《安息吧穿越者》 第一章 安息吧穿越者 夏,厚重的乌云遮蔽了天空。 随后,一场磅礴的大雨倾盆而下,将整个安康镇隐没在水帘之中。 镇中主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街边的一处屋檐下,陈景裹着破旧的帽衫,缩在老乞丐们的身后面,他死死地盯着涌动的人流不敢眨眼,生怕丢了苦苦等待得猎物。 陈景身边的师弟刘二狗小声劝道:“师兄……咱们还是回去吧!我相信只要跟师父认个错,他老人家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我们为什么要回去?”陈景目露凶光,恨不得将不堪回首的往事统统让这大雨冲刷而去。 “当然是回去之后再跟着师父踏踏实实的修练啊!” “还踏实修炼个屁,入师门五年了,你修为倒数第一,我倒数第二,这排名就没改变过!”陈景说到这里握紧了拳头,用余光瞟了一眼插在腰带上的无常勾。 无常勾形式镰刀,是陈景从师父那里偷盗而来的。 刘二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叹了口气:“也对——咱们资质太过平庸,修炼了五年还是原地踏步走” “别泄气,不是我们资质平庸,而是我们没有选择正确的修炼方法”陈景说道。 刘二狗诧异道:“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我就不信还有什么修炼法门比师父教的还有用!” “别废话!我等的人来了!记得在我回来前不要乱动!”陈景话毕,大步流星得离开屋檐,潜伏进人流之中,紧紧跟在了一个马车后面。 马车前有人开道,很快,马车行驶进了安康镇第一富人楚家的府邸中。 陈景隐蔽在楚府附近的巷子里,车厢中的人便是他盯了许久的目标——楚家公子。 楚家的公子在前几日莫名其妙得病倒了,一直高烧不退,气息微弱,今天才从名医家驱车接回家中修养。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陈景偷偷爬上屋顶,猫着身子在砖瓦上快速移动,寻到了楚公子的卧房前。 楚公子进屋以后房门一直紧闭着,楚员外坐在院子里脸上挂着愁容,满腹的心事。 陈景趴在砖瓦上,暗中进行观察,等待着下一个时机的出现。 深夜里大雨骤歇,夜空清亮,明月犹如一盏长明不息的天灯,高高得悬挂在夜空之中,将那皎洁、温柔的银辉洒向大地,使茫茫夜幕染上了暖融融的光华。 “不好啦!老爷!” 卧房的门突然让屋里的丫鬟推开,她焦急得跑了出来。 “老爷!少爷又发烧了!” “什么!”楚员外瞪大了双眼,一手掰开丫鬟冲进了卧房里。 随着楚家少爷旧病复发,楚府很快变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起来。 陈景趴在屋顶上看着丫鬟们在楚家公子的卧房中忙进忙出,心中是无比的激动,这个场面好似一剂定心丸,让他再次确定没有跟错人。 长夜漫漫,陈景耐心得趴在屋顶上等待着他的猎物,而楚员外在院子里心神不宁得来回踱步,不时还自言自语得重复着说道:“今天是我儿十五岁悬弧之日,难道真如先生所说,会有劫数吗?” 楚员外越想越后怕,他双手合十,仰望苍天,祈祷自己孩子能够逃脱厄运。 正在楚员外祈祷时,屋外忽生几声犬吠,一道青光从天而降,带着疾风由远而近,呼啸飞来。 “来了!是穿越者的灵体!”陈景赶紧蒙住半边脸,抽出腰间的无常勾,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青光速度极快,不顾一切的往卧房里冲。 说时迟那时快,陈景刚好落在门前,挡住青光去路,他挥起手臂,将闪烁着寒光的无常勾刺进了青光中。 只听一声惨叫,青光在无常勾下现出人形。 陈景抓紧时间,急念口诀,将青光收入进了无常勾里。 一切来的太快,大惊失色的楚员外惊愕在了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而那些在卧房里进进出出,端盆伺候,换水拿药的丫鬟们更是吓作一团,不敢直视。 此地不宜久留,陈景趁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收勾入鞘,踏步而起,飞到屋顶之上,快速的离去。 陈景疾步如飞得跑在无人的大街上,因为修为太低,驾驭不了无常勾,在离楚府有一段距离后,他急忙盘地而坐,,闭上眼睛,念咒静心,进入到冥想状态。 在墨绿色的混沌空间里,陈景打开巨大的心扉门,进入到秘境之中。 秘境里悬浮着一个硕大无比的鸟蛋。 鸟蛋闪着忽明忽暗的红光,蛋上连接着无数的神经。 “终于,这是第九个了,你终于可以孵化了”满心期待得陈景走到鸟蛋下,张开手掌,将穿越者释放了出来。 化为灵体的穿越者出现在陈景身边,当他缓缓抬起头来,看见眼前的鸟蛋后猛得大叫起来:“我这是在哪?” 陈景望着巨大的鸟蛋,笑着说道:“你在我身体里!” 穿越者一听自己在陈景的身体里,顿时张牙舞爪得向他扑了过去:“我要你的命,你的身体是我的了!” 陈景见穿越者向他扑了过来,毫无惧色,轻描淡写得打了一个响指。 随着一声响指,鸟蛋上的神经像是有了生命般盘旋而起,如毒蛇扑食般将扑上来的穿越者绕了个结结实实。 穿越者被神经缠绕得像个蚕茧,他拼命扭动身体,挣扎着:“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别挣扎了,你很快就会解脱,成为我增涨修为的食量”陈景单指一点,穿越者升到了半空中。 穿越者抖抖索索得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我穿越到你的身体里不能重生,反而还被你捕获!” “我是谁?”陈景骄傲的自问自答道,“我是这九州大地上唯一能够靠吞噬穿越者而提高修为的修真者” “怎么会这样!”穿越者听到陈景的话后似乎陷入到绝望之中。 陈景走到巨蛋前,抚摸着它说道:“你们穿越者从另外的世界而来,找寻将死或者已死之人的躯壳附身上去,从而得到未知的力量,靠着这股力量你们能在九州大地上迅速崛起,兴风作浪,你们没有天敌,唯一的对手就是拥有更强能力的同类!” 穿越者无奈得一笑:“看来你对我们已经很是了解……” 陈景转过身,走到穿越者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来错地方了,安息吧,穿越者——” 第二章 快点孵化 “放过我吧!”穿越者哭爹喊娘得向陈景求饶。 陈景摇头道:“穿越者如果没有成功附身重生,几个时辰后便会灰飞烟灭,所以我绕了你也没用,再说了,你是我重要的祭祀之物,我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你” “人渣!狗屎!我日你祖宗十八代”穿越者知道自己没救了,气急败坏下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对着陈景破口大骂。 没啥本事,还嘴巴臭。 陈景轻蔑得一笑,用意念驱动神经,将穿越者扔在了鸟蛋上。 坚硬的蛋壳在接触到穿越者后一下成了吞人的沼泽,渐渐得让穿越者陷进其中,吞噬殆尽。 九个!终于完成了九个! 只要将九个穿越者的灵体献祭给鸟蛋,它便会孵化出一只神鸟。 神鸟会与陈景同根同体,赐予他强大的力量。 “快出来吧!快出来吧!”兴奋的陈景站在鸟蛋前摩拳擦掌,心中期待不已,改变他命运的时刻就要到来。 然而鸟蛋一如既往得闪着忽明忽暗的红光,却没有发生半点的变化。 孵化呀!怎么还不孵化! 陈景急不可耐得升到鸟蛋正中间,用力的踢了鸟蛋几脚,想用蛮力破壳。 鸟蛋纹丝不动,没有孵化的迹象。 难道除了要送九个穿越者进行祭祀之外,还有其他隐藏的条件? 可能需要时间!陈景安慰自己再等等。 转眼间到了寅时,几个时辰过去,鸟蛋依然没有孵化的迹象。 临门一脚不开胡,却又找不出原因,为此陈景有些心烦意乱。 不孵化?为什么不孵化?那日我体内生蛋,拿到秘笈时,上面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流程怎么会有了变化? 陈景苦思冥想不得其解,正当他懊恼时,突然间感知到不远处出现了穿越者的气场。 会不会需要用十个穿越者的灵体来祭祀? 等待让人焦灼,只要有一丝可能都要去试试! 陈景一下来了精神,从心境中抽回意识,从地上站了起来。 寅时尚早,街上各户都还在闭门入睡,安静中带有一丝阴森。 陈景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在一户人家前停下了脚步。 穿越者的气场就在这户人家中。 这户人家是做豆腐生意的,夫妻二人起早,正在一间木屋子里赶制着豆腐。 陈景伪装成流浪汉,“咚咚咚——”得敲了敲门。 “谁啊!”屋里响起女主人的声音。 “能……能赏……能赏一口饭吃吗”陈景难以启齿得问道。 “走开!一大早上的来讨饭!真晦气” “娘子——不要这么说嘛!熟话说好人有好报,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要多做好事,老天会看到的,会赐福的”屋里,男主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近,随后院子的木门让其打了开来。 男主人打开门后看见陈景如此年轻,惋惜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一碗米饭递给了他:“出门在外不容易,如此年轻就到了讨饭的地步,吃吧——吃吧——这世道——哎!” “谢谢!”陈景接过米饭。 “好了——拿饭快快离去吧,我得关门干活”男主人说着就要关上门。 “等等”陈景说道,“我吃快点,碗得还你” 男主人看了一眼陈景手中的瓷碗,苦笑了一下说道:“也是——这碗没了我还得花钱去买,那你快些吃吧!” “嗯”陈景点头,边用手抓着饭狼吞虎咽,边暗中四下观察。 陈景看见院子里,男主人家的两个小孩同他们一样起的早,玩得正欢。 小女孩逗着弟弟,让他追自己“弟弟——弟弟——来抓我啊” “姐姐——姐姐——”弟弟才几岁,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心里很害怕却无法用言语表达,只想快点到姐姐身边去。 小女孩贪玩,边逗着弟弟边走到井边。 小女孩转过身子,踮起脚尖,扒着井边的围石,很好奇井里有什么,于是伸出脖子向井里探去。 “你怎么又跑到井边那去了!”男主人见状,一脸温怒得向小女孩走了过去。 “啊——”小女孩刚往井里看,忽的一下,整个人就被井里伸出的一只黑手给拖了进去。 朝姐姐摇摇晃晃走去的弟弟还未来得急反应,一并让黑手拖入到井里。 一切来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 “孩子!”男主人大叫一声,跑到井边时早已为时已晚,他往井底望去,水面上除了涟漪,什么都没有了。 是穿越者! 陈景见状,顾不得再吃手中的饭,立马跑到井边,伸头往井口里探去。 女主人闻声跑了出来,得知自己的两个孩子可能让妖怪擒走,立马嚎啕大哭起来。 恰时,大街上银铃作响,从街道尽头走出一道士装扮的人来,此道士身穿大襟大袖黄色道袍,左手持铃铛,右手稳握一杆大旗,旗上写着“替天除魔”四个大字,身后跟着一个剃了大半个光头,脑后扎着羊角小辫,身后背着书笈的童子。 “何方妖孽在此,还不快快就擒!”道士声似洪钟,疾步如飞,刚刚还在街道尽头,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已经立在了院子的围墙上。 道士从围墙上跳到院子里:“无量寿佛” 女主人见到道士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双腿跪在了地上,双膝一前一后地挪到道士身边,她不管道士从哪来,怎么从那么高的围墙跳进院子里,她只知道拉扯着道袍的一角哭喊着救自己血肉的命:“救救我的儿啊——救救我的儿啊——” 陈景抬起头来,心道,糟了,怎么会出现碍事的道士! “你这个牛鼻子老道!人家都这般求你了,还不赶快救人!就算是一般的孤魂野鬼,你也不能再这摆谱站着不动啊!”院子外一颗高大粗壮的梧桐树上不知何时又站了一位身穿夜行衣、蒙着面的人。 哎呦我的天!怎么又蹦跶出一个人来。 陈景没有想到除他之外还有人发现了穿越者所在,难道这个穿越者的灵体已经附在人的身上重生了? 先按兵不动看看情况,如果是灵体状态那么就趁机捕获,如果穿越者已重生,那还是溜之大吉吧,已他现在的修为实力,处理不来。 第三章 黑泥人 “本道当然知道救人,还需你多说!”道士目光灼人,脸上黑色山羊胡子微微一颤。 “等你开始救人,那两个孩子早就下地府了!我看你就会摆谱,没啥本事!”蒙面人从树上轻轻一跃,就像是树叶般飘到了院子里。 道士怒眉一挑,长旗一指,指着蒙面人的鼻尖喝道:“你这混账,本道乃黄山第十代传人正清道长,早已修得一身本事!本道左耳能听百里音,左眼能识妖魔形!不是你这种小辈能看低的!” “你这牛鼻子老道也听好了!我乃是安康镇一无名小卒,法号看你不爽,绰号一针见你血,雅号毒死你没商量!”蒙面人还嘴道,“我也会说名号!说这些有什么用,能救人吗!” 一旁的陈景没想到二人居然会不去救人反而吵起嘴来。 “人不救,跑去吵架!你们两个人一样捞!”陈景没了耐心,从身上取出两颗如丹药般的黑丸,用力一甩,不偏不倚地扔进了井里。 “轰——”地一声响,井里喷出巨大的水花,昏迷的男童跟井水一起喷了出来。 井边的陈景和女主人让水流冲倒在地上,正清道长身形一闪,躲了开去。 蒙面人赶紧纵身一跃,飞身抱住快要落地得男童,落地后将其交给不远处的男主人。 男主人接过男童,担心起女儿来:“大侠——大侠——再救救我的女儿啊——” 男主人刚把话说完,喷出的井水里突然串出一团黑影和一团黑泥,其中黑泥卷着小女孩飞天遁走,而黑影溅出许多水花,水花幻化为锋利的刀片四处乱溅。 正清道长祭出黄色道幡,抢先一步护在人前。 道幡好似铁墙,抵挡住了幻化成刀片得水花。 陈景趁着正清道长护人的间隙,拔腿便跑,追赶黑影而去。 穿越者的灵体是我的!谁都别想跟我抢! 陈景大步冲刺,在大街上借着皎洁的月光狂追黑影。 黑影逃跑的速度很快,直线冲刺以后在岔路口向左转了弯。 陈景紧随其后,等他转弯后发现眼前是一条笔直的长街,而黑影却不见了。 怪了?黑影呢?跑哪去了? 陈景四下环望,一种不详感油然而生。 其实这个黑影即像是穿越者,却又不像。 从陈景的近段时间的经验来看,穿越者的灵体基本上是青色的。感知时,周围的空气有明显的阴冷感,全身会起鸡皮疙瘩。 然而,陈景只感受到了空气中明显的阴冷感,身上却没有起鸡皮疙瘩,要不是急于求成想要孵化鸟蛋,他是不会铤而走险的。 陈景越分析,越觉得不安,第六感让他觉察到附近已出现危险。 孵蛋的事情只能先缓缓,现在溜之大吉才是要紧事。 陈景想毕,刚转身想往回撤,忽然间,一个黑泥团从不远处向他飞冲过来。 陈景触不及防,根本躲不掉,但奇怪的是当黑泥团离他只有不到几米的距离时,身体像是被什么力量拉了一下,与黑泥团擦身而过,猛烈的腥风将他刮倒在地上。 飞到陈景身后的黑泥团落在地上,慢慢化为人形,腋下夹着小女孩,沉声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有想到会在这安康镇碰到归一门玄法的弟子” “你是谁?怎么会认得我师父?”陈景从地上踉跄得爬了起来。 月光下,身旁拖出一道长长的人影。 陈景转过身子,看见黑泥团已经完全幻化成了黑泥人,腋下夹着小女孩正立在那里。 黑泥人通体黝黑,五官模糊,身体各个部分里是一团团上下蠕动的黑泥。 “无常勾是玄法的贴身法器,我见物识人罢了”黑泥人用黑洞洞的眼睛盯着陈景腰间的无常勾说道。 “看来我师父还挺出名”陈景说笑道。 “不过我很好奇”黑泥人诧异道,“玄法为何会将他的贴身法器传授给一个不成气候的弟子” “因为爱!”陈景笑着说道,“师父爱我,我爱师父,所以他把贴身法器给了我” “哦?是吗?”黑泥人半信半疑着说道,“就怕你能得到无常勾,却守不住他” “你什么意思?”陈景警惕得向后退了两步。 “字面上的意思”黑泥人阴阴沉沉、怪声怪调道,“我要拿走你的无常勾” 陈景一听,恍然大悟:“那个黑影是你的诱饵,是你故意引诱我来这的!” “是——”黑泥人直言不讳得说道,“我知道你能发现穿越者,今夜在楚家发生的事我看的一清二楚” “你也是穿越者!”陈景瞪大了眼睛。 “哈哈哈——”黑泥人张开没有牙齿,黑泥蠕动的嘴说道,“正是,我是重生后的穿越者,你不是我的对手,拿命来吧!” “笑——别狗眼看人低”陈景虽然心里慌成一团,但是他知道明面上气势一输就彻底玩完了。 “没多大能耐,口气到挺大!”黑泥人张嘴一笑,吐出一根黑泥蠕动的舌手。 舌手如同扑向猎物的毒蛇一般向陈景呼哧而去。 舌手袭来的速度太快,陈景来不急躲避,只好下意识得用胳膊挡在头前。 “嗤——”得一声响,伸来的舌手在碰到陈景的手臂后立马冒烟,然后急速得缩了回去。 “为什么你的手臂像烧红的铁炉一样烫!”黑泥人感到疼痛万分,松开了小女孩,让她落在了地上。 “哈哈哈——”陈景大笑道,“我就说了,不要狗眼看人低” 其实陈景也觉得很神奇,方才他都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在放弃抵抗下居然就莫名其妙得逼退了黑泥人,真是皇天保佑。 “出师不利!下次你没这么好运了”懊恼得黑泥人想抓起地上的小女孩遁走,恰时半空中,黄光闪动,几道黄符在光芒下飞了过来,刺进黑泥人的身上炸起了许多火花。 黑泥人被击退了几步,再也顾不上小女孩,扭转身形再次化为黑泥团逃遁而去。 “小兄弟,麻烦照顾好小女孩”说完,正清道长衣袖鼓起,目露白光,追击而去。 陈景长舒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心道:总算是侥幸逃过一命。 第四章 一丝线索 折腾了一天,精疲力尽的陈景回到宿舍后便倒头睡去,第二天一觉醒来,才发现把刘二狗给完全忘记了。 陈景起床回到商业街屋檐下时,看见刘二狗老老实实得在等待着他回来。 “刘二狗”陈景不好意思得向刘二狗打了一声招呼。 刘二狗见陈景回来,立马站起身一脸紧张道:“师兄你去哪了!担心死我了” 陈景咳了咳说道:“碰到点难缠的事情,耽搁了点功夫” “原来是这样”刘二狗摸着后脑勺傻笑道,“师兄没事便好” 陈景盯着眼前憨厚到有些呆傻的刘二狗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这个世道老实人已经不多,都快成为濒危灭绝种类了。 “不过师兄把棘手的事都摆平了”陈景拍着刘二狗的肩膀说道,“走——师兄请你吃大猪蹄子去,吃完我们就离开安康镇,去下一个地方” “我们下一站去哪里?”刘二狗问道。 陈景想了想说道:“再商议,先去吃大猪蹄子” “走!”刘二狗咽了咽口水。 二人说笑着,向酒楼走去。 安康镇虽是一个地处较为偏僻的镇子,但镇中人口却很密集,再加上镇上行商者较多,压镖走驿比较频繁,因此较为繁荣。 街道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酒楼不远处渐渐聚集了不少人,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好事者为了挤攘着去凑热闹。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陈景想快点填饱肚子离开安康镇这个是非之地,所以不想凑热闹,但是刘二狗好奇心中,很是好事,硬是带着他挤进了人群中。 让二人挤开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躲了开去,毫不客气得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抱怨骂咧。 人群里,一家卖梳子的小摊前,站着一位妙龄少女,她拿着梳子,指着摊主语气强硬道:“我说这把梳子是冒牌货就是冒牌货!梳头能治病,本小姐还是头一次听见,要不本小姐让你病一次,你给我每天跪在搓衣板上梳头,看能好不!”少女说着从发髻上抽出发簪。 陈景一见到少女手中的发簪,体内的鸟蛋忽然有了反应。 陈景拽着胸口前的衣服,心中惊道:为什么我见这发簪鸟蛋会有反应?难道想要孵化它需要这发簪? 陈景揣测间,少女手握发簪就要往摊主的穴道上扎。 摊主见状连忙双手抱拳作揖,满脸堆笑道:“谁不知道您是神医的千金兀官小姐啊!小生马上把这些梳子收起来——再也不卖假货了,您大人有大量就绕了我吧!” 少女见摊主敢忙收摊子,得意的一笑,将发髻插回了头发里,然后拍了拍手道:“哼!大假小假我们走,去下一家!” 陈景听的真切,少女的声音像极了昨夜的蒙面人。 少女摆平摊贩,神气活现得带着两个贴身丫鬟离开了摊子。 她们走后,围观得群众都各自欢呼了起来,其中不妨还有人小声议论。 “虽然这个兀官小姐脾气时而火爆时而温柔,捉摸不定,但是她到处打假也算为我们老百姓做了些好事啊!” “是啊!是啊!她可比那些街道司们靠谱多了!他们兀官一家都是了不起的人呢!” 陈景目送着兀官瑶离开,听着旁人的赞扬,才知道这个少女是安康镇神医的女儿兀官瑶。 “走——刘二狗,我们去吃猪蹄子”陈景将满腹心事得将刘二狗一拉,往酒店走去。 进到酒店,陈景为了摸清兀官瑶的底细,快速得安置好刘二狗,然后找了个理由脱开身,回到大街上去寻找她的行踪。 陈景用老办法,边寻找兀官瑶,边向街边的乞丐施已小小恩惠,从他们嘴中打探兀官瑶的消息。 一路问下来,铜钱花的不少,得到的消息却屈指可数,大多数的乞丐都只在乎女人的美,成天做着白日梦,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到头来连人家住哪都不好意思问。 陈景很是无奈,可他没有泄气,心中又生一计。 兀官家是学医的,只要假装有病,借病寻医,说不准就能找出兀官家的住处。 说干就干,陈景蒙住半边脸,假装咳嗽,开始在街上装病寻医。 “咳咳——请问——” “走开” “仁兄,我想——” “别靠近我,有病就去治” “请——” “别靠近我啊!我可生不起病!” 陈景在街上不停得吃闭门羹。 妈的!看来这里的人都怕生病生不起,生怕被传染上疾病,看到病患唯恐避之而不及。 没办法,只能回酒店去打听了。 陈景很不情愿走这一步,因为在酒店打听消息得多花许多钱了,而他身上的银两已所剩不多。 无可奈何下,陈景转身回方才点大猪蹄子的酒店。 路过一条小巷子时,突然间,有人叫住了他。 “嘿——小伙子,你是在打听兀官家的住处吗?” 陈景停下脚步,望向巷子里,一个蓬头垢面,瘸了一只脚的中年乞丐正对着他斜靠在墙上。 “是”陈景对来路不明的乞丐警惕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乞丐露出脏兮兮的牙齿笑道:“在我们乞丐圈什么消息传得慢?” “那倒是”陈景问道,“你知道兀官家的住处?” “那是自然”乞丐坐直了身子,在墙上蹭了蹭痒道,“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陈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钱,扔进了乞丐身前的碗里。 “少了”乞丐捡起地上的碗说道。 一般的乞丐一枚铜钱就能打发,年岁高的乞丐就要难缠些,不过也花不了多少钱。 “少了?你要多少?”陈景边从身上掏钱,边问道。 乞丐做了一个竖食指的手势:“一吊钱” “一吊钱!”陈景瞪大了眼睛,“你这是狮子大开口讹人吧!” “物有所值啊!小哥!”乞丐不怀好意得笑道,“人家可是美人胚子” “我不会给的,我也不想从你这得到消息”陈景说着转身就要走。 乞丐也不直言留他,只怪腔怪调得说道:“去酒店问,花的银子可比我这要多,说出兀官家的所在,这风险一般人可是不愿去承受的” 陈景停住步子,偏回头道:“什么意思?” 第五章 计划 乞丐靠着墙缓缓站了起来,向陈景说道:“小哥,你可能有所不知,这兀官家的女儿兀官瑶在镇上是出了名的刁蛮泼辣,古灵精怪,好多人在她身上吃了大亏,所以很少有人敢去招惹她,所以我告诉你她家在哪是要担很大风险的!”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就是想骗我钱”陈景为了砍价,假装要走。 “等等——等等——”乞丐上来一把挽住了陈景的脖子,“小哥别走,有事好商量吗” “说多了浪费口水,五纹钱!”陈景说多。 “五纹钱?你当我是乞丐啊!” “难道你不是乞丐吗?” “好好好——”乞丐放开了陈景,无可奈何的说道,“我告诉你兀官瑶现在在哪,十纹钱,再低我不干,你走吧!” 陈景瞧瞧观察了一下乞丐的脸色,以他砍价的经验,这种表情预示着价格不能再走低了。 “行——成交”陈景从口袋里掏出了十纹钱。 “出了巷子直走,向左转个弯便是了,她在那里办事,一时半会走不了”乞丐一脸不欢的从陈景手中抓过十纹钱放在了身上。 “谢谢了!”陈景得意的一笑,离开了巷子。 陈景走后,乞丐像正常人一样走进巷子深处,他的腿并没有瘸。 乞丐运气凝神,驱动真元,对四周进行了探察,在确定没有人以后,从衣服最里面掏出了一只怪异的海螺来。 海螺莫约有半个巴掌般的大小,海螺上张有两只粗短的小翅膀,翅膀向内弯折。 乞丐在海螺上拍几下,随后便传出了“吧嗒——吧嗒——吧嗒——”的声响,不久,海螺的翅膀开始不断地振动起来,从海螺里面传出了人的声音。 “事情办得怎样?” 靠在墙上的乞丐,张开手掌望着手中的一撮儿头发,骄傲道:“以我高超的演技,少主的第一步计划已经圆满完成,陈景很快就会和兀官家碰面,而我也得到了他的头发” “取发时没有惊动他吧——” “没有,我很小心”乞丐方才故意与陈景砍价,用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在挽住其脖子时偷偷割下了头发。 “很好,不能有一点差池” “我办事,少主放心” “回来领赏吧” “对了——少住,一路走来我有一事不明,不知该不该问”乞丐忐忑的问道。 “说” “少主——阴阳蛋是创世神盘古仙化时留下来的神物,普天之下仅有两颗,而其中清阳蛋是我们费了不知多少心血才得到的,为何要植入进一个只平凡无奇的人身上?”乞丐不解得问道。 “你说他平凡无奇,可是在我们的指引下他成功的勾到了九魂” 乞丐不屑道:“我要是有无常勾,获取穿越者的魂体那是分分钟的事情,哪里像他每次都要拼命” “少说废话,你赶紧把情报还有头发给我带回来,接下来的事情我托给了另外的人” “是!”乞丐不敢再多问。 …… 陈景从巷子里走了出来,朝着乞丐说的放心走去。 就在这时,从人群冲出一男人,手里拽着一个钱袋子,嘴里嘟噜道:“是我的——是我的——又可以赌了——又可以赌了——” “站住——站住——”随后跟出来的是一位妇人,妇人累得跪在了地上,哭天喊地道,“这是给我家孙子治病的钱啊——” 男人虽然看起来骨瘦如柴,但是跑的飞快,就快要得逞时,忽然让刚好路过得兀官瑶给绊了一个狗吃屎。 兀官瑶身边的两个丫鬟上了前去,一左一右将男人架了起来。 “把钱还给那妇人!”兀官瑶单手叉着腰,盛气凌人得指着男人喝道。 “是兀官大小姐啊!”男人脸色大变,连忙道歉,“我还,现在就还” “啥事——啥事——又发生啥事——这一天到晚的都不能消停下”这时来了几个穿官服的人,领头的官爷头戴高顶黑帽,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官服胸膛上写着两个大字“监市”。 “吃着皇粮不做事?”兀官瑶双手插在胸前对监市说道。 “又是你这个赌鬼!天天跟我们惹事!”其中监市甲上前揪起了男人的耳朵。 “大——大——大人——饶了贱民吗”男人五官邹成一团,求饶道。 “你这人活着还有啥意思!把家里所有积蓄都赌光了,现在众叛亲离,妻离子散,连饭都吃不上嘴却还是要去赌!真是死性不改!”监视甲边骂边望向监市乙道,“就你这爹,保多少次都没用” 监市乙面色铁青:“带到仲裁府,听大人发落” “等等——”兀官瑶拦下监市乙道:“这赌徒就算进去了,靠着你的关系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放出来” “我已与他断绝了亲人关系,如何处置得听大人发落”监市乙说道, “少糊弄本小姐”兀官瑶不依不饶,挡着去路道。 “别仗着你是什么狗屁神医的女儿就可以无法无天,这里管事的还是我们大人!”一旁的监市甲见兀官瑶要给他们难看,吐掉嘴上狗尾巴草,横道。 “怎么?看着架势,监市大人想跟小女子过过招?”兀官瑶说着勒起了袖子。 监市身后的手下们见老大受辱,要为老大出头,他们抽出身后的短棒上前了一步。 “哟哟哟——”兀官瑶见状非但不惊反而鄙视道,“一群大男人还真要对着弱女子动刀动抢的!丢不丢脸!” 监市甲连忙大喝一声:“你们都给我退下去,别丢我们执法者的脸!” 监市甲喝退下属,上前一步怪声怪调的对兀官瑶道:“我说你不去救人治病反倒管起我们的事来,还自称什么安康镇打假第一人!你闲不闲的慌?” “我身为安康镇的人,为百姓尽一份薄力而已,不像某些人只会收钱不干事!”兀官瑶偏过头,不正眼瞧监市甲。 “好!说的好!”监市甲鼓着掌道,“你敢不敢跟我打一个赌?” “打赌?赌什么?” 陈景站在不远处,看见兀官瑶与监市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心中有了主意。 想要接近兀官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欠自己人情。 英雄救美不一定是为了正义,有时也是为了别有用心。 第六章 赌约 “等等!”陈景整理了一下破旧的毛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几个大男人跟一个姑娘家打赌,丢不丢脸” 监市都没有正眼瞧一下陈景,不屑得问道:“你是谁?我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我叫陈景”陈景说到自己的名字时故意提高了音量,生怕兀官瑶听不见。 “我管你叫什么,立刻给我滚开!否者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监市说着就要去抽身后的棒子。 陈景毫无惧色得说道:“我既没犯事又没犯法,监市若是动手打我,岂不是知法犯法?” “我犯了什么法!” “无故闹事打人啊!”陈景双眼一瞪。 “你!”监市理屈,气的一下接不上话来。 “好” “好” —— 周围看热闹的群众们纷纷为陈景叫好。 兀官瑶站在陈景身后,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这条街上监市为虎作伥,没有百姓敢冲撞他们,唯独她和现在的陈景。 陈景乘胜追击,咄咄逼人道:“你们不要欺负一个弱女子了,打什么赌可以冲我来!” “冲你来?你算个什么东西!”监市怒瞪双眼,口沫横飞道。 “你若赢了这少年,那么等于赢了我”一直不说话的兀官瑶帮腔道。 监市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一个大男人废话那么多,扭扭咧咧的像样子吗!”陈景言语相逼,进一步让监市当众出丑。 “行!”监市挥手一指,指着陈景不怀好意得说道:“既然要赌,咱们就赌大的” 陈景见监市动真格的了,要来个大赌约,心里到还有些发憷,勉强应道:“什么赌注?” “今天我们送你到巫峰山上去,看你能不能活下来!若能活下我在大街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跪着磕头道歉,如若你们输了,男得跟我们走,兀官大小姐从今往后滚出这条街不准在撒野!”监市笑着说道。 兀官瑶一听要送陈景去巫峰山,立刻脸色大变道:“你居然能拿人命开玩笑?” “敢赌否?”监市甲奸笑道,“我见你是兀官家的千金,我忍你很久了,你要是不敢赌就滚远点——别在我地盘上撒野!还有你个臭小子,我会已妨碍公务罪拘捕你!” 陈景已经骑虎难下,为了他的目的只能答应:“我赌!不过赌约不公平” “不公平?” “对!两方相赌,凭什么让我一个人去巫峰山”陈景说着指向偷钱的男人道,“所有的事因他而去,他必须跟我一起去!” 偷钱的男人实则是监市乙的表哥。 陈景在旁观的时候,就看出了男人与监市的关系不一般,所以耍了个小聪明故意要带上他,其一是为了逼迫监市他们放弃赌约,二是就算赌约成立,也算是带上个免死金牌了。 兀官瑶附和着向监市乙逼宫道道:“你可不要包庇啊!” 监市乙有些犹豫,监市甲走到他身边,说得:“我说你该不会又想包庇你的老哥?” 监市甲的目光咄咄逼人,监市乙只好咬着牙说得:“我跟他已经断绝了关系了” “好!大义灭亲”监市甲向监市乙伸出了大拇指。 赌约成立,此行去巫峰山上待上一夜,只要有一人生还,陈景便赢。 一旁的男人先是呆若木鸡的望了望兀官瑶,再是望了望监市甲,像是回过了神般一下跪到地上“绕了我啊!绕了我啊!监市打人——兀官大小姐!” 监市甲一把将男人拽了起来,恶狠狠道:“现在知道求饶了,抢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怎样的后果!” “弟弟——弟弟——再救救哥哥吧”男人满脸是泪得向监市乙求救。 监市乙转过身去,低声说道:“别这样叫我,我说了,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了,我不是你的弟弟,你也不是我的哥哥了” 兀官瑶缓缓走到陈景昕的身边,小声说道:“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你何必冒死出来帮我?” 草他大爷!要不是为了你手上的发簪,为了体内的鸟蛋,我才懒得管你屁事! 陈景心理抱怨着,脸上却带笑道:“我就是看不惯这些狗官作威作福罢了!” 兀官瑶微微一笑道:“你可知道巫峰山上妖怪横行,普通人根本无法踏足吗?” 妈妈咪呀!兀官瑶的话如五雷轰顶。 陈景心理很慌,表面上强颜欢笑道:“没事——你别看我这样,除几个妖还是不在话下的” 二人正聊着,监市甲走到兀官瑶的身前说道:“你最好别跟我耍花招,今天晚上我会派人去你家把你给守着” “我可不会跟你们一样那么龌龊”兀官瑶气愤得瞪了监市甲一眼。 赌局已成立,兀官瑶没有办法,只得眼看着男人和陈景被监市手下用黑布蒙了起来,男人一直在求饶反抗,陈景一点反抗的动作都没有。 监市们兵分两路,一部分留下来看住兀官瑶不让她尾随,而监市甲带着另一部分人押着二人上巫峰山。 二人蒙眼后被带着不知走了多久,当陈景感觉绕了好几道弯,上了好几个坡,被草木刮过好几次后终于停了下来。 取下黑布,夕阳的余晖略显刺眼,陈景适应了一会儿后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密林里,周围密密麻麻的全是交织错节的树干、树枝。 “好好体会下巫峰山上飞禽走兽的滋味吧!”监市甲说着就要带队走人。 “大人!饶命啊!”男人被摘下黑布后看着眼前的环境,立马又跪地哀求,求监市甲放他一马。 “不要脸的东西!起开!”不用监市甲动手他的两个手下上去一人一脚,分别踢在男人的左右脸上,男人被踢倒在地,半天起不了身。 监市甲带人走后,天慢慢暗了下来,百般无奈得陈景捡了许多干柴火,用钻木取火的法子生起一团篝火。 “没想到你这还会生火!”男人躺在地上没好气的说道。 陈景心里七上八下的,懒得搭理男人。 “还不理我,装什么屁!你以为我抬举你啊!都是你个狗娘养的害老子到这么个鬼地方来!”男人躺在地上,印着两个脚印的脸侧向陈景,不停得抱怨道。 “少啰嗦!”陈景不耐烦道。 “老子非不闭嘴”男人跟陈景犟嘴道:“巫峰山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我们能在这里渡过一晚?反正横竖都是死,老子先骂你个狗血淋头,过过嘴瘾!” 男人说话间向不远处漆黑的树丛偷偷望了一眼。 第七章 遇妖 陈景一气之下从篝火里抽出一根带火的材棒出来。 “你要干什么!”男人望着陈景在火光下的脸,那种凶恶的眼神让他一下害怕起来。 “像你这种嘴巴臭的人一般活不过第七集”陈景向前逼近,男人向后缩退。 “我不想杀人,你要是敢再嘴贱,我就杀了你!”陈景说完,回到篝火边上。 男人在陈景一顿恐吓下不敢再嚣张,老老实实得坐在离陈景不远的地方。 夜深人静,篝火摇曳,一轮圆润如白玉般的明月挂在夜空中。 男人坐在篝火边,像个痞子一样抖着脚,时不时满脸不悦得望一眼坐在篝火边上的陈景,时不时又紧张兮兮的四处张望,看下有没有危险。 男人心里憋得慌,只好找陈景说话:“喂!多生点火,火大防野兽” 陈景加了几根干柴到篝火里:“怕的不是野兽,是妖物,他们可不怕火”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熬过今晚就行了!”男人双手合十,嘴里碎碎叨叨的祈求自己平安。 陈景内心也是十分的恐惧,越是恐惧对孵化鸟蛋的渴望越是强烈,没有力量就没有安全感,所以他才费尽心思拜师归一门,偷盗师父的无常勾,赌上一切孵化体内的鸟蛋。 忍耐!见机行事! 陈景告诫着自己。 夜越来越深,男人心里越来越害怕,周围哪怕有一丁点风吹草动,男人都会哆嗦着从篝火里抽出带火的树棍,四下乱照。 男人实在是忍受不了心中的恐惧,他挪到了陈景的身边拍着他肩膀道:“喂!你不觉得周围很奇怪吗?” 陈景转头望向男人道:“淡定!” “还淡定个屁!我总感觉树林子里有东西在盯着我们”男人怯怯的说道。 陈景正想说些甚么,忽然间从林子深处挂出一股邪风,地上的篝火被这股邪风吹得摇摇晃晃。 陈景抽出一根带火的木棍站起身来。 男人害怕得躲到陈景背后抖抖索索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陈景环顾四周,确实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他们。 还没来及探查,突然间,从树丛里跳出了一个像猴子般的怪物。 怪物就像被扔出的一颗球,速度极快地朝陈景脸上扒了上去。 陈景毕竟在归一门练过基础,反应还是比平常人快,立刻把头一缩,躲了过去,怪物虽然跳空却正巧扒到了男人的脸上。 陈景转回头,看见怪物紧贴着男人的脸,通红的血液从怪物的腹部流出,沿着男人的下巴滴到了地上,胸口上的衣服被血水染红一片。 男人脸上的怪物形似猴子,身上长满黑毛,尾巴的顶端长着两只耳朵。 陈景见大事不妙,赶紧用带火的木棍向男人脸上的怪物戳了上去。 男人疼痛难忍,无力站立,一下倒在地上,不停得在地上翻滚挣扎,大喊救命。 渐渐男人的叫声越来越小,陈景不管如何用木棍狠狠地戳怪物,还是用火烧怪物,怪物都无动于衷。 男人慢慢得不在挣扎,呼喊声也停了下来,陈景听到后背的树丛里全是怪物发出“唧唧唧唧——”得怪声。 陈景还想用木棍去戳它,没想到怪物忽然转过脸来。 陈景看到男人的脸已经血肉模糊,而怪物的脸长成了男人的脸,只是这张脸五官歪七梭八,白的慎人。 怪物“唧唧唧唧”得怪叫着,用奇怪的脸打量着陈景。 声音刺进人的耳膜,会让人头痛欲裂,慢慢迷失心智。 陈景丢掉了木棍,痛苦的抱着头,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怪物“唧唧唧唧”的尖叫了几声,一下从男人的脸上弹了起来,向陈景脸上飞去。 就在怪物快要得逞的时候,忽然有人从陈景后面猛冲了出来,抱住了他的腰飞了起来,让怪物扑了个空。 怪物扑得太猛,扑到了矮树的树尖上,整个身体都让树尖刺穿,怪物痛苦得“嗷嗷”直叫,挣断了树尖,从半空中垂直掉落在地。 “快走!”救了陈景一命的是穿着一袭夜行衣的蒙面人,他抱着陈景的腰,凌空踏步而起,往林子里面飞去。 此时陈景略为好转,蒙面人责怪道:“还好及时赶到!” 陈景让蒙面人抱在半个怀里,觉得蒙面人身上带着一股香*甜,胸口处很柔*软,声音非常的熟悉,但他头上还在做疼,疼得让他没有去多想。 蒙面人搂着陈景踏步继续往前跑,后面树林里沙沙作响,许多黑点向他们跳跃了过来。 蒙面人暗道不好,袭击陈景的怪物叫做夺脸鬼,是巫峰山夜里最为诡异的妖怪,它们群体意识非常强,蒙面人刚刚袭击了它们的伙伴,它们现在是找蒙面人复仇来了。 夺脸鬼速度很快,片刻间就追了上来。 蒙面人连忙转身,向着夺脸鬼门甩出几颗红丸,红丸飞了过去,夺脸鬼们左避右闪、上蹿下跳的躲避了过去。 蒙面人转过身来,发现前方居然多了几只夺脸鬼,蒙面人这才醒悟,原来它们是想要前后包夹。 “唧唧唧唧——” 蒙面人周围到处响起了夺脸鬼诡异的叫声。 “没办法了!”蒙面人单手搂着陈景,另外一只手猛的拍向一棵树,借着这一股力道形如射*出的弩箭般朝向他飞过来的几只夺脸鬼直接冲了上去。 就在蒙面人要与夺脸鬼相撞时,他搂着陈景右脚用力空蹬,整个人如卷起的旋风般,在前后飞来的夺脸鬼之间来了一个回旋式大字翻,让前后包夹的夺脸鬼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真险!”蒙面人落到了一颗粗大的树干上,脸上的蒙面黑巾在刚才的躲避中脱落。 “兀官大小姐!”陈景这个时候头痛已消失,他看到站在面前的正是兀官瑶,“你怎么会来这里” 兀官瑶转头向陈景娇嗔道:“还不是担心你!你要是死了,那我不输了吗?” 陈景喘着粗气,低着头弯嘴一笑,心中拍手称快,他料到兀官瑶会来救自己,虽然来迟,但终究是押注押对了! 其实,在街上碰见兀官瑶时,尽管是第一次见面,可是她的声音似乎在哪听过,随后得到乞丐的情报,陈景怀疑兀官瑶很有可能就是昨夜的蒙面人。 一介女流,能在一个镇中横着走,没点本事怎么行?再加上兀官瑶的个性是那种好强型,她势必会想办法赢得赌注。 所以没有什么本事的陈景才敢跟监市对着干,应下赌约。 一切都在陈景的掌握之中,他唯一害怕的就是出现变数。 “小瑶”陈景觉得他与兀官瑶的关系已经拉近,尝试着亲切叫道。 “怎么?哪里不舒服吗?”兀官瑶对于陈景的亲切称呼并没有反感。 有戏! 陈景心里开心极了,不过他们还处在危险之中,必须赶紧离开。 “这里还很危险,那些妖怪不知什么时候还会追上来,咱们快些离开”陈景说道。 “嗯——我们先下去,然后去前方一处空地上,那里有我哥哥搭建的小木房子,我们等到天亮就可以下山了”兀官瑶说着又要去搂陈景的腰,用轻功带他飞下去。 陈景欲情故纵,连忙向后退了几步,险些从树干上掉下去。 兀官瑶一愣“你干什么?” 陈景站好身子后,为自己树立光辉形象道:“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爬下去!” 兀官瑶宛然一笑道:“我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了!”说着,又要上前去拉陈景。 陈景见树干离地面并不高,纵身一跃直接跳了下去,摔在了地上。 兀官瑶摇了摇头,翩然落下,关心的问道:“傻蛋,你没事吧?” 陈景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一下鼻子上的血,逞强得一笑,道:“没事!我身体很结实” “那赶紧随我往前走吧!”兀官瑶怕陈景又做出蠢事来,没有在去楼他,只得领着他穿梭在树林之间,往空地处进发。 第八章 自燃 陈景跟着兀官瑶穿过树林,来到了一处空地上。 空地上搭有一座简陋的木房子。 “就是这了,在天亮之前咱们在木方子里将就一晚吧!”兀官瑶一蹦一跳得走到了木房前。 陈景默默地望着兀官瑶的背影,乞丐的话时刻在他心中警醒着,二人的关系虽然已靠近许多,但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露出马脚,很多事情都是在最后关头的一个不小心而功亏一篑的。 兀官瑶进到屋里点着了煤油灯,见陈景站在门外迟迟不肯进来,板着脸道:“发什么呆,还不进来” “孤男寡女——” “孤你个头!”兀官瑶强行将陈景拉进了房里。 房间中的摆设很简单,有一张床,一些竹篓子,一个矮木柜子,和一盏煤油灯。 “这屋子是我哥哥用被雷击过的枣木做的,这巫峰山上虽然怪物很多,但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怪,不敢靠近的,所以很安全”兀官瑶骄傲的说道,“等明天天亮了,我带你去见我哥哥,他可是我最崇拜的人呢” “行啊”关系已经到要见亲人的地步了,陈景心理更为踏实,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得与兀官瑶接触。 “对了,你应该不是镇中的人吧”兀官瑶盘坐在木床上,与陈景闲聊起来。 “不是”陈景坐在了门槛上。 “那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兀官瑶接着问道。 “我来自钟家村,拜师归一门,却因为学艺不精,有辱师门让师父给赶了出来”陈景靠着门框,仰头望向夜空,说道此处略带惆怅道,“自从出了钟家村,一路漂泊到安康镇,后面的卢我自己也说不清要去哪” “你的家人呢?” “家人?” “对啊!家人” 陈景摇头道:“我没有” “没有?怎么可能——”兀官瑶眨巴着眼睛说道,“我们都是爹妈身的,难道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啊” “哼——我到希望自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或许这样我会好受些”陈景低下头喃喃说道,“在我记事的时候,因为家里太穷,我又一直病病殃殃的,父母嫌我是拖累,所以在一次迁徙中丢下了我” “抱歉”兀官瑶无意戳陈景痛处,愧疚道,“我不该打破砂锅问到底” “没事”陈景苦笑道,“我并不恨他们,也许是生了贱吧,白天看小瑶抽出发簪的时候竟然还有点想念母亲” “发簪”兀官瑶说着抽出了发髻里的簪子,“它吗?” “对”陈景瞟了一眼兀官瑶手中的发簪,“小瑶的发簪与母亲的很像” 兀官瑶用袖子抹了抹发簪道:“看来我们挺有缘分” 陈景的话虚实参半,他知道女人是感性的,打好卖惨牌是公关的重要一环。 陈景说道:“或许我们真的是有缘分吧,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今夜能相聚在屋檐下,便是缘” 兀官瑶听罢,含羞一笑,下了床,走到陈景身边,将手中的发簪递给他道:“既然是这样,那今晚我就把发簪借你好好看看吧,我相信你的父母不会平白无故的扔下你,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陈景微微抬起头,不可思议得望着兀官瑶手中的发簪,意外收获下居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切来得太突然,太顺利了。 “喏”兀官瑶面带微笑,“快啊,别谢我哦” “谢谢”陈景对兀官瑶的热情和大方,心中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感动。 “拿去吧!”兀官瑶拉过陈景的手,将发簪放在了他的手上。 在发簪与陈景接触的一刹那,一股极强的力量在电光火石之间将他的意识强行拉到了心境中。 陈景悬浮在硕大的鸟蛋前,瞪大了双眼。 不敢相信的是,陈景眼前的鸟蛋在一声清脆嘹亮的鸣叫声中瞬间点燃,成了一个火球,耀眼的火光一下照亮了整个空间。 为什么鸟蛋碰见发簪后的反应不是孵化而是自行燃烧了? 不行!必须将发簪扔掉! 陈景觉得大事不妙,想要抽回意识,扔掉手中的发簪,却发觉自己让一股无形的力量给禁锢住,意识无法离开心境。 随后,心境中的温度直线上升,鸟蛋上的火越烧越旺。 难道发簪能够激活鸟蛋,而有了意识的鸟蛋想要烧死寄主获得自由? 陈景揣测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 热浪翻滚,陈景在炙热的烘烤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快要融化了。 另一边,兀官瑶惊恐的蹲在陈景身边,为他把脉。 此时的陈景手里握着发簪蜷缩在地上,皮肤在高烧下通红一片,脉象微弱,手腕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到最后烫到无法去触摸 兀官瑶虽然是中医世家,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陈景的皮肤在高温下逐渐焦黑脱落,头发卷曲燃烧了起火苗。 是火! 如果再不想办法,陈景会自燃而亡! 用水能降温。 情急之下,兀官瑶想到了救人的办法,心急火燎得提着屋中的木桶冲了出去。 离小木屋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水沟。 心境中,火浪席卷,心境在鸟蛋的高温下已经开始融化,而陈景想不出任何办法去阻止。 万万没有想到,陈景费尽心思去孵化的鸟蛋要送他上西天。 讽刺!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啊! 陈景无比的绝望,情绪低落,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 鸟蛋如火球一般持续着燃烧,上面连接着的神经在火焰下全部烧焦断裂。 没有了束缚的鸟蛋,温度升的更加猛烈。 完了,一切都完了。 心境成了一个封闭的锅炉,陈景的精神在炙烤下彻底崩溃,没有了精神力的支撑,控制不住温度,外在的身体完全燃烧了起来。 陈景意识崩溃,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兀官瑶提着水回来时,看见整个小木屋已让大火吞噬,浓烟滚滚,刺鼻难闻。 杯水车薪,兀官瑶手中的水救不了陈景的命。 在小木屋后的林子里刮起一阵由许多面具组成的旋风,旋风之中,出现一男人来。 此人身穿黑色戏服,头戴武生帽,遮脸的是方巾丑的肉色面具,面具上两点勾勒的眼睛下涂着一豆腐块儿的白。 男人双手插在胸前,眼中火光闪烁,自言自语道:“没有想到计划进行的如此顺利,清阳蛋马上就要成功孵化,接下来就是回收的工作,呵呵——希望不要太困难” 第九章 浴火重生 陈景悬浮在心境中,身体让火焰吞噬。 温度高到突破天际,能够焚毁一切的烈火却一直不能将陈景的肉身华为灰烬。 “臾——”心境中再次响起一声高亢脆亮的叫声。 随着这一声鸣叫,鸟蛋上的中间出现了裂痕,表面上覆盖的所有火焰回溯聚集在中心裂痕上。 火焰很快汇聚成了一个小型火球,接着咔嚓一声响,鸟蛋从中间完全裂成了两半。 鸟蛋孵化,火球膨胀,碎掉的鸟壳还来不及坠落便让火焰吞没。 精神崩溃的陈景,剩余的意识像一叶扁舟般漂泊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陈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身体的重量,残存的最后一丝感知终将在无尽虚空中磨灭殆尽。 放弃吧——反正我就是个废物—— 尘归尘,土归土,生终将死,灵终将灭,万物终将消亡,一抔黄土,一捧青灰!夕阳末世,惊怖可闻,不过光阴一刹。 陈景感觉到很累很累,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轰隆——”一声巨响,惊天地泣鬼神,震的陈景睁开了眼睛。 春雷乍响万物复苏, 陈景在巨响声中吓得一哆嗦,竟然恢复了意识。 接着,混沌震荡,一位巨人出现在陈景的眼前。 巨人脚踩大地,双手顶天,将天地分割开来。 陈景望着巨人顶天立地的身影,这一幕似曾相识。 当巨人慢慢回过头时,陈景还来不及看清他的脸,整个空间忽然变幻,一下回到了心境中。 陈景看见心境中的鸟蛋已经不见,剩下的是一个鸟形的火球。 鸟形的火球包裹住了陈景,想要将他吞噬。 陈景发现身上有一层隐隐的护罩,熊熊火焰无法穿透进来。 起死回生的经历激活了陈景,心中生出一种原始的征服欲,他死死得盯着鸟形火球,本能得念出了一句口诀。 口诀一出,一道金光从身体中飞出幻化,成为一只巨大的光手。 光手张开五指,朝鸟形火球用力抓握住。 “嗷——” 火球在光手中熄灭,紧接着光手迅速缩小变形,最终成了一个鸟笼。 陈景看的真切,鸟笼中是一只怪异的雏鸟。 雏鸟仅有麻雀一样的大小,双目有神,生有三足,长着赤金色的绒毛。 陈景飘到鸟笼前,看着眼前的小鸟,鄙视道:“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差点把命都搭了进去,没想到这么大的蛋孵出那么小的鸡,真是难受” 笼中雏鸟怨念般得瞪了陈景一眼,猛得冲出,用短小尖利的鸟嘴啄向笼条。 笼条上金光一闪将雏鸟猛烈得弹了回去。 雏鸟不服输,做着困兽之斗,一次次得向鸟笼猛撞,又一次次的让其反弹回来,最后弄得浑身是伤,铩羽而归。 陈景看着小鸟做着无畏的抗争,一下联想到不信命的自己,到有些同病相怜起来。 “小鸟——” 陈景想关心一下小鸟,没想到它孤傲的很,转过身子,走到离陈景越远越好的地方,伏下身子,闭目养神去了。 这个垃圾鸡!在我身体里还跟我摆谱! 陈景气的不行,本想驯化一下小鸟,但觉身体异样,先将意识抽了回去。 …… 天色微亮,木屋在火焰中已经坍塌。 兀官瑶站在冒着黑烟的废墟前久久没有离去。 这么大的火,凡胎肉体的陈景绝无可能活下来了。 兀官瑶耸了耸鼻子,虽然她与陈景才认识不久,但在她心里却已将陈景当做是一见如故的朋友,为了让陈景亡者安息,入土为安,于是寻来一块石板,插在了废墟前,用木炭在上面写下了“陈景之墓”。 “一切来的太突然了,我没能救你,对不起,现在……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了”兀官瑶立好碑,站起身拜了拜,转身准备离去。 这时废墟中产生异动,“咵啦——”一声响,有人推开了烧成黑炭的木桩。 “立什么碑——我还没死呢!” 兀官瑶转过身去,看见陈景完好无损的站在废墟里,他正拍着身上的黑灰。 “你——怎么”兀官瑶惊讶得瞪大双眼,半响说不出话来。 陈景对着自己左瞧瞧,右看看,这捏捏,那拍拍,摸着后脑勺自叹道:“真是神奇,骨头和肉长好了不说,连衣服都复原了,牛叉!” “陈景——你居然没死!”兀官瑶终于把想说的话憋了出来。 “啊——没死,活蹦乱跳着呢!”陈景纵身一跃,很轻松的从杂乱的废墟中跳了出来。异样的感觉便是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浴火重生,陈景的修为突破筑基期进入到了凝气期。 “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兀官瑶不敢相信得掐了自己一把。 “没做梦”陈景走到兀官瑶身前,拉过她的手放在心窝上说道,“你看我的心跳的多欢” 兀官瑶脸颊一红,连忙抽出手来。 兀官瑶是除了刘二狗之外唯一关心陈景的人,方才大难不死的陈景有些情不自禁,没有掌握好分寸,弄的气氛有些尴尬。 陈景为了圆场,转移注意力,想到了兀官瑶与监市的赌约:“小瑶——你看天亮了,我还活着,咱们赌赢了” 兀官瑶娇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记着赌约得事!” “当然要记得”陈景双眉一横,眼中带怒道,“若不是监市他们欺人太甚,我也不会有昨夜一劫,所以咱们快快下山找他们算账去吧!” “可是……你的伤?”兀官瑶担忧道 “不打紧!我现在好的很!”陈景活动着胫骨道。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身体怎么会烧起来?”兀官瑶问道。 “可能中了林中妖怪的毒”陈景隐瞒实情,编了个慌道。 “你受伤了?” “嗯”陈景点了点头道,“在你来之前,我在躲避妖怪的追击时让妖怪抓伤” “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以为是小事,逃命重要,我不想因这种小事让你分心” 兀官瑶会心一笑:“傻瓜” 二人说话时,林子里的暗处,一直监视着陈景的男人拿出了海螺。 “少主——” “丑角男——事情办得怎么样” 男人同样是不知名少主的部下,名叫丑角男。 “计划出现了差池,青阳蛋到是孵化了,但人没死” “人没死?” “是的” “呵呵——”海螺那头传出了一丝冷笑,“有意思了” “少主——下一步计划我该怎么做?” “你先暗中盯住陈景,等军事回来,我会在告诉你。” “是!” 第十章 小试牛刀 巫峰山中树林茂密,百草重生,下山的路甚是难走。 兀官瑶准备施展轻功,挽着陈景速速下山。 陈景脸上挂笑,委婉拒接,随即轻轻一跃,跳到了七尺来高的粗树干上。 “你会轻功?”兀官瑶仰起头,诧异得问道。 陈景回道:“轻功对于我们修真者来说是基础中的基础,怎奈我体质太差,虽习得要领,却一直施展不开。” “看来你的身体在死后产生了变化” 陈景盯着紧握得拳头说道:“正如小瑶所说,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陈景正得意,恰时一朵厚云飘来,遮挡住日光,四周一下变得阴暗下来。 “嗷呜——” 天色阴沉时正是猛兽捕食的绝佳时期,前方树丛里,一只老虎轻灵一跃,从暗影中跳了出来。 老虎头大而圆,体形健壮威武,橙黄色的毛发上布满黑色条纹。 “小心!”陈景从树干上一跃而下,挡在了兀官瑶的身前。 老虎呲牙咧嘴,虎视眈眈得与陈景对视。 兀官瑶伸手将陈景一拉,轻声道:“我施展轻功带你上树!” “没必要,我正愁没地方施展拳脚,终于碰到个对手,可以小试牛刀了!”陈景并不惧怕猛虎,反而心中像是受到了刺激变得亢奋起来。 兀官瑶提醒道:“你别得意过头了,巫峰山上无凡物!” “如果修真者连普通的老虎都对付不了,那还不如回家种地去!”陈景死死得盯着老虎的眼睛,头脑发热,一下控制不住自己,鲁莽得冲了上去。 老虎呲牙咧嘴的闷哼一声,立起二人多高的身子,迎着陈景扑了过去。 陈景反应速度比老虎快,一个下蹲,紧接着一记上勾拳,正中老虎的下巴。 陈景这一拳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只听“嗷——”得一声惨叫,老虎倒在了地上,不停得抽搐。 陈景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招制敌让他意犹未尽,发泄不满。 “山中之王不过如此,我这就送你上路!” 陈景走到老虎前,单手做刀,向老虎的脖子处劈去。 “手下留情” 陈景手起刀落时,从天上落下一男子,那人跨到老虎的身上,用双指夹住了他劈下的手掌。 完全接住! 陈景这一劈是下了狠劲的,没想到让眼前的男子仅用双指便化解了。 “哥哥!”兀官瑶见到男子,一脸兴奋,蹦蹦跳跳得迎上了前去。 此男子身穿宽袖布衣,脚穿黑色长布靴,肩背装满药材竹篓,头顶上高高束起的发髻上插着竹簪,脸上的两只丹凤眼炯炯有神。 男子见到兀官瑶责怪道:“我说好妹妹,你又到处乱跑,别老是让父亲担心你啊——” 兀官瑶娇羞得吐了吐舌头:“对了——哥哥,先不说这些,我向你介绍一个人!”说着,转身跑了回去,拉着陈景走到了男子面前。 “他叫陈景”兀官瑶为陈景和她的哥哥互相介绍,“这是我的亲哥哥兀官云” 原来他就是兀官瑶仰慕得哥哥——兀官云,果然有些本事! 陈景立在原地,紧紧得握不停颤抖的手,他在强行压制住身体里原始的兽性,想要与强者搏斗的欲望。 怎么回事?我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了! 兀官瑶见陈景有异样,忙问:“陈景——你怎么了?” “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静!”陈景满脸是汗,独自一人跑到不远地方,靠着树坐在了阴凉处。 兀官云蹙眉道:“他是谁?” “他是我新认识的一个朋友,陈景” “小瑶!你忘了爹爹说的话?世间险恶,不能乱交狐朋狗友!”兀官云提醒道。 “他是好人,只是出了点状况” “什么状况?”兀官云问道。 “是这样——”兀官瑶一五一十的将天发生的事情讲给了兀官云听。 “哎——”兀官云听罢百般无奈道,“爹爹说了,咱们要远离哪些修着者,你把这也忘了?” “切”兀官瑶嘟着嘴道,“万事万物皆为修真,怎么躲的掉,连哥哥也是半个修真者,那我也躲你咯!” “伶牙俐齿,我说不赢你”兀官云从竹篓里取出些草药,走到老虎前,为它涂抹草药。 兀官瑶见哥哥为老虎疗伤,很是不解道:“哥哥——为什么要给吃人的老虎疗伤?” 兀官云不紧不慢得回道:“我们是医者,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老虎虽然不是人,但它也是一条性命” “哥哥——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先帮真正的人”兀官瑶焦急得忘了一眼输赢下的陈景。 陈景坐在树荫下,听到兀官云说的话,一股无名火只往上冲! 陈景骨子里奉行的是优胜劣汰,丛林法则,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妇人之仁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生气!他的话太让人生气! 陈景实在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猛地站起来,一拳打在了树上。 “咔——”得一声响,脸盆一样粗的树让陈景拦腰打断。 舒服了—— 发泄完的陈景像是解脱了一般,长舒了一口气,感觉人也轻松了许多。 陈景望着拳头,沉思道: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得烦闷暴躁,静不下心? 兀官瑶见陈景出了状况,起步想过去,却让兀官云拉住。 “你去哪?” “我想去帮他” “胡来!” “哥哥——事情由我而起,我不能不问不顾” “哎——我去吧!” 兀官云揉了揉手,向陈景向走了过去,“老虎的伤治好了,该为你看看了——” “我?我能有什么事?”陈景觉得有些突然,“而且你最好不要过来,你是小瑶的哥哥,我怕伤了你” “想伤我?你本事还不够”兀官云走到陈景身前,伸出手指捏在了他的脉搏上:“我看陈景兄弟面红耳赤,舌尖红绛,是不是感觉到心烦意乱,口干舌燥,总想使用暴力?” “有点” 兀官云说的症状正是陈景目前的状态。 “既然你是我妹妹的朋友,我不瞒你说,你现在很是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毙命!”兀官云郑重其事得说道。 “哥哥——你说的太夸张了吧”兀官瑶说道。 “妹妹你有所不不知”兀官云收回手道,“陈景兄弟心火太旺,已超过常人数倍,火热之邪内侵,内伤七情,致脏腑功能失调,水火不相既济,心火内炽,扰乱心神,如若再任其发展下去,不加以管制,不久心火便会让他血压冲顶,脑中溢血而亡!” 陈景没有反驳,兀官云所说不假,看来身体的异样不止体质变强、突破修为而已,还有随之而来的心火。 怪不得会口干舌燥,亢奋暴躁,浑身不舒坦,老想着找个东西锤一顿,原来是这心火作祟。 “那怎么医治这心火?”兀官瑶帮陈景问道。 “普通的心火我可医治,但陈景兄弟体内的心火不是自然而生的火气,是一种邪火,我怕是没能力去除” 兀官瑶说道:“那只好找父亲医治了!” “父亲可不会随便为人治病” 兀官瑶双手合十,做着鬼脸求道:“我会想办法说服老爷子——不过哥哥身为家中未来的顶梁柱,说话更有分量你要帮我附和” “你这妹妹……我真拿你没办法”兀官云无奈得将额头一拍道,“我可以帮你,但是这是最后一次了,你下次再闯祸我可不帮你了!” “好好好——”兀官瑶拉着兀官云的胳膊撒娇道,“只要哥哥再帮我一次,我什么都听你的——可不可以嘛——可不可以嘛——” “走吧——早点下山,耽误一刻功夫,陈景兄弟就危险一分”兀官云双手插在胸前,说话间,望了陈景一眼。 第十一章 啊!头上好凉快(求投资,求票票) 陈景跟着兀官兄妹下山,回到了安康镇,期间又有几棵无辜可怜的百年古树让他打断了腰。 三人穿过几条大街,再通过一条很长的巷子后来到了一处宅院前。 宅院分里外两层,外面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的墙边上摆了一层一层的木架子,架子上放的全是各种草药。 院中屋前,一位老者正坐在大簸箕旁捻着药材,他便是兀官兄妹的父亲——兀官敷上。 “老爹!”兀官瑶率先蹦跶了过去,上前一把搂住兀官敷上的脖子,亲热道“老爹——我安然无恙的回来啦!” 兀官敷上让兀官瑶压弯了脖子,一脸慈爱道:“你这野丫头舍得回来!” “嘿嘿——”兀官瑶调皮得一笑。 “你呀!下次不准再夜不归宿,女儿家要有女儿家的样子!”兀官敷上教训道。 兀官瑶松开了手,跳到兀官敷上身前向他敬礼道:“我保证不会有下次啦!” 兀官敷上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来:“你都像我保证了不知多少次,为父可不信你!” “先不说这些了”兀官瑶指着站在门口的陈景道,“父亲……你看,我今天多带回了一个人回来” “嚯!”兀官敷上望了一眼见站在门口的陈景,责怪道“既然带了客人,还不请他进屋来喝口茶,不懂待客之道,成何体统!” “好嘞!”兀官瑶走出院外,来到陈景身前,拉了他一把,小声道“随我进去” 陈景跟着兀官瑶走进院子。 兀官敷上瞧了一眼陈景的面相,慢悠悠得说道:“瑶儿——你又给我耍心眼,带回来的不是客人,怕是来看病的吧——” “哇——”兀官瑶又把兀官敷上的脖子一搂,拍马屁道,“老爹棒棒哒,一眼就能看出来” 又是高手! 现在的陈景一见到比自己强的人,心火就会让他变的亢奋好斗,以至于到控制不住的地步。 “内生邪火导致性情大变,争强斗狠,时日已久心火蔓延五脏,蒸干肾水,血热沸腾,迷失心智,走火入魔——”兀官敷上收起笑容,严肃得说道,“瑶儿——你把这种人带我这里来干什么,让我们兀官家惹得一身骚吗?” 兀官瑶见兀官敷上脸上生怒,忙替陈景说话道:“老爹……他叫陈景,之所以会这样都怪女儿”说着,又把自己和监市的赌约说了一遍。 兀官敷上听罢,腾得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带怒容道:“胡闹!赌约是小,人命是大!遥儿你这祸闯得可不小!” 兀官瑶赶紧跪在地上,低头认错道:“孩儿犯了错,但没有能力去弥补,心中很是愧疚,所以只能请求父亲帮帮孩儿” 一旁未做声的兀官云见时机已到,帮腔道:“父亲常教导我们要知恩图报,小瑶也知道错了,父亲你就帮她最后一次吧!” 兀官敷上未有说话,摸着胡须,暗中瞟了一眼陈景腰上的无常勾。 兀官敷上年轻时在外行医多年,见多识广,在陈景还未进院前,便注意到了无常勾。 作为老江湖,兀官敷上认为陈景的来历不简单,并不想让他留下,不过转念一想,陈景内有邪火,若不加以控制,仍有他发作变狂,岂不是会祸害一方,不可收拾? 医者仁心,兀官敷上不愿生灵涂炭的悲剧上演,决定暂且留下监视。 “爹爹——女儿知道错了,您就再帮女儿一次吧!”兀官瑶见兀官敷上半天没有说话,又哀求道。 “行!我就再帮你擦最后一次屁股”兀官敷上点头答应。 兀官瑶见父亲同意帮陈景疗伤,顿时喜笑颜开,故意做了一个抱拳的手势,然后怪声怪调道:“多谢父亲大人!” 兀官敷上从身后抽出烟斗,说道:“少给我来这套,你要真感激老爹,就让老爹每天多吸几口烟!” “这可不行!”兀官瑶一把抢走兀官敷上手上的烟斗,说道“抽烟的事情咱们再商量,老爹先帮陈景把把脉,想想医治的办法” “你这丫头真是坏的狠”兀官敷上双手负在身后走到陈景身前,说道:“小子——忍了很久吧——是不是很想发泄,很想将老夫打一顿?” 陈景双手背在身后,左手死死得抓着右手,咬着牙说道:“是的!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兀官敷上摇了摇头,单手一摆,并指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陈景身上点了几个穴道。 陈景一哆嗦,僵直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兀官敷上屈膝蹲下,为陈景切脉。 人体的血脉贯通全身,内连脏腑,外达肌表,运行气血,周流不休,脉象能反映全身脏腑和精气神的整体状况。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兀官敷上收手站了起来。 兀官瑶焦急得问道:“老爹——还有的救吗?” 兀官敷上双手负在身后,意味深长得回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老爹能做的只能抑制他身上的邪火,要说救?哼——哼——没得救” “连老爹都没有办法吗?”兀官瑶有些失落。 兀官云拍了拍兀官瑶的肩膀道:“妹妹——我们得往好处想,老爹说了能帮助其抑制,只要能够抑制住陈景兄弟身上的邪火,我们就有机会治好他” 躺在地上的陈景听着兀官家的对话,心理一阵烦闷:该死的老头点了我什么穴,不能动就算了,连说话都不行,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明显是话中带话! “那接下来,老爹要用什么办法抑制陈景身上的邪火?”兀官瑶问道。 “先把他的头发给我剃掉,然后再拖到浴堂里给扒光咯”兀官敷上说着,趁兀官瑶一溜神,从她手中抽走了烟斗。 “爹爹——”兀官瑶气得一跺脚,“烟斗给你,别给女儿开玩笑了” 兀官敷上点燃烟斗说道:“老爹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我的天呐!为什么治病要把我剃成秃驴,还要把我给扒光了! 陈景瞪大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要反抗却浑身酥麻,动也不能动。 说干就干,兀官云从屋里拿出一把剃刀,扶起陈景,让他坐在藤椅上,接着摆正身体,开始为他剃发。 陈景跟一个死尸一样坐在藤椅上,看着头发离自己远去是哭笑不得。 兀官敷上坐在陈景对面,眯着眼观摩,嘴里“叭叭叭”得抽着烟。 剃发完毕,陈景成功的成为了一头秃驴。 站在一旁的兀官瑶见陈景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噗呲”一笑。 “大甲——小甲——”兀官敷上翘着二郎腿,含着烟嘴叫唤丫鬟。 “老爷——我们在”兀官瑶的两位贴身丫鬟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 “将他拖进浴室扒光”兀官敷上指着陈景命令道。 大甲,小甲勒起袖子,齐刷刷得望向了陈景。 这是要干嘛! 陈景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十二章 博弈 浴室内,泡澡的大木桶里飘着热气,陈景一丝不挂得站在木桶前,满脸的尴尬。 兀官敷上负手在后,绕着陈景走了一圈又一圈,细心得进行察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点了穴还能紧张的发抖”兀官敷上边转边说道,“都是大老爷们,害什么羞” 这老头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脱光让我看试试?哎——我人生的第一次—— 陈景心里生着闷气,却又无可奈何。 “进捅”兀官敷上重新转到陈景面前,为他解了穴道。 陈景顿感松懈,手脚能够舒展活动,但活动不畅,有些酥麻无力。 “快进药桶”兀官敷上催促道。 陈景缓慢挪动,用手撑着木桶边缘,吃力得抬起脚跨了进去。 药水是热的,泡在身上却又一种清凉的感觉,让人浑身舒畅。 “舒服吧”兀官敷上摸了摸陈景剃秃得光头道,“再把脚抬起来,搁在木桶上,我要看你的脚底板” 脚底板有什么好看的?老头连我脚底板都不放过,难道是有恶心人的嗜好? “快抬”兀官敷上摸着胡须,像是看透了陈景的心思,“在我们医者眼里,人——没有男女之分,高低贵贱之分,更没有伦理道德的禁锢,我们要做的就是诊断出病因,对症下药,所以别再跟老夫磨磨唧唧的——快抬!” 陈景不情愿得抬起脚,将脚底板呈现在了兀官敷上面前。 兀官敷上看了一眼,自顾自得说道:“没有——怎么会没有?” “什么没有?” 兀官敷上眉头紧锁,一本正经得问道:“你身体里的邪火到底是怎么来的?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 陈景从容自若,面色不改的说道:“我跟小瑶说过了,我是中了林中妖怪的毒。” “你骗的了老夫的女儿,骗不了我”兀官敷上说道,“那巫峰山上的妖怪叫夺脸鬼,专食人血肉,抢夺脸上的人皮,它们习惯倾巢而出,行动敏捷,爪子锋利,会发出乱人心神的叫声,但是它们没有毒” 姜还是老的辣,陈景知道谎话瞒不过去了,在谎话上添油加醋道:“我陈景行得端坐得正,并没有骗人!我让妖怪抓伤后,体内的归一丹受到刺激,导致丹药外壳破裂,强行替身修为的丹水流出,以我筑基期的体质根本吃不消,没死已是万幸,但终究落下病根生出邪火” “归一丹?” “是的”陈景继续说道,“我想兀官伯伯也注意到我的无常钩了吧,那是我归一门掌门人、我师父玄法的贴身法器” “哦?” “我师父那么有名,兀官伯伯应该听说过吧!”陈景见兀官敷上还是有些狐疑,想用师父的威名搪塞过去。 “听过玄法的大名”兀官敷上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没听说过归一门” “归一门在仙云山上,坐下有弟子千人,名扬四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加上师父的名声,兀官伯伯怎会没听说?” “我只听说玄法全名叫钟玄法,是钟家村降魔一族的长老,名声倒是有,可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兀官敷上说话间,不时观察着陈景的眼神。 玄法与归一门确实是实话,陈景觉得兀官敷上还是不相信他,老谋深算得想套他的话,为了澄清事实,拿出了最后的王牌,道:“看来兀官伯伯并不相信我说的话,为了证实我说的话是真的,你们可以去把我的同门师弟刘二狗找来,一问便知” 兀官敷上一直注意着陈景的眼睛,想从察言观色中找出破绽。 一番博弈下来,陈景说的话像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关于玄法的事情可与兀官敷上知道的实情相差甚远,为了找出其中缘由,兀官敷上问道:“你口中的刘二狗在哪里?” “就在安康镇!” 陈景丢下刘二狗以后,心中也有些担心他的安危,正巧一石二鸟,既能找回了刘二狗,又能还自己清白,于是很爽快的告诉了兀官敷上刘二狗常出现的几个地方。 药浴需要跑两个时辰,陈景泡好澡时已经到了傍晚吃饭的时候。 夕阳压山,淡红色的晚霞铺满天空。 院子里桌子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药浴的效果很好,陈景体内的邪火暂时让其压制住。 陈景坐在桌子旁觉得神清气爽,闻着菜肴的香气,肚子到有些饿了。 “我说陈景,这澡洗得舒服吗?”坐在陈景对面的兀官遥用手撑着两腮,歪着头问道。 “兀官伯伯不愧是神医,药浴立杆见影,压住了邪火!”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适当说些好话,与人为乐,能化不利为有利。 兀官遥又说道:“陈景——听父亲说你在安康镇有师兄弟,明天我和哥哥带你去镇上找找他” “好!”陈景点头,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计划。 “上菜咯!最后一道菜——香菇炖鸡!”兀官云端着一个紫砂锅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哇!香菇炖鸡!”兀官遥见到香菇炖鸡整个人更加亢奋起来,她吧嗒着嘴拿起筷子就要往鸡上面戳。 “瞧你这馋相!还有没有点规矩,陈景是客人,人家还没动筷,你怎么能动呢”兀官敷上用手上的筷子将兀官遥的手打了回去。 兀官遥噘着嘴巴,摸着手撒娇道:“他是病人,哪里是客人?他既然不是客人,我怎么不能先动筷子呢?” “哦?”兀官敷上一脸坏笑着坐到了位置上,“你还真会狡辩” 兀官云放好紫砂锅,然后坐到了位置上:“父亲——我们开饭吧!” “好!开饭!来吃——吃——”兀官敷上微笑着摊手对着桌上的菜道。 陈景早就馋的直吞口水,拿起碗筷大口朵颐来。 酒饱饭足,小假为陈景收拾干净了一间久未住人的客房。 小假拍了拍手道:“收拾干净了,客人安心休息——” “多谢!”陈景向小假道谢。 小假说道:“要谢就谢小姐、少爷和老爷吧,虽然主子们乐善好施,但除了你和楚家公子之外,十年来从未有其他外人住进来” “那我挺荣幸的”陈景有礼貌得回道。 “客人好好休息吧,我回房了”小假说着走出屋外,为陈景带上了房门。 陈景走到床边,心道,原来前两日楚家公子就是在这间房疗养的,想着,打了一个哈欠,准备上床睡觉,当他屁股碰到床板的刹那间,突然心脏像是触电一般有了微妙的感应。 第十三章 楚一凡 陈景从床板上弹了起来,触电般的感觉稍纵即逝,来的快去的也快。 我滴个妈呀!床板带电?这兀官家是想玩儿死我吧! 陈景摸着屁股,盯着床板心有余悸。 一块普通的床板怎么会带电?莫非有什么机关? 好奇的陈景细细察看床板,寻找机关,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并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 昨夜浴火重生,今天又让邪火折腾了一天,是不是太累产生了幻觉? 再试试!看看床板是不是真带电! 陈景站起身子,小心翼翼得伸手又去触摸床板。 没有触电感,没有任何异样。 陈景收回手,忐忑得坐在了床板上。 没有触电,没有任何异样。 “哎——真是幻觉——”陈景舒了一口气,放心得躺在了床上。 夜深人静,屋外不时还有犬吠声,陈景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耳旁一直回放着与兀官敷上之间的对话。 “听过玄法的大名” “不过——我没听说过归一门” “玄法全名叫钟玄法,是钟家村降魔一族的长老” 归一门与师父威名远扬,前两夜碰见的黑泥人都能见物识人,走南闯北的兀官敷上没理由不知道归一门的事情,而且在九州大地上,凡是德高望重之人他的名字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可能重名。 细细想来,往好处看,兀官敷上很有可能在偏僻的安康镇上呆的太久,信息已经闭塞,有些事情不清楚,或许师父有两重身份,他原本是钟家村的长老,后出村自立门派,光宗耀祖。 往坏处看,兀官敷上知道实情,估计使诈诓人。 陈景躺在床上摆着大字,望着天花板,脑袋里不停得胡思乱想,对于兀官家,目前为止只能见招拆招,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灭邪火的法子,否者性命难保。 关于邪火,陈景怀疑是体内小鸟搞得鬼,可他抓不到把柄,暗中观察了几次,小鸟儿一直伏在地上闭目养神,没有任何小动作。 陈景好几次尝试着与小鸟“咯咯哒”的搭腔,它却目中无人,根本不把陈景当一回事,傲娇得连眼睛都不睁一下。 他奶奶的!陈景每次想到这里就无比来气,家养的老母鸡会生蛋,肥鸡还能炖汤滋补身体,而他好不容易孵化的小鸟除了会搞破坏,没有任何作用,想真一声叹息,天道不公。 郁闷的陈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第二天一早,让院子里的嘈杂声吵醒。 外面的声音好像是楚员外的,他一大早来兀官家做什么? 陈景赶紧起床,轻声轻脚得走到门后面,通过屋门的缝眼往外窥视。 院子里,楚员外正在向兀官敷上作揖表示感谢,他身后的家丁背着两大包布袋子,里面装满了包好的中药。 “多谢兀官兄——要不是你的药,我那儿子早就进棺材了”楚员外从衣服里拿出一袋金元宝放在了兀官敷上手上。 兀官敷上毫不客气的收进口袋里,说道:“我的药只能抑制你家公子的寒毒,要完全治愈,除了去外面寻找,别无他法。” “哎——”楚员外一言难尽得叹了口气,“那——兀官兄楚某先告辞了” “慢走——”兀官敷上抱拳送客。 楚员外走后,兀官家才稍作休息,吃起了早饭。 “哪有一大早来求药的,害我一早起来分药,美梦都没做成”兀官瑶用嘴扯着馒头没好气道。 “一个月就一次罢了”兀官敷上到无所谓,悠哉得端碗喝着稀饭。 陈景方才偷听到了楚家公子得了寒毒,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道:“这楚员外得的啥病,要买那么多药?不会是为了壮阳吧!” “呸呸呸——”兀官瑶放下手中馒头,说道,“我们家可不买保健药,况且病的不是他,是他儿子楚一凡” “哦?什么病?” “寒毒”兀官敷上接话道,“也是巧了,一个体虚阴寒,一个阳火内盛,你们两真是一阴一阳,一寒毒一邪火啊,怪哉——怪哉——” “体内有寒毒会怎样?” 兀官云解释道:“寒毒会使人体血管中的血液流动不畅,形成血栓,引起淤血阻滞,外生冻疮,再严重一点,寒毒会活活把人冻死——” “楚家公子怎会生这病?”陈景对楚家公子有了兴趣。 “他天生便有,镇上人都说他是妖怪”兀官瑶将剩下的馒头一口塞进了嘴里。 “妖怪?” “其实他并不是妖怪啦,只是有人嫉妒他含着金钥匙出身,以讹传讹罢了”兀官瑶喝了一大口稀饭。 “谣言并非空穴来风”兀官敷上靠着藤椅,点着了手中的烟斗。 “老爹,难道楚一凡真是妖怪吗?” “当然不是妖怪”兀官敷上抽了两口烟,故作神秘得说道,“只是他的出身比较特殊” “老爹真坏,原来你知道好多楚一凡的事,却不跟我们讲”兀官瑶怪罪父亲道。 “还不是怕你嘴多,到镇上去到处乱讲”兀官敷上用烟斗亲昵得打了打兀官瑶的额头,“你是安康镇打假第一人,百姓们都信你的话,你要是说楚一凡是什么怪胎之类的话,那不是把谣言给做实了吗” “哦——原来爹爹是怕我无形中得罪楚家,招来麻烦是吧!”兀官瑶很聪明,很快理解了父亲的话。 “小瑶——你也长大了,该稳重一点”兀官云在一旁趁机说教道。 “老爹——”兀官瑶跳到兀官敷身后,为他捏肩,讨好道,“缺点以后再慢慢改,您老人家现在把我胃口吊给了起来,就说说楚一凡出生时的怪事嘛——要不然我会惦记着儿,几天睡不着觉的” “等等——”兀官敷上岔开话题道,“你不是要陪陈景出去找他师弟刘二狗吗?” “哎呀——您这不把话说完,我哪有心思嘛!” “那可不行,做人要讲诚信,答应的事要去做” “没事”陈景对楚一凡的事情也充满了好奇,“时间还早,晚点出门不要紧” 兀官瑶偷偷的向陈景竖了一个大拇指,说道:“看吧看吧——老爹——陈景说了,他的事可以推迟去办——” “你嘴巴太多,我怕你知道后去惹事!”兀官敷上担忧道。 兀官瑶举起手掌发誓道:“我向母亲发誓,绝对把今天听到的全部塞进肚子里!” “行吧——”兀官敷上吐了一口烟道,“既然拿你母亲出来发誓,看来你这次是认真的” “当然认真啊!”兀官瑶兴奋道,“楚一凡在我们镇子里算是大名人,我对他的秘密可是最感兴趣的呢!” “那我就告诉你们楚一凡出生当天发生的事,约定在先,谁敢透露出去,我定不饶他!”兀官敷上说着看了陈景一眼。 陈景很识相得回道:“兀官伯伯……我也会保证……” “好——”兀官敷上加了点烟草,缓缓地说起了楚一凡的事情。 第十四章 另一个蛋 楚员外说来也很是可怜,好不容易晚来得子,却等来一个怪胎。 楚一凡出生那日,楚员外在厢房外焦急得等待着,夫人难产,娃娃半天不出世。 楚员外急不可耐,本想进房,忽听几声尖叫,厢房内响起了杂乱的嘈杂声,随后房门被猛的推开,接生婆满手是血,脸色苍白,从门内一瘸一拐的跑了出来。 楚员外心知出事,赶紧大步流星的走进厢房内。 厢房里一片狼藉,夫人身下全是血水,他望着挤在一堆,抖抖索索的丫环们,焦急的问道:“夫人如何?我的孩子如何?” “夫人昏了过去,夫人生……生……下的……在……在那……”丫环们不知受了何种惊吓,说话吞吞吐吐,像是成了结巴。 楚员外寻着丫环们指得方向望去,呈现在眼前的情景差点吓的他魂飞魄散。 一个沾满鲜血的肉色葫芦先是在地上不停的乱跳,然后蹦进地上的铜盆中不停得自转,最后陡然停下从中间缓缓裂开,分为了两半,男婴诞生。 镇中所有的鸡犬都躁动起来,鸡鸣犬吠,仿佛整个夜空都要被震碎。 男婴盘坐在铜盆中,交叉在肚脐前的双手上捧着一个黑色的蛋。 黑蛋如鸡蛋般大小,上面不停冒着白色的寒气。 男婴张开嘴,一口将黑蛋吞了进去。 黑蛋下肚,男婴顿时浑身发紫,倒在盆中。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楚员外用他的财力和势力封锁了消息,但还是有人得到了一点点消息,捕风捉影般的谣传。 镇上的百姓因为畏惧楚家,所以不敢在外大谈阔论,只敢茶余饭后小心议论楚家公子,他们所说的版本颇多,几乎都是猜测杜撰,与实情相差甚远。 “那个时候我初到安康镇,费尽心思,用毕身所学救了楚一凡,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体内寒毒越来越强,再过几年怕是压不住咯”兀官敷上手中烟锅里的烟草燃尽,关于楚一凡故事也告以段落。 兀官瑶撑着桌子,托腮道:“没想到楚一凡是个葫芦娃,刚出生就能生吞一整个蛋,还没被噎死,真是厉害!” 陈景坐在兀官瑶旁一言不发,他听完楚一凡的故事,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楚一凡吞进去的蛋或许与他身体里的小鸟有某种关联。 兀官敷上磕着烟锅,私下瞟了陈景一眼,从他的表情上来看终于露出了破绽,看来冒险说出楚一凡的身世是值得的。 “好了”兀官敷上站起身子将烟斗插在了腰后,“瑶儿快去陪陈景找他师弟去吧,切记午时要回来,这个时候人身上的阳气最盛,陈景须泡药澡降温” “是!”兀官瑶调皮得向兀官敷上弯腰鞠躬,然后拉着满脸心事的陈景出了院子。 贴身丫鬟大小甲紧随其后。 同一时间,楚家。 楚府上下大多数人知道楚一凡出生时的怪事,十五年里府里府外的人会有意无意得躲着楚一凡,除了与他一起长大得家丁张麻子外,没有人敢独自接近他。 前几日楚一凡突发高烧,额头发烫,身体却冷的像个冰棍。 在楚员外口中所说的大劫之夜后,楚一凡命保住了,高烧也退了,但是体温持续下降,比以前更加的冰冷。 家丁张麻子见自家主子中日蜗居在家中,于是提议出门透透气,去街市上淘点新奇的玩意带回家中解闷。 楚一凡起初不愿出门,见张麻子一脸期盼,不忍拒绝,于是戴了顶遮颜帽,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才敢踏出门。 另一边,陈景与兀官瑶一起来到街市上,去到刘二狗常出入的地方。 寻了一圈下来,问了不少人,到最后竟然没有找到刘二狗的下落。 “我这师弟跑哪去了?我们有过约定,在我离开不在的时候,他会在常去的酒楼等,不会到处乱跑,而且已他的性格,也一定不会单独去陌生的地方”陈景捏着下巴,对于刘二狗的失踪,心中七上八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慌”兀官瑶拍着胸脯说道,“只要你师弟在安康镇我就能将他找出来” “小瑶,你有什么方法?” “我们先去画舍将你师弟的肖像画出来,然后我会交给几个消息灵通的朋友,让他们帮你打听”兀官瑶宽慰道,“安康镇不大,他们应该能很快将你的师弟找出来” “嗯!”陈景急不可耐道,“我们赶紧去吧” 街市两边门庭若市,道路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一位老翁正拉着一辆装满酒桶的三轮,吃力的行于人流之中。 二人去到画舍,根据陈景的描述画了几张肖像图出来。 兀官瑶拿着肖像图出画舍准备去找朋友帮忙,眼尖的大假无意中看见了监市他们。 大假跑到兀官瑶身前,指着正在人群中神气活现、痞里痞气聊天的监市们叫道:“小姐你看,是监市他们!”” “哟!”兀官瑶顺着大假指的方向望去,脸上狡黠的一笑道,“真是冤家路窄,看我今天怎么收拾这监市!” 兀官瑶说着寻了上去,拦住监市甲后怪腔怪调得鞠了一躬道:“哟!又见到大人您了!” “哈哈哈!免礼!”监市甲挺受用,嘴上带笑得意道,“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这两天我可没看见那个嚣张的外来人,怕是被巫峰山上的飞禽走兽给吃掉了吧,你这丫头是知道赌输了,特意来跟我认错吧!” 兀官瑶抬起头来嘴角微微翘起道:“是啊!胜者为王败者寇,鹿死谁手还真没定论!”说着微微向身后偏了偏头,示意监市甲往后望。 监市甲一脸狐疑的往兀官瑶的身后望去,他眼前出现的正是成了秃顶的陈景。 “我靠!没死!”监市甲惊愕得瞪大眼睛、张大了嘴巴。 兀官瑶脸色一变,一脸严肃道:“蝼蚁尚且偷生!请监市以后不要再拿人命开玩笑,现在——请履行你的赌约” “你——”监市甲气得直咬牙,这条街上的人最多,若是在这下跪,岂不是再也直不起腰,抬不起头? 第十五章 露脸吓死人 “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陈景见监市甲面色难看,下不了台,心生一计,说道,“监市大人再怎么说是有头有脸的官,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地认错实在丢人,按照赌约,我可以不让你下跪,但是你必须帮我完成一件事!” 监市甲见有转机,问道:“什么事?” “找到我师弟!”陈景迫切的想找到刘二狗,多一个人就多一丝力量,于是提出要求,要让监市去寻找。 “天大地大,我上哪找?” “他就在安康镇” “在安康镇?”监市甲哈哈一笑,松了一口气道,“这事儿好办!就凭本监市的人脉,给我两天时间足以!” “行!”陈景反身从兀官瑶手中拿过几张画像,递给监市,“画像上的人就是我师弟,俗话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监市要说到做到,否则我就把赌约的事情传遍整个安康镇” “你这家伙!又拿赌约来要挟本监市!”监市手臂一甩,用力的抢过陈景手中的画像,骂骂咧咧道,“前段时间看你头发还好好的,是不是鬼心眼太多,受到报应,全掉光了!” “认赌服输”兀官瑶站出来反呛道,“监市大人,您放心,你要是没办好事,我也会让你的头发掉的精光” “哼——本监市说到做到!”监市甲狠狠地瞪了兀官瑶一眼,气急败坏的带着手下离开。 等到监市甲走后,兀官瑶有点后悔道:“可惜……这么好的机会没有惩戒到那家伙!” 陈景说道:“抱歉小瑶……我擅自做主了……” “没事”兀官瑶微笑道,“没有你我也赢不了赌约,你师弟应该对你很重要吧,要不然你也不会费尽心思得去找他” “自然重要,在归一门时我们便是互帮互助的兄弟,出了归一门,我们更是患难与共”陈景确实将刘二狗当自己亲弟弟一样的看待,每次去追捕穿越者魂灵,涉足危险的境地时,他总是先安排刘二狗在安全的地方等他回来,自己独自去冒险。 “行!为了更快找到你的师弟,赶紧随我去找朋友帮忙吧!”兀官瑶见陈景有情有义,心中很是感动。 二人打定主意,往兀官瑶朋友家进发,期间他们也没闲着,借着画像,边走、边看、边问,寻找刘二狗的下落。 另一头,未经楚员外允许的楚一凡与张麻子偷偷溜到了街市上。 楚一凡帽檐遮脸,走马观花似的在街市上边走边瞧。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从未出过门的楚一凡让街上那些没有见过的事物深深吸引住。 “张麻子——我看见前面有卖面人的,做的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样,咱们买几只回家玩”楚一凡看中了稀奇的面人,侧身向张麻子说道。 “好叻——”张麻子应道。 楚一凡回过身子,正准备向前走,忽然撞到迎面走来的一个男人。 “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张麻子连忙替楚一凡向男人道歉。 楚一凡撞了人,帽子也掉落在地,为了不想让旁人瞧见自己,用手捂脸,默不作声得弯腰去捡。 被撞的男人身材臃肿矮小,长得獐头鼠目,张麻子已经道歉,可他还得理不饶人地一脚踢开帽子,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没长眼睛啊!” 男人既侮辱了楚一凡又侮辱了他生母,脸一沉,心中有了怒气。 楚一凡身为安康镇第一有钱人家的公子,张麻子怎受得了他人侮辱自己家主子,反讽道:“你又是哪家打出来的一个屁,敢侮辱我们楚家大少爷!” “他是镇中石员外的公子石业强!”男人身后的小跟班到是挺积极,一脸自豪的报出石业强的家门。 石家也算是安康镇的大户,势力稍逊于楚家,且一些生意上的往来还须依附楚家。 臃肿矮小的男人便是石家员外的独子石业强。 “你娘的谁要你插嘴!”石业强手拿折扇用力敲了一下小跟班的头“你看他那熊样配知道本大爷是谁吗!低着头找狗洞的垃圾!还公子——我呸!” “是是是——少爷”小跟班捂着被打的额头,一脸陪笑着躲到了石业强身后。 楚一凡心中动怒,但他本性自卑,不想惹是生非,所以不与石业强争吵,只想捡回自己的帽子,然后离开这里。 楚一凡想去捡帽子的举动让石业强察觉到,石业强上前一步,抬脚踩下,压在帽子上,碾了几下,问道“等等——我刚刚好像没听错吧,你是楚家的那个怪胎楚一凡?” 楚一凡手里拽着帽子的边缘冷冷道:“让开!” 小跟班偷偷在石业强身后嘀咕道:“大少爷,你看他那么奇怪,很有可能真是楚家的少爷,楚家家大业大,我们还有生意来往,大少爷……我们还是别惹事了……” “滚!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我管他是谁,就算天王老子,惹了我也没好果子吃!”石业强说完给了小跟班一肘子。 “脚——挪开——”楚一凡见石业强还不松脚,语气冰冷道。 “哟!”石业强甩开折扇道,“听说楚家少爷是个畜生变得,畜生不是应该汪汪汪嘛,怎么还会说人话?”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陈景与兀官瑶刚好路过,爱管闲事的兀官瑶见里里外外聚集了许多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拉着陈景往层层叠叠的人群里挤,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人群中央,石业强的大象脚一直压在帽子上,他到想看看传说中楚家公子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放开——”楚一凡将帽檐越拽越紧。 “老子不让开又怎样?”石业强故意摆出一副娘娘腔的姿态,他扭着粗腰,伸着兰花指挑逗道“有本事来打你祖宗我啊!” 石业强话刚说完,楚一凡咻的一下站起身来,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让楚一凡掐出舌头的石业强,终于看清了楚一凡的脸。 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到处都是恶心的冻疮,嘴唇乌紫,瘦骨梭棱,常人瞧上一眼便会心惊胆寒,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第十六章 第一次接触 “妖——妖——妖怪——”石业强脸憋的通红,脖子上的手就像一块寒彻入骨的冰。 这时,人群中不知从哪里跑出几号人来,其中一人不分青红皂白,冲上去,对准楚一凡的肚子便是一脚。 楚一凡身体瘦弱,光掐住石业强就花了剩余的劲,他对于突来的一脚,完全抵抗不住,吃疼下松开石业强,捂着肚子向后猛退几步。 “少爷咱们赶紧走吧!”张麻子慌忙上前扶住楚一凡,焦急道“这刚来的几号人都是街市上有名的市井流氓,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快走吧!” 市井流氓全是石业强花钱雇佣保护自己的,张麻子见石业强人多势众,怕楚一凡吃大亏,赶紧拉着他离开。 楚一凡单手捂着肚子没有理会张麻子,突然抬起头,一脸狠毒得盯住石业强,咬牙切齿道:“你要再敢侮辱我——和我的母亲,我一定会杀了你!” 楚一凡满生戾气,狐假虎威的石业强汗毛直立,心中害怕,但仗着人多势众,为顾颜面,死鸭子嘴硬道:“老子就侮辱你!怎么了!有种!你过来杀我啊!” “你再说一遍……” “老子就侮辱你!怎么了!有种!你过来杀我啊!”石业强边说边往后退。 能动手尽量别吵吵,楚一凡陡然爆发,几步上前对着石业强的脸便是一拳。 “哎呦——”石业强捂着流血的鼻子又往后退一步:“来真的!兄弟们给我上!” 几个市井流氓接到命令,将楚一凡还有张麻子团团围住,围观的百姓们怕波及到自己,纷纷往后退。 “你们想干嘛!还敢打楚家的公子不成!”张麻子抖抖索索的警告着那几个市井流氓。 其中一个流氓走出来不由分说,猛地一拳打在张麻子的肚子上:“老子不敢打他,敢打你!” 张麻子同样瘦弱,哪里禁得住这一拳,他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嘴里吐着酸水。 其余的两三个流氓上前,将张麻子围在中间,边戏弄边拳打脚踢,其余两个流氓用力的扣住想去救张麻子的楚一凡。 张麻子手无寸铁,只好在地上乱爬乱躲乱喊“饶命”,围观的群众在一旁指指点点,没有人敢上前劝阻。 “张麻子!”楚一凡用力挣脱扣住他的流氓,猛得冲上去想帮张麻子,却被另一个流氓绊倒在地,围攻张麻子的流氓玩腻了,他们走过来又将楚一凡围住,不敢下重手,但用吐口水、嘲笑的方式进行羞辱。 “这群畜生!”楚一凡青筋暴露,握拳打地,想要爬起来反抗。 流氓们怎会让他爬起来,只见一个流氓用力在楚一凡腰上一劈,楚一凡扑腾一声又趴在地上,扬起灰尘。 “把他给我架起来!”石业强拨开流氓走到楚一凡前摆着手势道。 流氓们听令,把楚一凡给架了起来。 楚一凡奋力地挣扎扭动,可是根本不起作用。 架起楚一凡的流氓感到他就像根冰棍,冰冰冷冷,寒气袭人,让人直打寒颤。 “乡亲们,看好了——我这是在替天行道,除了这妖孽!”石业强对着安康镇百姓道。 “呸!”楚一凡一口唾沫吐在了石业强脸上。 石业强一把抹掉唾沫,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他从来没让人吐过口水。 “你这混子!”愤怒下,石业强什么都不顾了,咬牙切齿得举起折扇,用力得呼在楚一凡的脸上“给你脸不要脸!让你吐口水!你说你是石家一头狗,我就放了你!” “休想!”楚一凡闷哼了一声,面目狰狞地死盯着石业强,宁死不屈。 “望!望!我让你望!”石业强边骂边打,折扇上不一会儿沾满了鲜血。 楚一凡被打花了脸,一句话不再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就是死死得盯住石业强不放。 “收手吧!教育教育就行了,别弄出人命来!”流氓头子劝道。 石业强已经失去理智,未有理会流氓头子,还在不停抽打着楚一凡,此时,潜意识里他对楚一凡更多的是害怕。 “住手!”陈景与兀官瑶终于从拥堵的人群中挤到了最里面,陈景见石业强对楚一凡施*暴,大喊一声,一步上前,抓住了石业强的手腕。 “你他娘的又是哪里蹦跶出来的!”石业强怒骂着,示意手下流氓将陈景拉开,“赶紧把那小子给我拉走!” 三个流氓得令,走到陈景身后,冷不丁的就要下暗招。 “小心!”兀官遥抢步上前,用手挡住流氓向陈景后背打出的拳头,然后顺势用手指点在了流氓的穴道上。 被点穴的流氓立刻跪在地上不停地泪流满面起来,他越哭越凶,根本停不下来:“啊——是兀官姑奶奶——啊——饶了我吧!” “在我打假第一人面前耍阴招!叫姑奶奶也没用!”兀官遥懒得搭理流氓得求饶。 兀官遥的名声在安康镇还是响当当的,很少有人敢去招惹她,其余的流氓和石业强看见兀官遥,顿时收敛起来。 “兀官小姐,没想到是您大驾光临啊!”石业强假笑着说道。 “我跟你不熟,别叫的那么亲热”兀官瑶双手插在胸前,问道,“光天化日之下打人,还有王法吗?” “兀官大小姐,能让这位兄弟把手放开吗,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石业强的手腕让陈景捏得通红。 “陈景,先放开他,有我在跑不了——”兀官瑶答应石业强的请求。 陈景见场面已经控制住,放开了手。 石业强揉了揉手,横了陈景一眼,走到兀官遥面前赔笑道:“兀官小姐,我想你也知道,楚家的公子在镇上名声很臭,被叫做妖怪,你看我这不是替天行道么!” “这就是你所谓的交代?” “对呀!” “是不是妖怪,自有我安康镇打假第一人定夺!先把他放了!”兀官遥有意无意的看清了楚一凡的容貌,觉得他面相还算清秀,只是惨白和随处可见的冻疮让人实在可怖。 石业强无奈得摆了一下头,示意流氓将楚一凡放开。 兀官瑶准备让大假小假去扶住楚一凡,陈景自告奋勇,先行一步,扶住了楚一凡。 在陈景与楚一凡接触的那一刻,他的眼前忽的闪过一幅奇特的场景。 漆黑的大地上寒气缥缈,一只黑色的鸟隐在其中。 “扶好了——”兀官瑶从腰带里取出纱布,为楚一凡简单的包扎止血。 陈景扶着楚一凡,寒气似乎从他的毛孔中钻了进去,压制住邪火,这种舒适的感觉比药浴强上好几倍。 “少爷!快跑!楚员外带人来了!”人群中有人出来通风报信,楚员外正带人闻询赶来救儿子。 “快闪!”石业强对兀官遥不怀好意的一笑,立马带着十几个流氓穿梭进人群里溜之大吉。 “我们也走,免得惹火上身!”兀官瑶向陈景招手。 陈景离开时回头望了一眼楚一凡,他发现楚一凡同样也望了自己一眼。 富二代之间的热闹落下帷幕,围观的百姓也都散了开去,各忙各事,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楚员外赶来的时候,张麻子已经奄奄一息,楚一凡满脸是血得昏厥过去。 楚员外抱起自己的儿子,用衣袖怜惜地将他脸上血擦去:“儿啊……没事……没事吧!” 楚一凡感觉是父亲的声音在叫唤自己,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含含糊糊地点头“没事……” “告诉爹是谁把你打成这样!”楚员外慈祥地摸着楚一凡的额头,“孩儿!快告诉爹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楚员外看着一脉单传的儿子快被打断了气,心中怒火中烧,暗下决心,就算是鱼死网破,伤子之仇非报不可! “石——业——强——”楚一凡咬牙切齿,心中憋气得吐出这三个字。 “原来是石业强你这混小子,老子不废了你——下辈子誓不为人!”楚员外仰头望向苍天不停地狂吼。 第十七章 太阳金乌 傍晚时分,兀官家院子里菜香扑鼻,满腹心事的陈景却没有什么胃口。 兀官敷上眯着眼睛,点了烟斗,吧嗒吧嗒的抽起烟嘴来:“怎么?陈景小兄弟还在为找师弟的事情发愁?” “对——” “安啦——小陈景”兀官瑶宽慰到,“安康镇很小,很快就会有结果” 陈景抬起头说道:“我就怕师弟不在安康镇!” “你不是说他不会到处乱跑吗?” “以前是这样,不代表现在”陈景忧心忡忡道,“我师弟没有在熟悉的地方出现,已经不符合常理,我怕会有意外” “忧心烦闷无疑是抱薪救火,让你体内的邪火越烧越旺”兀官敷上将烟斗递给陈景道,“要不来一口?解解烦” “爹爹!”兀官瑶按住烟斗道,“你身为郎中,难道不知道抽烟草伤肺腑吗?你老说要有医德,你拿烟祸害人,哪有医德哟” “咳咳——”兀官敷上干咳了几声说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瑶儿放心,烟草诱人心也,我会慢慢戒掉的” “我等着那一天”兀官瑶的脸就像五月的天空说变就变,上一秒嬉皮笑脸,下一秒阴云密布,“我失去了母亲,可不想再失去父亲!我知道,父亲吸它也只是为了忘却思念母亲的痛苦罢了!” 兀官敷上摆了摆头,灭掉了烟郭中的火。 …… 深夜,陈景盘坐在木板床上,进入到心境之中。 因为邪火,陈景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若是刘二狗真有什么意外,以他现在的能耐,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在找到刘二狗下落之前,陈景一定要先治好自己,驱走邪火,得到体内小鸟的力量。 陈景走到鸟笼前,小鸟依然伏在地上,闭目养神。 “咯咯哒——咯咯哒——咯咯咯咯——咯咯哒”陈景尝试与小鸟进行沟通。 从小鸟诞生以来,陈景尝试过许多次,虽然每次都失败,但是他没有放弃,因为陈景知道一旦放弃,就真的输了。 “咯咯哒——咯咯哒——”陈景学着公鸡的样子,扑腾着手臂,在小鸟面前边跳边叫。 小鸟伏在地上,无动于衷。 是不是小鸟耳背,我声音不大,所以它听不见? 加大音量! 陈景气沉丹田,用最大的声音叫唤起来:“咯咯哒——咯咯哒——咯咯哒——” “二货!别再瞎叫了”伏在地上的小鸟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炯炯有神的眼睛,“我是神鸟,不是老母鸡!” “你会讲人话?”陈景惊讶万分,瞪大着眼睛问道。 “我乃太阳金乌,为清阳化身,是天火之灵,身为盘古大神的一部,分会说人话不是很正常吗——勺不拉几——”小鸟貌似对陈景很无语。 陈景摸了一把脸,终于知道小鸟的身份,它是太阳金乌。 “既然你搭理我了,那咱们就开门说亮话”陈景指着太阳金乌道,“我身上的邪火是不是拜你所赐!” “连神明都污蔑,你真是没救了”太阳金乌摇了摇头,一声叹息,“果然不应该跟你这种勺不拉几的人讲话,我得短寿好几年……” “你在我的身体里,孵化时差点烧死我,还想狡辩抵赖吗?” “笑话”太阳金乌啄了啄翅膀上的绒毛道,“你拥有盘古血脉,我们本是同根生,怎会要你的命?再加上还有虚廓仙印在你体内,我能耐你何?” 盘古血脉?听起来好高大上。 陈景来了兴致,打破砂锅问到底道:“我拥有盘古血脉?什么意思?” “咯——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唉——比上一个宿主还差劲”太阳金乌没有回答陈景的问题,自顾自的叹息。 “告诉我,盘古血脉是什么?” “盘古羽化,肉身湮灭,灵力涣散却永存于天地万物之间,有时会进入人的体内,与胎婴结合,赐予意想不到的神力,而这类人就叫做拥有盘古血脉的人,日后,他们身上会出现始祖印记” “既然如此,那为何我体内会有邪火?” “邪火啊?”太阳金乌说道,“我知道你是拥有盘古血脉的人,当然也知道你体内为什么会有邪火,但我偏不告诉你——而且,我还知道怎么去掉邪火,但我就不告诉你,怎样?” 痛苦!我体内怎么会有如此贱的神明? 不过好的开端是终于找到去除邪火的突破口,接下来就是要搞定这个怪里怪气,还有点贱贱的太阳金乌。 陈景回想了一遍方才太阳金乌说的话,从中找出了一处破绽道:“既然你说我们是同根,如果我被邪火逼死,那么你也会死!” “无所谓”太阳金乌很是淡定道,“千年来死过好几回了,不差这次” “哦!怪不得”陈景盘坐在太阳金乌前说道,“你先是一个蛋,然后在人身上孵化,然后人死了,你连面都没露就又成了一个蛋,周而复始,轮回不止,千年过去,因为是盘古的蛋所以让人觉得蛋厉害,对于你太阳金乌,名声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没有人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放肆!”陈景的话似乎戳中了太阳金乌的痛处,恼羞成怒得从地上立起,嘴里喷出火焰。 “难道不是吗?”陈景火上浇油道,“要不我随便去找个人问问,看谁识得什么清阳的化身,天火之灵,太阳金乌——” “住嘴!”太阳金乌三足鼎立,目怒凶光,嘴里不停地喷出火花。 遥想远古洪荒时期,太阳金乌与第一任宿主叱咤风云,威风凛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可惜宿主与所有的修真者一样,参悟不透得道成仙之法,不能永生在世,百年之后还是羽化了。 从此以后,桀骜不驯的太阳金乌再也没有碰到它认可的宿主,导致千年来,拥有太阳金乌的宿主,无一例外,年纪轻轻就让邪火夺去了性命。 “你竟敢惹怒本神明——”太阳金乌眼中生火,扑腾着翅膀怒道,“人没什么本事,嘴巴到挺厉害,今天本神明就要让你尝下苦头” “行啊!来吧!”陈景坦然接受。 太阳金乌肚子鼓掌,猛吐一口火焰,火焰喷射鸟笼的金柱上向四面溅射,无法穿透。 “虚廓仙印——虚廓仙印——盘古——为什么同样生于你身,我却要被封印在化身为人的体内——为什么——为什么!”太阳金乌气的暴跳如雷,乱喷火焰,心境里的温度在火焰下随之升高。 第十八章 红衣女人 太阳金乌昂首展翅,眼中冒火,在鸟笼中狂躁得乱走,张开的尖嘴中不停地喷射出火焰。 “何苦呢”陈景盘坐在鸟笼旁,劝道,“既然我们本是同根,何不合作,再创辉煌?” “再创辉煌?”太阳金乌跳走到陈景面前,质问道,“就凭你这天赋,扶不起的软虫?嗯哼?” “话不要说太满,难道神明就没有看走眼的时候?”陈景不卑不亢,不紧不慢得反问道。 “看走眼?勺不拉几”太阳金乌怒气稍减,冷冷说道,“我倒想承认看走眼,可有这种可能吗?你能证明吗?” 陈景站起身来,自信道:“一定可以!” “口气大没用!” “不给我机会,怎么能断言说我口气大?” “行——”太阳金乌说道,“本神明看你是不上铁秤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那你搬个铁秤来给我称称!” 太阳金乌的怒火完全熄灭,倒是对陈景来了兴趣,说道:“你要能完成本神明提出的三件事,本神明便认可你,与你同根共生,赐予你力量” “什么事?” “第一件,本神明现在肚子饿,在镇中西方的街上会有穿越者灵魂到来,你去捕获它” “嚯!我以为多大的事儿”陈景笑道,“小鸟,你可知道为了你孵化,我可是足足抓了九个穿越者灵魂献上” 太阳金乌不再回话,闭上眼睛,重新伏在地上。 这只怪鸟! 陈景抽回意识,穿好鞋准备出门去北街,忽然屋外有风吹草动,有一黑影在月光下掠过。 黑影是一个蒙面人。 蒙面人会不会是小瑶?如果是,这么晚她要去哪? 陈景连忙打开房门,追了出去。 浴火重生后的陈景已从筑基期突破到凝气期,修为得到了提升,施展轻功下,很快追了上去。 夜深人静,凉风习习,蒙面人就在陈景十步之外。 只见蒙面人动作飞快,如蜻蜓点水般往摇曳的树林中飞奔而去。 陈景不确定蒙面人是兀官瑶,快追上时大声叫道:“别跑——” 蒙面人听到陈景的大叫声,又从树林里折了回来,跳到陈景身前,一把将他捂住。 “别乱叫!是我!”蒙面人没有办法,只好将面纱摘了下来露出她的脸。 陈景猜的没错,果然是兀官瑶。 “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哪?” “我还想问你呢,三根半夜不睡觉,到处瞎跑” 陈景巧舌如簧道:“我起夜上厕所,看见有黑影从屋里出来,以为是小偷,所以才跟出来。” “真拿你没办法!”兀官瑶从腰间又掏出一张黑色面纱,“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去哪?” 兀官瑶为陈景系上面纱后说道:“去救人!” “救人”陈景问道,“救谁?” “别废话了!时间紧急!跟紧我就好!”兀官瑶说着气运丹田,施展轻功,疾步如飞般进了树林里,所行方向正是安康镇西方。 陈景心中揣测道,小瑶要去镇西方救人,金乌让我去的地方也是西方,天下哪有如此巧的事情,看来金乌的试炼没有那么简单。 …… 监市甲的父亲为安康镇班头,此人姓张,掌管镇卒,为镇长心腹,常常与之共商安康镇建设大计,今夜张班头又照例留于镇长家,商讨怎么应付皇盟放宽集市税收的事情,他儿子监市甲喜好饮酒作乐,晚上没有父亲监督又与几位兄弟出去鬼混。 监市府邸灯火早熄,丫鬟家丁已回房休息,只有监市家母张氏屋里还点着灯火,等待不孝子归家。 张氏坐于屋中,手捏绣花针正为一家之主缝补衣裳。 这时屋中木窗忽然大开,一股冷风吹进屋来,罩着灯笼的烛火摇曳不定使得屋内光影忽明忽暗。 张氏赶忙放下手中衣裳,起身关好了窗户,就在她要转身时,忽觉身后有人影飘过。 张氏心中一惊,迟疑了片刻才转过身来,此时屋中灯火通明,除张氏以外并无他人。 张氏长吁了一口气,坐回椅子上,心中稍有忐忑正准备从新缝补衣物,突然一滩软泥从顶上落下包住了她的头。 “你的命我收下了”黑泥人肩上扛着一个红衣女人破门而入。 …… 月明星疏。 兀官瑶与陈景施展轻功,很快到达镇中北街。 这时街道不远处出现了两盏照明的灯笼,灯笼的光晕在黑夜中越来越明亮,男人们醉酒后的吵闹声、醉话声也越来越近。 兀官瑶将陈景用力一拉,拉到了一个隐蔽的拐角处。 “嘘!”兀官瑶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陈景不要发出声音。 男人们醉酒时的大吵大闹声就在不远处,兀官瑶与陈景从墙角里探出头,往街道上偷瞄。 陈景看到那些醉酒的正是监市甲和他的手下们。 “今天这几个妞真心不错!” “是吧!” “明天还去!” “明天去不了!我老爹在家!” “老大就算你老爹在家也不怕啊!你看兄弟们只敢去那些风月场所找女人,老大你多厉害,能在乱葬岗里碰到貌美如花的女子,还做了兴致之事!真叫人佩服!” “哈哈哈!我不厉害怎么做你们老大!” “老大——今天那秃顶小子让我们找的人连半点线索都没有,该怎么办?” “不慌——不是还有一天吗” 几人说着已经离陈景与兀官瑶仅有十步之遥。 陈景看的真切,监市甲踉跄向前走时,一个红衣女人从天而降,轻飘飘得落在背上。 女人身穿一袭红衣长裙,她直发垂肩,将整张脸隐于黑发之中,看不见容颜。 女人两只纤细白腻的双手从宽大衣袖里伸出,挽在了监市甲的脖子上。 “留步!”兀官瑶蒙上黑面纱冲了出去,拦在监市甲那群人前。 “你是谁?不会是来打劫我们的吧!”监市甲指着身穿一袭夜行衣的兀官瑶,与他手下一起边嘲笑,一边指指点点,“不过你找错人了,小心会被我们抓去坐牢哟——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 “等你们进了黄泉路再笑吧!”兀官瑶指着监市甲厉声道。 “哟!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想拿我们怎样?”监市甲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手下,左摇右晃得说道。 陈景清清楚楚地看见,女子挽在监市甲脖子上的两只手有了异样,只见两只手的十根手指慢慢伸长,就像是锋利的鹰爪。 同时,在北方夜空的尽头处出现一个绿点。 绿点是穿越者的灵魂。 陈景很清楚穿越者灵魂的出现的条件,他所选择去的地方一定预示着有会死,或半死不活。 如果现在救下监市他们,穿越者的灵魂便会改变预定轨道而消失,太阳金乌的第一个试炼便宣告失败;如果不救,就会看见活生生的人让红衣女人当场杀死。 陈景陷入抉择之中。 第十九章 抉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况且监市他们又不是什么好人,不救! 陈景没有犹豫多久,他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利益。 恰好,伏在监市甲身上的红衣女人就要下手,陈景怕兀官瑶出手救人,从腰间掏出两颗如玻璃珠般大小的黑丸扔了过去。 只听“啪啪——”两响,黑丸在监市甲身上炸开了花,顿时青色的烟雾弥漫开来。 烟雾中,监市的手下们受到惊吓,像炸开了锅一般乱喊乱叫,四下逃窜。 兀官瑶没有丝毫犹豫,想冲进烟雾里救人,却让陈景抓住手腕。 “小瑶——”陈景说道,“我用了归一门的法宝,却伤不了她,我们不是红衣女人的对手” “不试试怎么知道?” 陈景抓住兀官瑶不放:“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有鬼啊!” 在陈景拉住兀官瑶死活不放手时,其中监市甲乱舞着双手从烟雾中跑了出去,方才的红衣女人也从雾中飘了出来,紧紧的跟在男人身后。 兀官瑶见监市甲有危险,情急之下拉下面纱,咬了陈景一口。 陈景吃疼,松开了手,兀官瑶摆脱掉束缚,踏步飞起,朝红衣女人追去。 红衣女人绝不是善茬,兀官瑶追上去肯定会有危险,可是天上的绿光越离越近,很显然它没有改变轨道,不是冲监市甲来的。 怎么办?是去帮兀官瑶,还是等穿越者的灵魂到来? 陈景抱着头,陷入两难境地。 …… 天上明月有一缕烟云飘过,街道上少了月亮的光华变得更加昏暗。 漂浮在监市甲身后的红衣女人陡然加速,从他的头顶处飞了过去,停在他的身前。 监市甲一见红衣女人,还来不及叫喊,红衣女人便已手起刀落,割开了他的喉咙。 监市甲喉咙处顿时喷出鲜血,身体僵硬的倒在了地上。 红衣女人趴伏在监市甲的身上,将头埋进他的喉咙处。 追过来的兀官瑶还是晚了一步,看到监市甲死在地上,心中难过。 “真是美味——”趴在监市甲身上的红衣女人抬起头,把下一个目标锁定在兀官瑶的身上。 红衣女人脸面白胜雪,染上鲜血之后更加的恐怖。 红衣女人站起身子,空洞的杏眼里只有眼白没有眼珠,血色红裙遮住一双小巧的足,长长的宽袖一直垂到小腿边上。 兀官瑶感到红衣女人身上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 红衣女人诡异的一笑,露出带有血丝的牙齿。 兀官瑶想逃,红衣女人不给机会,一甩长袖,“唰——”得一下腾起,带着一股腥风朝她飞了过来。 临到兀官瑶身前时,伸出长有奇长指甲的手就要往喉咙处划割。 “小瑶!” 下手的红衣女人以为得手,没料到陈景突然出现,抽出无常勾,纵向割下,切断了她的手。 “啊——”红衣女人断掉手臂,疼得张嘴尖叫,反手一掌拍在陈景的胸口上。 陈景猛吐一口鲜血,胸口疼痛的就快呼不上气。 “去你妈的!”陈景捂住胸口,朝向红衣女人用力挥斩,月牙般的紫色幽光随即飞出,将她击倒在地。 “啊——”又一声凄惨刺耳的鬼叫,女人卧躺在地,似乎伤的不轻。 “陈景——你没事吧!”护在身后的兀官瑶焦急得问道。 “没事”陈景强忍剧痛,假装要举起无常勾,吓唬红衣女人道,“我要用手中法器灭掉这女人” 红衣女人畏惧无常勾,又受了伤,不便恋战,从嘴中吐出一团血雾干扰视线,然后卷身遁走。 没了危险,陈景绷紧的神经一松,全身发软,血气上涌,又吐出口血。 “陈景”兀官瑶扶住陈景,心急如焚。 “我没事……”陈景微微一笑,“我果然不适合逞英雄” “别说话,我这就扶你回去——”兀官瑶说着将陈景的手搭在了脖子上,飞身离开。 “是谁!” 这时街道尽头亮起几盏灯笼,有人向这里快步跑了过来。 灯笼的光晕越来越亮,杂乱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啊!死人了!”第一个到尸体前的是晚上打更的更夫,更夫看到地上有具死相惨不忍睹的尸体,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中锣棒掉落在地,滚到了后续赶来的夜巡兵脚尖上。 “死人了!死人了!”更夫脸色惊慌,挪着屁股往后退,他指着地上的尸体让夜巡兵看。 三名夜巡兵走上前去,其中一名夜巡兵蹲下身子,先是用双指探了一下尸体是否有鼻息,而后又摸了摸尸体是否还有脉搏。 “死透了!” “别装的跟老中医一样,又摸脉搏又听呼吸的,脖子都被药没了还不死?那真是见鬼了!” “你看,他好像是监市” “不是好像,就是——” “我们要不要回去上报给镇长?” “那还用说,监市可是镇长心腹的爱子!” 监市尸体旁不远处,一栋木楼的屋顶上,正清道长正立于顶端,他摸着胡须自责道:“来晚一步!没想到邪煞会施展法术驱使厉鬼,安康镇已难恢复太平之日!” …… 兀官敷上与兀官云还在房里呼呼大睡。 兀官瑶赶回家以后,顾不上换衣便焦急得扶着陈景先进了哥哥卧房。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兀官瑶一把推开兀官云房间的门,跨步走进房里大叫道。 “发生什么事了?”兀官云从床上坐起来,眯着眼睛,打着哈欠道。 “陈景受了重伤!”兀官瑶扶着陈景往床边走,像热锅上的蚂蚁,脸上憋的通红。 “什么!”兀官云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惊醒,看了看嘴上是血的陈景,又看了看黑衣打扮的兀官瑶问道,“妹子——你又惹了什么祸端?” “先救人——”兀官瑶跺着脚道,“暂别跟父亲说!” “什么不跟为父说?”兀官敷上冷不丁得出现在房门前,一脸严肃道。 “父亲……” “你声音那么大,你老爹不想听都听到了”兀官敷上走进屋里,看了一眼陈景道“小瑶!我先不责怪你,我们先救人” 兀官瑶站得笔直,就像犯错的孩子般瓦低着头。 经过兀官敷上的诊断,还好仅仅是受了内伤,休息几日便能痊愈。 疗完伤,陈景躺在床上稍作休息。 兀官家三人围在桌子旁,兀官瑶一五一十的将晚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兀官敷上听罢后点燃了烟锅,吧嗒吧嗒抽了几口后说道:“你心肠是好的,但以你这样的做法给你九条命都不够用!做人做事一定要量力而行!” “是的……爹……”兀官瑶不敢正眼望兀官敷上。 “今天你们晚上遇到的是怨气极重得人儡”兀官敷上抽着烟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人魁应该就是朱家的红娘!” “红娘!”兀官瑶抬起头来,瞪圆了眼睛。 第二十章 红娘的过往 “父亲!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兀官云问道。 “明早先随我去检查红娘的墓地,在此之前,还有几个时辰,你们赶紧休息一会儿”兀官敷上说着离开了卧房。 兀官瑶嫌脱鞋换衣麻烦,索性趴在桌子上稍作休息,等明天早上随兀官敷上去红娘的墓地。 陈景躺在床上,经过兀官敷上的治疗,胸口上的疼痛有所缓解,平心静气后闭上双眼,意识回到心境中。 “你还有脸回来?” 陈景刚进入心境,还没有靠近鸟笼,背对着他的太阳金乌便主动开口责问。 “不是还有两件事吗?”陈景走到太阳金乌前,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 “你真是厉害”太阳金乌睁开眼睛调侃道,“你知道吗?你破了一项千年记录,你是第一个在最短的时间内试炼失败的宿主” 陈景憋屈的一笑,说道:“我本来可以成为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试炼的那个人——” “笑死本神明了”太阳金乌居然“咯咯咯”得笑了起来,“世上没有后悔药,你既然选择了石榴裙,就要接受失败的结果,马后炮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想到神明说话会如此的肤浅”陈景吐露出真心话道,“我与兀官瑶非亲非故,她却一直帮助我,我还没有自私到泯灭良心的地步” “本神明的嘴可比你硬,能说会道这一套在我这儿不起作用”太阳金乌抖擞着羽毛,立起身子道。 “行——我虽然失败,但是并不后悔,如果为了完成你试炼,眼睁睁的看着兀官瑶死去,我才会后悔!”陈景说着,转身准备离开心境。 “哟哟——”太阳金乌在陈景身后说道,“一个狡诈自私的人居然还有点正义感,好假——好假——” “随你怎么说吧!败者为寇,我也没什么好争辩的了”陈景知道太阳金乌生性高傲,对于失败者是不再会认同了。 “哦——失败者”太阳金乌说道,“失败的人可先别走,本神明还要让你去办第二件事” “什么?” 陈景转过身,一脸不可思议得望着太阳金乌大:“第二件事?你愿意给我第二次机会?” 太阳金乌傲立道:“不——不——本神明只想看看你这吊车尾到底有多弱,是否能再破千年已来更差的纪录!” “原来你是想看我笑话!”陈景恍然大悟。 “本神明最喜欢的事情,便是看宿主的笑话,你可以选择拒绝——” “不——”陈景胸有成竹道,“我欣然接受!我不会再失败” “咯咯——大话谁都会说,本神明拭目以待” “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接近楚一凡” 陈景一愣,没有想到太阳金乌会让他主动去接近楚一凡。 ……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在陈景沉沉入睡的时候,兀官一家去了埋葬红娘的地方。 红娘是安康镇西边孙家的女儿,人儿生的姿质丰艳,唇红齿白。 红娘善歌舞,通音律,是安康镇有名的才女,可惜因家贫如洗,生活窘迫,无奈之下嫁给了镇中富家子弟张虎。 张虎生性顽劣、在外喜欢沾花惹草,在内家暴不断。 红娘受尽甘苦与折磨,每每有轻生念头时,想到还有父母需自己供养,只好强行忍受。 为此,红娘终日闷闷不乐,忧愁寡欢,使得张虎对她更加厌烦,时常夜不归宿,毒打的情况每日愈增。 红娘终不堪重负,决心一死。 一日,红娘独自到后花园想在一颗古柏树前结束自己的一生,就在她上吊时,刚巧碰上住在花园边上的家厨。 家厨救下红娘,百般劝解下才让她暂时不自寻短见。 家厨人好帅气,还做得一手好吃的骨酥鱼,时间一长,二人互生情愫,爱——让红娘找回了活下去的勇气。 从那以后,红娘与家厨两情相悦,二人常常在家厨住处偷偷相会。 光阴虽好,但红娘还是张家的人,她与家厨每每私会完,总会感觉自己行如荡妇,不守妇道,伦理道德与爱情甜果让红娘左右为难、愁肠百结。 一日二人又相会,红娘对家厨说了此事,家厨决定既然二人真心相爱,你是风儿我是沙,何不私奔逃离,远走他乡,红尘作伴? 之后家厨做了私密周详的私奔计划,事到临头时却让人出卖。 张虎知道红娘与家厨私*通,他是面上无光、勃然大怒。 当夜捉住二人时,火冒三丈的张虎便命人残忍得将家厨四肢砍断,喂给了野狗,而红娘则是进到猪笼,淹死于安康镇外西边的渌口湖里。 “谁说有情人终成眷属!红娘实在是太惨了!”兀官瑶跟在兀官敷上的身后,走在满是乱石的湖边上。 “父亲……你怎么知道红娘的往事?”兀官云走在兀官瑶身边,不时还有一些挑水的农家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 “为父是郎中,许些事情也是听旁人所说,因旁人而知,当年平安树的浩然正气就压不住红娘的怨气,红娘肉身不腐,化为僵尸,弄得张家鸡飞狗跳,后来张家花费重金请了修真的高人来,才将红娘封印在渌口湖边上,事情才慢慢平息下来!”兀官敷上双手背在身后,右手上握着烟斗柄。 “张家?”兀官瑶鼓着嘴巴,想了会儿,一惊一乍道“我知道了!是不是监市的表哥家!我记得去年那时候,监市表哥家死了好几口人!他表哥还断了一只手!” “嗯!”兀官敷上点头。 “怪不得红娘会盯上监市!难道是要灭张氏全家?”兀官瑶猜测道。 “说不准!”兀官云道。 三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来到一座矮坡前。 矮坡近邻渌口湖,坡上百花齐放,坡的周围绿树成阴,给人一种灵气逼人之感。 “父亲!这里不是平安树生长的地方吗?”兀官云诧异道。 “正是!” “该不会将红娘封印在了句芒树旁吧?”兀官瑶问道。 “这到不会”兀官云说道,“红娘怨气太重,封印在平安树旁,她的怨气会让平安树吸收,从而影响它的生长,这对安康镇是不利的,我想红娘应该封印在离句芒树不远处,一个聚清气之地,封印之人是想靠灵清之气慢慢净化掉红娘身上的怨毒之气!” “说得甚是!”兀官敷上回过来用烟斗敲了一下兀官瑶的额头,“好好学学你哥哥,多读书才能长知识!” 兀官瑶摸着额头、噘着嘴巴向兀官敷上做了一个鬼脸:“哼!”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颗古柏树前。 古柏树张的枝繁叶茂,笔直参天,盘卷的老树根旁有一个泥坑。 三人走近一看,泥坑里正是破烂不堪的猪笼,猪笼里没有了红娘的尸体。 “不好!红娘果然不见了!”兀官瑶说道。 “有人破了封印,盗走红娘的尸体,看来安康镇会不太平了!”兀官敷上摇头叹息道。 “父亲——我们该怎么办?”兀官瑶担忧得问兀官敷上问道。 “人魁是黄山派的道术”兀官敷上若有所思道,“我想你蒋伯伯的师兄弟也已经到安康镇了,黄山派是不会忍受门派中有败类存在的” 五一劳动节,闲聊两句 首先祝大家五一劳动节快乐,工作很辛苦,该好好放松,休息休息了,但是我不能休息,我还在拼命码字,用来感谢那些一直追随我,帮助我的书友们。 这里最要感谢的是梦入残生兄弟,他一直在帮助着我,还要由衷的感谢,那些为我投票,为我打赏的朋友们,真的很感激你们。 最后,我想说,我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这本小说故事里,我会好好写完它,再次祝大家五一快乐,共勉。 第二十一章 平安树 兀官一家回到宅院时,陈景已经起床在院中做起早操。 早操是一种恢复训练,既能舒展经络,又能强身健体。 “小陈景气色不错嘛”兀官敷上笑着走进院子道。 “惭愧”陈景摸了摸用草药包扎起来的胸口说道,“我好歹也是炼气期的修真者,没想到会让僵尸打伤” “那可不是一般的僵尸哟”兀官瑶解释道,“父亲说,这尸体是被施了法术的人魁,厉害一点的,修为可比你高” “是吗?”陈景不服气道,“我是粗心大意,要不然绝不会让她所伤” “总之……陈景……你一定要小心,昨夜你砍掉她的手,她一定会来报复你的”兀官瑶担忧得提醒道,“我们不能轻视这人魁,你要知道,就连平安树都奈何不了她,所以她才能在镇里肆无忌惮的胡作非为!” “平安树是什么?”陈景好奇道。 “这个你得问我哥”兀官瑶说着用胳膊肘捅了捅兀官云。 兀官云解释道:“听说百年前三皇结盟,共同治理九州大地,为重塑战乱后的家园,不让妖魔鬼怪进村害人,于是去不周山寻找句芒之树并带回了平安枝” “平安枝?” “是的”兀官云接着说道,“平安枝为句芒神树所生,它已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人们的情绪能量为食,逐渐成长为平安树;” “平安树能散发出浩然正气,化为结界保护城镇与村子,一般的妖魔鬼怪会避而远之,所以人们在它的保护下很安全” “会不会有人对句芒神树图谋不轨?”陈景担忧得问道。 兀官云道,“陈景兄弟多虑了,不周山一年四季、无论早晚都在太阳的光辉之下,据说不周山方圆百里没有任何人畜鬼怪; “听说只有心无任何邪念的人才能登山,但凡有一丝邪念变会让山中浩然正气撕成粉碎,尸骨无存! ”所以如今掌管不周山的神官每五十年便会寻找心无任何邪念之人,然后将他安于山上,为得就是帮助人们获取平安枝” “平安树如此厉害,为何那红衣女鬼能在镇中作恶?”陈景追问道。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没有任何事物是无敌的”兀官云道,“平安树毕竟只是句芒神树的小小分枝,只能对付一定修为的妖魔鬼怪,若是修为很高的是无所畏惧的,而且平安树会吸收人的正面能量,它也会吸收人的负面能量,一旦吸收过多,平安树就会慢慢枯萎而死,保护村子的浩然正气也会随着它的枯萎慢慢衰减到无,死掉的平安树无法再生,只能派人去皇盟设在各地的监察府祈求重获平安枝” “可惜……”兀官瑶接着哥哥的话道,“安康镇人心不古,平安树吸收不到正气,树叶渐渐枯黄,枯死只是迟早的问题” 兀官敷上点了烟郭,忧心忡忡道:“多事之秋……” “等等——”陈景一拍桌子,忽然想起了刘二狗,“小瑶——我师弟有音讯了吗?” “还没有”兀官瑶摆了摆头。 “不行!”陈景激动道,“我师弟学艺不精没有什么能耐,万一碰上人魁肯定死路一条,我必须要快点找到他!” “陈景——你先别急”兀官瑶安慰道,“连监市都没有线索,你上哪去找?请相信我的朋友,他们一定会找到你师弟的” “我担心他碰到人魁!”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去消灭人魁” “那我们现在出发!”陈景握住腰间无常钩道,“虽然以我的修为还不能够驾驭无常勾,但是我能短暂的去使用,只要战法得当,我有把握在短时间内消灭人魁!” “你先别急”兀官瑶说道,“人魁其实是一种术,我们只有找到源头才能彻底消灭她” “怎么找?” “父亲说了,此术来自黄山派,而黄山派的掌门已来到镇中清除派中败类” “黄山派?”陈景有些耳熟。 兀官瑶微微一笑道:“咱们不是已经打过照面了么?” “莫非是那个牛鼻子老道?”经过兀官瑶的提醒,陈景想了起来。 “正是” …… 傍晚十分,天色已暗,正清道长左手持铃铛,右手稳握一杆大旗来到渌口河边,古柏树前,身后跟着的童子右手拿着火把,左手挠了挠小脸蛋道:“师傅?人魁在这儿?” 正清道长未有回话,一脸严肃的走到泥坑前,瞧了一眼泥坑。 恰时,正清道长左手上的铃铛自行左右摇摆起来,“叮铃铃——”的脆响在静寂空旷的湖边上格外刺耳。 “来了!”正清道长聚精会神地盯向前方,忽然间他将手中大旗投扔了出去。 只听“啊——”的一声尖叫,大旗凌空停顿,旗尖上闪着蛛网般的红光,红娘头发凌乱、手脚乱舞,一脸怨毒的显现在红光之中。 正清道长目露威严,伸出双指,指着红娘道:“为何害人!” “他们为何杀我!我就为何要害人!”红娘咒恨得说道。 “不要在执迷不悟了!”正清道长劝道,“只有放下心中的怨恨,才能脱离人魁之躯,不再受人驱使,回到幽幽黄泉之中,或许来世能从新做人” “哈哈哈——”红娘尖声笑道,“何为受人所躯?他给我自由,让我有报仇的机会,红娘感激不尽!” “你是被利用了!” “红娘心甘情愿”红娘怨气极重道,“我红娘不想再受做人之苦,只想要张家血债血偿、不得好死!”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只好替天行道收了你!”正清道长喝道。 “那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红娘说着突然尖吼一声,制服她的大旗“砰——”得一下在半空中炸成碎末。 红娘脱离了束缚,一转身形便往安康镇飞去。 “莫逃!” 正清道长想要追赶,不料,许多黑手从他周围的泥土里伸出来,形成一座黑牢,将正清道长困在其中。 “泥牢!”正清道长说着咬破手指,在手上画了一道血印,打在了由许多黑手连接起来的黑墙上“破!” 一声轰鸣炸响,由黑手连成的黑牢瞬间土崩瓦解,落在地上成了一堆烂泥。 “快走!”正清道长走了几步,许多黑手又从他周围的泥土里伸出,再次形成一座黑牢将他困住。 “拿五雷破邪印!”正清道长伸手向童子发号施令道。 童子赶忙从书笈里拿出一块正正方方的玉印来。 第二十二章 打听消息 “哥哥!时间真难熬,坐以待毙太不符合我的风格了”兀官瑶坐在院子里,手里玩转着水杯道。 “你可别动歪心思”兀官云说道,“在爹回来前,我的首要任务是看好你” “别啊——好哥哥——”兀官瑶提议道,“红娘是冲着张家去的,要不我们去张家探探情况?” “你忘了父亲说的话吗?张家现在处在危险之中,我们去只会倒添麻烦!”兀官云眉头紧凑,安抚妹妹聒噪的心。 “不过话说回来,刚刚兀官伯伯冲冲忙忙的出门,也不知要上哪去”一直不说话的陈景开口道。 “或许是找黄山掌门去了”兀官云揣测道,“爹爹跟蒋伯伯私交甚好,黄山掌门又是蒋伯伯的同门师兄弟,说不准爹爹与他也有交情,我们老老实实在家里等着父亲回来便是” “哥,你说这世态也太过炎凉,若不是富家子弟欺诈百姓,红娘死的那么惨,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多事儿了”兀官瑶悲悯得说道,“前日楚一凡让石业强所欺负,两家势必狗咬狗” “是啊,龙虎相斗,必有一伤,近段时间真不太平”兀官云提醒道“而且楚家和石家都不是什么善类,特别是那个楚家公子,天生体寒,有一次我替父亲为他复诊,我摸过他的手,冰凉刺骨,一点生气都没有,让我根本感觉不到他是活人” 兀官瑶惊道:“难道是活死人吗?好恐怖!” “活死人到不至于,况且我们行医之人是不能乱说话的,这是规矩!”兀官云一脸认真道。 “好啦!好啦!一谈到医术,哥哥就那么认真!” 陈景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关于楚一凡的事迹,找寻刘二狗的下落很重要,完成太阳金乌的第二个试验同样重要。 “大小姐” 这时,小假提着一个篮子回到了院中。 “小甲——你回来啦” “小姐要的衣服我已经买回来了”小甲恭恭敬敬得回道。 “好——随我进去试试”兀官瑶开心的走上前去,将小甲的手一拉,进到闺房里。 “呜——呼——”兀官云松了一口气,“真拿我这妹妹没办法” 陈景目送兀官瑶走进闺房,若有所思道:“云兄……” “怎么了,陈景兄弟。” “我想多知道点关于楚一凡的事情” “你怎么关心起他来?” 陈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道:“云兄,你不觉得我跟他很相似吗?身体里同样有不治之症,说不准哪一天便再也见不到初升的太阳,所以……同病相怜,我对他的遭遇有些关心。” 兀官云听完陈景的解释,连连点头,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说道:“楚一凡这人体寒如冰,性情乖僻孤冷,说来别笑话我,我在楚府进出也要好几年了,跟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原来如此——”陈景心道,看来太阳金乌真是想看我笑话,又出一个大难题。 “不过……”兀官云话锋一转道,“往往与常人不同的人会受到更多的关注,我虽然没跟楚一凡交流过,但从他身边的丫鬟、仆人嘴中倒是旁敲侧听过一些小道消息” 天色渐渐暗下,陈景与兀官云聊得火热。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胜,多了解楚一凡一点,完成试炼的机会就多一分。 陈景了解到,楚一凡是不折不扣的怪人,除了父母和家丁张麻子,对谁都极其冷淡,而且终日足不出户。 每到夜里子时,楚一凡还会偶尔在屋中自言自语,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陈景听到此处,想起楚一凡生下时的描述和接触他时闪现在眼前的场景,很有可能楚一凡体内也寄居者一只神鸟,太阳金乌此番提出的第二个试炼,不仅仅只是接触楚一凡那么简单。 楚一凡还有一个特点,说话做事一诺千金,他很少做出承诺,但一旦做出承诺,除非他死了,否者就一定会去完成。 陈景还想从兀官云口中多听些关于楚一凡的事,谁知兀官瑶穿着一身夜行衣,像做贼一般,悄悄推开闺房的门,垫着脚,走着猫步来到二人身后,毫无征兆得将他们肩膀用力一拍,吓了二人一跳。 陈景吓得一抖,条件反射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哈哈——”兀官瑶见陈景让自己吓了一跳,笑的前俯后仰。 兀官云从椅子上站起,叉着腰,又好气又好笑说得:“你这小妮子!哪来的那么多歪法子整你哥!” 兀官瑶笑弯了腰,上气不接下气道:“天生的!” “你又买了一套夜行衣?”兀官云打量着兀官瑶道。 “对啊!那一套全是污血,臭味难闻,我扔掉了”兀官瑶原地转了一圈道,“我的新衣服好看吗?” “你穿这一身夜行衣要去哪?” “当然是去看戏啊!” “看什么戏”兀官云无奈道:“好妹子,你就不能消停下吗” 兀官瑶说道,“哥哥!你忘了我属猴啊,属猴的人喜欢上传下跳根本闲不住啊!” “别跟我讲这些歪理!” “哥哥——”兀官瑶神秘兮兮道“我们可以不去张家,但是我们可以去石家啊,小假带回消息,今天晚上可有好戏上演哦!” “什么好戏?”兀官云问道。 兀官瑶一脸贼笑道:“楚家对石家的复仇大戏!” “你这妹妹!每天指使大假小假为你打探消息!你也不怕她们哪天遇到危险”兀官云更为无奈。 “好哥哥,快走啦,去晚了就赶不上啦!”兀官瑶一把拉住兀官云的手道。 石家与楚家硬碰硬,势必是因楚一凡,陈景不能放过这次接近楚一凡的机会。 “没想到龙虎斗来的这么快”陈景附和道,“看戏没有危险,我们去开开眼也未尝不可!” “陈景兄弟,我们还是……” “哥哥——去嘛——去嘛——”兀官瑶嘟着嘴,拉着兀官云的胳膊边摇边哀求,活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子。 “云兄——我们就躲在暗处看看热闹,一旦有危险立刻走人”陈景推波助澜得说道。 “对啊!我保证——”兀官瑶举起手道,“我保证绝不胡来” “真的?” “真的!” “哎——我是真拿你没办法——行吧——我们早去早回,别让老爹发现”兀官云在兀官瑶的软硬兼施下最终同意。 第二十三章 找石家说理(上) 石府。 “你给老子长脸啦!”石员外给了石业强一个耳光。 石业强摸着火辣辣的脸辩解道:“我们家这么有钱,怕什么楚家!” “你这畜生!那楚家的家产是我们家的两倍,我们家的部分生意还得与他家合作,而且楚家有自己的武装佣兵,早已收买好镇长,有钱有势,谁都不敢招惹他!你到好……你……你……”石员外指着石业强,气得话都说不利索。 “父亲——你可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啊”石业强跪在地上辩解道,“我只知道楚家有钱,没想到他们还有势力啊!” “你还敢狡辩!”石员外气急败坏道,“你成天游手好闲,不思进取,还怪到老子头上了!” 正当石员外训斥石业强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人通报道:“老爷!老爷!不好啦!我们的府邸让楚家包围啦!” “什么!”石员外急忙从客厅走到大门前,“快开门,让我瞧瞧,楚钱真闹到我家门口了?” 两个家丁下了大门的门闩,打开了大门。 大门一敞开,石员外看见门外层层叠叠站了几圈人,他们每人左手拿刀右手拿着火炬,将黑夜照的如晚霞般通红。 “石国——把你儿子给老子交出来!”楚员外双目瞪得通红,指着石国大骂道。 “交出来!” “交出来!” 楚员外身后几圈人纷纷举刀示威,那场面是声势浩大,叫喊声一浪胜过一浪。 陈景、兀官兄妹躲在不远处,偷看楚员外讨伐石家,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都有些兴奋。 “狗咬狗!真有意思!”兀官瑶幸灾乐祸道。 “确实有意思,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兀官云感叹道。 陈景没有作声,他在人群中寻找楚一凡。 石员外摸着头上的冷汗不知如何是好,要是真正拼起来恐怕他的府邸要被掀个底朝天。 “息怒!息怒!楚兄息怒啊!”石员外不停的作揖道。 “息你个蛋!把你儿子给我交出来!要不然别怪我楚某动真格!”楚员外威胁道。 “我知道那兔崽子做了出格的事情,我马上让他出来给楚兄赔礼道歉!”石员外拱手退进了门里。 石员外退回屋中,转身时刚好看见石业强一脸害怕的东张西望,他怒火中烧上前一把揪住石业强的耳朵:“你……你……你……你这不孝子!让你有事无事出去给我招惹些祸端!”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石业强五官皱成一团,疼的直求饶,“爹爹放了我——爹爹放了我——我知错了——” “我肯放过你!那楚家肯放过你?”石员外放开了手。 “父亲……那楚家带了多少号人来?”石业强,摸着耳朵,一脸苦相道。 “那楚钱带了几百号人!他们个个拿着刀,把我们府邸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石员外一脸怒气,却不害怕,因为他早有准备。 “啊!”石业强一想到门外楚员外领着几百号人示威,立马挺不住,吓得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没用的东西!”石员外踢了石业强一脚,“老子也不是好惹的!我早已安排下人拿钱去搬我们的雇养的救兵去了!” 一直在暗处偷看的兀官瑶见石家还未有人出来,鄙夷道“那石家真没用!就会找些市井流氓来欺负百姓!” “不!”兀官云说道,“石家不是省油的灯! “恩?”兀官瑶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兀官云没有多解释,三人继续静观其变,已观后续的发展。 …… 同一时间,监市府邸。 大厅里摆了两口刚搬来的棺材,四周挂满了白花和白帐。 张班头的妻儿各睡一口棺材里,让白布遮盖住了身体。 供台上摆满了酒肉瓜果,两根白烛上直挺着火焰。 张班头没有请任何亲朋好友来吊唁,一个人暗自神伤,早已哭成泪人,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夜之间最亲的人离他而去,还死的那般凄惨。 报仇!我一要找出凶手出来,将他碎尸万段! 张班头耸着鼻子,将纸钱缓缓丢入火盆中。 钱纸灰从火盆中旋转的飞起,螺旋上升,寄托着张班头的哀思。 忽然间,一阵腥风吹过,吹散纸灰,供台前的烛火也跟着摇曳了起来。 “张公……” 邪风过后,不知哪里响起了女子的声音,这声音柔情似水,似曾相识。 “张公……” 张班头顿觉不妙,冲进书房,拿出随身佩剑回到大厅。 “张公……” “是谁!” 张班头抽出佩剑,警惕着四下环望,却不见半个人影。 “张公……是我……不记得了吗?” “别跟我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 张班头刚刚说完,身穿红衣红裙,垂发遮脸的红娘从天而降,出现在他的面前。 猝不及防的张班头让红娘一手掐住了脖子。 “是你——”张班头大惊失色。 “是我——”红娘面目狰狞,掐着张班头,将他拎了起来。 “为……为……为什么……”张班头凌空乱蹬着脚,脸上已经憋的通红,当他看到红娘时似乎明白了妻儿惨死的原因。 “你是在问为什么要杀你全家吗”红娘的声音里带着鬼魅与毒辣之气。 “为……为什么……” “为什么?”红娘阴狠道,“是谁说进猪笼的心里清楚——” 红娘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张大了满是血水的嘴巴,拖了一个长长的音,从嘴中吼出的腥风喷了张班头一脸的血。 张班头来不及申辩,红娘陡然用力,枯槁的五指捏断了他的脖子。 顿时鲜血四溅,张班头的头颅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喷着血水的身子直挺挺得倒在地上。 “做的很好”一团黑泥落在院中地上,很快的形成了一个人。 黑泥人走到瞪着眼睛的头颅边上,蹲下身子用力一吸,一团黑气从张班头的鼻孔出来,让他吸入进去。 “舒服——”黑泥人站起身,对红娘说道,“该去主家报仇了……对了……忘记告诉你一件事,经我调查,出卖你爱人的正是石家公子——石业强” 红娘听罢,未有作声,从地上升起,朝张虎家飞去。 …… 张虎府邸。 张虎刚饮酒作乐而回,喝得满面桃花,醉酒熏熏,一只空荡荡的袖子随着他晃晃悠悠的十字步左右摇摆。 张虎的贴身丫鬟见自家主子回来,上前忙扶住张虎。 张虎一脸坏笑,伸出手就往丫鬟身上摸去。 丫鬟两腮见红,矜持的推攘了一下高虎:“少爷不要……” 张虎哈哈笑道:“你本来就是我张府的人,摸*摸又何妨!” “你对其他女人也这样吗?”丫鬟羞红了脸,轻声道。 “当然!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张虎说着亲向了丫鬟的脸。 “是吗?”丫鬟的声音有些异样,“为什么男人可以四处沾花惹草,女人就非得独自困于闺房之中,守着欺辱自己的相公?” 张虎一愣,他的手摸到是冰冷冷的肌肤,低头一望,此时在他怀里的不是丫鬟,而是一脸煞白,瞳孔里没有眼珠的红娘,而方才的丫鬟躺在不远的地方,身下全是血。 张虎吓的一把放开红娘,一屁股摔到地上,酒意被惊醒。 “好久不见……相公……” 瘆人的红娘一步一步向张虎紧逼,张虎挪着臀部往后退。 “你……你……你怎么又回来了?”张虎满脸惊恐,抖抖索索的说道。 “回来取你狗命啊”红娘说着一抬手,高虎一只胳膊飞了出去。 “啊!”高虎吃疼地惨叫了一声。 “疼吗?有多疼?” “放过我!求你!”张虎忍着巨疼跪着向红娘磕头道。 “我放过你,他也不会放过你!”红娘一抬手张虎的两只脚与他分了开来。 “啊——”张虎没了双脚,在剧痛下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红娘张开双臂,仰头厉笑了起来,“看到了吗,我为你报了血海深仇!看到了吗!” …… 正清道长摆脱掉黑手铁牢来到张班头家的时候已为时已晚,无头的尸体遍布监市府邸各个角落,府内无论男女老少全都横死、无一幸免。 “还是来晚了!”正清道长眼见惨状,心里非常自责,他死死的握紧拳头暗下发誓道,“徒弟——我绝不会放过你!” 第二十四章 找石家说理(下) 石家。 石员外自认理亏,领着石业强走出门赔礼道歉。 楚员外瞧见石业强,眼里都要烧出火来。 石员外拱手毕恭毕敬的又向楚员外行了一礼道:“楚员外……我知道自己的不孝子对令朗做了过分之事,但是楚员外也不必大动干戈,我们可以去仲裁府找镇长大人和平解决,大人的任何判决我都能接受!” “镇长?”楚员外用反问的语气,笑道,“你跟我说镇长?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难道你不知道我楚钱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楚兄咱们也算是旧交,小儿不懂事,看在我石某人的面子上,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他一次” 石员外一方面是想通过说好话来化干戈为玉帛,另一方面更是怕协商不成只能动武,为争取时间等救兵到来,用说好话的方式稳住局势,以当缓兵之计。 楚员外像是看出了石员外的心思,大吼一声,打断了石员外的话:“停!” 石员外一惊。 楚员外道:“我说石国,如果你真当我是旧交,也不会让你那兔崽子将我儿子打成这样,我不妨开门见山的跟你说,这事儿我跟你没完,而且你少在我面前耍把戏,我楚某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一辈子,还看不穿你的花花肠子?你是想争取时间等救兵吧!” “不不不——”石员外心虚的摆手道,“我是诚心想和平解决,我哪会请救兵” “不见棺材不掉泪”楚员外一招手道,“给我出来!” 从人群中怯怯地走出一人。 石员外见到此人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得瞪大了眼睛和嘴巴,这人正是他派出去请救兵的家丁。 “你派出去的人早就被我用重金收买了,我给他的钱一辈子都用不完!”楚员外瞪了一眼石员外道,“想跟我玩把戏,再多学十年吧!” 最后的退路让楚员外堵死,石员外觉得有些晕眩。 石业强见无路可退,居然直接向楚员外跪了下来,不停的磕头求饶。 “楚伯伯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啊” “楚伯伯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啊” 楚员外见石业强如此懦弱,想到自己儿子不争气,竟然被这种货色欺辱,心中怒火像浇了油般越烧越旺。 愤怒让楚员外勃然大怒,不想再顾及石家面子,怒发冲冠得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揪起跪在地上的石业强,横了一眼不敢做声的石员外,喝道:“你这狗仗人势的家伙,带着几个流氓把我儿子打成重伤,我对天发过誓,今天不阉了你,我就不姓楚!” 石业强一听吓得魂飞魄散:“楚伯伯,我也是年少无知才做出这恶劣之事,还请楚伯伯原谅我这一回啊!” “把那几个流氓带上来!”楚员外一把将石业强推开,一声令下,人群向两边散开,那几个流氓被人用板车推了出来。 石业强看到,躺在板车上的几个流氓面色苍白,胯下一片红,已经做不成男人。 “等下我就要你跟他们一样的下场!”楚员外一脸阴沉,恶毒得盯了石业强一眼。 石员外知道楚员外是动了真格,他也无力回天,连忙跪下老泪纵横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楚员外你就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楚员外见石员外跪下,征服的感觉很是受用,火气稍微降了一些。 “那你要看我儿子放不放你们一马!把我儿子抬上来!”楚员外大吼一声,从人群中抬出一人来,此人正是楚一凡。 楚一凡半边脸上包着纱布,另一边脸肿的就像一个萝卜,青一块紫一块。 “我儿被你家小畜生打成重伤,只剩下半条命,让我饶了他!妄想!”楚员外嘴里的唾沫喷了石业强一脸。 “父亲”楚一凡从竹床上吃力得坐起来。 石业强见道楚一凡,连忙跪着向他求饶道:“楚大爷——绕了我吧!绕了我吧!” 楚一凡让手下扶着下了竹床,一瘸一拐的挪到楚员外身边。 “儿子!你想怎么报仇都可以!”楚员外上前扶住楚一凡道。 楚一凡用那琥珀色的眼珠子盯了石业强一眼,冷冷道:“我说过——我一定会杀了你——” “杀……杀……杀了我?” “你必须死!”楚一凡凶神恶煞,回答的没有一点迟疑。 石业强知道楚一凡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哭喊着磕头道:“求你——求你——放过我啊——”。 “你——必须死!” “一凡哥——”石业强跪挪到楚一凡的脚下,亲着他的脚尖道,“一凡哥——只要你饶过我,我以后就是你小弟,任你差遣好吗?” 石员外捂着脸偏过头去,已经不忍直视,自己的儿子把他的老脸丢尽。 “死——你必须死——”楚一凡毫不退让,他的眼神如毒蛇一般冰冷无情,看上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 其实,楚员外也不想搞出人命,来之前他便盘算好几种惩戒石家的方式,其中之一便是把阵势弄大点,震慑住石家,好逼迫石员外让出家中大部分生意,重金赔款了事。 没想到楚一凡非要取走石业强的命。 楚员外上前去,向石业强踢了一脚:“你这没骨气的东西!你这吃软怕硬的东西!丢尽了你们石家祖宗十八代的脸!” “说吧——楚钱——你到底想怎样?”石员外不愿再受折磨,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要命你就拿去好了——” “我是商人不是屠夫”楚员外说道,“我气消了,今天就算我楚某帮你教育了不成器的孩子” “谢谢楚伯伯——谢谢楚伯伯”怕死的石业强见有转机,连忙磕头拜谢。 “不过”楚员外话锋一转道,“一码归一码,你们石家把我独子打成这样,钱还是要赔的” “怎么赔?” “割出你们石家一半的生意给我,还有三百两黄金” “欺人太甚——”石员外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 “我已经很仁慈了”楚员外假惺惺得说道,“我可绕了你儿子的命,石员外,你想想看,是人命中药和还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重要” 石员外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已经无路可走,只能当任人宰割的羔羊,嘴里骂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孽债!” “石员外,给个痛快话,成不成?” “不成……不得也成吗?”石员外心如死灰。 “哈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楚员外得意着用食指点了点脑袋道,“你知道为什么生意上会不如我吗?多动点脑子!还有,我对天发的毒誓还是要履行”说着,忽然抓起石业强,单手做刀用力割向石业强下盘。 “哎呦!”石业强痛苦的双手捂着下盘,蹦蹦跳跳个不停。 “老天爷啊,只怪我这刀太顿,没法割下”楚员外还有在场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石员外不想再被羞辱:“我已答应你楚员外的条件,你们可以走了吗?” “行”楚员外说道,“明天我会带字据和镇长大人一起过来画押。” 楚员外说完转身,正准备号召手下们回府上大摆庆功宴,谁知楚一凡突然从身边手下的腰上拔出短刀,憋住一口气,用尽全力,几步上前,一刀捅进石业强的肚子上。 “死——你必须死!” 第二十五章 别欺负好人 “儿啊!”石员外抱住口里留血,肚上插刀的石业强,朝天大叫,“杀人了!杀人了!” “你干什么!”楚员外上前去将楚一凡拉到身后,道“你怎么能真的去抽刀捅人” 楚一凡满手鲜血,捅了人却极其冷静,语气冰冷道:“父亲不是让我定夺吗?做人说话要算数,我让他死,就必须得死!” “混账!”楚员外说着一摆头,示意手下将楚一凡带走。 “少爷,咱们快走吧”手下对楚一凡毕恭毕敬得说道。 一直偷看楚家讨伐石家的兀官兄妹见石业强危在旦夕,作为救死扶伤的医者,他们义不容辞的冲了过去,施展轻功,踏步而起,从人群中飞到石员外身边,陈景紧随其后。 “石员外!让令郎平躺在地上”兀官云果断得说道。 石员外见是兀官一家的兄妹,喜出望外,赶紧将石业强放在地上。 一旁的楚员外见楚一凡还没有退下,对手下说道:“疯子,你把少爷给我架回去,然后带一半人将府上各个地方守住,等事态平息之后论功行赏,我楚某绝不会亏待大家!” “是!”疯子抱拳,然后架住楚一凡,大手一挥,将自己的部下撤走一半。 楚一凡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石业强,然后又看了一眼陈景,便让疯子架进人群中离开。 陈景从楚一凡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的感情变化,他就像是冷血动物,让人害怕。 石业强躺在地上嘴里不停得吐出血,兀官云在他身上点了几处穴道,暂时封住经脉,不让其失血过多。 “进屋!” 兀官瑶与陈景抬起石业强进到府中。 “楚钱!我儿子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石员外咬牙切齿道。 楚钱说道:“既然我儿子捅伤了你儿子,你的生意我不要了,也无需赔我钱财,咱们两清了——” 石员外指着楚钱道:“你说的轻巧,我儿子要是死了,我跟你没完!” 楚钱到不畏惧,反而在斗狠上,你进一尺,我要进你一丈:“没完?你以为我会怕你?若不是我怕杀生太多,脏了手,我早就屠杀你全家了,还容的你在我这叫宣!” “你——你——”实力差距让石员外有气无处使,一甩袖子进了屋,然后命家丁重重得关上了大门。 府内,石业强卧房。 桌子上摆满了府上保存的各类药物。 石业强平躺在床上,敞开着上身衣服。 兀官云找到麻药,涂抹在手中,使出家中绝学——切诊十式。 切诊十式是传统医术与法术相结合的医疗方法,需要有一定修为才能使用。 兀官云双手冒出淡淡得绿光,压在短刀与皮肉的伤口处,对兀官瑶说道:“快抽出刀,然后缝住伤口,我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要快——” “好!”兀官瑶屏住呼吸,双手握住刀柄,用适当的力气将刀刃从石业强的肚子上慢慢抽出。 待完全抽出短刀,兀官瑶用事先准备好的桑皮线进行缝合。 所谓桑皮线,即取桑树之根皮,去其表层黄皮,留取洁白柔软的长纤维层,经锤制加工而成的纤维细线。 桑皮线不易断折,更有药性和平,清热解毒,促进伤口愈合的治疗作用。 兀官瑶缝线技艺不精又要赶时间,压力颇大。 “小瑶莫慌——按平时爹爹教的来便是——”兀官云为兀官瑶打气道。 兀官瑶不做声,顶住压力,为石业强进行缝合。 陈景站在桌旁,替兀官瑶焦急,不知不觉手心上全是汗。 终于,在一炷香的时间后,缝合处的线虽然歪歪扭扭甚是难看,但总算是缝合住了伤口无伤大雅。 “大功告成!”兀官瑶扯断了桑皮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脸上露出了笑容。 兀官云收功,同样满头是汗,微笑着向兀官瑶举了举大拇指。 陈景看在眼里,兀官兄妹所做的一切不免让他更为佩服。 “儿啊——儿啊——”石员外冲进房中,扑倒在床边上。 “石员外莫急”兀官云宽慰道,“令郎肚子大,肥肉多,短刀不长,所以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和肠子,血止住后,已保住了性命” “我儿子什么时候可以醒?”石员外问道。 兀官云回道:“不出意外,明日便会醒,我为你开两副药,一副外敷,一副内服,很快你家令郎就能恢复!” “快开!”石员外握着石业强的手,情急之下没有半点好语气。 “你!” 兀官瑶性情泼辣,见石员外态度恶劣,想发飙,却让手快的兀官云提前一步,捂住了嘴。 兀官云摇了摇头,示意兀官瑶忍一步海阔天空,不要闹事。 兀官瑶答应过哥哥不闹事,只好强行耐住性子。 兀官兄妹受到不公对待,陈景心里自然也跟着不痛快,体内的邪火在开始燃起。 兀官云开好药方,放下毛笔,抱拳道:“石员外,药方已开好,记得去药店抓药,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等等”石员外缓缓得站起身子,脸色阴沉道,“等我儿子醒了,确定他真没事了,你们才能走” “什么意思?”兀官瑶强压住性子问道,“你是不相信我们咯?” “我这是以防万一,所以你们不许走”石员外拍了拍手,房门让屋外的家丁“砰——”得一声关上。 兀官瑶见石员外直接来硬的,实在压不住火,说道:“石员外!你这是欺人太甚吗?” “你们留下,我会付你们工钱” “我兀官瑶根本不稀罕你几个臭钱,我告诉你,我要回家!” “今夜老老实实得在这待着,哪也不许去”石员外蛮横道。 “我再跟你说一遍,我要回家!” “算了——妹妹——”兀官云拍了拍兀官瑶的肩膀,劝道,“我们就好人做到底吧,今夜留下,等石家公子醒来,我重新为他把完脉再走” “不——哥哥”兀官瑶拒绝道,“石业强已无生命危险,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而且爹爹肯定会带回重要的消息,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得回去” “我再说最后一遍”石员外插话道,“在我儿子醒之前,你们谁都不许离开!” “你拦得住我吗!”兀官瑶一拍桌子道。 “你可以试试!”石员外回道。 兀官云抓住兀官瑶的手腕道:“妹妹——你答应过我的,不准惹事——” “可是哥哥,这石员外在楚家面前像狗一样低头哈腰,在我们面前却飞扬跋扈” “不要惹事” “我不惹事”兀官瑶指着石员外道,“但他必须放我们回家!” “你们好好给我待着,在我的府上就得听我的,否则我对你们不——” “去你妈的!” 陈景终于忍不住,再石员外话还没有说完时,飞身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陈景兄弟!”兀官云瞪大了眼睛。 陈景摸了摸拳头,看着让他击倒在地的石员外,怒眉一横道:“云兄——我没有答应你不惹事,更何况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好人不长命的,对付恶人就要比他更恶!” 第二十六章 恩怨已了 “你——你——你竟敢打老子!”石员外卧在地上,摸着红肿的脸,指着陈景气的发抖。 “我不仅要打你,还要踢你!”陈景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去,又踢了石员外一脚。 “哎呦——”石员外痛得大叫一声。 陈景只用了一分力,若用五分力,石员外这种老骨头,非死即残。 “我告诉你!今天的所作所为都由我陈景一人承担,与兀官家无关!”陈景说着,转身走到房门前,朝着屋门用力一踢。 只听“啪——”得一声响,屋门让陈景踢飞数尺。 石府的家丁手里握着锄头、棍子早已后在门外,可看见凶神恶煞的陈景破门而出时,他们害怕得向后撤退,没人敢上前。 “哈哈!陈景——真棒!”兀官瑶大摇大摆得跟着陈景走出卧房,双手叉腰,调侃道,“一群乌合之众,还想拦姑奶奶,我怕石员外是脑袋秀逗” 兀官云看了一眼天色,脸生担忧道:“小瑶——看来哥哥真的错了,你看陈景——” 兀官瑶在兀官云的提醒下,看见陈景脸色发红,呲牙咧嘴的捏紧了拳头。 “不好!邪火攻心,这个点正是要泡药浴降火的时候”兀官瑶一下醒悟过来。 “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真是愚蠢”兀官云自责道,“拦住陈景——我们赶紧回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好!” 兀官瑶应允,同兀官云一起冲上前去,左右开弓,将陈景手臂一腕,施展轻功带他从地上飞起,落入对面屋檐之上,然后迅速离开了石府。 石员外看着屋外兀官兄妹离开的背影,气的老泪纵横,握拳捶地:“我石某人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一没将祖上基业发扬光大,二养了一个丢人丢脸的败家子——哎——哎——” 年迈的老管家闻声走进屋中,扶起楚员外道:“老爷——保重身体啊——老爷” “我石某人真是无能”石员外踉跄的让老管家扶了起来,“儿子让人捅伤,随时会有性命之忧,我却留不住能救他的郎中——真是无能啊——” “既然无能,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忽然,一团黑泥从门顶上落下,化作了人形,接着黑泥人的身后响起了家丁丫鬟们痛苦哀嚎的声音。 “谁——你又是谁?”石员外见黑泥人慢步向他逼近,害怕得问道。 “我是楚员外派来的杀手”黑泥人故意撒谎道。 “杀手?” “对啊”黑泥人故意让开身子,好让石员外能看到屋门外的场景。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石员外看见门外到都是无头的尸体,地面让鲜血染成了红色。 身穿红衣,长发遮面的红娘立在正中间,一手抓着一个人头。 石员外吓得差点昏厥过去,身边扶着他的老管家受不住惊吓,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 “看见了吗?” “楚……楚……楚钱给你多少钱,我……我双倍给你” “钱是好东西啊!”黑泥人怪腔怪调得说道,“不过……有些东西不是钱能买回来的,比如……死去的人,对吧……” “是的!主人!”红娘从门外飘了进来,立在黑泥人身后。 近距离,石员外看清了红娘的脸,很快就认出了她:“你……你……你是红娘!” “红娘啊——石业强是最后一个,多年来的恩怨,今天便能了解”黑泥人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石业强说道。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石员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然是杀掉背信弃义的人!”红娘怨恨的说道,“他待你儿子如知己,可你的儿子却将他当做笑话,一个让他能有点乐子的笑话!” 红娘所言不假。 家厨年幼时,被家人卖到石府做苦力,那个时候的石业强小他一岁,调皮顽劣,到处惹是生非,但人之初,性本善,人还单纯善良。 家厨在石家厨房打杂,让伙夫欺负不说,还经常饿肚子没有饭吃。 有一次,家厨终于扛不住饿倒在院子中,恰巧让石业强碰上。 石业强将手中捏着玩的馒头让给了家厨,救了他一命。 从此,家厨感恩戴德,视石业强为恩人。 家厨有做菜的天赋,深得石业强的欢心,努力勤奋下最终成了他专用的奴才。 石业强从小娇生惯养,目无法纪,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蛮横嚣张,到处惹是生非。 最严重的一次,打伤了镇长亲戚的孩子,家厨为报恩,出来替他顶罪,背判五十大板,牢狱一年。 家厨年满释放,石家已不收有罪之人为由将其抛弃,随后流离到李虎家。 一日,石业强到李虎家串门,无意中碰见了家厨,便邀请他去喝酒。 家厨感动,大醉,吐露出想要与红娘私奔的心声。 石业强觉得好玩,当即一拍桌子,承诺家厨,出资出力帮助他完成心愿。 家厨感动到热泪盈眶,回去告诉了红娘。 红娘告诫石业强,纨绔子弟的话不能当真,一定要防患于未然。 家厨念一馒之恩,觉得石业强不会故意害他,还是瞒着红娘,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给了石业强。 期初石业强为博取信任,确实是费心费力的帮助家厨,久而久之让看在眼里的红娘也有些松懈。 家厨在石业强的帮助下,更是掏心掏肺,没有丝毫防备心。 然而让家厨未有想到的是,与红娘私奔的事情成为了石业强与李虎私下的赌注。 石业强赢得了赌注,而家厨被分尸喂狗,红娘进猪笼淹死在湖中。 “我儿子已经受到了惩罚,他快死了,你们就饶过他吧!”石员外跪在地上磕头作揖。 “饶?”红娘一挥血腥味的衣袖,煽倒石员外,走到石业强前说道,“我们求饶时,又有谁绕过我们?” 说完,红娘伸出手掌,合拢五指,挥手几次后,石业强让其千刀万剐。 石员外见到自己的儿子惨死在眼前,倒吸一口气,呆若木鸡的大张着嘴,像是被抽空了灵魂。 “楚员外说了——斩草要除根啊——”黑泥人单膝蹲下,拖住石员外的嘴,向上一按,帮他合上道,“你要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好走不送——” 石家遭遇大劫,但石府让结界围住,无人知晓。 …… 兀官兄妹带陈景冲忙回到宅院时,兀官敷上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桌旁,等着他们。 “你们又上哪闯祸去了?”兀官敷上“叭叭——”得抽了两口烟道。 “父亲——说来话长,我们先为陈景泡药浴吧!”兀官云焦急道。 兀官敷上看了一眼陈景的脸色,不做声,微微点了点头。 第二十七章 正清道长 第二天一大清早,安康镇如同炸开了锅一般,三家大户惨遭灭门的事情传遍了大街小巷,一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安康镇的百姓得知消息后甚是惶恐,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被杀死的就是自己。 石府、张虎府、监市府的周围让镇上一探究竟的百姓们围堵的水泄不通,镇卒们围成人墙,用手上长棒将百姓们拦住,不让他们靠近。 石府外,人群让镇卒拨开,镇长一边焦急的和楚员外窃窃私语,一边快步进到石府内。 二人进到石府,一股极其恶心的腥臭味铺面而来。 府内尸体纵横,死相怪异,每一个角落处,都可以看到一具被割断头颅的尸体。 石员外家,除了离开安康镇多年,至今没有音讯的夫人,无一幸免,全部横死。 石府昨夜让人灭门,使楚员外十分的意外、震惊、忐忑,他心中揣测,昨天的讨伐行动弄得沸沸扬扬,满镇皆知,就怕别有居心的人顺手推舟,栽赃嫁祸。 “老楚你知道的……我这镇长是民举暂时选出来的,不是皇盟直接委派,所以没有什么实权,昨天晚上你围攻石家的事情世人皆知,再加上关于你儿子种种不利的谣言,我想镇上百姓会将石家灭门惨案与你们楚家紧紧的联系在一起,你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到时候我怕保不住你”镇长一脸不安的对楚员外说道,毕竟对于镇长来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楚员外问道:“那石国还有石业强呢!” “应该在里屋卧房,你去看了可别害怕!”镇长说道。 “我楚某何曾怕过谁!就算镇里人都暴动起来,我也会用钱封住他们的手!”楚员外双手负在身后,财大气粗道,“没有钱是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我就用双倍的价格” “那请跟我来吧!”镇长摇头,领着楚员外走过客厅,穿过花园来到一个卧房里,卧房的门半掩着。 楚员外深呼一口气,接着一脚把门踹了开来。 门开的瞬间,一股阴风从门内猛刮出来。 阴风太劲,楚员外被吹得睁不开眼,忙抬起衣袖捂着脸说道:“好大一股阴风!” “楚员外!这屋子的门一开就不停的刮阴风,实乃让人费解!”镇长眯着眼睛也是用衣袖捂着脸。 “因为屋子让人下了黄山符咒——阴风咒!”正清道长神不知鬼不觉的倒挂在屋顶房梁上,双指夹着门顶隐蔽处贴着的黄符,撕下的瞬间,阴风顿时停了下来。 “是道长您啊!真是好久不见!”楚员外一见是正清道长,喜上眉头,行礼道。 “不必多礼!”正清道长一个空翻稳稳落到地上。 镇长望着正清道长心道:平日里楚钱目中无人,谁都不放在眼里,这不知何处来的道长,居然能让楚钱毕恭毕敬,看来不简单。 “真是惨绝人寰!”正清道长捻着胡须,眼见周边尸体,心生悲悯,摇头叹息道。 “道长您知道是谁在作恶吗?”楚员外与正清道长有一面之缘,心知他乃高人,应该知道灭门之事,于是问道。 “跟我进屋内吧!”正清道长没有直面回答,跨过门槛,率先走进屋里,楚员外和镇长紧随其后。 屋子内一片狼藉,石员外横躺在地上,他面相扭曲,嘴张的血大,身上全是黑色的血窟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腐蚀过,一股酸臭味恶心难耐。 “死的太惨了!”镇长捂着嘴巴与鼻子道。 “楚员外你看着地上的血字!”正清道长指着地面说道。 血字在石员外的手掌下面。 楚员外踢开石员外的手,地上的血字分明写着:“楚家害我,我要拿你儿子偿命!”。 楚员外惊恐的往后退了几步,他确实财大气粗,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怕自己的独子受到无法操控的危险:“我饶过了石家,石家不是我杀害的!” 镇长站在一旁阴沉着脸没有做声。 “贫道当然知道不是你,害人的是人魁!”正清道长说道。 “人魁是什么?” “注入了修真者真元的僵尸” “僵尸?”楚员外顿了顿道,“安康镇有平安树保护,怎么会有僵尸?” “平安树已经奈何不了他了!”正清道长道。 楚员外一听连平安树都奈何不了人魁,可见非常厉害,若他真对楚一凡出手必死无疑,想到这里楚员外吓得弯腰作揖道:“正清道长救救我儿!” “贫道来此处就是为了见你,见你就是为了帮楚一凡躲过这次劫难!”正清道长扶起楚员外说道“替天行道,助人行善本就是我们黄山派的本责!”。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楚员外连忙再三鞠躬。 “我与这僵尸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嫁祸我,还要害我儿?”楚员外道完谢后一脸困惑,问起人魁的事情来。 “人魁有自己前世的记忆,她有思想,可被施术者控制,而这施术者就是注入真元的修真者” “有……有……有修真者想害我楚某?”正清道长的话如雪上加霜,楚员外更加忐忑不安。 “正是!”正清道长点头道,“修真者本是贫道的爱徒,天资卓越,年纪轻轻便学会了本道所交的所有黄山法术,可惜天妒英才,身患绝症,本来应该死了,却又莫名其妙的活了” “死而复生?” “是的,贫道徒弟本性善良,可是在重生后性格大变,修炼邪术,已吞噬人的怨气提升修为,贫道下山就是为清理门户!”正清道长捻了捻胡须,摇头叹气,作为名门正派,出了这么一个作恶的孽徒,实乃让自己脸上无光。 “那他为什么要选择我儿子?” “贫道也不知晓,但他在安康镇吸食了如此多的怨气,修为怕是与贫道不相上下了”正清道长担忧着说道。 “他既然有那么大的本事,为何不直接取我们的性命?”楚员外问道。 “不清楚” “那该如何是好!”楚员外听到此处心急如焚道。 “楚员外别急,在此之前,须让令郎对贫道敞开心扉,令郎自我封闭,捉摸不定,冷酷无情,贫道怕危险来临时,他不受贫道的指引!” “哎!”说道此处楚员外叹了一口气,“说来惭愧,我身为楚一凡的父亲,都很少能跟他讲上一句话,十五年了……我根本不了解这孩子,不知道他哪怕一丁点的想法!” “贫道先去找人守住你家公子吧!”正清道长说道。 “谁?” “兀官家的人!” “兀官家的人?”楚员外说道,“安康镇上还真没人能请的动他们啊” “贫道自有办法”正清道长说着,眼见石府冤死的人,决定再找兀官家之前,先为他们火化,进行超度:“楚钱……找人来把这里的尸体全都火化了吧,也算是做做好事,积积阴德,或许能够受到上天的眷顾,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好!”楚员外毫不犹豫得答应。 两个时辰过后,三十多具泼了油的尸体在石府的后花园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正清道长亲自将手中的火把扔进尸堆里,火焰在尸体上蔓延开来,不一会儿熊熊烈火映红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脸,黑烟呼啸着奔向苍天。 正清道长摇着铃铛绕着火堆念起经文。 镇长阴沉的脸上映照着火光,他微低着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明觉厉得笑。 第二十八章 测元珠(谢谢书友们的投票,给力!) 街头上,流言蜚语满天飞,百姓们纷纷议论昨夜灭门的事情,议论时个个神色紧张、惶惶恐恐,将矛头大部分指向楚家与楚一凡。 “监市家,张虎家、石家所有的人都被害死了,一个活口都没留!”镇民压低着声音道。 “你们说会不会楚家的公子会不会真是妖怪,妖性大发所以吃掉了他们?” “要是妖怪我们能活吗?我看楚家公子应该是天上的扫把星,将恶运带到我们镇子上来啦!” “扫帚星降世——哎” “大伙说,若是楚家公子死了,会不会就没有那么多事了,镇子便太平了,咱们也安全了!” “绝对的,不过楚员外乃是我们镇中第一富豪,有钱有权又有势,咱们普通老百姓想想就好了,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正清道长走在去兀官家的长街上,看着满镇风雨,人言啧啧,世风日下,心中不免难受。 …… 兀官宅院。 “父亲!那黄山道士还没来吗?”兀官瑶等的不耐烦道。 “他马上就到!”兀官敷上“叭叭”抽了两口烟。 昨夜兀官敷上急冲冲出门就是寻正清道长去了,他在监市府找到正清道长并约定今日见面。 “别抽了!”兀官瑶一把将兀官敷上的烟斗抽了过去。 “没大没小”兀官敷上反手抢回烟斗,在兀官瑶的额头上嗑了一下,“一点规矩都没有!” 兀官瑶噘着嘴巴,摸着额头道:“爹爹——我是为你好!” 兀官瑶正要与兀官敷上为抽烟的事情斗嘴,忽听门外银铃作响,身穿大襟大袖黄色道袍,左手持铃铛的正清道长出现在了门外,身后跟着童子。 兀官瑶一眼就认出了正清道长,指着他说道:“果然是你!” 正清道长见兀官瑶指着自己,哈哈笑道:“不愧是敷上兄的女儿,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现在长的亭亭玉了,居然还能记得贫道!” “惭愧——惭愧——这丫头片子让我惯的不像样,一点规矩都没有,不懂什么礼数,正清莫怪”兀官敷上说着打掉了兀官瑶的手。 兀官瑶干咳了几声,知道方才没有礼貌,转溜了下眼睛珠子,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敷上兄,昨夜真是心切,顾不上跟你叙旧,真是好久不见啊”正清道长向兀官敷上抱拳道。 兀官敷上哈哈笑着,上前与正清道长拥抱道:“是啊!我们分别时好像还在昨天,真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啊!” 正清道长与兀官敷上拥抱完,分开后四下望去,问道:“云儿在哪?” “你找我哥干嘛?”兀官瑶插嘴道。 正清道长说道:“找你哥哥有事” “不会是找我哥帮你去除人魁吧!危险的事找我就好,别找我哥!” “瑶儿——大人说话,多什么嘴!”兀官敷上用烟斗又敲了一下兀官瑶的头。 兀官瑶捂着头说道:“都知道抓人魁危险,哥哥又憨厚老实一根筋,出事的几率很大,我不许哥哥去冒险!” “哈哈——哈哈——”正清道长听罢,笑道,“敷上兄,你女儿真如你娘子一般,聪明伶俐,快言快语,实乃真性情啊——” “见笑——见笑——”兀官敷上有些汗颜。 “爹——” 二人谈话间,背着竹楼的兀官云与陈景出现在了门前,竹楼里装满了刚采摘回来的草药。 “正清伯伯好”兀官云向正清道长行李道。 “好好——越大越俊俏了”正清道长竖起大拇指赞道。 “云儿——快进来坐吧!正清伯伯有事找你”兀官敷上眯着眼睛说道。 “是——父亲”兀官云放下竹楼,搬了矮凳坐在了父亲身边。 陈景同样放下背上的竹楼,静静地站在边上旁听。 丫鬟大假和小假沏了一壶茶端上,为再坐的人茶杯里倒上了热腾腾的茶水。 正清道长放下长旗,抿了一口茶道:“想必大家应该听说了昨夜三户灭门惨案了吧!” “安康镇中三户被灭,始作俑者是人魁和你的徒弟?”兀官瑶直言不讳道。 “正是!”正清道长点头道,“看来敷上兄已经将来龙去脉全告诉了你们,那贫道也不弯弯绕绕了,此次来安康镇,正是为清理门户,消灭弟子邓泽,所以兀官兄,凭道有一事相求” “不用跟我客道,只要我能帮的一定帮!”兀官敷上点燃了烟郭道。 “说来惭愧……”正清道长又将徒弟的事情跟在坐的人说了一遍。 旁听的陈景,听完正清的话,心理一咯噔,对于邓泽死而复生,性情大变一事非常在意。 陈景猜测邓泽很有可能是穿越者重生后的人,只是再坐的人不知道罢了。 “为了不再让悲剧发生,贫道一定要赶紧先抓住人魁,解开法术!但是又怕徒儿使调虎离山计支开贫道后突袭楚一凡,所以希望云儿能去楚家镇守” 兀官瑶听后,为兀官云拒绝道:“既然邓泽的修为与正清伯伯不相上下,让我哥去守楚一凡不是往火坑里推吗?” “贫道会有办法保云儿周全,镇守的目的主要是第一时间通风报信”正清道长解释道。 “我去!”接近楚一凡的机会来了,陈景毛遂自荐道。 “你是?”正清道长寻声转头,望向陈景道。 “他叫陈景”兀官敷上抢先一步介绍道,“借住在我家中治病的患者” “病人”正清道长诧异道:“病人身体羸弱,怎能去守护楚一凡?瞎搞” “我只是邪火攻心而已,身体好的很”陈景拍马屁道,“况且兀官伯伯是神医,我相信不用泡药浴,也能有其他的办法控制住我体内的邪火,对吧” 兀官敷上眯着眼睛笑道:“马屁拍的挺响,我确实有其他的法子,只是效果差了一截。” “那就决定了,我替云兄去!”陈景擅作主张道。 “等等——陈景——你别乱来”兀官瑶见陈景一意孤行,说道。 “是啊!陈景兄弟,你身上的邪火不是闹着玩的,一旦控制不住将会非常的危险!”兀官云不放心道,“还是让我去吧!” “等等——”正清道长从怀里掏出一颗透明的玻璃珠子来,“我看陈景小兄弟目光如炬,神采飞扬,不妨让我试他一试” “这是啥?”兀官瑶见到稀奇的玩意,好奇的上前左看看右瞧瞧。 “这珠名曰测元珠,是每个门派用来探明入门弟子资质的测验石,只须将手放在珠子上,便能通过筋骨体质,炼化真元的能力进行判定”正清道长顿了顿接着说道,“资质差的一般门派可是不收的” “那就让大家见识一下我的资质吧!” 拥有神明太阳金乌的陈景自信心爆棚,几步上前将手放在了测元珠上。 珠子没有任何反应,空气突然安静。 第二十九章 碎珠 “怎么没有反应”兀官瑶打破了沉静,“正清伯伯的测元珠不会坏掉了吧”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坏?”正清道长也是诧异,身为黄山派掌门,阅人无数,很少会看走眼。 “那我试试!”兀官瑶说着将手按在了测元珠上,透明的珠子里很快孕育出一团青绿色的柔光。 正清道长道:“厉害!兀官小姐有着与你母亲一样优秀的资质,如果能沉下心苦修,说不准能进青司。” “哇!真的吗”兀官瑶兴奋的蹦了起来,一脸开心的拉着兀官云说道,“哥哥你快来试试,看看你的资质” 刚刚踌躇满志的陈景站在一旁很是尴尬,好歹他的修为到达到凝气期,测元珠居然没有反应,他本以为测元珠可能有问题,但兀官瑶的测试无形中“啪啪啪——”得打了他脸。 陈景暗中进入到心境中,去寻找太阳金乌的帮助。 “喂——小鸟!”陈景走到太阳金乌前,叫道。 太阳金乌伏在地上,闭着眼睛说道:“试炼完成了?” “没有,还差一步之遥。” “还差一步?那还不快去,别来烦本神明静修” “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来完成这一步!” “不”太阳金乌拒接道,“这是你的试炼,本神明凭什么帮你?” “如果你不帮我,就是故意不让我完成试炼!” “自己无能,到怪起本神明来了,别再拉低下线,在这丢人现眼。” 陈景不走,死皮赖脸得说道:“你在我身体里,应该看见了那个道士吧!” 太阳金乌没说话。 陈景继续说道:“这个道士是黄山派掌门人,在九州上也算是叫的出名号的人物,我待会去告诉他,其实我体内住着一只同根同生、自称神明的小鸟,它自吹自擂得告诉我它曾经叱咤一方,非常厉害……” “你到底想干什么?”太阳金乌睁开了眼睛,打断掉陈景的话道。 “不干什么”陈景油嘴滑舌道,“我只想吐槽一下,身体里明明有那么厉害的神明,手摸到测元石上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混账!”太阳金乌站立起身子,“你明摆着是想败坏本神明的名声!” “我也不想啊”陈景做着无辜的表情道,“可是事实胜于雄辩,测元珠确实对我没有反应” “本神明真是作孽,居然碰上了你这种坑货”太阳金乌说道,“你把手伸进笼子里来”” “你不会是想啄我吧!” “本神明会做如此幼稚的事情吗”太阳金乌神采奕奕,高傲得说道,“本神明是要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力量!” “好啊!那小鸟让我开开眼界吧!”陈景将手伸进了金笼中。 太阳金乌翘起两足之间的第三足,搭在了陈景的手上。 意识空间里的时间要比现实空间里的慢上好几倍。 陈景抽回意识时,看见兀官云的手正触碰到测元珠上。 珠子里孕育出色泽更亮、更浓的绿光。 正清道长赞赏得说道:“敷上兄,如果可以,贫道真想收你的儿子为徒!” “别别——”兀官敷上摆手道,“我还等着他传宗接代呢,怎能随你去做了道士” “看来能镇守楚府的还得是你家云儿啊”正清道长说道。 “等等”陈景重新走到测元珠前,伸出手按在了上面,“我要再试试!” 陈景说罢,凝神练气,透明的珠子里顿时升起赤金色的火焰,火焰如同龙卷风般在珠子里猛烈的旋转聚合,到最后竟形成一个火球。 火球如天上的烈阳般悬在珠中,光芒四射,令人炫目。 兀官敷上见着珠子里生出的火球,惊愕到忘了去吸嘴边上的烟嘴。 火球灼热,随着“咔擦——”一声响,测元珠从中间碎开,成了两半。 正清道长吃惊不已,叹道:“贫道还从未见过这等事情!” “这测元珠都坏了,小陈景的资质到底是高还是低啊”兀官瑶问道。 “贫道也不知”正清道长捻着胡须说道,“或许贫道手中的测元珠真出了问题——” 兀官敷上笑眯眯得说道:“测元珠会出问题,但从陈景兄弟身体里凝结出的那股力量可是货真价实的!” “有意思!”正清道长将手中碎成两半的测元珠向后一扔,指着陈景道:“贫道要和你比试比试!” “和我?”陈景指着自己诧异道。 “正清伯伯,你身为黄山派掌门,修为起码在洞虚期上下,小陈景只是刚刚突破筑基期到达凝气期的无名小卒,你们相差十万八千里,怎么比试啊”兀官瑶见状连忙袒护陈景道。 修真者在飞升入境前要经历十二个阶段,分别为:筑基期、凝气期、练元期、开元期、元婴期洞虚期、明觉期、旋照期、合道期、临界期、飞升期、入境期。 每进入一个阶段都需要精神与肉体上进行双修,所以突破起来很不容易,像资质平庸的修真者,从凝气期开始,每突破一阶可能要花费数年时间,说不准花上一辈子的时间都无法突破。 陈景的修为级别与正清相差太远,必败无疑。 “陈景!是男人就接受贫道的挑战!”正清道长未有理会兀官瑶,依旧指着陈景道。 “正清……”兀官瑶还要上前帮陈景,却被兀官敷上用手掌暗中按了下来。 陈景五路可退,心想众目睽睽之下,正清道长又不能把他怎么样,于是应战道:“我接受——来吧!” “好小子!就是要有这种气魄!看招!”正清道长单手一摆,从袖子里飞出几张黄符来。 陈景见几张黄符向自己飞来,赶忙往空旷的院子中央跑去。 空旷的地方容易施展开手脚。 几张黄符好似超薄型的飞刀,呼啸着紧追着陈景不放。 陈景见黄符在正清道长的意念下紧追自己,索性不再逃跑,将真元聚集在拳上,打向黄符。 拳风似紧,压向黄符。 正清道长见陈景只会些身法和武技,根本不会使用道法,更没了方才耀眼夺目的力量作为加持,心中更为诧异。 第三十章 归一门 正清道长扭转手指,黄符四下飞开。 陈景一拳打空,他还来不及躲闪,那几张散开的黄符瞬间闭合粘在了双手、双脚上。 “封!”正清道长大喝一声,陈景的四肢迅速张开,摆成了一个“大”字型。 陈景四肢一软,僵直的无法站稳,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任凭在地上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 兀官瑶见陈景躺在地上,像个背朝地的乌龟,捂着嘴想笑。 陈景完全被封住了行动,在没有太阳金乌的帮助下,挣脱不得。 兀官敷上望着在地上摆大字的陈景,故意说道:“陈景兄弟,难道归一门只教了腿脚功夫,没有教如何使用法术吗?” “凝气期的弟子才能学习,我当时还不够格” “罢了……收“正清道长一转手指,黄符从陈景手脚上离开,在半空中翻卷着回到衣袖中。 法术解除,陈景坐起身子揉着手腕,兀官瑶连忙跑了上去,一脸关切道:“没事吧!” “没事”陈景感觉黄符粘过的地方有些酥麻,并无大碍。 “对了,正清兄”兀官敷上问道,“话说回来,你可听说过归一门?” “归一门?”正清道长抖了抖宽袖,好奇道,“没听说,兀官兄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兀官敷上用夸张的口吻问道:“归一门可是大门派,拥有上千弟子,正清兄竟然没听说过?” “大门派?”正清道长回道,“黄盟每年在除夕之夜都会号召排名榜上百强的门派上涂山参与盛宴,我们黄山派作为第一百名,有幸能够参加,却从没见过什么归一派” 陈景不知此刻兀官敷上拿归一门的事来说是何居心。 “陈景兄弟入派十几年,连使用法术的基本技巧都没有学过,怕是进了个假门派,要不让正清道长教你些使用法术的基本技巧?”兀官敷上建议道。 “好啊——好啊——”兀官瑶拉着兀官云掺和道,“我们也要学” 正清道长看了一眼兀官敷上,犹豫了半响后说道:“每个门派都有派规,派中之术不可外传,不过……基础的使用技巧千篇一律,万变不离其宗,到是可以教教你们。” “哇——太好了”兀官瑶开心的蹦跶了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呀” 正清道长说道:“时间紧急,已你们的天资,初步掌握法门,集训三日足以!” “那去楚家镇守的事情,道长如何定夺?”陈景拉回正题道。 正清道长看了看兀官云又看了看陈景,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陈景——你靠的住吗?” 陈景说道:“只是通风报信又不用打斗,重要的是脑袋要灵活,懂得随机应变。” “嗯”正清道长觉得陈景的话很有道理,“行,看你脑子确实挺灵活,所言也很有道理既然你自告奋勇,那就让你去吧!” 陈景一笑,去楚家的人选终于尘埃落定。 …… 晚间十分,夜色浓浓,月悬天际,陈景独自一人坐在房前木梯上。 “小陈景还不睡?”兀官瑶拍了一下陈景,然后坐到了他身边上。 “睡不着……小瑶你呢?”陈景问道。 “因为我见你没睡啊!知道你有心事,所以出来陪你聊聊天!”兀官瑶朝陈景露出甜美的微笑。 陈景确实有心事,他曾经昏迷过一次,之后有些事情便想不起来,只记得归一门,刘二狗,玄法,偷盗无常勾逃离师门,穿越者,孵化鸟蛋的方法。 记忆全是一段一段,碎片化的。 其中,在归一门的点点滴滴还是刘二狗帮他回忆的,现在得知世上本无归一门,陈景无法接受。 “小瑶,你觉得兀官伯伯还有正清道长会合起伙来骗我吗?”陈景问道。 “父亲从未说过谎话,正清伯伯乃一派之主,德高望重,又不贪图你什么,没必要吧”兀官瑶回道。 “那你会觉得我是骗子吗?”陈景又问。 “为何要这样问?” 陈景紧握住放在大腿上的拳头道:“因为我说的归一门……或许根本不存在……!” “哈哈——”兀官瑶听罢,大声笑了起来,“爹爹不是说了嘛,说不准是小陈景先被骗了呢!” 我被骗了?难道这世上真的没有归一门,师弟告诉我的全是虚假的? 困惑的陈景找不到答案,想要解惑只能找到刘二狗出来对证,可惜刘二狗莫名的失踪了。 “小瑶,我师弟有消息了吗?”陈景更为迫切的想找到刘二狗。 “还没有”兀官瑶说道,“我有一种预感,可能你的师弟真的已不在安康镇了” “哎”陈景长叹一口气,心烦意乱道,“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小陈景莫担心,既然你帮我哥哥去守护楚家怪胎,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找到师弟的”兀官瑶拍着胸脯保证道。 陈景尴尬的一笑,说来惭愧,保护楚一凡并不为谁,而是为了他自己。 …… 第二日清晨,正清道长履行承诺,在院中教授陈景与兀官兄妹使用法术的基本技巧,可此时院子中只有陈景和兀官云,未见兀官瑶的身影。 因为昨夜配陪陈景聊天,睡的太晚,所以兀官瑶还在床上睡懒觉。 “哎呦!” 兀官敷上揪了一把兀官瑶的耳朵:“太阳都晒屁股啦!还不起床!” 兀官瑶如梦初醒的揉了揉耳朵,眯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迷迷糊糊看见身前站着的正是自己的父亲。 兀官敷上猛吸一口烟,喷云吐雾般吹到半梦半醒的兀官瑶脸上。 兀官瑶最受不了烟草呛鼻子的气味,咳嗽着用手在脸前扇了又扇。 “醒了么?”兀官敷上嘴上挂笑。 “醒啦!”兀官瑶坐在床边上,鼓着嘴巴,一脸不情愿。 “赶紧换好衣服出来,爱赖床的人可是永远进不了青司的”兀官敷上一脸得意。 “好啦!父亲你就会治我!”兀官瑶做着鬼脸。 正清道长在院子里干等了半个时辰,兀官瑶才洗漱完走出闺房。 正清道长见兀官瑶,左手握拳放在嘴边,干咳了几声:“咳咳——第一天就迟到,要是在黄山晨练时晚到,可是要被罚扫九百九十层阶天梯!” 兀官瑶面带愧色,走着小碎步来到兀官云的身边。 第三十一章 技巧(为给力投票、收藏的书友们加更) 正清道长训诫完兀官瑶以后,开始教导三人使用法术的基本技巧。 一共有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便是控制。 控制力是根基,打好根基才能万丈高楼平地起。 训练的人须马步蹲下,抬手出拳,在拳中握住一根竹筷,凝神静气,化练真元,将真元注入进竹筷中。 随后,若能张开五指,竹筷悬而不掉,算是修炼成功。 第二阶段是进一步的巩固练习,在竹筷悬而不掉的情况下,能稳定、持续的释放真元来控制竹筷,使它悬空移动或者翻转。 第三阶段,稳定。 维持释放出的真元,凝聚在竹筷上,能够自如操控竹筷,并且可以让它如射箭般击出,击穿十米开外的木桩。 三个阶段,看似简单,实则很难,需要循序渐进的反复练习,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正清道长相当严苛,每一个步骤必须要按照标准动作来,否者就要挨骂。 兀官云不愧天资卓越,控制力强,仅花了半天功夫,便能张开五指,让竹筷悬而不掉。 陈景很努力,他一遍遍的失败又一遍遍的去反复尝试,总结经验,毫不气馁。 兀官瑶这边玩性较重,老爱分神,每当这个时候都会让正清道长严厉呵斥。 中午休息时,兀官瑶坐在地上揉揉手,锤锤肩道:“太累了!我练轻功都没那么累!” “轻功是我师兄教你的?”正清道长坐在板凳上问道,身后的童子不动声色,站得笔直。 “是啊!” “你学了多久?” 兀官瑶道:“玩玩打打,学了五年吧!” 正清道长微微一笑,摸着胡须笑头道:“严师出高徒,轻功是飞身之术的基础,在黄山任何一个弟子学习轻功的时间不得高于三个月,否者便会受到重罚。” 兀官瑶有些眩晕:“还好我不是黄山派的!你们黄山派的师父简直是丧心病狂……” 正清道长不以为然道:“不仅我们黄山派如此,青司更是如此,大门派对于弟子修炼的要求是很高的!” 兀官瑶拍了一下额头无奈道:“好吧!我收回刚刚那句话!” 休息了一阵子,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三人因为练习基本技巧,捏筷子的手抖个不停,很难夹起饭菜。 “不吃了!”兀官瑶恼火地放下筷子,双手插在胸前,闭上眼睛,鼻子里吐着气。 兀官云抖着手,吃力的夹了一块鸡腿放进兀官瑶碗里:“吃吧小瑶,不吃下午没力气。” “哼!还是哥哥对我好,老爹、小陈景只顾自己吃!”兀官瑶娇嗔道。 兀官敷上手里拿着碗筷,嘴上挂着别有用心的笑。 午后,三人继续刻苦练习,正清道长与童子用朱砂和黄纸画了许多符咒。 正清道长画的符咒名曰狼烟咒。 黄山道法中无结界之术,所以无法依靠结界类的法术来监控红娘和邓泽,正清道长左思右想后生出一个办法,使用狼烟咒。 狼烟咒会对妖魔鬼怪起反应,只要红娘或者邓泽一出现,无论出现在安康镇何处,只要有狼烟咒的地方,那里就会生出一缕只有正清道长才能看得到的青烟。 狼烟咒画的太多,会极大的损耗真元,正清道长在三日内将不能使用中上乘的法术。 晚间十分,陈景、兀官兄妹与童子一起将狼烟咒贴于安康镇大街小巷,每一户每一家隐蔽的地方。 正清道长也知道,邓泽是他最为钟爱的弟子,不仅资质甚好而且聪慧过人,正是因为太过溺爱,所以导致了悲剧发生,作为一派掌门,脸面何其重要,以防丢人,所以不能找山上弟子前来帮忙,一人又没有把握能斗赢邓泽与红娘。 如今之计,只能逐个击破,先消灭人魁红娘在与邓泽恶斗。 当然正清道长以防万一,还做了二手准备,飞鸽传书给四处云游的大师兄,希望他早早收到传书,来安康镇除魔卫道。 三日的集训,正清道长相当严苛,而兀官敷上临危受命,暂时潜伏在楚家附近进行监测。 严师出高徒,陈景与兀官兄妹初步掌握了基本技巧的要诀。 暮霭十分,天气微凉,几人坐在茶桌旁品茶聊天。 “没有想到一向安宁祥和的安康镇,近来会发生如此多的事情!”兀官敷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 “兀官兄莫急,待贫道清理门户后安康镇便会太平了!”正清道长坐在另一边,端起茶杯吹了一口茶,接着抿了一口,童子依然像一块木头般站在他身后。 “不过,这世道真的慢慢变了……守护着安康镇的平安树正气越来越弱,就算你除了邓泽,没有平安树的保护,还有更多的妖魔鬼怪趁虚而入”兀官敷上邹着眉头担忧道。 “是啊!人心不古啊!”正清道长叹了口气。 “妹妹,大假小假昨日回家探亲还未回吗?”另一边,兀官云向身边的兀官瑶问道。 兀官瑶单指转着茶杯道:“没呢,怎么?哥哥你想她们啦?” 兀官云放下茶杯,一本正经道:“胡闹!大假小假虽只是丫鬟,但也是我们兀官家的一份子,我只是见她们今日未归,担心其安危罢了!” “知道哥哥心肠好——是个暖男——”兀官瑶怪腔怪调道,“只是她们已经一年没有回家探亲了,我不是想让她们多陪陪家人嘛!” “嗯!那就好!”兀官云松了一口气。 正清道长在一旁喝上几口茶后,忽然对陈景说道:“陈景,贫道还有一事须要你去办!” “道长,有何事请说”陈景爽快得回道。 “明日我们便出发去楚府,除了日常保护楚一凡外,贫道希望你能博取他的信任,成为朋友,这样在邓泽袭击楚府时,才好让楚一凡听我们的话,以免胡来!” 正清道长的请求与陈景要做的事不谋而合,于是痛快得答应道:“交给我便是!” …… 仲裁府。 “老爷你让我办的事情已经办妥!”一小厮在镇长耳边说道。 镇长微微点头,一脸奸笑。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镇长恶狠狠得说道:“我忍了楚家多年,终于让我找到机会!不过要扳倒楚家不是那么容易的!” “镇长有何妙计?” 镇长下令道:“我需要一个契机来爆发民怨!找些璞家村里中毒的年轻人安排到镇中,并且把‘他’给请来!” 第三十二章 接触楚一凡 石家、张虎家、监市家灭门惨案风波一直未平。 石员外留下的血字一事不知让谁泄露出去,一时间,本就人心惶惶的安康镇变得波涛汹涌起来。 由于楚员外控制着整个安康镇的米粮商铺,百姓们暂时敢怒不敢言,民愤日积月累,只差最后一个导火索来引爆反抗的热潮。 楚府。 楚一凡的伤势基本好转,身上还缠着绷带,他坐在花园的水池旁,望向池中水面。 水面上的倒影先是楚一凡,随后变幻成了一只乌鸦的脸。 乌鸦的羽毛漆黑无比,弯钩鸟嘴,一双明亮的白眼珠子就像砖石般闪烁。 “你怎么又出来了!”楚一凡随手捡起一块石子砸向水面。 水面荡起涟漪,乌鸦的脸在波纹中并没有消失。 “本是同根生,就那么想杀了本神吗?”乌鸦问道。 楚一凡指着水面中的乌鸦脸,怒道:“你——因为你!我才不能做一个正常人,受人白眼,让人叫做怪物!” “懦弱之举”乌鸦严厉道,“你要是强者,就算是怪物又如何,那些无能的凡物还不是得对你俯首称臣!” “懦弱?”楚一凡冷冷得一笑,“喜欢强者的你早已痛恨着软弱无能的我吧!是不是想杀死我? “本神恨不得将你撕成碎片!” “好啊……既然你想杀我,我也想杀你,不如我跳进水池中如了你我心愿?” “再好不过” 楚一凡一直都想自我了断,只是因为心中害怕不敢罢了,这次终于下定决心,闭上眼睛,面朝水池倒了下去。 “楚一凡!” 楚一凡的手让人一把拉住,他一回头,看见了陈景的脸,还有他身后的正清道长,以及一脸焦急,匆匆而来的父母。 “我的儿啊!你这是何故!”楚员外跨步上前,拉住楚一凡的另一只手,将他完全拉了上来。 楚夫人冲上去紧紧得将楚一凡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泣不成声:“孩儿啊……为何要做傻事!” “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楚员外安抚楚夫人道。 楚夫人稍稍松开了些环抱的手,拿起手帕一角,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 楚一凡见母亲松开手,觉得丢人,立马抽出身子来。 陈景见机,走到楚员外身旁,对他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楚一凡,我叫陈景。” 楚一凡无视陈景,转身往自己的卧房里走去。 吃了闭门羹,陈景有些不爽,跑到楚一凡身前,张开双臂挡住楚一凡道:“我救了你两次,一句谢谢都没有吗?” 楚一凡停下脚步一声不吭,正眼都不瞧陈景一下,冰冷得说道:“让开” “让他去吧!”正清道长叫回陈景道,“这是他的家” 强龙不跟地头蛇斗,陈景让出了道路。 楚一凡没有陈景挡路,头也不回的走进自己的卧房,“哐当“一声,重重的关上了门。“小兄弟别见外!老夫儿子就是这么个怪脾气!”楚员外抱拳,向陈景解释道。 “不打紧”陈景料到会有这种结局,早就有了思想准备,此番仅是试探,对付楚一凡需要智取,不能硬碰硬。 “来的匆忙,二位还未用膳吧?”楚员外客客气气的问道。 正清道长还没说话,陈景的肚子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哈哈哈!小兄弟饿坏了吧!快随楚某入厅,楚某这就叫人去准备茶点!”楚员外做着礼仪的手势,领二人进客厅。 陈景和正清道长一早进入府邸时,便向楚员外说明了来意,了解到陈景是来保护楚一凡的,为保楚府上下平安,独子的平安,楚员外是毕恭毕敬,以礼相待。 茶点过后,楚员外坐在正位上说道:“既然小兄弟愿意为一凡留下,楚某定会好生招待,这就命下人准备上好的客房!” 陈景拿出诚意道:“不用!我就在后花园里落脚,这样就可以时时刻刻保护楚一凡了。” “啊?”楚员外又惊又奇道,“后花园里可连床都没有啊!小兄弟!” “不打紧,我早就习惯以天为絮以地为榻的生活,况且我也是有备而来!”陈景拍了拍靠在椅子边上的棉被。 正清道长帮腔道:“楚员外……你就依他便可。” “行!一切听陈景兄弟的”楚员外依了陈景,心里安下心来:这小子还挺识时务,只有寸步不离的跟着楚儿,我才能放心。 “还有一件事”陈景提出要求道。 “何事?” 陈景问道:“听说楚员外背地里重重处罚了张麻子,请问他现在在哪?” “提这个贱奴干什么?”楚员外一想起张麻子,火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带着楚一凡离开楚府去街上瞎逛,也不会出那么多破事。 “张麻子是楚一凡最亲近的人,希望楚员外能重新发落” “不行!这个贱奴我没有杀了他已算是仁慈了!”楚员外拒绝道。 “那就难办了”陈景耸了耸肩膀道,“楚员外若是不听我的,咱们也没啥好说的了,道长……咱们还是打道回府吧,免得再这做无用功” “且慢”楚员外留住假装要走的陈景道,“小兄弟,可否先告诉我你的目的” 陈景强势道:“楚员外……我要办得事对你来说信手拈来,轻而易举,问太多我怕人多口杂误了我的事,你只要按我说的办,保准水到渠成。” 楚员外见陈景很是自信,心道何不死马当做活马医,给他一次机会? “行”楚员外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要不是太难办,楚某可以听你的” 陈景再次问道:“那楚员外告诉我张麻子在哪?” “在猪棚” “猪棚附近有柴房吗?” “有” “先将张麻子安排进柴房,我去找楚一凡”陈景说完独自一人背起被褥离开了客厅。 正清道长望着陈景的背影,露出了赞许的眼光,心道:这小子思路清晰,挺有套路,看来没有找错人。 陈景回到后花园,正巧又看见楚一凡站在了水池边上。 靠!楚一凡这小子怎么老想自寻短见,为了完成试炼,他可不能死! 陈景赶紧冲上去一把抱住楚一凡,与他一起从水池边上滚到一棵矮树旁。 二人停下,楚一凡用力推开陈景从地上站了起来,陈景也跟着站了起来。 “为什么老想自寻短见?”陈景问道。 楚一凡不理陈景,径直想走,却让陈景拦住。 第三十三章 全是套路 “告诉我为什么老想自寻短见?”陈景重复着问道。 “让开!” “告诉我,我就让开!”陈景就是不让道。 楚一凡用琥珀色的眼睛盯着陈景,警告道:“别逼我” 陈景对于楚一凡的警告无动于衷,心下冷静,脸上带笑道:“行——你可以不告诉我,那我也没必要告诉你张麻子在哪。” 楚一凡听到“张麻子”三字,激动下像是变了一个人,伸出枯槁惨白的手,张开五指抓住陈景的衣领,说道:“你知道张麻子?他在哪?” “哟——你这人还真是搞笑”陈景用力一甩手,打开楚一凡道,“我问的问题你不回答,我凭什么回答你的问题?” “你是在威逼利诱我”楚一凡也不蠢,立刻意会陈景的动机,当即用手掰开陈景,快步走上阶梯。 陈景在楚一凡打开房门时,故意大声说道:“楚一凡!你跟我一样,身体里都住着一头怪物!” 楚一凡听见陈景的话,迟疑了片刻,然后快步进到屋里,重重得关上门。 咱们来日方长! 陈景转身走到院中草坪上,悠哉得躺下休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进入心境中去找太阳金乌。 “喂喂——小鸟”陈景走到太阳金乌前问道,“我算不算完成了第二件事,试炼合格?” “不算”伏在地上的太阳金乌睁开眼睛说道,“只算你完成了一半” “完成一半?”陈景不解。 “本神明让你靠近楚一凡是希望他答应与你共练阴阳太极诀,除去身上的祸根”太阳金乌解释道。 “小鸟——你说话能别大踹气吗?”陈景抱怨道,“什么是阴阳太极诀,祸根又是什么?” 太阳金乌站起来说道:“小子,你应该察觉到了吧!楚一凡身上也寄居着神明” “早就察觉到了!” 太阳金乌道:“创世神盘古仙化后留下两蛋——清阳与浊阴,分别象征着天与地,本神明生于清阳蛋中,乃极阳的化身,而楚一凡身上的太阴渡鸦生于浊阴蛋,乃是极阴的化身;” “九州大地每两千年会发生一次巨变,我们受命于盘古,寄宿在拥有其血脉的修真者身上,赐予他们力量,来扭转乾坤,平息巨变;” “不过……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因为在我们孵化时会在宿主体内留下祸根,祸根乃邪火、寒冰之毒,久而久之会腐蚀掉宿主的生命” “而想要清楚祸根只有一个办法,两位宿主心神合一,达到无为境界,共练阴阳太极诀,方可去除” 陈景听完太阳金乌的教导,哈哈笑道:“原来小鸟平时严酷高傲,明着是整我,实则是暗地里帮我呀!”。 “你作为史上宿主最差,本神明仅仅是对你有点兴趣罢了,想看看你能走多远”太阳金乌说着又伏在了地上,闭上眼睛道,“阴阳太极诀的练法和口诀,本神明会传授到你脑海中,快滚——” “好叻!”陈景抽回了意识,回到了现实中。 脑海里果然浮现出《阴阳太极诀》的口诀和使用方法。 陈景举一反三的想到,楚一凡应该同他一样知道此决,现在要做的就是使劲套路他,逼他同意共练阴阳太极诀。 …… 时间飞快,楚一凡进屋后再也没出过门,接连五日饭菜皆由丫鬟和家丁送入房中。 陈景在门外不管用什么激将法就是不起作用,楚一凡就像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无奈下,陈景只好每天边练习使用法术的技巧,边在楚一凡卧室前的院子里守着。 期间,陈景发现无论是丫鬟还是家丁,皆是匆匆进屋又匆匆出屋,他们的眼神里充满恐惧。 第六日晚,陈景照常守在后花园里,面向楚一凡的卧房盘坐,吃着家丁送上来的饭菜。 这时几个丫鬟提着灯笼往陈景这边走来,丫鬟后是楚员外。 “楚员外!”陈景见楚员外连忙站起身来,抹了一把嘴上的油。 “小兄弟这几日苦了你!”楚员外感激道。 “还行!饭菜还算可口” 楚员外说道“陈景兄弟交代的事情,楚某已办妥” “张麻子已经按我的要求安顿好了吗?”陈景故意放大音量,生怕别人听不见。 “是的”楚员外回道,“不仅让他住进了柴房,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专门给他请了郎中治病,一个贱奴有这样的待遇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 “张麻子从小陪着楚公子,二人感情深厚,楚员外应该好好照料的”陈景说着话锋一转道,“对了——张麻子本身就让人打成重伤,后来又罚去猪圈,他应该扛不住了吧!” 楚员外说道:“郎中开了方子,须先观察,若几日后还不见好转,可能就要等着办后事了——” 陈景提议道:“我们还是跟楚公子说一声吧,万一病死,他就再也见不着了” “不行!”楚员外大声拒绝道,“楚儿他身体赢弱,易受病毒侵蚀,我已吩咐下去,谁都不虚带他去贱奴那里,包裹你——” 楚一凡背靠着房门,院里二人的对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在得知挚友大病一场时,楚一凡心如绞痛,难受至极。 次日,天将大雨,一夜不眠的楚一凡焦虑的在屋中踱着步子。 陈景盘坐在一棵大树下,悠闲得啃着一个包子。 蛇有七寸,人有软肋,牢牢抓住软肋,便能出奇制胜。 陈景信奉着这个道理,他有十足把握,今天楚一凡会出来找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雨势渐小时,门开了,楚一凡面无表情,撑开伞走了出来。 “你到底想怎样?”楚一凡走到陈景前,问道。 陈景站起身子,打了个哈欠,抽下圈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去脸上的雨水,笑道:“是你来找我,到问起我来了” “带我去张麻子那里”楚一凡开门见山道。 “昨天晚上楚员外交代过了,你没听到吗?不允许带你去张麻子那里” “府中丫鬟家丁畏惧父亲不敢,你会畏惧?” “当然不会!” “说吧,我要怎么做才肯带我去张麻子那里。” 陈景四下望了望,说道:“咱们进屋再说!” 第三十四章 约定达成(再次求票,求收藏) 卧房是一个套间,分里外两层。 外间正中摆着硬木八仙桌,桌旁一边一把花梨椅。 桌子上刻有绣花,墙壁上挂有许多字画,有美人儿图,山水图。 内屋有木制书架,书架上搁置了许多书简。 书架旁为一丈二的穿衣镜,对面是长方书桌,书桌靠着纸窗,桌子上摆着文房四宝、奇花盆景。 内屋里还有一隔间,隔间有绿珠垂帘做门,里面摆着衣柜,专门用来换衣。 陈景率先进屋,身上湿漉漉的,雨水从衣服里滴下,落在地毯上。 楚一凡关上屋门,说道:“快提条件吧……” “急什么,衣服湿了难受,我先换套干净的衣服”陈景拧了拧衣服上的雨水,说道。 楚一凡耐着性子道:“内屋有换衣间。” “多谢!” 陈景像时在自己家一样随意,慢悠悠的走进换衣间。 淋了一天雨,若是旁人早就冷的直哆嗦了,陈景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有些燥热。 隔间不大,但有两个成年男子般高、五人宽的衣柜。 衣柜里的衣物裤袜,样式繁多,如让陈景每日换一套,估计一年都换不完。 陈景选了一套好看的衣裤换上,出了试衣间,坐在了楚一凡对面 “说吧!你的要求”楚一凡直言快语,开门见山道。 “我说过,咱们一样,体内住着怪物——不对,是神明”陈景摸着心口说道。 楚一凡盯着陈景,不说话。 “你应该知道太极阴阳诀吧!” “嗯” “那就好办了”陈景说道,“既然你知道此诀,应该也知道体内的祸根,以及如何靠此诀清楚祸根” “嗯” “行”陈景提出要求道,“我跟你不一样,明明有能耐叱咤一方,挥斥方遒,却每天颓废沮丧想着怎么去死,我想活!知道吗?为成为人上人而活;” “所以,你只要答应与我共练太极阴阳诀,消除我体内祸根,我便带你去见张麻子,之后你要死要活与我无关” “可以”楚一凡面无表情,眼神坚定道,“我答应你的要求,但是你要先带我见他” 陈景见楚一凡如此爽快,怕有诈,委婉的确认道:“我听说楚家公子说话做事一诺千金,从不说谎……” “我楚一凡说道做到”楚一凡打断了陈景的话。 “那你跟我来!”陈景站起身,走到门前拿起搁在墙上的油纸伞。 楚一凡起身。 陈景打开房门,屋外骤雨初歇。 “跟上!以防让府上人发现,我带你走小路” 陈景走下台阶,说着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楚一凡紧紧跟在后面。 二人走过后花园,来到西面一处较为荒凉的地方。 此处盖了一座简陋的柴房。 陈景打开房门走进屋里,柴房内灯光昏暗,一盏煤油灯吊在屋顶上。 躺在破旧木板床上的家丁张麻子,见到楚一凡来看望自己,激动地想起身,却因重病缠身无法起来。 “好生休息!”楚一凡道。 张麻子身上绑着绷带,一条腿上用两块木板紧夹,怕是已经瘸了。 “少爷”张麻子向楚一凡问好,转头望向陈景,“你是上次救下少爷的……” “陈景”陈景自报家门。 “张麻子好些没?”楚一凡坐到张麻子床边问道。 “我怕是再也无法斥候少爷了……”张麻子沮丧道。 楚一凡安抚道:“放心!你因我而伤,我会请最好的郎中来治你!” 张麻子面若呆滞,眼光涣散,摇头道:“我无什么挂念,只是挂念着家中父母没了我那该怎么去生活……” “他们在哪?”楚一凡问道。 “璞家村……” “你父母的事情交给我,我会亲自带上重金去拜访,保证他们往后的日子衣食无忧” “不行啊……少爷”张麻子感动的几乎要哭起来,“我张麻子一介贱奴,何德何能……让少爷亲自去操办……” 楚一凡用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张麻子,没再说一句话。 陈景靠在墙上,看在眼里,心道,楚一凡对旁人极其冷落,对真正的朋友倒是原意两肋插刀,怪人一个。 …… 看完张麻子,二人原路返回。 陈景边走边说道:“我答应你的事情办成了,我们该共练太极阴阳诀了” “下次”楚一凡回道。 “下次?”陈景停下步子,拦住楚一凡道,“你也有说话不算话的时候?” 楚一凡推开陈景道:“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办,但不是现在,而且你没有规定具体到什么时候进行共练吧!” “牛鼻!”陈景向楚一凡的背影竖了竖大拇指,“居然还有比我更会甩流氓的人,牛鼻!” 夜。 陈景吃下清凉丸,用棉被垫于潮湿的草丛上,心里别提多后悔,百密一疏,竟然忘了规定时间,让楚一凡钻了空子。 照楚一凡的说法,没有规定具体时间,等他老的快死了,再练也是完成了约定,这个约定等于成了空纸一张,没有任何约束力,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 雨后空气清晰,泥土芬芳,郁闷的陈景在心烦意乱中慢慢睡去,睡的一直不踏实,不过了多久,朦朦胧胧间让一阵吵杂声闹醒。 陈景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待睡意散去,眼前亮堂,看到楚一凡的卧房门向外敞开着。 不好! 陈景惊的从地上弹了起来,感到大事不妙,循声追了过去。 楚府后门,守门的家丁离着楚一凡很远,他们惧怕的缩在一起。 “让开!”楚一凡穿戴整洁,肩上挎着行囊,欲从楚府偷跑出去,却让守门的家丁碰巧拦住。 “少爷……不是我们不让,老爷有过吩咐,没有他的允许,您不得擅自外出啊!” “让开!”楚一凡不说废话,冰冷的说道。 “少爷你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啊!” “我再说最后一遍,让开!”楚一凡的脸在门前烛灯下冰冰冷冷,一双琥珀色的眼瞳清澈明亮,就像伏在草丛里要吃人的冷血毒蛇,让人不寒而栗。 缩在一起的家丁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楚一凡走上前去,伸出手,就要去拿家丁腰间的钥匙。 “楚儿!你这是要上哪去!”楚员外及时出现,一把抓住了楚一凡的手腕。 “父亲!” 楚员外还穿着睡衣,身上仅仅披了一件外套,身后跟着通风报信的丫鬟。 “楚儿……告诉为父,夜如此深了,你要上哪去?”楚员外紧紧的握住楚一凡的手腕,生怕他逃走。 楚一凡道:“父亲!如若我告诉你,你能放我出去吗?” “你先告诉为父!放不放为父自会斟酌!” 第三十五章 无奈之举 楚一凡说道:“张麻子为我受了重伤,已无法下榻,他心系着贫穷的父母,却无力回家探望,父亲曾经说过百善孝为先,张麻子如此孝顺,所以我想替他送些衣物与银子去!” 楚员外听罢,面露喜色,赞叹道:“果然有你老子的风范,懂得知恩图报,孝顺父母,这事简单,我派遣家丁送去便是!” 楚一凡冷笑了一声:“我怕常人到不了,也不愿意去!” “为何?” “张麻子家住璞家村,要去此村,必须经过千叶林”楚一凡道。 “千叶林!”楚员外惊讶不已,回想起年轻时路过千叶林时遇到的怪事,时过境迁,现在想想还历历在目,心惊肉跳。 千叶林是安康镇北方一处较大的原始森林,林中幽暗,常有妖兽出没,因此很少有人踏足。 璞家村藏于林中边上,多以打猎换取为生,然后爬过山去,行上百里去最近的镇上换取银子,没有壮丁的家里只能挨饿,靠他人救济。 “父亲——你们不要逼我”楚一凡抬起枯槁的手说道,“凭你们不一定拦得住我!” 楚一凡手掌上冒出寒气,若是楚员外在强行留住他,只能硬碰硬。 赶过来的陈景,见楚一凡要出什么幺蛾子,赶紧冲上去,抓住楚一凡的手:“你要干什么!” 阴阳相交,冰火互溶,楚一凡感到手上一热,冰气全散。 “小兄弟来的正好啊!”楚员外看见陈景像是看见了救星,忙将楚一凡要外出的事情讲给了他听。 陈景听后火冒三丈,对楚一凡说道:“你不能去璞家村!你就不怕万一死在千叶林中,完成不了你的承诺?” 楚一凡摸了摸心口,对陈景含沙射影得呛道:“有它在,你觉得我会死吗?你放心,我楚一凡说到做到,等我办完张麻子的事,回来就完成你的事!” 楚员外见楚一凡冥顽不灵,狠下心,强硬道:“来人——把楚一凡给我绑了!” 楚员外身后的家丁听令,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麻绳,围向楚一凡。 楚一凡用力推开陈景,一步向前,张开五指抓住了麻绳。 麻绳上冒出冰气,让楚一凡抓住的那段麻绳冻成了根冰棍。 “咔嚓”一声响,楚一凡用力捏碎麻绳,大吼一声:“谁敢挡我!” 家丁们见状,害怕得纷纷向后退,吃惊的楚员外圆瞪双眼,从未见过楚一凡还有这等本领。 “算了——算了,我去吧”陈景见势不妙,楚一凡非要外出涉嫌,为了留住他,说道。 “你?愿意?”楚员外怕听错,因为这件事情根本与陈景毫无关系。 陈景迫不得已道:“是的!” “为何?” “楚一凡呆在家中最安全,但是我看的出来,他为了完成对张麻子的承诺,一定会出楚府,所以我替他办了,两全其美”陈景表面上把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心里将楚一凡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要不是自己的性命跟楚一凡挂钩,他爱去哪去哪,落在粪池里臭死都不管自己的事。 “哦——”楚员外试探陈景是否口是心非,道“小兄弟,你不怕此行很危险?”。 陈景不紧不慢的回道:“我既然有本事守着你们楚府,那我也有本事去千叶林。” 楚员外见陈景决意要去,心里一块石头才完全落定。 确实如陈景所说,楚一凡习惯独来独往,去意坚决,不会再听任何人劝说,就算今夜将其困住,他也会不择手段,想尽一切办法去璞家村。 如若陈景能代替楚一凡去,再好不过。 “既然如此,那有劳小兄弟了!待你回来时,我楚某一定重金酬谢!”楚员外抱拳感激道。 “不行”楚一凡反对道,“张麻子与陈景没有半分瓜葛,没有必要淌这趟混水!” 陈景目光凝聚地望着楚一凡,抢走他的行李,话中有话道:“我是帮我自己!” 楚一凡明白了陈景的意思,没有再反驳,他们两个互相利用罢了。 “陈景兄弟何时出发?”楚员外又问。 “现在!”陈景将行囊垮到肩上道,“早去早回,免得夜长梦多,恶人来袭——” 楚员外抱拳道:“那就祝陈景兄弟一路顺风,马到成功!”说完让家丁开了门。 行囊中有张麻子给的地图,上面绘制了去璞家村的路线。 陈景施展轻功到达北街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街道上陆续有人起早赶集。 穿过街道,陈景来到安康镇北门,刚要出去,一个手拿黄金算盘的中年男人从门柱外转过身来。 “小兄弟,请等等!”中年男人叫住了陈景。 此人长得贼头贼脑,双角的八字胡自然下垂,手里揣着黄金算盘。 算盘其形长方,周为镶金红木框,内贯直柱,档中横以梁,梁上两珠,每珠作数五,梁下五珠,每珠作数一。 中年男人捻着一跟胡须道:“算是把你给盼来了,为了碰你,我可花了好些功夫!” 陈景见此人叫出自己名字,先是一愣,后警惕得问道:“你是谁?怎么认得我?” “哈哈!我乃蒋敬,人称神算子蒋敬就是我了!难道兀官家没有介绍我?”名曰蒋敬的中年男人脸上一副奸***相中带着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没有”陈景心生诧异,这蒋敬怎会又提到兀官家。 “那我该死的师弟也没介绍?”蒋敬拉着腔调道。 陈景摇头:“师弟?谁?” “黄山派现掌门人正清啊!” “没有……” 陈景皱眉,心道,他是正清道长的师兄?可信? “我去!”蒋敬颇有些激动,手上三指在算盘上连连快拨,指法之快令人称奇,大概拨了一会儿,又一脸贼笑举起手中算盘说道:“这些都不重要!陈景兄弟此次要去璞家村?要去送钱财给张麻子的父母?” 蒋敬能够说出陈景此行的去处与目的,着实让他更觉不可思议。 “是!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要去璞家村,去送钱财?”陈景疑惑地问道。 “哈哈,我蒋某能用此算盘,由人的面相算出想知道的一切!陈景兄弟,此次路途凶险无比,不过你无须担心,我有颗用了几年心血炼制的护体丸,你拿上它,关键得时候吃掉它,保你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安然无恙”蒋敬自圆自说,从袖子中取出丹药,未经陈景允许,硬塞进他的腰带里。 陈景有些发蒙,完全让蒋敬的举动弄的不知所云。 “你这人好奇怪,把我弄的糊里糊涂的,还给我一颗感觉像是毒药的丸子,你觉得我会吃它吗?”陈景挠着后脑勺问道。 “不必多问——不必多想——后面的路你一走便知,天机不可泄露,泄露了天机我会折寿的!你想我早死啊!”蒋敬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可是你不已经泄露了吗?”陈景无语得说道。 “这……”蒋敬做着怪相,愣了半响,“反正要死的时候吃了它就对了,你这小伙子屁话真多啊!” 出门没看黄历,一大早碰上个奇葩的怪大叔,还自称是正清道长的师兄。 “我走了,你好之为之!”蒋敬见无法与陈景正常沟通,准备离去。 陈景见蒋敬要走,想去拉住他:“莫走!我还有话问你!” 蒋敬粗腰一扭,陈景一把没有抓到,他加快了脚步越走越远:“如果你能活着回来,抽个时间去巫封山灵丹观找我!我会告诉你一切!包括你缺失的记忆——哈哈——” 怪大叔的最后一句话击中了陈景的要害! 他怎么知道记忆的事情? 诧异间,蒋敬跑得飞快,消失在了北街尽头,陈景已无法再追上。 算了,这个蒋敬虽奇奇怪怪的,但好像对我的事情知道甚多,为了赶紧完成楚一凡的心愿,回来共练太极阴阳诀,还是快些去璞家村吧。 陈景打定主意,施展轻功出了安康镇北门,向千叶林进发。 第三十六章 隐患之病 三家灭门惨案后,邓泽与红娘像是消声灭迹了般,再没有出现过。 宅院里,兀官瑶在帮父亲一起磨草药。 “不知小陈景每天在楚府里过的怎么样,要是让我日夜面对那个怪里怪气的楚一凡,我可受不了”兀官瑶心不在焉得在瓷碗中用杵捣敲碎草药。 “你在担心?”兀官敷上从杂乱的草药里精挑细选道。 “父亲难道不担心吗,再怎么说他是为了顶替哥哥才去的呀,也算是帮了我们家吧!”兀官瑶将杵捣用力得在瓷碗中一敲。 “不担心”兀官敷上一脸坏笑道,“那家伙鸡贼着咧,不会吃亏的” “父亲——你应该知道,镇里人都说楚员外不是善类,他又有钱又有势,是安康镇的霸主,楚家公子又冷冰冰的,上次在街市上见过一面,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跟常人完全不一样,血色的脸白的渗人,现在镇里人都因为楚家的事情人心惶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糟糕的劫难!”兀官遥捣药的速度越来越快。 “小小一个安康镇,强霸就如此的多,世道变咯”兀官敷上长叹了一口气。 “不行!”兀官瑶停下手,决定道,“我要去楚府看看小陈景” “去呗”兀官敷上不按常理出牌,居然没有阻拦,还同意了。 “既然老爹同意,我现在就去!” 兀官瑶正准备出门,兀官云一脸愁云得走进到院子里。 “哥哥——会诊如何?”兀官遥一蹦一跳地走到兀官云前。 兀官云放下药箱,摇头道:“不容乐观!我收到璞家村村长的飞鸽传书,他们全村大部分人都生了一种怪病,浑身长出黑色的暗疮;” ”这几日,怪病也让璞家村的壮丁慢慢带到安康镇来,我刚刚去诊治的病人,面如死灰,气脉微弱,如同活死人,更奇怪的是病人不但没有消瘦还长出许多脂肪肉瘤!最匪夷所思的是这种病只针对年轻人!真是怪哉!” “怎么会这样!怎么这样啊!就针对我们年轻人!真是变态!”兀官瑶有些担心,因为她可不想自己嫩嫩的脸上长出丑陋的暗疮,可不希望身上多长出一块块肥肉瘤子,女人最在乎的还是美貌和身材。 “璞家村与安康镇之间隔了一个千叶林,此林中飞禽走兽颇多,时常还有妖怪出没,据我所知,他们一般翻山去另外一个镇子,近两年几乎无人敢冒险穿过千叶林来安康镇了,镇里怎会突然冒出那么多璞家村的壮丁来?”兀官敷上摸着下巴,不思其解道。 “怕是有人从中作梗!”兀官云猜疑道。 “先不要妄加猜测……云儿!为父这开了一个药方,你先去巫峰山上按药方采些药回来,我们再试试!救人要紧!”兀官敷上掏出一块布纸出来,“这些草药可以暂时拖住病人的疫情,一定要赶紧采摘回来,要不然病情一旦控制不住,不知会祸乱到多少人!” “是!” 兀官云马上回到房里准备了一会儿,背着竹篓子便要出门。 “我也要去!正好去看下蒋伯伯!”兀官瑶凑合道。 “你不是要去楚家找陈景吗!巫峰山同样危险,别给你哥哥添乱!”兀官敷上揪了一下兀官瑶的耳朵。 兀官瑶捂着通红的耳朵道:“人命关天,不能耽误时间,小陈景下次再去看他,我腿脚利索可以帮哥哥的忙” “你不帮倒忙就阿弥陀佛了!”兀官敷上实在不放心兀官瑶上山去采药。 “再说我现在会点小法术,相信我嘛!”兀官瑶拼命的跺着脚,撒娇道。 “父亲!就让她去吧!我妹妹狗屎运十足,说不定能让我们碰到上等的药材”兀官云帮妹妹说话道。 “好吧!”兀官敷上拿一唱一和的兄妹俩没辙。 “还是哥哥好!”兀官瑶笑眯着拍了拍兀官云肩膀,托着腔调保证道,“放心——我不会添乱的!” “好——我们出门吧!”。 兀官云带头准备出门,恰巧碰见回去探亲的大假小假归来,她们一前一后急冲冲地跑上来,你一句我一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我看见……” “我们看见……陈景……” “他……” “他……他……他他他……” “你们慢点说!到底怎么了?”兀官瑶一听到是关于陈景的事情连忙问道。 大假挺起身子,深呼了一口气道:“陈景去了璞家村!” “什么!”兀官瑶大惊失色,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小假道:“我们回来时刚好路过北门,听到了陈景与蒋公的对话!” “不好!他怎么跟蒋伯伯接触了!”兀官云担忧道。 “哥哥!你先去巫峰山采药吧!我去追小陈景,不能让他胡搞乱来!”兀官瑶说着冲进了自己闺房里。 兀官敷上立在原地未有说话,点燃了烟草,皱着眉头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 …… 仲裁府。 “镇长!人——我给你领过来啦!”小厮笑盈盈,毕恭毕敬地地进了客厅里。 “不要大呼小叫的!”镇长生怕隔墙有耳。 跟在小厮进屋来的是一位身穿黑色斗篷,帽檐遮脸的老者。 老者佝偻着腰,手上握有拐杖,她步幅蹒跚地走到了镇长身前。 “终于来啦!”镇长招呼下人拿来一个木制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装好数十锭金元宝。 老者摆了摆手道:“老朽不需要金子?” 镇长心道:这世上还有见钱不眼开的主儿? “那你需要什么?” “年轻的肉体!”老者说着舔了舔嘴唇。 镇长惊道:“我可不做这个生意!我不是妖怪——” “呵呵……你敢下毒,就不敢贩肉?”老者压低着声音道。 “这个……这个嘛……”镇长有些左右为难。 “算了,老朽也不为难你了,老朽只要中了毒的肉体!”老者其实只是试验一下镇长的能耐,可惜镇长的回答让他大失所望。 “好!中毒的尸体我会先让其在安康镇呆两天,然后在想办法拖运给你!”镇长长吁了一口气。 “那就这样吧!”老者从腰带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布袋子,递到了镇长的手上,“好好使用它!你的野心有多大,这丹药的效果就有多大!” 镇长手里握着黑色的小布袋,心里在狂喜! “好自为之吧!”老者转身蹒跚离去。 “快!快送送!”镇长嘴上命令着小厮送人,自己却进了屋里。 安康镇的镇长虽然是民选出来,但实际上都是楚员外暗中操控,这十几年来贵为一镇之长却从来行使不了自己的权力,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受楚员外的摆布与制约。 镇长想要脱离楚员外的控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扳倒楚员外。 可惜楚员外经商多年,早就练得一身察言观色、老谋深算的本领,再加上财大气粗控制着整个安康镇的粮油铺子,只要他发话,安康镇所有百姓将无粮食可吃。 镇长一直找不到机会,等了漫长的岁月,忍辱负重,做牛做马的日子不堪回首,然而风水轮流转,扳倒楚员外的机会终于来了,镇长望着手里的黑色小布袋,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三十七章 庙中奇遇(上) 陈景进入到千叶林后,按照地图上的标示,在天黑之前抵达到林中一座破旧的寺庙里。 寺庙早已荒废,庙前老树盘根,杂草丛生,偌大的香炉铁锈斑驳,炉内常满了菌菇苔藓。 陈景抬头望了一眼残损下半块的牌匾,走进了寺庙里,打算在此处休息一晚。 夜幕来临,白天的乌云散去,月儿悬天,树影婆娑。 庙中佛像双目微垂,含羞凝思,紧闭的双唇浮上若隐若现的笑意,威严中带有慈和,古拙中带有柔美,形神兼备,巨细和谐。 遗憾的是岁月太久,无人打理,佛像上蛛网缠身,佛帐、佛幡尽已破损,佛前功德香里忘却了往日的香火钱。 一弯新月高悬佛寺的角楼上空,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 无人在此颂佛念经,唯有晚风徐徐吹过的声响。 陈景坐于古庙殿中门槛上,双目望月,夜有所思,嘴里细嚼着馒头。 “月悬高照庙静逸,庙中何人啃馒头。” 陈景听到无人的庙中竟然有人念诗,吃惊地站起身子,转过背去。 这时一人绕着佛像走了出来。 此人身穿黑衣,脸上蒙着黑布。 “小瑶!”陈景一眼认出黑衣人是兀官瑶,激动道。 黑衣人愣了半响:“小瑶是谁?我可是蒙面杀手!” 通过近段时间的相处,陈景与兀官瑶之间太过熟悉,黑衣人虽不承认,但陈景偏执的认定他就是兀官瑶。 “杀手不是应该冷静隐蔽,杀人于无形么”陈景开玩笑道,“我还真没见过主动暴露出来,口里念怪诗的杀手” “我笑!说了我不是小瑶!我可是杀手!”黑衣人从佛台上跳了下来。 “哈哈!”陈景开心的笑道,“行行——你说你是天王老子都行” “你还敢笑?你不怕我杀了你!”黑衣人微微抽出左手上的剑,手指弹着剑刃道“我这把剑可是很锋利的!” 陈景看到黑衣人抽出剑,一点都不惊慌:“小瑶,你这把剑看起来还挺精致!刚买的?” “不要跟我套近乎!你真的不怕死?”黑衣人将剑架在了陈景的脖子上。 “不怕!”陈景指着脖子道。 “受死吧!”黑衣人忽然拿起剑,一剑刺向陈景的肚子上。 陈景还真未料到黑衣人会刺向自己。 “哈哈哈!” 陈景没有感觉到疼痛,耳边的笑声相当熟悉,向下望去,看到肚子上的剑早已弯曲变形,眼前的黑衣人捂着肚子捧腹大笑。 “你非要逗我一下才开心!”陈景耸了耸,要不是心里已经确认黑衣人是兀官瑶,方才便会一掌还击了。 “还是本姑娘技高一筹啊!骗不了你,起码要吓到你!”黑衣人摘下蒙面黑布,果然是兀官瑶。 “我可没有被你吓到”陈景跟着兀官瑶笑了起来。 兀官瑶笑弯了腰,拿起剑在剑刃上吹着气道:“小陈景,我跟你说,我这把道具剑呢,专吓恶毒之人,每次我要吓那些无恶不作之人时,那些又没本事,又爱作恶的家伙便会不知廉耻的跪在我面前,哭天喊地请求饶恕,本姑娘一向爱打假,所以来试试你的胆量” 陈景道:“没让小瑶失望吧?” 兀官瑶收起剑,伸出大拇指道“及格!” 陈景欣慰得一笑,然后疑惑道:“小瑶你怎么会来这里?”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一意孤行的笨蛋,做事情都不考虑后果!”兀官瑶将来追陈景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陈景知道缘由以后心里其实有些感动。 兀官瑶脸色一变,生出温怒来:“你真是不要命了啊!” 陈景笑道:“我好歹也是修真者,虽然修为不高,但对付千叶林中的飞禽猛兽绰绰有余” 兀官瑶拿陈景没辙,摸了摸肚子道:“有吃的没——我为了追你呀——拿着父亲给的老地图便出了门,忘记带干粮,快饿死了!” 陈景赶紧从行囊里取出一袋馒头塞进兀官瑶的怀里:“多的是吃的,快填饱肚子吧!” 兀官遥从袋里掏出一个扔给陈景,然后自己拿出一个狼吞虎咽起来 陈景看着将馒头放入嘴里大嚼的兀官瑶,不知为何,觉得有人在身边陪伴,有种别样的感觉,心里很是温暖。 “还傻愣着干嘛!快吃呀!”兀官瑶横了陈景一眼,像是发觉自己吃相不雅,转过了身去。 陈景脸上微微一笑,拿起馒头若有所思的细嚼慢咽起来。 正当二人啃馒头时,忽然庙外飒飒作响,十几个大汉疾步匆匆,从树林里跑了出来,他们见庙中有人,一身杀气的来到佛殿前。 其中领头大汉一脚踏进佛殿里,峨立在陈景身前,蛮腔蛮调地说道:“你小子见过穿着一身黑衣,蒙着面的人从此处经过么?” 陈景心中一惊,眼睛忙向后微微一憋,刚刚还在身后的兀官遥早已不见了,心道:小瑶遁形的还挺快,莫非一直好惹事的她在路上与这十几个大汉交恶? 陈景心中边想,边淡定的回道“没有,这荒山野岭的哪有什么黑衣人。” “你小子给我老实点!到底有没有!”又一大汉威逼狂吠道。 “没有!”陈景不屑望大汉一眼。 “废什么话!搜!”领头大汉将手一挥,他的手下粗鲁的想去扒开陈景,进到殿里。 陈景肩膀用力一顶,将那人硬生生的弹开。 “别跟我动手!”陈景警告道。 “有点本事!我来会会你!”领头大汉见陈景反抗出手,重步向前,一拳打在陈景的脸上。 陈景迅速闪躲过去,剑指一扬,地上的石头子在真元的牵引下浮起,射在领头大汉的胸膛上。 领头大汉的胸膛坚硬如铁,石头子砸在上面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挠痒痒”领头大汉拍了拍胸口上的灰,上去对着陈景又是一拳。 莽夫! 陈景轻松的躲了过去,正准备鄙视领头大汉,出手还击,后背突然遭受偷袭。 偷袭的人是领头大汉的同伙,他出手颇重,直接将陈景打在地上。 陈景落在地上,吃了一口的灰,接着双肩让人用力强行按住,双脚让人扣住。 这些大汉力气很大,陈景动弹不得。 “跟我斗!你还不够格!”领头大汉向着陈景吐了口唾沫。 陈景受辱,气愤下进入心境找太阳金乌帮忙。 太阳金乌伏在地上,闭着眼睛,根本不搭理陈景。 “给我进殿里搜!” 大汉又一挥手,手下们绕过陈景,冲进了殿里。 陈景让大汉按在地上,心里焦急,怕兀官瑶被他们抓住,可是只能干着急,根本没有办法挣脱束缚。 “你们有本事放开我!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来单挑啊!”陈景实在无计可施,只好用激将法。 领头大汉轻蔑的瞟了陈景一眼,似乎不吃这一套,他站立不动,等着自己手下在大殿里翻找。 第三十八章 庙中奇遇(下) 大汉们将佛殿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找到半个人影。 领头大汉站在殿外,觉得奇怪道:“你小子一个人在林中做什么?” “我迷路了!”陈景找了一个借口道。 “迷路?”领头大汉一脸得瞧不起道,“就你这点本领,在千叶林中迷路,无疑是自寻死路” “那你们呢!深更半夜寻找黑衣人,跟他有什么过节”陈景顺着领头大汉的话问道。 “管你屁事”领头大汉,对着陈景长了些头发的头踹了一脚。 “老大——是真没有——不如我们回族里复命去吧!”一个大汉走过来提议道。 “再找找!”领头大汉就是不信邪,命令道。 大汉的手下们在佛殿里又翻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半个人影,其中头戴红护额的大汉跑到领头大汉耳旁嘀咕了几句。 领头大汉边听,边点头,嘴上露出了一丝坏笑。 估计戴红护额的男子向领头大汉窃窃私语了什么歪主意,话毕后,领头大汉把手一挥:“既然找不到人,咱们也别浪费时间,我们走!” “那——这个小子怎么办?”扣住陈景的同伙问道。 “放了他”领头大汉轻蔑道,“反正是个废物,留他条狗命,让他残喘一下” 说完,领着属下匆匆而去。 陈景揉了揉肩膀,松了松筋骨道:“偷袭我,下流无耻!” “哈哈!祝他们一路顺风,半路失踪!”兀官瑶像鬼一样出现在陈景身后,吓了他一跳。 “小瑶……你怎么出来了?” “怎么?” “我怕大汉们有诈,南辕北辙!”陈景说道。 “应该不会”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没事,我手脚快,他们抓不住我!” “嗯”陈景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群大汉是怎么回事?”兀官瑶问道。 陈景说道:“我还想问小瑶呢!他们要找的是黑衣人,你正巧也穿一身黑衣,难道是来寺庙的路上和他们有了过节?” “哪有过节,我很少出安康镇,怎么可能和外面的人有过节,况且世界那么大,黑衣人又不止我一个,我只是碰巧穿上了一身黑衣而已,猪脑袋!”兀官瑶没好气道,“我之所以会躲起来不是做贼心虚,是在半路上遇见过他们,刚好听到他们讨论说要逮住一个黑衣人,我又穿黑衣,所以你应该懂了吧!” “原来是这样!趁着夜色,我们离开这是非之地吧!”为了二人的安全,陈景提议离开佛殿。 “不行——千叶林的夜晚比佛殿更危险”兀官瑶不同意,“况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月高风黑,如果那些大汉躲在寺庙外的林子里守株待兔,我们现在出去岂不是中了埋伏,不如就在寺庙里按兵不动,他们守一晚上见不到人肯定会撤的!” “有道理!”陈景拾起一根木头,砖木取火道,“咱们在佛殿里再熬熬,天一亮我们再走” “行”兀官瑶点头,转而说道,“千叶林我和哥哥没有来过,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杀气那么重的人!” “没事”陈景记仇道,“要不是被偷袭,我要打爆他的头!” “小陈景别吹牛,你才凝气期而已,路还长着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起天,过了许久,二人睡意来袭,陈景为了让兀官瑶睡好觉,强忍着睡意蹲在篝火旁巡哨。 天蒙蒙亮,陈景走出佛殿伸了伸懒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抖擞精神。 细细想来,兀官瑶的猜测不无道理,陈景决定赌一把,晚点出发去璞家村。 满天红云是朝霞,没过多久红云让波海一样的金云吞噬,红日如同从沸腾的浪水中喷薄而出、晶莹耀眼。 大汉们没有回来,或许他们已经抓住另一个黑衣人,回去交差了。 兀官遥睡意方醒,看见陈景坐在边上,打着哈欠问道:“什么时辰了?那些凶恶的大汉有没有再回来?” 陈景转头回道:“日已悬天,大汉没有再来。” “嗯,我们准备出发吧,危险解除了”兀官瑶坐起身来,哈欠连天,困意还未消散。 话才刚说完,庙外忽然人影绰绰,十几个大汉从林中冲了出来,来了一个回马枪,将殿门口团团围住。 兀官瑶如梦初醒,稍有恍惚,还未来得急施展轻功躲入屋梁之上,便已让大汉们撞见。 陈景见大汉们突然折回来,完全出乎意料,惊得站起身,冷汗从额上滑下。 “哈哈!你这鸟人果然在此,不枉我们熬了一晚上!这次被我们抓了个现行吧!”领头大汉叉着粗腰,得意着望向陈景与兀官瑶道。 “你这小子!看你头上刚长毛,我就知道你不是个老实人!”头戴红护额的男子觉得自己很会看相,自夸自笑道。 陈景快步走到殿门前,一人挡在门口,向领头大汉说道:“我们都不认识你!和你无冤无仇的,干嘛追着我们不放!” “我只认得黑衣服!这女人穿着黑衣服,就是我们要追杀的人”领头大汉毫不讲理道。 兀官瑶听到这里一下来了气,一气之下将黑色的外衣脱掉,重重得甩在地上:“按你这么说,我身上既无黑衣也就不是你们追杀的人咯!还不快滚!” 领头大汉未料到兀官瑶直接脱衣,又说的在理,一时理屈词穷,暴躁下直接动武,猛地推开挡道的陈景,冲到兀官瑶前,对着她就是一拳。 兀官遥反应灵敏,柔韧性强,身体往右一扭,躲了过去,顺手插了大汉两只眼睛。 “哎哟!你这死女人!”领头大汉捂着眼睛哇哇大吼。 “哼!敢跟本姑娘斗——找虐!”兀官遥拍了拍手自豪道。 陈景握住腰间无常勾,重新护在兀官瑶身边,担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就他们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奈何不了我!”兀官瑶自傲道。 大汉的手下们看到自家老大让人插了眼睛,岂能坐视不管,群起奋勇得朝兀官遥冲了上来。 退无可退,陈景目光如炬,准备抽出无常勾,与他们血战到底! “你们要找的人是我!”这时突然从屋梁上跃下另一黑衣人来。 黑衣人悬在半空使出一招无影脚,将那些蜂拥而至的大汉们全都踢了开去。 黑衣人翩翩落地,瞟了一眼陈景与兀官瑶。 此刻出现的黑衣人才是大汉们要寻找的人。 倒在地上的大汉们眼见黑衣人,像是见了杀父仇人般愤怒无比,两眼通红,全身青筋暴起,随着一声怒吼,身体陡然膨胀,上衣爆裂开来,一半的身体长出绿色的皮癣,皮肤变得又干又厚,脸上的嘴唇肿的肥大,嘴里伸出两根獠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兀官瑶第一次见到人变成了如野兽一样的怪物,甚是惊恐。 第三十九章 灭掉 黑衣人转过身去,怒瞪双眼,气势凌人道:“你们这群手下败将,仗着人多了不起吗?偷袭算什么本事!我已经调息好了,你们此时来挑衅就是找死!” “你杀了我们那么多族人!今天就要你血债血偿!”领头大汉张嘴狂吼,口水乱飞。 “话多舌干,看剑——”黑衣人提剑运转真元,剑刃拔出之时,剑鞘里喷射出细小的花瓣。 黑衣人挥舞起细剑,朝十几个变换成兽人的大汉刺去。 十几个高大雄壮的兽人大汉见状,避剑四窜,纷纷拔出腰间大斧,嘶喊着向黑衣人反扑围攻。 黑衣人踏步而起,身如迅敏的猎豹,窜入人群中,只见他身体后倾,稳立于地,手握花瓣纷飞的细剑,东刺西挡,攻守进退,兽人大汉们无论怎么用力挥斧劈砍,都伤不到他分毫。 一旁的陈景看见黑衣人和十几个兽人大汉恶斗,作为男人想帮忙又觉得他们没有一个是好人,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趁着他们乱斗,三十六计走为上。 陈景将身边兀官瑶的手一拉,说道:“我们赶紧走吧!” “我们不能走”兀官瑶知恩图报得说道,“黑衣人救了我们,我们得去帮他” 陈景劝道:“黑衣人本来就是恶汉们要找的人,我们差点被当成了替罪羊,救我们?不存在的!” “你说的对”兀官瑶回道,“但她可以选择不现身,让我们当替罪羊,但他没有这样做,我认为他是好人!我们要帮他” “行——你别动!我去!”陈景被逼无奈,先看看形势。 二人说话间,黑衣人让十几个大汉流水般的攻击开始逼得喘不过气来,状况看似有些凶险。 “你就投降吧!”领头的兽人大汉恶喊一声,与同伙前后夹击,大斧横劈黑衣人头颅而去。 “陈景——他有危险!”兀官瑶揪心的将陈景往前一推。 陈景向前踉跄了几步才停下,心想着不能丢人,迅速的将身体里所有的真元注入在脚上,纵身一跃,凌空飞踢,将黑衣人身后冲上去的大汉踢飞数米。 “小陈景——棒棒哒!”兀官瑶向陈景竖起大拇指。 没有了夹击的兽人大汉,黑衣人眼疾手快腰身向后一倾,避开斧锋,顺势提剑纵砍,剑到斧飞,化险为夷。 细剑挥斩时剑风里夹带着花瓣,如同万千利刃在领头的兽人大汉的胸口上割出无数血痕。 “断斩!” 黑衣人弓步下蹲,速度飞快的提剑向上一砍,花瓣纷飞,只听领头的兽人大汉惨叫一声,双手直接让细剑斩断,跟随着断手飞出去的斧头,恰好砍中侧面兽人大汉的胸膛,他当场倒地,两眼一翻死了过去。 “好剑法!”兀官瑶拍手叫好。 领头的兽人大汉望着血肉模糊的胳膊,双眼血红,大声怒吼道:“给我杀了他们!给我杀了他们!” 黑衣人脸上蒙着的面纱因方才的剑风而飘落,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肩而泻。 清风徐徐,长发飘动,双眉之间有一朵白莲朱砂印。 陈景和兀官遥看的是目瞪口呆、惊在当场——原来黑衣人居然是女儿之身! “你们这些狗贼!看招,花舞斩!”黑衣人擒贼先擒王,纵身空翻,跃出兽人群,手持细剑,腰肢扭动,剑舞成风,花瓣纷飞,直取领头兽人大汉的性命。 纷飞花瓣好似利刃化作的龙卷风,在领头的兽人的脚下舞起,将他困在其中。 花瓣龙卷聚拢,领头的兽人大汉困在其中,活活让花瓣割得血肉横飞,嗷嗷大叫,最后痛苦致死。 黑衣人杀掉领头大汉,接着剑风,迅速穿于其余兽人大汉们得斧砍、脚踢之中,片刻之间,细剑叮咛作响,花瓣飞溅。 黑衣人横扫千军,十几个大汉的双脚瞬间让她切成了两段。 大汉们逐一倒地,抱着流血不止的断腿在地上翻滚,呻呤。 “该轮到你们了!”黑衣人纵身一跃,竟跃到陈景身前,剑尖直指向其喉咙处,“你们……”黑衣人话还未说完,眼睛一闭,剑落在地,竟然昏了过去。 陈景见黑衣人晕倒,快步上前双手接住了她。 黑衣人双眼微闭,脸生憔悴,定是用力过猛,精疲力尽了。 “给我走开!别占我们女同胞的便宜!“兀官瑶冲到陈景前,一把将黑衣人抱了过去。 无论黑衣人是好是坏,她确实是救了他们,兀官瑶将双指抚于黑衣人的脉象上,发现黑衣人身上还有其它未痊愈的内伤。 陈景拿起地上的细剑,知道它与无常勾一样,乃上乘法器,无法长时间使用,于是帮黑衣人收剑入鞘。 “她身上有伤,我们得快点离开佛殿,进到林子里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疗养”兀官瑶向陈景说道。 “你想把她带走?”陈景指着兀官瑶怀里已经晕过去的黑衣人问道。 “是!” “小瑶……我劝你放下她”陈景劝说道,“难道你没看见她刚刚用剑指着我的喉咙吗?” “我看的出来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人心隔肚皮,莫非小瑶的眼睛还能穿透不成”陈景想要说服兀官瑶放下黑衣女人。 “请相信女人的第六感”兀官瑶固执己见道。 “可万一等她醒来,要杀我们怎么办?”陈景担忧得问道。 兀官瑶转溜着眼睛,调皮着说道:“不要紧,有小陈景保护我呀!” 陈景无话可说,捡起了地上的斧头:“如果她醒来真要杀我们,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说完,向殿外的兽人大汉们走去。 兽人大汉们躺在血泊里痛苦的哀嚎着,他们还留有一口气,没有死。 陈景背对着兀官瑶,目露凶光,举起了手中的斧头。 “小陈景——你要干嘛!”兀官瑶大声问道。 “这些不人不兽的怪物还没有死绝,我怕他们对我们造成威胁”陈景说着挥动斧头,砍断了兽人大汉的脖子。 鲜血四溅,喷了陈景一身。 陈景抹去脸上的血,将地上活着的所有大汉斩草除根。 兀官瑶看着陈景的背影,她知道陈景说的很对,但看陈景处决兽人大汉们的时候,对于他此时的冷酷无情,心里还是有些惧怕。 “大功告成!”陈景扔掉了沾满血的斧头,说道,“小瑶……我们快走吧” “嗯……好……” 兀官瑶将黑衣人背在身上,与陈景一起施展轻功,离开了充满浓浓血腥味的荒庙。 第四十章 幕山静 黑衣人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她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堆篝火旁边,陈景坐在对面,手里拿着树枝拨着火堆,时不时添加几根柴火进去,让篝火烧的更旺。 黑衣人俯卧在地上,颔首而视,只见陈景五官端正,有些英气,但眉目之间又让人感到一些阴狠,正看的入神,不料陈景突然抬起头来,二人正好互目相望,黑衣人顿觉尴尬,回避了去。 “醒了?”坐在一旁捣药的兀官遥看到黑衣人动了一下问道。 黑衣人从地上慢慢爬起身来,未有回话。 “你可别乱动,告诉你,可别错杀了好人”兀官瑶半警惕半威胁着黑衣人道。 黑衣人吃力的坐起身来,向兀官瑶道歉:“谢谢你们救了我!我有不能死的理由,所以情急之下才……” “好啦!”兀官瑶见黑衣人杀意全无,面上一改笑脸道,“你救了我们,我们也救了你,咱们扯平了,我叫兀官瑶,他叫陈景,你呢?” 黑衣人柔声道:“幕山静” 兀官遥又添了一些临时采的草药进去,继续捣碎道“幕山静啊!好温柔的名字!”。 “谢谢” 幕山静在大开杀戒的时候凶狠可怖,安静下来到如名字中的“静”一般,身上散发出独有的一种文静温柔气质,真算是恰如其名。 兀官瑶放下装有草药的碗,边往里加水边问道:“要不我叫你静静吧!你叫我小瑶就好了!” “恩”幕山静微微点头。 “那以后我也叫你静静”陈景跟着说道。 “谁允许你这么肉麻的叫她了!”兀官瑶用捣杵敲了一下陈景的头。 “叫起来亲切!”陈景解释道。 “静静凭什么要跟你亲切啊!”兀官瑶又用捣杵敲了一下陈景的头。 “不是你说的吗,因为她救了我们”陈景诡辩道。 “救了你就亲切?” “当然” “歪理!” 幕山静一直很拘束,见二人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在一旁争论斗嘴,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别啰嗦了,快去捡石头!” 兀官瑶让陈景去拾了几块略微方方正正的石头,然后将石头围成一个圈,摆成了一个小炉篝,在炉篝的空窝里塞满了干树枝,生起温火来。 “没有砂锅也不知道熬不熬的热!”兀官瑶捡了两根粗的树枝架在石块上。 幕山静知道兀官瑶是在为自己熬药,客客气气道:“劳烦你费心了……” “不用跟我客气!虽然我医术不精,但父亲、哥哥每天都会在我耳边教导,救死扶伤是我们医者的使命”兀官瑶将水倒入草药中,慢慢搅匀。 幕山静听到此话心中万分愧疚,如果不是最后脱力晕倒,很有可能为了自保,不分青红皂白,不管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一剑杀掉。 想罢,咬着嘴唇,一脸羞愧道“你们真是好人,如果误杀了你们,我可能要后悔一辈子……” “坏人有坏报,好人还是有好报的,这不——老天照着我们呢!”兀官瑶嬉皮笑脸的回道。 “嗯……老天一定会保佑善良之人的” 兀官瑶将碗放在两根粗树枝上,温火细熬,抬头看了一眼幕山静,岔开话题道:“静静——你是不是长年漂泊在外!” “小瑶你怎可知?” “静静正值花容月貌之年,虽然面色红润,且用了脂粉装扮,但是依然看的出来你脸上略显粗糙,不是养在深闺中的小姐那般娇嫩,我想应该正是长年风吹日晒所致!”兀官瑶一板一眼道。 “小瑶果然厉害”幕山静附和道,“我确实从十二岁起便漂泊在外,现在已经六年有余了!” “小瑶她的眼力可好了!她可是安康镇打假第一人,任何造假的事物都逃不过她的眼睛!”陈景在旁符合。 “让你多事!”兀官瑶羞红着脸,又用捣杵敲了一下陈景的头。 “哈哈!你们打打闹闹的,真像一对欢喜冤家!”幕山静含笑道。 “才不是!”兀官瑶立马避嫌,“我只是把他当我的兄弟姐妹般看待!” “一样,她就是女汉子”陈景跟着兀官瑶说道。 幕山静见二人真像对小冤家,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这种其乐融融的场面已经很久没体会到了,也好久没有体会到浑身轻松的感觉了,但愉悦中幕山静心里却不经意的掠过一丝哀伤。 药熬得差不多,兀官瑶端下瓷碗,朝着碗里飘着热气的药汤吹了吹,放在一边摊凉,再回过头来,看向幕山静道:“女人还是要对自己好点,君子啊都喜欢窈窕淑女,不喜欢黄脸婆的!” 幕山静像是信了兀官瑶的话,面露担忧之色:“在外漂泊久了,不知如何保养回去!”“我对护肤可是很有研究的!”兀官遥很是喜欢这个话题,一下子点燃了她的激情。 四下安静,篝火里树枝噼里啪啦的作响,只听兀官瑶的高谈阔论声最为响亮。 “好了!药可以喝了!”兀官遥从腰间取出面纱,叠好、垫在碗底防烫。 兀官瑶递过碗去:“喝吧!” 幕山静小心翼翼接过碗来,眉头紧蹙,小心抿了一口:“好苦!” “良药苦口嘛!”兀官瑶笑道。 幕山静皱着眉头,一鼓作气,将药汤一口闷下。 兀官遥拍了一下幕山静的肩膀,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女中豪杰” “小瑶……我有个不情之请”幕山静有些难为情道。 “什么?” “我在林子里藏了重要的行李,可否陪我去取?我手脚有些不便……” 兀官瑶听明白幕山静话中有话:“没问题,我们走!” 幕山静微微点头站起了身来。 “你!好好在这给我呆着!要是我发现你偷窥我们,你就死定了!”兀官瑶半弯着腰指向陈景警告道。 “偷看什么?”陈景一头雾水。 “哼!我们走!”兀官遥带着幕山静进了树林里。 二人向林子深处走去。 兀官瑶边走边说道:“静静,你把衣物放哪了?” 幕山静蹲下身子,伸出手掌,掌心闪着一团雪白的柔光,柔光之中萦绕着几片纷飞的花瓣。 幕山静闭上眼睛,一掌打在了地面上,只见她双眉之间的白莲朱砂印闪了一下,才睁开双眼柔声道:“找到方位了,就在前面不远的一颗树下!” “那我们赶紧过去吧,免得让陈景久等!”兀官瑶说着搀扶着幕山静走了过去。 穿过一片矮树丛,二人在一颗树下找到了幕山静的行李布包。 幕山静打开布包,包里全是黑色的夜行衣与一些女人用品。 “你就带了这些闯江湖啊?”兀官瑶指着布包里的衣物问道。 “嗯……习惯了夜行的生活”幕山静答道。 “啊——”、 二人说话间,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这里怎么会有女人的叫声!”兀官瑶惊道。 “去看看!”幕山静说着包裹好衣物,放下换衣的事情,循声跑了过去。 ……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陈景在原地静静等候二人,这时他身后的草丛里忽然潜伏进一个人影,他隐藏气息,直勾勾的盯着他,仿佛狼盯着自己的猎物。 陈景坐着无聊,盘腿而坐,练习起使用法术的基础技巧。 躲在暗处的黑影看见陈景在运用法术,不敢贸然上前。 过了许久,兀官瑶与幕山静还未归来,陈景练完法术技巧,稍有些疲惫,闭目养神,稍作休息。 一直潜伏在暗处的人影终于等来了时机,从衣服中掏出毒气弹,扔向了陈景。 陈景毕竟才凝气期,捂住嘴鼻的时机略晚,吸了口毒气进身体里。 毒气毒性强烈,陈景顿觉头重脚轻,身体无力,昏倒在烟雾中。 人影见陈景晕厥,心道可以回去邀功,兴奋地扛起他便跑了。 第四十一章 祭祀 陈景朦朦胧胧醒来时,后脑勺隐隐作痛,感觉到身上有点异样,待完全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己居然被捆绑在一个石台上,身上摆满了水果,还有一个肥大的猪脑袋搁在胸口上。 什么情况! 陈景环顾四周,看到一群穿着奇装异服,头戴骷髅头的野蛮人拍着胸膛,围着一团妖艳的火焰井然有序地跳来跳去,活像几只大猩猩。 再往远处望去,一百多个此类打扮的野蛮人正跪在地上膜拜着。 陈景心中一惊,回想起自己重了毒物以后便不省人事了,后面的事都已记不清,醒来时便被绑在了这里。 无法动弹的陈景用力撑起头,四下张望,庆幸的是不见兀官瑶和幕山静的身影。 陈景又将头奋力的往脑后偏,后方的场景更让他心惊胆颤,一张人面虎脸的石雕怪物,两只眼睛放着金光,定眼一看眼睛里是两颗透明的珠子,石头雕的虎牙齿上还有浓浓的血迹。 正当陈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十几个野蛮人停止了舞蹈、狂吠、叫喊,纷纷跪倒在地膜拜起石雕。 一个脖子上挂着虎牙项链的男人从火焰中抽出一把尖刀,刀刃烧得通红。 男人手里拿着通红的尖刀,一脸凶邪的朝陈景走来。 陈景想挣扎可是因为中了毒物,身上没有力气,知道自己小命可能不保,心中虽恐慌,但没有就此妥协,他朝着男人叫道“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男人拿着尖刀语气低沉:“今天是祭祀我们山神兽的日子,我们要用活人来祭祀!我们杀不了那个女人,就换你来!” 陈景还以为野蛮人只会叽里呱啦的乱叫,原来他们会讲人话。 惊慌之中,陈景进入心境,寻求太阳金乌的帮助。 “小鸟——”陈景站在鸟笼前焦急得大叫道,“我他妈要死了,你还装睡!” “嚷什么”太阳金乌睁开了眼睛。 “快借我力量,你没看到咱们要被祭祀了?” “臭小子别慌,你身体中了毒,血脉运行不畅,力量太强会撑爆你的身体,本神明只能借一点力量给你吓唬吓唬他们” “行!” 陈景抽回了意识,太阳金乌同意帮他,让他冷静了许多。 冷静下来后,陈景注意到野蛮人与庙里的大汉们除了穿着不一样外,身形全都差不离,再听男人的言语之意,看来野蛮人和那些被幕山静杀掉的大汉很有可能是一伙的! 羊入虎穴!大事不妙! “我到底在什么地方!你们怎么能用活人祭祀!”越是身处危险的境地,气势上越不能输,陈景深知这一点,故意提高音量,大声的问道。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干什么?我马上就要把你的心肝脾肺肾都掏出来,让你在疼痛中慢慢死去,我要折磨死你!” 男人边说,边向陈景逼进。 陈景看得真切,男人的脸上遮着一张画满古怪象形文字、用骨头做成的面具。 “不要挣扎了!”男人不怀好意得“嘿嘿”笑着。 “你们这群畜生,拿人肉祭祀!”陈景恶狠狠的怒斥道。 “别再乱叫了!你的身体能贡献给昆仑山的山神兽——陆吾,你因该感到荣幸!” 西南四百里,有昆仑之丘,陆吾为昆仑山神明,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 男人走到陈景面前再不由他多说,用左手推开陈景胸口上的猪头,右手举起尖刀就往陈身上捅去。 “休想伤我!”陈景怒吼一声,太阳金乌发力,赤金色的火焰如同刀刃般从身体中喷涌而出,手拿尖刀的男人当即让火焰旋风震了开去。 男人撞击到墙角处,身上燃烧着火星子。 在场一百多号野蛮人见到这一幕全都乱成一团,他们纷纷从背后拿出刀斧,就要朝陈景冲上去。 陈景身上的绳子也让火焰烧断,傲立在祭坛之上,俯视围上来野蛮人们。 …… 兀官瑶与幕山静穿梭在树林里,二人离持续不断的尖叫声越来越近。 幕山静冲在前头,忽然从树丛里冲出一神色慌张的妇女来,与她刚好撞个满怀。 妇女过后,紧接着从树丛里窜出一团红影,那团红影悬在空中如展翅的蝴蝶般展开了身形。 “红娘!”兀官瑶惊讶的叫出声来。 幕山静抱着抖抖索索的妇女,眉头微紧,一手抽出腰间细剑,顿时花瓣纷飞:“哪来的恶鬼!” 红娘见幕山静抽出细剑,鬼叫一声,掀起宽大的衣袖转身飘走了。 兀官瑶心中惊愕,未料到幕山静仅仅抽出细剑,作为人魁的红娘就吓得慌忙逃走,她对细剑有了兴趣。 “没事吧!”幕山静收剑于剑鞘中,关心妇女道。 妇女惊魂未定,从幕山静怀里抽身出来,向后退了几步,抽搐了起来。 兀官瑶问道:“你从哪里来?” 妇女摸了一把泪,哽咽道:“我是璞家村的……” “璞家村?”兀官瑶想起陈景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去璞家村,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村子里底发生了什么事?” “嗯……”妇女强忍着痛楚,哽咽道,“就在一周前,我们村里忽然来了许多不人不兽的怪物,他们……他们屠了村子……”说着,又哭了起来。 “一定是他们干的!”幕山静握着拳头,双眉一紧,脸生温怒。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兀官瑶问道。 “那日灭村子时,我外出去河里洗衣裳才侥幸逃过一劫——呜——”妇女边说边哭,“没有家可回了,只有在林子里苟活,没想到会碰到那赫人的鬼怪——呜呜——” “能带我们去璞家村看看吗?”幕山静柔声道。 “我怕……”妇人摇头道,“怕死……” “莫怕!有我们保护你!”幕山静道。 “不!我不去”妇人回绝道。 幕山静好说歹说妇人因为害怕就是不肯带路,兀官瑶眼珠子骨碌一转道:“难道你不想为死去的家人报仇吗? 妇女停止了哭泣,她愣了半响,突然一脸认真道:“想!” “想……就带我们去璞家村!”兀官瑶不给妇女思考的机会,紧接着说道。 “那些兽人好生厉害,我们三个女人去不是找死吗?” “别看不起女流之辈”兀官瑶指着幕山静道,“她可是女中豪杰,一剑杀死十几个兽人呢” 妇女半信半疑道:“你们真能替我报仇?” “真的,刚刚追你的那人魁不是看见我们便跑了吗,我们要是不厉害,她会跑吗?” “好吧!跟我走,我就信你们一次!一定要帮我报仇啊!”妇女啰啰嗦嗦道。 “知道啦!一定!”兀官瑶应予着转向幕山静道,“我们赶紧回去找小馒头,告诉他璞家村的事情,然后一起过去!” “好!”幕山静点头。 第四十二章 神使 “在神殿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炸开锅的野蛮人在低沉的怒吼声中安静了下来 野蛮人们纷纷向左右靠边站,留出一条道来。 一位身穿艳丽奇服的老者,手拄一根带有七个环子的拐杖,驮着背,步赴蹒跚的从那条道里走了出来。 陈景发现野蛮人们非常虔诚的望着老者的背影,想要取他性命的男人望见老者也退了下去,看来老者是野蛮人的老大。 “还不快拜神使!这位少年是山神陆吾派来的神使啊!”老头拐杖一指,七环叮铃作响。 野蛮人们互目而望,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他们不敢相信,即将被祭祀的陈景会摇身一变,居然成了神使。 野蛮人中,有人立起身子质疑道:“祭祀大人!这人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怎能称得上神使啊!” “是啊!我们神使应该四肢粗壮,高大有力才是啊!” “对啊!” 众人议论纷纷起来。 想要杀掉陈景的男人说道:“我也觉得大祭司……”,话还未说完,老者从嘴里吐出一颗玻璃珠大小的黑色泥丸,电光火石之间男人额头被洞穿,倒在地上血流一地,死不瞑目。 老者击毙男人,转头又吐出一颗黑泥丸,方才带头质疑的野蛮人,眉心之间当即出现一个血窟窿,张着嘴巴,倒了下去。 “他就是神使!还有谁敢质疑!”老者低吼一声,手中拐杖叮铃作响。 老者连杀两只出头鸟,在场的野蛮人们在绝对权威前不敢放肆,纷纷跪地膜拜,嘴里还念念有词,不敢再多说一句废话。 “昆仑山雪虎族不知是神使来此,刚刚将神使误当祭祀的贡品更是罪上加罪!老朽已经严惩了罪无可恕之人,还望神使大人有大量宽恕我们!”老者据搂着,弯腰施礼道。 陈景心理嘀咕道:神使?随便弄个人就是神使?怕是神屎吧,跟屎一样不值钱,不过只要能让我活命,管他的! “行啊——既然是神的使者当然要心胸开阔”陈景跳下祭台,顺水推舟道。 “拜谢!” 一百多号野蛮人整齐的跪在地上,低着头,向陈景拜谢。 老者带着一顶像鸡冠似的斗篷帽,花白的头发遮住了满是邹文的脸,叫人分不清长相,分不清是男是女,他压低着声音,只有二人能听道:“好小子,识时务,给你的虚名好好揣着,如果不想你那两位朋友有危险,就给老朽老老实实的装下去,听老朽指挥,不要耍花样……” 陈景心里一惊:难道兀官瑶与幕山静也让野蛮人抓住?怪不得在千叶林等了很久,就是不见她们回来,原来是让兽人们撸了去! “你想干什么”陈景说道,“有什么事冲我来,你们派去的人是我杀的,与她们无关” “小兄弟,想逞英雄?呵呵……你还不够格,至于老朽让你办的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老者说着转过了背去,举起双手,高声说道,“刚刚的力量,大家都看见了吧!那是神所赐!我们需要力量强大的神使来帮助我们!他就是我们的神使!” 老者的一席话如黑夜中明亮的火焰,燃烧起了野蛮人的斗志,让他们抬头激昂起来。 “神使——神使——” “神使——神使——” 百号人,齐声呼应,声势浩大。 陈景站在老者身后,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这个不男不女的老家伙会已他神使得名义去做什么坏事。 …… 祭祀仪式成了一场闹剧。 在老者蛊惑下完成后,陈景让他带走,不知去向何处。 一路上步幅缓慢的老者问道:“老朽的话明白了么,想清楚如何做好神使没有?” “我可以听你的,但是你要让我先与她们见一面,确定她们是安全的”陈景说道。 “不要跟老朽讲条件,你没有选择” 陈景能言善辩道:“你不让我与她们见一面,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若不是你拿她们当筹码,以你的能力奈何不了我!” “你体内的太阳金乌还未解开封印,还没有与楚一凡共练清除祸根的太极阴阳诀,我觉得你没有胜算”老者的声音变了,变得让陈景觉得很是熟悉。 陈景停下步子,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你到底是谁?” “我是远道而来的穿越者啊,在世的名字叫邓泽” “你是黑泥人!”陈景惊的倒吸一口凉气。 “作为诚意,我已经交底了,你好自为之”邓泽笑着继续往前慢走。 若老者真是邓泽,事情就不好办了,已他的能耐,兀官瑶和幕山静很有可能在其手上。 “等等!”陈景追上邓泽,说道,“你让我干什么,这个可以提前告诉我吧!好让我心里有底啊” “不妨告诉你”邓泽缓缓说道,“这些头脑简单的人本是昆仑山上的雪虎一族,信奉陆吾神明,后来陆吾不知何由在五百年前惨死,留下了两颗陆吾精魄” “陆吾精魄由雪虎族代代相传下来,相传食用掉两颗陆吾精魄能让人脱胎换骨,大幅度的增加修为” “但雪虎族祖上有训,陆吾精魄是神明之灵,吃它会让族群遭受天谴,任何人不能贪念它的力量,曾经的领袖,没有抵抗住诱惑,想把玄石占为己有,雪虎族人便联合起来反抗,推翻了他”邓泽顿了顿,语气平淡道,“我给你神使得名号是为了好让你出入自由,然后偷盗陆吾精魄给我” “我可不会偷东西!” 邓泽“呵呵”一笑:“你有的选吗?” 陈景找借口道:“你知道我体内有邪火,一旦发作,绝对会耽误你的大事,药我已经吃完了,只有兀官瑶身上有,何不先让我们见上一面,让我拿药?” “滑头”邓泽说道,“挺想赞赏一下你的狡诈,不过在我面前没用,你体内的邪火我自有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 “安置的地方到了,好好休息吧——”二人已经到达雪虎族的驻地,邓泽没有直面回答陈景的问题,将他带到了一处木屋前,冷不丁的出手,抢走了陈景腰间的无常勾。 “你干什么!”陈景见无常勾让邓泽抢了去,紧张道。 “你的无常勾我代为保管,等你完成了我交代的事情便还给你!”邓泽将无常勾收入到衣服里。 第四十三章 三天时间 木屋搭建的很有特点,形式老虎的头,共有六十座,一排挨着一排,不时有族人从木屋中进出。 雪虎族住的房子是由林中可防虫蛀的樟木所建。 屋里角落处放有用木棍撑起的香炉,淡淡的幽香味便来至这里,此外,屋内还装饰着些由花草树木所制的装饰品,其样式奇形怪异皆与动物有关。 陈景躺在木床上望着木头制的屋梁心中苦恼烦闷。 说来倒霉,陈景本是要去璞家村寻找张麻子父母,结果阴差阳错的被掳到雪虎族,还碰到该死的邓泽,硬是逼迫当什么狗屁神使,帮他投陆吾精魄。 邓泽只给陈景三天时间进行偷盗,若没有得手,将会让他看到兀官瑶的尸体。 山洞神殿日夜都有重兵把守,没有祭祀适宜,任何人不得入内。 陈景修为不够,硬闯肯定不行,智取又想不到很好的办法,三天时间偷盗陆吾精魄,实在是太难,难于上青天。 另外,邓泽在让陈景见兀官瑶与幕山静一事上处处回避,其中肯定有蹊跷,先不说她们二人是否真的有危险,单单依邓泽杀人如麻的性子,若三天没有偷到白虎精魄,躺尸的不是兀官瑶,而是陈景他自己了。 陈景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躺在床上越想越烦。 这时由一颗颗珠子窜成的门帘让两个雪虎族女子掀开,她们又将一些热腾腾的菜肴端了进来。 神使得唯一好处就是有福享,待遇好。 “公子请慢用……”雪虎族女子将菜肴放在床边的的矮桌上,行了个礼才离开屋子。 俗话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先填饱肚子再说,陈景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神使……好吃吗?”邓泽驮着背拉开门帘,慢步走进了屋子。 陈景见邓泽进屋,厌烦道:“吃个饭也要打扰我吗” 邓泽提醒道:“今天是第一天。” “我知道,不需要你提醒”陈景不耐烦道。 邓泽阴阴沉沉地说道:“你最好不要跟我耍花招,特别是我的身份,你若感暴露,后果你懂的” “你放一百个心,我不会让穿帮的,你穿帮了我也就穿帮了,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陈景心中不快,夹了块肉塞进了嘴里。 “明白便好——” 邓泽冷笑着拨起了珠帘,正准备离去,一女人蛮横得冲了进来。 女人莫约十七八岁,脸的左右两边都画有“三”一样花纹的图案,使得五官端正的面容中带有几分野性。 “祖母!” 冲进来的女人叫邓泽祖母时,陈景差点将嘴中的饭给喷出来,一个男人跑去伪装成一个老太婆,真是丢人。 “谁让你进来的!有没有规矩!”邓泽教训道。 “祖母!我觉得您肯定是被骗了!族里的人全都在小声议论,他——”女人说着指向了陈景,“就他那小胳膊小腿哪会是什么神使!” “你祖母说是就是!” “我不信,我要一刀宰了他,看他有没有当神使得本事!”女人从邓泽身后冲出,抽出身后的匕首就要向陈景身上刺去。 老者回身,一把拦住女人,怒道:“不得对神使无礼!” “祖母!我求你醒醒,我们族里人食物都不够吃,你竟然还拿如此珍贵的食物喂他!” “老朽再说一遍,雁儿你不得对神使无礼!” 女子名叫赫连雁,是邓泽伪装成老者的孙女。 “我不管!”赫连雁不听老者劝告,挣扎的越来越厉害。 邓泽没在劝告,竟直接出掌将赫连雁击倒在地。 赫连雁倒在地上,捂着肩膀,嘴角流着血,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兜帽遮脸的邓泽,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管是谁违抗老朽的指令都不可饶恕!”邓泽上前一脚将赫连雁身边的匕首踢了开去。 邓泽是从哪个地方穿越来的呀,果然是毫无人性。 陈景心中一激动,突然一股强劲的血气攻向心房,疼痛难忍。 邪火攻心! 陈景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 完了,体内的邪火越烧越旺,现在都开始吐血了! 陈景抹了抹嘴上的血,向邓泽使了个眼神,暗示他拿出压住邪火的药。 “神使!你怎么会吐血,快把这个喝下——”邓泽假装很惊慌,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竹筒,将小竹筒的盖子打开,递给了陈景“气血不畅,心劳成疾!” 陈景痛苦的接过小竹筒,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他心中猜疑这老者心狠手辣,怕是水中有毒,不敢乱喝。 邓泽像是看出了陈景的心事,缓步走到桌旁,拿起一个小杯子,走到陈景前重新夺回了竹筒。 邓泽倒了一杯竹筒里的水,一滴水不剩地喝进嘴里,喝完后说道:“无毒!希望神使要信任老朽!” 陈景再次接过老者手中的竹筒“咕噜——咕噜——”得喝了几口竹筒里的水,冰凉而带有香气的水顺着喉咙里滑下,顿时感觉邪火像是让水浇灭,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席卷全身,胸口的疼痛缓解许多。 陈景喝罢问道:“这是什么水?” “这是用昆仑雪菊和昆仑泉的甘露一起泡的药茶,有提神静气之用” 昆仑雪菊生长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昆仑山脉冰峰峭壁处,它是惟一与雪莲齐名,具有独特功效的稀有高寒植物。 陈景喝完甘露,走到床边,坐了上去,下驱逐令道:“你们出去吧!我累了需要休息!” 赫连雁受的那一掌像是不轻,这会儿才扶着门边慢慢站起身来,她恶狠狠的瞪了陈景一眼又懊恼的望了邓泽一眼,“哼”了一声跑了出去。 邓泽走到珠帘前,停下步子,小声说道:“月黑风高是好时候,你有两个夜晚,好好珍惜……” “杀人如麻的人很少有嘴巴罗里吧嗦的吧!”陈景烦躁道。 邓泽没说话,拨开珠帘走出了木屋,让两个雪虎族卫兵守在了木屋外,独自去了赫连雁的住所。 雪虎族权贵的木屋都会与普通族人隔开,且不准有人在附近走动。 邓泽走进赫连雁的屋里,拨开珠帘,看到她捂着胸口,靠在墙上。 “雁儿”邓泽亲切得叫了一声赫连雁。 赫连雁审视着自己的祖母说道:“祖母!至从你去安康镇回来以后就变了!”。 “老朽怎么变了?”邓泽表面上和颜悦色,心里很是警惕。 “你从来不会打我的!今天却出了手,居然还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神使”赫连雁不解道,“祖母!我就理解不了你,干嘛非要留着一个窝囊废在我们族里白吃白喝?他根本就没什么能耐!要不然怎么会被我们暗算,被绑到神殿去!” 邓泽淡淡道:“祖母想干什么,还需跟你解释?” “祖母?咳咳——”在赫连雁印象中,祖母绝不会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她心中一紧,竟让方才的掌伤发作,胸口一下子气血翻涌,不由的干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赶紧歇息!以后少去神使得住处!”邓泽转过身去严厉道。 赫连雁望着老者的背影,觉得不寒而栗,她有强烈得感觉,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祖母,绝不可能是以前的祖母。 第四十四章 不准叫我废物,禁词!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陈景隐在离神殿外不远的地方,迟迟没有行动。 神殿是由一个大山包挖出来的,四面全是泥土岩石,洞口是唯一能进出的地方。 洞口处火光闪烁,根据陈景的暗中观察,门卫每两个时辰一轮岗,不间断,除非大军压进,或者有以一当百的实力,否者根本无法进到神殿偷得陆吾精魄。 第一天只能先勘察地势,收集情报,回家再做打算吧! 陈景一转身,准备回去休息,居然看见赫连雁正靠在一颗粗树干上望着他。 “你在这里干什么”赫连雁问道。 “我说撒尿你信吗?” “能编一个更好的理由吗?”赫连雁冷笑道。 “那深更半夜,你一个女儿家来在这里又是做什么呢?”陈景反问道。 “当然是跟踪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外人!”赫连雁立起身子道。 “外人?”陈景轻蔑得一笑,“你对神使说外人,我该定你不敬之罪吗?” “真拿鸡毛当令箭”赫连雁冷嘲热讽道“你是假扮神使来偷陆吾精粹的吧!” 她怎么会知道? 陈景心理咯噔一响,不露声色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祖母是族群里的老大,是他非要我当神使,况且,我又没招惹你,为何总是要针对我?” “因为你是废物!”赫连雁不紧不慢道,“我们雪虎一族最恨那种毫无缚鸡之力的人!我若是看到就想把他撕成碎片!” 废物——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刺心的词语,陈景平生最厌恶他人说自己是废物,脸上生怒,质问道:“废物?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废物?就因为我没有你们族人高,族人壮?” 赫连雁眼里露出凶光道:“不承认?好啊——那你敢不敢跟我比试比试!” “比试什么?”陈景问道。 赫连雁从背后忽然抽出一把匕首,对着陈景刺了过去:“比刀!” 陈景站立不动,任由赫连雁朝自己刺过来。 闪着寒光的刀尖停在了陈景眼前,二者之间只差分毫。 “你不怕死?”赫连雁很是诧异,在她脑海中闪现的画面应该是陈景缩头求饶,而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毫不躲闪,让她随意刺杀。 “废物才怕死”陈景傲立不动,目光如炬道,“已我的能耐,你以为刺的伤我么” 赫连雁先是心中一惊,再是收回匕首,往后退了几步道:“看来你还有些骨气!” 陈景双手插在胸前,双眉一紧道:“警告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再说‘废物’两个字,否者就算你是女人,我也会打烂你的嘴!” “你!”赫连雁气得直磨牙,刚对陈景有些好感,瞬间全无。 “你竟敢对我们大祭祀的孙女不敬!” 陈景身后突然冲出一人,那人手掌奇大,居然用五根手指像抓球般抓住了陈景的头,并将他提了起来。 “努赤将军!”赫连雁见是英勇善战、高大威猛的努赤出现,惊喜得叫出了声。 努赤是雪虎族最为勇猛的头领,修真者,武艺高强,修为在开元期。 赫连雁见崇拜已久的努赤在为她出头,心中对他更为爱慕。 努赤将陈景扭转过身来,喝道:“找死吗?” 陈景看见努赤蓬头乱须,高有九尺,四肢粗壮有力,健硕的胳膊足足有他两只腿那么宽,他身穿一件破损的麻布铠甲,露出半边胸肌。 “你要干什么!”陈景大吼道。 “我要教训教训你!”努赤抖了抖胫骨说道。 “我是神使,你竟敢对我无理!” “神使?哈哈哈——”努赤仰头,不屑得一笑,“杀的就是你这种莫须有的神使!” 陈景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顿时远转真元,聚在拳上,出其不意,对着努赤的脸便是一拳。 努赤早有防范,体内真元汇集于脸上,如同盾牌般挡住了陈景。 没有太阳金乌的帮助,修为低于努赤太多的陈景在真元碰撞的反弹下,让手腕脱了臼。 疼! 陈景暗下吃痛。 “敢偷袭我?也不看看你有几斤几两!”努赤一甩手将陈景仍在了地上。 陈景摔的不轻,握着手腕,浑身振痛。 努赤居高临下的望着陈景说道:“就你这样还被大祭司称为神使,大祭司真的是老糊涂了!” “确实!”赫连雁附和道。 “对了——雁子”努赤指着地上的陈景挑衅着问道,“这家伙刚刚说什么来着,不准在他面前说‘废物’二字,没啥本事还装高手,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呵呵呵”赫连雁在边上添油加醋道,“在努赤大人前,他就是废物,彻彻底底的废物” “提醒过你们,不准在我面前说废物两个字”陈景从地上吃力得爬了起来。 “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赫连雁连声说道,“我说了,有努赤大人在,你能将我怎样?” “那我就按照约定……打烂你的嘴!”陈景陡然爆发,拔地而起,左手做拳,冲拳而上,真元在拳上化为白色旋转的真气。 努赤护在赫连雁身前,故意让陈景击中他的胸膛。 “呼哧——” 陈景的拳停在努赤胸膛前两三寸的地方,白色翻滚的真气在二者之间猛烈得旋转。 “废物——你太弱了”努赤猛得一挺胸,真气咆哮,卷碎陈景的真气,将他刮飞了出去。 陈景重重得落在地上,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努赤漫步向陈景走进,挖苦挑衅道:“废物啊——我又叫你废物了,你能奈我何?” 陈景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咬牙切齿得盯着努赤,暗中进入到心境中。 “小鸟——借我力量”陈景站在金色鸟笼前,紧握着拳头。 “本神明很好奇”太阳金乌睁开了眼睛,“你一向狡猾冷静,怎么会因为被叫废物而失去了理智?” “说我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说我废物”陈景气的浑身发抖。 “为什么你对这二字如此介意?” “以后我在慢慢告诉你,你先借我力量”陈景将手伸进了金色鸟笼里。 “拒绝”太阳金乌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陈景道,“本神明说过,你体内有毒,若强行注入我的力量,你会死——” 第四十五章 差点被吃了 树林里,努赤骨指作响,赫连雁站在一旁“啧啧”得笑。 林子里四周极其阴森,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毫无生息的枯木上缠绕,几只乌鸦立在杈上凄厉的叫着。 努赤伸出大手将陈景从地上提了起来,挥起臂膀一拳打在了他脸上。 这一拳力道极大,陈景凌空而起,身体如陀螺般旋转着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一颗大树上。 “嘭——”得一声响,大树颤动,落叶纷飞,陈景从粗大的树干上滑落到地上,他脑袋阵阵作痛,眼前金星,若不是太阳金乌暗中使用灵力保护他,怕是已五脏俱碎,筋骨寸断。 陈景坐在地上,靠着树干,嘴里不停地流出血。 “努赤大人”赫连雁看到鲜红的血,越来越兴奋,抽出身后的匕首,伸出舌头舔了添白刃,“我有好几天没吃肉了” “我知道雁儿的意思,肉不够吃,今天我们就拿他来打打牙祭!”努赤的眼睛里闪着红光,看到鲜血后同样亢奋道。 “什么?你们要吃我?”陈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来没有见过人要吃人。 “难道你不知道吗?我们雪虎族一直都是以食肉为生,在昆仑山时,那里有着取之不尽的肉供我们食用!自打来到到这片森林,肉少人多,我们一天都吃不到什么肉,更别提美味的……”努赤指着陈景,几乎已经有些发狂。 “疯子!你们真是一群疯子!”陈景摸着树,拼命得从地上爬了起来。 “疯子?告诉你吧——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们不算什么”努赤一步步地逼近。 陈景心中一紧,没有想到雪虎族居然是一个食人族。 “看你一脸惊愕的表情也难怪!井底之蛙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吧!但是你也不用接受了,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放心——我会让你死的很快的!”努赤说着,抽出身后的斧头。 赫连雁跟在努赤身边,眼睛里同样冒出贪婪的光。 “雁子!我们一起好好享受”努赤脸上的肌肉在抽搐,嗜血的本性让他更为癫狂。 “你就不怕我身体里的那股赤焰吗!”陈景急中生智,想起在祭祀时发威的场景,努赤当时应该在场。 努赤停步下来,犹豫了片刻,估计是回想起祭祀时保护陈景的赤焰。 趁着努赤踌蹴,陈景赶紧再次进入到心境,寻求太阳金乌的帮助。 “小鸟——快点借我力量,否则我要被那个变态砍死!”陈景慌张的跑到鸟笼前说道。 “死不了”太阳金乌伏在地上,啄了啄翅膀上的绒毛道,“你修为太低,感受不到远处而来的真元而已” “什么意思——” “滚——别打扰本神明休息” 这只死鸟!除了会神神叨叨,就没啥作用! 陈景心中抱怨,抽回了意识,而此时的努赤已举起斧头。 “你想清楚了努赤”陈景恐吓努赤道,“死亡会让我激发身体潜能,释放赤焰!” “哈哈!你当我努赤是什么人!我会怕手下败将吗!”陈景本想糊弄住努赤,争取时间,没想到弄巧成拙激怒了他。 努赤不在友谊,抡起斧头毫不留情得砍向了陈景。 “休得伤人!”黑衣飘动,花瓣纷飞,幕山静恰在这时出现,手持细剑“当”得一下将努赤的斧头挑飞了开去。 随后,兀官瑶落在了陈景的身边。 “小遥!静静!”陈景见到兀官瑶与幕山静相安无事,并来搭救自己,心中大喜过望。 “你真是个大笨蛋!害我们找的好辛苦!”兀官遥将陈景的头用力一拍。 幕山静站在陈景身前面带微笑,手中细剑归于剑鞘中。 “幕山静!还有个死女人!”努赤恶狠狠得咬牙切齿。 “你这肌肉长得跟豆腐块似的恶棍,听好了——本姑娘生不改名,死不改,名叫兀官瑶,不姓死!”兀官遥话毕左手将陈景一挽,向幕山静使了个眼色。 幕山静右手持剑鞘,伏下身子猛地一挥,真元化为的剑气在地上溅起漫天的尘土。 “小陈景!我们走!”兀官瑶挽着陈景借着腾起的尘埃做为掩护,施展轻功逃了出去,幕山静紧随其后。 尘埃散去,努赤傲立不动,到口的肉虽然飞走,但他不敢贸然追击。 “他们跑的真快!”赫连雁气愤道。 努赤额头上青筋暴起,方才他看到幕山静的那一刻,好斗的本性使他愈加的兴奋。 …… 安康镇。 陈景与兀官瑶离开安康镇的三天后,瘟疫大爆发,来势汹汹,蔓延全镇。 往日繁华的街市已经不在,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全是面如死灰、身上长满暗疮、脂肪膨胀的灾民。 这些灾民们被隔离了出来,以防让瘟疫传给他人。 各家各户闭门关窗,足不出户,安康镇在瘟疫中成了一座死镇。 街市的尽头,临时搭起的屋棚下几个大锅里“咕噜咕噜”地煮着汤药,热气腾腾的水蒸气弥漫在整个屋棚里。 情况紧急,人手不够,镇长与楚员外派了年龄大的人来帮兀官敷上,几个镇卒正满头大汗、勒着袖子在屋棚里忙里忙外。 兀官敷上手上挽着袖子,嘴里含着烟嘴,一脸愁容的坐在锅炉旁指挥,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兀官云一脸焦急得背着药箱走进屋棚,摘下遮在嘴上的麻布道:“父亲!情况越来越严重,死的人越来越多,平安树也快慢慢枯萎死去!” 兀官敷上站起身子皱着眉头道:“瘟疫从井水里而来,并不是传染!” “从井水里来?” “嗯”兀官敷上点头,“为父觉得其实这并不是瘟疫,而是有人在水中投了邪毒” “邪毒?”兀官云不解道。 “云儿,难道你没发现吗?生病之人大多是西北方向的百姓,而东南方向生病的很少,因为安康镇的井水是东南与西北分开的,所以为父推测,投毒的人只是投了西北井水里的毒,并未向东南井水里下毒,所以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兀官敷上吐了几口烟,说道。 “难道不是天灾是人祸?”兀官云惊醒道。 “说不准!”兀官敷上道,“可能璞家村也与安康镇一样,有人故意下了邪毒!” “为何要这样做?” “不清楚。” 说到这里,兀官敷上的话让兀官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父亲,这两日太忙,有件事情我忘了说,前两日疫情不重的时候,那些死掉的人,尸体全都不见了!” “不见了?”兀官敷上猛吸了一口烟。 “是的!就一晚上的时间,全部凭空消失!”兀官云激动道。 “怎么不早告诉为父!对了……”兀官敷上转念担心起兀官瑶与陈景来,“瑶儿和陈景还没有回吗?” 兀官云忧心忡忡道:“还没有……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第四十六章 璞家村 兀官遥施展轻功,背着陈景跳跃在交织的树干之间,见身后无人追赶,才放下心来收气落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珠。 “你们来的真及时!”陈景长吁了一口气,终归是死里逃生。 “没有想到雪虎族会藏在这里,终于让我找到了!”幕山静整理了一下衣衫,目光如炬道。 “你这臭傻瓜,怎么如此不小心,竟然让坏人逮了去,还好我们找到你了!”兀官瑶怪罪道。 “怪我大意,被他们偷袭了!”陈景很是惭愧。 幕山静为陈景圆场道:“陈景修为不够,不能靠真元识气,预知周围的危险,所以我们就不要在怪罪他了。” “好吧!””兀官瑶问道,“赶紧告诉我们你独自一人时遭遇到了什么事情?” 陈景将二日里发生的事情与所见所闻讲给了二人听。 “果然!璞家村的事情是他们干的!”幕山静已经有十足的把握断定。 “璞家村?”听到幕山静口中说出“璞家村”三字,陈景想起正事来,“对了!我还得赶去璞家村为张麻子父母送去物品呢!” “不用去璞家村了……”幕山静脸上掠过一丝伤悲道。 “为什么?” “璞家村生灵涂炭,全死了!”兀官瑶目光流转,语中带着哀伤道。 “全都死光了?” “嗯” 兀官瑶长叹了一口长气,回忆起她们与妇女回到璞家村的情景。 当时,兀官瑶与幕山静救下妇女,穿出树林回到了篝火旁。 篝火还在呼哧呼哧的烧着,却只剩下陈景的行囊,人却不见了。 “这个傻瓜肯定被人偷袭了!”兀官瑶眼力惊人,马上就在篝火旁,找到了一丝血迹。 “的确是遭人偷袭,我在这里找到了偷袭之人逃跑的踪迹!”幕山静走南闯北寻雪虎族多年,追踪的本领已经炉火纯青。 “我现在就去把陈景给救回来!”兀官瑶说着就要去救人。 幕山静一把拉住冲动的兀官瑶,冷静地对她说道:“陈景要救!但是璞家村的情况我们也需探明!不如我们兵分两路, 小遥你先带着妇女去璞家村,我去探路,看陈景被绑去了哪里,探好路线我就去璞家村和你会合,然后再一起去救陈景!” 幕山静虽说的有理,但兀官瑶担心陈景的安危:“拖这么久,景昕不会有事吗?” “相信我!不会有事!”幕山静用坚定不移的眼神望着兀官瑶道。 “那你身上的伤?” “小瑶的药有奇效,我已经调息的差不多了”幕山静含笑着说道。 兀官瑶见幕山静如此坚信,虽知道她在强撑,但不好去拆穿善意的谎言,嘱托道:“行——静静你一定要小心!” “嗯” 二人就此分头行事。 兀官家的父亲是游医,家中兄妹二人在小的时候就随父亲漂泊到安康镇。 期间少不了走水游山,身处险境。 兀官家入山采药是常事,山间多猛兽毒蛇,他们慢慢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习以为常,练得在山间野林里行走的技能和好本事,虽然兀官瑶比兀官云要差了许多,但苦学了五年轻功,遇到危险时,自保还是不在话下。 兀官瑶肩垮陈景的行囊,背着妇女,借由轻功,在妇女的指引下花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了璞家村。 兀官瑶放下妇女,揉了揉酸疼的肩膀,遥望璞家村。 从远处看去,璞家村死气沉沉,毫无生气,村中不见炊烟,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妇女不敢进村,兀官瑶独自一人小心翼翼的走进村里。 村中的屋子旁,都是打斗的痕迹,墙壁上、地上,到处沾满了凝固的血。 看到这里兀官瑶有些恶心,眩晕,她强忍着浓烈的血腥味向前探去,当绕过几间青砖房子后,看到眼前的情景时,差点呕吐出来。 只见两三个半人半兽的大汉围在一起,抓着满身是血的尸体,像吃羊肉串一般,一块肉一块肉地咬进嘴里。 兀官瑶往后退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干呕出声来。 那几个兽人大汉像是发现有人气,他们停下进食,转过身子,朝着兀官瑶这边缓步走来。 兀官瑶见到兽人大汉朝她走了过来,本能上有些害怕,就在害怕的时候,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来。 这手将她胳膊一拽,拉了过去。 兀官瑶吓得就要叫出声,却被蒙住了嘴。 “是我!静静!嘘——” 兀官瑶形色惊恐地转过头去,瞪大的眼眸子里是捂住她的幕山静。 虚惊一场,绷紧神经的兀官瑶差点瘫软下去。 幕山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拔出细剑轻轻一挥,飘逸的花瓣将她们卷入其中,隐遁了人的气息。 向兀官瑶走去的两三个兽人大汉,寻不到气息,抠了抠脑袋,又折了回去。 出于女人特有的第六感,兀官瑶一直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既然分开行动,就算有妇女做拖累,行动稍有迟缓,幕山静也不可能这么快会赶到璞家村。 想到这里,兀官瑶一脸严肃的对幕山静小声问道:“你怎么来的这么快!静静——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幕山静归剑入鞘柔声道:“嗯” “如果你当我是好姐妹,告诉我!” 幕山静未有犹豫的回道:“我是雪木族族长的女儿,来至昆仑山,这把剑是母亲留给我的臧花剑,我之所以漂泊在外,就是为了追寻雪虎族的行踪,并且消灭他们!” “雪虎族?” “是的!就是你看到的那些只要见血发狂,就会变成半人半兽的大汉!”幕山静解释道,“我们分头以后我很快就找到了雪虎族藏身的地方,陈景也无碍,我怕你身单力薄,一个人在璞家村有危险,所以借助臧花剑迅速赶了过来。” 幕山静说得太急咳了一口血出来。 兀官瑶连忙用手摸向幕山静的脉搏,发觉她脉象紊乱,应该是内伤为治愈,强行运转真元御剑飞行所致。 兀官瑶有些羞愧,心中很后悔的摸着幕山静的手道:“好静静!都怪我不好,不该胡乱猜疑你!”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世上狡诈阴险之人多如牛毛,小瑶会猜疑也当应该!”幕山静心胸大度,非但毫不怪罪兀官瑶,反而很体谅她。 兀官瑶转羞为乐道:“既然我们已无隔阂,那从今天起咱们就是最好的姐妹了!” “那是自然!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幕山静愉悦地点头,顿了顿说道“我们赶紧去救陈景吧!” “那妇女怎么办?”兀官瑶问道。 “带她一起去!” “好!我这就带你去找她!”兀官瑶说完带着幕山静去村外找妇女去了。 第四十七章 雪虎族 陈景听完兀官瑶的回忆后庆幸道:“还好有惊无险!” “不过这些雪虎族的怪物实在太残暴!居然会拿活死尸开刀!”兀官瑶想起在璞家村看到的血腥画面,又觉得恶心起来。 幕山静点头道:“雪虎族嗜血成性,必须将其消灭!” “雪虎族——”陈景本想斥责雪虎族,手腕上却忽然阵痛起来,“疼——”。 “怎么了!小陈景!” “忘了我手腕脱臼了……”陈景咬牙痛苦道。 “哪只手!”兀官瑶急切道,“让我看看!” “这只……” 兀官瑶轻轻捏住陈景所指的手腕,不等他有所心里准备,两指忽然发力,用力一拧,“咔”得一声响,脱臼的手腕接了上去。 陈景甩了甩手,奇道:“小瑶……你真是神了!” “少恭维我!我的接骨医术跟哥哥比起来可差远了”兀官瑶表面上很谦虚,心里却是乐滋滋的。 陈景转念想起雪虎族的事来:“静静,我想多了解一下雪虎族的事情。” 幕山静从布包里翻出一张画像放在地上,摊了开来。 陈景细看画像,画像上画的是一个高大的兽人,兽人身材魁梧,眼睛放光,长长的嘴巴里滴着口水,腰间插着一柄巨斧,画像的左侧有“兽人”两个甲骨字。 陈景看着兽人觉得很熟悉:“这不就是雪虎族人变幻后的样子吗?” “是的!我们昆仑山雪木一族管他们叫兽人!”幕山静解释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景想完全弄清楚雪虎族的来龙去脉。 幕山静娓娓道来:“在巍峨的昆仑山山脉上居住着许多部落,而我们雪木族与雪虎族同是守卫昆仑山的守山一族,本来部落与部落之间过着安居乐业,与世隔绝的日子,可是……野心勃勃的雪虎族想统一所有的部落称王,从而被昆仑山邪祸穷奇之树蛊惑,吃了妖果,成了见血就会发狂,会变幻成半人半兽的怪物——兽人;” 说到这里幕山静双指抚摸臧花剑,脸上略带伤感,“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我们雪木族率领众部落一起对抗雪虎族,最后死伤无数、血流成河,神圣高洁的昆仑山让鲜血玷污……” 大战持续了一年,几千人的雪虎族兽人终于溃不成军,剩下的四处逃窜离开了昆仑山,我的父亲怕他们东山再起,祸害他乡,于是便派了我和雪木族勇士们下山剿灭余下的残党。” “这些兽人真可恶!”兀官瑶愤慨道。 幕山静接着说道:“这片森林是雪虎族最后的藏身之处,雪虎族畏惧我们雪木族的追兵,才隐蔽了很长时间不敢作恶,可惜食肉嗜血的本性再一次害了他们!” 兀官瑶脑子转的很快,既然璞家村是被雪虎族所害,那之前璞家村爆发的怪病也应该与雪虎族有关,而且她看见兽人嘴里的死尸与安康镇发瘟疫的镇民很像,想到这里兀官瑶向幕山静寻问了此事。 幕山静听后回道:“小瑶你猜的没错,璞家村发生的怪病就是雪虎族所为!雪虎族实在抵御不了肉的诱惑,就发明了一种毒药,会让人身上长满暗疮,脂肪膨胀,死的很难看,就像爆发了瘟疫!” “瘟疫只是假象,为了蒙蔽雪木族的视线,而且这些人还能成为他们的食物”兀官瑶一拍手,醒悟道。 “对!”幕山静点头。 “如果再对这些畜生放任不管的话,他们的魔抓就会伸向安康镇,事实证明他们已经开始对安康镇下手了!”兀官瑶担心得说道。 “真是可恶至极!真想反杀回去,剿灭这群禽兽!”对雪虎族的厌恶之感让陈景怒火中烧,特别是努赤、赫连雁对他的羞辱,更是铭记在心,此仇非报不可。 “冷静”幕山静安抚陈景道“我们势单力薄不能乱来!” “静静你知道陆吾精魄吗?”陈景想起雪虎族祭奉的陆吾精魄,听说陆吾精魄很厉害,能大幅度提高修真者的修为,说不准它会是剿灭雪虎族的最大阻碍。 “陆吾精魄?”幕山静惊道,“你见过?” “嗯!就在雪虎族祭祀山神兽的山洞神殿里!”陈景点头道。 “陆吾精魄是昆仑山神死后所留下的,是雪虎族历代守护的圣物”幕山静回道。 “原来如此!”陈景心道,邓泽所言与幕山静基本吻合。 “那静静……你说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兀官瑶转回了话题。 幕山静思索了片刻后问道:“陈景,雪虎族里大致有多少人?” 陈景回忆道“族里大概有一百多号人!” “就凭我们三个对付一百多号人,几乎就是以卵击石、羊入虎口”幕山静听后说道,“陈景、小瑶,我先跟你们回安康镇,用飞鸽传书告知我的族人,待他们来镇中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回去!”兀官瑶担忧道,“镇里闹瘟疫,我挺担心哥哥和父亲的情况” “恐怕……我们只能走回去了”陈景捂着胸口说道,“我让努赤打伤,暂时用不了轻功,不过……据我得到的消息,千叶林的猛兽基本上让雪虎族吃光了,路上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嗯,静静也有伤,还有我们救下的妇女,想快也快不了”兀官瑶说道,“路上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一点” “嗯!” 陈景点头,心中挂念起让邓泽多夺去的无常勾,不过已他现在的实力想夺回几乎不可能,目前能做的就是先回安康镇,找到楚一凡先消除体内祸根。 …… 雪虎族内。 “把头低下来!”邓泽站在努赤面前就像一个侏儒。 努赤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下头,他与赫连雁并没有将遭遇幕山静一事说出来,不喜欢当丧家犬逃跑的努赤,决心与幕山静一战。 “混账东西”邓泽重重地给了努赤一记耳光,“是谁让你放跑神使的!” 努赤不说话。 赫连雁跪在地上,心疼着努赤:“祖母——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再怪将军了……” “你的账,咱们待会再算”邓泽让赫连雁闭嘴,呵斥努赤道,“放走神使,你知道该当何罪吗?” 努赤终于开口说道:“他不是神使,我没罪!” “你个混账东西!”邓泽气愤地敲着拐杖,举起手又要打下去却被努赤一把抓住。 “老东西!有完没完!”努赤有些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子,一手将邓泽拎了起来。 “大逆不道!你居然跟老朽动手,快把老朽放下来!”。 “大祭司我没有错!身为神使,在我面前如此不堪一击,你觉得他配吗?”努赤一脸凶相,要不是邓泽是族里的大祭司,位高权重,他早就像捏死一只蝼蚁般捏死她了。 “畜生!终于忍不住想造反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狼子野心吗,你想当族长是吧”邓泽不紧不慢一口猜出了努赤的心思。 “大祭司既然都知道!还不快点把族长的位置传给我!”努赤阴冷的笑道。 “就凭只会使用蛮力的你,你觉得造反会得逞?”邓泽冰冷冷得讽刺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鹿死谁手呢?”努赤伸出了一只手抽出背后的斧头。 “努赤你要干嘛!”赫连雁害怕的问道,虽然她觉得祖母有异,但还为确定,血浓于水下还是不想祖母受到伤害,“放下我的祖母,否则——你这是大逆不道啊!” 努赤望着邓泽,两眼泛红,不顾赫连雁的劝说,想用斧头劈死他。 邓泽处事不惊,猛然出手,一掌打在了努赤的额头上,努赤嗷得一声叫,重重的倒在地上。 邓泽稳稳落地,一挥袖袍道:“就这点本事,还在老朽面前猖狂” 站在一旁的赫连雁一脸惊愕,在她心中祖母一直只管族里祭祀之事,别说法术了,连武技都从未习过,从小到大,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祖母出手,而且只用一招便将雪虎族第一勇士击倒。 第四十八章 瘟疫 陈景回到安康镇时,已是一天之后。 此时镇子里早已是哀鸿片野、死气沉沉。 走在街道上,到处可见倒在地上的镇民,他们浑身上下长满了暗疮、脂肪肿的硕大,恶心至极、惨不忍睹。 兀官瑶捂着嘴巴,欲哭无泪,未曾想到才离开不久,自己生活多年的安康镇竟遭天灾人祸、民生凋敝、满是疮痍。 幕山静不忍直视受尽病魔摧残的镇民,心中满是对于雪虎族的痛恨。 带回来的蒲家村妇女走在幕山静身后,眼见此景又心中悲痛,哭泣了起来。 陈景铁青着脸,紧蹙双眉,双拳紧握,走在最后面,看着镇中百姓受病痛折磨,心中不免难受,又想到瘟疫主要针对年轻人,不知身体羸弱的楚一凡有没有受到牵连。 四人走过街道进入街市,眼前的场景更为触目惊心,惨绝人寰。 只见街道两旁堆满了被隔离出来的镇民,他们要死不活、脸色惨白、东倒西歪、横七八竖、或坐或躺,等待着郎中为他们施药,在死亡前挣扎,获取着那一丝丝活下去的希望。 不远处,兀官云口上戴着麻布,边施药边往这头走来,身后跟着端着几口大砂锅的镇卒。 其余的镇卒为镇民递碗,每递一个碗,兀官云就往碗里舀一勺汤药。 还有一些镇卒则是用雄黄桐子在火中烧烟,用来消毒防菌,防止瘟疫扩散。 “哥哥!”兀官瑶见到兀官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跑了上去。 “小瑶!陈景!”兀官云见到兀官瑶和陈景是喜出望外,但他来不急享受与亲人的重聚,与妹妹简短的拥抱后,又赶着为大批镇民施药。 “我们快来帮助哥哥吧!”兀官瑶说着便要去帮忙。 “好!”陈景说干就干。 “等等!”兀官云制止道,“瘟疫很厉害,就算你们想帮忙,先喝汤药,用雄黄烟熏防治!” 在兀官云的督促下,几人喝药下肚,雄黄烟熏,脸上再用白醋消毒过的麻布蒙住脸后才开始施药,一直忙到深夜。 施药结束后兀官云领着大家来到临时搭起的屋棚下,一路上兀官云与幕山静在兀官瑶的介绍下相互认识。 幕山静对于兀官云的医德很是敬佩,有一见倾心的感觉。 此时屋棚里的人忙里忙外,几口大锅里“咕噜咕噜”地还在煮着汤药,热气腾腾的水蒸气依旧弥漫在整个屋棚里。 兀官敷上正坐在一边,手里捧着竹简,抽着旱烟,细看医学典籍。 “父亲!你看谁回来啦!”兀官云进屋后激动得说道。 兀官敷上放下竹简,揉了揉通红的眼睛,见是兀官瑶与陈景安然无恙的回来,连忙站起身子,绷紧的脸上终于挂上了笑容:“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兀官瑶见父亲劳累过度,眼睛里布满血丝,消瘦了好几圈,心疼的扑到了他怀里:“父亲……女儿不孝……让您一个人劳累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兀官敷上一脸慈爱,拍着兀官瑶的后背重复着方才的话。 幕山静站在一旁,此时此景让人很是感动,妇女更是触景生情,思念起自己亲人,偏头哭泣。 一阵寒暄过后,兀官瑶向父亲介绍了幕山静和一直哭哭啼啼的妇女,更是将在千叶林里发生的事情说得详详细细。 兀官敷上听罢,吸了几口旱烟道:“原来如此,没有想到久未露面的邓泽会伪装成部族首领,镇子里的毒恐怕是他找人下的,只可惜我研制的药只能缓解病情的恶化,抑制毒性蔓延,并不能解毒!” “我能解此毒!”幕山静站出来说道,“我们追击雪虎族多年,知道他们用的是哪种毒药害人,我们为了救无辜的人于水火之中,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研制出了解毒的药方!” “真的?静静?”兀官瑶喜上眉梢。 “那就太好了——有劳姑娘了!”兀官敷上握着烟斗抱拳道。 为了挽救安康镇百姓,众人先将雪虎族的事情搁置在一边,兀官兄妹拿着幕山静给的药方准备上巫峰山采药。 幕山静飞鸽传书,让雪木族援兵暗中赶往安康镇,并派人去先行去雪虎族的地盘进行监视。 陈景独自一人去到楚府,寻找楚一凡。 楚府大门紧闭,全副武装的雇佣兵门将楚府围了一圈,生怕有得了瘟疫的人偷偷进入到府中。 陈景走上台阶,让守卫大门的四名雇佣兵拦住。 “瘟疫期间,府上不接待任何外人” “你去禀告楚员外,我叫陈景”陈景自信得说道,“只要报我的名号,一定让进!” “陈景?我们没有听过你的名号,看你穿衣打扮也不算是达官贵人”领班的雇佣兵质疑道。 “我是楚家公子救命恩人!”陈景强硬道,“我进府找楚员外有事,你们赶紧去通报,不要误了我的事情!” 领班的雇佣兵见陈景不像是说假话,与下属商量了片刻后说道:“那你在这等着,我先进去通报”说完,一跃而上,跳到了门顶上,然后从门顶上跳进府里。 终于可以清除掉祸根!这一刻等了太久! 陈景有些激动,在门外焦急得等着雇佣兵回来。 过了一会儿,雇佣兵从门顶上跳了下来。 陈景见领班的雇佣兵回来,向前走了一步,期盼着说道:“快开门吧!” “等等”领班的雇佣兵拦住陈景道,“楚员外有话,瘟疫期间为保家中平安,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准入内!” 雇佣兵的话如五雷轰顶,陈景万万没想到这楚员外会过河拆桥。 “还有——我们楚员外是守信用的人”雇佣兵拿出一袋装满银子的锦袋,“这是你的酬劳” “这点钱我根本看不上,你们老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奸商!”陈景边愤慨,边拿过雇佣兵手上的锦袋往身上塞。 陈景气愤也无用,有伤在身,几乎硬闯不进楚府,只能无功而返,好好疗养,等待时机成熟后再去找楚一凡。 …… 接下来的日子,陈景在棚子里帮助兀官敷上熬药。 幕山静与兀官兄妹二人则是上山采药。 十几天后,安康镇的瘟疫在众人不懈的努力下完全控制住,因中毒生病的百姓们敷过幕山静的药后渐渐好转,身上的暗疮慢慢消失,肿大的脂肪从大变小直到消去。 终于,死一般的安康镇有了一线生机,而陈景与幕山静的伤在兀官云的帮助下痊愈。 夜里,再控制住镇中最后一个人的病情后,众人悬在空中的心才放下,在棚子中简短的开饭庆祝,把酒言欢。 饭后,绷紧的神经稍一松弛,众人便累倒在屋棚里,昏昏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天还未亮,棚子外响起“嗒嗒嗒”得脚步声。 “谁!”幕山静警觉的立起身子,一手握起桌上的臧花剑。 “是我——圣姑!”屋外进来三人,向幕山静鞠躬抱拳道。 这三人均是黑衣打扮,其中一人约莫中年,下巴留有一撮儿胡须,左边脸颊上纹有白色刺青。 “康长老!”幕山静见是自家人,放松了警惕,“你们终于来了!” 第四十九章 交差 第四十九章交差 幕山静转身互相介绍道:“这是我们雪木族的康长老,这几位是我在安康镇认识的朋友陈景、小瑶、敷上前辈和云哥” 说到“云哥”二字时,幕山静眉眼之间稍露一丝少女独有的娇涩。 “多谢几位对圣姑的照顾之恩!”康长老感激道。 “不客气!”兀官敷上摆手道。 “情况情急!圣姑!赶紧随我离开,去商量剿灭雪虎族的事情吧!”康长老心急,开门见山的向幕山静请示道。 “静静——”还未等幕山静说话,兀官瑶抢先一步,自告奋勇道,“雪虎族残害无辜百姓,我要加入你们一起对付他们!” “小瑶——你又胡闹!”兀官敷上立刻阻止兀官瑶道,“就你这点本事,去了不是送死吗?” “父亲——这次,我也要去帮助幕山静共同剿灭作恶滔天的雪虎族!” 兀官云很少涉足去做危险的事情,可是这回他一改常态,主动请命去帮助幕山静。 “兀官伯伯别担心,我也去”陈景握紧拳头道,“我还有帐找他们清算!” “谢谢小瑶、陈景,还有云哥”幕山静很是感动,一一道谢。 兀官敷上自顾自的抽出烟斗,点燃,“叭叭叭”了几口烟道:“你们要去,我也拦不住,既然雪虎族首领成了邓泽,我们起码要叫上正清道长!” “道长?他在哪?”兀官瑶差点将正清道长给忘了。 “镇上发瘟疫后,不知道他上哪去了”兀官敷上吐了一口烟道。 “我们赶紧去把他找来吧!”兀官瑶心急道。 “大家先莫急,我们何不坐下慢慢商议”幕山静镇定理智,提议道。 “听圣姑安排!”康长老作揖道。 兀官敷上同意道:“幕山静说的对,对付雪虎族不是儿戏,须从长计议,好好布局!” 就此,众人在幕山静与兀官敷上的提议下,耐心坐于棚中,商议起如何歼灭雪虎族的事情来。 幕山静惦记起陆吾精魄,最先开腔道:“首先,我先问一句,康长老陆吾精魄若让人吃了真的会大幅度提高修为吗?” “是的”康长老摸了摸下巴道,“陆吾精魄只能大幅度提高极少数人的修为,因为陆吾是上古神明,体内修的是灵元与人所练化的真元有所不同,两股力量很难不容,人会在排斥中爆裂而亡,还有一点,陆吾精魄落地就会化为泥石再无作用!” “还有一事”幕山静听完后说道,“书信里已经说过,努赤见过我,不过已他好斗的血性,应该不会再族群里说出来。” “圣姑英明”康长老说道,“我们来安康镇之前,派人去查看了信中所说的地方,雪虎族还在,并无要逃跑迁徙的迹象。” “很好,我已经想好对策!”幕山静娓娓道来,“雪虎族莫约有一百多号人,而且还有一直守护着的陆吾精魄做后盾,凭我们现有的力量怕是鱼死网破,所以我们必须先要暗中夺得精魄,摧毁雪虎族的后盾,然后咱们再做进一步打算!” “好!那我们即日启程!”康长老雷厉风行。 “不!我一个人去便好!安康镇之所以会遭雪虎族毒手,我觉得是镇中有与雪虎族狼狈为奸之人,你们要在这里装作安康镇镇民,四处巡查可疑之人,不要让内奸走漏了风声,坏了我们的计划!” “可是!圣姑……你一个人去……我怕!” “我陪幕山静去!”兀官云挺身而出。 “既然哥哥去,那我也要去”兀官瑶一把挽住兀官云的胳膊,说道“我轻功好,可以帮助到静静!” 陈景要再次去找楚一凡清楚祸根,所以他没有跟随。 “不行”幕山静面露忧色道,“雪虎族太危险!我不能再牵连你们!” “我们既然是好姐妹,当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啦!”兀官瑶拍着幕山静的肩膀,嘻嘻哈哈的说道。 “作为男人,怎能让女人顶在前面?”兀官云附和道,“你的手下听你指挥,我可不是你手下,非去不可” “你们……”幕山静在追击雪虎族时,经历了太多人情冷暖,可唯独这一次,最为让她感动。 “也罢!”兀官敷上点燃了烟嘴,“人多力量大,你们就一起去吧,我相信你们能安全的回来!” 康长老见有人帮助圣姑,一脸喜色,转而向兀官兄妹抱拳谢道:“多谢二位!” 时间紧迫,幕山静选择今夜便出发。 陈景与他们分道扬镳,独自一人再次去了楚府。 楚府依然大门紧闭,四周围着雇佣军。 陈景四下察看,寻了一处较为薄弱的拐角处,这里仅有两个雇佣兵守着,因为有凸起的墙壁遮蔽视野,所以只要速度快,打晕他们,便能悄无声息的进到楚府。 楚员外花钱雇佣的人不是修真者,他们就是一群从小学武长大的人,比一般人厉害,又比修真者差。 痊愈的陈景根本不虚雇佣兵,从暗巷子里窜出,鼓足力气,远转真元,左右开弓,对准二人的脸便是一拳。 雇佣兵闷哼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解决掉碍事的人,陈景纵身一跃,从墙外跳了进去,直奔向楚一凡的卧房。 陈景借由轻功,很快来到卧房前,此时屋门紧闭,房中通亮。 陈景快步走到门前,用力的敲了几下。 “楚一凡——是我——陈景,我回来了!” 敲了半响,房内没有反应。 楚一凡不在房中,莫非是去了张麻子那里? 陈景离开卧房,施展轻功,从小路绕道去了柴房。 柴房木门是从里面锁住的。 陈景走到木门前,敲门道:“楚一凡!是我——陈景!” 敲门过后,屋里出现了脚步声。 不久,柴房的门被打开,站在门口的正是脸色惨白,毫无生气的楚一凡。 “楚一凡!张麻子的事情我已经搞定!”陈景见到楚一凡交差道。 “他们可好?” 陈景叹了口气说道:“好个屁!蒲家村让人屠村,张麻子的父母已不在了!” “屠村?是谁?”楚一凡眼中闪出一丝寒光。 “雪虎族”陈景直言不讳,故意说道,“你知道也没用,凭我们的实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楚一凡没有接话。 陈景好歹帮了楚一凡大忙,他却冷冰冰的,不由懊恼激动道:“为了你的破事,我的命差点丢了,你答应我的,我一回来便完成之前的约定!” 楚一凡不紧不慢得说道:“我说话算话,只要你原意,我们现在都可以开始。” “现在?”楚一凡的话出乎意料,陈景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怕夜长梦多,趁热打铁道,“行!那就现在!” 第五十章 盘古道 为了不让人打扰,二人选择了深夜十分,在楚一凡卧房内进行。 二人对立盘坐,两掌相抵,双眼闭目,同念口诀。 陈景在念口诀后,浑身通红,身上冒出热气,而楚一凡浑身发蓝,冒出寒气。 寒气通过相抵的手掌进入陈景的身体里,热气通过相抵的手掌进入到楚一凡的体内。 阴阳相交,冰火互溶,二人进入到忘我境界,意识进入到虚无空间。 虚无空间中,黑暗笼罩,无边无际。 太极阴阳诀中有云,除非修炼结束,否则期间无论发生任何变故,不得分散意识,睁眼停止。 二人的意识在虚无空间中依然保持高度集中,双手相抵,冰火互冲。 这时,从陈景身后飞出一个巨大的火球,飞入黑空之中,随后裂变展翅,火焰飞舞,热浪腾腾,三足钩爪,正是太阳金乌。 恰时,从楚一凡身后走出一只寒光闪烁,冰气缭绕的黑鸟,它正是太阴渡鸦。 “好久不见”太阴渡鸦收拢着翅膀,低沉着嗓音问候道。 “嗷——”太阳金乌一声长鸣,悬在空中,上下摆动着羽翅,声音嘹亮道,“上次与你见面还是八百年前” 太阴渡鸦阴沉道:“废话不必多说,开始最后的试炼吧!” “来吧!”太阳金乌振翅道,“不知我们的宿主能否挺住” 太阴渡鸦没有再说话,展开乌黑发亮的翅膀,从地上飞起,化为一道冰冷寒光向太阳金乌冲去。 “真冷!” 太阳金乌调侃了一句,展翅高飞,化为一道金色火光朝向太阴渡鸦俯冲过去。 两道光相冲在一起,顿时产生巨大的爆炸,将陈景与楚一凡卷入冰与火的旋涡之中。 陈景在旋涡中时而感到冰寒入体,时而感到急火攻心,在冰火两重天中经脉逆行,气血乱涌,受尽痛苦与折磨。 终于,身体无法支撑,两眼一黑,昏厥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陈景的耳边响起了敲钟的声音,在钟声中浑浑噩噩得醒了过来。 “这是哪里……” 陈景躺在一个青石大道上,他看到天是黄色的,空中好像有许多丝绸在飘荡。 敲钟声来自不远处,陈景起身,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盈的,仿佛没有重量。 似曾相识的感觉。 敲钟的声悦耳动听,陈景寻着敲钟的声音跳走过去,没过多久便来到一处桥前。 桥口处,一位侏儒老人坐在一张四方桌子前,她身穿白色斗篷,手上敲的是一柄铜钟,胸前挂有一枚纹章,上面刻着奇怪的纹印。 四方桌子上面摆的是一壶茶和两个茶碗。 茶碗很特别,分赤红色与黑蓝色。 陈景走上前去,老人的斗冒压的很低,看不清她的脸:“请问这是哪里?” 老人呵呵一笑,是那种老奶奶的声音:“孩子……等你许久了……这里是盘古道……” “盘古道?”陈景听到三个字心里很诧异。 老人慢慢得放下铜钟,拿起身前的茶壶,将茶壶里的水分别倒入两只茶碗里。 一股淡淡的清香从茶碗里溢出,陈景闻到这股香味,有些飘飘欲仙。 “选一个吧”老人将茶碗端起递给了陈景道。 “选?”陈景机警道,“两碗选一个,是不是有选对或选错之分?” “小子挺聪明”老人夸奖道,“当然有选对选错之分?” “选对了会怎样?选错了又会怎样?” “选对了你便可以进入盘古道,若选错了便会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老人笑着说道。 陈景望着茶碗里荡漾的汤水,仔细思考选择哪一个碗。 很显然,看造型,一碗象征着太阳金乌,一碗象征着太阴渡鸦。 陈景体内寄宿着太阳金乌,按理说应该选着赤红色的碗,但细细回想,陈景是通过与楚一凡共练太极阴阳诀才来到这个地方。 太极阴阳诀讲究阴阳互补,冰火相融,相互协调,他属阳,应该喝掉紫蓝碗里属阴的茶。 “小伙子……快选嘛!”老人催促道。 “选之前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陈景转移老人的注意力道。 “问吧……” 陈景趁着老人分神,探出双手,举起桌上的两个碗,同时放入嘴边,喝掉了里面的茶水。 “我若是全喝了呢?”陈景放下碗,抹了抹嘴上的茶水道。 “小子!你乱来!”老人闻怒道,“你怀了规矩,我要将你打入炼狱!” “非也”陈景笑着说道,“您应该放行,让我进入盘古道” “你乱选茶杯,我还放你?” “对啊”陈景咬文嚼字道,“因为我选对了答案,您一直说我乱选,可没说我错选” “哦?”老人问道,“挺有自信,那你到说说你为何选对?” 陈景理直气壮得回道:“我是因共练太极阴阳诀而来到盘古道,阴阳本是一体,生于鸿蒙,为何要选其一?鸿蒙之初本无规则,我又为何要按照规则行事?” “好小子!”老人说话间突变,身体猛增变大,撑破衣裳,露出庐山真面目来。 不久,老人变为十丈高的男巨人。 巨人裸露着古铜色的上身,四肢粗大,肌肉结实,额角披叶,项叶十片为天干,腰围十二片为地支,龙眉虎目,皂白分明,隆准海口,大耳有轮,望之俨然,胸阔能容天地,乳丰孕育生灵,既有创世之神威,又现慈祥之和气,可谓形神尽善,妙绝尘寰。 陈景仰望男人,在他强大的气场上的压迫下,神性的光辉下,居然想诚服于他! 不!我陈景不会向任何人屈服,更不会向任何人下跪,我就是我,会成为九州至尊的我! 陈景坚定信念,在巨人的气场下挺立。 “不错嘛!小伙子”巨人声如洪钟,“你是千百年来,第一个在吾面前没有俯首称臣的人” “你是谁?”陈景仰望巨人,高声问道。 “吾乃盘古——” “盘古大神!”陈景惊讶的向后退了两步。 “上来——吾的时间不多,有重要的话要与你讲!” 盘古长指一钩,陈景从地上如升空火箭般“咻——”得一下来到他的巨脸前。 第五十一章 灵元(谢谢书友们的推荐票!) 盘古的脸大的就像一个小湖泊,下巴上的单根胡须比陈景的胳膊还要粗。 “陈景——你体内祸根已除,时机已然成熟,是时候教你法诀,解除掉虚廓仙印” “虚廓仙印就是困住太阳金乌的金鸟笼吗?” “嗯——” 盘古每说一句话,如山洞般的大嘴里便会吐出大风,若不是陈景身上有结界保护,早就让大风刮走,不知所踪了。 “我可不敢随便解开仙印,放他出来”陈景后怕道,“我怕他一把火把我给烧没了” “哈哈哈——”盘古叉腰大笑,笑声响彻云霄,如雷贯耳,“太阳金乌乃上古神明,你若能与它心神相通,人神合一,便能得到这世间上只有神明才能使用的力量——灵元,从而修得灵术,练就神明灵体!” “何为灵元?何为灵术?何为神明灵体?”陈景激动兴奋的问道。 盘古抬起手,用如同石柱般粗大的手指在陈景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金波散开,陈景的脑海里快速浮现出需要的答案。 九州大地,已修真为尊,天地之间存有七术,分:武术、法术、仙术、幻术、妖术、神术、灵术。 修真者通过修炼能炼化真元,通过真元使用武术与法术,待突破修真期个十二阶段,飞升入镜后便能脱离凡体,练就玄体,使用更为高深莫测的仙术、幻术。 而上古神明乃天地灵气所孕育,能炼化灵元,使用修真者无法触及的灵术。 每一个拥有盘古血脉的人神通不尽相同,能与神明融合的更是百里挑一。 陈景便是其中之一,能通过与太阳金乌人神合一成为神明灵体,介于人与神明之间。 一旦解除掉虚廓仙印,属于太阳金乌的真正力量便会释放出来,到时候,陈景体内的真元会转化为灵元,供他使用灵术。 陈景让盘古点醒,若想修炼得法,成为王者,必须要得到太阳金乌的认可,并且要与它心意相通才行。 盘古点醒陈景后,身体开始消散,肉体渐渐成为星星点点、随风熄灭的金色光点。 “陈景——此次或许是最后一次相见,吾时间已不多,吾要告诉你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你要好好记住!”盘古虎目微撑,极为严肃的向陈景说道。 陈景不敢怠慢,凝神静听。 …… 另一边。 兀官兄妹与幕山静三人从安康镇出发,行了半天的路程,在深夜十分抵达到雪虎族部落百米开外的地方,隐藏在了树林之中。 幕山静藏在树丛后,眼睛盯着前方道:“陈景说过,山洞前每两个时辰一轮岗,我们要熬到他们轮岗之后出手。” “静静——你的迷香粉能迷倒那么多雪虎族人吗?”兀官瑶向幕山静确认道。 “好妹妹”兀官云说道,“我又在迷香粉中加入了很多迷魂的草药,保准万无一失” 兀官瑶夸奖道:“哥哥和静静冷静缜密、是有头脑的人,要是我肯定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周密。” 幕山静谦逊道:“如果你跟我一样独自一人常年漂泊在外,说不准比我懂得还要多。” “趁着还有时间,我们再来说回忆一遍作战方针”兀官云边说,边拿起根树枝认真的在地上比划道,“待会静静会御剑迷倒轮岗的雪虎族人,然后你们就在这里为我把风,我一个人前去盗取陆吾精魄!” 幕山静接话道:“殿中神像是一张人面虎样的石雕怪物,牙齿上还有浓浓的血迹,它两只眼睛放着精光,那精光就是两颗陆吾精魄发出来的。” 三人回顾完作战方针,继续在隐藏在树丛后,向山洞神殿窥探。 夜色浓浓,终于熬到雪虎族守卫换岗。 幕山静将装有迷魂香与花符的香包挂在了臧花剑上,然后盘坐在地,运转真元,驾驭臧花剑悬浮飞起,向雪虎族守卫缓慢飞去。 臧花剑飞在高空中又借着夜色,雪虎族守卫几乎发现不了。 “停!” 幕山静让臧花剑停在雪虎族守卫头顶的上空,并让剑的前段倾斜,使挂在上面的香包滑落。 “爆!” 幕山静在香包落到离雪虎族守卫不到几尺的地方,运用法术,远程点爆了花符。 霎时间,迷魂香如天女散花般落下,吸入的雪虎族守卫在摇摇晃晃中倒了下去。 “成功啦!”兀官瑶兴奋不已,开心的差点叫出声来。 “很好,第一阶段的作战成功,接下来我去殿中将陆吾精魄偷出来”兀官云拨开树丛正准备出发,可就在这时,一个高高大大的黑影出现在山洞口不远处,他四下观望后往山洞口走去。 “这人是谁?怎么三更半夜跑进祠堂里?”兀官瑶望见黑影,惊道。 幕山静处事不惊一把拉住兀官云道:“云哥等等,看看情况再说!” 黑影走到祠堂门前,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是努赤!雪虎族的将军!”幕山静一眼认出努赤的脸。 守门的雪虎族人还在睡梦中,努赤伸出两只手掐断了他们的脖子。 “不好!努赤想要捷足先登!”兀官瑶看出了努赤的动机。 努赤身为雪虎族第一勇士,血气方刚,却让伪装成祭祀的邓泽训斥、欺辱,这一口气他实在吞不下,心中是大大的不服,为了使自己变的更强,于是打定主意去偷取陆吾精魄。 努赤一直在等待机会,而今夜终于盼来了大好时机! 努赤走到神像前,望着神像眼睛里闪着精光的陆吾精魄,狰狞得笑道:“你终究还是属于我的!”话毕,双手伸进石像眼睛里用力一掏,掏出两颗陆吾精魄来。 正当努赤欣喜若狂,想要吞下陆吾精魄的时候。 幕山静在努赤头上一个空翻,用双手迅速夺取了他手中的两颗精魄。 “又是你个死女人!”努赤一见翩翩落地的幕山静,心中怒火中烧,她害自己背井离乡,抢走嘴上肉,现在又抢走了他最后一根变强的稻草。 “休得无礼!”幕山静用臧花剑的剑鞘末端“啪啪”给了努赤两记耳光。 努赤大仇未报,又挨了两记耳光羞辱,他是勃然大怒,朝着幕山静便是一拳。 幕山静身形一转,躲过了努赤这一重拳,然后环走几步,闪到了努赤身后的洞口前。 “把我的陆吾精魄还过来!”努赤怒吼一声,猛得转过身,挥起拳头对着幕山静又是一拳。 真元化成的拳风,刚猛无比,与幕山静擦身而过,将山洞的石门框击碎出一个大窟窿。 幕山静躲掉努赤第二拳,顺势倏地一下蹲下身子,将真元汇集在腿上,一技扫堂腿,踢在努赤小腿上。 努赤底盘牢实,悍然不动,真元与真元之间相互抵消。 “拿来”努赤陡然伸手下抓,从幕山静手中夺回了一颗陆吾精魄。 “看剑!”幕山静咻得抽出臧花剑,凌空一剑,斩向努赤的右手,顿时花瓣纷飞,鲜血四溅,切成半截的陆吾精魄与努赤的小半块手掌同时落到地上。 半截陆吾精魄落在地上立马化成了稀泥。 努赤青筋暴露,痛不欲生,他咬着牙,通红的眼睛望着血肉模糊的小块手掌,抖着嘴唇,将半截手掌上剩下的陆吾精魄吞进了嘴里。 第五十二章 陆吾复活 人的真元与神明的灵元无法互溶,努赤吞下陆吾精魄后,痛苦的跪在地上,仰头张嘴,口水直流,全身经脉凸起,肌肉向外膨胀。 很快,努赤身上的衣物撑破,断掌痊愈成为虎爪,皮肤上长出黄棕色的绒毛与黑色条纹,屁股后生出九只摆动的虎尾,头上凸起八个肉瘤,肉瘤变大长脸,成了人头。 九个头挤在一起,同般大小,脸长的一模一样,人面虎嘴,双耳尖尖,虎牙长出嘴外。 “啊——舒服!” 努赤的九个头同时仰起吐出一口气,低下头时,正面脸上的瞳眼放出精光,已成为似兽非人的怪物。 “努赤!你居然吸收了陆吾的元灵!”幕山静惊讶不已,横剑在前,做防御状道。 “呵呵呵——”努赤嘴里吐着白气,九张嘴同时开口说道,“我乃上古神明陆吾,凡人岂能使用神明的力量,我只是暂时占据了他的身体而已,不久他的身体便会爆裂而亡。” 努赤让陆吾精魄的灵元吞噬,已成为陆吾的肉身傀儡。 “竟是陆吾神明!”幕山静惊讶道。 陆吾是昆仑山的守护神,百年前不知为何惨死,今天却借着努赤的身体复活。 “你是昆仑山的守山一族雪木族”陆吾盯着幕山静手中的臧花剑道。 “正是!” “快些……将你手中另一个精魄还给我,待我恢复到一半的修为,便能从人的身体里分离出来,完全复活!” 幕山静身为曾经供奉陆吾的守山一族,并没有照办。 她小时候曾经听父亲说起过陆吾的传说。 陆吾贵为昆仑山守护神,尽忠职守,保护昆仑不受外来的任何人、神明、妖的侵害,让昆仑山脉和平安宁。 然,陆吾也是独裁残暴的,私闯昆仑山脉的都会处以死刑,想从昆仑出去的也会让其杀死吞食。 如果让陆吾复活,作为守山一族的人,就再也不能走出昆仑,看尽世间繁华了。 不能让陆吾复活! 幕山静握紧陆吾精魄往后退。 “嗯?做为守山一族竟敢不服从本神明?” 一阵风吹来,陆吾散乱的头发随风飘起,杀气腾腾的振臂一挥,掀起一道气浪直扑幕山静。 幕山静挥剑而挡,“咣当”得一声响,气浪力道太强,无法抵挡下来,让狂风吹起。 “静静!” 计划赶不上变化,兀官云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施展轻功,踏步而飞,在半空中抱住了幕山静,与她一起翩然落地。 “静静没事吧!”兀官瑶也冲了出来。 “你们!”幕山静“哇”得吐出一口血来,“说好的——不能出来——” 兀官云将幕山静交给了兀官瑶,挪步挡在二人前,将她们护在自己身后。 陆吾看出了兀官云的意图:“没用的!虽然我的实力只剩下三层,但如同蚂蚁般弱小的你们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 “我们不想跟你打架,放我们走!”兀官云护住兀官瑶与幕山静道。 “放你们走?”陆吾露牙笑道,“休想!惹怒了本神明,只有死路一条!” 幕山静捂着胸口说道:“灵元在人体上支撑不了多久,我们挺过去便好了——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挺?我一根手指便可以杀死你们!”陆吾边说边活动着五指,明显可以听到“卡擦卡擦”手骨指响的声音 兀官云靠近兀官瑶,对她小声说道:“不知道要挺到什么时候,我拦住陆吾,你带静静快逃!” “哥!”兀官瑶担忧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我们三人一起对付他说不定还有胜算啊!” “让你走!你就走!快走啊!” 幕山静死死的握住臧花剑,暗下决心就算与陆吾同归于尽,也要保兀官兄妹周身安全。 “不走!我不能走!”兀官瑶很倔强,就是不走。 二人正争执,幕山静突然发力,推开兀官瑶一跃而出。 “你们快走!只有我可以暂且挡住他!”幕山静说着身体前倾,脚上用力,蓄势待发,她握着剑柄的手上花瓣飘动。 “一个都别想走!”陆吾九首怒目,抬手伸出了虎指。 “看剑!”幕山静大喝一声,右脚使力向前一蹬,身体靠着这股惯力,向前猛冲, 临到陆吾前,手上臧花剑溢出的花瓣连成几条锁链,将它捆绑了住。 陆吾受困于花绳子,身体不能动弹,幕山静抓住机会,提起臧花剑就往其咽喉刺。 陆吾表情肃穆,淡淡说道:“灵术——时令——秋瑟地域” 已陆吾为中心,十尺内出现结界,将三人罩住。 兀官兄妹让无形的力量一下禁锢了住。 剑已出无法收回,就在臧花剑刺入陆吾咽喉那一刹那,他身上形成锁链的花瓣全都枯萎,一片片凋谢。 陆吾抬起手来,向上一挥,直击幕山静头部。 幕山静机警敏捷,顺势用臧花剑一挡,只听“哐当”一声响,连人带剑弹到了空中。 幕山静不死心,借着陆吾给予的力道扭转身形,身朝下,脚朝上,手持臧花剑,如陨落的彗星般夹带着花瓣尾巴,从陆吾头顶上刺了下去。 臧花剑上翻涌出的花瓣在结界中枯黄,毫无杀伤力。 陆吾都不正眼瞧一下幕山静,完全不把她当回事,不慌不忙下伸出虎爪,牢牢抓住了臧花剑锋利的剑刃。 “在时令结界中,我是无敌的!”陆吾紧握剑刃,扭动粗腰,猛的转圈一甩,将幕山静甩了出去。 幕山静飞在半空中,运用真元稳住身形,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兀官兄妹只能干着急,无法挣脱束缚。 “受死吧!”幕山静刚落地,陆吾横冲直撞上来,用锋利尖硬的虎爪刺向幕山静的腹部。 幕山静赶忙收腹,身体成“凹”形躲开了这一刺,接着她双脚蹬地,整个人弹起半米多高,凌空踢步,后退到几尺开外的地方,甩手扔出几只穿有花符的梅花镖。 梅花镖不偏不倚全部刺中在了陆吾的心脏上。 “爆!”幕山静运转真元。点爆了花符。 陆吾的身前立刻炸开了花。 花烟弥漫,淹没住了陆吾。 “成了!”兀官瑶惊喜道。 第五十三章 解印 “都是些雕虫小技!” 烟雾让风吹散,手中握住臧花剑的陆吾毫发无伤,脚下是折弯了的梅花镖。 “怎么可能!”幕山静大惊失色。 “余兴节目该落幕了,轮我了!”陆吾低吼一声,身上精光暴涨,“神法时节——谷雨!” 结界之中季节忽变,下起绵绵小雨。 小雨下的土地上,绿芽破土而出,长出青绿色的小麦。 “快逃!”幕山静用了浑身解数都未能伤陆吾一根汗毛,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不跑就是等死。 雨水下,小麦迅速生长成了麦藤。 无数的麦藤顺着兀官兄妹的脚底往上攀岩,两只脚已让交织的麦藤包覆盖了住。 没有了臧花剑,不能御剑飞行,幕山静只能施展轻功,可是在准备踏步飞起时,麦藤抢先一步缠绕住了她的双脚。 麦藤上有灵元的保护,坚韧无比,无法弄断。 “糟了!”幕山静是泥菩萨过自身难保,没有办法在去保护兀官兄妹。 “你们会跟这剑一样!”陆吾一甩手,臧花剑硬生生的插进泥土里,麦藤蠕动着从剑刃一直爬到剑柄,如蚕茧般将臧花剑包的结结实实。 幕山静做出最后的挣扎,嘴上念咒语,麦藤中包裹住的臧花剑纹丝不动,完全是徒劳无功。 陆吾正得意,其中一张人脸突然裂开,喷出鲜血,然后整个头干瘪萎缩了下去。 爬到兀官兄妹胸口上的麦腾停顿了住,看来努赤的身体快要承受不住陆吾的灵元,爆裂掉了。 “把我的精魄拿来!”陆吾咆哮一声,大步走到幕山静身前,期间又有几张人脸裂开、干瘪、萎缩。 陆吾伸出一只爪子,掐在幕山静的脖子上,将她举了起来。 幕山静脸憋的通红,呼吸急促。 “你这怪物,放开她!”兀官瑶见幕山静有危险,在一旁焦急得叫道。 “静静!”兀官云心急如焚,疯狂的想要摆脱掉麦藤。 “别急!你们都会死!我会让你们尝尝猎物被捕猎者玩弄的感觉!” 陆吾再次用力,幕山静踹不上气,手上没了力,五指松开,精魄落下,让陆吾伸出的手掌接住。 “到手!”陆吾将幕山静重重的甩到地上,抬高手,虎指夹住精魄,仰起头,像是享受美味般,准备将精魄扔进嘴里。 突然,半空中金光一闪,陈景凭空出现,急速落下,一屁股坐在了陆吾的脸上。 陈景坐在陆吾的脸上,四下环望,发现盘古竟将他瞬间移动到了雪虎族地盘,幕山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兀官兄妹让麦藤困住。 兀官瑶顾不上陈景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刻不容缓的对他大声叫道:“陈景——精魄!” 陈景反应快,听到兀官瑶的叫声,立刻出手抢走了盘古手上的精魄。 这一切发生在争分夺秒之间。 “嗷呜!”陆吾气急败坏的往陈景身上拍去。 陈景从陆吾脸上跳下,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来到幕山静的身边。 “本神明的精魄!”陆吾狂吼,又有两张脸开裂喷血。 陆吾精魄能大幅度提高人的修为!陈景手里握着精魄,想起它的功效来。 “喂!丑怪物,你很想要精魄吗?”陈景坏笑一声,毫不犹豫得将精魄塞进了嘴里。 精魄入口即化,进入到陈景的体内。 让麦藤困住的兀官瑶惊吓得大喊道:“陈景!你不要命啦!” 兀官云的眼中,此时只有昏迷的幕山静,心中担忧着她的安慰。 “嗷呜——你吃我精魄!我要杀了你!” 陈景断了陆吾的活路,愤怒发狂下,九条虎尾陡然伸长,卷起神殿门口前的雪虎族死尸,券回之后往身体里塞。 陆吾借助着雪虎族人的身体,用来稳定住努赤的肉神,就算即将会死,也要拉上陈景一起下地狱,否者难报一箭之仇! 陈景吞掉陆吾精魄,身体膨胀成了一个球。 兀官瑶不忍直视,因为她知道灵元与人不合,陈景会在鼓胀中爆裂而亡。 陈景浑身胀痛,心境中浮现出了陆吾的真身。 因为只有一半的精魄,所以陆吾的灵元在现形时也只有一半的身体。 陈景站在金色鸟笼旁,对鹤立起来的太阳金乌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太阳金乌露出好斗的本性,目中放光道:“解开封印,让本神明吸了它!” “嗷呜!”陆吾真身翘着四条虎尾,虎跱道,“没有想到你体内居然寄居着太阳金乌!” “臭小子!还磨蹭什么,不想让陆吾毁掉你的肉身,就赶紧解咒!”太阳金乌见陈景还在犹豫,气恼道。 陈景担心道:“我若解除封印,两股力量相冲,就我这修为和体质,怕是扛不住啊!” “你不是有一颗护体丸吗?”太阳金乌回道。 护体丸是自称蒋敬的人给予,关键得时候吃掉它,可保身体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安然无恙。 陈景依然犹豫道:“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我敢吃吗?” “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一搏,小佛变大佛!” “原来金乌的力量被封印住了,我可不会给你们机会!”陆吾听力极好,见有机会,身上放光,向陈景俯跳过来。 太阳金乌立在笼里,鸟嘴中喷出赤金火焰,在鸟笼前形成护盾,拦截住陆吾。 陈景没有选择,吃下了护体丸。 护体丸下肚,心境中出现黄色的壁垒,将他们包裹了进去。 壁垒是防护罩,能防止灵元相冲,震碎五脏六腑,那个怪大叔没有骗人! 陈景单手做宗师指,另一只手竖掌在笼前,凝神静气,闭目念诀。 太阳金乌的力量让虚廓仙印困住,实力大打折扣,面对拥有一半灵元的陆吾招架不住。 赤火护墙很快让陆吾攻破,它张开血盆大口,要将陈景与太阳金乌一口吞下。 就在陆吾咬合的同时,陈景猛得睁开双眼,手掌上金光闪烁,罩着太阳金乌的笼子分解消散。 封印解除! “啸——”如同鹰击长空般的一声长鸣,太阳金乌化为赤金火球从陆吾的上颚冲破了出去。 整个空间让赤金色的光芒照的通亮。 太阳金乌展开羽翼,露出了它真正的样子。 第五十四章 神明灵体 耀眼夺目的赤金色翎羽,锋利无比的三足,炯炯有神的鹰眼,尊容华贵的鸟冠,处处彰显着太阳金乌作为上古神明的桀骜不驯与不可一世。 陆吾见到此时的太阳金乌,吓得从虎王成了小猫,竟怯怯的往后退。 太阳金乌马力全开,化为一道火焰旋风,飞啸捕食,卷起陆吾,瞬间将他焚化吸食。 一炷香的时间到,护体丸没了效果,心境中的护壁跟着消失。 太阳金乌身形一转,身体缩小到麻雀般大小,落在了陈景的肩膀上。 陈景还未有从方才的战斗中回过神来,解放力量后的太阳金乌实在太强了。 “小子,发什么愣,你体外那半只陆吾还等着你对付!”太阳金乌在陈景耳边说道。 陈景回过神来说道:“我的修为太低,可不是他的对手!” 太阳金乌说道:“本神明吸食的灵元会分你一半,用来突破修真期十二阶段,一般修真者需要双修来突破,而你因有本神明在,只需要将所有的精力用来提高体质上的修为便行!”说完,太阳金乌的胸口伸出一根火绳,与陈景的心口连接在了一起。 陆吾的灵元通过火绳注入到陈景的体内。 陈景的修为急速增强,全身充满了力量,直接跨过固基期,跨级突破到了灵寂期。 “以你现在的修为可与我人神合一,成为神明灵体,虽然只能维持一小会儿,但是打败陆吾足够了!” “盘古大神说人神合一很难!这么短的时间里我们能成吗?” “盘古懂个屁,你只要按照本神明说的来,很容易” “我该怎么做?” “你想成为王者对吗?” “必须想!” “有多想?” “非常想!” “那就闭上眼睛,想着自己直上九霄,成为王者,俯瞰大地!” 陈景在太阳金乌的引导下,执念越强,身上便越热。 心境外,兀官瑶看见膨胀成球的陈景陡然收缩,恢复成了原样。 天啊!陈景竟然吸收了灵元!兀官瑶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这个时候,努赤的身体让陆吾重新组合好,九张脸仰天咆哮。 “吃我精魄!我要杀了你!” “是吗?”陈景忽得一展身形,“刷——”得一下,原地上只剩一团白烟,而他已经闪现到陆吾身前,一拳打了上去。 气浪腾飞,陆吾向一块又重又大的顽石般飞了出去。 “嘣——”得一声炸响,陆吾接连撞断几根粗大的树木才落到地上。 “这就是神明灵体的力量吗?”陈景暴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像是在蒸笼里蒸过一般水嫩红润,赤焰围绕着身体交织盘旋,右眼睛珠子成了赤红色,闪着耀光,脚上的麦藤全让赤焰烧成了黑色的枯槁。 陆吾半躺在地上,摸着肚子上还冒着火星子的螺旋拳痕,盛怒的眼神里夹了些许惊异。 兀官瑶惊愕得看着陈景的背影,没有想到面对强敌陆吾,居然仅一拳就将他打倒在地。 陷入绝望中的兀官云,从陈景身上仿佛又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有意思!”陆吾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神明灵体,一直到我死,好几百年都没有见过了……” 神明灵体状态下的陈景还不懂如何使用灵术,只能运用下等武术打坏肉身。 肉身不能支持陆吾的灵元,自然会崩塌。 “少废话!看拳!” 神明灵体的时间非常短,必须速战速决,还没等陆吾做出反应,陈景飞身上前,对着陆吾的头又是一拳。 拳未到,赤金色的气焰已然喷向陆吾。 陆吾后仰,躲过拳气时左脚的膝盖上伸出一条如同蟒蛇般的麦藤,如蛇盘树般缠绕住了陈景,将他捆的结结实实。 陆吾回身,伸出锋利的虎指,刺向陈景的喉结处。 危机关头,陈景大喝一声,身上赤金色的火焰喷射出来。 陆吾迅速让身上的麦藤交织在一起进行防御,只听“轰“得一声炸响,陈景身前爆炸出一大团白腾腾的气浪。 陆吾因气浪的冲击波飞了出去,落到数十米外的地方,陈景消失在了浓浓雾气中。 陆吾的肉身受到重创,身体各处皮肉裂开,鲜血直流。 结界随之消失,兀官兄妹身上的麦藤枯黄剥落。 摆脱掉束缚,兀官云赶紧跑到幕山静的身边。 “跟我一起离开!”兀官云抱起幕山静,拉住兀官瑶道。 “可是小陈景有危险!”兀官瑶望了一眼腾腾升起的雾气,一脸担心道。 “我们帮不了他,我们在这只会碍手碍脚!” 兀官云正劝说着,一阵风吹过,陈景站在消散的雾气中,身上赤焰游走。 神明灵体即将消失! 努赤的身体快要崩溃,不甘心的陆吾拼劲全力,后背上伸出许多蔓藤,“神法——麦藤舞!” 背上所有麦藤就像河里的水蛇般扭动着身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只如同大树般粗大的陆吾虎头。 陆吾虎头张开巨大的嘴巴,从陆吾身后立了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向陈景噬咬了过去。 陈景立在原地,身上赤焰滚动,身形左摇右摆,躲过陆吾虎头连续不断的噬咬。 陆吾虎头屡屡咬空,虎头撞到地上,虎嘴铲在泥土上,激起无数的砂石土粒。 “好厉害!”兀官瑶目不转睛的盯着陈景,时不时为他捏把汗。 兀官瑶心中极其惊讶,才几个时辰不见,陈景为何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厉害,竟然与拥有一半灵元的上古神明打的不分伯仲。 神明灵体还只能维持三十秒!太阳金乌提醒着陈景。 不能再拖延! 陈景回身侧踢,一脚踢到虎头上,赤焰从脚尖喷出,游走蔓延,将它烧成了灰烬。 陈景烧毁陆吾虎头,朝着陆吾狂奔过去。 陆吾的九个头爆裂的只剩下两个,他半蹲下身,大叫一声,将五指插入到地中。 陆吾运用灵术,使陈景脚底下的土里长出尖刺状的麦藤。 麦藤伸缩着破土而出,却伤不到拥有赤炎护体的陈景。 陆吾向前直挺起手,十字交叉,还想施法,可惜努赤的身体到达极限,“砰——”的一声响,如鼓胀到底的气球般爆裂,炸的血块横飞,鲜血四溅,灵元涣散。 陈景停下步子,望着拳头,意犹未尽道:“我还没出拳就倒下了——没劲!” “没你个蛋蛋!”太阳金乌唱反调,泼冷水道,“要不是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住陆吾的灵元,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陈景拍马屁道:“怕什么!不是有金乌大神么?” 太阳金乌“咯咯”笑道:“少来这套,本神明还没有完全认可你,你别忘了,三件事你只办了两件,还有一件事你没办!” 第五十五章 离间计 满头大汗的兀官云为幕山静把完脉,向她嘴中塞进了一颗药丸。 心急如焚的兀官瑶神色慌张道:“哥——静静他没事吧?” 兀官云眉头紧皱,没有回话,陈景安慰兀官瑶道:“静静福大命大,会安好的!” “嗯”兀官瑶微微点头,想起陈景的事来,“对了——小陈景,你不是去找楚一凡了吗,怎么会咻的一下出现在这里啊?” 陈景笑着说道:“说来话长——” 二人正说话,躺在地上的幕山静身体一个抽搐,“咳”了一口血,醒了过来。 幕山静只是受了轻微的内伤,主要是喉管让一口血痰堵住,影响了呼吸,清楚掉血痰即可。 兀官云喜上眉梢,终于放下心来:“静静——” 幕山静从地上坐了起来,并无大碍。 兀官瑶不怀好意得说道:“静静——你看把我哥急的——” 幕山静瞟了兀官云一眼,含羞偏过了头去,问道:“我摔晕了过去,陆吾呢?” 兀官云指了指他身后的陈景道:“让陈景这小子给消灭了!” 幕山静偏过头望向陈景,好奇道:“陆吾贵为昆仑神明,虽然只有一半的灵元,修为比我们加起来还要强,陈景是怎么打败它的?” 陈景不想露底,装傻充愣的编制谎言道:“我在楚府办完事出来,遇到一个怪老头,他强行塞了一个丹药进我嘴里,然后我就莫名其妙的瞬移过来咯,那个丹药好像能提高人的修为,再加上我吞了精魄,所以暂时抵挡住了陆吾,要不是他自己爆炸,我可打不赢他呢!” “灵元本与人不容,才有陆吾精魄一般人承受不住的说法,可是陈景——你居然能吸收掉灵元!”幕山静越问越好奇。 陈景让幕山静问的一下回答不上来,好歹有兀官瑶插话。 “静静——我们的计划已经完成,这里是是非之地,咱们赶紧先回去,等回家后你有什么想问的,咱们再将陈景捆起来严刑拷问!” “好!”幕山静催运真元,轻念口诀。 臧花剑在花瓣中飞舞,于空中转了几个圈,回到剑鞘中。 众人准备离去,恰时,“嗖——嗖——”几声响,十几根弩箭从暗处飞了出来。 弩箭速度极快,幕山静赶忙上前,抽出臧花剑,抡剑而转,卷起来的剑风夹杂着花瓣,将飞来的弩箭全部弹了开去。 “槽糕!有埋伏!”站在幕山静身后的兀官瑶大惊失色。 雪虎族的野蛮人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围攻上来。 野蛮人们手中有的拿斧头,有的拿弩弓,站在人群前的是装成大祭司的邓泽和赫连雁。 “既然来了就别想走!”邓泽的脸隐藏在兜帽里。 “你们想怎样!”兀官瑶对着邓泽问道。 邓泽指着他们,低沉着笑道:“呵呵,当然是把你们全杀了!” “有我在!休想!”幕山静将臧花剑横在身前道。 邓泽又阴笑了两声,做了个手势:“抬上来!” 邓泽身后走出两个野蛮人,他们一前一后抬着的是满身血红的雪木族高长老。 “高长老!”幕山静大叫道。 原来,康长老还是对幕山静不放心,派了另外一个长老暗中跟随。 不幸的是高长老让邓泽碰见,并被他打成了重伤。 “放下!” 高长老像是垃圾一样被扔在了地上。 邓泽举起拐杖指着高长老向幕山静威胁道:“你们对付一个人都如此艰难,何况是我们雪虎族全部的人!况且,你们族里的长老还有一口气在,若是乱来,老朽立马杀了他!” “圣姑!快走!不要管我!”高长老凭着强大的意志力,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抽出雪虎族腰间的一把匕首,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高长老!”幕山静见高长老自刎,痛苦万分。 “切——没用的棋子”邓泽用力的踢了高长老的尸体一脚。 “哈哈哈——笑死我了!”久未开口的陈景站出来说道,“你们雪虎族难道都是一群白痴吗,自己的老大让人掉了包都不知道!” 雪虎族人将目光聚焦在了陈景身上。 “如果不是老年痴呆,你们应该还记得我吧”陈景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可是你们的神使啊!” “屁!”赫连雁骂道,“你是狗屎!” “是啊”陈景借话说话道,“刚刚你们听到了吧,我说你们老大是修真者假冒的,如果是真正的大祭司,按照你们族里的规矩,会强行将我这坨狗屎变成你们的神使吗?” 此话一出,包括赫连雁在内,周围的族人也都不可思议的望向邓泽。 “胡说八道,妖言惑众!”邓泽倒是不慌,强行狡辩道,“众族人,不要中了这小子的离间计!” “离间计?”陈景笑道,“我可没你那么多心眼,是不是如假包换,试一试便分真假!” “好啊!你要怎么试?”赫连雁也一直觉得自己的祖母有问题,碍于颜面和权威,不好试探,正巧抓住了大好时机,岂能放过。 邓泽毒怨的瞟了赫连雁一眼,此时他不能辩解,一旦辩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有见招拆招。 “很简单啊”陈景指着邓泽说道,“问问只有你和他知道的小秘密,看他能否回答的上来!” “祖母!”赫连雁面向了邓泽。 邓泽平心静气的说道:“你问吧……” “我们雪虎族人一生下来便会让家人在身上留下印记,这个印记只有我和祖母知道,请问它在哪?”赫连雁拿出了堪称是试金石的问题。 雪虎族好斗,连连征战,印记便是为了方便找到战场上死去的家人。 印记在赫连雁的头顶上,雪虎族的女人到八岁才能出门,那个时候已经长出浓密的秀发,父母早死在战场上,除了她与赐印的祖母知道,再无他人。 邓泽平静得回道:“在你头顶上,对吗?” 赫连雁见邓泽回答上了自己的问题,心中五谷杂陈,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老朽是你的祖母吗?” “是!”赫连雁低下了头。 邓泽走上前去,扇了赫连雁一巴掌:“你与老朽相依为命,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却让一个巧舌如簧的外人离间,老朽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陈景万万没有想到邓泽居然能回答的上来,他本想当众戳穿邓泽假扮大祭司,现在倒好,画蛇添足,反而巩固了邓泽的地位。 邓泽举起拐杖指向陈景道:“众族人听令,此人假扮神使,是大不逆之罪,罪该处死”,说着又指向幕山静道,“她是杀害我们族人的雪木族圣姑,我们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罪该万剐!杀死他们!” 第五十六章 努赤之死 邓泽一声喝令,雪虎族上下举起斧头向陈景他们蜂拥而上。 四人背靠背,让雪虎族人围在了正中心,八面受敌下背水一战。 “小瑶——静静——你们在我身后!”兀官云拿出几根银针,准备用兀官家独传得秘术。 秘术风险极大,兀官瑶看出兀官云的动机,阻拦道:“哥哥——不要做傻事!” 兀官云双眉一拧,凤眼微皱,视死如归道:“你们要好好活着!” “哥——”兀官瑶几乎要哭出来。 “不要说得那么壮烈!凭我们的能耐能逃出去!”陈景鼓舞气势道。 陈景的修为不高,三天以后才能重新进入神明灵体,否者身体便会承受不住,血管爆裂,只能用自身真元的他,其实没有把握能从百号野蛮人的冲锋下突围。 幕山静双眉一挑,抡起臧花剑,直接发难,横扫下去,花瓣纷飞,击退了第一批冲上来的野蛮人。 “跟你们拼了!”兀官云怒吼一声,就要将手中银针往身上扎。 就在这时,雪虎族人周围长出许多麦藤。 麦藤一下窜出十尺多高,一根一根交织在一起,成了一张巨大的藤网,如网捕鱼般罩住了所有的雪虎族人。 “哈哈哈——” 地上破土而出一根如澡盆般圆粗的麦秆子。 绿油油的表面上浮出努赤的脸。 努赤的脸居然开口说话,“妙哉!妙哉!” “努赤!”邓泽怒不可恕,用手中的拐杖奋力的击打麦藤,当着众雪虎族人的面,他不好用黄山法术。 “感谢陆吾神明!”努赤的脸出现在麦秆子的另一面,对幕山静说道,“雪木族圣姑,你带他们快逃吧!” 幕山静愣了半响,不解道:“为什么要放过我们?”。 “你我既是仇敌,我怎会告诉你原因?就当我大发慈悲放你们一马!雪木族圣姑欠下雪虎族大将军的人情!”努赤说着,人脸又旋转到另一边,对着邓泽道,“圣姑——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快走!否者你们跟我一起死!” 幕山静赶紧向陈景与兀官兄妹使了一个眼神:“大家快走!”说完,挽着兀官瑶的胳膊,御剑飞行而起。 “云兄!快走吧!”喜出望外的陈景将兀官云一拉,说道。 “好!” 几人趁乱,从围堵中逃了出去。 邓泽见手中的羔羊就这么跑了,更为愤怒,却怎么也捅不破麦藤:“努赤!你这打不死的蟑螂,你爹执念可真强,居然反运用陆吾的元灵催动三魂六魄来使用法术!你知道后果吗!” 努赤不屑道:“三魂六魄灰飞烟灭、冥河六道之中再无我努赤!” “为了害你的仇人值得吗!”邓泽气的发抖道。 “胜者为王败者寇!没有什么仇人不仇人的!我努赤一心为光大族群而奋斗,不会让雪虎族受奸人摆控而灭族!” “好一个不让雪虎族受奸人摆控!”邓泽恶狠狠得盯着努赤,看来他的司马昭之心已让努赤看透。 努赤又对赫连雁说道:“赫连雁——告诫你一句,假神使说的对!你的祖母已不再是你的祖母!他们全是假的!” “为什么!”赫连燕吃惊道,“可是祖母她知道我的秘密啊!” “他用邪术抽取了你祖母的记忆而已!” “努赤——你还真招人恨啊!”邓泽气的牙痒痒。 “恨我?那就一起下地狱吧!”努赤怒吼一声,网上结出长锥,直接刺向邓泽的额头。 就在尖锥与邓泽的额头还差秋毫时却不动了,只听努赤惨吼一声,整个麦藤杆瞬间枯萎沙化,消散在清风中。 灵元用尽,努赤魂飞魄散,法术解除,雪虎族人终于摆脱了藤网束缚。 “大祭司!我们行踪已经暴露,赶紧离开这里吧!”雪虎族人知道放虎归山留后患,幕山静一定会带着雪木族的人杀回来。 “是啊!” “是啊——” 一人提意见,其余人都附和赞同道。 “不行!我们不能离开这里!”邓泽的目的没有达到,岂会半途而废。 “祖母!” 赫连雁想替族人求情,谁知老者转头吐出一颗珠子,将方才出头之人击毙:“谁在多说一句话,就跟他一样的下场!” “族人们!”赫连雁见邓泽又杀族人,终于忍不住指着他大吼道,“族人们!他不是我们的大祭司,我的祖母从不会杀自己的族人,他是假的,他要带我们走向灭亡!” 赫连雁一呼百应,雪虎族人们终于清醒。 “对!赫连雁说的对,大祭司从不杀自己人!” “我们的大将军为了告诫我们,已经魂飞魄散,我信大将军,我信赫连雁!” “他不是大祭司!” “对——他不是大祭司!” “我们拆穿他!看看他的真面目!” 雪虎族人怒视邓泽,向他逼近。 邓泽露馅,本想大开杀戒,但为了自己的目的还是强行忍住,长袍一挥,真元外泄,击退围上来的雪虎族人后,转身飞入空中,遁走而去。 雪虎族上下众志成城,赶走了邓泽,他们像是解脱了般欢呼雀跃。 邓泽早就为自己铺好了后路,落在离雪虎族人不远的地方,运转真元,催动几个走狗身体里的蛊符,供他操控。 “族人们!”让邓泽操控的雪虎族人走到制高点,运用真元,大声一喊,声音如雷贯耳,可传十里,瞬间吸引住了所有族人的注意力。 “族人们!可喜可贺啊!我们终于像万根绳子般拧在了一起,我们能齐心赶走假的大祭司,我们也能齐心战胜雪木族人!”让邓泽操控的雪虎族人在邓泽的操控下,慷慨激昂,蛊惑人心。 “我们不是雪木族的对手,要不然也不会被他们逼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是啊——我们还是迁徙吧——” “迁徙?我们能逃到哪去?就算是天涯海角也会让雪木族追上”另一个藏在人群中让邓泽操控的雪虎族人说道,“我们族群浩浩荡荡本有几千人,在昆仑山上以一族之力对抗几十个联合起来的族群,我们是败了,可有谁想过我们真正战败的原因?” “什么原因?” “是啊!那时候我们多风光啊,为什么会败?” “因为我们最后一战的时候心不齐啊!族人们”站在制高点的雪虎族人接话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们怕了,没有当初的气势和勇猛,所以我们输了!输到我们只剩下这么点人,我们还要逃吗?一直逃亡到灭族吗?” “说的对!我们不能在逃了!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何不拼了!” “拼了!要死也要有尊严的死!” “对!我们要重振雄风!” “我们要血拼到底!” “拼!” “拼!” “拼!” “拼!” 雪虎族人本身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通过邓泽一蛊惑,一时间精神振奋,情绪激昂,要与雪木族视死如归。 赫连雁作为同样好斗的雪虎族人,自然在族群的感染下,激发了她的斗志,她随着族人们一起举手高喊,热血沸腾。 天快亮的时候,雪虎族人分工合作,女人弄食物,男人磨刀霍霍。 整个族群枕戈待旦,等待着雪木族的到来。 赫连雁回房稍作休息,拨开门前的珠帘,进到屋里居然看见邓泽在屋中,正背对着她。 “你还敢回来!我的祖母呢!你把她怎样了!”赫连雁一把抽出腰间的匕首,指着邓泽质问道。 “当然是让我给杀死了”邓泽淡淡得回道,草菅人命对他来说仿佛就像杀死一只蚂蚁般无所谓。 “我要杀了你,为我祖母报仇”赫连雁拿起匕首,冲上前去往邓泽的后背刺去。 邓泽的后背突然伸出许多黑色软泥状的触手。 触手瞬间制服赫连雁,并将其五花大绑,四肢拉开,拉成了一个“大”字型。 赫连雁手上的匕首松脱掉落在地。 “想知道我为何要回来吗”邓泽说着摘下兜帽,转过身来,“是为了你呀!好久没有舒服过年轻女子的身体了!” 赫连雁清楚的看见,老者一半脸是祖母的脸,另一半是一团黑乎乎的泥团,泥团上全是一只只大小不一、蠕动伸缩、如同蚂蚁般大小的手。 老者伸出泥蛇添了一圈嘴巴,像是要享受豪华的盛宴。 …… 巫峰山灵丹观。 “师兄——你怎么死性不改!老是做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丹药,与其有时间炼丹,还不如随我去除掉邓泽这派中败类”正清道长绕着蒋敬,边走边说道。 蒋敬一脸淡定的摸着胡须,打着算盘道:“我可不去,邓泽在盘算着做件大事,一旦做成,恐怕咱两合起来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你算出了什么?”正清道长问道。 “哎——我只能算出一点点”蒋敬拨着算指道,“我在算邓泽的命数时,波动很大,就像邓泽不是邓泽一般” “邓泽不是邓泽?什么意思?” “我哪知道!”蒋敬停止拨动手上的算盘,捏着八字胡须的一角道,“我不敢在算他的命数,什么都算不准,还折我阳寿,吃亏不讨好” “师兄,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蒋敬说了大半天,将蒋敬给绕糊涂了。 “春天里的药——简称春药,你信吗?” “师兄!你——老是这么不正经!” 第五十七章 前奏(上) 陈景四人一路狂奔,不敢怠慢,在中午时分,安全的回到了安康镇。 康长老和众部下在兀官家院中焦急得等待,虽然担心幕山静的安慰,但没有她的命令,康长老他们不敢贸然行动。 “父亲!” 兀官瑶第一个出现在宅院外,后面跟着陈景他们。 “瑶儿!”在院中抽着旱烟的兀官敷上看见兀官瑶,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放下。 兀官瑶冲进院中,紧紧的抱住了兀官敷上,眼中夹带着泪花,九死一生后,才懂得生命的可贵。 “父亲——孩儿差点就回不来啦!” 兀官敷上拍着兀官瑶的后背,慈爱道:“看你这疯丫头还到不到处野!” 另一边康长老见到幕山静,大步上去,抱拳道:“恭贺圣姑归来!” 文静温柔的幕山静看见康长老,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脸上生怒,眼中流露出杀气道:“康长老!雪虎族凶残成性,残害苍生,杀我族高长老,此仇不共戴天!即日,我们就杀回去!” “是!圣姑!”康长老抱拳,身后的族人跟着抱拳听令。 俗话说:站起要吃饭,吃饱上去干! 雪木族有族规,出战前要先吃饱肚子,讲究的是在战场上牺牲的族人不能当饿死鬼。 兀官家的院子里摆上了酒席,不大的庭院一下子坐满了人。 “好吃!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兀官瑶在美味佳肴前,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这一筷子才刚下到鸡腿上,一双眼睛立马又瞟到了烧鱼上。 “你看这孩子真没吃相!”兀官敷上用筷子打了一下兀官瑶的筷子“好好吃!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也要有吃相,你看人家幕山静多文静,多有规矩!” 幕山静吃饭的时候,如淑女般斯文,有规有矩得夹菜,细嚼慢咽。 “父亲!人活着就是为了大口大口得吃嘛!赚钱为了吃,讨老婆还不是为了吃!”兀官瑶才不管兀官敷上的教诲,依然我行我素,吃着碗里惦记着盘里。 “来幕山静,这块鸭腿给你吃,可别让我那妹妹全吃光了”兀官云笑着夹了一块鸭腿,放进了幕山静的碗里。 幕山静含羞道:“谢谢云哥……” “哥!你和静静才认识几天,你就无事献殷勤啦,可别有了美女就忘了亲妹妹呀”兀官瑶边咬着肉,边跟自己的哥哥开玩笑。 “人家是客人,我们作为东道主应该以礼相待,老像小瑶只顾自己吃好,看看你,满嘴的油,哪像个女孩子哟!”兀官云与他妹妹斗嘴道。 “哼——”幕山静双手抓着一只大猪蹄子,啃着道,“我不是女孩,我是女汉子” “哈哈哈——” 兀官瑶的话引的大家哄堂大笑。 幕山静抿嘴笑时,偷偷看了一眼兀官云英俊的脸庞。 陈景坐在一旁,自顾自的吃喝,他发现进入到神明灵体之后,有后遗症,身上的皮肤会有一种被灼伤的感觉,碰一碰很是刺痛。 进入到心境中,陈景寻找太阳金乌,大叫道:“小鸟——小鸟——” 太阳金乌不知从哪飞出,落到陈景的肩膀上:“你对本神明太不尊重,一天到晚叫小鸟,难道我比你的小吗?” “嘿嘿——习惯了嘛,叫小鸟不亲切些吗?而且小鸟对每个男人来说不都是命根子般的存在吗?”陈景歪理邪说道。 “如果可以,本神明真想抓死你”太阳金乌跳着眼皮道,“找本神明有什么事?” 陈景问道:“我身体里祸根已除,为什么进入到神明灵体后皮肤会有刺痛的感觉?” “你虽然拥有盘古血脉,能使用灵元,但是神明的灵体远远强于人的血肉之躯,除非修炼者能飞升入镜,二者的身体强度才能持平,所以人在飞升入镜之前使用灵元对身体的负担是很大的,皮肤有刺痛感已经算最轻的后遗症”太阳金乌解释道。 “了解!”陈景向太阳金乌竖起大拇指道,“看来我得加紧修炼” “修炼要得法,选错了修炼之法只会走弯路” “我们的修炼之法不是只有一个吗?捕食穿越者的灵魂。” “知道就好,除此之外要多加强锻炼身体,看你面相有点肾虚”太阳金乌调侃完陈景,展开双翼,飞走了。 比人还毒舌的神明! 陈景抽回意识,发现兀官敷上正盯着自己。 “陈景兄弟,看你双眼无神,自顾自的吃饭,似乎有心事”兀官敷上老辣,一眼看出陈景方才的不正常。 陈景很自然的回道:“我在想一件事” “哦?什么事?” “我们既然已经露面,雪虎族会不会已经开始撤离了?” “陈景不必多虑”幕山静解惑道,“他们不会轻功更不会飞行术,只会徒步迁徙,身体笨重,行军很慢,我们吃完出发,一定能赶上!” “原来如此”陈景点了点头。 兀官敷上摸着胡须,只望着陈景眯着眼笑,却不说话。 “景昕别想太多,心事太多会变老!”兀官瑶终于吃饱饭,放下了碗筷。 另一桌子上的康长老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酒壶不请自来,桌子上每一人他都敬了一杯酒。 敬完酒,康长老说道:“安康镇的瘟疫是雪虎族所为,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现在我们得彻底铲除雪虎族,希望兀官家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康长老!”幕山静站起身,温怒道,“这是我们雪木族的事情,拉兀官家做什么?” “是康某人的错”康长老低头抱拳,向幕山静认错。 “静静你太见外了”兀官云双手交叉在胸前,眼神坚定得说道,“这次,我还会陪你一起去!” “哥哥去,我兀官瑶当然也要跟着去!”兀官瑶不停举着手道。 兀官敷上站起身,将兀官妖的手压下去,对他们二人说道:“你们兄妹俩!才几个时辰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没什么本事不说,还喜欢逞能,难道你们又要去给幕山静他们添乱吗?” “多一人多一份力量”兀官云说道,“况且这次我会有备而去!” “你们——”兀官敷上拖长语调道“还是好好在家待着吧!” “还是让我们去吧,这次人多力量大,我们如果不去,一定会后悔!”兀官云说道。 “对!哥哥说的有理!”兀官瑶连忙附和道。 “真想把你们的脚给砍下来!”兀官敷上叉着腰没好气道。 第五十八章 前奏(下) 大祭司死了,作为唯一的血脉,赫连雁在拥护下顺理成章的成了代理祭祀,只可惜她不仅让邓泽侵占身体,还让蛊符控制住。 赫连雁召集所有族人汇集于山洞神殿里,跪在山兽神神像前做开战前的祭拜。 嘴里念念有词:“山神兽大人啊!请护佑我们雪虎族能一战而胜,击溃雪木族,重夺荣耀!” 赫连雁话毕,带头与众雪虎族人一起再三跪拜。 虎脸人身的陆吾石雕,两只眼睛没有了精魄,失去了光彩,沾有血迹的虎牙上依旧惊悚恐怖。 一个再也无法复活的神明,一个让陈景阻止复活的神明,靠它来祈祷,真是讽刺。 “山兽神啊!请护佑我们吧,为我们指路吧!”赫连雁领头高呼,雪虎族族人齐声回应,“请为我们指路吧!” 陆吾神像空洞的双眼里让邓泽做了手脚,不久流出黑浊的泪水。 泪水滴落在地,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几个字: “以女人寄吾,吾得阴元,可施救于族群!” “山神兽给了指引!”赫连雁喜极而呼。 族人们纷纷站起身来,当看到地上那几个大字时,他们不可思议的互目相望。 “祭出族里的女人们吧!她们的死能让我们战胜雪木族!”赫连雁背对族人们,诡异的弯起了嘴角。 “祭司大人!能不能让山神大人想想其他的办法?没有了女人,谁给我们生孩子,我们雪虎族如何繁衍生息啊!”雪虎族里有人说道。 “是啊!” “对啊!” “谁来繁衍生息啊!” “连人都没有了,我们还能复兴吗?” 此话一出,族群里开始躁动起来,不满、疑惑的声音越来越多。 “祭祀一半的女人,抽签决定!”邓泽退让了一步,操控赫连雁说道。 山神兽的旨意必须服从,留一半的女人,族群还能所接受。 有妻子女儿的雪虎族人开始挨个担心受怕的抽签。 抽中的族人悲伤万分,忍受巨大的痛苦,憋屈着无尽的耻辱,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和女人被带走,没有抽中的族人侥幸得笑出了声。 “女儿……女儿……”一个年迈的雪虎族族人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不让邓泽控制的雪虎族人带走。 “滚开!”让邓泽控制的雪虎族人一脚踢了上去,年迈的族人被踢倒在地。 另一人上前去掳走了女孩。 老迈的族人躺在地上,无力回天的他心力交瘁,居然抽出身后的斧头自行了断。 “爹——”女孩见自己的爱父血洒当场,哭叫了起来。 邓泽控制的雪虎族人吐了一口唾沫:“山神兽大人不需要废物!真是给我们雪虎族丢脸!” …… 安康镇。 五十位雪木族人整装待发,兀官家与陈景则另作一些准备,兀官敷上实在对孩子放心不下,决定一同跟去。 一只白鸽从不远方飞来,落在康长老手臂上。 康长老派先头兵前去探测,将雪虎族的情报让白鸽捎带了回来。 “咕咕——”白鸽歪着脖子,用尖嘴在背上啄了几下。 康长老取下白鸽爪子上的一小卷黄纸,皱着眉头看完,毕恭毕敬的递给了幕山静。 幕山静看到黄纸上的内容,紧紧揉捏在手心中,愤慨道:“简直是灭绝人性!丧心病狂!” “圣姑!天时地利,雪虎族今晚举行祭祀仪式,准备与我方大战一场,我们何不先下手为强,来个突然袭击,一网打尽!”康长老建议道。 “康长老,就算你不说我也会下令出击!”幕山静面带怒气,死死得盯着握有密函的拳头,“虽然雪虎族罪大恶极,但是族里的孩子和女人是无辜的,他们怎么能为了迷信,为了贪图自己的安稳而杀害自己的妻子与孩子!” “简直是无药可救!”兀官瑶作为女人,见自己的同胞被如此对待,更为气愤。 幕山静稳握臧花剑,将手一挥道:“随我去踏平雪虎族!” “踏平雪虎族” “踏平雪虎族” “踏平雪虎族” 雪木族士气高昂,一声高过一声。 傍晚时分,雾霭忽起,大队人马按照部署的作战方针朝向雪虎族进发。 到达雪虎族部落时,千叶林中雾气更重。 雾霭沉沉,雪虎族的木屋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几乎看不清。 “老朽就在这里负责为你们善后,你们快去快回!”众人潜伏在昏暗的树林里,兀官敷上说道。 众人与兀官敷上分别,继续向前伏进,不久隐藏进山洞神殿边上的树林里。 山洞神殿在高处,雾气较薄,周围的环境在雪虎族火把的映照下看的还算清楚。 树影婆娑,山洞神殿里灯光明亮,偶尔听到雪虎族人朝拜的声响。 “真没想到我们又杀了回来!”兀官云半蹲在林子里,遥望山洞祠堂感概道。 陈景心中打定主意,反正雪木族人多势众,为求自保,要量力而行,除了保护好兀官瑶,他可不会轻举妄动。 待众人就位,幕山静比划着线路道:“康长老!你带十几号族人绕过去,跟我们里应外合,进行二次阻击!” “是——圣姑!我这就过去”康长老抱拳,领着几十个雪木族勇士往山洞神堂右方绕去。 “我们走!单刀直入,直接从正面进攻神殿!”幕山静握紧臧花剑,胸口在与陆吾激战时受伤,还有些许疼痛。 兀官云紧随幕山静的步伐。 幕山静领头在前,带着剩余的雪虎族勇士硬闯山洞祠堂。 此时祠堂里正做着朝拜,神像前赫连雁一人匍匐着,身后一百多号雪虎族大汉整整齐齐、一排排的跪在地上,每一个大汉身旁都放着一柄大斧,他们跟着大祭司双手自胸前移开,与地面平行前身,掌心朝下俯地,膝盖先着地后全身俯地,额头重叩地面。 神像边上有一个巨大的木笼子。 木笼子里关押着本族一半的女性。 昆仑山部族之间打仗主要讲究的是气势,兵法用的都是最简单的,或者压根不需要。 “雪虎族的禽兽们——受死吧!”领头的幕山静站在神殿大门前,高喝一声,她身后的雪木族勇士门,跟着她一起拔出了手中兵刃。 第五十九章 对战雪虎族 瞬间,山洞祠堂内所有跪在地上的雪虎族大汉,齐刷刷得转过头来,眼见仇敌,怒从心起,严阵以待。 “很好,你们来找死!”赫连雁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山洞中回响。 “错!是来取你们的狗命!”幕山静一把抽出臧花剑。 “族人们——光宗耀祖的机会来了——杀光雪木族!杀啊——”赫连雁一声令下,雪虎族人群起奋勇,纷纷而起,抽起身旁的大斧一拥而上。 “族人们!我们上!”幕山静用剑向前一指,发号施令。 “杀啊!”雪木族勇士们手里举着明晃晃的兵刃,呼喊着冲进雪虎族的野蛮人之中,双方在呐喊声中厮杀起来。 野蛮人们分为两拨,一波跟雪木勇士们对垒,另一波手里拿着大斧向幕山静弑杀过去。 “来吧!”幕山静手持臧花剑迎了上去。 野蛮人们吼叫着,挥舞起大斧向幕山静一阵乱砍。 幕山静左晃右躲,舞剑反击,花瓣纷飞,银光闪烁,臧花剑所到之处,鲜血四溅,斧飞手断。 幕山静一口气解决掉几个野蛮人,没有了他们的遮掩,完全暴露在弩箭手视野之下,十几根弩箭从暗处迅速飞出,朝她背后射来。 飞出的箭弩速度极快,背后没长眼的幕山静无法避开。 “小心!” 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七星穴,兀官云在开战前便运用家中独门绝学七星开封术,共开三星穴,解除身体限制,已消耗生命的代价,将真元注入一半的血肉之中,已瞬间提升身体的速度与力量。 开穴的兀官云凌空踏步而来,落到幕山静身后,抬腿便是几脚。 脚法犀利,在弩箭快速飞行时,竟能全部踢中木制的箭身,将它们一一折断。 “云哥!”幕山静回头一牟,藏进万千风情。 “静静小心!”兀官云与幕山静对目而视。 二人还未来得急体会温情,便看见雪虎族的野蛮人们身体有了异样,见血开始变化。 他们身体陡然膨胀,上衣爆裂开来,一半的身体长出绿色的皮癣,皮肤变得又干又厚,脸上的嘴唇肿的肥大,嘴里伸出两根獠牙,成为兽人。 “看斧!”一个兽人手拿起大斧突袭,在幕山静脑后处便是一斧下来。 “滚开!”兀官云大喝一声,转身侧踢,脚力惊人,兽人硕大的身体竟直接让其踢飞了开去。 兽人“嗷”得一声惨叫,飞入冲上来的一群兽人中,将他们撞翻在地上。 站在山洞神殿外的兀官瑶,揉了揉眼睛,兀官云的腿上功夫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刮目相看,没有想到自己的哥哥还有这等能耐! 守在山道上的康长老见战斗已经打响,没有一只漏网之鱼,于是按照计划带着剩余族人进行全面猛攻。 “你们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康长老领着族人进山洞神殿时,看见陈景与兀官瑶,嘱咐了一句,便拔出刀刃冲了进去。 幕山静那头,兽人们的穷追猛打让她与兀官云分开。 神像边上的暗影里,弩箭手们一直找寻时机进行偷袭。 幕山静在兽人群中动如矫兔,左闪右避,大斧根本无法伤害到她分毫。 无数的花瓣跟着臧花剑乱舞,靠近幕山静的兽人被毫不留情得斩杀在当场。 兽人倒地后,幕山静的身形又暴露在弩箭手的视野之下,只见百余根弩箭向她齐射而来。 幕山静见状,连忙就地一滚,滚到一个兽人身前,挥起带有花瓣的臧花剑,一剑刺入兽人肚皮之中,然后用力一挑,拉着他猛得一旋转,挡在身前,当成了肉盾。 “刷刷刷——”百余弩箭射在兽人庞大的身躯上,使他成了一只刺猬。 其余的兽人,见自己兄弟惨死在乱箭中,个个咬牙切齿,极度愤怒下将幕山静作为了众矢之的,首先要除掉的人。 “保护圣姑!”康长老边挥动刀刃挡着兽人的砍击,边下令道。 雪木族勇士接令,挥舞着刀剑,纷纷向幕山静靠拢。 “就是现在!” 幕山静擒贼先擒王,扔剑运真元,然后踏步而起,跳到臧花剑上,御剑而飞。 弩箭手们继续向幕山静射出箭弩,又是百余离弦的箭矢飞射过来。 为圣姑做掩护的雪木族勇士们,用手中刀剑弹开围攻的兽人,踢步而起,形如跳蚤般一起一落,为她格挡掉箭矢。 幕山静在族人的护卫下,御剑飞到祭台,她一用力,使臧花剑的韧力化为弹力,将自己弹到空中,对准赫连雁耍出几枚梅花镖。 另一头,兀官瑶与陈景一起离开山洞神殿,想退回去藏身,却在半路上让邓泽操控雪的虎族人拦住。 这个雪虎族人不一般,他是让邓泽杀死的三个雪虎族人融合起来的人魁兽人。 三个雪虎族人连着身体,比普通兽人更为高大,而且有着三头六臂。 人魁兽人六只手上全拿着斧头,三个头对着陈景留着涎水。 陈景一把将兀官瑶护在了身后。 “死!”人魁兽人的三个头同时大吼一声,挥起六柄斧头像陈景砍来。 陈景见人魁朝自己进攻,拉着兀官瑶向后猛退几步,退到一块大石头旁。 “死!”人魁几个大步向前,六柄斧头同时落下。 陈景拉着兀官瑶背向着大石,往它的后面一跳,躲闪过去,而大石在六柄斧头下成了万千碎块。 没有大石做掩护,陈景正想拉着兀官瑶继续逃跑,兀官敷上及时出现在他们身前,侧身一踢,体重是他们几倍的人魁,很轻松的让其踢飞了出去。 看似简单的一脚,却力道千钧,真元运用的恰到好处,将踢力最大化,这便是七术之中武术的厉害之处。 陈景看在眼里,发现兀官敷上的腿法与兀官云如出一辙,心中猜想,他们绝不是医药世家那么简单。 “父亲!你怎么来啦?”兀官瑶险中得救,又惊又喜道。 兀官敷上摸着胡须,笑起来一脸皱纹:“还不是为了你这个疯丫头,老是让为父放不下心!” 兀官瑶微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老不死的……”人魁皮糙肉厚,没有什么大碍,从地上爬了起来,挥舞六柄大斧,猛然冲上来,狂乱得砍向兀官敷上。 兀官敷上反身又是一脚,直接踢爆了人魁兽人的一个头。 人魁兽人痛苦的向后退了几步。 兀官敷上拍了拍脚尖:“看来为父今日也得活动活动筋骨了!” 第六十章 赫连雁的献祭 肉体的痛苦会激发出人魁兽人的战斗欲望,他口水乱飞的再次冲向兀官敷上。 人魁兽人抡起六柄大斧,上劈下切,左砍右剁,完全不给兀官敷上一丝喘息的机会。 兀官敷上不停地闪躲后撤,斧风之下,胡须微摆。 “去死吧!”人魁兽人鼓足全力,已石破天惊之力,挥出双斧,重重劈击向兀官敷上。 “适可而止吧!”兀官敷上一脚定江山,右脚踢在人魁兽人的胸口上。 人魁兽人像是失去知觉,身体一松,六柄大斧“哐哐哐——”得掉落在地。 兀官敷上收回右脚,人魁兽人的兽皮上龟裂出许多裂痕,黑气从裂痕中冒出。 很快,人魁兽人就像放了气的刺豚,体内没有黑气做支撑,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山洞祠堂内。 雪木族勇士们与兽人们持续拼杀着。 幕山静站在赫连雁身后,之前甩出的几只梅花镖不偏不倚得刺在了她的腰背上。 赫连雁身体一抖,背上的梅花镖沾着血掉落在地。 “束手就擒吧!赫连雁,只要你们求饶,我们便网开一面,带你们回昆仑山!”幕山静劝说道。 “你们会让雪虎族苟活吗?别糊弄人了”赫连雁抽出匕首,不阴不阳得说道,“死……能死多少死多少……” “什么意思?” “你们不是想要杀死所有的雪虎族的人吗?杀啊……杀吧……” 赫连雁的回答出乎幕山静的预料:“难道你不管族人的死活吗?” “他们的死与我何干?”赫连雁径直得向幕山静冲了过来。 幕山静,抡起臧花剑正要迎击,谁知赫连雁邪笑一声,自己撞在了剑上,让剑刃刺穿胸膛。 “为什么?”幕山静百思不得其解得望着赫连雁,不知她为何要自寻短见。 “族人们!为我报仇!”赫连雁双手握住剑刃,用力的抽出身子。 鲜血染红了剑刃,更染红了赫连雁的胸膛。 赫连雁倒在地上,到临死前才从邓泽的控制中摆脱出来,她嘴里流着血,喃喃得叫了声“祖母”,睁着眼睛气绝身亡。 同族兽人们亲眼见到幕山静杀了他们的祭司,在听到赫连雁高呼为她报仇的那一刹那,同仇敌忾,到达顶点的愤怒和满腔热血激发出他们的潜能,让他们在狂暴中再度变异。 穷奇之树的邪恶果子,会因为戾气的增强而让兽人越变越强。 兽人们又长高一丈,身上的皮肤变得如铠甲般坚硬,力气也比方才大上了一倍。 “杀啊!” “为祭祀报仇!为雪虎族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冲!杀!” 雪虎族本来是已让雪木族压制住,离胜利仅有几步之遥,万万没想到赫连雁的死让他们奋起反抗,形成反扑之势。 “啊——” 几个雪木族勇士招架不住狂暴兽人的攻势,手中武器让大斧劈断,整个人肢体不全的倒在血泊中。 在祭台上的幕山静与几个狂暴后的兽人激战正酣。 花瓣飞舞,幕山静在兽人的围堵中明显有些吃力。 幕山静一技“浪花扫千军”,花瓣如弯月般凌空散开,又如浪花般在地上铺开,近身的兽人,个个被花瓣斩的皮肉翻起。 狂暴后的兽人皮糙肉厚,伤不到要害,不见血。 另一群兽人蜂拥而至,握起大斧对着幕山静一通乱砍,势必要为赫连雁报仇雪恨。 一瞬间,斧风似紧,幕山静在乱斧中,一头乌黑秀发跟随着花瓣一同纷飞。 其中一个兽人,还握着大斧专门攻击幕山静的下盘。 “你们雪虎族没一个好东西,居然攻击女人下盘!”幕山静双眉一横,找准时机,一脚猛踩兽人大斧,将其按住,然后身体前倾,用另一只脚的膝盖骨狠狠将兽人下颚一顶,兽人手上一软,整个人被顶翻在地,嘴里还掉落一颗牙。 兽人重重落地,躺在地上捂着流血的嘴,眼睛通红。 其他兽人见状更是火上浇油,拿着大斧继续涌了上来。 “静静!” 在兽人群中躲闪急避的兀官云,在一脚踢散碍事的兽人后,终于来到幕山静身边,与她并肩战斗。 “圣姑!”康长老在不远处,对幕山静高声说道,“兽人狂暴,一刀两刀砍不死,而且越战越猛,族人们死伤太多,再这样拖下去,怕是不行啊!” “康长老你说怎办?”幕山静臧花剑一提,花瓣四溢,捅穿面前兽人的心脏。 “用花海葬吧——圣姑!”康长老边说边击退冲上来的几个兽人。 “不行!”幕山静回道,“父亲说过,花海葬是禁忌的法术,万万不得使用!” “可是你看兄弟们!” 幕山静远远望去,兽人群中,雪木族勇士们苦战着,有的浑身是血,有的已经缺胳膊断腿,有的被砍成两段,死在当场。 “圣姑——难道你能眼睁睁的看着族人的勇士们一个一个死去吗?” “可是!”幕山静一时间进退两难,犹豫不决 幕山静本想逼迫赫连雁下令投降,降低雪虎族的士气,让其自然溃败,谁料到赫连雁用自杀的方式来鼓舞士气,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无尽的愤怒让雪虎族人斗志更为高昂,越战越凶猛。 一声惨叫,雪木族又一位勇士倒下,几个兽人围上去,乱斧下去将他剁成了肉酱。 五十多位雪木族勇士,死伤过半,剩下的人也岌岌可危,而雪虎族这边,虽然差不多还剩一半人,但总人数上、战力上已超过雪木族一截。 幕山静实在于心不忍,审时度势下终于决定违抗父亲的决定:“康长老……让大家将真元聚集在我的剑上!” “好!”康长老提起真元,用力将手中刀刃扔到了空中,他单手一指,从双指间射出一道光链。 光链与刀刃相连,刀刃上闪出一行字:雪木族勇士们一起将真元传导进臧花剑中。 幕山静御剑而起,飞到山洞神殿正中间。 父亲授予幕山静臧花剑禁忌的法术时,曾经说过不到族落生死攸关时,千万不得使用。 幕山静为歼灭雪虎族,为不让更多的族人牺牲,只能违抗父亲旨意,使用禁忌的法术——花海葬。 第六十一章 花海葬 雪木族的勇士们得令,聚真元到刀剑之上。 霎时间,十几道白色的光束从山洞四面八方射向幕山静。 这是雪木族首领独有的法术,族人可以为自己设下真元护盾,然后将自己的真元通过特制兵器注入到首领的身上。 首领需要用雪木族神器进行引导,将吸收的真元化为己用。 吸收掉许多真元后,若修为的深度不能与体内的真元达成持平,真元一旦溢出,那么人体便会承受压力,超负荷运转,一不小心的话还会血肉爆开而亡。 所以吸收真元的人一般会立刻施法用掉,这个时候选择可以用极耗真元的上乘法术来分出胜负。 幕山静在吸取真元时是无法行动的,需要人去保护。 兀官云再开星穴,冒着生命的危险,踏过十几个兽人的头颅飞身而起,跃到幕山静身边,不顾一切的要去保护她。 兽人们暂时伤不了拥有真元护盾的雪木族人,于是全部围攻上来,要去杀死幕山静。 兀官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秒之内可以踢出五脚,速度之快,另人咂舌。 脚到之处,全是兽人的要害。 一个个的兽人在冲锋陷阵中,让兀官云击倒在地。 雪虎族虽全是一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但莽夫中也会有稍微聪明一点的异类。 只听一个稍微聪明的兽人大吼一声“朝雪木族圣姑扔斧”,所有的兽人纷纷效仿,同时抡起手中大斧扔向幕山静。 一时间,远远看去,五六十柄旋转的大斧如密集的雨点般飞入半空之中,往身上泛着白光的幕山静旋转而去。 兀官云怎会让雪虎族得逞,他踏地而起,旋转身形,单脚轮摆,使出旋风脚踢。 脚风与飞来的巨斧之间擦出无数的火花,一柄柄的巨斧在火花闪耀之中让兀官云全部踢开了出去。 康长老站在神像前,不敢相信小小的安康镇居然有武术中腿法如此强劲的人。 五六十柄大斧四下乱飞,祠堂四壁上、洞顶上、地上、尸体上到处可见大斧,每一柄大斧的铁刃面上留有浅浅的一个脚印。 兀官云停下身形,落到地上,大踹粗气,右脚的布鞋已经磨出许多的口子,鞋底已经完全穿帮。 虽然兀官云从小在兀官敷上的教导下暗中学习腿法和七星开封术,但是开了四个七星穴的他,身体的承受力度快要到达极限。 “去死吧!” 兀官云落地没一会儿,身后一个兽人抽起身边的大斧便砍了过来。 “刷——”一道白光掠过,寒光一闪,花瓣四射,兀官瑶身后的兽人成了两半,血水喷溅了兀官云一身。 幕山静完全吸收掉了雪木族勇士们的真元。 “我做掩护!大家快快离开神殿!”幕山静身上泛着白光,气运丹田,声似洪钟。 雪木族勇士们得到号令,不再恋战,在兽人群中穿梭着逃离出去。 幕山静看似吸收了雪木族勇士们的真元变得异常强大,然而作为医者的兀官云看的出来,她的身体根本无法长时间支撑这股力量。 “云哥!你怎么还不走!”幕山静见兀官云还在护着自己,心急如焚的催促道。 “静静——”兀官云面带微笑,摇了摇头说道,“我陪你” 兀官云短短的三个字,暖化了幕山静的心,她对兀官云轻轻一笑,便冲进了兽人群中。 幕山静身上青筋暴起,因为身体承受不住这股力量,一些血管已经开始爆裂。 禁忌的法术花海葬会杀死神殿地面上所有的人,幕山静不能直接使用,只能捂着满口是血的嘴,挥舞臧花剑先为族人开道。 幕山静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使用真元,身体都如同针扎般刺痛。 紧随在后,为幕山静做护卫的兀官云,摸着贱在脸上的几滴热血心痛不已。 兽人没有了大斧,挥舞巨大的双拳捶断石柱,举起,扔了出去。 石柱在空中形成几道完美的抛物线,直直的砸到幕山静头顶处。 幕山静提起臧花剑一挥,剑上花瓣如花线般绑着石柱又将其甩了出去,石柱在空中再次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在兀官云身边一个兽人头上。 石柱碎成了两半,兽人捂着流血的头,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在康长老指挥下,幕山静的保护下,雪木族里活下来的勇士们有的互相搀扶、有的疾步如飞、有的一瘸一拐的往山洞神殿的洞口处跑。 没过多久,所有人都安全撤离,山洞洞口前只剩下兀官云和幕山静。 “可以了云哥,快走!”幕山静用力挥剑,用剑上膨出的花瓣在地上激起漫天尘土,将他们隐没其中,遮蔽住兽人们的视线。 “如果你死了,有人会伤心的!”兀官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拉住幕山静的手,摇头道。 幕山静知道兀官云是在担心自己,不舍的抽回手,向着他会心一笑道:“我会活下去!” 说完,幕山静一掌将兀官云推出神殿。 尘烟消散,幕山静一人挡在了层层叠叠的兽人前。 “受死吧!雪虎族!我们大战了十几年,是时候该做一个了结了!” 幕山静将臧花剑刺入到了地中,手中结印,口中念诀。 藏花剑闪出耀眼精光,剑下出现一道光阵。 幕山静盘坐于光阵中,头发飘起飞舞,衣裙鼓动。 随后,幕山静一声大喝,一道波光沿着臧花剑伏进地里,如海啸般翻腾起来,铺天盖地般滚动出去。 山洞神殿瞬间成了一片花海,兽人们让花浪击翻,挣扎着沉入花海之中,受着如刀刃般的花瓣的摧残,让亮丽的花海成了血泊。 兀官云望着花海里的兽人们,自问道:难道恩恩怨怨真的只能靠武力和杀戮,才能解决吗?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一声巨响,整个山洞神殿轰然崩塌,碎石陨落,雪虎族所有的族人与落石一起沉入到花海之中。 幕山静真元耗尽,全身是血得昏倒在地上,刺在地上的臧花剑失去灵性与光泽,剑上再无纷飞的花瓣,成了块青铁。 兀官云慌忙上前扶起幕山静,正当他想抱起幕山静逃离时,浑身上下被地面上窜出的黑泥手紧裹住。 一块巨大的顽石从他们头顶上坍塌落下。 第六十二章 出现!红娘 漫天尘土,遮天蔽月。 陈景、兀官瑶、兀官敷上来到废墟前,在捂嘴扇灰的众人里寻找兀官云与幕山静。 二人分开寻找,在尘烟中与陆陆续续的人擦肩而过,看了又看,找了又找,就是没看见他们的身影。 兀官瑶在灰尘之中举步艰难,庆幸的是在四处寻找他们的途中,恰巧碰见了满脸灰土的康长老。 “静静呢!我哥呢!”兀官瑶激动上前,眯着眼睛,捂嘴问道。 “咳咳——我也不清楚啊!”康长老同样眯着眼睛,捂嘴回道。 见不到兀官云与幕山静,兀官瑶心里全是不好的预感,她越想越心慌,环顾四周,灰尘遮蔽,继续前行寻找二人的下落, 陈景寻找无果,转身时碰见了眼眶泛红的兀官瑶。 “找到没?”兀官瑶焦急中带着期盼。 陈景无奈摇头。 “哥哥……静静……你们在哪啊……咳咳……”兀官瑶心急如焚,一不小心得吸了口烟尘。 正当二人无迹可寻,一筹莫展时,忽听废墟中“嘭——”得一声响,碎石四溅,兀官云抱着幕山静从他们身后的乱石堆里冲了出来。 兀官云满身是伤,一只脚上还有些断掉的泥藤。 “哥哥!” “云兄!” 陈景、兀官瑶见状赶紧冲了上去。 兀官云见二人来搀扶自己,面无表情,跪倒在地,无力的说了一个“逃”字,身子前倾,抱着幕山静一起倒在了地上。 “哥哥!” 兀官云与幕山静已经不省人事,无论兀官瑶如何推攘都无用。 陈景看在眼里,心想着兀官云昏迷时说的话,顿觉不妙,看来事情还没完。 这时尘雾之中浮出一个庞大的魅影来,一根泥藤在黑泥土中游荡,待到陈景脚边时忽然破土而出,扭动的泥藤螺旋着将陈景捆了个结实。 陈景大吼一声:“小瑶!当心!” 兀官瑶回过头来时,陈景已经让泥藤卷走,消失在烟尘中。 哥哥与幕山静昏死,陈景又一下不知所踪,兀官瑶一下手足无措,脑袋里像是进了浆糊,乱了方寸。 正当她焦急万分,火烧眉毛时,忽听有人念咒:“急急如律令!唵咧吽唵,唎吽唎吽,唵唵唎唵,唵唎吽吽!” 狂风乍起,尘烟吹散。 只见一个身上长满泥藤的红衣女人悬在半空之上,血色红裙遮住了一双小巧低垂的足,长长的宽袖里是两只枯朽的只剩下皮骨的手,定眼看去那红衣女人竟然是红娘。 红娘面白胜雪,无一丝血色,一双空洞的杏眼里只有眼白没有眼珠,唯一不同的是头的一侧上长了一个巨大的人面肉瘤,肉瘤上的脸孔模糊不清,她的身前,陈景让卷曲的泥藤捆绑的结结实实。 身上长满泥藤的红娘着实让在场所有人吃了一惊,雪木族人惊的是居然还有妖怪,猜疑的是妖怪是否为雪虎族后援。 “正清叔叔!”兀官瑶第一次看见正清道长觉得如此亲切,他这救兵来的太是时候了。 正清道长大袖一挥,落到兀官瑶身边,手上拿着一块玉印。 兀官瑶急切道,“陈景让红娘抓走啦!” “贫道知道”正清道长一指红娘喝道,“不要在执迷不悟、为虎作伥了!” 红娘奸笑道:“我只为报恩,未想其他!” 正清道长摇头叹曰:“你大仇已报,怨气已伸,不下黄泉冥河,还要继续作恶,最后落得永世不可超生,何苦哀哉?” 红娘冷笑道:“我红娘本就困于咒中不得翻身,如若不是恩人相救,怕大仇永不得报!你这道士不要在这妖言惑众,蛊惑我心,这小子,我红娘——”说道此处,红娘咬紧牙齿,血水从牙唇渗下,“一定要杀掉——” 让红娘捆住的陈景心理一紧,心道,我跟红娘无冤无仇的干嘛要拿我开刀? 正清道长双指按于玉印上道:“既然你冥顽不灵,执迷不悔,那凭道只能替天行道!” “你可不要乱来……”红娘阴邪着脸警告正清道长,说话间几根泥藤扭曲在一起成了尖锥,竖在了陈景脖子上。 “陈景!”兀官瑶见陈景有难,如热锅上的蚂蚁。 陈景倒是不慌,心中很清楚,以红娘的能耐最多只是恐吓罢了,对他造不成伤害。 “红娘,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你拿我当挡箭牌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陈景从容自若得向红娘问道。 “小子挺聪明,不妨告诉你,当然是对付那个臭道士!” “呵呵”陈景轻蔑的笑道,“原来如此,只可惜你找错了人!” “是吗?”红娘偏过头,故意露出人面的肉瘤。 陈景离红娘较近,忽然听到肉瘤上模糊的脸印子发出了声音:“该死!该死!” 声音分明是努赤的,难道努赤还未来得急涣散的魂魄与红娘融合了? 陈景大惊,看来红娘是有备而来,赶紧去心境向太阳金乌求助。 心境中,太阳金乌悬浮在半空中。 “小鸟!” “别吵!本神明都看见了!” “快借点力量给我!” “没用!”太阳金乌说道,“泥藤上有真元护住,若不进入神明灵体的状态,靠一点点的天火是烧不断的” “那我们人神合一吧!” “找死吗?”太阳金乌驳斥道,“本神明说过,三日之后待你身体完全恢复了才行,若是强行进入,你可能会随时瘫痪掉!” 陈景没在说话。 心境外。 站在地上的正清道长见红娘拿陈景做威胁,迟迟不敢妄动。 “正清道长——今天便是你和这臭小子的死祭!”红娘诡计得逞,得意忘形得说道,“你可只能逃哦!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立马杀了这小子” “去——” “你给老夫适可而止!” 红娘正准备出招,慢慢折磨正清道长,谁知兀官敷上突然间闪现在她面前,先是用脚踢断陈景身上的泥藤,然后转身又一脚,将她踹飞了出去。 “啊——”红娘飞出数米远,停下后怨恨得盯着兀官敷上,“还有高手!” 摆脱掉泥藤的陈景在半空中定了定身形,然后落下,兀官瑶见状连忙施展轻功,踏步而起,飞入半空中去接他。 红娘的诡计让兀官敷上破坏,怎会心甘?她后背处无数的泥藤陡然伸长,朝兀官敷上刺去。 “休想在作恶!看法器!”正清道长双指拨动玉印,一束束的光球随着拨动从玉印处由小变大飞了出去,与袭击兀官敷上的泥藤碰撞在一起。 “轰——轰——轰——” 兀官敷上前方不远处,无数的泥藤被炸的四分五裂、泥沫横飞。 第六十三章 在火光中结束 “大笨蛋!”兀官瑶使出浑身力气运用轻功,向上飞跃。 轻功是飞身术的基础,飞不了多高,而且飞高以后,若没有物体踏脚再使力用来稳住身形,便会失去平衡落下。 兀官瑶太过冲动,越到空中,还没有接住陈景,自己先落了下去。 “小瑶!”陈景从空中急速落下,翻转身子掌握平衡,一把拉住兀官瑶伸出的手。 躲在远处的邓泽命令红娘,让她从软柿子开始捏起,去抓住兀官瑶,成为新的挡箭牌! 密集繁多的泥藤就像一个巨大的莲蓬从天而降,与茂密广阔的树林之间仅有一线之天。 “我们走!”陈景抓住兀官瑶的手将其一拉,二人在漫天飞舞的泥藤中穿梭,一些朝向他们攻击的泥藤让飞来的正清道长使用玉印摧毁。 陈景发现红娘改变了策略,开始针对兀官瑶,于是拉着她落进茂密的树林里,在树干枝叶中踏步穿行,借住它们来隐蔽,躲避追击。 红娘似乎也洞察到陈景的计略,地面上忽然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树林里崩塌出几个大坑,十几根如千年老树般宽大的泥藤破土而出,冲天长起。 宽大的蔓藤上又伸出许多细小的泥藤。 这些泥藤像是蚂蝗吸血般将周围的大树吸得干裂,树上的叶子由翠绿茂密迅速变得泛黄干瘪,最后卷曲枯萎而落。 泥藤的尖端涨的通红,然后慢慢缩小,吸收的绿汁通过泥藤流转进入红娘的身体里。 陆吾的灵元还有稍许封存在努赤的一魄之中,邓泽用法术将其嫁接到红娘的身上。 神明乃天地灵气所孕育,红娘靠大量吸收树木绿汁中微不足道的日月精华来维持陆吾的灵元。 有灵元便能操控泥藤来进行攻击。 泥藤像响尾蛇的尾巴一般在树林中盘旋、穿梭,它吞吐着尖刺,追击在林中穿行躲避的陈景与兀官瑶。 每当泥藤要靠近兀官瑶时,陈景便会适当的借用太阳金乌的力量,将其抵挡开去,然后拉着兀官瑶往更为屏蔽的林子里躲藏。 另一边,正清道长在半空中躲闪掉少数的泥藤,待看见陈景与兀官瑶离红娘越来越远,逐步达到安全距离后,从袖中夹出一道黄符。 正清道长皱眉凝神,口中喃喃念咒,夹在双指中的黄符自行燃烧了起来。 “黄山法术!符火——”正清道长鼓起肚腩猛吸一大口气,对着燃火的黄符吹去。 “呼——”正清道长用黄符吹出一团巨大的火球,火球在滚动中爆裂炸开,成了无数如同凤仙花般的的火焰,呼啸着向红娘喷去。 红娘见凤仙花火朝自己飞来,实难躲避,于是控制身后剩余的泥藤,像是鸟儿用双翅遮挡身体般护在了身前。 凤仙花火冲击在泥藤形成的壁垒上,有的留下焦痕和零点的火星,有的则被舞动的泥藤鞭打了开去。 红娘一边要施展法术追击林中二人,一边又要应付正清道长的黄山法术,灵元消耗过大。 “红娘助手!”邓泽在不远处密语道。 “主人!还差一点,就还差一点便能抓住兀官瑶!” “你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快些收手!” “主人!就差一点我不想功亏一篑!” “怎么?翅膀硬了,不听我指挥了?” “我只想报恩!我只想报恩!报完恩,我就可以去陪他了!” “红娘!你——”邓泽很是气愤,他太过高估自己对人魁红娘的控制力了。 不久,孤注一掷的红娘弯下了腰,灵元耗尽,身体开始逐渐龟裂,而伸出去的蔓藤僵硬、枯萎、折断,肉瘤上人脸印几乎已经看不清。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再泥藤失去保护膜以后,零点的火星渗透进泥藤中将其点燃。 水火无情,火苗逐渐连城片,使整个蔓藤壁垒熊熊燃烧起来。 火势越烧越旺,沿着蔓藤烧到了红娘身上。 “啊——”火焰之中响起红娘凄惨的叫喊声。 蔓藤形成的壁垒在蔓延的大火之中崩裂垮塌,浓浓的黑烟滚滚而上,飘进泛起鱼肚白的天空之中。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红娘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与蔓藤壁垒一同炸的支离破碎,无数带火的碎片划过天空,陨落时火焰渐灭。 红娘在最后的时刻孤注一掷,不听指挥,最终导致邓泽精心布置的计划缺失掉了完美。 正清道长落在兀官敷上的身边,看着灰飞烟灭的红娘感叹道:“是什么让红娘如此执着?” 兀官敷上摸着胡须,同样仰头望天道:“为了她所谓的恩情吧!只要这个世上还有无尽的欲望在,好人与坏人之间也仅有一线之隔,红娘本是值得同情的受害者,而现在她却成了涂炭生灵的邪物,恶毒之人的帮凶!” 正清道长反问道:“如果每个人放下一己之私,互帮互爱,还有弱肉强食么?” 兀官敷上摇头笑道:“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连号称超脱红尘外、六根清净的大师都有当一派掌门的私欲,何况他人?” 二人感叹间,日出东方,一切在火光中结束。 正清道长收起玉印,寻到陈景身边,关切的问道:“你们没事吧?” “小伤!不打紧”陈景摸了摸身上的擦伤从容地回道。 重伤的兀官云、幕山静以及受伤严重的雪木族人让兀官敷上做了紧急的治疗。 兀官敷上与康长老带着雪木族勇士与三人汇合,准备离开此处,赶回安康镇,受伤的人让雪木族其余的勇士抬着跟在身后。 “雪虎族全灭,事已了解,咱们快快赶回安康镇吧!”兀官敷上一脸凝重,看来兀官云与幕山静伤的不轻。 兀官瑶担忧得望了一眼兀官云与幕山静,焦急得应道:“嗯——快!” 对于生命垂危的人来说一分一秒都是宝贵的,众人马不停蹄地赶回安康镇。 兀官瑶一直守在兀官云的边上,心中默念:哥哥!静静!你们可千万别出事啊! …… 众人离开,一朵乌云飘过,恰好遮住了太阳。 日光让云遮挡,天色阴沉了下来,废墟笼罩在阴影之下。 倒塌的山洞寺庙废墟上邓泽缓步走了上去,站在乱石堆上。 邓泽驮着背,他的头、身子、四肢都由黑乎乎的泥团组成,泥团上全是一只只大小不一、蠕动伸缩、如同竹筷般长的手。 “虽然没有干掉正清那个老不死的,不过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这么多怨气——够了——呵呵呵呵——”邓泽身上伸出几只透明、黏糊糊的黑手,像吸盘一样吸附在了废墟乱石上。 作为重生在九州大地上的穿越者,邓泽在重新复活之时便得到能化怨气为修为的神通。 邓泽苦心经营这场战斗,就是因为神通能够化极强的怨气来提供修为,助他从洞虚期突破到明觉期。 无论结局如何,无论是雪木族还是雪虎族兵败垂成,获利者皆是邓泽,受到灭顶之灾的部族,他们的怨气会成为邓泽修炼的最好食量。 黑色的怨气从废墟中让邓泽吸出,顺着黑黏通透的触手进入到他的身体里。 “美味!真是美味!” 邓泽吸收了不知多少怨气,在神通的做用下,身体迅速膨胀,无数的小黑泥手不停翻着浪,耀起黑色的荧光。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邓泽狂笑起来,膨胀过后,透明粘浊的身体让黑色的软泥充盈。 邓泽修为大增,从洞虚期成功突破到明觉期,已经超过了他的师父正清道长。 虽然没有一石二鸟,靠着红娘冲锋陷阵让正清道长先行受伤,但以邓泽现在的修为,是有底气与他师父正面较量。 “太棒了!师父——你的死期到了!你追我那么久,视我为派中败类,非要除我不可,这次我给你机会,我们终于可以做个了断!” 正当邓泽狂笑不止的时候,身前忽然刮起一阵由许多面具形成的旋风,旋风之中出现一个男人。 男人身穿黑色戏服,头戴武生帽,遮脸的是方巾丑的肉色面具,面具上两点勾勒的眼睛下涂着一豆腐块儿的白。 来者正是丑角男。 “你怎么来了——”邓泽低沉着警惕道,“难道你一直在监视我吗?” 旋风停止,双手交叉在胸膛前的丑角男说道:“我再重申最后一遍,少主说过只需试探陈景,不许伤他!” “比武切磋稍有摩擦,何况修真者之间的对决?”邓泽狡辩道,“我可是小心翼翼着呢,生怕伤着他。” “哦?是吗”丑角男虽带着面具,看不清长相,说话行为又较为散漫,但从他身上偶尔露出的杀气却让邓泽有所畏惧。 这丑角男深藏不露,我明明已经突破到第八阶,在面对他时却无法从容!邓泽咬牙切齿,却不敢与丑角男起正面冲突。 “你要记住,我们是互相利用罢了,少主嘱咐过我,穿越者要时刻提防,因为他们不足为信!”丑角男提醒道,“你若敢再我面前耍什么花花肠子,我会立刻将你处决,死无葬身之地!” 邓泽腰弯得更低道:“是……大人……我与那正清道长有仇,除了他便会离开安康镇!” “这样最好!”丑角男身上再次卷起面具形成的旋风,一转眼消失不见。 邓泽男心中阴**: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是时候找我那该死的师父对决了,红娘啊……红娘,我给了你最后一次报恩的机会,这会儿你已经附身在童子身上了吧!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第六十四章 邓泽宣战 兀官家院子的正中心,一口大锅里熬着冒泡粘稠的绿色药汁。 陈景站在大锅旁,双手握着一根大木棍在大锅中搅动着。 院子中躺着伤筋断骨的雪木族人,兀官敷上、兀官瑶正在为这些伤者进行涂药包扎。 大假、小假蹲在临时搭起的炉子旁,用蒲扇对着砂锅扇着风。 躺在兀官瑶闺房里的幕山静缓缓的醒了过来,她虽然使用“花海葬”伤了经脉,但好在从小刻苦修炼,又正值朝气蓬勃的年龄,还在大风大雨中历练过,所以在兀官敷上的治疗下身体恢复的比常人要快上许多。 幕山静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在让巨石压住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当时幕山静虽耗尽了真元,但还存有一丝力气逃走,不料,从地上伸出许多泥藤捆住了她。 幕山静在泥藤的捆绑下挣扎,耗尽了仅存的力气。 神殿坍塌,巨石从幕山静头顶上落下,此时她浑身酸痛无力,避无可避,若被巨石砸中,必死无疑。 生死一瞬间,兀官云及时出现,护在了她的身前,仍由巨石砸在了他的背上。 二人互目而视,兀官云嘴里滴出的血,带着许温热落在了幕山静的脸上。 幕山静无比心疼,眼中泛起了泪花。 “莫哭……”兀官云微微一笑,“你这样……好像我那到处招惹麻烦的妹妹” “云哥……”幕山静抽泣着说道,“你快让开,否者你会让巨石压死的!” “静静”兀官云收起笑容,目光坚定道“我一定会让你出去!” “云哥……别做傻事!” “放心!我有分寸!” 兀官云说着,冒生命危险开启了六星穴,在大喝声中震碎了腰背上的巨石。 幕山静收起了回忆,担心兀官云的安危,吃力得起身,扶着床栏杆勉强下床,寻了一件貂绒披风搭在身上,便打开了屋门。 门外,雪木族人有的靠在围栏上痛苦的呻吟,有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有的互相苦笑,聊着回家后一定要多陪陪家人。 幕山静扶着门框,眼含泪水,欣慰得一笑,庆幸自己听了康长老的话,若不如此,恐怕族人一个都活不成。 不过,族内圣器臧花剑因为使用禁忌之术而成了废铁,回到族里肯定会受父亲责罚。 对于责罚,幕山静无怨无悔,因为她完成了使命,也救下了族人,对的起天地良心。 幕山静关好房门,走进院子,对每一个族人进行慰问。 “圣姑——” “圣姑——” 族人想起身行礼,幕山静一脸温柔的说道:“大家同生死,共患难,没必要行礼,好好养伤!” “是——圣姑——” “谢——圣姑——” 族人们见幕山静平易近人,体恤着他们,心中颇为感动。 “静静——”兀官瑶见幕山静伤没好,擅自出屋,跑上前双手叉腰道,“你身上有伤,不好好在屋里休息,出来干嘛,不怕再染风寒吗?” “兀官小姐”康长老见兀官瑶对幕山静大嚷大叫,有些无礼,心中颇为不爽,又无可奈何,只好变相说道,“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只是圣姑贵为……” “康长老——”幕山静打断康长老的话,不悦道,“在恩人面前还讲那些没用的礼数,你太过迂腐了!若不是兀官家,我这圣姑早就成了地上的土了” “是属下多言了……”康长老行礼认错退了下去。 兀官瑶不爽得向他吐了吐舌头,以示抗议。 幕山静含笑着柔声对兀官瑶说道:“我的族人们无心冒犯,还请妹妹体谅!” “没事——没事——我心胸宽广的很”兀官瑶拍着胸脯道 幕山静说出来院中的本意道,“好妹妹……带我去见见云哥,我担心他的安危。” “哦——”兀官瑶恍然大悟,不怀好意得一笑,“原来是担心我哥哥呀,走呀,我带你去看他”说完,一蹦一跳的领头带前,走到了兀官云的卧房前。 兀官瑶轻轻得打开门,生怕吵醒睡梦中的兀官云,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幕山静轻手轻脚得走在兀官瑶身后,当她进屋看见躺在床上的兀官云后,眼眶红了。 只见兀官云浑身上下包扎着白色的布带,强行开启六星穴,没死已经是奇迹了。 幕山静强忍住心中的悲伤,关切的问道:“云哥伤的如此之重,还能下榻吗?” 兀官瑶嘻嘻哈哈得说道:“我哥哥骨头硬着呢!就是腰上落下了顽疾,需要很长时间去调养。” 幕山静点头道:“没事便好!那……让我来照顾云哥吧……” “哎呀!”兀官瑶将幕山静的胳膊一挽道,“知道静静想还我哥的救命之恩,但你身上也有伤啊,先养好自己的伤吧!” “可是……” “别可是了……”兀官瑶强挽着幕山静走出卧房,关门说道,“静静是女,我哥是男,非亲非故,男女授受不亲,再加上你又是堂堂雪木族圣姑,单独照顾我哥可不合适。” 幕山静想了想,觉得兀官瑶说的很有道理,便不再强求,只能将这份恩情深深得埋藏在心里。 …… 楚府账房。 楚员外正在屋中对着账本打着算盘记账,忽见窗外人影一闪,随后听见了敲门声。 “谁?”楚员外警惕得问道。 “正清道长” “道长啊!” 楚员外见是正清道长找上门来,赶紧开了门。 “楚员外——好久不见——”正清道长神色匆匆的走进到屋里。 “好久不见”楚员外寒暄了几句,见道长脸色不对,心知不妙,忙关上屋门问道:“正清道长此番前来,行色匆匆,又很突然,怕是有何急事相告?” “正是”正清道长将手中的皮卷递给楚员外道,“你自己看吧!” 楚员外打开皮卷,上面用红字赫然写道:“师父,咱们该做个了断,就拿楚一凡做赌注吧,后日我要拿他性命,有本事就来拦住我!” “这……这……这……”楚员外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了两步,惊的说不出话来。 作为正清道长的徒弟,有修为,会法术,而且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这种人,在安康镇中不是靠几个臭钱和雇佣兵便能摆平的。 “楚员外莫慌”正清道长扶住楚员外道,“贫道会全力护住你家公子!” “为何?为何?”楚员外瞪着眼睛,激动道,“我与你徒弟无冤无仇,为何你那徒弟非要拿我家孩儿做赌注?” 正清道长摇头道:“贫道那徒弟行事乖张,贫道也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连道长都不知道他要干嘛?” “不知!” “我听说安康镇的惨案就是你徒弟所为,难道他仇富?”楚员外紧接着问道。 “他不仇富,不过你的消息还挺灵通。” “道长——道长啊——你法术高强,一定要护我们楚家,护我那犬子周全呀!”邓泽心狠手辣,一向遇事稳重的楚员外被他盯上,感觉天都要塌下来,急红了眼,央求道,“只要你能护我们楚家安全,我便在安康镇给你立一个人像,天天为你歌功颂德!” “不必——不必”正清道长笑着摆手道,“说来惭愧,本是派中恩怨,却要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楚员外才不管与他不相干的派中恩怨,一心为楚家考虑道。正清道长简简单单说出两个字道:“布阵!” “布什么阵?”楚员外问道。 “我们黄山派独有的阵法”正清道长说道,“贫道徒弟是那种没有十成把握绝不亲自出手的人,狡猾的很,这次他敢直面与贫道对抗,肯定是在修为上已经超越了贫道!” 正清道长不愧为邓泽的师父,看透了他的本性。 邓泽确实想通过与正清道长单挑来做个了断,但不知是因为没有自信,还是刻意追求十成的把握,他让楚家作为战场,将楚一凡作为一颗棋子,好在必要时为分散正清道长注意力的,牵扯住他的手脚。 “道长……”楚员外心中没底道,“我们都是普通人,不是修真者,能使用好你的阵法吗?” “不需要你使用”正清道长拿出一张清单来,“你只需按照贫道的要求买好物品,布好阵法即可。” “原来如此”楚员外拿过正清道长手上的清单,心急道,“我现在就让他们去办!” “等等”正清道长拉住楚员外道,“我怎么没有看你那公子?” “他不是在卧室吗?” “不在” 楚员外手里捏着清单,吹胡子瞪眼道:“这兔崽子,都节骨眼上了,还到处瞎跑!” “赶紧派人寻他回来”正清道长说道,“免得生出祸端!” “好!”楚员外说着便要出门。 正清道长在他身后说道:“还有一事!贫道从今天起就住在楚家了!” 楚员外转身抱拳道:“那再好不过了!” 正清道长看着楚员外离开的背影,坐在了凳子上。 邓泽在暗,正清道长在明,自从来到安康镇,处处被在暗处的邓泽牵着鼻子走,这次对决,兀官家元气大伤帮不了忙,师弟既不会武术又不会法术,只会痴迷炼丹,拉上他说不准越帮越乱。 正清道长心中也没底,从袍子里掏出一颗褐色的丹药和下下签,若有所思。 第六十五章 奇怪的盒子 陈景熬完药,独自一人出门散心,再次去了刘二狗常出没的地方,心存侥幸,说不准能撞见他。 事实证明,任何事情都不要抱有侥幸心理,陈景溜达了一圈,未能寻见刘二狗半点影子,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般,没了音讯。 刘二狗会去哪了呢?在瘟疫中遇害?不可能,瘟疫爆发前,我拜托兀官瑶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去寻他,硬是没有在小小的安康镇里将他给找出来。 让人掳走杀害了?也不可能,刘二狗生性胆小,人又老实,从不惹是生非。 只有一个可能,他重回师门了。 很有可能,二人至从来到安康镇,刘二狗跟陈景说了两次想要从回师门的想法。 不过话说回来,刘二狗就算一心想回师门,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会等陈景回到身边一起商量,然后再做决定。 陈景在长街上边走边想,关于刘二狗的事有些看似说得通,其实在仔细琢磨一下又很难说通。 其实,在兀官敷上质疑有九州上是否真有归一门之后,陈景有过想回师门看一看的念头,去证实这世上确实有归一门,他并没有撒谎。 可是,陈景无论怎么拼命的去回忆,却一直回忆不起来回归一门的路该怎么走,而且刘二狗从未跟他提起过该怎么回归一门。 陈景越揣摩越糊涂,不知不觉走到了离楚府不远的地方。 不知那爱寻死的楚一凡是否还健在,嗬——他的生死与我何干? 陈景望着楚府,遐想着耸了耸肩,正准备从前面巷子里穿出去回兀官家,突然看见楚一凡从围墙内跳了出来,手里挎着一个篮子,鬼鬼祟祟得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楚一凡平时足部出户,这个点他挽着一个篮子要去哪? 陈景好奇,偷偷得尾随在楚一凡身后。 楚一凡在共练太极阴阳诀以后,似乎也不一样了,他施展轻功,身体轻盈的在屋顶与屋顶之间如蜻蜓点水般跳跃腾挪,速度飞快。 陈景跟在楚一凡身后,时间久了竟然还有点吃力。 很快,陈景跟着楚一凡出了安康镇,进到一个无人问津的矮山上。 穿过林子,楚一凡终于停了下来,在他前方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坟包。 楚一凡慢步 走到坟包前,单膝蹲下,放下篮子,斜望了一眼林子里陈景所在的地方,淡淡得说道:“出来吧,明人不做暗事,跟踪我那么久,不累吗?” “哈哈哈——”陈景从林子里走了出来,用大笑来掩饰他此时的尴尬。 楚一凡没在理会陈景,孤自从篮子里先拿了两根蜡烛点上,然后又拿出一碗米饭和几碟菜。 陈景走到楚一凡身边,看见长方形的牌子上写着张麻子的名字。 “什么时候的事?” “前日”楚一凡依旧冰冷冷的。 “嗯”陈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什么也不再多说。 楚一凡摆好了祭奠的饭菜,又拿出三根香,点燃后插在了木牌前。 “好兄弟,一路走好!”楚一凡跪在木牌前拜了三拜,抬起身子,说道,“兄弟没读过书,但一直告诉我……做人要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在你临终时我答应你会好好活着,是的!我会好好活着,我想去亲眼看看,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陈景在一旁见楚一凡悼念挚友,不由的想起刘二狗。 楚一凡吊唁完刘二狗,起身向陈景冷漠得说道:“我回去了,你自便”说完,施展轻功飞进了林子里。 “真是自找没趣,碰一鼻子灰!”陈景摇头,自嘲了一番后打道回府。 楚一凡回到家中时,发现楚府在短短两三个时辰里变了样。 楚府中热闹非凡,上上下下,齐心协力,在正清道长的指令下布置对付邓泽的法阵。 只见丫鬟、家丁、杂役个个行色匆匆,有的帮忙在楚府内各个地方贴上黄符,有的帮忙布置法坛,有的帮忙杀鸡,有的端茶倒水。 包括楚员外在内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楚一凡独自一人走在长廊里,冷漠得望着每一个忙碌匆匆的人,也不好奇,将自己置身事外。 就在楚一凡路过一间客房时,忽然听到有人在一直叫唤着。 叫声很奇怪,令人好奇。 楚一凡偷偷的打开客房的门,此时门里空无一人,桌子上放着一个小黑盒子。 楚一凡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于是偷偷进到屋里掩上了门。 桌子上涂着黑漆的小盒子长得正正方方,并无特别之处。 小盒子上也没有什么奇形怪状,雕工精美的花纹,只是正面上简简单单得画了一个符咒。 楚一凡立在屋子中,仔细听音,发现那叫唤声就来至小盒子里。 未想太多的楚一凡只想一探究竟,小心翼翼得拧开了小盒的盖子。 盒子里没有其它神奇的物品,放着的只是折叠着、画有奇怪图案的黄符。 “放我出去——你这不分青红皂白乱抓妖灵的混道士!放我出去!” 楚一凡拿起黄符,耳朵贴在黄符上全神贯注的去听,果然声音出自黄符里。 有意思! 楚一凡将黄符放进袖子里,拧好盒盖,放回原处,偷偷摸摸得离开了客房,装作若无其事得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临走时,楚一凡没有看见客房门旁挂了一个木牌,木牌上用黑墨写着“正清道长”四个字。 一路上,楚一凡听丫鬟家丁们谈论,正清道长要与他的徒弟对决,而对决的地方正是楚府。 同一时间,大门紧闭的楚府外,不知从哪里汇集起来的百姓,举着锄头、耙子等农具从街道尽头出现,举着火把向楚府进发,与回兀官家的陈景撞个正着。 陈景好奇得望了一眼浩浩荡荡的人群,正要与他们擦肩而过,却让一个年轻人拦了下来。 “停下!”年轻人手里拿着锄头横在胸前,一眼认出陈景,“你是楚府的人!我看见你前段时间你与一个道士模样的人进到楚府!” 此话一出,年轻人周围与身后的百姓们,齐刷刷的转身,恶狠狠得盯住了陈景。 第六十六章 被蛊惑的百姓 “我可不是!”陈景觉得莫名其妙。 “你还敢狡辩!”另个一年轻人站出来说道,“我也看见了,他还跟楚家公子很亲密呢!” “真是伤脑筋”陈景用手指扣了扣头道,“这个词用在两个男人之间不好吧!” 年轻人愤怒得喝道,“哼——我管你好不好,我只知道你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既然被我们逮到!就不准走了!”又上来一些百姓,他们手里拿着农具将陈景围了起来。 “你们别搞错人了,我跟楚家不熟”陈景极力撇清与楚家的关系。 汇聚起来的百姓根本不给陈景申辩的机会,死脑筋下就认为他是楚家的人。 一个白胡子老头眯着眼睛道:“小伙子!你不要狡辩了,这次安康镇爆发大瘟疫就是楚家那个妖怪害的!如若不除,祸患无穷!” 陈景一听,豁然开朗,原来有人借机搞事,将安康镇瘟疫的事情栽赃嫁祸给了楚家。 “乡亲父老们!他肯定和妖怪是一伙的!我们抓了他当人质,去逼楚员外将他那个妖怪儿子交出来”一个妇女指向陈景出着主意道。 “好办法!” “是啊!是啊!” “不能放跑了!” “把他抓起来!” “当人质逼姓楚的开门!” 一些百姓跟着附和,围着陈景的百姓一脸憎恶的向他聚拢。 “一群没脑子的人!”陈景几乎吼了出来,“你们到底听谁妖言惑众,说楚家公子是妖怪?” “这还用人说吗?大家都看在眼里!” “对啊!瘟疫闹的那么凶,要说安康镇哪家没有受牵连,只有楚家!” “是!就是!妖怪怎么会害自己人?” “就是!赶紧抓了他,然后逼楚家交人!” 百姓们议论纷纷,围着陈景的圈越来越小。 “不是这样的!”陈景大声解释道,“安康镇的瘟疫是昆仑山雪虎族所为,雪虎族已经让他的死对头雪木族所灭,安康镇再也不会有危险!” “放屁!明明是楚家所为,现在又胡乱编个莫须有的什么……什么雪虎啥的来糊弄我们!” “是——就是!” 陈景见安康镇百姓冥顽不灵,固执己见,只好搬出兀官家:“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信不信我说了不算,你们去兀官家一看便知,那雪木族正在兀官家养伤!” 一旁白胡子老头听的仔细:“你刚刚说兀官家?”。 “是的!”陈景点头,心中长吁一口气,果然在安康镇地位颇高的兀官家就是块免死金牌。 “兀官一家救了全镇百姓,他们德高望重,如若他们能来澄清事实,我倒愿意相信!” “对!除非兀官家来说清楚!否则我们谁也不信!” “你们让条路,我现在就去叫敷上伯伯来!”陈景说道。 “不行!”年轻人一口拒绝,“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偷溜!”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陈景很是心烦,恨不得将这些脑子有病的人揍一顿。 正巧,上街买药的康长老路过,无意中听到了陈景的声音。 “是陈景兄弟!”康长老低喃一声,手一挥领着两个雪木族勇士走到了人群边上。 “让开!”康长老想用双手扒开人群。 “干什么!干什么!” “是啊!扒什么扒!” 两三个百姓转过身来,不耐烦道。 康长老没有多说,一把抽出手中握的刀:“让开!” 康长老身后的两位雪木族勇士纷纷跟着抽出兵器来。 嚣张的百姓见康长老比自己还要凶神恶煞,有点心虚害怕,又不肯失了面子,大声壮胆道:“不要动不动拿刀出来吓人,我们让便是!” 围堵的百姓们终究是一群怕死的乌合之众,唯恐康长老动武,慢慢让出一条道来。 康长老收刀入鞘,由让开的人道进了里面。 陈景万万没想到康长老会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陈景兄弟!” “康长老!” “你怎么会被困在这里?”康长老诧异道。 陈景调侃道:“出门没看黄历,踩了坨狗屎便成这样了……” 康长老抽出明晃晃得刀来:“你们都是我们雪木族的恩人,我这就帮你杀出去!” 此话一出,贪生怕死的百姓们顿时往后退了几步,人围起来的圈子迅速扩大了一圈。 陈景按下康长老的刀道:“有些事是动刀动抢解决不了的,我需要康长老帮个小忙。” “好说!”康长老爽快得回道。 陈景简短的告诉了康长老百姓们为何会聚集起来闹事。 “原来如此!”康长老知道了个大概,对百姓们大声说道,“我就是雪木族长老,使安康镇爆发瘟疫的乃是我们的敌族雪虎族所为,与那个楚家无关,更与同我们一起对抗雪虎族的这位小兄弟无关!” 百姓们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相信康长老的话。 陈景看了看情势,嘱咐康长老道:“你带几个百姓去兀官家,然后让他们知道安康镇怎么会爆发瘟疫即可。” 康长老点头道:“好!我这就点几个百姓同我一起去!” “不行!他跟你熟,说不准也跟楚家熟,我们怎能放了楚家妖怪的同伙!” “是啊!” “不能放!” “好啊!有理不让说,喜欢胡搅蛮缠是吧!”康长老枪打出头鸟,将方才带头的青年一下揪了出来,用手中长刀横在了他脖子上。 康长老动武,百姓们一片哗然。 “救——救命啊!”刚才还气势汹汹,带头闹事的青年在真刀真抢下,两腿顿时吓软了。 “你——放了他!”一个百姓拿着锄头向康长老拱了一下,人却退了好几步。 “放了他,否者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另一些百姓们也一样,口里恐吓着康长老,人却不停得往后退。 “想让我放人?那你们就来问问这把刀吧!”康长老怒瞪双眼,环视四周。 没有一个百姓敢上。 康长老嘲笑道:“一个个的狐假虎威,有本事上来啊!” 白胡子老头出来圆场道:“我心觉几位不像是恶人,到看起来心地善良,就按小兄弟说的来,我们推几位手脚快的同这位壮士去兀官家为我们百姓解惑!” “早讲理不就好了嘛!”康长老笑着将青年一推,收起了刀。 青年赶紧屁滚尿流得躲进了人群里。 第六十七章 红柳孩 楚一凡袖子里藏着黄符进到自己的卧房里。 “放我出去,你这混老道!” 符里的那个声音还在不停的咒骂着,楚一凡心想这声音骂的大概就是正清道长。 “你是谁?为何被关于此?”楚一凡对着黄符问道。 “憋死啦!我快要憋死啦!先放我出去呀!” 楚一凡很想看看符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有多想,直接撕开了那道黄符。 霎时,一道紫光从黄符的裂缝中飘了出来,如同一条长烟般在卧房内四处盘旋。 片刻后,那团紫光逐渐收缩在桌子上化为一个人形。 人形仅有仅一尺余高,长有尖尖的耳朵,身穿红色的衣裳,将柳条盘成小圈儿戴在头上,它便是远道而来的小妖——红柳娃。 “外面的空气真好,虽然跟我们妖界比太差,但是我就是觉得好!”红柳娃扭了扭脖子、松了松筋骨,最后伸了一个懒腰道。 楚一凡从未见过如此稀奇之物,吃惊得问道:“你是人还是鬼?” 红柳娃四脚朝天地在桌子上不停的打转道:“你说人能表演我这种特技吗?” “鬼魂?“楚一凡又问。 “我是妖!”红柳娃坐起身子,自说自话道“我是红柳娃大家族中的一员,如果你连红柳娃都不知道那太孤陋寡闻了,不过这个镇子很偏僻,井底之蛙不知道也很正常。” “你怎么让人关进符里?” 红柳孩哀怨道:“一不小心让修真者施了法术变了样子,然后被误认为害人的妖怪所以被降服。” “嗯” “你撕了黄符,解了封印救了我,也算是我的救魂恩人吧,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吧!”红柳娃顿了顿,说道“我叫牧子,是个男娃!” “嗯” 红柳孩见楚一凡很冷淡,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红柳娃是九州上数量最多的小妖怪,是人与妖之间办事的桥梁,而且我们是最守信用的妖怪,人或妖委托我们办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只要付给我们想要的报酬,我们就一定会为他办成!” 楚一凡坐在椅子上,点了点头。 红柳娃牧子喋喋不休的说完后,见楚一凡依然很是冷漠,激动道:“哇!七个蛋里差一个——王八蛋,你太不尊重我了!” “你说的话,我一点都不敢兴趣”楚一凡冷冷得回道。 “你到底是不是人啊,起码装也要装的激动一点啊!” 楚一凡面无表情得说道,“我对你没兴趣了,你该去哪去哪……” “我哪也不去,我找的就是你——楚一凡!”红柳娃指着楚一凡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不好!那个道士来了,他怎么会跑这里来”牧子正要说出找楚一凡的原因,忽然感觉到正清道长的气息,紧张的在屋里四下乱串。 “能躲进去吗?”楚一凡拿起桌子上被撕开的黄符道。 “可以是可以,但刚出来你丫的又要我进去!这不是在我下面拉来拉去——扯淡吗!”牧子不喜欢黄符里压抑的环境,有些不从。 楚一凡坐在位置上淡淡道:“那你就等着道士来收你吧。” 牧子无奈,闷哼了一下,身上紫光一闪,钻进了符里。 楚一凡不紧不慢地将黄符卷好,收进袖子中。 门外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密,只听正清道长说道:“一百只雄鸡杀了没有!” “杀了!按道长的吩咐已经把这一百只雄鸡的血装进了木桶里!” “你们确定楚家公子回来了吗?” “确定!” 卧房的门被推了开来,正清道长急迫的走进屋中,发现楚一凡真的在屋中。 “楚公子请随我来!” “?” 正清道长见楚一凡不动,焦急得说道:“贫道得到消息,我徒儿今夜就会来取你信命,贫道要带你入阵!” “我不需要你保护” “别废话!”正清道长使出黄山定身法,将楚一凡暂时定住。 这种定身法为黄山独门绝技,但只对修为比自己浅的人才有效。 正清道长强硬得抱起楚一凡转身出门,与随从的家丁丫鬟们一起来到楚家庭院中。 此时,楚员外伴着楚夫人神色紧张得站在院子里等候二人。 “楚员外——贫道已经将府内最宽敞的两个房间的屋檐,门,窗逐个贴上了灵符,然后只需将这雄鸡阳血把门、窗涂个结实,你们待在里面即可!”正清道长将僵硬的楚一凡放在了地上。 “那我的孩儿呢?”楚员外焦急得问道。 “本道说过,一凡阴气太重会破坏此阵法,不易将他留于房内!” “我死不足惜……凡儿可是我们楚家的香火啊,他死了楚家就全完了!我要和他在一起!”楚员外始终放不下一脉单传的儿子。 这时一个家丁慌张的跑了过来,凑到楚员外耳边,小声告知,楚府外十里处有百姓集体来找麻烦。 楚员外听后一挥袖子道:“不用管他们,一群乌合之众,给这些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踏进我们楚家一步!” “是——”家丁退下。 正清道张一个人走到装满鸡血的木桶旁,系下腰带上的一个锦囊,然后将锦囊中的黄山铜钱倒进木桶里。 “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祖上赐神力——起!”正清道长指着木桶,双指紧闭,向上一提,装满鸡血的木桶里铜钱闪着红光,粘着鸡血,井然有序的飞在半空中,然后在双指的引道下,落入空地上围成一个圆圈。 楚员外见正清道长又布一阵,忙问道:“道长这是?” “此乃八门金锁阵,贫道徒儿虽然厉害,但要破此阵也是极其困难,在加上他主要是冲贫道来的,楚员外大可放心你家公子之安全”正清道长道长说着取出一道黄符。 “行——”楚员外执拗不过正清道长,无奈点头,“一切就靠道长啦!” 正清道长咬破手指在符上画了一个图案,贴在了楚一凡的额头上,然后抱起楚一凡放在了八门金锁阵的正中心。 “解——”正清道长解开了楚一凡的定身咒。 楚一凡盘坐阵中,冰冷冷得盯着正清道长,一句话没说。 “天色以不早,你们也快快入房吧!”正清道长仰头望了望天色,催促着对楚一凡依依不舍,满是不放心的楚员外和夫人进到房里。 正清道长关上门,贴了张黄符在门顶上。 日落西山,正清道长傲立在法坛前,点燃了法坛上的蜡烛,一脸严肃的等待邓泽的到来。 正清道长以为邓泽下战书后会晚上两天对决,没有想到行动的会如此之快,让他措手不及。 这时,童子背着书笈来到了正清道长身边。 “师父……” 正清道长责怪道:“怎么会如此慢?五雷破邪印供奉好了没有?” 童子点头,从衣服里拿出用布包裹好的玉印交予到正清道长手上。 正清道长接过玉印,瞟了一眼童子,忽觉他的眼神有些怪异,紧闭了下眼睛,定了定神,又看见与平时无异。 急火攻心,疑神疑鬼得产生了幻觉吗?哎——贫道怕徒弟,愧当黄山派掌门呀! 正清道长叹了口气,心中颇有些惭愧。 第六十八章 拦路人 “拿到了!拿到了!” 困在百姓中的陈景等候了多时,派去兀官家的小青年们终于赶了回来。 人群散开,让出一条道,年纪稍大点的男子领头走到人群中间,手上拿着一卷布纸。 “怎么样?兀官神医怎么说?” “是啊!神医怎么说” 百姓们焦急得问道。 男子喘着气,吞了几口口水道:“神医在救人,但是他亲手写了书信!” “给我看看!”白胡子老头伸手要书信。 年亲人将布纸递到白胡子老头手上。 白胡子老头打开书信,边看边念,书信上澄清了瘟疫的实情,内容大致跟陈景说的一模一样。 众人听罢又议论纷纷起来。 “看来我们错怪了楚家啊!” “是啊!” “是谁谣言,说是楚家干的!” “不清楚呢!” “散了!都散了吧!” “是啊——散了吧——还好没让楚员外看见,要不多丢人啊!” “丢人是小,万一不卖我米了,该怎么办?” “散了吧——” 百姓们知道了实情,明白以后又可以过太平日子,不会再有生命危险,渐渐都散了去,各回各家,各忙各事。 白胡子老头歉意得向陈景说道:“错怪你了,小兄弟!” 陈景满不在乎得教育道:“错怪我没关系,希望百姓们此后遇事能弄清事实在做定夺,还有做事情要多动脑子,不要盲目跟风” 白胡子老头嘴上一笑,跟着众人散了去。 折腾了这么久,陈景觉得肚子有些饿,想着赶紧回兀官家弄点吃的,还没走两步路,突然间,一把飞镖从他面前闪过,插在了脚前的地上。 飞镖头子的圆环上系着卷起来的纸。 陈景抬头,四下望去,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是谁?是谁扔的飞镖? 陈景弯腰,疑惑得抽出飞镖,打开了卷纸。 卷纸上赫然写道:想要知道你师弟刘二狗的去向,就来北门。 “刘二狗!” 陈景猛地将卷纸捏握在手心,踏步而起,施展轻功朝北门狂奔而去。 半柱香的时间后,陈景来到北门。 此时北门空无一人, “有人吗?”陈景边走,边警惕得四下观察,“有人吗?刘二狗在哪?” 凉风习习,没有人回答。 陈景走到门下,向外探去,火把的暖光下依然看不见半个人影。 很奇怪!安康镇的出入口到夜里,镇长都会派人值守,而今夜却连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卷纸上的内容不是空穴来风,看来是有人引诱他到北门来。 等吧! 陈景盘坐在门下,一脸严峻的等待。 亥时正中。 陈景足足等了三个时辰,北门依然毫无动静。 “糟糕了!糟糕了!去晚了!” 不远处忽然响起疾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陈景警惕得站起身来。 不久,从暗处出现一个人影,人影越来越近,陈景看的分明,跑过来的人居然是蒋敬。 蒋敬看到陈景也是很诧异:“陈景?你怎么在这?” “你是上次给我护体丹的那个怪大叔?” “什么怪大叔”蒋敬将陈景一拉道,“我是正清道长的同门师兄弟!” “我管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陈景让蒋敬拉着疾步如飞。 “去救我师弟!”蒋敬说道,“今天是他跟邓泽大战的日子!” “什么!”陈景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蒋敬身前不远处卷起一团黑云。 一位男子从黑云中走了出来,堵住蒋敬的去路:“黄山三杰,你就在这止步吧……” 男子如同瀑布般的白发扎束在背后,身穿黑色的铠甲,铠甲外套了一件开领长衫,脸上带着三角形的黑色面罩,一双满是邪气的眼睛让人有种威严般的压迫感。 “你是谁?”蒋敬刹住步子,小心问道。 “呵呵……一千五百年了,本皇已经让人遗忘了么”男子说话的声音隔着面具显得沉闷厚重。 “不要故弄玄虚,你是谁,干嘛挡我的路!”蒋敬吹胡子瞪眼道。 男子未有理会蒋敬,望向陈景说道:“陈景……没想到我们又再见面了……” “我们?”陈景愣道,“我可不认得你” “在本皇面前装傻充愣,你可记得钟毕?”男子说道。 钟毕? 陈景听到这两个字,头突然疼痛起来,脑袋里闪现出一些零碎的画面。 “陈景!你怎么了!”蒋敬见陈景双手抱着头,很是痛苦,焦急得问道。 “我也不知道!”陈景紧闭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钟毕’两个字,头就突然疼的不行,有一些画面不停得在我脑海中零零碎碎的闪现,可是我又看不清这些画面!” “有意思”男子摸着脸上的面罩,阴沉得说道,“你的记忆遭到了法术的修改” 蒋敬看了一眼痛苦万分的陈景,对男人说道:“你放屁!懂得这种法术的人早就被杀光了!” “那可未必”男子双手叉在胸前,沉声说道:“本皇被封印了一千五百年,不也出来了吗,世事无绝对。” “话说回来”蒋敬指着男子道,“说!你到底是谁!” “邪皇……”男人自报名号道,“令狐不空” “邪——邪——邪——邪皇”蒋敬听到男人的尊姓大名,一时间害怕得牙齿打颤,“你是让天皇和地皇封印在仙云山天之封穴中的邪皇?” “是啊——”邪皇令狐不空感叹道,“本来是四虎相争,怎料造人暗算,错过了最有意思的洪荒争霸期,好遗憾啊,出来后居然发现那三个水火不容的人居然结盟了,好生奇怪” “你来安康镇到底要做什么!”蒋敬怯怯得问道。 “看戏” “看戏?看什么戏?” “当然看徒弟杀掉师父的大戏!” “混账!” “想看吗?”令狐不空单指凭空画圆,使用圆光术显现出楚府此刻的情景。 蒋敬看到画面中,正清道长正傲立在法坛前警惕着四周。 “你身为邪皇,来小小的安康镇该不会是看戏那么简单吧!” “真的只是看戏”令狐不空说道,“本皇云游四海了几个月,为了不让自己落伍,搞清楚了一千多年的历史和现状,很是让人疲倦啊,所以想看出好戏缓解一下,恰好这个叫邓泽的人很聪明,本皇稍加指点便能唱出让人期待的好戏来。” “邪皇大人”无计可施的蒋敬竟然跪在了地上,“请你高抬贵手放我师弟一马,放我过去……”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就跪下了?” “在你面前下跪,我不丢人!” “哈哈哈——”令狐不空大声一笑,说道,“看你下跪的份上,我可以放你过去,不过去了也没用啊,本皇设下结界,除了邓泽和他师父,谁都进不去,谁也都出不来,不如就在这看戏吧,你师弟又不一定稳输,对吗?” “怎么会这样”蒋敬绝望得瘫坐在了地上。 第六十九章 正清道长对邓泽(上) 楚府。 法坛前,正清道长一脸严肃,闭目而立,两只肥大的耳垂正有节奏的拍打着。 月悬高照,万籁俱静,时间在沉闷之中一点一点的流逝。 楚一凡面无表情地盘坐在八门金锁阵中一动不动。 不久,忽而刮起一阵风来,树影在风中摇曳,老榕树上的蝉鸣声随风而响,池塘荷叶下的青蛙们也跟着“呱呱呱——”得乱声叫起。 这刮来的一阵风没有停息,反而越刮越劲,越刮越猛,正清道长立在风中,胡子随风摇摆,鼓起的道袍在风中呼呼作响。 蝉与蛙像是预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到来,跟着大风躁动不安,鸣叫声越来越多,越来越高亢,此起彼伏,夹在呼呼的风声中乱作一团。 楚一凡坐在八门金锁阵里,起初不觉的有异,但身处震耳欲聋的鸣叫声中,慢慢的心乱如麻,那乱做一团的声音恍如刀绞般让人难受,就算捂着耳朵也无济于事。 法坛上得两根红烛应风吹灭,正清道长睁开眼睛,拿出三根香毕恭毕敬的插在了青铜色的香炉上。 三根香刚刚点燃,两根灭掉的蜡烛忽然又自燃了起来,火苗直直挺立在凛冽的风中,不摇不摆。 一团黑云遮蔽住天上的明月,四周暗淡下来,随着一声鬼哭狼嚎的叫声,顿时风停声灭,万籁皆静,一团巨大的黑色泥球从天边由远而近,呼啸飞来。 “来了!”正清道长不紧不慢得手上结印,待黑色泥球冲入到祭坛前时,双掌向天大吼一声“起——”,四块巨大的黄色道幡拔地而起,分别围在黑色泥球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上。 “开!”正清道长又叫一声,四道黄光从道幡顶端射出,每一束光分裂成百道光束,这些光互相交织,互相连接,在空中形成一个六面网牢,将黑色泥球围困在其中。 黑色泥球遭光网困住,不再乱动,迅速的变幻形状。 黑色泥球上生出一个小球,这小球是邓泽的头,球体是他的身子。 邓泽的头上只有一只眼睛和一张黑洞洞的嘴,接着黑色泥球上又生长出万千只手,这些手大小不同,长短不一,它们在球面上蠕动、伸缩,做着各种各样的手型。 “嘚——逆徒!还不快束手就擒!”正清道长稳如泰山得站在法坛前,指着邓泽厉声喝道。 “师傅……你就这样称呼你的爱徒吗?”邓泽得声音时而浑浊时而尖细,让人听了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 “贫道不是你师父,你早已被逐出师门,你我毫无半分瓜葛!”正清道长傲立坛前,大袖一挥,毅然决然道。 “那正好!既然你绝情就休怪我无情!”邓泽球形的身上那万千之手陡然伸长,不停地拳击、掌击光网。 “发!”正清道长大袖鼓动,剑指一扬,从指尖射出一道光线,光线与光网衔接在一起。 邓泽置身于六面光网中,想用万千触手破坏掉道幡,但四块道幡上都让正清道长施下法咒,那千万触手还未碰到道幡,道幡上闪着红光的屏障就将其灼烧。 邓泽生疼,收回的触手上生出黑烟。 “天有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惊,若有妖魔来降临,奉黄山先祖之神力,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正清道长嘴上念咒,手指向后拉动光线,六面光网在光线的牵引下越缩越小。 “师傅——黄山的法术太装模作样!”邓泽见光网缩小,使出全力,魔性大发,身上闪出黑光,黑光化作无数的雪虎族怨灵去撞开道幡。 不久道幡上的红色屏障出现蛛网般的裂痕,裂痕上沾满黑色粘稠的液体。 液体透过裂痕渗进道幡里,在道幡上腐蚀出一个个的小洞。 正清道长念完口诀,猛地提起法坛上的酒壶放入嘴中,咕噜咕噜的灌起酒。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四块道幡在腐蚀下出现许多的破洞,法印因洞而失效。 只听“轰”得一声炸响,失去屏障保护的道幡让黑光撕得四分五裂。 邓泽挣脱出六面光网,张开黑洞洞的大嘴,兴奋的咆哮起来。 “该我出招了!师父——”邓泽球形的身上万千触手形陡然伸出,风驰电掣般爪向正清道长。 正清道长扔想下酒壶,单手在胸口结印,使出黄山法术酒火。 一团带有真元的烈焰从正清道长的口中喷射出去。 邓泽伸出去的万千黑手瞬间让呼啸的火焰吞没,酒火如同出山猛虎,反噬而去。 邓泽身上又生出万千黑手,这些手蠕动到一起,凝结伸展成了=一柄黑色的硕大圆盾,为他挡在身前。 烈焰冲盾,黑色大盾让酒火烧的通红。 圆盾表面逐渐融化成黑色软泥,不停脱落,坠入在地。 就在圆盾快要烧穿时,正清道长灌进肚中的酒不知不觉耗尽,酒火的势头随着酒的耗尽减弱直至消失。 “哈哈哈——师父——真是可惜啊”邓泽身前的圆盾崩裂成碎块,从碎块中冲出一个螺旋钻头。 “嘭——”轰然雷动,一声巨响,螺旋钻头高速旋转着,已汇聚千斤之力,冲向正清道长。 正清道长左手作指,点在右掌掌心上大呼一声:“祖师爷在上,三香供上,护我法灵!” 法坛前一道光芒耀眼升起,光芒化为透明耀眼的宝塔将整个法坛护住,旋转钻头在宝塔光壁前不停地钻出火花,与之僵持下来。 一旁观战的躲在楚一凡袖笼中观战的牧子说道:“老道快黔驴技穷咯!” “出剑!”正清道长身后背着的桃木剑倏地一下自行飞出,飞进装有雄鸡血的木桶里。 “破!”正清道长两眼一瞪,桃木剑沾满雄鸡血从木桶中快速飞出,势如破竹地刺进邓泽身体中。 附着真元的桃木剑加上至阳的雄鸡血,破邪恶的法术可谓是如虎添翼。 “嗷哦——”邓泽吃疼,凄惨得哀嚎一声。 桃木剑刺于邓泽身上后剑上的雄鸡血发出光来,一道血网从光中孕育而出,血网迅速张开变大,最后收拢将邓泽网住。 “收——” 血网泛出红光,向里收拢,邓泽身上让血网勒出一格一格凸出的泥块。 邓泽吃疼,尖叫着扭动身体,在血网中挣扎。 “破!” 血网上的光,亮得更甚,“砰——”得一声响,邓泽承受不住血网施加的压力,炸成了无数的黑泥。 第七十章 正清道长对邓泽(下) 一团团的黑泥悬在半空,它们像是有生命般,快速得往邓泽头下聚拢。 正清道长拿出用布包好的五雷破邪印。 五雷破邪印乃黄山派镇派法宝之一,只要再用它施法,便能将邓泽打的魂飞魄散。 可就在正清道长取出玉印时,身后的童子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的小刀刺进了他的腰里。 正清道长转过身来,瞪着双目,一脸惊愕的看着童子,那童子的脸上竟然浮现出红娘的诡影。 “徒儿……”正清道长嘴角留出血。 “哈哈哈——哈哈哈——”童子的脸与红娘的脸重叠在一起,面目狰狞,张嘴尖笑。 “你居然还没……”正清道长指着红娘,脸色发白,嘴唇抖动,话还未说完,腰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刀上有毒!” “哈哈哈哈哈——不荼毒,怎么杀的了你” 正清道长忍着巨疼,陡然出掌,打在童子的额头上。 只见童子额头与掌间发出一道黄光,“噌——”得一声响,黄光吸住红娘,童子肉身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眼角流血,浑身发紫,已经死了。 “你真是好狠——居然连我年幼的徒弟都不放过!”正清道长怒目望着红娘,咬牙切齿,额上全是疼出来的汗珠。 红娘煞白的脸上只有一双空洞的杏眼和一张无唇的嘴,她低腔脱调,鬼声鬼气道:“要怪就怪你调教不出一个好徒来——哼哼哼哼哼——呵呵呵呵呵——” “消失吧!”正清道长手掌上黄光暴涨,红娘惨叫一声,魂魄在黄光之下碎成无数红点,飘散开去。 正清道长一把抽出腰上的小刀,仍在了地上,毒药攻身,暂且用真元压制住,但嘴唇已经开始泛紫。 正清道长于心不忍得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徒弟,转过身,要对逐渐聚合的邓泽做最后一击。 但当正清道长看到手中包裹的玉印时,想到方才的童子让红娘附身的情景,心中一慌,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正清道长慌忙打开包裹一看,预感成真,玉印调包成了一块正正方方的石块。 “噗——”正清道长见手上玉印被掉包成了一块石头,顿时气急攻心,血气上涌,呕出一口黑血。 黑泥团们终于聚集在一起再次化作了邓泽。 邓泽尖声怪调道:“绝望吗——师父?” 正清道张捂着胸口,低着腰身子,偏头斜了一眼邓泽。 “师父——你就痛恨着我死去吧!”邓泽张开黑洞大口,口腔中长出许多黑手,每一只黑手掌上喷出泥水,泥水自行凝聚成一个个人面泥球。 邓泽闷吼一声,口里的万千黑手托举泥球,朝着正清道长投扔了出去。 人面泥球长着尖齿,嘴巴在飞行中一张一合。 正清道长依旧借助法坛宝塔来护住自己,可是那些人面泥球就像是能吸取人的真元般,扒在屏障上不停的啃咬。 “师父别挣扎了”邓泽说道,“虽然你懂的法术比我多,战术运用的比我灵活,可又什么用呢?我比你聪明啊!哈哈哈哈——” 正清道长盯着狂妄的邓泽,开始喘起粗气,脸色越来越白,真元分散,已经压制不住毒性,嘴唇变得乌黑,毒性慢慢进入到他的骨髓里。 正清道长已经犹如风中残烛般再做最后的挣扎,楚一凡看到眼里有些动容,口中低喃“这是对于生的渴望吗?” “师父!本来我可以直接打赢你,不想用下三滥的手段,可我就是忍不住!”胜券在握下,邓泽继续张嘴大笑着嘲讽。 正清道长的气息越来越弱,真元就快要到达极限,身体也颤抖的更加厉害。 楚一凡盘坐在地上,见情势不妙,告诉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 正清道长半膝跪下,嘴里不停地咳出黑血,保护他的屏障也开始出现裂缝,他心知决斗输了,在他死后还会牵连楚家,于是对阵中的楚一凡说道:“贫道顶不住了!楚家势必会陪葬,你是独子,不能死——快走!” 邓泽听到正清道长的话,张开黑洞大口低沉着声音,奸笑道:“哼哼!想走?一个都别想走!” 正清道长完全让邓泽压制住,他抖着胡子,吃力道:“贫道会使出最后的绝招顶住邓泽,所以快走——快走啊——” 邓泽发狂道:“我都说了……一个都别想走!”说着,身上又伸出许多泥手,要对正清道长做最后一击。 楚一凡未有理会正清道长,缓缓的从地上站起,对着邓泽恶狠狠地说道:“一个都别想走?说大话么?有种冲我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你疯啦!”藏在楚一凡袖子中的牧子惊叫道。 楚一凡冷言冷语的行事风格让邓泽很是不爽。 “你自找的!”邓泽本是要对付正清道长的泥手转向对准了楚一凡。 “对!我自找的,败类……有本事来杀我,看你能耐我何?”楚一凡进一步激将,还对着邓泽吐了一口口水。 “别啊!你这是粪坑里寻东西——找死啊!”牧子又惊慌又害怕道,“好不容易碰巧遇到你,你死了,我任务可就完不成啦!” 邓泽这一下被楚一凡完全激怒,从身上又伸出许多泥手如漫天飞星般冲向他。 楚一凡微微低头,临危不惧,就在这时,周围忽然闪现出八道旋转金门,护住了他。 “碍事的门……”楚一凡居然很反感保护着他的金门。 邓泽听到耳里,对楚一凡这种孤傲臭屁的性格极度反感,一心想杀死他。 因为激怒邓泽,楚一凡身处危险之中,施压在正清道长的压力稍有减退。 “咔嚓”在邓泽的强烈攻势下,挡在楚一凡身前的第一道门出现裂痕碎掉。 邓泽很快便能破阵。 正清道长望着一块块碎掉的金门,想帮忙,却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实在是爱莫能助。 “咔哧——”又一声响,挡在楚一凡身前的最后一道金门,终于破碎成了粉末。 八门金锁阵告破,邓泽的泥手直取楚一凡的性命。 生死刹那间,楚一凡毫不避让,直面邓泽,那些如尖锥一样的泥手在碰到他的身体时,尖头处全部冰冻了住。 楚一凡抓住其中一条泥手,抬起头来。 邓泽看见楚一凡浑身冒着冷气,一只眼睛珠子成了冰蓝色。 “什么!”邓泽大吃一惊。 一旁的正清道长见状,又惊又喜。 楚一凡稳稳地抓住泥手,白色的冷气在身上游动。 “冰封!” 楚一凡双手泛出蓝光,握住的泥手迅速冻结成冰,并且沿着细长的泥手迅速蔓延至邓泽的本体。 邓泽赶紧切断了泥手与本体之间的连接,冻成冰棍的泥手落在地上摔成了冰渣子。 第七十一章 正清的荣光 “寒冰——”邓泽极端仇视得盯着楚一凡。 楚一凡嘴里吐着寒气,与陈景一样成为神明灵体,只是修为浅薄,他支撑不了多久。 “有意思——杀了老道,我确实会屠了你们楚家让我尽兴!”邓泽尖叫一声,响彻天地,两只黑洞的眼睛里陡然伸出两根五尺来宽的锥型尖刺。 两根尖刺带着凛冽地腥风伸出,刺向楚一凡。 楚一凡身上游走的冷气陡然膨胀,喷薄出一道巨大的冰魄气浪,不仅将两根锥型尖刺反吹回去,深深刺进邓泽身体里,还将他的腿脚冻结。 “啊——”邓泽大叫一声,两根尖刺“嘭——”得一声响,炸成无数四乱纷飞的泥水落在地上。 躲在袖中的牧子拍了拍胸膛庆幸道:“得救了!” 邓泽因剧烈得疼痛分了神,对正清道长停止了压制,为正清道长提供了反击的机会。 “有点意思……” 邓泽受到创伤,伤痛使其愤怒,无暇顾及苟延残喘的正清道长,伸出万千捏着拳头的泥手,带着独有的尖锐叫声,如同流星雨般锤向楚一凡:“你这小鬼——我要杀了你!” 楚一凡几乎没有修为,若不是靠着太阴渡鸦借力,早让邓泽用尖锥戳死,再面对邓泽二次进攻时,身上的冰气消失,没了反制的能力。 千钧一发之际,摆脱束缚的正清道长高喝一身,身上闪出一道人真光,真光快如闪电,将邓泽的泥手全部震碎,反救了楚一凡。 “精彩——很精彩,果真没让我失望——” 同一时间,在北门通过圆光术看戏的令狐不空鼓着掌称赞道。 “不要拦着我!”蒋敬见师弟快要顶不住,用手伸进衣襟里,拿出黄金算盘。 “哟——天机盘——” “看来你还挺识货!蒋敬弓起身子,一手托住算盘,一手抚在算子上道,“你肯定也知道天机盘的厉害吧!” “略知” “收回结界,然后让路!” “你这人废话挺多……”令狐不空懒洋洋的说道,“要不咱们也过过招吧,看看传说中的天机盘有多厉害。”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蒋敬警告道。 “来吧!尽管对我不客气”令狐不空一副无所谓的口气道,“你若能伤我一分,我说不准还会大发慈悲救你师弟哟!” “看招!”蒋敬拨动黄金算盘上的算指,一道道回旋光镖从算盘上飞出。 令狐不空立在原地,一道道光镖朝他飞去,看着他静止不动,光镖却没有一发击中。 还没完! 蒋敬狡黠一笑,令狐不空躲过去的光镖悄无声息地又从他身后旋转回来。 就在所有折返的光镖击中令狐不空的一刹那,令狐不空轻轻一挥手,光镖让他非常轻松得扇飞了出去。 光镖乱炸,炸碎了树木,炸起了地上的碎石尘土。 “无聊”令狐不空张开五指,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便将蒋敬手中的天机盘吸了过去。 “天机盘!”蒋敬望着他最后的一根稻草让令狐不空捏在手里,陷入到绝望中。 令狐不空看了看天机盘,对于这个神器不大感兴趣,轻描淡写得仍在了地上,质问道:“你们黄山派在九州大大小小的门派中好歹也勉强挤进一百名,可派中神器怎会如此垃圾?” 不愧是邪皇,虽有神器加持,但已蒋敬的修为,连给令狐不空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蒋敬看着圆光术中的影像,祈祷大师兄能快点到来。 正清道长炸碎了泥手,然而邓泽对于楚一凡正面的攻击只是佯攻,方才落在地上的黑泥在他的操控下,偷偷渗进到土里,神不知鬼不觉得在地下穿行到楚一凡的后方。 黑泥汇聚成一根又尖又长的黑刺,从楚一凡身后破土而出,对准他后脑勺做真正致命的一击。 正清道长看到这里,连忙念咒,八门金锁阵的第二道防御开启,摆成一圈的铜钱泛起红光。 红光从铜钱上急涌而出,交织在一起又成了一道防护网。 黑刺刺在网上,立刻灼烧起黑烟。 保住楚一凡,正清道长咬紧牙关,用出最后一丝的力气举起手臂,一道道的黄符如飞刀般从袖中依次飞出,飞到空中,绕着邓泽形成了一个圈。 楚一凡周围交织的红网出人意料的向邓泽撒了过去,如撒网捕鱼般再一次将其网住。 “嗷——”邓泽痛苦的一叫,硕大的身体不停扭动着想要挣脱束缚。 “合!”正清道长趁胜追击,张开的手掌猛然用力抓握,飘浮在邓泽周围的黄符像是受到指令般迅速向里收拢,每一道符都像是刀片般狠狠得刺进泥肉里。 待黄符完全进入到邓泽的肉里,只见邓泽的身体随黄符的进入而越胀越大。 正清道长手上结印,口中念咒:“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开!” “轰”得一声炸响,整个楚府都让这声巨响震得颤动起来,邓泽也在响声中身体胀破爆炸。 顿时半空中黑泥乱飞,骤如雨下。 “赢了……” 正清道长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浑身一放松,顿时吐了口脓血。 “没事吧……”楚一凡问道。 正清道长向他摆手,示意楚一凡不必担心,然后盘坐在地,闭上眼睛,准备打坐调息。 “师傅——拿命来——” 正清道长刚刚放松警惕,还未有闭上眼睛,地上一滩较大的黑泥忽然收缩、拉长,形成一个人形,人形将手伸长出去,紧紧得抓住了他的脖子。 这出乎意料的变故,让人猝不及防,正清道长还未来得急反抗,便被邓泽的手拉进蠕动着的黑泥身体中。 楚一凡眼睁睁得看见正清道长在邓泽身体里吐了几口气泡,便在挣扎中窒息,迅速让黑泥覆盖住。 邓泽已经完全化成了人形,脸上任然只有一张黑洞大口,口中伸出一只舌手,为他抹了抹嘴:“八门金锁阵……确实难破,只可惜啊——师父——你永远都比我少走一步,所以才会输的一败涂地,搭了性命……” 楚一凡万万没有想到邓泽受到重创还能活着,更没有想到正清道长会直接让他吞噬掉。 “花了不少力气”邓泽转而盯向楚一凡,“死老道一命呜呼了,该拿你们楚家陪葬!” “我们楚家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一定要拉我们陪葬?”楚一凡捏紧的拳头咔嚓作响。 “我喜欢”邓泽说出了答案,“因为我喜欢就好,我爱杀谁杀谁,只要我比他强!” 楚一凡微微抬头,身上再次游走出白色的冰气。 第七十二章 楚一凡对邓泽 北门。 蒋敬看着师弟让邓泽活生生的吞噬掉,心中万分悲痛,他们在黄山派时从小一起长到大,一起修仙、作息、吃饭,可谓是情同手足。 虽然在师父去世后,三人为了各自的理想分道扬镳,但感情却从未减弱过。 “天杀的!天杀的!”蒋敬坐在地上,一边气愤的捶地大骂,一边老泪纵横。 令狐不空收起圆光术,见蒋敬如此这般,非但不予同情,还加以嘲讽道:“弱肉强食本就是这大千世界的自然铁律,本皇贵为一方之主,也有让人封印千年的时候,何况小小门派的一个掌门人?死不足惜罢了——” “弱肉强食确实是自然铁律,你说的没错,但是我还知道人能胜天!”陈景的头痛已经缓解,在听到令狐不空的话后回应道。 “哟!听到名字便会头痛欲裂的人,有资格说大话么?” “有!”陈景对令狐不空怒目而视道,“我刚刚想起一些事情,那个叫钟毕的人对我似乎很重要,你好像对他做了什么!对不对!” “小子……本皇得好好教教你,跟皇者说话的口气!”令狐不空说着伸出食指,指向陈景,往下轻轻得一点,陡然间,陈景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操控住,不受指挥的跪在了地上。 “放开他!我管你是什么狗屎皇!”蒋敬双眼通红,布满血丝,在憎恶下,发狂般的捡起天机盘,朝令狐不空冲了上去。 令狐不空轻轻一挥手,卷起一股排山倒海般的黑云气浪,将冲上来的蒋敬刮走,不知去向了何方。 “碍事的人消失了”令狐不空漫步走到了陈景身前。 陈景想说话,发现连嘴巴都不能动一下。 令狐不空弯曲着胳膊,向上伸开手掌,掌心中一团黑云螺旋升起。 不久,螺旋的正中心出现陈景的无常勾。 令狐不空将无常勾仍在了地上,居高临下道:“能让穿越者的魂魄与肉身分开的神器这世间上仅此一把,本皇帮你取了回来,现在还给你,如此重要的东西可别再弄丢咯!” 抵着头的陈景只能看到令狐不空的脚背。 “对于钟毕的事,你会想起来的,好自为之吧!”令狐不空身上像烟花般炸出一朵黑云,随后云散风清,消失不见。 令狐不空离开后,陈景身上的法术随之解开。 陈景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心中不停得在揣摩令狐不空的举动与用意,不知他为何要将无常勾还给自己,正如蒋敬质问的那样,令狐不空来安康镇绝不是为了看师徒对决那么简单。 “陈景……”心境中太阳金乌第一次主动呼唤他。 陈景进入心境,看见太阳金乌盘旋在空中。 “小鸟,你找我?” “是——”太阳金乌落在了陈景的肩膀上。 “找我有事?” “本神明要让你完成第三件事!” “什么事?” “去救楚一凡!” “救楚一凡?”陈景有些不情愿道,“修为在洞虚期的正清道长都不是邓泽的对手,我一个灵寂期的修真者,不是去送人头吗?” “去还是不去?” “既然是小鸟让我去办的第三件事,当然去——”陈景百般无奈道,“但是,你应该知道楚府有邪皇下的结界,我们不一定进的去啊!” “结界已消失” “小鸟……这你都感知的到?” “别打嘴炮,赶紧出发!若是楚一凡死了,你就永远别想得到本神明的认可和力量!” 太阳金乌说的很是认真,陈景不敢怠慢,踏步而起,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楚府。 …… 楚府。 邓泽站在楚一凡十米开外,身体里黑泥蠕动。 “想要屠杀我们楚家,你得先过我这关!”楚一凡说道。 “你这口气到是让我想起那个油嘴滑舌的小子,你跟他一样没啥本事还喜欢打肿脸充胖子!?”魔刹口里伸出一只身扁外尖的舌手,在头前左右摇摆。 “我跟他不一样,不喜欢废话!”楚一凡双拳上凝出冰锥,浑身冒着冷气得向邓泽冲了上去。 邓泽见楚一凡身披白色冰气,就像怒发冲冠得白狼般朝他冲过来,脸上诡异一笑,黑泥蠕动的身体陡然展开成了贝壳状。 楚一凡冲到邓泽身前,双拳出击,凝结在手臂上的冰锥带着冷气刺向邓泽。 邓泽张开贝壳,让楚一凡的双臂刺进到贝壳中。 贝壳内壁里长出许多锥形的尖刺,猛地一闭合,将楚一凡的双臂卡在贝壳的尖刺中。 楚一凡手臂上有冰块护住,目前尖刺伤他不得,但交错得尖刺在强力的咬合下,慢慢从冰块表面上刺了进去。 “很快你的手就会让我咬断,慢慢享受痛苦吧!”魔刹发着阴阳怪调的声音,嘴里吐出的舌手越伸越长。 “咔嚓”一声碎响,包裹在楚一凡手臂上的冰块碎开,尖刺刺入皮肉之中,顿时鲜血四溅。 楚一凡感到一股钻心般得疼,那尖刺穿过皮肉进到骨头上。 邓泽的舌手盘绕在楚一凡的脖子上,黏糊糊的黑泥从他脖子上缓缓留下:“从你开刀吧!然后在屠杀掉楚府里所有的人……” 楚一凡疼得满脸是汗,他不怕死,但他不看着楚家跟着一起陪葬,而且他答应过张麻子一定会好好活着。 “我不会死!”楚一凡咬牙切齿得说道。 “哈哈哈哈——”魔刹张开大嘴狂笑道,“你的样子真是好让人讨厌!明明那么的弱小,明明那么的不堪一击,还偏偏要逞强!真是好让人讨厌!哈哈哈——” 太阴渡鸦暗中施法,用灵元护住了楚一凡的骨头,若不如此他的骨头早就断裂了。 “挣扎吧!怨恨我吧!憎恨我吧!杀了我吧”!邓泽亢奋得说道,“可是你做不到啊!哈哈哈——” 楚一凡的脖子让舌手越缠越紧,他咬牙切齿的嘴里流出血来。 “无比绝望吧!虽然有点可惜,但该送你上路了!” 邓泽正要使力,让舌手拧断楚一凡的脖子,恰时间,陈景施展轻功从墙外飞了进来,抽出腰间无常勾,一刀下去,从末端割断了舌手。 “啊——”邓泽张着嘴巴,断掉的舌手里喷溅出黑色的泥水。 陈景拉着楚一凡逃到一边,将无常勾收回鞘中。 楚一凡拉掉脖子上的舌手,大喘着粗气对陈景说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陈景目光如炬,警惕着邓泽道:“受鸟之托,前来救你——” 第七十三章 硬着头皮上 让无常勾砍断的舌手无法再复原。 邓泽盯着陈景腰间的无常勾,既愤怒又吃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为了讨好邪皇,供奉给他的神器又会回到陈景手上。 “你无常勾哪来的?”邓泽只剩一小段舌手,说话的声音很粗,就像是大舌头一样。 “当然是邪皇给我的!” “邪皇怎么会把无常勾给你!” “呵呵——真是现世报啊!”陈景听出了些眉目,看来邓泽很在意令狐不空对他的看法,故意气邓泽道,“为了你的私欲,煞费苦心的布了那么多局,红娘、赫连雁、雪虎族、全都成了你的棋子,你利用了那么多人,害了那么多人,到头来却又让他人利用!” “胡说!” “邓泽!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穿越者,你本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类!”陈景说着拍了拍腰间上的无常勾。 “原来如此”邓泽是聪明人,看着陈景故意而为之的小动作便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人性皆如此,互相利用完之后便是抛弃,不过……邪皇有眼无珠,想让你来取我的命,痴心妄想!” “不试试怎么知道!”陈景表面上要与邓泽硬刚,其实心里很虚,虽有神明灵体加持,但时间太短,恐怕耗不赢他。 “你这小子,三番五次坏我好事,今天没人保的住你,我一定要取走你的命!” 邓泽怒吼一声,从他脚底下的地面上,一根根黑色的泥手如春笋破土般钻了出来。 陈景与太阳金乌人神合一,进入到神明灵体的状态,整个身子像火烧般变的通红。 地上长出的万千泥手,如惊涛骇浪般向陈景扑卷上去。 陈景拔地跳起,右拳冒火,冲拳而出,乘风破浪般击断扑上来的无数泥手,到达邓泽的面前。 一招制敌! 陈景的火拳与邓泽双手化作的黑泥盾击撞在一起。 只见泥盾上赤焰形成的火球高速旋转,火焰周围的黑泥烧得通红。 邓泽的真元在于陈景的灵元相互对垒! “轰——”随着一声炸雷似的暴响,泥盾炸得四分五裂,黑泥乱射。 陈景在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下,被震开到数米开外的地方,楚一凡也让这股对冲的力量波及。 楚一凡从小娇生惯养,身体又较为羸弱,强行与太阴渡鸦合体,又让刚才的力量波及,身体到达抵抗极限,全身酸痛无比下难以动弹。 陈景在地上滚了几圈,站起身来,四下望去,发现邓泽在方才的冲击后不见了。 “楚一凡!你没事吧!”陈景跑到楚一凡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楚一凡咳嗽了几声,没说话。 陈景扶着楚一凡,再次去寻找消失的邓泽,忽然间,感到一股杀气在他们正上方出现。 陈景与楚一凡不约而同得抬起头来,看见一块正正方方好似黑色果冻似的物体在他们头顶上方急速下坠。 楚一凡二话不说,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陈景推了开去。 陈景让楚一凡推开五米来远,想上去帮忙,身下长出诸多泥手将他缠绕了住。 不巧的是神明灵体的时间已到,陈景没了太阳金乌的力量,根本摆脱不掉泥手。 楚一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望着天上掉下的果冻似的方块,他只能等死。 他对于死很坦然,只是因自己太过弱小,不能保护家人,不能完成张麻子临死前的夙愿而感到惭愧和痛心。 果冻状物体乃邓泽所化,“来吧!我的盘中餐!先杀你楚一凡,再慢慢折磨死那个混小子!”邓泽距离楚一凡很近,目测不到十米的距离。 “太阳金乌!我们该怎么办!”陈景向太阳金乌求助。 “不慌!”太阳金乌三足落地,双目炯炯有神道,“只要本神明与太阴渡鸦距离不远,便有办法救楚一凡”说着,张开羽翼,浑身冒火。 陈景的心口射出一根火舌,如同腾空飞驰的弩箭般向楚一凡急冲过去。 “少坏我的好事!”形如果冻状的邓泽从身体上长出许多小手,小手就像烟花筒里放出的烟花般放射了出去。 火舌乃是太阳金乌的天灵之火所化,披荆斩棘,不可阻挡,黑色的小手射在火舌上,融化为成黑泥浆,弹了开去。 邓泽的身体马上就要吸住楚一凡,就在他离成功还有一步之遥时,火舌与楚一凡共鸣,从他心口伸出一根冰舌,二者相连在一起。 火舌迅速回拉,带走了楚一凡。 邓泽“嗷”的一声叫,果冻般得身体扑空在了地上。 “你这臭小子!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扑空的邓泽对陈景积怨已久,从新幻化成人形,抓住时机,双手合并成黑色巨蛇,昂头而起,张开巨大的嘴巴向陈景吞噬过去。 “来了!时间刚刚好!”太阳金乌抖动着羽翼说道。 “我也感觉到了一股很强的力量”陈景靠着一棵大树,抬头望着巨大的黑泥蛇,第一次感知到了修真者的力量。 恰时,天际中传来悠远嘹亮的念咒声,随即,从乌云之中落下一张硕大无比的黄符。 坚韧无比的黄符从天而降,瞬间切断了黑泥蛇头,径直得插入在地中。 “妖孽!敢耳!”笼罩在楚府之上的黑云里一位道士御符飞出,由远及近。 “公孙行!”可怜的邓泽好事又被阻拦,咆哮如雷,粗声凄厉得大吼起来。 “孽障!见到本道还不束手就擒!”公孙行剑指一扬,十几张黄色光符从乌云中穿了出来。 来者正是黄山三杰里的大师兄——入云真人公孙行。 在光符的明亮中,陈景见公孙行身长八尺,道貌堂堂,威风凛凛,生得古怪,他头绾两枚鬅松双丫髻,八字眉一双杏子眼,四方口,山羊胡,身穿一领巴山短褐袍,腰系黑色丝绦,脚穿高筒白布袜,纹有黄山二字的云履。 邓泽阴沉着声音,“看来我那师父没有等到你这个救兵啊!” “孽障!你练邪攻,修恶果,若不是当日你师父有怜悯普渡之心让本道饶你一命,早就将你铲除,没想到你死性不改,处处造孽,恩将仇报,今日——本道一定要清理门户!”公孙行落在屋檐上,单手一举,十几把飞行的光符聚在手中成了一把长剑。 第七十四章 公孙行 长剑六尺二寸,剑刃的正面上雕有黄符松纹,反面刻的是北斗七星,是黄山派镇派法宝中的第一神器。 熟话说先出手为强,后出手遭殃,邓泽收回断掉的泥手,从口中不停地突出腐尸弹,腐尸弹在空中逐渐变成无数个邓泽的分身。 “孽障!”公孙行抡起松纹古定剑,雀跃进无数的分身中,只见他左避右闪,握剑乱斩,一道道黄光剑气,在空中飞舞激昂。 那些邓泽的分身一碰到松文古定剑,立刻像是没有了生命般,化成黑泥浆落到地上。 黄山派之所以能在众门派中排第一百名,就是因为公孙行的能耐,他的修为高深莫测,三个正清道长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邓泽知道公孙行会来,所以拼命巴结邪皇令狐不空,想要让他帮忙对付,可当他看见令狐不空将无常勾交还给陈景时,幻想破灭,才知道自己是一厢情愿,二人相互利用罢了。 机遇与风险并存,邓泽步步小心,本可全身而退,就是贪心了一下,想要得到楚家的怨气来提供修为,再加上错信令狐不空,所以才马失前蹄。 “我要跟你鱼死网破!” 邓泽怪吼一声,嘴里的一只泥手拉成一把尖枪,突地刺向公孙行。 公孙行镇定自若,剑指在刃上一划,字字铿锵道:“天地无极,乾坤剑法——开!” 松文古定剑上真气缭绕,化为剑光,这些剑光聚在剑尖上,“刷”得一下飞出,如穿云破雾般冲碎尖枪,在邓泽的额头上穿出一个洞,洞里闪耀着白色的光芒。 一击致命! 邓泽受了致命伤,全身颤抖,身形在颤抖中扭曲。 公孙行从衣服里掏出一卷竹简:“受死吧!”说着,他将竹简摊开,从竹简中抽出一张黄符,扔向在白光之下快融成泥浆的邓泽。 黄符落在邓泽的身上,顿时一只刻满符文的光手从符上伸出,卷起嚎叫着的邓泽缩了进去,接着空白的黄符上浮现出两个字“邓泽”。 公孙行收剑入鞘,挎到后背上,然后从屋檐下跳落在地上,缓步走到黄符前,将它卷曲放入到竹简中。 “还有邪物!” 公孙行转过身子,一双杏子眼似乎又看到了什么,忽然出剑,健步如飞,用闪着寒光的松纹古定剑刺向楚一凡。 剑尖在楚一凡鼻头处停了下来,陈景双手紧紧握住了松纹古定剑,剑刃上的手不停的滴出血来。 “你干什么!”陈景盯着公孙行问道。 公孙行望着眼前的陈景,愣了半响,普天之下,还没有人仅仅用肉手便能接住松纹古定剑。 何况少年已经筋疲力尽,居然靠着这样的身体和气力将松纹古定剑给接下来,不敢置信! 松纹古定剑是一把灵剑,难道它感知到了什么,而放过了这个少年? “少年——不要碍事!阴邪之物不能活!“公孙行望向陈景,一双杏子眼杀气腾腾。 保住楚一凡的命是太阳金乌最后的一个试炼,陈景用命换回来的人,怎能让公孙行夺了去?让他功亏一篑! 陈景毫不让步道:“谁说他是阴邪之物,只是他体内有一只神明罢了!” “神明?” “对!是神明”陈景紧握着松纹古定剑说道,“他是拥有盘古血脉的人!” “他是拥有盘古血脉的人?”公孙行望了一眼楚一凡,他身上确实散发着阴邪的味道,但仔细体会下,这种味道又有点不一样,到像是天地初开,自然形成的阴浊灵气。 陈景见有转机,忙回道:“是的!拥有盘古血脉的人会有许多各式各样的神通,说不准他的神通就是让人感觉有点阴邪!” 公孙行虽有些犹豫,但他曾经发过毒誓,正邪势不两立,另可错杀,不可不杀,就是因为这种武断,虽然修为黄山第一,但依然没有继承师父的衣钵,成为黄山派的掌门人。 “看你小子油嘴滑舌,本道不信,本道另可错杀,也不能不除掉邪恶之物!”公孙行杏眼怒瞪,放掉松纹古定剑,单手化掌,对着楚一凡的胸口就要一掌击去。 “大师兄!且慢!” 公孙行忽听蒋敬的声音,疑惑收掌,转过身,恰好看见蒋敬从墙外像一只蛤蟆般跳了进来。 落地后,蒋敬快步跑到楚一凡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师兄!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暴躁武断!”蒋敬说道。 “师弟——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护短”公孙行单指一晃,松纹古定剑从陈景的手中抽出,收回鞘中。 “我和正清都护短,要不然怎么徒弟多却不精”蒋敬暗讽道,“还是羡慕大师兄孤家寡人一个,活的自在清闲!” 公孙行瞪了一眼蒋敬,说道:“三弟……如果你的修为能跟嘴上功夫一样了得,便好了!” 蒋敬反说道:“我说大师兄——多年不见,你还是跟师父批评的那样,靠自己的武断判断事物,不分青红皂白的乱砍乱杀,这可不是道行高的表现!” “师弟!告诫你们多少次,不要靠感情判断事物!在我心中天道和法理永远排在第一位,二师弟就是不听我劝才落得这般下场!” “你的法理和天道是什么?是你的主观臆断?还是上纲上线的法理?”蒋敬继续反问道。 “无须再说!”公孙行背手握着松纹古定剑,右手做剑指,空空如也的双指中凝结出一道黄符。 蒋敬与公孙行争辩,让嘴拙的他下不了台,懊恼下,为了自己信奉的天道法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除掉楚一凡再说。 公孙行剑指一挥,黄符脱脂而出,从挡道得蒋敬耳边掠过,向楚一凡飞了过去。 “不好!”蒋敬大惊,慌忙转过了身子。 站在原地的公孙行见黄符快到楚一凡前,身上黄光一闪,消失不见。 飞到楚一凡前的黄符眨眼之间化为了公孙行。 公孙行抽出松纹古定剑,朝着楚一凡胸膛上刺去。 “师兄住手!”蒋敬飞身上前,用天机算盘卡住了公孙行的松纹古定剑。 “你非要挡我?”公孙行吹胡子瞪眼道。 “好好好——是师弟错了,不该跟师兄斗嘴,挑战您的权威”蒋敬知道公孙行的性格,不能跟他针尖对麦芒,而是要顺着毛摸,给足他面子,讲足道理才行。 “知道自己的慈悲之心没用在正途上!害人害己了?”公孙行问道, “知道——知道——”蒋敬咬着牙,吃力的顶着逐渐施加力道的公孙行,“我们好生说——好生说——” “行——看在我们师兄弟的情面上,给你一次机会!”蒋敬给了公孙行台阶下,心里舒服了,抽回了松纹古定剑。 蒋敬揉了揉手腕,他知道公孙行只是用了三分力,若再多用两分力,怕是再多上几个自己也顶不住。 第七十五章 真相 蒋敬拨动着天机盘上的算子,将楚一凡的事情说给了公孙行听。 陈景立在一旁,听着蒋敬滔滔不绝得讲着楚一凡的身世,心道,原来这个怪大叔对楚一凡了如指掌啊! 公孙行听罢,提醒蒋敬道:“虽然他拥有盘古血脉,但不代表他日后会成为好人,不会误入歧途,我看他身体羸弱,性格孤僻怪异,易招污秽之物侵染,极易堕入魔邪之道!此人不除,日后说不准会成一方祸害!” “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如若不信,我可一命抵一命”蒋敬激动地保释道。 公孙行目光流转,转过了背去:“行,既然有师弟做担保,哪他的小命先自行收好,若是有一天发现他为非作歹,师弟你自己看着办!” “师兄言下之意就是放过楚一凡咯?”蒋敬喜上眉梢,要说服牛脾气的公孙行真得下一番功夫。 公孙行没再说话,抬头仰望苍穹,看见黑夜即将过去,黎明的曙光悄然来临,挥袖御符,飞入到半空之中,向南边而去。 天完全的亮了。 蒋敬与陈景走到院中两座房子前,分别撕下门梁上的黄符,打开了屋门。 屋内挤满了楚府里的人,初升的太阳将温暖的光华照了进去。 楚员外看见陈景,激动地问道:“道长呢?他徒弟呢?” “死了……全死了……”陈景说道。 “一凡呢?我的儿子呢?” “在外面” “凡儿!”楚员外带头,领着夫人、家丁、丫鬟们急冲冲的如流水般与陈景擦身而过,跑到院子里。 楚员外跑到楚一凡身前,看着自己的宝儿子浑身淤青,到处是伤,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别提多不是滋味:“孩子——你受苦啦——孩子——你受苦啦!” “快快!”楚夫人命令丫鬟、家丁们端盆取水、拿衣提药。 陈景昕、蒋敬活生生的让佣人们挤了出去。 丫鬟、家丁们簇拥而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楚一凡围了起来。 蒋敬对陈景说道:“陈景……这里的事情已告一段落,我们走吧!去兀官家!” 陈景点头,二人出了楚府,一路无话,心情沉重的回到了兀官家。 “陈景!”院中为伤者治疗的兀官瑶见到陈景,忙迎了上去,再看到向自己咳嗽的蒋敬,眨了眨眼睛惊讶道,“蒋敬叔叔,你们怎么在一起” “说来话长”蒋敬捏了捏胡须道。 “陈景——听康长老说,你让镇民们围攻,父亲给了手书他们替你解释,有手书在,镇民们应该没再闹事了吧?”兀官瑶又问道。 “没有”陈景摇头。 “那一晚上你跑哪去了?还跟蒋敬叔叔在一起?”兀官瑶打破砂锅问到底。 陈景将昨天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得说了出来,当说到正清道长让邓泽杀死时,在为雪木族人换药的兀官敷上停顿了下来。 “正清还是没有逃过劫难”兀官敷上惋惜得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敷上兄……我蒋敬有个不情之请……”蒋敬抱拳道。 “蒋兄!还跟我客气啥,说吧”兀官敷上接着为雪木族人换药。 “我要带走陈景,先将他带入巫峰山上,修复他的记忆,然后再带他离开安康镇去无悔山修炼!”蒋敬说着瞥了一眼满脸是问号的陈景道。 兀官敷上直起腰,手在衣服角上擦了擦,抽出烟斗道:“你决定了吗?” “决定了!”蒋敬肯定道,“在你说见到陈景,并将留他在你身边时,我就决定了!” “你们什么意思?”陈景一脸懵,完全不知道蒋敬和兀官敷上话中的意思。 二人没有理会陈景,继续对话。 “那一切听蒋兄的安排。” “哎——”蒋敬叹了一口长气,“不过我要先与师兄回一趟黄山,黄山派不能一日无主,而且正清也想落叶归根吧!” “那先让我在此为正清祭奠在天之灵吧!”兀官敷上提议道。 “好!” “我去拿香”兀官敷上说着走进屋去。 陈景小声对兀官瑶道:“小瑶……你知道你父亲跟那个蒋敬在说什么吗?” 兀官瑶回道:“好像是关于你的,我也不清楚呢,你直接去问他们嘛!” 陈景正要去问蒋敬心中的疑问,这时兀官敷上从屋里拿出了六根香,递给了蒋敬三根。 蒋敬手中拿香,觉得这香十分的沉重:“师弟,好好去吧!人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为大义而死,为道而亡,死的其所,精神长在天道之中!”说完,单指在三根香上一划,便燃了起来。 蒋敬双膝跪在地上,拱手捏香过顶,俯身磕头,对天拜了三下,将三炷香插在了地上。 兀官敷上同样跪在地上,手上捏香道:“正清兄弟!什么也不说了,受敷上一拜!”说着,拱手捏香过顶,俯身磕头,对天拜了三下,也将三炷香插在了地上。 一直等到下午,陈景也没有找到机会向蒋敬与兀官敷上询问话中的意思,他们有意无意的避开陈景,在蒋敬离开的时候,兀官敷上还故意叫上陈景帮忙做事,不让他单独去追赶蒋敬。 深夜,陈景趁着院子里的雪木族人睡去,轻手轻脚的来到兀官敷上的房门前。 陈景正准备敲门,房门他自己开了。 兀官敷上笑眯眯得站在门后,示意陈景进屋。 陈景进到屋中,关上门,坐到了兀官敷上的对面。 兀官敷上靠在藤椅上,面若安详,从荷包中掏出一卷布纸,按在桌上推向了陈景:“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你想知道的我都写在了纸上,你自己看,看完后记得还给老夫烧掉。” 陈景疑惑得拿起布纸,扯掉纸上捆绑的细线,打开后,看起上面的内容。 …… 安康镇西门外。 自称邪皇的令狐不空立在原地,丑角男单膝跪地,左手捂胸,向他卑躬屈膝道:“恭候少主大驾光临!” “免礼——” “是!少主”丑角男站起身来。 “丑角男——你是本少主的心腹,此次假扮邪皇一事,还有在安康镇所做的一切,你只能深埋在心里,不准让除你我之外的人知道,明白了吗?” 原来邪皇令狐不空是丑角男的少主假扮。 “遵命!” “还有……我让你办得事情办好了么?” “办好了”丑角男回道,“邪皇逃出天之封穴一事,皇盟高层已知晓,要不……也不会暗中派黄帝去将钟家村进行土葬,深埋在黄土之下,连渣儿都不剩。” “很好!” “那陈景这边儿,少主再作何打算,还需要属下暗中监视和保护吗?” 少主思虑了一会儿说道:“本少主的目的已经达到——无须再监视。” “是!” 第七十六章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七天后。 兀官云醒来时,屋中圆桌旁坐满了人,兀官瑶与陈景、幕山静聊的火热。 “兀官公子醒了!”手里握刀,靠着门边上的康长老第一个发现兀官云醒了过来。 “云兄!” “臭哥哥!” 兀官瑶第一个冲到了床边,陈景与幕山静跟在后面。 “我睡了多久?”兀官云身上缠着绷带,吃力得坐了起来,背靠在了床头墙上。 “别乱动!你伤的太重,还没好!”兀官瑶坐在了床边上,担心道。 “不打紧,哥哥这次没做好榜样,胡来了”兀官云面上带笑说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云哥是我们雪木族的恩人,是英雄”幕山静手里握着臧花剑,抿嘴而笑。 “只怕他成不了英雄,被人打成狗熊!”兀官瑶气呼呼得说道。 兀官瑶此话一出,屋里响起了众人的欢笑声。 晚间,兀官家大摆筵席庆祝,院中满满当当地坐了好几桌人。 大假、小假忙里忙外,为宾客们端上一道道香喷喷的美味菜肴。 席间觥筹交错、谈天说地、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我爹爹做的鸡腿最好吃了!”兀官瑶眼疾手快,在饭桌上夹了一块最大的鸡腿放进了碗里。 “妹妹,这里有客人呢!”兀官云手里捏着筷子,委婉的责怪兀官瑶不讲礼数。 兀官瑶向兀官云做了一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得意着将鸡腿放进了碗里。 “哈哈哈——兀官家小姐真是性情中人,不拘小节,有女侠的风采!”康长老伸出大拇指,赞叹道。 “那是!”兀官瑶脸上笑开了花,更为得意,“还是走南闯北的康长老见多识广,有眼光,不像我这勺气的哥哥!” 兀官云坐在一边,面上无光,颇有些难堪,拿自己的妹妹没辙。 “怎么——小女又调皮了?”兀官敷上做完了菜,嘴里含着烟嘴,入了席。 “哪有——”兀官瑶撒娇道。 “敷上兄!大家!康某先敬一杯!”康长老见一家之主就位,连忙举起酒杯站了身来。 其它桌上的雪木族族人见状,全部拿起酒杯起了身。 兀官家三人,陈景、幕山静也都站了起来。 康长老激动地说道:“没有你们的帮助,这追击了许多年的雪虎一族,我们不仅铲除不了,说不准还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雪木族是感激不尽啊——康某代表雪木族先干为敬!”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众雪木族勇士们跟着康长老,齐声而说、齐声而敬。 敬完酒后众人都坐了下去,幕山静倒了一杯酒,站了起来。 “陈景……小瑶……云哥……没有你们的帮助,我无法完成身为一族圣姑的使命,没有你们我也不会活下来,我敬你们!”幕山静双指扣杯,另一只秀手轻托杯身,仰起头来,抿酒而饮。 “静静!你太可气了,我们可是好姐妹!你要再跟我来这种繁文缛节,别怪我生气哦,当心我跟你绝交!”兀官瑶鼓着嘴说道。 “是啊!静静我们可是患难之交,不要来这些”兀官云跟着回道。 幕山静坐下,用手背轻轻抹了抹嘴,微笑道:“这是最后一次!” “吃——吃——吃——”兀官敷上乐悠悠地摊手作礼。 众人在愉悦畅快的氛围下边吃边聊来。 丰盛欢乐的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 酒过三巡,陈景、兀官兄妹都回房休息去了,一些雪木族勇士有的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躺在地上。 一夜过后,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 兀官府邸外,众雪木族人已经酒醒,他们骑在马上,整装待发。 幕山静身上系着披风,拉着一匹骏马,站在未关的门前,依依不舍。 “圣姑这样真的好吗?”康长老站在一旁问道。 “我怕再见面,会舍不得……”幕山静说道此处,眼睛里像是揉进了沙子,一阵酸涩。 “静静——”, 兀官云起的早,见幕山静准备离开,拄着拐杖冲出屋子,一瘸一拐得向幕山静走去。 幕山静连忙上前,扶住了兀官云。 “你要走了吗?”兀官云激动地问道。 “嗯……”幕山静轻轻得点了点头。 “去哪?” “回家……回昆仑山……”幕山静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满心的不舍,有些哽咽起来,她转过身去,怕自己会流泪,怕兀官云看见自己的软弱。 “那我们就要在这告别了吗?” 幕山静强忍着心中的伤感,转过身来,强颜欢笑:“嗯——我们有缘还会再相见。” “那是何时?” “不知。” “那要是等到白发三千丈时,缘还未来呢?” “证明你我无缘,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不要相忘于江湖”兀官云一把扯开脖子下包扎的白布,取下挂着的玉佩放在了幕山静手心上,“拿好,这块玉佩是我最珍视之物,从未与我分开过,今日我将它作为信物交予给你,就算我们天各一方,愿你如星我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幕山静手里握着兀官云交予的玉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上前抱住了他,声泪俱下:“其实我也舍不得离开大家……小瑶……陈景……敷上伯伯……云哥都是我行走在外多年来遇见过最好的人……你们有着一副好心肠,能够带给我从未有过的快乐……真的不想离开,可是我有自己的使命,必须去完成,有着不能不回去的理由……” 兀官云紧紧抱住幕山静,此时的他在也说不出话来。 幕山静其实心里知道,也许这一别或许就是一辈子,说有缘相见,与其是在骗兀官云,不如说是再骗自己。 “我要走了……云哥……”幕山静推开了兀官云,转过身,摸着脸上的泪水,向骏马走去。 兀官云抹了一把男儿泪,耸了耸鼻子,强撑住心中的悲伤,望着幕山静的背影,坚定地说道:“我们一定会再见!” 幕山静走到骏马前,微微转过头来,忽而吹来的一阵清风,吹起了她的鬓发。 “云哥……珍重……再见……替我向他们道一声……抱歉……”说完,幕山静转回头去,垮上骏马,双腿一夹,挥手道:“我们走——驾——” 骏马带着幕山静出发,雪虎族勇士们拥护其后。 “走了——云大兄弟!”康长老向兀官云抱了一拳,策马奔驰,容进队伍,扬长而去。 兀官云站在鱼肚白的天空下,目送着幕山静与雪木族勇士们策马离开,喃喃道:“一路保重……珍重再见……” 第七十七章 楚员外的邀请 “静静太坏了!太不仗义了!留下句话就不辞而别了!” 当兀官云告诉兀官瑶,幕山静已经启程回昆仑山的事情后,院子里响起了兀官瑶大吼大叫地抱怨声。 “不行!我要去找她!凭什么不迟而别嘛!”兀官瑶冲动之下,要去追幕山静。 兀官云一把拉住兀官瑶道:“别去了……你也不想看到静静因为不舍而痛苦吧!” 吵闹中,陈景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篮子,里面放着几个红薯。 “小陈景——静静太不仗义了!我还打算今天带她再去逛逛安康镇的街市呢!没想到——”兀官瑶伤心道,“没想到——她就不迟而别了!” “好了……好了……不是还有哥哥嘛!”兀官云安慰兀官瑶道。 陈景从篮子中拿出红薯,走到兀官瑶身边,深深的一闻,故意诱惑着她道:“走吧!小瑶,咱们烤红薯,伤心归伤心,饭还是要吃的。” 现在,也只有美食才能宽慰兀官瑶受伤的心,她上前一把抢过红薯,表情相当复杂:“静静!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要把你脸捏得跟我手上的红薯一样肿!哼——” “你们又在吵闹什么?”兀官敷上伸了伸懒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忽而有人敲门,只听有人大喊:“兀官家的人救主有功,我们员外请兀官家今日去楚家做客赴宴——” 门外的人传达完话后就再也没有了声响。 “父亲,楚家怎么突然来邀请我们去做客?”兀官云望向兀官敷上问道,“我们去还是不去?” “我可不想去!我最仇视这些暴富人家,每次去楚家准没好事,我有不好的预感,这次也一样!”兀官瑶抢先拒绝道。 “我去”陈景说道,“正巧我想去探望一下楚一凡” “探望他干嘛”兀官瑶嗔怪道,“还嫌他害你不够惨啊!” “好了……”兀官敷上做出决定道,“小瑶就不要耍性子了,我们一同去楚府看看!” “偏不去!” “好啊”兀官敷上笑眯眯得说道,“那晚上我们在楚府大吃大喝,你一个人在家烧火做饭吧” 兀官瑶眨了眨着眼睛,权衡再三,最终瑶妥协道:“好吧——好吧——既然父亲都发话了,就去一趟土财主家吧!” “嗯!我们现在就出发!” 在兀官敷上的领头下,四人离开兀官宅院,一路上边走边聊,穿过街道,不久便到了楚员外的府邸。 此时两个家丁正在府外扫地,见兀官家来人,立马丢了扫把进到府中通报。 没多时,楚员外身穿正装,脸上推笑得迎了出来:“陈景兄弟——兀官神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客气客气!”兀官敷上拱手回礼道。 “父亲!对土豪不用那么客气!”兀官瑶身为安康镇打假第一人,在安康镇爆发瘟疫时,从楚员外闭门谢客的举动中便了看出来,他是一个极度自私自利的人。 兀官瑶瞧不起楚员外,二人刚见面,便当头一棒,毫不顾及楚员的面子。 楚员外好歹是安康镇有头有脸的人物,让一个小女子这般讽刺,心中不悦,脸上立马浮出不自然的表情。 “不得无礼!小遥——告诫你多少次,说话不能这般没大没小的!”兀官敷上一眼看出倪端,忙批评兀官瑶圆场道。 “没事——没事——听我孩儿说了,陈景兄弟、兀官小姐都是他的救命恩人,小事——这都是小事——”楚员外也见风使舵,忙说些显着自己大度的话。 楚员外这一去一来的表情,语气上的变化都逃不过兀官瑶的眼睛,她不喜欢做些表面功夫,一向口直心快,有话直说,口无遮拦是她的本性。 兀官瑶不依不饶道:“小女子不才,听闻神农尝百草,为救人间苦难!我们兀官家是医药世家,救人是我们的准则,在我的字典里没有‘恩人’这一说法,所以楚员外不用高举我们,不——需——要——” “妹妹……不要再胡乱瞎说”兀官云低声劝告,暗地里掐了一下兀官瑶的腰。 兀官瑶能说会道,几句话就令楚员外哑口无言,颜面尽失。 陈景也见气氛颇有些尴尬,岔开话题,站出来问道:“楚一凡呢?他的伤势有好转吗?” “嗯!老夫这孩儿看起来虽然骨瘦如柴,身体羸弱,不过他骨头硬的很,无碍——无碍——”楚员外因兀官瑶颜面扫地,非常的不痛快,强行压住心中的怒火,对陈景皮笑肉不笑得摆了摆手道。 “行——”陈景说道,“待会我去看看他。” “好”楚员外行礼道:“正巧儿,一凡正在府中等候你们大驾光临!” “那我们快进去吧!”陈景说着就要往府里走。 憋青脸的楚员外行礼道:“堂屋里请……堂屋里请……” “打扰了!”兀官敷上拱手作礼。 楚员外毕恭毕敬的领着众人来到堂屋中。 高府的堂屋宽敞,布置华丽。 正中的墙上挂着一幅着名画家的得意之作《洛神歌赋图》,这副画虽然是赝品,但全画还是体现出了用笔的细劲古朴,恰如“春蚕吐丝”,山川树石画法细致古朴,所谓“人大于山,水不容泛”。 南北两边摆着公座椅,椅子旁放着的是朱丹檀木桌。 楚员外坐于正中,兀官家和陈景坐于南北两旁。 楚一凡从里屋走出,站在了楚员外身后。 他还是那样,永远的面无表情,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 陈景看到楚一凡向他笑了一下,心道:挺好,人没死,可以向太阳金乌交差了。 楚一凡目视前方,冷若冰霜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 “一凡,今天是答谢宴,请来了你的恩人,还有我们镇大名鼎鼎的神医——兀官敷上”楚员外侧头向楚一凡说道。 楚员外说是答谢宴,其实是在帮楚一凡传真引线。 楚家的浩劫让楚员外明白一件事——他老了,楚一凡长大了,偌大的家业需要独子来继承。 所以再三思虑后,楚员外想慢慢将家业交个楚一凡,今天先搭线兀官家,后面再去引荐镇中的权贵和商业合作伙伴,做互相认识。 “不敢当——不敢当——”兀官敷上见楚员外郑重得介绍起兀官家,带头站起施礼道,“都是老熟人了,还做这些礼数做什么?” “不不不——”楚员外说道,“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做商人的更要时时刻刻警醒自己要守规矩,所以无论礼数有多么繁琐,对我们来说都是必要的。” “那有礼了”兀官敷上抱拳道。 “有礼了”兀官云站起身,跟着父亲拱手抱拳。 “楚员外不用费那么多口舌,今天叫我们来这里到底有何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兀官瑶不是善茬儿,稳如泰山地坐在椅子上,口直心快,有话就问。 此话一出,整间房里的气氛立刻又紧张了起来。 第七十八章 得钱 屋里的气氛紧张,楚员外僵住脸,半响没有说话。 兀官瑶一直在观察楚员外的一举一动,觉得楚员外丑恶的脸上带着一副伪善的面具,越看越烦,再加上今天请他们赴宴又只是简简单单的叫了一声,根本没把兀官一家当回事儿,越想肚子里的火气越旺。 对于楚员外的强权兀官瑶毫不畏惧,不像作为一家之主的兀官敷上,有时需要瞻前顾后,说话做事都要思量一番,考虑后果。 “父亲——没事孩儿就下去了!”楚一凡体质羸弱,身上的伤没有痊愈,不能久站,再加上发现父亲和兀官瑶之间气氛好像凝重起来,觉得很没意思。 楚员外又咽下去许多不快,没有马上应予楚一凡,强忍着笑脸对兀官敷上道:“你家女儿好生口齿伶俐,眼光毒辣,确实我今天找你们来一是道谢,二来是想找你们合作。” “请问楚员外想与我们合作什么?”兀官云诧异道。 “哈哈!众人皆知,兀官家在安康镇德高望重,医术高明,所制中药也是疗效非凡,我楚某身上的顽疾也是敷上兄治好,所以对于这一点是深信不疑!”楚员外顿了顿道,“可惜啊!兀官兄高风亮节,超凡脱俗,不为钱财,虽让人佩服但也导致楚某开的药铺越来越不景气,对外贸易上的生意也越来越差!所以楚某就想着和你们兀官家合作,捣腾捣腾这中药的买卖,我出钱,你们出力,双剑合璧,可以更好的为百姓们治病不是!” 楚员外说这一番话的目的其一是想多赚钱,其二是他发现近来安康镇百姓对于楚家反抗的苗头是愈演愈烈,为了不再多生事端,防止百姓造反,便想出这一箭双雕之计,又能赚钱,又能借助兀官家的名望来笼络人心。 “最瞧不起你们这种奸商!我们的本责是济世救人,你是昧着良心赚黑钱!想要跟我们合作,简直是痴心妄想,下辈子都绝无可能!”兀官敷上还没有发话,兀官瑶抢先一步,一口拒绝了楚员外。 “不得无礼!”兀官敷上瞧见楚员外的脸色不知是第几次阴沉下来,忙拍桌而起,先是训斥了兀官瑶几句,再向楚员外抱拳行礼道,“都怪敷上平日太宠小女,没想到今日如此刁蛮任性,还望楚员外海涵!” 楚员外见兀官瑶完全不给面子,他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可是毕竟他们救了楚一凡,帮助安康镇战胜了瘟疫,做人要知恩图报,从情从理上来说,楚员外都必须将火气给忍下来。 “神医,何必发如此大的火——来喝杯茶水降降火!”楚夫人审时度势,知道气氛不对,从房里端出了几杯消暑解燥的茶水出来。 “多谢楚夫人!”兀官敷上接过茶杯道谢。 楚夫人端庄得体,颔首低眉,回敬兀官敷上的礼数后一一送茶。 楚员外揭开杯盖抿了一口茶水,心中怒火稍减,为了顾全楚家声誉,不得已站起身来像兀官家硬邦邦的鞠了个躬:“都怪楚某不好,今天本来是请宴,不该谈行商的事儿!” 兀官敷上见机行事,连忙回敬了些中听的好话,气氛慢慢才缓和下来。 “说了那么久,我还没好好报答恩人们!来人啊!拿银两来!”楚员外拍了拍手,让下人搬了一个箱子出来,箱子一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锭一锭的银子。 楚员外走到陈景前拍着他的肩膀道:“小兄弟,我楚某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与众不同,气量非凡!你救了凡儿,这一箱银子不成敬意,请收下吧!” 熟话说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陈景说道:“好!这钱我收了!” 楚员外以为陈景会推辞一下,说不准还能省一点是一点,心中乐呵着,没想到陈景毫不客气得收下了感谢费。 “好!那就好!”楚员外走到兀官敷上前,向其使了个眼色,“对了兀官兄,楚某刚刚提的事情你可以考虑考虑,和乐而不为呢?” “明白,明白!”兀官敷上行走江湖多年,楚员外那点小心思,他还是可以看的一清二楚,就是想借鸡下蛋罢了,这完全违背了兀官敷上做人的基本准则。 “成或者不成,尽早给我个回话!”楚员外望了一眼正兴致勃勃数银子的陈景和兀官瑶,轻声细语地强求道。 兀官敷上找借口拒接道:“我看这事儿就不用再议了……我老啦,做不动了……犬子、犬女都学艺不精,还比不上楚员外手下的郎中,所以楚员外就不要再强求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不再强求此事”楚员外让兀官敷上婉言拒绝,心中记恨下来。 楚员外又与兀官敷上寒暄了一阵后,便命人领陈景与兀官一家去客房稍作休息,等候晚上的夜宴。 时间一晃便到了晚上。 晚间夜宴人声鼎沸、灯红通明、歌舞升平、美酒佳肴。 夜宴过后,酒饱饭足,回家的路上兀官瑶蹦蹦跳跳得走在前头兴奋道:“有钱就是好啊!山珍海味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陈景同兀官云抬着钱箱子走在后面,兀官云说道:“妹妹——现在你也有钱了!” “那是!”兀官瑶嘚瑟道。 “哈哈!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过的了钱这一关?”兀官敷上边笑边摸着胡须道。 回到兀官家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陈景独自回到房中,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前天夜里卷纸上的内容太过触目惊心,让他整夜都睡不好觉。 再加上心中一直惦记着假邪皇和蒋敬说的,他决定将脑海里那些零零碎碎的画面编织起来,找回失去的记忆。 陈景决定明日就去巫峰山找蒋敬。 陈景收拾了一会儿,忽然有人敲门。 “是谁?” “臭傻瓜——是我!” 敲门得是兀官瑶,陈景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兀官瑶蹦蹦跳跳得走进屋里,偶然瞧见床上收拾好的简单行李道:“你这是?” 陈景说道:“明日我要去巫峰山找蒋敬,取回我的记忆!” “记忆?什么记忆?” “缺失掉的记忆和让人篡改的记忆。” “陈景的记忆怎么会有问题呢?” 陈景简短的将他记忆混乱缺失的事情告诉了兀官瑶。 兀官瑶听后一知半解得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我得知蒋敬叔叔已经回到巫峰山了,所以我明天一早就去山上找他!” “这么仓促?” “不仓促,只是这个决定还来不及开口告诉大家” 兀官瑶碧波流转道:“你知道路怎么走吗?” “不知道”陈景说道,“明天我会去问敷上伯伯,让他告诉我。” “没那么复杂”兀官瑶嘿嘿笑道,“我拉上哥哥陪你去吧!” “云兄伤还没好” “康复的差不多了,正巧他需要走动!” “好!”有人陪伴,陈景是满心欢喜。 第七十九章 黄山三杰 巫峰山,灵丹观。 “师弟,我要走了!”公孙行背着松纹古定剑踏步进了香烟缭绕的太和殿,准备与蒋敬道别。 “这么快?”坐在祖师爷雕像前打坐的蒋敬,无论如何虔诚,都无法掩饰住天生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 “嗯,黄山派的大事已了,跟你再叙叙旧,便走了”公孙行盘坐下来。 “是得好好聊聊””蒋敬捏着胡须,眯着眼睛叹了口气,“黄山派没了师弟,师兄又不愿意做掌门,咱们门派过不了多久便会陨落,跌出百强门派之外。” “师父说我为人太过极端固执,不适合当掌门,他既然没有选择我,嗟来之食,我嗤之以鼻!” 蒋敬打趣道:“师父真没看错,师兄你就是死脑筋,放个屁还要考虑是臭是香,香的放,臭的不放。” 公孙行杏目一瞠,一板一眼道:“不要跟你师兄开玩笑,说规矩话!” “师兄真是一个没趣的人,死脑筋”蒋敬捏了捏八字胡尖道,“快走——快走,跟你在一起压力大,你就适合孤家寡人的独自生活。” “说正事”公孙行眉头紧凑,表情凝重,缓缓说道:“师弟……我有不好的预感……” “你有什么不好的预感?”蒋敬到要听听公孙行说的预感到底不好在哪里。 “你看了《九州月报》么?” “官方的报纸我从不看,我只爱听小道消息。” “那你可知道,身为封魔师的钟氏一族,就在几个月前与钟家村一起被叛军灭掉了么!” “哦?”蒋敬身处山中多年,情报闭塞,忙问,“封魔一族在洪荒争霸时,可是天皇最得力的战力之一啊,三皇结盟后封魔一族隐遁了起来,不问世事,哪只叛军没事找事,会拿他们开刀?” “不知!”公孙行闭目摇头道,“此事惊动了皇盟,皇盟已经派了三圣将之一的天目将彻查此事!” “有三圣将出马,估计这只叛军要倒霉咯!”蒋敬幸灾乐祸道。 公孙行睁开眼睛,脸上神情凝重:“我云游九州已经多年,发现九州各大势力又在暗中蠢蠢欲动,再加上对抗皇盟的几大叛军势力越来越壮大,实力逐步雄厚,其余的一些大大小小的叛军如雨后春笋般崛起,怕皇盟会吃不消!” “师兄你多虑了!”蒋敬拿出黄金算盘,拨指道,“皇盟的时代和平昌盛、根基牢固,暂时是无法撼动的,那些叛军只是各自打着算盘、小打小闹而已,皇盟如果出手,想要铲平叛军轻而易举,皇盟没有大动干戈是因为不想因此产生大规模的战乱而已。” “师弟也说的不无道理,皇盟确实为九州维持了一百多年的和平,此番平衡还是很难打破的!除非从内部瓦解”公孙行觉得蒋敬说得有理有据,稍微宽下心来。 “师兄……我说你……于其担心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做好自己本职的事情,我们黄山派的名望可是真的一年不如一年了”黄金算盘上已有几颗珠子化为石头,无法拨动,蒋敬又说回了黄山派的建派大业来,“我们黄山三杰就属你修为最高,要是没你,我们黄山派根本进不了百强门派,求求你,不要再跟师父他老人家倔强了好吗,他都仙逝那么久了,何苦哀哉?” “黄山派掌门已立,无须再说了!” “那你能想其他办法帮我们的门派发扬光大么”蒋敬说道,“别去杞人忧天啦,想想办法,不要愧对祖师爷啊!” 公孙行,正清道长,蒋敬是黄山派第一届弟子,被称为黄山三杰。 大师兄公孙行擅于符化术,修为最为高深,手中松纹古定剑乃是黄山派代代相传的神兵利器,颇具灵性,所向披靡。 二师兄正清道长学到的法术最为全面,对黄山派的道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无一不会,遗憾的是他会的多,专研的少,以至于每一门法术都无法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三师弟蒋敬,善于旁门左道,炼丹算命,黄山法术一道不会,手上一柄黄金算盘,能算出天下大事。 曾经这三英,在几十年前也算是中天地两大州的名人,只可惜后来三人为了自己的理想产生了分歧,以至于分道扬镳。 就此,他们的辉煌在中天地随着时光得推移,慢慢的暗淡下来。 公孙行听完蒋敬一席话,转念想来,有些羞愧。 蒋敬又道:“师兄,你怎么看陈景和那楚一凡?” “那两个少年?” “对!” 公孙行深深得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道:“他们虽有盘古血脉,但是应该是这一族中最为弱小的吧!不知师弟问他们做什么?” “熟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师兄!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臆断!我可是用黄金算盘算出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呢!”蒋敬举着算盘,摇响算盘子道。 “泄露天机是要折大寿的!”公孙行站起身来,转过背去,抬头望天,表情十分复杂,“我不想黄山三杰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蒋敬走到公孙行的身后,诧异道:“没想到大师兄也有人情味的时候。” 公孙行回道:“师弟!大师兄还是奉劝你,万事小心。” 三人毕竟情同手足,公孙行偶尔得一些关怀让蒋敬有些感动,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小的时候。 “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我要走了”公孙行单手一指,身前浮现出一张黄符,悬在了半空中。 “师兄要去哪?” 公孙行右脚踏在符上,停了片刻,回头来对着蒋敬道:“此番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见!师弟保重!”说完,公孙行另一只脚也踏在符上,然后单手一摆,御符而去。 蒋敬望着公孙行消失在天边,叹了一口气道:“师兄……我是在问你去哪啊,不是想听你煽情的说这些废话——” …… 仲裁府。 “什么!”镇长瞪大双眼,往后一倒,瘫靠在了椅子上。 小厮愁眉苦脸道:“我们的探子已经确认了,雪虎族被除掉了!”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雪虎族肯定会把我给供出来……”镇长呆若木鸡、目光呆滞,做了亏心事,心里很是害怕。 “还没有……镇长……探子报,雪虎族可是在好多天以前就被灭了,要是百姓们知道瘟疫是大人所为,早就来抄家了啊!”小厮提醒道。 “那就是说天无亡人之路?”镇长听到有转机,不敢相信老天爷还没有抛弃自己。 “正是啊!”小厮激动道 “好!好!那就好——”镇长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镇长可以放心了!”小厮替镇长而高兴。 镇长忽然睁开眼睛,腾得一下从椅子上冲了下来,袖子中露出一把小刀,直挺挺地刺进了小厮的肚子上。 “没了你,我才能真正安心啊……” 第八十章 灵丹观 巫封山是安康镇周边的一座大山,此山虽没有峥嵘挺拔的气势,但却绵延起伏,秀色青青,茂密的树林如同一件外衣把整座山包裹了住。 山道上,兀官瑶精神抖擞,一步一跳地走在前头,陈景、兀官云跟在后面。 “陈景兄弟——马上就要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心里应该很高兴吧!”兀官云拄着一根拐棍,问道。 “很开心又很害怕!”陈景若有所思,边走边道。 “男子汉嘛!有些事情总要挺胸去面对的!”兀官云一瘸一拐得拍了拍胸膛道。 “云兄说的有理”陈景道。 蹦跶在前头的兀官瑶听见二人的谈话,来了兴致,倒退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喊了一句:“臭傻瓜——” 陈景满腹心事,心不在焉、兀官瑶冷不丁的一喊,惊得他一哆嗦。 兀官瑶得意着笑道:“哈哈——陈景还太嫩,离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大豆腐还差十万八千里咧!” “谁说的!”陈景不同意道。 “安康镇打假第一人说的”兀官瑶小脸一歪,卖萌道,“男子汉可不会被一个小女子给吓住哦。” “好了……小瑶,你就甭逗陈景了,他本身就有点心不在焉的!”兀官云怪罪兀官瑶道。 兀官瑶不依不饶道:“陈景肯定是在害怕,怕他的过去是个大恶人?说不准还是个采花贼,又说不准是个杀人狂!” “或许吧!”陈景愁眉紧锁,满心的疑问等待解开,无心搭理兀官瑶的主观臆断。 “陈景不要胡想!”兀官云宽慰道,“你才十七八岁,怎会做出这些勾当来!不要被我妹妹的胡言乱语给误导了!” “小瑶跟我开玩笑得,我没当真”陈景说道。 “妹妹!你看你!人家陈景一下把你识破了” “哈哈哈——我想活跃下气氛嘛,没想到弄巧成拙啦!”兀官瑶见陈景目不转睛,若有所思,神色不大好,知道话中有些添油加醋,说过了,忙娇羞着向兀官云吐了吐舌头,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三人行了不久,转了几道弯,穿过几条羊肠小道,来到了一处茂密的深林里,林中坐落着一座白色古朴的的道观。 此道观八角三重天面,方形大厅,天花绘太极图,寓意天圆地方光明无凝,门匾上墨笔行书三字“灵丹观”。 三人进入了观中,陈景踏进门槛时,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缺失掉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道观中仅有一主殿名曰“太和殿”,殿中供奉着二位泥塑雕像,位列中间的是黄山派祖师,位列正南边的是炼丹的祖师爷。 “你来啦……等了你好久……陈景”正在黄山祖师爷像前打坐的蒋敬听见三人踏进门槛的声音,站起,转过身来,“小瑶、云,你们也陪陈景一起来了?” 陈景见蒋敬虽身穿道服,略显庄重,但他双角自然下垂的八字胡,依旧让其显得贼头贼脑,一看就像个江湖骗子。 “是啊——是啊——”兀官瑶调皮的上前去一把挽住蒋敬的胳膊道:“我们不来,小陈景万一被你欺负了怎么办!” 蒋敬慈爱的用双指打了一下兀官瑶得额头:“胡闹!你蒋叔叔是这样的人吗!” 一旁陈景插话抱拳,开门见山道:“蒋敬叔叔请快点开始吧,帮助我恢复记忆!” 蒋敬捏了捏胡须:“你这家伙猴急个啥!” 陈景道:“很急,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记忆会零乱!我想找出其中的原因!” 蒋敬顿了顿说道:“你不是知道嘛,你之所以会记忆凌乱,是有人用了秘术将你的记忆修改了,你的脑袋里有一个法印,你本来的记忆就被封印在法印中!” “法印?”陈景激动道。 蒋敬伸出手来,单指一勾,天机盘从祭台上升起,然后腾空飞到了他手上:“对!这个法印不是简简单单就能破解的!” “如何消除呢?”陈景忙问道。 蒋敬捏着胡须说道:“用我手中的天机盘,不过,这封印破除后不一定能完全还原你的记忆。” “好——能回复多少是多少!” 蒋敬笑着说道:“再这之前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待你记忆恢复后你要随我离开小小的安康镇,可不要在这儿当了井底之蛙。” “求之不得!”陈景毫不犹豫得答应道。 “很好!孺子可教也”蒋敬捏着胡子尖,赞许得点了点头。 “蒋叔叔,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兀官瑶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望着蒋敬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都是青蛙咯!” “当然”蒋敬诙谐道,“不过你跟他们不一样,是只母青蛙——哈哈哈——” “蒋叔叔——你——”兀官瑶跺了跺脚,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蒋敬瞟了一眼天机盘,算盘上化为石头的算子越来越多:“好了……不闹了……该办正事了”说着,单指在天机盘上拨了几颗珠子,从天机盘上射出几道光穿进了陈景的身体里。 蒋敬收起笑容,转而严肃道:“陈景!我要施法打开你脑袋里的封印,我再问你一句,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来吧!”陈景抬头挺胸,目光凝聚道,“蒋叔叔!来吧!” 蒋敬盘坐在地,天机盘放于交叉在一起的腿前,双手合十在胸口,嘴里念起咒。 霎时间,蒋敬周边刮起了一阵劲风,两根八字胡向上翘起,衣袖鼓动,合十的双手中凝出一道光晕。 这道光晕化为光芒射向天机盘,将其笼罩起来。 兀官兄妹为了不卷进蒋敬施展的法术中,小跑到了门边上躲避。 “陈景!千万不要乱动!”蒋敬双掌冒着光,这道光束连接着手掌与天机盘。 “嗯!”陈景一脸严峻,点头应予。 “起!”蒋敬向上抬手,天机盘向上升起,然后又射出一道光,光束将陈景与天机盘连接在了一起。 “去!”蒋敬挪手,天机盘旋飞转,悬浮在了陈景的头顶上。 顿时,陈景张开了嘴巴,从七窍里射出光来。 “陈景!要挺住!”蒋敬另一只手向陈景一指。 陈景双眼里射出两道赤红色的光束,光束射在半空中形成一道火墙,火墙慢慢展开成了一张屏幕,结印慢慢被打开,部分记忆化为影像出现在了屏幕中。 第八十一章 回忆影像之钟家村 影像浮现,蒋敬心中一惊,万万没有想到影像里出现的地方,正是降魔一族所居住的钟家村。 “哎哟!”趴在红漆四角矮桌上,打瞌睡的陈景捂着头大叫了一声,身旁少男少女们都哈哈的大笑起来。 “读书老走神,你的神撞上不周山没!”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站在陈景身前,右手拿尺,左手拿着竹简训斥道。 位老者名曰钟玄法,是钟家村四大长老之一。 陈景双手捂着头,眯着眼睛左瞄瞄,右瞄瞄,见和自己一起上早课的师兄弟们都嘲笑他说道:“没撞上不周山,撞上了您老得戒尺。” “站起来!”玄法见陈景不认错还顶撞自己,生气道。 陈景站起了身来。 “不好好读书,上课睡觉!知道自己错了么?”玄法责问道。 陈景摇头道:“师父教的我都学会了,而且这些四书五经根本不能让我的修为变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修身之前先要修心!” “可是从小到大,我和钟毕一直学文,而同年龄的人早就开始学武了!”陈景心中不服,继续顶撞玄法道。 “就你这悟性和心性还想学武?”玄法鄙夷道,“为师就打一套钟家的基础拳法,看你能模仿几分!”玄法说完,长袖一挥,运气蹲步,打出了一套拳法。 钟家的武术和法术皆不外传,为防止外人偷学,钟家仙辈们在传承时都会家一些晦涩难懂的内容,若没有师父手把手的教导,根本学不会,更别说看一遍去模仿了,玄法如此这般做就是让陈景难堪。 玄法打完拳,说道:“看你能模仿几成!” 陈景清秀的脸上已经憋的通红,踱着步子走到师兄弟们面前,挠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玄法教的拳,一招都没看懂。 “快打!”玄法厉声喝道。 陈景没办法,胡乱的出着拳,踢着脚,与其说是打拳不如说是在当猴耍。 师兄弟们见陈景这幅丑态,笑的更欢了。 玄法见后摇头叹气道“庸才还想学武?放弃吧!”,说完便挥袖而去。 “庸才!庸才!庸才!” “傻子!傻子!傻子!” 师兄弟们手拉着手围着陈景边转圈,边高呼着,还有甚者去拉陈景头上的头发。 “我不是傻子!”陈景对着师兄弟们大嚷道。 “哟!是傻子还不愿承认!这可不是我们说的哟,是师父说的!”师兄弟们停了下来,其中一位少年走了出来,叉着腰用着鄙视的眼神打量陈景道。 陈景不甘示弱:“有本事我们来比试!” “比试——比试——比试——”周围的师兄弟们听到这里,爱看热闹,马上起哄来。 “好啊!你这庸才!”少男一叉腰道“比试什么?” “比背书!随便拿卷竹简来!我要和他比背书!”陈景拿出自己的强项来,他的记忆力好,背书比常人快。 “好!我就跟你比背书!” 少男话刚说完便有人献上一竹简来。 少男拿过竹简道:“咱们就被这一章《伏魔心道》!” “好!”陈景胸有成竹道。 少男同陈景一起观看,一刻钟后,竹简关掉,谁能背诵出的段落多谁赢。 时间过得很快,一刻钟过去了,竹简关上,少男和陈景一样,既快又完整的背诵出了竹简里的段落,二人打了个平手。 胜负未分,少男说道:“比完文,咱们还得比比武吧!” “比武?”陈景心中没底,道“你们有人教导,我是外姓人,没人教,你们跟一个没学过武的人比试,不觉丢脸吗?” “哈哈哈——笑话!”少男说道,“大家都知道你从小跟玄法师父住在一块,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就不信师父没教你一丝武术,怕是你太笨根本学不会吧!” 少男说吧,身后的师兄弟们全都笑了起来。 “我学不会你大爷!”陈景一气之下,率先发难,出其不意的一拳打在了少男的鼻子上。 “哎呦!”少男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 陈景趁机鼓足了力气,冲开人群,飞奔而去,只留下远处还咒骂他孬种的少男和一帮起哄的师兄弟们。 夕阳西下,陈景一个人坐在小山丘的石头上,他望着落日,心里百感交集,惆怅,迷茫,悲愤的情绪只能靠着美景来抒发。 为什么我会在钟家村!我既然是不受钟家村接纳的外姓人,玄法为什么非要我留在村子里,既然让我留下为何只教我文,不教授我武! 在钟家村没有过上一天舒服日子的陈景自言自语地向天问,他想知道答案,可是却找不到。 陈景是玄法一手带大的,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以外,关于家人以及他的身世,玄法一概不让多问。 “陈景……又被我爷爷骂了?”晚霞似火,与陈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好兄弟钟毕走到了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钟必是玄法的孙子,自幼父母双亡,与陈景同病相怜,情同手足。 “嗯……”陈景点头道。 钟毕坐到陈景的身边长叹了一声:“其实……你比我幸运的多,我出生的那天,天空中正好扫把星划过,我就被族里认定成了天煞灾星,族里的人都怕我、躲我,憎恨我!可是我什么坏事都没做,其实我跟你一样也很迷茫……” “迷茫?”陈景小声重复着钟毕的话,恰在这个时候一只蚂蚁爬到了陈景的胳膊上,陈景小心翼翼地捻起蚂蚁放在了地上。 “但是景昕……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故事吗?”钟毕问道。 “记得!是关于墨侠的”陈景点头回道。 “那你还记得我们的愿望和对天的起誓吗?” “当然!我们以后一定要成为墨侠一样的人物!” “那你还迷茫吗?” “迷茫”陈景说道,“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能哄哄小孩子,钟毕——我们已经长大了,童话故事听听便好,不要太当真,最重要的是要想方设法使自己变强,只有自身变强,才会不受欺负!”。 “嗯……” “好兄弟”陈景拍了拍钟毕的肩膀道,“我们不属于这里,既然村子里的人都不喜欢我们,我们何必要强留于此?” “陈景的意思想离开钟家村?” “是的!”陈景目中放光道,“我们离开这个地方才有未来,否者这一辈子只能浑浑噩噩的过去,仍由他人欺负!” “可是……” 陈景跳下石头,拍了拍钟毕的肩膀道:“好兄弟!不要害怕,出了村子,我会罩着你!” 钟毕望着陈景微微一笑,很是羡慕陈景的勇气,其实他何曾不想离开这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只是缺少了一股子勇气罢了。 天色已经完全入黑,二人相伴回到了家中。 “爷爷,我们回来了”钟毕打开屋门,看到玄法正对门闭眼而坐,桌上早已摆上了菜肴和碗筷。 玄法睁开眼睛淡淡说了句“吃饭”,便拿起碗筷一板一眼的吃起饭菜来。 陈景和钟毕肚囊早空,他们入了座小心翼翼地吃起饭来。 没过不久,玄法吃完饭,放下碗筷,对正在用食的钟毕说道:“今年是你十八周岁,按族里规矩是拜祖师的日子,但是你不能和村里人一起去,明日我单独带你去!还有……从明天起,你不准在四处乱跑,最好是呆在家中!”玄法说完,起身挥袖而去。 拜祖师是钟家村最隆重的一件事情,而生为天煞灾星的钟毕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去祭拜,只能偷偷的去。 陈景明显的看到钟毕的脸又阴沉了下来。 夜晚,陈景和钟毕各自睡在床上聊天。 钟毕躺在床上把玩着手上一块石板说道:“听爷爷说,这石板叫天书石板,是我父母留给我的。” “就是块普通的石板嘛!用的着每天都念叨么!”陈景打着哈欠道。 “它才不普通呢,只要是父母留给我的,都不普通”钟毕拌嘴道。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陈景说道,“石板你可要藏好,我可是花了很大功夫才从师父那给你偷来的!” “谢谢陈景,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我也是弄不懂你爷爷了”陈景挖着鼻空说道,“一块不起眼的石板,还要藏那么深,若不是咱们误打误撞将你父亲曾经用过的桌子打翻,也不会从暗格中将他找出来。” “是啊!”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许久便睡去了。 夜色茫茫,静悄悄的钟家村里忽然升起一团浓雾来。 卧房中,钟毕身旁刻有条纹的天书石板上一闪一闪的发出淡蓝色的光晕。 “你是谁!”钟毕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村子中央,周围浓浓的雾气聚集在了一起,慢慢化成了一个人形。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人形发出的声音很低沉。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钟毕在这诡异的环境里,有些害怕,发抖的双腿不禁后退了两步。 “对!”那人型说道“苦等了你十八年,该是你完成使命的时候了!” 钟毕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闪现了一弧紫光,当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时,扑通直跳的心才稍微平稳下来。 方才发生的事情如梦如幻,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 第八十二章 回忆影像之禁殿 光屏里的影像一转,场景转换到陈景与钟毕二人跟随玄法走在仙云山山道上。 钟家村圣地仙云山位于地龙的龙眼处,聚天地灵气于其中。 钟家族人寻到此山,隐居在此,并在山顶清灵之气最盛的地方建造了钟家祖祠,将列祖列宗们的尸骨安放其中。 不远望去,山中云雾飘渺,山间绿色葱荛。 “师傅,这仙云山真难走……”陈景同钟毕紧紧跟在玄法的的身后。 仙云山路海拔高耸、道路崎岖蜿蜒,坡陡路窄,一不留神就会落入谷底,尸骨无存。 “如果你怕可以回去!钟毕今年刚好十八岁,按照祖师爷的遗训,凡满十八岁者均要带给祖师爷们验视,看他有没有资格学习降魔之术!这也本是钟家的事儿,与你无关!”玄法双手依在云袖里慢步踏在前头。 “降魔之术”钟毕瞟了一眼古道旁飘有缕缕白云的山涧。 “对!”玄法伸出手来摸了一把白胡子,如踏云般继续向前走着。 降魔之术是钟家村独有的法术,此术晦涩难懂,与邪法仅有一线之隔,所以修行中一旦出现差池极易堕入魔道。 降魔一族出现魔头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钟家一族不允许出现这种事情,为了规避风险,族中凡是满十八岁的男丁,须要去祖师爷排位前接受验视,只有心性正派,资质较好的人才能通过验视,学习降魔之术。 “师傅……降魔之术厉害吗?”陈景好奇地问道。 “钟家之事与你这个外人无关!”玄法给了陈景一个闭门羹。 “哦——”陈景低喃了一声,颇受打击,不再说话。 走了大约几个时辰,玄法领着二人终于蹬上了山顶。 山顶上烟云飘渺,云雾之中一座气势不凡的庙宇若隐若现。 走进细看,庙宇周围绿树环抱、花草簇拥,如同神仙所居住的地方。 此庙以朱红颜色为主,高高的围墙上刻有钟家仙人捉妖的图案,每一个楼角上都挂有精致的铃铛。 庙宇大门的两旁各有一只雄健石狮,它们毛发倒竖,呲牙咧嘴,岿然屹立,镇守着庙宇大门。 陈景望着这两只凶神恶煞的狮子,头皮有些发麻,悄声对钟毕道:“这两只狮子好凶啊!” “我们不凶能镇守住这里的邪灵吗!” 惊奇,左边的石狮听到陈景的话,居然扭动脖子活了过来,而且会说人话。 “是我的功劳管你屁事!”右边的石狮也跟着抖着身子,动了起来。 陈景从来没见过石头狮子会讲话,便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两只狮子。 它们头披卷毛,张嘴扬颈,四爪强劲有力,神态盛气凌人,看起来很凶但是说话间倒是显得有些俏皮。 “天狮,地狮,你们又在胡乱说话了!”玄法脸上一沉,责怪起那两只狮子来。 “玄法——别这么凶嘛?”左边的石狮鼻子里喷出两团气来。 “对啊——对啊——”右边的狮子子说道,“火气大老的快,我看你活不过三百岁” 玄法指着两只狮子喝道:“难道你们忘了不能在任何族人面前提起这两个字吗?” “钟玄法——你别老说我们!祖师爷有训,天煞灾星一百年出一世,绝对不得拜见钟家列祖列宗,而且作为外来人,更是不准踏入仙云山半步,绕仙人清净!你老人家不会不知道吧?”右边的石头狮子用着警告的语气说道。 左边的石狮子附和着鄙视道:“玄法你一下犯了两大忌,还有脸说我们!” “我知道!”玄法一甩云袖,负手在后道,“我还不确定我的孙子就是灾星!而且我不会让外人入庙宇!” 右边的石狮子说道:“玄法啊——你咋那么倔呢?认天命不好吗,虽然天煞灾星落谁家都是大劫,但以你的心性和修为,还是能够应付劫难的!” “不用你们说,我心里明白!”玄法说着向前走了一步。 “你要干什么!玄法!”两头石狮子拦住玄法道。 “带我孙子进去!” “不行!” “对!我们既然是看门的石狮,按照规矩,那就不准让你进去!”左边的狮子说道。 “那我就破了你们身上的法术,让你们永远成为石头!”玄法瞪眼说道。 “玄法!你好大的胆子,敢威胁我们,你这是坏规矩知道吗!” “不要冥顽不灵了,退去下山吧!” “你们让我这次”玄法双指泛起红光,“别逼我!我身为钟家村的四大长老,对付你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好吧!我们才懒得管你,出了什么事后果你自负!记住了玄法,列祖列祖们都看着呢!”两头石狮子见玄法要动真格,异口同声的说完后便僵硬起来,恢复了原样。 “钟毕随我进去”玄法指着陈景道“你!在外面等着。” 玄法说完踏着云步走进了庙宇里,钟毕紧随其后,不时回头望了望对他勉强苦笑的陈景。 左顾右盼的钟毕跟着玄法跨过庙宇正门的门槛,来到了一个庭院中。 庭院内古柏参天,一些奇形怪石点缀在古柏之间。 穿过庭院,迈上九重石阶,二人来到了供奉钟家祖师牌位的宝殿前。 宝殿殿高十米,斗拱交错,黄瓦盖顶,门上的牌匾上写着三个朱漆大字“钟仙阁”。 “钟毕……这里就是供奉钟家祖师爷的地方”玄法领着钟毕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殿里。 殿中,香火缭绕,挂在正中央的道帐、道幡下最庄严的牌位是钟家祖师爷的。 祖师爷牌位下是一阶阶钟家显赫人物的牌位。 守在牌位旁的雕像刻的正是钟家祖师,此人头戴纹帽,满面胡须,丰颐美髯,阔袍飘拂,挺身昂头,正气凛然,面部发着红光,看起来威严英武,气势凌人。 莫说是妖魔鬼怪见着他都吓得浑身发抖,就算是修为高深之人见了也得敬畏三分。 玄法上了香,拜过之后让钟毕跪在莲花般的跪垫上说道:“钟毕,好好向钟家列祖列宗们磕个响头,看看能不能通过他们的验视!” 钟毕听命,双膝跪在莲花垫上,心中满是虔诚得向钟家列为仙人磕了三个响头。 钟毕刚磕完响头,钟家历代仙人的牌位纷纷倒了下去,点在牌位前两根刻有金龙图雕的红烛也倏地一下熄灭。 玄法见状,脸色大变,慌忙跪了下去连连磕头:“玄法知错!玄法知错!” 玄法认错后只听“刷”得一声响,两只红烛又自行燃了起来。 “钟毕!你到门外等我……我要在此为钟家列为仙人立好牌位,记住……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许踏进这里半步!”玄法脸色苍白,微闭双眼,哽咽着让钟毕走出了钟仙阁。 钟毕从未见过玄法如此慌张,他自小就没了双亲,没想到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爷爷也把自己当灾星,想到这里心中苦涩酸楚,很不是滋味。 出去等爷爷吧…… 钟毕心情低落,垂头丧气,低着头往殿门外走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抬头,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别样的宝殿。 宝殿门匾上写有“禁殿”两个大字。 钟毕心惊,他明明是从来的方向原路返回,怎么会到了这里。 细细一看,此殿的修饰与“钟仙阁”相比完全就是一个天一个地,殿上盖的是黑瓦,殿的墙壁上简陋的画了两个八卦图案,几根有裂痕的柱子无力地顶着屋檐,给人一种摇摇欲坠就快崩塌的感觉。 钟毕年轻气盛,好奇心强,悄悄走上台阶,来到满是蛛网的“禁殿”木门前,睁着眼睛仔细端详。 “禁殿”木门紧闭,满是蛛网的门上纸窗早已破损不堪,门扉之间均用金漆刻画着奇怪的文字。 钟毕透过纸窗,往殿里面窥看,殿内不大,阴森幽暗,但殿里的一切可以尽收眼底,就在殿内最里面的圆柱供台上,悬浮着半块闪着紫色耀光的石板。 钟毕的眼神与石板交接,渐渐看的入神,脑海中仿佛有许多的声音在召唤着自己走进去。 钟毕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他的手放在了门扉上,因为那些声音一直在叫唤着“我的肉身啊!拿天书石板来吧,抹去天书,放我出来!” 于此同时,站在钟家庙宇外的陈景,正在百无聊赖的瞎转悠,就在这时身前忽然出现了闪耀着紫光的钟毕。 钟毕凶神恶煞地一把掐住陈景的脖子,将他拎到了半空中。 陈景在半空中蹬着脚,脸憋的通红,就快喘不过气来。 “去死吧!”闪耀着紫光的钟毕咬牙切齿的说道。 陈景被掐得快要背过气去,想说话更是不可能,危难当头,他身上忽然喷出金赤色的气焰,这道气焰呼啸吞吐,将闪耀着紫光的钟毕冲碎成了青烟。 陈景落在地上了,不停得喘着粗气,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玄法立好钟家仙人的牌位后便出了钟仙阁,可钟仙阁外早已没了钟毕的人影,玄法四处寻找钟毕却未能找到,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疾步来到禁殿时,恰巧看见钟毕想要抹去门扉上的金字,酿成大祸:“钟毕!你在干什么!” “抹去天书,抹去天书……天书石板……天书石板……”钟毕被飞奔上前的玄法拽到跟前,只见他两眼之中闪着紫色的弧光,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 玄法连忙咬破手指用血在掌心上画下一道降魔符印,打在了钟毕脑门上。 钟毕闷哼了一声,两眼一翻,倒在了玄法怀里。 第八十三章 回忆影像之逐出钟家村(上) 流光幻影,光屏上的画面又一次转换了场景。 陈景、钟毕二人蹲在自家门口前的空地上玩着石头。 钟毕眼巴巴地看着街道上同龄的男孩、女孩们互相打闹嬉戏,想着他们没有负担,不会因为是天煞灾星而受人排挤,这样的生活是那么的快乐愉悦,无忧无虑,心中好生羡慕。 “我说陈景……另一个我真的要杀了你吗?”钟毕已经记不起仙云山上发生的事情。 “嗯——那不是你——”陈景心有余悸的摸着脖子点头,他可以确认虽然他们长的一模一样,但是从神情和气场上来看,绝不一样。 钟毕回想起玄法提到过自己的父母。 父母曾经是救下钟家村的英雄,是钟家村村民们心中的骄傲,但是双亲为了生下自己却离奇的死去,离开了人世。 钟毕一生下来就克死了双亲,克死了钟家村引以为傲的英雄,钟家村里不管男女老少都憎恨他、厌恶他、咒骂他、像是躲瘟神般对他避而远之。 还好有陈景,还好有这个同自己一起从长大的竹马之交,整个钟家村也只有陈景陪他说话、陪他玩耍。 想到这里,钟毕庆幸的深呼吸了一口气。 “陈景……” “嗯?怎么了?” “在我心里,你的性命比我还要重要,可我差点杀了你!”钟毕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如果他真的杀了陈景,他会后悔一辈子。 “别纠结了!”陈景说道,“重要的是,我们要弄清楚为什么在仙云山上会出现这种事情!” “我可不敢去了!”钟毕后怕道,“我会怕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陈景安慰道:“钟毕……有些事情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仙云山发生的事情我觉得很蹊跷,我会陪你一起再去寻找答案!” 钟毕低着头,喃喃道:“爷爷说过,只要不上山我便没事……” “你觉得会没事吗?”陈景握拳,伸出大拇指向身后的屋子点了点说道,“村里最有地位的四个人正在屋里商讨你的事情呢,很有可能对你相当不利,我一直相信钟毕你不是什么天煞灾星,如果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将永远背着黑锅!” 钟毕没说话,他心中知道陈景说的很有道理,或许他作为男子汉应该坚强果断一些。 屋中坐得四人分别是三长老玄法、凡机、道恒和一族族长,钟家村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他们来决定。 四人中又分三六九等,其中族长权势最高,其次是玄法,再者是凡机和道恒。 “老夫早就说过,这钟毕就是天上扫帚星转世,双亲都是被他克死的,不能再留!”凡机激动万分,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而且玄法你的私心世人皆知,你知道族里有规定,族中任何人不能教授钟毕和外来人任何法术,更不能让他们进入村中学堂!你是处处触犯村规,包庇你的孙子和那个外来人!” 玄法冷冷一笑。 “还有——你准备什么时候把陈景那个外来人赶出去?他已经在村中多待三年了!”凡机一口气没说完,接着说道。 “不管你事”玄法眉头一挑,强忍着心中怒气,故作从容冷静,淡淡回道。 “你!”凡机指着玄法咬牙切齿。 “茫茫乾坤,一切皆有定数,钟毕误入禁殿就是犯了大忌,钟家村已经容他不得!外来人也必须要早早离去,否者会祸害钟家村……”道恒微闭双眼,嘴角微张,一幅超然脱俗之神态。 凡机添油加醋、危言耸听道:“钟家历代祖先不容他们,钟家村的族人也不容他们,何必将他们强留于此地?” 玄法听后终于按耐不住心中愤怒,拍桌而起,勃然大怒,苍白的脸上嘴唇剧烈地颤动着:“他是我们钟家的根!留着钟家的血!我们身为降魔者对世人都慈悲为怀,为什么却对自己的族人这么残忍,你们怎么能如此狠心!” “玄法,我们也明白你的苦心,但是你也要好好体谅钟家村其他的族人”一直沉默不语的族长终于开口说话,“还有……外来人不能再在钟家村逗留下去,以免引来祸端。” 族长语中之意在明显不过,那就是陈景和钟毕不能再留在钟家村。 玄法脸上的肌肉在愤怒中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他用那迸出火般凌厉的目光又扫了一眼再坐的三人,然后挥袖一掌,击碎了木门,走出了门外。 少数服从多数,玄法输了,钟毕与陈景离开村子是迟早的事情。 “钟毕——陈景——来!”玄法脸色苍白,向二人摆了摆手。 钟毕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放下手中的石头,低头走到玄法前:“爷爷……” “钟毕……”玄法脸色铁青,梗咽着无奈道,“明日是钟家村拜师祭奠的重大日子,你暂且同陈景留在村中,等我回来”玄法对于长老们的决断只字未提。 玄法很无赖,心知肚明,钟家列祖列宗不容钟毕,钟家村也不容钟毕,族里的决定他更是不得不从,但连三脚猫功夫都不会的钟毕,离开他的庇护去自谋生路,是万万放不下心来。 对于不公,钟毕强忍着心中的酸楚,点头道:“听从……爷爷的安排” 站在一旁的陈景知道,钟必心中正在煎熬,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现在也只有他才能帮助钟毕。 傍晚十分,昏暗的暮霭渐渐低压下来,如同天地缝合。 无边无际的麦田由碧绿变成了湛蓝和灰暗,又没过多久,天完全黑了下来,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了一阵阵悦耳地蛙鸣声。 只要不下雨,陈景、钟毕便会趁着玄法不在家,偷偷跑去麦田里散心。 二人躺在软绵绵的麦田上,仰望浩瀚星河,沐浴月光,每当这个时候二人的心都很静,很豁然,能忘掉所有的烦恼。 二人正陶醉在晚景星空中时,忽然听到有许些脚步声,他们起身时,钟家村里几个调皮的同龄人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前。 其中就有找陈景麻烦的那个少男。 第八十四章 回忆影像之逐出钟家村(下) “哟!哥们几个在这捉青蛙居然会碰到一个蠢蛋和一个鳖王,真是倒霉!”同龄人中一个长的高大肥胖的男孩,一脸不逊地瞧着陈,钟二人道。 男孩是凡机的小孩子凡三,因为是长老的孩子,力气又大,是受人崇拜的小霸王。 “大哥——帮我教训他们,特别是这个陈景,他把我鼻子打了就跑!”少男指着陈景怨恨道。 “原来如此,天煞灾星害村子该打!一个外来货既然打我们族人更该打!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们!”凡三扭了扭脖子,气势凌人道。 “打我们?”陈景顶撞道,“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哟哟!这年头狗屎都能成精啊,还叫唤上了!”凡三指着陈景嘲笑道。 “哈哈哈——”所有人都捧腹大笑了起来。 “不准米侮辱我们!”陈景故技重施,冷不丁的上去对着凡机便是一拳, 凡机练过钟家武术,脸上止笑,轻轻一晃便躲了过去,顺手一拳打在了陈景的肚子上。 这一拳力道刚猛,陈景捂着剧痛肚子跪在了地上,吐了一口酸水。 “有能耐了是吧!看看是我的拳头厉害还是你的拳头厉害!”凡三打完人后,得瑟得显摆着拳头,还在拳头上吹了吹气。 凡机身边的跟班们起哄,拍着手连声叫“好哦——好哦——” 钟毕见陈景被打,为了出气,挥着拳头向凡三冲了过去。 凡三一个轻闪,再躲过拳头时一脚重踢,踢到钟毕的侧脸上。 钟毕被踢翻在地上,直接被踢晕了过去。 陈景从地上爬了起来,看见钟毕被踢晕,摸了摸嘴角上的酸水,大叫道:“我去你妈的!”乱舞着拳头就往凡机身上冲。 凡三长的比同龄人高大,见陈景挥着过来,伸出长手臂,用手掌抓住了陈景的头,将他抵住,任由陈景挥拳打他手臂。 “用点力!”凡三打着哈欠道。 “草!”陈景使出吃奶的力气,乱拳捶着凡三的手臂。 凡三练过钟家村的武术,又习得修炼真元和运用真元的基础,他运用真元护体,什么都不懂的陈景就算把自己手给锤烂了也伤不到他。 “就这点力气,去你的!”凡三玩腻了,一脚上去,再次踢到陈景的肚子上。 陈景闷哼了一声,倒在了地上,卷伏着身子,口里不停地流出血,感觉肚子好像是有火在烧。 “老大!我们何不让他尝尝我们的泉水!”男青年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妙哉——快快!”凡三听到这个主意后,眼睛里放出光来,连忙带着众人大摇大摆的走到陈景身边,然后脱下裤子准备洒尿在陈景身上。 陈景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但是剧烈胀疼得肚子让他使不出力气,眼看着自己就要被羞辱的时候,去麦田里寻找二人回家的玄法及时出现。 “你们做什么!”玄法将手一甩给了凡三他们一人一巴掌。 “长……长老……”反三捂着通红的脸,低着头不敢看玄法一眼。 “我们身为降魔师怎么能欺负弱小!我要把你们抓到族长那去定罪!”玄法指着凡三他们严厉地呵责道。 陈景卷曲在地上听到“弱小”二字,在耻辱中,刺心的痛苦已经远远胜于肚子上的痛。 我是多么得无能! 我为什么会被人任意欺辱? 是因为我太弱了,弱到连只蚂蚁都能上来咬上我一口! 我陈景对天起誓,从今天起我陈景要一步一步往上爬,成为这九州最强的人,另可我欺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欺负我!若不能完成此誓言,我就切腹自尽! 陈景暗中发下了毒誓。 玄法对于凡三他们最多也就是口头上的教训,臭骂一顿后放他们回去了。 深夜十分,除了玄法的屋内还点着灯,各家各户都已熄灯入睡,街上偶尔还能听到些犬吠。 陈景与钟毕二人躺在床上,玄法坐在床边,在他们受伤的地方涂抹草药:“都是些皮外伤,涂了这些药明天你们的伤就能好……” 钟毕躺在床上点了点头。 玄法看着自己的孙子,知道今天的事情让钟毕的内心又受到了创伤。 一个普普通通的胖男孩都打不过的钟毕,真能送他出钟家村吗?玄法暗自叹了一口气。 陈景踌蹴了许久,对玄法说道:“师父——你不如让我们离开吧!” “臭小子!你说什么!” “村里长老和族长应该会下令驱逐我们吧,不如你让我们走,我们心里还舒服一点。” “只要我还活着!没人能将你们驱逐出钟家村!”玄法知道陈景有些机灵,暂且安抚住他们,去留钟家村的事情再想办法,再做打算。 陈景质问道:“何必呢师父,强扭的瓜不甜,我们在钟家村还不如族人们家中养的狗,我们不能当修真者,什么都学不了,只要你不在,阿猫阿狗都能欺负我们,你护的住我们一时护的住我们一辈子吗?” 玄法温怒道:“你给我闭嘴!在胡说八道,别怪我用法术封住你的嘴!” 陈景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玄法,郑重其事得说道:“如果师父不愿意将我们赶出村子,那你就教我们降魔一族的法术和武术啊!反正你都破坏了规矩,不差这一个吧!” “胡闹!”玄法腾得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指头上泛出红光,封住了陈景的嘴。 陈景嘴巴上闪着红光,支支吾吾得说不出话来。 “爷爷——”钟毕为陈景求情道,“陈景是怕我再受欺负,所以才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还请你绕过他。” 玄法转过身去,负手在后道,“明天早上解封!陈景——你再敢胡说八道,别怪为师让你成哑巴!”说完,出了门,重重得关上了门。 “陈景——你没事吧!”钟毕关心的问道。 陈景摇了摇头,心中对于已经坏了族中规矩,却还想为自己立牌坊的玄法已不报任何希望,只能靠自己,他要离开钟家村去寻找自己的新天地。 钟毕单纯善良又较为懦弱,爷爷又贵为长老,只要证明他不是天煞灾星,还是留在钟家村最好。 明天是钟家村大典的日子,先帮钟毕搞清楚他作为天煞灾星的来龙去脉,再离开钟家村。 第八十五章 回忆影像之禁殿异变(上) 飞旋在陈景头顶的天机盘上,又有好几颗珠子化为了石珠。 天机盘乃蒋敬年轻时师父所授予的黄山神器之一,它有算天机,探知他人内心记忆的能力,所以蒋敬的法术是运用真元驱动天机盘才得以施展。 万物苍生皆有定数,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天机盘虽然厉害,但是它会随着使用次数而慢慢耗损,最后会灵力尽失成为一具石盘,天机盘上的珠子变成石珠便是见证。 不光如此,运用天机盘者会折大寿,死得早。 蒋敬知道破解封印,取回陈景的记忆,要耗损天机盘上一大部分的灵力和自己全部的真元,真元耗尽法术就会停止。 蒋敬咬牙坚持道:我一定要挺住! 光屏上的画面再次流转切换。 清晨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玄法一早便出了门。 今天是钟家村拜师祭奠的重大日子,玄法是钟家村的长老之一,须去组织大局。 钟毕扒在家门旁,眼巴巴得看着村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携老扶幼,其乐融融,有说有笑的朝仙云山走去,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他想不屑这份情,可越是不屑越是在乎。 就在钟毕惆怅之时,昨夜欺负他的那个凡三配在母亲左右,刚好路过他的家门。 凡三望着一脸愁苦脸的钟毕,红肿的脸上还露着得瑟的表情:“臭老头怎么不带你去仙云山?哦——对了,你是钟家的灾星,祖先们不让你去,羡慕还是嫉妒?去仙云山咯!” “少和那人说话!”凡三的母亲用手将他的脸按了过去,然后像躲着瘟神般带着男孩快步离开。 钟毕气愤得盯着男孩的背影,心里极其的不平衡,可是碍于上次去仙云山发生的事情,心中又害怕万分,不敢私自前去,心中纠结,更加烦闷。 “去仙云山吧,把上次的事情弄清楚!”陈景走到门外,一眼瞧出了钟毕的心思。 “想去——但不敢——”钟毕摇头怯步道。 “钟毕!你要在这么窝囊下午,就永远只能任人欺负了,今天我们必须去找出真相!”陈景拉住钟毕,双目有神,坚定无比得盯着钟毕道。 “可是……” “别可是了!”陈景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钟毕就要去仙云山 “陈景等等!我去拿石板”钟毕执拗不过陈景,说道。 “拿石板做什么?”陈景问道。 钟毕回道:“我觉得禁殿里的石板跟我手上的那块有联系!” “行!我们快些去!” 陈景应予,于钟毕回房拿了石板后,偷偷的上仙云山,再去禁殿一探究竟。 仙云山的山道上锣鼓喧天,百鞭齐鸣,好生热闹,钟家村里的老老少少提着祭祀的物品,欢歌笑语的上山祭拜祖宗,其中唯有一人闷闷不乐,此人便是玄法,他心中还在担忧爱孙钟毕。 去仙云山只有一条道,陈,钟二人偷偷跟在长长的队伍之后,溜上了仙云山山顶。 等到村民们都进了庙里后,二人躲在庙门前的不远处,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得窥望。 “我们怎么进去?”陈景小声问道。 钟毕望着门前两只石头狮子说道:“有两头狮子守门,尚若我们大摇大摆从前门而入,一来会被这两头狮子拦住,让族人们发现我们,为爷爷添乱,二来祭拜祖宗的钟仙阁就在前院,若从大门翻墙进去还是很有可能让族人遇见!” “你能说些有油盐的话么,我又不是看不出来!”陈景无奈道。 “我只能想到这些,我们该怎么办? 陈景思索了片刻后说道:“跟我来……咱们只能碰运气了!” “好!” 陈景带着钟毕绕着钟家庙宇的围墙,寻入庙的其它入口。 二人走了一会儿,不知道转到了哪里,但是二人明显听到喧天的锣鼓声,稠稠密密的鞭炮声,人声鼎沸声全都渐行渐远来。 二人绕着围墙又走了一段距离,高高的围墙对于没有任何功底的陈、钟二人根本无法逾越。 幸运的是他们居然在一个草丛里找到了一个隐蔽的狗洞。 “有狗洞!”钟毕喜出望外的指着狗洞道。 “想不到这里还会有狗洞!看来我们真的挺幸运,天助我们!”陈景兴奋道。 “就从这进去!爬狗洞虽不光彩,可是也没其他的办法”钟毕下定了决心,从狗洞里爬了进去。 “好!”陈景说着跟随钟毕从狗洞里钻了进去。 穿过狗洞,陈景爬起身子,望着寸草不生,萧条阴冷的墙内庭院,感觉有些阴气森森,浑身寒颤,起了鸡皮疙瘩。 “这里好像可以通往禁殿!”钟毕四下看了看,说道。 “快走!”陈景没有心情看周围的景致,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去帮钟毕弄清楚禁殿的事情。 “这边走!”钟毕没选了一条路向禁殿的方向走去。 陈景紧紧跟随在钟毕身边。 于此同时,在二人不知察觉的时候,狗洞的边缘冒出紫光,然后慢慢复原成了墙壁。 庭院很阴冷。 在穿过庭院一个很短的甬道后二人到了禁殿前。 钟毕遥望“禁殿”,上次那种奇异之感还历历在目,他心中暗想,既然来了,这次一定要探清殿中究竟,以弥补上次记忆上的空白,不枉负陈景的一番鼓励! 陈景望着禁殿,觉得禁殿除了很阴森外再没有任何奇异之感。 钟毕为了寻找答案一个人快步踏上石阶,来到“禁殿”门前,透过爬满是蜘蛛网的门窗往殿内张望,在禁殿的最里面,钟毕再次瞧见圆形供台上的那半块石板,喃喃道:“果然这两块石板张得很相像,应该是可以拼成一块!” 钟毕经上次禁殿之事,曾问过玄法“禁殿”中的半块石板,是否和父母留下的半块石板有渊源,玄法闭口不谈,像是有难言之隐。 钟毕望着那半块石板渐渐得又入了神。 半块石板又像当日般冒出紫色光华来,钟毕衣服兜里的半块石板发出白色的光,与紫色的光遥相呼应。 钟毕的耳边那些声音又响了起来:“抹去天书……抹去天书……带石板进来……带石板进来……” 陈景看见钟毕慢慢失去心智,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拉住钟毕:“钟毕!你怎么了!” 钟毕双眼里闪出紫色的弧光,他已经完全迷失了心智,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抹掉……抹掉……”说时迟,那时快,钟毕猛得推开陈景,用泛着紫光的双掌抹去了门扉上的咒印。 就在咒印被抹去的一瞬间,在“钟仙阁”里拜祭列祖列宗的钟家族人们,忽然看见钟家祖宗的牌位一个一个、零零落落的倒了下去,接着整座仙云山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 “钟仙阁”中的族人们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措手不及,乱作一团。 第八十六章 回忆影像之禁殿异变(下) “禁殿”的木门被一道凌厉的寒风吹了开来,那半块石板上的紫光陡然胀大。 汹涌喷薄的紫光中生出一只光亮的巨手,倏地一下伸出数丈,将钟毕紧紧抓于手掌之中,然后迅速的缩回。 在这一瞬间,钟毕身上闪着白光的半块石板,从衣服内兜中钻了出来,浮悬着向禁殿里的那半块石板飞去。 陈景担心钟毕的安危,踉踉跄跄的跑进了殿内,看到两块石板已经接洽在了一起,交融的紫白光芒,耀眼诡异。 钟毕完全就像一个被白紫光芒操纵的木偶般悬在半空中,任由光芒之中伸出的白,紫二只巨手摆布,他的身体仿佛就要让其捏成粉碎。 “不要!”陈景呼喊着跑了上去想救钟毕,这时钟毕身上紫色符文闪起,石板下的拱台忽然间向钟毕身体里射入了一道紫光。 钟毕的身体里迅速冒出一团人型光焰,将紫、白两色光焰慢慢隔了开去,接着人型光绕着白、紫两只巨手穿进了石板里。 人型光焰进入到石板中后,石板上裂出蜘蛛网般的裂痕,接着从半空中落到地上,碎成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块。 白、紫光芒也随着石板的破碎而消失不见。 “哈哈哈——哈哈哈——”钟毕在人型光中变的异常邪恶起来,只见他头发如同刺猬身上的刺一般密密麻麻的竖起,脸上紫一块,白一块,嘴唇乌黑,双眉之间浮出一块紫色水晶。 “哈哈哈——这是我想要的——等了一千多年!我终于复活了!”钟毕发狂大笑。 陈景望着挚友,大声呼喊:“钟毕——你怎么了!快醒醒!” 浮在半空中的钟毕注意到了陈景,身体里一道紫光喷涌而出,化为了一根光绳卷起了陈景:“为什么要醒?低等人啊——这才是真正的我!” 钟毕发出的紫色光绳死死捆住一动不能动的陈景,并且在他身上越勒越紧,陈景感到身体快要让紫色光绳割断。 陈景呼吸都很困难,但是依然想要唤醒钟毕:“钟毕!你是怎么了——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钟毕停住狂笑,飘到陈景身前,贴到陈景的脸前低声说道:“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不过我想把你忘记,我受够了和低等人在一起!我可是无上至尊的皇——令狐不空啊!” 蒋敬看到这里,大吃一惊,恍然醒悟,原来邪皇的释放与陈景有关! 当年令狐不空让二皇封印时,运用分元大法,将自己一小部分的魂魄和真元混合在一起成为元神,游荡在钟家村中,每百年寄生在出生的胎儿之中,成为他的替身。 替身有自己的思想,不受控制,只有引到禁殿里才行。 陈景无视令狐不空,大叫道:“钟毕——你快醒醒,求你!” “别叫了,低贱的人!”令狐不空目露凶光,身上一直闪着耀眼的紫光,“他已经不是钟毕了,而是贵为皇的邪皇令狐不空!” “我管你是谁!!”陈景反复哀求着,“钟毕——快醒醒——求你——” “放肆!敢在本皇面前无理!死罪!”令狐不空伸出手来,手上长出了如利剑一般的紫色光焰。 令狐不空诡异的一笑,让手指上的光焰慢慢靠近陈景的喉处。 生死一刹那,就在钟毕要取陈景性命的时候,陈景大喊一声,赤红色的火焰从他体内喷涌而出。 “砰——”得一声响。 令狐不空因火焰的力量弹了出去,竟然将钟毕本尊的魂魄打出了肉体。 “居然是天灵之火!你是拥有盘古血脉的人,有意思……”令狐不空刚被解除封印的时候,修为极低,相当于最低级的修真者,但他的力量会随着时间迅速恢复。 陈景摆脱了束缚,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看见钟毕原本的魂魄飘在空中凝望着自己。 “钟毕……是你吗?”陈景身上酥麻,使出全力问道“告诉我……钟毕是你吗!” 飘在空中,真正的钟毕微笑着点头道:“恩,是我……” 陈景欣慰的露出笑容,身体受到了天灵之火的反噬,“哇”得吐出一口血。 “陈景!”飘在空中的钟毕伸出手,担心的叫出声来。 “没事”陈景坚强的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 钟毕的魂魄说道:“我没时间了,离开了肉体我就要消散了……” “钟毕——别瞎说!”陈景焦急得从地上爬了起来。 “其实我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一个是我自己的魂,另一个则是邪皇的另一小部分的元神……” “什么邪皇啊!”陈景完全不懂钟毕再说什么。 “他是四皇之一,动动手指就可以灭掉整个村子的皇!” “钟毕!别管什么黄不黄的!赶紧进到你的肉体里啊!” “陈景——你永远的好兄弟……千万要记住我们的愿景……别……” “跟个娘们一样啰嗦!”钟毕的魂魄话还没说完,复原的令狐不空,冲了上来对其魂体就是一爪,顿时紫光一闪,钟毕原本的魂魄化为了一缕青烟。 “不!不要!”一股钻心的痛让陈景嚎叫了出来,他伸手想去抓,可是什么也抓不到。 “是你杀了钟毕!”陈景撕心裂肺的大叫,抡起拳头就朝着令狐不空冲了上去。 “懦弱的人连仇恨的资格都没有——知道么!”令狐不空伸出五爪,向利剑般迎着冲上来的陈景割了过去。 “是你杀了我最好的兄弟!”陈景向着魔君钟毕怒吼一声,拳头上缭绕起赤红色的火焰。 魔君钟毕收回五爪,停下攻击,立即升悬了起来,让陈景扑了个空:“又是天灵之火!等本皇修为回复到一层,就是你的死期!” …… 同一时间,禁殿之外狂风大作,天空之上乌云翻滚,电闪雷鸣,仿佛天劫将至,大难临头。 三位长老顶着狂风,艰难的走出“钟仙阁”,遥望天象。 “那是何物?”凡机指着那天空之上,浓浓翻滚的黑云之中一个巨大的漩涡说道。 玄法遥望天象,昨日脑梦中浮现的预兆已经应验,脸色惨白道:“难道!钟毕——”玄法单指一挥,顶着肆虐的狂风,向着“禁殿”方向飞去。 “轰——”如开山辟地般的一声巨响,一道紫光从禁殿喷涌而出,直冲云霄,将天与仙云山峰连成了一线。 第八十七章 回忆影像之玄法对邪皇(上) 玄法冲进禁殿时,头发早已凌乱不堪,脸色万般憔。 紫色光柱从裂成两半的圆形供台中间射出,冲破禁殿的屋顶,直上云霄,地上的石板已经破成千块,满身是伤的陈景卧倒在殿中。 洞外乌云随着电闪雷鸣越聚越厚,紫色的光柱在天与山峰之间旋转着,令狐不空悬在光柱里,放声大笑。 玄法站在屋顶下,顶着从破洞里吹进的狂风,眯着眼睛望向那团乌云,模糊得看见紫光在天空中铺开,慢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就像是将天捅了一个大窟窿, “天之封穴!难道邪皇的转世元神还是我的孙子么!”玄法衣袖鼓动,偏头斜望卧在地上的陈景道,“我们先行离开这里!”说完单指一摆,玄法与陈景一起悬了起来。 随着玄法手指再次得摆动,二人迅速出了镜殿,顶着狂风艰难得回到了钟仙阁。 此时钟仙阁的混乱已经让凡机、道恒、族长三人控制住,老人、女人和孩子们你护我,我拥你的躲在钟仙阁各个角落处。 男人们围住钟仙阁外,施展法术,形成红光结界保护着家人。 三人见玄法归来,连忙出了钟仙阁,顶着呼呼作响的狂风迎着玄法走去。 凡机一见到玄法身后的陈景,就破口大骂,声音在怒吼的风中变了音调:“玄法!我早就说过天煞灾星钟毕留不得,你偏不听!我早就说过外人也不能留,你偏不听!现在到好——闯出了大篓子!看你怎么收拾!” 道恒立在风中,一脸淡定:“该来的总会来,挡是挡不住的,如今是要想想怎么消灭邪皇,而不是窝里斗……” “消灭?他的元神之中可是有我的孙子……”玄法喃喃道。 “大难关头!你还不清醒吗!邪皇可是我们祖先与二皇拼上了性命才封印起来的啊!”族长用手遮在脸前,眯着眼睛道。 “必须想办法!”族长说道,“若是让封印解开,元神归位,我们降魔一族就算完啦!” 玄法不说话,自顾自得推了一把陈景,将他推进了钟仙阁里。 钟仙阁里簇拥在一起的族人们,用异样、憎恨的眼神盯着陈景。 陈景不敢再往阁里多踏一步,心里难受得扶在了门边上。 玄法见陈景进了钟仙阁,转身对三人说道:“邪皇现在只有一丝的元神,最多一层功力,他的主身还在天之封穴里!只要我们抓住时机,斗得过他!” 祖师爷有训,每当壬辰年时是天之封印最弱的时候,一定要在这之前除掉邪皇附体之人。 不幸的是邪皇的另一丝元神转世在了钟毕身上。 族长望着天上越积越大的乌云,发现乌云之中出现了一条裂缝,大呼道:“天之封穴出现了!” “哎!一切由天命!”道恒立在狂风之中,动也不动,任凭鬓发飞舞,衣袖鼓动。 “玄法!封印石板呢!或许还有希望!”族长临危时想起了封印石板。 玄法闭上眼睛淡淡道:“碎了” “什么!”族长脸色大变,急忙走到玄法身边,心中又气又绝望的一脚,将边上一块石头踢到了山下,“碎了!” “现在该如何是好!等死吗!”凡机怒目望着玄法问道。 “还有降魔剑!一命抵一命!就用我的血祭出降魔剑!”玄法说着咬破了手指在双眉间画了一道血印,然后用双指点在血印上,冲进了钟仙阁里。 钟仙阁内,族人们都紧紧抱在了一起,玄法望着发抖的族人们,摇头叹了口气。 陈景默默得望着玄法的背影,不知自己的师父要做什么。 天上漂浮着的令狐不空恰好望向钟仙阁,觉察到了玄法的动机:“死老头,想招出降魔剑——休想!” 令狐不空说着伸出手去,手掌在驶向钟仙阁时越长越大,成了可以握住整座仙云山的巨型手掌,如五指山般压向钟仙阁,想要将钟仙阁与玄法一并压碎。 族长,凡机,道恒三人见令狐不空的巨手如泰山压顶般压下来,连忙手上结印,打出降魔红光,三束降魔红光在空中迅速分裂,分裂成了无数朱红色的光,这些光如同捆仙索般将令狐不空那巨大的手捆绑了起来。 另一边,玄法来到雕像前,用双指割破了手腕,使手腕里溢出的血滴在了雕像上:“祖师爷在上——为了挽救钟家后人,今日用我的血祭出降魔剑!” 钟仙阁外的族长,凡机,道恒三人用法术拖延时间,好让玄法顺利祭出降魔剑。 此时的令狐不空没有归位,而且虽只恢复到一层功力,但就这一层功力便让巨手有千钧之力,势不可挡,纵使三人用降魔索捆住,也难顶住。 “族长!我们快顶不住了!”凡机向后退了几步,巨大黑手已经压在了钟仙阁上,狂风席卷,鬼哭狼嚎,钟仙阁在结界的保护下摇摇欲坠。 就在三人支撑不住,光锁快要崩断之时,钟仙阁内血光一闪,玄法手握降魔剑如同红色彗星般冲了出来。 红光四射,巨大的手在万千光芒之中迅速缩小收了回去。 “嘚——邪皇受死!”玄法面无血色的飘在空中,指着令狐不空喝道。 “哈哈哈——爷爷呀!你舍得吗?”令狐不空耸肩摊手,脸上显出一副虚情假意的表情,“我可是你最宝贵的孙子啊!” “你不是我的孙子!”玄法背剑在后,剑指上扬,白眉一挑道。 “是吗”令狐不空又耸了耸肩,讥讽道“确实不是——我乃邪皇,怎么能做你们这种劣等人的孙子——哈哈哈——” 玄法厉声回道:“邪皇受死!” “哈哈哈哈——”令狐不空仰头大笑,笑了一会儿,忽然低下头来对准玄法张大嘴巴,吐出一颗紫色光球来。 令狐不空的攻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玄法大意下想避开已无可能,只好抡起降魔剑旋转在身前,形成了一道红光八卦屏障。 “嘭——”的一声响,紫色光球击中在红光八卦屏障上,顿时光焰四射,漫天飞舞。 玄法虽抵挡下了紫色光球,却应这股力量震飞数尺之远。 令狐不空的突袭只是试探玄法有多大的修为来使用降魔剑,得到的结果是根本不足为惧。 令狐不空张嘴大笑:“玄法啊……你修为不够,驾驭不了降魔剑——啊哈哈哈!” 第八十八章 回忆影像之玄法对邪皇(下) 钟家村的老幼妇女们一直躲在钟仙阁中祈祷,希望自己能够相安无事,躲过劫难。 凡机、道恒、族长三人站在狂风中,仰头望天,眯眼观战,却没有人上去帮忙。 陈景扒在门边上,见到玄法让令狐不空击飞了出去,心里一紧,攥紧的手心上全是汗。 平时的生活中玄法处处为难陈景、时常话中带刺讽刺,甚至还利用他,但玄法毕竟对陈景有养育之恩,这一点陈景铭记在心,所以心中虽很是怨恨玄法,但还是顾恋旧情,希望玄法能够平安脱身。 天空上,令狐不空身上忽然又射出一道紫光,紫光笔直射向玄法而去。 玄法用沾有血的双指在剑刃上一抹,降魔剑受到血的洗礼,发出慎人的红光。 “看剑!”玄法举起降魔剑,纵向一劈,一道红光凌空而出,斩向紫光。 降魔剑威力惊人,这道红光直接将与它碰撞的紫光斩成了粉碎。 反噬的红光旋转而去,不偏不倚击在了令狐不空身上,只听“轰隆”一声响,令狐不空的身上炸开了一个大洞,大洞的周边镶满了红色的光。 “邪皇!你就这点本事吗!”玄法怒视令狐不空,花白的发鬓与胡子由风向后飘。 离玄法不远处的令狐不空没有说话,融化成了一滩黑水,从空中落下,而就在玄法身后,令狐不空神不知鬼不觉得浮现出来。 “劣等人啊——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令狐不空悬在玄法身后,举起附有紫光的手,对着玄法的脑后直接劈砍了下去。 生死一瞬间,玄法右手横卧降魔剑,身体向左侧一个急偏,待躲过令狐不空这致命一击后他结印的左手顺势化掌,打在了令狐不空的胸口上。 这一招是钟家降魔术中的“降魔封法印”,中了此招在半炷香之内,真元将会被封住,不能够使用任何法术。 令狐不空受了这一掌,从胸口上的掌印里爬出许多咒印,这些咒印又伸展出许多支链,最后如同蛛网般布满了他全身。 “想封印住我的法术吗?”令狐不空脸上阴邪一笑,整个身体快速鼓起,像是有水在肌肉里流动。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令狐不空的身体爆炸,炸出的黑色液体四处崩散。 玄法离令狐不空仅有几尺远,为了不受黑水波及,连忙提剑画圆,圆形的结界如盾牌般将黑色的液体挡了开去。 站在地上的族长,凡机,道恒三人,见玄法与邪皇斗了几个回合,玄法一直处于下风,却一直未出手相助,不知是何居心。 玄法悬在空中,四周黑云滚动,电闪雷鸣,他四周环望,警惕着令狐不空得突然袭击。 “往哪看——我在这——”令狐不空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玄法的头顶上,手掌上凝结出一团紫光,紫光里黑水涌动,不只是何物。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有用禁忌之术了!玄法见令狐不空终于出现,纵握降魔剑,让剑刃慢慢划过双眼。 “劣等人就该从这世上消失!”令狐不空发狂般得将手中的紫色光球扔向玄法。 紫光球在半空中快速分解,紫光里的黑水化为无数无眼的虺,这些虺张开黑色的嘴,露出黑色的獠牙,向玄法席卷而去。 大难当头,当降魔剑剑尖最后划过玄法的双眼后,他的眼睛立刻让红光吞噬,双眼之中只有两片红。 “降魔眼!开!”玄法开了降魔眼,眼力的范围内一片血红,朝他飞来的虺已成为了幻象。 “哪里跑!”玄法忽然身形一摆,猛然提剑,向上疾飞。 虺的幻象全部穿过了玄法的身体,根本伤害不了他,而躲在乌云中还在得意的令狐不空,没有想到幻术全被玄法看穿。 “看剑!”玄法飞到令狐不空身前,飘逸出剑,红光斗散,剑出七分,剑刃上的降魔光伤了令狐不空。 令狐不空全身上下闪起红色斑点,他捂着泛光的胸口,嘴里吐出一口黑血。 玄法以为能一鼓作气干掉令狐不空,可就在要出剑时。 令狐不空先快一步,一掌将玄法击开。 玄法在空中后退数尺之远,体内的血气突然上涌,鲜血从他皮肤上每一个毛孔里流出。 一瞬间,玄法浑身上下让血覆盖,他的修为已经驾驭不了降魔剑。 地上的族长,凡机,道恒三人见状,心知肚明,无论驾驭任何神器修为不够的话,最后会力竭而死。 族长知道不能在托下去,对着玄法大声呼喊着提醒道:“玄法!不能脱下拖下去了!!” “玄法!还不用终极之术!你留一手,难道是要至钟家村于不顾!天下苍生于不顾吗!”凡机指着玄法挑眉大喝道。 “来啊!低劣的人,我只有一层功力啊,来我最后一击啊!看能不能杀掉我啊!哈哈哈——我很期待的呢!”令狐不空嘴角下沾着血,挑逗玄法道。 玄法望着眼前的令狐不空,听着凡机的怒吼,终于下定了决心,为了钟家村和天下苍生做出了最后一击。 玄法远转真元注入降魔剑之中,顿时红光暴涨,血水乱飞。 “我跟你拼了!邪皇!” 玄法举起降魔剑凌空就是一劈,一道红光幻化成舞剑怒吼的钟家祖师摸样,以迅捷之势冲向令狐不空。 族长,凡机,道恒三人终于出手,配合玄法,从手中凝结出三道如绳索的光。 三道光束盘卷出去,如绳索般捆住了空中令狐不空的四肢,使其动弹不得。 令狐不空仍由三人捆住自己,一动不动得等待玄法的绝招。 钟家祖师爷飞到令狐不空前,举起发光红剑不偏不倚的斩到了钟毕的额头上。 “哈——”令狐不空大吼一声,直接挣断绳索,双指掐住了红剑。 族长,凡机,道恒三人大吃一惊,以他们四人的功力都无法战胜一层功力的令狐不空,若是让他元神归位获得十层功力,对付他们不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吗? “低劣的人就是低劣的人,我玩腻了——”令狐不空双指一撇,红剑碎裂。 “啊——”玄法吐出一口血水,手中的降魔剑断成了两截。 一切都完了,没有人能对付令狐不空,阻止他元神归位。 驾驭降魔剑的玄法真元耗尽,他看着断掉的降魔剑心如死灰。 “哈哈哈!且看我元神归位!”令狐不空说着身形一转,旋转身子呼啸飞起,进入到天之封穴之中。 玄法耗尽精血,整个人干瘪的就像枯叶一般,从空中飘了下来。 族长,凡机,道恒三人连忙飞身上前接住他。 天空中乌云慢慢消散,雷停电灭,黑色光柱消失,可是天空之中,那天之封穴的裂缝慢慢撑开,越来越大。 凡机接过玄法,望着脸色惨白的他低声道:“玄法的身子好轻——好轻——” “当然……他为了祭剑几乎耗光了身上的血……”族长抖着嘴唇,颤着声音说道。 “哎——不愧是邪皇,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道恒遗憾道。 闭着眼睛的玄法回光返照,抿着嘴吃力的摇头说道:“我本来就没打算杀掉他……因为以我们的修为根本杀不掉他……我用了一生的修为和降魔剑的力量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别说了……一切……”族长看见玄法气息越来越弱,已经撑不住了。 凡机抱着玄法与其余二人,终于安稳的落到了地上。 “师父——”扒在门边上的陈景踉跄着跑了上去,目视着满身是血的玄法,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咬着嘴唇,耸着鼻子,想说的话如鲠在喉,半响说不出话来。 “不准哭”玄法气若游丝得训诫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要敢哭……休怪给我掌你手……惩戒你……” “师父!我怕自己控制不住!你惩戒我吧!”陈景边忍着眼睛里的泪水,边向玄法伸开了手掌。 玄法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指在陈景的手掌上点了五下:“陈景……原谅……原谅师父……的……自……”话还没说完,头一歪,撒手人寰了。 “师父!”陈景撕心裂肺的大叫了一声这位养了他十五年的恩人。 第八十九章 回忆影像之天灾洪水 天之封穴的裂缝慢慢张开,越张越大。 “赶快!疏散人群,先带着村民们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族长一声令下,道恒和凡机也顾不得天上裂开的封穴,他们走进钟仙阁里,先是用言语宽慰了一下惊魂未定的族人们,随后在二人的指挥下,老幼妇女们在男人们的保护下次序井然的下山逃难去。 男人们方才施展结界,在抗住令狐不空的攻击时几乎耗尽了真元,村里大部分的老幼妇女们又不会飞身之术,只能快步走下山。 危难当头,陈景还坐在玄法的身边,一时还接受不了现实,而这时天上张开的天之封穴,缓慢地旋转了起来。 “族长!封穴有异动!”疏导了一半人群的凡机折了回来,对一直抬头观察天之封穴的族长说道。 “难道我眼瞎了看不见吗!这事还要你提醒!”族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封穴的转动实乃凶兆,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祸端。 钟家村的族人们,在道恒的带领下已经撤到仙云山的半山腰,可就在这时缓缓转动的天之封穴忽然急转,从封穴之中,滔天洪水轰轰隆隆得如决堤般奔泻而下。 道恒见状,大惊失色,连忙抓起坐在玄法身子边上的陈景飞了出去。 洪山飞流直下,声如奔雷,气势汹涌,澎湃咆哮冲到了仙云山的山顶上,顿时激揣翻腾,水气腾飞,珠玑四溅,狼吞虎咽般将钟家的庙宇,全都吞噬、摧毁。 一瞬间山顶被夷为了平地,什么都没剩下,只剩下了涛涛翻滚得洪水。 让道恒救下的陈景,看到玄法的尸骨卷进洪流之中,心疼不已,眼睁睁得看见洪水将其吞没。 从天之封穴里泻下的洪水滔滔不绝得急涌而下。 山顶上泛滥溢出的洪水沿着山顶的四周,形成山洪,如万马奔腾般冲了下去。 还在山腰的钟家村族人们已经乱成一片,求生的本性让他们失去理智。 任凭凡机和刚赶到的族长如何喊叫,都无法让他们停止互相的推攘拥挤,有些族人直接从半山腰的山道上挤下山去。 就在洪水快要吞噬掉可伶又可悲的钟家村族人时,仙云山山体忽然暴动,从山中、树木中、土壤中飞出许多的红色萤火虫。 这些萤火虫快速的飞向人群,被萤火虫粘到的人身体上红光一闪,瞬间消失。 洪水还未有冲到人群,人群就在红色的萤火虫的簇拥下,一个一个的消失不见,躲过了一劫。 “这到底是什么!“凡机飞到族长身边问道。 “是我们祖先在救我们!“族长心知得救,嘴里露出了一丝苦笑。 凡机没有听懂,刚想开口一只萤火虫飞到了他身上,瞬间在红光下消失不见了。 族长欣然接受萤火虫,在红光中也消失了。 “来了!我们也走!“道长瞟了一眼陈景,迎面接受萤火虫的飞来。 待族人们全都消失不见,只听“轰隆”一声响彻天地的巨响,千丈高的仙云山瞬间崩塌。 土崩瓦解,石块滚落,尘烟升腾,偌大的仙云山与天空之中的天之封穴一同消失不见。 黑云退散,阳光洒向大地,方才洪水倾泻之处碧空如洗,一道绚丽的彩虹浮现,它那柔软的身躯宛如一条瑰丽的丝带飘洒地舒展开来,七色分明,灿烂夺目,仿佛一座巨大的彩色券门。 钟家村里出现了许多瞬移来的红光,红光之中包裹着钟家村族人,红光一个一个的落地消失,钟家族人们安然无恙的躺在了地上。 光屏影像转换,画面来到一间房间里,陈景刚醒过来的时候。 陈景躺在床上,侧过头来,模模糊糊间望见一人背对着他,起初还以为是玄法,可是这背影很陌生,理智告诉他玄法已经仙去,死人怎么可能复生。 “醒来啦……”那人转过背来,陈景才看清了他的脸,原来是钟家村的族长。 “恩……”陈景翻起身子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你睡了一天一夜,肚子应该饿了吧!来……我这里有几个肉包子,你先吃着”族长慢步走到陈景的身边坐了下来,将用荷叶包裹起来的包子放到了他手上。 陈景闻到荷叶的清香中夹带着包子的肉香,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打开荷叶取出包子,细嚼慢咽。 族长望着陈景,一直没有说话,时间久了,陈景觉得浑身不自在。 族长盯了陈景许久,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陈景……失去了钟毕和你师父,你是不是觉得现在一无所有?” 族长的话让陈景触景生情,往日这屋子里有钟毕,有玄法,有他们一起休息的地方,一起吃饭的地方,一起受罚的地方,一起开开心心、嘻嘻闹闹的地方,而现在物是人非一切都成了泡影。 族长见陈景没有回答他的话,起身来,转过背去,字字铿锵的说道:“离开这里吧,钟家村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了,你本该就不属于这里!” 陈景没有说话,将包子愤恨得一口塞进了嘴里。 族长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不是我不留你,是……” “是因为我本来就是外来人,而且是你们所谓天煞灾星最好的兄弟!”陈景已经知道族长后面的话,想着仙云山发生的一幕幕,死死的攥紧胸前的衣服硬气道,“不用你说!我也会离开这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 族长又长叹了一口气,走到房间门前,打开木门,躇步道:“最后我想说一句,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师父死的其所,你应该为他感到自豪,他是钟家村的英雄。” “但是英雄的后代却被你们认为是天煞灾星!还真是讽刺!”陈景补了一句。 族长低着头摇了摇,长吁一口气,离了开去。 陈景目送族长离去,望着张开的手掌,想着玄法临死前用手指在上面点的五下,暗自说道:在临走前,我必须要先完成师父交代的事情! 第九十章 回忆影像之结束 陈景打开房门,进到玄法的屋里,关上门后将目光锁定在墙面上的一副画上。 画是一副山水游记图,里面共画了五种花。 玄法在陈景的手心上是画圆点的五下,正是“五花八门”阵的寓意。 小时候,玄法不教陈景与钟毕任何法术,于是陈景跑到玄法的房间里去翻书偷学,其中的“五花八门”阵就是在书中看见。 玄法虽然狠狠得责罚了二人,但是却有意无意得告诉了他们此阵的奥妙。 后来玄法将房中所有的书籍全藏了起来,铁了心依照族规不交予二人任何法术。 陈景想到这里,难过的一笑,张开手掌对着墙上挂着的画,口中念道:“伏龙以西,群峰乱峙,四布罗列,如平沙万幕,八门五花!” 念完咒诀,画上闪出个排成圆形的红花印。 红花印快速旋转,圆心中浮现出一把形似镰刀的武器——无常勾。 陈景取下无常勾,墙上的画上燃起几个字“陈家之物无常勾,吾代为保管,若有时机,定会归还”。 火字蔓延燃烧,整张画落在地上燃烧了起来。 “陈家之物”陈景望着手中的无常勾,自言自语道,“这叫做无常勾的武器是陈家留给我的么?” 得到无常勾的陈景一刻也不想在钟家村多呆,在玄法的屋子里翻出一张地图还有许些银子后,准备离开。 陈景背着行囊,手里攥着地图,出门时又回望了一眼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心中想到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也不想再回来了。 天刚拂晓,村民们还在梦乡之中,街道上没有行人,死气沉沉,各家各户都关闭着门窗。 陈景向村门口走去,左顾右望,路过的风景让他百感交集,走着走着,忽然撞到了一人,抬头来,站在他前面的居然是道恒。 道恒超凡脱俗的脸上,两根胡须自然低垂。 陈景望见道恒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道恒立在原地,双手缩在云袖里。 “要走了吗”道恒话淡如水。 “嗯” “去哪?” “不知道” 道恒慢声温和的说道:“没有方向的人生就像是海上的船,失去了目标便会误入危险的海流之中,找寻好方向在出去吧!” “道恒!你废什么话!还不赶快让他滚!”凡机从不远处吹胡子瞪眼的走了过来。 “我会走但是不会滚,请你说话放尊重点!”没了钟毕和师父,陈景心中已经没有任何顾虑,哪怕凡机是钟家村四大长老之一,德高望重,他也不放在眼里,怒眉一挑,顶撞道。 凡机哪受的了一个外人,一个小毛头的气,走上前去,抡起手掌就要往陈景脸上扇。 陈景连忙向后退了几步让凡机扇空。 “你竟然还敢躲!” 陈景一直被压抑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了出来,怒斥道:“我躲是因为不会再受你的欺负!我可不像某些人,在钟家村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只会躲在我师父的后面做缩头乌龟,没多大能耐就会欺负比自己弱的人!” 陈景的话里含沙射影,说的就是仙云山之战时,玄法独斗邪皇,而其余三人却站在山头,到最后时刻才帮忙。 凡机听懂了陈景话中之意,面上无光,弹指间,一道红光绳子飞出将陈景卷了起来。 “你就只有欺负我这么点本事吗?”陈景望着身上的光绳喝道。 “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凡机挥起手又想去扇陈景几巴掌,却让道恒一手抓住:“好了!快收起你的丑态,闹剧该收场了!” 陈景身上的红光绳子消失。 “陈景!快走吧!如果找不到方向,就去安康镇吧,那里有人在等着你!”道恒握住凡机的手不放,另一只手摸着自然下垂的胡须,脸上微微带笑。 “安康镇?有人在等我?”陈景疑惑地嘀咕道。 “正是!” “你怎么知道?” “天机不可泄露” “喂——我说道恒,今天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神神叨叨的!”凡机斜着双眼打量凡机道。 钟家村四大长老里,属道恒最为正派,他从来不管凡尘琐事,言语稀少、超凡脱俗,今日道恒多管闲事,言语之多,确实另人惊疑。 道恒望向仙云山方向,此时高峦叠嶂的仙云山不复存在。 “喂——你怎么不说话?我说道恒你给我松开手!”凡机不耐烦道。 “时间已不多,陈景快快离开此地吧!”道恒双眼紧闭,道袍在微风中飘起。 陈景上前,向凡机的脚背用力踩了一脚:“后会无期!” “你这小鬼!”凡机吃疼,怒叫了出来。 陈景出完心中的气,飞奔着跑走了,凡机骂骂咧咧的声音越离越远。 陈景独自一人跑在无人的街道上,清风拂面,或许离开了钟家村,所有的一切就会让风儿带走。 陈景终于跑到了钟家村村口,转身弯腰喘了一会儿粗气,吞了几口口水,然后猛的跪在了地上,向无人的街道连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谢谢你十五年来的养育之恩!”顿了顿,“钟毕你永远是我的好兄弟,永远在我心中,请安息吧……” 陈景说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离去。 钟家村建在一座矮丘上,陈景依着从玄法房里找出的地图,走了一条长长的羊肠小道,来到了一处斜坡前。 斜坡不过六米来长,斜坡下是一条泥石大道,这条泥石道正好通往安康镇。 陈景收好地图,心中感慨万分,既然天大地方不知该去何处,不如依道恒而言去安康镇探探究竟,看看是谁在等着他。 正当陈景要下坡的时候,忽然感觉周围翻滚起一股气浪来。 陈景转身抬起头来时,眼前的情景让他为之一振、惊愕万分、吓得双腿都快不听使唤。只见钟家村的天空之上,一个巨大厚重,遮天蔽日的巨石从天而降。 巨石缓缓落在钟家村上,顿时“轰隆”震响,灰石浓烟好似蘑菇云般腾起。 大风卷着气浪以钟家村为圆心向周围冲击,站在斜坡上的陈景受到波及,从坡上飞了出去,飞行中后脑勺受到一块顽石剧烈的撞击。 “驾——驾——”恰在这时,三匹马拉着四轮粮草车从泥石路上疾驰而来,陈景正巧落进了车后草垛堆里。 驾车的人回头一笑,正是刘二狗。 第九十一章 准备出发 陈景的记忆戛然而止,光屏碎成了粉末消散不见,他头顶上盘旋的黄金算盘失去了光泽,回到了蒋敬手上。 蒋敬施完法后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他喘着粗气,脸色铁青,额上冒出许多皱纹,头发花白了许多,像是一下老了几十岁。 陈景也是筋疲力尽、浑身虚脱,身上的肉像是代替精神力被榨干,看上去只剩下了皮包骨。 陈景体力透支,再加上先前斗邓泽时受的伤没有完全恢复,一下晕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小陈景!”站在门边上的兀官瑶见状,连忙上了前去为他把脉。 “小瑶”兀官云紧跟在兀官瑶身后,“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兀官瑶吁了一口气,“只是力竭晕了过去而已,休息一晚上就没事了” 蒋敬的眼睛下露出了黑黑的眼袋,望着昏睡过去陈景心道:没有想到他断掉的记忆里发生了如此多值得注意的事情,看来一向如实报道消息的《九州月报》这次居然弄虚作假了! 毁掉钟家村的不是叛军,而是身为皇盟长老会里的长老之一,号称五帝的黄帝所为! 施蒋敬让兀官兄妹带陈景回房休息,他也进了自己的卧房好生调养。 陈景醒来时正是深夜,他躺在床上,浑身乏力,身体有些虚脱。 虽说如此,但陈景的心里非常的高兴,觉得很值得,因为他取回了重要的记忆。 此时屋内烛火摇曳,兀官兄妹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陈景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背靠在了墙上,钟毕魂飞魄散前说的话一直在陈景脑海中回想,他已经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原来真的没有归一门,玄法确实是我的师父,但不是什么掌管千人的掌门人,我的好兄弟是已故的钟毕,而最后出现的刘二狗很可能是他对我动了手脚! 人心可谓,没有想到从离开钟家村后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连记忆都是假的,扮演忠厚老实师弟的刘二狗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为何要这么做? 陈景苦思冥想,眼光又注意到腰间上的无常勾。 无常勾是陈家之物,然而刘二狗对他的运用方式很熟悉,还在脑中植入此神器能收割穿越者的灵魂,用来喂食给太阳金乌,从而进行修炼。 刘二狗知道陈家的事情,知道穿越者的事情,还知道陈景拥有盘古血统和太阳金乌。 陈景对刘二狗的神秘身份非常之好奇,恨不得马上寻到他问清一切。 …… 第二天一早,兀官瑶是让早点的香味给勾引起来的。 陈景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馒头、花卷油条和豆浆。 “哇!好丰盛!”兀官瑶上前就抓了一根油条,端了盛有豆浆的碗来。 兀官云让兀官瑶闹醒,从桌子上慢慢趴了起来,打了一个哈欠。 兀官瑶吃了几口油条,喝了几口豆浆才想起陈景:“你好了?” “当然!不好怎么有力气帮小瑶端早餐”陈景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陈景兄弟说的不算,让我把把脉”兀官云起身随手拿了一个馒头,另一只手摸在了陈景脉搏上。 兀官瑶边咀嚼着边望着陈景的脸庞,回想起看到的影像来,心道:现在的陈景跟在钟家村时的陈景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脱了几分稚气多了一分男子气概。 “气息很平稳,身体很健康”不久,兀官云为陈景诊断完身体,等他回头再想去拿早点时,盘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两碗豆浆。 “我说妹妹,你能不能不要那么馋啊?”兀官云无奈道。 兀官瑶娇羞着说道:“一不留神就……都吃完啦!” “哈哈哈——小瑶啊——你得温柔一点,不要做什么事情跟个男人一样,要不然是嫁不出去的!”蒋敬说着双手负在背后,弓着腰从屋外走了进来。 兀官瑶佯嗔道:“谁说我要嫁人啊!俗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要呆在父亲身边做他一辈子的贴心小棉袄!” “真是孝顺!”蒋敬捏着八字胡须称赞道。 “那是!”兀官瑶一脸骄傲。 一旁的陈景虽然已经找回了来到安康镇之前的记忆,但是自己的身世终归还是不清楚,于是他向蒋敬抱拳问道:“蒋伯伯——我有一事相问” “哦?说来听听” “我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陈景眼神坚定,一口气问了出来。 蒋敬脸上一沉,思量了半会儿道:“关于你陈家的事情我知道的也很少,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哥哥是一位虽然不出名,但是有侠义心肠的一位游侠!” “游侠?” “是的——”蒋敬笑着说道:“你哥哥也是帮了我大忙,为了感恩我才帮你” “原来如此!” “陈景,所谓玉不雕不成器,人不修行不成形,再问你一次,你愿意随我出去修炼么?” “蒋敬叔叔我正有此意,我想拜你为师”陈景说着就要下跪。 “快快起来”蒋敬连忙扶起就要下跪的陈景,嘿嘿笑道,“以我的能耐可教不了你,你的师父玄法可比我有本事多了!” “那我们何时出发?是去无悔山么!” “对!你若想,明日都可以!” 陈景激动道:“那就明日!” 一旁的兀官瑶听见陈景说要离开安康镇,心里居然有些不舒服起来。 “不过……”蒋敬话锋一转道,“这世上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我为了取回你记忆耗费了太多精力,怕是不能与你去了……” 陈景听到蒋敬又说不能陪他去,虽然有些失望,但并不能阻止他的步伐,于是问道:“那无悔山我该怎么去?” “只要你想好,我会给你一份活地图,它会为你指明道路” “好!”陈景眼神坚定道,“不用想了,无悔山我是去定了!” 一天过去,蒋敬跟着陈景、兀官兄妹回到了安康镇。 夜晚,大家一起吃饭,陈景狼吞虎咽的吃了好几碗饭,补充体力,准备明天出发。 “陈景兄弟是想一口气吃个胖子啊!”兀官云笑着说道。 “可能是在为明天出发补充体力吧!”蒋敬放下碗筷,捏着胡子道。 “明天出发?去哪?”兀官敷上还不知陈景在灵丹观里发生的事情。 兀官云简单的将陈景在灵丹观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兀官敷上。 兀官敷上听完,拿出烟斗点了烟:“原来是这样……” “陈景——你混蛋!”兀官瑶突然起身,突兀得冲陈景发了脾气,气呼呼得回到了自己的闺房,用力关上了门,奇怪的是平时贪吃的兀官瑶一改常态,碗里的饭菜没有动过。 气氛顿时压抑了下来,大假审时度势忙拉了拉还在扒饭的小假,二人一起站了起来,行了个礼,碎步跑进了房里。 陈景眨了眨眼睛,不知所措。 蒋敬不怀好意,话里藏针得笑着说道:“年轻真好,羡慕羡慕——看来小瑶是舍不得陈景啊!” 兀官云座得端正道:“莫说我妹妹了,就算是我也会不忍与陈景兄弟分别啊!毕竟生死与共了好几次!” 兀官敷上吐了几口烟道:“孤家寡人是不懂这些的……” “敷上兄——你这——”蒋敬知道兀官敷上是在调侃自己。 兀官敷上脸上狡黠的一笑:“你又不是孤家寡人,你不还有我们吗?” “哎——”蒋敬轻轻将桌子一拍,此刻他会过了意来。 第九十二章 离开安康镇 晚饭过后,众人回房休息,陈景趁机走到了兀官瑶的闺房前。 女人心海底针,陈景想了许多兀官瑶生气进屋的原因,无论怎样肯定是与自己有关。 明天就要离开安康镇了,有什么话还是当面与兀官瑶说清楚吧。 陈景深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是谁?我睡了——”屋里传出兀官瑶不耐烦地声音。 陈景在门外酝酿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是我——陈景——” 门忽得一下被打开,兀官瑶衣冠整整的站在门前,娇嗔道:“你来干什么!还不快走,早走早好,免得老在我眼前瞎晃悠,晃得我心烦!” 陈景还以为兀官瑶会耍小孩子脾气,会直接无视他,再看到兀官瑶打开门后的穿着,心中猜测:难道兀官瑶知道我会来找她?一直在等我? 兀官瑶见陈景半响没说话,气的要关门道:“没话说就走!” “等等——我有话说!”陈景伸手把住了门,不让兀官瑶关上,目不转睛得盯着她,说出了真心话:“小瑶……我得谢谢你……” 兀官瑶让陈景说得一愣,不清不白得眨了眨眼睛:“干嘛?干嘛谢谢我?” “初到安康镇,人不生地不熟,若不是你一直帮我,我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算你还有点良心!” “来安康镇之前的记忆我都找回了,曾经对我重要的人一个都没有保护住!我也想保护你,所以不想再重蹈覆辙了,我要变强,我必须离开安康镇!” “小陈景……”兀官瑶心中的气一下全消了,“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陈景说道:“不光你……还有云兄、兀官伯伯,蒋敬伯伯,你们都对我很好,在我心里,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兀官瑶听完噗嗤一笑,道:“谁跟你是一家人你姓陈,又不姓兀官,真傻!” 陈景目光有神,正色庄容道:“小瑶——你放心,等我变强了就会再回来!” 兀官瑶无可奈何得叹了一口气:“我怕你跟静静一样,这一走,可能过上个十几年才能再见面了!” “要不了那么久!”陈景斩钉截铁地向兀官瑶做了一个“三”手势,“三年——我保证三年后我会回来!” “真的吗?”兀官瑶有些不相信。 “嗯!”陈景眼神坚定得望着兀官瑶的眼睛,“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你还君子!最多就是个傻小子!”兀官瑶娇嗔道。 “是吗!”陈景不好意思得摸了摸后脑勺,“我保证过了三年以后,回来的我将是另一番样子!” “三年啊……”兀官瑶回想过来,若有所思道,“还真是漫长啊……但不管怎么说,你身为我的知己朋友,我还是会支持你!” “嗯!”陈景脸上一笑,点头道。 “不要跟我嘻嘻哈哈的!”兀官瑶噘着嘴道,“说好的三年啊!你要是没有回来,天打雷劈!” “嗯!我陈景要是三年没回安康镇天打雷劈!”陈景对天起誓。 解铃还须系铃人,二人相聊甚欢,一直到深夜。 清晨时分,青白的曙光和淡淡的晨雾交融在一起,点染着安康镇周围的山山水水。 安康镇寂静的街道上,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一大清早从街道里走出一辆马车来,马车后跟着七个人。 街道上缓缓向镇门行驶去的马车很是简陋,就是一只马儿拉着四轮木板车。 “已经到安康镇的镇门了,我们就送到这里了”兀官敷上停下了步子,望着眼前高高的镇门说道。 陈景身上背着重重得行囊,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兀官云:“云兄——请帮我将这封信转交给楚一凡,这就算是我跟他的道别了” “明白”兀官云接过信放好在了内衣兜里。 这封信是太阳金乌逼陈景写给楚一凡的,信中的内容,只要是有感情的人,看了都会火冒三丈吧。 “臭傻瓜……你可要早点回来哦!没有你,我们家的药又得我来捣碎了呢!”兀官瑶挽着兀官敷上的胳膊噘着嘴道。 “哦?”兀官敷上接话道,“原来你舍不得人家陈景,是怕少了一个免费劳动力啊——” “是啊是啊”兀官瑶笑着说道,“陈景可为我们节约了不少钱呢!” 陈景站在一旁,听着兀官父女俩的对话,有点汗颜。 兀官云拍着陈景的肩膀道:“陈景——啥也不说了,祝你一路顺风,你回来的时候,我相信肯定已经成为一个非常厉害的修真者了,我很期待!” 陈景微微一笑点头道:“嗯——那是当然!” 兀官瑶甩开兀官敷上的胳膊,走到陈景身前揪了一把他的耳朵道:“下次我再看到你,还是那么让人操心,小心我就揪掉你的耳朵!”。 陈景摸着自己可怜的耳朵傻傻笑道:“一定不会让你揪掉我的耳朵……” “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蒋敬背着手望了一眼陈景,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自己的寿命不知能否挺到三年后,不知还能否再见到陈景。 兀官敷上拿出烟斗用袖子擦了擦道:“无悔山的方位就看蒋敬叔叔给你的活地图,安康镇的马车最多只能到楚峡关,你须在楚峡关的瓮城里再转远程木车过去!” “嗯!”陈景抬头望了一眼就要东升的太阳,回过头来对众人抱拳道“小遥——云兄——敷上伯伯——蒋伯伯——我们后会有期!”说完,倒坐在了板车上。 “坐好了——”车夫坐在板车前一甩鞭子,抽到了马屁股上,“驾——驾——驾——” 马儿“吁吁吁”了几声,踏起蹄子拉着马车缓缓向前驶去,车轱辘转动着在地上留下两条轮印子。 “臭傻瓜!”兀官瑶依依不舍挥手道,“路上多加保重!” 陈景站在了马车上,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兀官一家,向他们挥手道别。 日出东方,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马车渐远,站在安康镇送别的一行人已消失在尽头。 只听有人唱:马儿一摇三晃荡,穿过小巷离开家,儿女情长挂心上,遥望南门已远方,犹记小桥和人家,主人煮好饭和菜,晚霞似锦美如画,何时才能再见它!嘿——少年不怕出生差,心有志气哪都强,人生如歌路漫漫,全靠胆色和热肠。 第九十三章 妖刀 楚员外至从大摆筵席后楚一凡几乎天天宅在卧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晚,窗外夜色朦胧,楚一凡屋房内烛光温晕。 楚一凡仰躺在床上,虽然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但邓泽夜袭那晚发生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种无力感的剧痛一直深扎在心中。 楚一凡想要摆脱掉这阴影。 这时一缕紫光从窗户里穿过飘了进来。 紫光飘到桌子上,幻化成身穿红色的衣裳,柳条盘成小圈儿戴在头上的小妖——红柳娃牧子。 “你还没走?” 牧子坐在凳子上道,“喂——我要办的事还没办呢!” “嗯”楚一凡仰望屋顶,淡淡的应了一个字。 “‘嗯’是个什么意思?”牧子从桌子上飘了起来,飘到楚一凡身前,贴着他的脸道。 楚一凡侧过身去,目光望向桌子上。 “喂喂——你这样无视他人很没礼貌知道吗?”牧子又飘到了楚一凡眼前。 “你粘着我做什么,你该去哪去哪”楚一凡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真是块木头!”牧子飘到了门前,背向着楚一凡,一脸遗憾道,“我本来是想告诉你妖刀的事情,既然拒我之门外,那就算了,等哪天你心情好了,我再来找你……” “什么妖刀?”楚一凡目光转到了牧子身上。 “哈哈哈——”牧子转过身来,一脸得意道,“有兴趣了么,我这次来找你的目的就是为妖刀寻主人!” “主人?是我?” “正是啊!” “妖刀本就属于拥有太阴渡鸦的你呀!” “放肆!”楚一凡的脸浮现出太阴渡鸦的脸,“本神明的名字岂是你这种小妖能称呼的!” 太阴渡鸦现出真身,它的冰冷与威严,压得牧子连忙磕头道歉。 “神明大人我错了——” “神明大人我错了——” “神明大人我错了——” 牧子一直磕头,不敢抬身。 太阴渡鸦见牧子虔诚的道歉,未作后续的追究,从楚一凡脸上消失。 楚一凡对牧子的妖刀很感兴趣,对他说道:“它走了……别磕头了,赶紧说说什么是妖刀。” 牧子跪在地上,怯怯得抬头,见楚一凡恢复往昔,才放下心来。 “终于得救了”牧子坐在了地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或许是畏惧楚一凡体内的太阴渡鸦,一改常态,对楚一凡很是恭敬得说道,“楚大人应该知道自己拥有盘古血脉吧。” “嗯——” 牧子细细说来:“能够与渡鸦大人共生的都是盘古血脉中最为独特的一脉——太阴之体,我想楚大人也应该知道太阴之体是妖魔们修炼的最好媒介,只要妖魔能有办法吃掉太阴之体的肉体,吸食其魂灵,那么修为会瞬间增强不知多少倍,而且还会创造出意想不到的事情,太阴之体若不是有神明大人的护佑,独自活在世上是非常的危险的,而且也很可怜,不仅受妖魔们的垂怜,视为囊中物,还要被所谓名门正派追杀,已永绝后患。” 楚一凡听到这里,琥珀色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牧子顿了顿道:“神明大人应该知道,太阴之体会轮回出现在世,其中唯有一人未能与神明大人共生,而是直改天道,成为了很厉害的修真者,还发掘出太阴之体上谁都不知道的能力——驱使妖灵的能力!” “本神明也略有耳闻!”太阴渡鸦再次从楚一凡的脸上浮现出来。 “神……神……明大人……” 牧子非常害怕太阴渡鸦,看到它,脸色大变,害怕得向后直退。 “小妖……本神明对你方才的无理既往不咎”太阴渡鸦说道,“快说说那人,本神明对他非常感兴趣。” “是”牧子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神明大人应该知道,妖灵跟人的灵魂不一样,人死后的灵魂会忘记前世,进入冥河六道,排队等着投胎转世,而那些怨气太重的魂会化为厉气消散,最后永世不得超生。” “天地之间,六合之内,万物千姿百态,变化万千,相生相克,轮回循环,负阴抱阳,生生不息,妖灵跟人的魂灵不一样,修炼成精的妖死后,妖灵会失去意识,漫无目的的飘荡,见日月之光而散,化为精华的一种,供万物吸允。 “几百年前那太阴之体天赋异禀,不但发现了能驱使妖灵的这个天大秘密,还创下了只有太阴之体才能习得的无上法术——驱妖灵术!” “运用盘古血禁锢妖灵在血肉之中,使妖灵灵体不灭,供其驱使!” 楚一凡淡入水,一脸平静的打断了牧子的话:“全是废话,我只想知道妖刀!” 牧子说道:“这旷世奇才与烛龙神明是挚友,烛龙不知何故而死,留下脊椎给了他,那人在愤恨之下,造就了这无比非凡的神器——黑鳞妖刀!” “没有想到黑鳞妖刀真的存在。”太阴渡鸦冷冷得一笑。 牧子见楚一凡冰冰冷冷,波澜不惊的脸上划过一丝兴奋,继续说道,“黑鳞妖刀托我寻他这一世的主人,就是你——楚一凡!” “刀在哪?”楚一凡问道。 “妖刀就封印在地门州无人区的尸鬼沼泽里……”牧子回道。 太阴渡鸦故意拉长语调诱惑楚一凡道,“楚一凡,你想不想去寻它?” “去!”楚一凡没有丝毫的犹豫。 “嗯”太阴渡鸦低沉得感叹道,“终于拿出点男人的样子来了” “太阴渡鸦,我决定同你修炼!”楚一凡终于下定了决心。 “看来上次的夜袭对你冲击很大,居然决定同本神明修炼。” 楚一凡抬头,琥珀色的双眼凝视烛火道:“从明天就开始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太阴渡鸦说道:“大话可不要说在前头,在本神明这修炼可是要吃大苦头的,之前教你的只是些皮毛而已,没有什么难度。” “你放心,除非我死,否者我一定完成你的试炼”楚一凡回完太阴渡鸦的话,转而对牧子说道:“我先修整几日,然后你带我去寻到妖刀——” “好叻!”牧子一口答应。 楚一凡又对太阴渡鸦道:“渡鸦,明天我该如何开始休练?” 太阴渡鸦回道:“本神明说过,你底子太薄,须先打好底子,提升自我。” “怎么提升?”楚一凡追问道。 “本神明就大发慈悲教授你一套捷径的方法”太阴渡鸦说道,“上饮雨水,下吃虫子!” “吃虫子?” “怕了么?” “我明天就去吃一斤!” “呵呵——”太阴渡鸦道,“瘦子一餐吃不了个大胖子,修行之事,就算有捷径也须一步一步来,所以本神明提议你明天吃两斤!” 第九十四章 修行之路 这几日,楚一凡按照太阴渡鸦的修炼方法喝露水,吃地里的虫子后,发现身体有了变化,变得有些力气,骨瘦如柴的身子上也慢慢长出肉。 牧子坐在楚一凡的肩膀上,看他调息完毕后鼓掌道:“不愧是拥有盘古血脉的人,调息都比常人快了不少” 楚一凡盘坐在床上睁开了眼睛,没有搭理牧子,直接下了床,从床底下抽出一把带泥土的铁锹。 “又去挖虫子——你才刚调息完啊!”牧子跳到桌上,盯着楚一凡手中的铁锹惊愕道。 楚一凡托着铁锹往房门走去:“这种修行怎么够!”说完打开了门,出了卧房。 “你还真是够拼命啊”牧子道,“修行就应该想牛马一样不辞劳苦!” 楚一凡一言不发地走到院子里,举起手中的铁锹挖起虫子来。 这时,守门的家丁手里拿着一封信,疾跑了过来:“少爷——兀官家送了一封信过来!”楚一凡听见是兀官家来的信,忙停下挖虫,转过了身来。 “少爷——信”家丁脸上推着假笑,殷勤的递过信来。 楚一凡冷冷接过信,无视家丁,直接打开了信件。 家丁吃了闭门羹,又心生害怕楚一凡,递完信就灰溜溜地走了。 楚一凡细看信中的内容,脸上表情慢慢变得凝重下来。 牧子轻飘飘得跳到楚一凡的肩膀上,想去偷看信中内容。 牧子像是鹅绒一般很轻,但还是让楚一凡察觉到,不等牧子偷看,便将手中信件撕成了粉碎,如天女散花般扔进了水池里。 “看来你要提前出发了”太阴渡鸦出现,它与楚一凡是共生,信中的内容看的是一清二楚。 “今天晚上就出发!”楚一凡说完,若有所思地继续挖起虫子来。 爱管闲事的牧子见楚一凡决定今日便要出发去寻妖刀,心道,决定得如此仓促,没有按计划行事,肯定是与信中内容有关。 “在此之前,可是有些事情你必须先解决”太阴渡鸦提醒道。 楚一凡专心挖虫,简简单单的回道:“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拦我” “喏——阻碍你的人来了”太阴渡鸦说完,又隐藏了起来。 楚一凡微微抬起头,恰巧看见来到后花园里寻自己的楚员外。 楚员外见到楚一凡正在铲地挖虫,连忙上前阻拦:“我的儿啊——为父听说你这段时间竟然吃起地中虫子来,是真是假啊!” “是真”楚一凡淡淡地回道,继续铲开泥土。 楚员外见亲儿子真有违反常人的举动,连忙一把上前夺过他手中的铁锹,扔到了一边:“好饭好菜你不吃!到像公鸡一般啄起虫子来!你还想当人么!” 楚一凡面无表情道:“父亲,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楚员外双目圆瞪,温怒道,“我不想听你胡说八道!给我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好好学习经商,以后为父的家业还需你来承担。” 楚一凡用琥珀色的双目盯着楚员外,一字一句道:“父亲!恐怕这事恕难从命,我正想告知父亲,孩儿即日启程要离开安康镇。” 楚员外听到楚一凡突然说要离开安康镇大惊失色:“你要去哪?你又给我胡闹!” “孩儿已经决定,今日收拾好行李便启程离开”楚一凡语气冷淡,话语坚决。 楚员外见楚一凡胡搞乱来,所作所为和他的期望背道而驰,勃然大怒,吼道:“自古以来,父母之命不可违!你就老老实实的照我的话去做便行!” 楚一凡见父亲怒吼反对,面不改色心不跳得执拗道:“我心意已决!谁都阻止不了!” 楚员外不由分说,一个巴掌重重甩到了楚一凡脸上。 楚一凡的白脸上出现五个红指印。 “没有人敢违抗老子的命令!你也不例外——”楚员外说完背着手,一脸气愤地离了开去。 楚员外走后,牧子从楚一凡的头发离钻出来:“好凶的父亲,难了哦——” 楚一凡一句话不说,蹲下身,用手刨开土,捉起地上的虫子往嘴里扔。 楚员外走后不久,来了许些丫鬟和家丁,他们将后院所有道路封锁了起来,每一个地方都陆续有人站岗。 很明显,楚员外要困住楚一凡。 “你老爹真绝!”牧子说道。 楚一凡未做声,捡起铁锹,进到屋中,猛的一把将门关上。 太阴渡鸦出现,露出凶相道:“这些家丁丫鬟不过是凡夫俗子,拦不住你,只要你与我人神合体,可以把碍事的人全杀了!” “我不杀无辜的人”楚一凡从卧房书柜里找出了文房四宝,磨墨来。 “妇人之仁”太阴渡鸦说道,“楚一凡,你给本神明记住,扫清障碍最好的办法就是完全清除!” “啰嗦!我有自己的办法”楚一凡快速的转圈磨墨。 “本神明到要瞧瞧你有什么办法”太阴渡鸦消失。 时间一晃便到了半夜,楚一凡居然一刻不停地磨完了十几根墨锭。 楚一凡见时候已到,松了松筋骨,整理起行李。 待整理完行囊,楚一凡在桌上摊开布纸,提笔而写,为楚员外写了一封离别的信。 楚一凡写完信,又提起毛笔沾了墨水,照着铜镜在脸上画起妆来。 楚一凡画到满意时才停笔,脸上已经面目全飞,只见他脸上白为底,上钩黑纹,花里胡哨,妖魔怪样,笑时阴邪,怒时眉立眼瞪,像是鬼怪要吃人,甚是恐怖。 “楚大大真厉害!”牧子看出了楚一凡的用意,向他伸了伸大拇指。 楚一凡背起行囊,走到窗户前,用手指添了添舌头,然后捅破纸窗向外望去。 只见屋外灯火通明,虽然时至深夜,但看守的家丁丫鬟们不仅没有困意,还个个精神抖擞,估计又是收了楚员外不少好处。 楚一凡没有见到父母才放下心来,心怕这副模样吓坏了他们。 “启程!”楚一凡一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楚一凡心知楚府上下都把自己当做妖怪,之所以把脸画的妖里妖气,恐怖赫人,就是利用这一点,让家丁丫鬟们以为他是原形毕露,妖性大发,如此一来还不把那些丫鬟家丁吓个半死,逃命都来不急,还哪敢阻拦他出楚府。 果不其然,楚一凡刚一出门,那些家丁丫鬟们在火光下看到楚一凡这般恶像,吓的是魂飞魄散,四处窜逃,高呼“老爷——” 楚一凡见人一瞬间都跑光了,冷冷得“哼”了一声,走到了围墙边上跃墙而出。 太阴渡鸦看在眼里,露出了赞赏的表情。 半柱香后。 “老爷!老爷!妖怪!妖怪!”一家丁见身穿睡衣,一头乱发的楚员外疾步走来,立马迎了上去。 “哪来的妖怪!”楚员外身后跟了一群手持灯笼的家丁丫鬟,边说边问道。 “不知道,但我们都看到妖怪是从公子房里出来的!” “什么!”楚员外大惊,脸上吓得铁青,脚上的步子行的更快。 当楚员外领着众人来到后花园时,只见院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混账!你们都迷糊了吧!哪里来的妖怪”楚员外边发怒,边走到院子里,当看到楚一凡的屋门大开时,顿感不妙,连忙冲了过去。 楚员外立在门口,看见卧房里空空如也,楚一凡早就溜之大吉。 楚员外青筋暴怒,走进屋中,一眼瞧见到了桌上的离别信。 他走了过去,拿起书信看了上面的内容。 楚员外越看越怒,一掌将书信重重得拍在了桌子上:“小兔子崽子!出去了就别再给老子回来!” 第九十五章 兀官家的秘密 宅院里,兀官瑶坐在桌子旁撑着下巴发呆。 兀官云和兀官敷上坐在藤椅上喝茶谈天。 “就像小妹说的,屋里少了陈景确实冷清了许多啊!”兀官云抿了一口茶,望着不远处发呆的兀官瑶道。 兀官敷上端起小瓷杯,皱着眉头吹了吹气,然后喝了口茶水。 “父亲,你有心事吗?”兀官云见兀官敷上愁眉不展,关切的问道。 兀官敷上放下茶杯,抽出了烟斗:“你看小瑶……至从陈景走了以后,整个人都变了” “是啊”兀官云叹了口气道,“平常嘻嘻哈哈,疯疯癫癫,生龙活虎的,这两天跟丢了魂一样,每天就会发呆。” “嗯——”兀官敷上点燃了烟斗,故意提高了点音量,“女大不中留啊——” 兀官瑶虽然在发呆,但也在旁听着父亲与哥哥之间的谈话,听到父亲说自己不中留时气鼓鼓地跑了过去,一把搂住兀官敷上的脖子道:“谁说的!女儿终身不嫁,就留在父亲身边!” “哟?真的吗?”兀官敷上眯着眼睛,打趣道。 “那是当然——”兀官瑶,话锋一转,有些低沉道,“不过——我还是向往外面的世界。” “哦?” 兀官瑶羡慕着说道,“小时候老是跟在父亲和哥哥的屁股后面在外漂泊,虽然很苦很累,但是可以看到好多的风景,看到好多的人和事,可以吃到好多美味——那时真的很开心。” “嗯”兀官敷上吐了几口烟。 “可是……至从来到安康镇定居下来以后,我们只能蜗居在这么一个小小的镇子里,日复一日的过着平淡说完生活,虽然再也不用风餐露宿,在外奔波,但是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好没有激情,让人觉得活得好无趣,活得没有追求,活得浪费光阴。” “你呀——就是个野丫头!”兀官敷上慈爱的站起身子,用烟斗敲了敲兀官瑶的额头。 “疼耶——”兀官瑶揉了揉额头,抱怨道。 兀官敷上用衣角擦了擦烟斗,然后收了起来:“为父就是想听你的真心话,跟我来吧——” “去哪?”兀官瑶眨着眼睛问道。 “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兀官敷上负手在后神秘兮兮得进了屋里。 兀官瑶跟在兀官敷上身后,心中嘀咕着不知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兀官敷上进到屋子,走到正中间处,用脚在地上跺了跺,然后俯下身子用手掌使劲往下一压,地板上的一块砖头居然凹了下去,紧挨着一块砖头凸了上来。 “没想到家里还有这样的机关!”兀官瑶惊讶道。 兀官云站在一旁闷不做声,他明白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兀官敷上抽起凸出来的石头,石头下是一个暗格子。 “父亲到底藏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啊!”兀官瑶探头往暗格里面瞄,一脸期待道。 兀官敷上从暗格子里抽出一个长方形的棕木盒子来。 “父亲……这样真的可以吗?”兀官云见兀官敷上取出棕木盒子问道。 “你妹妹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该告诉她了……”兀官敷上吹了吹棕木盒子上的灰,用袖子抹了抹,走到桌子旁,将其放在了桌子上。 “父亲!这里装的什么啊?”兀官瑶兴致勃勃的凑了上去。 兀官敷上回道:“月金轮。” “什么东东啊?” “看了便知”兀官敷上打开了盒子。 盒子打开的瞬间,莹润的光华从盒盖间溢了出来。 待盒子完全打开来,兀官瑶终于瞧见了月金轮的模样:月金轮形如两头尖的月牙,通体莹润,光泽无暇,绘有法文,刻有祥云流水。 法文好似行于祥云之中,忽显忽隐,流水缓缓流淌与之交相辉映。 月金轮内刃中间雕刻的是一片片莲花花瓣,正中的花瓣上有一块椭圆形的凹槽。 盒子里月金轮下还放有两块法石。 两块法石的颜色不一,分别为青色、白色。 每一块法石里都雕刻着栩栩如生、形态不一的麒麟。 两只麒麟皆为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其中青色麒麟伏在地上,白色麒麟面朝着人,它通身雪白,张牙舞爪,面露凶色。 兀官瑶看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要不要去碰碰月金轮?”兀官敷上故意引导兀官瑶道。 兀官瑶兴奋得点头,小心翼翼得用食指在月金轮上点了一下,只听“叮铃铃——”得一声响,月金轮像是与兀官瑶产生了共鸣,从盒子里立了起来,吓得兀官瑶后退了一步。 “用手掌挨着它不要动!”兀官敷上继续引导兀官瑶道。 兀官瑶拍了拍砰砰直跳的小心脏,上前一步,撑开手掌按在了月金轮上。 “叮铃铃——”月金轮震动了起来,兀官瑶的手掌与月金轮一起闪出银辉色的光华。 光华一闪,月金轮陡然变大,绕着兀官瑶的身子急速旋转了起来,渐渐地,月金轮又越转越小,“噌——”得一下,消失不见。 “去哪了!”兀官瑶惊呼了起来。 “与你融合了”兀官敷上欣慰地回道。 “融合?”兀官瑶不解。 “你看你的右手腕”兀官敷上提醒道。 兀官瑶握紧拳头,发现手腕上多了一个纹身,这纹身正是月金轮的模样。 好奇得在手腕上抠了抠,发现纹身已经在手腕上根深蒂固,根本扣不掉。 兀官敷上接着拆开了棕色木盒,取出了一幅画和一本由布纸定制的书来。 “父亲!你真坏——”兀官瑶又凑上前去,责怪道,“你怎么向我隐瞒了那么多的事情!” 兀官敷上自顾自得打开了画,画里是一位女子,此女子婷婷玉立,婀娜多姿,脖颈细长,下颚尖细,颜如舜华,肤白如雪,浓密如云的棕发倾泻腰间,额头上盘起的发髻高高耸立,美丽的酒窝儿隐现在脸颊上。 女子姿态奇美,明艳高雅,仪容安静,体态娴淑,穿着奇特,人间罕见,她身穿淡青色无袖绫罗纱裙,身细白色丝带,搭于两手之间,看上去高贵凄清,寂静柔美,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兀官瑶望去,此女子的容貌与自己长的好生相似,于是猜疑道:“难道——画里的女子是我的母亲?” “正是!”兀官敷上回道,“还有这月金轮以及麒麟石都是你母亲留予你的” “母亲……” “小瑶……莫怪父亲,其实父亲有一点骗了你……”兀官敷上愧疚道,“其实你母亲不是青司的弟子而是蜀山派的月灯大师,青司的掌门正是你母亲的姐姐。” “啊——什么——”兀官瑶有些接受不了事实,她一直把青司当做自己的目标,然而父亲却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母亲根本不是青司里的什么大弟子。 “小瑶……接受事实吧……”兀官云上前去,握住兀官瑶的肩膀安慰道。 “父亲……那月灯大师是不是比青司弟子更厉害更德高望重?”兀官瑶眨了眨眼睛,一脸期盼得问道。 “当然!除了峨嵋派的掌门,你母亲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哈哈”兀官瑶兴高采烈得蹦跶了起来,“果然——我母亲还是最棒的!” 兀官云无奈地拍了一下额头,喃喃道:“我这妹妹还真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害我白担心一场……” “对了父亲!”高兴过后,兀官瑶正儿八经得问道,“赶紧把母亲的事情都告诉我吧!” “这可不行”兀官敷上摇头道,“我向你母亲发过毒誓,我只能将她的衣钵传予你,关于你母亲的事情只字不能再多说!” “切——”兀官瑶失望得嘘了一声,又瞅了一眼手腕上的月金轮纹。 第九十六章 双灵术 得到月金轮的兀官瑶死不罢休,一直纠缠着兀官敷上,想要知道母亲的过去,可惜兀官敷上软硬不吃,就是不肯说。 “小瑶……你若是再纠缠此事不放,我可就连衣钵都不传你了!”兀官敷上无计可施,只好恐吓道。 “好吧——好吧——”兀官瑶最终也妥协了,叹了口气失望道,“有其女必有其父,我不再问便是,赶紧把母亲的衣钵传给我吧!” 兀官敷上打趣道:“为父就怕某人耐心太差,坚持不了几日。” “谁说的!”兀官瑶鼓起嘴巴,立马反驳道,“母亲传给我的东西,就算我累死也要好好接住!” “是吗?” “当然!” “好!”兀官敷上摸着胡须说道,“你母亲要传的衣钵其一是月金轮和麒麟石,其二便是双灵术” “双灵术?” “嗯!”兀官敷上指着棕木盒子中的麒麟石解释道,“你可不要小看这两块麒麟石,它们可是封印着双子麒麟的精魄;” “上古时期有双子麒麟,一雄一雌,是守护峨嵋山的神明,后来为保护峨嵋山而战死,留下了他们的精魄;” “每一块麒麟石都有其独特的能力……施法者需通过月金轮,使用真元催动麒麟石来使用独特的法术” “独特的法术?”兀官瑶瞪大了眼睛,脸上笑开了花,“什么法术?在哪?” “都在这本书里”兀官敷上拿起由布纸定制的书放到了兀官瑶手上。 兀官瑶立马翻开了书,如痴如醉得看了起来。 “方才为父也说了,双灵术可不是一般人能学的,虽然你与你母亲一样拥有能驱使月金轮的血统,但只有资质还不行,若想学有所成,恒心与悟性都必不可少!”兀官敷上见兀官瑶一心都放在了书上,根本没有听自己讲话,故意咳了几声“咳咳——” 兀官瑶会意,敷衍道:“我肯定有恒心!至于悟性嘛——我虽然不是非常聪明,但起码也不蠢嘛!” 兀官云站在兀官瑶身旁,故意显得很是羡慕嫉妒恨道:“好好学——你哥可没这个福气!” 兀官瑶得意的向兀官云吐了吐舌头,转而向兀官敷上问道:“父亲——你怎么今天才想着传授衣钵给我呢?” 兀官敷上回道:“因为你跟为父年轻时候一样,不喜欢困在一个地方,喜欢在外游山玩水,是个野娃子!况且你也大了,该有自己的理想,为父总不能将你捆在身边,折断你的翅膀吧!” 兀官瑶听了兀官敷上这番言辞,心中触动,突然跪了下去:“孩儿不孝——” 兀官敷上连忙扶起兀官瑶道:“你这是为何?” “孩儿每天就只知道耍性子,从来没有替父亲想过,也没有帮父亲做个啥儿正事……”兀官瑶羞愧万分。 兀官敷上拍了拍兀官瑶的后背,安慰道:“这都是作为父亲应该做的” 兀官瑶一本正经,斩钉截铁道,“我一定会传承好母亲的衣钵,不让父亲失望!” “这就对了!”兀官敷上面带慈笑,伸出大拇指。 “那……父亲,我该从哪儿学起?”兀官瑶弱弱得问道。 “瑶儿莫急,万丈高山平地起,正清叔叔也跟你说过,万事先需打好根基!”兀官敷上说道。 “那该怎么打好根基呢?” “以后由你哥哥来教你修真的基础!” “好!”兀官瑶一口答应。 兀官敷上顿了顿,切入医药世家的正题来:“还有小瑶……我们既然是医药世家,医术方面你可要学精,外面的世界可是很凶险的!我们祖上有位仙人叫兀官不羁,他医术全面,尤其擅长外科,精于手术,被后人称为‘圣手’,他曾创造过许多医学奇迹,可到最后让人陷害,竟落到了异死他乡的地步。” “那是他只懂医术不懂法术吗?”兀官瑶回道。 兀官敷上微微一笑:“你说到点子上了!” “你女儿还是很聪明滴!”兀官瑶一脸得意道。 “不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兀官敷上润了润喉咙,故作神秘道,“继兀官不羁之后,咱们兀官家又出了一个厉害人物叫兀官芝,他是第一个将医术运用在提高修为上的人” “医术也能提高修为?”兀官瑶惊讶道。 “是的!无论是人、动物、妖还是兽,只要是血肉之躯就会有经脉!经脉是人体内气血运行的通路,修炼精气神、提炼真元等都需要运转经脉,如果运用针灸使经脉扩张到常人的两到三倍……” “那么人家要花三天时间修炼,我只用花一天!”兀官瑶激动得接话道。 “正是这样!”兀官敷上觉得自己女儿某些时候还是挺有悟性的。 “不过——我对针灸只懂皮毛而已……”兀官瑶羞愧道。 “好好学”兀官敷上抚摸了下兀官瑶的头,“随我去药房!”说着,出门往药房走去。 兀官瑶一脸疑惑的跟在后面,兀官云走在她身边。 兀官敷上走进药房内,在一个尘封的柜子中拿出用一块黄布包裹着严严实实的盒子来,他小心翼翼得解开黄布,一精致小巧,奇特不凡的檀木盒子裸露了出来。 “父亲——你还藏了真多宝贝!”兀官瑶已经见怪不怪了。 兀官敷上打开盒子,盒子里放有许多银针,一本由布纸定制的厚书上写着《通脉医术》这四个字。 “这么厚——”兀官瑶一把抢过《通脉医术》,翻了开来,“让我瞧瞧书里都写了啥” 《通脉医术》中第一页写道: 古医者曰经脉乃人体内气血运行之通路,经脉能决死生,处百病,调虚实,不可不通。经脉有二乎,正经有十二,即手足三阴经,手足三阳经,俗称“十二经脉”,是以气血运行的通道。 奇经有八,即督、任、冲、带、阴跷、阳跷、阴维、阳维,合称“奇经八脉”,有统率、联络、调节十二经脉之功效。 十二经别,是从十二经脉别出之经脉,主以强十二经脉间表里之两经之间的联系,于通达正经未循行器官、形体之部位,起能补正经之不足。 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脑髓生,骨为干,脉为营,筋为刚,肉为墙,皮肤坚而毛发长,谷入于胃,脉道以通,血气乃行,受血而营之。 经脉流行不止,环周不休,寒气入经而暨迟,泣而不行,客于脉外则血少,客于脉中则气不通,故卒然而痛。 兀官瑶看完第一页,虽自幼跟着父亲有着医学上的功底,但对上面的内容还是一知半解。 “怎样”兀官敷上笑眯眯的问道,“看得懂吗? “还好——还好——“兀官瑶勉强回道。 “我暂时不要求你完全读懂,但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你要将这两本书的内容全部滚瓜烂熟地背下来!”兀官敷上要求道。 “全部背下来!”兀官瑶觉得有些为难。 “你以为想修行法术嘴上说说就可以了吗?万事开头难,不付出怎有回报?这世界上可没有坐享其成的事情!”兀官敷上向兀官瑶说教道。 兀官瑶心中感叹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看来我得好好钻研揣摩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可要跟陈景一同出镇,闯荡九州呢! 第九十七章 楚峡关 马车行驶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到了楚峡关。 陈景打开活地图,地图上冒出一个小人,小人毕恭毕敬得向他告知已到楚峡关,然后又在地图上做出了无悔山的标记,画出了去无悔山得路线。 陈景收起地图,心知旅途才刚刚开始,楚峡关离无悔山还有十万八千里。 楚峡关夹在两座高山之间,高山周围全是陡峭窄小的山路,泥软难行,一不注意就会落入山崖,所以关口建在进入楚峡州唯一的大道上。 马车停下来时,陈景看到横在眼前的是一堵城墙,城墙用巨大的条石砌基,十分坚固,城墙正中建有巍巍城楼,两旁设有略矮的箭楼。 城楼下是一个拱形大门,大门上刻有三个大字“楚峡关”,大门连着马道,从马道进入便是瓮城。 马夫牵着马儿走进大门,门里有门卫看守。 门卫们穿着印有“皇盟”图样的兵服。 其中门卫头子坐在地上靠着墙,嘴里含着牙签,将手中长刀一横,嚣张道:“拿钱才能进关!” 马夫从兜里掏出了半窜儿铜板,一副卑微得表情道:“给……官老爷……” “少了!”门卫头子嵌了嵌牙,做了一个手势,“这个数才能过关!” “一两银子!”马夫惊道,“前几天还半串铜板,怎么关税一下涨了那么多!” 门卫头子丢下牙签,从地上爬了起来,恶狠狠地道:“老子说多少就是多少,有钱过关,没钱滚蛋!” 陈景见门卫头子蛮横无理,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双眉一挑,怒目而视道:“能好好说话?” 门卫头子见陈景手上颇有力道,心道他或许有点本事,心中不免忌惮,但脸上还是装得很嚣张:“怎么滴——你想动手?” “是的!又怎样?”陈景回道。 “敢打官差!反了你!”门卫头子恶狠狠道。 “你们这些有点小势的人,不懂为百姓考虑,就只知道贪赃枉法,打你又如何!”陈景说着举起了拳头。 一旁的几个卫兵见陈景真要动手,立马上前来一同使力将他扯了开去,其中一个卫兵直接用手中大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门卫头子见陈景瞬间被控制住,歪嘴一笑,拍了拍手道:“我以为你这毛头小子有多厉害!” 陈景不说话,突然伸手将脖子上的刀一夹,用力得从门卫手中抽了出去,不屑道:“我也没看你们有多厉害,仗着人多势众而已!” 门卫们见陈景摆脱掉控制,警觉地抽出腰间长刀,将他围在中间。 陈景见几把明晃晃得长刀指着自己,不慌反笑道:“就凭你们还想拦我?” 说着就要动武,却让门卫头子喝住:“等等——都别乱动!” “怎么?怕了?”陈景收住拳头道。 “看你这小子还有些本事,有这个么?”门卫头子从腰间得裤带子里取出一个石牌来。 石牌形状像鱼,由白色的石头做成,上凿小孔方便细绳佩戴。 正面上刻的是门卫头子的画像,人像下有一个手指那么大的凹槽。 “你有这个吗?”门卫指着手中的名牌问道。 “这是个什么东西?” “哈哈哈——”门卫头子和他的手下们全都笑了起来。 门卫头子说道,“我好心告诉你,我手中的东西叫做名牌!” 在九州大地上,只要修真者将手指按在名牌上,就会出现持有人的相貌特征和名字,注入真元还会显现出修为的高低等级。 名牌是唯一的,代表着持有人在九州大地上的身份、地位和荣耀。 陈景是井底之蛙,外面的许多事情从未见过。 门卫头子将大拇指按在名牌的凹槽上,在他注入真元后,名牌上显现出一个真元幻化成的儒士。 儒士抱拳鞠躬道:“恭喜你的修为已到固基期。” “看见没有”门卫头子得意着说道,“别看老子只是一个门卫长,可是固基期的修真者!” 门卫头子显摆自己的修为,无非就是让陈景知难而退,对他来说只动口劝退最好,动手劳民伤财不划算。 一旁的马夫见陈景为自己出气被门卫们困住,纠结犹豫了许久后上前委曲求全道:“少年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两银子来,“给官老爷们……请大发慈悲放了这位少年,放我们过关吧!” “这才像话嘛!”门卫头子抢过马夫手上的银子,收好名牌,向手下们打了个手势,“还好今天本大爷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可以通过了!” 变强就是为了自己不再受欺负! 对于这些仗势凌人,又没啥本事的人,陈景忍不下这口恶气,无需使用心计,强干就完事了。 “呵——”陈景快步上前,一掌拍在了门卫头子的手背上。 顿时,门卫头子在陈景的掌力下撑开了掌心,手中的银子在力道下从掌心中脱出,飞到了空中。 陈景一把抓回半空中的银子,从人群中一跃而出,来到马夫身边,要将银子还给他:“按规矩办事,规矩之外的钱,我多一分都不会交!” “妈了个巴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门卫头子大骂一声,勒起袖子,抽出腰间长刀出来。 “老大!咱们干了他!”门卫头子的手下们纷纷抽出腰间长刀应援,将真元注入进去,要将陈景给以制裁。 陈景的修为只比门卫头子高出一阶,但有太阳金乌加持,对付他和其手下不成问题。 “兄弟们给我上!”煮熟的鸭子飞了,门卫头子很是生气,既然有理说不清,只能真枪真刀的干了,气急败坏下,挥起长刀就往陈景身上砍。 陈景赶紧进入神明灵体的状态,在迅速躲过门卫头子的一刀后,飞身一拳,重重得打在他的肚子上。 火焰溅射,门卫头子让陈景瞬间击倒在地,肚子上的衣服燃起火焰来。 “啊——啊——”门卫头子一下乱了方寸,赶紧将真元注入双手中,然后猛拍肚子上烧起的火。 门卫头子的手下们见自己老大让人欺负,大喊大叫着挥舞长刀像陈景攻来。 几把长刀闪着寒光,带着真元朝着陈景一通乱砍。 陈景左避右闪,用火掌劈砍还击。 霎时间火星乱飞,“乒乓”作响,很快——那几个门卫手中长刀在火热下变红。 陈景再加力道,几下劈掌过去,只听“咔嚓——”几声响,长刀在高温下熔断。 “啊——我们的刀!” 门卫们手中的武器让陈景熔断,一个个的惊慌失措,不得不向后撤退。 陈景乘胜追击,几掌下去,将他们一个个得击倒在地上。 第九十八章 好来客栈 门卫头子坐在地上,肚子上的衣服被烧了一个大窟窿,不服气得对陈景嚷嚷道:“我在楚峡关守门三年了,第一次碰到能把我们几个全击败的,你到底是谁!” “想知道我的名字?”陈景冷哼了一声,“你还不够格!” “你少得意”门卫头子骂骂咧咧道,“你打官差是犯罪!我要禀报上去,判你坐牢!” “那你不按规矩收过路费,是不是也是犯罪?”陈景反问着说道。 门卫头子诡辩道:“这里谁看见我多收过路费了,有人吗?” 手下们在门卫头子的问话下,直摇头。 “当然有”陈景指着马夫道,“他!” “马夫!你看到我多收你钱了?”门卫头子咬牙切齿得质问门卫头子,眨巴眨巴的眼睛像是在威胁马夫不要乱说话。 马夫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他心中左右为难,要是按实情说,走了陈景这一单,以后就甭想再往这走了,因为门卫头子肯定会报复,若要是不按实情说,又怕门卫他们真按律法将陈景抓起来。 陈景一眼看出了马夫的心事,走到他身边说道:“老伯一年会走几趟楚峡关?” “莫约十次”老伯说道。 “一次一两半的银子,过路费就得去一两,赚半两,劳民伤财”陈景说着从行囊里拿出三锭银子,与方才抢回的一两银子共同交到了老夫手中,“一锭银子二十两,三锭六十两,差不多够你五年不用走楚峡关了,你帮我作证,稳赚不赔!” 在外讨生活不易,三锭银子对于马夫的诱惑实在太大。 有钱能使鬼推磨,马夫收起银子,点了点头。 陈景哈哈一笑说道:“好了,我有证人了,反正咱们都犯了罪,要不一起坐牢吧,不过……貌似我是赚的,因为我有能耐越狱啊,你可能有点亏,门卫长的官职丢了,还要坐个机年劳,想想就觉得好酸爽!” 门卫头子说理说不过,动武打不赢,对于陈景他毫无办法。 “怎么?成哑巴了?反驳我呀!”陈景见门卫头子气的两眼直翻,又拿他没辙,故意挑衅道。 马夫上前,拉了一把陈景,向他摇了摇头,一脸哀求道:“少侠,咱们见好就收,赶紧走吧,别再惹事了……” 陈景点了点头,觉得马夫说的有道理,自顾自得走到绞盘柱前,转动把手,拉起了木闸门。 门卫头子跟手下只敢眼巴巴的看陈景拉起闸门,他们见识过陈景的厉害,不敢去阻拦。 陈景拉起闸门,拍了拍手,招呼马夫一同离开了关口。 门卫头子看着陈景离去的背影,重重得叹了口气,当值三年,第一次收过路费收的如此窝囊。 二人出了关口,继续往驿站的方向前行。 驿站分布在九州大地各处,专门为马夫、旅客、官差等等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站中还有路线图以及各种马车供旅客选择。 但因为驿站是完全不收取任何费用的,所以住房设施很是简陋,愿意花钱的人还是会选择客栈。 陈景随马夫来到了驿站。 驿站是一个两层楼的木制房子,房梁上盖的是青色磁瓦,门上挂有牌匾,写着“楚峡关驿站”五个字。 驿站的门前有一排粗大的柱子,几匹马卧在地上,它们身上的绳子分别系在了几根柱子上,柱子的最前面有两块大木牌,一块木牌上刻着线路图,另一块木牌上挂着用布纸写的一些告示。 马夫牵着马走到一根柱子前,将马上的绳子系在了一根柱子上,然后便推开驿站的门走了进去。 陈景走到告示前,进入眼帘的第一则告示就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离开瓮城的唯一路段因泥石流而崩塌,道路已经封锁,无关人员不得进入,违者抓捕入狱,泥石需在一月以后才能清理干净,通车时间已布告为准”。 陈景站在告示牌前一动不动,他仿佛听到了乌鸦在树枝尖头欢乐的高歌一曲。 皇盟的人真是吃干饭的多,小小的泥石而已,找几个修为的修真者不一下铲除了吗,还需要一个月? 无法理解的陈景心中很是懊恼,从地图上看,通往无悔山的路只有这一条,现在路让泥石堵了,他必须在瓮城里白白呆上一个月的时间。 算了,抱怨没用,驿站太破,住不惯,还是去找个客栈从长计议吧! 陈景离开驿站,心情烦闷得走在路上,与来来往往、神色匆匆的旅客们擦肩而过,不久后,找到了一家客栈。 陈景停下步子时,站在客栈前,客栈牌匾上写着“好来客栈”四个字。 好来客栈虽与大城的客栈相比无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之势,但一眼看上去却也灰木墨瓦,古色古香,朴质宜人,门外两只红灯笼下的石头狮子更是栩栩如生。 陈景眼尖,看见门边上有一则布告,他凑上前去,见布告上写着好来客栈招收杂役,每月一百文钱。 楚员外曾经给了陈景一箱子的白银。 出安康镇时,兀官瑶塞进他行李最多的就是银子,所以他压根不差钱,之所以对布告中的内容有兴趣是因为客栈来往的人多,各路人士来至五湖四海,天南海北,人流量大情报就多,因此可以借助杂役的身份混淆在客栈之中,用来打听更多得消息,了解外面的世界,这样就不觉得浪费时间了。 陈景想到了一箭双雕的注意,顿时来了精神,一扫心中不快,高兴地撕掉了布告进了客栈。 客栈里一共有四幢楼,它们连在一起成“口”字型。 每一座楼有五层,北面楼为客栈掌柜、老板娘、小二、杂役们休息的地方,东南西三座楼一二层是进食的大厅,三、五楼安置着供人休息的客房,四楼为杂物间。 陈景觉得肚子有些饿,想着先进客栈弄些早餐吃吃,于是快步进到了客厅里。 客厅宽敞明亮,整整齐齐得摆了十几张圆木桌,每一张圆木桌下都放有五张板凳。 巳时的大厅里较为萧条,只有一些零散的旅客,正坐在桌子旁聊天喝茶。 第九十九章 应聘杂役 “客官你要些啥?”店小二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是机灵,见有客官进来连忙上前问道。 陈景见店小二约莫九、十岁的孩童,身高不到三尺半,穿着褐色麻布衣裳,头戴长尾布帽子,肩膀上搭着白色抹巾,白白嫩嫩的脸上张了一双眯缝眼,脸颊上有些许雀斑。 陈景手里拿着布告摸了摸肚子道:“给我一碗面吧!” 店小二一眼瞅见了陈景手上的招工布告,四处望了望见没人,走上前去悄悄告诉陈景道:“小哥哥……我见你像个好人,我告诉你哦——可千万别来这客栈做杂役!老板很抠的!” 陈景听罢见,店小二天真善良,微微一笑,亲和地问道:“我叫陈景——你呢?叫什么名字?” “嘻嘻”店小二摸着后脑勺,羞涩得一笑,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叫鲁班。” “鲁班!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招呼客人!”不远处来了另外一个小二。 这小二同鲁班一样穿着褐色麻布衣裳,头戴长尾布帽子,肩膀上搭着白色抹巾,长了一张“囧”字脸,皮肤略黑,脖子上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刻着“主管”二字。 小二主管小跑了过来,先是训斥了鲁班几句,而后嬉笑着脸转向陈景,搓着手,殷勤得问道:“嘿嘿——客官你要点些啥?” 陈景摸着肚子回道:“我要一碗素面……” “好嘞——”小二主管搓着手,哈着腰,转过了背去,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了回来,“对了——客官,你手上的布纸是?” “哦——我是来应征杂役的!”陈景看了看手上的告示回道。 小二主管一听,变脸跟翻书一样快,直起了腰,双手负到后背去,脸上故作严肃,带着一种优越感的语气道:“哦——原来是来应征杂役的!” “是的!”陈景应道。 小二主管没有搭理陈景,向鲁班吼了一句:“鲁班!还站着干嘛——赶快给老子滚去干活去!”。 “哦”鲁班怯怯得应了一声,三步两回头得走开了。 “对了”陈景摸了摸肚子,“我刚才说了——要一碗面” 小二主管一把抢夺走陈景手上的公告,根本没把陈景要吃一碗面的要求当回事,自顾自得自我介绍道:“我是这里的主管,我姓方!以后见了我要称呼我为方主管,知道吗!” “先给我一碗面……”陈景肚子越来越饿,惦记着一碗热腾腾的素面道。 “还哪有时间吃面!既然来应征我们这的杂役,还不快快跟我去见老板娘!”方小二转过背去,一步一晃的向前走去。 “我考!你们这是个什么客栈啊,应聘个杂役连碗面都不给吃?陈景摸着咕咕乱叫的肚子,抱怨道。 方小二停下步子,偏过头来说道:“你再啰嗦,我们可不收你了!” 陈景无奈下,只好忍着饥肠辘辘跟在了方小二的身后。 方小二领着陈景向老板娘所在房间走去,当他们穿过连接南楼与西楼的走廊时,客栈里其余的杂役、小二们见了方小二全都面带笑容,鞠躬哈腰得叫一声“方主管好——” 当穿过西楼与北楼之间的走廊时,方主管遇见老板娘家的亲朋好友都会赔着笑脸,鞠躬哈腰得说一声“某某官人——某某小姐——好——好——” 一路上,方小二还语气自傲地偷偷跟陈景说“学着点——” 最后,方小二领着陈景来到了北楼一处房门前。 方小二似乎有点紧张,怯步了一下才走到门前,小心谨慎地敲了敲房门:“老板娘好……有应征杂役的人来了……” “进来——”门内的声音是一个女人发出的。 方小二轻轻推开二楼房门,领着陈景进了老板娘的房里。 陈景进的是一间账房,房内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或雕刻着流云百态,或山水人物,翎毛花卉,或集锦博古,万福万寿,皆是名手雕镂。 对面拉着长长的珠帘,珠帘里老板娘正坐在文案旁,边打着算盘,边用毛笔在一叠一叠的账本上做账。 老板娘身后是一“凹”型的书柜,书柜上隔一排放置竹简,隔一排放置布纸定制的书籍。 文案左旁放有高大珍贵、剔透玲珑的古董琉璃瓶,瓶中插有葵花蕉叶,右旁是一张古朴树墩型的茶桌,茶桌上放有一套茶具。 文案上搁置有文房四宝,别致小盆栽,一摞摞的竹简和布纸定制的账本整整齐齐得堆放在文案上。 方小二拨开珠帘领着陈景来到了文案前。 隔着珠帘看不清老板娘容貌,走近后陈景才看得真切,老板娘是一位四十的妇人,她张的肥头大耳,圆鼻扁嘴,嘴角边上有一颗长了一根毛的黑肉痣,脸颊上涂着厚厚的胭脂水粉,身穿华丽衣裳,两耳挂着又粗又长的金坠子,手腕上带着玉镯,手指上配着金戒指,一眼看上去珠光宝气,亮瞎狗眼。 “老板娘……人……我给你带来了……”方小二姿态仪容全都相当的端庄。 老板娘停下手中的笔,合上了账本,翘起二郎腿道:“你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陈景”陈景不知怎么回答,先报了家门再说。 “没了?”老板娘不耐烦地抖腿道。 “没了。” “那你从哪来?” “安康镇。” “没听过”老板娘接着问道:“你知道杂役要做哪些事情吗?” “不清楚”陈景回道。 “那你再未来的时间里,对你的人生有何规划吗?” “这个我到想过!”陈景终于迎来了一个对胃口的提问。 “哦?说说看?”老板娘对陈景的答案也来了兴趣。 “成为九州的主宰吧”陈景轻描淡写得抠了抠脸说道。 “成为九州的主宰”老板娘木讷得眨了眨眼睛,“凭你一个要做杂役的?” “是” 老板娘听完“噗嗤”一笑,一旁的方小二捂着嘴也偷笑了起来。 老板娘边笑边站起了身来:“你是从哪个疙瘩里蹦出来的?都什么世道了,还有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我说过了,我从安康镇来。” “好——”老板娘又问道,“你既然想做啥天下第一,怎么会跑我这客栈来应征杂役?”老板娘果然贼精,立马刺中了陈景的要害,问出了一个有口难答的问题。 陈景本来的目的是觉得客栈来往之人都来至五湖四海,人流量大,情报很多,可以借助杂役的身份混淆在客栈之中,用来打探消息,顺路片面打听一下自己的身世,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说漏了嘴,一下让老板娘抓到了把柄。 第一百章 鲁班 “说啊?怎么?难道动机不纯?”老板娘眯着一只眼,揣测道。 “不是我不说,是肚子饿得让我脑袋转的有些慢”被老板娘的问话逼到悬崖边上的陈景灵光一闪,摸着肚子,不慌不忙,编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道,“俗话说万丈高楼平地起,想要做九州第一首先要先解决温饱问题,没钱怎么吃饭呢?不吃饭哪有力气修行呢?” “哈哈——哈哈——”老板娘仰头大笑了起来,厚厚的腮帮子一抖一抖得,“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这个已肉弱强食,拜金为主的世道就该把你那点妄想收起来!” 陈景知道老板娘是在有意挖苦自己,心中不服,暗自想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得先忍着。 “我没工夫再跟你多说”老板娘做了一个“一”的手势,“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快问吧!” “你想要多少工钱?” 陈景一听,心中琢磨着老板娘又在故意给自己下套,他想到了告示上的工钱:“你们出的是一月一百文钱吗,但我觉得越多越好啊!” “好——”老板娘鼓着掌道,“恭喜你被录用了,从今天起你就是好来客栈的低等下人杂役,九五二七就是你的代号,每月我多给你一百文钱,可以多买点肉吃。” “谢过老板娘。”做表面功夫的陈景心道,总算是过关了,应聘杂物挺简单嘛。 老板娘走到方小二身前说道:“带他去领衣服,然后告知他我们好来客栈的规矩。” “是——”方小二得了老板娘的命令哈腰点头。 “还有……”老板娘交代道,“他多领一百文钱,就要多做一个人的事!” 嚓! 陈景一听,发现又让老板娘给算计了,真是无商不奸啊! 方小二应允,然后招呼着陈景一起出了账房,并把门掩了上。 老板娘目送二人离开,从衣服里掏出传音海螺来。 老板娘在海螺上拍了几下,随后便传出了“吧嗒——吧嗒——吧嗒——”的声响,不久,海螺的翅膀开始不断地振动起来,从海螺里面传出了人的声音。 “看来是一个好的消息。” 老板娘对着海螺说道:“是的——少主——那小子已经到了——” “很好……一切都再掌握之中。” “少主——那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老板娘问道。 “等办完事,本少主会亲自来一趟瓮城,皇盟派来的十二传说之一就快要到了,在我赶到之前,不许见到这里有血。” “少主你就放心吧!有老娘在出不了事!” 话闭,海螺的翅膀不再振动,没了声音。 …… 方小二带着陈景去杂物间领衣裳的路上,羡慕嫉妒恨道:“我们老板娘从来没有给任何新人取过代号,都是叫名字!我都做了主管,老板娘都没亲切的给我一个代号!怎么你一进来就有代号!说——是不是有关系,走了后门?” 陈景对于方小二的智商低下很是无奈,边走边说道:“我初来驾到,哪有什么后门,要是有后门也不会只是个打杂的!” “也是!”方小二一听,心里顿时畅快多了。 陈景跟着方小二去了杂物间领了两套衣服,随后去了住宿的地方。 在好来客栈,除了老板娘的亲朋好友,能住在客栈里面的基本都是职位比较高的,而像陈景这样的低等下人,如杂役这种,只能住在好来客栈外的那些柴房里。 方小二打开门锁,推开房门的时候,一股霉骚气铺面而来,陈景捏着鼻子,主管了干净的兀官宅院,再接受脏乱差的环境时,有些受不了这味道。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方小二站在一旁冷嘲热讽道。 陈景捏着鼻子再次走近柴房:“这哪是给人睡得地方!” 方小二道:“这里以前是养猪的。” “猪圈?”陈景万万没想到,在好来客栈杂役会低贱到这个份上。 “爱住不住”方小二没好气得从衣服里掏出一卷布纸来,“好好看看我们好来客栈的规矩,我提醒你一句——好好看,好好学。” 陈景接过布纸,打开来一看,布纸有三尺多长,上面写了许多的守则,无一例外的是守则里只有罚却没有奖。 陈景一目十行的看完守则后抱怨道:“这只罚不讲,你们老板是铁母鸡么” “低等下人别乱说话”方小二维护老板娘道,“你要在骂老板娘,别怪我把你开除掉!记住!好好干,按规矩干,别到了月尾发工钱的时候,发现钱都扣完了!” 陈景苦笑着收好了布纸。 “收拾好了,记得下午未时来客栈找我,先教你端盘子!”方小二说着便走了。 陈景站在柴房前,心中郁闷,真是钱难赚,屎难吃,若不是有楚员外给的那么多银子,估计要一分难倒英雄汉了。 这时闲下来的鲁班哼着小曲,一蹦一跳的回住处稍作休息,看见陈景立在柴房前,惊奇的上前去打着招呼道:“咦——是小哥哥!” 陈景觉得耳熟,转过背去,看见鲁班向自己小跑过来,连忙微笑着打招呼道:“哟!鲁班!” 鲁班跑到陈景身边猜测道:“小哥哥——你不会真在好来客栈做了杂役吧!” “真的!” 鲁班有些失望道:“小哥哥……你怎么就不听我劝呢?” “谢谢你”陈景友好得谢道,在鲁班身上看到些钟毕的影子。 “好吧——”鲁班有些失落,指着柴房道“小哥哥——你要住这里吗?” 陈景无奈地点了点头:“嗯,我被安排到了这里。” “那太好了!”鲁班一改苦脸,开心地蹦了起来,“初次见面就觉得与小哥哥挺亲切,感觉我们有缘,果真是这样,我终于有伴了呢!” “是嘛!”陈景见跟鲁班天真无邪,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恰时有卖麻糖的老大爷经过。 “卖麻糖咯——好吃又甜的麻糖——” 老大爷据搂着腰,推着一个木轮车子。 陈景跑上前去,从腰带里掏出了许些铜钱出来,“多少钱一份?” “五个铜板儿”老大爷说着用油纸包好麻糖递给了陈景。 陈景数了十七枚铜钱给了老大爷:“给——老大爷,” 老大爷一看多了三倍的价钱,忙道:“客官——只十五个铜板,这——多了” “没事!”陈景说道,“老大爷您拿着!年龄大了讨生活不容易” “谢谢了——谢谢了——”老大爷感激涕零,“客官——这世道像你这样的好人真是不多了啊” 陈景才不想当什么老好人,多给五文钱可是为了拉拢关系,好打探一些消息。 第一百零一章 天才工匠师 “老大爷,我想像你打听个事”陈景说道。 “小伙子,你想打听什么事啊。” “听说出翁城的路让泥石流给封了,要一个月才能通,是么?” “是啊。” “皇盟也太没用了吧,清个泥石还要一个月。” “泥石堵路只是个幌子,给进到瓮城的外人看的”老大爷说道此处压低了音量。 “幌子?为什么?” “不知道”老大爷摇了摇头说道,“瓮城外驻扎了皇盟的军队,据说是他们封了路,要抓捕一个人” “抓捕谁?”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这些也是我到处卖货时偶尔听到的”老大爷说道。 “行,谢老大爷”陈景向老大爷作揖道谢。 “我还得继续卖糖,我先走啦”老大爷赶着做生意向陈景道别。 “好,祝你今日生意兴隆。” 老大爷点头一笑,推着车吆喝着走了。 陈景将买的麻糖放到了鲁班手上:“给!鲁班,以后多多指教了!” 鲁班开心的接过糖:“原来是买给我的呀,小哥哥,你这算是贿赂我吗?” 陈景微微一笑,抠了抠后脑勺道:“算是吧!” “来——快跟我进来——换衣服吧,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儿不管是早上、中午还是晚上只要迟到了都会扣工钱的!”鲁班拉着陈景进了柴房里。 进到柴房,陈景扇着鼻子前的臭味,很是难受。 “小哥哥——把你的行囊给我!”鲁班伸手要道。 陈景取下肩膀上的行囊,拿出杂役服后递给了鲁班。 鲁班拿着行囊走到厚厚的草垛处,扒开枯黄的草,草下面居然是上了锁的一道木制暗门。 鲁班开了锁,打开木门将行囊扔了进去,然后关门,关锁,这个时候陈景也换好了杂役的衣裳。 鲁班拍了拍手道:“我们这里小偷比较多,不能不防!” 陈景摆了摆头上的长尾帽子,道:“你这小鬼还真机灵!” “那是!”鲁班自豪得用手指擦了擦鼻子。 二人按时回到了客栈,整个下午陈景都在方小二的指导下学习端盘子。 托盘要用左手,并且要端正着放在左手掌上。 左手向上弯曲,小臂垂直于左胸前成直角,大臂垂直,掌心向上,五指分开,用手指和掌托住盘底,手掌形成凹形,使之平托与胸前,掌心不与盘底接触,托起前左脚超前,左手与左肘须在同一平面,用右手紧紧把拖盘拉到左手和左肘上。 最后先用左手、左肘把盘放于平肘上,再用右手调整好盘内的物件,确保托盘平衡,使之平托于胸前。 行走时头正臂平、上身挺直、注视前方、脚步轻缓、动作敏捷、步阀稳健、视线开阔。 托盘时手碗转动轻松、灵活,使它随走动的步阀自然摆动。 陈景学了整整一个下午,休息时看到鲁班虽小小年龄,细胳膊瘦腿的,但是一个盘子里居然可以放上四、五道菜,这种平衡感着实不简单。 到了晚上陈景没有掌握全部要领,按照好来客栈的守则条款,一下扣了十文钱。 陈景夜晚跟着其他杂役收拾饭桌,打扫地板时才知道,杂役是比店小二还要低等的长工,不仅要做店小二端盘子的事情,还要负责好来客栈大大小小的杂物工作。 打扫完客堂,陈景已经是灰头土脸,一身恶臭,托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在回去的路上,自我鼓励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就当是另一种修行。 鲁班比陈景早休息一个时辰,陈景打开柴房们,看见屋里有烛光,但却不见一个人。 鲁班跑哪去了?难道他在今天早上那个暗门里? 陈景赶紧扒开枯黄的草,在暗门上敲了敲。 不久,暗门打开,鲁班从里面探出了个头来:“小哥哥——你回来啦!” 陈景最开始以为暗门下面只是个隐蔽的储物间,没有想到里面还别有洞天。 “这里面是?”陈景指着暗道有些惊奇。 “要不要进来看看?”鲁班得意洋洋得邀请道。 “行啊!”陈景笑着答应道。 鲁班嘿嘿一笑,一缩头从暗道里滑了下去。 陈景走到暗道边上,往里面探了探,发现暗门下是深井一样的竖型蛹道,蛹道的一边上安置了铁梯。 “快下来啊——小哥哥,你该不会是怕黑吧!”蛹道里传来了鲁班的催促声。 “好叻!马上!”陈景觉得很有趣,更有兴致,攀爬着铁梯下了蛹道。 落地后,陈景看到前方是半个卧室宽,约一人高的地底洞穴。洞穴里堆满了工具、杂物、竹简、卷起的布纸。 陈景稍微弯了点腰走了进去,发现洞穴里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物品,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一个大木箱子上堆放了许多的盒子,一个盒子里装满了螺旋形的钉子,一个盒子里装满了六菱形、中间是个大孔的小铁块,还有一盒螺旋起来,形状像拉起的檀香一样的铁丝圈,两指可以将其挤压,放开手指又能恢复原状。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陈景问道。 鲁班转过了身来,陈景看到他左眼上居然带了一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此玩意儿是一个头稍细,底部稍宽的小圆木筒,头部里嵌有一个透明状的物体。 鲁班早就料到陈景看到这一切会惊愕万分,得意着坐在长木椅上,调皮得蹬腿道“一盒呢是叫螺丝钉,一盒叫螺丝帽,一盒叫弹簧。” “那你眼睛上的是?” 鲁班指着左眼睛上的玩意儿道:“这个东东叫寸镜,一种可以将细小之物放大的眼镜。” “鲁班——没看出来你这还有这么多稀奇之物”陈景说着,又看到摆放在鲁班前的长方桌子上,堆满了一卷一卷的布纸,布纸上画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图案,图案上还标有箭头,文字说明。 “你这画的是什么图?”陈景问道。 鲁班指着布纸解释道:“这图叫做设计图,图中所画的叫火枪。” “会喷火的抢吗?” 鲁班摇头道:“我可不会设计这么简单的武器出来,火枪是通过对底火的火药进行引然,使其产生爆炸,再由爆炸所产生的推力,推动枪中子弹沿枪管向前飞行,将敌人击杀!” “听起来挺厉害!”陈景称赞道。 “当然!据我推算,子弹的速度可是比弓箭快三到五倍呢!”鲁班自豪道。 陈景望着眼前的鲁班,觉得太不可思议,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智慧,完全就是一个神童。 第一百零二章 端盘子也是一种修行 “小鬼……没看出来,你还挺不简单的!你这都是跟谁学的?”陈景好奇得问道。 “跟鲁伯伯……”鲁班提到鲁伯伯时有些黯然神伤起来。 陈景看得出鲁班年龄虽小,但使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却不少,还有可能很不简单。 鲁班坐在凳子上,低着头,蹬着脚,似乎心情很糟糕。 陈景蹲下身子,拍了拍鲁班的肩膀道:“那——鲁班,有什么心理话可以跟你小哥哥说!” “真的可以吗?”鲁班抬起了头来。 “嗯!” “我怕被你鄙视……” “怎么会”陈景笑着说道,“初来瓮城,还多亏了鲁班照顾呢,在我心里,已经把你当成了好哥们。” “真的吗?” “真的!”陈景点头道,“作为好哥们,我是一定不会鄙视你的,所以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鲁班犹豫了一会儿,打开了话匣子道:“听鲁伯伯说我家里穷,父母在我刚满月的时候就卖给了他们家,鲁伯伯家境很好是工匠世家,从小就学习各种技艺,可惜的是没有子嗣,于是就把我当做自己的亲身儿子般对待,我很小的时候鲁伯伯把所学的技艺又都传给了我……” “小哥哥……你现在看到的这些工匠品,它的设计理念都是我和鲁伯伯一起想出来的……” “只可惜后来鲁家得罪了有权有势的人,让人满门抄斩,只有鲁伯伯带着我逃了出来,躲进了十寨沟” 鲁班强忍着悲伤,继续说道:“鲁伯伯匠心独具,爱好广泛,喜欢专研,可惜他设计的许多工匠品都不被人认可,所以没了家底的鲁伯伯带着我生活上很吃力,再加上他的手艺赚不到钱,就越来越穷困潦倒来!” “可是在我看来,这些手艺都非常的独特,相当的好啊!”陈景赞叹道。 鲁班略微激动得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啊!可是其他人不像小哥哥一样觉得好啊!就拿火药来说吧,鲁伯伯闲暇时喜欢模仿炼丹师炼丹,可惜每次都失败!鲁伯伯喜欢钻研,发现虽然炼丹老是失败,但是在炼制过程中,时有燃烧现象发生,他觉得很奇怪,就不停的专研这个现象,后来有一次丹炉里发生了爆炸,整个炉子都轰上了天!” “鲁伯伯没练出丹药,歪打正着的练出了火药,可惜火药既不能解决长生不老的问题,又不能服用治病,还容易着火,所以没有人对火药有兴趣,反而非常的排斥,认为是危险的东西——” “我支持你们!如果是我,不管花多少钱我都愿意去买这火药!”陈景为鲁班打气道。 “真的吗!”鲁班的眼睛明亮了起来。 “虽然不该问,但我还是想知道,你说的鲁伯伯还健在吗?”陈景问道。 “嗯!鲁伯伯活着好好的呢!”鲁班激动的点头道,“他身体很硬朗呢,就是饿一餐饱一餐的!” 听到这里,陈景突然恍然大悟:“鲁班是怕拖累了鲁伯伯,所以才独自一人出来做店小二。” “嗯……” “鲁班——” 不知道为什么,陈景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帮一把鲁班,“我向你保证,待道路通畅后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回你的家乡,花重金投资你们的火药,让你跟鲁伯伯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鲁班眨了眨眼睛,听到陈景的承诺,有点不敢相信道:“小哥哥有钱投资我们的火药吗?” “当然!”陈景拍着胸脯道。 “可是小哥哥在好来客栈做下人啊……应该没什么钱吧?” “我是来体验生活的,我不差钱”陈景解释着,随即在行囊里掏出一锭银子以示证明。 “哇!我四年的工钱”鲁班看到陈景手中的银子,两眼放光。 陈景将银子放在鲁班手上说道:“这回你信了吧!” 鲁班兴奋、开心得点头道:“信了——信了——对不起小哥哥,我不该质疑你。” “哈哈”陈景开怀得一笑。 接下来的日子,陈景便日复一日的在好来客栈端盘子做杂活。 起初两天,陈景手里端着五六道菜,为了掌握平衡,左摇右晃的走在来来往往的客人之中,每一次眼看托盘没拿稳就要摔在地上时,又总能补救回来。 其他的小二们见到陈景的窘态,总会有意无意得笑话他。 “你看那个新来的,笨手笨脚的” “是啊!我们第一次端盘子可没他那么差!” “他哪有我们聪明,咱们就看他的笑话吧!” “你看——你看,他快把托盘里的菜弄泼了!” “泼了更好,我喜欢看新人被方主管骂!” 鲁班听到其他的小二窃窃私语得说陈景坏话,忍不下这口气上前去说道:“不准你们说我小哥哥!” 客栈里的小二们都是胆小怕事,又喜欢在背后说闲话的人,看见鲁班找他们理论,也不理他,互相使了个眼色,做事去了。 陈景勉勉强强地端着菜来到了客桌前,稳了稳,然后将托盘里的菜一道道的放在了桌子上。 桌子上的客人抱怨道:“你这是玩杂技还是端菜啊,搞得人心惊肉跳的!” 陈景一笑,也不反驳,夹着托盘离开了。 端盘子与修真相比,难度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但是再小的事情,只要有心都是修行。 陈景知道因为自己端不好盘子,丑态百出让人笑话,在好胜心强的驱使下痛定思痛,想到了运用自身的真元去端盘子。 先将真元汇聚与手上,然后再想办法让真元如吸铁石般吸住托盘不动。 经过很多次尝试,陈景在失败了很多次后掌握住了诀窍,能够运用真元吸住托盘。 在端盘子的修炼中,陈景掌握住了如何更有效的控制自己的意念和身体协调能力。 半个月过去后,陈景成了好来客栈端盘子第一人,他可以双手托盘,一个盘子上放七八个菜盘子。 陈景的突飞猛进让客栈里所有的小二震惊,万万没有想到才仅仅过了半个月,便从一个门外汉成了翘楚,对于他的能耐,同行们只能望洋兴叹。 第一百零三章 嘴臭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转眼间陈景已经在瓮城耗了一个月的时间。 期间,陈景四下打探消息,收获却寥寥无几。 晚间,正是好来客栈人最多的时候。 陈景端着连个托盘,在许多敬佩的目光下,向一个客桌走去。 桌子上坐的是一家四口人,中年男子的妻子,父亲和刚满月的女儿。 “久等了,你的菜到了。” 陈景停在桌前,正准备将托盘里的菜端到桌上,忽然手与盘底之间被什么很有力道的东西撞击了一下。 眨眼间,托盘翻到了桌上,菜盘子跟着“咔嚓哗啦”得在桌面上摔碎。 “搞什么!”头戴黑色顶冠,身穿雍贵华服的中年男人拍桌而起,“有你这样当小二的嘛!滚犊子吧!” 泼在桌子上的菜冒着热气,菜上面是碎掉的盘子。 “客官息怒……客官息怒……”方小二见状,连忙跑了过来道歉,“新来的……不怎么会上菜” 中年男人气的一脚踢翻长板凳,指着陈景劈头盖脸,口沫横飞地骂道:“你妈是婊子吗?跟了多少男人才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出来!快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陈景不动,盯着中年男人一脸阴沉道:“我砸了你的菜是我不对,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可以侮辱我的母亲!” “哟哟——还敢顶嘴!扇你两巴掌信吗?”中年男子勒起宽大的袖子来。 整间客厅里的好事者都围了上来,其余的小二们也放下手中的活儿,站在一旁指指点点的看起戏来。 陈景道:“你可以试试!” “好了!九五二七!”方小二推了一把陈景,吼道,“你忘了我们好来客栈的规矩?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以客户至上!扣你半个月工钱!” 中年男子见陈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心里才舒坦了一些,放下了手。 “客官莫气!”方小二赔脸笑道,“我马上令人去再给客官重做几份菜,加量不加价!” “这还差不多!”中年男子一甩衣袖,转过了背去,其实心里面对陈景的气场还是有些心虚,还好方小二审时度势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赶紧给我找张干净的桌子!” “好叻!”方小二向一旁偷着乐的其他小二使了个眼色,那小二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带着中年男子换了位置。 “你给我过来!”方小二对陈景一脸不满的招手道。 陈景不动。 方小二上前去用力拉陈景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骂我母亲”陈景用力得推开方小二,一步上前,伸出手一下掐住了中年男人的脖子。 “九五二七!你要干什么!”方小二见状,瞪大双眼,向陈景大叫道。 大厅的客人还有杂役们早已将注意力放在了闹事上。 “你这低等的杂役!你要对我做什么!”中年男人伸出双手想掰开陈景的手,但怎么用力都没用。 “放开我儿子!” 中年男子的老父亲上前去帮忙,还未近陈景的身,便被他一脚踹倒在地。 “哎呦——”中年男子的老父亲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吃疼。 中年男子的老婆挽着哭起来的女儿,抖索着身子,又惊恐又怨恨的望着陈景。 陈景掐着中年男子的脖子,恶狠狠得说道:“出门在外,上有老下有小,没什么能耐,嘴还那么臭!没教养的东西,我替你父亲掌你的嘴!” 说完,挥起手臂,几巴掌下去,打的中年男子嘴上血抹横飞。 大厅里没有人敢上前去阻拦,中年男子的老婆捂着女儿的眼睛不忍直视。 “大侠——大侠——绕了我儿子吧——”中年男子的父亲见自己的儿子嘴巴都让陈景打得血肿,忍着腹痛,跪在地上抱着陈景的脚求饶。 陈景不理,最后一巴掌直接将中年男子打翻在地。 中年男子躺在地上,嘴唇肿的老高,脸颊红一块,紫一块,门牙让陈景打掉了一颗。 “教训完了,希望你以后能长点记性,我算仁慈的了,要是碰到心狠的,你嘴那么臭,说不准把你舌头给割下来!”陈景瞪了一眼要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离开了。 围观的人见陈景要走,赶紧让出一条道来,生怕惹恼了他,招来横祸。 陈景离开大厅,来到一个没人的拐角处,教训完中年男子心理稍微舒服了些,若不是顾全大局,怕耽误了他的正事和计划,一定要割了他的舌头。 陈景靠着墙,正想稍作消息,方小二寻到了他。 “我说九五二七!”方小二找到陈景批评道,“你知道你刚刚在干嘛吗?” 陈景不把方小二当回事,伸了个懒腰不耐烦道:“你不看见了吗,我在教训人。” “你说你!刚来的时候,端个菜摔盘子,擦个窗户把窗纸都给我捅破了,拖地弄得满地都是水,木板都要泡的漂起来!好不容易端好了盘子,却又打起了客人,你说你——还要不要在好来客栈做了”方小二越说越来劲,“我们好来客栈不养老鼠屎!要是以前,老板娘早就把你赶出去了,可是好像老板娘很纵容你,你还说不是走后门!” “好了,你别啰嗦了”陈景心烦道,“你要再吵吵,信不信我也让你闭嘴!” 陈景的话一下让方小二的下一轮教训生咽了下去。 “好了!按照客栈的规矩,打顾客要扣半年工钱,反正没钱了,我回去休息了”陈景双手交叉在脑后,留下一脸尴尬的方小二,晃晃悠悠得回柴房。 回到柴房后,陈景直接下了蛹道来到鲁班的底下洞穴里。 今天是鲁班每月休沐的日子,他正坐在桌前钻研火枪的设计图,见有人来了底下洞穴,慌忙转过头来,一见是陈景,诧异道:“小哥哥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陈景靠墙坐下,笑着说道:“是啊,我把一个顾客打的像个猪头,觉得没趣就回来了” “小哥哥,你脾气这么好,怎么会打人啊!” 陈景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讲给了鲁班听。 “原来是这样”鲁班听完,嘿嘿一笑:“小哥哥打的好,这种人就是欠揍!” 中年男人确实嘴臭该打,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有人故意害陈景,让他摔碎了菜盘,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谁?到底是谁向我的手弹了东西,是谁又要害我? 陈景回忆了一下大厅里所见过的人,吃饭的人实在太多,根本找不出可疑的。 第一百零四章 不准吃霸王餐 第二天,陈景回到好来客栈,继续端盘子,在偶尔休息的时候,他会偷偷得观察大厅里的每一个人。 既然有人暗中要害陈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最多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若还有大动作,那么这个人绝对还在好来客栈。 午饭过后,到了散席的时间,大厅里的人基本走光,还剩两桌酒。 “甲字号桌上菜!” 几盘菜全都已经放好在了端盘上。 “好叻!”陈景轻松地端起盘子,脚步稳健的来到甲字号桌前,微笑着将盘中菜放到了桌子上。 酒桌的客人是一位儒士。 儒士衣冠楚楚,相貌堂堂,身穿一袭白色宽袖儒衫,卷曲的长发披肩,露着额头,两鬓系着自然下垂的麻花辫,手中握有折扇。 “客官——你的菜上齐了!”陈景上完菜后腋下夹着端盘,转身准备离去。 “一朝一幕,一菜一酒,妙哉!”儒士谈吐有谦谦君子之风,出口即是呤诗,“陈景兄弟目光如炬,颇有气场,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怎会落魄到做下人的地步,叹哉!” 陈景转过背来望着温文儒雅、淡定睿智的儒士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儒士手腕一弯,抖开折扇,缓缓扇道:“不才!我乃青州合阳城第一大才子,人称白衣书生——白子然是也!” 这位叫做白子然的儒士看起来深不可测,陈景正心中揣测,他为何认得自己时,恰巧北方位的酒桌上有一男人向鲁班吆喝了起来:“小鬼!老子还要的几坛酒呢!” 陈景向那群人看去,只见他们身穿黑色带钉皮甲,露着膀子,额上系着头巾,看上去就不像是善类,他们正围在一起吹嘘聊天,饮酒作乐,整间客厅里全是他们的吵闹声。 鲁班一脸为难道:“不巧,就这几坛酒了,其余的酒今早都让官爷给买走了,我们这儿取酒的人还没回来。” “什么!真扫兴!没酒你他妈的开什么客栈!兄弟们走!”那男人起身欲要带着其他人离去。 那群人刚好是鲁班招待的,若白吃白喝不给钱的话,按照好来客栈的规矩,就得从鲁班工的钱里扣。 鲁班可不想白忙活,连忙赶上前去喊道:“你们还没付钱,怎么就走了!” 男人扭过头望了一眼鲁班:“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鲁班见男人目露凶光,哆嗦害怕地退了两步:“你们……你们不能出去……我们这里不能吃霸王餐……“ 男人走到鲁班身前,故作没有听清楚鲁班说的话,将耳朵贴到鲁班嘴边装模作样道:“什么?我没听清楚?你给我再说一遍。” 陈景见状,看出男人是在故意戏弄鲁班,快步上了前去,一把揪起男人的耳朵大吼一声:“这里不准吃霸王餐!耳朵聋了?听不到吗!” 男人“哎呦”一声,捂着耳朵后退了几步,耳朵让陈景震的生疼。 男人如此滑稽的一幕,让在场的兄弟们看成了笑话,他们捂着肚子,指着他大笑了起来。 本来是戏弄鲁班个小鬼,反到让自己受到羞辱,男人心中大为不快,冷不防的朝着陈景挥起手臂就是一拳。 陈景连忙用右手将大汉的一拳挡在了头前,左手用力一拳打在了大汉的腹部,动作连贯潇洒,一气呵成,男人的腹部虽然非常结实,但这一拳附带真元,男人不是修真者,没有用真元进行抵挡,他立马吃疼,捂着肚子猛退了几步。 陈景与太阳金乌共修后身体里的真元几乎都被转化成了灵元,不进入到神明灵体使不出全力。 男人的兄弟们见自己人受了伤,气势汹汹的冲了上来,要抓住陈景一顿乱揍。 陈景进入到神明灵体,手上生火,对着第一个冲上来的出头鸟就是一记冲拳。 那人被冲拳击开数米,击碎好几个桌脚才停下了。 男人的同伙们不知道陈景使的是什么拳路,仅仅就一拳,躺在地上的人骨头像散了架子,腹部的皮甲烧成焦炭露出烫伤得皮肤。 “你是修真者!”人群中,走出一个白色头巾的男人。 “是又怎样?”陈景反问道。 “那我到要讨教讨教!”白巾男说着,双手闪出幽光,向陈景冲了上去。 白巾男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他是修真者。 陈景小心应战,见白巾男向他出拳攻来,先是几个后撤步躲了过去,探探他的功力。 几个回合下来,陈景只守不攻,发现白巾男得修为最多在凝气期,不足为惧。 白巾男疯狂进攻,却伤不到陈景分毫,越打心理越没了底气。 陈景不在只顾防守,侧身躲过白巾男一拳后,回身抬腿,便是一脚,踢到白巾男脸上,只见火光一闪,白巾男脸上立马变型冒烟,整个人向白子然的饭桌上飞了过去。 白子然悠然一笑,手腕一抖,收紧折扇,轻轻一档,将飞来的白巾男挡在了身前。 白巾男躺在饭桌上,捂着烧焦得半边脸痛得嗷嗷直叫,客厅里其余的同伙将陈景围堵了起来,却不敢再轻易攻上去。 “要不你们一起上!”陈景站在人群中间,抬首挺腰,双拳冒着火光。 这些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四个男人两两跑了开去,抬起了倒地的同伙和白巾男出了客栈。 陈景见他们是要逃走,大喝一声:“不给饭钱,谁也别想离开客栈一步!” 说着就要冲出围堵的人群,就在这时,另一身材魁梧的同伙从腰间掏出了碎银子仍在了地上:“你们等着!我们走!”说完,领着众人慌慌张张的逃离了客栈。 不知在哪躲着的鲁班这时跑了出来,向着逃之夭夭的坏人们做着鄙视的手势:“滚吧!你们这些就会欺负小孩的坏大叔们!” 陈景走到鲁班身边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这些人就是仗势欺人!欠揍!” “对呀——对呀”鲁班转过身来,一脸崇拜道,“小哥哥真是厉害啊!” “那些不善之客怕是会回来报仇”白子然摇着扇子,缓步走来。 第一百零五章 藏头诗 “九五二七!你又闹事!”方小二闻讯赶来,焦急得问道,“你又把哪位客官给我得罪了!” “他们吃霸王餐!还好饭钱我已经要回来了”陈景蹲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银子。 方小二一把抢过陈景手里的银子,警告道:“下次你给我注意点,要是得罪了哪方神佛,你不仅吃不了兜着走,还会殃及好来客栈!” 陈景有太阳金乌做后盾,又打赢了好些人,有些膨胀道:“出了事我一人承担!” “哟!别以为有些能耐就得意忘形!一闪还比一山高!“方小二说道。 陈景懒得搭理方小二帮鲁班收拾起打乱得桌椅。 方小二也不想自讨没趣,掂了掂手上的银子,寻老板娘去了。 陈景装模作样地收了收桌椅,待烦人的方小二走后,放下手中的椅子,拍了拍手上的灰,见白自然还没走,说出心中的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陈景?” 白子然优雅的往客厅柜台一指道:“柜台旁有一个大木牌,你们每日开工前都会将刻有自己名号的竹牌子挂于上面,我可是观察你多日了呢——陈景” “你这家伙!为啥要偷窥我的大哥!”鲁班气呼呼的跑过来,眯着眼睛怒视白子然,质问道,“说!你心怀什么鬼胎!” 白子然收拢折扇,在手上敲了敲:“不光是我对你感兴趣,这里许多租客都对你感兴趣,只不过只有我多上了点心而已,谁让你老爱出风头,” 陈景心中有数,只是没想到会成大名人,让许多租客竟然在私下里经常讨论着自己。 “我可不想出风头,单纯的只想端好盘子而已” 白子然一听,笑着说道:“好来客栈乃这楚峡关瓮城里最有名的客栈,这里的小二、杂役都是经过严格培训的,大家都知道他们服务周到,待客热情,只有你是一个例外,从第一次端盘子开始惹祸不断,还暴打吃客,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就是这样,好来客栈竟然破例,没有将你赶出去,这着实让我们租客惊讶,对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虚荣心的陈景本以为会听到赞美,没想到是挖苦,生气道:“你去跟那些租客说,我可不是戏猴让他们看着玩儿的!” 白子然微微抬首,走向木梯上了楼,走到一半时,停下步子,偏头望向陈景笑曰:“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如果可以,我还真想和你喝杯鼠酒交个朋友……有道是西出瓮城秋风里,边亭客栈有故人,凉露湿衣风拂面,停车把酒当歌欢,见夜萧萧生暮凉,面旋落英把家还。见事迟来四十年!”吟完即兴创作的诗句,仰头“哈哈”而笑,上了楼去。 陈景目送白子然消失在转角,心中将他说的话和吟得诗句深深的记在了脑海里,他有一种预感,白子然是故意而为之。 …… 夜。 陈景回到柴房后将白子然吟得诗句工工整整的写在了一张纸上。 “小哥哥,你写那白子然做的诗句干嘛”鲁班坐在陈景边上,看着他在纸上复写诗句道。 陈景停下笔说道:“虽然我们是粗人,但偶尔也要陶冶一下情操。” “哦”鲁班指着复写的诗句上,“可是小哥哥为什么写错了好几个字词” “哪些错了,你帮我改改”陈景将手中的毛笔交到了鲁班手上。 鲁班毫不留情的在纸上画了好几个“x”,将错的字词全部改了过来。 “可以啊鲁班,你记忆力可真好”陈景说道。 “天生的”鲁班笑嘿嘿得意道,“从小记忆力就好,什么东西我记一遍便印在了脑壳里” “天才”陈景单手拖着下巴,看着纸上“x”来“x”去的诗句,总觉得另有玄机。 白子然说要与陈景交朋友,喝三更酒,可是陈景在好来客栈待上了一个月,各种有名的酒都听过,就是没听过鼠酒。 “我说鲁班,你见过有人用老鼠泡酒吗?”陈景百思不得其解,问身边的鲁班道。 “没听过”鲁班趴在桌子上,泛起了瞌睡,打着哈欠道,“老鼠又脏又臭,喜好晚上出没,是阴脏之物,酒师傅是不会拿他泡酒的” 老鼠喜好晚上出没! 鲁班无意间的一句话提醒了陈景,或许鼠酒不是指酒,而是暗示时间。 鼠为子时,白子然是在告诉我,他会在子时出没。 陈景想到这里,又看了看纸上的诗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后,惊奇的发现这居然是一首藏头诗。 每一句诗的开头字连起来,便是“西凉停(亭)见面”。 忙活了一天,鲁班在陈景的旁边已经呼呼大睡。 陈景将鲁班抱到了床上,关好房门后出了柴房。 瓮城是一个关口,没有什么供人娱乐消遣的场所,人的流动性也很大,因为人生地不熟,留在这里的人到了夜晚不会在外走动,所以走在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再加上西边凉亭是一个专门处决犯人的地方,在晚上的时候,更是无人涉足。 白子然选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见面。 陈景到凉亭时差不多刚好子时。 亭子里的长凳上点着一只白蜡烛,闪着一丝微弱的烛光,白子然就坐在蜡烛对面。 “挺聪明”白子然见陈景走进亭子,折扇敲打着手心道,“看出了我的暗号” “你这暗号还真难让人看出”陈景坐在了白子然对面。 “你好像跟情报里说的不一样”白子然说道。 陈景不知道白子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因为今天使用过神明灵体,近三天不能再使用,没有战斗力下,要小心谨慎才好。 “情报?你在调查我?为什么?”陈景问道。 白子然避开陈景的话,接着自己的话道:“情报里说你是一个做事小心谨慎,还很有点手段,第一个测试就让我打开眼界,人家骂了你一句,你就将他打得像猪头,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你恨不得杀了他吧,哎——情报里说的情况完全就是在放屁,你可鲁莽得很。” “原来如此”陈景一听便明白了,“那日是你似的手段陷害我” 白子然轻轻一笑,用折扇敲了一下手心道:“正是。” 第一百零六章 秘籍丸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陈景警惕着白子然,问道。 “我是你大哥的挚友,他在我这儿寄存了一件东西,让我在合适的时候交给你”白子然解释得说道。 “又是我大哥”陈景捏紧了拳头道,“你们全在说我大哥,可是连我大哥叫什么名字都不告诉我,他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 “我只能告诉你他死了——”白子然说道这里,脸上闪过一丝哀伤。 虽然陈景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无法接受事实,大声问道:“他死了?怎么死的!” “我也不知”白子然摇了摇头。 “你说你是我大哥的挚友,你怎么会不知道!”陈景激动得拉起白子然胸口前的衣服,揪做一团道。 “如果可以,我也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白子然也不反抗,话带悲凉道。 “那你肯定还知道我陈家的事!快告诉我!”陈景激动道。 “如此冲动心急,刘二狗真的与你在一起过么?”白子然用折扇一把打开了陈景的手,岔开了话。 “你还认识刘二狗?” “他与我一样是皇盟内言阁的细作,上头派他找到你,并一路监视到安康镇,只可惜他与我一样背叛了皇盟,将你的情报交给了我。” “就是他串改了我的记忆!他人在哪?” “死了”白子然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夹着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身为细作,背叛只要死路一条,包括我在内。” “死了!”陈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景”白子然语重心长道,“我喜欢你能像刘二狗所说的那样,遇事沉着冷静,多工于心计,不要有了太阳金乌就变得膨胀莽撞,忘了自我” “不”陈景反驳道,“这才是真正的我” “真正的你?” “对”陈景目光如炬道,“每个人不都有两面性么,我本来就好冲动,能动手就别哔哔,只是因为太过弱小,没有实力,才夹着尾巴做人,用心计算计欺负我的人,我废了那么大周折孵化体内的神蛋,就是为了活出真正的自我。” “好一个真正的自我”白子然摇头一笑,叹了一口长气道,“陈家四兄妹,你是最像你大哥的” “我大哥到底叫什么,你快告诉我!” “你好好记住”白子然站起身子,一脸尊敬道,“他叫陈一豪” 说完,张开手掌,手心中一颗黑色药丸从掌心中而出。 “这一颗黑丸叫做秘籍丸,丸中有梦境山,无常勾的用法让你大哥刻在了梦境山的山顶上,你将秘籍丸吞入体内,夜里做梦时便可去梦境山修炼”白子然说着,将秘籍丸交予到了陈景手上。 “我们陈家有四兄妹,那我大哥现在在哪?我的兄弟姐妹在哪?”陈景紧握住秘籍丸说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白子然摇了摇头。 “你跟我大哥是挚友,你怎么会不知道?”陈景质问道。 “如果你非要知道,何不自己去寻找答案?这可是你们陈家的事情”白子然回道。 “行!”陈景将手中的秘籍丸排进了嘴里,吞了进去。 “还有一件事”白子然说道,“瓮城的唯一道路被封就是为了抓我这个叛徒,再过几天道路会通,这几天要像以前一样夹着尾巴做人,不要惹事,到时候快快离开瓮城。” 陈景不说话,他无法答应白子然。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离去了,万事小心” 白子然说完,吹吸了凳子上的烛火,顿时四周让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吞食,然后再也没有了白子然的声音和气息。 …… 白子然走后,陈景回到了柴房,脑海里全是他说的话。 虽然记忆让天机盘恢复的差不多,但对于陈家的记忆却一点都没有。 陈一豪是我的大哥,他为什么要将无常勾托付给我呢? 还有刘二狗,他居然是皇盟的细作,话说回来,皇盟统治着九州,又是谁派他来监视自己,一个修为底下得修真者有什么好监视的,难道是因为陈家和他体内的太阳金乌? 陈景躺在了茅草上,心中的各种疑问剪不断,理还乱。 “无常勾是本神明的专属神器,难道你不知道吗?” 正当陈景心烦时,在心境中,太阳金乌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陈景的悟性还可以,太阳金乌的话点醒了他:“小鸟的意思是,如果我没有无常勾割魂给你摄取,你就无法让我变强!” “算你还有点小聪明”太阳金乌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大哥会将无常勾和用法托付与我!” “所以赶紧去寻找穿越者的魂魄,本神明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进食了!”太阳金乌说完,展翅飞旋离开。 太阳金乌说的对,我好久没有向他喂食了,进度如此缓慢,要到哪一天我才能突破修为,做到真正的崛起。 陈景逼迫自己平心静气,让脑海里的思绪不要乱飞,早早进入梦乡,去梦境山看一看。 陈景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终于困意来袭,进入到了梦乡。 梦境中,混沌一片,没有天也没有地,四下乌黑,只有不远处悬在空中的一座山闪着光。 陈景同样漂浮在半空中,看着闪光的山,心道这应该就是梦境山了。 于是,向梦境山漂浮而去,沿着山壁往上漂浮。 很快,陈景来到山的顶头,他看见山顶上光秃秃的一片,十块高大的方形石碑绕圈竖立着。 陈景来到第一块石碑前,上面不仅刻了字,还附有画图。 字图相结合,可以更好的教授观看之人学习无常勾的使用方法。 陈景摸了摸腰间的无常勾,发现一个重大的问题,无常勾是实物,梦里又怎会有呢? 正想着,陈景身前闪出一道光华,光华之中无常勾浮现。 这秘籍丸还真是神奇,居然能将无常勾影射到梦境之中。 陈景伸出手,握住无常勾的握柄,开始学习第一个要领。 石碑上的第一段讲记载的是对于无常勾的介绍。 无常勾的出现是在无形之中的,没有能工巧匠的打造,也不是神明幻化而成,它就默默得,莫名其妙的出现了。 一百零七章 霸气老板娘(谢谢教皇的誓言,元龙兄每天的票票) 陈景仔仔细细得看到了第一块石碑的末尾,原来持有无常勾的人要与它达成契约,才能发挥出它真正的力量,并学会隐藏在无常勾之中的秘法——索魂术。 索魂术很邪,为名门正派所不齿,但它非常之厉害,不管是在法术类,仙术类,还是神术类都属于上乘的术,它有大大小小的术,修真者可根据自己修为的高低量力而行,循序渐进的学习。 陈景越看越兴奋,当即决定要与无常勾达成契约。 梦里不能滴血,陈景醒了过来,回到了现实。 陈景心急火燎得从行囊里拿出无常勾,然后出了柴房,绕到了后面的巷子里,此时天色微凉,四周没人。 陈景盘坐在巷子中,抽出腰间的无常勾,割破了手指,让血滴到了闪着寒光的兵刃上。 无常勾乏起悠悠寒光,在陈景的念咒下,漂浮了起来。 不久后,无常勾化为一个光球,然后分裂成无数的光束射进了陈景的身体里。 大功告成,喜上眉梢的陈景站起身子,感觉浑身有劲,他发现在梦境山修炼不会花费力气。日夜修炼,事半功倍,真是妙哉! 今天不用管好来客栈的早饮,陈景回到客栈休憩了一会儿,到了巳时的时候照常去好来客栈挂牌开工。 二人走到离好来客栈不远处的时候,陈景看到好来客栈前让昨天那些身穿黑色带钉皮甲,露着膀子,额上系着头巾的男人们堵住,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大汉们前一个酒桶上坐着一位三尺来高,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青年。 方小二正站在青年前,搓着手,赔笑道:“不知道是黑钉帮帮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青年正是黑钉帮的老大瘦身坨。 瘦身坨用手指抠着牙齿道:“少给我来这一套,赶紧把昨天那个叫陈景的人给我交出来!” “您是说九五二七吗?他来了我一定把他交出来……”方小二依然搓着手,“只要黑钉帮不要砸我们的场子就行了……” 瘦身坨偏过头来,对着方小二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方小二假笑着,双腿已经开始哆嗦:“你……你们……不要砸我们场子就行” 瘦身坨掏了掏耳朵,装模作样道:“什么?我还是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方小二吞了吞口水:“你们……不要……不要砸我们场子就行,千万别砸我们的场子!” “妈了个巴子!敢跟我们黑钉帮讲条件!”黑钉帮一个大汉冲了出来,给了方小二一脚。 方小二让大汉踢到地上,半天起不来。 陈景在三天内无法进入神明灵体,他本想先躲起来避避风波,但见这些人不仅找自己的麻烦,还如出一辙的用昨天那种伎俩调戏方小二,心中生气万分。 如果我现在冲过去,说不准会被他们群殴,躲起来肯定是上上策,但是我说过了要做真正的自己,此时若是躲起来岂不是孬种? 我还要做孬种吗?遇事只能小心翼翼得算计么?不! 陈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不再犹豫,向黑钉帮冲了过去,鲁班拉都拉不住。 “我在这!”陈景跑到黑钉帮众人前,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方小二,一把扯掉帽子狠狠得砸在了地上,对着他们吼道:“我就是陈景!有什么冲我来!” 瘦身坨抠了抠鼻孔道:“好啊——不过我先报报家门,我乃黑钉帮的帮主瘦身坨!”说着,瘦身坨像个猴子一样蹦了起来,朝着陈景爪了过来。 “谁在我的客栈撒野!” 恰时,随着一声长吼老板娘从南面楼第五层跳了下来。 “咚——”地一声响,老板娘稳稳落在地上,顺手一把抓住了向陈景蹦过去的瘦身坨。 现场一片哗然,黑钉帮的人顿时愕然,不约而同、目瞪口呆得望向像被小鸡一样拎起来的老大。 老板娘向前走了几步,挺了挺肥硕的肚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身后的地面上是凹陷下去的两只脚印。 “老板娘!”趴在地上的方小二见到老板娘就像见到了救星。 老板娘霸气外泄,在场的所有人都让这股气场给镇压住了,连躲起来的白子然偷偷摸摸出现在暗处,看起了热闹。 老板娘拎着瘦身坨,铁青着脸道:“是你在老娘这闹事?” 瘦身坨抠了抠鼻孔,怪声怪气道:“好像——是吧——” 老板娘听后不由分说,一拳揍在了瘦身坨的脸上,顿时血沫横飞,瘦身坨四肢一软,没了知觉。 老板娘将瘦身坨扔在地上,对着黑钉帮大吼一声:“还有谁——他妈的还有谁——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枉法了!还有谁要在老娘的客栈撒野啊——”这一声“啊——”得尾音拖得极长,尖锐刺耳,绵延不绝,听者头晕目眩,百爪挠心。 黑钉帮大汉们害怕的挤在一坨,望着地上整张脸已经扁平得模糊不清,翻着白眼,不省人事的老大,指着他齐刷刷的摇头道:“老板娘……不是……不是我们要闹事……是他……是老大非要逼着我们来啊……” 站在一旁的陈景望着眼前的老板娘,心中大叹,没有想到其貌不扬,膀大腰圆,雍容华贵的老板娘居然仅仅一招就将瘦身坨秒杀,只因一吼就让黑钉帮瑟瑟发抖,跪地求饶,这老板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嗯哼?”老板娘摆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是你们昨天受了欺负,找自己老大来报仇的吧!” “不是——真不是——”黑钉帮的人都一口否定。 “原来是这样!”老板娘说着,一步一踏,气势汹汹地走到黑钉帮的那些人身前,“老娘可最讨厌欺诈、忘恩负义之徒!”说着一巴掌下去,一眨眼的功夫,十几个男人的脸上留下了一个个深红的掌印,他们的脸也在这一巴掌下几乎变了型。 “滚!再让我看到你们,就是你们老大这般的下场!”老板娘怒吼一声,黑钉帮的人抬起瘦身坨,拔腿跑了。 好来客栈的下人们见老板娘只手摆平了黑钉帮,全都欢呼了起来。 “老板娘!你这一巴掌真够解气啊!”方小二从地上爬了起来,拍着马屁道。 老板娘似乎不领情,又向下人们大吼一声:“还不快给老娘干活去!好来客栈还开不开业了——老娘还赚不赚钱了——你们还要不要吃饭了!” 老板娘狮子一声吼,下人们全都散了去,各就各位,各忙各事。 老板娘瞥了一眼陈景,什么话都没说便进了好来客栈里。 鲁班拉了拉陈景的衣角,用很小的声音说话,生怕老板娘听见:“小哥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老板娘发飙呢!好厉害啊!” “嗯——真心厉害”陈景心中同样相当震惊。 “小哥哥——要是你跟老板娘打起来,谁会赢呢?” 陈景挠头道:“我可不想被他压成肉饼!” 第一百零八章 邪影血手夜川 三日后。 夜深人静,一直躲藏在好来客栈的白子然趁着夜高风黑,客栈里的人睡意正酣时,摸着墙潜伏到了老板娘账房门口。 账房是老板娘的私人重地,用土石做墙,只留门不设窗。 白子然左手握扇,右手捏笔在土石墙上行云流水般画了一扇窗,待画成之时竟勾勒成真。 白子然收起画笔,在指尖上唾了点口水,在纸窗上捅了一个小窟窿,借着小窟窿向账房里偷窥。 “竟然来了,就大大方方的进来……”紧闭得门“啪”得一下向两边敞开,账房里的烛灯也随着老板娘得说话声忽然亮了起来。 老板娘身穿华丽衣裳,珠光宝气地坐在房间正中的摇椅上。 白子然手上一抖,抖开折扇,开了门,缓缓得走进了屋里。 老板娘转着手指上的金戒子道:“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与你见面……皇盟军机六处中四大细作之一的白——子——然——” 白子然悠然得扇着折扇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早就叛变了。” 老板娘狡黠得一笑:“哦?到现在……你居然都没有让同为军机六处中的十二传说给清理门户,还真是有一手。” 白子然微微一笑,道:“术业有专攻,十二传说负责暗杀,细作负责谍报,只要情报掌握的足够多,自然有方法可以避开他们,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很有可能十二传说已经寻到瓮城来了,今天我就要离开这里,躲到别处。” “哦?所以你是怀着好意来提醒老娘咯?”老板娘拉着腔调试探道。 “我只是觉得诧异而已”白子然道,“你身为叛军帝禹里的第一细作,本应该借着好来客栈老板娘的身份来隐藏自己,敛迹行事,你不仅没这样做反而显了本领,到处招摇,实乃想不通。” 老板娘依然转着手指上的金戒指,耸了耸肩道:“少主的意思而已,我只是照办。” “原来如此”白子然收拢折扇,抱拳道,“那子然不便再打扰,告辞!” “等等!”老板娘站起了身子,抖了抖满是肉的下巴道,“你这种双面间谍,背叛了组织的人,我们少主凭什么会相信你!” 白子然走到门边上,悠悠地说了一句:“不存在相信与不相信!互相利用罢了。” “那陈景小子那边……” “情报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就等少主大驾光临了”白子然说完从衣服里掏出一卷纸挂在了门边上,“今夜来找你,就是让你代我交给他。” “行”老板娘又一屁股坐回到了凳子上。 白子然头也不回得冲冲离去。 回到躲藏的地方,立刻收拾起行李来,边收拾心里边揣着:不愧是帝禹里的第一细作,打了个平手,目前看来陈景没有什么危险,我得速速离开这里了,可不能真的等到少主到瓮城! 想着,白子然将行囊挎到了肩膀上,轻轻走出房外,掩上了门。 此时走廊里空无一人,廊顶上挂着的一盏盏灯笼里亮着橘黄色的烛光。 白子然的身份原是皇盟里的细作,职责就是潜伏在九州各处,通过任何方法来获取情报。 白氏家族有祖传秘术,可以将体内真元汇聚在五指处化为墨汁,用这种墨汁绘画出来的事物在一定的时间里幻化成真,供施术者使用。 修为越高,幻化的事物,存在的时间越长。 白子然蹲下身子,打开折扇,直接用手指凝结出来的墨汁滴在画笔上,然后用画笔在扇面上画了几只老鼠,墨绘的老鼠在扇面上动了动,然后化成了实体从扇面上跳到了地上。 几只老鼠圆耳尖嘴,胡须一翘一翘的,两只墨色的小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耸耸的鼻子四处乱嗅,似乎在熟悉这个陌生的环境。 不一会儿,几只老鼠像一团团滚动的黑尘,一溜烟地飞窜而去。 大约一碗茶的功夫,白子然脑中收到了老鼠们探路的消息,一路上没有危险,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白子然做事一向沉稳谨慎,用墨鼠探完路才敢安心离开客。 好来客栈外月上中天,皎洁温柔,月光之下,四周斑影卓卓,寂静无声。 白子然一人走在泥石道路上,四下警惕,每一个暗影处都有可能潜伏着杀机。 不久,白子然路过陈景所住的柴房,他一刻都没有逗留,径直向瓮城的城门走去。 白子然走了百余步,停下了步子,微低下头,叹了口气:“果然——就算对于你们,情报收集的再多,也只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不愧是军机六处得细作,真是让我找得好苦!”从矮楼拐角的阴影里走出一男子来。 此男子一袭黑衣,腰间系着麻绳,脚穿黑色长筒皮军鞋,嘴上戴着银色的铁质口罩,露出一双闪着冷光与杀意的眼睛,他的武器是右手臂上安着得拳爪,爪刃上绘了许多的黑色咒文。 “怪不得我的墨鼠寻不见人气,原来是军机六处十二传说里的邪影血手夜川!”白子然脸上虽表现的很沉稳,心中其实对夜川大为恐惧。 军机六处中的十二传说个个都是生怀绝技的刺客,他们专门暗杀与皇盟作对的人,还有以及像白子然这种背叛了皇盟外逃的罪人。 先不说皇盟之外的人有多厉害,单单说有资格进入皇盟的能人都是在九州之中有头有脸,修为不凡的人物。 然而,十二传说面对他们很少失手。 十二传说得名号很响亮,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只有被他们暗杀的死人才见过,所以世人称呼刺客们为十二传说。 “说吧——你想怎么死?”夜川抬起右手来,摆了摆闪着寒光的拳爪,“建议你不要挣扎,我下手很快,你死的会很舒服。” “我可不想死!”白子然说着墨指悬空,已飞快的速度画了一柄流星锤。 “无谓的挣扎!”夜川身形一转,化为一团黑影遁入进地面上,向白子然杀来。 白子然握住流星锤,用力一甩,巨大的锤子落入地上,想压住遁入地上的夜川,只见寒光一闪,流星锤还未到夜川身前便碎成了墨汁,四处飞溅。 修改修改 好好修改,好好感悟 第一百零九章 命悬一线 “你这种雕虫小技能挡住我吗!”说话间,夜川已经出现在了白子然背后,锋利的拳爪从他的头上爪了下来。 白子然的身体从头到脚让铁爪割裂成了五条,如面条一样弯曲成波浪,飘了飘便化为了墨汁洒落在了地上。 夜川闷哼了一声,身形扭转,整个身子又压扁成了一摊黑影,浮动在地上寻白子然而去。 白子然一步一回头得往回跑,肩膀上是五道血爪印子,白色的儒服让血水染红。 白子然一路跑,血一路流,跑了不久,觉得有些虚脱来,正巧回径柴房时碰见出来解手的陈景。 陈景解完小厕,舒服的提了提裤子,正准备转头回柴房,却一眼看到了肩膀上全是血的白子然。 “白子然!”陈景骇然,连忙上前去搀扶跌跌撞撞得白子然。 白子然忙向他挥手,示意陈景赶紧回屋去。 陈景没有多想,毅然向白子然跑了过去。 白子然见陈景完全看不懂自己的意思,本想上去拉他一起躲进柴房里,可一切都为时已晚,夜川追的太快,从白子然身前形如一团影子旋转而出,挥舞着寒光拳爪,向着他的胸口便是一爪。 顿时,鲜血四溅,白子然倒在了地上,胸前又多出五道血爪印。 “说了……不要挣扎……挣扎是痛苦之源!”夜川拳爪上的五指弯了弯,准备向白子然做最后一击。 白子然惊恐地卧在地上,再这一瞬间他毫无还击之力,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拳爪取他性命。 “白子然!” 夜川的铁爪在白子然喉咙前停了下来,他的手臂让及时赶到得陈景紧紧抓住。 陈景挡在白子然前,紧紧抓在夜川腕处的右手上金红色的火焰游走。 “天火!”夜川的手迅速化为纤细的影子缩了回来。 陈景手上一空,望见夜川缩回的影子又恢复成了手,心中颇有些吃惊。 “没有想到是太阳金乌的天火!你是盘古一族的人!”夜川不愧是杀人无数,见多识广的十二传说之一,一眼便瞧出了陈景的底细。 “算你识货”陈景挺起身子,指着夜川道:“你为什么要杀人?” 说出实情只会让夜川觉得白子然的叛逃让皇盟蒙羞,摸了摸拳爪说道:“不管你事,若你执意要护着他,那我就连你一同处决了” 白子然卧在地上,脸色煞白,伤口作痛,心下叹道:这陈景真不知天高地厚!还不跑!” 陈景今天可以进入到神明玄体状态,莫名得自信道:“那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想死正好”夜川摸了摸白惨惨的拳爪,“那我就送你们一起上路” 白子然看着意气用事得陈景只能干着急,他运转体内最后的真元,用着最后一点力气,将陈景的衣服一拉,挥着手,声嘶力竭得嚷道:“走——快走!” 陈景站在白子然前傲立不动,微低下头眼神坚定得对他说道:“你这样,我们跑不掉!” 白子然用完了最后的力气,瘫软在地,满脸冷汗,双唇微动道:“你还没有这个能耐多管闲事!”。 “横竖都是死,不试试怎么知道!”陈景道,“而且我已经帮了你一把,在他心里我算是与你一伙了吧,就算我跑,他也不会放过我!”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夜川说道,“你们两个确实都要死!” 白子然苦笑,看来陈景还不算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夜川与陈景面面而视,迟迟没有动手,冒然像未知的敌人出手是作为刺客的大忌,也就在二人僵持的时候,不远处的两栋房子之间,昏暗狭长的走道里多出一个双手捧着湛蓝色光球的年轻男子来。 白子然瘫在地上心知肚明,夜川知道天火的厉害,他定会一招毙命,不留余地。 身为刺客的夜川,看似不动,其实是在找陈景的破绽。 “看来不能再拖了!真是耗费了太多的时间!”夜川说着纵身一跃,升到离地数尺的地方,内运真元,刷得一下凭空消失了。 白子然心中一惊,知道夜川是要一招结果掉他们的性命,心如死灰得闭上了眼睛。 按兵不动的陈景虽四下提防,但当夜川出现时还是猝不及防,就在拳爪与他的头颅只差分毫时,一直躲在暗处的男子施展出法术,一个湛蓝色的光球将二人笼罩了起来。 陈景与夜川竟然像是瞬间凝固了一般静止在了光球中。 陈景瞪大着瞳孔,感觉身体各处像是让空气挤压了一般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悬停在陈景斜上方,做出俯冲而下出铁爪姿态的夜川说道:“看来今日我要失手了!”说完,整个人斗转星移间化为了影分身,在空气的挤压下散成了黑烟。 夜川的本尊出现在了瓮城之外,还好他事先运用法术分出了一个影分身隐伏在瓮城外,好让自己在危险的时候与其互换位置,要不然估计已经被灭口了。 “真是棘手啊!没有想到他本尊会来这里,看来要向上面汇报了!”夜川自言自语得身形一转,化为了一团影子遁入地中游走而去。 夜川消失后光球也随之消散,解除禁锢得陈景连忙转身,单膝蹲下,问白子然道:“你没事吧!” 白子然捂着伤口,血爪印上的血已经凝固,语气缓慢道:“没事……差点伤到要害……” 陈景拉住白子然的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然后将他背了起来,往柴房里走去。 陈景背着白子然进了柴房,将他放到了草垛上。 白子然身为皇盟里的细作,从小灌输的行为准则就是在任何情况下自保第一,只要能拿回重要的情报,就算是牺牲掉任何人的性命都在所不惜。 而且,在白子然心中人心险恶,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在利益的驱使下,人会一直在好与坏中前进后退,所以没有真正的好人。 白子然自诩看透了世间冷暖,人生百态,但直到碰见陈一豪后,让他陷入到了困惑与迷茫之中。 现在,白子然在陈景的身上看到了些许陈一豪的影子,问道,“陈景——我看你其实还是有些小聪明,见到我被追杀,明知道不是那杀手的对手,为何不自保?” 陈景拍了拍手上的灰道:“因为你是我大哥的朋友,还将大哥托付得秘籍丸交给了我,所以值得我救你的命!” 白子然无语得一笑:“你还真是处世未深!” “什么处世未深,不要瞧不起人,起码你没有吞了我大哥托付你的宝物!”陈景打开暗道的木门,然后跳了进去。 听完陈景的回答,白子然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笑容。 调整两天 调整两天,然后开始每天回复两更 第一百一十章 判魂术 白子然见乌烟臭气的小小柴房里竟然还有暗道,出于细作的本能倒是挺感兴趣,想去暗道一探究竟,只是夜川的拳爪太过厉害,不休息一晚进行调息是无法动弹的。 没过一会儿暗道里传来了说话声。 “小哥哥……是谁这么晚还在外面打架受了伤啊!” “是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个儒生——白子然!” “哦——是他啊!他干嘛这么晚在外面打架啊!” “我可不知道,你可以当面问他” 说话间,一个木制的药箱先让陈景用手从暗道里扔了出来,随后,他本人从暗道里爬了上来,拿起药箱走向了白子然。 跟着陈景身后爬出来的是睡眼稀松的鲁班。 陈景走到白子然身前伸手就去解他的衣服。 白子然将衣服猛得一拉,瞪着陈景道:“你要干什么!” 陈景见白子然反应很大,解释道:“你不脱衣服我怎么帮你疗伤!” 白子然拘谨道:“我自己来!” 一旁的鲁班嘟噜道:“都是男人还害什么羞!” 白子然裹了裹衣服道:“小鬼——我怕你看了会害怕!” 鲁班好奇得嘟噜道:“难道你衣服一脱,胸前会多两块肉?” 白子然吃力的坐好了身子,打趣道:“你这小鬼,小小年纪说话一点都不正经!” 鲁班嘿嘿道:“那你脱了我看看啊!我还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我害怕呢?” 白子然闭眼一笑,敞开胸膛,将身上的儒服脱了下来。 “哎呀!我的天啊!”鲁班吓得躲到了陈景身后。 陈景看到白子然暴露出来的上身,心中也是惊愕万分,只见白子然上半身全是大大小小、横七竖八、形状不同的伤口,没有一处是完好无缺的。 白子然睁开眼睛,嘲笑着鲁班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好奇心满足了么?” 鲁班像小猫一样在藏在陈景身后,一脸不快得向白子然吐了吐舌头。 “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陈景诧异得问道。 白子然盘坐在草垛上说道:“理由太多,我怕说个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陈景打开药箱取出麻布来:“看来想杀你的人还真多!” “那是”白子然见陈景卷着麻布,问道道:“你要为我包扎伤口?你会吗?别乱来,包扎的不好,可是要烂伤口的。” “你放心,我在一位神医家学过”陈景说着,招呼鲁班道,“鲁班——帮下忙,找下箱子里有没有外伤的药” “哦——”鲁班在药箱里翻了起来。 白子然接着说道:“你说的神医是兀官家吧!” “正是”陈景笑道,“果然你都知道” 白子然没在说话。 鲁班从药箱里找出一盒外伤膏,交给了陈景。 陈景将外伤膏涂抹在了白子然伤口上,卷好的麻布递到了白子然手上。 外伤膏接触到伤口还是很痛得,但是白子然表情自然,对于伤痛似乎已经麻木了。 陈景为白子然包好伤口后,见白子然闭眼休息,便与鲁班一同下到了密道。 “小哥哥”鲁班爬到床上,说道,“我觉得白子然不是好人。” 陈景躺在干草上问道:“为什么?” “直觉”鲁班说道。 “安心吧,他不是坏人”陈景心中有数,但其中原因实在是不能告诉鲁班。 进入梦乡。 陈景再次来到梦境山,练习起索魂术。 索魂术的基础之一为判魂。 通过将无常勾的神力与体内的灵元融合汇聚与双眼之中,便能看清魂脉。 穿越者的灵魂与常人不一样。 它的灵体为绿色,四肢和头是红色。 陈景熟记判魂的要领,随后启动石板上的一处机关,台上模拟出许许多多的人来。 通过模拟练习进行修炼,陈景会逐渐掌握索魂术中的所有技巧。 一夜过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陈景在鲁班的大喊大叫声中惊醒。 “妈呀!妈呀!妈呀!” 陈景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看见鲁班在洞穴里不停地转圈跑,乱挠着头发大嚷大叫。 “怎么了?鲁班……一大早……啊……”陈景打了个哈欠。 鲁班跑到陈景面前,大声说道:“白子然不见啦——我的设计稿还有小哥哥的工服一起都不见啦!” “什么!”陈景一下惊醒过来,确见长方桌子上堆着得一卷一卷的布纸已消失不见,“咱们赶紧上去看看” “嗯!”鲁班应予,带头上了梯子。 二人从地底洞穴爬了上去,柴房里的草垛上放着白子然的儒服,而他本人已经消失。 白子然会去哪了?他为何要偷走鲁班的设计图纸? 陈景心中疑惑,鲁班恨的牙痒痒道:“哎哎哎——小哥哥太过轻信他人,看吧,我的直觉是对的吧,那白子然就不是好人,现在到好,东西让他偷了去,还好我长了个心眼,把咱们的行李都藏的好好的,要不然也让那咬人的白蛇给偷走了!” 陈景尴尬得一笑,正准备宽慰鲁班几句,屋外忽然传来了嘈杂的马蹄声与犬吠声。 “呯——”得一声响,柴房的木门让人猛得踹开,十几个身穿盔甲,手拿长矛的士兵从门的左右两侧冲了进来,绕成一个圈将陈景、鲁班包围了起来。 “出去!”其中一个士兵吼道。 鲁班见有士兵无缘无故得冲进柴房,忙躲在陈景身边大声问道:“兵爷,我们犯了什么法?” “窝藏犯人!” “我们哪里窝藏了犯人!”一头雾水得鲁班辩解道。 “我说窝藏了就窝藏了!”士兵蛮横无理道。 陈景心中一惊,回想起白子然得话,莫非士兵口中所说的犯人应该指得便是他。 “不要再啰嗦!再啰嗦别怪我们动武了!” “你们冤枉人,还有没有枉法了!”鲁班嘟噜道。 “我们就是枉法!” 昨夜陈景使用了神明灵体,要过三天才能再次使用,面对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怕波及了鲁班,他不好妄动肝火。 陈景知道现在是有口难辩,没弄清状况前暂时不要跟他们起冲突,为今之计先顺从这些士兵,然后想办法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想毕,陈景拍了拍鲁班的肩膀,示意他冷静,然后对围着他们的士兵说道:“我跟你们走!他还是个孩子,你们让他留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农夫与蛇 “将军说了一并抓走!你们是共犯”士兵不依不饶道。 我退一尺,你进一丈,陈景见士兵太过蛮横,想要发火,鲁班见状,将陈景的袖子拉了拉,劝道:“算了大哥哥,正巧我们跟他们说不通道理,那就去跟他们的将军说吧!” 陈景犹豫了一下,见鲁班说的有些道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挽着他的肩膀向门口走去。 围在门前的两三个士兵让出路来,陈景挽着鲁班从门口出了柴房。 柴房外有两队人马,一队身穿白银盔甲,另一队人马身穿绿装盔甲,两队人马胸口的铁圆牌上都刻着“皇盟”二字。 两队人马前的几只双尾猎风犬,牙如剔刀胜三分,舌似幡带长五寸,立耳摇尾,眼如铜铃,肢如金铁,背如虎踞弯弓,目露凶光,呲牙咧嘴得向陈景、鲁班二人“旺旺——”乱叫。 吼叫中狗嘴中的恶涎倒垂三尺,欲其流下。 两位牵马执鞭的将领骑于高大的剑斗马上,领队在前。 白甲将领手握马鞭,一指陈景道:“重犯在哪?” 陈景道:“你说的是谁?” “明知故问”绿甲将领拉着缰绳大喝道,“告诉你,私藏重犯是大罪!还不从实招来——” 陈景回道:“你们总得告诉我私藏的重犯是谁吧!” “还跟我装蒜!”白甲将领说着挥起鞭子,一鞭向陈景甩了过去。 陈景目光如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用手挡在了额头前。 “啪——”得一声响,白甲将军的鞭子甩破了陈景的袖子,在手臂上留下一道血印。 白甲将军见陈景一动不动,对无声的反抗更为恼火,又要挥鞭时却让绿甲将军拦了下来。 绿甲将军向白甲将军摇了摇头,转向陈景道:“你可认得白子然?” 陈景摇头道:“不认得!” “白子然是皇盟里的特级重犯?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我”绿甲将军提醒道。 “不认得!”陈景中斩钉截铁得回道。 “这小子有意装蒜!肯定是白子然的同党!”白甲将军咬着牙恶狠狠得说道。 “可笑”陈景轻蔑得笑道,“说话要讲证据,而且——白子然到底做了什么坏事,被你们认定为是重犯!” 绿甲将军说道:“我们是接了上头的命令将他捉拿,具体的情况我们不能详细说明。” “跟他废话干嘛!另可错抓不能不抓,抓不到白子然,就先把他的两个同伙给我抓起来!”白甲将军一声命令下,几个白甲士兵手里拿着长矛大步上前,一把将陈景、鲁班二人扣住。 鲁班不服,挣扎的吼道:“你们乱抓人!我们根本不是那个白子然的同伙!” 陈景不屈,肩膀用力一顶将上来的白甲士兵顶了开去。 “混账东西,还敢反抗!”白甲将军知道陈景有些本领,于是运动真元注入进鞭中,用了二分功力一甩,鞭打在陈景的身上。 别看绿甲将军其貌不扬,可是在皇盟,能成为上将级别的人物,统领万人,修为起码在合道期上下。 一鞭子下去,陈景完全抵挡不住,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手臂酥麻。 “小哥哥没事吧!”鲁班见陈景受伤忙问道。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陈景眼前发花,手臂剧痛,没想到仅仅一鞭子便让他招架不住。 “带走!”白甲士兵单手一挥,又有几个士兵手里拿着绳索上来捆住了陈景和鲁班的双手。 两位将军一拉缰绳,扭转马头,向瓮城内的守城邸进发,陈景与鲁班身上绑着绳索,让士兵们押着跟在后面,鲁班心中不服气,不时得还扭动几下。 走了好大一会儿,陈景才慢慢恢复过来,手上留下一道长长得血口子。 “小哥哥——你说他们要把我们压到哪去?”鲁班担心得问道。 “我们应该会被押送到守城邸”陈景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回道。 “我可不想去那地方!” “有我在没事的”陈景边安抚鲁班,边四下观察,路边上除了来来往往,偶尔停驻下来的行人外根本看不到白子然的影子。 “小哥哥!别看了——我们肯定是让白子然给算计了!”鲁班看出了陈景是在寻找白子然,没好气的嘟噜道。 “不一定!”陈景小声回道。 “小哥哥,你不会没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吧?”鲁班偏过头来细声问道。 “我当然听过”陈景顿了顿道,“是说什么来着” 鲁班偏过头去,嗤之以鼻道:“是说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赶集完回家的农夫在路边发现了一条冻僵了的白蛇,农夫很可怜它,就把它放进了怀里,当陈农夫身上的热气把白蛇温暖以后,白蛇很快就苏醒了,并且露出了残忍的本性,咬了农夫一口,把最毒的毒液注入到了他的体内,陈农夫临死前含恨说我竟然救了一条可怜的毒蛇,就应该受到这种报应!” “不准说话!都给我闭嘴!”押着二人的士兵,狠狠的推了他们一把。 鲁班向前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立住身子后回望了一眼那士兵,生气道:“推什么推!” “我推你怎么了!”士兵蛮横道。 “鲁班!”陈景吃了亏,不想鲁班重蹈覆辙,示意他暂且不要做无谓的顶撞。 鲁班气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陈景心中不是滋味,外面的世界果然不同凡响,自己还是太弱了,必须要再更加一把劲得修炼。 后面的一段路里,二人再没有多说话,老老实实的被带到了守城邸。 守城邸的台阶上老板娘正站在大门前,双手叉在腰上,不耐烦得抖着右脚。 老板娘身后是方小二,正假笑着跟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悄悄说些什么,中年男人身边有两名押着犯人的守军。 犯人带着帽子,压低着的脸看不清面容,衣服裤子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破伤口子,露在衣服外的手臂上血肉模糊。 中年男人头戴高高的官帽,身上穿着官服,见二位将军骑马而来,连忙作揖高声道:“二位大人——等候多时,你们抓错了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诬告 头戴高高官帽的中年男子是楚峡关瓮城里的守城长孔林。 出于礼节,骑在马上的两位将军见了他便下了马,上前抱拳回礼。 绿甲将军抱拳说道:“守城长为何说我们抓错了人?” 孔林指着被押住的犯人说道:“因为白子然的同伙已经让我们抓到了。” 白甲将军斜眼望了一眼孔林身边被押住的犯人,疑惑道:“有人向我们举报,让本将抓的正是这个少年,怎么又多出来这个犯人?” 孔林向白甲将军解释道:“将军,你们真抓错人了,举报这位小伙子的人与他有过节,是故意陷害!” “有过节?” “正是”孔林客客气气得解释道,“二位将军你们抓的这位小伙子还有小孩只是好来客栈打杂的人——是良民——” “证据!”白甲将军说道。 “我这儿有证据”孔林说着,向自己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很快,举报陈景是白子然同伙的人让手下带了出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好来客栈与陈景起冲突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抖抖索索得跪在地上,白甲将军一眼认出了他。 “大人”孔林指着中年男子,毕恭毕敬得向白甲将军问道,“向你举报的人可是他?” “是!” 孔林向中年男子说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再问你一遍,这叫陈景的杂役是白子然的同伙吗?” 中年男子立马摇头:“不是——是他打了我,所以我记恨在心下陷害了他——” 孔林听罢,向白甲将军抱拳道:“将军大人,你也听到了,他们是无辜的。” 白甲将军似乎不信,走到中年男子面前,喝道:“你说话要过过脑子,你可知道谎报军情是何等重罪!” “知道”中年男子点头道。 白甲将军厉声问道:“那我在问你一遍,他们是不是白子然的同伙!” 中年男子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是……” “你确定?” “是——” 白甲将军没再问话,挥起长鞭,对中年男子一鞭子抽下,顿时鲜血四溅,将其处决。 中年男子倒在了地上,血流一地,来开身体的头颅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鲁班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躲在了陈景身后,不敢再多看一眼。 “谎报军情是重罪!按照律例可以当场处决!”白甲将军收起鞭子,说话时有意无意得忘了孔林一眼。 这话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得,特别是孔林。 孔林面不改色,心不跳,向白甲将军作揖道:“将军大人,白子然真正的同伙已经落入了我的法网。” 绿甲将军半信半疑得说道:“哦——是吗?看来我们抓错人了。” 孔林仰头一笑,将头顶的官帽取下:“若我孔某抓错了人,自愿割下头颅向皇盟谢罪。” “既然守城长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本将军就暂且信了!”白甲将军见孔林拿身家性命做担保,作为同僚也需给几分薄面,他一脚跨上了军马,左手拉住缰绳调转马头,右手一挥道:“放人!” 几个白甲士兵上前为陈景与鲁班松了绑。 “把重犯押走!”绿甲将军命手下兵士压走了犯人。 白甲将军偏头向孔林说道:“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一挥马鞭,驾起骏马扬尘而去,白甲士兵们整齐排列,跟在马后随他撤离。 孔林见白甲将军扬程而去,像是松了口气道:“看来这段时间瓮城都不会太平了……” 一旁的老板不以为然道:“正好,我好来客栈又有钱赚了。” 孔林转过身来对老板娘说道:“你就爱钱!” 老板娘爱理不理得回道:“大公无私的守城长不也爱吗!” “这两个家伙你怎么处置”守城长将话题转移到陈景、鲁班二人身上。 老板娘径直走到陈景、鲁班二人旁,微带怒气道:“你们下午不用来好来客栈,哪里好玩滚去哪里去!” 鲁班知道老板娘言外有意,躲在陈景身后问道:“老板娘是要将我们炒鱿鱼了么……” “喂——喂——”老板娘未回话,作为忠狗的方小二上前训斥道,“我说鲁班,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闯了那么大的祸,还想在好来客栈呆着?” “可是……” “别可是了!”方小二狐假虎威道,“正是通知你,不用再回好来客栈做工了!” “等等!”一直未做声的陈景见坑了鲁班,让他失去宝贵的工作,说道,“祸是我闯的,与鲁班无关,你们可以炒了我,但要把鲁班留下” 老板娘斜眼横了横陈景,只字未提一把将他扒开。 陈景不依不饶,抢步走到老板娘前将其拦住:“老板娘请留下鲁班,这份工作对他来说很重要!” 老板娘脸上生怒,举起拳头:“你若是再啰嗦别怪我不客气!” 陈景毫不退缩道:“就算你把我脸揍扁,我也要提出请求!” 老板娘捏紧得拳头“咔嚓”作响,若不是少主有令,她绝对要用自己的拳头让陈景消失在自己面前。 鲁班跑过来将陈景的袖子一拉:“小哥哥——算了——” “不行!”陈景倔道。 老板娘已经忍耐到极限,板着脸,心烦气躁下用力一拳打在了陈景的肚子上。 陈景立刻吐出一口酸水,捂着肚子向后猛退了几步。 “小哥哥!”鲁班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陈景。 “再啰嗦,被怪老娘不客气”老板娘说完,径直朝客栈的方向走去。 方小二走到陈景身边鄙视得向他“哼”了一声奚落道:“让你废话,好来客栈不欢迎你们”话毕,屁颠屁颠的跟上老板娘一同回了客栈。 鲁班揉了揉手向着远去的老板娘和方小二做了一个鬼脸,转而向陈景道:“小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 …… “吁——吁” 白甲将军将剑斗马一拉停了下来。 “涥将军你怎么停下了”绿甲将军随即拉马停下问道。 白甲将军姓涥名飞,绿甲将军姓哈名彦,为皇盟楚峡州武阳军冲锋营涥哈二将。 “重犯白子然应该还在瓮城之中,我要调遣冲锋营一半的人来这挨家挨户的搜!”涥飞说完拉马调头,面向众士兵大声喝道,“百夫长何在!” “下官在!”百夫长出列行礼道。 涥飞下令道:“传我军令,命冲锋营五百兵士明日天亮之时务必到瓮城,违令者斩!延误者斩!” “是!将军——”百夫长接令退下。 “皇盟有法令,我们虽贵为将军,但是没有守城长的命令是无法私闯民宅的”哈彦提醒道。 “那我就用兵马将瓮城团团围住,让白子然插翅难飞!”涥飞马鞭朝天一甩,便听数声哀鸣,几只飞鸟从天而落,摔在地上,双翅齐断,血流一地。 第一百一十三章 被盯上的陈景 好来客栈账房大门紧闭,屋内灯光昏暗。 身穿圆领衫,带着帞头的年轻男子正襟危坐于房间正中的摇椅上,此人正是四大叛军之一帝禹的少主,在安康镇假扮邪皇与陈景见面的人——恺羽玄。 恺羽玄下两旁分别坐着老板娘,丑角男和一个身穿好来客栈工服得男子。 男子扯下脸上的画皮露出了真容,正是用了易容术的白子然。 恺羽玄盯着白子然,威严得说道:“白子然——如果你再敢耍花招,我现在就杀了你。” 白子然作揖道:“少主说笑了,小生哪敢在少主面前耍花招。” 恺羽玄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一叠布纸仍在了白子然脸上:“本少主花了那么多精力让你获取陈景的情报,你就给我看这些?” 白子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得说道:“少主可误会小生了,这布纸上所记的一切皆属实,他的盘古血统确实不纯,否者不会到这个年纪了修为还一塌糊涂,所以他没有资格作为献祭神农真元甲的精油。” 恺羽玄指了指老板娘道:“你说——陈景在你这打了那么久工,资质到底如何?” 老板娘一想到陈景心里就生烦厌,如实说道:“资质甚差——除了会捣乱,一无是处。” “少主”一直不言得丑角男说道,“那陈景确实不行,若不是有太阳金乌在身,根本就是个下三流,在安康镇时连不入流得黄山弟子都打不过,望少主三思。” 恺羽玄缓缓的站起身子,脸上生怒道:“那你们的意思就是说本少主不仅是徒劳无功,白费力气,还白白赠送他一个神明?简直混账!” 白子然见恺羽玄就要发火,连忙递上一张布纸说道:“在海门州定海山下百米的困妖洞中有一只千年妖兽叫——暗冠北冥鲲,是先祖三皇治水时所降,因无法将其杀死,只好封印,此妖兽必能炼成精油献祭给神农真元甲!” 恺羽玄拿过布纸,仔细端详,问道:“你们可成听过?” 丑角男、老板娘均摇头。 白子然说道:“此乃记载于皇盟天机文书之中,所知之人寥寥无几,若少主不信,我白某人只好仍其处置!” 恺羽玄冷冷一笑,收起布纸道:“看来你早有准备,若不如此,怕是你今天进的来出不去!” “多谢少主绕我一命”白子然再三鞠躬作揖。 “少主——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了,那涥哈二将定不会就此罢休”丑角男起身说道。 老板娘斜坐在位子上,手撑着肥硕的腮帮子轻描淡写道:“线人情报,涥飞已经调了五百兵力来瓮城搞事——” 恺羽玄仰头“哈哈”一笑:“两大细作再此,本少主还怕出不了这瓮城?” “那陈景如何处置?”老板娘问道。 “让他离开瓮城,以免再让皇盟抓去,再找人暗中跟着,若找不到这暗冠北冥鲲,他还是炼化的首选”恺羽玄虽年纪轻轻,但思维缜密,少年老成,老谋胜算,极有城府。 老板娘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站起身来,大喜过望道:“真是极好!老娘终于可以摆脱那个死脑筋的哈子了!” …… 二人回到了柴房,陈景关上门,先进柴房里的鲁班大叫了起来:“小哥哥——小哥哥——你看!” 陈景转过身来看见鲁班得设计图散乱着出现在了草垛上。 鲁班喜出望外的跑了过来,拉着陈景的衣角道:“是不是白子然陷害我们不成,怕我们报复所以特意将我的设计图又还了回来啊!” 陈景眉头紧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咱们的衣服都没有还回来”鲁班猜疑道,“难道这个白子然有特殊癖好,喜欢偷男人的衣服?” 陈景向鲁班说道:“鲁班——我还是觉得今天的事情怪怪的,就是想不出怪在哪里。” “我也觉得奇怪!”鲁班跪在草垛上,一张一张得收拾起设计稿来。 “哪里奇怪? 鲁班嘟噜道:“白子然又不是大美女,到底给小哥哥灌了什么迷魂汤,被咬了都不觉疼!” 陈景不自然得一笑,想念起兀官瑶来,她聪明伶俐,慧眼识人,说不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能看出其中端倪,帮自己除去心中困惑。 正想着,鲁班咋咋呼呼道:“还好一张不缺!” 陈景盘坐在地上,摸着下巴道:“看来白蛇没有咬到你。” 鲁班听后,摇头担忧道:“谁说没有……这么一闹,我感觉已经丢掉饭碗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得正说着,柴房外突然有人敲门。 “是谁?”鲁班警惕得问道。 “鲁班是我!” “刘哥哥”鲁班开了门。 “老板娘让你们晚上去客栈,她有事找你们”刘小二说完,便冲冲离去。 到了晚上,因为没有多余的杂役服换,陈景只好穿着昨天脏兮兮,汗臭味很浓的杂役服去了好来客栈。 陈景还没有踏进好来客栈的门,便让早早守在门前的方小二拦住。 “喂——”方小二拦在陈景身前,捏着鼻子说道,“你身上那么臭还往客栈里面跑,不怕把客栈里的客人都给我熏走啊!” 陈景说道:“我要找老板娘!” “老板娘命我在这等你们!随我来!”方小二耸了耸鼻子,带着陈景从好来客栈外面绕着走向西楼。 一路上方小二说道:“我说九五二七啊——你还说没走后门,快说跟老板娘啥关系!” “真的没有关系,我要是和老板娘有关系也不用住在脏兮兮的柴房里了”陈景对于方小二真是无奈至极。 “也是”方小二觉得陈景说的有些道理,但是走了几步好像会过意来,“不对!你要是和老板娘没关系,你一个区区的低等下人配得上老板娘亲自接见吗,让我代理不就好了。” 鲁班跟在陈景的身后对方小二的自负很是鄙夷但又不敢出言得罪,索性闭上嘴巴,默默走在最后。 二人边说边走,来到了西楼账房前。 方小二走到门口,小心谨慎地敲了敲房门:“老板娘……人我给你带来了……” “进来——”门内传出了老板娘的声音。 方小二轻轻推开房门,领着陈景和鲁班进了老板娘的房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对!我就是土豪 账房内还是如同陈景初次进来时一样,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老板娘依旧坐在珠帘内的文案旁,边打着算盘边用毛笔在一叠一叠的账本上做账。 方小二拨开珠帘领着二人走了进去,毕恭毕敬得向老板娘轻声说道:“他们来了。” 老板娘放下毛笔,向外转了转椅子,翘起又粗又短的二郎腿道:“你们明天不用来干活了!” “啊——”躲在陈景身边的鲁班虽已有不好的预感,但正式解雇真从老板娘口中说出来,还是让鲁班惊得叫出声来。 老板娘从桌子上扒出两张布纸来:“你们坏的规矩太多,已经没有多余的工钱给你们了”说着,将两张布纸扔到了地上。 鲁班连忙上前捡起布纸,仔细得看了起来。 老板娘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鄙夷得望着鲁班道:“不用看了,陈景闯的那些祸就算在好来客栈做一辈子小二也还不清,你鲁班跟他一起滚蛋!” 没了活儿干对于陈景而言无关痛痒,但是对于鲁班来说却是五雷轰顶。 陈景看得出鲁班因为丢了饭碗,都快要哭出来,不想连累了他,抱拳恳求老板娘道:“老板娘你可以炒了我,但请你高抬贵手还是留下鲁班吧!”。 老板娘肥硕的脸上露出轻蔑的一笑:“好好的小孩让你给带坏了,除了给老娘添乱!留你们何用?全给老娘滚蛋!” “可是!” 陈景还想为鲁班求情,却让方小二半推半说得往外赶:“快走吧——快走吧——别再多话了!” 二人让方小二推到门边上时,老板娘单手撑着肥头,睁着小眼睛望着陈景、鲁班道:“最后告诉你们一件事,瓮城的路暂时通了,就三天时间,赶紧滚蛋!” 老板娘目送二人被方小二推到屋外,总算是舒了一口气:终于解脱! “轻一点不行吗!”让方小二推到门外的鲁班,心烦意乱地摆了摆肩,噘着嘴抱怨道。 方小二背对着账房,反手关住屋门,然后向赶鸭子一样赶着陈景和鲁班:“去去去去——你们被炒鱿鱼了,别在让我见着你们!”顿了顿,“还有——赶紧从柴房里搬出去,不要影响新人进去!” “谁稀罕!”鲁班耍着小孩脾气,气鼓鼓地转身走了。 方小二生怕二人在好来客栈里多逗留,监督着他们出了好来客栈,并且走了很远,才安心回到客栈里做事。 夜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鲁班垂头丧气的走在前面,陈景小心翼翼得跟在后头。 陈景本想安慰一下鲁班,可是他不知道从何处安慰起,因为鲁班被老板娘炒鱿鱼完全是自己牵连所致。 回到柴房里,鲁班垂着头,无精打采的下了暗道。 陈景望着独自一人下了暗道的鲁班,心想着此时应该不是安慰而是道歉,打定主意,下了暗道,来到了底下洞穴里。 鲁班萎靡不振地收拾着地底洞穴里面的设计图,一句话也不说。 陈景深呼了一口气,向鲁班致歉道:“鲁班——对不起,是小哥哥害了你!” 鲁班低着头,停下了手上的事情,泪水一滴一滴得落在桌上,他强忍着没有哭出来,紧紧得攥着手上的设计图。 陈景上前,用手搭在了鲁班的肩膀上,宽慰道:“小哥哥害了你——也不知道怎么弥补才能挽回来,鲁班——你说吧,有什么愿望,只要我能办到,无论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会尽力帮你完成!” 鲁班摇头,抽泣着回道:“没了活儿干……逢年过节再也不能拿钱回去给鲁伯伯了,没了活儿干……我的那个梦再也实现不了了!” 陈景听明白了鲁班的意思:“鲁班你是很差钱吗?” 鲁班点了点头。 “哈哈——”陈景大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无法离开好来客栈呢!” 鲁班抽泣着嘟噜道:“谁愿意干这活儿啊,又苦又累又赚不到很多的钱,但是聊胜于无,要不是我年龄小没有人收我,我才不干呢!” “我不是说了么,小哥哥有钱!” “可是,这是施舍,不是自己的赚的钱,我拿着不会心安!” 陈景见鲁班年纪挺小,但挺有气节,灵机一动,说道:“我不是给,是购买。” “购买?” “对!”陈景说道,“鲁班是天才,所造之物一旦问世,肯定会惊动九州,到时候把我的名字刻上去,不就变相让我出名了么?” “可是,小哥哥为什么要出名?” “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名利么?” “有道理”鲁班点了点头。 “所以,我便花钱购买这名头。”陈景说着心寻来了行囊,翻出了四包沉甸甸的的银子,拿出了一锭,故意咳了咳,然后拿在鲁班头前晃了晃:“看——” “没想到陈景哥哥有这么多银子,真的还是假的啊!”鲁班一把夺过陈景手上的银子,用牙齿咬来咬去。 陈景盘坐在地上,把四袋银子丢在了鲁班脚前,笑着说道:“慢慢咬!我这多着呢!” 鲁班一改阴郁,抹掉眼中的泪花,精神奕奕地翻着布包里的银子,两只眼睛都要放出光来,左手右手都拿着银子,边咬边道:“没有想到!原来小哥哥比想象中土豪啊——” 陈景笑眯眯道:“土豪算不上,但是我跟你的约定可没忘,两个月以后我会带你离开这里,让你跟鲁伯伯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看来现在约定的期限要提前了!” 鲁班手里攥着银子向陈景问道:“原来小哥哥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啊!” “那是当然!” 鲁班蹲在地上将布包里的银子全都倒了出来,一个一个数了起来。 陈景见鲁班认认真真的数着银子,调侃道:“我说鲁班,你还真蛮喜欢钱啊!” 鲁班记下数字,然后回道:“钱不是万能的,没钱可是万万不能!为了鲁爷爷,为了我的梦想,没它不行!” 陈景回忆道:“你的梦想不是要做一个天下间最厉害的工匠师吗?” 鲁班又记下一个数字,回道:“是啊!小哥哥有所不知,做我们这一行的要出师,必须自行设计出工匠品参加每年的考试,只有考试过了同行里才会有人认可你的!” “是这样啊!”陈景恍然大悟道,“那你的杰作会是什么呢?我很好奇我的名字会刻在什么杰作上。” 鲁班数完银子站了起来,转过身向陈景自豪的笔画道:“我要造一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战车!” “超级战车”陈景觉得名字听起来稍显幼稚,不过出自鲁班之手,应该还不错,鼓励道“听起来很酷!不过我这点银子怕是不够用!” 鲁班嘻嘻笑笑地点头道:“我数了一下你这有二十锭银子,一锭银子等于十两银子,等于一万铜板,在十寨沟我需要的材料只需要大概十锭银子,我不需要他人来帮忙,只要我跟鲁伯伯便好!” 陈景叉腰仰头笑道:“你还真是贼精!鲁班——我真的很期待你的超级战车。” 第一百四十五章 教训方小二 鲁班数完银子开始收拾一大堆的设计图和零件来,陈景坐在地上靠着墙壁,百无聊赖下与鲁班聊了许久。 从聊天中陈景得知,离开了好来客栈,鲁班要回去寻自己的恩人鲁伯伯,而鲁伯伯现住楚峡州东南边境的十寨沟内。 听说十寨沟所处开天盆地内,一条长长的湖沟贯穿其中,湖沟养育着数不尽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以及十个寨子里的居民。 这十个寨子里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工匠师,他们的祖辈在百年前在三皇争霸时为了天下和平,聚集于此。 他们集思广益,发明创造各种工具,最后安家落户建造了十个寨子,起名十寨沟。 十寨沟内的工匠师大都是能工巧匠,有巧夺天工的本事,有些野心勃勃的人想借助工匠们的手艺,做出威力巨大的武器来,所以想动用武力进十寨沟逼工匠师们出来,可惜十寨沟所处的开天盆地乃天险之处。 盆地之中的山石乃是能使人真元紊乱无法使用的混元石。 工匠师们在盆地内各处都设有以混元石为原料的致命机关,只要没有十寨沟里面的人指引,就算是修为极强的人来此都是有进无出,自寻死路,尸骨无存。 陈景倒是对十寨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打开活体地图,发现从十寨沟去无悔山虽不是捷径之选但也刚巧顺路,何不随鲁班回十寨沟多看看这大千世界,长长见识。 鲁班收拾好杂七杂八的物品后向陈景出了一个歪点子,平时受了方小二许多的气基本上是敢怒不敢言,这次临走前一定要去报复一次。 陈景知道方小二是那种吃软怕硬,狗仗人势,攀富贵欺穷人,品行令人厌恶的人,所以临走前捉弄他一次,也算是早点乐子。 二人一拍即合,第二天一早先是去瓮城街道上买许多路上要吃的干粮酒水。 “大哥哥你看——”鲁班有些胆怯得走在陈景身边,望着街边上到处都是站岗的士兵说道,“昨天抓我们的士兵到处都是。” 陈景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走道:“不怕,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又没犯事,他们不会乱抓人的。” 鲁班心惊胆战得与陈景去马站寻了辆华贵的马车,装好了干粮酒水回到柴房后才落下心来,但还是怕节外生枝又同昨天般被错抓,一进柴房便赶紧将杂七杂八的行李搬上了马车,随后命马夫驾车去了好来客栈。 此时正值中午时分,好来客栈的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方小二和几个手下正在殷勤的招呼客人进客栈,赔着笑脸向离去的旅客说一句“欢迎下次光临。” 华贵马车由一匹白色骏马牵头,车厢则是由上好紫檀香木搭建,四周用蚕丝白布做帷,厢顶搭有在太阳光下金晃晃的油纸布,衡和轭上装有银制响铃,行车起来便会响起“叮铃——叮铃——”清脆悦耳的银铃声。 方小二眼尖耳灵,远远便瞧见了雍贵的马车向好来客栈这边行驶了过来。 “快快!有尊贵的客人来了!”方小二忙招呼了两个手下,领着他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缓缓行驶的马车停在了方小二面前,他忙搓着手,假笑道:“请问客官是要入住我们好来客栈吗?” 坐在车厢前的马夫手里拽着缰绳,面无表情,车厢内陈景、鲁班边捂着嘴偷笑,边小声商量着怎么戏弄方小二。 车厢外的方小二见没有人回答自己,在手下面前有些丢脸,虽有些尴尬,但还是赔笑着脸继续问道:“请问客官是要入住我们好来客栈吗?” 车厢内,鲁班捂着嘴,变着很粗地声音道:“是的!” “那请客官先跟我来,先安排客官停马车”方小二搓着手准备为马夫引路。 “等等——” “怎么啦?客官?”方小二殷勤得问道。 “你们好来客栈最贵的菜是什么?” 方小二眨了眨眼睛回道:“好来蟹黄鱼翅。” “最贵的酒呢!” “十年女儿红!”方小二觉得这客官好生奇怪。 “最好的房间呢!” “天字一号”方小二揣测着车厢内客官的用意回答道。 “马夫——瓮城里还有其他客栈吗,这客栈太低级了,配不上我的身份!” 方小二一听这话,心里既激动又高兴,看情况是来了一条大鱼,连忙挡在了白色骏马前,说道:“客官——这瓮城里我们好来客栈是最好的,入住我们客栈,保证伺候好大爷!” “大爷!我喜欢这个称呼!” 方小二见钓到了大鱼,心里乐滋滋的。 “再叫一句大爷!”车厢内的鲁班捂着嘴变声,私下里与陈景一起笑得更欢。 “大爷——”方小二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有些不情愿但是为了这条大鱼只能忍了。 “嗯!中听!再叫一句!” “大爷——”方小二略有些不爽,还是强忍着叫了声,他身后的两位手下见方小二被戏耍,忍不住得乐滋起来。 “好——再叫一句!” 方小二觉得这客官太过奇怪,但看这派头绝不是等闲之辈,为了个人业绩更上一层楼,咬着牙,微低着头,心里略堵得叫道:“大爷!” “叫的好!嘿嘿——再叫一句” 方小二听到车厢里的说话声变了,抬起头来正看见鲁班开着车窗,探出头来,眯着眼睛笑嘻嘻地望向他。 方小二一见是鲁班,立刻就知道被这小子给戏耍了,气急败坏得冲了上去,准备伸出手敲他几下,怎料鲁班探出手来,拿着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晃了晃。 方小二一下愣住了,感觉鲁班手上银子的光辉太过耀眼,他两、三年的工钱说不准还没有这一锭银子多。 鲁班装模作样的调皮道:“我说方小二啊!你刚才好像要来打我这位尊贵的客人吧!这是违反了好来客栈第几条规矩呢,是要扣多少工钱呢?” 方小二还是改不了对于鲁班的印象,依旧把他当做下人,毫不客气得对鲁班说道:“你少给老子装蒜!不是让你滚得越远越好吗,怎么又回来了!” “哟——哟——哟——”鲁班继续装腔作势,并用大拇指指着自己道,“大爷我现在是土豪懂吗?不差钱?懂否?” 方小二调侃道:“哪里偷来的银子,是真是假还都是问题!” 鲁班得意着一笑,又掏出一锭银子来,两锭银子的光芒足以闪瞎方小二的狗眼。 “既然好来客栈不收我这客人,那我只好走了!”鲁班收起了银子道。 “收!谁说不收!”方小二让昔日的手下踩到头上,心中万般的难受。 “哎——这种口气跟尊贵的客人说话又触犯了哪些规矩呢,又要扣多少钱呢!”鲁班嘚瑟道。 方小二已经被鲁班戏耍得颜面扫地,无语以对。 “哈哈——小二哥!熟话说风水轮流转,今天这几声大爷叫的爽哦!”鲁班嘚瑟完,向马夫说道,“师傅!出城吧!” 马夫拍了拍马背,一拉缰绳,白色骏马原地前后踏了踏蹄子,拉着马车缓缓向前行驶起来,衡和轭上装有的银制响铃跟着响起“叮铃铃——叮铃铃——”的银铃声。 方小二听见鲁班说要出城,恍然大悟,指着鲁班大骂道:“鲁班——你这小犊子!故意来戏弄老子是吧!” 鲁班向方小二吐了吐舌头,调皮道:“就是呢——咋啦——你难不成还上来揍我不成?” 方小二叉腰立在原地,破口大骂道:“滚犊子吧!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非要让你把好来客栈的规矩抄上一万遍!” 鲁班向方小二挥了挥手:“不见!” 马车渐行渐远,车厢里是陈景与鲁班的欢笑声,而车后不远处的方小二“哼”了一声,把看戏的手下训斥了一顿:“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接客!你们还干不干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路向西南 马车出了楚峡关瓮城一路向西南行驶,待出了一片树林,便来到了苍茫广阔的原野上。 车厢里的二人打开了厢门,拉起了帷幔,出了车厢爬到了车厢顶上,为得是能欣赏原野里的景致。 “哇!太美了!”鲁班坐在车厢顶的边缘上,踢着双脚,一脸陶醉得望着眼前的景色。 陈景坐在鲁班身旁,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此情此景让他情不自禁想起了钟必,想起了兀官一家。 小瑶现在又在干嘛呢,应该又在和父亲斗嘴,和哥哥抢鸡腿吧! 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是一条马道,马道两边麦草莽莽,纵目望去,一片片的绿海在夕阳光辉下泛起金绿色的波浪,卷起泥土的芳香,沁人心脾。 过了不久,夕阳西下,夜色降临,暮色苍茫的原野上好似天地缝合,无边无尽的麦草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幔,远远的山丘隐隐绰绰,若有如无,像几笔淡墨抹在天边。 马夫拉住骏马停了车,取出装有煤油的马灯来点亮,待挂在了车厢上后才又驱马行夜路来。 寂静无人的旷野下,仅有草丛中蛙儿的鸣叫,马儿走在泥石马道上,响着“噔噔哒哒”的声音,马灯里闪出的光蕴在无尽的黑夜中显得是那么渺小,却又让人心中感到温暖踏实。 二人仰躺在车厢顶上,脸上拂着晚风带来的清爽,眼望浩瀚星空,耳听蛙声其鸣,心旷神怡,如痴如醉。 陈景身处此景,心中又想起了钟毕,想起了钟家村里的那个麦田,想起了他们也曾一起躺在麦田上仰望漫天星斗,只是有些时候岁月的变迁,景未变,人却变了。 “哇啊——真的是太美了,好久都没有看到这么美的星空了”鲁班珍惜的着眼前的美景,不敢眨一下眼睛,就怕没能多看几眼,以后便看不到了。 驶夜车的马夫很累,需要熬住困意,还要注意许多的忌讳,比如吃鱼不能翻身,不要乱说话,特别像一些“死、鬼、妖、翻、撞”等禁忌的词语全都不能说。 马夫觉得有些疲惫,从脚边提起了一个竹筒,喝了几口竹筒中装着提神的茶水。 鲁班肚子有些饿,于是从车厢顶上爬了下去,进了车厢里取了些干粮。 “给——老伯伯——吃糕点——别客气——驾车肯定很累吧!”鲁班自己手里拿着糕点,递给了马夫一个。 马夫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接过糕点谢道:“谢谢你——小娃子!” “嘿嘿——”鲁班乐呵呵地坐到了马夫边上,问道,“行夜路不危险吗?不会碰到……” 马夫见鲁班不懂规矩,要犯禁忌,连忙打断他:“走夜路可千万不能说这些话,否则就真会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来!” 鲁班难为情得“嘿嘿”一笑,调皮道:“没事呢!老伯伯,我们有小哥哥呢!他将来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人物!” “哈哈——是嘛!那我可以安点心”马夫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糕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老伯伯——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你们走夜路的马夫,怎么躲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鲁班把话题拉了回来。 马夫吃完糕点,拿起竹筒喝了几口茶道:“你看到马灯没有?” “怎么了?”鲁班好奇地望着马灯,没看出它有多独特的地方。 马夫说道:“这马灯里的煤油是用死去的地仙而磨,所以烧出来的气味虽然无色无味,但是一般的邪物见了都要回避“顿了顿道,”还好走夜路的你们愿意出钱,像一些很便宜的马车根本没有这种马灯的,很多都是提着脑袋在走夜路送客。” “提着脑袋?”鲁班有些不可思议道,“这种要命钱有啥好赚的!有钱赚,无命花!” 马夫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那些马夫太穷了,穷得都要饿死了,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活着赚点钱糊口,要是怕这怕那的,就只能等着饿死了”马夫说完,似乎察觉到说了些禁忌的词,连忙向地上吐了几口口水,嘴里默念“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鲁班觉得马夫挺有意思,一直盯着他看。 去向十寨沟的路需要两天一夜,期间不会有任何驿站供人休息,马夫是人所以也需要休息,一般休息的时间是在天微亮时,一共睡上两个时辰,马夫睡觉时需要有人值岗。 鲁班贪玩,到了深夜还是精神抖擞的陪马夫聊天,陈景为了值岗,早早就进了车厢里睡觉,进到梦境山修炼。 天微亮时,马夫轻轻拍醒了陈景:“客观醒醒” 陈景慢慢醒来,看见鲁班躺在身边睡得正酣,于是轻声出了车厢,好心让了位置给马夫躺着睡,独自一人爬到了车厢顶上。 此时天蒙蒙亮,清晨的风带着清新的香味,轻轻地从麦草儿尖上拂过,麦草秆子柔和地随风摇动起来。随着黎明的到来,原野上层层麦草上出现了一片清光。这清光越来越白,远处绵延的山丘,如同一双手臂,像是要托起初起的朝阳,成群结队的鸟儿从天边飞来,飞入麦草丛中,在里面愉悦着“吱吱——”乱叫。 旭日东升了,万物披上了金色的光辉。 陈景盘坐在车厢顶上,闭上了眼睛,在吐故纳新中感受着风吹草动,天地人和。 吐纳天地精气,需清静无为,观入丹田,细细出入,心无动,神无思,气无欲,沉淀精华,吐其糟粕。精华化为真元,游走于奇经八脉之中,需时用,无需时隐。 两个时辰过去,陈景修行完了每日清晨的吐纳之法后才唤醒了马夫。 马夫醒后吃了点干粮,拉着马儿走到了马道边上,让它垂头吃起青草来。 陈景伸了个懒腰,心情格外的舒畅,忽然有所顿悟,张开手掌,聚精会神,手心之中闪出一团紫色锁链交织围绕起来的火球。 陈景大喜过望,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修炼就是为了这一刻。 待骏马吃饱以后,马夫叫陈景上了车,一拉缰绳,继续向十寨沟进发。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惊变(上) 泰山之上,一男人远望眼前壮阔的山河心中感慨不已,他顺风而狂吼,宣泄着对人世间诸多的无奈。 山川连绵,云海沉浮,男人的吼声回响于天地之间,仿佛要震碎了山河。 只可惜,漫长的水月的无情磨砺,人世变迁的太多波折,使他的吼声渐渐变得声嘶力竭起来,最终也仅成了这山间的袅袅余音。 男人胸口又疼痛起来,他痛苦的将断剑插入泰山顶上,苦笑着回想起当年往事如同舞榭歌台般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心中百感交织而唱起歌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长呼哉!” 一赤脚和尚面带慈笑的登上了泰山顶上,他走到男人身边摸着白色长胡子笑道:“阿弥陀佛,陆施主不愧为一代霸主,这眼前的壮景,都让你的霸气给压住咯……” 男人摸着胸摇了摇头笑道:“大师你就不要在挖苦我了!你看这如尘网的九州实在使我不得开心颜,我已下定决心,就在这里,避开红尘世俗之地剃发为僧!” “阿弥陀佛……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陆施主既然下定决心,老僧也不必再多说什么,只希望陆施主发落红尘之中,七情六欲便皆空。 ”老和尚聚气于紧闭的双指上,准备用双指为男子剃度,“阿弥陀佛,老僧要开始为陆施主剃度了。” 男子望着老和尚问道:“就用你的双指?” “这又何尝不可呢?形本是无形,无形本是有形,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发髻受之父母,一旦落入尘土之中,陆施主便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老僧是出家之人早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即以放下屠刀何又再用刀呢?双指足矣。” 男子听后恍然大悟,他捂着胸口盘坐下来:“大师所言甚是!” 老和尚摸了摸胡须,便用他的双指为男人剃了度。 剃度完毕后,老和尚嘴里念到:“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栗,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陆施主,老僧赐你法号渡劫!希望你能度过人生这次劫难!” 男子回过身来,对着老和尚行了一礼。 “哈哈哈!当年威震神州的叛军首领陆浩居然在这里剃度,说出去真的是太丢人!”就在这时白紫相交的光芒一闪,令狐不空大笑着走上了山顶。 令狐不空头发,脸,衣服均是一半白,一半紫,嘴唇乌黑,双眉之间浮出一块紫色水晶。 剃度之人正是神州四大叛军之一天威神军的首领陆浩。 “你是谁!”陆浩对令狐不空警惕道。 “哟!我当是谁,原来赤脚神佛也在!怪不得,陆浩的头也就你敢动!”令狐不空笑的更加的诡异。 “你是谁!再不回答我的问题,休怪我无礼了!”陆浩说着身上闪出金黄色的气焰来。 “那么就来吧”令狐不空挑衅道,“我到想看看你的能耐——” “看珠!”老和尚早在陆浩一步先动手,他将手一挥,几颗闪着佛光的佛珠陡然出手,击向令狐不空。 令狐不空见佛珠袭来,他纹丝不动,没有避开,击向他的佛珠丝毫不偏的打在了身上。 这些注有强大真元的佛珠打在令狐不空身上后,居然将其吸了进去。 “不痛不痒!”令狐不空轻蔑的拍了拍衣服。 “原来如此——是吸元大法,你是邪皇令狐不空——阿弥陀佛——”老和尚手里捏着佛珠闭上了眼,他知道自己此番是在劫难逃了。 “不愧是赤脚神佛,一下就把我的身份给试探出来了”令狐不空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千年前被封印起来的败类!对于这种人我就不客气了!”陆浩身上的气焰忽然变成了狮子的形状,随着狮子一声怒吼,居然不见了。 令狐不空知道陆浩的速度天下第一快,肉眼根本无法看清他的速度,所以才误让人认为陆浩消失不见。 令狐不空警惕的四周,陆浩随时会像他攻来。 “看招!狮吼拳!”果不其然,陆浩出现在了令狐不空的身后,他举起带有如同狮头一样气焰的拳头,挥拳击出。 令狐不空身后鼓起白光、紫光相交得屏障,挡住了这一拳。 金黄色的气焰在屏障上吞吐闪烁。 “轰”的一声响,令狐不空被陆浩打出去了几米远。 “狮王霸气果然厉害!”令狐不空站直了身子低着声音道,“只可惜当年想跟皇盟一决高下的叛军就要归我所有!” “原来!你是来杀我拿令牌的!”陆浩知道了此人的来找他的目地。 一旁的和尚捏着佛珠道:“陆浩小心,吸元大法能够吸收其他人的真元为己所用,我想刚刚的屏障已经吸走了你的真元!” “看来天下间真的是没有赤脚神佛不知道的事!不过陆狮王的霸气还真的是美味”令狐不空假心假意的赞叹道。 “少在这拍我的马屁!看招!”陆浩双腿稳扎与地,双手合十在胸前,身上发出强烈刺眼得狮头金光来。 令狐不空见势不妙,身形一转,整个身体化成了白紫元光。 元光迅速扩大转成了龙卷,卷起沙土就要吞噬掉陆浩。 “休想!”和尚将手中的佛珠扔了出去,他盘坐在地,口念法决,双手结罗汉降魔印。 那串被和尚丢出去的佛珠闪着佛光,在半空中越旋越大,然后套在了元光龙卷上,接着佛珠向里面缩紧,佛珠散发的佛光将云光龙卷罩了下来。 陆浩这时的招数也凝结完毕,身后闪现出许许多多的金光狮子头,这些狮子头形态各异,嘶吼着整装待发。 “看招!” 随着陆浩大吼一声,这些狮子们咆哮着、奔驰着冲向了元光龙卷。 “别以为你们会赢!”云光龙卷风上光芒暴涨,佛光在紫光的膨胀下渐渐被吸收,佛珠随着催动法术得真元被吸收掉,一颗颗得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和尚见此一点都不觉得惊愕,毕竟是邪皇,他的强大,连佛光都无法将其封住并且还被反噬。 令狐不空吸收了佛光,却来不及躲掉陆浩奋力的一击,金光狮子们向捕获了猎物般撕咬向他。 “嘭!”狮子们扑在元光龙卷上,炸开了炫丽的金光火花。 元光龙卷在爆炸声中土崩瓦解。 “赢了吗!”陆浩瞪着眼睛望着眼前滚滚的浓烟道。 “不好!”老和尚察觉道一股极强的杀气,就在这个时候从浓烟中冲出了白紫光形成的八卦。 这一击将决定胜败! 第一百七十八章 惊变(下) 大雨滂沱中天佛寺外人影憧憧,数不清有多少号人。 天佛寺的大门已经被攻破,数不清的黑影蜂拥而入与法僧们厮打起来。 苦心大师的禅房内一男子狰狞的笑着:“苦心大师不要在挣扎了,我再了解你不过了,非得要我拿出杀手锏吗?” 苦心大师拨着佛珠安然自若道:“施主……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哈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看——这是什么!”男子把一个盖着红布的盒子打了开来。 苦心大师缓缓睁开眼望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顿时脸色大变,嘴里竟吐出一口血来:“善哉善哉,大难以到,大难以到………” “你这老家伙——看到赤脚神佛的头居然会吐血,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啊,没想到啊——没有想到啊——哈哈哈哈哈——”男子双手插于背后又大笑起来。 苦心大师摇了摇头:“施主气焰不要太高,邪皇此刻何在?” “苦心大师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们邪皇大人可不想见一个懦弱的人!你连叫我们邪皇大人名号的资格都不配”男子说着眼里霎时间露出凶光来,“先吃我一掌——”男子身形一转,蓄力一掌向苦心大师突袭而去,掌上散发着强力的真元。 “善哉……善哉……得意忘形!”苦心大师一招金刚掌击出,一道佛光将男子的掌力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哈哈,不愧是赤脚神佛的得意门生,实在了得,我他娘的太兴奋了!”男子狂笑一声,身形一变,又朝苦心大师打出十余招。 苦心大师对于男子的几十招,根本不放在眼里,只见苦心大师稳坐泰山,身体左摇右摆,将男子的十余招全部化解。 “看招!”男子从袖中放出了百余条带着青色光芒的毒蛇,毒蛇就像一根根飞快发出的弩箭般直刺苦心大师。 苦心大师摇着头说道:“老衲从不杀生”说完,倏地取下袈裟,在空中掀起,袈裟在空中如同天网,将那些毒蛇一一的收进其中。 “好了!还不退下!”一个仿佛如同来自天外的声音命令道。 “是”男子应予了一声退了下去。 接着,门外狂风暴起,一个男人刷的一下便进了苦心大师的禅房内,来者便是令狐不空。 “果真是你!”苦心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他的心如同天空般宁静深渊,如大海般能承受所有的波澜,然而他看见了令狐不空时,还是大吃一惊。 “苦心啊!你们的领头人都成了我的食量,你们天佛寺也该到头了!” 苦心摇着头说道:“唉,大劫将至,老衲也无力回天!天佛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咄咄逼人!” “你这老秃驴!真蠢!我不是要灭了天佛寺!我的目的是要杀了你们这些天威神军中不服我得元老,然后让我的部下当上领头人!”令狐不空说道此处,握紧拳头道,“本邪皇要卷土从来!” “我们天佛寺的法僧哪一个贪生怕死,我们死后佛祖会让我们上极乐世界!而你终有一天下阿鼻地狱!”苦心大师面色沉静了下来,他心中还是愧对自己的师傅赤脚神佛。 当年赤脚神佛将天佛寺传给他,便是让其继续将发扬光大,让天威神军里的法僧闻名天下,可惜事与愿违,天佛寺到了自己手里却是要灭门。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本皇也毫无顾虑的杀了你!”令狐不空一个跃步,双手化掌朝苦心大师打去,他的双手在半空中化为了流转的紫白漩涡。 苦心大师奋力的进行了还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听见轰的一声炸雷,天林寺传出了人间最悲凉的哭嚎声。 …… 梵山紫宵宫,静心道长紧闭双眼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望向自己门下的数以百计的徒弟说道:“乾坤之中,斗转星移,劫数将至,不是吾等能为之以抗,吾忘众人早早下山离派而去………” 宫中本已气氛凝重,在加上静心道长惊人的一语激起了宫中众弟子一片哗然,摇光派大师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作揖道:“弟子愚笨,师尊此言,弟子不解,望师尊在做指教。” 静心道长摸了摸花白的胡须声似铜钟道:“昨夜吾师洞观天象,百年一见的九星连珠居然出现,它的出现不是有大的灾难就是有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要发生……果不其然,吾师今日接到飞鸽传书,就在不久前,天佛寺里血流成河,苦心大师也圆寂而去,无量寿佛……我们生为天威神军十大分舵中最大得两大分舵之一,一定也会向天佛寺般遭殃” 说着,静心道长又闭上了双眼:“徒儿们下山去吧!吾师不想看着梵山血流成河,那些恶徒的血玷污吾教圣地。” 众弟子听后无不吓得浑身发悚,他们心知肚明已经有人要杀到梵山来了。 “弟子不下山,众弟子定会死守梵山!”一男子走出了人群,此人眼里充满了灵气和杀气,他便是浪客仙。 静心道长轻步走到浪客仙的身旁将拂尘在他身上拂去,浪客仙不知静心道长此是何意,想先问明白,但话没出口就被静心道长的一个眼神给压了回去。 传秘道:“客仙……你是我们摇光学艺最精湛,最有天赋的人,你还年轻!让自己变得更强吧,除魔卫道的重任还在后面,快快下山去吧!那把剑你一定要好好的用着。” 静心道长传秘完后转身望向众弟子:“吾师与梵山所有的元老留下守派,天道轮回,冥冥之中皆有定数,此乃大劫,不生灵涂炭便是最好,以你们如今的修为只是以卵击石,还不如快下山去,等有朝之日,你们学了本事在来替摇光报仇,重振门派!” 俗话说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难各自飞,早会之后,此时梵山的众弟子像炸了锅般背着行李换上了百姓装,急冲冲的下山而去不肯多留片刻,以免小命不保。 “走吧,客仙,你看这帮贪生怕死的东西!师父他老人家被称为当今圣人,他老人家让我们下山定是深思熟虑了的,我只能告诉你,师父给每一个他信任的人都委托了任务而这个任务不许告诉其他人,师父当晚有许多事没有全交代你,他老人家让我给你转一句话,安康镇,有人助也。”大师兄走到浪客仙面前传完话后便叹着气下山去了。 浪客仙是最后下山的,他眼睁睁的目睹了那些嘴里叼着要为摇光派粉身碎骨的师兄师弟们,却在大难临头的关键时刻夹着尾巴比谁都逃得快,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世态炎凉吗? 浪客仙叹了一口长气,含泪望了一眼雄壮的梵山挥袖下山。 在梵山的山脚下,浪客仙将道服工整的放进了自己精心制作的木盒里,埋在了山脚下。 浪客仙深吸一口气,然后作揖道:“我浪客仙对山神发誓,若不能重振摇光派,我就如同这道服一般归入黄土!” 夕阳在梵山撒下了最后温暖而又安逸的光。 就此,天威神军的两大分舵土崩瓦解,将会在邪皇令狐不空的统治下重组崛起,与九州其它几大叛军分庭抗礼,想要与皇盟争夺九州的霸主地位。 九州迎来了惊天变,而此时的陈景还在去十寨沟的旅程上。 第一百七十九章 神奇的十寨沟(上) 马车载着陈景、鲁班二人颠簸了两天一夜,走过了莽莽原野,行过了许些山涧小路才到了开天盆地,随后走起下坡路来。 开天盆地从高空处往下看就像是一个圆形的脸盆。 脸盆的圆边是接连一起,蜿蜒起伏的山丘,而中间洼地处的十寨沟便像是盛放在脸盆正中的七颗绿珍珠。 马车下了好一阵子陡坡才到了地势平坦的绿林小道里,鲁班承受不住颠簸晃荡,待马夫停下车后赶紧出了车厢,在一颗老树边上吐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来。 回到车里的鲁班脸色憔悴,虚脱的躺在车厢里一动不动,喃喃念叨:“我的战车一定要防眩晕呕吐……” 马车走了一段平坦的泥草路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十寨沟。 陈景下了马车,看到十寨沟的入口是由许多树枝蔓藤交织起来的黑洞。 黑洞周围大树环绕,杂草丛生,密密麻麻,怪石障壁,隐于其间。洞前泥地上整整齐齐的铺满了一块一块的木方格子,洞口边上有一块刻着“十寨沟”的石碑。 鲁班下了马车,人依旧有些虚脱,靠着一颗老树坐在了泥地上,向马夫有气无力地说道:“伯伯你可以走了,我们自己进去就行了!” 陈景走到鲁班身前,半蹲下身子关心他的身体道:“你这么虚弱,不要再马车多送一程?” 鲁班摇头道:“不用了!会有人来接我们,而且十寨沟有规矩外来人没有寨主的允许是不准进去的!” “好吧!”陈景起身走到马夫旁,付了剩下的银子,便吩咐马夫可以自行离去了。 马夫收了钱,上了车,一拉缰绳,驾着马车缓缓离去,将要去距离开天盆地最近的一个城镇。 鲁班目送着马车越走越远,嘴里说道:“小哥哥——你可千万不要靠近十寨沟的入口,那里机关很多,说不准就要了命!” 陈景知道鲁班好言相告,点了点头,坐在了鲁班身边。 鲁班靠着树干坐在泥地上,眯眼休息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恢复了过来,期间陈景无所事事,一进开天盆地内便觉得体内的真元像被某种力量抑制根本无法调息,百无聊赖下只好胡思乱想打起盹来。 “小哥哥”鲁班推醒了陈景道,“我们该进十寨沟了!” 陈景睡意方醒打了个哈欠,然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鲁班领头在前,陈景跟随在后,走到洞穴前,指着泥地上整整齐齐铺着的一块一块木方格子问道:“这些格子是什么?” “这些格子叫九宫机关格”鲁班解释道,“只有按照一定的顺序在格子里走才能通过机关,只要走错一个格子就会触动陷阱,让弩箭扎成刺猬,必死无疑!” “我想这些箭只对普通人有用吧”陈景猜测道,“对于懂法术的人起不到作用吧!” “小哥哥根本没有好好听我说话!”鲁班耍起孩子脾气来,“难道没听到我刻意加了混元石这三个字吗?” “混元石啊”陈景抠了抠脑壳,诧异着问道,“很厉害吗?” 鲁班大惊大呼道:“你难道不会不知道混元石吗?” 陈景有些不好意思道:“还真不知道!” 鲁班叹了口气解释道:“你好像乡下来的哦——什么都不知道——” 陈景打趣着奉承道:“我哪有鲁老大见多识广呢!” 鲁班“哈哈”一笑,一脸笑眯眯的说道“就像小哥哥说的,我们工匠师再天才,发明创造出的东西再厉害也是斗不过修炼过法术之人的,但这大千世界万物相生相克,却有着混元石这般神奇之物!混元石产于开天盆地,厉害之处就是无论多么厉害的人物,只要碰到混元石便会真元紊乱,修为全无,法力全失,九州里中高级监狱中服刑的犯人可都是要带上混元石所制的手铐脚镣的!” “原来是这样!”陈景又长了见识,“怪不得!至从来到这里我浑身就不舒服!” 鲁班继续说道:“如若我们开天盆地里不是因大量的混元石聚集在一起产生一种结界,早就让坏人给占领了呢!” 陈景问道:“这混元石如此的厉害,若拿去做成武器放到军队里,那不就成了不败之师了吗?” 鲁班解释道:“这混元石只产于开天盆地,要是做成武器根本供不应求,不久我们这儿就会被掏空,失去了天然的屏障,所以我们十寨沟是绝不允许的,再加上每一块混元石都仅有鹅卵石般大小且不与任何矿石相容,最多打磨成一些很小的暗器”顿了顿,“就算真的是打磨成暗器,也需要耗费二三十年的时间,因为这混元石比钢铁还要坚硬,所以现在没有哪位工匠师会把精力用在将混元石做成武器上,我们这儿的机关可都是祖祖辈辈们花了很长时间才完工的” “真的是太神奇了!”陈景惊叹道。 “这才惊鸿一瞥呢,让大哥哥吃惊的还在后头呢!”鲁班说着一蹦一跳地走到了洞穴前,数了数地上的木格子。 数完后,鲁班伸出脚来踩到了第一行第七个木格子上,然后像蜻蜓点水般踩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木格子,当他的双脚落在最后一排第三个木格子上后,让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鲁班右手旁的木格子缓缓的从泥地上升了起来,待升到半人多高时停了下来。 木格子是一块竖起来的木方块,方块中间的一部分是空的,里面放着一只在陈景看来很奇怪的海螺。 海螺莫约有半个巴掌般的大小,身上张有两只粗短的小翅膀,翅膀向内弯折。 鲁班拿出海螺,在海螺头上扭动了几下,便传出了“吧嗒——吧嗒——吧嗒——”的声音,不久海螺翅膀开始不断地振动起来,传出了人的声音。 “是谁?”海螺里传出了老迈的声音,一旁的陈景觉得很不可思议。 “是我啊!寨主!” “哦!原来是调皮捣蛋的鲁班回来啦!” “是啊!” “真是好久不见了!” “寨主大人,我带了在外面认得哥哥进寨子,没有问题吧!”鲁班问道。 “可以!不过要按照十寨沟的规矩来,先要过盒子猴那关!” “好吧!”鲁班手中的海螺翅膀不再振动,没了声音。 陈景指着鲁班手中的海螺问道:“这是什么?” 鲁班惊讶道:“小哥哥你不会连九州最伟大的发明之一传音海螺都不知道吧!” 陈景羞愧的摇了摇头,看来自己还真是一只井底之蛙,什么都没见过:“真的不知道——” 第一百八十章 神奇的十寨沟(下) 鲁班将手中的海螺放进了木方块里,木方块缓缓收起,进入到了地面中。 “小哥哥——我就勉为其难的为你解释下这个海螺吧!”鲁班为陈景解释起刚刚的海螺来。 传音海螺是咱们寨子里号称第一工匠师田聪发明出来的,它的工艺很复杂,但是其中原理离不开灵犀蝙蝠。 灵犀蝙蝠繁衍能力强,且每一只灵犀蝙蝠都有其独立的声波,只要一只灵犀蝙蝠记住了另一只蝙蝠的声波,它们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接受到彼此的信号。 传音海螺的奇妙之处就是模仿灵犀蝙蝠的构造,将传出的声波化为人的声音,只是这传音海螺价值百金,一般人可用不起。 陈景赞叹道:“这工匠师好生厉害啊,居然能创造出如此神奇的东西来!” 鲁班叹了口气,羡慕道:“是啊!先前跟你说用来捆锁犯人的混元手铐也是他发明的,一个人就创造了两件举世无双的工匠品,实在是让人望尘莫及啊!” 陈景拍了拍鲁班的肩膀,鼓励道:“你还小,凭你的智慧终有一天会超过他的!” “真的吗!”鲁班抬起头来,用那眯缝眼望着陈景,“田聪大人可是我们十寨沟的骄傲,因这两大发明进了皇盟,当上了所有工匠师都梦寐以求的考工司;” “也因此,我们十寨沟因他而兴旺,得他赐福,每年的四季皇盟都会为我们十寨沟发放许多锦绸罗缎,各种水陆毕陈呢!田聪大人可是我的偶像,跟偶像比啊——还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景将鲁班的脖子猛的一挽道:“别忘了!你跟大哥哥保证过要成为天下间最厉害的工匠师!” 鲁班顽皮得一笑:“哈——那是当然!” 二人谈话间,从十寨沟入口里的阴影下走出一奇怪的猴子来。 猴子直立行走,双手双脚各套着长方体的木盒子,身上套着一个正方体木盒子,盒子后面露出一条尾巴,猴子头上也戴着正方体的木盒子,木盒子少了一面,露出桃心猴脸来。 鲁班知道惊奇万分的陈景又要问什么,抢先一步告诉了他:“这猴子叫盒子猴,猴子身上的木盒子里全是暗器,左手上的木盒子里装有最喜煞气得恶虫,能识别出进入十寨沟里的人有没有危险,若有危险,盒子猴就会警告其离开,不听劝告者就会被其余木盒子里的暗器射出击毙!” 陈景叹道:“真是鬼斧神工,居然能在猴子身上套那么多个设计精巧的木盒子!” 盒子猴一摇一摆的走到二人身前,机械地摆头转向鲁班,用机械的声音向他问好道:“鲁班你好——好久不见——” 猴子能说人话在旁人看来超乎想象,秘诀就在猴子的喉咙里放有变音虫,这种虫像鹦鹉一样能够学舌,只需每天对着虫子讲一些人话,这虫子便能学舌下来。 “嗯!你好盒子猴”鲁班向盒子猴打了打招呼。 盒子猴机械得转回头,抬起左手,靠近陈景,然后观察盒子中恶虫的动态。 过了一会儿,盒子猴放下左手,机械得说道:“安全级别高——没有危险——可以进入——”说完,盒子猴身上的木盒子上打开了一个门,从门里弹出一只木制的人手,手掌上放着一枚由锤子与钳子交叉起来的“x”字勋章。 勋章是进入十寨沟的凭证,无论是寨里的居民还是外来人都必须要有勋章才能在十寨沟自由行动。 “跟我来——”盒子猴僵直着转过身去,一摇一晃的向入口里面走去。 陈景正忘乎所以,鲁班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与其一起跟紧盒子猴。 陈景小心翼翼的跟着盒子猴进了入口,盒子猴往里走就必须跟着往哪里走,走错一步就有可能触碰到机关,一命呜呼。 十寨沟的入口,就像是一个由万千个盘根错节在一起的树枝藤蔓,编织而成的隧道。 隧道的出口处铺着一条奇怪的长道,这条道路由两条平行的铁条组成,铁条固定在枕木上,凹下去的地方还放满了许多形状大小差不多的小石块。 鲁班介绍这条路叫做铁轨,蜿蜒百里,沿着湖沟横穿过十个寨子。 铁轨上安置着许多奇怪的车子,十寨沟的工匠师们称呼此车为木风车,每一辆车子形如三节千足虫,第一节车头上有木制的转盘,半人高的摇杆,第二节车厢上安装着长椅,可容纳下五、六个人,第三节车尾装有一只吹风囊。 还未到十寨沟,陈景就已经为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目瞪口呆,惊奇不已,眼花缭乱。 盒子猴打开了车门,坐在了车头里,向鲁班机械的说道:“鲁班——你要去哪里——” 鲁班打开车门,兴奋的坐了上去:“当然是直接回家啦。” “说出详细的目的地……” 鲁班把脑壳一拍懊恼道:“把这事给忘了,得说详细的目的地,十寨沟锤子寨。” 盒子猴关上车门,自言自语的机械道:“目的地十寨沟锤子寨。” “马上要开车了!小哥哥!赶紧上来啊!”鲁班见陈景还在四处乱望,连忙招呼道。 陈景上了木风车,坐在车厢的长椅上,小心翼翼的关好门,生怕一用力将门给磕坏了。 盒子猴向前推进摇杆,木风车缓缓启动,在轨道上越行越快。 陈景坐在位置上,只见周围的花草树木,怪石林立都是风驰电掣般地向后倒去,大风扑面,让人眼睛作痛,只能偏过头去,避开迎面扑来的风。 “我说——鲁班!这车真是好厉害啊!马车的速度跟它比真是小巫见大巫啊!”陈景嘴里灌风,大声的说道。 鲁班偏着头,捂着嘴大声道:“肯定啊!你要知道这铁轨和木风车可是倾尽了这里几代人的心血,不知花了多少年才建成!” 二人说话间,木风车放缓了速度,慢慢的停了下来,盒子猴机械地说道:“锤子寨已经到了” 陈景还没细看一路来时的景致,还没体验好木风车带来的快感,却已经到了锤子寨。 第一百八十一章 锤子寨 陈景下了车,马上让眼前的景致迷住。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贯穿十个寨子的湖沟。 湖沟是一条平常而又美丽的小河,水面宽阔,安静优雅,河水清澈见底,静静流淌,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点点星光,跳跃闪动。 水中长有许多造型各异的水下植物,它们或婀娜多姿随水流飘动、或苍劲挺拔傲然不动,或长的凹凸有致,奇形怪异,一景一境,偶尔还有成群结队的鱼儿游过。 湖沟边上花红柳绿,绿树成荫,郁郁葱葱,印在河面上像绚丽多彩的绸缎,美得惊艳。 湖沟上有一座木桥,那木桥的桥脚由粗粗的圆木组成,桥面是由条木拼合而成,条木之间留有明显的缝隙,一眼便能看见桥下清清流淌的河水。 桥的对岸便是锤子寨。 锤子寨依着矮丘而建,天上是浮着白云的湛蓝天空,地上是簇拥着寨子的花草树木。 陈景随着鲁班走过木桥,来到了锥子寨寨门前。 寨门是由一根一根的圆木搭建而成,外正方圆。 走进寨门,立在眼前的是一个巨大无比,通体黝黑,苍劲有力的“铁锤”雕像。 寨子里的人住的是吊脚楼。 一座一座的吊脚楼,沿着矮坡地势自下而上排列,层层迭迭,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楼上还有绕楼曲廊,曲廊配有栏杆。 吊脚楼正屋建在实地上,厢房一边靠在实地上与正房相连,其余三边皆悬空。 整个吊脚楼靠着几根主干柱子支撑在平地上,主干木柱撑起吊脚楼将它分为了上下两层,上层通风、干燥、防潮,多是居室,下层关牲口或用来堆放杂物。 远远望去,吊脚楼里一般人家为一栋四排扇三间屋,六排扇五间屋,中等人家五柱二骑,或五柱四骑,大户人家则七柱四骑、四合天井大院。 一般四排扇三间屋的人家,中间为堂屋,左右两边为饶间,一间作居住,一间用来做饭,住人的饶间以中柱为界分为两半,前面作火炕,后面作卧室。 吊脚楼下就是一些由木棍与麻布搭起的石匠铺子。 铺子中挂着各式各样的铁质品。 这些铁制品造型独特,独具匠心,不知有何奇异的用途。石匠铺子里,一些工匠们露着臂膀,正汗流浃背的挥舞着手中的铁锤,在通红的铁条上击打着。 一路上有些挑着扁担,扛着锄头的寨民遇见鲁班,都会向他亲切友好的打招呼,但是他们看陈景的眼神却是冷淡、猜忌、敌视的。 陈景没有将寨民们的眼神放在心上,或许是这里的人习惯了世外桃源的生活,而这种生活与世隔绝,远离尘嚣,淳朴依然,不为外界所打扰。 寨民们耕种劳作,悠然自在,发明创造,自得其乐,就是因为这样,对外来人有些许排斥。 “马上就到了!”鲁班一蹦一跳地再前面走着,招呼着陈景走快一些。 忽然,不远方的一座吊楼里传出“轰隆”一声巨响,黑浓浓的烟雾从吊楼的窗户与门里喷涌了出来。 “哎哟——我的妈呀!”随着巨响,吊楼里一人,屁股后面带着螺旋成圈的黑烟冲破屋顶飞上了天。 那飞上天的人身后背了一个包,他一拉包上的绳子,从包包里展开出巨大的纸伞来。 鲁班拉了拉陈景的衣角道:“这天上落下的就是鲁伯伯!” 陈景抬着头,一手放在额前做望日式,看着天上的鲁伯伯在那柄巨伞的牵引下,安然无恙的缓缓飘落,觉得相当神奇,于是向鲁班好奇的问道:“这柄伞是什么,好厉害!” 鲁班双手插在胸前一脸贼笑的解释道:“嘿嘿!这叫降落伞,可是我专门为鲁伯伯发明的!” “鲁班果然是天才,居然能发明出这么厉害的伞出来!”陈景赞叹道。 鲁班笑嘻嘻的回道:“鲁伯伯不像你们这些有修为的人,能够上天入地,到处乱飞,他又死不罢休非要专研出炼丹之法,经常向这样炼制出炸药而被轰了出去,有一次也是被轰上了天,幸运的是落下时挂在了树上,为了以防万一我就设计出了降落伞。” 降落伞的雏形来至于古书上对于工王的一次记载:工王有次上到粮仓顶部,瞽叟从下面点起了大火,工王利用两个斗笠从上面跳下,安然落到了地上,没有被烧死,也没有摔死。 说话间,鲁伯伯已经飘然落地,这时陈景才看见了他的长相。 鲁伯伯是一位衣衫不整的老人,只见他鼻下蓄着一撮短而硬的小胡子,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长着一头蓬乱的灰白头发,衣服又肥又长,整个人就像裹在一张大被单里,脚下趿拉着一双草制的拖鞋。 鲁班见鲁伯伯平稳落地,一脸开心地迎了上去:“鲁伯伯!” 鲁伯伯见鲁班向自己奔跑过来,上前几步,待鲁班跑到他身前,冷不丁的一拳落在了鲁班天灵盖上。 “哎呦——”鲁班摸着头抱怨道,“鲁伯伯你每次都这样!” 鲁伯伯哈哈大笑道:“小班子!我这是在为你开发智力,多捶一下你就多聪明一点!” 陈景觉得鲁伯伯虽然是歪理邪说,但看上去却是一个有趣的老头,走上前去,向鲁伯伯拱手抱拳道:“鲁伯伯好!我叫陈景” 鲁伯伯眯着眼睛将陈景打量了一番,伸出手来:“你好!能握个手?” “当然!”陈景友好的伸出手来。 “你确定吗?”鲁伯伯再三问道。 “当然!”陈景点头时,鲁班站在一旁正捂着嘴偷笑。 “好!那来吧!”鲁伯伯一把握住了陈景的手。 就在这一瞬间,陈景感觉一股电流从鲁伯伯的手传来,一直传遍了全身,顿感浑身酥麻,整个人跟着这股电流抖了起来。 鲁伯伯电了陈景一会儿才松开了手,全身酥麻的陈景头发都竖了起来。 鲁伯伯取下手心上一个木制的圆圈,放在了陈景手上,说道:“小伙子——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也是给你个忠告,千万不要瞎摸九寨沟里姑娘的手,她们可都有防狼电圈。” 鲁伯伯说话间,恰好有一漂亮婀娜的女子路过,他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女子,上前一把搂住了女子的腰。 随着女子的一声尖叫,鲁伯伯身体上全是游走的电光,不停地弹着身子,头发也都竖了起来。 “色老头——滚开!”女子用力一推,鲁伯伯倒在了陈景的身边。 陈景望了望一脸猥琐的鲁伯伯,心道:这老头完全不像鲁班口里说的那样,与脑海中的印象更是天差地别,而且这防狼电圈完全就是防他的嘛。 第一百八十二章 无畏战车 陈景扶着鲁伯伯站起来的时候,周边路过的女子都指着他们二人偷偷遮脸而笑。陈景低头捂脸,心中万般无奈,肯定与鲁伯伯一样,在电击下成了滑稽的爆炸头。 鲁伯伯饱经风霜的脸跟树皮一样厚,到是无所谓,甩开陈景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还不时向嘲笑他的女子挥手打招呼。 鲁班与陈景跟在鲁伯伯身后,面上无光,虽然离吊楼的路只有十几米,但是感觉这条路好漫长。 终于,三人走到了吊楼前,鲁伯伯腿脚不利索,在鲁班的照应下从梯子上爬了上去。 吊楼的朝向不好,又未安置窗户,开了门以后屋子里一片漆黑。 陈景上吊楼时鲁伯伯已经进了屋里,按了门边上的一个开关,黑乎乎的房间立刻亮堂了起来。 房梁正中间吊着一跟线,线头上挂着一朵木雕的喇叭花,花中间是一块水晶石,房间中的光亮就来自这颗水晶石。 进到屋里,迎面的墙壁上是一幅巨大的设计图,陈景走上前去,目不转睛的盯着设计图细看,图中所画的正是鲁班口里说的战车。 从图中可以看出战车的设计是巧夺天工,布局缜密,天衣无缝,思路独特,若能按照设计图里的思路、样子、功能完全做出来的话,将会震惊世人。 “真是厉害啊!”陈景边看边赞叹道。 鲁伯伯从兜里拿出一只与大拇指般粗细的毛笔,含在嘴上道:“只可惜啊——没有钱来做了!” 站在一旁的鲁班双手交叉在脑后,一脸贼笑道:“鲁伯伯——刚刚你可是戏弄了咱们的贵人呢!” 鲁伯伯斜眼瞟了一下陈景道:“我只是通过电击看看你带回来的人是好还是坏!” 鲁班“嘿嘿”一笑,往上一跳,拉下了陈景肩膀上的行囊,然后从里面掏出了几袋银子扔到了鲁伯伯的脚边。 “我说鲁班——”陈景转过背来,想跟鲁班探讨一下战车的事情,怎料转身后竟然看到鲁伯伯跪在地上,双手掌向前靠拢着地,脊柱和脖颈挺直,整个身子向前倾伏,面部几乎着地。 “鲁伯伯你这是!”陈景见鲁伯伯行如此大礼有些惊慌失措。 “老朽有眼无珠,竟然戏弄了远道而来的贵客,真是太失礼了!”鲁伯伯依旧行礼,面部贴地道。 陈景连忙上前搀扶鲁伯伯道:“鲁伯伯你太客气了!你行如此大礼我怎受的了!” 让陈景扶起的鲁伯伯长叹一口气道:“陈景兄弟有所不知!这战车是我一生的心愿,也是我这徒弟的出师之作!这十寨沟没有人认可我们师徒二人的作品,唯有这战车才能一雪前耻。” “能帮上你们的忙是我的光荣!”陈景望了一眼鲁伯伯身边的几包银子道,“就怕银子不够使!” “够了——够了——”鲁伯伯紧握陈景的手,万分的感谢道,“真是雪中送炭” “哈哈——那就好!”陈景微笑的点头道。 “对了!小哥哥!”鲁班奶声奶气道,“这战车没有名字,既然是小哥哥出资打造的就由小哥哥命名吧!” “我起名吗?”陈景思索了半天,说道,“希望战车能跟大家一样对任何事都无所畏惧,就叫无畏战车吧!” “好一个无畏战车!”鲁伯伯伸出大拇指赞同道。 “好霸道的名字!”鲁班喜笑颜开,抢过鲁伯伯的毛笔在设计图旁的空白处写下了四个字,“无畏战车” “鲁班!你好好照顾贵客,我去弄些饭菜来招待!”鲁伯伯说着转身走了。 鲁班拉了一把陈景,开始滔滔不绝的为他讲起无畏战车的设计理念来。 开饭时间到,鲁伯伯做好了饭菜端了上来,因为屋里的桌椅板凳上全都堆满了工具器材,三人只好席地而坐,饭菜也只能放在地板上面。 “粗茶淡饭——粗茶淡饭——”鲁伯伯有礼得介绍起菜名来。 陈景从饭菜上可以看出鲁伯伯真的像鲁班所说已经穷困潦倒,但是单单听菜名,不看菜,那鲁伯伯绝对称的上富家子弟。 一共三盘菜,一盘菜里大部分都是大蒜,大蒜上搭着几片白菜叶子,这道菜称“蒜你狠”。 第二道是荤菜,盘子里全是一根一根的酸缸豆,酸缸豆上有几颗肉丁,细下看去肉丁上有些白斑,貌似已经发霉了,菜名叫“蚂蚁上树”。 第三道菜最丰盛也最有意思,菜名叫做“群英荟萃”,有白萝卜、胡萝卜、水葫芦…… 陈景拿起筷子和碗见鲁伯伯与鲁班吃的津津有味,心中想道:只要是神厨,就算是粗茶淡饭也能烹饪出满汉全席的味道来,想毕,夹了白菜叶子放进了嘴里。 菜叶子进入到嘴里,顿时一股刺鼻的土腥味和一股呛鼻的大蒜味占满了陈景整个口腔,差点没有把他给熏死。 鲁伯伯见陈景脸憋得通红忙问道:“怎么——陈景兄弟,菜不合胃口?” 陈景大吸一口气,艰难的将菜咽了下去,为了鼓起勇气夹另外两道菜,勉强回道:“挺好……” “来——年轻人要多吃点肉”鲁伯伯夹了几块肉丁放进了陈景的碗里。 陈景终于从“蒜你狠”中缓了过来,看了碗里的肉丁有点后怕。 鲁伯伯见陈景半天不动筷子问道:“陈景兄弟怎么不吃?” 陈景岔开话题,有事相求道:“鲁伯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别跟我客气,啥事?” 陈景放下了筷子说道:“十寨沟真的是太神奇了,但是我要赶路去无悔山待不了多久,所以请明日开始带我多看看这十寨沟吧!” 鲁班一听顿时放下手中碗,一脸沮丧道:“小哥哥要走了吗,不在我们这儿多呆了吗?” 陈景回道:“鲁班——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看你的!” “一言为定。” 陈景与鲁班击掌:“一言而定。” “其实陈景兄弟……你在十寨沟最多也只能待上十五天” 十寨沟的规矩鲁班与鲁伯伯都知道,一般外人要进十寨沟其一必须是寨子里的人引领介绍,其二必须经过盒子猴的测验,其三最多只能呆上十五天。 “那按照鲁伯伯的意思,我最多也只能呆上十五天吗?”陈景问道。 鲁伯伯点头道:“是的!除非你有各寨寨主的手印文书,要不然是不能在十寨沟里多呆的!” “原来如此。” “那陈景兄弟,明日起我就带你好好看看这神奇的十寨沟”鲁伯伯说道。 “好!”陈景激动道。 “不过”鲁伯伯话锋一转,眯着眼睛望了望陈景碗中的肉丁说道“陈景兄弟要先填饱肚子,可别浪费了珍贵的肉丁” 陈景望了一眼碗里的肉丁,盛情难却,夹起肉丁放进了嘴里,咬着牙,味道也没有尝,一口气吞了下去。 鲁伯伯笑道:“味道如何?” “挺好。” “快快,还有一道菜没尝。” 陈景夹起筷子刚要下手,肚子“咕噜噜——”得叫了起来:“鲁伯伯……茅房在哪里……” 第一百二十三章 突来的入试 混元石形成的结界当真厉害。 夜晚入睡后,陈景想着去梦境山继续修炼索魂术,可梦里迷雾茫茫,根本寻不见山。 十寨沟不宜久留,陈景决定开了眼界后,速速离开。 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上午鲁班收到了工匠师入试得告知。 按照十寨沟的寨规,鲁班早就到了入试的年龄,却拖了两年没有参加工匠师的考试,事不过三,如果今年再没有参加,那么将永远失去资格。 离工匠师的入试还有七天,鲁班满屋子乱转,心急如焚,不停重复着:“完了——完了——七天时间一定完不成无畏战车的,我该怎么办,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 陈景侧卧在一边,昨天拉肚子,腿都蹲软了,还好想起兀官敷上给得药丸,要不然怕是英雄还未出世就交代在茅厕里了。 “怎么办——怎么办——还有七天——我该怎么办”鲁班依旧念叨着。 鲁伯伯打了个哈欠说道:“我说小班子啊,你不是还有个火枪的设计吗” 鲁班乱绕着头发道:“可是火枪还需要许多精密的部件,凭我跟鲁伯伯三天是无法做出来的!” 鲁伯伯又打了个哈欠道:“你别忘了这是哪,这里是十寨沟,没有什么精密的配件是这里做不出的!” “对对对——”鲁班把头用力一拍,“我真笨,我现在有钱了,可以找寨里工匠师们帮忙。” 二人一拍即合,立马出发,去了木匠铺。 铺子里的沫屑正到处乱飞,木工光着膀子用铁锯在一根木头上拉来拉去。 木工是一位约莫三四十岁的大叔,长得浓眉宽眼,古铜色的脸上浓密的络腮胡子显得干练老成,沉稳严肃。 “我说老街坊”鲁伯伯扇了扇脸前漂浮的木屑,向木工说道,“帮我做几件精密的配件,急——” 木工依旧拉着铁锯,头也不抬的回道:“先还钱” “哇——你见了老街坊就谈钱,不知道谈钱伤感情嘛?” “那就走,我不做亏本生意”木工依旧埋头做自己的活儿。 “还多少来着?”鲁伯伯问道。 “二两银子”木工回道。 “我说老街坊,我啥时候欠了你那么多”鲁伯伯故作惊呼道。 木工用力一拉木头上的锯子,响起了刺耳得“吱——吱——”声:“我这儿有账本,你可以去翻,你这种糟老头子真是又丑又无可救药。” “少狗眼看人低,我年轻时可也是生的风流倜傥,再说不就是二两银子吗”鲁伯伯气愤的在衣服里掏掏扣扣。 “没钱就走,以后别在我这丢人现眼。” “你这情谊寡薄的人”鲁伯伯掏出银子扔在了桌上。 木工斜眼一看,说道:“你这种人居然还有银子?怕是假的吧!” “我那个去!”激动得鲁伯伯指着木工道,“你给我好好瞅瞅,看是真是假。” 木工抬起头来,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拿起桌上的银子仔细看了看道:“你们要制作什么配件。” 鲁班走上前来将设计布纸递给了木工:“这些!” 木工站直了身子,健硕的臂膀上全是热汗,拉开布纸,仔细看了看,啧啧称奇道:“有史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独特的设计!” “你这不是废话吗”鲁伯伯自豪得拍了拍胸脯,“我的徒儿能差吗?” “鲁班——你这是要参加工匠师的入试吗?”木工无视鲁伯伯,向鲁班问道。 “是的!” 交给我了,五日后来取”木工向鲁班保证道。 “什么意思嘛”鲁伯伯与鲁班出了木匠铺,嘴上喋喋不休得说道,“我老鲁难道就不能有一个好徒儿吗,他们是嫉妒,赤果果的嫉妒!” 鲁班哈哈一笑:“鲁伯伯——你以后少赊账他们就会对你映像好了。” 鲁伯伯不以为然道:“不就借了点钱吗,至于嘛——” 二人边说着边往铁匠铺走去。 铁匠铺内热气腾腾。 鲁伯伯扇了扇眼前的雾气对铁匠如法炮制道:“我说老街坊,帮我做几件精密的配件,急——” 铁匠与鲁伯伯互目而望,拿起铁锤吼道:“要不是十寨沟有规矩,我定一锤子砸死你个欠钱不还的老头!” 鲁伯伯不悦地大嚷大叫道:“我又欠你多少?” “欠我多少钱都不知道,真是欠捶!”铁匠做了个手势,“三两” “给”鲁班掏出银子递给了铁匠。 铁匠目视着鲁班叹息道:“鲁班好娃,有这样的师父真是可惜了……” 鲁班拿出布纸递给了铁匠:“叔叔——我需要这些配件,七天后我要参加工匠师的入试,能快些吗?” 铁匠推开挡路的座椅接过设计布纸,看罢,沉稳的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笑容:“妙哉——妙哉——实在是妙哉!” “五天赶不赶制的完?”鲁伯伯不耐烦道。 铁匠也是无视鲁伯伯,弯下身子,亲切得对鲁班说道:“我对我的铁锤发誓,三天时间——三天时间我就可以做好!” “太好了——耶——耶——”鲁班开心得跳了起来。 回到吊脚楼,鲁伯伯一脸的不悦。 鲁班倒是很开心,因为自己的配件终于有了着落,只要能按时做好,剩余的两天时间足以能将火枪组装完毕。 陈景偷偷得对鲁班说道:“出去一趟,你鲁伯伯好像不是很开心啊。” 鲁班尴尬得挠了挠头。 “鲁班——”鲁伯伯佝偻着腰,背着手道,“我做饭去了,你把陈景兄弟照顾好。” 鲁伯伯走后,陈景后怕得在鲁班耳边悄悄问道:“我说鲁班,锤子寨有饭馆吗?” “当然有”鲁班眨着眯眯眼道。 “要不我们去饭馆吧,我怕再吃下去,我就给拉没了”陈景小声得说道,生怕让鲁伯伯听见。 “啥叫拉没了啊”鲁班不解的问道。 “就是拉死掉了”陈景解释道。 “拉肚子还能死人啊”鲁班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总之,咱们去饭馆吧,也给你鲁伯伯带点好吃的回来”陈景下定了决心,暂时不敢再吃鲁伯伯弄的饭菜了。 “可是,鲁伯伯已经做饭去了”鲁班有些犹豫。 “没事啊,没吃完的可以明天再吃啊。” “好吧——大哥哥是客人,听你的。” 二人合计完偷偷得离开了屋子,等到鲁伯伯端着菜出来看到屋里空空如也时,气愤道:“不在家吃也不说一声!害我浪费粮食!”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才的儿子 工匠师入试倒数第三天,在陈景,鲁班,鲁伯伯三人的合力下终于完成了火枪。 鲁班坐在窗口前正擦拭着自己的杰作,忽听有人呼唤:“鲁班——” 鲁班放下火枪,探出头去,看见田越在楼下。 “嗨——田越——好久不见”鲁班兴奋得向田越招手道。 “鲁班——你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田越指着手中用油纸包好的炸麻花说道。 “哇——钉子寨的炸麻花!”鲁班嘴馋,看见炸麻花双眼放光,双腿像踩了风火轮般下了楼。 “给——”田越将手中的炸麻花送给鲁班,略带责怪的说道,“鲁班你还当我是你的好兄弟么,回了十寨沟也不来找我。” 鲁班难为情道:“这不——后日就是每年的工匠师入试嘛,我在准备参加入试的工匠品呢!” “是嘛”田越顿了顿,“恰好我也在准备。” “啊——”鲁班惊讶道,“田越你可是我们之中的天才啊,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入试考啊?” “两年了,我都拿不出满意的作品来”田越微低下头,眼神飘忽不定,脸生沮丧,“今年是最后一年了,还好赶上了。” 鲁班安慰道:“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压力太大了。” “或许吧”田越抬起头来问道,“鲁班你的作品准备好了吗?” “当然!” “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 鲁班将田越手一拉,嬉笑着上了吊脚楼进了房里。 田越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火枪,如见宝物般大步上前,拿起火枪,四下细看来:“鲁班——这就是你入试的作品吗?” “对呀!” 田越爱不释手道:“真是太精妙了!鲁班——你才是真正的天才啊!” 鲁班害羞得挠了挠后脑勺:“寨子里都说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或许只有田越你才认可我吧!” 田越愤慨道:“那是他们有眼无珠!” “哟——我当是谁来了——” 鲁班与田越说话间,鲁伯伯与陈景欣赏完十寨沟的人文风景恰好回了来。 田越放下火枪,转身毕恭毕敬得向鲁伯伯行礼道:“鲁伯好!” 鲁伯伯一脸不悦,怪声怪腔道:“不知是尊贵的田少大驾光临,我鲁某有失远迎,来之前应该提前说一声,我这等寒舍没有好的饭菜招待!” 田越恭恭敬敬得回道:“不打紧,我只是来看望多日不见的挚友,待会我便会离去。” “最好早点离去,小孩子家的不要到处乱跑!”鲁伯伯说着“哼”了一声,进了卧房里。 田越看脸行事,知道自己不受鲁伯伯的欢迎,向鲁班说道:“入试会的时候再见,我有事先走了。” 鲁班挽留道:“不再多呆一会儿吗?我还没好好跟你分析我的火枪呢。” 田越道:“不打紧,我看看你的设计图便能了解。” “那好”鲁班翻出了设计图,将其卷好捆扎,交给了田越,“田越——你那么聪明,看一眼便会懂!” 田越收好设计图与鲁班道别又礼貌得向陈景问了声好后便离去。 “鲁班——他是?”陈景问道。 “他叫田越,可是十寨沟里跟我最好的朋友,每年回寨子里都会带好吃得给我。” 鲁班向陈景介绍起田越来:田越就是田聪的独子,但是他在父亲的光环之下从来不飞扬跋扈、傲娇自居,反而做人低调,待人彬彬有礼,乐于助人,待事上吃苦耐劳,积极向上,在十寨沟没有人不喜欢他,老一辈们都对他赞赏有加,同龄人都拿他做榜样,大家闺秀们都拿他做择偶的标准,十寨沟对他期望特别之高,都认为其父亲退隐后,便会继承其衣钵,让十寨沟的名声和地位更上一层楼。 陈景听罢后不由感叹,这田越真是堪称完美,长大以后一定是不得了的人物。 夜晚吃饭,鲁伯伯坐在一边,脸色难看,心不在焉得夹着菜,似乎在生闷气。 鲁班见势不妙,很快扒完了碗里的饭,正准备开溜被鲁伯伯拦了下来。 “鲁班你去哪?” “上茅房……” “我有话跟你说,你给我憋着。” 鲁班无奈下只好又坐了下来。 “我跟你说过了,让你离田越远远的,你怎么就是不听!”鲁伯伯用筷子敲着碗,懊恼道。 “田越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有他看的起我。” “我说鲁班啊,你怎么这么单纯,我很怀疑你出了十寨沟在瓮城是怎么活下来的!” “鲁伯伯——”陈景为鲁班说话道,“我与鲁班相识已久,他绝对是一个明辨是非善恶的人,我今天也看到了田越,觉得他是一个很有礼貌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你要鲁班远离他。” 鲁伯伯摇了摇头:“不懂——你们什么都不懂,你一个外人懂什么!” 陈景一听,顿觉火大:“什么外人!在我心里已经把鲁班当成了我的好弟弟!你既然让鲁班远离田越,你总该给个理由,什么原因都不说就武断得让鲁班远离他最好的朋友,实在是太独裁!” 鲁伯伯站起身来,怒不可遏,用力将碗摔了稀烂:“理由?我就是理由!我是鲁班得师父!徒弟就应该听师父的!” 陈景也站起身来,跟鲁伯伯激辩道:“那你去让他杀人放火,他也必须去?” “对!” 这两日,鲁伯伯带陈景观看十寨沟各处的人文精致,所到之处,所遇之人要不就怒斥其老不正经,对良家妇女动手动脚,要不就怨其借钱不还,道德败坏,都说鲁班这孩子挺聪明只是跟错了人,拜错了师,耽误了大好前程。 陈景所见所闻实在是让他大跌眼镜,对鲁伯伯的印象大打折扣,再加上这时鲁伯伯专横跋扈,不由让陈景怒火中烧,夺口而出在脑海中萌生的想法:“那你不配做鲁班的师父!” 鲁伯伯气的浑身发抖,吹胡子瞪眼道:“那你说说我怎么不配?” 陈景有理据争道:“鲁班得梦想就是成为一位出色的工匠师,而这一切的起点是必须要通过十寨沟工匠师的入试,他却为了帮你还债,为了你的起居生活不得不边务工,边学习设计,白白浪费了两年的时光!” “众所周知,田越是十寨沟同龄人里最聪明的人,父亲是十寨沟里最出色的工匠师,跟他在一起可以让学习的方面更加宽广,互相交流会收获更多的知识,而你却要反对!你只会耽误鲁班,所以——”最后几个字陈景几乎吼了出来,“你根本不配做鲁班得师父!” “滚——你滚——”鲁伯伯怒瞪双眼,指着房门说道,“你不是我们的恩人,你是我们的仇人!” 鲁班没有想到,陈景与鲁伯伯越吵越凶,一发不可收拾,想要劝架,却没有这个勇气。 “走就走!”陈景一气之下出了门,下了楼。 “我不稀罕你几个臭钱——还给你!”鲁伯伯从窗户里将陈景的行李和几袋银子全都扔了下去,“欠你的我一定会还你” 陈景拾起地上的行李和银子想要与鲁伯伯再三顶撞,却看见窗边上的鲁班眼中含泪,一脸沮丧得向他摇了摇头,无奈下只好压抑住心中的火气,转身便走了。 鲁伯伯还在窗口前不依不饶得对陈景大声呵斥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一张嘴就知道乱说一气!你才不配做鲁班得哥哥!鲁班就不应该认识你,更不应该把你带回十寨沟!”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入试风波(上) 天边已露出鱼肚白,渐渐地颜色愈发的浓艳起来,万缕霞光像金色的凤凰展开五彩的羽翼,遮蔽了整个东方。 陈景躺在草地上,半身靠着一棵老槐树,嘴里叼着一根草翘着腿,望着远方,若有所思,想起了在好来客栈时,与鲁班得对话。 那是一个午后,陈景又做错了事被方小二惩罚挑了一百来桶水,疲惫不堪下在水井边上躺着休息。 不久,鲁班也偷偷摸摸跑了来。 陈景揉着肩膀道:“你跑到这里来偷懒,不怕方小二找你麻烦呀!” “不打紧,这会儿都没什么生意,现在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方主管也不知跑哪去了”鲁班说着坐到了陈景身边,伸了个懒腰后躺了下来。 “哈哈——那正巧,晚上忙,咱们趁着这好时光多休息休息”陈景说着打了个哈欠。 鲁班问道:“大哥哥……我能跟你说我的梦吗?” “当然可以。” “真的啊——”鲁班开心道。 陈景笑着对鲁班说道:“哈哈——鲁班你还是跟大哥哥太客套了,在大哥哥面前什么都能说。” “嗯嗯——”鲁班点头道,“我会经常做一个梦,每次都是在大雾之中,几个人影出现在雾里,他们仿佛再对我说话,然后雾气散去,人影也消失不见,眼前却出现的是火光四射的一个村庄,我看见、听见村庄里的村民们在刀光剑影中痛苦的嘶喊着,那几个人影在村庄之中,仿佛是在杀人取乐不停大笑着,我很害怕,疯狂的逃离,最后都会遇到鲁伯伯,他总是能够在我陷入危难时救我” “那你的鲁伯伯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陈景听罢赞扬道,“我越来越想去看看他老人家了。” “对啊”鲁班眼中发光,一脸自豪道,“他是我的师父、恩人、也是我最崇拜的人。” “我还真想去看看他老人家呢!” 鲁班望着天空飘荡的云彩感叹道:“以前在十寨沟的时候,老想着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好想出去看看,鲁伯伯总会跟我说外面的世界叫九州,在那里钱,权,利益蒙蔽了人们的心,使得他们忘掉最真实的自我,他们的心变得污浊,邪恶,他们为了这钱,权,利益,不惜众叛亲离,不惜杀掉自家妻儿,不惜做违反仁义道德的事!外面很险恶但是它的丰富多彩,它的充满挑战又让人非常的向往,人生想要追寻的东西也可以在那里实现!” “想追寻的就是通往顶级工匠师得道路吧!” 鲁班一脸奢望道:“我希望能够证明自己,也能够证明鲁伯伯是一位好老师……一位厉害的工匠师。” “叽叽叽——”一声鸟鸣让陈景拉回了思绪,此时的他已经心平气和下来,对于前夜与鲁伯伯的争吵非常的懊悔,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等着今日鲁班入试的时候向鲁伯伯道一声歉,然后离开这里。 陈景打定主意,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朝着匠心广场进发。 匠心广场乃风水宝地,建在十寨沟正中央的地方,广场南面山水环绕,十寨沟的祠堂就建在此处,里面供奉的都是为十寨沟做出重大贡献的祖先。 吉时已到,众参加入试的考生们要先祭祀列祖列宗。 考生们虔诚得跪在祠堂俯伏下拜、行大礼,盼望能得祖上庇佑,作品能在十位寨主那里通过,拿到工匠师的资格。 鲁班行礼时脸色却是难看,他局促不安、心中焦虑,早上起来时发现自己的火枪不翼而飞。 鲁班不敢跟任何人提起此事,哪怕是鲁伯伯,早晨出发时都只能装模作样,谎称一切都准备就绪。 行完大礼后便到了正式的考核,所有考生都将自己的作品在考核司那里登记,然后由考核司立马交给主台上的十位寨主。 考生们排成一条龙的长队,将自己的心血交给考核司,期盼着自己能够通过考试。 鲁班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心慌意乱,在这种关键时刻不知该如何是好。 匠心广场边上围满了一圈一圈的人,有的是考生的家中父母,亲朋好友,有的是来看热闹的,毕竟工匠师入试对于十寨沟来说是一年一度仅次于春节的大事了。 陈景与鲁伯伯在人群之中,都察觉到了微低着头的鲁班显得格外不自然。 思索了很长时间的鲁班还是毫无办法,抬起头来看见站在前面的人越来越少,已经轮到田越了。 田越拿起一个精致的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了他的设计递给了考核司,此时鲁班、鲁伯伯,陈景惊讶的发现,田越交予的作品居然就是火枪! 鲁班瞪直了眯缝眼,这不就是自己设计的火枪吗?这不就是一觉醒来消失不见了的火枪吗?怎么会在田越手上,田越又怎么会把火枪当成他自己的设计品递交给了考核司? 鲁伯伯大吃一惊,心中已经明了鲁班为何举止失常,作为师父,怎能让爱徒受欺负。 “你这个小偷”鲁伯伯扒开人群冲到了广场里,抓住田越的手腕,怒目迸火道,“你这小子居然偷别人的作品来比赛!羞不羞耻!” 随着鲁伯伯的一声高呼,广场上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将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若是换了其他同龄人怕是已经吓得不轻,而田越处事不惊,稳如泰山,轻轻一笑道:“鲁伯伯——你说什么偷,我偷什么了?” “你还跟我装蒜?”鲁伯伯拿起考核司座子上的火枪道,“这是我好徒儿鲁班造的!怎会到了你手上” 田越不紧不慢得从盒子里拿出了设计图纸来说道:“如果你说这火枪是鲁班造的,请拿出设计图纸来,否则你这就是毫无遮掩的诽谤,还有……你这架势已经算是明目张胆得抢劫吧?” 鲁伯伯竟一时无言相驳,心中只恨鲁班遇人不淑,太过天真,将手中设计稿交给了这个心机颇深得田越。 鲁班立在原地如五雷轰顶,脑袋里一片空白。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入试风波(下) “放肆!”钉子寨寨主拍桌而起,指着鲁伯伯喝道,“你给我适可而止,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来人啊——”锯子寨寨主坐在位置上,双手插在袖子中,双唇微动,“将这捣乱的鲁兴给我驱赶出去” 一声令下,两个护卫走了出来,恶狠狠得就要将鲁伯伯拉走。 “各位寨主听我说!”鲁伯伯大声道,“我的徒儿鲁班太过单纯,视田越为挚友,谁知道这田越颇有心机欺骗走了鲁班的设计图,各位寨主你们好好想想,田越早就到了该入试的年龄,为何屡屡不考,非要等到今年鲁班回来?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好的作品只会盗窃他人的,最重要的是我们锤子寨的铁匠和木匠都能作证,我们曾经拿着设计图找他们去帮忙做了精密的配件!” “鲁伯伯——”田越反击道,“你不要含血喷人!我之所以没有考,是因为一直在用心设计这一把火枪,想要拿出最好的出来,既然有人作证,那么请他们出来对质便是!” “二人何在”锤子寨寨主终于出声,高声而呼,“出来对质!” “我们在!” 锤子寨木匠与铁匠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抱拳行礼道。 “鲁兴所说是否属实?” 木匠望了一眼鲁伯伯,向锤子寨寨主如实说道:“他们确实来过我这里,可是——” 木匠欲言又止,悄悄给了铁匠一个眼神,铁匠接话道:“可是我们一看这设计图就像是盗拓的!” 鲁伯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冲到铁匠面前指着他激动得骂道:“狗娘养的!你们收了多少好处来颠倒是非黑白,满口胡说!” 铁匠指着鲁伯伯反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满口胡说?你这糟老头子也不看看你平时的德行,坑蒙拐骗,为老不尊还好色!” 此话一出,场上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田越抓准时机向十位寨主作揖,添油加醋道:“寨主大人们……常言道名师出高徒,大人们可以先行察看田越所设计的火枪,田越不敢妄自菲薄,但敢确信以鲁伯的能奈,教授不出能设计火枪的学生。“ “不需要——”钳子寨寨主说道,“工匠师入试是我们十寨沟每年最重要的典礼,在这里胡闹就当定罪!” 钉子寨寨主又将桌子一拍:“把这鲁兴给我驱逐出去,典礼完后再定重罪!” 两个护卫将鲁伯伯左右一架,就要将其拖出去。 “鲁班——你说话啊——鲁班”鲁伯伯挣脱着呼喊着鲁班,“你要不说话,你这辈子都当不成受人认可的工匠师了!” 鲁班在鲁伯伯的呼喊声中抬起头来,师父在为自己出头,而作为当事人的自己却只能懦弱着选择逃避。 面对鲁伯伯的呼喊,鲁班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陈景阴沉着脸,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到田越得身后将他扳过身来:“喂——” “你是——” “你这浑球——真的是——让人火大!”陈景突然出手,一拳打在田越的脸上,将其揍倒在地。 陈景的这一拳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在十寨沟重要的庆典上居然有人向田越施暴。 “反了——反了——”钉子寨寨主大发雷霆,打破了沉静,“快把这个外来人给我抓起来!” 七八个护卫一拥而上将陈景按在了地上。 “给我拉走——按十寨沟寨规直接驱逐出境!”钳子寨寨主将手一挥,护卫们将陈景四肢扣住,准备拉走。 “鲁班——大哥哥对不起你——”陈景后悔莫及下拼命挣扎大叫,最后让护卫堵住了嘴巴。 鲁班立在原地,内心近乎崩溃,眼睁睁的望着陈景让护卫们拖走却无动于衷,陈景的叫喊声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田越卷曲在地上,摸着通红的脸,怒目咬牙,陈景被赶出十寨沟根本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他还要将鲁班和鲁伯伯一同赶出十寨沟——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陈景的双手被扣上了混元手铐,让护卫们架着上了木风车一路到了十寨沟的出口,待走过一个山洞后把他推倒在地上。 一个护卫指着躺在地上的陈景恶言警告道:“你打了我们考工令的儿子本是重罪,驱逐出境已经算是轻的了,你若再敢踏足十寨沟半步,杀无赦!”说完,同其他的护卫一起进了洞里。 陈景从地上爬了起来,望着黑黝黝的山洞心乱如麻,本想跟鲁伯伯也道一声谦,可惜已经没有了机会,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路过鲁伯伯的吊脚楼时,将所有的银子又从窗户口扔了进去, 别了十寨沟,陈景没有想到自己会已这种方式离开这里。 十寨沟每年一度的工匠师入试考就在陈景与鲁伯伯的混搅下暂时终止了。 之后。 十位寨主勃然大怒,将鲁伯伯与鲁班软禁在了家中,商讨如何处置。 鲁班终日躲在卧房里,两天两夜都茶饭不思,目光呆滞,还没有从工匠师入试考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软禁的第三天,鲁伯伯正卧在客房里,数着陈景留下来的银子若有所思,忽听楼下的护卫说道: “恭候寨主大人!” “恭候寨主大人!” “免礼。” 锤子寨寨主上了楼进了屋里。 鲁伯伯慵懒的坐起来,望着不请自来的寨主说道:“怎么,对我的判决下来了?” 寨主席地而坐说道:“为何这次你那么冲动” 鲁伯伯激动道:“鲁班是我唯一的徒弟,而且我早已把他当成我儿子般看待,难道我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陷害拿不到熔印吗?” 熔印是通过工匠师入试后由寨主们发的证明,此印形如熔炉,通体呈铜绿色,底盘刻有工匠师的大名,能在任何地方留下章印。 寨主雅然一笑,摆了摆手道:“若发生在我的身上也应当如你这般。” “那你说个屁!” “我这次来是有一样东西一定要先交给鲁班”寨主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囊来,故作神秘道,“看看——” 鲁伯伯拿过锦囊,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正是刻有鲁班名字的熔印。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真与假 鲁伯伯将印章仍在了地上,吹胡子瞪眼道:“什么意思?当我们是乞丐吗?” 寨主摸着胡须,笑道:“老友莫生气,田越得事情我已经查明了。” “查明了?怎么查?”鲁伯伯不敢相信得问道。 寨主笑道:“老友……你忘了火药吗,你这火枪没有火药不就像人没有灵魂般空壳一个吗?” “对啊!”鲁伯伯把脑壳一拍,恍然大悟道,“这十寨沟就我才会炼制火药啊!” “对嘛!” 鲁伯伯一拍地板,激动道:“既然都查清楚了,那就还我们清白啊!” “还不了。” “为何?” “为了顾全大局,有些事情只可埋在心里切不能捅破。” “就是因为那个王八蛋是皇盟考工令?” “不——”寨主意味深长得说道,“为了十寨沟这几千人的感情。” “什么屁感情,你就告诉我吧——最后的审判。” 寨主收起笑容,正色庄严,盯着鲁伯伯的眼睛说道:“驱逐出境。” “哈——哈——哈——”鲁伯伯仰头长笑,“你知道的——把我赶出十寨沟等于就是判了死刑。” 寨主无奈道:“为了十寨沟的安宁我只能弃车保帅,对不起了老友。” 鲁伯伯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你对我也是仁至义尽了,什么时候执行?” “三天后。” “明白了,还有时间。” 寨主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了鲁伯伯:“这是我亲笔写的一封介绍信,你出去后可去找他。” 鲁伯伯收好了信件:“我会去的。” “一路小心,希望我们还有相见的时候。” “后会无期”鲁伯伯说道,“齿轮已经开始运转,我只希望浪潮来临时,十寨沟能够挺住!” “会的,在这里,人的智慧能抵御一切!” “如果真是这般那才好!” 寨主与鲁伯伯畅聊了许久,到中午时才离去。 鲁伯伯送走寨主,拿出木板与锤子,将窗户全都封得严严实实,然后从暗格子里把所有的设计稿全都翻了出来。 “鲁班你给我出来!”鲁伯伯冲进卧房里,将蹲在墙角里一脸颓废的鲁班拉了出来。 鲁班如行尸走肉般被鲁伯伯强行拉到客房,双眼无神,就像一滩软泥一样卧在地板上。 鲁伯伯见状怒火中烧,拉起鲁班,给了他一耳刮子:“给我醒醒鲁班!你的人生路还长,就让这么点挫折给击倒了?” 鲁班双唇翕动,喃喃道:“我就是个废物……出了事……鲁伯伯……大哥哥都为我撑腰,然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躲着……” 鲁伯伯没等鲁班说完又给了他一耳刮子:“说这些有什么屁用!你小子要真觉得愧疚,就赶紧把设计手稿都给我背下来!” “鲁……” “啪——”鲁伯伯再次给了鲁班一个耳光,“别跟我说些废话,你要是不清醒,我就把你给打清醒,鲁班……已经没有时间啦,还有三天……还有三天我们就要被驱逐出境啦!” 鲁伯伯得话如晴天霹雳般惊醒了鲁班,没有想到鲁伯伯因为自己竟然要被驱逐出十寨沟,想到这里竟控制不住决堤得泪水,“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鲁伯伯摸了摸鲁班得头,怒气全消,慈爱道:“哭出来多好……哭出来多好……在心里一直憋着……我看了难受……” “可是……可是……是我……”鲁班抽泣着说不出话来。 “我不怪你”鲁伯伯拿出了熔印给鲁班看,“你看这是什么?” “熔印!” “对——这是你的熔印,你已经得到了认可,从今天起你正式成为工匠师了” “可是……” “鲁班——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是师父什么都不能跟你说”鲁伯伯收起熔印,正色道,“还有三天——你要把所有的设计图纸上的内容全都记下来,你做到了,师父便认可你是真正的工匠师!” “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鲁班——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 陈景被驱逐出十寨沟后,因为双手被混元手铐铐住,只能借着活体地图,靠着双脚向无悔山得方向行进。 走了足足两天陈景才出了森林,期间在森林里采摘了许多果子放入行囊,想去附近村庄卖掉,换点钱坐马车,若真的要徒步去无悔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到。 或许是终于受到了上天的眷顾,陈景走在大路上,偶然看见一个运木材的车夫,车夫正靠着一棵大树下稍作休息。 “师傅——好——”陈景迎了上去,向正在喝水的车夫打招呼道。 “幸会幸会——” 陈景直接了当得问道:“师傅能载我一程去附近的村庄吗?” 车夫看了一眼陈景手上的手铐,问道:“请问你这是?” 陈景一笑:“师傅可知十寨沟?” “知道,就在深林里,但谁也没去过。” “因为得罪了那里的权贵,所以被套上手铐,赶了出来。” “原来如此”车夫说道,“看你面相,不像是坏人。” 陈景又问:“那师傅能载我一程去附近的村庄吗?” 这次车夫很爽快的回道:“没问题。” 陈景见自己遇到了好人,连忙感谢道“多谢师傅!” “上车吧”车夫说着向马车走去。 陈景跟上了车,随着车夫一声“架——”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陈景坐在木头堆里,正要打开活体地图,忽然闻到了一股怪异的清香,随后慢慢的感到眼前模糊起来,脑袋嗡嗡作响,昏睡了过去。 夜深人静,马车在琴泉城的城门口停了下来。 车夫下了马走到城门口对士兵说道:“我要见刘大人。” “我在”监门官刘大人从城门里走了出来,摆了摆手示意士兵们退下去。 “刘大人”车夫作揖道。 “找我何事?” 车夫从怀里掏出了几锭银子放在了刘大人手上。 刘大人干咳了一声,四下环望了一下,将银子偷偷收入囊中:“找到了?” “天不枉我子嗣,刘大人啊——终于让我找到了!”车夫激动道。 “让我看看”刘大人负手在后说道。 “来——” 车夫领着刘大人走到了马车旁。 刘大人看见被绑成粽子的陈景正躺在木材堆里呼呼大睡。 “长相还可以,不过看情形,你药下得太重了!” “好不容易碰上个替罪羊,我岂能大意失荆州?刘大人,你一定要帮帮我啊,我一脉单传,就这么一个儿子啊,若是……若是……” “你放心”刘大人截口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你以找好了替罪羊,后面的事交给我处理便是,只是钱怕是给的不足。” 车夫说道:“只要大人能换回我儿子,我定会再补银两!” 第一百二十八章 浪客仙 三日后,鲁班将所有设计稿里的内容全都记了下来,通过了鲁伯伯的考核,倒背如流后这些设计稿扔进了火炉里化为了灰烬。 鲁班不知鲁伯伯为何要将自己的心血付之一炬,想问但是不敢问,心里安慰着自己,或许以后某一天鲁伯伯会自然而然得告诉自己。 到了离开十寨沟的日子,鲁班在房间里收拾行李,鲁伯伯悄悄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望着鲁班年少的背影,想着今天起又要开始颠沛流离,不免有些心酸,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 离开十寨沟对于鲁班个人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若在遇见田越已不可能再把他当做朋友,然而怨恨他、咒骂他也狠不下心来,思来想去最好就是不见。 鲁伯伯拍了拍鲁班的肩膀“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除了几袋银子和衣服,家里也没有什么要带走的。” 鲁伯伯在十寨沟生活了大半辈子,临走时心里自然舍不得,只好自我安慰道:“除了瓮城,鲁班你不是一直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是什么摸样吗?从今天起,鲁伯伯就好好带你去看看!” “鲁伯伯”鲁班思索着问道,“你老跟我说外面的世界错乱复杂,人心难测,十寨沟不也是这样吗,跟外面又有何区别?” 鲁伯伯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有区别——起码这里没有暴力,就算在弱的人也不会被无端杀死” “鲁伯伯……” “好了”鲁伯伯截口道,“跟你说过了,不要多想,不要多问,只需将设计稿中的内容熟记于心,随我离开这里便是。” 天空中的晨曦绚丽多彩,朝霞散去,天空上一碧如洗,朝阳悬空,金光照耀着整个大地。 十寨沟出口外,锤子寨寨主早已等候多时,身后的护卫牵着两匹奈马。 奈马是十寨沟培育出来的马种,极其珍贵,每五年才能养育三只出来,此马身子小,四肢粗壮,既能日行千里也能陡然爆发快如闪电。 “老友真是慷慨”鲁伯伯抱拳故作感激寨主道,“一下赠予我两只奈马。” “跟我就莫客气了——份内之事”寨主淡淡的说道。 “老友不必心怀愧疚”鲁伯伯从守卫手中牵走了马,让鲁班扶自己上马道,“鲁班扶我一把。” 寨主望着鲁伯伯一句话再也没有多说,结交了半辈子的朋友终究还是离去,虽不舍又愧疚,但只能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鲁班向马背上一跨,骑在了马上,有礼貌得向寨主道别道“寨主大人,保重身体,我们走了。” 寨主雅然一笑语重心长道:“鲁班……有朝一日你一定能成为厉害的工匠师” “谢谢寨主吉言”鲁班拉马一转,随着“驾,驾”一声声清晰地吆喝声,骑着奈马同鲁伯伯一起离开了十寨沟。 …… 下午时分,寨主正在书房里看书喝茶,一个丫环从外门小步蹒跚的走进来,小声说道“老爷,有客人来了” “姓甚名谁?”寨主一手拿书,一手沏茶,悠然自得道。 “姓浪名客仙。” “什么!他居然来了!天意啊”寨主立刻放下书,起身道,“快快随我去迎接贵客——” 寨主在前,丫环在后走过长廊,来到门前,看见浪客仙正倚着一棵细树干仰头喝酒。 “客仙——你来啦!” “哟——寨主——好久不见”浪客仙倒了倒空空如也得酒葫芦,双颊微红,打了个酒嗝道,“有酒吗?” “有——先进屋再说”寨主一惊,么有想到多日不见浪客仙竟成了醉鬼。 客厅里寨主正襟危坐,对面的浪客仙一脚踩在凳子上,五指在桌上有节奏的敲打着。 寨主试探性得问道:“梵山大劫后客仙已经去见了那位大人?” “见了。” “这次来是大人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吗?” “没有。” “那是?” 浪客仙随口说道:“恰巧没酒喝了,又恰巧路过,所以便进来看看。” “客仙你来的正是时候”寨主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鲁兴被驱逐出境了。” “哟——看来你还是没有护住这个疯老头啊——” “大人交代的事,我没有做到”寨主捏紧了拳头,“我无能——连最好的朋友都没有保住!” “鲁兴此时应该到哪了?” 寨主心中一紧:“应该快到灌木林。” “你是让我去保护他吗?” “聪明人”债主夸奖道,“不止他,还有他的徒弟鲁班!” “没酒了”浪客仙指了指葫芦道。 “随我来吧”寨主领着浪客仙走到一处墙壁旁,用指尖稍点墙壁,“哐——”得一声响,墙壁居然自己移动开来。 “哟?还有暗道?” 寨主向浪客仙招着手说道:“随我进去——” 浪客仙随着寨主进了暗阁,下了楼梯,来到地窖里。 “浪客仙——”寨主指着木质酒架道,“如果你能帮我护住鲁兴和鲁班二人的安全,这上面的名酒就全部归你了!” “真是艰巨的任务啊”浪客仙说着凑近酒架嗅起酒香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在梵山见你时还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滴酒不沾”寨主拿过浪客仙的葫芦往里灌酒道,“怎么梵山大劫后你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嗜酒如命?” “酒是个好东西,醉能让人更好的看清这个世界”浪客仙接过酒葫芦用麻绳严严实实得系在了腰带上。 “那你日后有何打算?” “当然是浪迹天涯。” “胡说!”寨主指着浪客仙身后的宝剑道,“你若是这等人,你师父也不会将梵心剑传授给你” “反省焚心损凡心”浪客仙颇为无奈苦笑道,“仅靠一把梵心剑如何重振摇光派?” 寨主望着是笑非笑,是醉非罪浪客仙心中叹道:也不知梵山大劫后浪客仙经历了什么变故,竟完全变了一个人。 “你为了重振耀光派,所以投靠了大人”寨主说道。 “别说那么多了”浪客仙打断了寨主,话锋一转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说吧——要我将鲁家二人护送到哪里” “明阳州新界城。” 浪客仙醉酒惺忪得眼睛突然变得坚韧有神来,凝视着寨主道:“就交给我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蜀道双雄 鲁伯伯,鲁班二人骑着奈马向西边进发,来到一处地坑前停了下来。 “鲁伯伯你看”鲁班勒住奈马,跳下马来。 “看到了”鲁伯伯向坑里张望,一些横七八竖的死人躺在沙土里,他们没有了皮肉只剩下了骨头。 惨不忍睹的画面让鲁班有些作呕不敢靠近。 鲁伯伯下马捡了一根木棍,挑出一件衣服,抖掉上面的沙土,细瞧道:“这些人都是我们寨子里的!” “啊!”鲁班捏着鼻子道,“咱们寨子里的人一向与世无争怎么会遭此不测” 鲁伯伯双眉紧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世道杀人有时不需要理由” “那到底是谁杀了他们?” “赶紧走!”鲁伯伯说着吃力得跨上了马去。 “鲁伯伯咋了”鲁班见鲁伯伯神色慌张赶紧上了马。 “这个地方很危险”鲁伯伯一拉缰绳,驾着马儿向不远处得灌木林驶去。 二人驱马在灌木林里飞驰,突然鲁伯伯用力一拉缰绳,忽然停下马来:“前方有杀气!” “哈哈——鲁兴你都一把老骨头了感知力还那么强”从灌木林深处走出两个人来,左边是一个身穿黑皮大衣的女子,此女子身形瘦弱,好似黄鼠狼的脸上杀气腾腾。 右边的是一个裸着上身的男子,剃着光头,胸膛纹着一只独角兽头的怪物,身上的肌肉就像一块块结实的豆腐块。 “原来是蜀道双雄昌家兄妹”鲁伯伯勒住奈马随时准备逃走。 “哥哥”女子叫昌生男,额头上纹有一只尖牙利齿的走兽,“对付手无寸铁的鲁兴不需要你亲自出马。” 鲁伯伯心只不妙,这蜀道双雄昌生男,昌木獬是有名的赏金猎人,他们定是受人指使来抓自己的。 “呵呵,早就听闻蜀道双雄的名号,你们这次拿了谁的钱财替谁消灾”鲁伯伯问道。 鲁班在一旁云里雾里的不知所然。 “当然是考工令田聪大人!” 昌生男此话一出鲁班惊愕万分,鲁班一直视田聪为自己的偶像,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考工令为何要抓名不见经传的鲁伯伯。 鲁伯伯哈哈一笑:“果然!对于我这种眼中钉肉中刺不得不除。” 鲁班听后心中又是一惊,鲁伯伯说出此话难道是与田聪有过节? “田大人可没有让我杀你,只是让我把你和这个小家伙带回涂山。” “鲁班快跑——”鲁伯伯一听脸色大变,对着鲁班一吼,拉马就要逃走。 “往哪里跑”昌生男单手一挥,寒光一闪,便听一声马鸣哀嚎,鲁伯伯坐下的奈马四肢齐断,倒在了血泊中。 鲁伯伯摔得不轻,满身是马血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鲁班大吼道:“快跑啊!” 惊呆得鲁班让鲁伯伯叫醒,拉转马头便要逃跑。 “休跑”昌生男如法炮制,单手一挥,只见一道寒光闪出。 说时迟那时快,追来的浪客仙从天而降,剑指一挥,竟将寒光用双指夹住。 鲁伯伯定睛一看,原来昌生男用的是细如发丝的钢丝进行攻击。 “你是谁”昌生男断了刚丝,心中打鼓,没有想到眼前这人居然用双指就能夹住锋利的钢丝。 浪客仙踉跄了几步,醉眼惺忪道:“一个爱喝酒的侠客” “还真没见过你这号人物”昌生男说着向昌木獬提议道“哥哥——那小孩跑了,我去追” 昌木獬将手一伸把欲动得昌生男拦了下来:“我去!” “哟!无视我的存在,你们以为想追就追吗,要先过我这关”浪客仙脸上泛着酒红,又向前踉跄了几步。 “那我到要试试”昌木獬紧了紧身上的肌肉,每一块肌肉里都伸出了独角。 “嗝——”浪客仙眯着眼睛道,“啥玩意?” 鲁伯伯望着浪客仙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心道:来的真是时候,鲁班逃了便好。 “马上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昌木獬身上的肌肉越缩越紧,独角越露越出。 “哥哥你得小心,这人看起来醉的一塌糊涂,吊儿郎当的实则不容小窥”昌生男提醒道。 “妹妹!你多虑了”昌木獬说话间,前方土块崩起,独角中喷出许多气体来,只见他一使力,整个人让一股气浪弹到了空中。 浪客仙见状鼓动真元,剑指一扬,一道巨型光剑脱指而出,追击了出去。 “砰砰——”几声巨响,昌木獬从空中陨落,跌在了地上。 昌木獬身上白气环绕游走,未受损伤,恶狠狠道:“原来是摇光派的” “哟!”浪客仙歪着脖子说道,“算你识货” “妹妹”昌木獬说道,“奈马的速度很快,再加上这个鸟人坏咱们好事,那逃跑的小鬼我们怕是追不上了,现在咱们合力将碍事的人干掉,先把鲁兴带回去交给大人!” “好的——哥哥”昌生男应予。 昌木獬向昌生男使了一个眼神,然后大吼一声“看招!”,一拳击在地上,顿时气焰如柱,夹杂着土石从浪客仙的脚下喷出。 浪客仙倏地腾地而起,双手挥舞,剑指乱点,无数的的小型光剑将气焰刺穿。 “小心后面”鲁伯伯见浪客仙防着眼下昌木獬的攻势,疏于防范了身后昌生男的攻击,情急之下,大声提醒。 昌生男速度极快,刷的一下出现在浪客仙的身后,双手抬起,寒光闪耀,两条钢丝崩的笔直,交叉切割,就要隔断浪客仙的头颅。 在鲁伯伯担心得大叫时,浪客仙注意到了背后,感受到一股杀气逼来,猛地从空中落降,躲过了这一劫。 “吃我一拳!”昌木獬见浪客仙落地,立马强运真元,双腿如喷气般将他反冲了出去。 昌木獬来势汹汹,速度极快,浪客仙避无可避,以剑指与他重拳相冲。 “好机会”昌生男卷土重来,从浪客仙头顶上攻下。 气浪飞舞交错,浪客仙的真元竟被压制,浑身阵痛,若再不避开,五脏六腑都会被震碎,再加上昌生男的咄咄逼人,浪客仙情急之下反手抽出梵心剑,单手一轮,昌木獬手上的气焰立马让其吸食,头顶上的昌生男感觉身体里的真元像被抽走般忽感无力,连忙身形一转,落在十米开外的地方。 鲁班驾着奈马冲出了灌林,回头环望,并没有人追来,想回去帮忙,但心知自己这般羸弱回去也是帮倒忙,现在就听鲁伯伯得快快逃命去,祈祷着突然到来的醉酒哥哥武艺高强能够救下鲁伯伯,想到这里自言自语道“鲁伯伯!你一定要安全的逃出去啊——驾——”两腿用力一夹,奈马“吁————”的一声长叫,奔驰而去。 第一百三十章 灌林之斗 “梵心剑!”昌木獬说出这三个字时,神情紧张,很是畏惧。 浪客仙收剑入剑鞘道:“方才一时大意,跟你们打用不着梵心剑!” “少瞧不起人!” 昌木獬身上真气鼓动与昌生男进行前后夹击,为了蜀道双雄的尊严一定要杀了浪客仙。 浪客仙提炼真元,使出摇光派绝技,双手凝出六尺光剑,与蜀道双雄激战起来。 蜀道双雄不停的变换着阵型,迫使浪客仙逐渐进了围攻三角区里。 “想把我困住!还早着呢”浪客仙身形左右摇摆,剑光乱舞,脚步变幻莫测,躲过了蜀道双雄一轮又一轮的猛攻。 昌生男气急之下,尖叫一声,从双手中射出无数钢丝,刺向浪客仙不同的命门。 形势险峻,浪客仙步履不乱,一个盘步,光剑斗转,格挡命门各处,将昌生男射出的无数钢丝全数斩断。 浪客仙与蜀道双雄打得难分难解,几百个回合下来未能分出胜负。 蜀道双雄的策略就是跟浪客仙打持久战,二打一本来就占据人数优势,再加上打了几百个回合,浪客仙真元损耗极大,慢慢体力不支,落入了下风。 “看拳——”不依不饶得昌木獬攻了一轮又一轮,这会儿又像一个喷气的火箭,倏地一下冲了过来。 怪嚎一声,拳上长出的独角喷着气,直接打在浪客仙的胸口上。 浪客仙让气拳击飞数丈远,撞断许多灌木,最后在一棵粗壮的灌木上停了下来。 浪客仙浑身作痛,肝胆俱裂,若不是用真元护体,胸口怕已经洞穿。 “喀喀喀——终于可以杀了你!” 浪客仙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昌生男甩着两条钢丝又冲了上来。 浪客仙无法躲避,索性跃到半空中,双腿一个劈叉一技旋风连环腿将近身的一根钢丝踢开,再用手中光剑借着旋转的力道与昌生男对攻了几个回合。 昌木獬看出浪客仙已经体力不支,胜负就在几个回合之内,胜券在握,仅仅就是畏惧梵心剑而已,但是这把剑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够驾驭的,想毕,紧追不放,拳上又迅速喷出白气,一拳冲向浪客仙。 “走你!”鲁伯伯终于出手,掏出几个黑丸朝着昌木獬身上扔了过去。 昌木獬猝不及防,身上登时火光炸裂,闷哼一声,落在了地上。 浪客仙瞪大了双眼,难道这就是禁忌的火药吗? 昌木獬身上起着黑烟,后背上独角断裂,血肉模糊。 “老不死的”昌生男眼中寒光一闪,怒吼一声,单手一摆,钢丝朝着鲁伯伯掠去。 “休想”浪客仙扔出手中光剑将钢丝斩断,然后飞身一脚重重得踢到昌生男的后背上。 昌生男狂吐一口浓血,落入地上,昏厥了过去。 “你这玩意还真是危险,若是落入皇盟,后果不堪设想,怪不得大人如此重视你”浪客仙走到鲁伯伯身边心有余悸道。 “抓住我也不打紧,设计稿我可全部焚毁了”鲁伯伯说道。 “那就好。” “呵呵呵——”二人说话间,昌木獬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狰狞,眼中怒火迸裂,咬牙说道:“你们可真的把我给激怒了”说完,运气全身,后背上又长出新的独角,身上所有独角喷出更为猛烈的白气来,肌肉在白气的压迫下“咔咔”作响。 昌木獬从娘胎中身出来时就与众不同,降临人世时身上就有一块块结实的肌肉,而且他的肌肉弹性十足,坚韧不催,所以家里给他请了一个十分厉害的师傅,这个师傅慧眼识英才,看出了昌木獬不同与凡人的一面,于是交了昌木獬常人都无法修练武术——硬气功。 这种气功会让肌肉承受巨大的压迫,使其发挥出比常人多几百倍的力量与速度。 昌木獬一直有所保留,未有使出全力,此时鲁伯伯用火药伤了他,浪客仙又重击了亲妹妹,二者加起来使他无比的愤怒,运转体内所有的真元让独角喷出的气体迫使身体的力量发挥到极限,要与浪客仙鱼死网破! 浪客仙心知不妙,未等昌木獬出手,抢先一步,双手合住,四指合并,凝成巨大光剑射出。 昌木獬稳如泰山,直面光剑,一拳迎了上去,“轰——”得一声炸响,光剑碎裂,尘土飞扬。 “就这点本事了?”尘埃落地,昌木獬傲立不动,没有受任何损伤“你这样让我很难办,让使出全力的我感觉不到狩猎得快乐!” 浪客仙陷入在了危险之中,心中很是后悔,若不是偏执自傲,不把蜀道双雄放在眼里,早早用梵心剑结果了他们,现在也不会被逼入到如此境地。 “不错的眼神!害怕了吗?以你现在的状况是无法使用梵心剑了吧”昌木獬说完,身形一闪便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团烟。 好快的身法。 浪客仙眼观八方,已经无法捕捉住他的身影,正心想对策时,昌木獬忽然出现在其面门前,一拳击来,就要打到他的鼻梁骨上。 浪客仙定住身形,右手握拳,用力向昌木獬手腕一顶,左手顺势扣于昌木獬的腋,身形一环转,使出所有的力量一招“揽雀摆尾”将昌木獬甩了出去。 昌木獬旋转在空中,稳住身形,一个闪身又不见了。 “完全无计可施了吗?”浪客仙四肢疲软,真元耗尽,就快支撑不住了。 “拿命来”昌木獬出现在浪客仙几尺远的地方,一个箭步上来,拳脚齐用,攻向浪客仙。 速度之快,之急,之狠。 鲁伯伯躲在一旁又想用火药丸进行偷袭,恰好醒过来得昌生男看见,立马弹出钢丝,将鲁伯伯捆绑了住。 “老东西!又想偷袭我哥哥!”昌生男吃力得爬了起来,弯着腰走到鲁伯伯身前,一掌将其击晕过去。 昌生男看见哥哥已经完全压制住浪客仙,根本不需要自己再去帮忙,摸了摸后背,浪客仙的那一脚让自己伤的不轻,想帮忙也力不从心了,索性从腰带里取出烟雾丸,用力一甩,落入地上升起大烟,遮蔽了视线。 白烟散尽,昌生男与鲁伯伯一起消失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二人格 浪客仙浑身是伤得躺在地上,已经毫无还手之力。 “就这点本事”昌木獬收了收拳头不屑的问道。 “哟——让我不屑的人鄙视了呢,还真是讽刺”浪客仙仰躺在地上,是笑非笑道。 “哦?”昌木獬捏着手腕道,“都快要死了还口出狂言?” 浪客仙心里万般难受,如此之弱,何时才能兑现诺言重振摇光? “废话不多说!就让我了结你性命”昌木獬身上长出的独角喷出更多的气,这些气如同有生命般全都聚集在拳头的独角上,没过多久聚集成了一个非常大的气球。 浪客仙看到这个架势,知道昌木獬是要用出全力来结果自己的性命,极强得自尊心给了他爬起来的力气。 “还爬的起来!”昌木獬全身肌肉绷紧,刷的一下,随着一阵烟,消失不见了。 浪客仙立在原地,缓缓将身后的梵心剑抽了出来。 “做鬼去吧”昌木獬快速闪到浪客仙身下,起身朝其颚下便是一拳。 若这拳带有真元凝成的气球,浪客仙必死无疑,然而在击中他下颚的一刹那,梵心剑剑柄上一张满是尖齿利牙的嘴吸走了真元气球,最后昌木獬仅仅是用肉拳将浪客仙送上了天。 浪客仙重重的落到不远的地上,嘴里全是血。 昌木獬惧怕梵心剑,一跃而起,飞身一脚,想要踩碎浪客仙的头。 浪客仙似乎有了力气,拍地而起,抡剑一挥,弧形剑光一闪,横着挥向斗木獬。 昌木獬瞬间展开白气聚集成屏障,然而这些气蓦得就让梵心剑吸去,弧形剑光直接割裂昌木獬的胸口。 “你这家伙——居然还有力气!”昌木獬吃疼,胸口前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若不是过于结实的肌肉护体,心肺已让梵心剑切断。 “哟——还得谢谢你”浪客仙说着拿起酒葫芦。 “若你早早用梵心剑或许我们还有的一打”昌木獬心知梵心剑的厉害,方才两回合均都让梵心剑吸了真元供浪客仙使用,再出招时一定要小心谨慎。 浪客仙仰头喝酒,咕噜噜得将葫芦里的酒一饮而尽。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喝酒?你的自大会葬送你的性命”昌木獬已经想好如何对付浪客仙,浪客仙虽然吸了真元,但是身受重伤,力量、速度上跟自己比还是天差地别,只要用单纯的体术踢走他手中的梵心剑便是。 “好酒!”浪客仙晃晃悠悠得把葫芦仍在了地上。 “喝好了,该送你上路了!” “是嘛?”浪客仙邪魅得一笑,“喝醉了,便可以不用看见你死的惨状——” “看拳!”昌木獬收起真元,绷紧肌肉,健步如飞,双拳出击,一顿猛攻。 浪客仙喝得伶仃大醉,双颊发红,左晃右摆,轻而易举得躲过了昌木獬所有的拳路。 昌木獬的拳本身就是佯攻,几十个回合后,他陡然出腿,踢其浪客仙得手腕处,想将梵心剑踢飞。 “天真”浪客仙往后一撤,轻描淡写得将剑一挥,割裂了昌木獬的大腿。 “呜——”昌木獬痛得单膝跪地,大腿上的切口不停得流出血来。 “呵呵呵——哈哈哈——”浪客仙仰头狂笑,就像变了一个人,手上梵心剑剑柄上的嘴也跟着一张一合起来。 昌木獬大吃一惊,回想起了对于梵心剑的传说:这梵心剑不知出于何方,剑身四尺,剑刃泽如明镜,能吸噬真元,会反噬修为不够的主人,将其控制。 邪皇的吸元大法便是依着梵心剑所创,二者的区别是吸元大法可以直接吸取修真者的真元供自己突破修为,而梵心剑吸走真元后只能在短时间内供持剑者所用。 “你到底是人还是梵心剑?”昌木獬大声问道。 “哈哈哈——”浪客仙狂笑不止,“你认为这把破剑能控制住我吗” 昌木獬心中一凛,浪客仙的狂笑居然让其害怕。 “不过……”浪客仙停止了笑,一脸邪恶得说道,“我是另外一个浪客仙,前面那个太过懦弱,每次出了烂摊子总要我来收拾——” 浪客仙的脸让人不寒而栗,昌木獬第一次看见人的脸便害怕得发起抖来。 “好了……废话说得太多了,该送你上路了,会死的很惨哟”浪客仙狞恶得一笑,像是马上要享受到快乐般疯狂起来,迅速挥剑,一道道的剑光弧形而出。 昌木獬身上得独角喷出更为强劲的白气,迅速包裹住身形,形成屏障,一道道弧形剑光打在白气屏障上,激起万千气浪。 “哈哈哈——痛快——哈哈哈”浪客仙挥剑速得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猛,连连后退得昌木獬已快坚持不住。 昌木獬心知肚明,就算浪客仙是无头无脑的攻击,已都无法阻挡,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昌木獬想到这里,忽然看见浪客仙痴痴抬起另外一只手,手心中暗光暴涨,如同炮弹般乱射开来。 昌木獬看着这些乱飞而来的暗色光弹,身体上的独角将气倒吸入身体中,压迫浑身肌肉,用比常人快五十倍的速度,左避右闪,上串下跳,躲了过去。 那些被躲过去的暗色光弹击在树上,炸起刺眼的火花。 浪客仙乱放一通后,双手垂了下去,一下子双膝挨地,跪在了地上。 昌木獬望着突然跪在地上的浪客仙,大喜过望,难道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这股强而有力的攻击,另外一个人格要醒过来了? 就在昌木獬暗自高兴的时候,浪客仙忽然抬起头来,怪笑道:“是不是挺高兴,感觉自己能活着逃开了?” 昌木獬瞪大了眼珠,原来浪客仙一直在玩弄自己。 浪客仙盯住昌木獬不放道:“就喜欢你这种乐极生悲到绝望的眼神”,说完,一个瞬身,立刻出现在了昌木獬的面前,一口咬在了昌木獬的肩膀上。 “呜嗷”昌木獬疼得大叫,身上独角喷出许多气体,却又让梵心剑吸去。 昌木獬身上白气四散,仍由乱拳击打浪客仙,但浪客仙丝毫不动,就是不松口。 很快,昌木獬体内得真元让梵心剑抽为一空。 浪客仙终于松了口,舔了舔嘴上的鲜血,很是满足。 “狗娘养的!我跟你拼了”昌木獬用尽全力,拼死一搏,趁着浪客仙自我满足,一跃而起,重重落下,用拳上独角作为武器,想要洞穿他的头颅。 就在昌木獬下手的时候,浪客仙漫不经心得抬手一剑,剑光一闪,竟将昌木獬的双手切断。 “啊!”昌木獬倒在地上,痛苦万分,断掉的胳膊上鲜血狂流。 “你的叫声还不够痛苦!”浪客仙走到昌木獬身边,摇了摇头,一剑一剑的往他身上戳。 “啊——” “啊——” “啊——” 昌木獬痛得乱叫,哀嚎道:“你杀了我吧!一剑结果我吧!” “哟——不是瞧不起我么,不是鄙视我么,不是跟我打斗没有乐趣么”浪客仙丝毫没有心软,每问一句话,便将昌木獬肢解一处。 昌木獬死了,身体被浪客仙疯狂得碎尸万段。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死也不当男宠 陈景与十几个男子站在琴泉城雁塔楼下,再过不久,琴泉城的都督沈霸就会出来,为他的女儿沈宝主持挑选男宠的事宜。 挑选男宠的事宜琴泉城每半年会举办一次,抽到哪一户,那一户人家就要送上男丁。 陈景愤恨得看着手上的混元手铐,若不是它封住了体内的灵元,不会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当了替罪羊,一觉醒来,会成为让都督沈霸海选的男丁。 陈景身边的十几个男子等得无聊,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我觉得以本人的美貌和强健的体魄,沈家千金一定会选我的!” “要是选我了该多好,起码吃穿不愁了,不用在每天做苦力了。” “没出息的家伙,要是换做我,我一定要想方设法,千方百计的得宠,然后加官进爵,飞黄腾达!” 陈景听到这里,握紧得拳头“嘎吱”作响,恨不得冲上去打醒这些人格低贱的家伙,他很想逃跑,可是身后有士兵们围着。 谈论间,又有人泼冷水道:“你们真的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我还真不会写,从小就没钱读书。” “你们就不动动脑子,不想想沈家千金为何半年就要招男丁?” “为何?” “是啊……为什么啊?” “因为被招选的男丁都被折磨致死了!” “天啊——” “不会吧,跟我听到的不一样!” “你可别瞎说啊,瞎说会被砍头的!” 陈景没有插嘴,望着雁塔楼静静得听着男丁们议论纷纷,回想起一脸善良的马夫,好心载他上车的,其实是要用蒙汗药将他迷晕,成为自己孩子的替罪羊! 该死的狗东西!如要被我遇到,一定要扒了他的脸皮! 陈景怒不可遏,却又有心无力,烦闷之时,沈霸终于领着女儿沈宝出来了。 沈宝长得肥头大耳,五大三粗,眼小嘴大,打扮上更是丑得一塌糊涂,无法形容。 这女人很有可能是穿越者! 陈景的灵元虽然被封住,不能使用“判魂”,但他对穿越者很明感,那种一遇见穿越者身体便会做出的反应在看见沈宝时一下就出来了。 陈景见到如此奇丑的女人,还有可能是穿越者,越发觉得有些恶心,于其当她的男宠,被一屁股坐死,还不如直接自我了断来得痛快! 确实,陈景已经准备好了毒药,这毒药是兀官敷上特意为他熬制的,在危难的时刻服下可以假死,躲过一劫,没有想到真的就要派上用场了。 沈霸显得高高在上,向沈宝说道:“好女儿……为父今日帮你挑选的男丁姿色如何?” 沈宝叹了口气说道:“他们的姿色再好,也配不上我的尊贵和风华绝代的美!” 陈景听到这里,已经有些无法控制自己了,心灵正受着巨大的摧残,然而他身边的一些男子却一脸殷勤、期盼得望着沈宝。 “好——好——好——”沈霸说道,“赶紧挑选,不要误了为父每日的修炼。” 沈宝一听,撒娇着扭动肩膀,作嗔道:“爹爹——”,扭动中,沈宝胸前两块肥肉无规则的抖动着,陈景不忍直视,而他身边的那些个男子居然要流出哈喇子来,真是贱奴! “快选——快选!”沈霸有些不耐烦。 沈宝趴在了栏杆上,望着众男丁,思索了起来。 “速度!” “就他吧!”沈宝指向了陈景,“我最近想换换口味,就这个长得很奇怪,让我看的很不顺眼。” 沈宝得选择对于陈景来说就像判了死刑。 “休想!”陈景大吼一声,目中无人得怒叱道,“你得不到我的肉体,也得不到我的灵魂!你这丑女——” 在场所有的人,齐刷刷的将目光全都聚集在了陈景身上,他是琴泉城第一个敢说沈宝丑的人。 沈霸一听,怒火中烧,一掌拍碎了栏杆:“你小子找死吗!” 一旁的沈宝拉了一下沈霸,肥硕得脸上略带娇羞道:“那怪小子好有男子气概哦,我好喜欢哟,就喜欢这种带野味儿的!” “我宁愿死也不会当你的男宠!”陈景怒吼着从腰带间掏出了毒药放进了嘴里,吞了下去。 毒药发作,陈景脸上、身上立刻发紫,嘴角流血得倒了下去。 在场的众人一片哗然,谁也没有想到陈景会直接服毒自杀,他也是迄今为止,琴泉城内第一个反抗做男宠而牺牲掉性命的人。 沈宝见陈景把自己毒死了,叹了口气道“这……真扫兴!父亲……今天我就不选了,其余的这些男丁都比不上死掉的那个……他死了,我也没心情选了……” 一些攀龙附凤得男丁一听没了机会,全都垂头丧气起来。 事后,沈霸命人将陈景丢进了城外的流沙池里,流沙池是专门埋葬死人的。 陈景让两个士兵抬着走到了流沙池边上。 一个士兵有些迟疑道:“我怎么觉得这小子没死透。” 另一个士兵道:“都服了剧毒怎么还没死,不过这小子敢说出千金大小姐是丑女,确实是大快人心啊!” “哎——他死了,真是可惜了。” “是啊!如果没死,肯定是一条好汉!” “那岂不是会威胁到我们城主?” “笨!这样正好,我们就不用受罪了。” 说完,二人便将陈景扔进了流沙池里,一直看到他沉下去才离开。 …… “我这是在哪?”陈景朦朦胧胧得睁开了眼睛,一滴滴的水从岩层里滴落到脸上。 陈景觉得浑身酸痛,从地上吃力地爬了起来,发现身子周围全是吓人的白骨,摸了摸胸口还有心跳声,心道:兀官伯伯得药真是帮了大忙,等以后回去了一定要感激,想毕,四处望了望,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地下洞窟里,四周非常的阴暗潮湿,到处都是积水,地面上长满了青苔。 “难道这是流沙池的地底下?”陈景感到胸闷心慌,踉跄了几步,扶着墙壁大喘起粗气来。 毒药毕竟是毒药,虽然不会置于人死地,但还是有毒性,陈景赶紧盘地而坐进行逼毒调息法。 不久,陈景气血上涌,猛地吐出了一口毒血来。 陈景用调息之法排除药毒,感觉浑身舒畅,气息平稳下来,这些调息吐纳之法是兀官敷上所交予,专门用来逼出毒药的毒性,这种调息法不需要运用真元。 陈景站起身子来,要想办法离开洞窟,心中猜测到会不会也有人跟自己一样,没有死透,活在了这地窟里?想毕,叫了两声“有人吗——有人吗——” 声音在地窟里回响,并没有人回应。 陈景继续往前走,地窟里除了自己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动静,正当感到无望时,不远方出现了一丝光亮,并且伴随着脚步声,有人向他走了过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神明青龙 脚步声由远及近,亮光越来越大,陈景看到走来的是一位提着灯笼的老头。 老头佝偻着身子,花白的头发所剩不多,皮肤干枯发白,脸上长满了疙瘩。 “嚯嚯嚯——终于等到了”老者走到了陈景身前,用无神的眼睛盯着他道,“没想到啊,我等了一两年,终于等到了一个活人。” 陈景见到老头穿着打扮上不像是琴泉城的人,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老人家——你知道这个地窟怎么出去吗?” “我当然知道”老头说道,“我既然知道进来的路,当然就知道出去的路。” “那麻烦你赶紧带我出去吧!”陈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激动道。 老头问道:“我看你好像中过毒,没死已经是奇迹,急着出去不怕毒性复发,入了黄泉?” 陈景笑道:“没事——死不了!” “少蒙老朽,你以为老朽是瞎子?”老头说着摸在了陈景脉搏上,没过一会儿,奇道“竟然吃了一颗假毒药。” 陈景心里一惊:这老头好生厉害,竟然通过摸脉看出了假毒药得事情。 “真是奇了!”老头又说道,“这毒药的做法居然能把毒性降到最低,实乃高人——” “摸了我那么久,可以带我出去了吗?”陈景向老头问道。 “跟我来吧!”老头放开了手,转过背去。 陈景跟着老头进了一个甬道里。 甬道不长,没走几步路便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扇陈旧的木门。 “出去的路在这里面?”陈景好奇的问道。 老头没说话便打开了门,率先走了进去。 陈景跟着老头进了门里面,看到门里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屋子周围挂满了油灯,屋子中间坐了一个额头上长鹿角的男人。 男人身后有两个一人多高的透明玻璃罐子,罐子里装满了绿色的液体。 男人身材魁梧,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管子连接着罐子,把绿色的液体输送进他的体内。 陈景只是直视了男人眼睛一眼,被他一种超乎常人的气魄震慑得一哆嗦。 男人低沉的说道:“鬼医……你就给我带了这么个货色过来?” 老头道:“你少罗嗦,我们等了一两年才等到一个年轻气盛的男丁,聊胜于无,知足吧!再说了,不还有混沌手铐封着真元么!”说着拿出一把尖利的刀刃,一下切断了陈景手上的混元手铐。 没了手铐的束缚,陈景体内瞬间血气上涌,蓬勃的真元幻化成灵元。 陈景见男人在讥讽自己,心中不爽,为了颜面,拉大音量说道:“谁说我是废物,我不是被你吓到,我是被你身上那么多管子吓到!” “哦?”男人低沉得笑了笑,“为自己的害怕找借口吗?” 陈景见男人再三讥讽自己,脸生温怒道:“你这人要死不活的,你这同伙又年老体衰,没多大能耐,我害怕什么?” “那你上来揍我试试——” “你当我是什么人”陈景剑眉一扬道,“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揍一个重病在身的人。” “只要你能碰到我,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 “真的?仅仅是碰到你?” “对的!” “那容易”陈景说着,鼓足灵元,一步上前,就要用手摸到男人。 男人咧嘴一笑,身上陡然青光暴起,化为一条虚体青龙,卷着气浪咆哮着将陈景冲到了墙上。 “看来你是碰不到我了,也没机会得到我的另眼相看了”男人哈哈笑道。 陈景让青龙压在在墙上动弹不得,在心境中去寻到一直休眠的太阳金乌。 老头站在一旁,冷声说道:“我说你这样任性得使用灵术,要死的时候别怪我救不了你!” 男人死死得盯住陈景,嘴角留下绿色得血来:“你还没看出来吗?” “看出什么?” “待会你就知道了!” 二人说话间,“锵锵”一声高鸣,从陈景的体内射出一道赤焰光芒,太阳金乌展翅高鸣,幻化出来。 老头一见惊叹道:“原来是太阳金乌啊!” 青龙放开了陈景,飞入空中与太阳金乌相互环绕,鸣叫,像是再交流。 陈景落在地上,让这一幕所震惊。 “噗——”男人吐出一口绿血来,青龙哀嚎一声,化为一束青光回到了男人体内。 朱雀在洞顶盘旋数圈,鸣叫了几声化为一束赤光也回到了陈景的体内。 “怎么会这样?”陈景惊讶的问道。 男人咳了咳说道:“天下神明本是同根生,我乃青龙,你身体里的是太阳金乌,我与它之间产生了共鸣罢了——你是陈族的后人吧——” 陈景从地上爬了起来惊讶道:“你认得我?” 男人哈哈一笑:“岂止认识,按你们凡人所说,我跟你大哥陈一豪是天地为证的拜把子兄弟,你得叫我一声龙伯!” 原来男人便是四方神明中,守卫东方的青龙,人称龙爷,在四方神明之中排行老大。 陈景敢忙鞠躬作揖道:“晚辈刚刚多有冒犯,还请龙伯莫见怪!” “不知者无罪”龙爷还想说话,突然心里一阵绞痛,又吐出一口血来。 陈景见龙爷连连吐血,惊慌道:”龙伯怎么了?” 老头怪腔怪调道:“快死了” “什么”陈景惊呼道,“龙伯为什么快死了,能救活吗?” “当然救的活!” “怎么救?” “换血”老头望了一眼龙爷说道,“把龙爷身上的死血排出来,换上百来个灵妖的鲜血,龙爷一直不忍,一直藏在流沙池里,倔强到自己都快要死咯!” 陈景听后一拍胸脯决定道:“用我的血吧,我拥有盘古血脉,可以神明融合,身上的血定能救命!” 老头笑道:“你到挺聪明,不过,你救了你龙伯,你的小命怕就没咯!” 陈景说道:“只要有一丝机会我都要试试!” “你小子不怕死吗?”龙爷捂着胸口,喘着粗气道。 “怕”陈景坚定得说道,“但是我要救你,这样我就能知道陈族的事了!” 龙爷龙颜大悦,哈哈笑道:“陈族的事,我怕你扛不住!” “扛的住!”陈景坚定道。 “哎呀呀”老头说道,“龙爷你命可真硬,有个好侄儿——” 龙爷自傲道:“我四方神灵之首结识的人岂能有孬种乎?” 老头向陈景一本正经得说道:“实话说吧,既然你拥有盘古血脉,换血的话,既能救活龙爷你也不会小命不保,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陈景又惊又喜道:“那太好了!” 老头话锋一转道:“先别高兴的太早,因为是要从你的身体里不停得抽血出来,所以每一天你都会很虚弱,头晕目眩,渐渐还会有一种无法忍受的寒冷席卷全身,你受得了吗?” 陈景斩钉截铁毫不退缩道:“受得住!” “那好!时间紧迫,你现在就脱光衣服,躺到那块平石上去!” 事关重大,陈景顾不得脸面,赶紧脱下衣裤,全都扔到了一边,躺到了冰冰冷冷得平石上。 陈景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定眼一看,老头已经张开两只手掌放在身上,十指上闪出绿莹莹的光亮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换血 陈景坐在龙爷对面,同他一样,浑身上下一丝不挂,上半身上插满了管子,二人的管子相连在一起。 老头走到二人正中间,双手握住了管子,闪出了绿莹莹的光亮来。 绿莹莹的光芒就像萤火虫一般穿透进了管子里,然后在管子里前后分散,一部分进了陈景的身体里,一部分进了龙爷的身体里。 陈景看见随着绿莹莹的光进了二人的体内,上半部分的管子流出自己的红血,管子的下半部分流出龙爷黑绿色的血。 红色的血液慢慢在绿光的牵引下进入到龙爷的身体里。 陈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还以为老头要动刀动枪,忍受剧痛,现在看来老头医术高明,技艺精湛,直接使用秘术来换血。 起初几日,陈景年轻气盛再加上每日都会吃大补之物,身体还能挺住,时日一久,老头说的症状一个一个出现,到最后的几天,浑身发冷,水米不沾,终日出现幻觉。 幻觉中,陈景与父母相见了,他们见到自己的孩子激动万分,与陈景相拥在了一起。 “父亲——母亲——” “孩子……你受苦了”父亲慈爱得抚摸着陈景的后脑勺。 母亲在一旁抽泣道:“小景儿……你瘦了……” 陈景问道:“父亲——母亲——我瘦了不打紧,但我救了一方神明龙伯!” “孩子……你真是为父的骄傲!” “对了……父亲母亲,既然你们来了,能不能留下,不要再走了”陈景哀求道。 “景儿……”母亲哽咽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陈景转过身去,一脸失望,痛楚得向父母问道:“为何……为何你们要离开我?” “哎”父亲无奈得叹了口气道,“不要难过……你要坚强得活下去!” 陈景跪在了父亲与母亲前,想要再三恳求,抬起头来时却发现他们不见了。 “父亲——母亲——” “父亲——母亲——” “别叫了——再叫掐死你”陈景身前出现了一个黑影,用力得掐住了他的脖子。 “邓泽——”陈景看的真切,眼前掐住他的正是穿越者邓泽。 “你怎么还活着!” “我活着就是为了来杀了你!” 陈景感觉呼吸困难,越来越难受。 “陈景——”在陈景感觉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听到了兀官瑶的声音,“大傻瓜!我在等着你呢!” “小瑶……” “陈景兄弟,你要挺住啊!”响起了兀官云的声音。 “我们在聚灵镇等着你呢”响起了兀官敷上的声音。 “陈景!”楚一凡得声音。 “原来——原来你们都在!”陈景得喉咙松了开来,眼前的邓泽不知了去向。 陈景喘了喘气,抬起头来时,发现自己身在十寨沟鲁伯伯的家中。 鲁班拿着火枪,眨着眯缝眼,一脸童真得说道:“小哥哥……明日我就要去参加工匠师入试了,我好紧张啊……” 鲁伯伯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将鲁班拦在身后,指着陈景道:“不准你靠近鲁班!你——就是因为你——害他永远不能成为一位真正得工匠师!” “不——不——”鲁伯伯字字戳心,陈景又感觉到异常的痛苦,“不是这样的——他是我认得好弟弟,我只想帮他!” “你不是我们的恩人,你是我们的仇人!” “你不是我们的恩人,你是我们的仇人!” 鲁伯伯不停得咒骂着陈景。 陈景觉得头昏目眩,浑身冰冷,鲁伯伯得咒骂声在耳边不停得回想,终于忍耐不住大叫一声“不——”,全世界都黑了下来。 “换血结束了,今天是最后一天”老头看着昏厥过去的陈景说道。 痊愈得龙爷望着陈景惨白无色的脸,乌黑的嘴唇,于心不忍,心中作痛。 “还好有你的好侄儿,让你全身的毒血全部排出,只是他的血统不纯,会直接抹去你一半的修为”鬼医边说边将连着透明玻璃罐子得管子按在了陈景的身上。 龙爷低沉着说道:“你这些药液能保住他的命吗?” “不能”老头故意说道,“我等着他死呢,然后尸体归我,让我好好研究研究拥有盘古血脉人的身体。” “你在胡说,我定撕烂你的嘴。” “我可救了你的命。” “我的命是陈景救的” “真是忘恩负义”老头说着施展法术,让玻璃罐子里的药液流进了陈景体内。 “多久能痊愈?” “至少三个月。” “嗯”龙爷沉思道,“若不是大业未成,我这条老命丢就丢了。” “这不也是陈族得大业吗,一脉相承。”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那等这小子醒了,你什么都要告诉他?” “必然”龙爷停顿了片刻,“但要慢慢得告诉他。” “只可惜啊,你们四灵同根不同心,若是玄武大人来了,根本不需要这孩子献血”老头说着望了望陈景,心里对他心生怜悯,不是谁都可以忍受住换血带来得折磨与痛苦。 “那个龟老二暗地里跟我斗了百年,巴不得我死”龙爷摸了摸额头上缩短得龙角,道,“不过现在我可不想碰到他。” “你怕没了一半的修为,斗不过他了。” “知道,还明知故问”龙爷望了望抽出来的一桶黑血问道,“净化的龙血有输入给陈景吗?” “龙爷都开口了,我哪不敢!只是——”老头欲言又止道。 “只是什么?” “为了净化三碗有毒的龙血可是花了我最珍贵的百解花,你知道这花有多珍贵吗?每两百年才开一次花,花期只有一天,若不摘下便会枯萎。” “知道了”龙爷摸着龙角说道,“我会拿更珍贵的花草来补偿你。” “什么?” “先不告诉你。” “你这老不死的蚯蚓!”老头生气得问道,“你为什么废那么大的功夫给这小子输入你的龙血?” “就是为了这个!”龙爷说着张开左右手,手掌上分别凝出龙波水与天火来。 “哈哈哈——老夫明白了!”老头狡黠得一笑,提起了灯笼道:“龙爷还真有心,不过我懒得跟你瞎侃了,得出门了。” “去哪?” 老头怪腔怪调道:“去偷鸡给这小子补身体啊” “你好好照看他,我去——万一他有个什么损失,我如何面对他大哥?” “堂堂龙王爷去抓小鸡?太大才小用了吧,说出去不让外界笑掉大牙?” “无所谓,随他们说去吧!” “既然你执意要去,那顺带抓几副药回来吧”老头递给了龙爷一副药方,“这药能起到活血生精之效用。 龙爷接过药方,身形一转,化为了一条青龙冲入甬道,消失在了甬道尽头。 第一百三十五章 钟家村的毁灭 两个月后…… 老头检查完了陈景的身体,嘿嘿一笑道:“年轻人就是好,恢复快,两个月便痊愈了。” 陈景穿好衣服说道:“若不是鬼医医术高超,龙大伯每日带回许多补品,两个月内怕是无法痊愈。” 老头走到龙爷身边,调侃道:“我说……你侄儿说话可比你中听多了。” 龙爷仰头大笑,颇为自豪道:“一代当比一代强才是!” “龙伯”陈景急不可耐得说道,“你答应过我等身体调养好了,告诉我陈族的事情,我已经痊愈了,要不就今天说吧!” 龙爷摸了摸头上的龙角道:“你这孩子还真是猴急,你们陈族的事情等我带你到无悔山再说,今天跟你说另一件保你感兴趣的事!” “什么事?” 龙爷坐到石凳上说道:“钟家村的事。” “钟家村!”陈景激动得几乎吼了出来。 “对——钟家村,生你养你的地方”龙爷目光如炬道,“你应该还记得那一天巨石震撼着空气,缓缓落在钟家村上吧!” “记得!” 龙爷有些自责得说道:“那日我也在,却没有在黄帝得手上救下钟家村……” 老头在一旁插嘴道:“黄帝跟你打得难分难解,若不是道恒暗算你,你也不会差点丧命,钟家村也不会付之一炬。” “道恒为何要帮炎帝对付龙伯?他是钟家村的长老,应该保护自己的村子啊”陈景瞪大眼睛,不解的问道。 龙爷摇了摇头:“许多事情一定要从头说起。” “三皇争霸期,他们打的难分难解,导致九州生灵涂炭,可有一天在大地之上突然裂出九个无底黑洞,从黑洞中喷射出巨大的水柱,顿时天地相接,洪水滔天,人们在水深火热之中,痛不欲生; “天灾来袭,没有人能躲的过去,三大部族只好休战,首领们联合在一起带领人们一同对抗天灾洪水,人们不仅要治水,还要跟与洪水一同出现的妖魔鬼怪们做斗争,抗衡中死伤不计其数,但所有的一切没有让英勇的人们停下治水的步伐; “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最终众志成城的人们治了大水,胜了天灾,三皇最终摒弃前嫌,带领自己的部落在涂山之上重新签订盟约,号皇盟会,之后地皇设立天官一职,用以将治水时期的历史记录下来; “一切的起因就出现在这里,天官偶然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不幸的是这个秘密还没有告白于天下,天官一脉便被暗中灭门,其中天官之中修为最为高深得一脉便是邪皇的族人; “哎,三皇为收买人心,大赦天下,启用邪皇的族人,这些族人本是逃难隐蔽,招安后,还是被灭了族——” 龙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邪皇的魂魄分为了三魂,一魂封印在了天之封穴中,另一魂封印在禁殿里,最后一魂封印在钟家村的胎儿之中,生下之后会忘记前世,受着钟家村族人的监视。” “龙伯——你说的事钟必吗?”陈景说出“钟必”时心如刀绞,陪伴着他一起长大的挚友,却无法再相见了。 “正是”龙爷接着说道,“玄法作为钟家村的长老太过溺爱自己的孙子了,就算他是邪皇也不在乎,终究是酿成了大祸,皇盟里的一些高层为了遮掩住真实,已经容不下钟家村了,所以黄帝出现了,要将钟家村和所有的真相掩埋在厚土之中。” 陈景听到这里,没有说话,虽然钟家村的人可恨,但罪不至死。 龙爷闭上眼睛心中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陈景实情,隐晦得说道:“说到了这里,我想你应该懂了一些真相吧!” “我们陈族的?” “对!” “难道我们陈族也是天官中的一脉么?” “正是!” “所以……我们陈族被灭门了!” “只剩下你们家四兄妹。” “他们在哪?”陈景追问道。 “除了你大哥的事,其余的人我也不知”龙爷深吸一口气道,“不知还活着几人,除了你,他们一直再被皇盟暗中追杀。” 陈景一听跪了下来,头磕到地上大声说道:“龙伯——你就教我吧!教我变强吧!只有变强,我才能在九州大地上立足,去找到他们!” “哈哈哈!就等你这句话”龙爷摸了摸龙角转身问老头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子时了”老头眯着眼睛回道。 “哈哈哈——妙哉!”龙爷大笑着扶起了陈景,“择时不如撞时!陈景——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无悔山!” “现在?” “对!”龙爷笑着问道,“怎么?不愿意?” “当然愿意”陈景激动道,“我恨不得现在就到无悔山!” “由我带你去,我们很快便到!”龙爷回道。 老头在一旁嘟噜道:“你还真是率性而为!” 龙爷没有搭理老头,独自走到一处墙壁前活动了一下筋骨,一拳下去青光闪烁,“砰——”得一声响,墙壁碎成了千块。 碎掉得墙壁后是另外一条长长的甬道,不知通向何方。 “我们走”龙爷率先进了甬道。 陈景跟着龙爷走出了甬道,出来时,身在一个矮树林里,远远望去,离琴泉城有十里多远。 “鬼医——”龙爷向身边的老头问道,“我们要去无悔山了,你作何打算?” 鬼医提着灯笼说道:“我这糟老头子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幽冥鬼庄了……” “好——”龙爷抱拳道,“大恩不言谢,日后有时间一定当门拜访,送上好的尸体来!” 鬼医听到尸体兴奋得咯咯笑,再三提醒道:“可别让我失望,不光要送上好的尸体来,别忘了答应我的这世间比百解花还要稀罕的药草。” “一定”龙爷说完,身上青光一闪,化为了一条张牙舞爪得青龙,让陈景坐在了龙头上。 鬼医一手拿着灯笼,一手负在身后,说道:“那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龙爷载着陈景盘旋而起,一飞冲天,在浩瀚无垠的夜空之中,卷曲着龙身,向无悔山得方向飞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陈一豪的记忆(上) 夜空浩瀚无垠,星辰点缀,龙爷载着陈景穿梭其间。 “陈景……是时候告诉你大哥的一些事情了。” 陈景稳坐在龙头上,扶着龙角道:“龙伯——快告诉我。” 龙爷说道,“我先告诉你大哥陈一豪死前的事情吧!“ 龙爷语气凝重,说起陈一豪死前的往事来。 那日月高风黑,树影婆娑,无悔山顶峰上座落的朝阳宫殿在暗夜中显得格外灰暗。 朝阳宫殿并不孤单,它的周围三五成群的豺狼兽瞪着绿莹莹的眼睛,或踏步围着宫殿走着,或爬在地上四处张望,它们警惕着四面八方,像是在守护着宫殿。 离朝阳宫殿不远处的一处小山丘上,陈一豪和妹妹陈二月,三弟陈三阳,以及襁褓时的陈四景霞潜伏在山丘的草丛里窥探着宫殿,观察者豺狼兽群们的一举一动。 陈景原名叫陈四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让玄法去掉了四字,改成了现在的名字。 陈一豪穿着羽裳,双肩上背有竹篓,竹篓里便是陈景。 陈一豪摸了摸竹篓里的陈景,交给陈二月,对弟弟妹妹说道:“你们带着陈景走,我一定要把玉佩拿回来!” 陈二月双眼含着泪水,想哭,但是她强忍着,小声对大哥说道:“为什么我们不能隐居起来,过着与世无争,平平安安的生活啊?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冒这个险?拿到了玉佩又能怎样,能改变什么?” 陈一豪嘴角一弯,微笑着、坚定得望着妹妹道:“陈族为了这块玉佩死得只剩下了我们,这是我的使命,好妹妹……你愿看着抛弃使命的我,苟且得活在痛苦之中吗?” “哥哥!我也是男儿,我与你一起去!”陈三阳拉住陈一豪的袖子,强求道。 陈一豪摸着陈三阳的头说道:“你还小,修为太过浅薄,我答应父母要照顾好你妈,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去面对他们?” “可是!” “没有可是,大哥的话不听了么?”陈一豪收起笑容,露出作为大哥的威严道。 陈三阳松开了手,不再说话。 “我要去了”陈一豪说道。 陈二月望着竹篓里的最小的弟弟陈景,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那大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们会一直在这等你!” 陈一豪点了点头,抽出腰间的短刀便冲了下去。 陈二月望着离她远去,如父母一般疼爱着他们的哥哥,捂着嘴,再次失声痛哭了起来。 朝阳宫殿旁四处游走的豺狼兽停下了步子,爬在地上的豺狼兽也立起了身子,它们齐望向东南边的小山丘,嘴里闷哼着。 陈一豪身手矫健,真元贯入短刀里,在冲向豺狼兽群的一瞬间,双腿用力,一个虎跃,跳到豺狼群的上空,将刀一挥,一道闪光从天而降,斩向豺狼群。 四肢敏捷的豺狼兽在闪光入地前四处逃窜掉了,不灵便得在闪焰中燃烧了起来。 焦烟四起,一股血腥味迅速弥漫起来,逃窜掉的豺狼兽眼见自己的族狼惨死在火焰中,它们凶神恶煞般借着焦烟做掩护,纷纷跃起,扑向陈一豪。 陈一豪在空中双眼凝神,短刀紧握,与扑来的豺狼兽厮打了起来。 扑来的豺狼兽都是身体强壮,速度敏捷的恶狼,它们张牙舞爪,拼命抓向陈一豪。 陈一豪毫无畏惧,身体边下坠,边用手上贯有真元的短刀抵挡着豺狼兽的攻击,短刀在他眼前与豺狼兽们的爪子激起无数的火花。 就在陈一豪快要入地的时候,四只更为高大强壮的豺狼兽从四面八方攻了过来,它们想要把眼前的男人撕成粉碎! 陈一豪咬紧牙关,身体低伏,然后一个盘转,真元环绕包裹住身体,让扑来的豺狼兽全部斩得四分五裂。 陈二月与陈三阳,遥望着被豺狼兽团团围住的陈一豪,心里一阵担心。 陈一豪的修为其实在陈族算是底层了,很快便在人海战术中陷入苦战,在一波又一波的豺狼兽的攻击中,体力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豺狼兽非常的团结,如同潮水般,三五成群的从陈一豪四面八方进攻而来。 陈一豪立在原地,不停的防御,根本寸步难行。 “姐姐——人多力量大,我们去帮大哥!” “好!” 姐弟俩不愿坐以待毙,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心,背好竹篓后抽出一把利剑,一鼓作气从山丘里冲了下去,冲进了豺狼兽群中。 二人的突袭让豺狼兽群大乱,挥舞着利剑,在豺狼兽群中大开杀戒,一个个的豺狼兽在哀嚎中倒了下去。 陈一豪见背着陈景的妹妹和弟弟拼死来帮忙了,不能再耽搁时间责怪他们了,于是孤注一掷,双腿猛扎于地,双手紧握刀柄猛然一个劈砍,一道烈焰光华如飞舞的赤鸟般向围堵的豺狼兽群噬咬而去,为自己冲开了一条血路。 陈一豪大吼一声:“保护好四弟”,借着血路冲进了朝阳宫殿里。 进到朝阳宫殿,跟在陈一豪身后偷袭的豺狼兽们畏步在了朝阳宫殿的门前。 陈家姐弟二人也想撤退到朝阳宫殿中,可惜豺狼兽们非常狡诈,迅速变换阵形,把朝阳宫殿的入口处堵的严严实实。 “三阳,与我背靠背,我们用防御剑法!” “好!” 姐弟俩背靠背,与财狼兽群们血战到底 陈二月身体柔软,腰肢扭动,利剑在手中如同行云流水般,砍杀着朝他扑过来的豺狼兽们。 “来啊!你们这群畜生!”血气方刚的陈三阳也跟着运转真元,将真元化为白光注入到利剑之中,使剑刃瞬间长了几尺。 一寸长一寸强,陈三阳已利剑为轴不停转身挥剑,剑光飘走,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剑阵,剑到之处,豺狼兽都让剑光杀死,扑向剑阵的更是必死无疑。 这一招非常有效,豺狼兽群们,根本靠进不了十步,但是这一招是极耗真元的,姐弟二人为了保护好陈家,为了给大哥争取时间,咬紧牙关坚持着。 朝阳宫殿里漆黑一片,早已没了往日的灯火通明,陈一豪撑开手掌凝出一团光焰来,借着光芒,快速奔走,进到一处卧房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陈一豪的记忆(下) 在三皇未出世之前,神明与人本是和谐共存的,而四方神明之一的朱雀从远古时期开始便是陈族的导师。 朝阳宫是朱雀的住所,也是陈族的圣地。 让陈一豪去朝阳宫拿玉佩的正是消逝之前的朱雀。 陈一豪根据朱雀授予的口诀,默默念咒,随即,卧房里亮出一团火焰,火焰迅速幻化成了一只小朱雀。 陈一豪向小朱雀伸出手,小朱雀从坚硬的鸟嘴里吐出一块玉佩。 陈一豪知道妹妹和弟弟还在外面拼杀,处在危难之中,顾不得多待片刻,回到了大殿里。 此时的姐弟二人已经没有真元维持剑阵,背着陈景困在豺狼兽群之中,拼死搏杀着,身上沾满了鲜血,青涩的脸上多了许多爪痕。 “我来了!”陈一豪望着就快要顶不住的二人和嗷嗷大哭的陈景,血性在这一刻爆发到了顶点,挥起手中单刀冲出在豺狼兽群中斩杀出了一条血路,向着他们步步逼近。 陈二月真元快要耗尽,捏剑的手已经开始麻木,于是乎一时没有拿稳,让一只豺狼兽趁机而入,一爪下去将她手中的剑击飞开去,然后接着又是一爪,爪在脖子下,顿时爪出一个不停流血的爪印来。 众豺狼兽见陈二月没了兵器护身,它们更加的兴奋,群攻上来。 就在生死一霎那,陈一豪雀跃而起,跳到了陈二月身边,用旋转的真元之火将扑来的豺狼兽们旋斩烧毁。 陈二月获救,连忙护住身后的弟弟,将玉佩交给陈三阳后大叫道:“三弟!快跟着大哥走……” 三人紧紧得挨在一起,向前杀出一条血路。 夜深风紧,陈一豪的羽衣也已让豺狼兽的血染的通红,杀狼已经杀到手软,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心里知道再这样苦战下去,弟弟和妹妹都保不住。 就在陈一豪万分焦急又束手无策的时候,忽听一声狼嚎,所有的豺狼兽在狼嚎声中纷纷退了下去。 陈一豪听到这声狼嚎后,神色更加焦急的奔跑起来:“快跑!老妖来了!” 三人人疯狂得跑到小山丘附近,突然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挡在了他们的身前。 陈一豪就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庞然大物的面貌,此物狼头人身,身长百尺,一双眼睛闪着血红的光芒。 陈一豪恶狠狠得说道:“豺狼老妖!” 豺狼老妖低头用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眼前渺小的陈一豪,声如洪钟,低沉而有力的说道“屈屈凡人,竟敢直呼我的名字!” 陈一豪指着豺狼老妖道:“别挡道!” “哈哈哈”豺狼老妖大笑,口水如雨般落在了地上,“你在我地盘上撒野,还想让我放了你” “哈哈哈——”陈一豪叉腰与豺狼老妖对笑道,“你想怎样?” “当然是杀了你!”豺狼老妖厉声说道。 “你何德何能?”陈一豪指着豺狼老妖道。 “那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豺狼老妖举起粗大的手臂指着陈一豪,鼻孔里吐出白色的气,“你可把我惹怒了——” 陈一豪知道在劫难逃,头偏到陈二月的耳边低声说道:“带着弟弟们快跑!” 陈二月一听马上领会到了陈一豪的用意,含着夺匡而出的泪水,拉住陈三阳,背着竹篓里的陈景拔腿便跑。 陈一豪在二人逃跑的时候,抓紧时机,从地上喷射而起,挥起短刀往豺狼老妖头上砍去。 豺狼老妖见陈一豪向他砍来,不慌不忙,硕大的手臂用力一挥,一股疾风就像秋风扫落叶般,把陈一豪硬生生的刮飞了开去。 “一个也逃不了!嗷呜——”豺狼老妖扬起头来,对天狼嚎,群狼们得到它的指令,纷纷出动追击陈二月与陈三阳。 陈一豪知道他们又有了危险,连忙用真元稳定住在半空中飘荡的身体,然后身形一转,化为火龙钻,直取豺狼老妖咽喉。 豺狼老妖见陈一豪卷土重来,伸开手掌硬生生的将陈一豪的攻击接了下来。 陈一豪没有放弃,一直在豺狼老妖手掌心上钻着,火光四溅。 豺狼老妖手掌皮糙肉厚,根本没什么损伤。 “真弱”豺狼老妖反手用力一拍,用一股极强的力道,如同泰山压顶般,将陈一豪打在了地上,“以你的能耐能保住谁?” 陈一豪为力道所击,躺在地上全身瘫痪,骨头尽碎,嘴里流着血,嘴上还含糊不清的挂念着自己的弟弟和妹妹:“快跑……快跑……” 十几只豺狼兽看见陈一豪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兴奋的扑向了陈一豪,上下其口,五马分尸,变成了口里的大餐。 陈二月含着泪水一直向前奔跑着,脚底上已经磨出了许多血泡,但她忘记了疼痛,一心只想逃过豺狼兽们的追击。 然而陈二月早已精疲力竭,速度越来越慢,不一会就让豺狼兽们追了上来,狼群中一只矫健的豺狼兽,一跃而起将陈二月扑倒在地,陈二月背上的竹篓也在这股力下,离开了她的身体,落到了不远处的地方。 “姐姐!”陈三阳见状,挥起长剑,冲上去砍死了它们。 豺狼兽们闻到了小孩子的味道,小孩的肉是鲜美的,它门围起了竹篓,垂涎欲滴,马上就要享受到美味的大餐。 “三阳!快救四景!” 卧在地上的陈二月,嘶声叫道。 就在豺狼兽们要下口时,陈三阳赶了上去,忽然之间身上喷出黑色的云,那黑云如同利刃般,旋转飞舞,将眼前的豺狼兽们四分五裂。 峰回路转的变故让陈二月大吃一惊,没有想到在危难陈三阳,竟使出了意想不到的力量。篓子中的陈景当时才刚满月,还是太脆弱,哭了许久后累晕了过去。 豺狼兽太多,前仆后继,怎么杀也杀不完。 “三阳——快跑!” 陈二月吃力得站起身来,身上涌出最后一股力量,化为白光将又冲上来的豺狼们振飞了出去,接着站起身子抱起竹篓,拔腿就跑。 豺狼兽群们没有想放过姐弟们,它们又上来了一波,死咬住二人不放。 只听“嗷——”的一声狼叫,几只豺狼兽凌空跃起,就要跳到陈二月的头顶上,它们的口水在空中闪着死亡的光芒。 陈二月的泪水已经哭干了,力气也已经用完了,最后的选择就是,将竹篓交给了陈三阳,然后推开了他,用身体挡下了狼群们。 “轰隆!”一声巨响,扑在陈二月身上的狼群们炸成了粉碎。 陈二月选择了自爆,与追上来的豺狼们同归于尽。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无悔山之战 豺狼老妖感知三个生命的气息全都消失了,于是它“嗷”了一声,让自己的豺狼兽群退了下去。 竹篓旁盘坐得是刚刚赶来的玄法,用法术遮挡了陈景与陈三阳的气息。 龙爷讲到这里,怨念道:“若不是阴差阳错我去晚了,绝不会让玄法抢先一步,我的好侄儿也不会让玄法这个私心重的鸟人耽误,如此弱小!” “龙伯——我三哥呢?他人现在在哪?”陈景问道 “我到的时候正巧遇见陈三阳,也是他告诉我了这些事情,我想让他与我通行,但被他拒绝,然后我们便分道扬镳了。”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得找到他!” “在此之前,你得先变强才能在九州立足!” “龙伯——”陈景阴沉着脸说道:“那老妖还在无悔山么?” “当然——” “那我要先干掉他,替大哥和二姐报仇!”陈景痛得心里像在滴血,无尽得仇恨没有让他流泪。 ”哈哈哈——”龙爷龙颜大悦,“我带你去无悔山便是为了寻仇!” 天色微亮,无悔山得山峰已隐隐出现在不远的薄雾之中。 满天红云,旭日从东方冉冉升起,挺拔在群山之间的无悔山宛如巨人俯视大地。 龙爷在万丈光芒中蜿蜒飞驰,呼啸着飞到了无悔山山顶上。 朝阳宫殿在阳光得照射下闪耀光华,宏伟气派。 宫殿周围三五成群的豺狼兽起身,瞪着眼睛,警惕着不速之客。 龙爷载着陈景盘旋落地,激起万千尘埃。 豺狼兽们呲牙咧嘴,死死得盯着龙爷和陈景,脾气火爆得十几只豺狼兽按耐不住,心急得向他们狂奔了上去。 “不知死活!退下!”龙爷怒吼一声,从龙嘴之中喷出青绿水柱,顿时冲上来的豺狼兽们在水压中化为了乌有。 围上来的百只豺狼兽见状不敢在上前。 陈景从龙爷的龙头上跳到了地上,眼眸中闪着凌厉得光,说道:“龙伯,我有些兴奋!” “啊”龙爷一笑,身形一转化为了人形,“看到仇家谁都会兴奋吧!” 说话间,豺狼兽向两边散开,几只修为更强的豺狼人走了出来。 豺狼长着狼头人身,四肢都从动物进化成了人手人脚,他们长的高大威猛,手里拿着闪着寒光的巨斧。 豺狼人们向龙爷说道:“原来是青龙到访,来到我们的地界也不提前跟我们首领打声招呼!” 龙爷哈哈一笑,龙眼一瞪道:“你们那主子何德何能竟然想把朱雀的地界划为自己的?” 一只豺狼人举着斧头道:“就凭我们!” 龙爷哈哈一笑,单手一指,青光水波如射线般闪出,击中那狂妄的豺狼人,登时,那豺狼人一半的身体在水龙之中碎成了粉末。 其余的豺狼人无不大惊,全向后退了几步。 龙爷心中自嘲道,果然少了一半的功力,若是以前那豺狼人整个身子都要碎掉。 “龙爷——你可不要欺人太甚”一个庞然大物从神殿里走了出来,此物的面貌事狼头人身,身长百尺,一双眼睛闪着血红的光芒,出来的正是豺狼老妖。 陈景一见到豺狼老妖,便回想起龙爷所说得血海深仇,顿时气血上涌,怒火攻心,身上火光炸裂,旋起一串天火来。 “天火!”豺狼老妖惊讶道,“怎么可能!” 龙爷悬浮起身子,来到豺狼老妖巨大的狼头前说道:“这少年正是陈族的遗孤,今天我带他找你算账来了!” “哈哈哈——”豺狼老妖大声一笑,声如雷响,云浪席卷,树林弯腰,整个无悔山山顶仿佛都在震颤,“笑话——就凭他?” 龙爷负手在后,高声说道:“陈景——你的修炼就从现在开始!” “嗯——龙伯!”陈景一拳捶地,身上狂暴得火焰吞吐不息。 豺狼老妖大臂一挥,挥起巨风道:“给我上!咬死他!” 豺狼兽群们得令,向着陈景蜂拥而上。 龙爷负手在后,悬空飞到旁处,袖手旁观下,想通过极限逼出陈景的潜能。 陈景怒发冲冠,在进入到神明状态之后大开杀戒。 火焰飞起,近身的豺狼兽们在陈景的火拳之下化为了灰烬。 正常陈景杀的兴起时,突然自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嗷嗷嗷——”的怪叫声。 “什么东西?”陈景回头一看,三四十只豺狼兽竟然融合成了一只怪兽。 怪兽有着庞大的身躯,前方拥有好几十个头,身下是百足,浩浩荡荡得向他冲了过来。 陈景急忙挥舞双拳,打出一个个的火焰球。 火焰球在豺狼怪兽的身上爆开,炸出不知多少的火光,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豺狼怪兽的身躯被火焰炸的到处是烤焦的黑洞,浑身冒着黑烟。 可豺狼怪兽似乎感知不到疼痛,十几个头不停得晃动,“嗷嗷嗷”得向陈景狂冲上来。 其他的豺狼们见状,继续向陈景猛扑。 一瞬间,陈景四面楚歌,无暇应付。 龙伯见陈景有难,但他依然没有去帮忙。 陈景你要挺过去,你要感知我与你换血后得到的力量! 龙伯捏紧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神明灵体的时间就快要到了,而陈景被困在豺狼兽群中,只要他有一丝松懈,便会杀死。 “嗷——” 豺狼怪兽离陈景还只有不到几米的距离,他鼻子里全是刺鼻的焦味。 陈景心中知道这个怪东西不是他现在能够应付的了的。 弱!我太弱了! 陈景心中悲痛,而这股悲痛更让他愤怒。 就在这种无尽的怒火之中,在心境里陡然出现了无数个分散的水泡。 水泡迅速聚拢化为了一条张牙舞爪,威风凛凛的青色水龙。 太阳金乌见状,对陈景咯咯一笑:“原来如此,你与青龙换血时,独特的盘古血脉吸收了它的力量。” “吸收了龙伯的力量?”陈景惊道。 “对!”太阳金乌说道,“水滴石穿,四方神灵之首的青龙,他的龙颜圣水可是能击穿一切!” “我该怎么去使用这股力量?”陈景问道。 太阳金乌傲立起鸟头,说道:“问你自己!”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龙神炎 豺狼怪兽冲到陈景的面前,十几个头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他狂咬了下去。 “天龙神炎!” 生死一刹那。陈景领悟了青龙的力量,将它与太阳金乌融合,使出了灵法。 无数根包着天火的水刺从陈景身上飞出。 离陈景最近的豺狼怪兽,就算皮糙肉厚也让水刺刺穿进体内,然后汽化,放出了天火。 猛烈无情的天火让豺狼怪兽还来不及呻吟一声,边烧成了一大团黑灰,让热风吹散。 已陈景为中心,被水刺波及的豺狼兽们无一例外,瞬间化为了灰烬。 天龙神炎威力惊人,短短的一刹那间让豺狼兽们死伤无数,解除了危机。 “好样的!” 站在远处旁观的龙爷是龙颜大悦,他赌对了,死亡逼出了陈景的潜能,让他感受到了青龙的之力,并让这股力量与太阳金乌的力量融合出了更为强大的力量。 豺狼老妖见他的部下在一术之下居然死伤大半,仰头狼鸣。 “嗷呜——” 随着这一声狼鸣,豺狼兽们纷纷退了下去。 “一群没用的手下!”豺狼老妖浑身一抖,藏在毛里的虱子如雨水般落下。 虱子落地后迅速的变化,长成了一个个三人来高形如豺狼老妖的分身。 “陈族遗孤!”豺狼老妖对陈景说道,“来吧!我们的恩怨才刚刚开始!” 密密麻麻的分身有上百只,都是豺狼老妖强大的灵元所化,它们整装列队,就等一生号令。 陈景傲立在豺狼老妖的分身前,拳中生火,神明灵体只剩下一分钟的时间。 …… 涂山皇盟总部不夜城。 军机阁幽暗得软禁房中,鲁伯伯被绑在一个板凳上。 田聪翘着二郎腿坐在对面把玩着手上两颗珠子。 鲁伯伯有气无力得说道:“你终于得手了,抓住我了……” 田聪得脸藏在暗影之中:“的确……这一天让我等了太长的时间。” “呵呵——”鲁伯伯沙哑得笑道,“当年你田聪出了十寨沟,参加皇盟工匠师金牌大会屡屡受挫,郁郁不得志下跳河自杀,是我救了你,你卑躬屈膝、阿谀奉承,对我百般讨好,我以为是报救命之恩,没有想到是为了偷学我的技艺,不光如此,你还偷走了我传音海螺,混沌手铐的设计用来参加工匠师金牌大会!真是卑鄙——” “说完了吗?”田聪不以为然,淡淡得说道。 “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就是仕途上的障碍,你出名之后不惜雇人屠我全家,以绝后患”鲁伯伯悲愤交加,吐了一口痰道,“你这种卑鄙无耻,蛇蝎心肠的人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田聪转着手中的珠子道:“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掩盖自己的遇人不淑与愚蠢罢了。” “呸——”鲁伯伯宁死不屈,一腔愤慨道,“要杀便杀,要刮便刮,反正老子一把年纪了也该走走黄泉路了。” “想死没那么容易”田聪说着站起身来,“你手上还有一个更厉害的杰作叫诸神火炮,如今战乱暗起,皇盟需要压制各大叛军,你这火炮是皇盟急需的!” “设计不出厉害的武器就又想剽窃了吗?”鲁伯伯胡须一抖,吼了出来,“休想——” 田聪威胁鲁伯伯道:“你这老头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不怕我抓了你唯一的爱徒吗?” “你就算抓了他也没用,因为我把设计图纸全都烧毁了”鲁伯伯得意笑道,“你什么都拿不到!” “你就不信我杀了他?” “那你试试!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你这该死的老家伙”田聪拍桌而起,恶语相加道,“如果不是为了神炮,我现在就把你五马分尸!” 鲁伯伯轻蔑的一笑:“原形毕露了吗?你就是不是优雅的人!” 田聪沉下气来,手中珠子飞速旋转:“鲁兴啊鲁兴,你有一颗聪明的脑袋来创作,却没有一个聪明的脑袋来揣摩人情世故,你以为没了设计稿,我就拿不到我想拿到的诸神火炮了吗?” 鲁伯伯用同样的口气说道:“那你试试!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看你的了——伍津!” 田聪坐了下来,伍津从暗影里走了出来。 伍津长相平平,穿了一件土里土气得衣裳,丢到人群里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 鲁伯伯见伍津走过来,警惕的问道:“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 “那你走过来干什么?” “我就想走过来。” “走开——不准走过来!” 伍津走到鲁伯伯面前,抚摸着他的头道:“乖——都一把年纪了,别闹了,把设计图交出来,考工令大人会饶你一命的?” “少跟我来这一套,要杀便杀!我是不会交出设计图的!” “我可不会杀你。” 从伍津出来一直到现在,行事谈吐都是和和气气的。 “那你滚!”鲁伯伯不停得大嚷大叫,挣扎着,向伍津吐口水。 伍津身上都是鲁伯伯得口水,非但不生气反而一直抚摸着鲁伯伯得脑门说好话,安抚着他。 鲁伯伯心下奇怪,不知田聪唱得是哪一出戏,正揣测时,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当下心里一惊,想起曾经有人跟他说过,普天之下有种能在人清醒时,不经意间拷贝下其记忆的读心术。 鲁伯伯知道自己又中了圈套,大惊失色道:“读心术!” 伍津道:“不好!被识破了” 田聪见鲁伯伯识破了伍津得法术,紧张的站起身来,催促道:“快快快——” “你们休想!”鲁伯伯大吼一声,咬舌自尽,嘴角里不停得流出血来。 “死了?” 伍津用双指在鲁伯伯的鼻下探了探说道:“没有气息了,死了——” “读了多少?” “时间太短,鲁兴的记忆过于复杂混乱,不过——庆幸的是我读到了火药的制法” “太好了”田聪喜出望外,“我儿有火枪的制作之法,那火炮不就是火枪的放大版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助你的不是天是我”伍津平静的说道,“那我的好处?” 田聪说道:“你帮了我大忙,好处一分不少,我还要多奖!” 伍津作揖感谢道:“那多谢考工令大人了!” 第一百四十章 暗冠北冥鲲 恺羽玄一行人在白子然的带领下来到了西州定海山下百米的困妖洞。 “这洞真难爬!那么大的妖兽怎么可能藏在这地方!”盘閷背着硕大的黑金长斧跟在恺羽玄的身后在通往困妖洞的甬道里爬着。 “我让你多读书,长长见识,不要当莽夫,你非不听”恺羽玄转过头来,好生把盘閷骂了一通。 盘閷心中憋气,自认为本就是习武的料,不是读书的料,读了书也被骂,不读书也被骂,决心从此以后还是不读书。 “盘閷——如若有人带错路,你可以将我前面那白子然给杀了”爬在白子然身后得吴机故意说道。 “哈哈!杀人比读书有意思多了,我爱杀人”盘閷开心道。 白子然知道吴机是在试探自己,索性懒得搭理他们。 好不容易到了洞穴的尽头,白子然率先爬出洞,跳了下去,恺羽玄等人紧随其后。 “已经到地宫了,暗冠北冥鲲就在此处!”白子然用脚跺了跺地。 四周一片漆黑,恺羽玄与吴机点燃了火把。 “这他娘的黑布隆冬的!从哪找起啊!”盘閷骂道。 “你给我闭嘴!一切听安排!”恺羽玄吼道。 盘閷索性盘坐在了地上,不再说话。 白子然四顾环看后,向前走了几步按下了机关,便听“咔嚓咔嚓”得一阵乱想,从不远处升起一个泥人来,泥人双手中捧着一个白色网状的光球。 光球脱手而起,划破黑暗,飞到了前方很远的墙上,这光球慢慢沉入墙壁里,在墙壁中爆开,成了一张发着白光的网,这张光网迅速的在墙壁上拉伸扩散,将地宫所有的墙壁全部包裹了起来,整个地宫也在光网的照耀下,变得如同白昼般通明。 “我擦!这里居然有宝藏!”盘閷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冒冒失失的朝着堆积如山的金条,闪着精光的奇珍异宝冲了上去。 “小心!”吴机还没来得及阻拦,盘閷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 “老子去哦——居然有结界保护着这些宝藏”盘閷两眼一瞪,怒气冲天的站起,猛地拔出黑金长斧,全身上下泛起了许多黑色丝带的气,这些气体盘绕在他周围就像是黑色的旋风一样“奶奶的!我一铁斧劈了这狗屁结界!” “盘閷,不许冲动,你要把这地宫都震塌下吗!”恺羽玄一手将盘閷拦住。 “让我吸了这结界!”吴机走到保护宝藏的结界前,用手上凝结出的一个紫色小球,打在了保护宝藏的结界上,整个保护宝藏的结界上被一成紫光笼罩,然后这道紫光将这层结界包裹成了一个小球,吸进了吴机的手掌里。 “哈哈哈!谢谢你们这些愚蠢的人帮我解开了结界”保护宝藏的结界消失后,整个地宫强烈的震动起来,宝藏前的土地裂成了一个窟窿,海水从窟窿里喷涌而出,整座定海山开始崩塌。 “妈了个巴子——看俺变化”盘閷双眼圆瞪,摇摆的身子陡然变长变大,到最后竟长到百丈来高,撑破了定海山。 白子然站在盘閷脚下就像一只蝼蚁,看来黑巨人得名号不是白来的。 盘閷叉腰大吼道:“你这鸟鱼给我滚出来!看爷爷不把你剁个稀巴烂!” 盘閷的吼叫声响彻云霄,震耳欲聋,身处千里之内都能听见。 恺羽玄捏着鼻梁很是头疼,心道真是不应该带莽撞的盘閷来,本来是暗中行动收服暗冠北冥鲲,盘閷如此一闹,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盘閷得挑衅激怒了暗冠北冥鲲,海水涌动,一只身上黑皮光滑无比,头上长有一个皇冠肉瘤得大鱼带着大浪一跃而起。 “哇——哈哈哈——捕鱼咯”盘閷兴奋得向前一冲,用千钧之力抱住了暗冠北冥鲲,一同落入了海里。 一时间地动山摇,激起百层大浪。 吴机施展法术运用光球包裹住三人,腾空而起,悬浮在了天空中。 吴机看着盘閷像是孩童玩耍般在海中猎捕着暗冠邪教神,叹道:“少主,看来明日我们又要上报了” “必然”事已至此,恺羽玄索性不再纠结,放声笑道,“军师——若是带了盘閷来没出个什么幺蛾子,你才是真正觉得不正常吧!” “哈哈哈——说的甚是”吴机捋着胡须道,“这暗冠北冥鲲不亏为治水时期的灾兽,你看盘閷那厮,虽是玩乐,但我看,就算认真起来想要制住它也需花上点功夫!” 盘閷在海水里不停得与暗冠北冥鲲纠缠着,渐渐得暗冠北冥鲲有了优势,鱼尾翻起一甩,重重得将盘閷击倒。 “哎呦!”盘閷吃疼,倒入海水时,身体缩小,恢复成了原样。 吴机惊道:“不好——盘閷玩过了,暗冠北冥鲲破了他的法术” 暗冠北冥鲲长鸣一声,旋转巨大的鱼身,对准盘閷喷出硕大无比得水柱来。 水柱劈波斩浪,一往无前,小小的凡人若是被击中,定尸骨无存,渣都不剩。 虎背熊腰的盘閷抽出黑金长斧,挥动黝黑粗臂,竟将喷射而来的水柱从中劈开。 白子然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叹道,难道这就是开天斧的威力?不愧是盘古一族的后裔。 恺羽玄捏紧了拳头对吴机说道:“我等不及了,现在就开始祭祀仪式吧,让这暗冠北冥鲲的力量为吾所用!” 吴机作揖道:“少主我们这就开始” “盘閷助吾一臂之力!只要吾的手能挨着那厮就行!”恺羽玄向盘閷传音道,说完便脱了衣裳,露出神农真元甲来。 “没问题!”盘閷用力一跺脚,借助强大的力道,激起千层浪花而起,抡着黑金色的开天斧,向着暗冠北冥鲲飞去。 暗冠北冥鲲也不是吃素得,抬起巨尾向飞来的盘閷用力甩去。 盘閷腾在空中横起开天斧,一下子格挡住了暗冠北冥鲲甩过来的尾巴,“倒!”盘閷双臂陡然使力,硬生生的将暗冠北冥鲲的力道原封不动的顶了回去。 暗冠北冥鲲“嗷——”得一声,撂翻在了海面上。 恺羽玄见准时间,让吴机施展法术,送他到了暗冠北冥鲲翻起得鱼肚上。 恺羽玄摆着大字,让神农真元甲紧紧贴在暗冠北冥鲲鱼肚皮上,口中念出祭祀咒语。 神农真元甲上乏起翠绿色的光芒,接着暗冠北冥鲲的轮廓也让翠绿色的光包裹了起来,使其动弹不得。 光芒闪耀,从暗冠北冥鲲的背上破脊而出一棵树来。 树越长越大,相反暗冠北冥鲲慢慢的干瘪缩小,等到小树长成了苍天大树时暗冠北冥鲲已经完全让神农真元甲吸收殆尽,消失不见。 “啊哈哈——”恺羽玄大功告成,抑制不住内心狂喜,脸都已经笑到变形,“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恺羽玄又念咒语,神农真元甲上长出的苍天大树迅速收进了铠甲里。 “恭喜少主,可喜可贺”吴机飞到了恺羽玄的身边。 恺羽玄双目中放出翠绿得光芒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三年后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冬去春来,花落花开。 三年后。 安康镇一派祥和安宁。 楚一凡离家出走后,上天对楚员外不薄,又让他添了一个正常的男婴。 楚员外百般疼爱,每天抱着他儿子在街市上乱逛显摆。 兀官一家还是本分的生活着,日子过的不温不火,平平安安,简简单单。 安康镇得街市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街市上,一个专卖童子鸡的铺前,站满了排队买鸡的人。 这家店是老字号,做的童子鸡味美肉嫩,可口好吃。 “哇!好香啊!”一面画淡妆,乌发披肩,身材高挑的妙龄少女正在店铺前东闻闻,西瞅瞅,身后跟着一胖一瘦的两丫鬟。 “我说兀官大小姐!你都在我这里闻了好长时间了,你到底买不买啊!”店铺的老板没好气的说道。 这闻香的少女正是兀官瑶,身后的两位丫鬟便是大假,小假。 兀官瑶见老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对着身后大假使了一个眼色,大假从胸口里取出了一锭银子在老板面前晃了晃。 “急什么啊”兀官瑶转身对大假,小假故意提高音量道,“买五十只回家!” “是小姐!”大假,小假收到命令后,在铺前开始收起童子鸡来。 “兀官小姐真是本店的财神爷啊!” “财神爷算不上,但本姑娘绝对是你的大顾客!”兀官瑶得瑟道。 “那是——那是——”店主找了些铜钱递到大假的手中道,“常来啊!” “哼——”兀官瑶噘着嘴巴一扭头,心满意足的走进了人群里,就在这一刹那,忽然感觉到人群之中有杀气飘过,不过这杀气转瞬即逝,来的快去的也快。 兀官瑶眉头一邹,自言自语道:“奇了怪!” “大小姐怎么了?”小假见兀官瑶表情忽变关心得问道。 “没事”兀官瑶摆了摆手,又恢复到笑脸道,“赶紧回家吃鸡咯!” 深夜时分,一片片的云儿在月盘上游走,洒在大地上的月光也变的忽明忽暗起来。 石府的府邸自从被仲裁府封了后,安康镇中无人再敢去。 人们路过石府时都不敢瞧它一下,生怕一瞧便中了邪,因为镇长对外宣称,石府已经变成了凶宅。 “嘶——”得一声响,有人撕开了封条,打开了通往客厅的木门。 客厅里在忽明忽暗的月光下,阴森恐怖,蛛网尘封。 “虽然做了法式,但是怨气还是那么的重,连老鼠都没一只!”那人走到了石府后花园里,见到后花园有一摊烧过的黑色痕迹。 这人说话声珠圆玉润,轻柔尖细,从说话声中可以断定深夜走进石府凶宅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身着古怪,上装为齐腰紧身青素右衽上装,下着五至九寸长百褶裙,内穿紧身长裤,裙前后各拴一块二尺见方几何图案挑花围裙片,肩披挑花披肩。颈上还跨有银制项圈,耳带圈圈型的耳环,耳环上还挂一只凶神恶煞的五毒虫。 女人从跨在肩上的布包里取出一个月饼大小的鼓来“一打冥府让开路,二打黄泉连我鼓,三打随我心意去,四打冤魂现眼前!” “咚——”女人把鼓握在手心,打了第一下鼓,然后全身抽搐起来。 “咚——”女人打了第二下鼓,全身左摇右摆,手舞足蹈来。 “咚——”女人打了第三下鼓,鼓面上一缕黄光从鼓心开始扩散把整个鼓都包裹了起来。 “咚——”女人打了第四下鼓,鼓上的黄光顿时射在了地上形成了两个人形。 “夫君——孩儿!”女人望着召唤出的两个鬼魂既激动又带着些许伤感。 “你还有脸回来!你看看石家!” 原来女人召唤出来的两个鬼魂分别是石员外和石业强,而那个女人便是石员外的原配夫人贾凤。 “是谁把你害成这样!”贾凤见到与她分割十几年的石员外,相公二字却说不出来。 “母亲!孩儿死的好惨啊!母亲要替孩儿报仇啊!”石业强生前软弱无能做了鬼还是一副熊样,跪在地上,挪着脚紧紧抱住了贾凤。 “你不是萨满吗!你不是要履行你的神职吗!你当年为了这,可以狠心抛下我们父子俩!现在还回来作甚!回来看个鬼吗?”石员外一脸怒像用力拉住石业强的耳朵把他从贾凤身边拉了开去,“你这没出息的东西!做鬼都没出息,你他娘投胎做畜生去!” “你们身上怨气太重,若不杀了你们生前憎恨之人,你们是无法在阴间投胎的!”贾凤望着石员外和石业强,心中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决心一定要杀了他们生前憎恨之人,让他们能再去投胎,这也算是弥补了心中的一些愧疚。 “是楚家害了我们,母亲是那楚家害了我们!还有这安康镇所有的百姓,他们都是孩儿和爹的仇人!”石业强对楚员外和楚一凡一直怀恨在心。 “楚员外和安康镇所有的百姓!”贾凤的脸在月光下显得狰狞可怕。 “报不报仇,是你的事,我只想说我和这不孝子再也不想看到你!”石员外一把抓过石业强,蓝光一闪,消失在了黑夜里。 贾凤目露凶光,看到石员外和石业强死的那么惨,而且无法超生,心里就像滴血一样疼,下定决心,不能让楚员外和安康镇所有的人这样死去,她要慢慢的折磨,慢慢享受着快乐。 不过,贾凤不敢轻易出手,因为她今天在人群里感觉到了一个女子,此女子非同凡响,不好对付,要做好万全准备在出击。 贾凤走出了石府,她的师哥乌库站在月光下,正等待着她。 “师哥——”贾凤跑进了乌库的怀里,失声得哭了出来。 “见面了吗”乌库爱抚着贾凤得后背道。 “见了” “要报仇吗” “要替我的孩子,我唯一的骨肉报仇” “不是替你那相公吗?” “我早已与他有名无分” “你想如何报仇?” 贾凤眼中闪出一丝凶光:“将这聚灵小镇夷为平地!” “师哥帮你”乌库说着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来安康镇时便已打定主意暗中杀掉情敌石员外,现在刚刚正好石员外死了,如果再帮贾凤报了仇,那么贾凤的整颗心都是他的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好的预感 “这是!”兀官瑶飞在夜空中,看到一个黑影正在同无数涌进安康镇的妖怪站斗着。 这些妖怪人头蜈蚣身,手中拿着的长戟挥动如风。 黑影手中握着一柄长剑穿梭在妖怪之间,只见他左避右晃,上串下跳,蜈蚣精们就是伤不了其半根毫毛。 只听黑影大喝一声,精光盘绕在双臂上,使得双臂力大无穷,几剑下去,蜈蚣精的头一个一个让其斩断。 黑影站在众蜈蚣精面前威风凛凛的说道:“你们这些妖怪,还不快快滚出安康镇!” 突然蜈蚣精群从中间分开,一身着古怪的女人出现在了蜈蚣精群的尽头。 那女人手上握着一个小鼓,小鼓一拍,蜈蚣精群们的身上像是附了魔性,眼睛通红,身体膨胀,变得更加巨大起来。 这些蜈蚣精们,速度极快的攻向黑影,一下陷入了危难之中,恰在这时一个蜈蚣精闪到黑影的身后举起长戟朝他的头颅劈了下去。 顿时间,黑影血沫横飞,头颅和身体分了开来。 “不!”兀官瑶从床上腾得一下坐了起来,摸着胀痛的额头,后怕到,“还好是场梦!” “妹子!做什么梦了!”兀官云居然坐在了卧房的桌子旁。 “哥!你个大男人怎么能随便进女人的闺房啊”兀官瑶向兀官云抱怨道,“老哥你要跟我不是一个爹妈生的,我定戳瞎你的眼睛” “好妹子,不是你把我领进来的吗?”兀官云微笑着指了指兀官瑶得头顶说道。 兀官瑶抬起头来,看见月金轮居然在头顶上盘旋环绕着:“怎么会这样!” “你的月金轮与我一般,感知到了不好得预感,安康镇今晚可能要出事!你快穿好衣服随我出去!”兀官云感到了一股杀气正在安康镇蔓延,说完出了门去关上了门。 兀官瑶一把抓起床头的外衣胡乱的穿上后出了闺房:“我今天也是一直心神不宁,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做这么奇怪的恶梦了!” 兀官云连忙说道“快跟我走!” “去哪!”兀官瑶跟在急冲冲的兀官云身后问道。 “去大街上!”兀官云领着兀官瑶双脚用力一蹬爬上了墙顶,接着又从墙顶上小心翼翼的跳了下去,连跑带走得来到了街上。 四周一片寂静,连兀官瑶的呼吸声都能听的分明,恰在这时,一阵风吹过,不远处传来了非常嘈杂的奔跑声,这声音从远而近。 半夜三更怎么会有如此嘈杂的奔跑声,有什么东西来了吗?想到这里兀官瑶有些紧张起来。 “快跑!”最先出现在兀官兄妹前的的是一个更夫,更夫左手拿火把,右手拿铜锣,拼尽全力的奔跑着,接着出现在更夫身后的是让兀官兄妹心惊肉跳的一幕,一群双眼放着红光的老鼠群夹杂着“吱吱——”的声音,呼啸着朝他们这个方向奔来。 “快跑!还愣着干嘛!”更夫虽然奔跑速度极快但是毕竟两条腿跑不赢四条腿,身后的老鼠追上了他,然后从脚跟往他身上跑,霎时间,更夫浑身上下扒满了老鼠。 更夫一个踉跄倒在了鼠群里。 “楞着干嘛!快跑啊!”兀官云推了一把兀官瑶。 兀官瑶回过神来,有些惊慌,连忙撒腿就跑。 “这些老鼠吃人肉,那个更夫现在只剩下骨头了!”跑在兀官瑶身后的兀官云亲眼目睹了更夫倒入鼠群后被咬噬的全过程。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鼠都敢吃人了!他们可千万别跑到百姓家!”兀官瑶担心道。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鼠群开始分散跑进百姓家了!”兀官云一直注视着鼠群的走向,当看到鼠群分成几波往百姓家跑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因为这些老鼠是吃人的,安康镇的百姓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死亡的边境中。 “哥!想办法!”兀官瑶停下身来,焦急道。 “好妹妹,该是见证你修行三年法术的成果了!”兀官云对兀官瑶说道。 “那今天就拿这些臭老鼠来练练手!”兀官瑶召唤出月金轮。 “嗯!妹子!我也助理一臂之力!”兀官云说着掏出了一把匕首护在了兀官瑶的身边。 兀官瑶闭上双眼,运转真元,双手挥舞,御月金轮与身前,使其飞速旋转化为眼廓。 “麒麟眼!”兀官瑶猛然睁开双眼,月金轮旋转成的眼廓中跟着出现了一颗眼睛珠子。 麒麟眼是双灵术中的洞察绝技,可以远望百里之外,看透任何物体。 “让我好好看看这些老鼠”鼠群离兀官兄妹越来越近,兀官瑶借助麒麟眼将老鼠体内的一切看得分分明明。 “怪不得!老鼠身上被人下了蛊咒!”兀官瑶看到老鼠的体内有些红色的虫子爬来爬去。 “妹子,用那一招吧!将它们全部干掉!”鼠群已经快速向兀官兄妹逼来,继续的拖延时间,只会让他们离死亡线更进一步。 “好!”兀官瑶停下月金轮,然后双手合十:“合!麒麟万针” 鼠群“吱吱——”的咆哮声越逼越近,兀官瑶紧合的双手掌中白光缠绕,身前的月金轮越旋越快。 只听“啪”的一声,月金轮白光炸亮,射出许多如同银针的白光。 这些白光在半空上,化为许多小麒麟扑进鼠群中,如同猫捉老鼠般,对其又抓又咬,取掉性命。 汹涌的鼠群,立马炸开了锅,老鼠们在白光的面前不堪一击,浩大的鼠群瞬间溃败。 “成功了!”兀官瑶这三年来修行的双灵术终于施展了出来,内心无比的激动。 “不要高兴太早!遇到高人了!此人会运用非常厉害的蛊术!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兀官云低声道。 “蛊术!”兀官瑶从未听过有如此厉害的法术,不禁失声的叫出声来。 “恩!我也只是略有所闻,今天才第一次看到!”兀官云点头道。 “我们快回去跟父亲说说此事吧!”兀官瑶道。 兀官云点头,随后转身同兀官瑶回家,叫醒了父亲,告知了今夜发生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诬陷 一夜过去,次日清晨,整个沸腾了起来,更夫死在了道路上成了一堆骨头,镇上有十几户人家里的百姓也都死在了家中成了一堆白骨。 安康镇里的镇长大人,带着手下忙的是焦头烂额。 乡亲父老们纷纷议论着,怕是妖怪又出来作孽了。 人群中镇长正在仔细看着地上一具具摆好的白骨,这时楚员外从不远处走过来抱拳向镇长问好:“镇长大人一大早就听见乡亲们说安康镇又出现妖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镇长叹着气一脸的悲怜:“一大早就发现了二十多具只剩下白骨的尸体!安康镇时隔三年又开始妖气冲天,不得安宁啊!” “镇长大人!有句话我不得不说!”这时一个青年带着一群人围了上来。 “请讲!”镇长大人盯着青年说道。 “我是来请命的!我请命,大人能派人抓住兀官家的公子!”青年低着头作揖道。 “你他娘的活腻歪了是吧!敢捉神医的儿子!”楚员外一听是要抓兀官敷上的儿子兀官云,故作火帽三丈的骂道。 “楚员外不要动怒!你也听听百姓的声音!”镇长示意青年继续讲下去。 “我和几个兄弟昨夜外出晚归,无意间看见兀官家的公子好似恶魔,杀了更夫、吸了血、吃了肉!我们几个人害怕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起初我们也是无法相信自己所见,毕竟兀官家的公子救死扶伤,在我们镇子里也是大恩人,可是后来我们跟踪他,直到看见……看见我们的家人也死在了他的口下!”青年说着有些哽咽起来,咬了咬嘴唇,望了望地上的白骨道。 此话刚一说完,那群人中便跑出来一些妇女孩童,白发老人跪在尸骨旁嚎啕大哭起来。 “富贵啊——你死的好惨啊” “爹啊—— “儿啊——” “死的好惨啊——” “镇长你看到了吧”青年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们不能因为兀官家是我们安康镇得恩人,就掩盖兀官家公子的暴行吧?所以我们请命……” “请命抓兀官云是吧!你们无凭无据,何以说这是兀官云干得?何以请命来抓人?兀官家对我楚家有恩德,这个镇上的米店都是我楚某开的,你们他妈的是不想吃饭了吗!老子让你们有钱赚,你们就别想抓兀官家公子”楚员外眼睛瞪的硕大,像发飙的老虎想要吃人般。 “楚员外……你先莫急,仔细想来还真有抓兀官家公子的证据”镇长艰难的开口说道,“往里面请!” 楚员外暗中做笑,偷偷摆了摆手示意他的一个下人去做事先交代好的事情,随后跟着镇长进了一个百姓家里。 人群中兀官云的一个朋友袁宁,不经意间看到了楚员外的暗箱操作,连忙走出人群,去把事情通报给兀官云。 “你看”镇长指着床旁边的墙壁说道,“这上面可是用血写着‘兀官云’三个字,铁证如山,就算这些百姓不是兀官云所杀,但兀官云也最有嫌疑,本来看到这三字我是不相信的,现在又有了人证,看来这事不得不信了!” “来人!”镇长大喝一声。 几个手下听令后走进了屋子,抱拳待命道:“在!” “去兀官家把兀官云给我捉来!”镇长下了捉拿兀官云的命令。 楚员外心中乐呵着,天助我也,兀官家老是不肯与我合作,害的我草药上的生意亏损巨大!上天赐予我良机,这次你们是在劫难逃。 兀官家宅院内,兀官瑶因为昨晚驱赶老鼠群,睡眠不足,正在一旁打着哈欠,模模糊糊中听着哥哥与父亲分析昨夜的蛊术。 “不好了,不好啦!云兄不好了!”袁宁急匆匆的跑进了兀官家宅院里,气喘吁吁得说道。 “怎么了?慢点说!”兀官云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袁宁前拍着他的肩膀道。 “镇里昨晚死了许多人,大伙都说是你所为,是你杀了镇上的百姓,镇长已经派人来抓你了”袁宁吞了吞口水,顿了顿,“这一切都是楚员外暗箱操作,故意污蔑你们!” 此话一出,兀官家都惊愕在了当场。 “这个挂着金子的死土鳖,估计是为了我们不跟他合作经营草药,损了他的利益,借机来找我们麻烦!”兀官瑶如梦初醒,很是气愤的站了起来,“我要让他做不成男人!也做不成女人!” “别慌,我先去把门关起来!”兀官敷上示意兀官瑶不要激动,走到门前将门紧紧的关了起来。 兀官云见父亲关了门,连忙让袁宁把事情的整个经过都说了一遍。 待袁宁说完,兀官家三人都沉默了。 兀官家大门紧闭,这时镇长的手下来到门前,不停用手拍着兀官家的大门:“快开门!快开门!” 大门被打了开来,兀官瑶站在门口说道:“你们不用进去了,我的哥哥不在!” 镇长手下说道:“你哥去哪里了!快快交代!” “管你屁事!” “我们是奉镇长之令来抓你哥,既然你哥不在,我们抓你回去也是一样!”镇长的手下说着就要动手。 “你敢!”兀官瑶伸出拳头就要动手,兀官敷上走了出来,按下了兀官瑶的手。 “我跟你们走!”兀官敷上走到兀官瑶的面前,护到了身后对镇长的手下说道。 “父亲!我们什么事都没犯!他们凭什么抓我们!”兀官瑶揪着兀官敷上的衣角问道。 “人间自有公道在,多行不义必自毙”兀官敷上当然知道是被陷害,可是没有办法。 “还是你爹识时务!”于是,镇长的手下们上来把兀官敷上的双手捆在身后,带往仲裁府。 兀官敷上被带走后,兀官瑶气的是脸色通红,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一路上,镇长的手下们神气活现的边推着兀官敷上的肩膀边说道:“老头,别用这种眼神盯着我!马上就要到仲裁府了,嘿嘿——你的好日子到了!” 镇长的手下们押着兀官敷上走到了仲裁府前,镇长和楚员外正遥望着他的到来。 镇长见不是兀官云,而是兀官敷上,连忙上前说道:“先给兀官神医松绑!然后把它带进府里!” 兀官敷上让镇长的手下们压进府里后,楚员外沉着脸悄悄塞了一锭银子给了镇长。 “现在可以服众了吧!”楚员外阴着脸,含笑道。 镇长沉着脸暗中一笑对楚员外说道:“钱我既然收了,我就一定会帮你扳倒兀官家,只是钱你要先付我八成!” 楚员外轻蔑的一笑,走下楼梯,回过头对着镇长淡淡的说道:“若不是你想下台前多捞一笔是不会帮我的吧?” “你明白就好!”镇长警告道,“你最好把钱赶紧给我送来,否则我也让你好看” 楚员外嗤之以鼻道:“镇长大人,我查过你了,你这官本来就是临时担任的,而且还是找关系花钱买来的,若不是安康镇又小又偏,皇盟顾及不到,你怕早就官帽落地了吧!” “你!” 楚员外转过身去,负手在后道:”放心!我楚某人说话一言九鼎,今晚就把八成的钱给送过来,我相信以你的能耐可以助我扳倒兀官一家!” 第一百四十四章 暗涌(上) 兀官一家在安康镇一向行善积德,这次兀官敷上被关押了起来后,引起了安康镇镇民们强烈的不满,聚众在一起上街鸣冤。 镇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停得安抚镇民们,并承诺一定会查出真凶还兀官家一个公道,才渐渐将事情平息下来 没过几天,安康镇外忽然升起浓浓的黄烟,吸入者当场毙命。 安康镇得百姓一下子困在了镇子里,无法出去,外面的人也无法进来。 楚员外抓准时机,开仓放粮和盐,赢得了安康镇百姓们称赞,用小恩小惠来扭转百姓们对他的看法,以来获取民心。 仲裁府。 镇长沏了沏茶,“呼——”得吹了几口气,喝了喝茶水道:“安康镇外经久不散的黄烟可是你楚员外的杰作?” 楚员外摇头说道:“我是商人,放毒烟堵自己的路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镇长摸摸了心房说道:“可是你获得了民心,有道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民心所向是扳倒兀官家最大得筹码” 楚员外哈哈一笑:“好一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怕这镇子中真来了狼,我们是羊!” “你什么意思?”镇长放下了茶杯。 楚员外沉下脸来,忧心忡忡道:“我怕三年前的事情重蹈覆辙” “小小的安康镇哪有那么多事” “但愿如此” 镇长知道楚员外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安康镇外升起的黄烟让人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若要真来了什么鬼什么妖,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于是问道:“要不要放了兀官敷上?” 楚员外说道:“一百步我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如果放了兀官敷上,那我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镇长担忧道:“那若安康镇又迎来了灾难呢?” “不是有新的镇长被派遣来了吗?”楚员外站起身来,老谋深算道,“皇盟直接派遣的镇长跟你这种买官的临时货可不同,决不是泛泛之辈,按理说应该这两日便会到了,若真出了什么事,新任镇长一定会摆平的” 镇长见楚员外挖苦自己,怒从心起,但又拿楚员外毫无办法,只能忍气吞声得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 安康镇外,四个轿夫抬着尖顶木轿停在了黄烟外。 “怎么停住了?”轿子里传出了新任镇长何工的声音。 “大人”轿夫说道,“前方出了黄色大雾,有毒,我们怕是进不去了” 何工撩起帘布,探出头来,望道:“这种毒雾不足为惧,待我使用真元,便能防住这毒” “好大的口气!” 随着一声低吼,弥漫的黄烟之中四只古怪的虫子破烟而出,扒在了轿夫们的脸上。 轿夫们痛苦得倒在地上,翻滚着,挣扎着想要将脸上的大虫子给扒下来。 “真是放肆!”何工从轿子中走了出来,远转真元,弹指之间,四只大虫子让真元震碎,浓稠得绿色液体溅了一地。 何工望见自己的轿夫虽得救,但已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心中不由愤怒,咒骂烟中之人出手太过毒辣。 “按皇盟的规矩,要当上镇长起码拥有七星纹章的实力吧!”黄烟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向何工走了过来。 “既然知道我是皇盟派来的镇长,还敢拦路?”何工指着走出黄烟的黑影喝道。 “拦你又何妨?”从黄烟中走出来的正是乌库。 何工看见乌库的乔装打扮问道“你是蛊毒虫教的?” “正是”乌库伸出手掌来,一只毒虫从掌心里钻了出来,“我想看看你的荣耀纹章,是否达到了要求” 何工一哼,伸开手掌,一琥珀纹章显现出来。 琥珀纹章上有何工的刻像,人像的头顶上凸起七颗星。 “不错!”乌库说道,“这才让我有点乐子,要不太过无聊” “少在那里装模作样,让我好好见识一下蛊毒虫教有啥能耐!”何工说完,收起纹章,鼓动真元,击掌而出。 “那也让我见识见识,皇盟之中拥有七星纹章者得实力!”何工扎下马步,双臂伸缩,从掌心中如同连珠炮般射出怪虫。 怪虫与无形的掌力交锋在二人之间,顿时气浪翻涌,怪虫炸裂,绿水四溅。 二人对垒不久,何工逐渐式微,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无数的虫子击溃了他的掌力,最后吞其淹没,咬噬一空。 乌库解决掉何工,心中不由觉得贾凤太过多虑,明明安康镇中没有自己的对手,为何还要使用阴险手段,甚至花时间来召唤蜈蚣精。 …… 地牢里阴暗潮湿,房顶上不时还滴滴答答的滴下恶臭的脏水,几只老鼠也不惧人,在兀官敷上周围“吱吱”的打闹。 兀官敷上一脸褶皱,靠着阴冷的墙壁盘腿而坐,正在闭目养神,这时有两个狱卒踏着步子走了过来。 “老头——镇长让你带上手铐,若是反抗必叛重罪”狱卒面无表情得打开了牢房得锁。 兀官敷上闭着眼睛,镇定自若得说道:“贾凤……何必多此一举,不敢在老夫面前露面就用蛊虫操控狱卒来?” 狱卒愣了半晌,随后如女人般咯咯得笑了起来:“竟然看出了我的门道,你这老头还有些本事!” 兀官敷上开门见山得问道:“你是不是为报石员外的仇而来?” “我早已与他无情,我是为我儿的仇而来!” “冤冤相报何时了” “少废话”狱卒掏出混沌手铐道,“把这个拷上!” “混沌手铐”兀官敷上睁开了眼睛,“你想困住我?” “是的!” “那你还没这能耐!” “是吗?”狱卒咯咯得笑道,“你若不按我的来,你眼前的这两个狱卒立马爆裂而死!” 兀官敷上不想两名无辜的狱卒因自己而死,无奈之下只好伸出了双手。 狱卒走上前用混沌手铐将兀官敷上铐了住。 “你到底想要什么?”兀官敷上双手被混沌手铐铐住后,体内真元立马紊乱让混沌手铐的力量压制住。 狱卒从腰后面抽出一把短刀来:“我要全安康镇得人为我的儿子陪葬!” 第一百四十五章 暗涌(下) 狱卒将短刀架在兀官敷上的脖子上。 “非杀我不可吗?”兀官敷上望着狱卒,从容的笑了笑。 “只有死人才没有威胁”狱卒说完便要动刀,忽然两道白光从狱卒身上穿过,两只蛊虫随光而出落入地上成了一滩血。 狱卒们晕倒在地上,血从穿孔的洞里流了出来。 “父亲!”兀官云从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奔跑了出来,身后跟着兀官瑶。 “父亲你受苦了”兀官云拿起地上的短刀用力往混沌锁链上砍去。 “乓——”得一声脆响,短刀应声而断。 兀官敷上摇了摇头道:“我手上的是混沌手铐,除了特制的钥匙和神兵利器外是无法斩断的” “老爹!我的月金轮可否一试?”兀官瑶为狱卒包扎好伤口后,对他们重重的踢了一脚。 兀官敷上说道:“你母亲留你的月金轮当然可以斩断我手上的混沌手铐,但是月金轮随之也会破损严重成为废物” 兀官云望着父亲道:“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兀官敷上说道:“我们只能先静观其变,做好防范,我相信那个贾凤马上会有大动作!” …… 楚府内,楚员外出门办事,楚夫人抱着孩子坐在自家院子里喂奶。 楚夫人边为奶边哼着睡前歌,忽然间一阵邪风吹过,一身穿古怪服饰的贾凤,立在了楚夫人面前。 “你是谁!”楚夫人望着贾凤心中一惊,警觉着站了起来。 “我是你们的仇人兀官敷上派来的,你们楚家害我家破人亡,还冤枉我的兀官敷上入狱,这两笔账今天就要算清楚!看你是女人,把你手中的孩子交给我,我就饶你不死”贾凤伸手道。 “你以为你是谁!你让我交,我就交?”楚夫人心中虽然害怕,但是不能让面前的女人看出来。 “不交也行!”贾凤拔下了几缕头发,用嘴轻轻一吹,吹出一团黑气,这些头发在黑气中忽然就变成了几条蜈蚣。 楚夫人二话不说,抱着孩子,扭头就跑。 “想跑?去!”几只蜈蚣在贾凤一声令下,倏地窜起,落入地上,盘伏着尾追楚夫人而去。 楚夫人想到蜈蚣也怕雄黄,所以拼命奔向酒窖,去寻找刚买不久的雄黄酒。 几只蜈蚣游走极快,不一会寻了过来,只见这几条蜈蚣,立起身子,百足乱动,忽的一下从地上弹起,朝着楚夫人咬去。 生死一瞬间,楚夫人跑到藏酒室,一下子找到雄黄酒。人在危险时刻,会激发自身的潜能,楚夫人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提起酒坛子,朝着几条呼啸而来的蜈蚣一仍,酒坛砸到蜈蚣身上破碎开来,那雄黄救洒在蜈蚣的身上,变成了黄色斑点,接着斑点互相连在了一起,几十跳蜈蚣在半空中“膨”的一下冒出黄烟,变成几十条发着光的棍子,然后越缩越小,还原成了一开始的几缕头发。 “你还挺聪明!”贾凤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楚夫人身后,躲过一劫的楚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贾凤单手化刀劈在了她的后脖子上,楚夫人双眼一翻,抱着娃昏了过去。 楚员外回到家时,楚夫人坐在府门口倚着门痛哭流涕,几个丫鬟在她身后照看着。 “夫人”楚员外连忙上前,蹲下身子,关切的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啦!” 楚夫人嚎啕大哭起来:“孩子——我们的孩子啊!” “我们的孩子怎么了!”楚员外焦急得问道。 “被兀官敷上派来的一个女人抓走了——” “什么!”楚员外如五雷轰顶,万万没有想到兀官敷上会向自己的孩子出手。 “老爷——”楚夫人抽噎道,“你一定要保住我们最后的血脉啊” 楚员外紧紧握住楚夫人的手点头道:“一定!” 安康镇外有毒烟围绕着,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安康镇这么小,一定会很快寻到兀官敷上的下落。 楚员外当机立断,立马派人去寻兀官敷上,然后将所有的家丁和雇佣的流氓都召集了起来。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家丁来报,兀官敷上一家都在仲裁府门口。 楚员外振臂一呼,领着家丁和流氓们浩浩荡荡得向仲裁府进发。 此时此刻,兀官敷上直挺挺得盘坐在仲裁府正门口,镇长站在一旁。 “那贾凤真的要株连我们安康镇所有的人?”镇长神色慌张道。 “当然!”兀官敷上正色道。 “我们该怎么办?” “跟楚员外联合起来”兀官敷上说道,“他应该快来了” 镇长叹了一口长气,以为可以在辞官前大捞一笔,告老还乡,没有想到祸不单行,半路杀出来个贾凤。 “哒哒哒——” “哒哒哒——” 仲裁府不远方想起了嘈杂得脚步声,不久,楚员外带头领着持有武器得百号人,匆匆而来。 “给我把仲裁府围起来!”楚员外一声令下,百余人将仲裁府团团围住。 “你这土鳖要干什么!”兀官瑶立在兀官敷上身后,指着楚员外问道。 “我要干什么?”楚员外一脸怒气的反问道,“我还要想问问你们抢走我孩儿是为何!” “什么”兀官敷上说道,“你的孩子被抢走了?” 楚员外指着兀官敷上的鼻子骂道:“你这卑鄙小人,还跟我装蒜,难道不是你寻了一个女人来抢走我的孩子?” 兀官敷上一听豁然开朗,看来是贾凤抢走了楚员外的孩子,然后嫁祸给自己。 “楚员外你被利用了”兀官敷上将事情得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楚员外听罢,哈哈一笑,根本不信,吹胡子瞪眼道:“兀官敷上没有想到你还有编书的能耐!少啰嗦,赶紧把我的孩子交出来!” “你这土鳖咋就那么不分青红皂白!”兀官瑶气愤道。 “老子就不信!给我上!”楚员外一挥手,身后的家丁和流氓们拿起武器就要冲上来。 “就凭你们?”兀官瑶一跃而上,剑指一飘,银铃作响的月金轮飞旋而出。 冲上来的家丁流氓们见势不妙又全都退了回去。 楚员外气急败坏,对退回来的家丁流氓们拳打脚踢道:“都他娘的是废物,老子白花钱养你们了” 兀官瑶嘲笑道:“嘿嘿——看来你养了一帮酒廊饭袋!” “你娘的真是惹怒我了!”楚员外从园丁身上抢过一柄锄头,咒骂着朝兀官瑶冲了上来。 兀官瑶抬起腿来,一脚将楚员外手中的锄头踢飞上天,然后纵身跃起,抓住锄头,落在楚员外身后,用锄头架在了他脖子上。 众人惊哗,虽见自己的主子被控制住,但畏惧一直悬浮的月金轮不敢上前。 “你这虚伪的小人!我兀官瑶早就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明明是你先诬陷我父亲害他入狱,现在倒好还反咬一口,我要想报仇分分钟的事情,还轮的上耍诈擒你儿子?”兀官瑶冲冠眦裂,牙尖嘴利道。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不还我儿子,只要我活着就跟你们兀官家没完!”楚员外不依不饶。 “你以为我不敢吗!” “好了”兀官敷上站起身来,走到兀官瑶身边,抬起铐住的双手,按下了她手中的锄头。 “父亲!”兀官瑶跺脚道。 “你们这样窝里斗刚好中了贾凤的离间计”兀官敷上说道。 楚员外还想再做抵抗,忽然整个大地仿佛震动了起来,接着响起了像是千军万马齐步走般的轰鸣声,从不远方越传越近。 第一百四十六章 归来 安康镇西门。 “你的故乡原来是这么小的一个地方”一女子撑着油纸伞,走在街道上,有些大失所望。 女子身形矮小,莫约是八九岁的女童,穿着红色连衣裙,头戴四楞花帽,梳着几十条发辫,带着黄金耳坠,皮肤冰肌莹彻,睫毛密而弯长,一双凹眼睛里眸子明亮而灵活,纯净如碧水,深邃像蓝天。 女子便是尸鬼沼泽中,让人闻风丧胆得鬼娃童姥。 “嗯,挺小”与童姥并肩而走的正是归乡的楚一凡。 楚一凡身穿绒毛白布甲衫,右手隐于长袖之中,高高的衣领贴着他瓜子般的脸颊,白皙的皮肤如玉般无瑕,左耳上挂着冰石玉坠,扎起的一束马尾伏在齐腰的长发中,一双带有煞气得琥珀色眼睛深邃冰冷。 腰后横挎着一柄长刀,此刀莫约三尺,两指粗细,浑体黑透,暗无光泽,刀柄上生出层层鳞片,鳞片微微张合像是有生命般,刀身形如唐刀笔直而无刀镡,这便是烛龙之骨打造的天下第一刀——黑鳞妖刀。 “有人来了”童姥樱嘴微动,堤防道。 楚一凡不以为然,闷不做声得继续往前走。 二人没走几步,忽然前方不远处黄烟乍起。 “你们就在此停步吧!”乌库从烟中走了出来。 楚一凡面无表情,琥珀色的眼珠里闪过一道寒光。 乌库从烟雾中出来时,便对楚一凡冷到刺骨得气场有所畏惧,见他没回应自己,居然更加害怕起来,心中不免想起贾凤得担忧,难道这刚进安康镇得二人便是她所忌畏的高手? 无论如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贾凤此时应该已经召唤出蜈蚣精大军,为了帮贾凤复仇,彻底得到她的心,乌库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里挡住楚一凡。 童姥微微偏头,向楚一凡提醒道:“南面好像出现了更强的妖气,你的故乡好像要被踏平了。” 楚一凡依然面无表情,不作声色。 童姥抿嘴而笑:“就喜欢你这种冷酷无情的样子。” …… 突如其来的地震,未知而来的敌人,让仲裁府这里所有人都开始惊慌起来,许多镇民也闻讯早早赶了过来。 兀官敷上皱着眉头心道,来了!感觉到一股很强的妖气已经快到安康镇了! “报——”一人穿过人群,急匆匆的跑到楚员外面前抱拳道,“楚员外,安康镇外黄烟散开,大概有一百多只人头蜈蚣身子的怪物,举着长戟已经快接近安康镇南镇门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更加慌乱了起来,楚员外一脸震惊,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报应啊!若不是楚员外陷害兀官家,兀官家早就赶走妖怪啦”随着人群中袁宁带头呐喊,整个人群都沸腾了起来,他们一边举着手,一边齐声高呼,安康镇的百姓们将矛头指向了楚员外。 这个节骨眼上安康镇忽然面临灭顶之灾,楚员外有些接受不了。 “现在妖怪们已经杀到安康镇来了!兀官家是清白的!”袁宁见有效,继续带头呐喊,镇民们还是向着就他们与水火之中的兀官一家。 “兀官家是清白的!” 镇民们齐声高呼,一浪高过一浪。 楚员外本来只想借着离奇的事情嫁祸兀官家,以此惩戒不听话的兀官敷上,没有想到居然会酝酿出这么大的风波来,不仅儿子被人掳走,还出现了屠镇子的妖怪来。 震天动地的脚步声越逼越近,楚员外在这个时候居然萎靡不振,一直望着人群发呆,此时想到的不是组织人们去反抗,而是想着怎么找回自己的儿子,想到楚家若被怪物灭门后,那么多的钱怎么办。 “乡亲们!”兀官敷上临危不乱,站在仲裁府大门前说道,“乡亲们!听老夫讲——我们要团结起来对抗怪物!” “兀官恩人,我们该怎么做?”人群中有人回应道。 “你们都安静下来,听我指挥”兀官敷上高呼道。 镇民们一直视兀官一家为救世主,原本混乱的镇民们都安分了下来。 兀官云走到楚员外面前:“楚员外,我们要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兀官……云!我为了一己私欲陷害了你们一家,你现在还相信我!?”楚员外望着兀官云,往后退了几步。 “我们的账以后在算!先保住大家的命在说”兀官云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好声好气得说道。 楚员外瞪着眼睛望着兀官云脸上的表情忽而一变,道“保命?怎么保命!我的儿子都让人掳走了!谁来保他们的命!” “你不是人!”兀官瑶给了楚员外一个响亮得耳光,“这个时候你还这么自私,一切想着自己!” “这人已经无可救药了!妹子——我们先行去拦住蜈蚣大军”兀官云无奈的叹息一声,向南镇门的方向飞奔而去。 蜈蚣精群已经迈进了安康镇的南镇门,每一只蜈蚣精都握有一柄长戟,他们瞪着血红的双眼,一团团的白气从他们的鼻孔里喷了出来。 兀官瑶停在了蜈蚣精群的不远处,驱使月金轮开启麒麟眼,看见这些蜈蚣精们同老鼠一样,身体里都有一个蛊虫,这蛊虫隐藏很深,在要害之处。 兀官瑶将看到的情况告知道:“蜈蚣精身上让人下了蛊术,只有把他们身上的蛊虫杀死,这些蜈蚣精才会完全被消灭掉!” “用双灵秘术引导我”兀官云说着抽出匕首,独自一人冲向了蜈蚣精群。 兀官瑶运转真元,双手白光闪动,一直悬空旋转的月金轮也跟着一起闪耀起光芒来,无数个白光从月金轮上射出,印在了蜈蚣精身上藏有蛊虫的方位上。 蜈蚣精群见兀官云向它们杀来,立马变了阵型,成了“品”字形。 兀官云疾步跑到了两个蜈蚣精面前,蜈蚣精条件反射般举起长戟朝他劈去,兀官云身体灵活,双脚用力向地上一蹬,整个人翻滚到了蜈蚣精的头顶上,接着展开身形,向下一倾,用匕首刺向了魔蛊处。 “哗——”得一声响一只蜈蚣精化为了一团白烟。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战蜈蚣精(上) 兀官云左避右闪得穿梭在蜈蚣精群之中,所到之处都会冒起一团团的白烟,他就像为病人开刀一般,每次下手,手中匕首直取白光之处,没有分毫多余的动作,直接破碎蜈蚣精身体中的蛊虫。 这时一只蜈蚣精从兀官云背后偷袭,朝着兀官云就是一横砍,兀官云感到背后杀气腾腾,连忙一个转身,接着一个后空翻,躲过了这一戟,但是他突然发现刚逃过一劫,又被几只蜈蚣精围在了一个圈里,兀官云想向上跃,另一只蜈蚣精握着长戟正从天而降挡住了他的去路。 几只蜈蚣精异身同手的出击,几把长戟同时向兀官云砍来,兀官云没有办法,双腿一蹬,拔地而起,遇到空中蜈蚣精时,拼命扭动身体,向后一倾,躲了过去。 空中的那只蜈蚣精,用力过猛,导致重心不稳,落了下去,将地上那几只围成圈的蜈蚣精压做了一团。 兀官云趁胜追击,从空中落下,手起刀落,蜈蚣精身体里一个个的蛊虫爆碎在了匕首下。 “哥!我看到你身体里血液流动的越来越慢,心率越来越快,气力越来越少,真元流转不畅,蜈蚣精还有那么多,不要恋战赶快回来!”兀官瑶对兀官云大声提醒道。 “我知道——可是!”正当兀官云要回应兀官瑶的提醒时,又有几只蜈蚣精冲了上来,其中一只蜈蚣精像一部战车般,横冲过来握起长戟一砍,这一砍力道非常强劲,兀官云侧身往后退的时候,发现左脚上一沉,没有完全避开,身上让长戟白刃横扫而出的利风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兀官云低头一看,那道长长的口子里不停的渗出血来。 兀官云连忙在身上点下穴道封住经脉,让血不流出来,可是这样一来,身体里流动的气血、真元也跟着更加不畅,使得兀官云身体负担慢慢加重,行动越来越迟缓。 蜈蚣精门见血而兴奋,它们的攻击越来越凶猛,兀官云渐渐招架不住。 “小心!”兀官瑶看到一只蜈蚣精从侧面向兀官云砍去,惊的大叫起来。 兀官云急忙两脚一盘,一个侧闪,靠在了侧面袭来的蜈蚣精背后,而后双手一撑,把整个身体架起,接着骑在了蜈蚣精的脖子上,躲过了砍击。兀官云躲过一击,刚想把胯下的蜈蚣精顺势收拾掉,忽然有人用力一掌打在了他的的头上,兀官云让这一掌击飞到了空中,然后落入地上滚了几圈。 这一掌非常之重,兀官云勉强撑起身体,摇着被打出血的头,嘴里不停得流着口水。 “是她——好像梦里遇见的那个女人!”兀官瑶惊呼道。 原来兀官瑶梦里遇见的那个人是贾凤。 “哦……是吗?”贾凤惺惺作态的歪了一下嘴,让所有的蜈蚣精停止了攻击,原地待命,“对——我就是!这位小姑娘你以为你真的有预知能力吗,你的梦是我用法术植入到你脑海里的,这个安康镇里只有你们兀官家有些能耐,其他人全是平凡无奇,不值得一提,我派鼠群袭击安康镇,为的就是看看你们到底有几斤几两!” 兀官瑶恍然大悟,贾凤一直都在设圈套,让他们入套。 兀官云像一滩软泥一样坐在地上,抬头望着站在蜈蚣精头顶上的贾凤说道:“就算你计谋得逞又如何?屠了安康镇又如何?你失去的东西还是再也回不来了!” 贾凤的耳环银铃作响:“起码消了我心中的怒气!” “那就让我来抹去你心中的怒气吧!”兀官云吃力得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都快死了……还要逞能吗?”贾凤拿出月饼大小的鼓用力拍了一下。 兀官云站起身来的有些只撑不住,摇摇晃晃:“只要我活着就要挡住你屠杀安康镇!” “那我到要看看你如何能够阻止我让安康镇血流成河,死的一个不剩!”贾凤已经癫狂。 “我会让你看着的!”兀官瑶飞身落到兀官云的身边。 兀官云惊道:“妹妹!你出来做什么!” 兀官瑶护在兀官云身前,道:“哥——我怎能眼睁睁得看着你去送死!” “啊哈哈——好感人的兄妹之情,凭你们两个怎么能战胜我的蜈蚣大军”贾凤字字说的缓慢有力,她是在提醒兀官兄妹,想赢是不可能的,只会白白送命。 “呵呵——那你就错了!”兀官瑶听完贾凤说的话,居然笑了起来。 “我错了?你们兄妹两能挺多久?你认为你们有胜算?”贾凤自认为胜券在握,当兀官瑶嘲笑她的时候,心中居然有点不安,因为感觉到兀官瑶面对蜈蚣精大军,笑不是虚张声势,也不是破罐子破摔,而是一种自信的笑,鄙夷的笑。 “告诉你!我们安康镇不仅止有……我们……兀官家……”兀官瑶一字一字,铿锵有力的吼了出来。 另一边,仲裁府的门前,镇民们、楚员外的家丁们都在兀官敷上和镇长指挥下排好了方正,他们都拿起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准备去和蜈蚣精们战斗,只有楚员外还坐在一边,靠在墙上双目呆滞,还没有回过神来。 兀官敷上命镇长拿了一非常大的铜锣来,鼓足气力,拿起锣槌拼命得敲打着铜锣,要用这铜锣的声音激励起大家的士气。 锣声喧天,镇民们在锣声的激励下,个个高亢,举起手中武器跟着大锣的声音齐声叫着:“保卫安康镇!保卫家乡!保卫家人!” 叫喧了一阵后,兀官敷上按住铜锣,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大家安静!听老夫说!” 镇民们见了兀官敷上的手势纷纷安静下来。 “听我说!灾难以致,我们要团结起来,而不是窝里斗!我兀官敷上的子女已经拖住了妖怪!现在该我们团结起来,拿出手上的武器,为了家人为了自己的家园,鼓起勇气和斗志与蜈蚣精们拼了!”兀官敷上一番激情慷慨的言辞,彻底将气氛引入到了高潮。 “喂——兀官伯伯,让镇民们去送死真的可以吗?”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了兀官敷上的身边,久经江湖的兀官敷上居然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 “你——”兀官敷上看到身边那单膝蹲地的人是又惊又喜。 此人站起身来,用拳击掌道:“一切都交给我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战蜈蚣精(下) 一阵风吹过,贾凤望着眼前的兀官瑶,想到她说出的话如此坚定,料想在这安康镇里还有未曾见过的强者存在,为了避免后顾之忧,可以试试让挡在眼前的障碍转变成自己的棋子:“看你们兄妹还有点本事,你们若是归顺我,我就放过你们!” “归顺你?在我兀官瑶的字典里没有归顺两个字!”兀官瑶轻蔑的一笑摆头道。 “小姑娘——我问你,你可知这安康镇为何频频发生灾祸,先是有无脸魔刹,后有我贾凤吗?”贾凤问道。 “不知!” “我就告诉你吧!因为这安康镇的百姓已经迷失了自我,内心被人心之中最坏的一面所控,变得无比的邪恶,这股邪恶就是引来无脸魔刹的根源!”贾凤说着又拍了一下鼓,“所以其实我是为了来除掉罪恶的根源才召唤了蜈蚣精们” “妖言惑众,一派胡言!”兀官瑶傲立在贾凤面前回道。 “啊哈哈——你还不懂吗!明明是他们的错,带来了灾祸,却非要强加于你们兀官家身上,特别是楚员外拿钱就能收买人心,与无能无为的镇长狼狈为奸将你父亲冤进牢中”贾凤字字说的缓慢有力,是在提醒兀官瑶,这段时间镇上的人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兀官瑶心中丝毫没有波澜,未被贾凤的话所动摇:“还不是你这狡诈的坏人从中作梗,诱导无知的人们,你才是罪魁祸首,你看着吧,镇民们已经清醒过来,在父亲的带领下同仇敌忾,定会战胜你的!” “既然你们已经打定注意与我作对,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贾凤见兀官瑶言语坚定,好说歹说却不能使之动摇半分,只好放弃拉拢兀官兄妹的念头,从她的挎包里掏出一把小刀,割破右手指在鼓面上轻轻一划。 “放马过来吧!我也拼命的修炼了三年,为的就是这一刻!”兀官瑶指着贾凤喝道。 “不知死活!”贾凤手中的鼓面上出现了一个血口子,接着从血口子里不停的流出血虫来。 兀官云看见贾凤的脸越来越苍白,一看就是失血过多的症状,难道从鼓面上流出来的血虫是她的? “出来吧!我的奴隶们!”贾凤扬起手来,仰天长吼,忽然间整个大地剧烈的震动起来。 兀官云受了伤,重心本来不稳当,再加上如此剧烈的震动,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地面上展开光芒四射的紫色结印符咒,从中一头头更加凶残的蜈蚣精爬了出来。 这些蜈蚣精称为硬甲蜈蚣,它们在贾凤多年的培育中,体格长得更为高大健硕,身上的虫甲更为厚实坚韧,秉性更加暴戾。 “妈的!又来了那么多的蜈蚣精!”兀官云在地上一滚,借着力道撑起了身子。 “我想这些蜈蚣精与那个鼓有关!擒贼先擒王,我们只要能破坏那个鼓,或许还有赢的希望!”兀官瑶审时度势道。 “妹妹说的对!也只有赌一把了!”兀官云横起匕首,再次冲进了蜈蚣精群里。 蜈蚣精们挥舞着长戟再次与兀官云激斗了起来。 兀官云在蜈蚣精群中快步的奔跑着,这时一个蜈蚣精笨拙的跑到他的身前举着长戟猛地就是一砍,兀官云一个拧身,接着双手盘在蜈蚣精的胳膊上,借着惯性使出全力将自己甩了出去,落到了蜈蚣精的头顶上。 “妹妹——”兀官云大喊一声,飞身跃起,踩着一个个蜈蚣精的头,朝着贾凤奔去。 兀官瑶心领神会,知道哥哥是要自己掩护他,连忙斗转月金轮,射出白光,炸断了几只蜈蚣精得手臂,使他们无法在攻击兀官云。 “给我杀了这个碍事的女人!”贾凤狂吼,一些蜈蚣精转头向兀官瑶逼去。 兀官瑶望着这些向自己疯狂袭来的蜈蚣精,再看看一直在蜈蚣精群里跳跃着的哥哥,心道一定要快速解决掉这些臭妖怪,然后抽出身来再帮助哥哥。 兀官瑶想毕,一跃而起,剑指一点,月金轮旋转飞舞。 这时一只蜈蚣精看准了兀官瑶背对着自己,防备较为薄弱,于是跃起,举起长戟对着兀官瑶的头颅就是一劈。 长戟还未落下,月金轮先呼啸而来,刷得一下,割断了蜈蚣精得双手,长戟重重得落在了地上。 兀官瑶指上发光,旋转在半空中的月金轮“突突突——”得如火箭炮般喷出万千小麒麟,向着四面八方射去。 小麒麟们包裹住蜈蚣精便会使其爆炸,粉身碎骨。 “砰砰砰——”兀官瑶身下的蜈蚣精们一个一个得爆裂,成了一团团得白烟。 兀官瑶落入地上以为大功告成,没有想到四只硬甲蜈蚣又冲了上来。 “该死的!有完没完!”兀官瑶骂骂咧咧得使用相同的绝技,让许多小麒麟包裹住四只硬甲蜈蚣。 兀官瑶一声吼,趴在硬甲蜈蚣身上的小麒麟们泛起白光,又听“砰砰碰——”得几声炸响,小麒麟们全部炸裂开来。 白光消失,兀官瑶这次只让皮糙肉厚的硬甲蜈蚣破了些皮,断了些足,无法对其造成致命的伤害。 兀官瑶心中一凛,发现硬甲蜈蚣比普通的蜈蚣精要难对付许多! 兀官云这一头,离贾凤还有最后一段距离时,让身底下钻出得几只硬甲蜈蚣给挡住了去路。 硬甲蜈蚣举起长戟对着兀官云一阵乱砍,兀官云左避右晃,四处乱跳,一次次躲过了硬甲蜈蚣得乱击。 在几轮狂袭之下,兀官云离贾凤越来越远,没有办法之下,从腰带中取出了随身携带的暴走丸来。 暴走丸,兀官云在蒋敬手中拿到此丹药,关键得时候吃掉它,会在一柱香内脱胎换骨变得非常厉害,不过此丸的药效过猛,吃完后会有很严重的副作用。 兀官云凡体肉身,本来身体就已经负伤累累,如若在食用暴走丸说不准会丢掉性命。 兀官云知道吃掉暴走丸后的严重性,用力一捏将暴走丸的一半捏成了粉末,另一半放进了嘴里。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来者 安康镇西边街道。 南边兀官兄妹与贾凤得激斗声传到了西边街道上,一直按兵不动的乌库心道,看来贾凤已经开始率领蜈蚣精屠镇了,我这边也得快快收拾掉眼前两个碍眼的人。 楚一凡冷冷得说道,“好狗不挡道。” “你说谁呢!”乌库气急败坏道。 “你——” “你知道再跟谁说话吗?”乌库自傲道,“我可是打败了皇盟之中拥有很强实力的修真者!” “那有怎样?”楚一凡根本不当一回事,继续往前走,淡淡道,“你若拦我,我就杀了你。” “你给我站住!”乌库撑直双臂,张开手掌,从掌心间喷出无数毒虫,涌向迎面走来的楚一凡。 楚一凡停下步子,双眼一瞪,涌上来的毒虫竟然惧怕,还未触碰到楚一凡,便纷纷向后散开、逃窜。 乌库惊呆在了当场,从学艺出师到现在,楚一凡是第一个凭借着强大的气场便能震退毒虫的人。 楚一凡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了乌库的面前,伸出左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面无表情道:“乏味” 乌库还来不及说话,如同碎掉的冰雕般死去。 童姥信步走到楚一凡身边,啧啧了两声道:“真是脏了你的手——” 楚一凡没有回话,直步往安康镇南门的方向走去。 …… 兀官敷上好不容易说服了百姓们众志成城对抗妖精,还未向安康镇南门进发百步,便有几个住在南门附近的镇民害怕惊恐得往回跑来。 “好吓人啊!” “好大的蜈蚣啊!” “快跑啊!” 这些镇民们见到兀官敷上带领的镇民们停下步子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你们这是要干嘛?” 镇民之中有人回道:“保卫家园,保护家人!” “对!保卫家园,保护家人!”其他镇民们应声附和。 “那来的是蜈蚣怪!身子有楼门那么高,百足比人还粗,手上拿着大戟,我们这些凡体肉胎的小老百姓,那还不一下扫死几个啊!” “是啊——何况还不只是一只蜈蚣怪,是一群蜈蚣怪啊!你们去就是以卵击石,找死啊!” 往回逃的镇民言之凿凿,语气坚定,众口一腔,形容出来的场面无疑是一盆冷水,当头浇灭了镇民们豪迈的激情。 “是啊——我们连像样子的武器都拿不出来,凭借着锄头、钉耙、镰刀怎么去跟妖怪斗啊!” “我不想白白送命啊!” “妖怪们不是有兀官家的兄妹顶着吗,说不准凭他们就能赢呢!” “对啊——这个时候只要靠他们就好啦,我们去不就是添乱吗?” “我们去拼了说不准死了,等着说不准还能活!” “等吧!” “我们还是等吧!” “耐心等待吧!不要鲁莽行事” 镇民们相互议论了起来,他们退缩了,没有了冲劲,不敢再向前。 兀官敷上无奈得叹了口气,只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 兀官云身为医药世家里的长子,对于药理再熟悉不过,暴走丸被捏碎了一半,不代表药性就只有一半,或许药性还会减少的更多。 兀官云吞下了一半的暴走丸,感觉身体里血液快速流动了起来,肌肉膨胀,浑身有了力气。 “给我拦住他!”贾凤见兀官云吃了半颗丹药后突然又死灰复燃,甚是惊恐,命令硬甲蜈蚣们向兀官云围拢斩杀。 兀官云吃了暴走丸,速度与力量增长了一倍,擒贼先擒王,不想与硬甲蜈蚣们恋战,边闪边跳,借着蜈蚣精的头又慢慢向贾凤靠近。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贾凤感觉到了兀官云的用意,她摇了摇手指,一只蜈蚣精用手臂夹着楚夫人和她的孩子走到了她身边。 “楚夫人!”兀官云见到楚夫人大吃一惊,他只知道贾凤掳走了楚员外的儿子,没有想到她又趁着楚员外找兀官家算账的时候将楚夫人也掳走了。 “你在靠近我,我就杀了她们!”贾凤指着楚家母子说道。 蜈蚣精的手臂越夹越紧,楚夫人在昏迷中疼醒了过来。 “我的孩子啊……”楚夫人一睁开朦胧的双眼,便看到了自己和孩子落入在了一只妖怪手中,不由害怕得哭泣起来。 “难道你想让这个女人死吗!让这个还未懂事的小生命消失吗”贾凤恶狠狠的威胁道。 兀官云停下步子犹豫了,楚员外虽然和他有仇,但楚家母子是无辜的,怎能看见两个活生生的、无辜的人死在眼前? “你好卑鄙!”兀官瑶疲于应付着硬甲蜈蚣,看到贾凤拿楚家母子当盾牌时怒由心生,对贾凤厌恶到了极点。 正当兀官云犹豫分神的时候,一只蜈蚣精蓦地就是一长戟劈来。 “哥!左侧方小心!”兀官瑶见兀官云有危险连忙惊慌的大叫了起来。 兀官云回过神来,纵身就是一跃,跃到空中,躲过了这一戟。 “看鼓!”贾凤扔出手中鼓,如同圆形飞镖一般飞向兀官云。 兀官云一个侧闪,转身抬腿一脚,踢穿鼓面,整只小腿穿了进去。 “中计了”贾凤阴险的一笑,施法于鼓,鼓里长出尖刺,刺进了兀官云的小腿里。 兀官云顿觉到撕心裂肺般得疼痛,还来不及从疼痛中缓过来,右侧方蜈蚣精举着长戟猛袭而来。 兀官云想强忍着痛苦逃避,雪上加霜的是暴走丸的药效时间到了,药后的副作用瞬间让他浑身酥麻,手脚无力。 这一戟兀官云已经避无可避,闭上眼睛只能含笑等死。 兀官瑶看到哥哥就要死于戟下,想去帮忙但是已经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蜈蚣精劈成两半。 “天火!” 生死一瞬间,兀官云忽觉一股热浪掠过,当睁开眼睛时,看到一个浑身是火的人护在身前,一拳将蜈蚣精揍飞了出去,飞出去的蜈蚣精身上旋转着火球,飞到不远处烧成了一团白烟。 “陈景!”兀官云睁大了眼睛,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赶来的陈景。 陈景用大拇指擦了一下鼻间,望着兀官云嘿嘿一笑,然后用胳膊将兀官云一夹,凭空踩步,落到了兀官瑶的面前。 兀官瑶看着落地的陈景,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成“o”型的嘴巴完全闭不拢。 只见陈景高高扎起的马尾迎风摇摆,斜刘海下剑眉星目锐利有神,上身穿着白底青边无袖开胸比甲,展露出结实健硕的两块胸肌和八块腹肌,脖子上挂着亮闪闪得玉佩,双手上带着半指皮拳套,下身穿着短裤,打着赤脚。 这套衣服是龙伯与陈景分开时赠予的宝物,它是由龙须所织,能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小遥——我回来啦!”陈景对兀官瑶咧嘴笑道。 第一百五十章 贾凤得手段 三人还未来的急叙旧,一只硬甲蜈蚣从陈景的身后杀了过来。 “小心!陈景!”兀官瑶望着陈景身后的蜈蚣精大叫道。 陈景不以为然得一笑,这硬甲蜈蚣还没到他身后十尺,只见一团赤焰形如利剑般戳穿了它的身体,硬甲蜈蚣浑身起火,百足乱动,在火焰之中很快烧成了焦炭。 站在蜈蚣精头上的贾凤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陈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精心培育的硬甲蜈蚣,居然不费吹灰之力便灭掉了,又想起刚刚兀官瑶说的话,难道真是自己失策了,在安康镇中还有修为如此高深的人? 可是在安康镇中潜伏了好几天都没有发现! 陈景说道:“小瑶——好好照顾云兄,接下来都交给我了!” 兀官瑶单膝蹲在地上,仰头望着陈景俊秀的侧脸,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欣慰,三年不见,陈景已然履行了承诺,脱胎换骨后已不是泛泛之辈! 此时的陈景异常的自信,经过三年如同地狱般的修炼,他的修为已经突破到临界期。 从灵寂期到临界期有七个阶段,常人可能要花费一辈子的时间,陈景仅仅靠三年便完成了,而且现在的他可以随心自如的进入到神明灵体的形态,而太阳金乌只需为他转换和输送灵元。 “你们要是靠近我,我就杀了这个女人和小孩!”贾凤又忽然感觉不到乌库的气息了,心知不妙,对着三人继续拿楚家母子要挟道。 贾凤手中有人质,陈景也不敢轻举妄动,十多只硬甲蜈蚣举着长戟围着三人猛扑了过来。 陈景面不改色心不跳,内运灵元,驱动天火,举起了双拳。 硬甲蜈蚣越离越近,陈景拳上生火,一拳打出,火焰形如朱烈焰之鸟,呼啸回旋,连着从十多只硬甲蜈蚣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硬甲蜈蚣在火焰中哀嚎,很快烧成了焦炭。 贾凤见陈景又是一击便把十几只狂暴型的硬甲蜈蚣消灭掉,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她心里忽然害怕起来,怕自己的复仇计划功败垂城,下了地府,如何再去面对石员外和儿子石业强? 兀官云躺在地上,望着陈景的背影,即欣喜又是嫉妒,欣喜得是陈景不负众望终于在三年后变强,回到安康镇救下了自己,嫉妒的是已被他远远得甩开了偌大的距离。 “你这臭小子!给我住手!从现在开始你只准给我站着不准出手,你只要出手我便马上结果掉楚家母子的性命!”贾凤迫不得己只好使出最后的手段,让蜈蚣精的双臂越夹越紧,楚夫人已经快透不过气来,脸憋的发紫。 “你打不赢就使诈,太卑鄙了!”兀官瑶咬着嘴唇,怒眼圆瞪。 “敢不从——我就让这对母子死!”贾凤恶狠狠的说道。 “行!”陈景双手插在胸前,挺拔如松,目光如炬,丝毫没有犹豫,一口答应。 “给我杀了他!”贾凤得脸在狂吼中扭曲变形,只要干掉了这个红发小子,她便大功告成了。 最后得十来只硬甲蜈蚣蜂拥而上,迎面举起长戟齐砍陈景而来。 陈景面对呼啸而来的长戟白刃浅浅得一笑,身上火焰吞吐,在身前爆炸开来,如蜂鸟一般,花火四下溅射,长戟在火花的溅射下依次折断,硬甲蜈蚣走上了被烧成灰烬的不归路。 “怎么会这样……”实力的悬殊让贾凤彻底绝望。 陈景傲立不动,身上火焰吞吐,说道:“收手吧贾凤,我可以饶你一命!” “绕我一命?”贾凤已接近癫狂,仰起头来奸笑道,“这不是我要向你说的么!从现在开始……你不准用身体里那种让我厌恶的火焰,只准站着让我杀死!” 陈景双目放光,直言喝道:“我拒绝!” “哈哈哈——”贾凤指着奄奄一息得楚家母子说道,“那你就看着他们死吧” “我看未必!”陈景安若泰山,露出稳操胜券得笑容。 “那我现在就让他们死!” 贾凤就要动手,陈景吼道:“如果他们真的死了,恐怕你连最后的盾牌也没了!” 贾凤得手停在了半空中,她在陈景的吼声中犹豫了,就在这一霎那,两只蜈蚣精的脚下窜起冲天火柱,将它们得身体撕成了两半。 陈景飞身而起,快如流星,抱住了从空中落下的楚夫人和孩子,稳稳得落在了地上。 “呵呵,你想的太简单!”贾凤从蜈蚣精得头顶上跳了下来,得意道“你看他们身上” 陈景看见楚夫人和孩子的双眉之间凸起一个包,这个包还在不停得蠕动。 “是蛊虫!”兀官瑶吃惊着望向贾凤道,“你居然在孩子身上下蛊!” “你这该死的臭人”贾凤一步一步向陈景走了过来,“你可别乱动,你只要动一下,他们的头就会像开西瓜一样炸开” 陈景站起身来,目中生怒,盯着贾凤问道:“你想要怎样?” “你这么招我恨,肯定是要一片一片的把你肉割下来,让你不停得享受痛苦啊!”贾凤说着从身后抽出一把小弯刀来。 “那你来吧!”陈景动也不动,毫无畏惧道。 “你太天真了!”贾凤说是要慢慢折磨陈景,实则是要一击毙命,一步上前,抡起小弯刀,割向了陈景得喉咙。 “你才是——最可恶——的人吧!”陈景头往后仰,使出全力前倾一顶,额头重重得撞在了贾凤得脸上。 火光一闪,贾凤来不及反应,便被重重得撞飞了出去,落在地上,面部焦黑,翻着白眼,留着口水像是晕死了过去。 “陈景——”兀官瑶从地上爬了起来,眼中含泪得向陈景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带着哭腔道,“你真是吓死我了” 陈景咧嘴笑道:“小瑶莫急,我好着呢!” 三年,不短不长的岁月,兀官云望着陈景脸上的笑容,再与他相聚心中所感,正如其言:阡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 间无数。 贾凤就像是打不死的蟑螂,凭借着最后一口气,踉踉跄跄得从地上偷偷爬了起来。 贾凤脑袋里嗡嗡作响,脸上灼痛,双眼已经看不清,她只有一个执念,就算死也要拉上楚家人垫背! 第一百五十一章 遗蛊 楚家母子身上的蛊虫是世上最邪得蛊虫之一,若要念咒驱使蛊虫,必须站立身子,所有的真元要汇集道天灵穴,再默念驭虫咒术。 兀官云见贾凤从地上独木难支得站起身子,嘴上微动,心知不妙,用尽全力,大叫一声:“贾凤!” 陈景听见兀官云大叫一声,猛地转过身去,单手一指,“天龙神炎”如飞针般从贾凤得眉星间中穿了过去。 贾凤闷哼了一声,耳环银铃作响,火焰瞬间烧空了脑袋,她瞪着没有瞳孔的得眼睛,含恨倒在了地上。 又见几柄旋转得斧头飞来,“啪——啪”得砍在了贾凤身上。 兀官敷上带着几名有胆识的年轻人正巧赶了过来。 贾凤死后,坐骑蜈蚣精自行化为了白气消失不见,但是楚家母子额头上蠕动着的蛊虫还在。 “小瑶——云儿!”兀官敷上一脸担心得向兄妹们快步走了过去。 “父亲!”兀官瑶扑进了兀官敷上的怀里。 兀官敷上慈爱得拍了拍兀官瑶得后背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云兄——你没事吧”陈景走到兀官云的身边,单膝蹲下,面带笑容得问道。 兀官云躺在地上,含笑着向陈景竖起了大拇指。 兀官瑶在贾凤得身上找到了钥匙,为兀官敷上开了手铐,一行人回到安康镇,等待着他们归来得镇民们在寂静中慢慢燥热起来。 有胆识的几名青年向镇民们举起手中沾有贾凤血的斧头,激动万分得大喊道:“乡亲们!妖魔已经让兀官一家歼灭,我们死里逃生啦!” “哇哦!” “好啊——” “太好啦!” 镇民们顿时沸腾了起来,他们有的互相拥抱,有的摸了摸眼角喜极而泣得泪,有的互相握手以示庆祝,有的独子欢声雀跃。 “他们是英雄!”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镇民们随声附和,异口同声的叫唤起来:“英雄!英雄!英雄!” “英雄!英雄!英雄!” “英雄!英雄!英雄!兀官家是我们安康镇的英雄!” “恩人——恩人——恩人——” “恩人——恩人——恩人——兀官家是我们安康镇的大恩人!” 镇民们将陈景和兀官兄妹围在了中间,一片欢腾下,镇民们得呼唤声、称赞声一浪高过一浪。 陈景双手插在胸前,看着这些镇民们,咧嘴笑着。 “陈景——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三年不见你真的完全变了一个人,我都快差点认不出你来了——兄弟!”兀官云拍着陈景的肩膀道。 兀官瑶闷声不响,上前去揪了一把陈景的耳朵:“这么晚才回!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陈景不管怎么修炼,耳朵在兀官瑶面前总是那么脆弱,捂着耳朵叫疼。 “小遥!你咋这么刁蛮任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耍性子”兀官敷上责怪道。 兀官瑶撅起嘴巴将头一偏。 陈景心疼的摸着耳朵,真的是就算经历了地狱式的训练也受不住兀官瑶这一揪啊。 “儿啊!我的儿呢!” 这时,终于清醒得楚员外领着下人扒开人群,冲了进来,看到晕厥得楚夫人和孩子安然无恙,从兀官敷上得手中抢了过去,抱在了怀里:“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等楚员外冷静下来,看到怀中孩子有些异样,额头上有蠕动的肉瘤时,向兀官敷上问道:“这是什么?” 兀官瑶抢先说道:“这是蛊虫——是你们楚家的报应!” 楚员外听罢不理兀官瑶,单手掐住兀官敷上得衣领道:“兀官敷上!是不是真的,我儿头上的是蛊虫!” 镇民们见楚员外对自己的恩人不敬,大声喧哗了起来。 “楚员外——把你的臭手放开!” “再不放开,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有些镇民失去了冷静,上前就要拉开楚员外。 楚员外的手下们,护主心切,上前挡住镇民们,二者拉扯了起来,场面一度混乱。 “都给我住手!”兀官敷上高声一呼,所有人为之而震慑,停下手来。 兀官敷上掰开开楚员外的手,严厉道:“为何你们就是不吸取教训,为何就偏偏喜欢窝里横!” 这句话是说给镇民们听得更是说给楚员外听的。 楚员外突然向兀官敷上跪了下来,老泪纵横道:“敷上兄——我失去了爱子楚一凡不想再失去来之不易的爱子楚得子啊!只要你能救下他,我可以为你做牛做马!” “楚员外起来”兀官敷上扶起楚员外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的孩子我一定会救下,不需要你为我做牛做马,只需要你日后在安康镇多做善事,对百姓们好些!” 二人说话间,楚夫人与楚得子的脸变成了绿色,身子开始抽搐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楚员外激动万分,手足无措得哀求起来,“敷上兄——快啊——快救救我的儿和娘子啊!” 兀官瑶连忙唤出月金轮,开启麒麟眼,看见楚家母子的额头里那只奇形怪状的蛊虫正在分泌绿色得液体,液体顺着血液而流,侵噬着他们的身体。 兀官敷上得知症状,快速施针封住楚家母子穴道。 施针过后楚家母子得气息慢慢平稳了下来。 “敷上兄,治好了吗?”楚员外焦急道。 兀官敷上用衣袖为楚得子擦去满脸得汗珠,摇着头道:“他们中的是蛊术,老夫现在只能压制住蛊虫活动” “什么!”楚员外听道兀官敷上的话,急火攻心,竟吐出一口血来。 “楚员外莫急啊,这种时候你可别倒了”兀官敷上说道,“这贾凤用的是最为致邪得一种蛊虫,会在施蛊者念咒后自爆,也会分泌一种邪毒,中蛊的人每天受到这种邪毒的折磨,三天后便会痛苦的死去。” “看来我楚某真是作孽深重!报应吗?”楚员外仰面朝天,闭上了眼睛。 兀官敷上见楚员外已经心如死灰,对他说道:“你们先带母子回家修养,明日中午是一天阳气最盛的时候,老夫一定想办法将蛊虫给取出来” “靠兀官兄了”楚员外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兀官敷上身上。 兀官敷上心知肚明,说的话只是安慰楚员外的,蛊虫已经和人体中的血脉都连在了一起,若是强行取出,蛊虫便会马上自爆送他们归西,想除去几乎不可能。 一直躲在屋顶上隐藏气息的童姥对身旁得楚一凡说道:“这小小蛊虫对你来说应该小菜一碟吧!” 楚一凡没有说话。 “你会去帮你的父亲和亲弟弟吗?” 楚一凡依旧面无表情,一言不语。 童姥嘿嘿一笑:“对自己的家人也这般冷酷无情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解蛊 楚府内。 楚一凡曾经的卧房中灯火通明,楚员外焦急得踱着步子,丫鬟们站在床边待命,等着兀官家的吩咐。 楚得子还是襁褓中的孩子,抵御力非常之弱,兀官敷上让兀官瑶对其额头上的蛊虫进行更深入得抑制,否者无法挺过今晚,更别说明日中午了。 楚员外看着兀官瑶正在为自己的儿子治疗,陈景和兀官敷上站在一旁,表情都非常的凝重。 “我家孩子怎样了!”楚员外终于忍不住,扒开丫鬟们望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儿子问道。 “哎——你儿子还是太过年幼,中蛊之后,老夫得银针还是无法完全封住蛊虫的行动,只有看小遥的了”兀官敷上摸着胡须无能为力道。 “兀官大小姐,我楚某也为你跪下了,之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你一定要救我的孩子啊”楚员外激动的跪了下来。 “那你就跪着吧,看你的诚心能不能感动上天”兀官瑶双手冒绿光,绿光在楚得子身上缠绕着。 楚夫人躺在楚得子得旁边也是奄奄一息。 楚员外紧紧握着拳头:“若我下跪能换回孩子的命,我楚某人愿意就这样跪着!” 兀官敷上将楚员外扶了起来:“相信小遥吧!” 楚员外叹了口气重复着说道:“哎——可能真是我造孽太多,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了儿子楚一凡却离家出走,现在有了小儿子可是受尽苦难,还身中催命蛊毒哎!” 兀官敷上安慰楚员外道:“楚兄莫急,吉人自有天相,会化险为夷的!” 楚员外叹着气,摇着头道:“敷上兄,你真是好人,我如此陷害你,最后你还再帮着我,放着你浑身是伤的儿子不顾,赶过来救我的孩子,你真的是我们安康镇的大恩人!” 兀官敷上摇头道:“什么恩人不恩人的,救死扶伤是作为医者的责任!况且云儿底子好得狠,还有丫鬟照应着,不打紧。” 楚员外点头祈求道:“我只求苍天能开眼,要索命找我,千万别找我儿!” 兀官瑶这两年已经将《通脉医术》研究了数遍,早已铭记于心,襁褓之中的楚得子不比成人,体内经脉血管很是细小脆弱,若是用银针封穴很容易让血管负担过大而破裂,造成内出血而亡。 兀官瑶换出月金轮,使用麒麟眼再次照看楚得子浑身得经脉血管,然后用真元注入体内,为经脉血管渡上一层保护膜,这样一来,在封穴时既能挡住毒素又能保证经脉血管不会断裂。 楚员外依旧焦急得魂不守舍,到处乱走,一直不语得陈景终于开口:“楚员外你得按耐住性子,这样走来走去会打扰小瑶医治的!” 楚员外站住身子,点头道:“陈景兄弟说得是!”顿了顿又说道,“不过话说回来,陈景兄弟三年不见真是大变样啊!” 陈景一笑,没有多搭理楚员外。 “大功告成!”不久,兀官瑶收起法力,最后在楚员外的小儿子身子上扎下几根针,抹了抹满头得汗水说道,“命暂时保住了,接下来就要等到明日正中午来除蛊虫了!” 楚员外不停得鞠躬拜谢道:“多谢多谢——多谢多谢呀——” 兀官瑶看着楚员外平时为虎作伥,目中无人,甚是讨厌,可现在为了自己的孩子降低身份,卑躬屈膝也怪可怜的,不过已经尽力了,看明日中午父亲再想何办法来除蛊虫。 兀官父女收拾好了东西和陈景一起回家休息。 楚员外送完客,回到房里坐在床边上,望着眼前躺在床上的妻子和儿子,心中感慨万千。 “老爷——您得保重身体,也去休息吧”丫鬟轻声说道。 楚员外自言自语,自我安慰道:“罢了……急也无用,兀官家医术高明,一定会救我儿于水火之中的!” 楚员外说完起了身,让几个丫鬟搀扶着回了自己的卧房。 院中一处隐蔽得屋顶上,楚一凡一直半蹲在瓦上潜伏观察。 “我还以为你真是心比冰凉,冷酷无情到极点的人呢”童姥撑着油纸伞蹲在楚一凡身边笑眯眯得说道。 楚一凡未有搭理童姥,见父亲走远消失在长廊后,五指弹射,将院中守夜得丫鬟、家丁们一并击晕。 童姥望着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家丁丫鬟,问道:“还是打算救你弟弟?” 楚一凡不说话从屋顶上飞身而下,落在了院子里,轻步走到了房门前。 屋里人影闪动,还留有丫鬟照看母子二人。 楚一凡捅破门上的糊纸,从捅破得洞中向屋内弹射无影无形得指弹,将卧房内的丫鬟们一一击昏。 童姥推开屋门,收起油纸伞走了进去:“哇——这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啊,不愧是富家子弟!” 楚一凡面无表情,径直走到床边上,细细观察母亲和弟弟额头上的蛊虫。 “凡儿!” 楚一凡正专心致志得揣摩去蛊虫之法,正巧让依旧放不下心,辗转回来得楚员外撞个正着。 楚员外站在门口,看到楚一凡这般奇怪得模样,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不知是欣喜还是悲伤。 “你这臭小子终于肯回来了”楚员外说着又转头望向屋里的童姥道,“你是谁?楚一凡得媳妇?” 童姥脸颊一红,稍有羞涩,却故作隐藏,怒嗔道:“你若在瞎说,我撕烂你的嘴!若要说年龄,当你儿子的奶奶都够了!” 站在床边上的楚一凡心无旁骛,伸出闪着幽幽冥光的双指来。 “你要干嘛!”楚员外惊道,冲进了屋子里。 童姥伸开手臂拦住楚员外道:“他还能干嘛,为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去除蛊虫啊!” “让开——”楚员外推着童姥得手臂道,“他懂什么,明日中午兀官家就能来救他们了!” “真是愚父”童姥生气道,“你若真等到明日,怕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他二人的命!” “楚一凡——你别乱来!她们可是你的母亲和亲弟弟啊!”童姥得手臂就像一块沉重得钢铁,楚员外怎么推都纹丝不动,焦急之下只得大喊。 家丁丫鬟们害怕楚一凡,都躲在门外不敢进屋。 楚一凡视若无睹、听而不闻,手起指落,点在母亲额头上得蛊虫上。 幽光一闪,楚母额头上得鼓包立马干瘪了下去,从毛孔之中不停得渗透出绿色得蛊血来。 一百五十三章 二人的相见 楚母额头上的蛊虫去除后气息渐渐变得平稳,脸色也开始变得红润起来。 童姥一脸得意道:“你这愚钝得老头看见没有,楚一凡除蛊虫是分分钟的事情,还要等那啥乌冠还是鸡冠啥得来班门弄斧?” 楚员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道楚一凡离家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变得如此神通广大。 楚一凡为母亲除去蛊虫后接下来轮到了弟弟,因弟弟太过年幼,除蛊虫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力不能用多也不能用少,只有刚刚正好才不会夺走他年幼得生命。 童姥见楚一凡迟迟未动,心照不宣,提议道:“一凡——要不用你的右手吧!” 楚一凡冷哼一声:“牛鼎烹鸡”说完,单指一划,点在了楚得子的额头上。 楚得子额头上得鼓包瞬间干瘪了下去,从毛孔之中不停得渗透出绿色得蛊血来。 楚员外吐了口气,急跳的心也慢了下来。 “哇——” 没有了蛊虫,楚得子得到了解脱,哇哇大哭起来。 童姥放下了手臂,楚员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前去怜爱得抱起楚得子摇了起来。 楚一凡走到楚员外身边,低声道:“父亲好好待母亲和弟弟,我走了,也许不会再回来。” 楚员外眼睛瞪的硕大,质问道:“凡儿,你出门在外三年,都不和父母联系,你这刚回来就要走吗?都不让你母亲看你一眼吗?” “无须” 楚员外问道:“那你要上哪去?去干什么?” 楚一凡走到屋门口,冷冷道:“寻找我想要看到的真实。” 楚员外疑惑不解,完全听不懂楚一凡再说什么:“什么真实?” 楚一凡琥珀色得眼睛珠子左右转了转,看了看屋门外因害怕而躲开得丫鬟、家丁们,说道:“好好把弟弟养大吧,起码他是一个正常的”顿了顿“——人”说完,夹带着一股冰冷寒风,如离弦之箭般从屋中穿出,飞身而起,消失在了黑幕中。 楚员外一语梗塞,不知再说什么好。 童姥转着油纸伞走到院子里,背对着丫鬟、家丁们说道:“凡凡长得那么帅,你们都不懂得欣赏,还害怕!你们怕是没有见过真正得恐惧吧!”说着,转过脸来,俊俏得小脸蛋变成了一张满是疙瘩,绿油油,双目空洞,呲嘴獠牙得僵尸脸。 胆子小的丫鬟们瞬间吓晕了过去,有的家丁抖着双腿尿了裤子。 童姥嘿嘿一笑,转回脸来,飞身而起,追随楚一凡而去。 …… 第二日,陈景、兀官家来到楚府,得知了昨晚楚一凡已经为母子去除了蛊虫。 兀官敷上为其把完脉后,喜上眉梢道:“恭喜员外,母子已平安!” 楚夫人靠坐在床上,望着身边躺着入睡得小儿子,想起了楚一凡,不禁泪水滴落,抽搐得哭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楚员外为了庆祝楚夫人与楚得子身体康复,大摆流水席,只要是安康镇里的百姓,无论高低贵贱,平民还是乞丐,都能来参加。 一时间,楚府上下热闹非凡,人群是络绎不绝。 楚员外与楚夫人在门口带笑迎宾,以礼相待。 楚一凡坐在高高得屋顶上,望着楚府,望着自己的父亲与母亲,不自觉得流露出了浅浅得笑容。 “哈——你笑了”一旁得童姥一惊一乍得惊呼道,“没有想到在我有生之年竟然可以看到你会笑!” 楚一凡收起笑容,起身道:“那你最好忘记。” 童姥与楚一凡斗嘴道:“那我可忘不了” “喂——” 楚一凡转过身来,看见陈景立在了身后,星目灼热,扎起得马尾随着微风轻摆。 “嘿嘿——终于再见面了”陈景咧嘴一笑,“楚一凡” …… 巫封山灵丹观。 道观八角三重天面,观里面是方形大厅,天花绘太极图,寓意天圆地方光明无凝。 “来啦……”在神像前打坐的蒋敬听见兀官敷上踏进门槛的声音,转过了身来。 蒋敬贼头贼脑的望着兀官敷上,双角的八字胡自然下垂:“怎么?今天不是楚府大摆宴席的日子吗,不去蹭吃蹭喝跑我这来干嘛” “老蒋”兀官敷上坐在蒋敬的对面,说道,“你为何还不走?” “你让我走哪去?”蒋敬问道。 “只要离开巫封山——离开安康镇,去哪都行!”兀官敷上说道。 “别着急——容我想想”蒋敬捏着八字长胡,故作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想不出来我该去哪” “皇盟已经发现你的位置了,一定会派十二传说来杀掉你的!”兀官敷上告诫道。 “哎——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蒋敬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重要得东西我已经暗中托人送回了黄山,反正我已经是贱命一条了,皇盟爱拿去就拿去吧!” “那行!”兀官敷上站起身来道,“那今日起我就住在这了,若是十二传说来了,我一定拼死相搏!” 蒋敬走到一个架子旁,从一大堆瓶瓶罐罐里翻出一个瓷瓶来,瓷瓶里装着的是一幅卷轴。 “敷上兄——”蒋敬拿着瓷瓶回身走到兀官敷上面前,说道,“我蒋某无亲无故,死不足惜,你若死了九泉之下对的起你妻子的嘱托吗?” 兀官敷上将大腿一拍,无奈得又坐在了地上。 “拿好,有这一幅画,也算日后想起兄弟们了有个念想”蒋敬将瓷瓶扔给了兀官敷上。 兀官敷上打开瓷瓶,取出卷轴,摊开一看,上面正是一群人的肖像画,里面有蒋敬也有他自己。 “哎——”兀官敷上看着肖像画,触景生情,叹了口气道,“我们这群老家伙活着的也没几个了吧!” 蒋敬嘴上一笑,伸出手来,单指一勾,天机盘从炼丹炉后挪了出来,腾空飞到了手上:“敷上——我问你,我们做的这一切为了什么?” 兀官敷上回道:“为了大义!” 蒋敬哈哈一笑,说道:“说得好听点是为了大义,说得难听点其实咱们也是自私的,做的这一切为的就是后代能够过上平平安安的好日子。” “你不是说没有后代么,那你是为了啥?” “你就爱跟我抬杠”蒋敬做着怪相道,“我为了一张好人卡行了吧,免得落入地府下十八层地狱。” “哈哈哈——”兀官敷上仰头笑了起来。 蒋敬握着天机盘,望着算盘上满是石化的算子,心中叹道,自古以来泄露天机会折寿,我泄露天机太多了,看来我的大限将至,避无可避,这或许就是我的命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圣鸟之巢 明朗的夜空上镶满了星斗,它们使出全部的力量发着光,虽然这光没有太阳的阳光那么夺目,没有月亮的光华那么清澈,却是明亮的,让人心旷神怡。 陈景与兀官瑶躺在院子里,仰望着星空,闲聊着。 兀官瑶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便三年了,当时和你离别的场景还在眼前呢!” “嗯——”陈景望着无尽的夜空,应允了一声。 兀官瑶继续感叹道:“不过再看到陈景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呢!” 陈景回道:“有吗?” “当然有!”兀官瑶嫣然一笑,欣慰道,“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呢,成为了真正的修真者!” 陈景咧嘴一笑,说道:“这是我跟小瑶的约定嘛!承诺的事情怎能不做到?” 兀官瑶嘟嘴道:“你这家伙性格还是没变!” “哈哈——小瑶不也是吗?” “哈哈——” 二人说道此处都开心得笑了起来。 “对啦”兀官瑶收起笑容问道,“今天你去找到楚一凡了?” “嗯——找到了”陈景也收起了笑容。 “他——”兀官瑶欲言又止。 “也没变——”陈景转过脸来,对着兀官瑶龇牙笑道。 “你们许久未见,没说些啥?”兀官瑶好奇得问道。 陈景转回头去,望着漫天星斗沉默了半响说道:“说了” “说了啥?”兀官瑶更加的好奇,两朵奇葩遇到一起不知会聊些什么。 陈景一字一字得说道:“他跟我一样想要在这九州大地上找到真实!” “真实?是什么东西”兀官瑶一头雾水。 陈景摇了摇头,摸着脖子上的玉佩说道:“我也不清楚,但是大哥留给我的玉佩会为我指引道路!” “臭傻瓜——你能跟我说说这三年来你遇到的事吗?” “当然”陈景点头,脸上突然掠过一丝凶狠,蹙眉道,“我遇到仇人了!” “仇人?”兀官瑶提起了兴致,“谁?” “杀我陈族男儿的妖怪——豺狼老妖!”陈景说着捏紧了拳头。 “豺狼老妖?很厉害吗?是妖怪吗?” “嗯!是很厉害的妖怪!”陈景说着回忆起在无悔山得事情来。 那一日,因为愤怒陈景让体内的天火沸腾,再加上被逼出来的潜能,能够使用天龙神炎。 豺狼老妖也不是吃素的,运用妖法变出万千分身护在身边,阻止陈景向他靠近。 陈景大开杀戒,不知消灭了多少只豺狼老妖的分身。 可是离豺狼老妖越近,那些守卫的分身就越强。 陈景闯了一关又一关,但就是无法靠近豺狼老妖。 陈景靠着无尽得愤怒,与豺狼老妖整整激斗了一天一夜,最后因为毫无章法的使用天火,导致体力不支,灵元耗尽,昏倒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龙爷盘坐在身边。 “这是哪?”陈景脑壳作痛,望着眼前一个山洞问道。 “气消了?”龙爷侧过脸来,向陈景说道。 “血海深仇怎会让我气消?”陈景吃力得爬了起来,“我还能打” 龙爷拍了拍陈景的肩膀:“省省力气吧,真正的考验可在你眼前的洞里!” 陈景眼前的洞很是奇怪,洞边上粘着干草,干树枝,看上去就像一个鸟巢。 “这是哪里?”陈景又问道。 龙爷解释道:“是神明朱雀修行的地方,也是他带着你们陈族修炼的地方,叫做圣鸟之巢。” “此巢里又有九巢,每一巢里都有守护鸟妖,且暗藏致命的机关,你大哥在此修炼了十年才出山得道!”龙爷摸了摸额头上得龙角问道,“要进去试试么” 陈景抖擞了精神,应予着走进了洞里。 龙爷望着陈景得背影暗自笑道:还是那么鲁莽冲动。 洞中全是枯枝烂叶,却看不到一只虫子,不久,陈景让一堵凹凸不平的石墙挡住了去路,似乎已经走到了洞底。 “龙伯——我走到底了!”陈景向洞外喊道。 “对外人来说这是死路,但圣鸟之巢对于陈族一脉是没有死路的!”龙伯回道。 难道这石墙可以用手推开?陈景心中边想,边要用手去推,没有想到双手直接从墙里穿透了过去,整个人一下没有站稳,直接栽进了石墙里。 陈景站起身来,眼前出现的是另一番场景,四周黑漆漆,仅有一朱红大门旁插着两把硕大的火把,放出火光来。 “这里是?”陈景摸着脑袋,有些不知所措。 “龙伯——龙伯——” 陈景大声呼喊,除了自己的回声外没有任何回应。 陈景又转身摸了摸穿过来的石墙,硬邦邦、冰凉凉的,撞上去还有点疼,看来这个石墙只能进不能出,而且这里面只剩陈景一个人了。 想要出去只能打开前面的朱红大门了! 陈景走到了朱红大门前,双手用力,推开门去。 大门年代久远,推开的时候“嘎吱——嘎吱——”得作响。 待大门完全被推开时,一阵冷风从门里吹出,陈景站在风中,感觉这冷风刺骨,毛骨悚然,不禁打了几个冷颤。 陈景还在迟疑进不进去,忽然身后像被人推了一把,一个趔趄,进了门里,当他回头时,身后什么都没有,但朱红色的大门自行关上了。 没有了火光,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随后陈景听到从空旷的地方传来机关启动的声音,齿轮与齿轮间“咔哧——咔哧”作响。 人最害怕的是未知的危险。 陈景吞了吞口水,身体虽然在发抖,面对无尽的黑暗很是恐惧,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无路可走,为了变强,为了报血海深仇,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危机四伏,随时会丢了小命,也要拼命走下去。 陈景深呼吸了几口气,打定了主意,摸着墙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里,向前边探路边走着。 走了许久,陈景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只是隔一会儿便会听得到齿轮“咔嚓——咔嚓”声。 四周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耳朵里又老是听见机关的声响,向前走,又一直走不到尽头,危险的机关不知又会在什么时候冒出来。 陈景越想越害怕,害怕久了变成了一种让人抓狂的烦闷。 陈景越来越狂躁,无处发泄,对着身边的墙壁便是一拳。 第一百五十五章 蒋敬的牺牲 “疼!” 墙壁硬如钢铁,拳到墙上,墙未受任何伤害,陈景的拳头到是疼痛不已。 陈景拳头上的疼感还未消失,忽然感觉脸前一阵风压,不知什么东西随风而来,迎面砸在了脸上。 陈景“哎哟”一声,被这股力道弹飞在半空中,腥味得鼻血水从鼻孔里流了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陈景嘴上抱怨,身体还没落地,忽然又感觉到身后一阵风吹来,连忙用力侧身,想要避开看不见的机关,可是事与愿违,误判了方位,转错了方向,背上又被机关重重的撞击到。 陈景被撞的七荤八素,晕头晕脑,都不知道在半空中飘了多久才落到了地上。 陈景躺在地上,眼冒金星,浑身阵痛,一股莫名的恐惧渐渐在心里蔓延。 什么是最强的敌人?什么是最让人害怕的敌人?这个敌人就是能伤害你,你却看不到,摸不着,甚至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难道就要在这里止步了么?”陈景躺在地上,不敢站起来,怕一起来又会受到不明的机关攻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景躺在地上一动没动,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咕噜”一声响,肚子饿得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很是响亮。 机关像是听到了这咕噜声,消停了不久的齿轮声又随即响了起来,一道光柱忽然降下,随着光柱一起降下的是一碗由各种虫子组成的食物。 陈景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可是事实告诉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这么的奇怪,让人猜不透,想不通。 “圣鸟之巢如果他有十八层,那么它就是地狱”陈景坐起身子,收起回忆道,圣鸟之巢之中的修炼还记忆犹新,每每想到都让人不寒而栗。 陈景接着咬牙切齿得说道:“我坚持了下来,花了两年半的时间从圣鸟之巢中走了出来,然后,我就回到无悔山山顶,在朝阳宫殿前报了血海深仇,灭掉了豺狼老妖和它的全族,若说冤冤相报何时了,那我就株连掉与仇人相关的所有人,这样就完结了!” 陈景再说最后一句话时,兀官瑶看到他右眼珠子火光一闪成了赤红色,转瞬即逝得暴戾之气让她毛骨悚然,胆颤心惊。 “臭傻瓜……”兀官瑶问道,“仇也报了,那日后你该何去何从呢?” 陈景握紧了拳头道:“小瑶你知道吗,以前我很是厌恶自己,我恨自己为何不是平平常常的人,为何自己如此的弱小,现在我不恨了,因为我找到了逆天的资本,我要游历九州大地,我要变得更强,我要去寻找真实!” 兀官瑶望着陈景熟悉而又陌生的侧脸,心道这小小的安康镇已经无法容下这只即将展翅高飞得灵鸟了。 …… 灵丹观的太和殿,蒋敬跪在神像前一边拼命的打着天机盘,一边在一张羊皮卷上写字。 “大功告成!”蒋敬把羊皮卷细心的卷好插在了天机盘上,接着双手合十默念咒语,天机盘闪了一下便不见了。 “看来我还是来晚一步!神算子蒋敬果然是未卜先知啊!”一个男子披头散发,身上还有许多虎头蜂“嗡嗡”的盘绕在他的周围,这虎头蜂文如其名,蜂头大如虎,凶猛如虎,身上斑纹如虎。 “皇盟没有派十二传说来,竟然派你混世蜂王樊瑞来,真是给足了老道我面子!”蒋敬转过身来望着名叫樊瑞的男人自讽道。 “我就开门见山了,快把元祖宝盒交出来,可饶你不死!”樊瑞身上如马蜂窝般得衣裳在吹进太和殿的风里飘荡着。 蒋敬哈哈一笑:“你们这些大反派要杀人时能不能换个台词,总说交出啥啥,便能饶他不死,其实就算交出了,还不是要杀人灭口,真是虚伪!” “你的意思就是不交?”樊瑞反问道。 “不交,你能把我咋样?”蒋敬耸了耸肩,歪了歪嘴,一脸得无所谓道。 “不见棺材不落泪!”樊瑞抖动了一下身体,更多的虎头蜂飞了出来。 蒋敬瞪大了眼睛,表情夸张道:“那你就搬一口棺材来让我看看啊,看我流不流泪!” “胡搅蛮缠!”樊瑞说道,“其实你已经将元祖宝盒用天机盘传走了吧!” 蒋敬其实早就知道樊瑞的能耐,他能够用虎头蜂偷偷得进行侦察,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故意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我身上的虎头蜂告诉了我一切”樊瑞用力一抖,从身体里飞出许许多多的虎头蜂,“嗡嗡”作响得朝着蒋敬袭去,“算了,你已经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 蒋敬连忙从身上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几颗丹药,扔向了那些虎头蜂。 丹药一碰到虎头蜂迅速的燃烧起来,成了一道火墙,把袭来的虎头蜂全部挡在了火墙外,蒋敬趁机想要逃走。 “你是逃不出我的手心的!”一只由许多虎头蜂组合起来的黑手穿破了火墙,抓在了蒋敬的腰上。 这只由虎头蜂组合起的黑手手爪,一抓到蒋敬的腰,立马散开,不成形了,散开的虎头蜂扒在他的腰上用锋利的毒针,扎破衣服刺到了皮肉上。 蒋敬感到腰间一阵阵的剧痛,两条腿麻木不能动弹,直直的倒在了祭台上,将祭品全都打翻在了地上。 “今天就是你的祭日!”樊瑞没有一口气杀掉蒋敬,而是缓缓向他走去。 蒋敬从已经肿大的腰间掏出几粒丹药,做最后一搏,用力的朝樊瑞扔去。 这几粒丹药只要碰见物体便会燃烧,但是直接从樊瑞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几个小洞,这几个小洞上爬满了黑头蜂,渐渐的小洞让相连得黑头蜂覆盖,又变得完整无缺来。 “没想到你已突破凡体十二阶,飞身入境,练就了玄体!”蒋敬张大了嘴巴,一股死亡的气息向他逼来。 玄体是修真者飞身入境后,能运用真元将自己的身体与自然界中的物质同化,因为自然法则,加上这种法术修炼起来极其复杂,想要练成必须要有极高的天赋和深厚的真元修为才行,而且只能同化一种物质。 樊瑞便是习得了人蜂玄体,身体各个部分能与虎头蜂同化。 樊瑞抬起手来,从袖子中飞出无数的虎头蜂,飞到空中形成了一口黑色大棺材。 蒋敬哼了一声:“你还真送我一口大棺材,是想让我流泪吗?” “是想让你死!”樊瑞手一挥,棺材忽变,虎头蜂们组成了一柄长刀刺向了蒋敬。 蒋敬一笑,虎头蜂“嗡嗡”而来,将其吞噬。 第一百五十六章 寻灵丹 陈景即将离开安康镇,走之前上巫封山拜访蒋敬,蒋敬对他来说是一位大恩人。 穿过险窄的巫封山山道,来到灵丹观前。 兀官兄妹与陈景有说有笑,走进灵丹观来到了太和殿的门前,只见太和殿里神像东倒西歪,贡品、祭品、蜡烛满地都是,一片狼藉的场面让陈景与兀官瑶不安起来。 “蒋叔叔!”兀官瑶急步的跨过门槛,在杂乱的地上找到了满身是黑紫脓包的蒋敬。 “怎么会这样!”陈景急步走到蒋敬的身边半蹲下来,脸上青筋暴露,右眼珠因愤怒变化成了赤红色。 “蒋——”兀官瑶已经说不出话来,趴在蒋敬的身上大哭起来。 兀官云靠着门槛站在一边,闭着眼睛,一言不发,蒋敬的死对他们来说太过突然了。 “蒋叔叔喜欢炼制丹药,说不准有起死回生的妙药!”陈景在悲痛中忽然想到了这一点,于是说道。 “对!蒋敬叔叔有那么多灵丹妙药,待我去找些好的丹药,让蒋叔叔起死回生!”兀官瑶在陈景的话中找到了喜欢,猛得抬起头,在地上乱翻起来。 瓶瓶罐罐到处乱响,寻了好一会儿却找不到任何丹药。 “没有!没有!怎么什么都没有!”兀官瑶又抬起头来对着兀官云带着哭腔大喊道,“哥哥——你在这站着干嘛,还不快去把父亲叫来!” 兀官云一瘸一拐得走到兀官瑶身边,安慰道:“好妹妹面对现实吧,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陈景渐渐恢复冷静,眼睛也恢复了本色,思索道:“蒋叔叔爱丹如命,肯定不会让旁人轻易找到的,莫非这灵丹观内有什么暗格机关?” “说不准!”兀官云同意道,“我们一起找找” 二人说着便在灵丹观里摸索了起来。 兀官瑶趴在蒋敬身上一直哭着,找丹救人得执着,已经完全被痛苦占据。 陈景在练丹观里东摸西摸,没有找到任何机关,又把厨房、柴房、蒋敬的卧房翻了个底朝天,忙得焦头烂额,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未找到。 陈景单手撑着墙,大失所望的一声不吭。 “景昕,这不像你啊——怎么像是打了败仗的公鸡啊!”兀官云走到陈景身边拍了拍陈景问道。 陈景说道:“云兄……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吗?” “还真有——跟我来”兀官云示意陈景跟他走,“我在灵丹观后面的茅房边上发现了一个地下密室,我腿脚不方便,我们一起下去” 陈景来了精神:“好!果然有机关!” 二人来到灵丹观后的茅房前,看到茅房旁边有一个往下走的石梯。 陈景问道:“云兄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兀官云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灵丹观里本身就有茅房,灵丹观后面却又多了一个茅房” 陈景假设道:“也许以前茅房本身修葺在灵丹观外头,后来蒋叔叔嫌麻烦又在观里修了一个呢” “景昕兄弟说得不错”兀官云指着石梯旁得碎草说得,“你看这茅房经久未用,周围长满了杂草,只有这里差不多光秃秃得,一定是人走多了才会这样” “原来如此!”陈景恍然大悟,向兀官云竖着大拇指道,“云兄真是细致入微,聪慧过人” 兀官云心中有一种异样得感觉,从陈景回安康镇开始,一直觉得什么都比不上陈景而有些低落,现在发现自己比陈景聪明,不觉有些自傲起来。 兀官云忽觉苗头不对,赶紧又打消了这些念头,心中开始自责起来,不知道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已不像以前坦坦荡荡得自己,反到变得小家子气来。 陈景见兀官云发起呆来问道:“云兄——怎么了,哪里不对?” “哦——”兀官云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有,随我一起下去吧” “好!”陈景上前来搀扶住兀官云,与他一起从石梯暗道下到了地下密室里。 密室在地下,漆黑一片,没有光亮,陈景张开手掌,从手心里点燃起一团圣火照亮了密室,二人看见密室里蛛网遍布,脏乱狼藉,但一排木架子上放着得玻璃灌子却擦拭得干净明亮。 扫兴的是陈景看到罐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别灰心,我们慢慢找吧!”兀官云打气道。 密室无疑给了兀官云一个希望,也给了他一个失望。 陈景坚定得说道:“我可没灰心,我相信在这密室里一定能找到灵丹!” 二人借着火光在凌乱得密室里乱翻起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陈景在木头堆里看到了一个瓷器盒子。 陈景赶紧从木头堆的夹缝里将瓷器盒子捡了起来,兴奋得走到兀官云身边说道:“云兄你看!” “瓷器盒子!兀官云也兴奋了起来,“打开看看,感觉这盒子充满了灵气!” 陈景慢慢打开盒子,有幽光从里面散射出来,待完全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发着荧光的圆形灵丹。 二人赶紧拿着灵丹回到了太和殿里。 “小瑶——蒋敬叔叔有救了!”陈景拿着灵丹向兀官瑶说道。 兀官瑶抬起头来见到灵丹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赶紧从陈景手中夺了过来。 “只是——不知道这灵丹是用来干嘛的” “这灵丹观一粒丹药都没!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颗,肯定是天意,蒋叔叔有救了”兀官瑶说着将药丸硬塞进了蒋敬的嘴中,然后强行用真元把药丸送进了肚子里。 陈景望着蒋敬的肚子内像是有光在鼓动,随后这团光在肚子里移动,慢慢上升,从喉管里回到了嘴中。 灵丹从蒋敬得嘴中滑了出来,落入地上,立马失去了光泽,成了一滩烂泥。 兀官瑶没好气得就要摔碎瓷器盒子,就在这时,发现盒子下写了一行字,“世上本无还魂药,炼丹只为心里安,有缘吞丹化灰烬,请将骨灰装瓶中” “蒋叔叔回不来了”陈景望着地上的黑泥沮丧道。 “你们看!”兀官云指着燃烧起来得蒋敬喊道。 兀官瑶眼泪又从眼眶中流了下来:“这丹药应该是尸火丹,是黄山派专门烧僵尸用的……” 蒋敬在火焰之中慢慢烧成了灰烬。 第一百五十七章 混世蜂王得弟子 兀官瑶将蒋敬的骨灰铲进了玻璃罐子里封存好,眼中含着泪,正准备同陈景与兀官云离开时,一道金光闪过,天机盘在半空中旋转着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兀官瑶柔了柔眼睛:“是蒋叔叔的天机盘!” 天机盘慢慢降落,悬浮在了三人的胸前。 “你看!天机盘上有一卷羊皮卷!”陈景说着抽出羊皮卷,打开一看,上面一无所有。 三人正纳闷,天机盘停止旋转,射出一道光来,光芒居然形成了蒋敬的影像。 蒋敬得影像开口说话道:“我用法术将自己的真元封印在了天机盘里,抽出羊皮卷后,便看到我的影像,我算到命数已尽,能看到我影像的一定是你们,陈景、小瑶、云……” 蒋敬说着哽咽了一下:“我死后的唯一心愿便是落叶归根,这是我的请求,请一定把我的骨灰带回黄山与羊皮卷一起交予我唯一弟子无脑子” 说完,蒋敬的影像闪的一下消失了,天机盘也落到了地上摔成了粉碎。 兀官瑶带着哭腔对天发誓道:“蒋叔叔我一定会完成你的心愿……把你的骨灰送回黄山!” 陈景紧紧捏着羊皮卷,猛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暗自立下毒誓,一定会将蒋敬的骨灰与羊皮卷带回黄山一起交予他的唯一弟子无脑子,并且一定会找出凶手替其报仇雪恨! 兀官云叹了口气,心中很不是滋味,劝道:“事已至此咱们赶紧回家告知父亲吧!” 陈景从地上站了起来,剑眉紧蹙,星目远望,说道:“我感到有股很强的力量向这里靠近!” 兀官云急道:“说不准是杀害蒋叔的凶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离去!” 陈景傲立不动道:“若真是——那来的正好,免得我花功夫再去寻他!” “陈景兄弟!你不要冲动啊!”兀官云在一旁劝道。 “来了!” 陈景话才刚说完,一群密密麻麻的黑头蜂群飞到了灵丹观门前,蜂群飞散,里面露出一人来。 “我乃混世蜂王的大弟子刘志阳!”刘志阳不由分说,先自报家门道。 “陈景——”陈景死死得盯着刘志阳回道。 刘志阳清高自傲道:“我管你叫什么,真是守了好久——我来这里是要取你手上的羊皮卷,快点交出来吧!我会大发慈悲让你们死的痛快!” “这么多毒蜂”兀官瑶窃窃私语道,“蒋叔叔很可能就是被他杀的!” 陈景听罢,向刘志阳开门见山得问道:“蒋敬是不是你杀的?” 刘志阳回道:“是我师父杀的,我师父也真是小题大做,这老头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动手,派我来便是了。” “你师父何在?” “当然是回皇盟交差去了。” 陈景举起了拳头:“那我先拿你开刀!” 兀官云在陈景旁暗下劝阻道:“我感觉到这人的修为不一般……在我看来不是很好应付!陈景兄弟……你可千万别冲动啊!” “看你这架势,是想和我干一架?”刘志阳望着陈景,随手抓了一只身边乱飞的黑头蜂扔进了嘴里咀嚼着说道。 陈景偏头向兀官兄妹说道:“你们往后退,这家伙我来对付,就算不跟他打,他也不会放我们走!” “那你小心吧——”陈景说的有道理,再加上兀官云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绝不回头,便一瘸一拐得拉住兀官瑶往后退。 兀官瑶憋了许久的情绪,此刻爆发出来:“臭傻瓜!你一定要帮我把这混蛋狠狠得揍一顿!” “嗯”陈景用拳击掌道,“那是当然——” “你们也太瞧不起我了,我可是混世蜂王的首席大弟子!”刘志阳呲着牙,一张嘴,嘴里“嗡嗡嗡——”得飞出许多黑头蜂。 “那就让我看你有什么能耐!”陈景手中凝结成了许多火球,试探性得向刘志阳扔了过去。 刘志阳站在原地,上跳下蹲,左臂右晃,躲过了所有的火球。 火球撞击在不远处得几棵大树上,燃起了大火。 “原来是天火!怪不得这么狂!”刘志阳见陈景出招,也来了精神,开始认真起来。 躲在远处观战的兀官云一直心有余悸,也不知这刘志阳到底是人还是妖,身上长有那么多的黑头蜂,这无数的黑头蜂听命与他,难道这刘志阳与黑头蜂的心灵是想通的? 若真是如此,一只黑头蜂是刘志阳的一只眼睛,百只就是一百只眼睛,万只就是一万只眼睛,所有的眼睛盯住陈景,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掌握之中,每一次出招都可以完全避开,完全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防御。 不妙!陈景一定会陷入苦战! 兀官云想到这里不禁为陈景捏了一把汗。 陈景身体变得红润,丝丝的白气从每一处肌肤里冒了出来,双手双脚像点燃的火柴,“咻——”得冒出火来。 正如兀官云猜测的一般,陈景所有的动作,刘志阳都通过万只黑头蜂看在眼里,所以方才的那些火球才会这般轻轻松松得就躲了过去。 “小小的昆虫怎么能跟我天火一较高低!”陈景怒吼一声,身上白气升腾,向前闪冲,如射出得穿云神箭般出现在了刘志阳前。 “好快!” 刘志阳来不及后退,陈景拳脚相加,火拳、火脚快如流星,势如破竹,进行抵挡的黑头蜂阵纷纷烧焦陨落。 “滚出灵丹观!”陈景使出全力,抡起火焰暴涨得拳头,穿过层层蜂群,打在了刘志阳的脸上。 刘志阳脸上带着黑烟,旋转着飞了出去,重重得撞折了一棵老槐树。 陈景立在灵丹观的门顶上,右拳上白烟滚滚,一只眼睛闪着红光,怒目向着刘志阳道:“练丹观可不是你该站得地方!” 兀官云看的是目瞪口呆,难道拥有万只眼睛的刘志阳也抵挡不住陈景吗? 在圣鸟之巢里磨练出的陈景不仅修为大增,可以灵活运用体内的天火,而且他在圣鸟之巢地狱般得磨练里习得了运用天火进攻的武术——天火武斗术。 此武术拥有着强而有力的近身搏斗技。 一开始试探的攻击,陈景就看出了端倪,知道刘志阳可以借助黑头蜂的眼睛来捕捉敌人的攻击,远距离的攻击会被轻易躲掉,所以陈景选择了用天火进行近距离格斗。 “有点意思!” 刘志阳从地上爬了起来,让陈景打中的脸上不停得有死蜂掉落,在最后时刻他还是用黑头蜂组成的屏障挡住了陈景致命得一拳。 第一百五十八章 结下梁子 刘志阳双手撑开,运用真元为身上无数乱飞的虎头蜂镀上了保护层。 陈景见虎头蜂身上泛出幽幽的光亮,心知刘志阳要全力攻击了,转头对兀官兄妹们说道:“我数到三你们先下山!” “那你呢?”兀官瑶担心得望着陈景。 “我会在山下与你们会合!一定说话算数!”陈景转过背去,张开手臂,向兀官瑶竖着大拇指道。 “一个都别想跑!”刘志阳大吼一声,无数的虎头蜂交织得席卷而来。 陈景咧嘴一笑撑开手掌在身前撑开火焰壁障,熊熊的火焰护在身前,为兀官兄妹逃跑做前盾。 拥有真元护层的虎头蜂不会被天火烧到,勇猛无畏得撞击在火焰壁障上。 陈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身一人拦住虎头蜂大军,倒数道:“三” “二!” “一!” “走!” 兀官瑶唤出月金轮,抱住兀官云,踏上去,疾驰而飞。 “想跑!”刘志阳身后的黑头蜂汇聚在一起,陡然伸长,在半空中化为一只巨手,朝着兀官瑶飞快的抓去。 陈景身上火光乍起,身形一闪,已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了兀官瑶的身前,拔起一棵大树,注入了灵元的天火让其燃烧成了一根粗大无比的火棍,向着巨手一个横扫。 “唰——”虎头蜂身上的保护膜碎裂开来,让天火烧得一干二净,巨大的蜂手立刻溃败。 黑头蜂根本无法通过陈景的防线。 “臭傻瓜——我们在山下等你!”兀官瑶说完,御月金轮带着兀官云飞走了。 陈景见兀官瑶飞离,一手抱着树,一手叉腰,咧嘴笑道:“告诉你,我不是要跑,我是怕伤到自己人,他们走了,我终于可以大展拳脚!” “少给我装”刘志阳悬浮在陈景不远的空中,身上的黑头蜂像是无穷无尽般飞了出来,在空中汇集形成了一把剑的形状,重振旗鼓,呼啸着又向陈景席卷而来。 “又是这一招!”陈景使出全力,双手抡起熊熊燃烧的火树,横扫黑头蜂组成的黑剑。 黑头蜂群见燃烧的火树扫来,顿时四处散开,组成两柄黑剑,左右夹击,呼啸着攻击陈景。 陈景抢先一步收回火树,举在头顶上飞速旋转,袭来得黑头蜂在旋转得烈焰中化为了灰烬。 陈景在火光中发现有一部分的蜂群已经没有了真元的保护,刘志阳的修为无法满足长时间使那么多的黑头蜂都在真元的保护下进攻。 悬浮在半空中的刘志阳心中焦躁,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无法动陈景一根毫毛,或许火焰本身就是蜂类得克星,在自然法则面前他已经落了下风。 “怎么?感觉自己要输了吗!”陈景抱着树一跃而起,向着刘志阳横扫上去。 刘志阳常年跟随樊瑞学习驾驭黑头蜂之术,很少习武,所以武术很差,面对陈景快速的近身攻击,只能用黑头风防御。 燃烧着火焰的巨大树干,重重得撞击在刘志阳的腹部,刹那间,着火的黑头蜂四下乱溅,他为这千钧之力撞飞了出去。 陈景乘胜追击,单手乱舞,闪起了数不清的天火球,朝向刘志阳飞掠上去,在他的身边炸起万千火花,一团团烧焦的黑头蜂从空中掉落。 陈景拼命的扔着天火球,刘志阳陷入困境,让数不清的天火球压制住。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刘志阳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败下阵来,只好用保留的最后一招进行逃跑,使身上所有的黑头蜂进行自爆,炸出了一团团得黑色浓烟。 陈景不小心吸了一口浓烟,顿时感觉头昏目眩,气血上涌,吐了一口黑血出来。 浓烟有毒!陈景赶紧捂住嘴巴,屏息落地,四下环望得同时运用灵元逼出体内的毒素。 黑烟散尽,半空中不剩一只黑头蜂,刘志阳与黑头蜂一起不见了。 “逃跑了吗?”陈景吐出一口黑血,排尽了体内的毒。 刘志阳在巫封山的森林里疾步逃跑着,三步环顾,四步一回头,生怕陈景追了上来。 师父骗人!刘志阳心里记恨着师父樊瑞。 师父信誓旦旦的说安康镇都是泛泛之辈,可是被这使火的小子揍得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差点还把命送了! 樊瑞复命前预料到蒋敬会有遗物留给某些人,于是留下最为得意的大弟子守株待兔,没有想到刘志阳难当大任败在了陈景手上。 “往哪里跑!”陈景很快追寻到了刘志阳。 刘志阳撒腿狂奔,甚是惊慌,在这节骨眼上一不小心被树根绊倒,摔倒在地,等想要爬起来时,陈景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一开始的盛气凌人去哪里了?”陈景双手交叉在胸前,星目盯着刘志阳问道。 刘志阳索性坐在了地上,一语不吭。 陈景正要说话,脑后忽然飞来一团黑头蜂,“砰砰砰——”得爆炸开来,浓浓的黑色毒雾将陈景淹没。 “别太小看我!” 刘志阳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来他得摔倒是故意的,早早设下了陷阱,请君入瓮。 刘志阳得意的一笑,以为自己计谋得手,忽然从浓烟中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喉咙。 狂风忽卷,热浪腾腾,浓烟之中呼啸起来的火焰旋风,一下吹散了黑色浓烟。 陈景星目怒瞪,掐着刘志阳,将他举了起来。 “你杀了我吧!”刘志阳无计可施,放弃了抵抗。 陈景单手做刀,手起刀落,血洒一地,刘志阳的一只手臂硬生生的被砍落在地。 “啊——”刘志阳痛得大叫。 陈景松开了手,刘志阳落在地上,忍着剧痛道:“我可不会让你折磨我!” “想自杀吗?”陈景抢先一步说道,“我并不想杀你,也不想折磨你” 刘志阳本想咬舌自尽,听陈景如此一说,问道:“你想干嘛?” 陈景说道:“留你一只手是让你师父知道他的什么狗屁大弟子根本不堪一击,你快快回去告诉你师父今天的惨败,让他来找我,免得日后我花时间去找他报杀蒋敬之仇!” 刘志阳仰头大笑道:“你少在这里狂!我打不赢你是学艺不精,但是你与我师父的实力可是天差地别!” “哦?” 刘志阳继续说道:“我师父混世蜂王可是在皇盟里说的上话的人物,你凭什么跟他斗,你的修为有多高!” 陈景转过身去,淡淡得说道:“我没有修为!” 刘志阳一下愣住了,呆若木鸡得说不出话来,没有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我居然会败了这种货色?可恨! “别忘了我今天跟你说的话!”陈景一跃而起,白气升腾,火光一闪,消失不见了。 从这一刻起,混世蜂王与陈景算是结下了梁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离开安康镇 兀官敷上对蒋敬的死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没有想到来的那么快,更没想到陈景如此冲动与混世蜂王结了仇。 兀官敷上在安康镇里打了一个价格不菲的骨灰盒子,内置由铜铁打造,外是由永不褪色、不腐朽、不生虫得乌木所制。 俗话说“家有乌木半方,胜过财宝一箱”,这乌木很是难得,是兀官敷上在九州大地上游历了大半辈子才得到的。 几日后,晚饭上,陈景向兀官一家道别,决定明日启程去黄山,完成蒋敬的遗愿。 兀官瑶望着陈景碗里一大堆的虫子,还是觉得恶心。 从陈景回来时,不食人间烟火,山珍海味都不爱吃,爱吃各式各样的虫子。 “喂——”兀官瑶一脸嫌弃得说道,“我说陈景兄弟,这些虫子有啥好吃的,每天见你津津有味得吃着,我都觉得恶心!” “你别看这些小小的虫子,他们的营养可远远胜于鸡鸭鱼肉”陈景说道,“第一次吃我也不习惯,可是越吃越好吃,越吃越香。” “咦——”兀官瑶一脸不相信道,“我可不想成为大母鸡,天天啄虫子!” “哈哈哈——” 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来——陈景兄弟,多吃些,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兀官敷上,“啪——啪——”得抽着烟道,“晚些时候我在给你干炒些虫子路上吃” “谢!兀官伯伯”陈景吃完碗里的虫子,又吃了些家常菜。 兀官云将手上的碗放到了桌子上,打开了话匣子:“第一次碰见陈景兄弟的时候好像还是昨天,当时陈景兄弟还是灰头土脸的小乞丐,经历了那么多事后陈景兄弟兄弟龙门一跃,已经成了能够独挡一面的大英雄了!” “云兄太抬举我了,我哪是什么英雄”陈景扒着碗里的青菜,吃道。 “可你救了镇上的百姓,你就是安康镇的英雄”兀官云表情严肃。 “哈哈——”陈景将碗里所有的菜赶进了嘴里,咀嚼着说道“安康镇的百姓可不认为我是英雄,在他们心里真正救下他们的是你们,真正的英雄是兀官伯伯一家。” “哼——当然是我们啊!”兀官瑶嘟嘴道,“为了救百姓,我哥哥命差点都丢了呢,我们把那个贾凤逼得只剩一口气了,你出来趁火打劫,不算——不算——” 兀官敷上吞吐着烟雾,眯着眼睛不时的观察着兀官云。 兀官云站起来走到陈景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管怎样,陈景兄弟救了我,这份恩情我兀官云没齿难忘!” “好啦——哥哥——你就别再拉扯以前的事了,我们来说说现在!”兀官瑶酒饱饭足,放下碗筷道。 “好妹妹你想说啥?” “我想说——”兀官瑶拍桌而起,望了望兀官云,又望了望兀官敷上道,“我想说,我决定了!要同陈景一同出发去黄山!” “妹妹你别胡闹!”兀官云不同意,“女孩子家的风餐露宿可是会成为黄脸婆的。” “我不怕!只要能完成蒋敬叔叔的遗愿成了黄脸婆又何妨?”兀官瑶坚定道。 “让你妹妹去吧”兀官敷上啪嗒得抽着烟道,“蒋叔也算是你妹妹大半个师父,多送一程路也无妨。” “哇哈哈——”兀官瑶开心得将兀官敷上的脖子一挽,向兀官云吐着舌头道,“略略略——父亲同意咯——” 兀官云无奈得又将陈景的肩膀一拍:“我这爱惹事的妹妹就交给你了,你可要答应我们完好无损的送回来!” 陈景向兀官云竖起大拇指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我一定会将小遥安全的带回来!” “哈哈哈——” 桌上又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夜很静,月光从窗户里撒在了兀官云的脸上。 兀官云枕着交叉在后脑勺的胳膊,敲着二郎腿,胡思乱想,无法入睡,心中不免感叹,妹妹也要离开小小的安康镇了,而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只能窝在家中,实在是不甘心。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兀官云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我知道你心里再想什么,我可以帮你——” “谁?”兀官云从床上爬了起来。 四周又没了声音。 兀官云赶紧勒起裤腿,看着右小腿上锯齿般得伤,心道:难道近段时间的不适与这伤有关? 这小腿上的伤是与贾凤大战时留下的,疗养期间,让兀官瑶用麒麟眼看过,身上既没有蛊毒也没有蛊虫,身体安康,伤势也恢复的快,根本没有什么异象。 “也许是我太累了”兀官云自我安慰,闭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镇中百姓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兀官瑶要离开安康镇,一大清早许多镇民堵在了兀官宅院的门口要为其践行。 镇民们一路上簇拥着兀官瑶,齐声高呼“恩人”,一些人还打起了响锣,就这样把兀官瑶送到了安康镇大门前。 陈景心中其实有些郁闷,明明是自己解决了贾凤,没功劳也有苦劳,但是安康镇好像完全把他给遗忘了。 来到大门前,先是一群礼乐手奏起欢快的曲子,再是点起了挂在安康镇大门梁上的万响长鞭。 礼乐齐鸣,锣鼓喧天,鞭炮作响,人声鼎沸,这哪是送行,完全就是一幅迎接状元郎衣锦还乡的场面。 “陈景兄弟!你一定要带着我妹妹一起回来!”兀官云望着陈景勉强的笑着,实在不舍调皮捣蛋的亲妹妹。 “一定!”陈景背起了行囊,跨上了骏马。 兀官敷上向兀官瑶说道:“路上你可收点性子,别给陈景兄弟添乱!” “哼——我还怕他跟我添乱呢”兀官瑶娇嗔着跨上了骏马。 “兀官伯伯,云兄,那陈景就此别过了——驾!”陈景拉转马头,马鞍一踢,驾马而行。 “父亲——哥哥你们要保重身体”兀官瑶抱拳道。 “好啦!去吧——陈景兄弟都走远了”兀官敷上向兀官瑶摆了摆手。 “走了——驾”兀官瑶缰绳一拉,调转马头,追随陈景而去。 礼乐锣鼓的声音越来越小,第一次离开父亲与哥哥的兀官瑶感慨万,心里既高兴期盼,又很是伤感。 第一百六十章 似曾相识 陈景、兀官瑶一行二人骑着快马离开了安康镇,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最近的一处小酒店。 天色将黑,二人下马交给了迎上来的小二。 小酒馆不大,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有十间房,下层是摆了十几张圆木桌的客厅。 陈景走进客厅,看到有一群人围在一起吹嘘聊天,饮酒作乐,除此之外再无他人,看来小酒馆今天的生意很是萧条。 陈景不想那群人太注意到他们,于是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刚一坐定,店小二便殷勤的跑了过来。 “客官你要些啥?我们和有卤鸭、口水鸡、红烧鱼、清炒白菜等等”店小二流利得说着菜名道。 兀官瑶问道:“有菜谱吗?” “有的”店小二将菜谱递给了陈景。 陈景拿到菜谱还没来的急看,兀官瑶一把抢了过去,望着菜谱点了几道好菜以解白天的奔波之累。 店小二拿着菜单刚要离开,那一群人中一男人吆喝了起来:“小二快快上酒!给老子再拿几坛酒来!” 店小二一脸为难道:“酒已经让人全买完了……没酒了……” “什么!真扫兴!没酒你他妈的开什么酒店!兄弟们!咱们走!”那男人起身欲要带着其他人离去。 酒店今日生意本身就很萧条,再加上几个白吃白喝的不倒闭才怪,店小二连忙赶上前去喊道:“你们还没付钱!怎么就走了!” 男人扭过头望了一眼店小二:“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店小二听到男人的话,看到男人的眼神立马不寒而栗起来,哆嗦的说道:“你……你们……不能……不能吃霸王餐……我们小本生意……” 男人走到了店小二面前,故作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将耳朵伸到店小二嘴边装模作样道:“什么?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店小二身体抖的更加的厉害,男人身后的同伙露出凶恶之相来。 兀官瑶好事,看到店小二被欺负,非常不爽,几步走到男人面前,揪起男人的耳朵大吼一声:“这里不准吃霸王餐!听不到吗!” 男人“哎呦”一声,捂着耳朵后退了几步,耳朵让兀官瑶震的生疼。 男人如此滑稽的一幕,让在场的同伙看成了笑话,那些同伴捂着肚子,指着他大笑了起来。 男人受到了羞辱,冷不防的朝着兀官瑶挥起胳膊就是一拳。 一旁的陈景连忙起身,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兀官瑶身前,在头前用右手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拳头。 “你他娘的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男人的拳头被陈景死死得抓住,动弹不得。 陈景不敢太用力,轻轻一脚踢在男人的肚子上,男人吐出一口胃液,腹部剧痛,身上的骨头像散了架子,每一处肌肉都酸疼,眼冒金花。 “瞧见没?有大爷照着我,鸡蛋碰石头你们找死?”店小二狗仗人势的在几个大汉眼前挥着拳头。 男人的弟兄们见自家兄弟受了大辱,也不在做笑,而是剑拔弩张的拔出了刀来。 陈景望着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不就是刚出聚灵镇时在好来客栈发生的一幕幕? “好了——好了——演过头了”白子然用扇子拍着手掌从楼梯走了下来。 白子然依旧衣冠楚楚,身穿一袭白色宽袖儒衫,卷曲的长发披肩,露着额头,两鬓系着自然下垂的麻花辫。 “白子然!”陈景望着下楼的白子然,颇有些惊讶。 “陈景!”白子然说道,“真是好久不见啊,我送你的这份礼物如何?” “什么礼物?” 白子然吟诗作对道:”真是大礼送到手中去,装傻充楞装糊涂啊!我送你了一个情景再现啊!” 陈景在这情景中确实很有感触,不禁让他想起了一直对其深怀愧疚的鲁班,也不知鲁班此时在何方,有了那些变化,工匠师的资格拿到手没有。 白子然见陈景不说话,说道:“还是挺触景生情的吧!最后就轮到了我出场,完美!” “喂喂喂——”兀官瑶见二人完全把自己冷落,气呼呼得走到白子然面前,对他说道,“你是谁啊” 白子然见兀官瑶,彬彬有礼道:“美女你好,我乃是——” “他是——”陈景抢话道,“青州合阳城第一骗子白子然” “我说……陈景,不要让我在美女面前第一次就丢丑嘛!第一印象很重要的!”白子然抱怨道。 “哟嚯!原来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伪君子啊!”兀官瑶拍了拍手一脸瞧不起道。 “喂——你这穿白衣服的”那些演戏的男人向白子然走了过来。 “怎么了?” “我们的戏演完了,结账”演戏的人伸手要钱道, 另一人指着被陈景打倒在地的同伙说道:“还有——事先你没说过要挨打,我这兄弟伤的不清,医药费你得出” 白子然摇了摇头,悠哉的坐在了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打开了折扇:“陈景兄弟,我身上没钱,能否帮我付清?” 兀官瑶怒嗔道:“我们凭什么要帮你这个伪君子结账啊!” 白子然摇扇道:“景昕兄弟与你作伴的姑娘太过刁蛮,我怕你吃不消啊!” “你这伪君子!”兀官瑶脸颊一红,唤出银铃作响得月金轮,怒道,“你居然敢在本姑娘面前耍牛氓!” “好好好——”白子然收起折扇,毕恭毕敬道“大小姐大人有量,是小生用词不当,是小生的错,请收起你的武器,不要有事没事就动刀动枪的,也请你别老是左一个伪君子,右一个伪君子,这样我很没面子,还有就是陈景兄弟说过要和我做好兄弟,现在兄弟为了给自己兄弟一个惊喜欠了钱,做兄弟的是不是应该帮兄弟把账给付清呢?” “你给我闭嘴!”兀官瑶有点被白子然的话给绕晕了,“你是再说绕口令吗“ “多少钱?”陈景问道。 那演戏的人张开五指道:“五两银子” “这么多!”兀官瑶惊呼道。 陈景从行囊里取出了碎银子扔给了演戏的人:“多给一两,六两银子,带你们的兄弟好好看看医生吧,你们的身体真的是太弱了,我还没用力就倒下了” 演戏的男人接过银子,向陈景感谢了几声和同伙们离开了小酒馆。 白子然对小二说道:“好了赶紧把美女点的菜上上来,我要好好跟自家兄弟叙叙旧!” “好勒!”小二搭着长麻布下去了。 陈景坐到白子然的对面,问道:“上次不辞而别,这次又突然出现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子然将折扇往桌上一放,一本正经得说道:“我要和你们一起上路,去黄山!” 第一百六十一章 和解 饭菜上齐,在陈景的介绍下,兀官瑶与白子然终算是互相认识了。 白子然举止优雅得为兀官瑶倒了茶,然后自己举起茶杯一饮而尽:“以茶代酒,再次向兀官大小姐赔礼道歉,喝了这杯茶,以后我们便是朋友了” 兀官瑶晃了晃茶杯,一口喝掉了杯中茶,说道:“算了……这茶本是不想喝得,但是看你如此诚恳的致歉,本小姐若还是不依不饶,到显得小气了” “好——”白子然向兀官瑶伸了伸大拇指道,“快人快语,女中豪杰” 陈景独饮了一杯茶水道:“白子然——你若真当我是兄弟,赶紧说说在瓮城为何不辞而别!” 白子然为陈景斟茶道:“陈景兄有所不知啊!” “那你说清楚”陈景还惦记着欠鲁班一个解释道,“事情说明白了,以后我碰到了鲁班也好给他一个交代” “行!”白子然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一半掩一半,既真实又有些添油加醋的告知了陈景。 说完,往脸上贴金道:“陈景兄弟,若当时不是我护着你,你的小命便不保咯” 陈景听罢,心中不免有些吃惊,原来许多事情是有人故意安排,自己就像玩偶一般任人摆弄。 白之然见陈景脸生温怒,劝解道:“陈景兄弟那时还不成熟,也没多大能耐,受人摆布很是正常!” 陈景岔开话题道:“这恺羽玄为何要用我的血肉祭祀神农真元甲,这神农真元甲是何物?” 白子然说道:“说来好笑,恺羽玄乃是堂堂人皇的大儿子,却是这神州大地上一小部分无法凝结真元的人,而这神农真元甲是上古神器,能够为穿着之人供给真元,所以无法凝结真元的恺羽玄只能依靠神农真元甲来使用真元” 陈景叹道:“原来如此,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神物!” 白子然拿起筷子道:“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吃饱喝足,咱们明天一起上路” “等等”兀官瑶打断道,“你可别在这里避重就轻,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问完呢”说罢,忘了一眼陈景。 陈景了解真相后对白子然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问道:“子然兄……你为何知道我会经过此地,又是为何知道我们要去黄山?” 白子然从衣裳内取出一张羊皮卷来,扔在了桌子上:“是你们的蒋敬叔叔托我来保护你们的,怕你们处世未深,阅历不足,摔个大跟头!” 兀官瑶打开羊皮卷,上面果然是蒋敬的字迹。 写道:“子然,我蒋某算到时日不多,死前的唯一心愿是能落叶归根回到黄山,我死后的骨灰会交给陈景,请你务必在路途中协助他,同他一起上黄山”书信后面写的是蒋敬如何与白子然相识相知,又是如何救了他一命。 二人看完羊皮卷上的书信,了解详情后,陈景感叹道:“蒋敬叔叔真是神机妙算,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白子然反将一军道:“哎——我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本以为不用拿出书信,凭我与陈景兄弟之间的情谊,喝喝茶,吃吃饭,叙叙旧便可互相信任,一同上路,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还是拿出了蒋敬的书信!” 陈景有些羞愧,咧嘴笑道:“辜负了子然兄一番好意,作为赔罪,今晚这顿饭我请了!” “等的就是陈景兄弟这句话”白子然一筷子掐到了肉上。 兀官瑶嘟噜道:“你不会吃饭的钱也没有吧” 白子然哈哈一笑,说道:“正是!” 酒饱饭足,三人分开各自回自己的卧房,约定明日三竿出发,一同前往黄山。 深夜,陈景躺在床上还未入眠,羊皮卷上书信的内容历历在目。 白子然原是皇盟的四大细作之一,叛逃后遭遇了追杀,曾经被蒋敬救过一次,所以他这次护送蒋敬的骨灰上黄山也是为了报恩, 身为细作一定有着三寸不烂之舌,捉摸不透,深不见底的诡计,而这种人无法掌控,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他会做什么。 陈景在瓮城时确实想过要与白子然做兄弟,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已不像三年前那般天真无邪,心里对白子然还是有所提防。 一个细作可以背叛自己的主子,他也可以背叛任何人。 陈景转念又想到三年前在聚灵镇、瓮城发生的那么多事情,若不是白子然说破,到现在他还被瞒在鼓里,都不知道这些事都是人为操控的。 陈景暗下决心,决不会再成为棋子,任人摆布! 另一个房间里,白子然同样不眠,心里一直在揣测分析着形式。 一路同行的兀官瑶大小姐脾气,刁蛮任性,但心地很善良,刀子嘴豆腐心,喜听恭维之话,想要搞好关系,就要从此方面下手。 陈景,三年不见,长大了,变成熟了是好事,而且看他健硕的身板与强大的气势,想必这三年苦心修炼,实力突飞猛进。 现在让陈景知道了自己是曾是细作得身份,白子然很是担心,怕因此而不能获取陈景完全的信任,这在遇到危险时是致命得,陈景年轻气盛,万一不能与他达成共识,不能用自己的经验来避免危机,硬碰硬下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就是送蒋敬骨灰去黄山这一件事。 白子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天,与蒋敬喝茶聊天时提到认祖归宗之事。 蒋敬问道:“子然叛逃皇盟后,若皇盟诏安,你会不会回去?” 白子然答曰:“不会在回到那个鬼地方” 白子然反问蒋敬道:“蒋兄,你还会回黄山吗?” 蒋敬激动道:“打死都不回咯,我不属于那个地方,清规戒律太多,痛苦得不行” 黄金算盘乃是神器,通过此物可以预知未来,算尽未来三年中的天下事,只是泄露天机折大寿,谁都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 白子然心中揣测,不知蒋敬在未来里看到了什么,竟与自己的执念背道而驰,要求自己与陈景一定要将骨灰送回黄山。 白子然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想太多也无用,到了黄山一切谜底都会解开。 次日,日照三竿,陈景、兀官瑶,白子然整装出发,向着黄山的方向驶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无人村 暮云空碛时驱马,日行百里原野阔。 一行三人在平原上行了几日,一直未看到城镇或者村庄,人困马疲,缺水口渴。 陈景驾在慢跑的马上,摊开手上的活体地图,细看着:“这上面明明标注了有村庄的” “陈景你这个大笨蛋,瞎带路!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晚上又要露营,我身上都臭到自己嫌弃了!”兀官瑶骑在马上,抱怨道。 “我说兀官大小姐,你别嚷嚷了,已经没水给你解渴了”白子然倒了倒水壶,一滴水都没有流出来。 “子然兄——你看看,明明这里是标注有村庄的”陈景把活体地图扔给了白子然。 白子然接过地图仔细看了起来。 “陈景——你看!”四下远望得兀官瑶忽然指着前方兴高采烈得欢呼起来,“有村子!我看见村子了!” 陈景顺着兀官瑶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乡村的轮廓。 “驾——” “驾——驾——” “喂——等等——”白子然还来不及阻止,陈景,兀官瑶二人兴奋的驾起骏马,朝着村子奔驰而去。 来到村子的村门口,陈景忽然感觉不适,这种感觉仿佛如同之前进十寨沟时一般。 陈景连忙张开手掌,手中凝结出的天火摇曳,闪烁不定。 “陈景——我们进去看看吧!”兀官瑶下了马,拉马往村里走去。 白子然拉马停在了陈景身边,望着他手中的天火说道:“这村子有古怪!我们快快离开!” 陈景捏熄了天火,下马说道:“小瑶已经进去了,我们赶紧跟上去,取点水就走!” 白子然无奈,只好也跟着下马,同陈景一起追上了兀官瑶。 村子里萧条凄凉,街道上空无一人,村民们住的茅草房已经是满目疮痍,破破落落。 三人牵着马慢步走进村子里,看着这凄凉的村子,兀官瑶的心里凉了一截。 陈景牵马走到一户人家前,用手推开了屋门,“咯吱——”一声响,门一推开便垮塌了,激起的尘灰迎面扑来。 “估计这房子有几年没住人了!”兀官瑶跟着陈景走进屋内,看着狼藉一片,满是灰尘和蛛网得客厅猜测道。 “这里是应该是个无人村!”白子然站在门口说道,“大概有百户人家,估计都迁徙了吧” “好不容易有了希望,没有想到失望比希望更大!”兀官瑶叹息道,喉咙里越来越干涩。 陈景眉头紧锁,身体里的真元越来越紊乱,手掌上的火焰成了火苗。 村之里,没有人,没有食物,水井干枯,三人牵马走到村子的后门。 “赶紧离开这里吧!”白子然上了马。 “嗯——这村子让人很不自在”陈景点头道。 兀官瑶已经口渴的不想再说话。 三人骑马从村子的后门走了出去,却又回到了村子的入口处。 “怎么回事?”陈景心里一惊,“我们不是出了村子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还没感觉到吗?”白子然环顾四周,仔细察看着这个乡村道。 “什么?”陈景问道 白子然下了马,蹲下身子,用手中的扇子挖土道:“这个村子让人下了结界!” “结界?” “你在看这个” 白子然在地上吹开泥沙,陈景看到露出得尖尖黑角时,瞪大了星目:“混元石!” “这村子的结界对我们来说,想出去很简单,主要就是地面上埋了混元石,形成了像十寨沟一样的小磁场,我们在这磁场下真元被压制,根本使不上力”白子然说着又在另一块泥沙土下挖出了混元石。 兀官瑶忍不住,干咳了一声,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都快渴死了” 白子然盘坐在地上,怪腔怪调道,怪罪道:“兀官大小姐都跟你说了别大吼大叫,现在知道口渴了?” “天色不早了,看来今晚只能在这露营了”陈景望着西沉的太阳说道,“不过在这之前,我们一定要先找到水源!” 白子然拿出水壶,对陈景说道:“水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你守着兀官大小姐吧”说完,离了开去。 陈景从马背上拿下一块卷起的长布,用这块布扎起了帐篷。 夜悄无声息的降临,天上的黑云挡住了月光,漫无边际的黑暗,寂静无声的旷野,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陈景早早就生起了篝火,白子然拿着灌满水的水壶回了来。 “快——快——”兀官瑶迫不及待得抢过白子然手上的水壶,咕噜噜得喝了起来。 白子然坐到篝火边上说道:“喂——喂——我说兀官大小姐你省着点喝,我弄这些水不容易” “啊——爽快!就是有点土腥味”兀官瑶解了饥渴,将嘴一抹,如枯木逢春般又活了过来。 白子然拿过兀官瑶手中的水壶,递给陈景道:“陈景——喝水” 陈景摇了摇手道:“我本是半妖火体,只要不饿着,半个月不喝水都不打紧” “白子然”兀官瑶好奇的问道,“这村子里半个人影都没,水井也干枯了,你到哪弄的水” “就不告诉你”白子然喝了一口水,故意气兀官瑶道。 “切——你以为我稀罕知道啊!只要渴不死本大小姐就行了”兀官瑶说着,转移话题道,“嘿——你们说这无人村里的村民会不会全都被人屠杀啦,会不会夜晚他们变成厉鬼来害我们啊!” “怕什么,你们聚灵镇不出过红娘吗”白子然说道。 “他才一只鬼嘛,万一出了一群没有眼睛,吐着长长的红色头的鬼,咋办”兀官瑶故意渲染气氛,然后做了个恐怖的鬼脸。 “尘归尘,土归土,人死后灵魂都会下黄泉,那里有人管着呢”白子然说道,“像你们聚灵镇那红娘是被人下了咒,困住了魂魄不让下黄泉,所以才化为了厉鬼” “啊——哈——我先睡觉去了,你们两个大男人好好守夜哈”兀官瑶打了个哈欠,困意来袭,钻进了帐篷里。 “自然兄——我与小瑶太过莽撞,今天多亏了你” “我的任务不就是帮你们这两个爱惹麻烦的人擦屁股吗”白子然说着从篝火里抽出了一根烧了大半截的枯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屁股。 第一百六十三章 长尾熊妖 “小瑶——快醒醒!” 兀官瑶睡得正香,帐篷外忽然想起了陈景的喊叫声。 “小瑶——快醒醒” “怎么了!”兀官瑶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发现天才刚刚微亮。 陈景将兀官瑶一拉,飞奔疾跑,躲在了一个墙角后面。 “干嘛啊——你们两个” 神色紧张的白子然一把捂住了兀官瑶得嘴:“嘘——兀官大小姐,待会你就知道了。” “嗷——”一声震耳欲聋的熊吼声从不远处传来,接着一只肥头尖耳,高大肥壮的棕熊,胸前挺着两个肥硕的肉球,直立着身体,张着血盆大口,拖着奇长的尾巴从一个房屋后面走了出来。 棕熊越走越近,三人看到它躯体粗壮肥大,身体上的毛又长又密,脸形像只狗,头大嘴长,眼睛与耳朵较小,嘴巴里的牙齿又坚又硬,四肢粗壮有力,长有锋利的爪子,长长的尾巴上长满了尖刺。 “真没见过熊长成这样!胸肌比陈景的还发达!”兀官瑶惊叹道。 白子然皱眉说道:“这熊叫长尾熊妖,力大无穷,由人而变!” “由人而变?” “对——这长尾熊妖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没有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而且不巧的是我们还真碰上了”白子然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到家了。 三人小声说话间,长尾熊妖走到安营扎寨的地方,俯下身子,在帐篷上闻了闻,猛得又立起,一爪子拍散了帐篷。 兀官瑶问道:“它在干嘛?” 陈景回道:“不清楚” “这长尾熊妖哪里冒出来的?” “不清楚。” “你怎么什么都不清楚啊”兀官瑶又问白子然道,“你知不知道啊?” 白子然正在苦思冥想,如何逃离这里,思路一下让兀官瑶打断,没好气得回道:“我说兀官大小姐,你哪有那么多十万个为什么啊!” 长尾熊妖仰起头,四下嗅了嗅,突然扭转头来,望向了陈景这边。 “嗷唔!”长尾熊妖长嚎一声,撒开四只,向三人狂奔了过来。 “不好!我们被发现了!你们快跑!我拦住它”陈景大吼一声,双拳燃起了小火。 长尾熊妖狂奔到陈景几步远的地方,立起身子,粗臂一挥,夹着一股腥风,向陈景的脑袋爪了过来。 陈景先快一步,蹲下身子,猛足全力,冲拳而出,击打在了熊妖的肚子上。 拳风吹动熊肚子上的毛,泛起了一圈圈波纹。 陈景灵元在混元石的磁场下紊乱,拳上小小的火焰在拳风中吹散。 长尾熊妖纹丝不动,眼睛瞪的通红,吼叫着举起肉掌对着陈景压了下来。 还好长尾熊妖的体积大,攻击的速度也比较笨拙,陈景连忙就地一滚,轻松的躲了过去。 可是还没等陈景立起身子站好,长尾熊妖扭动身子,闪电般得一个甩尾,带刺得尾巴力道千钧般得打在陈景的胸口上。 陈景横空飞了出去,重重得撞在房屋的土墙上才停了下来。 陈景咬紧牙关,吐了口血从地上站起身来,若不是千钧一发之际聚集散乱的灵元挡在胸前,心肺早已在长尾下同胸骨一起碎裂了。 长尾熊妖的动作虽然愚笨,但是甩尾的动作却是飞快,大意不得! 陈景边想对策边在土墙下捡起了一个长木头,凝神聚力,想用天火点燃长木头。 长尾熊妖张着血盆大口一步一步朝着陈景走来,扭动身子,尾巴又是一甩。 陈景一跃而起,长尾熊妖的尾巴打碎了房屋的土墙。 “咻!”陈景手中的长木头终于着了火,落地前,竭尽全力,扔到了长尾熊妖的背上。 “轰——”长尾熊妖的后背上迅速燃烧了起来。 “成了!”陈景单腿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长尾熊妖似乎很怕火,在地上不停得翻滚,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恶心的糊味。 不久,火熄灭了,浑身冒着黑烟的长尾熊妖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陈景舒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松了开,瘫软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陈景——”兀官瑶一脸担心得跑了过来,“你没事吧” 陈景笑了笑:“没事。” 白子然站在一旁看着长尾熊妖不敢大意:“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离开!” “你不是说这个村子被结界覆盖着吗,怎么离开?” 白子然回头将注意力放在了兀官瑶的手腕上:“唤出月金轮,说不准它能带我们出去” “你不早说!”兀官瑶准备唤出月金轮,长尾熊妖忽然立起身子朝着兀官瑶甩出长尾。 兀官瑶猝不及防,根本无法躲避。 “小瑶!”陈景挡在了兀官瑶前,用手臂挡住了长尾。 “陈景!” “快走!”陈景用手死死得抓住长尾熊妖的尾巴,手臂上不停得流出血来。 “月金轮!”兀官瑶唤出月金轮,月金轮飞旋而出,在半空中还没有飞一会儿,便闪了一下不见了。 “不行!”兀官瑶急的跺脚道,“不行,我根本无法凝出真元驾驭月金轮!” 白子然跑过来,将兀官瑶一拉,逃开道:“大意了——这长尾熊妖皮糙肉厚,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想杀死它不容易!” “陈景现在根本不是熊妖的对手!我们逃了,他独自一人肯定会被杀掉的!” 白子然拉着兀官瑶到安全的地方,停下来说道:“你在这里,我去帮忙,千万别来,你只会让陈景分心!” 兀官瑶点头。 长尾熊妖浑身焦臭,怒气冲冲,挥臂乱抓。 陈景只好松开长尾,向后撤退。 长尾熊妖不依不饶,绝不放过把它烧焦得陈景,一招连环甩尾,长尾如同钢鞭,打在地上激起碎石,甩在半空中刮起烈风。 陈景躲避着一次次猛烈的攻击,手臂上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体力快到了极限。 “啪!”陈景终究还是让长尾熊妖击倒在了地上。 陈景倒在地上,手臂上的伤口又让地上的混元石刺到,瞬间体内灵元像是被抽空般,完全感觉不到了。 体内的太阳金乌也让一团黑球给罩住。 长尾熊妖兴奋得嗷嗷一叫,挥起长尾要给陈景最后一击。 “看镖!”白子然及时赶到,甩出金钱镖,刺入了长尾熊妖的喉咙里。 “熬——”长尾熊妖哀嚎一声,喉咙处血喷如注,重重得倒在了地上。 白子然跑到陈景身边,扶起陈景说道:“还好陈景兄弟烧了它全身的毛发,要不然我的毒镖根本进不了身!” 陈景坐在地上胸口一起一伏,抬起手臂说道:“我的伤口被混元石刺中……” “什么!”白子然大惊失色,陈景得这个消息无疑是祸从天降,大难临头,因为让混元石触碰伤口,对于修真者来说无疑是大忌中的大忌! 第一百六十四章 噩耗 白子然叹了口气道:“修真者的血液一旦沾上了混元石,身体里的真元就会立马消失,轻者真元会慢慢恢复,重者一身的修为全部化为乌有,必须重新修炼,还有最为严重的就是身体有可能再也无法凝结真元了!” 白子然的话如对陈景来说如五雷轰顶,三年来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受尽了多少磨难才有了今天的修为,难道要一切回归起点重新来过?不!陈景无法接受也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 “白子然!”兀官瑶责怪道,“景昕本来就受了重伤,你还要火上浇油打击他,你是想让他身体和精神全都崩溃吗?” 白子然打开折扇不以为然道:“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不跟你瞎扯了”兀官瑶问道,“我们的马呢?被那狗熊吃了?” “我们把它藏在了屋子里” “快去找来,马身上有药” 白子然起身,去寻了马来。 兀官瑶从马背上的行李里拿了止血的药膏,涂在了陈景的手臂上,然后用麻布将陈景的手臂包扎了一圈又一圈。 陈景面无表情,一直去感受体内的真元,却一点都没有感受到。 “景昕——你不要听白子然胡乱瞎说,你会慢慢好起来的”兀官瑶安慰着陈景,取出一些银针为他针灸。 兀官瑶半蹲下来先是用手指和手掌在陈景各个穴位上有节奏地按压,再是用银针扎入穴道中。 兀官瑶的安慰与温柔恰似雨露春风般安抚着陈景的心灵,陈景虽已绝望,但是看着兀官瑶认认真真得为自己医治身上的伤,不免想到大风大浪都已经挺过来了,不能因为这点挫折而自暴自弃,一定要振作起来。 “景昕好些了吗?”兀官瑶语气柔和,关心得问道。 “挺好” “不错嘛,身体变结实了”兀官瑶为陈景施完最后一针,伸了个懒腰,“好了——针灸真是麻烦,若不是这个村子奇奇怪怪的让我使不上真元,我用《通脉医术》中的指灸便行了”说完,又去行李那里翻药去了。 陈景躺在地上,经过兀官瑶的治疗,感觉到浑身得经脉开始通畅,肌肉得剧烈酸痛慢慢的缓解,只是身体里还是完全感觉不到真元。 白子然也有些后悔向陈景说出实情,宽慰道:“景昕——其实我是胡乱瞎说的,好好养伤,离开这个村子后慢慢你就会恢复了” 陈景吃力的爬起来,靠着墙坐着说道:“子然兄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的情况我心里知道,” 白子然把脸一抹道:“真是同性相冲,异性相吸啊,看来我得易容成个大美女,说的话才对你有效果!” “你要易容成个大美女,那也不叫美女,叫变性人!”兀官瑶拿了一些小药丸走了回来。 “我说兀官大小姐,你就不能向我说点好听的么” “好好好——”兀官瑶打趣道,“白子然是大美女,什么都大的美女,男人看一眼就神魂颠倒的大美女” “算了——算了”白子然无语道“还不如说点坏的,你这捧我比挖苦我还难受” “给——景昕,把我手里的小药丸都吞了,这药丸能起到活血化瘀之用”兀官瑶拉出陈景的手,将手心里的药丸倒在了他的手里。 “嗯”陈景将手中的药丸倒进了嘴里,全部吞了下去。 兀官瑶担忧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在这种完全使不上力的地方,要是再来什么怪物,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白子然摇了摇扇子道:“当了细作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进入到混元石的磁场内,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陈景气愤得握拳,用力得垂在了地上:“都怪我太粗心大意!要不然我们不会陷入如此困境!” “景昕——不要自责了,我们也没有帮上你的忙”兀官瑶叹道,“走出了聚灵镇,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小到成一只蝼蚁,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白子然站起身来望着长尾熊妖的尸体说道:“再过不久长尾熊妖便会发出尸臭来,我怕这尸臭会引来其他的妖物,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在村子里找一个隐蔽得地方暂且先躲藏起来,等安稳了再想办法出去。 陈景点头道:“就按子然兄说的办” 陈景坐在马背上,兀官瑶与白子然牵马而行,三人边走边寻找合适的藏身所。 “就这里了”白子然停在一个三合院前。 三幢土石房子组成一个“凹”字,泥墙与盖有茅草的大门相连,围住房子,形成了一个前院。 白子然牵着马率先推开门进了院子里。 兀官瑶咳了咳,扇了扇鼻子前的灰跟着走了进去,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安营?” 白子然将牵马的绳子系在了一根柱子上,从行李里拿出一个瓷瓶出来:“我们没了帐篷,晚上又不能生火,这个院子可以挡风,还有茅草,晚上冷,这里是最好的安息之所” “为什么我们不能点篝火?” “我说兀官大小姐,你点火,不就是告诉那些妖魔鬼怪这里有人吗?”白子然说着,走到门口,从瓷瓶子里倒出粉末往门口撒去。 “这是什么?”兀官瑶凑过来问道。 “驱妖粉”白子然回道,“这粉能散发出一种怪味,一般得小妖受不了这种气味,就不会靠近” “那长尾熊妖是大妖还是小妖?” “我哪知道” “万一它不怕呢?” “试试吧,聊胜于无” 夜又悄无声息的降临,陈景因为伤病,早早的入睡休息。 黑漆漆的夜里更是让人觉得恐怖,仅靠月光才能在黑暗之中看清模模糊糊得脸,偶尔一阵风吹过,“呼呼”作响就好像有鬼在哭泣。 “真瘆人!”兀官瑶一哆嗦,坐在地上抱着身子说道。 “希望景昕的身子快些好起来,要出村子没他不行”白子然祈祷道。 “除了他骨裂的手臂,在我的灵丹妙药下不出三日,景昕的身体便会好了”兀官瑶信心十足道。 “我说兀官大小姐,这种时候你可别吹牛” “不信咱们走着瞧” “好好好——信信信” 院子里又陷入了沉寂。 夜越来越浓,白子然默默得守护者陈景与兀官瑶二人不敢入睡。 其实刚进村子时白子然便知道是到了哪里,只是一直都不敢确认,当今日看到长尾熊妖的时候,才敢完全确认,他们是踏入了禁地,女妖国的入口处!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进入洞穴 陈景醒来的时候,天色已亮,兀官瑶正在忙手忙脚的将两根绳子,一头圈在马屁股上,一头圈系在一块木板上。 “小瑶,你这是干什么?”陈景坐起身子,问道。 “你身上不是有伤吗,我正给你做一个简易的马车吗,到时候你就躺在这木板上,然后让马拉着木板走!”兀官瑶累得满头大汗,终于系牢了绳子。 “给——”兀官瑶扔给了陈景一个馒头,“赶紧吃饱上路,我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村子” 陈景手里拿着馒头,盘坐在了木板上,尝试了一下凝结真元,徒劳无功,还是完全感应不到。 陈景有些气馁,更为自责,知道兀官瑶呆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吃不饱睡不暖,还要担心受怕,自己却帮不上任何忙。 兀官瑶左看右看,见没有任何问题,跨上了马,然后拉起陈景那只骏马的缰绳,将两只马的屁股轻轻一拍,两只骏马携着兀官瑶,拉着陈景身下的木板,出了三合院。 “白子然——你昨天晚上那驱妖粉还有点作用”兀官瑶骑在马上向白子然说道。 “那驱妖粉的效力只能保持一个夜晚,今天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出去,要不然今夜会很难熬过去!”白子然忧心忡忡得说道。 “不用你说,我在这个村子里一刻钟都待不下去,盼望着早点离开,可是我们出不去啊!” “我来想办法!” 兀官瑶与白子然边说边驾马前行,行驶了很久,二人发现村子又出现了另外的古怪。 一开始三人从村子的后门出去回到了入口,所以想逆反着试试从村子的入口出去,看方法是否能行得通,他们一直向前门的方向行驶,但是通往前门的道路就像是无限拉长,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我们是在原地打转吗?”兀官瑶忍不住问道。 “没有,这是一条笔直的通路,两匹马也是笔直的行走怎么会原地打转?”白子然回道。 “怎么回事!你们看前方居然出现了一个洞穴!” 三人向前望去,不远得街道上居然凭空出现了一个悬浮着的洞穴。 洞穴里黑糊糊的一片,不时还能够听到滴水的声音。 白子然看到洞穴心中一凉,说道:“糟了——”女妖国的入口打开了” “女妖国?什么女妖国?” “女妖国是九州大地上三个别外洞天的其中一个,这别外洞天与世隔绝,每五十年开一次入口,相传别外洞天女妖国的掌管人能够使人变化成熊,昨日看了长尾熊妖,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我们可能就是误进了别外洞天之中!”白子然紧紧得捏住折扇,死死地盯着洞穴,说道。 “那我们不是永远出不去了!” 白子然摇头道:“说不好,别外洞天几乎无人踏足,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 “不好,有东西从洞穴里走了出来!”兀官瑶看到黑糊糊的洞穴闪起了几只发亮的眼睛,这些眼睛一直在晃动,接着一只只肥头尖耳,高大肥壮的长尾熊妖,拖着长尾从洞穴里走了出来。 “怎么又是这些恶心的熊”兀官瑶焦急道,“还来了十几只” 陈景看在眼里,握紧了拳头,一只熊对付起来已经相当的吃力,何况同时对付几只熊。 兀官瑶紧张道:“我们该怎么办?” “陈景先上马!”白子然屏住呼吸对陈景说道。 陈景点头,吃力得爬到了马背上。 “跑!”白子然突然大吼一声,拉转马头,驾着马飞奔逃离。 “你是不是男人啊!第一个跑”兀官瑶埋怨着一拉缰绳,拉马狂奔。 “嗷——”长尾熊妖们注意到了三人,互相叫唤着追赶了过去。 长尾熊妖奔跑起来的速度比骏马还快,很快就追了上来。 兀官瑶回头,见长尾熊妖留着口水,追了上来,说道:“这些臭熊长得那么肥,跑起来还那么快,有没有天理啊!” “谁说胖子就一定比瘦子跑的慢!” 白子然话还没说完,一直熊腰已经追了上来,举起肉爪“啪”得一下按住了马后拉着的木板。 木板应声而碎,骏马也为拉扯的力道带着兀官瑶一起翻倒在地。 尘土飞起,马嘶长鸣,兀官瑶躺在地上,摔得不轻。 “小瑶!”陈景从马上跳了下来,落在地上滚了几圈,不顾一切的爬起来向兀官瑶狂奔而去。 长尾熊妖立起身子,一爪拍下,爪子离兀官瑶得额头还有几尺的危机时刻,那个凭空出现的洞穴突然倒吸,熊的爪子还没来得急碰到兀官瑶得一根头发,它那肥大的身体就随着呼啸旋转的狂风,腾空飞起朝着洞穴飞去。 陈景,兀官瑶,白子然也无例外,紧随其后,也让洞穴吸了过去。 陈景在半空中,伸出手,紧紧的一把抓住了兀官瑶的手,想说话,但是倒吸得狂风让他张不开口,就连眼睛也睁不开只能勉强的眯着。 终于,三人被卷入了洞穴里,洞穴中伸手不见五指,偶尔能听到长尾熊妖嗷嗷得吼叫声。 忽然,洞里飘出一股奇香的味道,这种味道让人感觉非常的温馨,仿佛置身于美丽,和煦,温暖的花海之间,使人紧绷的神经很快就松弛下来。 白子然赶紧捂住嘴巴,想向兀官瑶与陈景吼,告诉他们,这香味千万不能去闻,因为这是迷香,是很危险的迷香! 狂风席卷,声响巨大,捂着嘴的白子然不能吼,一旦张开嘴巴也会吸入迷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景、兀官瑶二人闻着奇香,眼睛慢慢得合上,昏睡了过去。 白子然看着陈景还有兀官瑶陷入危险之中,却无能为力,正当绝望的时候,在黑暗之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 这时一个蒙面的男子冲了过来,左右手臂将陈景还有兀官瑶用力一架,在狂风中稳如泰山,借洞穴上的墙壁向前跳跃,带着他们安然无恙得离开了洞穴。 白子然让洞穴吐了出来,落地后看到同行的三只马躺在地上,肚子一起一伏没有死,昏厥了过去。 三只马得不远处躺着几只无头的狗熊,猩红得血液留了一地。 蒙面的男子夹着陈景与兀官瑶放在了地上,准备离去,被白子然叫住:“英雄请留步!”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别外洞天 白子然抱拳道:“英雄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的两位伙伴中了迷香,能否帮忙解毒?” 蒙着三角布巾的蒙面男人没说话,走到陈景与兀官瑶二人前,从衣服里取出一个瓶子,打开盖子,在他们鼻子前晃了晃,接着用大拇指分别按于二人的人中处。 白子然警戒着环望四周,发现刚刚的洞穴消失不见了。 “咳咳——” 陈景,兀官瑶干咳了几声后醒了过来。 “什么这么臭啊!”兀官瑶迷迷糊糊的耸了耸鼻子,吐了吐舌头干咳道。 “救你命的药”白子然走到兀官瑶身边说道。 兀官瑶坐起身子,扇着鼻子前的臭味,望着从未见过得蒙面男人问道:“他是谁?” “救你命的人”白子然望向蒙面男人感激道,“是他救了我们” 兀官瑶站起来,感觉身上软绵绵的,向蒙面男人致谢道:“谢了!” “客气”蒙面男人问道,“你们怎么会误入此地?” “我们一路颠簸,路上饥渴,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村庄所以便进来看看,没有想到是个无人村,后来让一个洞穴吸进了这里”陈景咳了咳说道,刚说完话便又被鼻子前奇臭无比的味道呛住,干呕了几下反而变得清醒来。 “嗷——”一声熊吼在不远的丛林中回响,接着熊叫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一个接着一个的互相回应,十几只长尾熊妖寻着血腥味找了过来,挺立在树丛之间,张着血盆大口着吼叫,用它们粗大的肉爪子拨开树枝,向着陈景们的这个方向走来。 “妈的!有完没完!”陈景站起身来,望着这些长尾熊妖怒斥道。 “怎么哪里都有这些怪熊啊!这些熊就是不肯放过我们吗?”兀官瑶心烦意乱道。 “你们别乱动,让我来!”蒙面男人望着长尾熊妖,双手上生出了锋利的竹刀。 白子然站在一边,感觉体力的真元已恢复正常,不在被压制,看来进入洞穴中后已经远离了混元石所在的小磁场了。 蒙面男人双脚上腾起一股气,“刷”的一声响,如离弦的箭般弹到了几只长尾熊妖之间。 长尾熊妖见有人主动找上门来,变得更加兴奋异常,舞动奇长而有力的尾巴,吞吐着劈打向蒙面男人。 蒙面男人的身上长出了光滑坚硬的的竹甲,用来保护身体不受侵害。 长尾熊猫们长尾挥甩,是进攻也是防御。 蒙面男人面对几只长尾熊妖有力快速的长尾鞭击非常的从容,只见他在半空中动作轻盈,移形换影,忽高忽低,忽左忽右,长尾熊妖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有时还会误打了自己的同伴,两只尾巴因误打交织再一起。 蒙面男人脚板下面长出长长的尖竹筒,身体朝着两只长尾熊妖的尾巴落下,长长的竹筒尖插进了长尾熊妖的尾巴里。 长尾熊妖凄惨的仰头一吼,蒙面男人趁机挥舞竹刀割下长尾熊妖的头来。 “小心身后!”兀官瑶见两只笨重的熊妖向蒙面男人偷袭,感激叫道。 蒙面男人身后两只长尾熊妖冲上来,甩起尾巴向着他的肩膀呼来。 蒙面男人手中的竹刀收缩成了尖刺竹手套,双臂发力,两手一抓,死死扣住了两只长尾熊妖的尾巴,然后脚板上的竹筒陡然伸长,拉着这两只长尾熊妖熊直冲云霄。 “去!”蒙面男人高呼一声,脚板上的竹筒脱落,旋转身形,用力一甩,两只长尾熊妖如落地陨石般直直砸向了地上的长尾熊妖们。 “轰隆”石破天惊的一声响,地上尘土飞扬,四只熊妖倒在了灰蒙蒙的尘土之中。 这蒙面男人用了真元!陈景眼见这一幕心潮澎湃,在灵元微薄的时候只身一人对付一只长尾熊妖相当得吃力,虽然战胜,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让他吃惊的是蒙面男居然在有混沌磁场下能运用大量灵元,使出如此厉害的招数,真是厉害! 等等! 陈景忽然醒悟过来,难道这里已经没有混元石所产生的磁场了? 几只长尾熊妖皮糙肉厚,受到了从天而降的巨大冲击,身体受到巨大重创,居然还能爬起来。 一条黑墨锁链飞到了熊妖身上,将它们困在了一起。 “英雄——我困住了他们,给他们最后一击吧!”锁链是白子然画出来的,帮助蒙面男人赶紧除掉熊妖。 四只熊妖嘴里流着血和唾液的混合体,用肥硕的身体想要挣脱掉锁链。 蒙面男人手中凝出四只竹片飞镖,朝着长尾熊妖甩了出去。 “刷——刷——刷——刷——” 熊妖们的头颅纷纷掉落,倒了下去,身上的锁链落在地上时化为了墨汁。 陈景见白子然也能轻松使用法术了,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这里已经没有混沌磁场了吗?如果没有了,可我为何还是感受不到灵元? 难道?难道?难道真是最坏的结果,身上的灵元完全化为了乌有了吗? 解决完所有的熊妖,蒙面男人对三人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会引来更多的熊妖,跟我走吧!” “我们去哪?凭什么相信你?”兀官瑶从骏马身上拉下了行李,挎在了身上。 “你可以不信我,那你就在这等死吧!”蒙面男人说着就要离开。 “喂——大英雄”白子然挽留住了蒙面男人,向兀官瑶使了个眼色道,“我们跟你走,你救了我们的命,人生地不熟的不信你信谁?” “那跟我来吧!”蒙面男人说着领头走进了丛林里。 白子然走在陈景身边问道:“你身上有伤,我背你!” 陈景摇头说道:“我没那么脆弱,身体好着呢” 蒙面男人回头道:“走快一点,你们要跟紧我!” 丛林中,怪木参天,树枝连着树枝挡在道上。 蒙面男人边向前快走,边用手纵劈斩断挡道的树枝。 树枝断裂后,不久又慢慢得合拢复原。 白子然望着合拢复原的草木,心道:看来我们已经到了别外洞天里了,女妖国——我最不想来到的地方! 第一百六十七章 阿木 “英雄救我们三人于水火之中,能否告知尊姓大名?”白子然跟在蒙面男人的身后,试探性得问道。 “我叫阿木”蒙面男子很爽快得回道。 白子然阿谀奉承,举着大拇指道:“阿木——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好名字!” 人人都喜欢被歌颂赞扬,爱听赞美之词是人之天性,虚荣心也是大多数人的致命弱点,常言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身为细作得白子然是老江湖,早已深知与各种人的相处之道,几句话下来,便与名叫阿木的蒙面男人拉近了感情。 “阿木,请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白子然向阿木问道。 “这里是别外洞天——女妖国!”阿木回道。 白子然心中猜测得没错,果然他们通过洞穴来到了女妖国,而村子只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实则是女妖国的入口。 “女妖国就你一个人吗?”白子然紧接着问道。 “还有很多人”阿木说道,“不过这里的人全都分散了开去” 白子然想要更多的了解一下别外洞天:“这女妖国有多大?” “这女妖国莫约有三十八万里”阿木很自然的说出了女妖国的大小。 白子然一听,继续用着夸奖的口吻打探道:“这么清楚,看来你是这里的原住民啊!” 阿木叹了口气,说道:“这女妖国没有原住民,都是误入进来的,许些事情也是听这里的老人说的。” 白子然继续问道:“你来这多久了?” 阿木苦笑了一下,然后回道:“已经五十年了。” “五十年?兀官瑶不敢相信得张大了嘴巴:“那你不是已经成了一个老头了” 阿木笑着说道:“别外洞天的时间跟外面的世界不一样,这里的时间要慢上三天,我是十岁的时候误进这里的,今年差不多二十七岁。” 白子然说道:“我听闻别外洞天每五十年出现一次,每一次都会出现在不一样的地方,看来传闻是真的!” 阿木回道:“女妖国确实是每五十年在九州大地上出现一次,但因为施加了封印,所以这里只能进不能出!” 兀官瑶不解道:“封印?什么封印?” 阿木反问道,“你知道此处的别外洞天为何要叫女妖国吗” 兀官瑶不解,问道:“为何?” “因为这里的掌管人母夜叉孙武后是这里的女王,取名为女妖国!”阿木说道这里,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恐惧、怨恨、愤怒。 “果然是孙武后”白子然其实早就猜到了,女妖国的掌管人便是她,为了套出更多信息才假装不知道。 阿木问白子然道:“你可认得?” “略有耳闻……三大别外洞天里女妖国之所以较为出名就是因为赫赫有名的孙武后,因为她是第一代天皇手下的一员大将,在三皇争霸的时期,屡立战功,后来不知何种原因让天皇用乾坤印困在了别外洞天里”白子然回忆着说道。 “白子然你懂得还真多!”兀官瑶先夸赞了一下又贬低道,“不过你懂得再多也不算真男人,每次遇到了危险第一个跑的就是你。” “我说兀官大小姐,你懂什么啊,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难道非要三个人都去硬碰硬、作死吗?”白子然对兀官瑶很是无奈,每次她说的话都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面。 兀官瑶伶牙俐齿,不依不饶道:“你这话到没说错,但是要留青山也要留我啊,我一女流之辈,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应该发扬君子风格,挡住敌人,保护住我,好让我先跑吧!” 白子然拿兀官瑶没辙道:“行——下次你先跑,我一定给你殿后!” “哈哈哈——”领头的阿木笑道,“这姑娘口齿伶俐,好生厉害,你这一介书生也是说不赢她啊!” 白子然道:“我是好男不跟女斗。” “好你个大头鬼唷!”兀官瑶与白子然斗完嘴后,向阿木自我介绍到,“阿木——我叫兀官瑶,身边这个有点傻乎乎得叫陈景,那个永远说不赢我的叫白子然,以后请多多指教了” “幸会,幸会,以后也请多多指教”阿木回头抱拳道。 陈景满腹心事,对于感受不到灵元一事很是烦闷,一直没说话的他“恩”了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得向阿木说道:“以后请多多指教。” 一开始,阿木是有些堤防三人的,毕竟不熟,不知道是何底细,但一直困在女妖国中的阿木本性善良,再加上涉世未深,一下就让见多识广,深知与人相处得白子然先攻破了防线,谈话之间又觉得兀官瑶是性情中人,闷闷不乐的陈景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很好亲近,于是到现在几乎对三人没有了防备。 “我还有一个疑问”白子然继续问道,“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长尾熊妖?难道都是让母夜叉所变的?” “嗯!他们大部分都是五十年前被吸进来的土匪,这些个人作恶多端,不识母夜叉的能耐,还妄想挑战他,最后被一怒之下的母夜叉用三叉戟变化成了长尾熊妖,作为了自己的侍宠和护卫!”阿木说着停下步子来,表情有些不自然。 “那你知道我们该怎么出去吗?”兀官瑶问道。 “想要逃脱这里必须打败母夜叉,然后再想办法突破封印才能够出去”阿木取下了遮脸的三角布巾道,“无论是哪一个几乎都不可能完成,要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困在这里了。” 阿木没有了三角布巾遮脸,三人看清了他的脸。 阿木脸色微黄,显得较为年轻,二十七岁的人看起来像是只有十七八九岁,与白子然一样有一种书生般优雅得气质,也有着侠客一样的英气。 兀官瑶羡慕道:“哇——阿木你长得可真是年轻,别人都说女人三十就成豆腐渣了,我若有你这种不老容颜该多好!” 阿木一笑,说道:“到了!” 白子然见阿木停了下来问道:“我们到哪了?” 阿木故作神秘得说道:“我的秘密基地!” 第一百六十八章 秘密基地 阿木带着陈景、兀官瑶、白子然三人在丛林中拐了几道弯,走了几条羊肠小路,拨开最后一抹遮眼的树丛后,陈景看见在一棵枝繁叶茂,枝干粗大的槐树下有一木桩搭建起来的房子。 房子前有偌大一块铺满草坪的空地,草坪上不仅有草还有许多一簇簇争芳斗艳的花朵,一群孩子正在草坪上互相嬉闹着,翻滚着。 “孩子们——”阿木张开双臂朝着孩子们走去。 “阿木哥哥,阿木哥哥!”孩子们看到阿木就像是看到他们依靠的大哥哥,欢呼着、奔跑着争先恐后的挤进了蹲下身子的阿木怀里。 “孩子们,又有新客人了哦!”阿木站起身来望着陈景、兀官瑶、白子然,一个个的为孩子们介绍道,“这位漂亮的姐姐叫兀官瑶,这位儒雅的叔叔叫白子然,这位哥哥叫陈景” 陈景心情虽然很差,但是看到活泼纯真的孩子们,咧嘴勉强得向着孩子们微笑起来,孩子们却不领陈景的情,纷纷脸色惶恐的缩在阿木的身后盯着陈景咕嘟道:“怪哥哥——怪这哥哥杀气好重,好吓人!” “……”陈景木讷得眨了眨眼睛。 “怪哥哥——哈哈——”兀官瑶一边捂着嘴忍不住的笑,一边用手捅了捅陈景,怪声怪调道,“红头发的怪哥哥” “筷子搭桥——难过啊——陈景,以后我用易容术帮你整个容,你现在的长相和神情确实有点少儿不宜!”白子然最喜欢在这个时候凑凑热闹。 陈景柔了柔一头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长得那么帅不需要整容,算了——慢慢得再和这些小家伙拉拢感情。” “阿木,又带了新客人啊……”一个老头拄着拐杖,驼着背,从木屋里一步一挪得走了出来。 “甲爷,你慢走!”阿木连忙上前扶住了老人家。 “哎——可怜的孩子们啊,父亲母亲全都被押进了女妖城当奴隶,没过多久就让母夜叉变化成了长尾熊妖失去了人性,这么小就没了双亲照料,等张大了又重复着父母的使命,周而复始,真是悲哉……悲哉!”名叫甲爷的老头叹着气,慈祥的脸上满是沟壑一样的皱纹。 孩子们低垂着头闷不做声,有的还抽搐着哭了起来,他们是可怜的不幸来到这随时都会丧命的女妖国,从小就没了双亲的疼爱,吃不饱,穿不暖,这么小就要经受人世间的大疾大苦,着实让人心酸不已。 阿木摸着一男孩子的头疼爱道:“放心——我会保护他们的!不会让他们被母夜叉抓走的!” 甲爷叹气道:“你保护的了他们一时,保护不了他们一世啊,况且女妖国不大,我们很快就会让母夜叉的手下发现的!” 陈景望着这些无辜的孩子们,想到了年幼的自己,没有得到家的温暖,父母的呵护,日日夜夜都生活在思念之中,这种感觉不言而喻,只有感同身受才能理解。 “咕噜噜”孩子们的肚子一个接着一个得响了起来,他们都不好意思的低垂着头,捂着肚子。 “孩子们再给哥哥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想办法弄些食物回来!”阿木笑着说道,力图用笑容来改变凝重的气氛。 “阿木,老夫知道这女妖国的食物都让那母夜叉揽了去,每次你去女王城偷食物都会有生命危险,母夜叉对食物的防守是越来越严实,你还是别去了吧,我们都能忍忍,再想其他办法!”老头拽着阿木的胳膊摇着头,不想阿木再有生命危险。 “小瑶,把我们身上所有的干粮都拿出来!”陈景不忍心孩子们忍受饥饿,于是想着贡献出自己的实物。 兀官瑶也不吝啬,从行囊里取出用粗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干娘,拿出最后的几十个白面小馒头,一个一个的分给了饿着肚子的小孩。 “谢谢美女姐姐,谢谢红发怪哥哥!”小孩们拿着馒头拼命的啃起来。 陈景看孩子们狼吞虎咽得填饱肚子,心里美滋滋的。 “没有想到陈景兄弟,有如此大仁大爱!”阿木见陈景把自己最后的干粮分给了孩子们,心里非常的感激。 “阿木别跟我客气”陈景举起拳头,用拳击掌道,“为了孩子们,我决定要去打倒母夜叉!” 阿木楞了一下,甲爷一脸不可思议得盯着陈景,孩子们也停下了吃馒头,望着陈景眨眼睛。 陈景慷慨激昂道:“不打败母夜叉,孩子们都会饿死,就算出不去了,只要能打败母夜叉,这里的人就会过上了好日子!” 阿木心里没底觉得陈景有些自不量力:“陈景兄弟,你话说的没错,但我说过了,在女妖国没人是母夜叉的对手,就算我们所有人加起来恐怕……” “不是还有被你救下的村民们吗!把他们团结起来!”陈景说道。 “请进屋里看”阿木带着陈景走到了木屋的门前。 陈景往屋里张望,眼前的情景让他震惊不已,被救下来的十几个村民,几乎都受了重伤,身体、脚、手、头,都用厚厚的麻布包裹着。 陈景见到这惨不忍睹的一面,更为气愤。 白子然打开折扇,摇着扇子道:“陈景兄弟,你先冷静下来,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办法帮孩子们填饱肚子” “子然兄!我们该怎么办?”陈景焦急得问道。 白子然哈哈一笑,老谋深算道:“今天杀了那么多长尾熊妖,肉还不够吃吗?” “不行!”阿木摇头道,“打消这个念头吧,长尾熊妖的肉里又毒素,根本吃不得。” 白子然收起折扇向兀官瑶一指道:“有毒不要紧,我们这儿可有神医!” “兀官小姐吗?” “对!”兀官瑶拍了拍胸脯道,“就是本大小姐,毒素的事情我可以帮忙解决掉” “还有一个问题”阿木说道,“血腥味会吸引更多的长尾熊妖,数量太多的话我们也不是对手” 白子然说道:“那就先捕获一只,抬回来研究研究,把孩子们的燃眉之急先解决了!” 陈景向白子然竖起了大拇指。 第一百六十九章 猎捕熊妖 陈景与兀官瑶留在了秘密基地,猎捕熊妖的事情由白子然与阿木完成。 深夜,一阵风吹过,陈景一个人站在草地上,衣服在风中鼓鼓作响。 依然无法感受到体力的真元,陈景郁闷得跪在了地上,为什么会这样,如果身体里没有了真元我跟废物又有什么两样? “一定是身体还没有回复!虫子——我要吃虫子来养身!”陈景疯狂得在草里翻出了小昆虫扔进了嘴里。 “陈景你在干嘛呀!”兀官瑶从屋里冲了出来,拉住在地上拼命抓虫子的陈景担心道。 “小瑶——”陈景跪在草地上,双手死死得抓住地上的草,“我可能——会成为一个废人” “什么废人”兀官瑶说道,“你又没缺胳膊少腿的怎么就成了废人?” “我凝结不出灵元,使用了不了天火,还不是废人吗?” “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你再也使用不了天火,那也不是废人啊,只是成为了普通人” “在我心里,平凡人就等同于废人!现在的我怎么保护你!怎么完成蒋叔叔的遗愿送他的骨灰回黄山?”陈景说道这里,额头用力得撞在了草地上。 “陈景……”兀官瑶见陈景如此的痛苦,却不知该怎么去安慰他。 “明明信誓旦旦说好了要帮助孩子们,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窝在这里,等着子然和阿木去猎捕熊妖,明明说好了要打倒母夜叉,却根本无能为力!” “陈景……你不要自责了,你是为了救我们才会伤得那么重” “小瑶……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吧”陈景抬起头来,拔下草地上一撮儿草紧紧握在手中。 “行”兀官瑶一步两回头得进了木屋,偷偷躲在暗处盯住陈景,生怕他会想不开做出傻事。 白子然与阿木躲在丛林暗处,借着月光望去,丛林外十几只长尾熊妖趴在地上憨憨入睡,白天让阿木杀掉的长尾熊妖已经让同类啃食殆尽,只剩下了一堆骨头。 白子然看在眼里觉得惊奇:“没有想到——这长尾熊妖还食同类。” 阿木说道:“兵荒马乱的时候没有食物,人都食人,何况没有人性只有兽性得熊妖。” 白子然打开折扇道:“也对!” “这长尾熊妖嗅觉很是灵敏,我们要捕获一只决不能让其流血,如若流血会引来更多的长尾熊妖,还有可能顺着血迹找到秘密基地” 白子然从衣服内置荷包里拿出一瓶毒药来:“这是断命散,常人吸食一点便会立刻心脏爆裂而死。” “这东西对妖有用吗?”阿木担忧道。 “这长尾熊妖不是人变得吗?试试就知道了!”白子然说着在折扇上画了十几个小人。 小人跃然纸上,扭动了下身子,从扇子上站了起来跳到了地上 阿木望着地上站着的小墨人惊叹道:“子然兄,你居然会如此神奇的法术” 白子然笑道:“雕虫小技而已跟你的竹子身比差远了” 十几个小人排排站好,举着白子然放上去的断命散,在一声令下,悄无声息得齐步往前走,朝着离白子然最近的一只长尾熊妖进军。 小人们举着断命散的药瓶穿过丛林,走到了长尾熊妖的比之前。 小人们放下药瓶,一只小人爬了上去拧开了瓶盖,拖住药瓶得小人们一起使力倾斜药瓶,将瓶子里的断命散倒在了另外两个小人捧起来的手心上。 捧着断命散的小人,走到长尾熊妖的熊头边上,在鼻子上抬起手来。 长尾熊妖吸力很大,鼻孔一吸,小人捧在手心的断命粉全都吸入了进去。 长尾熊妖陡然瞪开眼睛,还来不及呻咛便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了。 “成功了!”阿木兴奋道。 长尾熊妖头下面的十几只小人完成了任务,全都化为了墨汁落在了地上。 “阿木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看我的厉害!”阿木马步压身,撑开双掌,两根竹筒从掌心伸出,穿出树丛来到长尾熊妖的身下。 两根竹筒在长尾熊妖的一头一尾,竹筒的身上横着又长出许多竹筒连接在了一起,横着长出的竹筒上又生出新的竹筒,循环往复,编制成了一张由竹筒连起来的网子。 阿木咬着牙,吃力得站了起来,用竹筒网抬起笨重的长尾熊妖慢慢往后拉,抬进了丛林。 “大功告成!”阿木手撑着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 “你还真有力气”白子然望着地上的长尾熊妖道,“我可没能耐隔空把这么重得熊给抬进来” 阿木称赞道:“我也就一身蛮力而已,若不是子然兄的锦囊妙计,哪有我出力的时候” “我们赶紧回去,孩子们还等着填饱肚子”白子然说着画了四个轮子出来,安装在了竹筒网上,成了一个简易的竹筒网车。 二人一前一后推拉着竹筒车子安全的回到了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前的草地上,陈景跪在地上一直都没有起来,兀官瑶躲在木屋里强忍着困意一直守候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拂晓,兀官瑶看见远光白子然与阿木推拉着放有长尾熊妖的竹筒车子回了来。 兀官瑶欢喜雀跃的下了楼,跑到陈景身边拍了下他说道:“白子然回来了” 陈景抬起头来,看见白子然与阿木推拉着长尾熊妖回了来,顿时来了精神,站起身来,迎上去帮忙。 “哎呀”白子然放下了竹筒车,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陈景——应该把你带去的,推这么重得一只熊,可真把我给累死了” 陈景闷不做声,接过白子然的位置与阿木一起继续将竹筒车推向木屋。 白子然见陈景心情不好,不理睬自己,小声问一旁得兀官瑶道:“陈景这是怎么了?” 兀官瑶横了一眼白子然,说道:“还不是因为你。” 白子然见自己要背锅,说道:“我说兀官大小姐我都不在,关我什么事啊!” 兀官瑶提高音量道:“陈景还是无法凝结真元拉!” 白子然用拿着折扇往手心一拍,叹了口气。 第一百七十章 好事与坏事 第二天清晨,趁孩子们还在睡觉的时候,兀官瑶打开麒麟眼,除去长尾熊妖身上的毒素。 陈景、白子然、阿木围在兀官瑶身边耐心得等待着。 半个时辰后兀官瑶闭上了眼睛,阿木焦急的问道:“兀官小姐,有办法除去长尾熊妖上的毒素吗?” 兀官瑶深呼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道:“再给我点时间” “好——摆脱了兀官小姐”阿木向兀官瑶抱拳道。 “阿木哥哥——阿木哥哥——” 这时小男孩们从木屋里边穿好衣服,边飞奔了出来,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阿木哥哥——到了教体术得时间了” “对呀——” “我们快开始吧” “开始吧!” 阿木站在男孩们的中间,抚摸着他们的头道:“你们不饿吗?有力气习武吗?” 男孩们七嘴八舌得回道:“当然啊” “我们有力气啊!” “我们要像阿木哥哥一样强,去打倒母夜叉保护自己的家人” “好”阿木说道,“今天继续教你们空手搏击之术,一定要好好记牢” 陈景与白子然的注意力被教学的阿木吸引了过去。 “看好了!”阿木蹲下马步,双拳缩于腰间,深呼一口气,接着猛力出拳,朝着一棵树枝打去,“咔嚓”得一声响,树枝折断。 “啪啪啪啪啪——” 响起了孩子们的掌声。 “阿木哥哥真厉害!” “是啊!隔空一拳便能打断树枝” 阿木讲解道:“孩子们,要想跟阿木哥哥一样厉害,首先就要学会专注,任何修炼都离不开”聚精会神”这四个字,阿木哥哥刚刚就是在聚精会神下,将身体里所有的力量汇聚在了拳上,利用拳风折断了树枝!” 白子然打开折扇,赞叹道:“阿木是一个好老师” “这还只是初步的聚力之法,等到你们学会之后,我在教予你们靠吐纳来调节来进一步随心所欲的控制!”阿木从地上拿起一块坚硬的顽石,用手在顽石上轻轻一划,顽石变成了两半,“等到那个时候你们也能像阿木哥哥一样轻松弄碎石头了” 一个男孩举着手说道:“阿木哥哥太厉害了!我一定要练到阿木哥哥这种境界!” 阿木抚摸着孩子的头,劝导道:“凡事欲速则不达,不管练什么都要打好根基!” 陈景看在眼睛,听在心中,阿木的一席话启迪了自己,他忘记了最基本的修行之法,凝结真元时,一定要聚精会神,平心定气,戒骄戒躁!特别是白子然的话对他心里造成太大的压力和阴影,每次凝结真元的时候都会胡思乱想,心里暗示。 陈景闭上了眼睛,让自己达到心无旁骛,忘我自然得境界,排除多种念头,将思维集中于一念,松静自然、意气相随、循序渐进、持之以恒。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陈景费尽心思依然感受不到真元的力量。 另一边,兀官瑶完成了对于长尾熊妖的体内各个部位的察看。 “长尾熊妖的毒素全部溶在了血肉里,我可以泡制药水配合麒麟玉把毒液渗透出来”兀官瑶顿了顿说道,“这是好消息,坏消息就是需要等十天” “等十天?”阿木摇头道,“现在我们这儿一点粮食都没了,根本熬不到十天” “十天已经是极限了,不可能提前了”兀官瑶黯然神伤道。 “只能冒险去女王城偷粮食了”阿木决定道。 “你若要去,那我也随同一起吧”白子然说道。 “若子然兄随同一起去,一定马到成功”阿木见白子然参与进来,心里很是踏实。 “我也去!”陈景说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陈景,你有伤在身,再入虎穴你不是找死吗?”白子然听到陈景决定要与阿木去女妖国偷粮食,阻止道。 陈景坚持道:“我必须去,我要出一份力,让我干等着你们回来,还不如让我去送死!” “陈景——有重要的事交给你做哟”兀官瑶神神秘秘得说道。 “什么?” “阿木说了,长尾熊妖的鼻子很灵的会寻血腥味,所以我们需要除腥草来去掉腥味,这里都是小孩,老人还有残疾人,采集除腥草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兀官瑶说道。 “行”陈景拍着胸脯道,“交给我了” 白子然暗道:还好兀官瑶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个方法,要不然易冲动,不爱听指挥的热血青年陈景跟着一起去,还真是让人头疼! “陈景把手给我”兀官瑶说着拉住了陈景的手,“打开” 陈景张开手掌,兀官瑶在他手掌上用手指画了一个图案。 “这是?” 兀官瑶解释道:“你知道除腥草长什么样,长在哪吗?” “不知道” “我在你手上画了一个寻草符,她会指引你去找到草药” 陈景看到手掌上出现了一个摆动的绿色箭头。 兀官瑶让男孩子寻了一个竹楼子来帮陈景背上:“快去快回,早一点除掉血腥味就可以早一点开始除毒,孩子们也就可以早一点吃上肉了” “好!我会很快回来得”陈景背着竹楼在绿色箭头的指引下寻除腥草去了。 白子然目送着陈景离去后对阿木说道:“我们也出发吧!” “好!我们出发”阿木点头,周围的孩子们都围了过来。 “阿木哥哥——你别去吧” “是啊——甲爷爷说那里先天太危险了” “阿木哥哥万一出了事,我们该怎么办啊” “孩子们,别这样啊,阿木哥哥一定会回来得,一定会带食物回来给你们填饱肚子!”阿木对拉住他衣服的孩子们保证道。 “阿木啊!我们真的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为了我们这些和你非亲非故的人豁上性命……”一些受伤的居民走木屋里走了出来,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 “大伙们!我阿木的本事你们不知道吗?难道不相信我阿木吗?”阿木双眉一挑,问道。 “信啊,但是那母夜叉更为厉害啊” “我们可不想阿木也被母夜叉变成熊人” 阿木举起手掌,对向关心他的人发誓道:“我对你们发誓,我一定会安全回来得,况且还有厉害的人帮忙,一定会马到成功的!” 居民们说道:“好吧——那你一定要安全的回来” “嗯!” 第一百七十一章 误入地洞 陈景在手掌心中绿色箭头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处林子里。 此处的太阳光与秘密基地一般充裕,水土也一般肥沃,树木却比秘密基地那里长的更加高大,茁壮,茂密。 陈景跟着指引继续往树林里走去。 树林深处,大多以松柏为主,树叶蔓披,地上杂草丛生,不知名的鲜花点缀其间到有一番韵味。 陈景在一棵梧桐树下停了下来,手上的绿色箭头流转成了一个圆。 “找到了!”陈景望着眼前梧桐树下的除腥草自言自语道。 除腥草有人膝盖骨般高,叶子呈深绿色,叶尖上有小花苞,与常见的花草无异,若不是有兀官瑶的指引,根本察觉不到它得所在。 陈景蹲下身子,取下篮子,用力拔出除腥草放进了进去。 “大功告成!”陈景拍了拍手,望着装满的竹篮心满意足得站起身来,当他抬起头时,一只花毒蛇盘在树枝上,昂起得蛇头正对着自己吐着红杏。 花毒蛇有一米多长,背面灰褐色至褐色,上面长满了许多黑褐色横斑,背侧有两条浅色纵纹,纵纹与横纹相交处呈灰白色点斑,好似秤花;腹面呈黄白色,腹鳞两侧常有小黑点。 陈景与草花蛇对视着,望着他棕黄色的蛇头不敢动一步。 花毒蛇是一种潜伏在密林深处的毒蛇,若是被它咬上一口,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会一命呜呼。 陈景悄悄将脚尖伸到了竹篮下,心中想到自己虽然没有了灵元,但是对付小小毒蛇还不在话下。 “哈!”陈景突然一喊,倒是让与他僵持得毒花蛇吓得一激灵。 毒花蛇受惊,出于本能,不顾一切得往陈景头上咬去,恰在这时,陈景脚尖一用力,勾起了竹篮让毒花蛇要在了篮子上。 “去死吧!”陈景一步向前,单手做刀,劈在了毒花蛇七寸处。 蛇的七寸是其心脏所在,一旦受到致命伤,必死无疑。 毒花蛇身体一软落在了地上,一命呜呼。 哈哈!虎落平阳被犬欺,我陈景就算没了灵元,对付你这只小破蛇还是不在话下的。 陈景背好竹篓,得意着捉起毒花蛇扔进了竹楼里。 陈景正想着把意外的收货毒蛇煮成蛇皮汤补补身子时,忽然听到“嘶嘶——”作响,从梧桐树上盘下一群毒花蛇。 毒花蛇们昂起头来,用冰冷凶狠得眼睛盯着陈景。 真是运气背到家了,陈景打死一只毒蛇,却引来了一群毒蛇,这些毒蛇肯定是看到自己的同伴让陈景杀死,为了报仇所以集体出动。 蛇是冷血动物,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怎么这里的蛇变了异,如此团结了? 陈景边诧异,边慢慢向后退了几步,猛得转过身子拔腿就跑。 梧桐树上的毒花蛇们从树上弹越而起,落入地上,吐着红杏,蜿蜒着身子追了上来。 虎落平阳被蛇追,陈景心中恨道,若是能使用圣火,早就把这些毒蛇烤成蛇串串了,还用得着狼狈得逃跑吗? 毒花蛇们越追越近,有些追得更近得蛇蜷缩起长身,像一张拉紧的弓,张开两颗青白獠牙,牙尖滴着翠绿的毒液,嗖的一下,直窜弹起,咬向陈景的脚后跟。 陈景跑得飞快,让毒花蛇们屡屡咬空。 “哈哈——”陈景回头望了一眼那些明知猎物在嘴边上却始终咬不到的毒蛇们,笑道,“本大爷虽然没了真元,没了圣火烧死你们,但是好歹也是从半个地狱里爬起来的男人,就你们这些小毒蛇还想咬着我,痴心妄想!” 陈景嘲讽玩急的乱窜得毒蛇们回过头来,前面出现了一个横倒着的大树桩。 陈景用力一跃,跨过树桩,落地时脚下陡然一空,整个身体落入了一个地洞里。 石块块树枝随着陈景一起滚下,落入了黑漆漆得地洞中。 毒花蛇群围在地洞边上,翘起头来,像是非常惧怕般游走逃开了。 洞口得边上长出了许多树枝,又将其掩盖了起来。 陈景醒来的时候已不知身在何方,四周幽暗,怪木重生,暗绿色的草有半人多高,如同小灯笼般的萤火虫在草丛之间乱舞。 “这是哪里?”陈景被撞得七荤八素,脑袋还在嗡嗡作响。 陈景坐了许久,待脑袋清醒过来时,将脑门一拍,腾得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我是落到地洞里了!” “我叫陈进坑好了”陈景有些无奈,自嘲道,“怎么老是掉进洞里,这别外洞天里还连着洞!” 陈景确实与地洞有缘,在琴泉城时让人扔进了流沙洞里,在无悔山修炼时进入了圣鸟之巢,从地下九个巢洞中爬了出来,现在又落入了别外洞天的地洞里。 “少年——” 陈景正郁闷着,从不远方传来了呼唤着他的声音。 “是谁?”陈景立在了原地,大声问道。 “少年——往里面走”声音浑厚沉重又富有磁性。 陈景想着要赶紧回到地上,将除腥草带回秘密基地,于是背起竹篓,双手拨开粗长下垂,盘桓交错的树枝,往里走去。 越往里走走深,光线越暗,密密麻麻的树枝藤蔓盘根错节,交织在一起。 没过多久,陈景,兀官瑶顺着道路居然走到了丛林的尽头, 丛林的尽头是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壁,石壁周围茎叶让茂密的树枝盘绕着。 一位身穿灰色麻布衣的中年男人盘坐在地上,男人蓬松着头发,脸被凌乱蓬松的头发遮掩住,看不清其面目,身上到处长满了高低不同,粗细不等的三叶小花,萤火虫们有的绕着他飞舞着,有的落在肩膀上,有的停留在长出的三叶草上。 男人的四肢让水桶般粗细得铁链锁住,铁链的另一头连在青苔的石壁上。 “啊——我在这等了上百年,终于看到人了!哈哈哈——” 男人说着抬起头来,陈景这才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了他的脸,只见男人的脸褶皱如树皮,双眼清澈明亮,炯炯有神,绿色的眼珠珠子好似一汪清水中的绿珍珠。 “你是谁?”陈景望着眼前长相奇怪的男人问道。 男人张嘴笑道:“哈哈——我乃上古时代守护树神的大祭司——兜庐青!” 第一百七十二章 踏入女王城 海浪似的红云在天空中翻滚,狂风忽起,电闪雷鸣,一场暴雨蓄势待发。 白子然与阿木躲在一处草丛里按兵不动。 “子然兄——你怎么又打算不回去了”阿木看见有转机,心中暗喜。 白子然心中本来是很坚定的要撤退,但也怕等他们凯旋而归的孩子们,期盼的脸上布满失落,又看到天上要下大雨,转念之下有了对策:“要下暴雨了” “子然兄想到对策了?” “嗯”白子然点头道,“我们现在好生休息,等暴雨下下来,然后明天清晨便可以隐藏在暴雨之中,直接从防守薄弱的地方杀进去,暴雨下会冲刷掉血腥味,泥土的土腥味也会影响到长尾熊妖的嗅觉,还有最重要得一点便是暴雨的声音、雷鸣的声音会掩盖住长尾熊妖的长鸣声” 阿木瞪大了眼睛,兴奋得向白子然鞠躬道:“子然兄真是大才!碰到子然兄真是我和孩子们的福分和造化” “别把我抬到天上去了”白子然说着摸摸肚子,“我也饿” 阿木笑着摇了摇头:“子然兄真是性情中人!” “趁着还没开战好好休息吧,待会有你受得!”白子然说着打开了折扇,画了许多小老鼠布在周围进行巡逻,他靠着一棵大树,稍作休憩。 夜深人静,闷热难耐,红云在天空之中越积越厚,大雨一直闷在云中不肯洒落。 阿木盘坐在地上调息养神,要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 天色慢慢的亮了起来,一声惊雷响彻天空,黑云涌动,狂风呼起,雨点先是稀稀拉拉得落下,溅在泥土中飞扬起来,空气里充满了泥土的气息。 不久,电闪雷鸣,狂风更甚,天空就像打开了闸门般大雨倾盆而下,霎时,天地蒙蒙,蒙在一层银色的水帘中,满山偏野,变成白茫茫得一片。 阿木,白子然从林中冲了出来,大雨淋湿了衣裳,他们在风雨之中艰难前行。 守在女王城西面的长尾熊妖相对较少,二人隐于暴雨之中,来到了西门不远的地方。 白子然向着阿木大声吼道:“准备好了吗!” 阿木紧握双拳,一咬牙说道:“我不拿到粮食,我就不回去见孩子们!” 雨水从脸上滑进了嘴里,白子然吐了一口水,折扇往前一指:“我们上!” 阿木忽然像变了一个人,双眼充血,骨头捏着“嘎嘎”作响,身上浮出绿色的竹甲,向守着西门的长尾熊妖们冲了上去。 “都别给我挡道!”阿木猛冲上前,一只长尾熊妖还没来得反应,头颅便让竹刀隔断与身体分了家,猩红得血液随风雨飘散,留在地上的血液也让大雨稀释。 “嗷”数十只长尾熊妖立身嘶吼,见同类被斩杀发起狂来,作为先锋的三只长尾熊妖,举起肉爪向阿木头颅拍去。 “来吧!怕你们还算男人吗?”阿木双手拿着竹刀,在雨中乱挥,割断了三只长尾熊妖在头颅上六尺之处的粗大手臂。 白子然站在远处不敢向前,他的法术最怕雨水,墨汁画的物体见了雨水便会稀释掉,当然可以运用真元向墨汁画的物体施加保护膜,让其不被雨水浸湿稀释,但这样太耗费真元体力,饥饿的白子然如果这般做过不了多久便会真元耗尽。 阿木还好有竹甲护体,在与三只长尾熊妖缠斗的时候,偷袭的熊妖挥起尾巴击打在他的后背上,竹甲碎了一地但是保护着他没有受伤。 “背刺”阿木狂吼一声,拔地而起,扔出手中竹刀,切断了面前三只长尾熊妖的脖子,身后伸出一根尖刺竹筒戳穿了偷袭熊妖的喉咙。 白子然数了数,守卫西门的还有整整十只熊妖,不知道一直油米未进的白子然体力还跟不跟的上。 “刷——刷——刷——刷——”阿木扔出四根竹筒,穿进了四只长尾熊妖的肚子。 四只长尾熊妖倒在了地上,鲜血直流,阿木飞身而起,四刀落下,砍断了熊头。 阿木带头开始猛冲,白子然跟随在后,眼看八方,怕有增员尽量不让他们陷入危险中。 四只长尾熊妖被击败,后面的六只长尾熊怪又跟了上来,它们嘴里流着口水,呲牙咧嘴的向着阿木杀来。 长尾熊妖们各自甩尾,速度快,力道强劲,步步紧逼。 风雨呼嚎,阿木一游一豫,稳扎稳打,声东击西,以此来打乱长尾熊妖们的节奏,让它们乱了阵型。 阿木掌握着风向,手朝着一只长尾熊妖顺风吐出一只尖刺竹筒。 狂风加速度,阿木没有用多少力,竹筒借着强劲的风力刺进了一只狗熊的喉咙里。 白子然对阿木临危之中想出的战法非常之敬佩,利用自然界的力量节省自己的体力和真元,真是妙哉! 其他五只长尾熊妖见同类一个一个得惨死,它们居然害怕了,转过身想逃跑。 “畜生就是蠢,哪怕它以前还是人”阿木顺风不停得吐出短小的竹筒刺尖。 “嗷——” “嗷——” “嗷——” 长尾熊妖像刺猬一样倒在了地上,激起了无数的水花。 最后一只熊妖跑得最快,想逃脱一死,阿木岂能放过,顶着暴雨疾步如飞,像仍标枪一般,扔出了长长得竹筒刺尖。 竹筒顺风飞出,势如破竹,刺进了长尾熊妖的心脏里,贯穿了身去。 “嗷——”长尾熊妖哀嚎了一声,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没有了任何阻拦,阿木与白子然来到了女王城西门的城墙壁下。 女王城的城墙与其他城池的城墙截然不同,一般的城墙都已坚硬的方石而砌,而女王城的城墙用厚实的黑色泥土而搭,泥土上还长满了许多树根。 阿木,白子然贴墙而站,除了狂风暴雨的呼呼声,四周再无其它的声音。 “现在该怎么办?”阿木紧锁眉头,不敢轻举妄动,一切听白子然的安排 “我们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走一步算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白子然回道。 “好”阿木纵深一跃跳到了城墙上。 白子然运转真元,跟随着阿木跳到了城墙上,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说道:“阿木以前怎么偷今天就怎么偷!” “好!”阿木与白子然跳下城墙向女王城进发。 第一百七十三章 阻碍 陈景望着衣衫破烂的兜庐青,心道:这被锁链困起来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守护树神的大祭司,第一眼印象倒像是树精,不过,无论是神还是妖,只要能帮助我出去便行了。 想到这里,陈景抱拳,毕恭毕敬得说道:“祭祀大人,我叫陈景——你有办法让我上去吗?孩子们还等着我送除腥草回去!” 兜庐青问道:“你生的孩子?” “不”陈景说道,“是误入女妖国的人们所生的!” “原来如此,与你非亲非故得,你还蛮有爱心”兜庐青称赞道。 陈景追问道:“山神大人有办法让我出去吗?” “当然”兜庐青一口答应,话锋一转道“不过……” “不过什么?” 兜庐青一脸坏笑着说道:“至从我被困在这里,双手让铁链锁住后就再没有挠过后背了,每次痒痒时,如坐针毡,浑身难受,根本无法让我集中注意力来施法,所以你若想出去,帮我止痒了,我就能专注的使用法术送你上去!” “此话当真?”陈景见有戏,再三确认道。 “当然”兜庐青笑道,“大祭司还会说谎吗?” “好!”陈景背着竹楼向前走,绕到了兜庐青的身后。 一股树皮腐烂的臭味迎面扑来,陈景闻了一下便觉得头昏脑涨,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兜庐青低头笑道:“红发小子……这就受不住了?” “好受得狠!”陈景鸭子死了嘴巴硬,憋住一口气,在兜庐青身上挠了挠,没一会儿功夫,气憋的难受,有些憋不住了,赶紧跑了开,扶着一棵树,大口大口得喘起气来。 兜庐青故意怪罪道:“我说红发小子,你把我越挠越痒,让我怎么送你上去?” “等着!马上就来!”陈景张开嘴巴又大呼了一口气憋住,冲到兜庐青的身后为他挠起痒来。 …… 秘密基地离女妖城有一天的路程,白子然随着阿木穿过树林时已经到了夜晚。 阿木拨开一丛长有茂密树叶的树干,朝远方望了过去。 白子然凑到阿木身边也朝着远方望去,只见繁星闪烁的夜空下,城池如正方形的豆腐块般隐蔽在黑暗中,月光下只能看清其轮廓。 “子然兄,每到夜晚女王城城边上会有许多长尾熊妖蹲守,你一定要跟好我!”阿木说着带头猫着身子,绕出了丛林,白子然紧随其后。 女王城的周围很空旷,在这空旷的土地上可以隐约看见许多的小黑点隐在黑暗的阴影中。这些远远看去的小黑点便是守卫女王城的长尾熊妖。 二人一直沿着林子的边缘环绕,忽然间如同千层浪般的红云翻滚着越过女王城,遮天避星般朝他们这个方向涌来。 月亮隐没在红云中,大地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下。 白子然与阿木相隔不差毫厘,两人却互相看不见对方,远处的女王城也在漫无边际的浓黑中消失不见,无法确定其方位。 阿木停下脚步从腰间取出一只蜡烛将其点燃,在这星星之火的光亮下,陈景,兀官瑶,阿木三人终于可以看见彼此。 “时运不济,居然会碰到这种天气!”阿木有些沮丧。 “回去吧——只能改日了”白子然叹了口气道,“黑云遮月,没有亮光形势不利!” “如若明天也是这般,后日也是这般,那我们就要一直要等到好天气才行吗?”阿木有些焦急,明白时间的宝贵,孩子们承受不住长时间的饥饿,但他明白越是在这种漆黑一团的环境的环境下越是不可轻举妄动,漆黑的环境能够蒙蔽人的视觉和感觉,如若点火,就算是蜡烛里的小小火光,在黑夜之下也是最为明亮的,立刻就会吸引长尾熊妖的注意力,而且长尾熊妖有夜视眼,能够看清五米以内的环境。 “那阿木你有什么好的对策吗?”白子然知道阿木为了孩子们很是焦急,于是问道。 “没有——但“阿木昕欲言又止,他不想坐以待毙但是又没有方法能够穿越长尾熊妖的防御圈。 “我们先回去吧,从长计议”白子然在去女王城之前就预测到了一切不会那么顺利,所以心中早就决定好了今夜先打个头阵先看看周边的情况再说,事先没有过多的想对应之策,这个时候黑云遮月没了光亮,漆黑环境下带来的阻碍无法越过,他也没有良策,只能作罢回家。 阿木陷入了沉寂,时间很紧迫,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分对他都很重要,不愿放弃,可是挡在他身前的重重阻碍,又让他无计可施。 阿木正在回与不回中纠结痛苦时,忽然一阵腥风从他面前呼下。 “啪”得一声响碎响后,白子然不远处闪起了火光。 白子然看见身边一只长尾熊妖张着血盆大口,挪着厚实的躯体向他扑来。 “子然兄!”阿木蹲身一掌,掌心中竹尖破掌而出,直接穿破了长尾熊妖的喉咙,腥臭的血滴落在了地上。 “嗷”不远处响起了几声熊鸣,守卫女王城的一些长尾熊妖注意到了这里。 “嗷——”不远处熊叫声此起彼伏起来,发现二人的长尾熊妖们通过吼叫声在互相传达着信号。 “赶紧走”白子然双眉紧锁,跑了阿木身边,吹灭了他手中的火折子道,“这回不走也得走了,长尾熊妖的嗅觉灵敏,我们已经打草惊蛇,目标被暴露了!” “可是为了孩子们我不想放弃!” “我们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怕等青山上长出柴火了,孩子们也早饿死了!而且我们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我怎么……我怎么……怎么向盼望的孩子们交代!” “那如果你勉强行事食物也没带回去,命也送了呢?那孩子们连一点希望都没了!”白子然拉着阿木在黑夜中快速的奔跑道。 阿木一下理屈词穷,没有再说话,身体一直在不停的发抖,咬着牙心里痛恨着自己的无能。 第一百七十四章 母夜叉孙武后 女王城主城楼第六层大厅里,五位婀娜多姿,亭亭玉立,身着华丽裙衫的女子正互相恭维,打趣嬉笑着。 此层大厅里阴森恐怖,两旁的墙壁上下两排是挖空的树干,上面放有黑色莲花般的烛台,烛台上的红色蜡烛点燃的光让这阴森的大厅里更加的诡异。 在烛光的映照下,大厅的正位上是一个雕刻着熊妖脸图案的宝座,宝座前立着两只小鬼浮雕,小鬼浮雕长有独角,手拿三叉戟。 五位妙龄女子谈话间,一人脚御紫黑色三叉戟,从门扇般大小的窗户里飞了进来。 御三叉戟之人身系一条血红生绢裙,擦一脸胭脂铅粉,敞开着些衣领,露出桃红纱,上面镶嵌着一熊妖脸金钮,脸上眉横杀气,眼露凶光,此人便是母夜叉孙武后。 “恭迎孙大王!”五位女子齐身单膝,拜到。 “免礼!”孙武后生性凶恶,面目狰狞,说话尖细刺耳。 孙武后从三叉戟上跃了下去,然后坐到了宝座上,三叉戟如同有生命般,自行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后,飞到孙武后的身后悬浮在半空。 “禀告大王,那阿木又来偷食物了”五位女子中,一身着淡青色裙衫,手拿花瓣四片的虞美人禀告道。 孙武后兴奋至极,尖声说道:“照例——让阿木偷但也别让他偷的那么痛快,还有跟踪的事情要一如既往的做好,看看那些膘长好没,太瘦我可没胃口。有营养,才是炼真元叉烧包的极品,可助本王大幅提高修为!” “是——”虞美人弓腰退下。 “炼制真元提高法力,真是食之魔鬼!” 惊雷忽响,一道闪电破窗而入劈了进来,击在地上火花飞溅,一人形的残影浮现在了大厅上。 四位女子见有人来袭,花容大变,纷纷围住了残影。 “不得对雷帝无礼!你们都退下!”孙武后站起身来摆手说道。 “是”四位女子退到了孙武后的身后。 “雷帝就是厉害,竟能依靠着闪电直接进入别外洞天我女妖国!”孙武后扶手在后,盛气凌人得说道 雷帝的残影说道:“废话不多说,如今天下已不太平,叛军四起,皇盟需要你的熊妖大军,你若——” “哈哈哈——”孙武后大笑打断了雷帝的话,不屑的回道,“当日天皇封我在这别外洞天中怎么不想到会有今天,我在女妖国称王称霸,会稀罕你们的诏安么?”。 “混账,天皇封你还不是因为你手脚不干净,你竟到埋怨起来了”残影生怒,身上雷光炸其。 “你也是个混账,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孙武后气急败坏,抬手凭空一抓,三叉戟飞入了手中。 “混账!”雷帝动了怒,残影里打出一道雷电。 孙武后抡起三叉戟在身前打起转来,化为了一个圆形的防护罩。 雷电击打在防护罩上,炸出电火花来。 “有御兽三叉戟在手,仅靠我残影动你不得”雷帝收手,残影变得透明起来。 “不想再看见你!”孙武后将三叉戟往雷帝残影上一挥,残影顿时变形消散不见了。 “我母夜叉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你个雷帝?”孙武后狂笑了起来。 …… 女妖国地下监牢。 陈景站在兜庐青身后一手捂着嘴,一手为他挠着痒。 “用力——用尽”兜庐青扭动着后背,抱怨道,“我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力气都没” 陈景心烦意燥,好心帮兜庐青扰痒还那么多的要求,若不是有求与他,早就溜之大吉了。 “我说树神大人,你那么神通广大,这种锁链虽然粗大,但是想要困住你是不可能得吧”陈景问道。 “那是当然”兜庐青说道,“只不过这锁链是白蚁玄铁,一旦弄断,从链子中就会爬出无数的白蚁来,我这老树皮可就要被白蚁给啃食完咯!” “你堂堂的树神还会怕小白蚁?” “这可不是普通的白蚁,是九州第一炼化师炼制的白蚁,啃食树皮时还能啃食我身体里真元所化为的的灵力”兜庐青很是忌畏的说道。 陈景惊讶道:“灵力?你也能将真元转化为灵力?” “当然!” “难道你跟我一样,拥有特殊的盘古血脉?” “哈哈哈——我可没有”兜庐青眼中透出一丝神伤,说道,“我只是幻化成人的神明与凡人生下的孽种而已,既不是神明,又不是人,既不受神明们待见,又不受人的待见!” “所以你是树神的儿子,他为了帮助你,所以给了你一个虚名?”陈景一下子就领悟了兜庐青说的话。 兜庐青仰头哈哈一笑:“不愧是让太阳金乌认可的人,慧根果然不俗!” “你认识太阳金乌?” “当然,上古时代,太阳金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在神明界可厉害着呢!”兜庐青说着笑了起来。 “哎——怨我”陈景叹了一口气,说道,“若不是我的血碰到了混元石,金乌也不会被再次封印起来,若不是无法在凝结灵元了,我定能用天火烧了你这白蚁玄铁,救你出去” “哦?是吗”兜庐青笑中有异。 “祭祀大人既然知道我体内拥有太阳金乌,应该也知道我的能耐吧!”陈景见兜庐青似乎是半信半疑,说道。 “那我到要见识见识你所说的天火”兜庐青说着背后长出一根树枝点在了陈景的心上。 陈景心上绿光一闪,感觉很是恶心,吐出了一口黑血来。 来了!陈景忽然感觉浑身有劲,久违得力量随着奇经八脉通贯全身。 体内,包裹住太阳金乌的球裂出万条裂缝,炽热夺目的光从裂缝中射出。 陈景张开手掌,手心之中燃气一团火焰来。 兜庐青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陈景手心的火焰,叹了口气,转回头去,嘲笑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天火?在我看来就是普通的火焰罢了!” 陈景恢复了力量大为惊喜,自信心也随之恢复了过来。 “树神大人你看好了,这是天火可不是普通的火焰”陈景说着将手中的火球按在了白蚁玄铁链上。 火焰一碰到白蚁玄铁链立马就熄灭了。 “怎么会这样!”陈景一惊,卷土重来将体内所有的灵元汇聚在手掌心上,燃起了熊熊烈火,“我就不信!”陈景又将手掌心上的熊熊烈火按在了白蚁玄铁链上,立马熄灭了。 “试几次都一样,普通的火焰根本连白蚁玄铁链的皮毛都烧不到”兜庐青笑道。 “那我该怎么办?“陈景问道。 “小子!我先教你练习如何提炼灵力!”兜庐青转过头,碧眼流转道,“比太阳金乌教你的更适合修真者的那一种!”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进军 带有树根的黑色泥土砌成的围墙,将女王城围成了一个方形。 女内王城结构单一,一个高耸的主城外加紧挨在一起副城,进了西门后,一条石板大道直通过去。 大道两旁,全是一个个人为修葺,用黑色泥土搭建起来如同山洞般的房子,这些山洞似的房子专门给长尾熊妖居住。 洞似的房子里仅有些泥土还有腐臭的味道,却没有见到半只长尾熊妖。 阿木领头在前,白子然跟随在后,顶着狂风暴雨在石板大路上奔跑着。 黑云压城,翻滚着的浓浓黑云,仿佛触手可及,云中电闪雷鸣,地上狂风哭嚎,雨水嗒嗒作响,没有任何熊怪的阻击,没有想象中的激战,一切都看似顺利。 阿木越跑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心中猜测道,或许一口气杀掉了所有守卫西门的长尾熊妖,所以跟以往不一样没有长尾熊妖来袭击,可是母夜叉有着很高的修为,不可能在他眼皮底子下活动,她不知道,再加上她手底下的五位女侍卫也没有来阻扰,实在让人想不通。 阿木皱着眉头,心中很不安,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白子然走在阿木的身边,作为细作一眼看出了他似乎有顾虑,于是向他问道:“阿木——有什么顾虑吗?” “有!”阿木点了点头。 “说说看,你有什么顾虑?” 阿木一五一十将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白子然听罢,笑道:“没事,大胆的进城!” 白子然在阿木的心中已经是聪明绝顶般的存在,非常之信任,白子然一说没事,他便放下心来,不再多想继续往前走。 女王城的副城楼有六层楼,七丈高,大门下连接着数十台阶。 二人快步跑到城楼下,两扇朱漆巨门紧紧锁着。 “让我来”白子然走到大门前,将真元汇聚在指尖,使用度假绝技在门上画了一道墨门。 墨门画成,立马成了一道真门,白子然推开道:“走!我们进去!” 阿木惊讶道:“子然兄的法术真是太过惊奇了,以前我来偷粮食时,大门都是紧缩得,我只能通过长竹筒升空到二楼,都是很辛苦得从一个暗窗户里钻进去的,这还是投一次大大方方的走正门进去。” 白子然哈哈一笑,说道“先别慌,小心有机关”说完,又在地上画了一只飞鸟。 飞鸟在地上站起身子来,扇着翅膀从地上飞了起来,从门里朝着大厅飞掠而去。 就在这时,数以百计的银头弩箭,如同门外的暴雨般铺天盖地射在了飞鸟经过的路段上,飞鸟也在最后的路上满身是箭的落在了地上化为了一滩墨水。 “果然有陷阱!”阿木后怕道,好白子然拦住了自己,要不然现在已经变成了满身是箭的刺猬。 副城楼的第一层是一个布置很简单,但是很宽阔的大厅,四根刻有鬼魅的原型大柱分别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挺立着。 二人走进大厅里,白子然问道:“母夜叉的食物储放在第几层?” “第五层最后一个冰窖里”阿木回道, “阿木!我们走!” “好!” 二人上了通往二楼的螺旋楼梯,白子然边上楼边在墙上不停得画着小老鼠。 一些小老鼠落在地上往后跑去为白子然防守巡逻,另一些小老鼠往前跑去为他探路侦查。 阿木望着地上一溜烟跑掉的小老鼠,心中想道白子然已经帮了很多大忙,他们离放食物的冰窖也还差几步路,现在能不能偷到食物,就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能耐了! 白子然望着阿木的侧脸,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誓死如归的决心。 二人来到第五层楼。 第五层楼没有大厅,就是一条长长得走廊,走廊里面有八扇门,每一道门都是由看似很厚实的铁门紧锁着,铁门显铁青色,门上带有纵横各八,排列整齐的门钉,门顶上还有一个鼓起来的圆弧,圆弧很长,若是强硬破门,圆弧便会破裂落下腐蚀肉体的毒液,同时圆弧还会发出震天的报警声,那个时候城里的守卫包括母夜叉都会应声过来,根本跑不掉了。 “食物就放在这一道门里,但是想要攻破由磷铁所建的门,可不是一番易事!”阿木领着白子然来到了冰窖的门前。 “老方法?”白子然伸出手指准备在铁门上画门,但墨汁点在铁门上无法显现。 “轰隆隆——”一声惊天雷鸣,副城楼下响起了吵杂声, 阿木向窗外望去,一些长尾熊妖从西南面叫吼着向副城楼这爬了来。 “不好!我们可能被发现了,来的好快!” “你以前怎么开门的?”白子然的墨汁在铁门上涂不上,赶紧问道。 “撬锁”阿木回道。 “赶紧——” “好!”阿木拿出一根铁丝轻车熟路得撬起锁来。 “咔嚓”一声响,门开了。 阿木走进冰窖里,从衣服中拿出一个折好得大麻袋,抖了开,不停得将食物放了进去。 冰窖寒冷,白子然没有进去,在窗户口处观察着长尾熊妖们。 长尾熊猫们高声呼应,城楼的大门自行打了开,带头的几只已经互相拥挤着进了大门里。 “我们要走了,长尾熊妖已经进了城楼”白子然说道。 阿木背着装得满满的麻袋走了出来,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白子然盯着楼下的长尾熊妖们说道:“楼梯上的老鼠会妨碍一下他们,等所有长尾熊妖进了城楼,你在利用能力,直接从五层楼下去!” “妙计!” 不久,所有的熊妖都进了城楼里,阿木半蹲在窗口,一脚伸了出去,脚底长出生长出长长得竹筒,一直挨到了地才挺下来。 “嗷——”一只熊妖已经爬了上来,在走廊入口露出了熊头。 “快!”白子然催促道。 阿木另外一只脚也伸了出去,如法炮制,整个人稳稳得站在了城楼外。 城楼里长尾熊妖的嘶吼声一浪高过一浪,那只已到走廊入口的长尾熊妖看见白子然,四只伏在地上,向他奔跑了过来。 白子然从窗户里钻了出去,抱住阿木同他一起回到了城楼地下,让长尾熊妖扑了个空。 第一百七十六章 计中计 白子然、阿木二人费尽千辛万苦从女王国逃了出来,躲进了丛林里休息片刻。 阿木扛着大麻袋坐在布满树根的土地上,仰头闭眼,让大雨击打在脸上,流露出一丝浅浅的笑。 白子然靠在大槐树粗大的树干上喘着粗气,想要终于有吃的了很是欣慰。 休息了一段时间,相安无事,长尾熊妖并未有穷追不舍而来。 阿木抹了一把满是雨水的头发,睁开眼睛,望着靠着树干几乎快要睡着的白子然道:“子然兄还能走动吗!” 白子然头脑发达四肢比较单薄,此时身体疲乏,体力已经有些透支,但是想到时间就是金钱,也许晚回去一会儿便会发生什么变故,于是吃力的站起来,一咬牙道:“能动!” 阿木看的出来白子然有些逞能,但他的精神更加使其敬佩。 黑云渐渐散去,雷雨渐渐变得淅淅沥沥起来,阿木在前用竹刀扫平道路,好让白子然少花点力气走路回去。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二人终于回到了秘密基地。 阿木缓步向木屋,轻轻推开了半掩的木门。 屋里孩子们、受伤的居民们正围在一起,听着兀官瑶讲着聚灵镇的故事,没当说到精彩之处,大伙就热烈的鼓起掌来。 坐在门对面的孩子们看到阿木进了屋,兴奋得跳了起来:“阿木哥哥回来啦——阿木哥哥回来啦!” 阿木放下了大麻袋,张开双臂,孩子们欢心雀跃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甲爷佝偻着腰,张着没牙的嘴笑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居民们也纷纷七嘴八舌得称赞起阿木来。 兀官瑶双手叉在胸前,嘟囔道:“阿木一回来就把我的风头全部抢去了” 白子然站在一边,拧了拧身上的水道:“你看我都湿成了落汤鸡,还不是一样没功劳,安啦,安啦” “哇!这次阿木哥哥带了好多吃的回来,够咱们吃半个月了”一个小孩子钻进了大麻袋里。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哦!你们要感谢子然叔叔,兀官姐姐”阿木说道。 孩子们跑到白子然与兀官瑶身前排排站好,鞠躬道谢道:“谢谢兀官姐姐——谢谢子然叔叔——” 兀官瑶嘿嘿一笑,用胳膊肘顶了顶白子然:“叔叔——” “哎呦——我的天,我有那么老吗”白子然摸了摸额头,感觉头有点疼,忽然察觉到屋里好像少了谁,偏过头来问兀官瑶道,“陈景呢?” “对啊!”兀官瑶一惊,把手一拍,“我刚想跟你说陈景从昨天去采药开始就没回来了。” 白子然跟着把额头一拍,叹了口气道:“这家伙真不让人省心……” 兀官瑶说道:“我到不怎么担心他,他福大命大,万事都能逢凶化吉的。” “你的心还真大啊!”白子然无奈得提高语气道。 兀官瑶嘿嘿一笑:“毕竟他是陈景嘛——” 雨停风也停,兀官瑶为带回来的每一份食物都进行了查毒处理。 木屋外的院子里,孩子们将干柴堆成鸟巢的形状,阿木钻木取火后,点燃火折子扔进了干柴堆里,过了不久干柴堆里燃起了火焰。 一些居民们用尖木棍串起来肉,在火焰上反复烘烤,烤熟后分给了大伙吃了起来。 白子然洗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从木屋里走了出来,看见篝火下,人们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禁有些感慨。 “给——功臣”兀官瑶见白子然走了过来,嘴上咬着肉串,递给了他一根。 白子然接过肉串,若有所思的坐了下来。 甲爷手里拿着烤肉串边吹着气边撕下肉片塞进嘴里:“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烤肉了!真是美味!” 其他居民们有说有笑的咬起烤肉来。 白子然拍了拍身边的阿木小声说道:“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我有些事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阿木不以为然得说道:“子然兄,我们都安全的回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安全回来了才怕”白子然危言道,“你就没想过我们这里已经暴露了吗,母夜叉早就知道了你这个秘密基地!” 阿木一听似乎慌了神,连忙说道:“不可能,我都没有被人跟踪过!” 白子然一笑,说道:“跟踪你不一定非需要人。” 阿木一听恍然大悟,也跟加的慌张:“子然兄的意思是?” 白子然回道:“比如我画的老鼠,一束花,一棵草都有可能成为跟踪你的东西。” 阿木见过白子然的神通,立马紧张起来:“我们不会被跟踪了吧!” 白子然说道:“我还不确定,但是有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好!” “首先从你到女妖国开始,去女王城偷到过几次食物。” “每半个月都会去一次,不下百次了。” “成功了几次?” “几乎都成功了。” “期间没有遇到阻扰吗?” “遇到过,但是感觉阻扰不是很大,只有碰到母夜叉手下女侍卫时才有点阻碍。” “这个秘密基地应该不是你的一个吧!” “不是。” “第几个?” “很多个了……” 白子然拿着折扇往手心上一拍:“是不是你前面的秘密基地最后都被发现了,还有些孩子被掳走了” 阿木没有再说话,白子然的问题让他回想起了那些不愿记忆起来的场景。 母夜叉带着护卫们,长尾熊妖攻击他的秘密基地,阿木他无能为力,保护不了孩子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夜叉掳走了孩子们。 阿木低着头,握紧了双拳,眼睛中满是仇恨。 “回答我呀!阿木!”白子然见阿木一直不肯做声,站起身来,焦急的大声道。 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将目光聚集在了白子然身上。 “是的!”阿木咬牙切齿道,“一些孩子们都被掳走了” “掳走的孩子有什么特征!” 阿木几乎吼了出来:“都是长高长装了的孩子!” 白子然往后退了两步,感觉有些眩晕,作为皇盟的四大细作之一,江湖经验已经让他明白了一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提炼灵力 别外洞天地下监牢。 陈景见兜庐青要教自己学习进一步将真元提炼成灵力喜上眉梢,但是他惦记着孩子们还有那些残疾了的居民,需要他赶紧把除腥草带回去。 陈景向兜庐青鞠躬抱拳,暂时婉拒道:“祭司大人,我需要先把除腥草带回去才行,要不然孩子们和那些残疾的居民们会饿死!” “哦?”兜庐青皱着眉头问道,“你是在拒绝我吗?” 陈景摇头道:“我想先送回除腥草再来学习!” 兜庐青笑道:“世上安能两全法,救人还是习法你只能二选一。” 陈景犹豫纠结了一会儿,决定道:“我选救人!” “啊——哈哈哈”兜庐青仰头大笑,头发上长出了许多小树苗来,“真是妙哉——快哉!” 陈景见兜庐青大笑,有些不知所然,抱拳继续说道:“还请祭司大人先送我上去吧。” 兜庐青停止大笑,头发上的小树苗断落在了地上:“好小子,盘古大神真是选对了人!心地善良,重情重义,我喜欢!” 陈景根本不在乎兜庐青的夸赞,说道:“祭司大人赶紧送我上去吧!” “不用上去了,你就安心在这学习提炼灵力,你的朋友白子然和阿木已经在女王城盗取了食物回去”兜庐青说道。 陈景心中一喜,却又怕兜庐青是在说谎,不过他未曾见过白子然却知道他的名字,又让人觉得他没有再说谎,于是问道:“祭司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你可别忘了我的身份,还有我的能耐”兜庐青盯着绿色的眼睛盯着陈景道,“树就是我的眼睛!” 陈景放下了竹篮,抱拳道:“祭司大人请教我提炼灵力之法!” “神明本是天地万物之造化,所以修炼灵力就必须要会天人合一,与自然共存方可炼成”兜庐青说道,“你现在还是人,要修炼必须转化为神明灵体的状态,才能够事半功倍!” 厉害! 陈景心中觉得兜庐青深不可测,连他拥有与太阳金乌人神合一的形态都知道! “怎么,看你这神情似乎很吃惊?”兜庐青笑眯眯得说道。 “是的”陈景点头道,“看来你已经把我看穿了” “哈哈——知道就好!”兜庐青说道,“你可以去问问你体内的太阳金乌,其实你的人神合一还不完全,” 陈景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人神合一很难参透,虽然通过地狱般的训练,我已经能不依靠金乌,自如转换,但是金乌告诉我,我现在的状态是不完全的!” “不完全,就是发挥不出全部的力量”兜庐青接着陈景的话说道。 “那我该怎么修炼?” “别忘了,你现在也不属于真正意义上的人”兜庐青话中有话道。 “什么意思?”陈景不懂。 “我的意思是,你如今跟我一样,是半人半神!” “我?” “对!你身体里不是有青龙的血吗?” “对!”陈景在兜庐青的指点下恍然大悟。 兜庐青得衣服里伸出了两根树枝,树枝之间夹了一棵红色的小果子:“你小子运气可真好,我被关押在别外洞天的地下百余年,就在这地下监牢下寻到一灵果,这果子吸收天地之灵气,吃下它,再配合我所教授的法门,定能完全你的神明灵体!” 陈景一把拿过兜庐青树枝上的果子,想都没想,便放进嘴里吞了。 兜庐青张着嘴巴,蹬着眼睛,有些惊呆了:“你这小子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也不怕我说假话害你!” 陈景用大拇指指着自己道:“我又不是傻子,我可分辨的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行——”兜庐青拿陈景没办法,说道,“还有一事我要与你说?” “嗯!” “太阳金乌属火,如果你在大动肝火的前提下修炼,事半功倍!” “可我现在心情好着呢!”陈景回道。 兜庐青决定帮助陈景发火,说道:“小子,你可知道这女妖国的掌管着为何叫母夜叉吗?” “为何?” “因为她爱吃用人提炼的真元所化之物,特别是小孩的!” “神明!”陈景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用人提炼真元是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还不赶紧修炼,难道要等到母夜叉把你的伙伴都找到,然后练出真元吃了吗?” “你想想那些小孩,可怜的人,还要成为母夜叉的盘中餐!” 兜庐青越说越带劲,不停得用言语来刺激陈景。 “再想想——再想想你那美丽的女子,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因为她已被炼化!” “等你回去时,他们连骨头渣滓都不剩,你不后悔吗” “不!”陈景身体在剧烈的颤抖起来,五脏六腑像是有火烧,“我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的,我答应了兀官伯伯,云兄一定会把小瑶带回去的!” 兜庐青继续添油加醋,火上浇油道:“看来是没可能完成约定了,你要食言了,因为那姑娘马上就要被吃掉咯!” “不可能——不可能——” 兜庐青望着陈景身上燃烧起来的火焰,心道,他的激将法开始起作用了! 陈景呲牙咧嘴,终于再一股燥热之中,口里喷火,吼叫了出来:“我要打倒母夜叉!” 这一声吼惊天动地,陈景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右眼珠子先是同以前一般成了赤红色,接着暗淡了来,恢复了原样。 陈景很是痛苦,用手捂着右眼,怒瞪的左眼里眼睛珠子转而成了赤红色,放出火焰一般得光亮来。 火焰熊熊燃烧,陈景的双臂上慢慢长出了刺金色的龙鳞,它如同坚如钢铁般光泽闪烁。 陈景身上的火焰消失,喘着粗气,不敢相信的望着变样的双手和多出来的龙鳞。 “对嘛——就是要这样”兜庐青眯起眼睛笑道。 “我这样还能复原吗?”陈景吃惊的望着双臂问道。 “我哪里知道。” “不行,我这样子太恐怖了!一定会瞎坏小瑶的”陈景心中的愤怒在衰减,开始变得害怕起来,双臂上的龙鳞慢慢缩进手臂。 兜庐青望着陈景身体上的变化,心道,看来这红发小子可以在愤怒下才能觉醒更深处的力量,让他修炼出真正的神明灵体。 第一百七十八章 突袭 一夜过去,清晨凉风习习,旭日不久东升,万物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下。 孩子们背着行囊扶着病残的居民和甲爷在路上行走着,他们被迫离开了秘密基金,去寻找更好的藏身点。 兀官瑶带头,白子然与阿木殿后防范着敌人。 昨夜,白子然通过阿木的一些回答,已经看出了母夜叉的用意和计策,其实阿木早早就被跟踪了,他的秘密基金也早早就不是秘密了,母夜叉只是再等待,等待着孩子们膘肥体壮后再动手! 阿木恨道:“都怪我一直都没有注意,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若不是遇到了子然兄,这一次又不知多少孩子要遇害!” 白子然拍了拍阿木的肩膀,安慰道:“术业有专攻,母夜叉她们的计划周详,布局缜密,一般人确实是看不出来的。” 阿木感激涕零道:“子然兄真是我们的大恩人!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才好!” 白子然雅然一笑:“你不也救过我们吗,抵消了。” 二人说话间,忽听身后沙沙作响,从林子里飞出两个美人来。 “姐姐,你看——”两位美人婀娜多姿,亭亭玉立,身着华丽裙衫,其中身着白颜色的裙衫,手拿风茄花的女子向着淡绿色裙衫,手持猪笼草的女子说道,“我们追上他们了!” “好妹妹,我们回去可以跟女王大人交差了”手持猪笼草的女子捂嘴笑道。 阿木警惕着望着两位女子,悄声对白子然说道:“他们就是母夜叉手下的女侍卫,风茄妖女和猪笼妖女!” “我们还没有报名号,你就给说出来了,真是让我很伤心——” “妹妹,出于礼节我们还是自报一下家门吧!” “好啊!” 两位妖女自说自话了起来。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猪笼女妖阴下脸来。 “我们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们!嘻嘻——”风茄女妖依然捂着嘴边说话,边偷笑。 “嘿,我是猪笼侍卫!” “我是虞美侍卫!” “我们是女妖国国主母夜叉孙武后坐下的五大侍卫,我们代表母夜叉收了你们!”猪笼女妖,风茄女妖异口同声的说道。 “他们是说相声的吗?”白子然从摸着下巴,审视着二女说道。 阿木小声说道:“子然兄你们别看他们疯疯癫癫的,其实非常难对付!” “扮猪吃虎!”白子然回头望了望,队伍已经走远了,“我们要在这难住他们” “正有此意!”阿木的身子浮出了竹甲。 “姐姐——看样子他们是要对我们动手了”风茄女妖故作紧张道。 “妹妹没事,你听我们的长尾熊妖已经到了”猪笼女妖指了指风茄女妖的耳朵,说道。 果不其然,几声“嗷——”叫,树林里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不久,响起了如同万马奔腾似的响声,十几只长尾熊妖冲破树林,狂奔了出来。 猪笼女妖拉着风茄女妖飞了起来,芊手一指,喝道:“长尾熊妖们给我杀了这两个臭男人!”说完飞身追队伍而去。 “妈的!这些熊妖怎么杀都杀不完!” 阿木、白子然想要拦截两位女妖,但是十几只长尾熊妖嘴里留着涎水,狂奔了过来。 “子然兄!你去拦住两位女侍卫,这些熊妖交给我”阿木怒吼一声,迎着长尾熊妖们冲了上去。 白子然不敢耽搁,画了一只小马,骑了上去,往队伍奔去。 “你们这些熊妖——来吧!” 阿木想要速战速决,手拿竹刀,在长尾熊妖群中乱舞了起来,竹刀只能在长尾熊妖们身上割出小口子,不能伤其要害。 两位女妖带来得长尾熊妖与之前的不一样,它们不仅是长尾熊妖里面的精锐,身上还被母夜叉施了法术,使其毛皮更为坚硬,速度更快,秉性上也更为凶暴。 长尾熊怪们嘶吼着将阿木团团围住,长尾乱扫,力道惊人,击起地上的尘土与碎石。 阿木面对长尾熊妖快速的甩尾攻击,有些无所适从,只能躲避,无法近身,也无法逃离。 突然,从阿木的前后左右的四只长尾熊妖,在同一时间甩尾,进行夹击。 阿木避无可避,只能先保护自己的要害,拿起竹刀前后一挥,前方与后方袭来得长尾让其隔断,皮肉过硬,竹刀的刀口也碎出了缺口, 阿木防住了前后,但无心防住两边,左右两只长尾熊妖尖尖的尾巴以无坚不摧之力,狠狠插进了阿木的竹甲里。 竹甲碎裂,腰上流出血来。 长尾熊妖极其凶暴,血液如催化剂般使他们更加兴奋起来,它们的攻势还未停止,在阿木的正前方又跑来一只长尾熊妖,这只长尾熊妖腾地跳了起来,用它巨大的尾巴如同长鞭般纵劈头顶而来。 阿木被两只长尾熊妖的尾巴夹住,根本动弹不得,只好运转真元,在头顶上生出厚厚的竹甲来。 正前方的长尾熊妖这一纵劈轻松得手,“啪——”得一下被打在了地上,厚厚的竹甲碎裂,脑壳就像快要碎裂开来。 阿木的脑袋嗡嗡作响,万万没有想到杀了那么多长尾熊妖,这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居然败下阵来。 另一只长尾熊妖张开血盆大口,肥硕的身体猛然一转,它的尾巴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甩向了阿木的胸口。 阿木的胸甲碎裂开来,被击倒在地。 长尾熊妖们兴奋得“嗷嗷——”乱叫,阿木七荤八素得躺在地上,浑身酸痛。 “不——我不能倒下——” “为了孩子们我不能倒下!” 阿木凭着信念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但长尾熊妖们就像玩弄猎物般,一甩尾巴又将他击倒在地。 阿木一次次站了起来,又一次次被击倒,终于,一只长尾熊妖长尾用力一甩,打断了他一只腿骨。 “啊!”阿木痛得撕心裂肺,嘴角里的血不停得留了出来。 “嗷嗷——” 长尾熊妖们接连乱嚎,它们似乎玩腻了,一只熊妖冲了上来,张开嘴巴向着阿木的喉咙处咬下,给与最后一击。 “刷!” 一只竹筒从长尾熊妖的嘴里插进,从脑后捅了出来。 “为了孩子们,就算死我也要挡住你们!”阿木仰天狂怒,地上忽得长出了无数的竹筒。 长尾熊妖们来不及逃跑,便像是被串肉般,让无数从地上窜出的竹筒插死在了当场。 阿木的身上没有了血肉,瘦的只剩下了皮包骨,嘴上露出了浅浅得一笑,倒在了血泊之中,不知是死是活。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二人对二妖 白子然赶到的时候,猪笼女妖与风茄女妖携手悬在空中,挡住了队伍的去路。 兀官瑶护在队伍前,身前旋转得月金轮银铃作响。 孩子们害怕得缩在一团,甲爷和残疾的居民们保护着他们。 “兀官小姐——小心!”白子然来到兀官瑶的身边,提醒道 “啊!你们的阿木为了挡住熊妖好像已经牺牲了”猪笼女妖摸着手中一闭一合的猪笼草道,“已经很不错了,这次我们带来得长尾熊妖可是所有熊妖里最强壮的,而且女王大人还在他们身上下了狂暴咒,要让我跟它们打啊,只有跑的份,阿木居然一口气将它们全都干掉了。” “姐姐——我们赶紧把这些孩子带回去吧”风茄女妖捂着嘴说道。 兀官瑶一脸沉重,悄声对白子然说道:“我感觉不到阿木的气了” 白子然凝重得望着双妖道:“专心战斗,等打败了双妖我们去救阿木 “好!”兀官瑶拿出了白色麒麟石镶嵌在了月金轮上,指着双妖说道:“你们少瞧不起人了,阿木拼了命的保卫这些孩子们,挡住了长尾熊妖,有我在你们休想动孩子们一根头发!” “妹妹——这个女人好嚣张,我们先杀了她吧”猪笼女妖提议道。 “好的——好的——女人就应该温柔点吗,我也不喜欢这么聒噪的女人”风茄女妖捂着嘴点头道。 猪笼女妖背后上出了一个呈圆筒形,下半部稍微膨大,带有倒刺的捕虫器来:“让我吃了她!” 白子然沉着冷静的观察形势,心道阿木身受重伤,也不知道这猪笼女妖与风茄女妖有怎么样的实力,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姐姐上吧!”风茄女妖的两只耳朵里长出了两朵风茄花出来。 “看我的!”猪笼女妖说着背后的捕虫器张开了大嘴,左右摇摆了一下,陡然飞出,如同怪蛇捕鼠般,操着兀官瑶咬去。 兀官瑶原地不动,弓步下运转真元,月金轮在身前飞速转圈形成了一个护盾,护盾上一只荧光麒麟双目放光。 猪笼女妖的捕虫器咬在了护盾上,立刻就让月金轮搅成了粉碎。 “有点本事”猪笼女妖称赞道,“不过你防住了上面,可防不住下面!” 兀官瑶还来不及反应,脚下面忽然窜出一个捕虫器,张开的大口一下闭合住,吞了进去。 “兀官瑶!”白子然眼睁睁的看着兀官瑶让捕虫器吞了进去。 “解决掉一个!还有一个!”猪笼女妖身后长出十来个左摇右晃,大小不一的捕虫器来。 白子然智力超群,在打斗上很弱,属于谋士而不是斗士,这回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十几只捕虫器咬合着嘴朝着白子然飞来,情急之下,在折扇上画了五条毒蛇。 毒蛇画成,立马成真,在折扇上扭动了几下。 “去!”白子然抡起手臂,用力将扇子一挥,五条墨蛇从扇子里顺风飞了出去,顺着捕虫器缠绕着向猪笼女妖咬去。 猪笼女妖自己折断了捕虫器,五条墨色在捕虫器的绿根断裂的一刹那,飞跃而起,向着猪笼女妖的喉咙咬去。 白子然暗道:得手了! 就在墨蛇猪笼女妖的脸化成了一个捕虫器,张嘴一咬,咬断了墨蛇的颈子,断掉的墨蛇身子飘荡在空中还原成了墨汁撒在了地上。 “呸呸呸——”猪笼女妖的脸还原成女人的模样,从嘴里吐出墨汁道,“妹妹——这个人的招数好恶心,你来解决他!” “好的——姐姐”风茄女妖不停得抖着头,从耳朵里伸出的两朵硕大的风茄花里飘散出许多黄色的粉末来。 “快捂住嘴和鼻子!”白子然望着这些飘散出来的粉末顿觉不妙,赶紧向孩子们和居民们叫道。 “没用的”风茄女妖说道,“我的这些麻痹粉只要黏在皮肤上就起作用。 麻痹粉上施了妖术,碰到的人,除非修为比他高,用真元护住,否者就会渗透到皮肤里。 黄色的粉末黏在了白子然的身上,突然就感觉到了一阵恶心,想呕吐,身体各处开始麻痹起来。 挤在一起的孩子和居民们也发生了同样的症状,身体麻木,东倒西歪,没了知觉。 猪笼女妖按兵不动,双手交叉在胸前,摆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白子然失策,没有想到一直冷静应对、只暗箱操作的自己也有冲动的这一天,躺在地上,全身麻木,想要从衣服里拿出烟雾弹来逃跑都不行了。 风茄女妖拍了拍手得意的说道:“姐姐,我还以为是一场恶战呢,原来这么容易就的手了” 猪笼女妖摇了摇头说道:“好妹妹,若不是女王大人赐给我们那么多厉害的长尾熊妖,说不准我们会败在阿木的手上呢” 风茄女妖耸了耸肩膀道:“阿木真有那么厉害吗,好遗憾,好想跟他过过招” “你可能没机会了呢” 地上的捕虫器里分泌出了许多绿色的溶液,兀官瑶闷在捕虫器里,呼吸越来越困难,身体里的真元也在慢慢被绿色的溶液所腐蚀吸收。 兀官瑶面前的月金轮不停得在转圈,如风火轮一般想要割裂捕虫器。 捕虫器的内壁上有猪笼仙子的真元作为防护膜,若自身的真元无法压过防护膜的真元,便无法割裂。 兀官瑶所面临的是两难的局面,自己的真元跟防护膜上的真元差不多,但是慢慢被溶液腐蚀吸收掉真元后落上下风来。 “一定要镇定,一定不能放弃!”兀官瑶告诫着自己,拼命回想双灵秘术中能够破解捕虫器的招数。 “姐姐——时间不早了我们该收场了!”风茄女妖提醒道。 “也是,回去晚了女王陛下会怪罪我们的!”猪笼女妖说着,单指一点,从孩子们的身下同样长出一个巨大的捕虫器,一口将所有的孩子吞入了进去。 “这个白衣服的怎么办?”风茄女妖问道。 “杀了吧”猪笼女妖轻描淡写道。 “好!” 二女妖正要动手,突然一道白光射穿了捕虫器,满身是绿色溶液的兀官瑶驾驭着月金轮从捕虫器的大洞里冲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章 获救 白子然的身体已经麻痹的不能动弹,躺在地上,干呕着对兀官瑶吃力得说道:“那风茄女妖的花粉碰到肌肤变能麻痹人的神经,兀官瑶你要小心!” 兀官瑶严阵以待,月金轮绕在身上,银铃作响。 “居然能从我的捕虫器里逃出来,你也算是很厉害了”猪笼妖女带着些许夸赞得语气说道,“不过……看你气喘吁吁得,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逃脱我第二个捕虫器。” “砰——” “砰——“ “砰——” 猪笼妖女正要施法,兀官瑶的身边突然炸起了白色十五烟雾。 “快走!”一个蒙面的女子出现在了兀官瑶的身边,将她一拉道。 兀官瑶捂着嘴,看着被两个蒙面男人抬走的白子然,问道:“你们是?” “阿木的朋友”蒙面的女子拉着兀官瑶道,“没时间了,快走!” “好!”兀官瑶来不及确认来营救他们的蒙面女子到底是敌是友,暂且与她在烟雾的掩护下,逃离了出去。 烟雾散去,风茄女妖望着没有兀官瑶、白子然人影的地上怨道:“又是那该死的抵抗军!” 猪笼女妖脸上生怒道:“也罢——孩子没丢就行,这抵抗军总有一天我们要寻到,然后狠狠得剿了他们的老窝!” 兀官瑶与蒙面女一路狂奔,身边还有被蒙面男人们架着的白子然与阿木。 一行几人逃到了密林里,见二妖没有追来,才敢稍做歇息。 “阿木——”蒙面女跪在骨瘦如柴的阿木身边,抽泣得哭了起来,“你怎么成这样了!” 其他的蒙面男站在阿木身边,低着头,不忍直视,与女子一样同样很是难过。 兀官瑶走到蒙面女的身边,问道:“看你哭的如此伤心,你跟阿木感情很好吧!” “我跟阿木是发小,我叫小叶”蒙面女抽泣着说道,“这些蒙着面的伙伴同我与阿木一样,都是女妖国里的抵抗军。” “小叶……我叫兀官瑶,这个穿白衣服的叫白子然,我们误入别外洞天,是阿木救了我们,我们现在也与阿木成为了好朋友”兀官瑶自我介绍道。 小叶点头道:“嗯——我知道,昨夜收到了阿木的飞鸽传书,说明了一切,我还是来晚了——” 白子然躺在地上微微一笑:“原来阿木那家伙昨夜写的信是给你的……你来的也算是时候了,来晚一步我们就要全军覆没了……” “你们同我去抵抗军的大本营吧!”小叶站了起来说道,“那里比较安全。” “好”白子然应道,“我们要好好休整一下,从长计议。” 抵抗军的大本营在一个矮山下的山洞里,山洞的四周用了许多树枝进行了伪装。 小叶带头推开了山洞里面的大门去进了,走过一个长长的甬道后来到了一个洞穴大厅里。 洞穴大厅里灯火通明,一个中年男子盘坐在一个木凳子上正在静思。 小叶小声介绍道:“他就是我们抵抗军的领袖刘志云大人。” 刘志云睁开了眼睛,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责怪小叶:“小叶——是谁允许你带着弟兄们去救援阿木的,你如此没有纪律,也想跟阿木一样被逐出抵抗军吗!” 小叶顶撞道:“阿木哥不是你们逐出去的,他是看不惯你们所作所为自己退出的!” “放肆——”刘志云指着小叶喝道,“你越来越放肆了!你看你带了些什么人来我们大本营,还嫌我们这的食物不够少吗!” “什么叫什么人?”兀官瑶一听刘志云的口气,不乐意了,“我叫兀官瑶,这位躺在地上的叫白子然,我们有名有姓,什么叫什么人!” 躺在地上的白子然雅然一笑:“呵——看来我们不受欢迎啊——” 刘志云负手在后,吹胡子瞪眼,把手一挥道:“我们这食物本来就紧缺,容不下多余的闲人!” “谁稀罕在你这里!”兀官瑶一听刘志云下了驱逐令,自尊心强的她转身便要走掉,“没想到你是我见了第一面就心生厌恶的人!看着你我都要短命几年!” “兀官大小姐火气别那么大嘛”白子然知道兀官瑶的脾气,可是现实只能委曲求全,于是劝道,“我们现在伤的伤残的残,急需安全的地方进行疗养。” 兀官瑶双手交叉在胸前,气愤道:“天大地大还没我兀官瑶的藏身所?” 白子然道:“确实是天大地大,但女妖国不大啊!兀官大小姐你就听我白子然的安排吧!” “那你安排吧!我还懒得动了,累!”兀官瑶耍着性子道。 白子然让身边的蒙面男人服他起来,向刘志云抱拳道:“刘大人……我乃青州合阳城白子然,我想与你交涉一下,你让我们留下养伤,我们提供食物。” 刘志云听到白子然能提供食物,立马转变了态度,语气稍微平和了些:“看你是个雅士比那疯丫头有礼,你若能提供食物,我可以考虑考虑你们留下几天养伤。” 白子然一见有转机,说道:“我们当然有食物,同我们的行李一同藏在了密林小屋里。” “不见兔子不撒鹰”刘志云说道,“见到食物,我就让你们住下。” 白子然向兀官瑶说道:“兀官大小姐,我都谈好了,赶紧去把我们藏着的食物和行李都拿来吧!” “哼——低声下气,真贱!”兀官瑶将头一偏,往外面走道。 白子然鼻子嘴,用鼻子长吐了一口气,无奈道:“我说兀官大小姐……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收起你的脾气,人在屋檐下下,哪能不低头。” “是你低头,我可没低头!” “你都说听我安排了,那是拿还是不拿?” “既然我都答应你了,我也不能食言,我会拿来!”兀官瑶说着出了洞穴大厅。 “兀官小姐,我陪你去”小叶赶了出去。 白子然觉得有些头痛欲裂,现在陈景下落不明,阿木又身受重伤,看情况抵抗军也是些乌合之众,母夜叉手上有五名女侍卫,仅仅来了两个就招架不住了,别说想要离开女妖国了,现在自保都困难重重。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模一样 兀官瑶,小叶回到了秘密基地,此时天色昏暗,周围寂静无声。 二人环望,各处都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人后才敢走出林子,进到了秘密小屋。 秘密小屋底层有一个暗格,老弱病残太多,不便于带着重重得行李逃离,于是阿木把偷来的食物暂时藏到了暗格里,打算找到新的藏身所后再回来取走,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母夜叉的侍卫会那么快追来。 兀官瑶拿出行李和食物同小叶出了秘密基地,动身回去。 这时才一棵大树的后面长出一个女人来,女人是母夜叉五侍卫之一的茶花女妖,她单指一弹,无形的花粉落在了兀官瑶的脚后跟上。 茶花女妖阴邪得一笑,缩进了土地里。 花粉让茶花女妖施了妖术在上面,只要花粉不让人察觉,便能一直进行悄无声息的跟踪。 兀官瑶的修为不够,无法察觉茶花女妖的花粉,与小叶安全的回到了抵抗军的大本营,进到山洞时,士卫告诉小叶,刘志云已为他们安排好了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就是抵抗军们挖的一个又一个小的洞穴。 洞穴里点着一只蜡烛,白子然闭着眼睛躺在泥石砌起来的床上,另一边是骨瘦如柴的阿木,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缓慢。 兀官瑶进到房间,将身上的行李全部扔在了地上,小叶跑到阿木的床边上失声哭了起来。 白子然睁开眼睛道:“安全回来啦,没有被人跟踪吧……” 兀官瑶从行囊里拿出了些草药,白了一眼白子然,自信满满道:“本姑娘是小心又小心,怎么可能会被跟踪。” “那就好——”白子然深深得呼了一口气,心理踏实了许多。 “月金轮!”兀官瑶呼唤出月金轮,走到了阿木身边。 兀官瑶捂着嘴,不忍心得看着阿木,为了孩子们他拼得只剩下了一口人气,真元耗尽了他身上所有的一切,只剩下骨头和骨头上的一层皮,脸上菱骨可见,眼睛深深得凹了进去,嘴巴合不拢,露出两排牙齿。 即便如此,让人心寒的是,就算阿木拼尽了全力,可是最后后的结果却是他想保护的孩子们还是被抓走了。 兀官瑶开启麒麟眼,用青色的麒麟石为阿木进行治疗,命是保住了,但是一只腿残疾了,经脉也都断了,几乎成了废人。 小叶趴在床边上哭泣道:“阿木哥哥,不管怎样,你只要你活着,我就会用一辈子来照顾你!” 兀官瑶望着泣不成声的小叶,心道:陈景——你到底在哪里啊,我们真的很需要你。 …… 女妖国地下监狱。 陈陈景已半妖的姿态盘坐在地上,双手张开成飞鸟状,闭着眼睛进行打坐。 兜庐青望着陈陈景,心中赞扬道:这红发小子可真不简单,在短短时间内竟然可以在愤怒的状态下做到心中没有任何杂念,集中精神幻想自己是天空中翱翔的飞鸟,感受大自然的力量,就算自己天生是神灵,在修炼的时候也只能在没有任何的情感下,进入无为状态才能修行提炼灵力之法! 当是:无自而然,自然之元;无造而化,造化之端。廓然悫然,其形团圞,反尔之视,绝尔之思,可以观。 …… 女王城主楼第六层大厅内,孙武后坐在宝座上,单手撑着下颚,望着眼前抱作一团,瑟瑟发抖的孩子们说道:“太瘦了,还有半个月便是满月,让他们拼命吃,不停得吃,长胖点,到那个时候我在吃了他们已做修炼之食!” 猪笼仙子作揖道:“那女王大人,把这些孩子们关押到地牢吗?” “不——”孙武后尖声道,“把他们跟那个女人关押在一起,她不是喜欢小孩吗,那就她跟孩子住一起,然后再让她们分开,让她痛苦,她痛苦我就开心!” “是——女王大人”猪笼草单手轻指,身后长出一个巨大的捕虫器,将孩子们全部吞了进去,带着他们退了下去。 甲爷看着孩子们性命不保,拿起拐杖指着孙武后道:“你这个女魔头,不得好死!” “这是闹人!”孙武后单手一指,三叉戟上射出一道紫光,击打在了甲爷的身上。 甲爷的身体迅速膨胀开来,衣服让皮肉撑爆,手脚慢慢变化成了熊掌,头变化成了肥头尖耳的熊头。 甲爷边上,被抓来的居民们看着他变成了长尾熊妖,害怕得抖抖索索起来,往后直退。 “正巧我的熊妖大军损失惨重,就让你们来填补空当”孙武后说着,三叉戟上不停得射出紫光,将居民们全部变成了长尾熊妖。 “女王大人”茶花女妖从暗处走了出来。 “茶花你回来了,怎么,找到那些狗屎的住处了吗?”孙武后尖声问道。 “禀告女王大人,已经找到了” “很好“孙武后说道,“虽是些狗屎,但是本女王的眼睛里就是容不得狗屎,我困了,等我睡醒了亲自出马去铲除他们!” 孙武后睡觉有一个习惯,喜欢一次性睡上三天,然后三天不睡觉。 猪笼女妖缓步走到副城楼第五层楼,第七个房间前,藏有食物的冰窖就在它的旁边。 门打开了,房间里盘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见们打开了,惶恐不安道:“你们这样伤天害理,会遭报应的!” 猪笼女妖身后的捕虫器摆动着说道:“我好心又给你送孩子来,你不感谢我到罢了,还咒骂我”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们安的心,我早就知道了,还在这装什么好人?”女人说道。 “也罢——也罢”猪笼仙子身后的捕虫器落在地上,张开嘴,把嘴里的孩子们全都吐了出来。 孩子们紧紧缩在一团,在昏黄的烛光下,看清了女人的脸,女人竟然长得与孙武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便是孙武后膘肥体壮,头发乌黑,凶神恶煞,而眼前的女人形容枯槁,头发花白,面目慈祥。 猪笼仙子怪声怪气道:”好好跟孩子们相处吧,时间可不多哦!”说完,“砰——”门重重得被关上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阿木和小叶 白子然身上的伤很快便让兀官瑶治愈了,三日里不是跟首领刘志云聊聊天搞好关系,便是到出乱晃。 清晨,东方欲晓,晨风徐徐,地洞里憋的人难受,兀官瑶起身穿好衣服,出了山洞,刚好看到对面山头上,小叶一个人坐在那里。 小叶在徐徐晨风中,遥望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叶!”兀官瑶御着月金轮飞到了小叶的身边,从月金轮上跳了下来。 “小瑶”小叶转过头来,眼睛里红红的。 兀官瑶坐到了小叶的身边,拍着胸脯说道:“放心——成为废人是最坏的打算,这两天通过治疗我发现阿木恢复的很快,我一定会治好他的。” “谢谢……小瑶”小叶抹了一把眼角里的泪,“没了阿木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叶应该很喜欢阿木吧”兀官瑶来了精神,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聊八卦。 “嗯”小叶点了点头,“可是阿木哥哥一直把我当妹妹看待” “傻丫头”兀官瑶嘿嘿笑道,“男人都喜欢玩这种套路,说什么我把你当妹妹啦,巴拉巴拉的,说不准他其实是心虚害羞才这样说的,能说说小叶跟阿木的故事吗?” “当然!” 阿木与小叶是青梅竹马,两家人是结拜兄弟,都是干走镖着一行的。 五十年前,阿木十岁,小叶九岁,父母们压着一批货送往楚峡州,因为路程很短,所以带了二人出去见见世面,谁知道二队车马在路上遇到了劫匪,两兵交火打了起来,拉车的马受了惊吓,载着阿木和小叶一路狂奔,等停下来时已经和父母走散,误入了女妖国的洞口无人村。 小叶第一次和父母分离,又来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哭的很是伤心:“父亲——母亲” 阿木像哥哥一样安抚小叶道:“小叶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阿木说到做到了,在无人村里,他们也碰到了长尾熊妖,阿木第一次用能力将其杀死保护了小叶,然后他们被卷入到了女妖国,一路上都是阿木保护着小叶没有让母夜叉给抓去。 直到后来,二人长大加入了抵抗军。 “阿木哥看不惯首领张志云每次有了食物以后都占为己有,美名其曰是为了抵抗军的建设,实际上是为了自己和他的两个儿子不饿肚子”小叶拉回了回忆,闷闷不乐得说道。 “所以阿木一气之下就离开了抵抗军”兀官瑶接话道。 “嗯” “什么抵抗军,都是一群吃白饭的,小叶你为什么不跟着阿木一起离开?”兀官瑶愤愤不平得问道。 “阿木哥不让”小叶说道,“阿木哥说他做的事情太过危险,相对而言,让我待在抵抗军是最安全的” 兀官瑶叹息道:“阿木还真是个好男人呢” “是啊”小叶问兀官瑶道,“那小瑶有心上人吗?” 兀官瑶嘟着嘴,斜着眼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啦,我现在就想着赶紧离开女妖国,去把蒋叔叔的骨灰送到茅山” “蒋叔叔……是对小瑶很重要的人吗? “嗯”兀官瑶点头道,“非常重要的人呢,虽然是个怪大叔” 小叶站起来,脸上渡着朝阳的光芒道:“那我也得坚强起来,以后阿木哥哥还需要我照顾” “对!小叶!就应该这样”兀官瑶为小叶打气道。 “兀官大小姐——我可找你找的好苦!”这时白子然也登上了山头。 兀官瑶怪声怪气道:“怎么了白大大人,找小女子何事?” “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白子然将折扇往手中一拍道,“我们这里怕是也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兀官瑶不信道,“我回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被跟踪” 白子然道:“你犯了与阿木一样的错误,我说过了跟踪你的不一定非要是人,我在里洗过的裤子腿上发现了花粉” 兀官瑶瞪大了眼睛,惶恐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快快与我去洞穴里通知张志云,让他们赶紧离开这里”白子然说道。 三人一拍即合赶紧下了矮山,回到了洞穴里。 这个时候张志云真正认真的记账,查阅食物的储量,好分配每天的食量。 “首领大人”白子然首当其冲,说道,“这里的据点已经被母夜叉发现了,很有可能他们已经寻到这来了,赶紧召集人离开这里吧” 张志云一听,拍桌而起:“什么!我们这里被母夜叉发现了?” “正是!” 张志云走到白子然的面前,拉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别以为这两天对我溜须拍马,不用其极心计,就跟我拉近关系了,你敢胡说,照样铲了你的嘴!” 白子然用折扇用力的将张志云的手一打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可以不信,但是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张志云吃疼得收回了手,大叫了一声:“来人啊!给我来人!” 一群蒙着面的男子,手里拿着用木头做的长枪冲进了洞穴大厅来。 张志云指着白子然道:“是不是你——”有指了指兀官瑶,“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们把母夜叉给引过来的!” “正是我!你能拿我怎样”兀官瑶实在忍受不了张志云的所作所为,向前走了一步,挺胸抬头道。 “好啊!原来我是引火烧身,养虎为患!好心帮了个卧底!”张志云怒火中烧,两袖一挥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张志云一声令下,蒙面男子们向兀官瑶围了上来。 “月金轮!”兀官瑶一声呼唤,月金轮应声而出,在半空中旋转,削断了蒙面男子们手上的木头抢。 蒙面男子们吓得都退了回去,兀官瑶手拿月金轮,一个跃步上前,架在了张志云的脖子上:“就凭你们一帮乌合之众还想伏我?做梦!” 张志云不屈道:“你有种留我一条命,等我孩儿回来,定收了你这个刁蛮的泼妇!” 兀官瑶怒目一瞪:“你说谁呢!” “好了——我的兀官大小姐”白子然上前来压下兀官瑶手中的月金轮,道“我们的敌人是母夜叉不是张志云,不要窝里斗” 第一百八十三章 偶遇母夜叉 张志云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张坚,小二子叫张强,二人从小拜了师父,学习了法术,成为了修真者,所以张志云口出狂言自己的儿子能够收拾掉兀官瑶,并不是空穴来风。 张坚、张强被张志云派到一个很远的难民点搜刮食物,此时他们正走在回去的路上。 张强手里握着一柄流星锤,望着张强手里一麻袋的食物说道:“大哥——这些难民们好不容易种熟了些稻子,结了些米就被我们搜刮来了,真的好吗? 张坚扛着一柄大锤说道:“他们的命都是我们救的,拿他们店食物算是报恩了,而且我们抵抗军要是都饿死了,谁来对抗母夜叉?” “可是我们身为抵抗军从来都没有抵抗过,每次父亲都采取回避政策,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母夜叉的面”张强甩了甩手中的流星锤道,“我跟他哥从小就开始修行法术,根本不惧那母夜叉” 张坚说道:“那是当然,若让我见到母夜叉,我定一锤子把她头给砸扁掉!” “二哥此话怎讲!”一向安泰若素的阿木此时的脸上也闪现出焦躁的表情来。 二人边说边走,走上一个小山包后看到前方不远处居然有三个女人悬在空中,向前行进。 三个女人正是去扫平抵抗军的孙武后、猪笼女妖和风茄女妖。 “大哥——你看”张强指着前方悬浮的三个女人道,“是女人!” 张坚吞了吞口水,色眯眯得遥望着三个女人说道:“除了中间那个中年妇女,后面两个飘飘欲仙,好像仙子一般!” “是啊!”张强应和道,“好久没看到这么漂亮的女人了,我们去搭个讪吧!” “打个屁的讪啊,要是年轻貌美只接押回去做压寨夫人啊,想要壮大我们抵抗军,没女人传宗接代怎么行啊,你一个我一个,刚刚正好”张坚扛个大锤子一摇一晃得追了上去。 张强作为铁血男子汉,也是对美女向往不已,紧跟在了哥哥的身后。 “仙子们请留步——仙子们请留步啊!” “居然有不怕死的喊住我们”风茄仙子听见有人向她们喊叫,轻蔑得说道。 “让我解决了他们”猪笼女妖想在孙武后面前表现一番。 孙武后尖声说道:“好久没从女王城里出来了,无聊透顶,今天这么有趣,让本女王找点乐子”说完,坐在三叉戟上转过身来。 “不不不——我叫的是仙子不是你个老女人!”张强见到第一个转过身来的孙武后,觉得她又老又丑,不忍直视道。 “竟然对我们的妈妈无力!”猪笼女妖转过身来,娇嗔道。 张强一看随后转过身来的猪笼女妖和风茄女妖,瞬间被她们美丽的容颜所吸引住,吞了吞口水道歉:“哎呀——真是抱歉,没有想到这种老妈子可以生出那么美的姑娘出来。” “你在敢出言不逊,别怪我掌你的嘴!”猪笼女妖抡抬起手来。 在这女妖国,孙武后的名号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天碰到两个不知道自己的人,很是好奇,尖声问道:“你们是谁?报上名号来?” 张坚抡起锤子举上天空,彰显男人本色道:“我乃这女妖国抵抗军首领长子张坚!” “我是抵抗军首领儿子张强!”张强一甩流星锤道。 孙武后从三叉戟上跳了下来,挺直了身子,负手在后问道:“你们觉得我这两个姑娘如何?” “一个字美!”张坚竖起大拇指道。 孙武后桀桀怪笑道:”看你们说的牛气哄哄的,应该很厉害吧!” 张坚指了指肩膀上的大铁锤道:“看到没!真家伙,两百来斤!” 孙武后指了指眉心道:“用铁锤砸我!” “什么?” “用铁锤砸我,砸中了我就将女儿许配给你,两个你随便挑”孙武后说道。 张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想到天大的好事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单身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以去上媳妇了,喜上眉梢道:“你可没骗我?” “别啰嗦了——快!”孙武后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 “好!那就得罪了”张坚放下手中的米袋子,双手抡起铁锤向着孙武后的头顶上砸了去。 孙武后一抬手,单爪稳稳得接住了铁锤,摇头道:“就这么点能耐,真让本女王失望” 一边的孙强似乎看出来有些不对劲,再加上孙武后的语气让他有些心慌起来:“哥哥——我们赶紧走吧” 张坚咬着牙道:“弟弟你可别坏我好事!”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孙武后放开了手。 张坚自幼学了法术,他见这老妇女有些本事,为了取美女为妻,豁出去了,运转真元,将所有的力道聚集在了手上,狂吼一声、抡起铁锤,向着孙武后的头顶再次砸了过去。 孙武后这次用两根指头便结下了斧头。 “怎么会!”孙坚大吃一惊,万万没有想到,用尽全力的一击让这老妇人双指就接下来了。 “无趣——” 孙武后双指一挑,力道千钧,张坚感觉手上一麻,铁锤脱手飞了出去,“哐当”一向,落在了身后不远处得地方。 张坚脸色变的铁青,警惕得问道:“你是谁?” 孙武后尖声笑道:“我就是女王国的王!” “看锤!”张强先下手为强,虎跃而起,抡起流星锤,想打孙武后个措手不及。 “休得放肆!” 腾空的张强突然被飞来的带刺藤蔓拉倒在了地上。 藤蔓上的刺有毒,张强身上看的见得皮肤上鼓起了许多脓包,鼓起的脓包迅速破裂,黑色的血水从脓包里流了出来。 救驾来迟得是一位穿着红色花瓣衣的玫瑰女妖。 “谁让你来的”孙武后责骂道。“没规没矩?” 玫瑰女妖跪在地上说道:“女王陛下,我毒玫瑰也想为女王陛下出一份力” 猪笼女妖在一旁为玫瑰女妖说情道:“妹妹也是护主心切,既然都来了,还请女王大人恕罪,带她一同去” “也罢”孙武后望向张坚道,“腻了,把这两坨狗屎变成熊妖——”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全军覆没 “你——你就是掌管女妖国的母夜叉孙武后——”张坚得知这个老女人是母夜叉时大惊失色,连退几步。 孙武后涂有胭脂铅粉的脸上凶神恶煞,伸出手来,三叉戟飞入了手心中。 “女王开恩!请绕我一命吧”张坚见孙武后要动手,赶紧跪在地上求饶。 孙武后手中神器在阳光中闪着黑紫色的奇光,三叉戟中间刺长而扁平,且刺尖上刻有一只微妙微翘的熊头图案,两侧的尖刺则较短并向外弯曲。 张坚见孙武后没有答应,磕头道:“女王开恩!请绕我一命吧!” 孙武后尖声对猪笼女妖说道:“本王突然不想立马把他们变成熊妖,也不想把这些狗屎变成熊妖了,单纯的变成熊妖太无乐趣,你暂且先把这二人收了。” “是!大人”猪笼女妖领命,身后长出巨大的捕虫器,两口下去吞食了张家二兄弟。 抵抗军据点这一边。 白子然、兀官瑶与张志云僵持不下,兀官瑶一气之下直接将张志云五花大绑,喧宾夺主,取而代之。 张志云手底下的抵抗军本都是些难民,没有什么本事,在兀官瑶面前就是一些不起眼的小喽啰,就算首领被绑了,也不敢去反抗,为了保命反而背叛了张志云,听从兀官瑶号令和调遣。 抵抗军一共有三十多号人,排成队,有序的跟在兀官瑶与白子然的后面逃离了山洞据点。 “你们不得好死!” 张志云被捆在一根棍子上,让两个男人抬着走,气急之下不停得咒骂着兀官瑶与白子然。 “你们不得好死!等我儿子回来了,一定让你们不得好死!”张志云骂的唾沫横飞。 “住嘴!再大叫把母夜叉引过来了!”白子然拿了块布将张志云的嘴给堵了住,“真是不识好人心,救你命还咒骂我” 张志云被堵住了嘴,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着眼哼哼唧唧。 一行人行了许久,未见孙武后追来,众人疲乏,暂且停下原地休息。 一些抵抗军的难民们小声议论了起来。 “跟着张志云大人挺好的,有吃有喝,把他绑了真的好吗?” “你傻啊!没看到那个男人婆手上那个飞来飞去的轱辘,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赢的。” “只可惜首领的两个儿子不在,这死婆娘才敢为虎作伥!” “是啊——都不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被母夜叉追杀,行了这么多路,脚都酸了。” “本来在地洞里生活的好好的,那一男一女真是灾星,害我们颠沛流离。” “谁叫我们技不如人呢,只能认栽啊——” 兀官瑶耳尖,听到了他们的聊天,气急败坏下站起身来,想要上去教训这群人。 “好了——兀官大小姐,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白子然将兀官瑶压了下来,劝说道。 “白子然我真是看不惯你这种作风”兀官瑶白了一眼白子然道,“对于流氓道理是讲不通的,只能以暴制暴,要不是我把张志云给绑了,这些人的命都会丢,现在到好,做了大好事还被人咒骂,让人背后说闲话!” 白子然笑着说道:“人心难测,你以为女侠那么好当的啊——” 兀官瑶转脸望向正在为阿木擦脸得小叶,心里想起了母亲,回味道:“你这话到说的没错,女侠都是孤独的”。 “终于找到了!” 半空中,孙武后与三个女侍卫悬浮在了天空上。 抵抗军三十几号人真正见过孙武后的寥寥无几,但是他们生性胆小,只听有人大喊一声“母夜叉”,军队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人人自危,四下逃散起来。 “突——突——突——” 许多捕虫器破土而出,逃跑的抵抗军们,喊叫着,悲鸣着让张开的捕虫器吞进了嘴里。 白子然用力的将折扇往手心上一拍,心里凉了一截:还是让这母夜叉给追上来了! 孙武后盘坐在三叉戟上,尖声道:“狗屎就是狗屎,果真让本女王大失所望!” 兀官瑶警惕得站在白子然身边,问道:“这老妇女应该就是母夜叉了吧!” 白子然说道:“看这气场应该就是了。” “谁是抵抗军的首领?”孙武后问道。 缩在一团得抵抗军们将手一直,指向了被捆在一根木棍上的张志云。 猪笼仙子扑哧一笑,在孙武后耳边说道:“被五花大绑的首领?真是可笑!” 孙武后青筋暴露,气的身子发抖起来:“抵抗军?嗯?这就是所谓的抵抗军?你们是在玩弄本女王吗!” 一个紫色的光弹从孙武后吼叫得嘴中射出,三个缩在一起的抵抗军中弹,立刻爆炸成了血块。 玫瑰女妖向孙武后请命道:“让我把他们全杀了!” 孙武后怒道:“杀了他们就能解我心头之恨?把他们全部给我抓走!关进地牢,我要好好折磨他们!” 猪笼仙子得令,一挥手,许些猪笼草从地上破土而出长了出来。 白子然与兀官瑶对望了一眼,面对强大的孙武后和她带来得三个女侍卫,他们就算抵抗也是螳臂当车,只能放弃了抵抗,束手就擒。 “哐当”一声响,所有人都被关押进了女王城底层地牢里。 “都怪你——都怪你们”张志云松了绑,还在对着兀官瑶,白子然指手画脚,喋喋不休,“我辛辛苦苦创立了抵抗军,又辛辛苦苦的找了一个地洞作为安生点,就是你们,就是你们打破了一切,毁了我的一切。” 张志云说到起头上,竟然上前去想要掐兀官瑶的脖子。 “有完没完!”白子然终于爆发,上前一脚,将张志云踢翻在地,“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什么抵抗军?你就想着你自己而已,所以你看看你的这些手下,事到临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弃你于不顾,难道你不感到悲哀吗?” 张志云卷曲在地上,忍着痛,呵呵笑道:“活着不是动物的本能么?” 白子然骂道:“你是人不是动物,你若想做动物,就让母夜叉把你变成熊妖!”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交换条件 兀官瑶、白子然与反叛军们被关押在地牢里整整五天,每天只要一点水,一点食物供他们活下去。 期间除了兀官瑶人人自危,很少有人开口说话,白子然偷偷派了老鼠在地牢周围观察,想利用自己的能力带着兀官瑶他们逃出去,可惜地牢守卫森严到处都是长尾熊妖。 “好了”兀官瑶为阿木疗完了伤,看着阿木气息慢慢平稳下来,睡了过去后向小叶说道,“好好照顾阿木,要是身体在发热了,赶紧告诉我” 小叶泄气得说道:“小瑶……你说我们会不会再也出不去了,被那个母夜叉折磨死在城中” 兀官瑶打了个哈欠说道:“安啦——安啦——” 小叶望着那些面色难看,各怀心事的反叛军们说道:“小瑶难道你不怕吗?不担心吗?” 兀官瑶眼中充满了希望道:“我可不怕,因为有一个家伙一定会来就我们的!” “是谁?” “他叫陈景,是一个在关键时候靠的住的家伙!”兀官瑶含笑着说道。 “砰——”得一声响地牢的门开了。 猪笼女妖牵着两个在地上爬的人走进了地牢里。 抵抗军们面露惊色,张志云站起身来,几乎老泪纵横起来,猪笼女妖手上牵着的正是他的儿子张强、张坚。 “父亲——” “父亲——” 张强、张坚像狗一样在地上匍匐着,叫唤着张志云。 “张强!张坚!你们怎么在这里?”张志云跑到铁牢前,双手抓着铁栏杆,大声问道。 猪笼女妖踢了张坚、张强屁股各一脚,说道:“记住了,你们现在是我们的宠物狗,狗还能说人话?” 张强、张坚不得已,只能望着张志云“汪汪汪——”得叫唤了起来。 “哈哈哈——”猪笼女妖眉开目笑道,“这才像话嘛——” 张志云看在眼里,心如刀绞,不忍直视,偏过头来,抹了一把心酸泪,不敢面对现实。 猪笼女妖牵着张坚、张强走近铁牢,说道:“今天开始女王大人要换一个人折磨,换谁好呢?” 抵抗军的男人们看着首领的儿子们猪狗不如,很是凄惨,有的低下头藏在两腿里,有的偏过头去,用手捂着,生怕自己被选中。 “换这个女人”张志云忽然大叫,像失心疯一样的指着兀官瑶道,“换这个贱女人” “混账!”猪笼女妖一脚踢到了张志云脸上,“是我选还是你选?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张坚、张强看到自己的老父亲被踢倒在地却不敢吭声,他们趴在地上眼不见为净。 猪笼女妖望了一眼兀官瑶,上次得对垒后一直对其心存芥蒂,张志云的喊叫让她记恨了起来。 “就你让我看得最不顺眼”猪笼女妖轻指一点,指向了兀官瑶。 “你怕是看错人了吧,明明是我让你看的最不顺眼嘛”白子然慢步走到铁笼前,伸出手来袭到了猪笼女妖重要的部位上。 “胆大包天!臭不要脸!”猪笼女妖反手给了白子然一个巴掌。 白子然摸了一下脸,故作轻浮享受的样子说道:“真是舒服——” 猪笼女妖被白子然轻贱本就怒火中烧,又看着他那下流的样子更是火上浇油,怒不可遏,当即开了铁门,拉出了白子然。 “选我了吗?”白子然哼哼一笑。 “你别笑!待会让你哭!”猪笼女妖喝道,“把手给我背过去。” 白子然照办背手在了身后。 猪笼女妖用蔓藤困住了白子然的手,用脚用力将他一踢道:“走!” 白子然望着兀官瑶得意的一笑,出了地牢。 兀官瑶知道白子然挺身而出做了自己的挡箭牌,而她只能眼巴巴的望着白子然消失在了视线里。 猪笼女妖押着白子然走上石梯。 白子然边走边问道:“仙子姐姐,可知我为何要惹怒你,明知飞蛾扑火还自寻死路吗!” “废什么话!再说话让我撕烂你的嘴!” “哦?我看仙子姐姐貌美如花,又见五花表面关系好实则暗下争宠,相帮帮姐姐而已”白子然故意说道,“既然姐姐要撕烂我的嘴,那我不说便是了。” 猪笼女妖犹豫了一下说道:“有屁就快放!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别怪我立马撕烂你的嘴” 白子然慢慢悠悠得踏着石梯往上面走,从容不迫得吹牛道:“女王大人每年都会选一个月圆之夜已吸食炼化的精髓真元来增强修为,其实这样很慢,我手上有一颗东极无上、天下无敌第一炼丹师蒋敬给的一颗炼魂丹,吃上一颗等于一下提升五十年的修为!如果你向女王供奉了这颗炼魂丹,她身边的第一红人稳稳当当便是仙子你了。” 猪笼女妖半信半疑道:“这世上还有这等灵丹?” 白子然笑着说道:“仙子待在别外洞天里的时日太长了,现在的九州可是天下太平,歌舞升平,人才辈出,这种灵丹都算次品货,根本算不了什么。” “赶紧给我拿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白子然停下步子,转过身来,略带忧色道:“仙子当我是傻子么,我方才轻薄了你,我若现在拿出来,仙子翻脸不认人,那我不是真正自寻死路吗?” 猪笼女妖警惕道:“你少跟我装蒜,你是不是骗我,根本没有这灵丹?” 白子然朝着墙一头撞了上去,额头上鲜血直流。 “你这是干什么?” 白子然指着额头上的血说道:“我若骗你,就是它的下场!仙子若还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你就将我交个女王大人吧,只是我想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白子然妙语连珠,假的说得跟真的一样,猪笼仙子已经让其说动,双眉一挑,说道:“你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跟我交换条件” “仙子果然是聪明人。” “说吧!你要提出什么条件?” “女王大人什么时候开始祭祀仪式?” “十天后。” 白子然说道:“这十天里你都不准选我、兀官瑶,小叶,阿木作为女王的玩宠,我保证在女王祭祀的那一天交出灵丹来。” 猪笼仙子道:“就这条件?” “嗯”白子然点头道,“就这条件。” 猪笼仙子一笑:“简单,看来我们可以交易交易。” “我们交易是成了,但是隔墙有耳”白子然示意得望向猪笼仙子身后一直跟着的张家兄弟道。 “这两条狗啊,好办”猪笼仙子说道,“女王已经将它们玩腻了,让我交给姐妹们,我会让他们忘掉今天我们说的一切。” 张坚、张强一听赶紧磕头求饶道:“仙子饶命啊,仙子饶命啊!” “我说过了狗不能说人话!”猪笼仙子眼中寒光一闪,身上长出一个捕虫器将二兄弟吞了进去。 白子然暗中一笑,以为凭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已经完成了初步的计谋,没有想到猪笼仙子的身上又长出一个捕虫器将他也吞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密室逼灵丹 女王城猪笼仙子的密室内。 白子然,张家兄弟二人排成一排,各被四根粗大的锁链铐在了石墙上。 猪笼女妖手里握着藤鞭说道:“我问什么你们就要回答什么,否则让你们尝尝什么是世间最痛苦的酷刑!” 猪笼女妖走到了孙坚身前,前倾微挺,小露衣角,拿起白色藤鞭对着他问道:“你说我美不美!” “美……” “哪里美?” 张坚这个时候只想少受酷刑,能够活下去,哪还有心思看女人哪里美,哪里不美,硬着头皮说道:“哪里都美……” “胡说八道”猪笼女妖眯着眼睛抽了张坚两鞭,“我的耳朵明明不美,你却说美,若敢再说谎话,我就让你做太监!” “不敢了——仙子——我不敢了”张坚一脸哭相道。 “你们抵抗军哪里还有据点?”猪笼女妖问道。 张坚吓得赶紧求饶道:“仙子饶命啊,该招的我早就招了啊,除了西北方那些种田的,再也没有了啊!” 猪笼女妖半信半疑得再三确认道:“实话?” 张坚赶紧回道:“我都一脚踏进黄泉门儿了,还哪敢不说实话啊!” “饶你一命”猪笼女妖走到了白子然的身前来。 白子然虽然命在旦夕,但是他一双眼睛毫无畏惧的盯着猪笼女妖道:“女人心海底针,女妖也一样,翻脸比翻书还快,不用杀鸡给猴看了,不按照约定来,我定不会说出丹药下落的。” 猪笼仙子转过背去,拂下衣裳,露出半边香肩道:“你若现在告了我,我就陪你一夜,让你潇洒快活!” 白子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当我白子然是什么人,我在外界的时候,像你这种肩一天看八次,我都腻了——” 猪笼女妖一听立马穿好衣服,转过身,脸上露出凶光,抡起劫鞭,咬牙切齿的边反复质问白子然,边用力抽打着他:“你说啊!白子然!你说啊!” 白子然就是不说话,咬紧牙关忍受着被鞭打的疼痛,没过多久,白衣儒服上出现了数十条血色鞭横。 “你给我说还是不说!”猪笼女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白子然身上已经皮开肉绽,但他还是未哼半句。 一旁的孙坚、孙强,猪笼女妖每抽一次,他们就浑身一激灵,仿佛抽在了自己身子一般,到最后直接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真男人啊!我的手都打酸了,你都没哼一句,我很欣赏你的骨气,所以我要慢慢折磨死你——”猪笼女妖软硬皆施,白子然始终鸭子死了嘴巴硬,他的强硬与骨气非但没有感动她,反而使得内心更加憎恶白子然来,要用更加毒辣的酷刑。 猪笼仙子放下了藤鞭,提起一桶盐水来,眯着眼睛恐吓白子然道:“这桶里可是盐水,如果你在不说出灵丹的下落,我让你一爽到底!” 白子然道:“来吧!往我身上泼吧!我跟你死磕到底!” 猪笼女妖右手提桶,左手叉在腰间,提起装满盐水的桶,朝着白子然泼去。 一阵抓心的刺痛霎时间,传遍全身,白子然感到身上数不尽的伤口同一时间像是被食肉虫子啃食。 “说!说!说!”猪笼女妖握起腾鞭又开始新一轮的鞭刑。 白子然作为细作,见过了太多的大风大浪,什么样的酷刑没熬过?在强大的意志面前,面对猪笼女妖的摧残时,几乎快要疼晕过去,却依然不吭一声。 猪笼女妖继续强加威胁道:“你再不说,我就让你做不成男人!” 白子然不吃这一套,回怼道:“那我就咬舌自尽!你什么都得不到!” “我封住你的嘴,在让你做不成男人!” “封吧,最后给我弄哑巴了,这样你再也不知道灵丹在哪了——” “你!”猪笼女妖无计可施,气红了眼,非常强势得勒住了白子然的脖子,“我不要什么灵丹了,我就要你的命” “尽管杀了我!”白子然让血水呛得干咳了起来。 猪笼女妖犹豫了,她心里非常介意五位姐妹在孙武后心中的地位,她好胜心、嫉妒心很强,自己的地位一定要是第一位!她知道孙武后最在意的就是提高自身修为,一颗灵丹能让人少奋斗五十年,如果孙武后能够拥有,该会多高兴!就如白子然所说,猪笼女妖在孙武后心中第一的地位将会屹立不倒! “你赢了!”猪笼女妖终于妥协说道,“我答应你的要求” 白子然咳了咳道:“你翻脸不认人,让我如何在相信你” 猪笼女妖一甩鞭,打碎了张家兄弟的声带。 白子然看着张家兄弟嘴里流出血来,咿咿呀呀得已经失声,说道:“看来这次不会变卦了” 猪笼女妖答应了白子然的条件,放他回了牢笼里。 白子然让猪笼仙子推进了铁牢里,踉跄了几步没站稳,倒在了地上。 兀官瑶迎了上去,看见他的衣服上全是很七八竖的血印,心痛道:“他们太狠心了,把你打成这样” 白子然摆了摆手:“这都算好的了,比这更为残酷的刑罚我都受过” 兀官瑶双手放出绿光来:“你别动,我为你治疗” 白子然望着离去的猪笼仙子说道:“在母夜叉开始祭祀的时日里,我、你,小叶、阿木都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 “为何?” 白子然将计谋一五一十得都说了出来。 兀官瑶低下头在白子然耳边说道:“到时候你拿不出灵丹怎么办?” 白子然道:“你包里有丹药,猪笼仙子不识货,到时候供奉的时候一定会惹母夜叉生气,到时候我在反咬一口,猪笼仙子肯定玩完。” “你可真脏。” “我说兀官大小姐我可是拼死暂时救下了所有人的命!” “行行行——你别乱动”兀官瑶自责道,“算我说错了话,你白子然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你这不算脏,是运筹帷幄,暗度陈仓。” 白子然叹了一口气道:“你终于能说一些好话能让我心情舒畅一些了” 兀官瑶专心致志得为白子然疗伤,白子然感觉伤口没有像方才那般疼痛了,心中不由得想起了陈景,不知道这家伙现在到底在哪,是生还是死。 第一百八十七章 祭祀之夜 十天后的夜晚,圆月高照,女王城顶楼的大平台上一个巨大青铜火炉上放着叠叠高的大蒸笼,每一个蒸笼都可以容下两个成年男子。 女王城楼下聚集了所有的长尾熊妖们,它们坐在地上,仰望着平台上高高立起的祭台上站着的孙武后。 孙武后穿着艳丽盛装,打扮的花枝招展,与她丑恶的嘴脸和神态格格不入。 抵抗军、白子然,兀官瑶、小叶、阿木全都被绑在了大蒸笼前的不远处,他们跪在地上,由郁金女妖,茶花女妖看管着。 不久,猪笼女妖,风茄女妖,玫瑰女妖押着孩子们和一个女人上了平台。 孩子们低着头,哭哭啼啼,不时得向兀官瑶,白子然这一边望了过来。 “真是可恶!”兀官瑶看着无辜的人们即将成为孙武后的盘中餐,心如刀锯,痛苦不堪。 白子然吃惊得对兀官瑶说道:“兀官瑶——你看——那个女人——” 押上来的女人,脸庞在火光下显现了出来,女人竟然长得与孙武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便是孙武后膘肥体壮,头发乌黑,凶神恶煞,而眼前的女人形容枯槁,头发花白,面目慈祥却很憔悴。 众人惊愕,不知怎么又多出个孙武后来。 吃惊万分的兀官瑶见到多出来的孙武后,小声问身旁得白子然道:“怎么又多了个母夜叉出来?” 白子然沉着脸,说道:“我哪知道,不过看她被铁链锁住,应该是孙武后的敌人,对我们产生不了威胁,咱们先静观其变吧——” 兀官瑶点了点头,此时此刻只能一切按照白子然事先交代好的办法行事。 女人被推攘到高台下,孙武后居高临下得往下望道:“姐姐——每年都让你感受一次钻心得痛苦,开心吗?是不是要感谢你这位好妹妹啊!啊哈哈哈——” 众人又是惊愕,原来这女人竟然是孙武后的姐姐孙文苔。 孙文苔仰头向孙武后喝道:“你今天一定会受天谴的!” 孙武后叉着腰笑道:“姐姐你每年都这么说,过了多少年了,本女王不仅没遭受天谴,实力还突飞猛进!” “妹妹收手吧!为自己积点德,少一下一层地狱!” “作为我的孪生姐姐,我怎么救那么的恨你呢!”孙武后说着从指中弹出一个光弹,射穿了孙文苔的右大腿。 孙文苔吃疼单膝跪在了地上。 “姐姐——你就好生给我看着吧!看我吃掉这些个人儿”孙武后桀桀怪笑,“把这些人都给我放进蒸笼里!” 蒸笼上冒着紫光,盖子与笼子分开着全都飘了起来。 风茄女妖向孩子们撒出许多的麻痹粉,人们的身体麻痹的不能动弹,东倒西歪在了地上。 孩子们哭伤着求饶道: “饶了我们吧——” “请饶了我们吧,我想爸爸,想妈妈了——“ 有些孩子望向了兀官瑶这一边,楚楚可怜的喊起了他们的名字: “阿木哥哥救救我们——” “阿木哥哥——” “小瑶姐姐——小瑶姐姐——” “救救我们啊!” 玫瑰女妖身上长出许多的荆刺藤鞭来,卷起地上的孩子们,一个一个得扔进了蒸笼里。 孩子们的哭喊声、抽泣声让盖子关进了笼子里。 兀官瑶实在不忍心在看下去,听下去了,想要起身抱不平,却让白子然用话语压了下来:“兀官小姐,你答应我的,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要意气用事——” “可是孩子们!”兀官瑶强忍着眼睛里的泪水,哽咽道。 “我会想办法救他们的!” 白子然安抚兀官瑶期间,蒸笼回归到了青铜炉上。 猪笼女妖瞧准了时机,上前向孙武后献宝道:“女王大人,今日良辰吉时是大王每年修炼的重要日子,小奴手上有一宝贝要献上——” “哦?什么宝贝”孙武后尖声道。 “炼魂丹”猪笼女妖跪在地上,低头抬头,抬起的双手上是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相传吃上一颗便能少修炼五十年——” “还有这等宝物?”孙武后张手一拉,小巧的盒子脱手而起,飞到了她的掌心上。 孙武后打开盒子,拿出丹药来,仔细看了看,吞进了嘴里。 猪笼女妖嘴上含笑,心道:成了! 孙武后沉下了脸来问道:“猪笼你是五位姐妹中的老幺,你可知欺骗本女王该当何罪?” “处死之罪!”猪笼女妖听孙武后的语气有些不对,心道,坏了,难道真被白子给骗了? 孙武后不由分说,打出一道紫光,切断了猪笼女妖的一只手臂。 “啊——”猪笼女妖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绿色的汁液夹着红色血液从断掉的手臂里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白子然笑道,“什么良辰吉时啊!看来母夜叉大人今天是练不了精魄了!” “哪里跳出来的小丑,敢坏我兴致!”孙武后一甩长袖怒道。 “刚刚母夜叉大人吞下的丹药叫穿肠散,一见肉便会穿断你的肠子!让你流血而死”白子然大声说道, 躺在地上的猪笼仙子恨道:“你这贼人,居然欺骗我,不得好死!” 白子然反咬一口道:“不是你想谋权篡位才与我合作,让我给你毒药的吗?” “敢在本女王这里撒泼”孙武后从嘴中将那一粒丹药吐了出来,射穿了白子然的肩膀,“本女王修炼之日岂容你们在这胡闹!” 白子然让丹药击倒在地,躺在地上血流不止,他所设计的离间计在孙武后这种铁头娃面前毫无作用。 “去死吧!”躺在地上的猪笼女妖要报欺骗之仇,身上长出一只捕虫器一口吞了白子然。 “白子然!”兀官瑶紧张的大叫了起来。 “时辰到了!上火!”孙武后一甩袖子,转过了身去,突然发现了一股很强的杀气在城下。 郁金女妖拿着火把扔进了青铜炉内,点燃了火。 女王城东边门的城墙上,陈景双手插在胸前,立在了上面,红色的马尾随风飘荡。 城墙下站着山神兜庐青,对陈景说道:“红发小子准备好了吗,可别把命给丢了!” “祭祀大人看好了!我可死不了,因为——”陈景用拳击掌道,“因为我陈景以后是天下第一!” 第一百八十八章 愤怒的母夜叉 “母夜叉——我来了!” 陈景怒吼一声,手臂上,小腿上燃起了火焰。 城墙下得长尾熊妖们注意到了陈景,“嗷嗷——”得吼叫了起来。 “别挡道!”陈景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在长尾熊妖之间穿梭了起来。 只见陈景,双拳乱击,火焰吞吐,拦路的长尾熊妖们的身上让火焰贯穿出一个个的大窟窿,从而倒了下去。 “天火风脚!”陈景冲到主楼城墙前,脚上生火,踩着城墙壁向女王城楼顶狂冲而去。 孙武后站在高高得祭台上感受到杀气离她越来越近,居然有些兴奋起来,没有想到在自己的底盘上还有从不知道的力量存在! “母夜叉!”陈景从平台下带着火焰一跃而起,落在地板上后如火焰流星般闪冲到蒸笼前,一脚踢翻了蒸笼。 蒸笼飞上了天空,陈景又是大喊一声:“小瑶!” 兀官瑶眼角含着泪花,唤出月金轮割断了她与小叶身上的绳子:“来了!” 兀官瑶站在月金轮上飞天而起,唤出白光麒麟。 麒麟踏步在空,用背接住了即将落地的蒸笼。 “这红头发哪里钻出来的!敢在这里撒野!”婀娜多姿,亭亭玉立的玫瑰女妖率先出击,身上长出一百来条荆刺藤蔓。 藤蔓扭动。齐向陈景刺去。 “天火”陈景举起拳头,一拳冲出,火焰狂吐,吞噬了飞来的蔓藤,反噬玫瑰女妖而去。 玫瑰女妖望着向自己吞吐而来的火柱,花容失色,竟害怕得无法移动,让火焰吞噬,瞬间化为了灰烬。 陈景仅仅凭一招就击败了玫瑰女妖,一下子整个平台上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火炉里木材得“啪嗒声。 很快,欢呼声出现在寂静之后。 “哦——好啊——” “哈——得救啦!” 暴风雨般的叫好声打破了沉寂,反抗军们欢腾了起来,陈景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小叶在人群中望着陈景健硕的背影,如火焰般一样的红色头发,心道:难道他就是小瑶要等的人吗? “不准你们叫喊!都给我变成熊妖!”孙武后震怒,拿起三叉戟,三叉戟刺尖上刻有微妙微翘熊头的图案泛起微光,向抵抗军们射出紫光。 “休得作恶!”兜庐青出现在抵抗军前,撑开双手,展开屏障,长出的一大块树皮将射来的紫光全部吸收了进去。 “兜庐青!”孙武后眯着眼睛,咬牙切齿得叫出了他的名字,“你居然逃出来了……难道是被这个会用火的小子救出来的?” 兜庐青双手插在胸前,一脸严肃:“正是!” 孙文苔见到兜庐青大喜过望,哭了出来:“庐青!” “文苔!”兜庐青见孙文苔呼唤自己,仅用一步,便跃到了孙文苔前,扶着她道,“这么多年受苦了,今天有冤的抱冤,有仇的报仇!” “姐姐们!我们不能让这红发小子在祭祀的大殿上乱来,我们合力杀了他”风茄女妖说着从耳朵里长出的两朵大花里喷出许多的粉末。 兀官瑶与麒麟们安全落地,看到了风茄女妖用了麻痹粉,心急得向陈景叫道:“陈景——小心,这花粉会让你麻痹!” 陈景傲立不动,花粉撒在他的身上成了斑斑点点的星火。 “姐妹们,一起上!” 猪笼女妖虽然让孙武后砍断了一直手,但是她并没有记恨,心中明白是自己犯了错误,这是应有的惩罚,现在孙武后有难,作为侍卫保护主子是应有的责任,于是强忍痛楚回到姐们的身边,一声令下,摆出了进攻的阵型。 陈景没有移动半步说道:“你们还不明白吗,我的火就是你们的克星,跟我斗就是自取灭亡!” “胡说!”茶花女妖双手拿着锋利的茶花躲率先攻了上来,无数的茶花花瓣从她的武器的花蕊里纷飞了出来。 陈景看穿了茶花女妖的招数,向后退闪,让茶花仙子疯狂的攻击屡屡打空。 猪笼女妖上前帮忙,两只捕虫器早已潜伏到了陈景的两侧,趁虚而入张口便咬。 陈景直接无视捕虫器,转头向兀官瑶问道:“子然兄呢!” 兀官瑶担心得指向了不远处地上的一个捕虫器:“在那里面!” 陈景听罢,身上卷起火焰,护住了身体,往捕虫器走了过去,而咬上来的捕虫器在火焰中燃烧了起来。 陈景走到捕虫器前,单手纵劈,翠绿色的叶肉让火焰直接割了开。 “子然兄!你没事吧”陈景从捕虫器里将白子然拉了出来, 满身是绿色液体的白子然奄奄一息,看到陈景,放下了心来:“你终于回来了……” “嗯”陈景点头道,“抱歉——我回来晚了——” “你们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这里的女王,你们当我不存在的吗!”气急败坏的母夜叉从高高得祭坛上跳了下来,手中拿着三叉戟射出一道变妖紫光。 “你的对手可是我们”兜庐青手里凝结出一根树棍,冲向前去用力一挑,将三叉戟按在了朝天的方向,变妖紫光朝夜空射去。 “兜庐青!” 孙武后身形一转,朝着兜庐青便是一掌。 兜庐青向后一退,躲了过去。 “三叉戟可不属于你”兜庐青身后的孙文苔手里拿着棕色的熊皮皮套,嘴上念咒道。 这熊皮皮套本和三叉戟是一对,是用来封印三叉戟上戾气的神器,封印咒只有孙文苔知道,而熊皮皮套一直在困在别外洞天地下监狱的兜庐青手上。 孙武后手中的三叉戟泛出紫光,像是让熊皮皮套吸住般,要挣脱孙武后的手,飞过去。 “不!”孙武后脸上眉横杀气,眼露凶光,最终握不住三叉戟,让三叉戟脱手飞进了孙文苔的熊皮皮套中。 孙武后从口中吐出了一把二叉戟,拿在手中吼道:“我关了你们百年,休想现在出来夺走我的一切!” 兜庐青指着孙武后骂道:“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偷,你什么都没有,有的都是你偷来的!” “轮不上你来教训我!”孙武后大怒,挥起二叉戟,一个跃身攻了上去。 兜庐青手拿木棍,左挡右格,与孙武后纠打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愚忠 风茄女妖的麻痹粉对陈景起不到作用,为了掩护其他姐妹的攻击,耳朵长出来的两朵硕大的风茄花在头顶上不停的旋转,无数的的花粉铺天盖地般洒了出来。 陈景拉起白子然跑到了兀官瑶的身边,怕弥漫的花粉波及到无辜的人,展开火焰壁障,护住了抵抗军和孩子们。 “陈景屏住呼气!闭上嘴!”白子然忧心如捣的叫唤着,可是陈景的身体被藤蔓越勒越紧,他身体在压迫下本能的让他张开了嘴呼吸,他想闭可是控制不住。 这时一直躲在暗处的郁金仙子十根手指上的花朵里金色小球越积越大,随着她的一声喊叫,“轰”的一声响,十道由花瓣包裹着的光束,喷薄而出,直击陈景。 十道光束,来势汹汹,迫在眉睫,陈景巍然不动,直面迎击。 “崩——”惊天动地,震耳欲聋一声爆响,金光万丈,一股极强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 “妹妹!你在干什么,花炮的力量把姐妹们都波及了!”茶花仙子扶着猪笼仙子躲闪后埋怨道。 “别怪郁金妹妹了,刚刚三妹的花炮的威力让火焰屏障给割裂了!”杜鹃仙子皱着眉头,想着该如何对付陈景。 “天火拳!”陈景两拳齐发,火柱冲天,滚滚气浪一下之吹散了漫天弥漫的花粉,风茄女妖躲避了火柱后悬空飞到了猪笼女妖的身边 另一边,孙武后与兜庐青激战正酣。 孙武后脸上青筋暴怒,恨尽了坏了好事的兜庐青,抡起二叉戟,横砍平戳,紫光闪耀。 兜庐青手里拿着树枝木棍,从容应对,翠绿色的光芒与紫光碰撞在了一起。 “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你们永绝后患!”孙武后用二叉戟的尖头往兜庐青的面门上刺去。 “以你的脾气怎么可能会直接杀了我们,不慢慢折磨我们,你哪会得到快感?”兜庐青没有退却之意,握着长木棍向孙武后刺去,卡在了二叉戟的双尖头之间。 “我只是大意了!没有想到你会被救出来!”孙武后手中的二叉戟中奔涌出来,顿时间,光芒飞起,一切都笼罩在了刺眼的紫光中。 孙文苔的视线让刺眼得紫光所挡住,很是担心兜庐青的安危,但是她又坚信没有了三叉戟的妹妹是打不赢兜庐青的。 只见多入牛毛的翠绿色光柱从从紫光中穿射了出来,没过一会,紫光就消散开来,孙文苔眼前,兜庐青半单手紧紧握住二叉戟的长柄上,另一只手上的木棍插进了孙武后的的胸口里。 孙武后嘴角流血,捂着的伤口上迅速的长出了密密麻麻的树根。 猪笼女妖们见孙武后处于了劣势,想去营救,但是被陈景牢牢得牵制着。 “妹妹们!我们用女王大人赐予我们的力量吧!”猪笼仙子说道。 风茄女妖、郁金女妖、茶花女妖听罢都不是很情愿,孙武后曾经用邪念三叉戟在她们身上注入了可变为熊妖的咒,一旦变为妖熊,便会修为大增,披荆斩棘,只是一旦变身后就再也变不回来了。 “你们不配做女王的侍卫!”猪笼仙子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风茄仙子,落在地上,解掉了身上的咒。 猪笼仙子的身体迅速变换了起来,逐渐变大变壮,撑破了衣服,屁股后面生出来了长长的尾巴,后背上伸出许多摇曳的捕虫器,断掉的手臂也从新长出了熊掌,当她立起身子时,已经变成了肥头尖耳,高大肥壮的长尾熊妖。 三为女妖看到猪笼仙子变成了如此丑恶的模样,更是后怕不敢变身。 茶花女妖小声道:“大姐就是愚忠,我看女王大人这回是在劫难逃了,妹妹们,我们还是别出手,保全自己吧!” 郁金女妖同意道:“茶花姐姐说的甚是,女王平时除了欺压我们,从来每把我们当一回事,我们在她眼里就是颗棋子而已,用不着为了她拼掉自己的性命!” “是啊——我可不想变成这副丑样,我到希望女王败了,这样我们都可以恢复自由身去逍遥快活了”风茄女附和道。 三人议论着越退越远。 躺在兀官瑶身边的白子然唏嘘道:“真是树倒猢狲散,孙武后平时作恶多端,在被逼上绝路时,手下心都不齐” “兜庐青!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击败我”孙武后瞪着两只眼睛,手上握着的树棍“嘎吱”一响,折了断。 “强弩之末”兜庐青放开了孙武后的二叉戟说道,“你没有了神器三叉戟什么都不是” 孙武后一声阴笑,退后了几步,稳握二叉戟道:“兜庐青——你太高估自己了,你以为我修炼了百年是当放屁吗?” “那你就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兜庐青的手上又凝出一根树棍来。 “兜庐青好好看着吧!”孙武后运力暴气,五官邹成了一团,身体在紫光暴涨下变大变高变状了起来。 “只是变大了,不一定会变强!” “看招”孙武后张开大嘴,口中飞出无数的紫色光球来。 兜庐青身上长出许多树根,盘根错节下化为了一柄长短盾,光球击打在盾上,树根横飞,“乓乓”作响。 “本女王一定要杀了你”孙武后尖细的声音就像是催命曲,嘴中吐出一个巨大的光弹出来。 “闹够了!收手吧!妹妹!”孙文苔抽出三叉戟,挡在了兜庐青身前,振臂一挥,三叉戟直接将飞来的巨大光弹弹飞了出去。 光弹飞向了不远方,落入地上“哄——”得一声惊天巨响,映亮了夜空,炸起紫色蘑菇云,气浪层层,波动翻滚,整个大地都震动了起来。 “姐姐!我就是看不惯你妇人之仁!”震起的风浪呼呼作响,吹散了孙武后的头发。 “你毕竟是我的孪生亲妹妹!只要你改邪归正,我可以绕你一命!”孙武后纵有千错万错,孙文苔还是不忍心亲眼看到她永远的离自己而去。 兜庐青把孙文苔的手一拉:“文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心软,忘记了我们是怎么被困在这别外洞天百年了吗!你还想再被困百年吗!” “她是我的妹妹,我作为姐姐有义务去教化她!”孙文苔说道。 兜庐青没有再说话,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对孙武后这种薄情寡义之人决不能心软! 第一百九十章 信念 化成熊妖的猪笼女妖匍匐在地上,嘴里留着口水,背上长出的许多捕虫器嘴巴一张一合。 “你们这些败类,根本不配做女王的侍卫!”猪笼女妖面向着悬浮在远处的三位女妖吼道。 “姐姐,你何必为了女王大人把命搭上呢!”郁金女妖不解的问道。 “是啊——姐姐!我们马上就要自由了,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风茄女妖符合道。 “你们根本不懂!如若不是女王大人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猪笼女妖在小的时候因为脆弱被家族抛弃、在外面受其它妖精得欺负,有一次要被吃掉时,是路过的孙武后救了她。 被救下来的猪笼女妖已经奄奄,若不是孙武后时长用真元替她疗伤,根本活不到现在。 猪笼女妖的命是孙武后赐予的,为了她,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陈景指着猪笼女妖,豪言道:“你是打不赢我的” “为了女王大人!我一定要杀了你!”猪笼女妖,狂奔上去,捕虫器形影相随。 陈景见猪笼女妖来势汹汹,沉默不语,拳头上燃气熊熊烈火来。 兀官瑶借助月金轮与麒麟玉为孩子们疗伤,去除掉他们身上的麻痹粉。 孩子们感谢之余,有的还说道: “红发怪哥哥好厉害!” “是啊!要不是红发哥哥,我们现在已经被蒸成包子了——” 兀官瑶心中很是欣慰,她一直坚信着陈景一定会回来救他们。 “去死吧!你这该死的红头发!”猪笼女妖扑向了陈景,背上的猪笼草迅速张长,从四面八方处向陈景咬了上去。 “说了——没用——”陈景一声有的狂吼,火拳冲出,一拳将猪笼女妖打飞了出去。 猪笼女妖重重得撞在了墙上,熊脸上是烧焦了的拳印。 白子然向兀官瑶说道:“半个多月不见,陈景似乎又变强了——” “是啊——”兀官瑶嫣然一笑,说道,“我们已经追不上他了——” “哈哈哈——是啊!陈景这家伙变得越来越可靠了!” 猪笼女妖从地上爬了起来,摇了摇头,抖搂了身上的碎石,蓄势待发,吼叫着又向陈景冲了上来,熊跃而起。 陈景拳上的火焰在沸腾,一个扭身,手臂一甩,冲拳打在了猪笼女妖的肚子上。 猪笼女妖口吐血水,笨重的熊身又飞了出去。 猪笼女妖重重得摔到地上身体已经超负荷,几道绿色与红色混杂的血水从皮肤里飙射出来。 猪笼女妖没有顾及身体上的创伤与剧烈的疼痛,也没去想是否已经踏在了鬼门关上,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打到眼前的敌人,救下女王大人。 “嗷!”猪笼女妖一声熊叫,全身上下全都长出捕虫器,咬合着带有倒刺得笼口,向陈景冲了上去 陈景单手一劈,火焰斩如同一把圆月弯刀,排山倒海般飞了出去,捕虫器遇到火焰斩立马让火焰烧着,藤蔓节节烧断。 火焰斩所向披靡,猪笼仙子的嘴化为了一个巨大的捕虫器,一口吞了进去,捕虫器闭上了嘴,火焰斩在捕食器中鼓动,接着捕虫器像动物般打了一个饱嗝,从嘴飘出了几缕白烟来。 茶花女妖、风茄女妖、郁金女妖为猪笼仙子捏了一把汗。 “真险!”风茄女妖惊呼道。 “看来姐姐是拿出了最后的绝招,能够吞噬任何法术得捕虫器!”茶花女妖说道。 郁金女妖摇头气馁道:“姐姐这一招虽然霸道,但是要吞噬掉对方的招数,必须消耗掉等量的真元才行!” “姐姐苦苦作战,我们还是去帮下她吧!”风茄女妖提议道。 茶花女妖沉默不语,郁金女妖说道:“火是我们植物的天敌,我们几人就算合力也不是那红发的对手,还是静观其变吧,我不想丢了自己的命。” 风茄女妖见其他人婴城自保,踌躇不前下选择了不予援助。 猪笼女妖趴在地上“哇”得从嘴里吐出一口血,虽然化险为夷,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四只都无法支撑笨重的身体站起来了。 陈景看着猪笼女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曾几何时弱小的自己也是手无回天之力,靠着不屈的信念一次又一次的站了起来,这些不痛快的经历让他明白,要想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下去就必须让自己变的更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收手吧!”陈景大声说道,“我不想杀你!” “呵呵呵”猪笼女妖嘴里不停得流出血,笑道“你是在可怜我吗?” 陈景默不作声,转过了背去,望向了兜庐青与孙武后那边。 “我不需要你可怜!”猪笼仙子后背上的捕虫器连着生长的茎翘了起来,如同在笛声下起舞的眼镜蛇般,左右扭动,一触即发。 陈景身形一闪,单手隔断了捕虫器的茎秆,重重一拳将猪笼女妖的熊头打进了石板地里。 猪笼女妖的意识在重击下模糊不清,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遍体鳞伤时碰见了想她微笑着的孙武后,她仿佛又回到了疗伤的那段日子,冰凉的心一直被孙武后温热着。 兜庐青这一边,孙武后并没有被姐姐的诚心所打动,反而因为她的仁爱之心使之更为愤怒。 紫光吞吐,孙武后毫不手软得要用二叉戟刺死孙文苔和兜庐青二人。 小叶为抵抗军的战士还有张志云,张坚、张强松了绑,跟他们说道:“这里太危险了,你们还是逃命去吧!” 张志云与他的两个儿子自由后,重重得哼了一声,比兔子跑的还快,溜之大吉。 战士中有的向小叶说道:“我们带着你跟阿木一起走吧!” 小叶望着正在被兀官瑶治疗的孩子们说道:“如果是阿木肯定不会抛弃这些孩子不管的,我要去帮助兀官小姐,守护孩子们!” 一些战士劝不动小叶只能自保离去了,还有一些战士留了下来保护孩子们。 “小叶我们也留下来!” “我们参加抵抗军为的就是抵抗母夜叉,保卫家人,我们也不走!” “对!不能让你孤军奋战!” 小叶望着留下来的战士们,心里倍感温暖,眼角含泪得一点头道:“嗯!” 第一百九十一章 死灰复燃 陈景走到小叶面前,望着地上面部饥黄,骨瘦如柴的阿木问道:“你是?” 小叶向陈景回道:“我是阿木的青梅竹马,我叫小叶。” “阿木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陈景望着活生生的阿木,健壮的阿木一下成了干尸一般,心中颇有些难过,于是向小叶问道。 小叶简短得将事情得经过都讲给了陈景听。 陈景听罢,火气冲天,左眼的眼睛珠子火光一闪成了赤色,身体在火焰之下也开始有了变化,双臂上慢慢长出一层赤金色的龙鳞,如钢铁般闪烁着光晕。 兀官瑶,白子然,阿叶看见陈景在火焰中的变化,全都惊奇万分,目瞪口呆,若不是亲眼见到,根本无法相信他竟然变得如妖怪了般。 “祭祀大人!”陈景大叫一声,飞身而起,一拳打在了孙武后硕大的脸上,“母夜叉交给我处理!” “轰隆“一声响,母夜叉让陈景一拳打倒了下去,头颅撞碎了平台的石柱护栏,整个城楼也在她的倒地中震动了起来。 孙文苔望着空中的陈景,惊叹道:“这红发少年是谁?竟拥有神明灵体!” 一旁的兜庐青说道:“他是陈族的遗孤,太阳金乌看中的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原来如此”孙文苔尴尬道,“果真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郁金女妖,茶花女妖,风茄女妖看在眼里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约而同的后怕,特别是风茄女妖,还好没有意气用事去帮猪笼女妖,否则现在肯定性命不保了。 孙武后辉煌的时候跟随着天皇南征北战,战功赫赫,闻者都要胆寒,她只践踏过别人,可从未被人击倒过,没有了神器,难道连一个红发小子都打不过了吗! 孙武后忍受不了如此的屈辱,无尽得愤怒化为了无数的紫色光弹,从她的嘴里喷了出来。 万千光弹袭来,陈景在神明灵体状态下可以迅速的将真元提炼成灵力,使用强力的灵法! “炎羽!”陈景挥动双臂,带有坚硬羽毛的花红如漫天暴雨般飞出。 炎羽与光弹碰撞炸裂,如烟花般在夜空中闪烁起来。 陈景初次使用完全体的神明灵体战斗,因为修为不够,灵力不足以承受住上乘灵术的消耗,释放以后,瞬间耗尽,一下子退化恢复成了人的状态。 兀官瑶无言道:“陈景这大笨蛋第一招就用绝招,真的是太莽撞了!” 白子然把额头一拍,无奈道:“这个容易上头的家伙,帅不过三秒!” 明眼人才看的出来,刚刚孙武后怒气汹汹的无限飞弹,换做是平台上任何一人都吃不消,陈景为了后面得战斗,不得已才使用了大招跟孙武后硬碰硬,为兜庐青争取机会。 孙武后挥起巨大的手臂,一巴掌,如泰山压顶般把陈景从空中拍了下去。 兜庐青飞身而起,伸出长出许多树枝的手臂,接住了下坠的陈景。 “多谢山神大人相救,这孙武后还是厉害,没想到我的绝招只是和她的招数抵消了!”陈景身上酸软无力道。 “没事便好!”兜庐青说道,“赶紧运气调息,后面得事就先交给我了” 陈景与兜庐青落地之后,陈景盘坐在地,运用龙爷所传授的龙息丹朱调息法,胸口上出现了一颗火珠,一条小龙绕着火珠盘绕着。 其实,早在陈景与龙爷换血的时候,身体里便参进了龙的血脉,可以使用一小部分四灵青龙的招数。 其中之一的龙息丹朱调息法可以在半柱香内恢复身体里所有的真元,就是因此,陈景才能在半个月内通过不停得修炼来领悟提炼更为纯粹的灵力之法。 “我要杀了你这个红头发的小子!”孙武后怎能绕过这个羞辱过自己的陈景,不依不饶举起手掌,凝出了紫色的光球。 兜庐青双掌打入地上,使出万根困魔术,孙武后的脚下长出了无数树根,顺着她的脚跟爬满了全身。 “兜庐青!就凭你这些小树根就能困住我吗?休想!”孙武后尖声刺耳,用力挣脱起万根困魔术来。 “文苔!我支持不了多久,快点拿三叉戟刺她,破她的法术啊”兜庐青青筋暴露,身上的肉都鼓了起来。 孙文苔还在纠结着到底割不割舍与孙武后的姐妹情。 “文苔!” “文苔!” “文苔!” 兜庐青见孙文苔拿着三叉戟在发呆,心急如焚,连吼了几声。 孙文苔回过神来,摇头说道:“我下不了手,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文苔,难道你要看着你妹妹挣破束缚,把我们全杀了吗!” 孙文苔跪在了地上,白发飘飘,道:“我下不了手啊!” “哈哈哈——”孙武后狂笑着挣断了树根,顿时间,狂风呼啸,断根乱飞。 兜庐青让狂风吹起,身体为真元之气所伤,撞在石柱上,喷出一口血来。 “还好!我有一个懦弱的姐姐啊!”孙武后陡然一吸,狂风席卷,地上的三四个小家伙让她吸进了血盆大口里,喉咙一动,吞了进去,“真是美味啊——” 孙武后的这一击让场上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三四个年幼得生命就这样随风消逝了。 兀官瑶呆若木鸡得瘫坐在了地上,双眼无神,还没有从刚刚得突变中回过神来。 小叶一把抱住了孩子,能抱多少是多少,带着哭腔道:“都抱紧我!” 兜庐青躺在地上,捂着疼痛得胸口,无奈道:“文苔——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 孙文苔抱着三叉戟站了起来,向孙武后说道:“妹妹!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难道你真的要受天谴吗?” “哈哈哈——”孙武后笑道,“方才我吃了三个小孩,现在功力剧增,在场有谁是我的对手,姐姐你少在这说教,真的是让人很烦!” “孙武后!我绝不饶你!”半柱香的时间到了,陈景化为半妖形态飞到了孙武后跟前,就算眼前的敌人依然强大。 愤怒至极的陈景一定要打倒她,否则更多的人会性命不保。 第一百九十二章 盘古丹 “你这红发小子!今天我非得把你扒皮抽筋”母夜叉举起二叉戟,向着陈景乱戳过来。 陈景在半空中,三步一迈,两步一踏,左晃右躲,边避其二叉戟的锋芒,边用幻影圣火进行反击。 孙武后虽然体型变得巨大,但是反应敏捷上一点都比陈景差,手中二叉戟边攻边防,伤不了她半分。 “庐青——”孙文苔蹲在兜庐青身边,紧张得问道,“你还好吗?” 兜庐青咳着血说道:“孙武后不是盘古后裔,能变大就是依靠偷来的盘古丹,为什么——为什么——刚刚你不出手,只要能用三叉戟弄碎她体内的盘古丹,我们便有胜算了。” 孙文苔无法直视兜庐青的问题,故意岔开话题道:“我为你疗伤——” 兜庐青推开了孙文苔的手道:“死了便好,总是要死的!” “卢青——你为何这样讲?” “因为你的妇人之仁会害死我们所有的人!”兜庐青激动得咳出更多的血来。 陈景在与孙武后的激战下,内心异常兴奋,一心寻求着战胜她的方法,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兜庐青留下的伤口上。 兜庐青是树神的儿子,见多识广,与孙武后是宿敌,他所伤的位置一定有原因,不是死穴便是脉门! 陈景手中凝结出个硕大无比得火球,仍到了孙武后得斜眼角得上方。 “你这该死的臭小子!火球可扔歪了!”孙武后手中二叉戟紫光闪耀,凭空纵横乱砍,一道道紫色光刀,迎面而上,直逼陈景而来。 陈景左避右闪,上飞下坠,躲过了一道又一道的紫光,当飞到孙武后半丈远的地方时,忽然亮出赤色反光的羽毛来。 羽毛反着硕大火球的光,照射在了孙武后的眼睛上。 “啊——你这贱人!”孙武后的眼睛在反光下,刺痛得睁不开眼来。 火焰在陈景身上游走,单拳紧握,用尽了全力打在了孙武后的伤口上。 孙武后虽然看不见,但能够感知到陈景往身上哪个方位进行攻击,将所有真元汇聚了过去,形成了防护罩。 “砰!”火浪翻涌,两股最强的力量冲撞,闪耀起刺眼得光芒来。 兜庐青所伤的位置正是孙武后藏有盘古丹的地方,此时盘古丹夹在两股相冲的力量之中不停得晃动着,慢慢的裂开,碎裂,粉碎成了粉末。 孙武后睁开眼睛,一声狂吼,用力一掌打在了陈景的后背上。 陈景用仅存的力量抵挡下来冲击,整个人极速坠落,撞穿了平台落进了城楼里。 “啊——”孙武后高声尖叫,没有了盘古丹,身体跟着力量一同缩小成了原样。 “碎了我的盘古丹——不容饶恕——不容饶恕!”孙武后手握三叉戟,脸上凶光毕露,身上紫光闪耀。 陈景从平台上碎掉得洞里跳了上来,已经恢复成了人的样子,单膝跪地,喘着粗气道:“看来破了你的法术了!你的力量只剩下刚刚的一半!” “够我杀你了!不!我要将你变为我的宠物,慢慢折磨!”孙武后抡起二叉戟,一个跃步,跃上半空之上,对准陈景,从天而降。 孙二娘在半空中,双手抡着三叉戟在她身前猛烈旋转,形成一道防护圆盾,将陈景打出的御魂冲天拳,全部弹飞。 陈景双脚在地上一盘,借地猛蹬,火焰气浪在脚底喷涌而出,借着火焰气浪的反推力,拔地而起,如出山猛虎般迎向孙武后。 短兵相接,孙武后面对真元耗尽的陈景更胜一筹,二叉戟从陈景的拳头里刺了出来。 “啊!”陈景吃疼,缩回了手来,手掌上被捅了两个大洞。 孙武后乘胜追击,转身一脚,踢在了陈景的脸上。 紫光一闪,陈景飞了出去,身体重重得撞碎了石柱。 孙武汉单手握在二叉戟的长柄,缓步走到陈景前:“去死吧!红发贱人!”说着,举起二叉戟往陈景的心窝上刺去。 陈景受了伤,身上麻木,暂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叉戟往心窝上刺下。 “住手!”孙文苔挡在了陈景身前,用三叉戟格挡住了孙武后手中的二叉戟。 “姐姐!不要碍我的事!”孙武后眼中与二叉戟同时泛起紫色幽光,紫色幽光就像是海浪般在二叉戟上翻涌。 “我不会杀你!但是我也不再允许你杀人!”孙文苔说道。 “姐姐……你还是那么天真!”孙武后目露凶光,“以你的实力你挡得住我吗?” “那就试试!”孙文苔手上一用力,三叉戟上闪出更强的紫光来,“破!”孙文苔用力的将三叉戟一抽,“哐当——”得一声响,二叉戟被割成了两截,落在了地上。 “你!”孙武后没了武器,向后退了几步,“不愧是神器,就算你不如我,有了神器在手也胜我一筹!” 躲在一边的兀官瑶看在眼里,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眉头都快皱在了一起,心中百感交集,每当遇到强敌的时候,都不能和陈景并肩作战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不愿这样眼巴巴的干着急,想去将陈景给救下来,然后帮他疗伤。 陈景卧在石堆里,趁着孙文苔拦住孙武后的空当,赶紧使用龙息丹朱调息法恢复元气。 站在一旁的兜庐青额顶上冷汗直冒,心中明白若是陈景败下阵来,一切将会结束,所有的希望将会破灭,还好关键时刻孙文苔赶去救下了他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姐姐!你就非要坏我好事吗?” “你杀人诛心,连小孩都不放过,赶紧放下屠刀随我回去吧!” “姐姐你真愿意放我一马?”孙武后故作想回头是岸。 “愿意!” “姐姐你别骗我”孙武后将手中的半截二叉戟仍在了脚边上。 孙文苔见孙武后扔下了武器,有心放下屠刀,心软下来,放松了警惕道:“我愿意饶你一命!” “哈哈哈——姐姐!你太天真了!”孙武后见孙文苔放松警惕,抓准时机,脚上用力一踢,半截二叉戟从地上飞起,穿进了孙文苔的胸膛里。 第一百九十三章 认可 孙武后望着捂着胸口的孙文苔,奸笑道:“姐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啊!” 孙文苔口里滴着血,捂着胸口上的手上全都沾满了血。 躺在地上的兜庐青见孙文苔有难,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别碍事!”孙武后丢出一道紫光,在兜庐青前形成了一道屏障。 兜庐青先前用了绝技封锁住孙武后,几乎耗尽了灵元,随后又让其重伤,已无力破掉屏障。 孙武后走到孙文苔面前,一脚踢到她的手腕上,孙文苔手上一软,三叉戟落在了地上。 “哈哈哈——三叉戟又是我的了!”孙武后高傲着,怪腔怪调道,“姐姐啊——这次我可不是偷,是光明正大的拿!” 孙武后弯下要去,就要拿起三叉戟。 “休想!” 眼看就要得手了,谁知陈景从石碓里冲了出来,一手抓走三叉戟,在地上滚了几圈,溜到了孙武后身后不远的地方。 “他娘的!怎么又是你!”孙武后咬牙切齿得转过身来,恶狠狠得盯住屡次坏了她好事的陈景。 陈景低头一笑,握紧三叉戟道:“像你这种奸恶之徒!三叉戟怎么能落到你的手中!”吼完,身上的火焰再次燃烧了起来。 “你这贱人!本女王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五马分尸!”孙武后乱掌击出,紫光爆射。 几百个紫色光球在空中飞掠,朝着陈景四面八方飞去。 陈景镇定自若,稳如泰山,手中三叉戟向前一摆,撩圈旋转,将飞来的紫光一一弹射开去。 陈景脚上一抖,星火在小腿上游走,在弹射紫光的同时,跃起乱踢,踢出天火形成的火球进行反击。 孙武后没有了盘古丹,又没有了三叉戟,几番轮斗下来真元所剩无几,身体猛然一颤,右手臂让躲避不及时的天火球击中。 孙武后闷哼一声,右手臂上的衣物烧成了碳灰剥落,露出烧焦发黑的皮肉。 局势扭转,兀官瑶欢呼雀跃起来:“陈景加油!” 白子然舒缓了一口气,这场比斗实在是太惊心动魄了。 孩子们躲在兀官瑶与小叶的身后也在为陈景加油打气。 “红发怪叔叔加油!” “红发怪叔叔打倒那个吃人的老妖婆!” 兜庐青看到孙武后身上负伤,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心中明白:孙武后大势已去了! “你竟然敢三番五次的伤到本女王!你就算死了都不足以平息本女王心中的怒!”孙武后头发披散,摸着右手臂上的伤恨道。 “我看你已经没什么本事了!”陈景举起拳头,拳上燃起了火来。 “老娘的本事躲着!”孙武后怼道。 “看拳!”陈景胜券在握,大喝一声,冲向孙武后,抡起火拳,给予致命一击。 “女王大人!”猪笼女妖飞身相救,用厚重的熊体挡住了陈景的火拳。 火光迸溅,猪笼女妖全身都燃烧了起来。 孙武后狰狞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一手按在了猪笼女妖的熊头上:“让我吸食了你的灵魂,作为我运转真元的食量吧!” 孙文苔靠在石碓里,说道:“妹妹你为何修炼如此歹毒的邪术,你的猪笼女妖忠心耿耿,最后时刻还不忘救你与水火之间,为何还要吸食她的灵魂,让她永远不得超生!” 陈景听罢瞪圆了星目,猪笼女妖虽跟着孙武后作恶多端,但她从未忘过初心,知恩图报,为了孙武后失去了一切甚至是生命,可到了最后却让孙武后吸食了灵魂,永世不得超生。 猪笼女妖的熊脸上生出了笑容,闭上了眼睛,灵魂让孙武后吸进了身子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猪笼你死的其所,也不枉我救你一命,我的力量恢复的差不多了!”孙武后仰天长笑起来。 “风茄——你现在希望谁赢?”郁金女妖看在眼里,问风茄女妖道。 风茄女妖与猪笼女妖感情最深,经常组成队伍,一起出生入死,完成孙武后指使的任务,现在看到她已万劫不复,哭腔道:“我希望那个红发小子赢!我希望那个红发小子赢!我希望红发小子杀了母夜叉!” “我们还是赶紧离那母夜叉远些吧,她没有人性,连我们这些妖都不如!”茶花女妖愤恨得说道。 三女妖又向更远得地方飘去,生怕孙武后又拿她们开刀。 “你真的是不可饶恕!”义愤填膺得陈景在火焰中化为了半妖的样子。 孙武后狂妄自大,狰狞恐怖,野蛮凶悍,指着陈景喝道:“你能奈本女王如何!” “我要亲手让你下十八层地狱!” “哈哈哈——就凭你!”孙武后身上泛起刺眼夺目的紫光来,“本女王刚刚吸食了猪笼女妖的魂灵,真元基本已经复原,想送本女王下地狱,你得多张一百个脑袋出来” “就凭这个!”陈景举起三叉戟来,“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哈哈哈!”孙武后笑道,“你拔出来试试!” 三叉戟是驯兽世家孙氏祖传的神器,只有拥有孙氏血脉的人才能拔出来,若是外人硬要拔出三叉戟的话,便会让三叉戟的力量吞噬立刻化为长尾熊妖。 孙文苔见陈景要做傻事,想要告诫,却让孙武后用紫光封住了嘴。 孙武后心下阴沉道:该死的红发贱人你就拔吧!赶紧把三叉戟给拔出来吧,你就变成那壮到能撑破随身衣物,屁股后面生出长尾,变成肥头尖耳,红着熊眼,流着涎水的长尾熊妖!那个时候,没有人再成为阻碍,我要吸食了这里所有人的灵魂,作为我修炼之用! 陈景剑眉微蹙,星目放光,傲立不动,手握三叉戟长柄,缓缓得从棕色的熊皮皮套中轻而易举得抽了出来。 “一切都结束了!”孙武后阴沉得笑道。 “拿命来吧”陈景手握三叉戟,威风凛凛得向孙武后一指道,“母夜叉!” “怎么会这样!”孙武后向后退了几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家族祖传下来的神器,只认可本族血脉的神器,居然会认可了陈景。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合体魔楼 三叉戟上的紫色幽光包裹着陈景身上的火焰,两股力量像是共生相融。 孙武后先是惊讶,后是极为愤怒,万万没有想到三叉戟居然会选择顺从了血脉以外的人,难道连祖传的神器也要背叛她吗? “受死吧!母夜叉!”陈景手握三叉戟,中间最长的尖刺上凝出紫光与火焰混合的圆球来。 孙武后无法忍受自己的失败,癫狂跳跃而起,头朝下,撞向了城楼平台的石壁上。 石壁上出现了一道光墙,孙武后穿梭进了城楼里。 “女王是要逃跑了吗?”风茄仙子问道。 “以大王的性格她就算是战死也不会逃跑的,她应该是要和城楼合二为一了!”茶花仙子揣测道。 二女妖正说话间,女王城剧烈的晃动了起来,城楼上黑气腾起,猛地与副城楼割裂开来,顿时乱石下坠,砸起尘雾。 “怎么回事!”兀官瑶站立不稳,趴在平台上大叫道。 陈景将三叉戟收入熊皮皮套中,插在身后腰带上,冲了过来,向兀官瑶说道:“赶紧带孩子们离开!” 一共有十五个孩子,被孙武后吞掉了三个还剩十二个,陈景说着,肩上扛起两个,一手再抱一个,脚上还扒着两个孩子,从平台上跳了下去。 “月金轮!”兀官瑶唤出月金轮,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踏上月金轮,离开了平台。 兜庐青来到孙文苔的身边,抱起她道:“我们也赶紧离开这里!” 孙文苔望着剩下来的四个孩子道:“我太没用了,别管我了,去救孩子们!” 兜庐青说道:“交给那个红发小子吧!”说完,抱着孙文苔,跳下了城墙。 城楼摇晃的更加的剧烈,留下来的抵抗军战士们趴在地上,抱着头惊慌道: “我们该怎么办啊!总不能跟他们一样跳下去吧!” “我们又没修行过法术!跳下去不找死吗?” 小叶背起阿木,向战士们说道:“你们不要乱动,待会来救你们!” 随着城楼剧烈的摇动,平台上长出许多的黑手来,抓住战士和小孩们就往下拉。 “救救我们啊!” 孩子拳在黑手的手心中,就要拉进地上的光墙里。 “我来了!”陈景及时赶到,抽出三叉戟“刷——刷——”几下砍断了黑手,救下了四个孩子和一些抵抗军战士,来不及救下的被黑手拉进了光墙里消失不见。 陈景抱起四个孩子对抵抗军的战士们说道:“我先带他们下去,你们尽量躲开那些黑手!” 抵抗军战士们向着陈景抱拳道: “你直管带着孩子们离去!” “是啊!别管我们了,我们既然留下了,就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陈景心中记下了他们舍己为人的脸庞,一狠心,转身带着孩子们离去了。 平台上全是黑手,城楼又剧烈得摇晃,抵抗军战士们心里清楚,没有人带他们出去,根本就是死路一条,陈景离去后便被黑手抓住拖进了光墙里。 城楼摇摇晃晃得从地上站了起来,从城墙的两伸出两只手臂,振臂一挥,刮起猛烈的飓风来。 “哈哈哈!”孙武后的怪笑声响彻天空,巨大的脸从城楼的正面墙上浮了出来。 陈景放好孩子时,,望着与城楼合二为一的孙武后,已经感知不到城楼的平台上有活人了。 众人见城楼上孙武后现身,纷纷大呼惊叫起来。 “小瑶!小叶!你们赶紧带孩子们先撤,我来打倒母夜叉”陈景摆好了架势对抗与城楼合体的母夜叉。 “孙武后!”兜庐青指着他骂道,“没有想到你还有这等妖术能与城楼融合!” “哈哈哈——”孙武后展开空洞洞的嘴说道,“我在这城楼里每一块砖上都滴了我的血,这魔本是用来打破别外洞天的结界,让我出去的,没有想到被你们逼到了这个份上!” “必活,这怪物应该就是镇守着结界的,若能打败他,便能逃出去!”阿木也想与这黑气魔人干上一架。 孙文苔双眉一展,向陈景交待道:“红发少年……既然三叉戟认可了你,我叫传授给你用它的方法,但你一定要答应我绕我妹妹一命!” 陈景手拿三叉戟一横,说道:“不需要!我也不会饶了你妹妹!”说完,腾空飞了起来。 孙武后望着陈景道:“红发小子,还敢跟我斗?” 陈景道:“别你为你变大了我就怕你!” “那你先接我这一招!”孙武后,抬起比巨大无比的手,单手一弹,紫色法球脱手冲天,在空中形成了一个漩涡来。 万道紫光如漫天箭雨般从旋涡中瓢泼而下。 陈景双手转起三叉戟,在头顶上旋转,去弹开无数飞下得紫色法球。 陈景让紫色法球从半空中压到了地上,慢慢得腿也压弯来。 终于,陈景还是抵挡住了所有的法球,但是已经累的双手麻木起来。 “本女王突然不恨你了,想称赞你!”孙武后面目可憎,眼睛就像两个白色的窟窿,“如果你会用手上的三叉戟你便可以灭了我,可惜啊你太过倔强了” 陈景当然知道如果得到孙文苔的指点,使用三叉戟可以战胜孙武后,但是要答应她饶孙武后一命,这是陈景接受不了的,他决定了,一定要将孙武后打入十八层地狱! “天火!” 陈景使用了天火,带有火焰的赤色羽毛飞了出去,孙武后振臂一挥,羽毛刺进了石臂里,熄灭了火。 “陈景——我想到了一个方法能打败孙武后!”不远处得白子然向陈景说道。 “什么办法?” 白子然正要开口,孙武后张开五指石手,手掌上黑气翻腾凝结成无数细小的紫色能量球,朝着陈景又是一顿乱扔。 无数细小的紫色能量球脱手时还是星星点点,在移动过程中越滚越大,如同陨石般击向陈景。 情急之下,陈景挥舞三叉戟,将紫色能量球一个个的击打了出去。 紫色能量球四处乱飞,落地之后伴随着剧烈的轰鸣声,炸出了一个一个的大洞。 每一个紫色能量球都有千钧之力,每一次击打使用的力量都要比它大,这对陈景的身体造成不小的负担。 陈景拼死咬着牙,挥动的手臂上青筋暴露,紧绷的肌肉渗出血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合力 “子然!快说你的方法!”陈景吃力得抵挡着紫色法球道。 “先让兀官瑶为那位山神治疗,然后让大叔再次使用法术用树根将母夜叉捆起来,最后你用火焰点燃树根!”白子然用尽全力大喊道。 “好计策!”陈景回过头时,看到兀官瑶已经在用麒麟玉为兜庐青治伤来。 “你们说的我可都听到了!你们认为,我会让你们得逞吗!”孙武后知道用远距离的攻击,都会被陈景抵挡,为了不让他们的计谋得逞,直接抬起石腿向兜庐青走了过去。 孙武后每踏一脚地动山摇,风浪卷呼。 陈景只能从正面拦住孙武后,每次向她冲上去的时候,孙武后都会扇动两只石壁,刮起强风,把陈景冲开了去。 白子然望着越逼越近的孙武后,心道:中计了! 白子然方才是故意大嚷着将计谋说了出来,一是向陈景传达,二是特意让孙武后听见!光凭兀官瑶的治疗术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让兜庐青恢复,他们只能把体内的真元汇聚到兀官瑶的麒麟玉里,通过麒麟玉传给兜庐青。 在九州大地上,每个人体质不同,凝结出来的真元也不同,通过人与人之间传递的真元只能在体内维持一口茶的时间,所以他们必须要让孙武后自己向他们走来,才能在某一刻爆发,让兜庐青使用他们的真元使出万根困魔术来束缚住她。 白子然料定了与城楼合体的孙武后是抱着不杀生便成仁的决心来战斗的,这个时候的孙武后很容易冲动,只需稍微动点计策就会让她上套。 “可以了!”白子然的声音在狂风钟变了声,望着离他们还有几步的孙武后向兜庐青说道。 兜庐青盘坐在地上,衣服在风中鼓鼓作响,双手凝出绿光打入了地中,使出了万根困魔术! 孙武后离兜庐青太近,想逃跑已经没有了机会,无数的树根从地上钻了出来,顺着石脚往上爬。 “我要杀了你们!”孙武后怒吼着,身体却让盘根错节般的树根捆的严严实实。 “孙——武——后!”陈景在孙武后的斜上空,狂吼一声,叫着她的名字从身上飞出数以千计得幻羽圣火来。 孙武后身上燃起了大火,一开始孙武后还能用真元进行防御,等到火越烧越凶,越烧越旺,真元耗尽无法抵挡时,身上的石块渐渐融化来。 幻羽圣火的温度比锅炉里的温度还要高,没有真元的保护,连钢铁都能烧化,何况石块。 城楼慢慢坍塌溶解,孙武后没有办法只好与其脱离,从熊熊大火的城里串了出来。 “下地狱吧!孙——武——后!”陈景“刷——”得一下扔出三叉戟,不偏不倚得插在了孙武后的心脏里。 孙武后就像被射下来的小鸟般落在了地上。 陈景灵力耗尽,恢复成了人的心态,不能悬在空中也跟着落了下来。 “陈景!”兀官瑶唤出月金轮,一脚踏了上去,飞到半空中,一把抱住了陈景。 “小瑶!我们成功了!”陈景声嘶力竭得向兀官瑶伸出了大拇指。 兀官瑶娇嗔道:“都快死了还逞能!” 陈景咧嘴一笑:“我可死不了!因为我是陈景!” “知道啦!知道啦!”兀官瑶保证陈景安全得落了地。 “庐青——快扶我去看下孙武后!”孙文苔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兜庐青知道孙文苔想看孙武后最后一面,于是吃力得爬起来,架着孙文苔往孙武后落下的方向走去。 陈景与兀官瑶不放心他俩的安全一道跟了过去。 城楼继续坍塌着,大火燃红了夜空。 孙武后静静地躺在地上,还剩下一口气,背后全是血,三叉戟直直得插在心窝上。 “武后!武后!”孙文苔踉踉跄跄得走了过去,痛哭道,“你这是何苦啊” 孙武后望了一眼孙文苔,什么都没说,眼睛一瞪,嘴里吐出几口血,抽搐的脸上肌肉猛然一蹦,归去了。 孙文苔身子一软跟着晕了过去。 孙文苔、孙武后与兜庐青三人之间的纠葛还得追溯到几百年前三皇争霸的时期。 孙氏乃是千丘山林中驯兽师一脉,他们祖传的神器邪念三叉戟能使人变化成凶猛的长尾熊妖。 孙氏一脉日常已驯化山中凶兽为主,除非有外敌攻占,否者是不会使用三叉戟的。 三叉戟由酋长保管,孙文苔、孙武后是酋长弟弟的家的子嗣。 孙文苔文静优雅,心地善良,悟性极高,深受父母的喜爱,而孙武后脾气暴躁,调皮捣蛋,悟性不如姐姐,所以在家总是被冷落的那一位。 从小孙武后就恨自己的父母,恨孙氏一脉,最恨的当然是无形中夺走她一切的姐姐。 二女张大后,孙文苔是族里驯兽第一人,老酋长有意将领袖的位置和三叉戟传给她。 嫉妒万分的孙武后心中不甘心,于是偷了酋长的三叉戟离开了部落,归顺了当时三足鼎立中实力最为强大的天皇。 孙武后率领着长尾熊妖组成的军团屡获战功,天皇甚是欢喜,可是因为自身修为算是所有将领中较低的行列,论功行赏时达不到自己的逾期而心生嫉妒! 地皇的探子得知了这个情报,于是利用离间计向孙武后开了条件,若能偷走天皇手中的神器归顺与他,在地皇的阵营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孙武后心高气傲中了计策,于是去偷天皇的神器乾坤印。 天皇的寝宫戒备森严,个人能力较弱的孙武后很快被发现然后被拿下。 天皇得知孙武后要偷自己的乾坤印归顺地皇的后勃然大怒,念及孙武后的功绩才没有处死,用乾坤印永远的封印在了一处别外洞天里。 孙文苔与兜庐青找到了孙武后的下落,好心想去别外洞天里寻她。 孙武后得知消息,第一反应便是孙文苔要来夺走她的一切。孙武后气急败坏,在入口无人村时设下陷阱,孙文苔和兜庐青遭到她的暗算并关押了起来,这一关就是一百多年。 第一百九十六章 休养 一行人终于击败了孙武后,疲惫不堪得回到了秘密基地,稍作休养。 孙文苔提着一个竹篮缓步走进了木屋的客厅里。 孩子们在客厅里有的互相嬉闹着,有的在踢毽子,有的在看书,过的无忧无虑很是快活。 “孩子们,看大娘给你们带什么好吃的咯!”孙文苔笑眯眯的,甩着篮子里香喷喷的鸡腿吆喝道。 孩子们放下了各自的事情,欢快的拥向了孙文苔。 孙文苔还记得第一次,猪笼女妖抓来孩子们,同自己关进牢里时,他们那种如见厉鬼,紧缩在一起抖抖索索的状况。 好不容易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这些孩子们才了解到了真实的孙文苔,已经和她相处的十分融洽。 “别急……别急……一个一个的来……人人有份……别抢……”孙文苔小心翼翼的从篮子里拿出鸡腿来,一个个的分给了伸出小手的孩子们,生怕多分一只或者少分一只。 鸡腿分完了,孩子们绕着孙文苔坐了一个半圈开始吃起香喷喷的鸡腿来,孙文苔盘坐下来,为他们讲着奇闻异事。 “大娘,我们的父母还好吗……”一个孩子吃得正香,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于是小声问道。 “你们的妈妈爸爸去了一个非常好的地方,在那里衣食无忧”孙文苔有些无法面对孩子们天真般的目光,因为自己的妹妹,这里的孩子都成了孤儿 “大娘……你能带我们去那里吗”一个孩子放下了手中的鸡腿说道,“我想他们了 孙文苔眯着眼睛伸出手怜爱的摸着孩子们的头,笑道:“那孙武后在你们身上施了妖法,你们只能等到老了以后才能去那个地方” “真的?”孩子歪着头问道。 “真的!”孙文苔依旧笑眯眯的回到。 “太好了!”那孩子喜笑颜开,抬起手臂,把手中的鸡腿拼命往嘴里送,”虽然好有好长时间见不到他们,但是总有一天还是会相见的!” “大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女妖国啊”一个稍大点的孩子问道。 孙文苔摸着下巴,想了片刻,说道:“等我门破了这里的封印你们就能出去了” “大娘,今天能不能换我来给大家讲个故事呢?”一个女孩子举着手站起来一本正经的问道。 孙文苔点头道:“行,大娘跟小伙伴没听着!” 楼下客厅的响起了女孩子讲故事的童音,楼上房间里,兀官瑶正在为阿木把脉。 “真没想到,我还活着”阿木躺在床上,经过几天的调养已经恢复了意识。 兀官瑶把完脉以后说道:“再过几日你就可以拄着拐棍下床了,你恢复的这么快都靠小叶没日没夜得照料你,你可不能负她!” 小叶低着头,羞红了脸“阿……木……阿木哥,我是应该的” “哈哈哈——”坐在一边的白子然扇起了折扇道,“世人看得透世态炎凉,却放不下儿女情长,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阿木眨了眨眼睛:“子然兄,兀官小姐,你们在说什么呀?” “哎呀!阿木——阿木——你真是块木头”兀官瑶把木床用力一拍,说道,“你跟小叶是青梅竹马,小叶喜欢你,你就痛快点说喜不喜欢她?” 阿木脸一红,抠了抠头道:“喜欢” “那不就得了吗!” “可是——喜欢的不是时候!”阿木落寞得说道。 小叶一听,心里有些紧张起来 兀官瑶焦急道:“怎么不是时候呢!母夜叉也被我们干掉了,孩子也救回来了,皆大欢喜,怎么不是时候啊!” 阿木双眼盯着屋顶,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我还要离开女妖国去寻找失散多年的父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找到他们我哪能安心” 小叶低声,温柔得说道:“阿木哥……我要跟你一起去,我的父母跟你的父母当时是在一起的,我也想他们了” 阿木伸出手握在了小叶的手背,目光如炬道:“好!小叶!找到了他们我们就成亲!” “哈哈哈!”兀官瑶将小叶的后背用力一拍,嘚瑟道,“我聚灵镇大假第一人说的对吧!什么认妹妹认姐姐得男人都是假的,其实他是想追你!” 小叶扭扭咧咧得低着头,脸秀红得就像一只红苹果。 木屋外,陈景与兜庐青坐在草坪上聊天。 陈景想起脸上狰狞,目露凶光的孙武后问道:“祭祀大人……孙大娘一直想感化母夜叉,可是到最后母夜叉还是深深得恨着她的,我真的不明白,恨一个人可以十年、五十年甚至几百年这样恨下去,为什么仇恨可以大到这种地步?” 兜庐青闭上眼睛,沉思片刻后低声道:“因为仇恨更加的刻苦铭心,他就像烙印一样刺疼在你心里,永远挥之不去!” 陈景躺在了地上,仰望小小的一片天空说道:“如果这时间上的人都能放下仇恨该多好”,说这话的时候也想到了自己,心中也有许多恨是挥之不去的。 兜庐青知道陈景身上也有一股来自仇恨所产生的戾气,心平气和得告诫道:“自古以来,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天地间自有法则,然而拥有盘古血脉的人因为盘古大神的庇护,有违天道,其实是福是祸都说不定,陈景——在你身上我能看到一股无法估量的力量!你一定要保持一颗善良的心,千万别让仇恨腐蚀了你最后堕入魔道” 陈景微微一笑,向兜庐青说道:“什么是正道?什么又是魔道?正道的人做坏事还是正道吗?那么魔道做好事那还是魔道吗?只要做到问心无愧便行!” “好一个问心无愧,希望你能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方可善始善终!”兜庐青站起了身子。 “祭祀大人,我们现在打败了母夜叉,该怎么出去?”陈景问起了正事道。 “破坏这里的封印!” “怎么破坏?” “在女妖国的最南边有一对封印石,我们去那里回答出守护灵十个问题便能出去了!” “这么简单?我还以为又是一场激烈的打斗呢!” “红发小子”兜庐青意味深长得说道,“有些事情,没经过就别妄下断论,回答问题,万一你答不上来怎么办?” “那也是,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慢慢等吧”陈景躺在草地上,慵懒的打起了呼噜。 兜庐青望着说话说睡着的陈景笑道:“这小子睡得还真快!” 第一百九十七章 前夜 木屋里闪着烛光,白子然在秉烛夜读,兀官瑶也在翻着书本,只有陈景无所事事得坐在一旁打着哈欠。 “我说陈景,你就不能来看下书吗?明天就要去破解结界了,你都不来帮下忙!”兀官瑶责怪道。 “现在千万别让我看书,体力透支太严重,一看书就头晕”陈景拒绝道, “哈哈——看来你是要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个方向发展了嘛”白子然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景不以为然道:“我不是有你们吗?团结力量大……” 白子然一开折扇,扇了扇风笑道:“这话说的中听!” “中听个屁”兀官瑶抱怨道,“知道团结力量大,还不跟我们一起临时抱佛脚,万一明天的问题回答不上来怎么办?” 陈景打了个哈欠道:“我们有兜庐青大人了,这家伙活了几百年,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对了”兀官瑶放下书道,“说到兜庐青,今天他与孙文苔已经去找过抵抗军和三妖了?” 白子然点头道:“是的。” 兀官瑶双手插在胸前,一脸不服气道:“找他们干嘛!一个乌合之众除了会窝里横之外什么用都没,还有那三妖!在母夜叉手上做尽了坏事,要是放他们出去,那还不祸患无穷啊!” 白子然雅然一笑道:“他们拒绝了兜庐青和孙大娘的邀请。” 兀官瑶不信道:“为何?可以离开女妖国了,他们居然不愿意?” 白子然摇着扇子说道:“这世道肉弱强食,外面的世界比母夜叉厉害的人物一抓一大把,别外洞天里已经没有了母夜叉,反倒成了安全之所,他们这些小角色待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说到这里,陈景来了精神,撑了一个懒腰道:“咱们终于可以出去了!” 白子然阴阳怪气得说道:“其实,这里待着也挺好,不用再外打打杀杀的。” 陈景说道:“让我憋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不如一刀把我结果了。” 白子然摇着扇子想了想说道:“修真期为十二阶段,筑基期、凝气期、固基期、灵寂期、开元期、元婴期、洞虚期、明觉期、旋照期、合道期、临界期、飞升期,目前看情况,陈景你快到飞升期了吧!” “应该吧!”陈景打了个哈欠道。 “陈景如果多加修炼,待突破飞升期后,实力就不容小窥了。” 陈景笑道:“只要我用点力,突破飞升期不是大问题,咱们先别说那么远,咱们出了这个破地方再说……” 白子然说道道:“话说回来,前车之鉴后车之师,这个时代的修行者虽然总结了几代人的经验,在修炼的方法上突飞猛进,精益求精,再加上世道较为安定,所以能人辈出,从大师级别多加修炼较容易达到到小仙级,但是从小仙级开始修炼,每一阶突破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有的修行者花了一辈子时间都没有突破界限!所以陈景——你现在还没到沾沾自喜的时候,后面得路还长着呢,突破飞升期只是列入高手行列的敲门砖而已” 兀官瑶用力的在陈景左侧头上一点:“听到没有,骄傲使人落后,谦虚才能使人进步!” “知道了”陈景毫不气馁道,“以我的能耐在修炼一段时间突破飞升期肯定没问题!” “刚说完,又来了!”兀官瑶耸了耸肩拿陈景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景——具体的修为还得给你测测,说不准你就快要突破了,因为你打倒了同样修为的母夜叉!”白子然说道。 陈景摇了摇手指:“打倒母夜叉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一起团结协作的结果。” “哟哟——”兀官瑶调侃道,“看来陈景大笨蛋还没有自傲到忘了自己是谁的地步,还能抢救一下” “哈哈哈!”陈景咧嘴笑了起来。 “陈景——等我们出去了,找好好测试一下你的修为”白子然哪壶不提提哪壶道。 陈景心虚得笑道:“这就不用了,俗话说不知者无畏,只要一往勇前便行了!” “哦?”白子然似乎看出了些端倪。 兀官瑶拿出蒋敬的骨灰盒,擦了擦用布重新包裹道:“希望明天一切顺利,我们能出了别外洞天,好早早赶到茅山了却我一桩心事” 陈景收起笑容,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得盯着骨灰盒道:“蒋敬叔叔我一定会安然无恙得把你送回茅山的!” 白子然收起折扇提醒道:“陈景——你可别忘了与混世蜂王结下的梁子,他可是有仇必报的人!” 陈景一听到混世蜂王的名号心里颇有些不爽,带着戾气说道:“我就是希望他来找我,省的我麻烦去找他!” “呵呵——”白子然无奈得一笑道:“打母夜叉我们几乎就全军覆没了,那混世蜂王不知道比母夜叉强了多少” “什么!”兀官瑶一拍桌子,道,“这混世魔王难道有这么厉害吗?” 白子然叹道:“人家可是悟道,习得了蜂王玄体的人,实力说是在入境期后的真人悟境也不为过!” 兀官瑶板着手指数道:“人家都入境期了……看来我们得小心” “正是,切不可大意啊”白子然说道,入境期后修为等级分为真人境、真人悟境、真人道境、真人化境、真人武境、真人元境、真人圣境、真人天境,每提升一阶都是非常困难的,而且每提升一阶,修为实力都会大大的增加!” 陈景举起拳头,眼中放火道:“就算我是地他是天,我也会逆天而为!” 兀官瑶嘟着嘴娇嗔道:“你就会说大话,天天给我们找麻烦!” 白子然站起身来,优雅得伸了个懒腰当和事老道:“好啦好啦,没有这热血小青年,我们早就让母夜叉化为熊妖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彼此相信,然后少惹点麻烦,大家赶紧进屋早早休息去吧” 兀官瑶“哼”了一声,转身上了楼进了房里。 陈景看着兀官瑶进了房里,如释重负,索性爬在桌上打起了呼噜。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人与妖不能相恋 夕阳就要西沉,天空的霞光渐渐地淡下去了,深红的颜色变成了绯红,绯红又变为浅红。最后,当这一切红光都消失了的时候,那突然显得高而远了的天空,呈现出一片肃穆的神色。 三女妖回到了女王城的废墟前祭奠死去的猪笼女妖。 风茄女妖望着眼前付之一炬得废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猪笼姐姐,虽然你离去了,连魂魄都没有了,根本听不到我说的话,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声一路走好,剩下的姐妹们会互相帮助,好好的过完一身!” 郁金女妖唉声叹气道:“猪笼仙子未报救命之恩,最后死无全尸,魂飞魄散,真是悲凉” “姐妹们都节哀顺变”茶花仙子,手中凝出一束花来,弯腰放在了烧焦得一块大石前,“要怪只怪我们跟错了主子,我们忠心耿耿,而她只把我们当贱奴而已” “确实”风茄女妖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道,“那母夜叉脾气古怪,爱吃人肉,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完全没有人性,跟着这种主子当然没有好结果,可惜,碍于她的力量,我们也不得反抗,为了活命只能顺从,这是我们最悲怜得地方!” “好啦——好啦——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郁金女妖问两位姐妹道:“那兜庐青好心来邀请我们一同出别外洞天,你们为何也拒绝了” 茶花女妖望着焦土废墟,目光流转,说道:“其一,那兜庐青一伙跟母夜叉是死对头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其二,住惯了,我也不想离开这了,不是听说住在这里的人类大都不愿意离开吗?” “哎”郁金女妖叹了一口气扶起伤心欲绝得风茄女妖道,“外面世态炎凉,弱肉强食,这里没了女王大人,一下就成了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我们留在这也不正为此么” “是啊!”风茄女妖附和道,“郁金姐姐说的对,我们长得这般漂亮留在别外洞天里没人敢把我们怎么样,出了别外洞天说不准又给掳了去,死的比猪笼姐姐还惨!” 茶花女妖道:“好姐姐,我们就与留下来的居民们和谐共处吧,我们在这里种下花儿,让它成为最美的别外洞天吧!” 郁金女妖赞扬道:“好妹妹,这是一个好主意!” …… 抵抗军在没有了母夜叉以后也解体了,他们不愿意在跟着自私自利的张志云,去了难民的据点。 张志云接受不了自己一下从高高在上的首领变成了庶人,一气之下带着两个儿子回到了山洞里。 三人相依为命,学着用手比划着沟通,学着播种粮食,自给自足。 山洞里点起了油灯,发出的光虽然很小,但是把山洞里照得很温暖。 张志云忧心忡忡的向两个儿子打着手语道:“都怪父亲没有本事,害你们成了哑巴,又没了法术,只能跟着父亲一起在女王国里种田!” 张坚向着父亲打着手语回道:“不怪父亲,是我色迷心窍才会受到如此劫难,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张坚摇了摇手,哼哼唧唧的打着手语道:“也不能全怪哥哥,哥哥一心想着能帮张家传宗接代,延长香火!” 张志云每每回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受了那么些酷刑,便心如刀绞,老泪纵横起来。 张强用衣袖为父亲抹去脸上的泪花,打着手语道:“父亲何故又哭呢,现在不挺好的吗,你能陪在我们身边,我们也能够孝敬你” 张志云摇头打着手势道:“可是这也你们再也娶不到媳妇了,你们真的甘心就这样待在这里吗” 张坚、张强你一言我一语得打着手势道: “愿意,我们当然愿意” “是啊,这里只要有哥哥和父亲在,有什么不愿意的呢,我们已经残疾了,家里又没钱,出了这女王国来到外面,都不知该怎么生活,与其在外受惊屈辱与冷落,不如留在这世外桃源里自给自足!” “对啊!父亲,弟弟说的甚是,我们应该放下架子与留下来的难民和你以前的手下们和平共处,将这人间炼狱化为人间天堂!” 自视清高的张志云捏紧了拳头,没有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这么胸无大志,没有想到自己会沦落至此!心有不甘,但是也没有办法,或许按照孩子们所说的才是最好的选择了。 …… 启明星,在这深蓝色的天幕上闪烁起来了,要被黑夜吞噬的天幕上只有它在那里放射着令人注目的光辉,活像一盏悬挂在高空的明灯。 夜幕降临时星光璀璨,微风徐徐,兜庐青与孙文苔站在高高得树顶上。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明日之后我们真的就要分开了吗”兜庐青吟诗问道。 “曾经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后来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却不停饱受着磨难,或许,人与妖真的不该相恋,相恋有违天伦!”孙文苔白发在微风中飘起。 兜庐青负手在后,抬头仰望星河质问道:“可是朱雀不也娶了凡人的妻子身下了陈景昕吗?” “所以他们不在了人世” “但他们在神州大地上留下了火种留下了希望,他们的孩子就是其生命的延续” “庐青,我不希望在看到你为我受苦了,好好活着不好吗?” “上邪!山无陵,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兜庐青低下头,望着一脸沧桑的孙文苔问道,“当年你那敢于面对一切的豪气去哪里了啊!” “没了——全没了——我唯一的亲人没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孙文苔捂着脸哭泣了起来。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也不过多的强求,只希望每年天柱山上桃李花开时去看看我” “一定!”孙文苔摸了摸眼角的泪扑进了兜庐青的怀里。 兜庐青紧紧得抱着孙文苔,抬头望着满天繁星,叹道:“一百多年了,转眼已经一百多年没有这么好好看天上的星光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十个问题 女妖国南边的尽头有一对封印石柱,高有百米直上云霄,如千年古树般粗大坚不可摧。 众人来到石柱前,看到石柱后是一层如泡沫般的薄膜,在阳光之下闪着七彩虹光。 兜庐青指着薄膜道:“这便是结界了!” “我们怎么破解结界呢?”兀官瑶问道。 兜庐青走到石柱前用手摸在了石柱上,指着另一边的石柱说道:“去一个人与我同时运转真元,心意相通的话便能启动机关!” “我来吧”孙文苔背着三叉戟缓缓走到了石柱前,与兜庐青心领神会的对望了一眼,同时将手掌按在了石柱上。 两根石柱上泛起了幽幽的光晕,接着像光晕充能一般绕着石柱不停得盘旋起来。 “砰!”从两根石柱的底座上分别升起一道白光,一道暗光。 两道光直冲尖顶,然后从两根尖顶上闪出,相撞在了两根柱子之间的正中心上形成了一个八卦光球。 八卦光球中落下一道光在地上形成了个带着纶巾儒服的光人。 光人向众人鞠了一躬,一口气说完道:“我乃守护结界的使者,如果觉得我并非人想要来硬的话,劝你停手,我与石柱就会遭受到攻击,整个别外洞天会爆炸与你们同归于尽,如若要结界消失必须回答对十个问题,回答的时间没有期限,但是一旦回答错误一道题就算作失败,十年以内,结界的机关不会再触发,准备好了吗?” “喂!”兀官瑶气呼呼得走到光人面前,对他吼道,“你这该死的光人,先人常说事不过三,起码给三次机会吧!” 光人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也不说话。 兜庐青向兀官瑶说道:“这个光人只是乾坤印将天皇的意识实体化了而已,你跟他讲不了道理的” “可是这条件也太苛刻了!十道题一题都不能错!”兀官瑶抱怨道,“一旦错了,我们就要再这白白耗十年!” 白子然走到光人面前说道:“开始吧!” “好的!”光人又鞠了一躬,直起了身子来。 “喂喂喂喂喂喂喂——”兀官瑶拉了一把白子然的袖子,说道,“你怎么就开始了!” 白子然甩开折扇道:“从山神和孙大娘用手按在石柱上时试炼便开始了,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兀官大小姐” 二人拉扯间,光人说出了第一个问题:“瓶中养了一白鹅,鹅渐长大,出瓶不得,如今不得毁瓶,不得损鹅,鹅怎么出来的?” 众人听到第一个问题全都沉默了,陈景大声道:“这个问题简单!” “别!”兀官瑶赶紧捂住了陈景的嘴巴,“陈景——你别乱说,答错了我们可都出不去了” 小叶扶着阿木偷偷在耳边细声道:“用法术不就行了吗?” 阿木摇了摇头说道:“没那么简单……” 白子然沉思了片刻,忽然白鹤亮翅,“嘎嘎嘎——”的叫了起来:“我就是那只白鹅,我出来了!”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光人说出了第二道题:“左边不出头,右边不出头,不是不出头,就是不出头,打一字。” “白子然有你的啊!”兀官瑶开心得捶了一下白子然。 “林字!”兜庐青哈哈一笑,脱口而出了答案。 光人开始说第三道题:“黄绢幼妇,外孙齑臼的含义” 白子然一听,摇扇道:“看来谜题一题比一题难了” 兀官瑶不让陈景多嘴,陈景索性坐在了地上,郁闷之下懒得多想。 白子然走到光人前,说道:“黄绢是有颜色的丝绸,合成为‘绝’字,‘幼妇’是少女,即‘妙’字,外孙是女之子,那就是是‘好’字,‘齑’是捣碎的姜蒜,而‘齑臼’是指捣烂姜蒜的容器,是‘受辛之器’,‘受’旁加‘辛’就是‘辞’字,所以谜底是‘绝妙好辞’” “第四题,有八个苹果装一个筐里,八个小孩每人分一个苹果,最后一看,筐里还剩了一个,为什么?” “哇!白子然真有你的!”兀官瑶开心得向白子然竖起了大拇指。 兜庐青笑着说道:“真是后身可谓!” “哪里——哪里——我们赶紧答题吧!”白子然并没有沾沾自喜而是谦虚得想着第四道题来。 “这题简单,做个试验不就行了吗!”兀官瑶捡起八块石头当苹果,把自己当篮子,走到孩子面前,叫出了八个孩子,每人分了一个,怎么分都不会多出一个。 一旁的陈景看的不耐烦了,嚷嚷道:“我知道答案!” 兀官瑶丢掉了手里的石头,向陈景说道:“我说陈景,你可别乱说,说错了我可饶不了你——” 陈景斩钉截铁道:“小瑶!你相信我一次!” “我相信你的四肢不相信你的脑袋!” “小瑶我答错了任你处置!” 兀官瑶拿陈景没办法,走到他身边好声好气得说道:“好陈景,不要捣乱,等我们出去了,我一定保证一个月都不朝你嚷嚷!” 陈景站起身来:“不行!大家想答案这么辛苦,我也要出一份力!” 兀官瑶气的跺脚道:“你怎么冥顽不灵啊!” “罢了罢了”白子然说道,“看你演示了几遍,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就让陈景说出答案,大不了咱们陪她在别外洞天耗个十年!” 兀官瑶无奈道:“好吧!你说吧!” 陈景大摇大摆得走到光人面前说道:“八个人里有一个人拿着篮子,苹果在篮子里!” “第五题——” “哇——”兀官瑶跑到陈景面前,兴奋得拉着他的手跳了起来,“陈景!你真给力” “那是当然!”陈景骄傲道。有 “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光人抛出了第五个问题。 白子然提议道:“我们大伙坐在一起,光人出了题大家就一起想,人多力量大,集思广益,小声把答案说出来,我们从中挑一个最好的!” 众人都同意白子然的方法,于是绕着一个圈坐在一起,讨论了起来。 第两百章 篝火晚会 “最后一题,我是谁?” “他是谁?”兀官瑶疑惑道,“山神不是说他是天皇的意识吗?我们只要说出天皇本人的名字应该就可以了吧!” 兜庐青说道:“谜底不会那么简单,就是因为是意识,才不能妄下定论!” “我以为最后一题会有多难”白子然用折扇打在手心中,笑道,“我已经想到了答案” “子然你要稳住啊,临门一脚了!” 白子然走到光人面前问道:“最后一题是什么?” “我是谁?” “我是白子然!”白子然立刻回道。 “恭喜你们,十题全部回答正确,结界即将消失,你们可以出去了” “哇!” 众人都沸腾了起来,兀官瑶拉着小叶的手一起欣喜若狂的跳了起来。 光人化为了光束收回进了八卦光球里,光球的明暗亮光分离,各自回到了石柱中。 两根石柱猛烈的摇晃了起来,从底座向上碎裂,碎成了千块,崩塌了开来。 “你们看!结界消失了!”兀官瑶指着消失掉的虹光薄膜喊道。 一阵风卷了起来,碎石上浮现出了一道圆形光门来。 “终于——终于可以出去了!”兀官瑶望向苍穹,心道,蒋敬叔叔,我们终于出去了,终于可以启程去茅山完成你的心愿了。 白子然折扇一摇,欣慰得笑道:“要离开了吗……” 小叶扶着一瘸一拐得阿木喜极而泣道:“五十年了,阿木哥哥我们终可以出去寻我们的父母去了” “嗯!是啊,小叶!”阿木点头,望着旋转得圆形光门感慨万千。 陈景带头在前,用拳击掌道:“我们走!”,说完踏进了圆形光门里。 天上的云,千姿百态,变化万千,它们有的像羽毛,轻轻地飘浮在空中,有的像鱼鳞,一片片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还有的像峰峦,像河川,像雄狮,像奔马……它们把天空点缀得如此美丽。 陈景从圆形光门里穿了出来,回到了无人村里。 无人村里依旧萧条凄凉,满目疮痍,破破落落的茅草房立在蓝天白云之下。 兀官瑶把手放在嘴边上,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呐喊道:“我们出来啦!” 声音在街道里回响着,众人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夜里星空浩瀚,晚风习习,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庞。 众人绕篝火盘地而坐,兜庐青站在篝火旁感慨陈词,声似洪钟道:“今日三个我们众聚一堂,不为别的就为了自由!” “哦——哦——”孩子们齐声高呼回应,喧哗热闹起来。 “孩子们安静,安静,老夫还有话要说!”兜庐青双手向下压,做着让孩子安静下来的手势道。 亢奋的孩子们安静了下来,兜庐青继续说道:“我们为什么能够从母夜叉的手掌心逃出来?我们为何能得到自由,是因为有着他们!”指向了陈景一伙人,“是他们用智慧和不屈的斗志带领我们逃出了女妖国!” “兀官姐姐!兀官姐姐!兀官姐姐——兀官姐姐——” “白大叔!白大叔!白大叔——白大叔——” “红发怪哥哥!红发怪哥哥——红发怪哥哥——” 兜庐青的一席话调起来了孩子们内心崇拜的冲动,他们拍着掌,异口同声得高呼起三人的名字来。 陈景从来没有以英雄的身份让人崇拜过,红发怪哥哥听起来虽然很别扭,但是咧嘴笑着的陈景还是在孩子们的呼喊声中很是感动。 “孩子们——你们还得感谢一个人!”兀官瑶站起身来,指着阿木说道,“阿木为了保护孩子们付出了一切,他的感情乃至生命!” “阿木——哥哥!” 孩子们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倒了阿木的怀里。 阿木被孩子们扑倒在地上,抱着孩子们,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阿木哥哥——我们能不能不离开你啊!” “是啊!阿木哥哥,带我们一起走吧!” 一些孩子知道要和阿木分离了,舍不得哭了起来。 “孩子们!”阿木拍着一个男孩子的背说道,“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我不希望你们再出事,跟着孙大娘去孤儿学院吧,学好知识,练好本事,长大成为栋梁之才!” “阿木哥哥——你一定要去看我们啊!” “是啊!一定要来看我们啊!” 阿木向孩子们保证道:”我一定会来看你们的!” 兀官瑶坐在了一拍,脸庞在篝火的光中楚楚动人,看到此情此景不由感叹道:“真好!” 白子然打趣道:“要不你也生一个,或者生一窝?” “去你的!”兀官瑶用力将白子然一推道,“你这个怪大叔怎么这么下流,我又不是母鸡!” 陈景大口大口的吃起肉,咧这嘴看着大家傻笑着。 兜庐青站起身来高声说道:“孩子们开饭咯,吃饱喝足明天出发咯” “哦——哦——”孩子们从阿木的身上爬了起来,回到原位上拿起树枝插着的食物大快朵颐来。 吃饱喝足,众人的情绪更加高涨起来,孩子们与兀官瑶,小叶手拉着手,围着篝火欢快的唱着歌跳起舞来。 “春天花儿开 夏日虫鸣来 秋空鸟飞去 冬地雪儿盖 袅袅炊烟是我家 小桥流水一幅画 摇头晃脑把书背 高声诵唱明日歌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 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日日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世人皆被明日累,明日无穷老将至。 晨昏滚滚水东流,今古悠悠日西坠。 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白子然望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心里暖暖得,或许这就是自己想要找到的答案,永远与皇盟诀别不在当细作的答案。 一番折腾后,终于唱累后,跳累了,都睡了过去。 陈景睡得朦朦胧胧的,忽然被低声得孙文苔拍醒来:“陈景……你随我来” 陈景迷迷糊糊得打了个哈欠,从地上爬了起来。 孙文苔轻步走在前面,陈景脑袋发晕的跟在后头,不知道这么晚了孙文苔找自己何事。 第两百零一章 授予神器 孙文苔领着陈景来到了一处隐蔽得地方,转过了头来,双眉之间闪着紫色光芒。 陈景看到兜庐青也在,他双手插在胸前,靠着泥墙。 云里雾里的陈景问道:“这是?” 孙文苔嘴角一弯,抽出背后的三叉戟,双手捧着递给了陈景:“陈景接戟!” 陈景一头雾,望着三叉戟,向后退了一步,说道:“孙大娘你这是?” 孙文苔说道:“三叉戟认可了你,我没有能力带着它回族里,我想把它交予给你” 陈景不解的又望了一眼三叉戟,再望了一眼兜庐青,拒绝道:“我拒绝!” 兜庐青转过脸来,一脸诧异得望向了陈景。 “为何?”孙文苔说道,“你可知,天下神器有的人求而不得,如今我送你一柄,为何拒绝?” 陈景义正言辞道:“母夜叉拿着三叉戟伤天害理、作恶多端、我是不会接受这个魔器的!” 孙文苔道:“你可知想要突破修为的界限,神器是必不可少的?” “我会靠我自己!”陈景毅然决然得回道。 “好一个靠我自己”兜庐青从暗影里走了出来。 陈景一脸蒙圈得望着兜庐青问道:“山神大人你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兜庐青笑道:“你孙大娘确实想把神器传授予你,但是我极力反对,因为三叉戟是属于他们驯兽师一族的,可是你孙大娘执意要交给你,我也不好再反对,只能看你的意思,你的拒绝让我很是欣慰!陈景——来日方长,我相信有朝一日你必成大器!” 陈景咧嘴一笑,目光如炬道:“嚯——那是当然,因为我是陈景!” 清晨朝霞如鱼鳞般铺满天空,当太阳踉踉跄跄从山边升起的时候,第一缕阳光温柔的撒在兀官瑶的脸上。 昨夜的篝火晚会大家尽情的欢笑言谈,吃喝玩乐,不亦乐乎,天亮还还沉浸在愉悦的梦里。 兀官瑶醒过来的时候,篝火已经燃尽,剩下的只有烧黑的木炭,孩子们横七八竖的躺在地上酣睡。 “怎么不见必活?”兀官瑶四下寻找却不见了陈景的踪影,连白子然的影子也不见。 兀官瑶心中骂道:一大清早就让本大小姐担心,这两个死鬼! 兀官瑶想到这里连忙起身想要去找陈景,就在这时两个熟悉的身影往这边走来。 “陈景!白子然!” “嘘……小声点,别吵醒大家”白子然食指贴在嘴边,小声道。 兀官瑶左右环望见没有吵醒旁人,于是压低声音道:“你们去哪里了?” 白子然拍了拍鼓囊囊得行李道:“路途遥远,我们把多余下来的干粮和水都带上了” “小瑶!我们该走了”陈景有些恋恋不舍,但壮士未酬,终于一别。 “你也学静静,不辞而别吗?”兀官瑶滴溜着眼珠道。 “我怕这些村民舍不得我,不让我走了”陈景“嘿嘿”笑道。 “你说这话也不害臊!” “长话不多说,我们走吧!”白子然转过了身去。 “嗯!我们出发咯!”陈景也转过了身去,撑手过头顶,捏紧了拳头往前走。 兀官瑶紧跟在二人的身后问道:“真的不道个别吗?” “嗯!” …… 九州历610年,16号《九州辰报》的头条是三皇争霸时期,第一代天皇阵营中妖熊军首领母夜叉孙武后在别外洞天中被击败! 《九州辰报》只说了孙武后被击败,但是没有说是何人将其击败,一时间,别外洞天事件成了整个九州大地上的谈资,纷纷猜测这个人是何方神圣。 帝临州天皇圣域临宵城。 “天皇大人,是我无能,没有将孙武后诏安回来”雷帝在大殿中拱手作揖道。 天皇坐在高台宝椅上问道:“死了也好,万一去了其他阵营倒是个麻烦,这次我找你来是想让你查出是谁杀了她” 雷帝摸着下巴,思索道:“我用雷影去别外洞天诏安时确实感受到了一股力量” 天皇起身道,“现在大大小小的叛军养精蓄锐的差不多了都在开始蠢蠢欲动!” “还好有这些叛军,要不然皇盟该开始内闹了” “三皇同盟已经六十来年了,除了几位心腹以外,手下的兵将都已混合编制,而且做一个重大决定时必须通过谏议会,由九个议员投票表决!” “天、地、人每一方都派有三个议员,说是同盟,其实还是相互制约”雷帝笑道,“就怕其实叛军也是地皇、人皇的人,他们明面上不好毁掉契约,私底下暗度陈仓化作叛军,自己拆自己的台子” “就是因此,你一定要帮我查出是谁杀了孙武后!” “交给我了!”雷帝说完化作一道闪电消失了。 …… 毒蜂门。 毒蜂门是混世蜂王樊瑞依附皇盟自创的小门派,坐下一共有五十位弟子。 “混账!”樊瑞拍碎了桌子道,“我毒蜂门难道养的都是一群饭桶吗!叫你们找一个红头发的人都找不到!” 毒蜂门几个弟子害怕得跪了下来:“恕属下们无能” “都是因为你!丢了我们毒蜂门的脸!”潘瑞身上虎头蜂乱飞,一脚踢到了断手的刘志阳脸上。 刘志阳倒在地上,嘴角里流出血来,心里痛得如万针在扎,若不是为了找到陈景报仇,他不会苟活于世,因为刘志阳不仅没了手,而且没有了尊严,没有了地位,一无所有! “都是一群废物!”樊瑞身上的虎头蜂随着他的怒气越飞越快,“我再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若找不到那个红头发叫陈景的家伙,你们就不要来见我了!” “是”弟子们领命退了下去。 弟子们离开了主殿,其中三个新入门的弟子私下纷纷议论起来。 “呆不住了,我要回家!” “是啊!什么都学不到,每天就跟掌门人做牛做马!” “我反正不去找那个红头发的了,反正找不到,不见就不见,反正我也不想见掌门了!” 三人议论间,忽然感觉五脏六腑全都疼痛了起来,就像有许多毒蜂在蜇一样。 “啊!”三人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密密麻麻得虎头蜂从他们的嘴巴,鼻子、耳朵里飞了出来。 混世蜂王在每一位弟子的身体里都下了蜂蛊,凡是背叛他的都会让虎头蜂杀死。 第两百零二章 光棍派(上) 有了无人村的前车之鉴,活体地图放在了白子然手上,由他来当向导。 前夜西风骤紧,寒意渐浓,一行人几乎彻夜未眠,在别外洞天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白天赶路,兀官瑶昏昏欲睡,眼皮子打架,陈景进入到梦境山,运用龙息丹朱调息法进行修炼,既相当于睡了一个好觉,又提升了修为,可谓一举两得。 陈景带头走在前头,指着前方的村庄大呼起来“你们看,前面有村庄了!” “村庄!哪……村庄在哪?”睡意朦胧的兀官瑶让陈景惊醒,望向不远处浮现的村庄,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道,“不会又是无人村吧!” 白子然手里摊开着活体地图,望了一眼地图又望了一眼村子道:“地图上有标注!” 兀官瑶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咱们快去村子买三匹马吧,要不然我腿都要走断了!” 一行三人向离村庄进发,来到村庄外时看到一座由红木搭成的大门,门额上挂着一块牌匾,镌刻着“邓家村”三个大字。 三人刚要进村,却见一个男子慌慌张张的从村庄里跑了出来,身后还紧紧跟着两个高大健壮的男人。 “俺好不容易找到媳妇了,俺不要当光棍!俺不要当光棍!”男子跑得有些急,不小心被石头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眼看那两个壮汉就要抓到男子,陈景腾的从地上弹起,临空一跃,落到那二壮汉的身前,将他们拦了下来。 “碍事的家伙走开!挡到本大爷的路了!”其中一个男人浓浓的眉毛一抬,粗野的喝道。 “你让我走开就走开,那我不是很没有面子?”陈景双手插在胸前,咧嘴笑道。 “咦——瞧你说话跟他妈发了瘟的病猪似的,还敢在这要面子?”另一个男人歪着嘴鄙视道。 陈景蔑视二壮汉道:“病猪?你们敢打我吗?” “叫我们打你?哈哈哈——老子重来没听过此等要求,臭**子,你是不是烧脑子啊?!啊哈哈哈哈——”二位壮汉边调侃,边捧腹大笑道。 “哦,好笑吗,你们这两个窝囊废,来打你爷爷我啊!”陈景挑衅道。 一个大汉拿出荣耀纹章来说道:“先看看本大爷的能耐!我怕一拳把你给揍死!” 陈景星目一扫,荣耀纹章上只有三颗星,属于不入流的级别。 “打死你爷爷我,算你爷爷我活该!”陈景无所谓道。 “敢称老子的爷爷,你他妈活腻歪了!”浓眉壮汉脸色大变,抡起拳头朝着陈景胸口就是一拳。 陈景早已用真元护体,浓眉大汉的这一拳打下来如同打在了铁板上,拳上骨头咯咯作响。 浓眉壮汉赶紧收回手臂,五根手指已经折断,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手尖上漫延全身,弓着身子,握着手,脸上的五官都皱到了一块儿,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 “打的真舒服!还要打吗?”陈景心满意足道。 “不了……不了……”浓眉壮汉摆着手拒绝道。 “瞧你们这帮奴才样!仗势欺人!你们知道连猪连狗打不赢的叫什么吗!”陈景自问自答道,“我来告诉你们吧!叫猪狗不如!” “是是是……猪狗不如……猪狗不如……”粗眉男人心中知道若是得罪了眼前的红发小子,只怕吃不了兜着走于是连声赔着不是。 兀官瑶,白子然看着这场闹剧情不自禁得笑出声来。 陈景懒得正眼瞧那粗眉男人的奴才嘴脸,转过背去扶起了摔倒的男子,问道:“兄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男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盯着陈景看了半响,见素不相识的陈景昕能够搭救自己,想必不是什么坏人,于是说道:“光棍派的恶霸,来到我们村子里,把村民们都抓了起来,说是要杀掉所有女的,威逼男的打光棍,加入他们的光棍派!” 兀官瑶一听自己的女同胞都要被杀掉了,怒骂道:“什么狗屁光棍派!居然敢杀我女同胞!还要威逼男的全部打光棍,真是邪恶!” 陈景用拳击掌,星目横扫道“他们在哪?” “他们把村里人全都聚集到了村里谷场那,正准备着仪式!总而言之你们一直朝前走就对了!”男子见有救星来挽救村子,赶紧指道。 兀官瑶望着眼前的两个大汉问道:“他们也是光棍派的吗?” “正是啊!” “嘿——嘿——”兀官瑶一怒之下对着那两个大汉便是一掌,将他们击晕了过去,“把他们也带去!” “我们走,该是我大干一场的时候了!”陈景一手拖拉着一个大汉,带头朝着村子的谷场走去。 白子然打开折扇问男子道“你是这里的村名,你不陪我们一起去吗?” 男子摇摆着双手,一脸惧怕道:“不不不——我就不去了,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兀官瑶上来一把揪住男子的耳朵道:“这是你的村子,你都不保护,凭什么让我们来,我可不想皇帝不急太监急!跟我们一起走!” “是是是!”男子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兀官瑶一起去谷场。 白子然收起折扇,心道:光棍派?我纵横九州那么久,怎么没听说过这个门派?难道是刚成立的?” 邓家村坐落在一座小山的山脚下,从山顶垂下一泓泉水,至山脚汇成一湾溪流,然后化作小河,从村庄旁边潺潺流过,村民的生活用水均取之于此。 天然的泉水灌溉使得这里的庄稼长势良好,营养价值含量高,成为漳河城的粮菜主要供应地。现在正处于生长季节,稻田里葱葱郁郁,绿苗儿随风招摇,织成一席席翠绿的茸毯,煞是怡人!菜园里也是一派“繁荣”景象,菜苗们努力的吸取着阳光与雨露,奋力生长。生机勃勃的田园景象一下子驱走了不少疲劳,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只是如此好的景色却没有半个人,少了人气。 陈景无心看路边的风景,拖着两个昏过去的大汉朝谷场走了去。 第两百零三章 光棍派(下) 邓家村里稻田、菜地颇多,大小不一,铺遍整座村庄。走过一段平坦的黄土大道,前面的道路逐渐变窄,越往里面走,软泥田路,羊肠小道便越发的多起来。 白子然拉住陈景与兀官瑶对他们小声说道:“我们先按兵不动,看下情形!” 陈景不屑道:“就这些小喽啰,一拳的事情!” “我同意白子然的建议”兀官瑶道,“我也很气,但是我们确实应该先躲在暗处看看这光棍派要使什么手段,再降他们一网打尽。” 陈景想直接冲上去,奈何少数服从多数只好作罢,与二人躲在了草垛下,向谷场张望。 谷场上村民们被分为两拨,一拨全是无论老少的男人,他们挤做一团,被一圈手持长矛的光棍派弟子围在当中;一拨全是无论老少的女人,她们跪在男人前,脖子上架着雪亮的大刀。 光棍派弟子穿着甚是古怪,上身穿着白色的蛤蟆衫,下身套着一条黑色条纹的超短裤,右胸上还挂有写着“光棍万岁”四字的圆木牌。 白子然问身边的男子道:“刚刚欺负你的是不是你们自家村的人?” “是的”男子愤恨道,“他俩是我们村有名的地痞无赖,又在漳河城学了本事,所以为虎作伥没人管!” “嗯”白子然的推测果然没错,村庄外两个壮汉与光棍派的服饰截然不同,所以他们是刚入伙的。 “就会窝里横欺负自己人的家伙!看他们那副奴才嘴脸,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兀官瑶说着又踢了这两大汉几脚。 一贼眉鼠眼,身材矮小的光棍派领头人正站在谷场上的祭台上,口若悬河,大谈阔论:“光棍是光荣的!光棍是有前途的,娶媳妇有屁用!红颜祸水,女人只会阻碍你们成就大事,古人有词《光棍任逍遥》云‘英雄不怕是光棍,有志气当光棍也骄傲,若为女人情难了,不如当个光棍乐逍遥,有爱不能活到老,不如光棍岁数高,光棍好,光棍妙,光棍风光呱呱叫!” “放屁!简直是一派胡言,胡言乱语,胡说八道,糊弄人心!这种语句不通,语调不顺的词也敢念出口!要是每个男人都去当光棍,那不是我们人都要灭绝了!”兀官瑶火冒三丈,唾骂的兴起居然忍不住冲了出去。 白子然把额头一拍,难受无奈道:“两个人都爱冲动行事,无解啊——” 陈景笑着说道:“子然兄,我以前还是很冷静的,自从解放了太阳金乌练了火攻,那肝火旺得很,没看我头发都烧红了吗。” 白子然耸了耸肩膀,站起身,示意他们赶紧去帮助兀官瑶。 “你们这些无知的村民,来加入我们光棍派吧,女人都是浮云……” “女人都是浮云,那你老妈也是浮云咯?”站在祭台上高谈阔论,蛊惑人心的光棍派领头人话还未说完,便被迎面走来的兀官瑶打断。 “是娘们!这里居然还有娘们!快把她给我捉起来!”站在祭台上的光棍领头人躲着脚,一声命下,光棍派弟子手拿长矛,转身就要往兀官瑶这冲来。 “有我在,谁敢动她一根汗毛!”陈景陡然出现在兀官瑶身前,原地一技扫堂腿,一股旋风夹着泥土而起,震开了离兀官瑶最近的十几个光棍派第子,其余未能波及到的光棍派弟子们纷纷向后退了去。 “哟,还挺有些本事!”祭台上站着的领头人,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 “光棍派!女人都是浮云?哼,请问阁下不是女人所生?”兀官瑶指着光棍派领头人问道。 “那又怎样?”祭台上的领头人轻描淡写的回道,“正是因为我是女人所生,所以觉得可耻,于是我就杀了她!” “什么?你居然杀自己的母亲?”兀官瑶铿锵有力得问道。 “怎样!”祭台上的领头人贼眉一展,鼠眼一顿,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敢吗?我敢!所以我才能当上光棍派的干部!” “那你还真有本事!”陈景一跃而起,跳上了高台。 “怎么!你想怎么样!”祭台上的领头人望着面露凶相的陈景有些害怕,结结巴巴得话都说不清了,“你可——可别乱来,这村子里的女人性命还在雪亮的大刀下!你——你敢——乱来——我立马下令杀了他们!” “哦?是吗?”陈景伸出手,揪住了领头人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向光棍派的弟子们说道,“你们若敢乱动,我立马就杀了他!” 光棍派领头人居然喊道:“把他们都给我杀了,为了光棍派的千秋大业我愿意献出我的生命!” “哦?还挺有骨气!”陈景说道,“可惜已经晚了。” 一直潜伏在暗处的白子然画了许多黑色的蚯蚓,蚯蚓钻进泥土里偷偷游走到光棍派弟子们的脚下。 “啊——啊——啊——”且听十几声痛苦的哀嚎声,泥鳅们从土里钻了出来,弹到了光棍派弟子们的眼睛上化成了墨汁。 光棍派第子们,轮番倒地,痛苦得揉起眼睛来,架在女人们脖子上的大刀也随之掉落。 “杀不了女人!杀男人!”光棍派领头人声嘶力竭道。 “休想!月金轮!”兀官瑶呼唤出月金轮,向着光棍派弟子们飞舞而去,旋转之下,隔断了他们的长矛。 光棍派弟子们没有了长矛,一直沉默的男村民们就像炸开了锅般,吼叫着,急奔着,挥舞着手臂,跟他们扭打了起来。 场面失控,瞬间混乱起来,贼眉鼠眼的领头人大急,高呼道:“你们是反了,我们可是皇盟的人!” 走到谷场的白子然一听光棍派领头人称自己是皇盟的人,爬到了高台上对陈景说道:“陈景——放他下来,我有事问他。” 陈景松了手,领头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妈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贼眉鼠眼的领头人见势不妙,想要开溜,让白子然用折扇给按了下来。 “哪里跑!”白子然恐吓道,“再乱动我让你断子绝孙,生不如死。 “你……你……你……你们到底想干啥”领头人吓得抖抖索索,哆哆嗦嗦道。 “你说你们光棍派依附着皇盟到底是什么意思!快说!”白子然怒眉一锁恐喝道。 领头人一听白子然的口气,觉得他们是在畏惧皇盟,于是作威作福道:“哼!我们跟那些依附皇盟的门派一样,受皇盟管制,拥有特权,你若敢动我,我就禀告掌门,让他请皇盟的人来收拾你们!” “此话当真!” “当真! “邓家村受漳州的管辖,既然你们光棍派依附皇盟,怎么能目无王法,在邓家村兴风作浪?”白子然追问道 “漳河城守城长大人照着我们!我们怕谁?”领头人欣喜,白子然的问题正和他意,把漳河城守城长与光棍派的关系说出来,或许能吓住陈景他们。 陈景根本不卖漳河城守城长的账,用拳击掌道“你要说的是真的,守城长与你们这些个邪派勾结,我一定要找他算账!” “好大的口气!你有啥本事”领头人不把陈景昕当回事道。 陈景拉住领头人的衣领,甩手一仍,让他在半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地上摔了一个狗吃屎:“我就这本事!” 第二百零四章 化鬼丹 光棍派的弟子在谷场上被陈景一伙人轻而易举的制服,他们双手被麻绳捆在身后,跪在村民们的面前。 先前站在祭台上神气活现,口若悬河的光棍派领头人让陈景用力一摔,伤了胫骨,爬不起来了。 白子然以防领头人话里的信息有假,随意找了一个光棍派的弟子问道:“你们光棍派跟漳河城的守城长有勾结?” 那被询问的光棍派第子低头说道:“生是光棍派的人,死是光棍派的鬼!我们光棍派的每一个弟子都吃下了掌门人炼制的化魔丹,若是说出光棍派的秘密就会化成魔鬼,魔鬼是永世不得超生的,于其做魔鬼还不如下到地府做普普通通的鬼,或许还能重新投胎,我是不会说的,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白子然听到此处心中一紧,连忙望向趴在地上的领头人,全神戒备道。 “白子然——什么化魔丹?”兀官瑶不解的问道。 白子然双眉紧蹙得回道:“一些歪门邪道的教派为了让门派内的弟子不流失或者背叛,都会在弟子入门时设下蛊丹,使用法术设下蛊种!” 趴在地上的领头人,心中大惊,吓的脸色发紫,冷汗直流,他一心就想着找靠山来耀武扬威,完全把化魔丹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现在回想起来是心惊肉跳。 或许就是这种心虚,触发了化魔丹的效力,领头人忽觉身体发胀,身上的皮肤,还有毛发开始脱落。 “啊————”领头人痛苦的站起身来,四肢扭曲,皮肤如同贴在身上的白纸般随风飘落,身体上没了皮肤,露出来的不是血红的肉,而是青绿色的鳞片。 村民们看见有魔物出现,立马四处跑散开来,躲而远之。 “吼——”男人一声狂吼,已经完全变为了一只身披青绿色鳞片,一半是人脸一半是兽脸的魔鬼,毛发稀疏的头上还长有一只独角。 “真恶心!比长尾熊妖还恶心”兀官瑶捂着脸躲到了陈景的身后。 领头人变成了魔鬼,已经失去人类的意识,变得狂躁起来,血红着眼睛,见着人便抓了过来,几个光棍派的弟子瞬间死在了掌下。 光棍派弟子可恨也可怜,陈景飞奔上前,侧身一踢,将魔鬼踢飞了出去。 “你们快走!”陈景为光棍派的弟子解了绑。 “就这么放他们跑了啊!”兀官瑶嚷道。 光棍派的弟子们拔腿便跑,生怕陈景改变主意又把他们留了下来被绿魔鬼拍死。 白子然打开折扇道:“没事!” 魔鬼从地上爬了起来,胸口上印着冒着焦烟的脚印,张牙舞爪得向陈景冲了过来,胡乱抓击,毫无章法,陈景身形左移右挪,轻松躲闪。 魔鬼空爪数下,狂性未能在爪击中释放,因此魔性更加变本加厉,嘶吼一声,身体随着黑青光暴涨,长成了身体与四只同宽同长,约有两人多高的魔鬼来。 这种货色对于陈景来说不值一提,但是知己知彼败战不胜,他想测试一下因为化魔丹成为魔物的人会厉害到什么程度。 陈景目光如炬,魔鬼双爪乱舞,不在他身上爪出个血口,誓不罢休。 陈景身形顿时一转,双手搅圆,刚要使用火焰攻击,那魔鬼突然哀嚎一声,身上裂出一个一个的圆洞,身上的皮肉胫骨像是为坚石所摧残,撕裂成了一块块从洞中滑了出来,不久,庞大的身体如同积木垮掉般成了一堆绿色的肉块。 兀官瑶干呕了一声,那一推绿色的肉块又臭又恶心,避开脸去捂住嘴巴和鼻子不愿多看一眼。 陈景捏着鼻子,颇为失望道:“我还想多玩玩松松筋骨,还没用力,他到自爆了……” 白子然蹲下身子,细细观察着着堆绿色的肉块说道:“据我所知,就算是一些歪门邪道的掌门下的蛊,大多是会立马让人暴毙,没有能让人化妖的能耐,看来是有炼丹师想学孙武后来造妖兵,只可惜一个用的是神器,一个用的是炼制的丹药!” “什么意思?”兀官瑶不解道。 白子然说道:“你们应该知道孙武后的过往,她之所以在三皇争霸时期那么受器重,就是因为能够使用神器将人变成战斗力更强的熊妖。” 兀官瑶领会道:“你是说有人想炼制能让人变成妖怪的丹药,用来战争!” “对!” “如果真是这样不是会打破和平,生灵涂炭吗?” “那这件事我们可得管管了”陈景目光如炬,坚定不移道,“平民百姓是无辜的,怎能让这种惨剧发生在他们身上!” “我就知道陈景兄弟你喜欢狗囊耗子——多管闲事,所以我让你放走了光棍派的弟子”白子然站起身子老谋深算道“放了他们肯定打草惊蛇,我就是要惊住这条蛇,然后顺着光棍派这根藤子找着他!” 陈景说道:“这些人不知怎么想的,名门正派不去,非要进去一些奇奇怪怪、歪门邪道的教派,光棍派有什么好的!说出秘密,还会激发体内化魔丹的毒性,让自己变成魔鬼!” 白子然叹了口气道:“名门正派无论大小,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需要通过考核才行,门槛高得狠,那些邪门歪道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想进便可以进,现在的人都不想平平庸庸得过一身,想学一身本领不受人欺负,所以误入歧途的大有人在!” 兀官瑶捏着鼻子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白子然说道:“邓家村在漳河城的管辖范围内,我们先去村子里买几匹马,然后去漳河城人流最多的地方打探消息。” “就这么办!”兀官瑶率先作出决定,然后从怀里掏出些钱财交给了白子然“白子然——我这里有些碎银,劳烦你去村里购些食物和水,我和陈景去买马,这家伙我们得看住他,免得又到处乱跑,最后——我们在村口集合!” “行!”白子然接过银两,点头应允,“我再顺路找些村民详细的打听点消息”说完与陈景、兀官瑶二人开始分头行动。 第二百零五章 邓家村的劫难 陈景、兀官瑶与白子然分别后在买马的途中找到了村长,恰时白子然也寻了过来。 村长的屋舍比其普通村民的屋舍要高大许多,客厅左右两旁摆有木凳,一张黑漆短木桌摆在正中央,中央的墙壁上两株奇长的水稻交叉着挂于其上。 村长盘坐在黑漆短木桌后,接见坐在右旁木凳上的陈景与兀官瑶。 村长先是站起身来,再是鞠躬作揖道:“多谢三位仗义相救邓家村的村民们!” 兀官瑶与咧嘴笑着的陈景双目而望,站起身来回敬道:“不谢!不谢!村长的大礼太重了,小女子我可接受不了!” 村长礼毕,坐下身去,白子然开门见山道:“村长——我有事情想请教,这漳河城的守城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听说,漳河城大老爷姓刘名尽得,是位厉害的修真者,而且还通晓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法!他为人正直清廉,和蔼可亲,断案如神,受到漳河城百姓们的爱戴和尊敬,只是……”村长话锋一转,安详的脸上泛起了些波澜,“自从光棍派来了后,刘老爷似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疯狂得寻找起一味草药来,寻找途中死了很多人,虽然刘大老爷都予以厚葬,并且赔了许多银两,可谁不愿意活着啊——” “什么药!” “我们这些屁民哪里知道——” 白子然摸着下巴双眉紧凑,心道,漳河城守城长与光棍派暗地勾结,难道所谓的刚直不阿,清廉为民只是一幅假相?还有他要找的那一味药会不会与化魔丹有关,就是因为差了这一味药,所以化魔丹才不稳定,会让变身成绿魔鬼的人自行灭亡。 “不过还有一件怪事!”村长眼睛珠子打着转,沉思了片刻,没有说下文。 兀官瑶是个急性子,见村子欲言又止,焦急的问道:”村子——还有什么怪事啊!” “不知当不当说”村长有些为难,“毕竟很是忌讳” 白子然拿出一串铜钱放在了桌子上:“若是忌讳可以拿这些去安慰他们。” 村长干咳了一声,将桌上的铜钱慢慢往衣服兜里放道:“那些厚葬的人尸体与陪葬品都不见了。” “挖人家坟头这件事确实说起来很是忌讳”白子然理解道,“是谁干的有头绪了吗?” 村长摇了摇头:“已经过去有一年多了,毫无头绪。” 白子然直呼姓名得问道:“刘尽得既然是修真者,而且作为守城长,修为起码在合道期,要找出真凶还不是易如反掌。” 村长说道:“刘大人是来破过案,可惜破案中不知怎的大病了一场,这事儿就不了了知了。” 白子然又接着问道:“找草药的事情还在继续吗?” “不知道”村长摆头道,“反正我们村子里再没有找过壮丁去了。” “恩!天色不早了,我们要告辞了”白子然起身向村长告白,向陈景、兀官瑶使了个眼色便一起出门了。 三人牵着马往村口走去。 “白子然!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要走!”兀官瑶问道。 “都说了天色不早了”白子然仰头望了望西边的太阳说道,“难道兀官大小姐想住在邓家村?” 兀官瑶打了个寒碜说道,摸了摸手臂道:“我才不要住在这个奇怪的村子里呢!” 陈景不以为然得打着哈欠道:“真是无聊,希望到了漳河城能找点乐子!” 三人说着到了村门口,骑着马向漳河城进发了。 夕阳西下,村长去了邓家村后一处荒地里,今天来捣乱得光棍派弟子,四下逃窜时又被村民们给抓了来。 村长昂胸抬头,目露凶光得向村民们说道:“这些狗娘养的光棍派杂种,让咱们无辜的村民吃尽了苦头,还差点杀掉我们的母女妻儿,现在我们将他们活埋献给我们的土地,让我们的田地在今年里风调雨顺,大丰大收!” 村民们激动的乱嚎起来,男人们拿着铲子走出人群,在荒地上挖出了几个大坑。 “扔!”村长一声令下,男人们抬起光棍派的弟子一个一个的扔进了大坑里,接着向坑里填起土来。 “信光棍得永生!你们这样做会遭到报应的!”光棍派的弟子们躺在大坑里挣扎着,乱吼着。 天色已经黑透,女门人点起了火把,看着她们的男人活埋了光棍派弟子,心中没有怜悯而是非常之痛快! “咯咯咯……光棍派的弟子也不过如此吗!”从黑中传来一声怪笑,接着一个身裹斗篷的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人亦如此,人心也亦如此,留你们在世上有何用?” 男人们停下手上的铲子,全神戒备的盯向黑夜里忽来的不速之客。 “这种目光是对于死的恐惧吗?”身裹斗篷的男子放下帽子走到大坑前,来者正是刘尽得。 “守城长大人好!”村长带着村民们单膝跪了下来。 刘尽得伸出了手掌,手上五指扭动,大坑中光棍派弟子们的身体,居然跟着他扭动的手指抽搐起来:“恐惧吗?害怕吗?害怕就说出那个老头的秘密吧!” 大坑中的光棍派弟子们顿时翻眼,眼中只剩眼白没了眼球,他们边吐着口水,边吞吞吐吐的把光棍派的一些秘密全都抖露了出来。 光棍派弟子们说了半天,全是没有一点用的信息。 村长今天见识到了化魔丹的厉害,向刘尽得担忧的说道:“刘大人,这些光棍派弟子一旦说了秘密就会化身成魔鬼,你得护着我们啊!” 村长刚求完情,光棍派弟子身体中的化魔丹毒性大发,身体迅速变化成了身着绿色鳞片的魔鬼。 这群魔鬼挣开麻绳,翻起身上的泥土,狂暴着从大坑中跳了出来。 “杀吧!杀吧!啊哈哈,让你们这些无用之人就全部死在黑暗之中吧!”刘尽得带好帽子,不管村民们的死活,奸笑着隐藏进了黑暗中。 聚集在一起的村民们面对十几只魔鬼乱作了一团,跑的跑,躲的躲,跑不动的,躲不过的就被魔鬼一爪毙命。 村里比较英勇的几个男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左手持火把,右手持铁铲与魔鬼对抗。 “勇士们,我们的村庄就靠你们保护了!”村长躲在最后面,鼓舞着士气,叫喊完一句还想开口,在他身后却突然跳出一个魔鬼来,魔鬼口里流着涎水,挥舞起利爪朝着转过头去的村长就是一爪,村庄的脸上立马鲜血四射,皮绽肉开,闷哼了一声便倒了下去。 毕竟是普通人,村民们无论多么英勇,面对狂暴的魔鬼压倒性的力量,也无济于事。 邓家村里哭喊声,呼喊声,咆哮声此起彼伏,还好化魔丹的药性很不稳定,魔鬼们一个一个的自行灭亡,没有将邓家村赶尽杀绝。 第二百零六章 漳河城 漳河城历史悠久,位于中州与东华州交界处不远的地方,为中州五大城之一。 “还有多久才到?”兀官瑶对于漳河城很好奇,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大城镇的繁华。 “兀官大小姐莫急,漳河城就快到了,你看!”白子然慢言慢语,指着前方说道。 陈景一行人彻夜未眠,连夜赶路,终于一座让人肃然起敬的城楼浮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驾——” 陈景看到漳河城一下变得兴奋起来,挥动马鞭,策马奔驰,扬起尘土,向漳河城城门驶去。 雄伟庄严的城门两旁连接着结实的城墙,城门上十几个守城兵拿着武器站的笔直,城门的外墙上写着“漳河城”三个大字,城门入口,各路人马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城门入口处,守城兵分开站在两边,陈景一行人欣赏完城门后,下马而行,牵着马儿准备进入城去。 “等等,守城长有规定,初次进城者必须验明身份!”两旁的官兵将手中长矛交叉着横在入口处,拦下了陈景一行人。 兀官瑶插着腰,蔑视着守城兵道:“怎么验明身份?” 陈景在楚峡关的时候有了经验,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来,交给了他们:“验明完了吗?” 官兵们见钱眼开,拿着碎银子,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的将银子收进了怀里,然后摆着手催促道:“放行!” 陈景一脸得意,领头牵着马往漳河城里面走去。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就好办事!”白子然边走边笑道,“陈景这次还挺上道。” 陈景无奈道:“我在楚峡关的时候也碰到这样的官兵,天下乌鸦一般黑,有经验了!” 兀官瑶心道,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外面有了见识就是不一样。 漳河城城内街道上车水马龙,路人川流不息。 街道两旁的货摊,货行,店铺,肉铺,药铺,酒店,客栈内客人是摩肩接踵,拥挤不堪,店主,小二笑迎宾客。 陈景一行人望着街上的人流,街边的店铺,那种大城的繁华和鼎盛的人气实乃让人赞叹不已。 “漳州陈肯定拥有着许多各式各样的稀奇物品,我们应该多补充补充旅途中所需的物品!”兀官瑶提议道。 “那是当然!”白子然取出活体地图道,“咱们先分道扬镳,我去寻卖活体地图的地儿更新一下地图,你们就去买些物品” “在哪集合?” “西凉客栈”白子然说着拉马与兀官瑶陈景分开了。 陈景与兀官瑶牵着马儿转过几道热闹的大街,兀官瑶让一些夺目璀璨的美玉吸引,陈景逛到了专卖武器的街道上。 不久,陈景牵着马停在一个铁匠铺门口,抬头而望,便见门匾上刚劲有力的写着“十八铸”三个大字。 铁匠铺外铁架三横排,铁架上全是十八般兵器,陈景欣赏着这些锋利雪亮的兵器,自言自语道:“不愧是大城市的铁匠铺,各类武器都有啊!” “没见过世面!铁匠铺里若是什么武器都没有,还能叫铁匠铺?”陈景身旁一位看客他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没见过世面,自我感觉良好得嘲讽道。 陈景懒得理看客,直接走入铁匠铺。 铁匠铺内雾气缭绕,铁锤敲打在冷兵器上“叮咚”作响,非常嘈杂。 铺内热气冲天,十几个大汉舞锤砸铁,汗珠倾泻。 “兄弟,这里的高温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快快出去吧!”一个大汉光着胳膊边挥舞着巨大的垂头,边和蔼的劝道。 陈景身为火体,铺内的酷热难耐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陈景问道:“老板这里有适合我的武器吗?”。 铁匠铺老板观察了一下陈景道:“我们店里怕是没有能陪得上客人的兵器。” 方才的看客一听讥笑道:“店老板可真会说话,知道这怪里怪气得乡巴佬没钱买兵器,所以才如此婉拒吧!” 铁匠铺放下手中铁锤,望着看客说道:“你也进我们铁铺里面呆呆,就知道我方才的话是对这位少年的夸赞还是婉拒了!” “我到要进来试试!”看客不服软,进了铁匠铺里来。 铁匠铺里有五个作坊,每一个都是温度很高的锅炉,整间屋子里的温度高到常人都会觉得身体在融化。 看客进到铁匠铺里,还没待上一会儿便急急忙忙出了来。 “热!太他娘的热了”看客汗如雨下,抱怨道,“让我在待一会儿肯定骨头都要化了!” 铁匠铺老板嗤之以鼻道:“救你这样还敢狗眼看人低,你看看人家”说着,望向了陈景。 看客向陈景望去,发现站在高温环境下得陈景神态自若,一滴汗都没有出。 看客心中一凛,原来这红发小子不简单,啥也没说,赶紧溜之大吉,怕陈景因自己先前的出言不逊而丢了小命。 陈景看了一下自己的拳头,心道,这十八般武器我都看不顺眼,果真还是我的拳头和无常勾最实在! 兀官瑶在街市上买了几套衣服,见时辰还早,于是在街上乱转,思躇着还得买哪些必需之物。 就在这时,忽然有几个守城兵在一个墙壁上贴了一张告示,街上的百姓都围观了过去。 兀官瑶非常好奇,在凑热闹的人群中乱挤,挤到了最前面。 墙上贴着的是一张通缉令,画像里的是一对男俊女美的情侣。 …… 漳河城守城抵内刘尽得身穿大红官袍,头戴一顶形如高高屋宇、帽檐上刺有“青天”二字的官帽,正悠闲自得地坐在茶座上品着茶水。 “报——报——报——”忽然有守城兵快步冲进客厅内,单膝跪报道,“有与邓家村贸易往来的商人来报,邓家村昨夜遭到屠杀,死伤过半!” “什么!”刘尽得满脸震惊,双手忽的一颤,手中茶杯未能握紧,摔碎在地,“是天灾还是人祸!?” “是人祸!” “是谁!有村民们目击到凶手了吗?” 守城兵道:“据他们说——说——” “快说啊!” “说是老爷您!” “什么!”刘尽得深吸一口气,暗下不妙,难道——难道是他冒充我为虎作伥吗! 再看的书友,不管是否付费,麻烦签个到 只想统计一下,不管用什么方法看本故事的,麻烦签个到,让我知道有人,而不是自言自语,谢谢啊。 第二百零七章 西凉客栈 太阳就像喝了烈酒般,踉踉跄跄的快要下山,晚霞笼罩着天际,像是铺展开来的织锦。 漳河城大街小巷上都挂起了五彩缤纷的灯笼,万家灯火在同一时间亮起, 陈景与兀官瑶走失,牵着马儿慢慢悠悠,悠然自得的寻路到了西凉客栈不远处,看见不兀官瑶脸色焦急的向皱着眉头的白子然说着话。 陈景感到大事不妙加快了步伐,往西凉客栈门前走去。 “你这家伙!到处乱跑,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我以为你又失踪了!”兀官瑶看见陈景开始喋喋不休的怪罪了起来。 陈景用食指掏了掏耳朵,岔开话题道:“子然兄打探到光棍派的什么消息没?” 白子然笑着说道:“漳河城毕竟是大城,光棍派实力不硬,还不敢怎么乱来,私底下到处蛊惑游说,信的人却很少” 兀官瑶嘟着嘴,娇嗔道“他们跟陈景一样都是傻子,哪个男人愿意一辈子不娶妻生子啊!白痴——” “有——倒是有”白子然望了望西凉客栈的牌匾道,“那些穷的揭不开锅的人,命都快没了,哪还有心思想着找媳妇?” 兀官瑶也跟着看了一眼西凉客栈的牌匾,质问道:“我说白子然,繁华区的客栈你不住,干嘛非要把我们拉到这么偏的地方来!” 漳河城西边相比东南边的繁花似锦而言,相对萧条许多。 白子然若有所思了片刻说道:“其一我还在被皇盟追杀中,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其二,这里比繁华区整整便宜一半的价钱,我们银子可不多了,要节约!” 兀官瑶嘟噜道:“钱用完了,可以靠你那些小老鼠去偷啊!” “我的兀官大小姐!你也算是个女侠吧!女侠怎么能怂恿我去当贼呢?”白子然耸了耸肩,无奈道。 “不跟你瞎扯了,赶紧进去吧!” 兀官瑶取下马上的行李,招呼了店小二过来。 店小二殷勤得笑着,牵走了马后三人走进了客栈里。 虽说西凉客栈与繁华区的客栈相比,无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之势,但也是客厅宽敞,房间甚多。客厅后有一简陋花园,院内古柏参天,池馆水榭映于古柏之中,花坛盆景点缀于怪石异竹之间,身临其境,有几分隐居深林,赏花玩水之感。 悠悠长夜,月明星稀,阵阵风过,客厅后花园里竹叶随合而唱,美妙动听,这静谧的夜晚客厅内确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陈景一行人刚进客栈,便看见客厅中一群身穿白色蛤蟆衫,下身套着一条黑色条纹超短裤,右胸上挂有“光棍万岁”四字圆木牌的光棍派弟子们,正坐在一起饮酒欢歌,不亦乐乎。 “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白子然寻了一处离光棍派弟子们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看着这些家伙,我就觉得恶心”兀官瑶小声嘀咕道。 陈景咧嘴一笑:“我也是!好想 “你们先耐住性子,不要轻举妄动,特别是你——陈景——想要查出些什么,必须听我的!”白子然沉着冷静,领头进了客厅,向陈景、兀官瑶二人说道。 陈景拍着胸脯道:“我保证不乱来!” 柜台处,长着八字胡的掌柜正在看着账簿,打着算盘。 白子然起身上前去彬彬有礼的问道:“请问掌柜还有客房否?” 掌柜眯着眼睛打量了白子然片刻,然后歪着嘴问道:“你是本客栈的会员吗?” 白子然摇头道:“不是。” 掌柜继续问道:“那你是来漳河城办事的呢,还是来旅游观光的?” “旅游观光”白子然毫不含糊的答道。 “没房了!另寻他处吧!”掌柜不把白子然放在眼里道。 白子然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三锭大银压到了柜台上。 掌柜两眼放光,望着闪闪发光的三锭大银吞着口水,望了许久,回过神来时立马尴尬得拿起账簿,一顿乱翻道:“等等……等等……对了,我老眼昏花了,还有客房,还有客房!” “快点吧!我们旅途疲惫,想要快些吃了饭,好休息去!”白子然催促道。 掌柜关上账簿,笑眯眯道“有……还真有客房……请问你们要几间?” 白子然打开折扇,说道:“三间——两个晚上。” 掌柜思索了一会道“地字号伍、柒、玖号!” “好!”白子然收起了两锭银子,道“三间房,两晚,按照你们店的价格,包大雨鱼肉一起刚好一锭银子” 掌柜依依不舍的望着收回去的两锭银子道:“去去去——我们这没房了,一锭银子还想有住的!” “店大欺客?”白子然五指有规则得敲打着柜台道:“那我报官了” “你去报!我都交了保护费!报了也没用!”掌管自认为有庇护伞,天不怕地不怕道。 “哦?”白子然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来,“那你看看这个。” 掌柜一看,顿时没了方才神气活现的样子,低声下气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嘘!”白子然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不要大呼小叫的,泄露了我的身份,小心你人头不保!” 掌柜赔笑着点头道:“是……是……是……你可是我们客栈的大客户啊,我怎么会泄露你的身份……” “赶紧订好房,给我们上菜!”白子然说完,大摇大摆得回道了位置上。 掌柜赶紧叫道:“小二!小二!快来!” “来咯!来咯!”小二肩上搭着长布,一蹦一跳的朝着柜台跑来。 “快——快——快——给那三位客官赶紧上最好的菜!”掌柜催促道。 “我说白子然,你给那掌管看了啥好东西,一下就把他给镇住了”方才的事情兀官瑶都看在眼里,好奇心作祟,问道。 “这是吃饭的家伙,怎么能随便给你看”白子然故作神秘道。 “你这家伙真是够小气的”兀官瑶双手插在胸前,把头一偏道。 一处瓦房顶上,有一男一女隐藏在黑暗之中。 “那个红头发的就是盘古大神选择的人吗?” “正是!” “让我看看,他到底有何能耐!” 第二百零八章 血涌术 西凉客厅内,陈景有滋有味的吃着大餐。 没过多久,有两个男人头戴斗笠走进了客栈里,他们身穿黑色长袍,左胸口上挂有写着“光棍万岁”四字的圆木牌,帽檐下的乌纱脸遮,朦朦胧胧之中让人们看不清容貌。 二人一进客厅,顿时间客栈内从人声鼎沸化为袅袅余音,那些饮酒欢歌的光棍派弟子们顿时安分了下来。 “小二……上茶!拿一壶上好的龙井茶“其中一男人先坐于客栈内,另一个男人开口要茶水,那男人话语冷漠,仿佛一阵寒风将整个客栈吹了一遍。 客栈内众光棍派弟子们老老实实坐在桌旁不敢吭声,汗珠从他们额头缓缓向脸颊处留下。 “唱啊!怎么不唱啦!”要玩茶水的男人将座子用力一拍,“都给我跪下!任务没完成你们就想着吃喝玩乐,成何体统!” 光棍派弟子们在威严下顿时齐刷刷得跪在了地上。 “周伟堂主,你就惩罚我吧,是我提议大家一起吃喝玩乐的!”光棍派弟子中一脸上有伤疤的男人主动站出来,跪倒在周伟身前。 “副堂主,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次就绕过他们吧!”坐在一旁的男人话语中倒是有几分和蔼。 “多谢罗天堂主开恩!”刀疤男挪着膝盖,向罗天跪拜道。 这头戴斗笠的二人原来是光棍派长棍堂堂主罗天与副堂主周伟。 坐在一旁吃饭的陈景三人,看似无视光棍派的一举一动,其实暗地下早已用眼神交流。 “啪!”周伟忽然一拍桌子大吼道“掌柜的!掌柜的!你他娘的快给我过来!” “来咯!来咯!”掌柜摩擦着手,笑眯眯的走到周伟身前问道“这位爷,叫我有何事?” 周伟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掌柜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他娘的!老子说了这里被我们光棍派包场了,怎么这里还有闲人!” 掌柜抖抖索索的说道:“……这……这……这位爷你们包了这西凉客栈是没错,但是你们根本没给钱啊,我这上有老下有小,就靠这间客栈赚钱……” “你他娘的!”周伟喷了掌柜一脸口水,“是钱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都重要……“掌柜没有多想。 “你他娘……” 周伟还未骂完,只见掌柜从衣袖里抽出一把小刀捅进了周伟的肚子里。 掌柜一脸凶相,但身体还是止不住发抖:“你他娘的骂够没!我母亲对俺恩重如山,岂能让你这狗杂碎骂!” 坐在一旁的陈景偷瞄到这一幕,心中对掌柜倒是刮目相看,虽然掌柜吃软怕硬,爱财如命,但是为了母亲不被唾骂侮辱居然挺而走险,刺杀周伟,此举让人见识到了掌柜还有些骨气! 又心道这光棍派里的修真者也不过如此,糖糖副堂主居然会被一个掌柜刺伤。 客厅里一些吃饭的客人见势不妙,慌慌张张得全都跑了了出去,只剩下了陈景一行人,还有吓得躲在桌下的小二们。 在座的光棍派弟子陡然站起,纷纷拔出尖刀将掌柜的团团围住,唯有罗天处事不惊,坐在一旁喝茶。 掌柜双手握着小刀站在人群中,哆嗦的更加厉害“来啊!你们上啊!你们别忘了,我可是交过保护费给刘大人的!你们动我试试!” 光棍派弟子们都不敢轻举妄动,这时刀疤男横卧着刀冲出人群,辱骂着要往掌柜的身上捅:“敢伤我们副堂主?老子让你见阎王!” 刀疤男话完捅刀,寒光一闪,尖刀就要捅进掌柜的肚腹里时,却让陈景握了住。 白子然叹了一口气把额头一拍:“我就知道还是这结果!” 兀官瑶扔了几颗花生米到嘴里,看戏一般得说道:“这些人欠揍!” 陈景挺立着身子,一双星目怒视刀疤男道:“男人膝下有黄金——你没骨气!尊孝父母,人之常情,掌柜比你有骨气!我怎能让一个没骨气的杀掉一个有骨气的?” 刀疤男闷哼一声,身上鼓起许多小泡,接着这些小泡向刀疤男的双手移动“看招!血泡!” 陈景见自己用双指挡下来的尖刀让刀柄里喷出的血水染红,立马松了双指,往后退了几步。 刀疤男阴沉着脸,手上尖刀的刀刃上冒出许多血红的小泡。 站在一旁的周伟摸着流血的肚子指着刀疤男嚷嚷道:“还不快给我疗伤!” “是——”刀疤男低头作揖后甩刀一挥,从刀刃上飞出一滩血水附着在了周伟的伤口上,这些血水如同毛毛虫般吐着血丝,没过多久周伟的伤口居然复原了。 不好!是血蛹术! 坐在一旁的白子然心道不妙,血蛹术是人称血侯吕一方的独门绝技之一,此人已经突破十二阶,飞身入境,拥有真人境的实力。 仔细想来,能习得高阶法术血蛹术的实力起码在临界期,方才副堂主轻而易举就让店主刺伤,看情况基本没啥本事,就这样街上一抓一大把的人可以坐上副堂主的位置,而实力如此强劲的刀疤男居然会甘心在光棍派中做一个默默无闻、卑躬屈膝的小弟子?实乃费解! 白子然正疑惑之时,忽然从门口里飞进许多的飞镖,飞镖多如倾盆大雨,硬似金石之坚,向客厅里的所有人飞来。 陈景站在掌柜前,用火拳弹开了迎面飞来的飞镖。 光棍派弟子们乱作一团纷纷挥刀格挡,然而飞镖之多,不是这些凡夫俗子能够抵挡的下来,格挡不下的身上四处中镖,倒在了血泊中。 刀疤男挥舞尖刀,尖刀上血泡乱飞,飞到半空中化为血蛹吐着血丝,形成了一道任性得血丝蛛网,飞镖落入网中无法穿透。 周伟取出身上的佩棍一边咒骂一边格挡,罗天而是在佩棍上小施法术,佩棍变成了一个颇大的木块遮挡在身前,而他本人依旧不慌不忙坐在凳子上喝茶。 突来的飞镖让光棍派的喽啰们全部倒在了地上,从门外走进一位少年,目露凶相,手指上夹着飞镖道:“谁敢伤我父亲!” 少年是西凉客栈掌柜的独子——苏泰! “原来是苏掌柜的独子”坐在桌旁一直喝茶的罗天放下茶杯 “血泡!”刀疤男咬牙切齿,振臂一挥,尖刀空劈,血泡飞起。 苏泰扔出许些飞镖,却抵不过血泡,陈景双手隔空乱搅,凝结火浪,火舌滚动吞噬了飞到苏泰眼前的血泡。 “你这红头发的家伙是谁!三番五次坏我好事!”刀疤男恶狠狠道。 陈景咧嘴一笑,一脚踏在了凳子上,一字一字道:“记住本大爷的名字——陈景!” 第二百零九章 双棍齐杀 西凉客栈内,灯火通明的客厅中,掉在房顶上的一排烛灯在翻滚的气浪中摇曳着。 “这个红头发的敢在我们面前嚣张!不把我们盖世双棍放在眼里!”周伟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锦囊,从中拿出一根食指来长的短棍放进了嘴里。 在周伟吞完短棍后,身体陡然膨胀,浑身散发出真气,修为大增! 罗田如法炮制,在修为大增后,二人手中凝结出两根附带真元的长棍来。 “盖世双棍!”白子然见多识广,一眼便认了出来。 盖世双棍是光棍派众弟子中比较出类拔萃的两条光棍,他们在与法器通灵后,不仅会修为大增,还会使用一些独门的法术,而他们二人手中佩棍分别是法器追魂棍和地网棍。 刀疤男手持尖刀站在盖世双雄的身前,他的身体上,刀刃上,血泡横行,血蛹术一触即发。 陈景握紧双拳,进入到神明灵体。 “小子!今天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光棍派的厉害!”周伟指着陈景喝道。 陈景向那三人勾了勾手指道:“你们一起上!” “大哥我们上!”周伟见陈景挑衅他,抡起地网棍便向陈景冲了上去。 陈景不慌不忙,运用灵元让双拳凝结出热浪吞吐的火焰。 “看招!” 周伟舞动地网棍,对着陈景一顿乱戳。 陈景用化为天火的灵元护拳,边退,边用双拳抵挡。 顿时间,火光乱溅,二人打的难解难分。 刀疤男立在一旁,再无其它动作,罗天仔细观察着陈景的一举一动,没有随意出招,加入战场,战况就此僵持了下来, 坐在一旁的兀官瑶心中责怪陈景,因为是陈景的小不忍而乱了大谋,兀官瑶料到西凉客栈已经呆不下去,她偷偷回到客房取走行李,然后偷偷下楼,猫腰逃出了客栈回到马舍,迁出属于他们的两匹骏马。 战局的僵持为白子然画凝伏神锁牢网争取了时间,他向陈景使了一个先发制人的眼色。 白子然不像陈景好战,他心中清楚,一旦出招,就必须出招制胜,不可久战,久战就会暴露他们的目标,让漳河城官府知道他们的行踪。 “伏神锁牢!”白子然直接发难,墨汁色的伏神锁牢网脱手而出,飞到盖世双棍,刀疤男上空,白光一闪,化为坚不可摧的方形牢网,从天而降,将那三人困于其中。 伏神锁牢网的结实程度与施术者的法力是息息相关的,然而白子然身上的修为不高,所以这铁牢如同纸糊一桶便破,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画出此牢的用意是看中了墨汁中所加的软真散。 这软真散是一种毒药,能够让皮肤接触到的人在一炷香的时间里真元慢慢流逝,让其软弱无力。 牢中刀疤男,周伟惊慌之余,发现自己的法力在流失,他们意识到这一点,但是不敢随意攻破铁牢,怕另有机关算计。 罗天冷静老成,他思索片刻,便看出这铁牢只是故弄玄虚,纸老虎而已,他想毕挥起追魂棍,一技横扫千军,铁牢顿破,化为墨汁溅散在了追魂棍的挥击下。 铁牢被迫,周伟,刀疤男便知自己被白子然戏耍,心中为此羞恼不已,怒吼着往白子然这边厮杀而来。 陈景发力,一个飞跳,护在了白子然身前,双手上的天火吞吐膨胀。 “你们的对手是我!” 陈景稳扎于地,双拳出击,左右开工,前击后缩,横扫纵劈,招式千变万化,把周伟和刀疤男汹涌的攻势阻击了下来。 白子然继续协助陈景御敌,单指上凝出墨汁凭空画龙。 待画毕后,白子然先是身体后仰,再是使出全身力气向前猛倾,抱握的双手凭空化了一道弧线,将墨绿色的画龙朝前径直击打了出去。 画龙好似能吞噬抵挡在它前方的万物,来势汹涌,不可抵挡,力破万军。 周伟,刀疤男被白子然克制住,避无可避,危在旦夕。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罗天,飞身而出,手中追魂棍,猛击画龙龙头,青光在龙头处一闪,墨绿色的画龙轨道改变,向屋顶冲去。 “轰隆——”穿云裂石般的一声响,整间客栈为之动摇,木块,木屑夹着着墨汁从房顶上如同下雨般纷纷落下。 一切最终平定了下来,西凉客栈的房顶让白子然的画龙冲出一个大窟窿,客厅内没了烛灯照亮,变的暗淡下来,仅有皎洁的月光从大窟窿里斜射下来,勉强映亮了客厅。 “果然是有些实力,着实不能大意啊!”罗天依然镇定自若,一字一句,不快不慢的说道。 “哥哥!咱们用必杀技,直接结果了他们吧!”周伟气势汹汹道。 “哈哈!正有此意!”罗天赞叹道。 “双棍齐杀!” 盖世双棍异口同声后,罗天雀跃而起,手中握棍向前一劈,数百道青色光线向陈景,白子然扭转而来。 周伟站立不动,将地网棍插入地中,霎时间一道青光巨网伏地而行,向陈景与白子然而去。 万道青光从天降,一张地网从地生,此乃双棍齐杀,天周伟网,取人性命,只在一刹那间。 陈景身上气浪翻涌,他双手做刀,朝着扭转的无数道青光一顿乱劈。 火刀冲天,迎击青光。 火刀与青光在空中相遇,它们在房顶上炸起绚烂的光华。 客厅的墙壁地板全是木质,弹射开去的天火撞墙碰地后,让木质的墙壁地板一下子燃烧了起来。 很快,火势速起,越烧越旺,形成了熊熊烈火。 地网附着的地板被火焰吞噬,地网当然也随之消失。 罗天久攻不下,也收了攻势,就此盖世双棍的必杀技,在陈景的天火下被其化解。 牵马站在西凉客栈外的兀官瑶,先是看见客栈内的房顶被画龙冲破,现在又看到客栈内燃起了熊熊烈火,因为她瞧不见客栈内的战况,心中不免为在客栈内战斗的陈景和白子然担忧。 躲在桌子下哆嗦的掌柜看着自己的客栈毁之一旦,心中是有哭说不出,有泪无处流,他哀叹一声,只好自己认栽,他从桌下爬出来,含泪望了一眼自己辛辛苦苦打理出来的客栈,逃了出去。 漳河城城衙门内,刘尽得夜里得到衙役们的上报,得知漳河城城西边的西凉客栈发生暴动,他立马下令派遣城内官兵围攻西凉客栈。 瓦房顶上,一男一女隐于黑暗之中,他们依旧注视着西凉客栈里的一举一动。 第二百一十章 刀疤男之背叛 火浪滔天,浓烟翻滚,西凉客栈为烈焰所吞噬,它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陈景,白子然与盖世双棍,刀疤男对峙在火海之中。 在方才的恶斗下,除刀疤男坐山观虎斗外,其余四人几乎拼尽全力,若是再战,只怕凶多吉少,连逃出西凉客栈的力气都无,只能葬身火海。 “刀疤!”周伟对着刀疤男吼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杀了他们!” 刀疤男阴沉着脸,只笑不动。 “快去杀了他们!我会如实禀告你的功劳!刀疤!快去杀了他们!“罗天以诱惑的语气命令道。 刀疤男依旧阴沉着脸,只笑不动。 周伟气急败坏,握着手中地网棍,大步走向刀疤男身后,用力拍他肩膀骂道:“狗娘养的!让你去!你还不去!” 刀疤男并未转身,他嘴唇微张,嘴上不知念叨着什么。 “哇!”周伟怪嚎一声,他捂着先前被刀疤男用血蛹术治好的伤口,退后了几步,手指间不停渗出红色的血水来,滴落在地的血水上还有蠕动的血泡。 “你……你……你……” “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帮你自愈吗?痴心妄想!你上当了——你上当了——”刀疤男的脸变得异常可怖起来。 “他们内讧了!陈景兄第,我们要抓紧时机,我们要活着逃出去!”白子然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子,小声与陈景密谋道。 陈景点头应允。 周伟气得咬牙切齿,脸色发青道:“老子要杀……杀了你……” 刀疤男得意道:“想杀我?你中了血蛹术还有能耐杀我?笑话!哈哈哈——你们盖世双棍欺人太甚,今日让我得住时机,你们必须死!你们死了——我拿着这红发小子的头颅回去复命领赏,那时我就说盖世双雄壮烈牺牲,我拼死夺杀了狗贼取下了头颅——” 白子然一听刀疤男与周伟的对话,立刻明白了话中之意。 “陈景——看来我们已经被光棍派盯上了”白子然向陈景小声说道,“恐怕是我们在邓家村坏了他们的好事,从而结下了梁子。” 陈景不以为然道:“不虚他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先不说了,趁着他们内讧,我们赶紧脱身!” “你先出去,我再等等,我不怕火,想看看他们内讧的好戏。” 陈景傲立不动,继续看刀疤男与盖世双棍的内斗。 “呸!”周伟吐出一口血水“我们盖世双棍一世英名怎能让你算计!哥哥!快去杀了他!” 说着,周伟转头望向他的哥哥罗天。 罗天双眼一转,转念一想,然后抱拳道:“我罗天平日带兄弟不薄……请……兄弟放过我吧!” 此话一出,周伟惊恐万分的望着罗天道:“哥哥?这!” “弟弟!你为人太过蛮狠,你是咎由自取!”罗天怒眼斜望周伟。 “咎由自取!哈哈!咎由自取!”周伟捂着的伤口处渗出黑血来,“我周伟因有你这样的兄弟而感到悲哀!” 罗天与周伟撇清关系道:“表面师兄弟而已,别当真,毕竟咱们没有血缘关系。” 周伟恶狠狠得盯了一眼罗天,放开捂着伤口的手,与另一只手一起握紧地网棍朝着刀疤男冲去。 刀疤男稳扎与地,沉稳如山的接招。 周伟运用法术将火焰吸到地网棍上,毫无章法的向着刀疤男挥舞击打,他伤口流着黑血,嘴里流着黑血,他对刀疤男的每一次攻击都异常吃力,但是满心的怨恨和痛楚激励着他发挥出了潜能。 “去你妈得!”周伟的棍击迟缓,刀疤男一眼看破,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周伟狂笑着倒在地上,他边笑边咳嗽,黑血不停的从他嘴里咳了出来,最终他睁着眼睛死去。 周伟站在一旁连连摆头叹息,当刀疤男转头寻找陈景与白子然时,他们早已趁机逃了出去。 客栈门外,率先逃出来的掌柜正寻着兀官瑶算账。 “都怪你们!都是因为你们!要不是你们我的宝贝客栈就不会成这番摸样!”掌柜指着熊熊燃烧的西凉客栈哀怨道。 兀官瑶面对铁一般的事实,她也是无力回驳,见着因自己家业毁于一旦而泪流满面的掌柜更是无心辩驳。 恰在这时,陈景,白子然飞身逃离出西凉客栈,落在了兀官瑶的身前。 “你……你……你……都是你!”掌柜抖着手指,指着陈景道,“我的宝贝客栈,我的家业客栈都毁在了你的手里!” 不远处嘈杂,密集的奔跑声越来越近,星星点点的火光已经出现在了漳河城西边大道的尽头。 “不好!已经惊动当地的守城府了!”白子然脸上失色道。 陈景被掌柜得住不好脱身,他只好胡乱的从怀里掏出三锭黄金放在了掌柜的手中:“够不够!” “当然不够!但是聊胜于无”掌柜停了哭腔,他两眼里冒着光,一把抓过陈景手中的黄金,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上马!快走!”白子然已经骑到马上。 陈景,兀官瑶连忙上了另匹马上,手拉缰绳,扭转马头,跟着白子然的马后逃去。 西凉客栈火海中,刀疤男走到周伟的尸体前拾起他的法器地网棍,对罗天说道:“看你平时对我不薄……本不想杀你……可是我杀了你师弟……我怎么能保证你不会为你弟弟反头来找我报仇呢?” “只要你不杀我,我将这追魂棍交予你,不是就……”罗天说着拱手交出了追魂棍。 刀疤男拿过追魂棍,嘿嘿一笑,双棍齐下插入了罗天的身体里:“我让那二人跑了,若你回去向掌门人告上一状,那我的前途不就……不保了……” 罗天脸上含恨,指了指刀疤男,然后他又撇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师弟周伟,一口恶气还没来得急踹上来,便一命呜呼了。 “做得好,做的好!”出现在邓家村里那身裹斗篷的男子从火光中,鼓着掌走了出来。 “大人……你来了……”刀疤男一见那人,立马要行礼。 “时间紧迫,废话少说,我会向党主如实禀报你的功劳,这次你灭了盖世双棍,光棍派在章河城实力大减,这地盘将是我们的!哈哈哈——”身裹斗篷的男子话毕消失在了火光中。 “是!”刀疤男兴奋得望了一眼左右手上的法器追魂棍和地网棍。 第二百一十一章 危机四伏 陈景一行人遇到了守城兵。 守城兵掏出追缉令,称陈景他们是屠杀邓家村的罪犯。 一头雾水的陈景他们还来不及为自己辩解,便被守城兵围了起来,准备实施抓捕。 陈景要动粗,却让白子然拦下,随后扔出了刺鼻遮眼的烟雾弹,逃了出去。 漳河城城内灯火通明,城内大街小巷上,守城兵们三五成群,紧列有序手拿火把四处游走。 刘尽得得知陈景一行人,居然通过了漳河城城城门的关口,他是勃然大怒,查处了守门贿赂的守城兵们。 为了抓住陈景一行人,刘尽得下了狠心,除了衙门里的衙役外,连皇盟在此驻扎的一千精兵也一同倾巢出动。 漳河城城各城门全部关闭,守城兵星罗密布般在漳河城城内,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将陈景一行人落网。 刘尽得惩戒完守门贿赂的守城兵们后,坐在客厅里悠然自得,神清气爽的喝起茶水来。 忽然出现在邓家村以及西凉客栈里身裹斗篷的男子,从火光中客厅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光棍派如此,你们也这样,能不能正经点出来,不要弄的神神秘秘出现在我的面前!”身裹斗篷的男子坏了刘尽得的兴致,他为此有些烦躁。 “也只有你敢如此和我说话……有能耐的三重卧底就是与众不同!传闻刘老爷暗中与光棍派有勾结,其实与我们不是也有勾结!?”身裹斗篷的男子手中提着一个兽皮箱。 “三重卧底?你这是在诋毁我,有钱我就办事!没钱的话,求我我也置之不理!”刘尽得朝杯里吹了一口气,然后抿了一口茶。 “有权就有钱,古往今来都是如此!”身裹斗篷的男子走到刘尽得的身前,将兽皮箱搁在了茶座上。 刘尽得先是一愣,再是一笑,最后摇着头抿着嘴道:“不错!不错!你们果然守信!我要的钱都在此处?” 身裹斗篷的男子仅仅点头,但不说话,他搬开兽皮箱的瞬间,只见黄金那特有的光泽从兽皮箱里映射出来。 刘尽得故作镇定,但是他望着金灿灿的黄金心里早已喜韵漾溢。 “三百两黄金全在这兽皮箱里!”身裹斗篷的男子摊手指向兽皮箱,“漳河城还在光棍派的势力范围之内,我们不便动手,抓捕白子然一事还有劳刘老爷您了!” “客气!客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既然收了你的钱,自然会将事情办好!”刘尽得本想问他们为何要抓白子然,为何一个从未听过的人值得了三百两黄金,可他转念一想,熟话说的好——多做事少问话,以免惹来不必要的是非,便没有再问。 若是当时刘尽得知道白子然是皇盟里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的、必须抓捕的重犯,或许他会偏存私心也说不定。 …… 西凉客栈烈火烧尽,成了一堆废墟,来此处巡逻的守城兵们料想陈景一行人不会再回到这里,于是只拍了一些人看守此处。 陈景一行人四处窜逃,东躲西藏,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他们远远看见几名守城兵靠着长矛坐在地上打哈欠。 “果然这里的部署最为薄弱!自然兄果然是对的!”陈景夸奖起白子然的谋略。 白子然凭空画出几只飞镖,甩手一仍,镖到人倒,几名守城兵当场一命呜呼。 熟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陈景一行人隐藏在西凉客栈的废墟中,暂时歇息。 “没有想到这漳河城城如此鱼龙混杂,卧虎藏龙,杀机四伏!”白子然坐在废墟中,一脸疲惫。 “以我们的能耐,要不是调查光棍派,想要逃出漳河城城,还不是易如反掌?”陈景说道。 坐在一旁的兀官瑶白了一眼陈景,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某一个人沉不住气!搅了大局!” 陈景一听兀官瑶矛头指向自己忙辩解道:“那掌柜虽然见钱眼开,但还是有些骨气!我不能见死不救啊?” 白子然沉着脸道:“陈景兄所言甚是!我们就别怪他了,先分析分析现在严峻的形式吧!” “光棍派既然已经盯上了我们,那么咱们受到光棍派的追击是无可避免的了!”白子然拖着下巴不解道,“但是我想不通的是,我们怎么会被章河城的守城长通缉,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让他们来吧!我一个一个将他们击破!”陈景坐在地上,翘着腿,双手插在胸前,倒是毫无畏惧。 “就依你现在的能力和他们对拼,估计是孔夫子搬家——尽是输(书)!”白子然摇头叹道。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我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陈景握拳道。 白子然拖着下巴,继续分析道:“先不说这些,我打听了很多小道消息,这次光棍派来到漳河城城,目的是找到延命参!” “恩!那我们成为血洗邓家村凶手,又从何说起?”兀官瑶惦记道。 “以我的推测!估计是漳河城城的钦天大老爷与光棍派暗中勾结陷害我们,出师有因……” “血洗邓家村就为了抓我们?这是何等的迂腐!这种狗官我一定要灭了他!”陈景站起身来,怒气冲天的为那些无辜死去的邓家百姓伸冤道。 兀官瑶抱着双腿坐在地上,回想从走出安康镇到现在,她没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睡上一觉,没有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吃上一顿饱饭,每天过的是颠沛流离,怵目惊心,吃一顿饿两顿的苦日子,果然如父亲说的那样,有点自作孽。 天色就要渐亮,陈景一行人躲在废墟中一夜没合眼,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天色一亮,我们的行踪恐怕就要暴露了!”白子然警惕道。 “我已经想好了!为今之计就是先去找到光棍派要找的什么延命参!”陈景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兀官瑶疑问道:“漳河城城如此之大,我们要上哪里去找?” 白子然犹豫片刻后,站起身来道:“延命参是药中之王,既然是灵药,当然不会长在普通的地方!” 兀官瑶又问道:“漳河城城里有奇异的地方吗?” “还真有!”白子然身子一抖,稍许有些激动“传闻,漳河城城的八卦楼是盘古大神所建,许多游人都是慕名而来,我想或许那延命参就长在此处!” 第二百一十二章 当上总兵 陈景一行人在西凉客栈废墟中经过深思熟虑,商讨好了去八卦楼的路线,这条路线里,官兵看守的力度比较薄弱。 “现在我们在套上这些官兵身上的衣物,就可以鱼目混珠,万物一失了!”白子然脱下了先前被他杀死的那些官兵身上穿着的衣物,分给了陈景和兀官瑶。 陈景,兀官瑶接过衣物随意套在身上,三人穿戴整齐后,众人面面相望,互相打量,都快认不出彼此来。 兀官瑶虽然是名少女,但是她穿上士兵的服装后,显得英姿飒爽,颇有儒将风范,比起看起来像混混的陈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啊!没有想到兀官瑶柔柔弱弱的,穿上军服却颇有儒将风范!” 白子然连连夸奖后转向陈景道:“再看这一位,一看就是战场上溜烟最快的人——逃兵!” 兀官瑶扑哧一笑,笑中带有几分得意。 陈景摆正投盔,心中有些憋气:“好了,万事就绪!我们出发吧!” 白子然走南创北多年,虽然漳河城来得不多,但是他对漳河城城里的地理分布了略知一二,此次他选择去八卦楼的路线主要由漳河城城里的小巷为主,途中基本不会遇到官兵,唯一要经过的君兰大道上可能把守比较严,但是他们偷换上了官兵的服饰,将危险降到了最低。 马匹暂时放于西凉客栈废墟中,陈景一行人仅拿了些必备之物,便按照事先商讨好的线路,在小巷里左转右拐,前绕后弯,终于来到通往八卦楼最后的路上——君兰大道。 君兰大道上,果然守备森严,士兵们分为几个纵队,他们排列整齐,齐步而迈,在君兰大道上来回巡逻。 正当,陈景他们在小巷口左顾右盼时,忽然有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朝他们迎面走来。 “喂!你们不好好巡逻,在这里偷偷摸摸的干什么!”胡渣男双目有神,朝着陈景他们吼道,“难道你们是逃兵吗?” 兀官瑶听到“逃兵”二字不由自主往陈景瞟了一眼。 “逃兵”二字让陈景心中颇为不爽,他指着自己的鼻尖面对胡渣男道:“你看我这样得像逃兵?” 胡渣男背着手,左右踱步仔细打量陈景片刻:“不用说像!你就是逃兵!” 陈景用手垂着胸脯道:“有这么结实的逃兵吗?你狗眼不识泰山!” 胡渣男见陈景辱骂自己,双眼圆凳,嘴里喷着唾液道:“你敢骂总兵!你小子活腻歪了吧!” “总兵有什么了不起!”陈景不削一顾道,“总兵有什么能耐?” 胡渣男身为管理漳河城钦天大老爷刘尽得手上一千精兵的总兵,此时此刻来君兰大道上审查士兵们是否用心巡逻,恰好遇到贼头贼脑的陈景一行人,本想好好管教一番,却被一个小士兵瞧不起,他觉得脸面无存,于是勃然大怒:“来——” “就会叫人,有本事和我单挑!”陈景压下胡渣男的话,挑逗道。 胡渣男“哦”了一声,心道老子区区统帅一千精兵的总兵,还怕一个小兵不成:“单挑?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敢与堂堂总兵的我单挑?” “要不咱们就赌一把,你若能胜我,我项上人头就是你的!若我赢了你就让我当一千精兵的总兵!”陈景瞅着胡渣男腰间上的青铜令牌下赌激将道。 胡渣男刚刚的气火渐渐湮灭,他转着眼珠暗道:一千精兵的总兵是何等重要的职位,怎能以此拿来做赌注? 站在一旁的兀官瑶,白子然对陈景心照不宣,他们明白陈景的意图,于是兀官瑶故意粗着嗓子再激道:“堂堂一个总兵居然害怕一个小兵,这说出去,只怕……让人笑话!” 兀官瑶的这一激,火候恰到好处,胡渣男恼羞成怒,失去冷静道:“好!赌就赌,怎么赌!” 陈景没有说话,忽然身形一转,转到胡渣男身后,双手捂住了他的嘴。 胡渣男太过大意,疏于防范,对于陈景的偷袭是防不胜防,他挣扎着身体,被捂着的嘴里“呜呜”作响。 “给我安静!”白子然伸出双指,点在了胡渣男的穴道上。 胡渣男闷哼一声,两眼一番便昏了过去,随后被拖入了小巷里。 白子然望着躺在地上的胡渣男叹道:“漳河城的守军里居然里有这么名过其实的废物,要真有叛军攻城,真打起仗来,能冲锋陷阵的能有几人?” 陈景没有白子然那么忧国忧民,手中捧着令牌耀武扬威,大摇大摆出了小巷,走到了君兰大道上,正好这时一排士兵迎面走来。 “别挡道,哪里逃窜出来的小兵!”那排士兵停在了陈景身前,一个士兵从队列里走了出来,指着陈景骂道。 陈景对于那士兵不屑一顾,他只是摆弄着手中令牌。 “这个是总兵令牌!”领头士兵瞧见令牌立马单腿下跪,他身后的士兵们见状也齐刷刷的单腿跪了下来。 “看来你们还挺识货!刚刚是谁骂我是逃兵啊?”陈景权利在手,他面前士兵对他言听计从,这种感觉颇好。 “属下不知是总兵来此多有冒犯,应当掌嘴!”领头士兵惩戒了自己几巴掌,然后皱眉,小声嘟噜道“不对啊……据说总兵应该是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啊!” “你在小声说什么?能者居上,总兵换人了,难道你有异议吗!”陈景故意抬高嗓门,怒斥道。 领头士兵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陈景心花怒放,举起手中令牌嚷道:“所有士兵向我集合!” 排列整齐,齐步而迈的士兵们收到命令纷纷小跑而来,集中在了陈景的身前。 陈景雄姿英发,满脸堆笑道:“恩!集结迅速!不错!不错!漳河城的将领不行,但兵还是挺让我满意的!我现在下令!撤出君兰大道,增援漳河城城东南方!” 陈景指挥一下,由士兵纵横排列整齐的军队,齐声转向君兰大道的东南方,然后齐步奔去。 士兵们撤走后,兀官瑶,白子然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看把陈景给嘚瑟得,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了!”兀官瑶撅着嘴道。 “怪不得百姓都想当官,原来有权在手的感觉忒爽!”陈景意犹未尽道。 “好了!陈景兄,我们该前往八卦楼寻找延命参了!”白子然说道 陈景点头望着君兰大道的前方,心道八卦楼,延命参你可等着我,我陈景来也! 第二百一十三章 八卦楼 相传坐落在漳河城城尽头的八卦楼乃盘古为一位修真者所建。 八卦楼远观如同圆形碉堡,固若金汤,神圣不可侵犯,近观则可见道家建筑的玄妙与精髓,高大典雅而不失潇洒,气势非凡,意蕴深长。 八卦楼为八角形三层木结构,一共八层,每一层之间间距较短。楼内呈螺旋状,每楼里各有八道门,每道门上分别依次嵌有乾、坎、艮、震、离、巽、坤、兑八卦符号。 攀登楼阁之梯上,乃青木所建,青木上绘有祥云之图案,似有“脚踩谢公鸡,身蹬青云梯”踏仙问道之感。 楼阁第一层是空地,空地上设有八角亭,亭旁花台错落有致,其间名花异草争芳吐艳,生机盎然。 八卦楼的朱砂玄门面朝乾方位,对天而开,象征从修真练道之人,出了此门直蹬仙班。 朱砂玄门上纵横交错着镶有金色的门钉,敞开的两扇门上分别挂有狮头门环。两只栩栩如生的青牛蹲守在门前,面相朝天,镇守八卦楼。 “到了!就是这里了!道家圣域果真是气派不凡啊!”白子然望着朱砂玄门上写有“八卦楼”三字的牌匾,情不自禁的赞叹道。 “听邓家村一村之长说过!前些年,漳河城钦天大老爷把漳河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找出半点蛛丝马迹,据说找延命参的途中还死好些人,漳河城钦天大老爷见死了人才放弃寻找,既然如此,那么八卦楼他们肯定来过,为什么就没有找到延命参呢?”兀官瑶回想起当初在邓家村时得知的消息,现在细细想来,感觉陈景的判断略有偏差。 白子然扶着下巴思虑片刻后望着八卦楼道:“既然是药中之王,当然找之甚难,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还是相信陈景兄吧!” “白子然说的有理,我感觉到这八卦楼里灵气飘渺……我想定有不凡之处”兀官瑶已经等不及,率先走进了敞开的朱砂玄门里去。 来到八卦楼里,陈景一行人顿时感觉一股祥和,温暖,愉悦的灵气飘摇在周围,他们身处这种气息中,除了陈景外,其余人好似自己已经超凡脱俗,飘飘欲仙,得道成仙。 “这种感觉就相似呆在乾坤葫芦里一般!”陈景贪婪着吸收灵气。 “是啊——好好闻啊!”兀官瑶也沉迷其中。 “大家都镇定下来!”白子然大嚎一声,惊醒了似醒非醒的兀官瑶和白子然。 兀官瑶如梦乍醒,神色慌张的左顾右盼:“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陈景低头一笑,有些惭愧道:“没有想到我居然也会被八卦楼中的灵气迷了心智” 白子然双目凝聚,眉头紧蹙:“这楼里有古怪,大家当心!” 话毕,陈景无心观赏美景,未有多逗留,领头便来到楼梯上,蹬往八卦楼第二层。 陈景一行人来到第二层,走过回廊,来到此楼层的第一个门前。这门用的是青桃木所建。 门上挂有两个相隔较开、生有铜锈的门环,门环的间隔处嵌有“乾”卦号,门上贴有一张小黄符。 陈景与玄法在一起的时候,潜心研究过各类符咒,可以说天下符咒,没有他不知,没有他不晓的,然而此刻他细看黄符上的咒印,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八卦楼一共八成,每一层八个房间,一共八八六十四卦,严格按照八卦的命理而建!”白子然对道家学术颇有研究,他揣测道,“乾、坤、巽、兑、艮、震、离、坎,每每一卦形代表一定的事物。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坎代表水,离代表火,震代表雷,艮代表山,巽代表风,兑代表泽。八卦互相搭配又得到六十四卦,用来象征各种自然现象和人事现象。” “白子然你捡重点说,这些知识我刚生下来时就知道,快快说重点!”陈景知道白子然要开始指点迷津了。 “既然如此,依我的见解,按理论推断,八卦楼第二层对应‘坤’,第二层第一个房间应该对应‘乾’,拼凑起来要不就是‘乾坤’,要不就是‘坤乾’!”白子然推测道。 陈景听到此处合手而拍,大呼道:“原来如此!” “若自然所言,那不是每间房里都会有危险!?”兀官瑶问道。 “或许是,或许不是,我的言论也只是猜测!”白子然也拿不准。 陈景望着眼前的青桃木门,心中百般纠结,延命参或许在这六十四道门其中一门里,又或许不在。这门里或许有危险,或许又没危险。 若是有危险他们找到延命参便是险中取乐,要是没有找到延命参,那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自讨苦吃。 陈景虽然生性爱逞强,但也不能拿人的性命做赌押,正当他踌躇不前,犹豫不决时,一旁东看西瞧的兀官瑶在墙壁的隐蔽处发现了几个刻字“你们看!这里有人刻了字!”兀官瑶示意大伙过来端详。 众人靠拢到墙边朝兀官瑶所指的地方望去,只见墙上刻有八个篆文“有符则安,无符则祸” “意思在直接不过了,门上贴有黄符的,门里面就安全,没有贴黄符的就有危险!”白子然窃喜,这八个篆文无疑雪中送炭,为犹豫不决的陈景指了一条明路。 “好!该是我们破门的时候了!你们都让让!” 陈景一马当先,只见赤金色的天火盘绕在他的双臂上,等张开五指做抓时,只见左手掌的掌背上生出一团明亮的火焰。 亮眼的火焰立马在黑夜中照亮。 白子然不知从拿寻了两根火把,借着陈景手中的火给点了燃。 白子然将火把握于手中,将另一个交给了兀官瑶:“房间里肯定漆黑一片,有了火把,我们就有光源,就能看见了!” 一切就绪后,陈景、兀官瑶,白子然他们跟着陈景又来到了青桃木门前。 “你们准备好了么?”陈景站在最前面问道。 “嗯!开始吧!”兀官瑶点头道。 “提醒一句”白子然说道,“进去以后,我们一定要小心,特别是陈景,切不可冲动!” 第二百一十四章 出不去的房间 “嘎吱……”八卦楼第二层镶有“乾”卦号的青桃木门被陈景推了开来。 陈景向屋内探望探望,屋间内被漫无边际的黑暗所吞噬,什么也没有瞧见。 白子然从身上摘下一张荧光符,甩手一仍,荧光符脱手而出,飞入黑暗之中,越飞越远,最后成了一个小光点,消失不见。 “里面的空间无限大吗?”兀官瑶望着消失的荧光符惊叹道。 “或许里面是将有限的空间运用法术化为无限的幻境也说不定!”白子然琢磨道。 “不管是幻境还是什么,只要进去了真想就会慢慢出现!”陈景领头进入了房间内,兀官瑶,白子然紧随其后。 房间内漆黑一团,众人靠着身上荧光符所散发的光亮,四处寻视,未能发现任何物品,也未有发现任何异样。 众人继续向前房间的更深处前行,走了许久,却一直走不到头,而且他们还发现,他们与有着光亮门口之间的距离从未改变过,他们是向前走,可事实上,却是原地打转。 “累死了,不走了,再怎么走也是原地不动!”兀官瑶身心疲惫,腿脚发麻,索性坐在了地上。 陈景也觉得有些困乏:“先休息会!这房间里太过古怪!” 白子然生性较为细腻,他环望四周仔细思考着其中迷局,就在他的目光再一次掠过发光的门口时,他发现门外的事物全部都颠倒过来。 不对!白子然暗道,于其说是外面的事物颠倒,还不如说是我们颠倒了过来! 白子然将他的想法告知众人后,众人一片哗然,难道房内的一切事物与房外的事物相颠倒,这便是此房间的奥秘所在?! 陈景手背上白子然的嘴又开了话匣子:“门上的字已经给我们了暗示,乾坤颠倒,扭转乾坤!” 众人说话间,先前白子然甩进房间里的那道荧光符,朝他们迎面飞来,同他们擦肩而过。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终于知道为何我们走不到房间的尽头的秘密所在!”白子然双目炯炯有神,他目送荧光符消失在黑暗之中。 “为何?”陈景也来了劲头。 “我们现在不在房间的地面上,而是在房间的顶上,所以我们看到门外的事物都是颠倒的!而且这房间的构造很奇特,它的每一处角落都是弧形而不是棱角!” “那又怎样?”兀官瑶听得糊里糊涂,不是很明白。 陈景心领神会道:“我明白了,我们一直是贴墙而行,绕着这房子的四面八方在行走,若把这房间想象成一个圆形,那么我们就一直在绕圆而走,所以我们才会和之前的荧光符再次相遇!再加上黑暗让我才产生了视觉上的错觉,所以我们一直未能发现!” “不对!若按你们的推测,那我们应该会离门口越来越近啊,为什么我们走了那么久,却还是离门口一般远?”兀官瑶思索片刻疑问道。 兀官瑶的猜疑瞬间推翻了白子然的言论,众人坐在地上又陷入了沉思中,房间里又陷入了寂静之中。 …… “岂有此理!这群人着实狡猾!”在君兰大道上被陈景差遣的士兵们在路上遇到了正在街道上视察的刘尽得。 刘尽得身旁站有一人,这人正是身后背有交叉在一起的追魂棍和地网棍的刀疤男。 “属下起初也是怀疑!可是他们有总军令牌在手,不得不听从命令!”士兵单腿跪地抱拳道。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刘尽得勃然大怒,口沫横飞“他们去哪啦!” “不知……”士兵忐忑的如实禀明道。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这些士兵让刘尽得在刀疤男面前颜面扫尽,他恨不得一脚踹上去解心头之恨,可他是官是当地的守城官,周边有百姓围观,他不能失了风度,他必须装模作样忍下这口气,不能让百姓们看破他的真面目,所以他仅仅发发官威,辱骂两句,便了事。 刀疤男站出来道:“刘老爷莫急,我身上可有法器追魂棍和地网棍,有此两间法器,想要知道他们的下落并不难!” “哦”刘尽得抱拳道“那就有劳了!” 刀疤男拔出双棍,将双棍插于地上,双说握在双棍上,眼睛紧闭,用身上的法力与双棍进行感应。 双棍上渐渐泛起光亮来,紧接着从地网棍的末端射出一道光,这道光在地面上铺开形成了一张巨网,朝前方延伸而去。 地网棍布下的法网的延伸范围是和是法人身体中的法力息息相关的,人的法力越强法网的范围就越广。 刀疤男修行邪术血蛹术,体内法力自是不弱,所以法网基本上可以覆盖半个漳河城城。 随后,追魂棍上的一道光也从棍上末端沿着地网射了出去,这道光会在地网覆盖的地域内,寻找到陈景一行人。 “有了!他们在八卦楼!”刀疤男猛然睁眼,地面上法网消失,双棍上光芒尽收。 “八——卦——楼——”刘尽得听到八卦楼这三个字,过去寻找炼魂参的经历如同翻黄历般,历历在目起来。 “怎么?有何不妥?”刀疤男望着刘尽得煞白的脸色问道。 刘尽得没有搭理刀疤男面对着身前的士兵道:“命你两个时辰之内,召集所有衙役和一万精兵围堵八卦楼!” 刀疤男自倒霉趣,心中很是不爽。 …… 有了方才的发现,众人继续想办法找出房中机关,可是过了几炷香的时间,还是没有其他的突破。 陈景一行人坐在房间里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不知道潜在的危险正在紧锣密鼓的向他们涌来。 “在这甘坐着也不是个办法儿,我们出去吧!去其他的门!”陈景站起身来提议道。 众人的想法估计想到一块去了,兀官瑶很爽快的就答应下来,白子然则是点头应予。 提议以定,陈景一行人便就着门外的光线,朝着房间的房门走去。 他们走了许久,却还是原地不动,离房门的距离依旧没有改变。 “这房间怎么个无人村一样,进的来出不去!”兀官瑶大声叫了出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比翼侠侣 黄昏十分,橘黄色的光芒从门外射进了房间里,陈景一行人又走了许长时间,可惜还是在原地打转,他们一筹莫展,始终踹不破其中奥妙,身心疲惫的众人没有他法只好又原地休息下来。 陈景为了保留魂力以防更凶险的不测,节约体能不再运用灵元,所以他凝结出来的天火也失去了效力。 不久,火把烧尽,没有了光源四周迅速被黑夜所吞噬下来。 “四周这么暗,有点难受”兀官瑶坐在地上,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心中自然有些害怕。 “不用怕,有这个!”白子然用法术,在地上画了几只蜡烛出来,“我画了蜡烛,试试用你的火能不能点燃” “好!”陈景试着用天火点燃蜡烛,可惜的是,天火太猛,高温一下子就把画出来的蜡烛给蒸气掉了。 兀官瑶见陈景带了蜡烛心中先是一喜,可随后又叹气起来:“没了光,好没有安全感。” “也是”陈景说道,“我用的是天火,跟普通的火不一样。” 黑暗让疲惫不堪的众人雪上加霜。 夕阳落山,夜幕来开帷幕,连门外最后一丝的光亮也黯然消逝。 “这种无边无际的黑暗真让人受不了!”四周寂然,陈景突然的大声一吼,倒是把正在沉思的兀官瑶吓个不清。 “陈景!要冷静,要冷静啊!”白子然安抚陈景道。 陈景身体不停的在颤抖,暴躁道:“不留力了,我要燃烧起来,把这黑照亮!” “错!你现在要做的是想想怎么逃出去!”白子然郑重其事道。 陈景右手做拳拍了掌心上:“好!” 兀官瑶坐在一旁嘟噜道:“现在明白这些有用吗?黑灯瞎火得真瘆人!” 陈景没有回话,他一个人坐定下来,思考怎么逃出去。 …… 一千精兵集结就绪,他们一手手拿火把,一手拿兵器,将八卦楼围堵得水泄不通,只等刘尽得下令。 万根火把将夜空,将八卦楼照的通明,八卦楼在火光的映照下更加雄浑壮阔。 刘尽得同刀疤男走出人群,他凝望着八卦楼半响,心中想道,八卦楼乃林侯国第一奇楼,又相传是神仙所建,实乃神圣不可侵犯。 而陈景一行人就在这楼里,若不抓住他,三百两黄金不就像是煮熟的鸭子飞走吗! 就在刘尽得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两只颇大的比翼鸟,从夜空中掠过。 万人不约而同的仰头,他们看见这两只比翼鸟各生得青、赤羽毛,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全都大呼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刀疤男看到古代传说中的比翼鸟,竟然不相识,还以为哪里飞来的怪物,于是,他抽出身后双棍,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迎击。 “连传说中的比翼鸟都不知!真是才疏学浅!”刘尽得见刀疤男脸上布满惊异,无奈的讽刺道。 “比翼鸟?”刀疤男不敢相信在他有生之年有幸看到传说中的比翼鸟。 “难道是他们,怎么可能!”刘尽得脸色大变,露出惊慌之色 刀疤男立在刘尽得旁,仰头望向那两只在空中盘旋的比翼鸟道:“他们?管他们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谁都不能靠近八卦楼!”从比翼鸟的身上忽然跳下两个人来,他们稳稳落地,站在了八卦楼的大门前。 面向着刘尽得,刀疤男和一万精兵,这二人便是站在瓦房顶上,注视着西凉客栈里陈景一举一动的男人和女人。 “我乃辛晓轩,她乃我妻子史水苑”那有超凡脱俗,神游八极之相,身穿淡蓝色宽袍大袖,身背一柄长剑的男人先入为主开口道。 站在辛晓轩身边的女子史水苑神色冷峻并未开口说话,此女子玉貌粉唇,乌发倾斜,她身穿淡蓝色长裙拖地,大袖翩翩,饰带层层叠叠,身后背有一柄长剑,优雅而飘逸。 “没有想到归隐百年的比翼侠侣也再现九州,还会再现九州!”刘尽得虽然稳重,但是遇见了比翼侠侣,还是不由自主的惊慌失措起来。 “仙侠?难道是那一百年前年在黄昏之战中率领各路仙侠齐战魔道,解救万物苍生的比翼侠侣,拥有斩魔双剑——赤梦剑和青梦剑的比翼侠侣!”比翼侠侣的事迹早已记声名远扬,成为了一代传说记载到了史册当中,刀疤男当然也就略有耳闻,他盯着比翼侠侣眼睛都不愿多眨一下“不可能啊,都过了一百年了,应该都是老头和老太婆了,可为什么还是那么年轻?” “修邪术之人也敢口出污蔑之语!”史水苑双目圆瞪,倏地抽出泛有绿色荧光的青梦剑,指向刀疤男。 青梦剑乃是斩魔神器,修炼邪法血蛹术的刀疤男眼见灵气逼人的此剑,惶恐不安,胆战心惊之意莫名而生。 “都过了一百年了,脾气还是那么暴躁,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九州大地不会再生战乱,水苑难道你忘了吗?”辛晓轩单手压下史水苑手中青梦剑来。 史水苑望了一眼辛晓轩,点头将剑收入鞘内。 “二位大仙·······你们早已超凡脱俗,何故又管起世间琐事来了!”刘尽得作揖道。 “大仙还称不上!”辛晓轩谦虚道 “人心远比恶魔还要险恶!凡尘琐事我们比翼侠侣虽不该管,但是我们受人所托,必须保护好陈景!”史水苑冷冷说道。 “漳河城钦天大老爷现在就撤兵!我不希望与凡俗之人为敌”辛晓轩命令道。 刘尽得没动,而是身体颤抖的大笑起来“退兵,那是万万不可的!我倒要见识见识,出说中的比翼侠侣有多厉害!” “哎……没办法敬酒不吃吃罚酒!”辛晓轩双手解印,口中练咒,望向前方的眼中灵光闪闪,“神术,移山大法!!” 只见辛晓轩单手山金光乍起,他将金光撒向空中,这些金光如同萤火虫般飞向了人群之中,在人群中飞舞,萤火虫们黏在谁的身上,谁的身体上便金光一闪,随着这道金光消失。 没过多久,刘尽得,刀疤男以及十万精兵在金光闪烁下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二百一十六章 合二为一 辛晓轩拄着剑盘坐在了八卦楼大门前,双眼目视玉盘似的银月,若有所思道:“水苑你可看出这八卦楼中的古怪没?” 史水苑一把抽出青梦剑,青梦剑上荧光泛起,绕着剑柄狂暴的吞吐,扭转着纠缠:“从未见过青梦剑如此亢奋,这八卦楼邪气很重!” “这八卦楼是正气浩然的创世神盘古所建,你可知可为何其中里有如此重的邪气?”辛小轩揣剑入怀,向史水苑问道。 “你就别绕弯子了,直说吧”史水苑将剑又归于剑鞘中。 “传说只是谣传而已,其实建八卦楼的人,咱们遇到过,他就是东海熊仙!”辛晓轩道出了其中诡秘,“并不是盘古大神所建。” “就是天峰山上那只千年老笨妖?”史水苑当辛晓轩嘴中会说出多么厉害的人物,原来是那天峰山上被他们玩弄在鼓掌之中的东海熊仙。 辛晓轩从地上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道:“他只是比较愚钝!我们是靠智慧才将他玩弄,若不是有封印在,我们与他最多平分秋色。” “这到也是!连轩辕剑也无法将他消灭!所以上苍是公平的,给了他无尽的力量却没有给他一个聪明的脑袋!”兀官瑶抿着嘴笑了起来。 辛晓轩有道:“他造出的妖石着实贻害千年啊!这东海熊仙是吸取千万个妖精的灵魄而修真得道的!这八卦楼里妖怨颇大,弄不好会出现修真精兽也说不定!” “修真精兽!”史水苑听到这四字,脸上悠闲自在的脸色顿时大变,她惊慌道,“我们快去救他们吧!” 辛晓轩一把拦住想要冲进八卦楼的史水苑道:“要让他人保护的人,如何能担当大任?这个世道就是弱肉强食!小鱼终究会被大鱼吃去,若不想被吃得比吃他的鱼更大!” …… 陈景坐在地上沉默了一会儿后对着在座的兀官瑶,白子然说道:“我现在要想办法使用一个绝招,若是能成功,我们就有希望出去了!” “什么绝招?你有几分把握?”白子然盘坐在陈景身边问道。 “我有七八分的把握!”陈景为了能解救大家逃出去是信心满满。 白子然不再多言。 “加油!陈景!”兀官瑶鼓励道。 陈景生呼吸了一口气,他静下心里,慢慢的他意志专一,心境尤如碧空清澄朗澈。 陈景使用的绝招便是将索魂术与天火合二为一,二者如何合二为一,世上无人知晓,梦境山上的石书上也无记载,所以如何开启,全屏人的悟性和运气。 陈景脑海中回想着他从学习索魂术和天火到现在所经历的全部事情,想从中得到一些启示,就在他苦思冥想了片刻后,忽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心生一个方法。 陈景心中兴奋,他连忙召唤出无常勾握入手中,脑海中想着把手里的天火注入其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陈景握着无常勾,皱着的脸上满是汗珠。 功夫不负有心人,陈景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赤金色的幽光盘绕在陈景的双手上逐渐从黯淡到鲜亮。 坐在黑暗之中的兀官瑶见陈景的双臂上泛起赤金的幽光来,握拳的手中闪出赤金与深蓝色的光芒,她知道陈景又给了她希望。 白子然瞧见此情景,他再也按耐不住,索性站起身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陈景闪着光的拳头。 “来了!”随着陈景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他张开的手掌上一道闪着光的火炎交织起来的锁链旋转着从手中飞出,然后悬停在当空越转越大,最后整个屋子都被的亮光照的通明。 陈景弯着腰,疲惫得揣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颊滑落。 不知道为什么,已陈景的修为使用天火照明一天都行,可是在八卦楼里,稍微使用一点灵元就会觉得力不从心,身体疲惫。 整间屋子亮堂了起来后,房中诡秘也就昭然若是,可奇怪的事情又再一次发生,房间不仅很小,而且房内空空如也,众人离出口也就几步之遥,并非很远。 “怪哉!怪哉!”白子然不由自主的惊叹起来。 “我支撑不了多久!大家快逃出!”陈景说完,吃力的往门外奔去。 众人跑了几步路,便出了房间,陈景也松了口气,屋内的光芒随双臂上的火光一同黯淡了下去,没过多久房间内又被黑暗所吞噬。 兀官瑶瘫软在地,心中已经打了退堂鼓,八卦楼的奥妙不是他们能够破解,八卦楼里的危险也不是他们能承受的住。 “兀官大小姐……” 白子然见兀官瑶脸上布满从未有过的沮丧,本想安慰,兀官瑶却先开了口:“我们的命比炼魂参重要,八卦楼太过凶险!我们还是尽早离去吧!” 一向不服输,不畏艰辛,爱逞强的兀官瑶突然说出撤退的话来,陈景对此倒有些惊讶。 “难道我们就这样放弃吗?若是让光棍派找到了,不是……”陈景欲言又止,她见陈景想放弃她到有些想坚持到底。 夜空中无星斗,只有一轮圆月挂于空中,皎洁的月光洒在八卦楼里,显得更加诡异。 众人又在留或不留上出现了异议,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四周再一次变的寂静无声下来。 白子然靠在走廊上的栏杆上,望着天空中的月亮,陷入了沉思中。 夜空中一朵云从月亮上飘浮而过,当月亮在一次露面时,凝望它的眼前眉头一紧,猛然转过身来,对着陈景和兀官瑶说道:“不好!你们看月亮!” 陈景,兀官瑶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们来到白子然身边望向夜空中的圆月,二人脸上顿时大变,恰如玉盘的月圆已经被紫红双色的八卦图样所笼罩。 …… 坐在八卦楼外的辛晓轩,史水苑也觉察到了月亮的异变,他们背上背着的赤梦剑,青梦剑出乎意料的亢奋着,抖动着。 “天啊!居然出现了月邪八卦!”辛晓轩仰望天空圆月,心道八卦楼的妖孽要出来作恶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修真精兽 月邪八卦悬于黑夜之中,紫红色的光从天而下铺满大地。 站在八卦楼前的辛晓轩,史水苑身上的法力被紫红色的光芒所吞噬,他们的皮肤渐渐老化起邹,身体渐渐佝偻起来。 “这月邪八卦果然厉害,我们的长生术居然在它的淫威下失去了效力!”辛晓轩脸上已经长出花白的胡须,他仰望月邪八卦思量着。 …… 月邪八卦的出现让陈景一行人的意见也统一了下来,留住性命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所以他们选择了逃出八卦楼。 当他们来到八卦楼的空地上,再回头仰望的时候,八卦楼各楼层每道门上的符咒都在月邪八卦的映照下闪着紫红色的光,这光在符咒上越显越艳,最后竟然燃烧了起来。 符咒烧尽,八卦楼里所有的门顿时大开,如同一个个的黑色风穴般吸进所有的一切。 八卦楼内狂风四起。 张牙舞爪的风魔渐渐越刮越凶猛,狂风卷起漫天沙石打在八卦楼的墙上哗哗作响,整个天空像是拉上了一条黄沙的幔帐,月亮早已没了踪影,昏天黑地的,咫尺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耳边响着风魔吹奏的森人的警笛。 陈景一行人身体在被鬼哭狼嚎的狂风拉扯进任何一扇门里。 “我们该怎么办?”兀官瑶紧紧的抓住陈景,就算她用尽了全力,拼了命的大声说话,可是在席卷狼嚎的大风下也微乎甚微。 “小瑶!你先用月金轮开出结界!”陈景对兀官瑶说道。 “好!”兀官瑶说道,“我的修为不够,不知道开出的结界能否抵御住这怪风!” “没事!有我在!”陈景说道,“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情急之下陈景进入到了神明灵体形态。 风力凶猛,兀官瑶召唤出月金轮,施展出了绿色的结界先稳定下了众人,但是她面对八卦楼中所有门中的风穴,他维持不了多久。 陈景手握头发,眉头紧凑,他正在凝结含有地星与风星的八星道幡。 兀官瑶在狂风肆虐中,早已花容失色,她紧紧抱着陈景,闭着眼睛等待风平浪静的时刻到来。 火光乍起,陈景张开手掌,将天火凝结成了一顶火幡,只见那火幡悬空而起,四角上射出火柱,火柱扎于地上然后铺展开来,形成了一道四方体的屏障。 两层保护,护住了陈景一行人。 结界外依然狂风嘶吼,结界内却是风平浪静,陈景一行人趁着有结界保护,拼命的往八卦楼的出口前行,正当他们快要逃出去的时候,不巧从八卦楼的某一道门中,突然飞出一只怪物仰天怪嚎着挡在了他们身前。 这只怪物形如一只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大猩猩,它没有眼睛,只有两个窟窿,他的身体上紫一块白一块,它的四只上长满了倒钩一样的骨刺。 这怪物就是辛晓轩口中所说的修真精兽! “不好!是修真精兽,这圣域八卦楼里怎么会出现这种由强烈的怨念所产生的魔怪!”白子然一眼就认出了修真精兽,他脸上复杂的表情难以言喻,“陈景兄第!这种魔怪非常凶暴而且很厉害,我们小心为妙!” 月邪八卦并不是任何人的法术所为,而是以人间千百年因战乱,祸害所产生悲鸣而汇集成的邪物。 陈景一行人也算倒了八辈子霉运,居然碰到了这千载难逢的月邪八卦!更倒霉的是还遇到了修真精兽。 陈景双手上火浪吞吐,他一技十字交叉气浪斩,斩向修真精兽,修真精兽见结界中有人向他攻击,他不但不还怕反而更加狂暴起来,修真精兽单手一挥,十字交叉火浪斩凌空被当成了一团散气。 “好生厉害!”陈景还未惊叹完,更多的修真精兽从个房间中飞了出来,不一会陈景就被修真精兽包围在当中。 …… 门外辛晓轩已经听到八卦楼内修真精兽的嘶吼声,他拔下背上赤梦剑插入地上,接着咬破手指在剑的周围画了一个血圈。 “晓轩!你莫非要召唤赤剑兽出来!”史水苑担心的望着辛晓轩,“以你现在的身体召唤赤剑兽,你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住吧!” “必须召唤赤剑兽出来,否者别说我们,就连整个漳河城都会生灵涂炭!”辛晓轩说道。 “可是!” 史水苑还想阻止辛晓轩,可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他打断:“相信我,我有分寸——” 史水苑无奈,只好让辛晓轩一意孤行:“行!你一定要小心!” 辛晓轩没再说话,用血在血圈中画着符印,符印画毕,他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口中念咒。 …… 陈景一行人困于修真精兽之中,不知如何是好。 修真精兽狂暴异常,他们垂着胸脯就要向他们袭来。 石破天惊一声响,就在生死一瞬间,一团赤炎从八卦楼外拔地而起,冲上夜空中化为了一只威风凛凛,形如雄狮,满身长满飘逸着赤炎毛,双目是两团烈火,脖颈上围着像历剑般鬃毛的赤剑兽。 赤剑兽从天空扑向了修真精兽群,在修真精兽群中,扑打,撕咬开来。 赤剑兽勇猛无比,被他咬到,扑倒,爪到的修真精兽全身都会出现一个符印,然后这个符印上会闪出红光将修真精兽包裹起来,导入赤剑兽的身体中,化为赤剑兽的力量。 修真精兽的目标都转移到了赤剑兽的身上,陈景一行人自然便有了出路,正当大家喜极而泣认为快要平安无事的时候,结界消失,众人又身处在了狂风之中,他们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支撑,最后被一阵逆风卷入空中,不知被吸进了哪扇门里。 月邪八卦的邪力终于消失殆尽,八卦楼中所有门上的符咒再一团火焰中又显现了出来,被释放出的修真精兽再次被吸进了门里。 赤剑兽虽然堪称以一敌众,但是面对众多的修真精兽,在激战中还是满身受伤,最终被辛晓轩收回。 陈景一行人为狂风卷进了未知的一道门里,他们的命运不知又该如何。 第二百一十八章 乙元天尊 陈景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他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竟坐在了一片祥云上:“难道我归西了?” 白子然忽然出现在了陈景身边指着前方小声翼翼道:“陈景,看前面是谁?” 陈景抬起头向前望,只见一身穿白色道袍,头扎浩然巾,坐于四不像上的一个风仙道骨的老道士抚着白胡须,慈眉善目的望着自己:“没有想到进入虚游幻镜的你会在本尊的乾坤葫芦下来到这里,实乃造化!哈哈哈哈……” “你……你是谁?”陈景摸着后脑勺问道。 “陈景!本尊乃是乾坤葫芦的主人乙元天尊”乙元天尊声似洪钟,双目如炬,威严可谓。 “乙元天尊!啥?”陈景摸了摸脑袋道。 “我乃上古神明所化。” 陈景站起身来,他忿忿不平道,“你们这些神明啊,得道后就不管人间疾苦善恶,不惩恶扬善!自个儿逍遥快活去……” “哈哈……你倒挺有侠骨柔情!”乙元天尊见陈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仰头大笑起来,“是人就会有三六九等,就算神明也有位列仙级之分!为何会有人想要得道成仙?你以为得道成仙很容易吗?世上万物万事都是靠人的努力与勤奋才能得到,一个人成天愤世嫉俗,成天只说是成不了大事的!” “那好!那我问你!为什么人间有那么多的不平等,那么多的纷争,那么多的疾苦!为什么你们神明都不管!”陈景面对乙元天尊依然强势,语调蛮横,毫不给乙元天尊颜面。 “因为无论是人还是神明都有欲望!”乙元天尊摸着胡须道,“人的欲望会让生灵涂炭,而神明若有了欲望就会让三阶生灵涂炭,若神明太过管束凡尘之事,沾染了凡人的欲望,从而变的邪恶起来,那不是适得其反吗?” 陈景摇头不信道:“神明早已超凡脱俗怎会有欲望!” “哈哈哈!因为有心!”乙元天尊手指着自己的心说道,“人有心,神明亦也有心,若神明无欲无求,为何有天条的禁锢?” 陈景恍然大悟,他理屈词穷无语再去辩驳。 “人间之事当有人自己去解决……陈景!本尊相信你!回去吧!”乙元天尊单手一挥,陈景被吸进了一团白气中,然后他在白起中翻滚,不久就失去了神智。 陈景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回到了八卦楼的大门旁,他揉着疼痛多的脑袋,半响没说出话来。 “陈景!陈景!你没事吧!”白子然蹲在在陈景身边,关心道。 “子然……我们居然看到了乙元天尊!这是太神奇了!”陈景望向白子然道。 “乙元天尊?你梦到乙元天尊了?”白子然一脸惊讶的问道。 陈景望着白子然的神情,摸着脑袋,一头雾水,难道是他自己在做梦,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正当陈景一筹莫展时,他身后有人说话道:“好了,你也醒了,你还是把邪念三叉戟交予我们保管吧!” 陈景转过头去,他眼前见到的人正是辛晓轩和史水苑,他站起身来面对着眼前二人道:“你们是?” 史水苑伸出手道:“我们是比翼侠侣,快把邪念三叉戟交给我们吧!” 陈景说道:“邪念三叉戟不在我这儿,再说了,这神器岂能将它交予陌生之人!你们是光棍派的人!?” “不在你这儿,可是我们得到了情报,是在你那里”辛晓轩说道。 “的确不在”陈景说道,“我没必要骗你。” “比翼侠侣是上古时代的正义之士,早已隐退多年,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白子然站出来问道 “说来话长……”辛晓轩将他们比翼侠侣的事迹全都简明扼要的告诉了陈景。 陈景全神戒备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一直在一旁察言观色的白子然终于向陈景开口道:“他们确实是比翼侠侣,曾经救九州大陆于水火之中的英雄,你看他们身后那两把灵气逼人的剑!” “你叫陈景吧!你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是盘古大神选召之人,九州大地上还有许多对你来说无法逾越的对手在等着你!你有信心活下来么”辛晓轩一本正经的向陈景问道。 陈景毫不犹豫的答道:“能!” “好!那我就给你个试验证明给我看!”辛晓轩指着八卦楼道,“你想要得到的炼魂参就在八卦楼第六个层楼第六个房间里!你就拿到它给我们看看吧!” 陈景脸露笑意:“多谢指点!”他转过头去往八卦楼里走去:“我们走!” “陈景等等……兀官瑶突然不见了!”白子然提醒道。 陈景四周环望,将额头一拍:“对!人呢?到哪去了!” 陈景说话间,白子然身上光芒一闪,突然也不见了。 “怎么回事!”陈景惊讶道。 辛晓轩说道:“八卦楼里的一叶障目刚起了作用,他们只有打破心壁,才能出来。” …… 兀官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的摇椅上,她的身前还有正在熬制的中药。 兀官敷上手拿着一个簸箕从房里走了出来:“我说小瑶,熬药要专心,怎么能睡着了呢?” 兀官瑶惊恐的望着自己的父亲,脸色惊恐道:“父亲?我怎么回到自己家了!” 兀官敷上疑惑的望着兀官瑶问道:“小瑶……你脸色不大好,哪里不舒服吗?” “我为什么会在家,陈景呢?” “在楚府和楚一凡在一起。” 兀官瑶顾不得回兀官敷上的话,站起身来跑出了门外,直奔楚员外的府上。 来到楚员外府邸大开的门前,兀官瑶一口气冲了进去来到了客厅里,正巧碰见楚员外在细读书籍。 “楚员外——楚员外——”兀官瑶上气不接下气的嚷起来。 楚员外放下书来,疑惑万分的望向兀官瑶道:“原来是兀官家的小瑶啊,怎么了?” “楚伯伯!陈景呢?”兀官瑶焦急的问道。 楚员外疑惑得回道:“他不是和你一起出外闯荡了么?” 第二百一十九 白子然的梦境 午后的阳光总是显得格外的亲热,暖暖的轻抚在身上是如此的温暖。 白子然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天空,一缕缕清风吹过,他的耳边响起的是绿草富有生命的鼓动声,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草坡上。 一朵朵的浮云也被这清风拉起了兴致,它们在湛蓝的天空中随着大地上青春的活力所鼓动的节拍跳起了人们永远看不懂得舞蹈。 白子然坐起身来,他四下观望,感觉这个地方似曾相识,他慢慢回想,细细思着,没过多久,他猛然醒悟:“这不是相思山吗!”白子然站起身来,他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他明明在八卦楼里和陈景他们被狂风卷进了一扇门里,怎么会来到相思山呢! 白子然站起身来,四目远望,当他看到不远处一块写有相思二字的大石头时,他更加肯定了自己所处的地方。 忽而从山中传来琵琶弹奏的声音,此调可由《琵琶行》中语句修饰甚妥: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说尽心中无限事。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一曲琵琶独奏下来,白子然听的是如痴如醉,他跟着琵琶曲同乐同哭,同悲同愁。 一曲意犹未尽,又上一曲,此曲中闺怨颇浓,还有一女子用她那轻柔唯美的声音伴曲而唱: 君子催舟,琴声悠悠,涟水拍荷吐珍露,夜郎月明为何愁?君子催舟,桨拌碧波游,日有思,也有梦,若男儿有泪不轻弹,为何沾衣袖?君子催舟,无心呤诗愁,渔火朦胧处,佳人若行舟。伊人念念兮,君子可知兮,舟黏青苔岸,揖动君思焉,万籁此都静,唯有笛音拨晨曦,晨曦夕阳缠发髻…… 白子然越听越耳熟,他寻着歌声去找那让他心怦怦乱跳的女孩,因为那个女孩或许就是他生命中最要的那个人。 山路上树丛弥漫,怪花丛生,白子然走过许多小道后,当他穿过一个又一个茂盛的小树林后,他的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这是靠近溪边的一所小竹房,小竹房四周都围上了篱笆墙,篱笆墙里还有一亩小田小田上种植了一种柔弱而又坚韧的植物,它们嫩嫩的叶子摇曳在微风中好似伴歌声而舞。 “你是?”白子然后面突然走出一人向白子然打招呼。 白子然听歌听的入迷,周围有什么动静他一概不知,所以他身后有人向他走近,他也未能察觉,他措不及防的回头,只见是一个身材匀称有力,脸上长有白色山羊胡的老者,老者看起来十分面善,白子然望着他愣了半响。 “像太像了!难道你是白子然?”老者有些激动,他的胡须也抖了起来。 “难道是温叔叔!”白子然也兴奋起来,“是温叔叔吗!” “是啊!燕儿啊!十年不见,你都长成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啦!”老者老泪纵横,目不转睛的望着白子然。 “温叔叔!竹房中的是梦怡吗!”白子然望向竹房道。 “正是!” 这位老者叫做温树人,是白子然的老丈人,故事还得从十年前,天舞村说起。 当时白子然是天舞村武馆管主的独子,温树人是天舞村私塾的夫子,而与白子然互相爱慕的女子就是温树人的女儿温梦怡。 白子然和温梦怡门当户对,成亲是早晚的事情,只可惜一场战乱让天舞村分崩离析,村中的人们被卷入战乱中后,互相都失去了联系,十年之间白子然和温梦怡没有丝毫联系。 白子然的父亲为了保护天舞村和敌人拼的鱼死网破,温梦怡成了他多年来心中最牵挂的人,他在走遍大江南北办侠义军的任务时,都在不停打听着她的下路,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日居然在相思山遇见了。 相思山是天舞村周旁的一座小山,也是他充满回忆的地方。 白子然跟着大叔踩着泥土的芬芳进入了竹房室内。刚踏进门槛,白子然便被室内的布景给惊呆了。 于其说是一间住宅,还不如说是古代人精心秀气的书舍。 一张小巧的四脚卓立在书舍中间,它的东面用竹搭成德书架上,一排排的全摆满了整整齐齐的书,它的西面则挂了一幅《归去来兮词》的壁画。 一位身穿白纱衣的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隐于珠帘里,唱着闺怨的歌。 “梦怡!你日日盼,夜夜思的燕儿来找你啦!”温梦树喜极而泣得叫喊道。 温梦怡隐在帘中,停罢嘴上怨曲,轻轻拨开珠帘,走出身来,洁白无瑕的脸上惆怅与悲欢交织在了一起:“父亲……他在哪……” “我的女儿!他在这啊!”温树人指着白子然,摸着泪。 白子然与温梦怡虽然十年没见,但是他们心心相印,爱在心中,他们彼此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十年没见,白子然已经从一个男孩长成了相貌堂堂,俊美英武,凌云志气的男子汉。温梦怡也从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柔眼粉唇,秀外慧中的美女。 二人目目相视,有千言万语在心头,却无声凝噎。 阳光从竹窗里射了进来,竹窗内的绿壁就依着这光反射出幽幽绿绿让人恬静的光来。 …… 陈景独自一人在次闯进了八卦楼,他要去寻找延命参的激情已经在他心头点燃,因为辛晓轩告诉他,只有找到了延命参,他们才有可能回来。 陈景来到八卦楼第六个层楼第六个房间外,在心境中,对着他身旁的太阳金乌道:“还好有小鸡相陪!” 太阳金乌道:“别给我矫情!赶紧找延命参!或许他们被卷入了哪道门中,等你得到了炼魂参,你就有力量去救他们了!” “好!就让我们进去找到延命参!”陈景一把推开了木门。 第二百二十章 延命参的秘密 八卦楼第六层第六个房间的桃木们被陈景一把推开,门开的瞬间,门内左右墙壁上自行点燃了火把,接着火把的光亮,陈景看到门内哪里是什么房间,而是一个很窄、很长的甬道,火把的光点一直向内延伸。 “八卦楼第六层第六个房间的意思应该是‘艮艮’——山与山的重叠!”太阳金乌在心境中望着门梁上未有贴黄符又道“此房间没有黄符镇压,肯定会有万般危险!小子,你一定要小心!” “恩!我身上的灵力回复的差不多了!”陈景表情凝重得向房间里走去。 甬道的构造很奇特,两头的路段是直路,中间一段是九曲回肠的路,陈景走了许久终于在买过一道槛后,来到一个大房间里。 房间内灯火通明,怪异的是房间内就像是颇大深山老林般树木耸立,怪石丛生,奇花异草星罗密布般点缀于其间。 “此楼果非常人所建!实乃怪诞!”太阳金乌警惕道。 “确实很不寻常,我们找出延命参才是当务之急!”陈景向树丛中走去。 林中有鸟儿鸣叫,有潺潺流动的溪水,陈景在恬静的林中,心里却是异常焦急,他担心兀官瑶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他要尽早得到延命参,然后才有实力进入八卦楼每一个房间里寻找兀官瑶和白子然的下落。 陈景一路相安无事终于走到了森林的尽头,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再一块大盘石上终于见到了庐山真面目的延吗延命参。 人参,多年生草本植物,喜阴凉、湿润的气候,由于根部肥大,形若纺锤,常有分叉,全貌颇似人的头、手、足和四肢,故而称为人参。 古代人参的雅称为黄精、地精、神草。人参又被人们称为“百草之王”。 而延命参世上只有十根,这参相传是神农的毛发所化,能够大幅度提高修为,据说吃下十根延命参后,能够每天再短时间内把修为变成无限大。 这延命参与平凡的人参相比不仅仅是“百草之王”而是可与仙桃媲美的“药中之王”! 延命参是有灵性的,陈景不敢轻举妄动,怕将延命参惊走,他细看只见延命参长得如传说中神农般人身牛首身,而且它上长有金须绿皮。 陈景小心翼翼往延命参处行去,离延命参越近打呼噜得的声音就越明显,难道延命参在酣睡? 陈景轻手轻脚的已经来到延命参前,当他以为自己就要得到延命参时,忽然从延命参上闪出一道青光,将陈景弹了出去。 “红发小子!趁参之危是不对的!”延命参从酣睡中醒来,他打着哈欠,睁开了黑豆般的眼睛,“我们延命参十兄弟不是那么好抓的!” “延命参十兄弟?”陈景惊惑道。 “对!我们可神农的毛发所化的十根延命参,我们吸取日月大地之精华,已经活了上千年,早已修炼成精了!”延命参依旧打着哈欠。 “不管你是什么!我一定要得到你!”陈景握着拳头斩钉截铁道。 “口气到不小!”延命参说着它那黑豆般的眼中突然绿光一闪,陈景便被一道绿光束缚了起来,然后身体不听使唤的慢慢悬在了半空中。 “不好!是束缚术!”太阳金乌道。 延命参拥有者强大的灵力,它的束缚术可以抑制一半修着者的修为,所以陈景在他面前相当于修为减去了一半。 陈景不由自主的在空中乱转,一会儿撞到石头上,一会儿撞到大树上,撞得他是天昏地旋,头晕眼花,全身振痛。 “太弱了,像你这种人还口出狂言想要得到延命参?笑话!”延命参黑豆般的眼中绿光消失,陈景从半空中重重摔在了地上。 陈景躺在地上,身体像是散了架,五脏六腑在翻腾,他忍不住口中吐出一口血来。 他万万想不到延命参如此厉害,不愧是药中之王,想要抓他岂非易事。 “回去吧!回去吧!延命参不是你这种凡夫俗子爱说诳语的人能抓的!”延命参盘坐在了磐石上。 陈景躺在地上进入到神明灵体,身上冒火,心中怀着一股坚定不移的信念再次爬了起来。 “哟!是天火!你这小子!”延命参看见陈景身上的天火稍微有些吃惊。 “植物都是怕火的!”陈景见延命参似乎有些忌惮,有了信心。 “怕?骗你的!”延命参说笑着黑豆般的眼睛中绿光又一闪,陈景又被束缚住,又被拖到半空中乱转,一会儿撞到石头上,一会儿撞到大树上,他口中不停的突出血来,意识也开始模糊,但他心中的信念一直不屈。 所以陈景靠着一定要抓住得到延命参的信念,在又一次摔到地上后,吃力得再站了起来。 陈景眼神迷离,口中揣着粗气,用天火保护住自己。 “你这人还真不怕死!那我就成全你!”延命参依旧使出束缚术,然而这一次延命参的束缚术并未完全束缚住陈景。 陈景身上火焰盘绕全身,把绿色的光芒抵制在身体外。 “强弩之末!”延命参眼中绿光更甚,就像燃烧起来了一般,陈景身上的绿光更加浓烈,越缩越紧,保护陈景身体的天火抵制不住,为绿光夹碎。 陈景未能逃束缚术的束缚,如出一辙般的再受剧烈伤痛,最后躺在了地上,几乎就要昏迷过去。 “我一定要得到你!”陈景靠着自己的意志双腿颤抖着又站了起来。 延命参看在眼里惊在心里,他没有想到世上还有这般不到黄河不死心,拥有超强意志力的人,陈景的精神倒是将它折服,它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来,或许它的力量可以托付给这为少年,只可惜这不是靠它能决定的。 每一个延命参都修行了上千年,拥有强力的灵力,而且在他们身上还有一个兽印,这兽印会自主召唤强大的守护灵来。 要得到延命参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要得到延命参自己的认可,二是要打败守护灵。 所以想要得到延命参就跟摘天上蟠桃般困难。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公孙行的出现 陈景醒来的时候,延命参盘坐在磐石上,守候着。 陈景从地上爬起身来,望着延命参无力但有气道:“在来过!我一定要得到你!” 延命参神情沮丧的望着陈景,将得到延命参的秘密全都告诉了他:“就是这样……你已经被我认可了,但是以你现在的能力是不可能胜守护灵的!” 陈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起来,没有延命参的力量他想在八卦楼里找到兀官瑶和白子然根本不可能,而延命参他又无法得到,障碍险阻就像是一座座的鸿沟压在他面前,根本无法跨越。 太阳金乌在心境中对陈景说的:“臭小子,你怎么那么没用,这么快就蔫了?” “小鸟——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取笑我!”陈景闷闷不乐道。 “这个八卦楼里会抑制你我们的灵力,要想着一击必胜!”太阳金乌说道。 “怎么一击必胜?” “龙炎——索魂术!” 陈景有所领悟道:“原来如此!” “可问题是,我觉得以你现在的修为施展不出来”太阳金乌话锋一转把困难说了出来。 太阳金乌的话给了陈景希望,但给陈景的失望更大。 延命参属于灵物,当然听得见太阳金乌说的话,再专心听了片刻,忽然给了趁机提示道:“这八卦楼最高层第三间的房里有面镜子叫做虚梦幻境,据说它可以让人瞬间去到人心中非常想去的地方!” 延命参在陈景完全绝望的时候,给了他一个莫大的希望,陈景双眼放光,心中的斗志熊熊燃烧起来,他未有多想便跑了开去。 延命参见陈景离开后,身形一转,竟然变成了入云龙公孙行,公孙行手中握着的是真正的延命参,而受托于比翼侠侣的也是公孙行,将延命参的下落让辛晓轩转告陈景的也是公孙行。 “公孙啊,你这是何苦!”公孙行手上的延命参颤抖道。 “天命所为,这也是宿命!我靠松文古定剑和自身的法力不知还能抗的什么时候,当我入魔那天,将什么也无法再做,九州大地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只有他或许还能挽救世人!”公孙行双眉紧凑,脸上的黑斑又浓了些。 原来,公孙行心知一切的祸端都是由邪皇而起,他是导火索,所以为了不让九州大地的人们陷入战乱而生灵涂炭,他便想去刺杀邪皇。 公孙行虽然法力高强,但是面对邪皇更本就无计可施。 最后,被强迫付下邪皇下属炼制出的变心奴役丹。 变心丹是由圣草,十种毒蛇调配加以邪元诸神术中的圣魔双火提炼,此丹无论进入神,魔还是人的体内,他正义的心将会被邪恶吞噬,而且此丹最毒辣的是就算修为登峰造极,服用此丹的人都会服从于炼丹人。 公孙行偷鸡不成反而蚀了把米,把命送了出去,送命是小事,他被邪皇利用才是大事,现在用自身的法力和松文古定剑延迟着他的心变。 公孙行得知邪皇要卷土从来,九州大地的战乱必不可免,所以看准了陈景,他千方百计得在还未有失去自我时,为陈景指路,考验陈景,提高陈景的实力。 八卦楼第最高层第三间房,是“兑坎”或者“坎兑”,坎代表水,兑代表泽,无论循序如何颠倒,意思不变,都是沼泽的意思。 陈景来到门前,看见门的上方贴有符咒,他心中大喜,觉得幸运之神再次眷顾了自己,他推开木门,从门外走了进去。 另一边被辛晓轩用神力之法移山术送回老家的刘尽得和刀疤男,马不停蹄的往八卦楼的西面赶去。 “正门有比翼侠侣守着咱们进不去,但是没人规定可以绕后,刘老爷果然是诡计多端啊!”刀疤男边快走,边赞叹着刘尽得。 谁知刘尽得说道:“诡计多端属于编译,本官乃足智多谋!” 二人来到八卦楼西面高高耸立的墙前停下了脚步。 刘尽得仰望城墙口中念咒,咒完人起,二人离开地面缓慢飞到高空了中。 “没想到……刘老爷还会此等异术!”刀疤男恭维道。 刘尽得没有搭理他,他专心用法术让自己和刀疤男,越过八卦楼的高墙,进到了八卦楼最高层里,刚好看到陈景推门进了第三间房里。 “是那小子!”刀疤男指着陈景的背影道。 “房间里肯定大有文章!快追!”刘尽得话毕,二人追到了第三间房前。 “你看这是什么!”刀疤男撕下了贴在门上方的那符咒细看。 “管它是什么!先追进去!”二人也追进了房里。 …… 恬静优雅的竹房内,白子然同温梦怡对桌而恰恰而谈。 “我千山万水般的寻你,找的我好苦!”白子然双目传情道。 “奴家日日夜夜的等你,等的奴家好苦!”谈话间,温梦怡的手与白子然的手不知不觉中握在了一起。 对于男人来说,心爱的女人便是他的温柔乡,当在外地闯荡平漂泊许久,当人心疲惫,不堪重负之时,回到温柔乡的怀抱中,哪个男人还想离去。 白子然就是这样的男人,他没有远大的志向,他如今只想陪在温梦怡身旁安安稳稳,男耕女织的过完这一生。 “我白子然发誓!从今天起对你温梦怡寸步不移!永远守护你!保护你!就在这别致的竹房中度完这一生!”白子然斩钉截铁,盛情款款握着温梦怡的手道。 温梦怡摇头道:“于其在这过完一生,你我何不游山玩水而去,这样我们的的生活才不会空洞,才不会虚度年华,才不枉来人间走上一遭啊!” 白子然听温梦怡这一行话,心道自己心仪的女人果然不同凡响,而且温梦怡的提议对白子然来说是求之不得,因为他还有些挂念患难之交陈景,熟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或许在游山玩水的某一天在某一地就会再次相遇陈景。 “我们整备几日,随后就出发踏山玩水去!”白子然回道。 温梦怡脸色润红,害羞的双眼故意不再去凝视白子然,从白子然身上移了开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 沼泽地之战(上) 八卦楼第六层第六个房间内果然如陈景,太阳金乌所料,是一片沼泽之地,让然们始料不及的是房内开阔无比,而且这片沼泽一望无际看不到边,遥目望去除了浑浊的泥巴水和成片的植被外,就再无他物。 眼前的景象壮观但是也慑人,凡人不借助船要想从这片沼泽穿过去,根本不可能,陈景站在沼泽边上停止不前了。 “没有想到小小八卦楼里居然会有如世外一样的沼泽!”陈景面对这鬼斧神工般的八卦楼内境,心中不免感叹。 太阳金乌扑腾了一下翅膀,对陈景说道:“小子!你要通过八卦楼第六层第六个房间到哪去?” “东海龙宫”陈景向太阳金乌说道,“我想去寻求龙爷的帮助。” 太阳金乌与龙爷同样贵为神灵,级别还比他高一些,见陈景要像比自己低一级的人寻求帮助,略微不爽得说道:“青龙在本神明面前就是一条小蚯蚓,你去找他有什么用?” “那我该怎么办?”陈景问道,“不得到延命参,打倒守护灵,白子然和兀官瑶就不会回来!” “谁告诉你,得到延命参,打到守护灵,他们就能回来?”太阳金乌反问陈景道。 陈景愣了一下,说道:“辛晓轩——” “他只是说有这一种可能,而不是一定”太阳金乌说道,“还是喜欢以前的你,起码有点脑子,现在脑袋里全是肌肉酱吧——” “那我现在改怎么办?” “回去吧——小子!你看这虚无的茫茫沼泽没一样东西是真的,全是幻觉,我们在另外想办法!”太阳金乌看的通透,在心境中走在了陈景的身前,对他说道。 “我以为小鸟会给我什么建议,退堂鼓我是一定不会打的,是死是活安天命吧!既然延命参提示我们来这里,一定会有什么玄机,我们已经无计可施,无路可退了!不如搏一搏,说不准有转机!”陈景想要拼死一搏。 “这房间太古怪了!明明只有那么点的空间,居然能整出个一望无际的沼泽地出来!本神明想前方必还有我们永远想不到的危险啊!”太阳金乌再劝道,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陈景往火坑里面跳。 陈景微笑道:“门那不是贴有黄符吗,贴了符的房间里就没危险!” 谈话间,刘尽得和刀疤男已经进了房,来到陈景身后不远的地方。 “红发小子,我们又相见了!”刀疤男望着陈景的背影不怀好意的打起招呼来。 陈景回身发现在西凉客栈里的那个刀疤男竟然也进了房,而且刀疤男身旁多了一个男人,陈景想毕那人肯定是刀疤男的帮手。 “没有想到我们仅在西凉客栈有一面之缘,你居然还认得我!”陈景怪语怪调道。 “废话少说!我也不卖关子!你在邓家村坏了我们光棍派的好事,按照我们门派的规定,本来就应该把你处决掉,但若将你手中的邪念三叉戟和找到延命参也把它交出来,我可以大发慈悲饶你一命”刀疤男脸色一沉,伸出手来恶狠狠道。 陈景插着腰毫无畏惧得轻视刀疤男道:“你只是从异世来的外来人,算哪根葱?嗯哼?” 原来能够感知穿越者的陈景再第一次遇见刀疤男时,便发现他是外来的穿越者,借助这个世界的皮囊进行重生的人。 刀疤男听陈景如此这般说,心理一咯噔,心道这红发小子是如何知道自己从异世穿越而来! 看来这个红发小子不简单,需要小心应对才是。 “你在狗屁胡说什么”刀疤男岔开陈景的话道,“就问你一句,交不交出邪念三叉戟和找到延命参?” “怎么?”陈景继续火上浇油道,“是不是见我识破了你的身份很惊讶?我告诉你,三叉戟不在我手上,我更没有得到延命参,你最好滚蛋,不要惹本大爷!” “你!”刀疤男见陈景侮辱自己,恼羞成怒下,就想冲过去与陈景开打,却让刘尽得伸开手臂拦了下来。 “不要鲁莽!”刘尽得横了一眼刀疤男,转头对陈景有礼貌得说道,“本官乃漳河城守城长刘尽得,少侠……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势单力薄,岂是本官与他二人的对手,本官保证拿头顶上的乌纱帽像你保证,只要你交出我们想要的东西,本官不仅保你不死,还保你从今以后衣食无忧!” “好一副官腔!我陈景最恨你们这些拿着百姓的俸禄,却做着伤害百姓的狗官!我呸!”陈景朝着刘尽得吐了一口口水。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休怪本官不客气!”刘尽得一把抽出刀疤男身后的追魂棍,一个虎跃八方,来了一招猛棍入海,朝着陈景纵劈过去。 陈景见棍力来的生猛,于是进入到了神灵玄体的形态,聚灵元于脚处,在刘尽得落棍时,咻得往后一跃,躲过了这一棍。 一棍失手,刘尽得接着迅速拎起追魂棍,又横着一扫。 刘尽得是大城的守城长,并不是泛泛之辈,第一招只是试探,这一招再运用真元之后,速度极快。 横扫而来的追混棍来势之快,陈景避不可避,便将体内灵元迅速汇于双臂,格挡追魂棍。 “乓——”得一声炸响,陈景双臂前火光四射,炸起的琥珀色气雾迅速得升腾了起来。 不久,陈景从雾中飞出身来,栽进了沼泽里。 “这个刘尽得招式虽然简单,但是招招凶猛,小子,你一定要小心!”太阳金乌提醒陈景道。 “看出来了!”陈景回道,“刘尽得的武术招式没有半点拖沓,强有力的真元注入到追混棍去以后,那力道我竟然一下没有抗住。” 太阳金乌咯咯一笑:“看来你心理还有点数,切不可大意,寻找机会,最好能一击毙命!” “我知道!” 虽然刘尽得厉害,但陈景并不畏惧,虽然刘尽得是一城之长,但归根结底是文官,而且就打持久战可能不是对手,但只要找准机会,可以用灵术一击制胜! 第二百二十三章 沼泽地之战(下) 追魂棍是法器,刘尽得修为又高,于是乎与陈景在刚交手中占了上风。 “不堪一击!”刘尽得威风凛凛的站在沼泽边上,不屑一顾道。 本来重重地阻扰就让陈景烦躁不安,再加上他急功近利想要快点寻到虚梦幻境,寻找能打败保护兽得到延命参的方法,然后找出方法救出白子然和兀官瑶,时间本身就很紧迫,却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让陈景对那二人充满了冤恨。 怨恨因由心生,心生之怨恨又生得短暂之力量。 陈景心中的怒火烧起千丈,他身形是一转,天火化为千钧之力,将他周围的浊水旋转着弹了开去。 “挡我者死!”陈景跃到空中,单手上火浪翻滚,他单手一劈,火浪就像弯刀一样斩了出去。 “雕虫小技!”刘尽得握起追魂棍,借助双脚跃起的惯性用力向旁一串几尺,轻松躲过天火弯刃。 而飞出去的火又刀被刀疤男用地网棍化解。 “看招!”刘尽得的手上凝结出一团能量球,向陈景扔去,然后他右手握握追魂棍,跟在能量球后向陈景杀去。 陈景双手凭空画圆,用天火在身前做了一个防御圆盾,紫色的能量球搭上去“轰”的一声响,陈景身前再次炸起了团团的烟雾。 陈景被能量球的力量猛震于全身,他吃了这一技,有些吃不消,从半空中落入地下单膝跪倒在地,嘴里踹着粗气。 “好霸道的力量,但是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赢我吗!”陈景岂能这样轻松的屈服,他嘶吼一声,跪地单膝猛然用力,身体借此力道双手上的翻涌的天火回迎刘尽得跟上来的一击。 “轰隆!”刘尽得未有想到陈景有如此能耐,他被陈景双手刃的天火反挡了回去。 刘尽得被震得仰身悬空而起,他急吸一口气,稳住身形一个后空翻,从空中翻了下来,稳稳落在地上并无大碍。 刀疤男再一旁定神细看陈景与刘尽得的龙虎之争。他本想帮忙,但是他想看看刘尽得到底有何神通,他看了许久,心中说道“徒有虚名!” “你这蠢夫!我刘尽得只用了五成功力,接下来本官要全力以赴!你就去阎王殿好好的重新投胎做人吧!”刘尽得横握追魂棍,低声有力道。 “我笑!明明全力以赴却夸下海口只用了五成功力,若我屈身于你这种鸟人,那我还算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汗吗!”陈景回想起邓家村村长说道话,他告诫自己道:刘尽得是奇能异士,通晓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法,我一定要小心,不能大意! “那好!我今天就大发慈悲让你死的痛快些!”刘尽得拔地而起,又与陈景厮杀起来。 激战数十回合,二人还是未分胜负,刘尽得握着追魂棍迎面向陈景个个要害猛戳不止。 陈景岂能让刘尽得戳中自己,他用双臂上的天火在挌挡之余进行有力的反击,这使得刘尽得玩命似的攻击不但威慑不了他,反而让自己消耗太大的体力,逐渐陷入被动。 刘尽得毕竟是文官,而且拳怕少壮,有年龄的制约,他挥棍太久还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他自知陈景在和自己僵持,当他力竭之时,被找出破绽之时,陈景便会趁虚而入,那时自己就是一命呜呼,命丧黄泉了。 想到此处,刘尽得奋力握棍,将更为强力的真元注入其中,然后又是一轮更快,更猛,更强的纵劈,横劈,前戳。 挥棍之余,刘尽得细心洞察,忽然间只见他右脚稳扎于地,左脚悬空就是一技流星踢正中陈景小肚处。 这一脚用力之狠辣,却被陈景弯膝用腿肋顶住。 刘尽得见踢腹这一招虽被防住,但陈景的上身却有可钻之缝隙,“看棍!”刘尽得一技“虎落平阳”,分毫不差直捣黄龙。 陈景见大事不妙,咬牙一转,“走——”手臂上的天火崩了一下追魂棍,将化解的力道弹到刘尽得身后。 “看招!”刘尽得用尽全力转身变得迟缓,陈景一招“天火破甲拳”,打于他的背部。 顿时间,刘尽得被打飞数丈远,撞到了墙上,口吐鲜血。 “居然被你得逞————”刘尽得撑着追魂棍,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语气已经不顺,口里血流不止。 方才的战斗,陈景同刘尽得为使出任何法术,纯凭武术在拼搏。 刘尽得受了重伤,陈景被追魂棍打中,也受了点轻伤。 “刘老爷你就在这休息吧!该我上了!”刀疤男见刘尽得败下阵来,他跃跃欲试。 “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你还不错嘛!”刘尽得嘴里流着血,硬撑着爬起来,对刀疤男道,“刀疤男……这小子一定要由我来杀了他!” “你已经是强弩之末!看你还有什么把戏!”陈景傲立在刘尽得身前指着他的鼻尖喝道。 刘尽得握着追魂棍在地上画了一个八卦,然后吐了一口血水在八卦里,接着又在八卦上画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嘴里念着咒。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景身上天火越烧越旺。 陈景发现一件事情,在八卦楼里身上的力量一直被有所抑制,但是在这里可以完全放开了打! 八卦图案在刘尽得的咒语中发起光来,接着从八卦中闪出无数道剑光,直奔陈景而去。 剑光就像是倾盆大雨,密密麻麻,陈景根本没有躲避的可能,但是就在这时陈景手中的天火球刚好凝结完毕。 天火球飞入空中,与密密麻麻的剑光触碰在了一起,如开天辟地般的一声炸响,万道劲气凌厉的震波从半空中扩散开去。 狂风忽起,光波在空中一波接着一波的扩散,刺眼的光芒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永不熄灭。 刘尽得受伤不轻,又被震波波及,他的身体实在受不住,于是昏死了过去。 当一切都平息的时候,刀疤男扶着刘尽得四处寻望却在也没看到陈景的身影,他咬牙闷哼一声:“都是你这个死了没人埋的!坏了老子的好事!” 第二百二十四章 ?? 天火魂链 陈景趁着与刘尽得之间的激战而产生的大爆炸,潜入了沼泽之中,继续寻找虚梦幻镜。 刀疤男不再管刘尽得,他拿起追魂棍向着沼泽的方向远眺,一眼就看见了陈景在沼泽中向前游的陈景:“好小子!还没跑远!看老子捉着你后怎么收拾你!”刀疤男向前一倾,跳入沼泽之中向陈景追去。 陈景游于沼泽之中,没游一会,他发现有什么东西抵住了他的头,他无论多么用力的向前游,还是原地不动。 另一头,刀疤男死追猛赶,终于追上了原地不动的陈景。 “好小子!终于被老子追到了!”刀疤男取下双棍,他站在水面上,用法力支撑着身体好让自己不沉于水中。 “真是阴魂不散!看来我今天不把你打的满面爪牙,你不知道疼!”陈景也用天火支撑自己的身体,让自己行在沼泽的水面上,就像是行于陆地上般。 “小子别太狂妄!”刀疤男双手个握一棍朝陈景打来。 陈景抓起一滩水,将气汇于水中,然后朝空中一撒,接着运用天火包裹住身体形成了一层保护膜。 刀疤男双手各握一棍向陈景猛攻,双棍上棍气喷射,却是伤不到陈景半根毫毛,陈景边防守,边伸颈鼓鼻,吸气人腹,量足八分,调节身体内的灵元。 刀疤男手上握着双棍,在激起的水珠中旋转起来,然后这些水珠失去了控制纷纷的随着双棍转动成了水花。 陈景见状,不慌不忙,一个转身,身上赤金色的火焰猛地炸开,顿时刀疤男被气雾,还有水雾迷了视野。 陈景用雾气来当屏障拖延时间,他也趁着这个时间,将天火与索魂术相融合。 刀疤男心中大吃一惊,他无法在雾中寻到陈景的人影,陈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就在刀疤男在渐渐散去的雾中,四处环顾的时候,陈景忽然出现在刀疤男的头顶,赤金色的火焰慢慢聚集在陈景的双手中,慢慢形成了一条锁链,直直法人鞭打向刀疤男的头顶。 这一招叫做“天火魂链”,专门用来对付穿越者的术! 刀疤男连忙曲身一转,转到了一边,接着迅速的出棍,与陈景的锁链正好想撞。 “破”陈景大吼一声,那锁链碰到刀疤男的棍尖时,忽然散开分裂,形成了更多条的锁链,沿着追魂棍迅速滑进了刀疤男的衣服里。 “啊”滚烫的天火魂链在刀疤男的衣服与皮肤之间摩擦着,这种摩擦让刀疤男灼热无比,。 疤男实在忍不住在水面上不停的翻滚着。 陈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正准备做最后一击,?忽然间刀疤男像是发了狂,大喝一声“爆”,他的衣服猛地爆了开来,这股极强的气浪让陈景措手不及,陈景被这股气浪震了开去。 “看招!”被震开的陈景在半空中甩起天火魂链,用力的纵向一劈,直逼刀疤男二去。 追魂棍和地网棍虽然是盖世双棍的法器,但是刀疤男常年跟在这二人身边,所以这两根棍子的用法刀疤男早就学会。 天火魂链朝着刀疤男猛烈的劈过来,他忙将地网棍收缩在了手掌上化为了一个紫色圆球,然后他又将紫色圆球打入身体里,化为了护身的紫色网状软皮甲。 天火魂链打在软皮甲上立马被化解,刀疤男顺势直接冲了上来,握起追魂棍,狠狠的一棍戳在了陈景身上。 陈景固然有天火灵力护体,可是抵挡不了法器的攻击,这一棍下来,他体内的灵力也为此棍的一击混乱起来,他的胸口也一阵绞痛。 “我要你的项上人头!”刀疤男恶狠狠道。 陈景吃了一技闷棍,整个人晕晕乎乎,眼冒金星,但就是连人都看成一双的眼睛居然看到房间里不再是一望无际的沼泽。 八卦楼第六层第六个房间相当宽敞,房间内四面墙上都点着蜡烛,所以房间里很明亮。 房间里有一半的地方是一个大凹槽,凹槽里盛满了水,陈景与刀疤男就置身于凹槽中。 如太阳近乌所说,原来一切真的都是幻象,但这幻象又因为房间的精心布置而显得如此真实。 “你在看哪呢!”刀疤男见陈景不搭理自己,又一棍向他戳去。 陈景人虽然晕了,但是逃生的本能依然有,他身形一个扭转,躲过了刀疤男这一棍。 “陈景!一鼓作气!快用天龙神炎解决他啊!”太阳景物知道钟陈景体力上已经有些跟不上,他已经处于劣势了。 “你说得容易,刀疤男用的是近身战,根本不给我凝结出天龙神炎的机会!” 刀疤男的棍击越来越凶猛,陈景已经有些应接不暇。 “小子!认输吧!把你的项上人头交出来!可别指望我会绕过你一命!”刀疤男边功,边施加言语上的压力道。 陈景再闪避的同时,拳上蓄力,再刀疤男得意的时候,转手朝着刀疤男的面部就是一拳,这一拳快,急,狠,刀疤男被打飞了开去。 陈景也因为出拳顾不上闪躲,胸口又被追魂棍击中,吐出许些血出来。 刀疤男受了重创,浮在在水面上,水面上被血水所染红。 陈景晕晕乎乎的头终于清醒了过来,而他定神一看,房间里又重回了成了一望无际的沼泽之地。 “呵呵呵呵呵——真有一套!”刀疤男从水面上阴笑着又爬了起来,他身上鼓起了一个个的血泡。 “不好!是血蛹术!”陈景见刀疤男要使用绝技,知道大事不妙! 刀疤男站起身,他转过面来,脸上已经面目全非,全是来来往往移动的血泡,甚是恐怖。 陈景赶紧凝结天龙神炎,故意拖延时间道:“被打成这副摸样居然还能站起来!” 刀疤男阴着脸,阴笑道:“拜你所赐!老子今天不杀了你!我世不为人!” “哈哈!”陈景傲立在刀疤男身前轻蔑道“我知道你那血蛹术的厉害!但是和我比你可是差远了!” “哦?是吗!”刀疤男使出血蛹术后整个人性情大变起来,他添着追魂棍,准备发功! 第二百二十五章 险胜 刀疤男血肉模糊的脸上血泡不停的鼓起,爆破,到了最后他的脸居然又恢复了原先的摸样,而他整个人变得异常邪恶冷酷起来。 陈景手中正在凝结天龙神炎,他要想办法拖延时间,于是对着刀疤男说道:“凭你的神通为何会屈身在盖世双棍的淫威下!” “屈身于他们?啊哈哈哈……”刀疤男狂笑不止,他身上的血泡更加血红,他脸上的表情更加狰狞“世上哪个男人愿意屈身于他人脚下?世上哪个男人膝下没有黄金!看你马上就要死在我手上,我就告诉你些你不知道的事吧!” “何事!”陈景心中大喜,本想只是想稍微拖延时间,没有想到还额外能得到情报。 “我本是邪皇的人,那盖世双棍也是邪皇的人,我们三人一同进入了光棍派做奸细,谁知那盖世双雄贪图名利背叛了邪皇,还成了光棍派中有些地位的人物!而本人我呢,受组织的密令,假装跟随盖世双雄背叛邪皇,投靠光棍派,得到信任,然后暗中监视盖世双雄,偷取情报!”刀疤男说着伸出舌头舔着追魂棍上的血泡。 刀疤男嘴里的情报对陈景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这让他有些大失所望,失望归失望,但失望后必定有希望,因为陈景手中的天龙神炎已经凝结完毕。 “该说的我也说了……接下来……拿命来吧!”刀疤男身上的血泡瞬间往追魂棍上涌去,“让你瞧瞧血蛹术和法器追魂棍合在一起的必胜绝技!血蛹追魂灵!”刀疤男身上血光四射,他转手将追魂棍纵向一甩,那追魂棍上的血泡成了一只只长有三臂的血水恶灵。 血水恶灵张着血盆巨口,漫天铺地,张牙舞爪的朝着陈景杀去。 “来吧!”陈景大喝一声,双手合十,将天龙神炎合在掌心之中,身上顿时火光暴涨,背上生出许多天火魂链。 陈景要用天火魂链与天龙神炎的组合技与刀疤男一决胜负! 锁链在空中分裂成百条锁链,如同火龙缠身搬,餐绕住了密密麻麻袭来的血水恶灵。 血水恶灵在锁链的捆绑下扭动着脖子,不停得挣扎着,刀疤男见状,双眼更加的通红,身上交错纵横的血泡移动得更加迅速。 扭曲挣扎在锁链里的血水恶灵在不停的鼓胀,锁链在血水恶灵逐渐鼓胀的身体下“吱吱”作响,就快要断裂开来。 锁链分散了刀疤男的注意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景抓住反击的机会,将手中的天龙神炎射杀出去。 天龙神炎可以洞穿任何修真者护身的保护盾,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密麻的学水恶灵里穿透到了刀疤男身前,直捣黄龙。 “啊!”刀疤男身体直接让天龙神炎洞穿,接着天火魂链紧随而上,刺进了刀疤男的魂魄里。 天火魂链上将周围的血泡全部隔了开来,所以刀疤男不能用血蛹术愈合伤口,他疼痛之极,却没有跪倒下来。 刀疤男在盖世双棍的压迫下,痛苦了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出头之日,怎么能败在这里!天道可以不公,但是要凭自己改变命运! 刀疤男想到这里,体内的力量在血蛹术的催逼下,狂涌出来,他也在这股突然涌现的力量里,迷失了自我,入了魔道,发狂起来。 “陈景当心!我在他的身上,察觉到了一股突然涌现的邪恶之力!”太阳金乌提醒陈景道。 “还用你说!看情形就知道!”陈景望着比先前大了数十倍的血水恶灵已经挣断了锁链,它们在空中飘荡,等待着刀疤男下诛杀令。 刀疤男迷失了自我,人的七情六欲他以丧失,身上的痛楚他也不知,他心中只有一个魔念,杀掉眼前所有的人! 陈景额头冷汗直冒,他用身体里剩下的所有力量孤注一掷,要用索魂术将刀疤男的魂魄从肉体中拉出来。 悬浮飘荡的学水恶灵开始不安分起来,它们停住身形,齐刷刷的再次盯着陈景。 “杀!”刀疤男下了诛杀令,血水恶灵们如同天降血雨般,攻向陈景。 陈景手中紧紧握着刺进刀疤男魂魄的天火魂链,可是他怎么使力都无法将它拉动,而时间不等人,血水恶灵已经扑到了陈景的身前。 血水恶灵张牙舞爪的攻来,将他团团围住,一阵猛攻!有的用嘴咬,有的用爪子挠,有的身上发出光线攻击。 陈景手中握着天火魂链,用灵元强迫身体进入极限的速度当中,他左闪右避,上蹿下跳,躲避着一次次得攻击,没有躲避掉的也被身上的天火勉强弹开。 血水恶灵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后,它的攻击异常凶猛,而且数目繁多,陈景有些招架不住,他身上的天火也跟着衰减下去。 “嘭!”陈景在躲闪掉左右夹击的两个血水恶灵后,来不及躲掉正前方来的血水恶灵的撞击,他被撞贴到了墙上。 “杀!”刀疤男乘胜追击,陈景危在旦夕。 人在危险之际会爆发出无限的力量,陈景大吼一声,另一只手中的天火猛烈的喷出,接着这几道道天火合成一道天火,快如闪电般穿透掉了袭来的血水恶灵,最后刺进了刀疤男的身体里。 天火刺进刀疤男的身体后立刻变换成了天火魂链。 陈景双手紧紧地握住天火魂链,召唤出了无常勾。 “无常勾!”刀疤男看见了陈景头顶上悬空发光的无偿勾才恍然大悟。 “刀疤男!我们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陈景双目紧蹙,紧握着天火锁链道。 “哈哈哈——原来如此”刀疤男望了一眼刺进身体里的天火锁链,痴狂地一笑,“这锁链就是专门将穿越者的魂魄从躯壳中拉出来的吧——” “知道就好!哈——”陈景将最后的灵元汇聚于双手之中,用力的将刀疤男的魂魄拉出。 刀疤男在天火锁链的强拉下,痛不欲生,他用血蛹术不停的在挣扎,在反抗,可是反抗无效,最终他的魂魄让陈景给拉了出来。 “消失吧!” 陈景将刀疤男的灵魂拉出的一瞬间,驱使无常勾刺了进去。 “哐!”刀疤男的魂魄在惨中化为一道白光让无常勾吸了进去,而没有了灵魂的肉体变成了无用的躯壳倒在了第上。 陈景收回无常勾,瘫软在了地上。 第二百二十六章 幻与实 陈景瘫软在了水中,他胸口上隐隐作痛,开来跟刀疤男的争斗中元气大伤。 “真疼”陈景承受着钻心般的疼痛,吃力的说道。 “你让刀疤男用血蛹术生出来的血水恶灵撞到,所以我估计是血蛹术的邪力让你受了内伤!”太阳金乌望着陈景一脸痛苦的表情,故而说道,“不过,问题不大,你稍作休息,用那小泥鳅交你的法子调息一下便能缓解” 陈景点了点头,盘坐下来,运用龙息丹朱调息法进行调息。 记住香后,太阳金乌在心境中向陈姐问道:“小子,好些没有” 陈景嘴唇发白,无奈的笑了一下便晕了过去。 “臭小子!”太阳金乌眼睁睁的看着陈景身体向后一倾,整个人倒进了水中。 俗话说,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其实陈景找的虚梦幻境,就是这房间里大凹槽里盛满的水,而这房间里虚拟的大沼泽环境也是虚梦幻境所为。 虚梦环境的神力是能将人送往他非常想要去的任何地方,而陈景昏倒下去的时候他非常想回到一个地方,这股信念触发了虚梦幻境,陈景飘在水面上,身体发起白色的幽光来。 太阳金乌陪伴在陈景身边,他作为寄宿的神明是无能为力,但是陈景身体上突然间发起光来,这让太阳金乌心存了侥幸的一喜,难道天不亡陈景,奇迹要出现了? 陈景身上的光越来越亮,连太阳金乌一同瞬间移动,从水面上消失不见。 一旁,刀疤男已经被陈景消灭,刘尽得受了重伤却没有死,他躺在地上望着远处消失不见的陈景奄奄一息,吐词不清道:“别再让······让·····否·····否则······杀·····杀了你!” 守在门外的辛晓轩禁闭的眼睛睁开眼来,他望向史水苑道:“陈景的气息从八卦楼里消失了!” “难道他放弃了吗?”史水苑转头望向八卦楼意味深长道。 “我觉得他没有”辛晓轩说道,“盘古大神看中的人,没有那么容易会选择放弃。” …… 清晨的阳光无比和煦,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墨服望着窗外温暖的阳光,他来了兴致,早早起了床,穿好衣物,到自己后花园里散散步,呼吸新鲜空气。 中年俺男人外伸着懒腰,慢步在廊上,来到了后花园,他看到后花园不远处竟然躺了一个人:“这是?怎么会有个人躺在我家后花园里!” 中年男人迟疑片刻,见躺着的人一动不动,于是手上握拳,小心翼翼的稳步走了上去。 来到那人的身旁,中年男人看着那人的侧面,觉得十分眼熟,他俯下身来,搬开那人侧着的身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人正是陈景! “陈姐!你怎么到这来了了!”中年男人犹豫间想要摇醒一脸沧桑的陈景,“来人!快来人!去郎中叫来!” “老爷!老爷什么事……什么事……几个在守夜偷睡的家丁,听到中年男人在后花园里大嚷大叫所惊醒,都纷纷跑了过来。 “老爷怎么了·····“家丁们你插一句,我插一句的问道。 “你们他妈的驴脑袋!没看到老爷手上抱着个人吗!还不去叫郎中年来!”中年男人心中因焦急而烧起了怒火,他瞪着眼睛望着家丁们骂道,“都他妈的这么无能!” 园丁们见自己的主子,发了大怒,立马散开,找郎中去了。 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势如虎,抱起陈景,走进屋中把他放到了自己卧房的床上。 另一边华郎中的家中,正为了学习更高的艺术而起早贪黑,琢磨《医典》。 郎中来来回回走在院子里,手里摊着《医典》摇头晃脑的诵读。 “开门!开门!华大夫在吗!”正当郎中学的兴起时,门外忽来急促的敲门声。 郎中无奈的放下《医典》,来到们前,拉开门闩,打开了门,她看见门外站了几个家丁。 “大人!大人啊——” “大人啊——我们老爷请您去一趟·······” “为何让我去?”郎中向他们问道。 几个家丁七嘴八舌的乱成一片,郎中一句也没听清。 “我们老爷······” “老爷请大人……快去·······” “去医治一个叫陈景得人……” “等等!你们都停下!我要听他说!”郎中在乱成一片的话语中听到了“陈姐”二字,他忙让其他人打住,然后指着家丁中最左边的那个家丁问道,“什么陈景?哪个陈景?” 其他家丁安静了下来,被指的家丁急迫着,吞吐着道:“我们······我们家老爷说那个少年叫陈景……头发有一部分还是红火红火的,他伤的似乎有些重,所以让你去看看” “什么?一个红头发的少年?有意思”郎中一听到少年的名字叫陈景本就有些惊讶,再得知他的头发是红色时更加来了兴趣。 “对啊——对啊——”家丁对郎中说道,“还请大人快快随我们过去,怕耽误了治疗的时机——” “行——你们在这等我”郎中说着进了儿子的屋里。 “小子!小子!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快起来!”郎中走到儿子的床前,一边大叫大嚷,一边拼命的要将他摇起来。 郎中的儿子睡得正香甜,被父亲这样一摇,有些不耐烦:“父亲你让我多睡会儿,昨天晚上子时才睡,现在又把我叫起来,你是想让我猝死啊——” “还睡!我们有个病人都危在旦夕了!”郎中用力的敲了一下儿子的头道。 “什么!”郎中的儿子捂着坐起身来,转头望向父亲道,“一大清早的······你别我啊父亲!” “你去看看站在门外的那些府上的家丁!你就知道我没唬你!”郎中指着门外让他儿子自己去看。 郎中的儿子没有再多问,他迅速下了床,胡乱的穿好了衣物,提起他的药箱冲出了房去。 “我们快走吧!”郎中对家丁们说道。 “好嘞——”家丁带头出了郎中家的院子。 第二百二十七章 回到陈家祖宅 救下陈景的中年男人叫高良。 陈景的房间内,高夫人站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陈景,她以泪洗面道:“陈族的男儿怎么这般苦的命······怎么这般命苦!” 高良蹲在陈景身边,紧紧握着陈景的手安慰高夫人道:“夫人莫急!天不亡陈族!” 正当大家焦急万分的时候,忽然有家丁来报信道:“华大夫来了!华大夫来了!” “快快有请!快快有请!”高良站起身来,准备出门迎接华上,谁料郎中华上神色焦急,背着药箱,急匆匆的走进了卧房。 华上望见高良,伸出手,张开手掌道:“高兄!什么也不必说,救人要紧!”华上快步走到陈景的床前,捏住了陈景的脉搏。 华上的儿子随后也进了卧房里,他来到双眼紧闭的华上身边上揣着气,并未做声,怕影响了父亲诊断。 “原来如此·······”华上转焦急为乐,一脸平静道,“无碍·······无碍······无性命之忧!” “此话怎讲?陈景到底得了什么病?受的什么伤?”高良走到华上身边,听到华上说陈景没有性命之忧时,他总算是放下心来,但他还是打破沙锅问到底问道。 “不是病,陈景身上受到了伤,这伤是邪毒,但是被他体内正气所压,不能害其身,但现在正气衰弱,邪毒亢奋了许多,那正气为了压制邪毒,所以二者在陈景体内交战,从而导致他体内气息大乱!自古邪压不过正,邪毒在正气的压迫下,再次安分下来,所以只需配些调息养神的药服上七天,方可痊愈!”华上回道。 “那我就安心了!”高良吐了口气,急跳的心也慢了下来。 “不能高兴的太早!”华上又皱起了眉头,“必活身体里的正气越来越弱,邪毒越来越强!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那还不抓紧啊——华上,他的大哥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高良焦虑道。 大家听到高良的话,都安静了下来,卧房里陷入了沉寂当中。 傍晚时分华上单独陪伴在陈景身边,他边等陈景醒来,边捧着《医经》专心研究。 华上已经将《医经》细看了一遍,现在回头再来琢磨,他发现原来针封术的关键是在这医玉上,这医玉本身具有灵性。 华家后人凡只要透过这医玉,方可看清人身上的奇经八脉。 华上拿起挂在胸口上的医玉,透过医玉开启内眼,朝陈景望去,只见陈景体内,气脉已经平稳,在心脏的旁边有一个小光球,小光球里包裹着黑气。 这光球就是正气,黑气就是邪毒。 陈景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是一个混沌的世界,他遨游其中,不知身处何方,当他朦朦胧胧的醒来时,眼前竟然是华雨思在陪伴自己。 华上正在仔细端详陈景身上的小光球,看到陈景缓缓睁开眼睛,摸了摸羊角胡说道:“陈景……你终于醒了!” 陈景想说话,可是没有力气:“你是谁?我在哪?” 华上不紧不慢得说道:“我是被你大哥救下的一个医者,而你所在的地方就是你祖上的老宅子。” “我在自己家的老宅子里?”陈景不敢相信的四下望了望,周围的环境是如此的陌生,可脑海里又有些熟悉。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华上微微一笑,“这个陈家的祖宅子都六七十年没有后人来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 男人在外顶天顶地,任凭风吹雨打,也不会弱上半分,哀怨半分,只有回到家中,才能卸下防备。 陈家躺在床上,回想着自己昏迷时的情景,确实当时落入沼泽时最想回到的地方,就是在脑海中似有似无的家。 陈景躺在床上,慢慢得放松了下来,病累之下渐渐又睡了过去。 华上为陈景施乐银针过后出了房间。 窗外月明星稀,一阵风过,后花园中,树影婆娑,叶儿在风中沙沙作响,别有一番滋味。 高良正躲在窗外,瞧瞧往屋中观望,碰见刚好出来的华上,有些尴尬的咳了几声。 “这么晚了,你在这偷窥个啥?”华上向一脸尴尬的高良问道。 “咳咳——”高良故作什么事情没有发生,很是镇定道,“陈一毫是你的恩人,更是我的恩人,他的致亲也就是我的致亲,当然想看看他的情况。” “要看就看嘛,光明正大的看,干嘛要偷偷摸摸的”华上很是不解。 “还不是怕影响陈景的修养”高良说道,“若是惊到他,让病情加重,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细心,走吧,去花园坐坐”华上邀请高良道。 “请——” 二人走进后花园中,坐在石凳上对面而谈。 高良叹了口气捏着手道:“哎——陈族各个都是英雄豪杰,气度不凡,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们不知造了什么孽,受尽了苦难,最终还被灭了族,哎陈一毫也是受尽苦难,他的弟弟也同样受了邪毒。” 华上安慰高良道:“高兄莫急,吉人自有天相,陈景会化险为夷的!” 高良叹着气,摇着头道:“希望如此——希望如此——” 华上笑道:“这都是命,虽说天命难违,各有所命,但是我相信人定胜天,一定还有一线生机的!” 高良点头,仰望夜空意味深长道道:“但愿如此!我只求苍天能开眼,能让陈族的遗孤能活下来。” “对了”华上很是认真的对高良说道,“陈景为何会突然回来?” 高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他是突然出现的——” “突然出现?”华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奇的问道,“怎么个突然出现?” “今天我早早的起了床,正在窗前静思,窗外突然间白光一闪,然后陈景就出现了”高良回忆着说道。 “真是怪哉,白光一闪他就出来了,难道是传说中的百里瞬移?”华上叹道、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天色太晚,早些回去休息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切都是真的 十日后。 陈景坐在卧房里,手里拿着一张画像。 这是一张全家福,前排站着的是他们兄弟姐妹四人,大哥陈一毫手里抱着的正是孩提时期的陈景。 脸上洋溢着笑容的父母站在他们四个人的身后。 陈景慢慢卷好画像,回忆起高良说的话。 他们所在的村子叫陈家村,是已陈家的祖宅为圆心再建立起来的村子。 村子里现在所居住的没有一个人姓陈,他们都是陈家救下的人,自发来到这里安居乐业。 卧房的门是敞开着的,高良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小少爷”高良用尊称说道,“晚上村里会开一个宴席,来作为庆祝。” “庆祝什么?”陈家收好画像,问道。 “为了庆祝你的伤愈,为了庆祝陈家后继有人,延续了香火”高良回道。 “你错了”陈家站起来说道,“我们陈家,除了我之外,二哥陈三阳也还健在。” “三少爷也活着!”高良为之高兴,拍掌称快道,“那太好了,他人现在在哪?” “我也想知道”陈家情不自禁得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我游历九州大地,为的就是要变强,再者就是要找到我的二哥。” 傍晚十分,高良大摆宴席,请来了村里的男女老少来到陈宅中,热热闹闹的欢度今夜。 陈景坐在高良身边,纵然面前是色香味俱全的山珍海味,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流口水,但是陈景对此毫无兴致。 高良坐在上座,坐在桌旁的众人互相说笑着,只有陈景默不作声坐在当场,他察觉到陈景闷闷不乐,于是他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安静——安静——”高良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是我门恩人的亲弟弟陈景大病初愈之日,因此我良某毛遂自荐,摆了这宴席!在此之际,乡亲父老们一定要吃好!喝好!玩好!” 高良话毕后,整个场面顿时炸起了锅来,乡亲父老们围着,三五成群的围着大桌小桌,喧腾的边吃饭,边喝酒,边笑谈,还有的乡亲们来到高良的桌前敬酒,瞻仰陈景,拍高良的马屁。 一阵客套后,高良所在的这一桌人终于敬完了酒,欢快的吃起菜来。 宴席中还属高良所在的圆桌上的山珍海味最为丰富,圆桌旁坐了五人,桌上的美味却有许多。 高良拍了一下华上的肩膀,对他说道:“华上还不赶紧帮陈景看看,看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都没怎么动筷子。” 华上配合高良的演出,夹了一口菜放进了嘴里说道:“心病还需新药医——” 高良一听,故作恍然大悟,然后一本正经的向陈景问道:“少爷心里哪里不舒服?要不说出来吧,憋在心里只会越憋越坏,说不准吐出来反而敞快了。” 陈景放下手中的筷子,紧绷着脸,望了一眼桌子上的每一个人,然后说道:“你们是真的人吗?” 在场的人理解不了陈景话说的意思,各个皱起了眉头。 “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是假的?”高良试探的问道。 陈景也不避讳,直接他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高良听罢,心中的疑惑随即解开,紧锁着眉头对陈家说道:“这里不是幻觉,少爷,你确实因为某种神秘的力量被瞬间移动到了这里。” 华上做旁证道:“漳河城历史悠久,位于中州与东华州交界处不远的地方,为中州五大城之一,而你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东天地的青州,期间相隔十万八千里,期初我以为你是翻了个跟斗,驾着精斗云来的。” “精斗云是什么?” 高良白了一眼华上,咳了几声后,岔开了话题,回到正题道:“少爷是想再回到漳河城吧!” “正是”陈景双手交叉再胸前,担忧得说道,“如果说这里不是幻境,你们都是真实的,那么我的朋友应该会与我有同样的遭遇,我想去找到他们,可是又不知从哪找起。” 高良说道:“这些朋友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吧,值得你如此牵肠挂肚——” 陈景上端起小酒杯将酒水一饮而尽:“那是自然,我们共患难与生死了不知多少回。” 华上哈哈大笑起来:“陈族的人果然各个重情重义,话说到这里,我倒是有一个计策。” 高良比陈景还猴急得问道:“别卖关子了,还不说来说来听听——” 华上说道:“从哪来回哪去不就行了。” “什么意思?” “就是要搞清楚这股神秘的力量。” 陈景本来兴致勃勃得想得到一个好的建议,但华上的话说了等于没说,脸上的一点期待全无,又变得面无表情,无精打采,一句话也不再说。 高良见华上说了一堆废话,责怪道:“你这家伙别再乱说话,还是好好研究你的医术吧——” 宴席在阵阵欢腾的喧闹声中结束,乡亲父老们酒饱饭足后,陆陆续续的有礼告了别。 深夜,陈景躺在卧房的床上听着屋外偶尔的犬吠声,一直睡不着。 陈景确实想回到自己真正的家,然而回来后才发现这里只残留下曾相识的回忆与足迹,已不再是他真正意义的家了。 陈景现在最想的就是能将消失的白子然和兀官瑶找回来,其实如果是幻境,回到现实便能有迹可循,找到找回他二人的方法,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心境中,太阳金乌见陈景向斗败的公鸡垂着头,气就不打一处来:“小子——你到底怎么了,你可不像是本神明认识的那个混小子,你要再这样下去,本神明可要一把火把你给烧了,从新找宿主——” 陈景向是故意忽略了太阳金乌的话:“小鸟,你说从这里到漳河城要多久?” “骑行的话大概要三个月。” “这么久,那用飞行术呢?” “你疯了吗”太阳金乌说道,“飞行术是很耗体力和灵元的,而且非常伤害身体,特别是长久的飞行,就算突破了十二阶,飞身入境的人也不敢选择如此劳顿的方式,除非你的境界能进入仙境,否则你还是买个交通工具吧——” “三个月啊——也太久了——”陈景懊恼道,“等我回到漳河城,黄花菜都凉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陈家村的疑惑 天刚拂晓,陈景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牵了一匹快马站在陈家村的的大门前,不管路途有多遥远,他还是决定要再回到漳河城。 云霞满天,朝阳在云霞美丽的诱惑下,缓缓从东边升了起来,金光倾斜,洒满大地。 “少爷,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高良从衣服里拿出一个装有盘缠的锦囊硬塞进了陈景的手里。 陈景看了看肩膀上的行囊,又看了看手上的盘缠,不好意思的推脱道:“你又送我衣物,又给我盘缠,你又不是什么大财主,实在是太过破费了。” “钱财能生外之物,若是没有你的大哥,我早就下黄泉了,哪还能在这跟你推来推去”高良紧紧握着陈景的手道,“钱你收着,一路多加保重,望你能找到朋友,能找到你的二哥。” “谢谢——你们也要多加保重,我还会回来的”陈景单肩挎着行囊,望了一眼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这时他心中感慨万千,才知道有些东西是无法割舍的。 陈景跨上骑快马,调转了马头,心中默默发誓,当他再回到这片土地时,不会在这般狼狈,而是风风光光的回来! “驾——”陈景的用双脚猛地一夹马,驱着马儿奔跑了起来。 就在陈景很潇洒的指着漳州方向时,太阳金乌不恰时机的冒了出来:“其实有件事本神明一直没有跟你说!” “什么事?” “关于你身上的邪毒”太阳金乌郑重其事的说道。 “怎么?我身上还有邪毒吗?”陈景觉得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他毕竟不是医生,不能完全肯定身体里没有隐患的病症,或许与他融合的太阳金乌能够觉察。 “不——已经治愈了”太阳金乌回道 陈景没好气得说道:“都治愈了,那你还拿出来说。” “这邪毒是刀疤男运用的邪术所产生的,你觉得凭一般的医生能够治愈么?” “你的意思是?” “嗯——”太阳金乌得意,“你再怎么说是我太阳金乌的宿主,还算有点悟性” 陈景驱马苦笑了一下。 太阳金乌继续说道:“你们陈族既然会被灭门,肯定是得罪了什么厉害又歹毒的人物,这个人物势必要斩草除根,既然如此,我们家的祖宅肯定会有人监视,以防又漏网之鱼,然而怪就怪在,这里没有人监视不说,被你大哥救下的人还在此处安家乐业。” “确实有些奇怪。” “期初,本神明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直到看见华上为你彻底治好了邪毒,才发现,这个新的陈家村,里面住的人不简单”太阳金乌“咯咯”一笑,“真是造化弄人,你这小子误打误撞通过八卦楼回到这里,保住了小命。” “什么误打误撞”陈景不服道,“这叫我命由我不由天!”·········· ·········· 地门州,皮母地丘。。 不灭地宫地下秘密会厅,恺羽玄坐于上座,盘閷和吴机和随他一起的能人志士们依次坐于厅内的两旁。 秘密会厅不是很宽敞,厅内较为阴暗,恺羽玄脸隐在了阴暗中,他低沉着声音,语气生硬,带有怒气:“怎么回事!女妖国怎么就土崩瓦解了!邪念三叉戟还落入了一不知名的人手里!” “是啊!吴机!额你娘的!到给俺们一个交代!”盘閷吹胡子瞪眼道。 “盘閷不得对吴军师无礼!”恺羽玄让李逵闭了嘴。 吴机站起身来,手握羽毛扇,抱拳道:“人算不如天算,走错一步,满盘皆输,没有想到一颗无用的棋子,凭空出现,坏了大局!” “无用的棋子?凭空出现的棋子?难道说是那个陈景吗!”恺羽玄脑海中闪现出了陈景的身影,因为他万万想不到,那孙二娘会被他击败,并且拿走了兵家门在争夺的邪念三叉戟。 “吴军师的计划一开始就是错的!不该把这么重要的兵工厂交予那孙二娘!我早就说过了,那孙二娘特立独行,颇有个性,我去见他时,就吃了一技闭门羹!我们早该用武力夺过邪念三叉戟!看吧!不听我的言,吃亏在眼前!”坐在一旁的神行太保戴踪埋怨道。 吴机说出缘由道:“神行太保此言差异,熟话说多一个敌人,还不如多一个朋友!母夜叉有神器邪念三叉戟在手,我们强行使用武力,必有死伤,于其如此,还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加以重用” “可是现在呢!屁都没了——”戴踪激动的站起身来,几乎要和吴机吵起架来。 “好了!二位都不要再吵了,众人都是为帝禹鞠躬尽瘁,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的力量本就是受到了一次重创,我可不希望大家再不团结!我们要众志成城!”恺羽玄知道团结力量大,没有什么比团结更重要,于是他也收了怒气,为吴机和戴踪打圆场。 戴踪觉得恺羽玄所言甚是,于是乎安分了下来,坐下了身去。 恺羽玄见吴机和戴踪不再争吵,于是又问道:“我们何时才能起义反叛,夺得王位!” “少主——以我所见,少主太急于一时了,你是王上的长子,按照世袭制度,王位总有一天是你的,何必做众叛亲离,大逆不道,让世人为不齿的事情呢?”美髯公朱仝坐于位子上,抱拳说道。 朱仝言之有理,他所说的也是恺羽玄所担忧的,熟话说失民心者失天下,用武力逼自己的父王退位,传出去了,就是大逆不道,会让百姓们耻笑,失掉民心。 但是,恺羽玄的父王如今正在倾力炼制长生丹,若是如此,那么恺羽玄永远就得不到实权,他都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才能完成自己的报复。 万事已经具备了一半,东风马上也要吹来,反叛已经是必须的了,只是要反叛的巧妙,要让百姓们觉得是正义的! “美髯公所言也是我一直顾虑的,但是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反叛是必要的!还是让军师来说说我们的计划吧!”恺羽玄把话语权又交给了吴机。 吴机向恺羽玄抱完拳后,侧身摇扇道:“女妖国的事是始料不及的,它打乱了我们周密的原计划,照现在的形势来看,我们的实力已经非常之强,但是面对王上手里的兵权和他的十八大贴身护卫,再加上他自己本身就是九州最高的战力,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以我们不得不谨慎行事!还需从长计议。” “嗯”恺羽玄庄重的,微微得点了点头。 吴机说完话后,坐在了位子上,在场的众人都不再说话,会厅里陷入了安静之中。 恺羽玄闭着眼睛,他一直在等着一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个人就是即将拉开新一轮计划序幕的人——入云真人公孙行。 第二百三十章 复仇者!小温侯吕方 三个月后。 漳州城守城府,身受重伤的刘尽得经过调养,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他让二位丫鬟扶着自己来到了庭院内透气。 八卦楼的惨败,让刘尽得对陈景是恨之入骨,他自打生出来到现在,还没有受过半些憋屈,没有想到在八卦楼里却被一个无名小卒,什么都不是的小子整的如此凄惨,颜面扫地不说,身上起码断了几根骨头,内伤加外伤在一起没有一年的时间,是不能康复的。 刘尽得越想越气,恨不得立马将陈景拉到街上,当着众人羞辱他一把,然后在将他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刘尽得被丫鬟扶到了竹编的摇椅上,他坐定后扬起头来望向蔚蓝的天空,借欣赏美景来平静心情,就在他百感交集的时候,忽然看见天空中出现了一个红似血的圆点,这圆点正朝他这个方向飞来,这圆点越来越大,从圆点变成了一个圆球,随着“轰隆”的一声巨响,圆球从天而降,落在了庭院内。 整个守城府被惊动,守候在衙门里的衙役和一些官兵,寻声跑进了庭院内,将隐在土烟中的圆球,围了个水泄不通。 刘尽得慌张的站起身来大叫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烟中若隐若现的圆球,就好似一团血球,血球在迅速转变,没过一会儿,就转变成了骑在马上的一个人,此人赚够头来望着刘尽得问道:“我义弟刀疤男在何处?” 刘尽得此刻看的真切,那烟中之人,双眼布满血丝,甚是骇人,他不禁为男人毕露的杀气所威慑,吓退了几步。 “我义弟刀疤男在何处!”土烟终于消散,在场的所有人也看清了这人的真面目。 但见,此人头上带着三义冠,金圈玉钿;身上百花袍,锦织团花。 身披赤衣红甲,带束一条红玛瑙,骑一疋胭脂抹就如血龙马,使一条长戟。 刘尽得见他这身打扮,突然想起了多年前名震一时的人称小温侯吕方的造型,于是他小声翼翼的问道:“请问阁下是否是人称小温侯的吕方?” “正是!”吕方回到,话的后面又加了一句话“我的义弟刀疤男在何处!” 刘尽得见真是吕方来到了此地心道,这吕方当年突破十二阶,飞升入境,习得血凝玄体,名震一时,后来就消声灭迹了,怎么今日会出现在我的府上,寻找那自称是义弟的刀疤男? 对了!血蛹术……血凝玄体……难道?刘尽得想到这里,心里已经猜到了些事情,他对着吕方毕恭毕敬道:“原来是小温侯大驾光临,不知阁下怎会找刀疤男在此处来?” “我听说,我的义弟在漳州帮助当地守城长办事,这人难道不是你吗?”吕方轻蔑的瞟了刘尽得一眼。 刘尽得不管吕方是从哪打听到的消息,他听见吕方称刀疤男为义弟,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很亲密,而刀疤男又是被陈景害死,他又想把陈景碎尸万段,以报大仇,所以顺理成章,顺水推舟,大好的报仇机会从天而降了。 刘尽得故作哀伤,摇头叹气道:“你义弟确实在我身边帮我,可惜你在也见不着他了……” “见不着!”吕方双眼一瞪,“义弟有血蛹术在身,怎么会败!这血蛹术可是我授予义弟的!” “阁下有所不知啊!血蛹术虽然厉害,也抵不过那陈景啊,你义弟就是被那陈景所杀,我也是侥幸才逃出升天,可是……你看我,也是身负重伤啊!”刘尽得加重了语气,咬着牙说道。 “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义地的尸体”刘尽得出八卦楼的时候,长了个心眼,带出了刀疤男的尸体,这样光棍派找上门来,也好有个交代。 吕方怒目道:“我义第尸首在哪?” “随我来——”刘尽得招呼下人扶着他起来,然后带着吕方进了一个屋子。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正中心摆着一口棺材,待打开棺材板,里面装着的正是刀疤男。 刀疤男静静地躺在棺材里,身上铺满了冒着寒气的碎冰。 “岂有此理!居然杀了我的义弟!哇呀呀呀——此仇不报我吕方枉为人!那陈景在哪!”吕方看到刀疤男尸首后相信了刘尽得的话,他知道自己的义弟死后,勃然大怒,头上三义冠的两根翎子抖动,身上的赤衣红甲上冒出血来。 刘尽得心中窃喜,他命人拿来了陈景的画像,递给了吕方。 吕方接过画像,将画像插在了腰带中,然后双腿夹血龙马,马儿受了惊吓,扬起前蹄,对空嘶吼,接着血龙马,后腿用力,向上一蹬,飞入了半空中同吕方揉合成了一团血球,飞入苍穹,消失在了天尽头。 刘尽得仰头望着消失的吕方,阴笑道:“陈景!你的死期到了!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哈哈哈哈……” …… 陈景从陈家村出发,花了三个月到达了漳州边界。 陈景对于这段路已经很熟悉,所以一路平坦,行路极快,再过不久,就要到漳州。 一路上,陈景日夜勤加修炼,先将刀疤男的魂封在了梦境山里。 这日,陈景再次回到了邓家村,当他进村时,眼前的惨烈的景象,让其心中绞痛。 血洗过后的邓家村没有了往日的生气,已经是惨不忍睹了,村中的村民们已经变成了地上没肉的白骨,乌鸦们在村里烧焦枯萎的树上,凄凉的鸣叫着。 村中一片狼藉,大多的房屋被烧焦,白骨横七竖八的躺在村中各个角落,一个繁荣的村子一夜之间成了这番摸样,着实让人疼心。 陈景牵着马在村中行走,看着这幅惨状,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惨绝人寰!天道何在!弱小的人就该死吗?”陈景语气中带有怜悯带有怒气。 “这就受不了了?”太阳金乌鄙夷得说道,“看来你大场面还是看的太少,真正的战争比这还要惨烈千倍。” 就在陈景和太阳金乌说话间,天空中忽将一个血球,正好落于他们前方,激起土尘,炸起如雷般的巨响。 复仇之人,小温侯吕方出现在了陈景身前! 第二百三十一章 血凝玄体 陈景一行人前忽将一个血球,血球落下时的冲击,激起了冲天的黄色土烟。 土烟弥漫,陈景虽然看不见烟中的东西,但是能感觉到一股极强的真元。 不久,土烟消散后,小温侯吕方的英姿便一览无余的展现在了陈景的面前。 吕方取出插在腰上的画像,把画像中所画的人物与陈景对比,他边看脸上的表情边变换着。 吕方打量陈景的眼神,让人着实不爽,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吕方是猫,自己成了即将被逮住的老鼠,要让其活吞一般。 以陈景的性格,怎么受的了吕方的这副眼神,虽然吕方来的时候有些气派,一看便不是简单的人物,但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挺起胸膛,怒视吕方道:“你是何人,你盯我的眼神让我心里很不舒坦,请你收回!” 吕方对于陈景的话不屑一顾,他打量完毕后,脸上的表情完全被愤怒所掩埋,他呲牙咧嘴道:“原来就是你杀了我的义弟!” 吕方此话一出,陈景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几时杀了他的义弟:“你是在开玩笑吗?我和你素不相识,怎么会杀了你义弟?” 吕方身上的赤衣红甲开始起了变化,有许多血从上面慢慢的流下:“你不认得我,可认得你,是你杀了我的义弟——刀疤男!” 陈景看见吕方的赤衣红甲,就像是被高温熔化了般,形状渐渐变的模糊,成了黏稠的液体,陈景看到这里忽然想起刀疤男的血蛹术,当听到吕方道出刀疤男是他义弟时,他有些惊讶,但是也在他的猜测之中了。 太阳金乌听到吕方的话后,心道吕方肯定是来复仇的,在心境中对陈景说道:“他是来复仇的!修为已经突破十二阶,飞升入境了,看样子还练就了玄题,我们可要小心!” 陈景点头继续问吕方道:“你到底是何人!” 吕方“哈哈”一笑道:“我也让你死的明白!我就是人称小温侯的吕方!”,说话间,他胯下的血龙马倏地变成了黏稠的红色血液,被吕方吸进了身体里,接着他的双脚忽然向上伸长数尺,让吕方瞬间成了一个巨人。 血龙马变成了黏稠的血液,被吕方吸进身体里的一幕,让陈景心中惊叹不已。 “居高临下的感觉太妙!本大爷这就要杀了你为义第报仇!”吕方说话间,便抬起了脚,向陈景踩了上去。 陈景早有准备,进入到神明灵体,并且用灵力为身体充能,使身体的技能提升了数倍,当吕方抬脚朝他踩来时,甩手对着吕方的脚一技火焰斩,然后侧身一跳,躲了开去。 吕方的脚被火焰斩击中,顿时碎成无数的粘稠血块,这些血块四处横飞,落在地上,房上,白骨上。 “天火——哈哈!有意思!”吕方恶笑一声,那些血块,顿时像是有了生命般,迅速回笼,又合成了吕方的脚。 “他果然练就了玄体!”太阳已经确定无疑,只有拥有玄体的人,受伤的部位才能立即复原。 “我们胜算是多少?”陈景问太阳金乌道。 “实力差距太大,很可能是零”太阳金乌说道。 陈景抱怨道:“小鸟,你怎么涨他人志气——” “事实而已”太阳金乌用一种很不情愿的语气建议道,“虽然本神明觉得很丢脸,但本神明想说,还是找机会逃跑吧,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太阳金乌孤傲不羁,陈景还是第一次听它说建议自己逃命,看来吕方太过强大,不是他现在的修为能够应付的。 吕方碎成血块的脚复原后,又缩回成了原状,他单手做爪,五指上喷出许多血块,这些血块很快凝结成了一把血色长戟:“我有血凝玄体,你们是没有胜算的,我也玩够了,你们也不用在挣扎,乖乖送死吧!” 吕方说完,挥起长戟就向陈景他们攻来。 陈景握紧拳头,手让赤金色火焰包裹了起来,接着他向上一跃,迎击吕方的攻击。 回到安康镇的兀官瑶同样回到了漳河城去寻找陈景,今天刚好路过邓家村,恰巧又碰见了陈景与吕方正在打斗。 没有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聚,兀官瑶怕陈景看见自己会分心,所以躲在一旁召唤出了月经轮。 兀官瑶怎么能让陈景孤身奋战呢!于是,她通过月经轮来看清吕方身体内的经脉。 吕方虽然有血凝玄体,身上的肉体,器官,经脉,等等都可以随意变幻成血块,但纵然是千变万化,可是万变不离其宗,经脉上的死穴依然被存在,只是这些死穴不是固定的,它们不停的在变换着位置,而且在血凝玄体的影响下,变得比较模糊不清。 在兀官瑶细看吕方身体里经脉的死穴时,陈景已经让吕方差不多压制住。 吕方手中的血色长戟,如嗜血的恶魔般,不停的吞吐,攻击着陈景个个要害。 陈景边小心谨慎的躲避,边用双拳喷出的天火进行反击。 吕方对于陈景的反击根本不当一回事,避都避,让每一击都刺中了自己的身体。 天火刺的吕方血肉横飞,可是他有血凝玄体在身,受伤的部位立即就愈合,所以陈景都是在做无用功。 “臭小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更本伤不了他!我们要想办法脱逃!”太阳金乌提醒陈景不要在做无用功了,实力差距太大,想办法逃走,才是王道! 陈景心里是不愿意逃跑的,可是死拼到底,最后什么也捞不着,反而还会丢掉性命,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保住性命才是要紧之事。 “看招!”正当陈景想如何逃离之时,吕方出了一技很招,他让另外一只手上也凝结出了血色长戟,两只长戟齐发。 陈景的防御不仅吃紧,胸口处,还被刺中了一下。 顿时间火花飞溅,陈景为力道所压,弹开数米之远,嘴里喷出一口血来。 陈景摸着疼痛至极的胸口,要不是有天火护体,否则他就一命呜呼了。 二百三十二章 无法逃脱 陈景虽然有御魂气功护体,但是吕方的这一击,非常之凶猛,陈景还是受了内伤,他的胸口外面看似没有流血,里面却是疼的厉害。 兀官瑶看见陈景受了伤,她不能袖手旁观,她要借着月经轮帮助陈景渡过难关。 陈景胸口生疼,为了躲避吕方的穷追猛打,他双手交叉,使出了绝技“御火气浪十字斩”,只见两道交叉的天火呼啸而出,与吕方的两柄血色长戟猛烈碰撞。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吕方身前炸开了一团血雾。 陈景捂着胸口,刚想要逃跑,血雾忽然成了血箭,铺天盖地般的,操着他飞来。 血箭来势之快,之多,更不无法躲闪,陈景赶紧双掌凭空画圆,天火画为圆形屏障用来抵挡。 陈景体内的灵元消耗极快,如此一来,逃跑的希望就很小了。 陈景在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太多,他运用灵元不停的来维持屏障,血箭“乒乓”的打在屏障上,成了许多血点,血点越积越多,整个屏障便被血红色所覆盖。 陈景咬着牙在坚挺,只要他稍微一泄气,屏障就会破裂,他就会死在血箭中。 兀官瑶躲在一旁,见陈景被越逼越紧,她从要带里取出了几根涂有麻沸散的银针,根据她对吕方身体经脉的观察,吕方腿部或腿部一下的死穴相对而言比较清晰,移动比较慢,所以兀官瑶再找准机会一次成功。 人腿上的死穴一共有这么几种: 足三里:在外膝眼下三寸、胫骨外侧一横指胫骨前肌上。 膝阳关:在阳陵穴上、股骨外上髁上方凹陷处。 承山:在小腿后面正中出现“人”字形凹陷处,即委中穴与足跟之中处。 悬钟:在外踝高点直上三寸,腓骨前缘。 三阴交:在内踝尖上三寸、胫骨后缘。 解溪:在足背的踝关节横纹中点、拇长伸肌腱和趾长伸肌腱之间。 昆仑:在外踝与跟腱之间凹陷处。 太溪:在内踝高点与跟腱之间凹陷处。 涌泉:在足掌心的前三分之一与后三分之二交界处 只要兀官瑶能够刺中几个死穴,或许陈景就有救了,兀官瑶也把她的想法告诉了陈景。 不过她也有顾虑,毕竟吕方修为高深,几个回合下来占净优势,陈景根本伤不了他丝毫,所以一下吃不准,怕自己的招数无法奏效,还暴露了目标,成为陈景的累赘。 犹豫之间,陈景已经快扛不住吕方的攻势,情急之下,兀官瑶只好破釜沉舟,单手一仍,涂有麻沸散和注有真元的银针脱手而出,飞向了吕方的腿部。 吕方完全控制了局势,胜券已经在握,他完全沉浸在了肆虐已经毫无还击之力的陈景,那种兴奋与快乐中,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得意之时,掉以轻心之时,几枚涂有麻沸散的银针,居然真的刺中了他腿上的几处死穴。 吕方忽觉腿上先是一紧,然后就失去了知觉无法控制,没了腿的支撑,他的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载了下去,整个前身摔在地上成了一滩血泥。 兀官瑶见她的偷袭得逞,赶紧从暗处冲了出来。 “陈景!” “逍遥!”陈景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兀官瑶,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得喊了出来。 “快走!”兀官瑶一把拉住陈景道,“就是是玄体也得运用法力来支持,我把他腿上的死穴用麻沸散麻痹了,血液不能流通,那几条经脉便坏死了,所以他身体里的法力也无法流通到腿部!效果支撑不了多久,我们快走” 兀官瑶话还没说完,陈景立马先发制人,单手做刀,就是一斩,一道弯刀似的火焰,刷的一下将吕方的双腿砍成了两截。 “趁现在!快跑!”陈景和兀官瑶快速上了月经轮就要逃跑。 可就在这时,吕方被看成两截的腿化成了血块,慢慢移动,聚拢在了大腿上被斩断的连接处,又复原成了完好无损的腿。 吕方摔在地上成了一滩血泥的前身,也慢慢蠕动,复原成了原状。 “怎么会这样!”兀官瑶透过内眼看着吕方身体里的经脉“坏死的经脉都复原了,他们的法术完全不起作用!” “玄体果真厉害非凡!”陈景体内的太阳金乌说道,“小子想活命,就鼓足了劲快点逃!” 吕方身上披着的赤衣红甲在阳光中,闪闪发光,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怒视陈景和兀官瑶,他拉下三义冠上的一根翎子用嘴舔着道:“你们居然把我逼到这副田地,是想羞辱我吗!好!那么我要你们死的很痛苦!” 陈景知道他们连逃生的希望都没有了,他看着怒气冲天的吕方,又看看脸上露出些怕意的兀官瑶,心道:妈的——外面的世界果然卧虎藏龙,相当的凶险!看来我不够强,骄傲使我落后了! 人生确实如此,离开了自己家,去到外面,弱小的人就会天天在未知的危险之中,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而强大的人却是欺负别人,而不会被欺负。 所以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欺负别人的人,或别人欺负的人。 弱者虽然很渺小,虽然时时受压迫,但是只要有一种坚强不屈的精神在,弱小的人终有一天有出头之日,变为强者。 陈景现在的状况就属于被人欺负的人,就算他有太阳金乌,拥有天火,但是一山还比一山高,不做最高的山就会被压着! 陈景有这种坚强不屈的意志,就算现在胜负已分,实力差距悬殊,性命危在旦夕,他还是在想办法,在求生,在努力与命运做抗争。 吕方身体猛然一抖,从他身体的两侧喷出两道血墙,这两道血墙沿着弧形的轨道,最后在陈景,兀官瑶他们生后汇合,将他们二人围困了起来。 “就让你们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吕方呲牙咧嘴的念着咒,随着他的咒语,血墙上吐出了许多长满獠牙的血嘴,这些血嘴一闭一合的朝着陈景,兀官瑶咬去! 二百三十三章 万物相生相克 血墙上吐出了许多长满獠牙的血嘴,这些血嘴一闭一合的朝着陈景,兀官瑶咬去,一旦被咬中,必死无疑。 陈景兀官瑶身边惊啼的双马,在血墙的包围中,四处乱跑,血嘴们咬着双马身上的各个部位,从血嘴的獠牙中,不停的渗出血水来。 陈景身体的灵力在刚才抵挡血箭的攻击中,几乎耗尽,但是人在危险之中都会爆发出潜能,他用最后爆发出的潜能,击退袭来的血嘴。 兀官瑶望着已经精疲力尽的陈景,心里向苍天祷告着,希望会出现什么转机。 吕方越来越狂,不停的从身体里吐出血块,由此血墙越来越厚,血嘴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獠牙越来越尖。 陈景的两匹马已经惨死在了血嘴的獠牙下,他拼命的用最后的潜能激发天火,进行格挡。 邓家村远处的一个山峦上,龙爷立在上面,他本是去西海有事,路过此地,瞧见陈景与吕方进行搏斗。 一段时间不见,龙爷想看看陈景的修为有没有突进,所以一直默默注视着,未有任何动作,这个时候他见陈景已经是强弩之末,要生出援手,加以援助。 龙爷深呼一口气,再胸前凝结出一颗蓝色的光球,水沿着光球的边缘上翻滚。 “去!”龙爷将光球击向了常琼。 陈景的潜能也快耗尽了,血嘴的獠牙也越逼越近。 兀官瑶望着天空,看见天空突然变得阴霾,心中在抱怨他们怎么这么倒霉,出了安康镇没多久,就步入了危险之中,抱怨后又感叹,阴霾的天空会下雨,这雨会不会是上天在为他们流泪。 果不其然,随着“轰隆”一声雷响,一场大雨在邓家村滂沱而下。 吕方的杀气已经达到极致处于癫狂的阶段,可是一声雷响炸醒了他的理智,滂沱而下的大雨,让他浑身发抖起来。 雨水淋在,血墙上,淋在血嘴上后,动作忽然变得扭曲,血嘴的样子也变得模糊,被雨水冲刷成了淡淡的血水。 血墙的命运也同血嘴一样,墙的形状在雨水的洗刷下变得模糊,最后土崩瓦解成了淡淡的血水,随雨水流走。 吕方在雨水中非常痛苦,他身体上的赤衣红甲在雨水的洗刷下,慢慢从身上脱落开去,没过多久他便一丝不挂的跪在了雨水之中。 这忽然而来的变数,让兀官瑶大喜过望,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怎么回事,一场大雨改变了我们的命运?”陈景苦笑道,雨水从他额头上不停的滑落。 心境中的太阳金乌在雨水中感知到了龙爷的灵元和气息,望了望跪在地上痛苦万分的吕方,又望望倾盆大雨,已经明白了一切。 起初古文是以无形来表述相生相克的原理: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木性温暖,火伏其中,钻灼而生,故木生火;火热焚木,木焚而成灰,灰即土也,故火生土;金居石依山,聚土成山,津润而生,山必长石,故土生金;销金亦为水,所以山石而从润,故金生水;水润木能出,故水生木。 五行之间存在着生、克、乘、侮的关系。 五行的相生相克关系可以解释事物之间的相互联系,而五行的相乘相侮则可以用来表示事物之间平衡被打破后的相互影响。 相生相克是密不可分的,没有生,事物就无法发生和生长;而没有克,事物无所约束,就无法维持正常的协调关系。只有保持相生相克的动态平衡,才能使事物正常的发生与发展。 万千世界,万变不离其宗,自然界之中任何东西都有相生相克的东西,七术也都是取于自然的,所以无论多无敌的术也会有它的克星。 “小子,你运气真好,你得救了——” “什么?”陈景不解的问道。 “大千世界,万物相生相克,术法之间也亦如此,吕方修的是血凝玄体,估计修此玄体的人,克星就是能用修为凝结稀释血液的水了!”太阳金乌说道。 “你的意思是,血被水稀释掉,吕方便用不了法术了?”陈景追问道。 “是的!” “看来有人在帮助我门,会是谁?” “普天之下能召唤此大雨的仅有一位神明——” “是龙爷!”陈景醒悟道,“他来了这里!” “咯咯咯——” 陈景到处寻望,却不见龙爷的身影。 吕方还以为他胜券在握了,可惜天降甘霖,破了他的血凝玄体,他已经成了普通人。 跪在地上的吕方站起身来,他面露凶相一丝不挂的朝陈景冲来,一拳将陈景打倒在地:“你杀了我义弟!我要你血债血偿!” 陈景倒在雨地上,全身浸泡在雨水之中,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奋勇而起,还了吕方一拳:“你弟死的时候——”一拳下去后,接着又一左勾拳“我很欣赏他的骨气!”左勾拳完了,再是右勾拳“但是——他妈的是个坏蛋!坏掉的蛋不该让他消失吗!” 吕方脸上被陈景打肿,嘴角里,牙齿上全是血,他伸出手挡下了陈景的连招,一个下勾拳打在了陈景的下巴上:“他妈的坏蛋就该消失!坏蛋就他妈的该消失!老子说你是坏蛋!你也给老子消失!” 陈景被吕方的勾拳打倒在地,他倒地的时候,单手一撑地,一技扫堂腿,将吕方绊倒在地。 两个男人就在大雨之中,你一拳,我一拳,你一脚,我一脚,相互肉搏,直到两个人被掺和着雨水的血花了脸,直到他们精疲力竭实在挥不动拳,瘫软在地后,一场肉搏才结束。 其中兀官瑶没有阻止陈景,因为这是男人体现骨气,体现什么是纯爷们的战斗。 “等老子复原了一定要杀了你!”吕方躺在地上胸脯一起一伏,揣着气道。 “好啊!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弱点!我等着你!”陈景吐着流进嘴里带有腥血的雨水笑道。 “再杀你之前,老子忽然也有点欣赏你,老子觉得我义弟被你杀死,总比被那皇盟的走狗门干掉的好!不过他不死更好!”吕方嘴角露出了一些笑“你放心!我会让你死的很舒坦!” 陈景回道:“到时候,这句话我要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第二百三十四章 男人之间的战约 大雨渐渐小了起来,陈景和吕方也都回复了些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陈景,吕方他们的身体在雨水中洗礼着,他们的目光在交接着,他们身上的斗气在燃烧着。 吕方指着陈景喝道:“陈景!三天以后!漳州城内,我等着你!我要让九州大地上的人都知道我们之间的决斗,这是男人之间的决斗!光明正大的战斗!你敢不敢应战!” 陈景笑道:“我求之不得!” 吕方眼中的血丝已经退去,他转过身子,一步一挪的慢慢离去,最后消失在了雨雾的尽头。 兀官瑶走到陈景身边,担心道:“臭傻瓜——你没问题吗?真的要和吕方他单挑吗?” 陈景点头道:“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弱点,不用惧怕他,这是男人之间的战约,我必须应战!”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但是!你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兀官瑶搀扶着陈景说道。 陈景望着满脸是雨水的兀官瑶微笑道:“我一定会赢的!” 兀官瑶点头扶着陈景往一间破房屋里去躲雨、歇息。 房屋中还有许些,干草,干柴火,这是不幸中的万幸,陈景负责在物质中生火,兀官瑶负责去到外面将行李取进屋中。 倾盆大雨已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陈景来到惨死的马前,望着它们身上的伤痕,她的心一阵绞痛。 “马儿你们命已归西,希望你们来世能够投胎做人,不要在做牛做马了”兀官瑶向两匹死去的马敬了个礼,然后提起了行李,走进了房屋里。 陈景已经用钻木取火点燃了干柴,他正坐在燃起的火边取暖,烘干身上的衣物。 行李中带的物品也全被雨水淋湿,陈景一件件的取出来,摆放在火边进行烘烤。 “臭傻瓜,说老实话,你的胜算有几成?”兀官瑶盘坐在陈景对面,忐忑不安的问道。 “只要我的修为在提高一阶,能大量使用天龙神炎的话便能稳胜!”陈景握紧拳头自信得说道。 太阳金乌在心境中插道道:“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以你现在的灵力,能在神明灵体的状态下持续作战就够呛,在凝结出它之前,你要怎么抵挡住吕方的攻势!吕方他可不是普通人,他可是拥有血凝玄体的人!” “我知道!明天我就要展开特训,我要想出呢稳操胜券的战法!”陈景怀着必胜的信念回道。 兀官瑶没有发话,她在往火堆中加着木材,火苗越烧越旺起来。 第二天清晨,骤雨初歇,陈景一早便醒了过来,他醒的时候,兀官瑶还睡在酣梦中,他怕惊醒了她,便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屋外。 一天一夜的雨后,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晰,只是多了些腥臭,这腥臭就是死掉的两匹马身上发出来的。 陈景走到马前低头默哀了半响,然后将它们埋葬了起来。 一切就绪后,陈景盘坐在地,心里边想着吕方用过的招数,边模拟着如何去抵挡下这些招数,而且在抵挡之余还能够用天龙神炎进行最后的防守反击,达到一击必杀的效果。 陈景凝结天龙神炎最快也需要十几分钟,在这十几分钟之内要边抵挡吕方的攻击边凝结天龙神炎,确实有些不容易,有些棘手,但是只要肯动脑,一定会有机会的。 陈景现在一共会三大绝技,一个就是神明灵体,一个是天龙神炎,再者便是锁魂术。 其中神明灵体又能与锁魂术相辅相成,但是这是专门对付穿越者的,对于拥有玄体的吕方目前构成不了杀伤力。 天龙神炎是青龙的力量与太阳金乌的力量相结合出来的一股很强的力量。 包裹着天火的圣水正是打赢吕方的关键。 天龙神炎是强凝聚性的灵法,破坏力的大小根据陈景凝结它的时间而定, 比如在安康镇对付贾凤的时候,陈景只凝结出了低浓度的天龙神炎,在八卦楼对付刀疤男的时候凝结出的为中等浓度的天龙神炎,两者的差别很大。 如果要致命一击,打赢对于突破了十二阶的吕方,必须要凝结更高浓度的天龙神炎,这要花去陈景差不多一半的灵力,所以在此之前他要借助神明灵体找出吕方的破绽,第二阶段就是悄悄凝结天龙神炎做最后一击 胜负就在一瞬间,机会只有一次,风险很大。 除了这个战术,陈景又苦思冥想了其他的战术,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其他的答案战术。 “小鸟”没了办法的陈景去心境寻找太阳金乌的帮助。 “嗯?”太阳金乌正在休息,不耐烦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陈景将他所想的战术说了一遍,然后做了一个设想道:“低浓度的天龙神炎凝结快,如果我舍弃高浓度的,将其分解成大量的低浓度天龙神炎,就像在无悔山对付豺狼兽一般,你觉得如何?” 太阳金乌没有丝毫犹豫得说道:“想都别想,挡住吕方血凝玄体的几率几乎为零。” “好吧——”陈景有点无奈。 太阳金乌添油加醋得说道:“你就是个傻x,明明有机会逃跑,非要去跟他单挑!” 陈景解释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既然知道了吕方的弱点,就应该乘胜追击,用除后患!” “说的轻巧,你要有这实力才行!” “你休息吧,我一定能想出打败吕方的方法!” 陈景说完,又一个人想战术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景左想不是右想也不是,他想到最后,突然眼前一片黑,头脑里嗡嗡作响起来。 陈景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战斗,早上又没吃饭,这时用脑过度,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所以他才有这样的反应。 陈景连忙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静了下来,用气进行调息。 调息完毕后,陈景感觉轻松多了,他睁开眼睛,站起身来,走进屋里想要拿些干粮吃。 陈景来到烧尽的柴火边,他看见自己带的干粮,在昨天雨水的浸泡后,上面都长出了霉斑,更本就不能入食。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的荒,没有食物带来的能量,哪有力气想战略,哪有力气去战斗呢?所以陈景顾不上有些酸臭的馒头,张大嘴巴,一口咬了下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备战 馊掉的馒头弄坏了陈景的肠胃,兀官瑶没有办法,用身上最后点真元治好了他的痢疾。 人不可不吃饭,陈景和兀官瑶背靠背的瘫坐在地上,二人饿的使不出力气。 “我们真倒霉,从第一天出了安康镇踏上了旅行的道路后,一直到现在我们基本上都会饿一顿,饱一顿,这不……我们现在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而且马也死了,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填肚子……”兀官瑶饿的前胸贴后背,连抱怨的力气都快没了。 “从今天起,我不会在让你饿肚子了!我向你保证!”陈景已经打算好旅途之中绝对会有粮食的方法。 “别谈以后,就谈现在,要是我们饿死在了这里,就没以后了……”兀官瑶没好气的说道。 “你放心,我们饿不死,我看天是因为我在等待鸟儿从空中飞过,只要有鸟飞过,我就可以把它打下来,我们就有鸟肉吃了,我们就得救了!”陈景仰头望着天空,等待鸟儿的飞过。 兀官瑶没好气的嘟噜道:“蠢人用蠢办法!” 两个人就这样守株待鸟般的等了几个时辰,最后天上连一坨鸟屎都没有等来。 “没办法了!只有把那两匹马再挖出来吃掉……”陈景摸着“咕咕”乱叫的肚子说道。 “它们为了我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把它埋了,现在又把它挖出来,连个全尸都不留啊?” “人在将死之际,为了能活下去,什么仁义道德皆可抛!马毕竟是畜生,就让它为我们做最后的牺牲吧!” 正当陈景要起身去把先前埋葬下的马在挖出来时,忽然听见不远方传来了马蹄声,陈景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直起身子眺望远方:“果真有人来了!小遥我们有救了!” 牵着马走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从他狡猾的摸样不难看出,此人一定是非常老道的奸商,所谓无商不奸,但他的那种奸也外露的太过明显。 中年男子牵着马来到陈景和兀官瑶身前,他搓着手道:“这位可是钟公子?” “正是!”陈景回话间,瞟了一眼,想必里面应该全是食物。 “小的是被吕方大人雇来接你们去漳州的……”中年男子居然称自己为“小的”,可谓是“奸”到骨子里。 中年男子自称是被吕方雇佣来接他们去漳州,这让陈景大吃一惊,吕方和他有血海深仇,怎么会特地派人来接他的仇人呢? 兀官瑶心直嘴快,她大声质问道:“说!吕方为什么派你来!” 中年男子鞠躬道:“他说他怕你们到不了漳州,他和陈公子的站约就不能达成了……” 陈景听完中年男子的话后,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吕方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站约才出手相助。 兀官瑶知道中年男子的来历和吕方的企图后,指着挂在马背上的麻袋子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哦!”中年男子被提了醒连忙动手取下麻袋,当他打开麻袋后,里面瞬间飘出了馋人的香气”这是吕方为二位准备的食物。” 陈景见到了可口的食物,两眼顿时放光。 兀官瑶心细,怕吕方有诈,于是去检查了食物,看里面是否有毒。 确认无毒后,陈景也顾不得形象,上前提起麻袋,放到兀官瑶身后的空地上后,与兀官瑶一起狼吞虎咽起来。 兀官瑶边吃边疑惑道:“难道吕方就是传说中心机为零就知道斗狠得武夫吗?”陈景咽了口肉道:“管他的!吃饱再说——” 二人酒饱饭足后,二人共骑一马,抛下中年男子,驶向漳州,至此离战约还有两天。 夜晚时分,二人下马生了篝火休息,他们边吃着白天里剩下的可口佳肴,边聊天。 兀官瑶盘坐在篝火旁提醒陈景道:“陈景……还有两天时间,你想到对策没?” 陈景挠着头道:“还真没有想到万无一失的对策。” “嘴里说的万无一失就是没有对策!”兀官瑶调侃道。 “这夜有些凉意!”陈景故意岔开话题道。 “按上次的经验,明日中午就可以到漳州,到漳州后,再过一天半,就是生死之战,必活你一定要做好准备啊,这不是小孩子办家家酒——闹着玩啊!”兀官瑶苦口婆心的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陈景心里也是越来越没底,起初的热血方刚让他信心满满,现在热血退去,静下心来后,细细的想想,自己赢得希望其实是蛮低的,因为身上的灵力不够,要是足够的话,就算吕方练成了血凝玄体又何惧? 夜深下来,方圆数里,万籁皆静,只有篝火里发出的“嗤嗤”声。 兀官瑶已经进入梦乡,她在梦中梦见的全是陈景与吕方打斗的场景,她没有表露出对陈景的担心,是怕陈景觉得连自己都不相信他,而丢失掉信心,连信心都丢失掉,那只有必败。 陈景躺望着天上的繁星斗破,将自己改良后的战略再次告诉了太阳金乌:“要是我的灵力足够的话,这场战斗必能拿下!” 太阳金乌听了陈景的战略后,觉得陈他的战略毫无意义,因为最基本的保障灵力不足,而这一至关重要的条件,让整个计划土崩瓦解,所以要赢就必须解决灵力不足这一现状。 陈景见太阳金乌不说话,侧面望向它道:“小鸟兄,你有没有想到好的办法?” 太阳金乌啄了啄身上的羽毛,说道:“本神明劝你还是逃跑吧——上次要不是龙爷救你,你早就个屁儿了——” 陈景大笑道:“鸟兄别说笑,我要是当了逃兵,以后怎么在九州立足,难道要被人耻笑吗?” 太阳金乌漫不经心得说道:“你可以去找个易容术的高手给你整个容,对了,你不用找,白子然就是个整容的高手。” 说道白子然,陈景心里咯噔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个家伙被传送的时候,心里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或许像他这种长期漂泊在外的人需要一个温暖的港湾吧,或许他不会再回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刘尽得的诡计 若春天是美若天仙的女子,那初秋就是晚年能够称霸一边天的女强人。 如此美景佳时,陈景与兀官瑶却无心观看,他们驱马急赶漳州。 话还要从几个时辰前说起,刘尽得在自家院子里悠闲自得的喝着茶水,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香甜可口的茶,心里想着吕方已经把陈景大卸八块的情景,心里乐开了花,就因这个,他仿佛又得到了重生,仿佛从阴霾里又走了出来,仿佛觉得花花草草都是可爱的。 所谓乐极生悲,刘尽得正在乐头上时,他忽然看见天空中又出现了一个红似血的圆点,这圆点正朝他这个方向飞来,这圆点越来越大,从圆点变成了一个圆球,随着“轰隆”的一声巨响,圆球从天而降,落在了庭院内。 整个守城府被惊动,守候在守城府里的衙役和一些护卫。 ,寻声跑进了庭院内,将隐在土烟中的圆球,围了个水泄不通。 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刘尽得手中的茶杯落到了地上。 烟中若隐若现的圆球,就好似一团血球,血球在迅速转变,没过一会儿,就转变成了骑在马上的一个人,此人头上带着三义冠,金圈玉钿;身上百花袍,锦织团花。身披赤衣红甲,带束一条红玛瑙。骑一疋胭脂抹就如血龙马,使一条长戟。 这人不是吕方还会是谁?上次他怎么来,这次依旧怎么来,还真是一模一样。 刘尽得望着吕方,心中念道,难道吕方杀了陈景来向自己报喜了? 吕方抖着盔甲下马来到吕方身前,一双眼睛里全是血丝:“刘尽得!你是漳州的钦守城官吧!” “是……”刘尽得小声回道。 “那好!借你权利用用!”吕方一语惊人。 刘尽得心道权利是他争取的,怎么能随意借予他人,他心中百般不想于是说道:“不行,这绝对不行!” “什么!”吕见刘尽得拒绝了他,他一气之下揪起刘尽得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揪了起来,“你找死吗!” 刘尽得做了守城官多年,那官位、那权力就是他的命,丢了官,没了权利对他来说就等于失了性命:“不成!绝对不成!死也不成!” 吕方揪着死鸭子嘴硬的刘尽得一再威逼,刘尽得就是不从,他实在没办法,于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看你还有点骨气,好吧!你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全身酸痛,就快要把持不住的刘尽得见有转机,连忙问道。 “我要让全漳州的人来观看我吕方和那陈景的生死之战!”吕方放手,刘尽得重重的摔倒在地。 这一摔,刘尽得几乎散了架,他忍着疼,望着吕方,心里估念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吕方没有杀掉陈景,还非得在漳州弄个生死战?是这斯没本事,脑子少根筋,还是陈景太过厉害? 吕方见刘尽得伴卧在地上半天没有回应,心里一急,就想生出手掌来劈他。 “好!没问题!”刘尽得保住了官位,可不能丢了性命,吕方的一掌不知有多厉害,他可不能尝尝,他急忙回到。 吕方的手掌停在了刘尽得的鼻尖上:“好!擂台与宣传的事宜就交给你代办了,我后日若是没看到成效,小心你的命!” 刘尽得点头道:“包在我身上!” 吕方听罢转身上马,然后双腿夹血龙马,马儿受了惊吓,扬起前蹄,对空嘶吼,接着血龙马,后腿用力,向上一蹬,飞入了半空中同吕方揉合成了一团血球,飞入苍穹,消失在了天尽头。 刘尽得望着飞远的吕方心中忽生一技,他阴着脸笑道:“既然是生死之战,那么其中必死一人!但是本官说!你们都得死!” 刘尽得召来十几位守卫,先命他们在漳州城内最大的空旷处摆好擂台,然后在城内大街小巷里贴满告士,最后在从士兵中挑九个壮士来。 命令下达完毕后,刘尽得起身坐在了摇椅上,从衣服的袋子中,掏出一粒药丸来,他望着药丸想起他的师傅对他说的话“此药丸乃三味丹,是能从人身上提炼出三味真火的神丹。 所谓三味真火就是水不能扑面能将万物烧尽的真火,真火来源于道教的内丹修炼:上乘“以天地为鼎炉,日月为水火,阴阳为化机,铅汞银砂土为五行,性情为龙虎,念为真种子,以心炼念为火候,息念为养火,含光为固济,降伏内魔为野战,身心意为三要,天心为玄关,情来归性为丹成”。称此为上乘延生之道,可证仙果。 最上一乘“以太虚为鼎,太极为炉,清净为丹基,无为为丹田,性命为铅汞,定、慧为水火,窒欲惩忿为水火交,性情合一为金木并,洗心涤虑为沐浴,存诚定意为固济,戒、定、慧为三要,中为玄关,明心为应验,见性为凝结,三元混一为圣胎,性命打成一片为丹成,身外有身为脱胎,打破虚空为了当”。 称此为上品天仙之道,修习成就,可“形神俱妙,与道合真”。 刘尽得就是要借助三味丹让十个壮士服下,然后施法从这十个壮士身上提炼出三味真火,用这火烧灭带给他无尽侮辱的陈景和吕方! 当然被提炼的人,必死无疑,刘尽得这次下了狠心,可见他心肠之毒辣,为了官位,为了权力,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的脸面,无辜的人命在他手中就如草芥。 告示一贴出去,漳州城内,老百姓们,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在议论纷纷,城内早已炸开了花。 吕方毕竟是突破了十二阶,飞升入境的修真者,再加上他好斗,所以在坊间还是有些小名气的、所以这次决斗吸引了不少的人。 所有人都在议论陈景和吕方的生死之战,这场战斗被誉为自杀性挑战,赌场里押宝项目,几乎买的都是吕方赢。 期间,还有许多访员快马加鞭的赶到漳河城来,抓住一手新闻对他们来说非常的重要。 第二百三十七章 抵达 漳州城那雄伟庄严的城门两旁连接着结实的城墙,城门上十几个守城兵拿着武器站的笔直,城门入口,各路人马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城门入口处,几个官兵分开站在两边,一切依旧让人觉得格外熟悉格外怀念。 陈景一行人欣赏完漳州城门后,下马而行,准备进入城去。 两旁的官兵将手中的长矛,望见牵马的陈景和兀官瑶就要进城去,连忙带着奸笑迎接:“原来是要和小温侯大战的陈英雄啊!能见上你一面真是三生有幸!” 陈景插着腰,带有黑眼圈的眼睛蔑视着官兵,继续行路并未搭理他们,他想到上一次来漳州时,这些官兵狗仗人势的奴才样,他就觉得恶心。 漳州城内街道上依旧是车水马龙,路人川流不息。街道两旁的货摊,货行,店铺,肉铺,药铺,酒店,客栈内,客人摩肩接踵,拥挤不堪。店主,小二笑迎宾客。 陈景一行人望着街上的人流,街边的店铺,那种大城的繁华和鼎盛的人气实乃让人赞叹不已。 赞叹缅怀之余,陈景忽然觉得心里一空,他忽然想到,地点未变,那些街道未变,这里的样子未变,只是时间变了,人变了,白子然不再身边了,陈景忽然很想念这位生死之交。 “也不知道他到哪去了”陈景牵着马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人抓不着头脑的话。 “你难道说白子然吗?”兀官瑶猜道。 “恩!”陈景点头道。 “确实,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份热闹多了一份孤单和冷清……”兀官瑶心中也是有些缅怀。 陈景和兀官瑶走在街道上,街上的行人百姓们,纷纷边对他们指指点点,边三五成群的小声议论着。 陈景见自己一下子成了焦点人物,心里还是挺开心,至于那些议论纷纷的流言蜚语,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兀官瑶就和陈景的想法不同,她觉得这些行人百姓的行为,伤害了她的自尊,她恨不得上前一人给一个耳光子。 二人行了不久,陈景刚想找个客栈休息,就在这时,一人突然摆着手朝他们这里迎面跑了过来:“二位客官——二位客官——二位客官!请慢步!” 陈景和兀官瑶觉得这人好想是叫他们,二人于是停下步子来。 那人跑到陈景身前,弯着腰气踹嘘嘘道:“二位客官,我是漳州城第一客栈‘贵宾来’的小二,已经有人为你们订了上房,请更我来。” 陈景心中诧异道,会是谁为我们预订了上好客房,难道是吕方?! “是谁这么好!为我们订的上等客房?”兀官瑶难得多想直接问道。 “是小温侯吕方大人!”小二回道。 “陈景!小心有诈!”兀官瑶提醒陈景道。 陈景微笑道:“是他我还放心!你们想想,他要使诈的话我们早死了,凭他的能耐,也用不着使诈!” 陈景言之有理,兀官瑶也不再反驳,二人也就跟着店小二往贵宾来的方向走。 没过多久,二人便在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了贵宾来前。 贵宾来不愧号称漳州第一客栈,此客栈气派十足,又不缺小雅别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朱漆大门前的两只石麒麟,这两只麒麟形态微妙微翘,一只生龙活虎,尽显阳刚之气,一只俏皮可爱,尽显阴柔之美。 朱漆大门上挂着一块黑漆牌匾,牌匾上用金粉写着“贵宾来”三个大字,牌匾前挂着两个招财灯笼,灯笼下是两道刻有浮龙的门扇。 陈景和兀官瑶还没有进贵宾来的客栈内,已经被它外表的奢华瑰丽所震慑住。 贵宾来的门前来往人群络绎不绝,站在门前招呼客人的迎宾门忙里忙外,不亦乐乎。 “请问二位客官,有什么让我服务?”一个身穿整洁大方的男子迎上前问道。 陈景和兀官瑶二人愣了半响,还没来得急开口,他们身边的小二,连忙手疾嘴快的边从马上取下行李,边对着男子说道:“他们已经订了天字一号的客房,快带他们去”小二说完,便牵着马,往客栈的马站走去。 “请跟我来……”男子恭恭敬敬的带着陈景和兀官瑶进了客栈。 二人一进客栈,便被客栈内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目不暇接之势,弄得眼花缭乱。 此客厅后有一花园,院内古柏参天,池馆水榭映于古柏之中,花坛盆景点缀于怪石异竹之间,身临其境,有几分隐居深林,赏花玩水之感。 “到了,这就是你们的房间!”二人跟着男子,左拐右拐,上了几层楼梯,终于到了自己的房间。 “恩,好!”陈景被这贵宾来奢华瑰丽的美,心道这吕方还是富家子弟,这么有钱。 “那由我为二位客官开门。”男子有礼的轻开了房门。 当房门打开时,进入陈景和兀官瑶眼帘的却是,背着手,踱着步子,左顾右盼的小温侯吕方,他边看还边赞叹道:“美!不错!舒适,不错!” 陈景同兀官瑶看到吕方那一身鲜艳的红后,立马清醒了过来,他们一口同声道:“吕方!” 吕方听见有人在叫自己,转头望向了钟,华二人道:“你们来啦!这房间不错吧!我可希望能和你陈景堂堂正正的一决雌雄!我可不希望你死到阴间还有什么不服!所以好吃好喝好睡的,我吕方都会给你招待好!” 陈景笑着嘴硬道:“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吕方踱步走到陈景身前道:“不错!我就讨厌给我他妈文绉绉的!你就好好享受吧!”吕方说完又转头望向兀官瑶道:“这二夜陪你相公好好温存温存,免得日后没得温存!哈哈哈——”吕方大笑着,走了开去。 兀官瑶听见吕方侮辱自己,她哪受得住,她的脸上怒气冲起,就要去和吕方理论! “谁是我相公!张嘴胡说!小心烂舌头!” 陈景一把抓住边骂骂咧咧,边要冲出去的兀官瑶道:“小瑶,我会为你报这一辱之仇的,现在要冷静!”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取三昧真火 刘尽得命人为他选来了九位壮士。 壮士们昂首挺胸在刘尽得身前站成一排,等待他发号施令。 刘尽得摆着官架子,挪着脚步,在九位壮士前,走来走去,故作思索半响后,说道:“选你们来,是信得的过你们!知道吗!” “知道!”九个士兵一口同声道。 “你们身为士兵,是保卫皇盟的脊梁,你们吃的是皇盟给的饭,喝的是皇盟给的汤,而皇盟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皇盟给的!” 刘尽得越说越激动,士兵们被刘尽得所说的话鼓舞的越来越激动,还未等刘尽得把话说完,士兵们便一口同声喊出了口号“为皇盟鞠躬精粹!” “好!好!不愧是保卫皇盟的脊梁!现在我有秘密的军事行动,这里不宜说明,都跟我到密室来!”刘尽得说着一步一挪朝他房间走去。 士兵们听说漳州的守城官刘尽得,有秘密的军事行动要交给自己,个个乐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和舒心的笑来互相祝贺着。 这些士兵不知道自己一直被刘尽得蒙在鼓里,等待他们的秘密军事行动就是为刘尽得献出生命。 刘尽得带着士兵们,来到自己的屋子里,然后他按下机关后,屋中的书柜像两道门一样,左右开启,他让士兵们在这等候,他独自一人通过暗道来到密室里。 刘尽得的密室非常简陋,除了一箱箱的钱和宝贝外,就只有一尊他祖师爷的雕像,雕像前供奉着酒水和大鸡大肉,这些酒水和大鸡大肉每天一换,且酒都是上好的烈酒。 刘尽得四下寻了一个箱子,此箱子里装的都是他人贿赂,或者靠权力暗夺的一些宝贝。 刘尽得在箱子里翻来翻去终于翻出一觚来。 觚为古代一种盛酒的器具,长身细腰,口部呈大喇叭形,底部呈小喇叭形,“传语曰:饮酒千钟,夫子百觚;“又如“一觚浊酒喜相逢”。 刘尽得手里拿的觚可不一般,它的形状未变,只是它是用非常透亮名贵的翡翠玉制造。 刘尽得拿出觚,走到祖师爷的雕像前,将觚放在祭台上,然后取出身上的三味丹,合掌在祖师爷的雕像前拜了又拜,嘴里念念有词道:“祖师爷在上,莫怪弟子心狠手辣,我这都是为他人所逼,祖师爷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弟子颜面扫地吧……祖师爷在上,这颗三味丹,弟子就破例而用了!” 刘尽得拜完祖师爷后,将三味丹磨成了细粉倒入杯中,接着借了供奉在祖师爷雕像前的烈酒,灌入杯中摇匀后,大功告成。 在密室外苦等的九个壮士们,心里有些焦躁,就在他们开始埋怨时,刘尽得端着觚从暗道里走出,来到了密室门前:“可敬可谓的士兵们!来——我为你们准备了一觚上好的烈酒,喝了它壮胆量——鼓士气——保平安——好上路!” 壮士们接过闻着酒香,酒香的味道蒙蔽了他们的头脑,他们更本没回味刘尽得最后的一番说辞。 壮士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接过觚,一人一口,将觚中的烈酒喝的一滴不剩,他们喝完酒后,还抹着嘴角赞叹这烈酒、色、香、味俱全。 刘尽得看着壮士们的笑脸,他偷偷挪动这脚步,往暗道里撤,当他觉得不会处在危险的地方后,心里默默念起口诀。 壮士们还没乐呵完,他们忽觉心中一紧,身体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这种疼痛的灼热感,来的猛烈,来的突然,让他们是措手不及。 九位壮士在燎人的灼热之中,翻然醒悟,原来酒中有毒,是刘尽得在害他们,他们指着刘尽得想怒骂,想上前拼命,可是他们通红的身体已经不受指挥。 九位壮士在地上如同烂泥般,往刘尽得用尽吃奶的力气爬着, 刘尽得心中的咒语越念越急,壮士们的身体红到燃烧了起来。 金色与黑色角质起来的三昧真火越烧越旺,没过多久,九位壮士们在地上翻滚,挣扎的身体烧成了灰烬,在灰烬中闪烁着九团三昧真火的火星。 三昧真火乃真火,不是一般的火,刘尽得耗尽他所有的修为,将三昧真火封进了觚里。 刘尽得为了除掉陈景和吕方,不仅让九条无辜的生命毁于他手,而且他这几十年学道的修为也付诸东流,可见他下的决心有多大!舍的本有多大! …… 另一方面,陈景和兀官瑶总算舒舒服服的安顿下来了,他们虽然对与吕方还保持着厌恶的态度,但是吕方在战前为陈景做的事情,他们还是挺满意的。 陈景望着房内精致别雅的布局,心中感慨万千,一个字“有钱真好——”。 “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陈景的思绪,“客官你要的东西,为你买回来了——” 贵宾来客栈不愧是漳州第一客栈,不仅环境好,服务还很周到,这不!陈景让小二代买的东西,已经买了回来。 陈景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迎面的正是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有漳河城最好吃的名菜。 陈景接过物品,附了钱和小费后,关门走进了屋子中。 一旁的兀官瑶见陈景提了一篮子好吃的进屋,道:“哇——这么多好吃的——” 陈景将篮子放到桌子上,笑眯眯道:“马上就要决斗了,填饱肚子才好上场” 兀官瑶点了点头道:“嗯——总比做饿死鬼强——” 陈景哈哈一笑:“小瑶你觉得我会输吗?” 兀官瑶摇头道:“我可是去了漳河城最大的赌庄买了你赢,赔率可是一千比一,赢了咱们就发家致富了——” “一千比一”陈景瞪大了眼睛道,“看来漳河城都盼着我输啊——” 心境中的太阳金乌听到赌注,也绷不住,“咯咯咯”得嘲笑起来。 “不过呢”兀官瑶话锋一转,为陈景打气道,“我相信你会赢——” 陈景听到兀官瑶的话,心里乐呵呵的,还没乐一会,兀官瑶又补了一句:“臭傻瓜,这里只有一张床,我睡床上,你睡床下!” 第二百三十九章 生死战的开始 熟话说的好,时间这东西便是弹指一挥间,陈景在与吕方生死战的前一天半的时间里,做好了一切他该做的事情。 生死战前夜,陈景坐在地上茶饱饭足后与兀官瑶闲聊,放松心情。 “小瑶,明日的战斗我已经十拿九稳!”陈景信心满满的说道。 兀官瑶望着陈景充满信心的双眼,再加上这一天半内,陈景确实准备充分,要赢下拥有血凝玄体的小温侯吕方,并不是不可能。 “恩!必活我信你!”兀官瑶回道。 二人谈了不久后便各自休息去,陈景睡在地板上,心里有些莫名的激动。 一夜过去,清晨的第一道曙光,洒向大地,新的一天终于到来。 漳州城东南方最大的一块空地上,因守卫兵们日以继夜的辛苦劳动,按照吕方的要求搭好了擂台。 其实吕方为了这场生死的较量,确实是煞费苦心,因为打擂台这件事在当时对修真者来说是一件很幼稚的事情。 修真者们是是少会在决斗时摆擂台的,一般的打擂台都是出现在军中,也有点到为止的,不过基本上都是打到失去战斗能力。 修真者们是有仇还是有怨,是不是玩命么,也要是人家私下里解决,不会在集市摆个擂台这么幼稚的。 吕方属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他没有顾忌太多,只是他心里想如何就如何。 漳州城的百姓们从来没有听过生死擂台这件事,再加上吕方名声显赫,所以他们就像看一场不要钱但异常好看的戏剧般,早早来到擂台这里抢上好观看席位。 于是乎,整个漳州城内,无论是游人,百姓,商人等等,全都放下当天的手上活,放下要完成的事情,来到这里观看生死战。 刹那间,主角还未道,整个漳州城东南方被围堵的水泄不通,一眼望去,人山人海,人声鼎沸,颇为壮观。 天空中忽听马儿的嘶啼声,接着天空中忽将一个血球,正好落于他们前方,激起烟尘,炸起如雷般的巨响。 当烟尘散去后,烟中正是骑着血龙马的吕方。 “陈景!你还没来吗!”吕方说话间,他胯下的血龙马倏地变成了黏稠的红色血液,被吕方吸进了身体里面。 这一幕让观看这场生死站的万千民众惊呼不已。 另一边,陈景早早就守候在了离擂台不远处的房上,他望见吕方到来后,对兀官瑶说了句等他凯旋归来的话后,进入到神明灵体后,双腿猛然一蹬,接着力道,浑身冒火的飞向了擂台。 “我怎么会迟到呢!”陈景也是从天而降,琥珀色的气浪沿着他的身体流淌,赤金色的火焰盘绕在他的双臂上。 陈景未能料想会有那么多的人来观看这场生死战,他回头望了望,站在离擂台不远处,民房顶上为他牵肠挂肚的兀官瑶后,回过头去与吕方对视。 吕方心中早已是杀意四起,他的身体不停在抖动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陈景!长话不多说!开打!” 吕方话毕,忽然十指紧扣在胸前,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双脚上升起腾腾的血雾,这血雾迅速扩散,整个擂台被血雾包裹在其中。 陈景站立在烟雾中,他目光如炬,打起十二分精神,感知着周围的杀机。 就在这时,只听“咻”地一声响,在陈景的偏左方向,一只血嘴露着獠牙,朝他咬来。 陈景早有察觉,单手一挥,炎刀吞吐,这只血嘴被看成了两截。 一只血嘴的忽然袭击只是先头的打探部队,真正厉害的在后头。 果不其然,便听“咻——咻——咻——”许多的声响,数不清的血嘴,不停的变换着阵型,将陈景逐渐围进了一个死角里。 “想把我困住!还早着呢”陈景身形左右摇摆,脚步变幻莫测,躲过了血嘴一轮又一轮的猛攻。 火光血影,血嘴憧憧,陈景又是一个盘步裂云斗转一圈,刚近身的几个血嘴,还未张开它那长满獠牙的嘴,便被斩成两截。 战斗刚开始,吕方就让陈景形势险峻起来,然而陈景步履不乱,用天火边抵挡血嘴的猛烈攻击,边想着脱身之法。 吕方像是看出了陈景的意图,驱使血嘴步步紧逼,逼得陈景有些喘不过气来。 陈景没有办法,他边抵挡血嘴的猛烈攻击,边凝结天龙神炎。 “看招!”吕方高声一叫,不知何时,突然间从陈景顶部袭来。 陈景万万没有想到,吕方不仅使用血嘴,而且还亲自上阵,这着实让陈景是措手不及。 陈景无法躲避,索性跃到半空中,双腿一个劈叉一技旋风连环腿,将近身的十几只血嘴一个个的踢碎,他手中的火拳借着旋转的力道与吕方搅斗在了一起。 “看拳——”吕方腾在半空中,打出一技血拳,这拳就像一个血团,越靠近陈景就变的越大。 陈景连忙收起拳头,手臂上的天火,吸纳咒在他的手掌中泛起赤色光芒,这道火焰收缩成一个圆心,接着圆心扭转成了一个小火色旋涡。 “开”陈景又是大吼一声,将火色旋涡扔到空中,然后指令声中爆破开来。 无数的火球在半空中炸裂飞溅,如陨石坠落。 火球所撞之处,血水蒸飞,攻来的血嘴土崩瓦解,陈景暂时解除了危机。 吕方见状,身形连忙一转,从他身体上迅速生出许多只,拉伸的血手,紧紧抓住了擂台的四个角,然后脖子后面伸出另外一只血手,张开扩大,轻松抵御住了火球。 在场观看的百姓们,修真者们,访员们无不惊叹决斗的激烈,他们把二人的生死战当做了一种供自己娱乐的消遣,甚至还有人想要是天天能看到这么激烈的打斗该多好。 吕方防住了陈景的绝招后,反手又扔了一个血球过去。 血球在飞行中迅速变幻,身上长出许多尖刺。 陈景不敢怠慢,同样扔出一团火球,二者不偏不倚得相撞,轰然爆破,擂台上顿时炸起了腥臭的血烟。 第二百四十章 迷之自信 兀官瑶站在房顶上,遥望擂台,起初因血雾笼罩擂台,她什么也瞧不见,好不容易瞧见了,突然又是一个大爆炸,又将擂台上的情况隐蔽在了血烟中。 兀官瑶看在眼里,急在心中,越是看不见,她越是焦急。 血雾散尽,站在擂台正西方的是完好无损的吕方,站在擂台正北方的是满身是血的陈景。 “哈哈哈哈!吃了我这么多招数!你居然还没有倒下去,可以——可以——”吕方插着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挡了你那么多招最后这一招居然没挡住!”陈景话刚说完,他的额头上慢慢流出血。 二人血气方刚的对笑着,对望着,他们通过眼神交流,忽然之间,他们都感觉不到对方怀有敌意的杀气,而是必胜的斗气,他们心中已经开始互相赞扬,但是二人之中必须只能活一个! “真是可惜啊!说句实话!杀了你!我忽然觉得会很可惜,我会觉得这九州大地的未来里又少了一个值得敬仰的英雄!”吕方单手叉腰指着陈景说道,说话间他身上的一些小伤口也已经慢慢愈合。 “真可惜!杀了你!我会觉得这世上又少了一个讲义气的枭雄!哈哈哈!”陈景双眼有神,边说边笑道。 “好!看招!”吕方忽的伸出手臂插入地里,然后忽的又从陈景身后猛然生出,一下子用奇长的五指掐着陈景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吕方的这一招相当阴险,因为这招速度快,属于出奇制胜,让人防不胜防。 陈景在空中挣扎着,脸色憋的通红。 “陈景!你就这样被我杀死吧!”吕方两眼暴突,脸上浮现的全是制胜的快感。 陈景吃了这招,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感觉脑袋里都一片空白,双手也使不上力气,感觉自己不久就要踏进阎罗殿了。 “这场生死战是我赢了!”吕方手上一使力,忽然他的力道被一股极强的火浪给弹开了。 赤红色的天火将陈景团团包裹住,吕方的手也被这股火浪震的粉碎! 陈景跪在地上痛苦的咳着,他心里很庆幸着还好自己有天火护体,要不然就着了吕方的道。 陈景一直跪在地上不动声色,怕吕方再耍阴谋,他的天龙神炎就要凝结完毕。 吕方被震碎的手,又在血块不停的融合变形下再次长了起来,他忍不住又打出一拳,这拳在空中分裂成了许多拳,这些拳不仅从四面八方飞向陈景,而且有的拳还向方才般,钻入了地中。 “陈景要小心!这次的攻击!是胜于败的分水岭了!”太阳金乌郑重提醒道。 陈景见这些拳打来,他不慌不忙的在地上一个猴滚,直接避开了连连从四面八方袭来和从地里钻出来的血拳。 陈景直接滚到吕方身前,他屈肘抵押在吕方的腋下在一个扫堂腿想将吕方绊倒。 可是陈景好像忽略了吕方拥有血凝玄体,他这一扫堂腿,不仅没有踢中吕方,反而被虚体成血人的吕方困在了血块中。 “臭小子,蠢得跟虫一样,你这是自寻死路啊!”太阳金乌焦急道。 陈景哪有闲工夫搭理太阳金乌,但见他身体里赤金色的天火暴涨,“轰”的一声响,吕方被炸成了无数的血块。 这些血块飞到空中,又迅速融合在了一起。 “吕方!看我的拳!” 吕方刚复原,陈景便用右手一阵乱拳轰击,他的每一拳上都带有凌厉的天火。 吕方抵挡着陈景的拳落入地中后,他边走着交叉步,边用他颇长的双臂不停的扣着陈景的拳风。 陈景一直不能近身,一直不能打到对方,就算打到对方也无济于事,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凝结天龙神炎争取时间,。 吕方对于陈景的招式有些厌烦,只见他一个小跳步,在空中一个翻转,两只奇长的手臂顺势将陈景的脖子缠绕了起来,接着身形向后一压,陈景被这股力道扔飞了出去。 吕方不知道陈景是在耍着什么样的诡计,只要他有血凝玄体在身,他是稳操胜券的! 陈景被扔到了半空中,他在半空中出人意料的一个翻转,刷的一下身形一转居然不见了。 这一变故出乎了吕方的意料,陈景接着速度极快的出现在了吕方的身后用带有天火的手臂朝吕方的喉咙缠去。 吕方连忙一个缩脖,顺势在地上一个翻滚,再一技朝天腿踢向陈景的下喉。 陈景毫不避闪,直接用双臂将吕方的双腿给夹住了。 吕方脸上一笑,双腿立即化为了血块状的虚体,反将陈景的双腿相扣住 “你在找死吗!?”吕方腰上一用力,一个前伏他的头碰到了他的脚尖,他将手化为血块状的虚体单手一抓,抓到了陈景的脖子上。 陈景的脖子再次被抓,有点踹不过气来,渐渐身上发麻失去了力气。 吕方大笑起来,眼睛里的血丝更加稠密:“破罐子破摔的自寻死路吗?” 陈景咬着牙上气不接下气的笑道:“死的人会是你!” 吕方“哦——”了一声,突然看见陈景左手上,蓝色与绿色相杂的光芒一闪,一块道幡,越变越大的从陈景左手上脱出。 陈景所做的一切并非自寻死路,并非徒劳,他反击的机会已经到来。 天龙神炎就要凝结完毕,陈景没有按原计划执行,用天龙神炎直捣黄龙,而是选择射入天空之中。 这两天,陈景在回味与吕方的战斗中发现,吕方的武术也是很强的,闪避这一块更是在他之上,如果孤注一掷的用好不容易凝结出来的天龙神炎进行致命一击,很有可能会被他躲了过去,若是如此,风险实在太大。 经陈景苦思冥想,察觉到当日与吕方激战时候的转折点在天降大雨。 这雨是龙爷所化,每一滴雨水粒都含有他的灵力。 吕方是最为怕这种雨水的,一旦他的身体被雨水淋湿,他就无法施展血凝玄体,到那个时候吕方只是个普通人 所以陈景还是选择了蚂蚁撼树,以多敌少! 如法炮制搬得学习龙爷,降下含有灵力的大雨来稀释吕方身上的血。 到时候,吕方就任由陈景宰割了。 现在,明眼人看似吕方后发制人,陈景吃了很大的亏,实际上还是被陈景先发制人。 站在房顶上一直为陈景担忧的兀官瑶,当她看到陈景自信的表情出现时,她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第二百四十一章 枭雄的陨落 擂台上陈景和吕方交缠在一起。 陈景在凝结好天龙神炎后,在与吕方分开的一瞬间,找准时机,将他射入到了天空之中。 围观的人群们在这场白热化,神奇化的战斗下,他们已经看傻了眼。 吕方与陈景所用的招式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出神入化,无法炮制的。 “别想逃!”吕方见陈景拜托了自己,立刻施展法术身体陡然一转,从陈景身后的血块里钻了出来,然后用胳膊一下夹住了陈景的脖子。 陈景用力的想要掰开手臂,可是无济于事。 “认输吧——”吕方胜券在握道,“你已经输了!” “吕方!真正要输掉决斗的是你!”陈景脸色已经憋紫,他憋着气笑道。 吕方刚想开口回应陈景只是再做无谓的反抗,但话还未说出口,他的头顶上忽然下起雨来。 这雨势凶猛,吕方的身体在拥有灵力大雨的冲刷下,血块渐渐被雨水稀释,他的法力也渐渐被压抑住。 吕方在雨中紧张的望了望四周,他心中奇怪为何四周都是阳光铺满大地,而就他这里下起了雨呢?当他抬头时,看到一个结晶体在分解时,他才恍然大悟,才明白了陈景的战略,而他醒悟以晚,胜利的女神已经偏向陈景。 “该我反击了!”陈景伸出右手,紧紧握拳,然后一拳打向了吕方。 吕方的血凝玄体已经完全被压制下去,他没了血凝玄体,等于就成了普通人,陈景这一拳下去,吕方直接被打飞了出去。 陈景站起身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傲视吕方道:“吕方!投降吧!” 吕方爬在擂台的边缘,已经有一半的身子掉在了擂台外,他咬紧牙关,将整个身子爬到了擂台上,然后站起了身来。 陈景望着不屈的吕方,他好像看到了往日的自己,男子汉与男子汉之间心心相惜的情义,瞬间被激发了出来。 吕方望着陈景,他的脸已经因为陈景方才的那一拳而变了型:“想让老子投降!没门!吃老子一拳!”吕方忽然快步上前,一拳打向陈景。 陈景知道,如果他现在因为同情而让着吕方,那就是对他人格上最大的羞辱,他见吕方一拳打来,身形连忙一闪,然后一个下天火勾冲拳,打在吕方下巴上,吕方在这股力道下直接飞上了天。 擂台上的死斗,瞬间发生大力转,胜负即将分出,而擂台下的一个阴暗的巷子里,刘尽得已经将三味真火燃在箭头上。 暗箭在弦上,发而射之! 站在房顶上的兀官瑶她已经喜上眉梢,胜局以定,陈景赢得了胜利,然而就在这时,她意外看到在离擂台不远的阴暗角落处,刘尽得正要拉箭使坏。 “还没完呢!”吕方从天而降,摔在地上后,又爬了起来,和陈景肉搏在一起。 吕方张牙舞拳的飞身朝陈景乱一气。 陈景左右闪避,将手一横,腿上聚力,整个人弹了起来,然后在空中一个侧踢,踢向吕方的头部。 吕方的双臂紧闭,挡在头前,运用体内的真元将陈景的这一腿硬挡了下来,然后双拳在空中狂舞,打向陈景个个部位。 陈景双手做剑势,举在头顶,接着他把丹田处的灵力分全部聚集在双拳,如流星般对着吕方猛攻。 天火的威力在真元快要耗尽的吕方前极强,将吕方的乱拳全部逼了开去,直取他的要害。 吕方的真元在防御中耗尽,再也抵不住陈景的攻击,索性不再提防,按照约定,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一死了之。 陈景的拳头已经伸到了吕方的喉咙处,可是他却下不了手。 “怎么!快点杀了我!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吕方见陈景心慈手软了,连声喝道。 就在陈景杀与不杀的犹豫间,刘尽得忍不住想要夺人性命,他心里暗暗分析形势道:吕方已经一脚踩到了阎王殿上,所以好对付,而陈景还留有实力,所以先暗箭让陈景倒地,在对付奄奄一息的吕方! 刘尽得心里打定主意,弦上的箭便发了出去,这箭不偏不移,直击陈景。 吕方身经百战,颇有经验,他忽觉陈景身后一道历风袭来,他知道是有人在暗箭伤人。 “小心!”吕方倏地一下抱住陈景,然后扭身一转,将陈景甩了出去,恰在这时,带有三味真火的箭刚好射进了吕方的后背上。 顿时,吕方的后背燃起大火来。 方才的变故,转瞬即快,吕方反道救了陈景一命。 “吕方!”陈景大叫一声,连忙去灭吕方身上的火,然而连注有灵力的雨水都灭不了这燃起的三味真火。 “陈景!你是条汉子!这生死战是你赢了!但是!我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不想让某个贱人,坏了这可歌可泣的比赛!”吕方站着身子,火焰已经完全将其覆盖住,他转过身去,望向阴暗角落里的刘尽得,用尽最后的力气,纵身一跃,居然跃过了人群,扑到了刘尽得的身上。 “啊!”离擂台十几米的刘尽得“哇”的一声大叫,身上也燃起熊熊烈火来。 “大人!大人!”站在角落前的人们,发觉了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刘尽得,他们看见漳州城里的守城长置身与火海之中,就要一命呜呼,却只能干焦急,无能为力!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咱们都是恶人,那么一起死吧!啊哈哈哈哈!”吕方紧紧抱住了刘尽得,他们的身上冒出了令人难闻的黑烟。 “我是皇盟的守城长啊!我还有钱!我还有地位!我什么都有!我还不想死!”刘尽得在吕方的双臂里挣扎着。 “害人害己!哈哈哈!你就跟我一起死吧!”吕方的笑已经变得模糊,他的身体逐渐被烧成灰烬。 陈景站在擂台上,望着咎由自取的刘尽得和他值得尊敬的吕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三昧真火——”心境中,太阳金乌站在陈景身边,他望着已经快烧成灰烬的吕方和刘尽得道,“本神明好久没看见有修真者能从人身上提炼这灭世之火了,这不是个坏结局,可也不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陈景点头道:“我以为我的天火是火中霸王,没想到还有更霸道的三昧真火!吕方他死的有尊严!而刘尽得死得毫无尊严!” 吕方与刘尽得在三味真火中,完全烧成了灰烬,一阵风过,那黑色的烟灰随风飘散。 在场的所有人,他们已经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给震慑住,他们被这场面已经吓得目瞪口呆,呆若木鸡了。 “臭小子,还愣着干嘛,趁现在快去和兀官瑶回合吧!”太阳金乌提醒道,它心里对陈景再一次的刮目相看。 陈景默然点头,纵身一跃,与兀官瑶会合而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休整 陈景在擂台上的活跃表现,以及事态的辗转波折,出乎意料,将会把陈景推向漳州城的焦点人物上,推向风口浪尖上。 陈景和兀官瑶会合后,连忙动身回客栈收拾行李,去八卦楼准备夺取沿命参和避开风头。 房中兀官瑶在慌乱的收拾行李,陈景在不停的把美味佳肴往放到屋子里的桌子上,地上。 “话说,这场风波后,陈景你即将成为知名人物啊!”兀官瑶在陈景的身后笑着说道 “我现在可不想当什么知名人物!”陈景弄好了食物,叹着气道“我现在一心就想,提高自我的能力!我可不想因吕方和刘尽得的死而出名!我要堂堂正正的出名!” “何为堂堂正正的出名?”兀官瑶不解的问道。 陈景毫不犹豫的回道:“先飞升入境,然后击败想击败的各种修真者。” 谈话间,兀官瑶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她望向堆满地和桌子的食物问道:“陈景!你带这么多食物干嘛!我们也带不走啊!” 陈景嘿嘿一笑,从腰带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囊袋来:“有这个就行!” “这是什么?”兀官瑶盯着锦囊袋问道。 “这个是我在漳河城发现的生活必备神器,此袋子是专门储藏食物用的,能够将食物吸入其中,也能将吸入其中的食物吐出来,而且还能保鲜,这样我们以后就饿不着了!”陈景说完,口中念咒,然后锦囊袋黄光一闪,便将食物全部吸入了进来。 “这么神奇”兀官瑶有种不好的预感道,“你花了多少钱?” “身上所有的银两,还包括你的——” 兀官瑶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嚷嚷道“你这个大傻瓜!” “好啦——”陈景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钱没了可以再赚嘛——” 兀官瑶无奈,只能先跟着陈景往八卦楼进发,这账以后慢慢再算。 另一边,围观的人们,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却再也找不到陈景的身影。 熟话说暴风雨前的宁静完后,人群之中顿时像炸开了锅,他们拥挤着,你推我攘的,都想第一时间找到陈景。 陈景在生死战中成了漳州的焦点,成了打败小温侯吕方的明星,人们都想第一个见到这位明星。 漳州城内人声鼎沸,四处喧哗,吵闹非凡,而吵闹是漳州城百姓的,与陈景他们无关。 陈景同兀官瑶安静的坐在八卦楼里,吃着可口的佳肴,过着清静有味的时光。 “还是这样舒坦!”陈景咬着一个鸡腿,美滋滋的说道“劫后重生,享受着安详,享受着佳肴,真是不亦乐乎!” 兀官瑶摇着头说道:“我们的路还很长,你可别忘了我们身上的重任——送蒋伯伯的骨灰回黄山。” 陈景悠悠得点了点脑壳说道:“小瑶——你放心,我都把这事刻在脑子里了。” “嗯”兀官瑶点了点头。 “话说——不知道白子然到哪去了——是死是活呢”陈景望着这熟悉的八卦楼,忽而想起了白子然。 “或许白子然也通过虚梦幻境去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地方——”兀官瑶低着声音猜测道。 陈景点头道:“但愿如此!” 不久月便上中天,它那皎洁温柔,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静与祥和,月亮的光落在树丫上,落下斑驳的黑影,零星的像是碎条儿挂在树丫上一般。 晚风轻拂,二人在恬静中,享受着一份难得的幸福。 篝火燃起,陈景与兀官瑶靠坐在篝火旁,享受着微风的轻拂,篝火带来的温暖。 “臭傻瓜——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的情景吗?”兀官瑶的脸让篝火应红,缓缓问道。 “记得,干嘛问这个?”陈景不解的问道。 “呵呵”兀官瑶笑而不语,吹着惬意的微风渐渐进入了梦想。 陈景见兀官瑶睡着,准备进入梦境山修炼,太阳金乌突然飞到在了他的身边。 “小鸟——” “本神明有话跟你讲,你暂时先别去梦境山”太阳金乌很是严肃得跟陈景说道。 “有什么重要的事?”陈景问道。 “臭小子!你还执着于去得到沿命参,不再是为了白子然了吧——” “对”陈景说道,“他们并不是去了幻境,而是去了真实的地方,我没有必要再担心了” “你想得到沿命参是为了突破十二阶,飞升入境吧!” 陈景哈哈一笑:“不愧是我肚子里的小鸟,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你对于打败守护兽得到沿命参有几成把握?”李明辉问道。 “不知道” “混小子”太阳金乌说道,“沿命参世上只有十根,这参相传是神农所化,能够大幅度提高人的修为,据说吃下十根沿命参后,能够成神,然而他们吸取日月大地之精华,已经活了上千年,早已修炼成精了,所以保护他们的守护兽也随之非常厉害!本神明不知道有你没有能力去得到它,但是你一定要拼尽全力,本神明也会用尽全力助你一臂之力” 陈景信心满满的点头道:“我一定会的!放心小鸟,你既然选择了我,我一定不会然你失望!” “去吧——去梦境山吧——”太阳金乌闭上了眼睛。 陈景驱动无常勾,然后飞到了梦境山上。 梦境山山顶上,十块绕圆而立的石碑中心,刀疤男的魂魄跪在地上,身上让紫兰色的锁链捆住。 刀疤男看见陈景,抬起头来,用怨毒的眼神盯着他道:“没有想到你会是我们穿越者的猎人——” “猎人不敢当”陈景笑着说道,“我只想把你吞掉,然后增加我的修为——” “原来如此”刀疤男垂下了头,“要杀要剐,尽管来吧——” “在此之前,有件事我要告诉你”陈景说道。 “我都是一个死人了,什么事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你的大哥吕方来找我寻仇了”陈景说道。 刀疤男没有任何反应:“你能赢下飞升入境的修真者,我死在你手里不怨。” “行——”陈景召唤出无常勾,走到刀疤男身前,“吕方是在你来这世界之前结拜,还是之后?” “之后——” “你可真没有人性!”陈景一刀插进了刀疤男的魂魄里,然后将其吸入到了身体中。 第二百四十三章 甲鼠 一夜休息后,陈景与兀官瑶吃完佳肴,准备动身前往延命参所在的房间里。 “陈景!这次我也来帮忙,我们一起夺得延命参!”兀官瑶她想靠针封术助陈景一臂之力。 “嗯!”陈景也见识了兀官瑶的月经轮,有她帮忙的话,或许能够得到延命参。 陈景通过与吕方的战斗明白,飞升入境便是一个新的高度,想要变得更强就必须突破十二阶,所以对于延命参是极度的渴望。 八卦楼第六层第六个房间的桃木们被陈景一把推开,门开的瞬间,门内左右墙壁上自行点燃了火把,接着火把的光亮,陈景看到门内哪里是什么房间,而是一个很窄、很长的甬道,火把的光点一直向内延伸。 兀官瑶站在陈景身边问道:“延命参就在这个房间里吗?” “恩!”陈景望着熟悉的八卦楼第六层第六个房间,简明扼要的向兀官瑶说了一下房间内的情况。 说完后,便领头走了进去。 兀官瑶跟着陈景的身后,她心中觉得这甬道的构造很奇特,两头的路段是直路,中间一段是九曲回肠的路。 兀官瑶陈景走了许久终于在买过一道槛后,来到一个大房间里。 房间内灯火通明,怪异的是房间内就像是颇大深山老林般树木耸立,怪石丛生,奇花异草星罗密布般点缀于其间。 要不是兀官瑶身临其境,她绝对不会相信在一个房间里,居然能感受到森林里的氛围。 陈景顾不得回味这从游故地的感觉,他往林里直奔,来到了森林的尽头,他在一块大盘石上终于再次见到了延命参。 延命参看到陈景回到了这里,他惊讶万分,身体卷成了一团,心道,公孙行你不得好死,你说这小子会回来,他还真回来了! 陈景望着躲躲掩掩,一幅兔子遇到老虎般贼怕的延命参,心中想到,这一段时间没见延命参,它怎么性格大变啊! 延命参相传是神农所化,它乃药中之王,具有灵性,当然也就有着人一样的性格。 上次陈景见到的延命参不是真的延命参,而是由公孙行用遮眼之法,变换的延命参,而这次陈景见到的是真的延命参,所以陈景当然看起来会觉得这延命参性情大变。 “陈景,这就是延命参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兀官瑶凑到陈景耳边说道。 “恩!”陈景点头应答了兀官瑶的话后,转而指向延命参道“出招吧!我一定要得到你!” “得……得……得……得到我……难道·····你要把我的吸收掉吗!”延命参显得异常紧张,它身上的兽印发起光来。 陈景望着延命参上发光的兽印,对兀官瑶说道:“延命参上的兽印已经发光了!战斗即将来临,小瑶一定要加倍小心!” “你……你……你们在嘀咕什么!在嘀咕怎么吃我,吸收我吗!”延命参胆战心惊的说着,他身上的兽印越来越亮。 “是的!你说对了!“陈景说话间已经进入到神明灵体形态。 延命参看陈景摆出了一幅非吃它不可的架势,结巴得说道:“你!你别逼我!” “我就逼你!”陈景说话间,伸出手来向延命参抓去。 此刻间,延命参上的兽印里射出一团光,这团光在半空中绕了一圈,最后落在地上,化为了一个形状。 当光芒散尽时,一只形如狻猊的守护兽出现在了陈景的眼前。 “是甲鼠!”太阳金乌一见此兽,顿时惊讶万分,“可这甲鼠好奇特!身上不长毛,怎么长的全是大青叶。” “我们延命参身上的守护兽可都是‘天干十兽’里的十兽!哈哈!想……想吃我!你们都给我去死吧!”延命参看着守护在它身前的狻猊笑道。 “什么是‘一仙十兽’”陈景不解的问道。 太阳金乌将“一仙十兽”的渊源传递到陈景的脑海里,让他秒懂。 原来,古代建筑有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屋顶上装饰着很多动物。 在古建筑的檐角上排列着一排小像,排头的是一个骑着凤凰的小人,其后是一排小兽,最后面又有一个较大的兽头叫“垂兽”。 檐角上最外面的小像叫冥王。 据说这位仙人是·王的化身,民间有“日晒闵王,走投无路”的说法,说远古战争时期,一位名士被击败,仓皇出逃,四处碰壁,走投无路,后来被飞来的一只瑞兽所救。在屋檐的顶端安置这个“仙人骑凤”,大概还有绝处逢生、逢凶化吉的象征意义。檐角上,垂兽和仙人之间的小兽统称“走兽”。它们各个昂首蹲踞,各有名称,也各有一个神奇的传说。这十兽分别为:甲鼠、乙鱼、丙蛇、丁牛、戊狮、己狗、庚鸟、辛猫、壬兔、癸拔。 守护此延命参的守护兽是这十兽中的甲鼠。 甲鼠细打洞,听觉和嗅觉极其的好。 守护延命参的甲鼠较为怪异,它身上长的全是大青叶,根据兀官瑶的猜测,大青叶是中药材,而延命参是药中之王。 故这只甲鼠的特殊之处与延命参有关。 “陈景!看来想要得到延命参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太阳金乌认为甲鼠很是贼精,对付它一定要比还要精才行。 兀官瑶通过月经轮打开内眼细看了甲鼠,然后对陈景说道:“傻瓜!甲鼠这体内只有一股很强的力量,经脉什么得全无!可能我帮上你什么忙。” 既然是天干十兽,它们的来头肯定不小,兀官瑶说的那股力量很有可能是强大的灵力。 陈景望着甲鼠对兀官瑶说道:“既然来了!我陈景就一定要踏平万般艰险,得到延命参!” 太阳金乌像陈景说道:“自信是好事,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一定要多加注意对付甲鼠!” 陈景不以为然得对太阳金乌说道:“小鸟——是你厉害还是这老鼠厉害。” 太阳金乌一听来了火,傲娇道:“本神明可是贵为神明,它才是兽,怎么能与本神明比” “那不就行了!”陈景双手插在胸前道,“神明打不赢兽,那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激战甲鼠 甲鼠趴在地上都不用正眼瞧陈景,它转头问延命参道:“对付他们还需要我出马吗?” 延命参望着甲鼠道:“你身为我的守护兽,我让你出来当然是保护我!你就少废话!快去灭了他们!” 甲鼠打着哈欠道:“好吧!好吧!” 在甲鼠与延命参唧唧歪歪间,陈景已经做好准备对垒的准备。 甲鼠直起身子,转身对着陈景道:“出来一次也不容易,就让我甲鼠好好享受一下吧,说完,庞大的身躯一震,接着从它的口中吐出娇艳的绿色酸汁来。 酸汁就像是一头迅猛无比的狮子,直扑陈景和兀官瑶。 陈景望着直冲而来的酸汁,他身形连忙一转,挡在兀官瑶身前,双手画圆,做出天火护盾挡在身前,将扑来的酸汁格挡在外。 甲鼠乃天干十兽,它吐出的酸汁当然威力惊人,陈景的天火护盾没挡多久,便开始溶解。 陈景眼看天火护盾防不住酸汁,立马扔出一团天火球。 火光一闪,紧接着,无数的火色光线从球中喷涌而出,朝甲鼠飞去。 甲鼠见状,扭头狂喷酸汁,那酸汁腐蚀性极高,且酸汁中还带有灵力,这酸汁直接将无数的银色光线给溶断了。 酸汁凶猛,陈景事先准备的防御措施全部土崩瓦解,他只能抱紧兀官瑶,一个跃步,逃离了甲鼠攻击的范围,躲到了一棵粗大的树下。 “不愧是填干十兽!好生厉害!”陈景惊叹叹道。 “辉兄!现在不是赞叹的时候!快想办法!”兀官瑶急迫道。 “我在想——”陈景有些束手无策,只好去求助太阳金乌。 “小鸟,我该怎么对付这老鼠!” “刚刚一轮下来,本神明发现打甲鼠不能用七术中的武术!若用武术的话,我想你还没接近它你就已经被烤焦了,还得用法术才能够解决他!” 正当太阳金乌为陈景出谋划策时,一团酸汁直接穿过了挡在他们身前的大树,直扑过来。 陈景见状,奋不顾身“啪啪”便是两拳,两团赤金色的火焰拳迎着酸汁而去,在离陈景不远处与酸汁相撞,形成了剧烈的爆炸。 这次的爆炸没有波及到陈景和会兀官瑶。 陈景在气拳要与酸汁相撞的时候,抱起兀官瑶纵身一跃,跑了开去。 “原来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幻影!”陈景回头望着身后猛烈的爆炸声说道。 “确实!我们已经出了房间!”兀官瑶紧跟着说道。 当时陈景抱着兀官瑶纵身一跃逃离时,本是往天上跳的,然而却被什么东西抵挡住,其实这东西就是一处墙壁,只不过被一股力量虚幻成了天空的样子,陈景早有经验,他一拳打破墙壁,逃了出去。 陈景抱着兀官瑶落地后,他赶紧聚集灵元捏入手中,凝结天龙神炎:“甲鼠会吐酸汁!我就像对付吕方一样稀释掉这酸汁!胜负在此一搏!” “轰!”一团酸汁从门里喷射了出来,酸汁喷射的轨迹上,地板全部慢慢溶解了掉。 “快跑!”陈景拉着兀官瑶慌忙地乱跑,酸汁不依不饶的跟在他们身后。 没过多久,八卦楼各处都被甲鼠的酸汁腐蚀出一个个的洞。 接着,墙壁结构被破坏,随着部分墙壁的坍塌,墙上的烛火在地板上燃了起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很快,漳州城的圣域八卦楼已经置身于火海之中。 陈景和兀官瑶也在酸汁的逼迫下,退无可退,最后被逼进了死角,被燃烧起的火墙,围了起来。 “真没意思!”甲鼠破门而出,踏着火浪四脚用力一蹬,它整个庞当的身躯在半空中化了一道弧线,落到了陈景和兀官瑶的前面。 “守护兽!你别太嚣张!”陈景毫不畏惧甲鼠,他挺立着胸膛喝道。 “哟!哟!甲鼠不嚣张,你这小子到是嚣张的很!都被逼到绝路,还如此跟甲鼠说话!”甲鼠的鼻子里留着绿色的酸汁。 陈景手中凝结着天龙神炎,他故意拖延时间道:“哼!甲鼠!你敢给我一点时间!必死的是你!” “哦……将死之人居然还能口出狂言!好!我甲鼠就给你苟延残喘的时间!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陈景心里暗笑,这甲鼠虽然强大,但也太过于自负了吧!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甲鼠虽然是天干十兽里的神兽,可归根到底还是畜生!畜生的智慧又怎么能够跟人相比拟呢。 “看好了!甲鼠!你的死期到了!”天龙神炎已经连接完毕,陈景大喝一声,这道带给他好运,打败小温侯吕方的天龙神炎,脱手而出,旋转在了甲鼠的头顶上。 “无论是什么!我都要将它摧毁!”甲鼠猛地一吸气,接着从它的口中吐出一团酸汁,这酸汁想要摧毁掉陈景最后的希望! 陈景怎能让甲鼠得逞,他口中迅速念咒,偌大的天龙神炎瞬间爆破分解,霎时降下起带有灵力的倾盆大雨来。 自然界里万物相克,相生,酸汁也是会让水稀释的。 甲鼠喷出的酸汁在倾盆大雨的洗刷下,渐渐衰退下来,最后酸汁在雨水的洗刷下完全给稀释掉了。 “原来如此!没有想到你这小子还有些能耐!这雨水真让甲鼠过瘾!”雨水不停的浇灌在甲鼠身上,甲鼠不但不觉得因雨水而痛苦,反而很受用,很享受,它趴在地上,身上的大青叶一张一合,吸-允着雨水。 “不好!雨水只是稀释了酸汁,但根本对甲鼠没有伤害力,它身上长的是大青叶,是中药材,也是植物!雨水反而对它有利!”兀官瑶看出了端倪,惊慌大呼道。 “这家伙,水火不侵!该如何是好!怎么样才能打败它!”陈景最后的希望也破没了,甲鼠太过于强大,它没肉没血,身体是由灵力构成的,它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确实是异常棘手! “舒服了!狂妄自大的家伙!甲鼠要来惩戒你了!”天龙神炎效力失尽后,甲鼠爬起身子来,盯着陈景说道。 陈景对望着甲鼠,他都不知道此时此刻是该害怕还是该绝望! 第二百四十五章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八卦楼内的火势一直在蔓延,整个八卦楼已经陷入了火海之中。 甲鼠身上的大青叶一张一合,在凝聚力量,准备做最后的一击。 陈景护在兀官瑶的身前,他已经黔驴技穷,毫无办法,只能拼了命的防守。 “小瑶!我会保护好你的!”因为陈景太过弱小,所以才屡次让兀官瑶陷入危险之中,他已经铁了心,就算耗尽他的性命也要保护住兀官瑶。 “小子!受死吧!”只见甲鼠怪嚎一声,它身上的大青叶如同有了生命般,脱离甲鼠的身体,“飞叶快刀!”甲鼠又是怪嚎一声,那脱离它身体的大青叶好似迅斩乱麻的飞刀,呼啸着朝陈景飞去。 甲鼠离陈景很近,刀的速度又很快,陈景根本无法避开,他只能咬紧牙关用天火抵挡飞叶快刀。 然而这飞叶快刀又多,又密,又狠,陈景没抵挡一会,就承受不住了。 飞叶快刀直接穿透陈景凝结的火墙,刀刀割在陈景的身子上。 鲜血横飞,流了一地,陈景身上已经被割出了百余道口子。 陈景失血过多,身上疼的不行,已经就快要扛不住了。 “小瑶……”陈景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闭合道“又让你处在危险之中……我真的很抱歉……” 兀官瑶紧紧得躲在陈景身后道:“陈景,不要说这些泄气的话!你行的!” 陈景听了兀官瑶这一番话,他体内忽然燃烧起一股强劲的力量,这力量不知是为何而生,但这股力量是绝对是为了保护兀官瑶而生。 “啊!”陈景狂吼一声,身体里赤金色的火浪,犹如火山爆发般瞬间喷出,力压飞叶快刀,将飞叶快刀和甲鼠一起吹飞了出去。 火浪过后,甲鼠在不远处毫发未损,它恶狠狠的盯着陈景道:“你这小子!在临死关头还能爆发出如此力量,真是难得,甲鼠很惊讶!但更多的是生气!你把甲鼠惹得非常生气!去死吧!飞叶快刀!” 甲鼠怪吼一声,无数的飞叶快刀再次飞向陈景,剥夺他的性命。 陈景已经无力反击了,他只能等死。 飞刀以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从天而降一人来,他挡在陈景身前,手中一柄转圆的长剑,在格挡飞叶快刀之时,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甲鼠的飞叶快刀被此人用剑,全部抵挡了下来,甲鼠更加生气,它大声地吼叫起来。 “甲鼠!休得猖狂!”挡在陈景身前的那人,眼睛怒横甲鼠,他身上的霸气,居然将甲鼠的怒气压了下去。 甲鼠不再发飙,它突然从一只发怒的食人鼠变成了乖巧的小仓鼠,哀嚎的伏着身子,往后退。 那人怒视完甲鼠后,转过身子面对陈景,此时陈景终于看清了救他之人的面貌。 救陈景之人,面相超凡脱俗,有神游八极之相,身穿淡蓝色宽袍大袖,身握赤梦剑,他不是辛晓轩又是谁。 兀官瑶从陈景得身后探出头来,他望着辛晓轩道:“辛大侠——” “辛大侠——能在这遇见里真好——”陈景紧紧握着辛晓轩的手道。 “陈景,你失血过多!别再多动!”辛晓轩说完后,转身对着八卦楼第六层第六个房间叫道“水苑!还没好吗!” “好了!”史水苑从八卦楼第六层第六个房间里飞了出来,她怀里抱着的正是哆哆嗦嗦得延命参。 守护延命参的甲鼠,看着史水苑手里抱着的是它要保护的延命参,它铺着身子哀嚎着。 “甲鼠!快救我!”被史水苑抱在怀里的延命参看到甲鼠,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它不停的再对着甲鼠呼救着。 甲鼠被辛晓轩的霸气压成了病猫,但是它的职责是保护延命参,在延命参一直的呼救下,它忽然挺起身子,不顾一切得跃向了延命参。 辛晓轩怎么会让甲鼠得逞,他二话不说,提剑一斩,一道剑光划出,将甲鼠斩成了粉末。 陈景瞪大了眼睛,他用尽了全力都没有能对付下来的甲鼠,辛晓轩仅仅一击便解决了。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修为的差距,陈景心中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延命参看见自己的守护兽瞬间被秒杀,它也不再呼救,只能老老实实的为人所宰割。 兀官瑶用真元,点在陈景身体里的几个大穴上,进行了真元针灸,为陈景止了血。 “给!延命参!快让他吸收掉吧!”史水苑飞到辛晓轩身边,将延命参递给他,然后望着陈景道。 “陈景!延命参在此!快点将延命参的力量吸收掉吧!”辛晓轩将延命参递给陈景。 陈景瞧了一眼楚楚可怜的延命参,摇头道:“君子不吃嗟来之食,延命参不是我用自己的力量得到的……我不能要!” “好心没好报!白白送你的东西还不要!”史水苑横了一眼陈景。 辛晓轩听了陈景的话,心里很是感动,他一开始受人之托帮助陈景时,相当的不愿意,而现在听了陈景一席话后,他觉得帮对人了! 辛晓轩趁陈景不注意,将延命参按在了陈景的胸膛上,延命参因痛,而“哇哇”得叫了起来。 延命参在挣扎,陈景也在挣扎。 “陈景!上次你消失在八卦楼后,我赌你一定会回来的!我赌赢了!所以这棵延命参是我们比翼侠侣送给你的礼物!你就好好收着吧!”辛晓轩用自己的法力将延命参的力量导入到陈景的体内。 “我不要!我陈景不吃嗟来之食!我陈景不吃嗟来之食!”陈景在不停的反抗着,他拒绝接受不是凭他自己的能力得到的延命参。 “陈景!这不是嗟来之食!这延命参是你拼了性命得到的!只不过我们最后帮了一点忙而已!记住一句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想要在这九州上生存下去,变成强者!自身的力量!团队的力量!逆天的运气!缺一不可!”辛晓轩话毕后,延命参消失在了陈景的胸口,它的力量被陈景吸收殆尽。 第二百四十六章 暴走!修真精兽 辛晓轩的一席话点醒了陈景,熟话说独虎斗不过群狼,世上不是任何事情都能够自己去完成的,陈景想通后,屏住气息,好让身体吸收延命参所带来的巨大力量。 陈景将吸收的力量融入到体内后,他的身体虽然没有发生什么异样,但是他身体上的伤口都自动复原,他的体内涌出一股无明的力量,使他欲罢不能! 陈景握紧的双手更加有力,他感觉自己的修为在猛涨,好像要突破十二阶,飞升入境了。 “臭小子,你的修为已经在临界点,在加把力,便可以飞升入境了”太阳金乌感受到了陈景体内不停涌现的灵力,振奋人心得说道。 “不愧是药中之王——延命参!”太阳金乌的一席话,远远超过了陈景的意料,同时陈景也感受到了延命参里蕴含的强大力量。 八卦楼里的火势越来越严峻,而且热浪滔天,酷热难耐。 辛晓轩转头望向那些燃烧着熊熊大火的房间,他忽然叫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快走!” 辛晓轩话刚毕,许多修真精兽带着一股邪风,从火海似的房间里,冲了出来。它们依然形如一只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大猩猩,没有眼睛,只有两个窟窿,它们的身体上紫一块白一块,四只上长满了倒钩一样的骨刺。 “修真精兽!”陈景望着这些恐怖恶心的修真精兽,觉得一阵恶心。 “大火将贴在门上的符咒都烧毁了!这些家伙才又蹦了出来!”太阳金乌在心境中望着周边的大火说道。 修真精兽是由强烈的怨念所产生的魔怪,它们没有思想,只有杀掉眼前一切生命的邪力。 它们落地之后,二话不说,伸出长有奇长指甲的手,向着众人挥击而来。 “你们走!这里交给我们就好!”辛晓轩凝眉抽出了赤梦剑来。 “不!你说过独虎斗不过群狼!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想要在这世界上生存下去,变成强者!自身的力量!团队的力量!逆天的运气!缺一不可!”陈景进入到神明灵体,坚定的要与辛晓轩并肩作战。 辛晓轩微笑着摇头,他没有再说话,而是忽挥一剑,赤梦剑上红光一闪,一道赤红剑光将扑来的一波修真精兽斩成了粉末。 史水苑也抽出了青梦剑:“陈景!辛晓轩并非一人!”她说完挥剑一斩,无数的荧绿色剑风,刮向烧起大火的各个房间。 这剑风,异常凌厉,将熊熊烧起的大火全都刮灭了下来。 “符咒全部烧毁了!看来这次有的一打了!”辛晓轩嘴角上露出的是一种处事不惊的笑。 “馒头!来了!”史水苑提醒辛晓轩道。 辛晓轩默然点头,他将赤梦剑插入地上,接着握着剑柄,盘地而坐闭目凝神。 史水苑见辛晓轩要出一击必杀的绝招,她便将青梦剑又插回了剑鞘中。 “嗷!”从八卦楼所有的房间中都传出了修真精兽特有的嚎叫声,嚎声过后,从八卦楼的每一个房间里,不停的涌出了修真精兽。 修真精兽们张牙舞爪的扑向,它们眼前要撕碎的这群人,但是它们不知道等待它们眼前的是灭亡。 盘坐在地上的辛晓轩,他身上闪出七彩的光芒来,他手中握着的赤梦剑的剑身上,也出现了赤红的光来。 七彩的光芒与赤红的光芒产生了共鸣,它们融合聚集成了一个圆球,圆球迅速膨胀,就在修真精兽的魔爪就要抓着辛晓轩的一瞬间,圆球猛然爆破,无数的七彩剑刃,喷薄而出,击向每一只修真精兽。 这七彩剑刃击在修真精兽身上后,它们身上七彩的光华一闪,便爆炸成了千块。 八卦楼里,顿时间七彩剑刃乱舞,修真精兽一个个的在半空中,在地上,在房间的门外带着轰隆隆的爆炸声,成了千块。 陈景望着眼前硝烟乍起,耳边听着轰隆隆的爆炸声,他心道辛晓轩靠一己之力便将不停涌出的修真精兽消灭殆尽,他的实力远远超出呼了他的想象,就这么厉害的人他依然告诫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想要在这世界上生存下去,变成强者!自身的力量!团队的力量!逆天的运气!这三者缺一不可!所以,陈景更加对辛晓轩的劝告,深信不疑,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组建属于自己的队伍。 轰隆隆的声音渐渐消散下来,修真精兽被辛晓轩一人斩尽杀绝。 辛晓轩起身,他将赤梦剑插入剑鞘中:“陈景!为了你,我们几乎背弃了当初的誓言,现在我们要从回故里,你好自为知吧!” 陈景见辛晓轩杀完修真精兽后,要与史水苑离去,他忙拦住他们道:“等等——你们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弃这凡尘于不顾!?” 辛晓轩未有做声,史水苑转头道:“我们的时代,早早结束!这九州大地上要出现一浪比一浪强的人才,才会有希望!难道不是吗?” 史水苑的一番话,精辟入理,一针见血,陈景无言以对。 “请问二位,你们可知道黑土地在哪吗?”兀官瑶多了一个心眼,她眼前的比翼侠侣既然大有来历,那么他们知道的东西肯定也很多。 辛晓轩听到兀官瑶问道了黑土地,他先是一愣然后说道:“此处不宜去,你问它作甚?” 兀官瑶回道:“实不相瞒,我们要先去一趟黄山,然后再去找到黑土地,在黑土地上找到一个人,他叫安道全!” 兀官瑶说的陈景一愣一愣的,她从来没有提到过有这个行程。 辛晓轩扶着下巴道:“原来如此!” “黑土地乃虚邪之地,它在满月的时候才会在诡秘双峰后出现!你们不怕死的话就去吧!”史水苑毫不吞吐的将黑土地的所在地,告诉了兀官瑶。 “水苑——你还真心直口快啊——”辛晓轩耸着肩膀道。 “好了!馒头——我们不能再掺和下去了,我们回去吧!”史水苑急着要走。 正当,史水苑要和辛晓轩离去之时,天空中忽然雷声响起,一团带有闪电的乌云遮蔽了八卦楼的天空。 云中有人带着诡异的笑声喝道:“谁都不准走!咯咯咯——哈哈哈哈!”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公孙行必死之心 陈景望着天空中忽来的这朵乌云,他觉得似曾眼熟,他已经想到了到访之人是谁,可是他不敢确认。 天空中的乌云越缩越小,最后缩成了一道黄符,黄符从空中缓缓飘下,落地之后,黄符上螺旋着飞出许多黄符,这些黄符聚拢再一起,成了一个人的形状,渐渐的变化成了一个人。 当陈景真真切切的看到这人时,他心中产生了莫名的激动和燥热,此人生得一双杏眼,满脸落腮胡须,身长八尺,相貌堂堂,身穿一领巴山短褐袍,腰系杂色彩丝绦,脚穿着麻鞋,身后背着松文古定剑——他不是公孙行!又会是谁! 公孙行迈着步子往陈景他们这边走来,他虽然与往常无异,但是走近之后,陈景清楚的看到,公孙行的脸上被乌黑之气所笼罩。 陈景不知道发生在公孙行上的隐情,公孙行体内的变心丹早已经让他步入魔道,如今离入魔就差一步之遥了。 公孙行在离陈景不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他用心电感应,对辛晓轩传密道:“辛大侠,公孙在这世上已经把该办的事都办了,可以了无牵挂的走了!但是公孙希望死在辛大侠手上!” 辛晓轩同样用心电感应回曰:“这已经不是我的时代了,我答应过史水苑不再插手凡尘琐事,这次出山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不让良心受到谴责!公孙行,你想死在我的手中!万万不可!如果你真想离开人世,那你就自刎吧!” 公孙行虽然在九州大地上被誉为穿越神的存在,但是他和辛晓轩比还是差的太远。因为辛晓轩是这个世上唯一拥有三皇玄体的男人,他可是与史水苑在一百年前的黄昏之战中率领各路仙侠齐战魔道,解救万物苍生无敌的存在。 公孙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本来想着若死在辛晓轩的手上,便可以光辉的死去,但是辛晓轩拒绝了他,他也只好自刎。 陈景站在一旁,观察着辛,公二人目视许久,不知道在干嘛,正觉得诧异时,公孙行忽然拔出后背的剑准备自刎。 公孙行的这一举动,让陈景大吃一惊,黄山派最强的修真者竟然要自行了断。 剑到喉处,公孙行命悬一线,可就在这时,公孙行的身体里突然冒出一股黑气,这黑气残绕将松文古定剑死死的缠绕住了。 辛晓轩望着公孙行叹道:“没有想到,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心生邪念!” 原来,方才辛晓轩未能让公孙行如愿,公孙行心里便产生了瞬间对辛晓轩的怨恨,就是这瞬间的怨恨让公孙行用法力压制住了魔念,冲破了玄关,控制住了公孙行。 松文古定剑为正派神奇,它在黑色邪气的缠绕下,发出了莹白色的光辉,仍抵制邪气的侵蚀。 陈景望着公孙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蒋敬的师哥居然会变成这样,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举起拳头便往公孙行那冲。 一旁的五官瑶,辛,史三人来不急挡下陈景,陈景已经跑到了公孙行身前,用力的一拳打了过去。 公孙行脸色发黑,两只眼睛泛出的诡异绿光,就如同黑色的猫在夜里猫眼,十分瘆人! 陈景这一拳,就像是一个导火索,被魔念控制的公孙行,怒吼一声,单手一摆,黑光一闪,陈景直接被强大的力量弹了回来。 陈景躺在地上,他的手不停的在颤抖。 “松文古定剑!就是你压制住了我!我要毁了你!”公孙行的脸已经狰狞的扭曲起来,他伸出的两只魔爪横在中间,松文古定剑横在魔爪与魔爪之间,受着黑色闪电的摧残! 陈景站起身来,他面前的公孙行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公孙行了,他对着身边关切他的辛晓轩道:“我要在这了结了公孙行!” “不行!你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辛晓轩不同意。 史水苑没有做声,她打开内眼,细看公孙行体内的变化:“陈景!公孙行身体内所有的经脉和血液全都成了黑色!他已经不算是人了!” “对!他成魔了!”辛晓轩双手插在胸前摇头叹道。 “辛大侠!公孙行只有你能打赢他!为什么要袖手旁观!”陈景跑到辛晓轩身前问道。 辛晓轩望了一眼不停摧残松文古定剑的公孙行,又偷瞄了一眼史水苑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我已经答应我的妻子,不再过问凡尘俗世,隐居起来过着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哎……我已经破例了,不能再违约!一个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给予诚信,何以让天下信我呢!你说是吗?” 辛晓轩的一席话,在情在理,让陈景哑口无言:“可是——这——这······这······” “你再啰嗦!你信不信我收了你!”史水苑有些生气,她怒视陈景,就要拔剑。 “陈景!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们不要在强求他人了!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打败入魔的公孙行!”兀官瑶望着发狂,发癫的公孙行,心里非常之痛楚。 陈景的坚忍和毫不畏惧的精神震撼了辛晓轩,但他真的无能为力。 就算不是对手,陈景一咬牙,他豁了出去了,进入到神明灵体,要与公孙行搏斗。 陈景吃下了炼魂参后,体内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 “天火!” 陈景大喝一声,身体直接起了变化,眼珠泛起红光,双臂上长出烁烁发光的龙鳞。 这是神明灵体更强的一种形态,曾经在对付母夜叉的时候出现过。 松文古定剑在公孙行的邪威下,已经有所破损。 没有了松文古定剑震慑住公孙行身体里的邪毒,于是在邪毒攻心下他变得更加疯狂。 辛晓轩和史水苑望着不顾一切,朝着公孙行奔去的陈景,他们也停下了回归田园的脚步,他们来了兴致,倒是想看看后事会如何发展。 而兀官瑶站在一旁,想着如何用自己的本是帮助陈景打败公孙行体内的邪毒。 第二百四十八 公孙行之死 黑云压成,一场暴雨随时都会倾盆而下。 八卦楼内,陈景伸出手臂张开手掌,他手掌上的两团火球泛出光华来。 只见陈景单指竖在嘴边默默念咒,身上又泛起了紫光,他想用锁魂术控制住公孙行。 火球迅速展开,从中陡然吐出一条锁链,锁链在空中如同银蛇猎食,势如破竹,直捣黄龙。 公孙行一心摧残松文古定剑,对陈景的攻击毫无防范,所以他的身体丝毫不差的被锁链捆绑的结结实实。 公孙行被锁链捆绑住后,他望着掉在地上的松文古定剑,又恶狠狠的望了一眼朝他冲来的陈景,他身躯猛然一震,捆绑着他的锁链全部崩断,接着他用单指凭空一画,居然凭空画出了一道黄符。 陈景的拳头还没有挨着公孙行,便被公孙行画出的黄符捆绑了起来。 公孙行伸出泛着黑光的手掌,朝着陈景走去,要取陈景性命。 现在的陈景不是公孙行的对手,现场的人都看的出来,陈景被黄符捆绑起来后,兀官瑶几乎嘶声叫了起来。 一旁的辛晓轩,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内心深处是非常看好陈景的,他当然不愿意陈景死在他的眼前,他想出手相助,可是又与史水苑有约在先,他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史水苑都跟了辛晓轩几百年了,辛晓轩心里想什么,她看得是一清二楚。 史水苑心肠其实很软,她看见自己夫君因左右为难而焦急万分,她心里也不好过。 于是乎,史水苑不动声色的抽出青梦剑,一跃而上,先是一击飞掌,将公孙行打向陈景的那一掌,原封不动的顶了回去,再是拔出青梦剑,朝着陈景身上的锁链,轻轻一挥,锁链就如同快刀割猪肉般,瞬间变为了两截。 辛晓轩见史水苑亲自出马,他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兀官瑶见陈景被史水苑救了下来,他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放了下来。 “魔有心生!没有想到像你这样的得道高人,也会落得如此下场!悲矣!悲矣!”史水苑握剑立于公孙行前,她虽然是女子,但是那股外露的侠骨之风让人不由的敬佩。 “看废话少说!看招!黄山剑阵!”公孙行怒号着,双手凭空画圆施法,可是他施法许久,没有任何效果。 “还不懂吗!入云真人公孙行使用的都是正派的法术!被魔念控制的公孙行怎么可能施展的出来!”史水苑提起青梦剑,凭空抡剑,凭空乱挥,无数的荧绿色的剑光,朝着公孙行割去。 公孙行情急之下,怒吼一声,彻底魔化,摆手出拳,从他宽大的袖子中,飞出无数道由黄变黑的符咒,与荧绿色的剑光在半空中激烈的碰撞开来。 被解救的陈景,他趁着史水苑对公孙行的压制,他顺着松文古定剑的方向滚了过去,将剑拾了起来。 “我不会输的!我是天下第一!”随着公孙行的一声怒吼,他的身上燃烧起了黑色的气焰,他袖中飞出的黑色符咒,邪力越发的凶猛起来。 史水苑对于公孙行的拼死相搏,根本不屑一顾,她轻松自如的用青梦剑进行防御。 陈景提起松文古定剑,他偷偷绕到了公孙行的身后,然后一咬牙,将松文古定剑插入了公孙行的背部里。 公孙行与史水苑打的火热,根本没有注意到陈景的偷袭,当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这时候公孙行他身体忽然一震,转头抬手就是一挥,将他身后的陈景,打飞了出去。 陈景飞在半空中,他用灵元稳定身形,接着一个后空翻,安然无恙的落地。 被松文古定剑刺中的公孙行显的极其痛苦,他的身体扭曲着,挣扎着缩成了一团,他身体里的黑气在朝着松文古定剑流动。 不久,公孙行脸上的黑气消失不见,他的神智也变得清醒起来,他望着抖动的双手道:“我这是……我这是怎么啦!” “公孙行!你没有经受住最后的考验,你的心步入了魔道!是这位少年将你从魔渊救了回来!”辛晓轩指着陈景,对公孙行说道。 “陈景……”公孙行颤抖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身下是一滩黑血,“陈景——公孙我和蒋敬果然没有看走眼!” “公孙行!你不能死!!”陈景见公孙行回归了原样,对公孙行说道,“黄山还需要你,我们很快就会将蒋敬的骨灰带回去——” 公孙行摇头一笑,他盘坐了下来:“我公孙的命以不久矣,陈景你要记住,一定要打倒恺羽玄与邪皇,他们将会让九州大乱,生灵涂炭——” “恺羽玄?邪皇?”陈景疑惑道,“打败他们我就能站上顶峰?” 公孙行已是将死之人,他便毫无顾忌的把自己被恺羽玄打败的事情告诉了陈景:“打败我的人便是恺羽玄!你一定要打败他!打败他们你就有站上顶峰的资格——” “原来如此”陈景听了公孙行的话后,心中有了目标。 “你们都错了!”辛晓轩怒斥道,“你们以为打败了他人就是胜者,修为天下第一就是王者吗?大错特错!” 在场的众人被辛晓轩所说的话所震慑住了。 辛晓轩双眉紧凑,双手叉腰道:“九州大地上钱,权,利益蒙蔽了人们的心,使得人们忘掉最真实的自我,人们的心变得污浊,邪恶,他们为了这钱,权,利益,不惜众叛亲离,不惜杀掉自家妻儿,不惜做违反仁义道德之事!而这些的根本产生自人那充满邪念的欲望!若人们消除了这充满邪念的欲望,无欲无求,相濡以沫,这世上还有第一吗,没有!因为都是第一,这世上还有战乱吗?没有!因为大家都是亲兄弟,都是同体的!想要这个世上和平康盛!就去消除人们那充满邪念的欲望吧!” 公孙行听完辛晓轩的一席话后,欣然的大笑起来:”甚哉!甚哉!听了辛大侠这一句圣言,公孙也不枉在这世上走这么一遭!”公孙行话毕,眼睛一合,嘴上露笑,驾鹤西游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逃离漳河城 雷雨欲来风满楼,一场大雨将要洗刷,已经满目疮痍的漳河城圣域八卦楼。 辛晓轩站在风中,他的衣服被吹得鼓鼓作响,他环顾八卦楼叹曰:“八卦楼已经承担了历史太多!此乃天意!” 陈景望着驾鹤西游而去的公孙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最后尽然落得如此下场,但是公孙行死之前却觉得这是自己最好的下场。 “馒头……走吧!我们的时代彻彻底底的结束了……”史水苑走到辛晓轩身边,双目含情道。 “恩……”辛晓轩应予完史水苑后,他转向陈景道“陈景!盘古大神选择了你,太阳金乌选择了你,不是偶然是必然!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辛晓轩将最后一句话说完后,吹响口哨,两只各生得青、赤羽毛,其状如凫,一翼一目,相得乃飞的比翼鸟,出现在了八卦楼的上空。 接着,辛晓轩同史水苑身上光芒一闪,他们如同两颗流星般,拔地而起,飞到了比翼鸟的身上。 比翼鸟载着自己的主人,在八卦楼的上空盘旋了两圈后,鸣叫着消失在了八卦楼上空,飞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结束了!延命参也到手了!此地不易久留我们也快撤吧!”兀官瑶提醒陈景道。 “我们走!”陈景再次回头望了一眼,值得他尊敬的公孙行,然后带着兀官瑶离开了八卦楼。 夜深人静,风雨欲来的时候,正是出逃漳河城城的好时机。 “我们快些离开漳河城!我们已经在这成了名人了!”陈景疾步冲冲道。 “熟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们得从漳河城城南面,天段桥那的城墙处逃脱”兀官瑶随手拿出漳河城城的地图指点道。 “恩——兀官瑶这地图是从哪来的啊?”陈景用着诧异的眼光,盯着兀官瑶手里的地图。 “随手买的”兀官瑶简明扼要的回道 “小瑶做事可是很细心的!”陈景抓准时机夸奖道。 兀官瑶见陈景夸奖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她没有做声。 陈景一行人顶着风,朝着漳河城城南面疾步而去。 步行了一段时间后,兀官瑶停下身来“到了!就是这里!” 原来,这里是人造的一处荷花池,荷花池上有一座拱桥,这拱桥就是天段桥。 “过了这个湖,湖的对岸就是城墙了,我们可以从那里逃出去,这里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过,我们怎么过这个湖!”兀官瑶望着这荷花池也是有些气愤,因为这处城墙是唯一没有住户和官兵守卫的,可是怎么才能渡过这个湖呢。 “这里居然有湖,真是让人意想不到!”陈景插着腰望着湖水道,“要不咱们坐上你的月经轮飞过去吧——” 兀官瑶担忧道:“这么大的湖,我怕真元不够驱使月经轮。”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一叶扁舟缓缓的朝岸边驶来,扁舟上还挂着一盏油灯。 “几位便是公孙行所托之人吧,老夫在此恭候多时了,请上船吧!”划船的是一位老者,他将扁舟停靠了到了岸边。 “我们要上这扁舟吗?”兀官瑶望着缓缓划来的床疑惑道。 陈景与兀官瑶对望,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划船的老者见陈景和兀官瑶迟迟未有上船,于是说道:“难道你们认为我这个老头子是骗子吗?” “上吧!我觉得老人家不是坏人!”陈景心道一个老者就算是骗了他们也无妨,他心中打定注意便上了船,兀官瑶跟在陈景身后也上了船。 老者见他们都上了船来,手上船桨在水中划动,一叶扁舟就在荷花池里行驶起来。 陈景一行人在扁舟上,无心观赏荷花池里的夜中美色,个个的绷紧了神经,小心提防着老者,直到扁舟将他们送到了荷花池的另一边靠了岸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上了岸后,他们一行人向老者道了谢后穿过了一个小树林,来到了城墙下。 “接下来就靠陈景你了!”兀官瑶望着高高的城墙道。 “就交给我……”陈景话还没说完,他的体内忽然一股邪气上涌,胸口一阵疼痛。 “陈景?怎么回事!”兀官瑶连忙搀扶着陈景关切道。 陈景道:“估计是先前让被邪念控制住的公孙行打了一拳……” 公孙行的心智让邪气入侵,而且他的身体中的奇经八脉也让邪气占据,这邪气会对触摸到的任何人体进行侵占传染。 而那一掌刚好打在陈景的身体上,邪气凶猛,在不知不觉中就让他受到了侵蚀。 “邪气入体吗?”兀官瑶见陈景面又黑气,心知不妙,粉面失色得问道。 “恩”陈景点头道。 “好!看我的!”兀官瑶接着医玉用内眼看清了陈景身体里的脉络,然后用银针插入了陈景身体里各个穴道,接着告诉了陈景用调息法与针灸的结合,要将邪气慢慢排出体外。 陈景照着兀官瑶的方法,先是盘坐调息,先缓慢地呼出三口气,边呼气边意想着将体内不顺之气、浊气由全身毛孔放出。 然后再做吸气,边吸气边意想干净、清新的宇宙精华之气由百会穴往下流过膻中而至丹田,再意想此精华之气慢慢地滋润全身,全身干净、透明。 再是双眼平视,似看到千里之外的光景,即使在黑暗的屋里,也要做这样的观想。如此片刻,目光逐渐移近,垂帘回光,返照祖窍,下观鼻尖,似将千里之光收至目前。此时闭口,鼻呼鼻吸,舌抵上颚,摒除杂念,将千里之光随双目下注丹田,实则以先天之性光下照丹田,并轻轻意守丹田,凝神寂照,神归照临之所,即是真气凝集之处。 屡次调解后,陈景竟然真的将邪气慢慢排出了体外:“小瑶——你的方法真有效!” “先别说这些了!赶快离开这里吧!”兀官瑶说道。 “恩!”陈景点头后,抱着兀官瑶一跃而上,上了城墙,接着从城墙上跳了下去,就此陈景一行人离开了漳河城。 第二百五十章 地下会议 漳河城接连发生的生死擂台赛,守城长身亡,圣域八卦楼成为废墟这三件事,已经让漳州城内的老百姓人心惶惶。 再加上群人无首,又有人造谣圣域八卦楼变成废墟,是因为有妖魔在城中作乱,最后直接导致繁华的漳河城,一下成了一座让恐怖笼罩的地方,有钱的富人逃的逃,躲得躲,穷人就只有蜗居在家中,不敢出门。 皇盟迅速得知了漳河城的事情,高层立即下令,派遣大将去漳河城,查明缘由,安抚百姓,要在一个月内将此城再还原成繁华之都。 另一边,因为公孙行的死,再次直接导致了恺羽玄计划的崩盘。 不灭地宫,太子殿地下秘密会厅,恺羽玄坐于上座,他与手下的能人志士们又一次开秘密会议。 恺羽玄板着脸隐藏在了阴暗中,低沉着声音,语气生硬,带有怒气得说道:“我一直在等着一个人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个人就是即将拉开刺杀行动序幕,九州战乱序幕的人——入云真人公孙行!可是!那个叫做陈景的人又半路又杀了出来!” “是啊!吴军师!咱大哥的计划又泡汤了!接下来该怎么办!”盘閷吹胡子瞪眼道。 吴机站起身来,手握羽毛扇,抱拳道:“人算不如天算,没有想到那传说中的比翼侠侣会出现!要是他们来搅局的话就非常之麻烦!” “老子盘閷怕过谁!看老子一把板斧过去,一人一下,让他们见阎王去!”盘閷拍着胸脯道。 “盘閷!你不知道天高地厚!就算我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他们的实力可与五帝相当”吴机因盘閷的鲁莽而连连摇头,“还好!据探子来报!比翼侠侣已经再次隐退而去,不再过问世事!” “吴军师你真能保证这比翼侠侣不再出山吗?”恺羽玄不能让任何人成了他的威胁,特别是如此厉害的人物,所以他必须问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吴机点头应道:“恩!我以我的性命做保证!” “好!”恺羽玄非常之相信吴机,既然吴机把话都说道这份上了,他也就安心了下来。 “原计划已经行不通!那我们结下来该怎么办!我的弓都开始抱怨我怎么还没有活干!”猎户鹰花不荣盘坐在椅子上,斜靠着天地日月弓,拨弄着弓玄道。 花不荣的一席话与在场众人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憋闷已久,早就雀雀欲试,大干一场!于是,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大家都安静!我知道大家都是有颇有能耐的人物!暂且听听吴军师有何妙计!”恺羽玄让众人安分下来。 众人见恺羽玄发号了施令,于是压制住了内心的燥热,安分守己下来。 恺羽玄见在场众人不再有话语,于是再次问吴机道:“我们何时才能起义反叛,夺得王位!” “当初太子太急于一时了,你是王上的长子,王位总有一天是你的,何必做众叛亲离,大逆不道的事情,现地皇军在的朝政上已经暗地里腥风血雨起来,我看出王上的端倪,他已经不想把皇位继承给太子,所以才要开坛修炼长生丹!” 吴机话还没说完,美髯公朱仝三坐于位子上,抱拳插嘴道:“吴军师所言,大家都看在眼里,明白心中,无须在做分析,还是直接切入重点吧!” “朱仝三言之有理!熟话说失民心者失天下,用武力逼自己的父王退位,传出去了,就是大逆不道,会让百姓们耻笑,失掉民心,这是我们顾及的!所以……依我看来几月后的大典,王上祭天开坛就是最好的逼位时机!”吴机说道此处,他情不自禁的将手中羽毛上指向天。 “后日!开干……” 在场的众人听到吴机的决策后,个个都兴奋的摩拳擦掌起来。 “大家先安静片刻,容我将这次谋反的环节和部署,向大家陈述一遍!”吴机见在场的所有人,压着羽毛扇子微笑道。 秘密会厅不是很宽敞,厅内较为阴暗,恺羽玄的脸隐在了阴暗中,他看着自己的爱将们个个士气高昂,心中自然高兴,他觉得此次谋反必成! 因为吴机要陈述此次谋反的环节和部署,所以在场的所有人,又不得不再次压下内心的兴奋,耐心听后差遣。 吴机手握羽毛扇,不慌不忙道:“照现在的形势来看,我们的实力已经非常之强,但是面对王上手里的兵权和他的十八大贴身护卫,我们不得不谨慎行事!所以今明两日,我们要尽快散播谣言,让天下人知道,王上开坛祭天要练长生丹,就要孩子们的五脏六腑做药引,然后我们叛乱时一定要蒙面,毕竟王上是最高战力的三皇之一,一旦失败了最多也就是叛军行刺,不会牵扯到群主” “妙哉!”恺羽玄拍座而起,“妙哉——” “现在我开始分配任务”吴机说完,开始点兵点将,依次将任务分配了下去。 “我们不管哪个陈景吗!”坐在一旁的神行太保戴踪,他心里很惦记着,直接破坏了女妖国计划,和间接破坏了公孙行计划的陈景。 “那颗凭空出现的棋子?一个无名小卒何以畏惧!”花不荣弹着琴弦说道,他觉得陈景虽然连续坏了两次好事,但是这种没多大能耐的小卒,无须放在眼里。 恺羽玄脑海中闪现出了陈景的身影,此人虽然名不见经传,根本对他构成不了威胁,可是恺羽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带给他麻烦的人。 吴机看出了恺羽玄的脸色,便于恺羽玄对望了一眼,恺羽玄单手做刀,凭空一斩,直接做出了一个斩草除根的手势。 “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我会除掉那个叫陈景的小子!”吴机摇着扇子,眼里露出了一丝寒光。 “那就有劳军师了!我可不希望大江之堤毁于蚁穴!”恺羽玄双手抱拳顶在下巴上,边沉思边说道。 就此,地皇军在这次密谋下将陷入新得变革之中。 第二百五十一章 恺羽玄的过往(上) 恺羽玄与他手下的能人志士们,经过秘谋后,众人已经开始行动,神行太保戴踪也带着许多死士,到各处散播“王上开坛祭天要练长生丹,就要孩子们的五脏六腑做药引”的可怖谣言。 夜里时分,恺羽玄睡于平坦温暖的床上,他内心异常兴奋与燥热,终于他可以谋篡皇位,终于他可以亲手杀掉那恨之入骨的父王,他实在是控制不住,便站起了身来,在房间内走动。 恺羽玄身为地皇的的儿子,地皇一派绝对的太子,这简陋的房间根本配不上他的身份。 一般情况下,太子的房间都是雍容华贵的,里面要什么有什么,然而恺羽玄的房间古朴简陋,如同民宅,要什么没有什么,连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恺羽玄走到青木素花纹的烛台旁,拿起烛台,凝望着插在烛台上的蜡烛,他眼中的火焰内,如同放电影般的,闪现出了他的过往。 地皇出生在一个非常贫穷的山村里,他虽然出生贫贱,可是抱负和志向都很远大,他不愿在山村里过着吃上顿,愁下顿,靠着做农活艰苦度日的生活,他要走出山村,开拓自己的未来,创出一番天地来,可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一直没有寻到好的时机。 就在这一年的寒冬,地皇在大雪之夜内,迎来了自己的孩子,当接生婆告诉他,生的是男婴的时候,他摸了摸胡子,有点小激动。 熟话说乐极生悲,地皇看到自己的孩子时,他差点眩晕了过去,他的孩子骨瘦如材,全身黝黑,还没有家里刚生的小鸡大。 “这孩子我要了作甚!一看就不中用!”地皇从心底瞧不起这个孩子,他非常讨厌这个孩子,因为孩子的事,也让地皇异常讨厌起他的妻子。 虽然地皇讨厌这孩子,可是他妻子疼爱有加,还特意为孩子起了一个志向非常远大的名字“恺羽玄”。 地皇为了能出山村,他想了许多的办法,最后村里有一个外地经商,赚了钱财告老还乡的乡亲,老来无子想要一个孩子,于是地皇为了出村,不择手段,竟然强迫将孩子卖给了那个乡亲。 虎毒不食子,地皇就这样昧着良心,卖了孩子,丢了妻子,如愿以偿的出了山村。 十年过去,恺羽玄渐渐懂事,收养他的乡亲是个好人,他在临死的时候,将钱财全部给予了恺羽玄,并把恺羽玄的身世也加以告知。从那时起,恺羽玄小小的心灵深处,就有了杀掉地皇的念头。 有一天,村里的村民们外出到山里砍柴打猎,妇女们在家用蚕丝织衣物,这男砍女织的农家生活,倒也朴实安稳。 恺羽玄同往常一样,和村里的孩子们嬉笑着,打闹着,虽然他心中缠绕着一股仇恨,但是他毕竟还乳臭未干,是个孩子,玩乐之时,便将所有的的仇恨抛掷一空。 中午的时候,上山砍柴的乡亲们,身后背着重重的柴火回到了村子里。 “恺羽玄……你本来就黑,还在土里打滚,不知道像个啥咯!”恺羽玄家隔壁的朴实大叔,率先进了村,他在回家途中看见恺羽玄和一群孩子嬉戏打闹,在地上翻滚,滚得一身泥土时,憨笑打趣道。 “刘叔叔!今天有没有打到什么大山猪啊!” “有没有好吃的水果啊……” “有兔肉吗!我最爱吃了……” 孩子们看见第一个进村的朴实大叔,全都围了过去,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只有恺羽玄站在一旁,噘着嘴回到了家里。 “玄儿……怎么了,不和他们一起玩了?”玄母坐在床上织衣服,瞟了一眼气鼓鼓回家的恺羽玄,嘴里含笑道。 “妈!别叫我玄儿!我都多大了!”恺羽玄拍着身上的挥,他很讨厌母亲叫他的乳名。 “好好好——我的儿恺羽玄,怎么不和你的玩伴玩了?”玄母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他们虽然和我同龄,但是太幼稚了!我不想和他们玩了!”恺羽玄先跪在凳子上,然后从桌上水壶里倒水在身前的碗里,咕噜咕噜得灌进了嘴里。 玄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少年早成,过早丢掉童年那份童贞的快乐:“恺羽玄!你还是孩子!” “我要快快长大,长大后有了力气!我要去找丢掉我们的父亲,然后杀掉他!”恺羽玄语出惊人,吓得玄母连忙放下手中针线活,然后一把将恺羽玄搂到了怀中。 恺羽玄小小年龄,报复心就显得格外强烈,这不是玄母愿意看到的,她语重心长的对恺羽玄说道:“我的孩子,你这么小,内心就充满了仇恨,这是不应该的……” “应该!是父亲抛下了我们!他为了自己还把我卖给了继父!”恺羽玄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他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地皇那种奸雄的思想,另可我负天下人,天下人不可负我的思想。 玄母见自己的孩子冥顽不灵,骨子里全是倔强,她不敢想象恺羽玄长大之后,找他父亲骨肉相残的情景:“孩子!你要忘记仇恨!你也不该仇恨!你爹在怎么坏!他也是你爹!” “不管!不管!我不管!”恺羽玄噘着嘴拼命摇头道。 玄母望着自己的孩子,她也没有了办法,之前她的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当恺羽玄在长大点,就把他继父遗留给他的钱,全部交予恺羽玄,让他离开这穷山僻壤,如他父亲一样走向五彩缤纷的世界,不再是一个井底之蛙。 可是现在,恺羽玄的心里却充斥出了仇恨,若是让他出了村子,去到外面的世界,恰巧碰到了他的父亲,骨肉相残起来,那不是造孽吗? 玄母左思右想后,拍着恺羽玄的头说道:“孩子,把你继父给你的那些金子,银子,全都埋在我们家后面的地里。” 恺羽玄听了玄母的话后,他没有多问,从母亲的怀里抽出身,走到床塌下,拖出一个装有银两的蚕丝袋子,一声不响的拖着蚕丝袋子出了门。 第二百五十二章 恺羽玄的过往(中) 恺羽玄拖着装有银两的蚕丝袋子,来到了自家的后院,他用铲子奋力的在土里铲了一个大坑,然后将蚕丝袋子放入了土坑中,最后将土坑填满,按照宋母的要求把蚕丝袋子埋了起来。 恺羽玄拍了拍手上的灰,刚想回到家中,忽然听见,村外想起了嘈杂的跑步声,马蹄声。 “你们是谁!”几个正在村门口闲聊的村民们,被冲进村的几个人制服在了身下。 山村里的人虽不多,村子也小,但是村里面的人们非常团结,他们在家中先是听见了嘈杂的脚步声,马蹄声,再是听到有村民的叫喊声后,连忙放下手中的饭菜,冲出了家,来到村门前的大场子里。 “你们是谁!”村里的老者,望着全副武装,站在村门两边,竖成一排的士兵和横在两排士兵中间,骑于马上,身披铠甲的两个人喝道。 “熟话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们来不未别的,我们只抓壮丁,充兵打仗!”骑于马上的其中一人,他摘下头上的头盔后,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般,泄了下来。 “哈哈!原来是个女滴!”骑在马上,身穿铠甲的竟然是个女子,这让在场的人始料不及,老者更是望着女子笑了起来,“女人——回去吧哈——” 骑在马上的女子见老者侮辱自己,便纵身一跃到了他的面前,随后拔出腰间的细剑,横于老者的脖子前,眯着眼睛,怒气冲冲道:“老人家——你这话是什么个意思?” 站在老者后头的村民们,见老者有了生命危险,都担心的想上去营救,但是没有想到,老者不慌不忙的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冲动。 老者横了一眼脖子上架的细剑,摆头道:“你们女孩子家怎么能舞刀弄枪?还是回家刺绣去吧!” “你们这群乡巴佬!懂什么!恺无宗这就是你的老家吗!真是让人笑话!”女子转头瞟了一眼马上的另一人。 那人摘下了头盔,村民门立即开清了那人的脸,这人便是出去多年的恺无宗! 躲在屋后的恺羽玄,听到村民们呼出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后,他心道,难道此人就是那个抛下我和母亲,我要杀掉的父亲! “恺无宗!出村多年,看来你已经飞黄腾达,现在是不是衣锦还乡?”老者眯着眼睛望着恺无宗道。 恺无宗不屑一顾道:“老头子你活了那么久!你还没死!” “你死了我也死不了!”老者笑道。 恺无宗脸带怒气道:“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外面在打仗,我需要村里的壮丁!” “打仗?壮丁?你们把村里的壮丁都带走了,留下一群老人,妇女,孩子……你不就等于灭村吗?”村民之中有人喝道。 “你们的死活与我何干!但是我要告诉你们!战乱早点平息,你们也就早点过上好日子!”恺无宗威风八面,盛气凌人道。 “呸!”朴实大叔从人群中了出来,对着恺无宗吐了一口唾沫“要不是你!我们这与世隔绝的小山村会被战乱波及到?是你将战乱带进了村子里!” 恺无宗见有人侮辱了自己,在那位女子面前灭了微风,颜面扫地,他怒火油然而生,便从马背上腾起,在空中翻滚时,抽出身上佩刀,就要刺向朴实大叔。 生死一瞬间,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把剑架在老者脖子上的女子,嘴里吹出一口气,这口气瞬间将恺无宗包裹了起来,让他身体无法动弹,他整个人直接掉在了地上。 “没我的允许,你竟敢擅自作出主张!你不知道现在一兵一卒都是宝贵的吗!”女子恶狠狠的盯怒视恺无宗道。 恺无宗身上的束缚消失后,他站起身来,半跪抱拳道:“请将军恕罪!” “好啊!恺无宗!你跟了个会妖法的妖女!一个堂堂男子汉居然成了一个妖女的走狗!我呸!”老者亲眼见到他面前的女子施了法术,在男女歧视严重,目光狭隘,没见过世面的老者面前,会施法术的无外乎两类神祸妖。那女子不可能是神,所以只能是妖。 老者的唾沫直接吐到了女子的身上,女子看着身上的唾沫,她脸露凶相,心在怒火中失了理智,顺手将剑在老者的吼处一划,老者闷哼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老者死不瞑目,村里人看到老者瞬间惨死在女人的手中后,他们义愤填膺,举起手中的猎刀,锄头,铲子,菜刀同士兵们火拼了起来。 场面顿时失控混乱起来,因为女子下令不得伤了壮丁,所以士兵们只好和村民们扭打在了一起。 村民们平时老实憨厚,可是发起怒来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和士兵虽然在人数方面占尽了劣势,但是拳脚相加下,他们没有输分毫,还有许多士兵被打倒在地,疼得叫自己的亲娘。 站在士兵后的女子悠闲自得的露出微笑,她心中想到,这地方没有白来,这些村民生手不错,可以用之!父王这次派她四处征兵,她终于可要风光的回去自豪的对父王说,她完美的完成了任务! 场面的混乱持续了好长时间,最终势单力薄的村民们斗不过群狼,他们被士兵们押着身体,屈蹲在了女子面前。 女子踱步走在村民们身前,用剑尖一个一个的指了一遍后说道:“谁我入伍参军,等你们随我父王争了天下后,你们若是在战争中立了功劳,天下太平后都会论功行赏,何乐而不为呢?” “呸!我们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是你们破坏了我们的太平!还要让我们跟着你这妖女去送死,门都没有!”其中一个村民抬起他那不愿屈服的头,有骨气的喝道。 “哟!还挺有骨气!”女子的脸色先是很轻蔑,随后就像翻书般的立马就变“谁敢不从!我杀了他的妻儿!让你灭门!” 女子的话一出,村民们顿时就像是被春雷劈中,劈死了他们心中最后一点骨气! 第二百五十三章 恺羽玄的过往(下) 上古时期,弱肉强食是自然界铁的法则,特别是人活战乱的年代,要不吃掉别人,要不就被别人吃掉。 普通老百姓属于又没钱,又没权,关键时候又为了自身利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众志成城,一致对外,所以到最后成了弱势群体,只有等待着被残暴的欺压。 山村里的村民们,关键时候还是团结在了一起,和敌人周旋角斗了很长时间,只可惜势单力薄,最后还是被欺压了下来。 女子是领军的将军,她已经下了死令,谁敢不从她的话!她便要杀了不从她话的妻儿!让此人灭门! 女子不是开玩笑,她冷酷的脸上表明了她下的军令不是儿戏,而是军令如山。 村民们在恶毒的命令前,全都哑了火,他们的妻儿就是他们的生命,若是妻儿都死了,他们也觉得活在世上没有了价值! 女子见众人都默不作声,她仰天大笑起来:“你们就乖乖跟随本小姐去上战场吧!” “你要不是借着人多势众!你还能笑的出来!”忽然有人从人堆里走了出来,这人竟然是恺羽玄的母亲——玄母! 恺羽玄躲在房后看见自己的母亲,居然不怕死的走出了人群,他小小的心内又是觉得自豪又是觉得担心。 玄母说这话走出了人群,她瞟了一眼站在女人旁,拿着屠刀的宋志浩,然后直径走到了女子的面前。 “想不到还有一个不怕死的敢出来顶撞我!”女子把手一挥,将剑顶在了玄母的喉咙处。 恺无宗见了这一幕,他的身体不自觉的向前一颤,然后又憋忍着收了回去,他的动作让贼奸的女子,暗自观察的一清二楚。 “民女怎敢顶撞女将军呢!但民女觉得女将军以多欺少,胜之不武,服不了民心!”玄母脸上没有丝毫害怕的脸色,她之所以站出来是因为,她觉得是他的相公将灾祸带进了村子里,而她又是他相公的人,俗话我说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一切的恶果,罪孽只有她来承担。 “哈哈哈!哈哈哈哈!”女子笑的非常僵硬,她的手在抖,剑尖也离玄母不差分毫。 恺无宗在一边脸色发白,手上捏着冷汗,心中无比的担忧。恺无宗虽然不是什么好货,但是他对玄母的感情却是真的,玄母是他这辈子唯一爱着的女人,而且他亏欠了玄母如此之多,这些都让他的良心过不去,就算他禽兽不如,但是担忧也在情理之中。 女子停下了悦耳的笑声,她对着玄母说道:“弱肉强食是自然发则!你们这些没用的人受欺辱也是情理之中!本将军要杀要剐绝不违背良心,违背仁义道德!” “民女虽然没有读过四书五经,连字都不认得一个,可是有些道理自打人懂事起就明白,若不明白那连民女家的鸡都不如!”玄母毫不退让,一本正经,指桑骂槐道。 “放肆!”女子从小就被溺爱,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等侮辱,她恨不得立马用剑刺进玄母的喉咙里,可是她转念一想,想到一条奸计,就让玄母通通快快的死,岂不是美了她,她要让玄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躲在屋后,目不转睛看着母亲的恺羽玄,他心中已经没有了自豪,他小小的内心完全被恐惧占据着,他有种莫名的不安油然而生。 “要杀要刮随你!只要你放过村里的人!”玄母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看你勇气可嘉!你敢不敢跟我打赌?”女子不时望了恺无宗一眼,然后轻蔑的对着玄母笑道。 “赌什么?”玄母疑惑道。 “就赌,那个男人敢不敢杀了你!”女子指着恺无宗脸上露出一副奸相。 恺无宗心里一凉,没有想到他面前的女子心机如此之大,既然想到了这种损招! “恺无宗!本将军早就从你眼神中看出了你与这女人的关系不一般!他是你的妻子?哈哈!”女子说道这里插着腰大笑了起来,“既然是有妻室的人!还敢厚颜无耻的想要娶我!娶我不是为了女人,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权力吧!” 恺无宗的心事仿佛瞬间就被女子看穿,他确实是深爱着玄母,可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光宗耀祖,为了自己,他只能选择隐瞒事实同眼前的女子结婚,他才有希望。 恺无宗不慌不忙,表现自然的回道:“我哪有妻子,请将军不要瞎说!” “哦?女子眼睛一转,她瞄了瞄眼含泪光,咬着嘴唇的玄母又看了看恺无宗,笑曰:“原来如此!那好!本将军已经和着女人有约,若你杀了她,本将军就不是你的将军,而是你的妻子!” 此言一出,惊动了在场所有的人,已经有无法在忍受的村民破口大骂了起来:“恺无宗!你要是动你老婆一根汗毛!老子跟你没完! “你老婆为了你受了多少苦……” 在场的村民们都为玄母打抱不平起来,他们气嘴八舌的骂着恺无宗。 “哈哈哈!恺无宗!你这卑鄙小人!无耻之徒!本将军就喜欢你这两点!你若是杀了你妻子,我就能成你妻子!”女子仰头大笑,将手中的剑扔到了恺无宗的身前。 恺无宗犹豫了片刻,他俯身拾起了剑,但迟迟没有动手。 “怎么?不敢还是念旧往昔的情义?”女子激将道。 就在恺无宗无法抉择时,恺羽玄忍不住跑了出去,跑到了玄母的身前,伸开双臂挡在了玄母前,“滚!恺无宗!你不许伤害我母亲!” 恺无宗看着眼前的恺羽玄,一眼就认出了,恺羽玄就是他的亲骨肉。 玄母蹲下身子,摸着恺羽玄的头轻声说道:“好孩子……不要怪你父亲……也不要恨你父亲,今后要好好做人,好好做事,当一个无愧于天地的男子汉!” 玄母搂着恺羽玄又转头望向恺无宗:“我不挡你的阳关道,我只求好好照顾——我的孩子!” 玄母说着突然起身,扑向了恺无宗,最后将恺无宗手中的剑插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不要!”恺无宗抱着自己深爱的人,居然泪流满面起来。 “好好待我们的孩子……”玄母将头蹭到恺无宗的耳边说了她人生的最后语句话。 再后来,恺无宗抱着自己的爱妻去了一趟悬崖,回来之后便性情大变,变得更加没了人性。 恺无宗顺利的与女将军成了婚,手里握住了大权。 女将军忌惮玄母与恺无宗唯一的子嗣,然后找人将恺羽玄用法术冰封了起来。 这一冰便是上百年,恺羽玄再见天日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已经成了一方帝王,统领九州的皇盟中的三皇之一。 桌子上的蜡烛被气愤的恺羽玄捏成了粉碎:“娘!马上就可以为你报仇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祭天 地门州中有一座山岭奇高的祭天山,此山的山顶常年云雾缭绕,以峰为体,以云为衣,美而神秘,让人只可远观,不愿近瞧。 祭天山的由来是源自一个传说,传说中一位帝王为了歼灭反叛军,可是连连吃败仗,后来他路过此山时,在山峰的云雾中,看见过了神明,此后峰回路转,势如破竹,每次与反叛军的交锋必赢,后来这位帝王凯旋归来后,在将此山封为祭天山,并在山中盖有庙宇,设有祭台。 地皇来一方之君,为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或者想要做一些和道教有关的事情时他都会选择祭祀天地,目的就是为了体现:主祭的天子表现出庄严虔诚,下民观而受到感化。圣人用天帝的大道设立教化.天下人自然会信服。 老祖宗祭天时讲究“圜丘祀天”与“方丘祭地”。 圜丘是一座圆形的祭坛,老祖宗认为天圆地方,圆形正是天的形象,圜同圆。 祭祀之前,帝王与百官都要斋戒并省视献神的牺牲和祭器。 祭祀之日,帝王率百官清早来到郊外。 于是乎,天还微亮,祭天山上道上便出现了由几百号人连成的长龙,他们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下脸上全是虔诚之色。今日是他重用的祭祀选好的良辰吉日,是祭天开坛的最佳时间,可是他未能料到就在这良辰吉日里,生命危险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地皇满心虔诚的走在队伍的中间,恺羽玄阴沉着脸走在他的身后。 地皇忽然后退一步,与恺羽玄并排走,冷冷得说道:“你以为到处散播吾的谣言,吾的子民就会失信于吾吗?就当是此次祭天的余兴节目吧,你得多花点力,还有……只要吾得到了神旨,练好了长生不老丹,你的下场……会很惨”说完话后,又前进了一步,走在了恺羽玄的前头。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地皇早就发现了恺羽玄的反叛之心,所以他也提前设好了圈套,埋伏了兵力,做好了防御。 恺羽玄闷哼了一声,心道“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见到明天的太阳!” 另一边,在山道两旁一些树丛中,岩石后果然扒着许多士兵,在每一个埋伏点都配有十八大护卫的一员,而地皇本人身边留下的,则是十八大护卫中最厉害的六人。 祭天山山脚下,茂密丛林中吴机与他的四位弟子,盘坐与一块小空地上。 吴机仰头望天,右手持羽毛扇,左手掐指道:“离巳时还有四柱香的时间,徒弟们与本师合掌运功,用结界封印住祭天山,任谁都出不去!” 吴机话毕,将手中羽毛扇放于两腿之间,然后与一、一合掌的弟子们收尾接掌,形成了一个圆圈。 他们闭目后,口中念念有词,没过多久,他们身下出现了一个八卦图样,接掌八卦图样上射出许多无形的光芒,将祭天上团团围住,化为了无形的结界。 山道两旁一共有八处隐蔽的小丛林和四处由大块岩石挡着的空地。 第一处小丛林中埋伏的士兵们,他们的第一项任务已经完成,因为祭天的队伍已经都快到了最后的保护范围之内。 就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忽然从不远处射来几只历箭,一部分士兵还没来得急出声便一命呜呼了。 “大家别急!”十八贴身护卫中的邓笑抽出配身的两柄铁叉喝道。 剩余的士兵们安分下来,他们躲在邓笑的身后,提心掉胆的手拿兵器,四目张望。 离他们较远的一个小山头上,猎户鹰花不荣手持天地日月弓道:“弓妖——我还以为那十八护卫真的挺厉害!原来是涂有虚名——” 花不容手上的神器天地日月弓正是弓妖所化,弓妖对花不容说道:“不要得意忘形!” 弓妖话刚说完,直接一道紫光朝着花不容飞来。 “哟!居然发现了我的存在!值得我肯定!”花不容话毕,张开天地日月弓,然后拉空玄,空玄被拉开后,玄上立即出现了百余枚光箭。 “发!”随着花不容闷喝一声,百余枚光箭,离玄而出,将飞来的紫光射成了粉末,直逼邓笑和他身后的士兵而去。 最后剩下的士兵如同前者一样,还没来得急反应,就一命呜呼了,只有看清光箭的邓笑,用手中两柄注有真元的铁叉进行格挡。 可是他无论怎么格挡,这些光箭就如同有生命般,死缠烂打,箭箭直逼要害。 邓笑的终极下场就是,劳累过度,虚脱而死。 花不容灭掉了第一处小丛林里的伏兵,接着又灭掉了第二小丛林里的伏兵。 这次的行动各司其职,花不容的任务圆满结束。 第三处小丛林与地一块岩石后的空地,几乎是连在一起的。 就在这个地方,十八大护卫中的薛氏两兄弟,正与天雕李应打的难分难解。 薛氏两兄弟手中各持一法器,舞动着法器上的光华,对李应形包夹之势,他们不时上下齐攻,左右齐功,招招歹毒,招招入要害,可是就是伤不了李应分毫。 李应身前飞刀乱舞,刀光闪烁,他驱使着飞刀,与薛氏两兄弟打的难分难解。 “李应!号称飞刀第一的天雕也不过如此嘛!”薛氏两兄弟边打边骂,像是要激怒李应,然后让他忘了方寸。 李应听到他们开始侮辱自己的名号,他眉头一仰,一个转身居然不见了。 薛氏两兄弟还没来得急反应,忽然让刀光罩住,接着觉得胸口一紧,然后鲜血四溅开来。 他们瞪着眼睛,看见胸口上的飞刀和李应慢慢显现在了他们眼前。 “陪你们玩玩,不知好歹——侮辱我的名号!”李应说完,将薛氏两兄弟轻轻一推,他们便倒在了地上。 祭天的队伍就快到了最后的目的地,恺羽玄回头望了望,他做过来的山道后,心中冷笑道:“那些伏兵因该都解决了吧!” 确实如恺羽玄所想,那些伏兵已经在暗中被他那些厉害的手下,不露声色的铲除掉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恺羽玄对地皇 祭拜天地的地点在祭神山的最高顶。 祭天的队伍走到山门的时候,震天的锣鼓声停了下来,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地皇从人群中走到了人群前,仰头虔诚的望向由白玉石砌成的山门。 山门被盖成殿堂的样式,古朴威严的建筑风格,给人一种压迫,瞻仰的感觉。 山门的牌匾上写有“祭神山”三个大字,支起山门的两根柱子上精心雕琢了一幅对联“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山顶上云雾缭绕,往门内望去,傲立通往祭台大道上两旁的通天柱若影若现。 祭祀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手持拂尘道:“陛下,只要在门前跪下,虔诚的向苍天磕三个响头,这山上的雾就会自行散开······”| 地皇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然后俯下身子朝着山门,不紧不慢的磕了三个响头。 当地皇磕完第三个响头,站起身来后,两更玉柱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八个大字,发出耀眼的银光来,这光芒就像是两只巨大的手掌,将山顶上的浓雾以山门为圆心,向两边推了开去。 云雾散去后,和煦的眼光照在了山顶上,使原本阴冷的山顶慢慢温暖起来。 “走!”地皇领着队伍走进山门沿着笔直的大道,直通祭台。 古代人祭天非常之讲究,不能庸俗要神圣,要威严气派,但又不能华丽。所以祭台也是用洁白无瑕的白玉雕刻而成。 祭台长九尺,宽九尺,祭台上放有圆形的香炉,香炉下有三足,一足在前,两足在后,三足上雕刻的是三只栩栩如生的凤凰,炉声上则雕刻的是太阳,象征三凤朝阳。 地皇身穿大裘,内着饰有日月星辰及山、龙等纹饰图案的衮服,头戴前后垂有十二旒的冕,腰间插大圭,手持镇圭,面向西方立于圜丘东南侧。 这时鼓乐齐鸣,祭祀在香炉里插上香火后,开始做法,随后报知天帝降临享祭。 接着地皇牵着献给上苍的牺牲,把它宰杀。 这些牺牲随同玉璧、玉圭、缯帛等祭品被放在柴垛上,由地皇点燃积柴,让烟火高高地升腾于天,使上苍嗅到气味。 这就是燔燎,也叫“禋祀”。 随后在乐声中迎接“尸”登上圜丘。 尸由活人扮饰,作为上苍化身,代表上苍接受祭享。 尸就坐,面前陈放着玉璧、鼎、簋等各种盛放祭品的礼器 这时先向尸献牺牲的鲜血,再依次进献五种不同质量的酒,称作五齐。 前两次献酒后要进献全牲、大羹肉汁、铏羹加盐的菜汁等。 第四次献酒后,进献黍稷饮食。荐献后,尸用三种酒答谢祭献者,称为酢。 饮毕,地皇与舞队同舞《云门》之舞,相传那是上苍能看见的的乐舞。 最后,祭祀者还要分享祭祀所用的酒醴,由尸赐福于天子等,称为“嘏”,后世也叫“饮福”。 天子还把祭祀用的牲肉赠给宗室臣下,称“赐胙”。 恺羽玄看着这百余号人跳着奇形怪状的舞步,他觉得有些好笑,他没有跳而是在一旁冷笑,这世上哪有什么上苍,拥有强大力量的人,他就可以主宰一切,他就是天,所以恺羽玄一直在追求不败的力量。 等舞跳完后,祭祀看见一脸不屑的恺羽玄并未跳《云门》,于是指着他大骂道:“大胆!在天的目视下,还敢无礼!”祭祀说着,抱拳对天举了举。 “大胆!我来太子!岂容你这小小祭祀辱骂!”恺羽玄反指向祭祀喝道。 “大胆!有吾在此!有你说话的份!给我跪下!”地皇双手插在胸前,对着恺羽玄厉声道。 在场的文武百官见地皇动了怒气,都害怕的纷纷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哈哈!为何要跪!”恺羽玄不依道。 “跪还是不跪!”地皇吹胡子瞪眼道,他身为三皇,在地皇军的文武百官面前,居然让恺羽玄摆了一道,成何体统,让他颜面何存! “不跪!你不管说多少次我都不会跪下!”恺羽玄傲立着身子,脸上满是不服。 恺羽玄完全不听地皇的指挥,地皇已经没有了脸面,他若是不给点颜色恺羽玄瞧瞧他就不信恺! …… “留老大一个人在上面真的不要紧吗!”山角下一群人中,盘閷磨着他的斧头对着众人说道。 “没问题!”花不荣坐在地上手里弹着琴弦,“大哥不管怎么杀,那些文武百官不管怎么叫,在吴机的结界下,任何声音都出不去,任何人也跑不出去!” “那地皇狗儿手中有神器!可以打破结界!”盘閷虽然平时没什么老子,可此时却很清楚。 “有我在!”三圣将之一的圣水将单廷圭,走到山角下一块空地处,手掌上凸显出了一个符印,“弱水!开!”单廷圭一掌打向地面,地面上微波一阵,银灰色的弱水,形成一股弱水屏障将祭天山吞噬在腹里。 单廷圭拍了拍手道“任他有神器,也跑不出这弱水形成的屏障!” …… 就在恺羽玄与地皇对峙的时候,忽然间风云突变,整个三头被银灰色的弱水包裹了起来。 “弱水!这里怎么会有弱水!”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慌了起来,因为弱水是银河里的水。 “招天谴了!招天谴了!”祭祀看见这种景象,他也发起了疯来。 “让我下跪,必招天谴!”恺羽玄哈哈大笑起来。 “你!来人给我杀了他!”地皇终于忍不住发飙,他一声令下,追随他的六个护卫,忽然闪现在他身前,手持法器冲向了恺羽玄。 恺羽玄面对六人,完全无视他们,他笔直走向地皇。 六个护卫手里拿着法器,就要刺中恺羽玄,只见恺羽玄双目一闪,然后这六个护卫就停在了恺羽玄的身前,恺羽玄一抬手,六个护卫的灵魂顿时出窍,被他吸入了体内。 “父亲!哈哈——你杀了母亲,现在还要杀你的亲生儿子吗!”恺羽玄红着双眼,死盯着地皇。 恺羽玄为了这一刻,他等了多久,熬了多长时间,受了多少苦,他挺过来了,就为了这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地皇知道恺羽玄早有预谋,但是没有想到这么突如其来,兵败如山倒,所有人都觉得他晚节不保时,然而其一点都不惊慌。 “父亲!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救出我的母亲!现在就拿你的血去祭祀他吧!”恺羽玄已经和地皇脸贴着脸,他恶狠狠得盯着与他面面相望的地皇道。 “那看你有没有这本事”地皇清风云淡得说道。 “大江东去浪淘沙!”恺羽玄怒吼一声,展开淡蓝色的结界。 这便是时间结界,其中的一切都会禁止,除了恺羽玄。 “大江东去浪淘沙!其实是一句废话!”地皇面对强大的时间结界没有半点惧怕之意,反而还能说话。 恺羽玄惊讶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为什么我停住了时间,你还能动!” “你还是太嫩了,恺羽玄!”地皇说着身体居然碎成了无数块白色的石块。 “怎么会这样!”恺羽玄一开始就亮出了绝招,却被地皇轻而易举得破解,一种莫名的恐惧从他心里散播开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是梦?(上) “大哥你没事吧!”盘閷灰头土脸的跑在一个担架旁边,担架上面的正是恺羽玄。 恺羽玄浑身是伤的躺在担架上,两眼无神的望着天空,他的一只手臂已经石化成了石头。 打败而归,地皇不愧是九州修为最高的三人之一,他以一敌百,整个叛军帝禹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当然地皇击退恺羽玄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损耗了两三百年的修为,本是与其它二皇平起平坐,现在要略逊了一些。 而在漳河城城圣域八卦楼内,坐化的公孙胜尸体正准备着被士兵们火化掉。 就在点火的一瞬间,公孙胜安逸的脸上,忽然间黑气腾起,他猛然张开空洞的眼睛,嘴上狰狞的一笑,然后身形一转,化为一坨黑气消失在了天的尽头。 …… 陈景与兀官瑶离开了漳河城城后,朝着黑土地的方向走去。 “真是幸运!在去黑土地的路上有两颗炼魂参的栖息地!”兀官瑶边与陈景并肩走着,边看着陈景手里摊开的地图“话说我们已经走了好长时间了,在没有马的条件下,凭我们四条腿能走到这里吗!”兀官瑶说着用手指,指了指地图上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镇。 “没事,只要有吃的,不打紧”陈景与兀官瑶盘底而坐,他们想要休息片刻。 “肚子饿了!快拿些好吃的出来!”兀官瑶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催促陈景道。 陈景微微一笑,从腰间里取出储物袋来,随后他口里念咒,袋子中便吐出许多食物出来。 兀官瑶眼疾手快,连忙抓起一只鸡腿就吃了起来:“有这储物袋确实还挺好!再也不愁饿肚子了!” 陈景眼中饱含情意的望着兀官瑶说道:“你跟我出来旅行,本来对一个女孩子家而言就非常不容易!我怎么再能让你饿肚子呢!” “说的到好听!”兀官瑶噘着嘴说道,“在你没有发明储物袋之前,我可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你看我都饿得只剩皮包骨头了!” 陈景笑而不语,他心中想到,兀官瑶虽然刁蛮任性,嘴巴毒辣,但是却是刀子嘴豆腐心,心肠好的女孩。 兀官瑶望着痴痴望着自己的陈景,感觉有些不自在:“臭傻瓜!你怎么了?” “没事——咳咳”陈景尴尬得咳了几声,来掩饰自己。 夜晚十分,兀官瑶已经香甜的睡在了篝火边,陈景打着十二分精神,盘坐在地上。 陈景守护在兀官瑶,不进入梦境山,人就会犯困,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陈景——” 陈景微微抬起头,居然看见了一袭白衣的白子然。 “子然——” 白子然望着陈景,不说话,脸上似乎挂着心事。 “子然!我知道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我们兄弟一场,都已经这么久了,你也该告诉我了吧!”陈景对着白子然说道。 白子然坐在陈景身边,有话想讲,但是不知怎么开口。 夜空中,星斗满天,一阵微风吹来,无比的惬意。 “陈景!也许我要离开你们了!”白子然转过脸来,对着陈景说道。 白子然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着实让震惊的陈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实我不是人而是要投胎的鬼!之所我还能像人一样生活,是因为在我死了后,还留有许多的真元,所以我能感觉到哪里会有人要生孩子……做人真好……我很羡慕你……我想于其这样的羡慕下去,还不如直接去投胎来的好!”白子然叹了一口长气道。 “原来如此!客气话我也不说了!白子然!去吧!”陈景斩钉截铁道。 “想要离开你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漳河城的时候,我可是感觉到了好几户的女人要生孩子!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可是……陈景!同你一起出生入死了那么多次,让我忘了这份情谊去投胎,有点难以割舍”白子然内心一直在挣扎,在纠结,“陈景!自从认识了你!我才知道什么才叫人生!什么叫做永不放弃,坚持到底!我上半辈子虽然没做成一件事,但是我希望投胎重新做人后,能够像你一样克服万难,塑造奇迹!” “子然!你太抬举我了!没有你的帮助!我又能如何呢?”陈景摇头道。 “陈景!你得到了延命参的力量后,我能感觉到你体内的灵元在不停的涌现出来!这样我就放心了,就算没有我你也可以独当一面!”白子然说道。 “兄弟!安心的去!不要有任何的留念!你有属于你自己的人生!”陈景拍了拍白子然的肩膀,为白子然打气。 “恩!陈景!”白子然回过头,拍着陈景的肩。 “子然——”兀官瑶看见白子然,揉了揉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道,“你怎么在这儿?” “小瑶——你可能不知道,我与白子然整整聊了一宿,看到他是不是很意外?”陈景对着兀官瑶笑道。 “聊了一宿?”兀官瑶望了望一脸堆笑的陈景,又望了望同样一脸堆笑的白子然,她有些费解这二人到底怎么了,笑得如此春光灿烂。 “子然兄马上就要离开我们了!”陈景依旧笑着说道。 兀官瑶指了指李明辉然后一脸惊异的问道,“白子然来了就要走?而且——陈景,他都要走了!你还高兴个啥!过的好好的!李明辉你为什么要走!” “让一切结束掉,去寻求新的世界!”白子然通过昨夜与陈景促膝而谈,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包袱,没有了不舍,没有了依恋,所以他回答兀官瑶的时候,非常的中肯。 “新的世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兀官瑶根本快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多想。 “也就是说,子然兄要重新去投胎做人了!”陈景一五一十,简明扼要的将李明辉的事情解释给了兀官瑶听。 “原来是这样,白子然也该去寻找他的人生!”兀官瑶虽然舍不得这位与陈景同患难的兄弟,但是他全力去寻找他幸福人生的权利。 第二百五十七章 是梦?(中) 洁白的云朵在湛蓝的天空中飘荡着,鸟儿成群结队掠过白云,消失在了天边。 陈景召唤出火焰轮,三人乘着火焰轮,朝着一个叫做丰觅的村庄飞了过去。 丰觅村是一个小村庄,村里面男丁比较兴旺,所以村子里的百姓基本上,自给自足,丰衣足食,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就是这里了!”陈景指着不远处的小村庄对兀官瑶说道。 “我们就要在这里和白子然分别了……”陈景想到要与白子然道别,他心里颇有有些伤感。 “陈景——小瑶——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相信!我们还会有其他伙伴的!”就在陈景将要停靠在村们前时,他忽然看见几个身着白色的蛤蟆衫,下身套着一条黑色条纹的超短裤,右胸上还挂有写着“光棍万岁”四字的圆木牌的几个男人,就要进村子里。 陈景一看这奇形怪状的衣服就知道,他又遇到光棍派了,于是乎,他单手一挥加快了速度,提前将光棍派的弟子拦截在了村子前。 “嘚!是谁敢拦我们的路!”光棍派弟子中,一长的高大结实的男人指着陈景喝道。 “你管我是谁,一看你们就是要进这村子里使坏!”陈景插着腰,轻蔑的瞟了一眼,那几个长的跟猪似的光棍派弟子道。 “火大哥!他好像就是我们要通缉的陈景!”一个光棍派弟子,凑到那名被称为火大哥的人面前,将一幅画卷探看,边让火大哥看画卷,边打量着陈景。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们找了几个村庄!终于遇到你了!”火大哥望着陈景嘿嘿直笑。 “是啊!听说拆散人家夫妻只能得几百铜钱,拉其他人入光棍派才能也只能得几百铜钱,但是抓到这陈景可是能得百两黄金啊!”那个光棍派的弟子,说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哟!原来本少爷这么值钱啊!身价都有百两黄金啊!”陈景一听自己那么值钱,居然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少罗嗦!兄弟们上!”火大哥一声令下,那光棍派的弟子们,统统齐刷刷的抽出腰间上的剑,然后他们用手指凭空在宝剑上画了几笔,边口念咒语,边对着空气不停挥出剑光来。 陈景看着百余道剑光朝他飞来,他不慌不忙的,抱起兀官瑶跳下了火轮,二人落地后,他单指对着火轮向上一抬,那火轮便竖立起来成了保护屏障。 “子然!看来在你重新投胎做人之前,老天又要让你与我并肩作战一回!”陈景心中燃烧起了斗志,这是他与白子然最后一次合作,他一定要打的有模有样,将那些光棍派弟子打的狗血领头,连他妈都不认得! 光棍派弟子们的法术对火轮完全不起作用,这个时候火大哥他挺身而出,嘴里憋了一口气,憋了许久后,将气吐在了手指上“火指!”他用双指,指着火轮大吼了一声后,便从他的双指里吐出一团火,对着陈景射了过去。 “怪不得叫火大哥!起初我还纳闷呢!原来是懂了些火的法术!”陈景哈哈一笑,“不过你这火跟我的天火可是没得比!” 光棍派弟子们先闻其声,后见陈景如闪电般从烧着的火轮里,冲了出来,一拳打在了火大哥的脸上。 火大哥的脸在陈景的重拳下,几乎成了烙饼。 “看招!”火大哥被陈景打中后,他忍者剧痛,单手再次化成火指,点向了陈景,于此同时光棍派弟子们也挥动手中剑,用剑光攻击陈景。 陈景身手敏捷,他见火大哥对他使用阴招,连忙用双手望火大哥双肩上一撑,他整个人直接从火大哥头顶上跨了过去。 火大哥的阴招为成,还被他同门弟子的剑光伤的偏题鳞伤。 “就凭你这种小喽啰,还想抓住我!”陈景望着蹲在地上的火大哥,于其说是与他对打,还不如说是在调戏他。 光棍派弟子们见自己的老大几乎就要爬在了地上,连忙去把火大哥搀扶了起来。 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兀官瑶打开了内眼,她抽出了几根银针慢慢走到了陈景的身边“陈景——接下来就让我出马吧!正好我拿这些小喽啰练练手” “好!”陈景应道。 “你们这些所谓的光棍派子弟!好事不做光做坏事,本小姐就放你你们一马,让你们从新做人!”兀官瑶说话间,对着光棍派弟子们将手中的银针扔了过去。 这几根银针刚好插在了光棍派弟子们的身上的几大穴位上,这几个穴位会让那些人失去记忆。 “完事!他们晚上就会醒过来!等他们醒过来以后,就会完全失去记忆,再也不会作恶多端了!”兀官瑶拍了拍手,望着倒下去的光棍派弟子说道。 “好!现在我们就去办正事吧!”陈景说完后,与兀官瑶一同往村子里走。 很快,三人走进了村子里,为即将投胎做人的白子然寻找,临产的妇女。 村子里的街道上陆陆续续走着人,他们有的身抗锄头,有的推着板车,有的赶着耕地的黄牛。 “村子不富裕,但是却很祥和……”陈景边走边看,他很喜欢村子里那些古朴、善良、老实的农民。 “我看不见得……”兀官瑶边小声嘀咕,边不时望望那些用怪异的眼光,偷瞄他们农民道,“我感觉我们俗语来者不善,你看村民们对我们很冷淡!” 陈景与兀官瑶也算外地人,他们走在街道上被村民们吃生也算正常,所以陈景并没有在意。 不知不觉中,已经是中午,初夏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即热又温暖。 陈景一行人从街道上一直走,走到了村子的后面时,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块块的良田,良田上绿油油的麦子在阳光下更加的鲜艳夺目。 陈景一行人在村子里,从头走到尾,就是没有听到有女人生产时特有的哭声,压根就连女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累了!休息会!”兀官瑶没好气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然后随地坐了下去。 第二百五十八 是梦?(下) 陈景从知道兀官瑶饿了,便从储物幡里取出了些食物出来。 日正中天,天气稍热,本该吃午饭额时候,良田里却还见农民们光着膀子,同黄牛一起耕田。 “真是奇怪!”陈景与兀官瑶吃午餐时,白子然走到了陈景的身边说道。 陈景咬着一小块鸡腿,含糊不清的说道:“怎么个奇怪法?” “我感觉这里阴气沉沉,有一种让我很不舒服的感觉!而且更奇怪的是!我感到这村子里起码有十几个女人要临产,可是为什么就……” “好了!子然兄!你想多了!”陈景他没有任何感觉,于是让白子然不要多虑。 “我同意白子然的看法!我也觉得这村子很不对劲!”兀官瑶早就觉得村子里古怪,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太过于敏感,听白子然提起这事,她就觉得不是自己太敏感,而是确有其事。 陈景望了望白子然,又望了望兀官瑶,见他们如此肯定村子里有古怪,于是抹了抹嘴上的油站起身来,指着良田里的一个老农道:“好!我就主动去打听,打听!” “我也去!”兀官瑶也想知道一些事情,于是站起身来道。 “那我们一起去!”陈景说着走到了田边,拨开身前的麦子,艰难的向老农的方向走去。 良田虽然不大,但是齐刷刷的绿麦子挡道,让人走的十分艰难。 大约走了一段时间,二人终于走到了老农的身边。恰巧这时,老农脸上草帽遮脸,正依靠着黄牛休息。 “老人家——我想打听点事——”陈景拨开身前的麦子,艰难的走到老农身边,有礼貌的问道。 老农伸手压了压草帽,没有理会陈景。 “老人家——我想找你打听点事——”陈景见老农没有搭理自己,他还以为老农是因为年老体衰,耳朵不太好使没听见,所以又重新问了一遍。 老农依旧没有搭理陈景,这无疑让陈景吃了一技闭门羹。 兀官瑶看陈景好声好气的问话,而老农装聋作哑,一声不吭,完全不给面子,有些生气,她插在腰对着老农不客气道:“喂!你这老家伙!是哑巴!还是聋子!问你话呢!” “我老早就看见你们这外来人……丰觅村不欢迎外人!你们还是走吧!”老农瞟了兀官瑶一眼,终于开了口。 兀官瑶见老农开口就赶他们走,气不打一处来:“这腿长在我们的身上,我们爱在哪就在哪!管你何事!我还以为你们这些村民朴实好客呢!原来都是一些小农思想严重,吃生小家子气的人罢了!” “什么!”老农听见兀官瑶侮辱农民,他气愤得一把站起身来,撑起遮脸的草帽,随手拿起身边的锄头就要动武“我们岂是你这种黄毛小丫头侮辱的!” 兀官瑶见这满脸沧桑,皮肤黝黑,身体结实的老农要动武,她一点不惧怕反而又心平气和得说道“老人家……消消气……我先给你赔罪,我是用激将法激你呢!我只是觉得这村子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我想问问老人家是怎么回事!” “你以为我老糊涂!会相信你吗!”老农横着锄头在身前,根本不相信兀官瑶忽然的转变。 一旁的陈景见老农对兀官瑶不利,想要出手保护兀官瑶,却被兀官瑶悄悄按住,对于这种冥顽不灵的老头,只能智取。 兀官瑶转着眼睛,突然想起白子然说过的话,于是她灵机一动对老农问道:“老人家难道还害怕一个黄毛丫头不成?” “我会怕你!”老农打量了一下兀官瑶,觉得她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于是强硬着说道。 “那我问的问题,老人家怎么不敢回答呢?”兀官瑶引导者老农掉进她的陷阱,不等他反应,赶紧追问道。 “你少激我!”老农压了压草帽,转了转眼睛珠子说道。 “你家的儿媳妇是不是怀胎好久却一直不见临产?”兀官瑶向老农再问道。 老农顿了一下,依旧强硬道:“我家儿媳妇生不生娃管你屁事!你这女娃子问这么多怪问题,到底是想做什么!” 兀官瑶见老农语气虽然强硬,但看上去就是纸老虎,其实自我的防范意识因为方才的问题又降低了,所以再加了一把力,继续说道:“我是学过法术的人,我感觉这村子里阴气沉沉,本想找人问问,若有什么邪物,不好的东西光顾了此村,我到可以帮你们消灾减祸!既然你们没有,就算我自作多情咯——” 说完,兀官瑶欲情故纵,准备离开。 “等等——”老农在兀官瑶身后,留住了兀官瑶。 兀官瑶回过身来,向老农说道:“老大爷,叫住我有什么事吗?” “你真的会法术?”老农半信半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呵呵,那让我手下好好展示展示能耐!”兀官瑶捅了捅陈景。 陈景一个激灵,对着老农道:“对!我们很有能耐!” “那好!你展示给我看看!”老农拭目以待道。 陈景伸出手臂,张开手掌,然后悄悄把灵力注入到了手掌的中心里“老人家看好了!”说话间,陈景的手掌上燃气一团火焰。 老农从未见过修真者,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般,见陈景能凭空凝结出熊熊燃烧的火焰,已是惊奇不已。 陈景的表演还没有结束,用力一捏,灭掉了手中的火,然后单手做刀,在面前的麦子上轻轻一划,那麦子居然齐刷刷的被他单手斩断。 老农捡起地上断掉的麦子,看了看切口,他发现这切口比镰刀切过后的还要平整许多。 太厉害了!这个少年的手掌居然比镰刀还要锋利。 老农心里边惊叹,边瞧了瞧陈景的手掌和麦子。 “怎么样?”兀官瑶见老农的表情大变,得意着说道,“随意露两手,这回你该信了吧,老人家。” 老农点了点头,摸了摸陈景的手,说道:“年轻人能用跟普通人一样的手掌像刀一样隔断掉麦子!真是不简单!难道你就是传说中我们的救星?” 第二百五十九章 是梦?歹毒的法术! 老农眼见为实,识得了陈景的厉害,他也就相信了兀官瑶所说的话。 “你们真的有能耐为本村消灾解难吗?”老农的眼神中已经没了敌意,反而多的是期盼。 “当然!只要老人家能够如实的将村子里的情况告诉我们!我们一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你们消灾解难!”兀官瑶自信满满的说道。 “哎……”老农倚着黄牛坐了下去,愁眉苦脸的说道,“你们有所不知!不知道我们祖上造了什么孽!就在半年前,我们这个村子里来了一群奇怪的人!他们中的一个头领在我们村子里转悠了一下后,就放言说我们村子里的人十恶不赦,他要用最恶毒的法术来制裁我们!他话说完后就带着人离开了村子,起初我们还人心惶惶,怕会有什么妖魔鬼怪来袭击村子,后来过了十几天,也没出什么事情,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谁知!噩梦还在后头,村里的妇女们怀胎十月却不能临产,现在村里已经有十个不能临产的孕妇了!” “不能传宗接代,新还不能传承可能是最痛苦的事情了!”兀官瑶叹气道,“这法术确实歹毒!” “老人家……你说的那群奇怪的人是怎么个奇怪法?”陈景细细体会了一下老农说的话,村里大概的情况他也一目了然了,但是还有一些疑问。 “他们好像身着白色的蛤蟆衫,下身套着一条黑色条纹的超短裤……”老农凭着记忆笔画道。 “又是光棍派!他们怎么欠抽!”陈景将手一拍,恶狠狠的说道。 “他们真是那么多兵器你不学,偏学剑;上剑不学学下剑,下剑招式那么多,偏学醉剑,铁剑他们不学,非学银剑!终于,他们练成了武林绝学,醉银剑!最后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白子然听到又是光棍派的出来捣乱,坏了他的好事,一肚子火没办法发泄,于是念念有词的骂道! “光棍派?”老农不明白他们说的话,好奇的望了望陈景这三人。 兀官瑶见陈景与白子然都怒吼中烧,抿着嘴笑道:“呵呵……抓到他们一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断!” “问题是!到哪去抓他们呢!”陈景扶着下巴思索道。 “老人家……你知道这些人去了哪吗?”兀官瑶问老者道,现在也只有他才知道这些人的下落。 老农闭起眼睛,摇着头道:“他们都去了那么长时间,他们来有影,去没踪的!我哪能知道?” “确实!”兀官瑶也一时没有了办法,虽然已经直到了是光棍派在使坏,但是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也是于事无补。 众人都哑了火,不知道在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老农开口道:“二位可否先去我家休息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陈景同意了老农的看法。 日落西山的时候,老农身抗锄头边同陈景搭话,边领着陈景他们三人到自家去。 一路上,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其他村民们,像是避开瘟神一样,避开他们,不怀好意的偷瞄他们。 “三位能人可别见外,村子里是因为有了外来人才出了祸事,村民们只是有心警惕无心冒犯……“老农打着圆场道。 “也不是所有的外来人都是坏的啊!不能以偏概全啊!”兀官瑶没好气道,她可不希望明明做善事,还被人冤枉成坏人! “小瑶……算了,熟话说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他们怕,他们防备也是情理之中!”陈景安慰兀官瑶,让她的心平静下来不再生气。 老农领着陈景一行人没走一会儿,便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他刚要开门,却与刚要出门的儿子撞了个正着。 “父亲!我正要去找你呢!村里人都说你同外来人搅在了一起!外来人都不是好东西!”老农的儿子望见自己的父亲平安无事后,瞟了一眼老农身边的陈景与兀官瑶,争锋相对道。 “你故意的吧你!”兀官瑶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对着老农的儿子吼道。 “你这娘们真凶!外来货就是比不上咱们村子里的!”老农的儿子变本加厉道。 “你他妈的再说一句!”一直当好好先生的陈景见老农的儿子,越说越不像话,他怎么能让他人欺负到兀官瑶,于是乎,陈景也动了怒气,抓起老农的儿子,把他拽了起来。 “误会!都是误会!二位能人,请放过我的儿吧!”老农对着陈景说完后又怒骂自己的儿子道:“你这不孝子!怎么能出口伤人!他们可是我请的能降妖除魔的能人啊!” “父亲!你老糊涂啊!这些人怎么能信!”老农的儿子满脸不屑,责怪老农道。 “我给你一拳让你清醒下!”陈景怒了,伸手就要打。 老农怎么能让陈景打他的宝贝儿子呢,他一直哀求道:“能人手下留情啊!恩人手下留情啊!” 屋内老农的儿媳妇听见外面吵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大声叫唤起来:“相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兀官瑶听到屋内有女子再叫,她眼珠一转道:“陈景——先别打他!我有事告诉他!” 陈景停下了手,老农心上的石头也落了地。 “你家妻子怀胎十月却生不下孩子!只有我们能救,你自己掂量掂量吧!”兀官瑶说完示意陈景放开老农的儿子。 陈景心领神会,一手放开了他。 老农的儿子听到兀官瑶说的头头是道,又见是他父亲请来的能人,心里的抵触减少了些,他以打探的口吻道:“凭什么要我相信你!” “陈景,我们走吧!任他家断子绝孙!”兀官瑶甩头就走。 老农家的儿子听到“断子绝孙”这四个字,就如同五雷轰顶般,他本来是不相信钟、华二人,但是传宗接代的思想让他自我蒙蔽,自己骗自己,逼自己相信他们。 “等等!既然你是父亲请回来的!我就勉强相信你们吧!刚刚多有得罪!请进!”老农家的儿子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在兀官瑶意料之中,陈景意料之外。 第二百六十章 梦境?端倪 陈景和兀官瑶走进了老农家的屋子里,一进门就是客厅,客厅的正中间摆放的是一张吃饭用的桌子,正对桌子西边的墙上,工工整整的摆放着农具,桌子南边和东边,对着的是两间卧房,茅厕与厨房还有石磨都在屋的后院里。 “我去煮饭,你好好待三位能人!”老农交代完话后,到后院去了。 兀官瑶同陈景站在门口,她看着老农走掉后对陈景嘀咕道:“这老家伙!一开始那么飞扬跋扈,蛮横无理!至从看到咱们的厉害后,就变得低声下气的!也太势力了吧!” “我们现在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能不低声下气吗?”陈景打圆场道。 “三位能人!跟我来!”老农家的儿子没有亲眼目睹陈景与兀官瑶的能耐,只是道听途说,所以对他们还是保持些警戒,保持些冷漠,“我家妻子就在这房间里”老农家的儿子,说完走到房间的门前,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陈景与兀官瑶跟着老农家的儿子走进了他的卧房里。 他们一进卧房便看见,一女子挺着大肚子睡在床上,床边的凳子上还摆着一个碗。 女人看见有陌生人进了自己与相公的卧房,她一脸诧异的望了望相公,又望了望陈景与兀官瑶、白子然三人。 屋里为什么会多出三个陌生人来,女人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惊慌。 “妻子……他们是父亲请来帮助我们的”老农的儿子看出了妻子脸上的表情,他怕妻子因为担忧而动了胎气,连忙来到妻子的床边解释道。 兀官瑶站在卧房的门口,左顾右盼了一下,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床边凳子的碗上。 “怀了孩子,还喝浓茶?”兀官瑶走到床边拿起凳子上的碗,看了看碗里的茶叶,闻了闻碗里的气味,皱着眉说道。 “我妻子喜欢喝浓茶,每当她不舒服的时候喝喝浓茶就好很多,怎么有何不妥?”老农的儿子见兀官瑶脸上有古怪的表情说道。 “茶水含酸阴性,特别是浓茶!会使母亲发生贫血,给胎儿造成先天性贫血的隐患!”兀官瑶是中医世家里华敷上的女儿,她对医理可是了如指掌。 “她可是神医的后代,听她的准没错!”陈景在旁边插话道。 “那照你说该怎么帮我妻子调节痛苦?”老农的儿子见自己遇到了医生,连忙问道。 “中医所论述的「气血聚而养胎,腠理易失养而表不固」,母体为供给胎儿气血成长,易造成母体气血不足以充盈在皮肤的营卫之气,因而使表邪容易侵入,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多喝鸡汤补补身体就好!”兀官瑶简明扼要,,一针见血的说道。 “原来如此·······看来父亲真的是请了厉害的人物回来·······不满你说,我家妻子都怀了一年了,都不见临产,我也不忍心她一直这样受苦下去!我一个男人却不能跟他分担痛苦!真是没用!”老农的儿子已经完全相信了陈景与兀官瑶,他说完话后,痛苦的抱着头,非常自责。 “相公无需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女人起身安慰着自己的相公。 兀官瑶见这个男人还有点良心,见女人脸上一副痛苦的表情,她身为女人,看着自己的同胞受苦,她于是让女人抬起手,为女人把起脉向来。 陈景望着兀官瑶为女人把脉,他心中想到希望这女人没有大碍,他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大碍,他们母子平安。 兀官瑶闭着眼睛,为女人把了许久的脉后,她睁开眼睛道:“你家妻子的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盘走珠,四平八稳,非常之好!” “既然一切都正常,为什么生不下孩子呢!难道真是被那几个妖人吓了法术!”老农的儿子情绪异常激动。 兀官瑶同陈景见他们这副产状,心里像打翻了苦味酱,他们素手无策,只能心里难受,一个快要做父亲的男人和做母亲的女人,一直期盼着孩子的降临,可是硬是生不下来,换谁也憋着慌,换谁也难过痛苦。 房里里只剩了老农家儿子的叫骂声和他妻子的安慰声。 这时,一直不见踪影的白子然从陈景身后飘了出来,他环顾了一下房内的四周,他感觉房间里阴气,邪气很浓,而且他的眼睛能够看到有一条黑色的锁链将床上女人的肚子捆的严严实实。 为什么会有一条黑色的锁链? “陈景!你能看到有黑色的锁链将那女人捆住吗?”白子然皱着眉问陈景道。 陈景细细看了一眼女人的肚子,摇头说道:“没有……我没有看到你看到了?” 白子然没有回陈景的话,他心里想到,原来如此,我是魂魄所以能看到凡人不能看到的东西,这条锁链到底是什么,难道就是光棍派所施的咒! “辉兄·····你在想什么?”陈景见白子然一直不回答自己,便问道。 兀官瑶也扭过头望了望白子然。 白子然依旧没有应话,他闭着眼睛感受着房间内阴气,邪气的流动,没过多久,他忽然感到这阴邪之气的流动是有规律的,是有走向的!或许跟着这阴邪之气走,就能够找到祸缘。 陈景见白子然闭着眼睛似乎在想事情,于是没有再打搅他。 一旁的老农还在不停的咒骂,他的女人还在安慰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陈景这边。 “看着他们这样,我心里真难受!”兀官瑶自己也是女的,她与床上可怜的女人,心心相印起来。 “呵呵!我们一定要捷径所能的帮助到他们!”陈景握着拳头道。 正当陈景与兀官瑶谈话间,白子然突然睁开眼睛大声说道“跟我来!”说完,他就一溜烟的飘出去了。 陈景和兀官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知道白子然肯定发现了什么!他们二话没说便跑出了屋子,跟着白子然而去,或许在前方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在等着他们! 第二百六十一章 梦境?罗刹文 天空渐渐暗淡下来,急飘的白子然觉得阴邪之气更加浓郁起来,他寻着这股气息,一直往村子后的良田里飞去,陈景与兀官瑶紧紧跟在后头。 “陈景!我感觉天色暗淡下来后有一股很凉的气!”兀官瑶走在良田里,边用手拨开身前的麦子。 “确实!我们跟着白子然越走,越能感觉到一股阴邪之气!”陈景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白子然会突然带着他们寻找线索,原来白子然早就洞察到了这股阴邪之气。 白子然走的太快,他回头一望,发现陈景与兀官瑶已经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喂!你们快点啊!” 兀官瑶辛辛苦苦的边拨开麦田,边吃力的行走,听见:“白子然!你怎么能在麦子地里走那么快,没有阻碍?” “我哪知道——” 陈景笑着说道:“他现在是鬼了,不是人——” “你现在是鬼,当然好走啊!我们又不是你!你不等等我们,反而还催促我们!”兀官瑶没好气得说道。 兀官瑶言之有理,白子然听后觉得自己是太操之过急了,便停在了麦子中,等兀官瑶和陈景追上来。 待陈景,兀官瑶走到白子然身边时,他对二人说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让你们跟我走吗?” “你发现了线索!”陈景马上回道。 “恩!我在老农家的时候,就发现了一股流动非常有次序的阴邪之气!我想这邪气的源头应该就是施法的人!”白子然非常肯定自己的想法,所以毫不犹豫的去寻找这邪气的源头。 “那源头还有多久才到?”兀官瑶毕竟是女孩子家,再加上有些心浮气躁,所以拨麦子走路,让她有些累,最主要的是很烦 白子然没有正面回话而是闭上了眼睛,去寻找阴邪之气最旺盛的地方:“就在前方不远!”白子然在他的正西方向,发现了阴邪气的源头。 “好!子然带路!”陈景仿佛看到了希望,他的斗志也越来越高涨。 白子然点头应允,继续往前带路,当他飘出了良田,来到一块石碑前停了下来,随后陈景兀官瑶也到了这里。 “就是这个!我可以在这块石碑上感觉到一股很强的阴邪之气!”白子然指着石碑说道。 石碑是古代人把功绩勒于石土,以传后世的一种石刻。一般以文字为其主要部分,上有螭首,下有龟趺。而在陈景眼前的这一块石碑却很特殊,此石碑显得非常破旧,如不细看很可能,就把它当做了一块石头。 此石碑略显灰黑色,无螭首,无龟趺,它的底座是四肢马蹄,碑上刻有如同马蹄印式的碑文,甚是古怪。 “据我所知!宫廷中的碑是用来根据它在阳光中投下的影子位置变化,推算时间的;宗庙中的碑则是作为拴系祭祀用!宫必有碑,所以识日景,引阴阳也!在石碑上发现有极大的阴邪之气!也很正常!”白子然仔细观摩着这块古怪的石碑,他总觉得这块石碑有些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白跑一趟!根本找不到光棍派的下落咯!”兀官瑶从白子然口中听出了他们可能即将徒劳的信息。 “小瑶·····别急!”陈景说着就要用手去捡起石碑。 就在陈景想要捡起石碑的一瞬间,忽然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弹了出去。 “有结界!”白子然见状惊呼了起来。 陈景被弹倒在地,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道:“这股力量好强!这个石碑果然不简单!” “等等!”白子然细细看了看石碑上的文字,他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难道这是灭寂已久的马碑文吗?” “马碑文?”陈景,兀官瑶一口同声道。 “恩!据传说,在远古时代以前,在遥远的西边域!出现了一位修为高深的恶灵——他们称之为罗刹,相传他有几百种杀人于无形无影的绝技!而这恶灵每出现一个地方都会留下一种形如骷髅一样的文字!他把这个文字命名为罗刹文!”白子然说道。 “罗刹文?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兀官瑶觉得这个名字太古怪了。 “呵呵!就让我来告诉你吧!“亡者神识,见大铁城,火蛇火狗,虎狼狮子,牛头狱卒,马面罗刹,手持枪矛,驱入城内,向无间狱。”白子然顿了顿接着说道,“听说这些文字注入了罗刹的修为,所以变的非常厉害!后来出现了一位修真者将罗刹打败,从此罗刹文失传,再也没有人见过!我们三生有幸,居然会在这里见到罗刹文!” “那白子然的意思是这石碑里注入了修为?”兀官瑶说道。 “是的”白子然点了点头。 “奇了怪!若是照老农所说,是光棍派在村子里使坏,那么这罗刹文也是光棍派所为,我就想不通,他们和村民们有什么仇恨!这些村民们又对他没有什么威胁,光棍派这样害人至于吗?”兀官瑶不解的问道。 陈景也觉得奇怪,他扶着下巴接着兀官瑶的话道:“小瑶言之有理!既然能写出这么厉害的罗刹文,若想害村民们,那还不是易如反掌!我觉得光棍派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另有目的!” “不管如何!我想这石碑上的罗刹文,因该就是村里妇女不能临产的原因!破坏掉了罗刹文,就行了!”白子然指着石碑说道。 “那还不好说!”陈景准备硬碰硬,准备破坏掉石碑上结界。 “想要破坏结界?没那么简单········”陈景刚要动手,突然在他们周围出现了许多的人影,这些人影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 “怎么回事!”陈景转着身体看着包围他们的人影道,“我们中计了?” “没有中计!只是凑巧而已!谁叫你们哎管闲事,哈哈!今天我光棍派的的六当家就来收了你这祸害!”人影中不知是谁在说话。 陈景心道不好,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遇到了光棍派的六当家,看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是梦?丑罗刹宣可赞 月亮悬在空中,黑暗的四周里全占满了人,陈景同兀官瑶已经被光棍派围在了圆心,并且光棍派的六当家也出山了。 陈景与兀官瑶被卷入了危险之中,陈景首先想到的就是,战事一触即发,他一定要保护好兀官瑶,不要让她受到伤害。 “陈景!我们该怎么办!”白子然警惕的望着四周道,“他们见不着我,我去探下情况!” “不用!我自由妙法!况且我吃下了延命参后,修为大增已经到了很强的级别!就是真正动起手,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陈景信心十足,这种自信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提升士气的自信,如果在这个时候输了士气,那就真的完蛋了! “他可是光棍派的六当家,他的实力不容小视!”白子然小心谨慎道。 四周的人影一直没有动静,刚刚自称是光棍派六当家的人也没有在出声,月光下的一切陷入到了寂静之中。 敌不动,陈景也按兵不动,他在等待,也在煎熬,他知道对方是在用寂静下显出来的恐慌来磨掉自己的斗志。 “怎么回事!怎么没有动静了!”兀官瑶有些恐慌的看着四周,她宁愿对方放马过来,也不愿意这样干耗着,人最怕的就是看不见的威胁。 陈景有些安奈不住,他蹲下身子拾起了一块石头,然后将灵元注入到了石头里,快速的朝着不远处的一个人影扔去,石头最后直接穿过了人影。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故弄玄虚!”兀官瑶见石头直接穿过了人影,她惊讶道。 陈景站起身来,他很冷静,思索了片刻后,对白子然说道:“子然兄!看来咱们又要合作了!” 白子然明白陈景的意思,是要与其再次并肩作战。 陈景大吼一声,瞬间赤金色的火光盘绕在他的双臂上,他张开双掌,双掌上凝结出了两团火球。 陈景拾起一块石头握于手中,捏成了岁末,将灵元注入其中。 “我到要看看那人影是人还是鬼!”兀官瑶也用月经轮打开了神通,去看那些人的奇经八脉,蓄势待发。 “天火光幡!”陈景手中凝结出一个火光道幡,他将手举国头顶放开手掌,带有火光的道幡飞到了半空中,待它完全展开后,顿时从幡中射出光芒,将四周照的如同白夜。 四周变得亮堂后,那些鬼魅的人影跟随着黑暗消失不见,如兀官瑶所说果然是有人故弄玄虚,而这故弄玄虚的人就在陈景他们前方不远处,之间此人一身黑色打扮,蹲在地上,低着头,不做声色。 “原来是你在捣鬼!说!你到底是谁!”陈景指着前方的人喝道。 “哈哈!既然没有吓唬道你们……陈景你果然不简单!我是谁!我早就说过了!我就是光棍派的六当家丑罗刹宣可赞!”宣可赞一直保持这他那个动作,没有抬头看陈景一眼。 “不好!陈景!我感觉道这个叫宣可赞的再吸收石碑里的邪气!”白子然他能够感觉到,石碑在吸收着四面八方传递过来的阴邪之气,并且汇聚了起来,然后宣可赞又把这石碑里汇聚起来的阴邪之气,吸收到自己的身体里。 “是在练邪功吗!”陈景说完,凝结出几团火球,扔向了宣可赞。 宣可赞确实是在练功,他万万没有想到在练功的时候会被人打搅,而且还是陈景,他本想故弄玄虚来拖延时间,没有想到又被陈景识破。 宣可赞练功的时候是不能作战的,不能使用任何法术,也不能有任何走动,一旦动身就功亏一篑!陈景不恰时机的一击让宣可赞艰难的做出抉择! 火球就要杀到宣可赞头上的一刹那,宣可赞挥出手臂,用手臂抵挡火球的攻击。 火球不偏不倚的插在了宣可赞的手臂上,就在这时宣可赞的手臂上闪出幽蓝的罗刹文,那罗刹文一闪符咒便化为了灰烬! 火球消失后,宣可赞手臂上的罗刹文也随即消失! “他居然会失传多年的罗刹文!不好!这人不好对付!”白子然见状后,连忙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景毫不畏惧,他要看看那传说中的罗刹文有多厉害。 宣可赞练的功,功亏一篑,他站起身来,这时陈景与兀官瑶看清了他的面目,只见宣可赞生的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发赤须,彪形八尺,腰间插着一把短小钢刀。 “你们竟然来坏我的好事!”宣可赞恶狠狠得说道,“我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坏你的好事!坏了你什么好事!我怎么不知道!”兀官瑶见话说话,她到底要看看宣可赞在练什么邪功。 宣可赞倒也阔气,竟然直接把自己做的事情告诉给了他们听:“哈哈!我在收集阴邪之气!把我的恩人罗刹使从封印中完全释放出来!” “罗刹使居然还活着!这恶神!居然还活着!”宣可赞口里说出来的话让白子然不敢相信。 陈景不管罗刹使是否还活着,他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打败眼前的男人宣可赞。 “话也不必多说!看招!”宣可赞没有多说话,他张开两只手掌在半空中乱舞,他要施展出法术。 陈景岂能让宣可赞施展出法术,他边连忙将手中的火星碎石扔了出去,然后一个跃步,带着一团赤金色的火浪冲向宣可赞。 “居然用人技跟我比拼!未免太小看我了吧!”宣可赞说话间双脚上浮现出幽蓝的罗刹文,他单脚一跺地,地里刷刷射出几道蓝光,直逼陈景。 蓝光乍起,迅猛非凡,陈景迎着蓝光一个转身,接着一技单手化刀,隔空一砍,天火如同弯刀般脱手而出,反击向宣可赞。 那几道被宣可赞跺出来的蓝光,仿佛像是有着生命一般,见自己的主人遭受道了攻击,其中一道蓝光连忙一弯,弯到宣可赞身前,朝着火刀一甩,火刀被甩成了烟沫。 其余几道符文光,不依不舍的追打着陈景,陈景在空中躲避着,根本靠近不了宣可赞。 第二百六十三章 是梦?罗刹使现身 宣可赞在半空中乱舞的双手上也浮现出了罗刹文,他对着陈景道:“武术是对付不了我的!你还是想别的招数吧!” 陈景见武术确实解决不了宣可赞,于是他从用灵元领结出法术来:“看招!金刚天火咒!” “终于用法术了!”宣可赞见陈景手中发着火焰光芒,他心中居然兴奋起来。 随着陈景一声吼叫,他手中的金刚天火咒上的闪光,聚集在一起像加农炮一样,喷射了出去。 金刚天火咒的力量果然不一般,那些蓝光为了护住纷纷飞回,挡在宣可赞的前面,想要鞭笞掉火光,可是蓝光没有鞭笞掉火光,反而让火光吞噬了干尽。 “不错!不错!这才像个样子!”宣可赞鼻孔朝天道。 “受死吧!”陈景眼见火光就要毁灭掉了宣可赞,就在这时,宣可赞双手的手掌上浮出密密麻麻,细细小小的罗刹文,这些罗刹文集体发出一道诡异的光芒,竟然直接变本加厉的把金光反弹了回去。 兀官瑶眼见陈景有了危险,她也顾不得许多,单手一甩,朝着宣可赞身体里的几大死穴扔了过去。 宣可赞太过轻敌,他只用心对付了陈景,没有想到一旁的兀官瑶也有战斗力。 宣可赞没有玄体护身,他也只是普通的凡胎肉体,再加之他没有任何防范,所以银针直接插入了他的死穴里。 宣可赞忽觉身体上一涨,然后感到全身酸麻,经脉逆转,整个人直接瘫软了下去。 恰在金光要反弹到陈景时,陈景手中的另外一个法术凝结完毕,他展开火幡,火幡上射出旋风火龙,吞噬掉了金光,再次反扑宣可赞。 宣可赞受到了兀官瑶针封术的攻击,身体上的死穴被点,他只能瘫软在地上等死,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打败了。 命悬一线,正当旋风火龙要逼到宣可赞时,忽然从他身前的地下里,冲出一只蓝色透明的马来,这只马摆头一甩,旋风火龙就化为了泡影,然后它叼起了宣可赞沉入了地中。 “怎么回事!难道那只马是罗刹使!”白子然看着消失的马说道。 “看来宣可赞没什么本事!那马真的是罗刹使吗?到底还有什么隐情?”陈景抚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确实这宣可赞不行,他居然毫无防备的中了我的银针!!我看他也就徒有虚名而已!”兀官瑶接着说道。 “不管他到底厉害不厉害!我们今后都要小心!”白子然觉得还有事情要发生! 夜色越来越浓,月亮悬在半空中,俯视着大地接下来在村子里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宣可赞被陈景、兀官瑶击败后,被一匹蓝色透明的马救了开去,而这匹马是不是罗刹使就不得而知。 …… 丰觅村,村外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的山洞中,月亮的光芒依附在了洞中的墙壁上。 洞里非常的潮湿阴冷,宣可赞得瑟着身体躺在了洞里的一滩水上,洞里的墙顶上,还滴水在他身上。 蓝色透明的马就着月光走进了洞里,他看着在地上痛苦万分的宣可赞,叹气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这人永远那么自大轻敌,你已经吃了这么多大亏,怎么吸取不了教训!” 宣可赞躺在地上,他的身体已经扭曲着成了畸形,他脸上的五官都挤到了一坨,他含糊不清的说道:“不是有罗刹使在吗!我死多少次都会被你就回来的!” “知恩图报乃我罗刹使的原则!要不是你误打误撞解了我的封印!我现在还在受煎熬之苦!”蓝色透明的马鼻孔里吐着气道。 “只可惜!今天又被那个叫做陈景的人搅了乱!要不然,今天我就可以为你系足阴邪之气,完全帮你从封印中解救出来!”陈景把他弄成这副德行,他心里恨透了陈景,他要想尽一切办法除掉他,于是他在罗刹使面前以语相激,挑拨离间道。 “哈哈!一只小虾米不足为挂!待我治好了你后,我就带你去灭了他!知仇必报——也是我的原则!”罗刹使说完,它的身体上便浮出了许多罗刹文,接着从它的双眼里射出两道光芒,打在了宣可赞的身体上。 …… 宣可赞被蓝色透明的马救走,对陈景与兀官瑶来说是始料不及的,但是他们也通过与宣可赞的比较中,看出了他的实力。宣可赞对于前面与陈景战斗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不知道他何德何能居然成了光棍派的六当家,难道是因为他会失传已久的罗刹文?这就不得而知了。 “宣可赞被救到哪去了?”兀官瑶嘟噜着嘴说道,“着宣可赞没有所谓的玄体护身,被我用银针点到了他几个死穴!我想就算被救走了,不一定也能活下来!就算活下来也必定受到很重的伤!我们要不要乘胜追击?” 陈景摇头说道:“就像你说的,那宣可赞被救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我们不知道,怎么乘胜追击?” “白子然不是可以感知的吗?让他带路!”兀官瑶这个时候想起了白子然的能力,或许他可以通过对邪气的感应,找到宣可赞的下落! 白子然望着兀官瑶说道:“言之有理!让我再试试!”说完,白子然闭起了眼睛,慢慢寻找邪气的走向,以来找到宣可赞逃跑的路线。 白子然寻思了许久,陈景和兀官瑶也等了许久,当白子然睁开眼睛时,兀官瑶瞪着充满期望的眼睛,望着白子然,期盼他有所发现。 白子然叹着气道:“不行,这里阴邪气的走向已经全部打乱!无法找出宣可赞的下落!” “找不到宣可赞,灭不了他!那丰觅村的女人们,不是一直要受怀胎十月却不能临产的痛苦!”兀官瑶气愤的说道,她生为女人怎么能见自己的同胞受这等痛苦。 陈景拍着兀官瑶的肩膀安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还有一个方法没有试呢!” “什么办法?兀官瑶望着陈景,他仿佛又看到了一丝曙光。 陈景指着地上刻有罗刹文的石碑说道:“我想........这石碑就是祸源!只要破坏了这个石碑!也许就能救得村里的妇女们!” “陈景言之有理!我们不妨试试!”白子然同意陈景的观点。 第二百六十四章 破!梦醒 陈景点头从腰间凝结出天火,然后将天火贴向石碑上,用天火的力量破坏掉保护石碑的结界。 可万万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天火刚刚一碰石碑,石碑上的罗刹文,立刻闪出蓝色幽光,天火在幽光的照射下立刻消散不见。 “怎么会这样!”兀官瑶望着陈景手中灭掉的天火惊呼道。 “可能是陈景的的灵元不够!无法与罗刹文的灵元相比!所以它被罗刹文的法力克制,让它熄灭了!”白子然解释道。 “看来要用天龙神炎来破除罗刹文上的结界!”陈景不服输得说道。 “嗯!陈景——我相信你!”兀官瑶为陈景打气道。 陈景盘坐在石碑前,五指上下张开,将灵元灌入其中。 赤金色的火焰上慢慢让青龙的圣水包裹住。 天龙神炎是灵元浓度更高的凝聚体。 陈景凝结好天龙神炎后将它打在了石碑上。 石碑上的罗刹文发出的光芒越来越刺眼,天龙神炎上的火焰也越来越灼烈。 最后一阵爆响,炸起了团团的烟雾,陈景与兀官瑶,也被突然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震飞了开去。 当烟雾散去后,陈景站起身来走到石碑旁,他眼前的石碑已经碎成了粉末。 “碎成粉末了……”兀官瑶走到陈景的身边说道,“陈景……你说诅咒消失了吗?” “不知道!也许消失,也许还在!”没有经过确认,陈景也不敢妄下断论。 “我觉的诅咒消失了,因为阴邪之气随着石碑的破坏,已经开始慢慢消散!”白子然若有所思的说道,他明白诅咒消失,当村里的妇女们迎来临产的时候,也正是他做出抉择的时候。 “走!一切的答案等回到村子里时,救一目了然了!”陈景带头往村子里走去。 陈景一行人按原路返回到了村子里,他们还没有进村,便听到村子里的如同炸开了锅般,沸腾了起来。 走进村里,村子里的大街小巷上,村民们来来回回的忙碌着,村子里各家各户也把灯点的通亮,不远处传来许多女人生孩子时特有的踹叫声。 陈景望着这一副喧闹,忙碌的景象说道:“难道诅咒破除了!” 兀官瑶兴奋的说不出话来,她直接向着老农家走去,还没走到老农家门前,便听到了房子中的女人,因为生孩子的疼痛而痛苦的嚎叫声。 站在房门前的陈景刚想说话,被屋里冒冒失失冲出来的人,撞个正着。 “老人家……”撞陈景的人正是老农。 “原来是能人啊!我家媳妇要生了!我家媳妇要生了!”老农一件陈景连忙握住了陈景的手,眼里发光,嘴角颤抖的说道。 陈景望着欣喜若狂的老人家,他内心也非常高兴,毕竟他又做了一件好事,帮助了村里人。 “对了!我要去找……我要去找……”老农忽然缓过神来,嘴里唠唠叨叨的说了一通后,边跑走了。 飘在一旁的白子然他可以看见已经有要投胎的魂魄,陆陆续续朝有喜的各家飘去,他听着屋内女人的嚎叫声,人家高兴,他却开心不起来,因为他都不知道村里咒印解除后,他是该喜还是该愁。 陈景看出了白子然的心情,他走到白子然身边,对他说道:“去吧!子然兄!不要留念!去寻找自己的未来吧!” “可是……陈景……今天的事,你也看见了,有我在的话,你是如虎添翼啊!我可以帮很大的忙……”白子然舍不得与他并肩作战,友谊深厚的陈景。 陈景也被白子然的话说动摇了,可是白子然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他已经害过一次白子然了,不能在变成他的绊脚石。 “去吧!白子然!”兀官瑶没有长篇大论的劝白子然去投胎转世,而是在一旁为他打气加油。 白子然犹豫不绝的在窗户前飘来飘去,打不定主意,直到他看见有一个魂魄要飘进老农家屋子里时,他终于狠下心道:“陈景兄!小瑶!这段时间有劳照顾了!”说完,白子然扭头便冲进了屋子里,恰巧这个时候,老农带着一个老太婆也赶了回来,进了屋子。 “子然兄……下了不少决心离开吧!”陈景站在屋外,意味深长的说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里老太婆一直在为老农的媳妇接生,屋子里老太婆的鼓劲声,女人的嚎叫声夹杂在一起,异常的嘈杂。 “哇……哇……”随着一声孩子的哭喊声,屋里的孩子终于“瓜熟蒂落”了。 陈景听到孩子的叫声后,他提在嗓子眼上的心也放了下来,白子然终于还是投胎转世,选择了自己的人生,选择了自己的道路。 “走吧!小瑶……我们去抓住那宣可赞!免得他要杀个回马枪!”陈景说完转身向村外走去,兀官瑶紧跟在后头。 当二人走到村们口时,陈景又情不自禁扭过头,默默说道:“再见了!好兄弟!” 陈景尴尬万千下忽然觉得天昏地暗起来,一阵恶心的感觉让他几乎吐了出来。 接下来,四周的环境一下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怎么回事!”陈景干呕着,用灵元稳住五脏六腑,然后四下环望。 “陈景——” “陈景——” 是小瑶在叫我。 陈景四下寻找小瑶,却不见她的踪影,正焦灼着,突然脸上让人无故得打了一巴掌,灼辣辣的疼。 “快醒醒——陈景——” 陈景的脸在第一次被掌击后,紧接着这巴掌不停的在拍自己的脸上,并且还伴随着兀官瑶的叫声。 天旋地转,万物模糊,随着一声炸雷,陈景陡然一激灵,睁开了眼睛。 陈景突然如梦初醒,发现自己正靠着一棵老树上,而眼前却是老农的房子。 “我这是怎么了”陈景头痛欲裂,用手掌按在眉心上问道。 兀官瑶长吁了一口气道:“你一直在梦游,然后带着我来到这个丰觅村,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我在做梦?梦游”陈景不敢置信道。 “对啊!”兀官瑶赶紧为陈景把了一脉,他的气息慢慢得平稳了下来。 第二百六十五章 青荒幻术 陈景像兀官瑶详细询问了这几天发生的事,原来自己一直在梦游,然后在梦中发生的事情在现实中野同样发生,只是多出一个不是白子然的白子然来。 丰觅村不能再多呆,陈景赶紧踏上兀官瑶的月经轮,二人冲冲离去。 暮色苍苍,山水树木,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纱幔,蚱蝉卧于梧桐上发出“知了~~~~”脆音。 “陈景——你真的没事么”兀官瑶站在月经轮上,望着眼前一晃而过的景色,吹着凉风,一脸担心的向陈景问道。 “没事!”陈景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只是头有些疼”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很有可能你进入到梦魇,在梦中被人操控!”兀官瑶推测道。 “会是谁费尽功夫用梦操控我?”陈景问道。 “那个出现的人——宣可赞”兀官瑶在心中确认他应该就是始作俑者。 “他在现实中也出现过了?” “是的!” “原来如此!” “陈景!我们现在是去哪?我们不去抓宣可赞吗?”兀官瑶问陈景道。 “我们根本不知道宣可赞的行踪,到哪去抓他!如果梦是真的,那么他和我们有血海深仇,我相信我们不用去找他,他一旦康复第一时间回来找我们!现在我们朝无命森林的方向去,早早去黄山把蒋叔叔的事情完成了吧!”陈景回答道。 接下来兀官瑶又问了许许多多的问题,可是陈景都心不在焉的回答着,这让兀官瑶心里有些生气起来。 兀官瑶见陈景一幅爱理不理的表情,心里的生气,无法在憋住,她便在月经轮上踢了陈景一脚。 这一脚下去,让陈景猝不及防,他的身体一歪,带着月经轮也跟着一歪,偏离了轨道,差点撞上恰好驱马奔驰的一个男人。 “吁——”骑马的男人拉住了马,陈景急刹住了风幡。 “有你们这样莽撞的吗!”男人指着陈景和兀官瑶喝道,“别以为懂点法术就了不起!” 兀官瑶正一肚子火,她见那男人表情不仅很凶,而且说话毫不客气,心里就来气,她从月经轮上站起身来,对着那男人说道:“怎么着啊!就撞你了!看你这样——活了浪费粮,死了浪费土的!撞死活该!” 本来就是陈景与兀官瑶有错在先,再加上兀官瑶不但不认错,反而蛮横无理,这让那个男人无法忍受,他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一把抽出身上的佩剑,想要动武。 陈景他怎么能看着其他人对着兀官瑶动刀动枪的,他抢先一步挡在了兀官瑶身前,灵元注入手臂上,在男人的配剑上单手一摆,男人手上的剑成了两截。 “我可是谷幽一族的大祭司青荒!你以为我不懂法术!”这叫做青荒的男人,一个后撤,与陈景隔开了距离,然后他单手解印,地上的断剑又合拢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法术啊!真是笑死人了!”兀官瑶看着眼前复原的断剑大笑道。 “小心!”陈景忽然感觉一道寒光追击了过来,他本能用手向兀官瑶一推,兀官瑶被陈景推出数米远。 兀官瑶倒在地上,看见那个叫做青荒的男人,整个身体被闪着的光球包裹着,陈景整个身体也被闪着的光球包裹着,两个光球直接有一道形如闪电的光链接着。 就在陈景青荒对峙的时候,忽然脑袋背后被某物重重的敲了一下,这一下可不轻,陈景当场被敲晕过去。 当他刚想动手,忽然胸口一疼,他身边的一切都开始变的模糊变幻,最后他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他眼前的剑还是断的,他身前不远处的青荒,同他一样也是扶着胸口一阵踹息! 陈景疑惑不解的望了一眼身后安然无恙的兀官瑶才放下心来。 “没有想到!青荒今天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了!”青荒嘴角流出一丝血来,他比陈景伤的要重。 “原来如此!”陈景踹了一会儿粗气,觉得胸口畅快些了后,挺起身子说道,“原来是幻术!还真他妈真实!” “哈哈!我可是谷幽一族的大祭司!我的能耐还没有完全施展开来!”青荒心里不服输的说道。 “我们无冤无仇,素昧平生!何苦要把敌方逼向死路!”陈景问道,他不想在和青荒打下去。 “就刚刚你们招惹了我!与我结了怨!”青荒不依不饶道。 陈景心头也来气:“那就开打吧!” 微风浮动,站在陈景前不远的青荒,对想要和解的陈景不依不饶,他手上结印还想使出幻术。 陈景看到青荒的架势,便知道青荒又要使出方才的幻术,他可不想在尝试到这种以假乱真,痛彻心扉的幻术,他身体力内聚灵元通便全身,然后双腿一蹬,凌空飞起,朝着青荒的头部劈去。 幻术需要时间结印,陈景靠着人技御魂气功,妨碍了青荒结印。 青荒见陈景当头劈来,连忙就地一个翻滚躲了过去,手上的印依然保持原样,还没有解除。 当青荒感觉时机快到时,忽然身上一软,他像一个似的瘫软在地上,没有了任何力气,两只手也没了力气,撤了开去,摊在了身体的两边。 兀官瑶一脸得意的拍着手,走到了青荒的身边,用脚踢了踢青荒道:“还是栽在了本姑娘的手上!” “怎么回事!”青荒一脸不解的说道。 “我用银针封住了你身上的穴道!本姑娘大发慈悲放了你一马,没有点你死穴!虽然你不会死,但是想要动弹也是不行的!哦——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活死人!”兀官瑶一脸得意的笑,插着腰围着青荒转来转去。 “好了!小瑶!惩罚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我们还要赶路!走吧!”陈景望了一眼青荒,然后俯下身子,拔掉了青荒身上的银针“青公子!请原谅我们的无意得罪!” 青荒身上的银针拔掉后,他身上顿时有了力气,他见陈景跟本无心害他,没有落井下石,如此有君子风度,他也不想再为这场误会大动干戈。 第二百六十六章 宝来客栈(上) 青荒站起身来,拍拍绿衣上的灰土,抱拳道:“我也有不适,请多包含!” 兀官瑶望了望态度瞬间改变的青荒,她想这么便宜了那个青荒,心里有些不甘心,但是陈景得以德服了青荒,也只好放过了人家。 “本来就是误会!我还有事!先行告退!”陈景说完向兀官瑶使了个眼神。 兀官瑶单手一摆,月经轮从她的手中飞出,浮在了地面上。 青荒本来就想告辞,速速离去,可是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一股好奇心,他没有憋住,脱口而出道:“请问兄台去向何方?如此之急?” “我们去哪管你屁事!刚才还是敌人!现在就想做我们朋友啊!你反常也太快了吧!还什么谷幽一族的大祭司!一点风度都没有!”兀官瑶听见青荒居然关心起他们来,她就觉得此人变化太快,一定是有阴谋,所以不客气的回道。 青荒的话被兀官瑶硬生生的憋了回来,他吃了一技闭门羹,脸上没了光彩,灰溜溜的骑上了马,头也不回的驱马而走了! “此人变化太快,一定是有阴谋!”兀官瑶见走掉的青荒,猜测道。 陈景没有想太多,他上了月经轮后对兀官瑶说道:“上来!我们还得赶往无命深林!” 兀官瑶见陈景都不肯定他的想法,于是嘟噜着嘴,跟着上了月经轮。 …… 无名森林是林侯国内最大的一处原始森林,它与神州大地意外的世界相接,此森林长的郁郁葱葱、广袤无垠,其内大树参天,茫茫一片,奇珍异兽,奇花异草数不胜数,而且相传在此森林中有一个绝世的宝藏,得到它就能成为九州第一富豪,就这个传说,便吸引了许许多多的人,宁愿不顾生命安危,也要闯入这未知的世界里,寻找宝藏,只可惜,进去人,没有可以出来的,所以这美丽、丰饶,神奇的森林被命名为了死亡森林! 无独有偶,就在这森林的前一千多里的一处小镇,也是方圆两千多里唯一替行人消饿解渴,歇息养生的绿洲。它因坐落一夕阳之斜照下便取名残阳镇,要去无命森林也必须路过此小镇。 镇子里有一家接纳去无命森林探险夺宝的宝来客栈。 宝来客栈是残阳镇唯一一家供旅人休息的场所。 虽说此客栈并无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之势,但也是客厅宽敞,房间甚多。客厅后有一简陋花园,院内古柏参天,池馆水榭映于古柏之中,花坛盆景点缀于怪石异竹之间,身临其境,有几分隐居深林,赏花玩水之感。 两男人头戴斗笠,身穿黑色长袍,帽檐下的乌纱将他们的脸遮在朦朦胧胧之中,让人们看不清容貌。 二人一进客栈,顿时间客栈内便从人声鼎沸化为袅袅余音,人人有所戒备得握武器于腰间,眼视那两个不速之客走进了客栈。 “小二……上茶!拿一壶上好的龙井茶“其中一男人先坐于客栈内的一角处,另一个男人开口要茶水,那男人话语说的冷漠,仿佛一阵寒风将整个客栈内吹了一遍。 客栈内众人手中的武器捏的更紧,汗珠从额头缓缓向脸颊处留下。 片刻后,店小二手端茶托,左摇右摆的快步走向那二人桌前“来啦!让客官久等了!来——请慢用!”店小二不慌不忙地递完茶水后夹着茶托又忙其他事情去了。 店小二不畏那二人身藏杀机之惧,令客栈内行走多年的老江湖颇为惊讶,按常理说,一个客栈内的店小二遇到此般凶险之人应当贪生怕死,畏畏缩缩如过街老鼠才对。 然而这个店小二神色自然,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客栈内众人互相猜疑眼前所发生的种种变化,他们心知肚明自从踏入残阳镇时便是以危机四伏,因为来此地的人都是有想得到宝藏的野心,所以杀机甚浓,必须防患于未然以免惹火烧身,死于他乡。 “这里离老家太偏了,我们光棍派前几年派来这里,去无命森林的弟子们都是有去无回的!”客栈内西方位墙角处一双刁眼爆睛,目空一切的男人正听旁边一男子小声絮语。此男人听着摆了摆头,他手掌之下的一把扣有七环宽柄大刀如同他肩宽体壮彪悍虎体的主人。 “然后呢……”男人举杯将酒水一饮而尽,他放下酒杯,依然神态自若,目空一切,气势凌人。 “不知道,此次我们能否不辱使命啊!”小声絮语的男子话到此处失声无语,视乎惊恐自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朝阳般。 “哈哈——哈哈——”男人仰头高声狂笑不止,手掌下那把七环刀随狂笑声发出阵阵银铃般的金属声“我豪天没怕过这什么无命森林,更何况挡在我前面的人,这里都是咱们的兄弟,你怕什么!” 豪天狂笑不止,挥手拎起七环刀,向空一抛,纵身一跃,双手稳握刀柄,手起刀落“啪”的一声眼前木桌被劈斩之力击的四分五裂,块末横飞。 “力大气粗……”角落处的二人中一人轻腔怪调的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哈哈——小子有胆量的别再一旁喝茶水!不服的话跟你爷爷单挑啊!”豪天舞动手中七环刀又将一木卓劈的四分五裂,快木横飞。 “本人不跟畜生比试!”那人不屑一顾。 “是吗!”豪天举起七环刀,疾步如飞似出山猛虎恰到那人不远处,刀锋急落,力道千斤猛砍于那人而去。 “铛——”的一声七环刀在不知不觉中脱手而飞,旋转与半空之中,劈破木窗飞出窗外。 整个抵挡动作飞快至极,另旁人并未看清楚那人出手挡刀的手法。 客栈内的众人看到自己人丢了脸面都“呼”的一下站了起来。 “哈哈,兄弟们都坐下,没事,没事!”豪天取回了刀,握刀的右手还在颤颤的抖动。 “我说过了!不要惹事生非……”阴冷之气在另一个黑衣人身上盘旋。 “知道了——” 那二人付钱起了身,瞥了一眼豪天,挥袖而去。 夕阳斜照,仿佛是一醉汉踉踉跄跄跌入山边,溅起一片盛开如火的晚霞。 第二百六十七章 宝来客栈(下) 豪天卧在床上,他心里又在盘算着一个诡计“李苟延——命令兄弟们今夜枕戈待旦,以防不测!”豪天手摸着七环刀的刀背左右思量。 “大哥……那二人杀气锐不可当却又未露出看家本领,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不如我们出奇制胜……在他们夜里睡熟的时候用迷魂香……” “我们光棍派威震九州,其门下弟子个个光明磊落,怎能做出这等卑鄙无耻下流之事!只需防范谨慎就行了……你要记住,此次前来,我们是隐瞒了身份的!千万不要暴露!你去探探那二人底细!”豪天紧闭双眼,他的脑海里都是那一封信的内容。 “是……我明白了大哥……”李苟延应从而出。 悠悠长夜,月明星稀。 阵阵风过,客厅后花园里竹叶随合而唱,美妙动听,这静谧的夜晚客厅内渐渐熙熙攘攘起来。他们听了豪天的命令,于是乎今晚无心再入睡,便聚在一起,饮酒欢歌,共度月圆佳夜 “原来是那只蠢若木鸡的哈巴狗啊,哟,你也会喝酒啊!”客厅正中上那两个不速之客今夜也没有入睡,他们走到客厅里来喝酒了。 李苟延不知道这人用心何在为什么调侃自己,于是他小心谨慎,不动声色,心里暗自吞了一口恶气,不理会那二人继续喝酒。 “我自知你们光棍派法术一流,但今日着实是让我大失所望,以鸡呤狗盗之技……唉……真是有辱师门,猪狗不如哦!”那人故意吐字洪亮,拉腔怪调道。 “你这匹夫!收起你这张臭嘴!”李苟延咬牙切齿,心中怒火烧天,恨不得一掌击出让这黑衣人跪地求饶。 “玩够了黎秋水……”另一个男子警示身旁这个叫黎秋水的男子不要玩的太过火。 “哥!我就看不惯这个鸟蛋,不值得为他留下薄面!”黎秋水站立而起,指向李苟延骂道。 李苟延一听其方名就知道这二人就是有名的赏金猎人,但是他不解,自己又没得罪这二位爷,他干何故将矛头指向自己,且试他一试“哦·······原来是你们是赏金猎人啊,久仰……久仰……你们这次来此地是抑恶扬善还是伸张正义啊!” “狗贼——拿命来”黎秋水自知李苟延话里带刀,他怎能受如此侮辱,他怒发冲冠地举起桌上长剑,想要刺向李苟延的时候,却被另一人将剑按住。 厅内众人见自家人被欺,都纷纷放下手上酒水,站了起来换拿武器,摆出一幅要拼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姿态。 李苟延一看人多势众心里也就安心多了。 忽然,门外微风萧瑟,门儿被行路许久的陈景与兀官瑶推开,首先进屋子的是陈景。 “行了那么久的路,终于找到了客栈……”陈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当他向客厅看时,却见厅内众人正在以刃相待。 兀官瑶随着陈景进了客栈,她一进屋里心中就是一惊,屋内众人剑拔弩张,杀机四伏,就如同到了虎穴般。 兀官瑶心中暗道,自己也太倒霉了吧,怎么在这个时候,居然到了是非之地。 “今天是遇上了贵人了”李苟延神出鬼没的出现在陈景面前。 “什么贵人?我与你素不相识?怎么就成了你的贵人?我有多贵?”陈景指了指自己,觉得眼前这人说话太过有趣,今天只不过是初来驾到,跟他根本不认识,怎么一下就成其贵人了,不可理喻。 “这会儿,能遇上你还不是贵人?贵人……你给我评评理,我没招惹你身后那二人,他们硬要杀我!你说应该不!”李苟延 心中窃喜,这赏金猎人不知道与自己有何过节,现在遇上这一个不知情的人,如果他为自己说情,那两个英雄会顾及颜面放自己一马的。 陈景不清楚这位当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不好妄下定夺,帮人说情,但是他看到李苟延的脸,就觉得他是那种无耻狡猾之徒,所以平心而论,陈景到不想帮助他,可是又事关人命,所以暂时先了解情况,在说话。 “你这外来人!这里不干你事,你快走吧!”黎秋水不想有外人掺和进来,特别对于陈景这种在不当的时机里,来的不速之客。 什么叫做外来人?这话不中听!陈景见黎秋水话中带刺心中略有不爽,于是傲气得对他说道:“你的事我管定了!” 李苟延不知道陈景居然真答应要管这件事情,他心里欣喜万分,因为从他看到陈景第一眼的时候,他就觉得此人不一般,非等闲之辈,有了陈景的帮忙,他就更加安全放心了! “你到底是谁!我们的事你也敢管!”黎秋水双目一横,手上握着的一柄长剑在颤抖。 “我叫陈景!请问阁下高姓大名?”陈景挪了挪脚步,挡在了兀官瑶身前。 兀官瑶看着眼前的势头,她心中估摸着,陈景这家伙,到哪里都不愿意消停,看来……他们又要卷入纷争之中了。 “哼哼!我乃赏金猎人黎秋水也!莫非你就是那个打败小温侯吕方的陈景?”黎秋水听见了陈景的名号,有些惊讶,但是未有表露出,他脸上浮现更多的是傲慢。 没有想到,漳河城的事情还留有余温,看来陈景的名气已经渐渐大了起来。 “我正是打败吕方的陈景!不过你认得我,我可不认得你!”陈景双手插在胸前,黎秋水比他傲慢,他要比那人更加的傲慢。 “陈景!不!陈大侠!看你消灭了一个恶徒,我才这么敬重的叫你一声!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黎秋水脸上的傲慢淡了下去,他对陈景说出的话语渐渐温和起来。 “为何!”陈景见自己的气场压住了黎秋水,问道。 “难道你要帮助如禽兽一般的光棍派吗!”黎秋水吼了出来。 黎秋水的这一吼,让陈景大吃一惊,他转头望了一眼,抖抖索索的李苟延,他心中想到,这些人是光棍派?真的是光棍派?怎么没穿光棍派的衣服! 第二百六十八章 露出真面目 陈景按兵不动,他足足与望了李苟延与黎秋水半柱香的时间。 黎秋水也与李苟延还有客厅内欲拔刀的众人对峙起来。 陈景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来黎秋水冒犯他,他就有了目标帮助李苟延,可是黎秋水吼出来的一句话,说李苟延是光棍派人士,这又不得不让他犹豫斟酌下来,毕竟他现在跟这光棍派有太多瓜葛。 一旁的兀官瑶见陈景有些为难,于是对陈景小声说道:“陈景!我觉得那李苟延不是好人!” 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强的,兀官瑶话刚说完,黎秋水又按耐不住,开启了话匣子:“哈哈!光棍派号称九州两大组织之一!没有想到!派中之人如此懦弱!连承认自己是光棍派弟子的勇气都没!真是孬种中的孬种!” 黎秋水身为赏金猎人,自视自己的法术高强,对付眼前的这些光棍派弟子绰绰有余,可是突然冒出个陈景,让他有些顾虑,他说完话后,偷偷盯了一眼陈景。 李苟延知道黎秋水是在用激将法,但是这个激将太过歹毒,如果承认他是光棍派的弟子,便暴露了身份,会被豪天责怪,若不承认,又被骂做孬种,丢光棍派的脸。 李苟延彻底被黎秋水的激将法逼入到了死胡同里,而陈景正好抓住了时间,以观善恶。 黎秋水的剑一直被他身边的黑衣人按住,他看见李苟延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话来,心中更加有气,想要用剑一刀把那斯得头割下来。 “我们就是光棍派弟子!”正当李苟延不知如何说话时,在二楼客房里休息的豪天飞了出来,在凌空的时候,他侧身,便是一刀,那七环刀上闪出一道弧形的光芒,直逼黎秋水。 “原来是手下败将!还敢拿七环刀剁你老子!”黎秋水小小的星眸,瞪成了一个小圆,他单手结印,凭空画了一个圆后,便出现了一个圆形屏障,将飞来的弧形光芒化解在了上面。 “师弟苦了你!”豪天落在李苟延身边后,将他肩膀拍了一下后,对着黎秋水道“赏金猎人——黎秋水、黎夏火,我们便是光棍派,说什么手下败将!那时我是故意输你!现在看看谁是败将!” 说完,豪天拎起七环刀,冲向了黎秋水。 “豪天!我是你失散多年的父亲!你这就来找你父亲啦!”黎秋水怪腔捏调道后,抽出了他旁边那人手下的剑,以迎豪天。 站在陈景身边的兀官瑶,看见黎秋水的表情如此搞怪不禁“噗嗤”的笑出声来。 陈景得知那些人是伪装的光棍派后,他也跃跃欲试,因为坏人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可是还不到时候。 豪天生出娘胎到如今还未受过这等辱骂:“岂有此理!看刀!” “看剑!”黎秋水见豪天挥起带有光华的七环刀后,不由分说抡起长剑就朝豪天刺去,一柄长剑在黎秋水地挥舞下一剑成千,千剑齐发,有孔不入,杀机阵阵。 豪天眼见不慌,他边退边扭动着粗要腰,左避又闪,前俯后仰,将剑术一一化解。 黎秋水使出浑身解数刺出的十余招,还未动他半根毫毛,他恼羞成怒使出一招“剑钩”,剑为光华所迫使其弯曲成钩。 气钩杀伤力之强所到之处块木横飞,碎裂成沫。 豪天有些抵抗不住,于是聚气于腿下雀跃而起。 黎秋水转背一剑,气充云霄,豪天来不及躲避索性一脚横踢黎秋水手腕,脚到剑飞。 “看刀!”豪天一技得逞,趁胜追击,他手中七环刀光芒更甚,这些光芒啪的一下,从刀上射出,直取黎秋水的脑袋。 黎秋水手中虽然没有了长剑抵挡,但是他不慌张,他双手合十在胸前,口中咒语一念,顿时那落在他身边不远处的长剑上,射出许多小小的光剑,这些光剑环绕在黎秋水的身旁,形成了剑阵。 七环刀射在剑阵上“啪啪”作响,激起万道刺眼的光芒,黎秋水整个人都被光芒所覆盖了进去。 “好!好!”黎秋水被豪天压下去后,在场的光棍派弟子们,鼓着掌,连声叫好。 陈景看到光棍派占了优势,他岂能袖手旁观,正当他欲出手相救时,忽然之间,黎秋水身上的光芒锐减,浓缩在了黎秋水的胸前成了一把光剑,眨眼看去,威力不凡。 “豪天!当年你率光棍派的弟子,欺压我们黎家山的无辜老百姓!我们赏金猎人,就是为了收了你,才来此地的!受死吧!”黎秋水说完,双手向前一推,光剑倏地一下,喷射了出去,直取豪天的姓名。 光剑掠过的地方,全都被焦灼成了黑色。 豪天盯着向他飞来的光剑,他脸上邪邪邪的一笑,然后一刀捅向了李苟延的肚子里。 李苟延转头,一脸惊呀,愤恨的望着豪天:“师兄……你!” “为我祭刀!”豪天说完,李苟延的身体一抖便浓缩进了七环刀里,七环刀也随着吸收掉李苟延后,变换了形状,刀身更长,更宽。 刀身上的七环中,也有一环变成了血红色。 “一环!便可赢你!”豪天说罢,纵刀一劈,整个光剑被劈成了两截,随后在他身前爆炸了开来。 兀官瑶看到豪天残忍的将李苟延祭刀的场面后,她恶心着干呕起来,陈景见状连忙去拍兀官瑶的后背。 “哈哈!这就是你们光棍派!”黎秋水单手叉腰,大笑起来。 站在豪天身后的光棍派弟子们,个个唯恐自己成了李苟延的下场,纷纷向后挪动着脚步。 这一幕黎秋水看在眼里,乐在心中,嘴上一笑。 “男人就是要狠!没有狠心的人,怎么能当人上人!”豪天拄着刀轻蔑的回笑道。 陈景恶狠狠的盯着那豪天,他心中为祭刀一事是异常的愤怒,这个连自己同门师兄弟都不放过的人,何况是对他人,像这种蛇蝎心肠的人,让他活在世上,不知道还要害死多少人! 我一定要杀了这个叫豪天的人!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七环刀锋 傲立在黎秋水身前的豪天,抡着七环刀道:“赏金猎人你们一起上吧!你们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说完他将刀尖往身后,凭空一刺,便出现许多血光,扎入了那些害怕的光棍派弟子身上。 “住手!”陈景终于按耐不住,从手中扔出一团天火,撞击在了豪天七环刀的刀尖上,只听“啪”的一声响,接着一道光闪之后,那些血光黯然消失。 被陈景解救下来的光棍派弟子们,全都扔下了手中兵器,挥舞双手,害怕的逃出了宝来客栈。 “小子!居然敢管我的事!你不想活了?”豪天边咆哮,边要去追逃跑的光棍派弟子。 “休要杀害无辜性命!”一直未动的黑衣人——赏金猎人黎秋水的哥哥黎夏火拍桌而起,手持短剑朝豪天正面袭来,黎秋水手持长剑朝周止易后背偷袭。 “这就是黎家山的‘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吗——”豪天停住倏地抡出七环刀,刀尖向外,身体原地旋转,卷起一道道刀风保护住自己。 黎夏火“嗤嗤”一笑,忽然腾飞到空中,一招“剑刺顶”从上而下刺入旋转避剑的豪天那破绽之处——头顶。 黎秋水也见机纵身一跃,伏地握剑,剑扫三分,横断七寸,处处攻击豪天下三路。 豪天被赏金猎人上下包夹,甚是危险,霎时扭头转向,右脚忽抬便是一踏正好踩住黎秋水袭来的长剑,右手握着七环刀搅气化圆,舞动撩刺,挡开黎夏火数十剑后一招“金蚕脱壳”逃出了赏金猎人的合围。 “秋水!再上!”赏金猎人气败不垒,卷土从来,双剑合并,一招“蜀道双龙”击起空中尘埃同浪客仙的裂云剑碰出火花,“浪客仙——认输吧!”,豪天面对压倒势的剑法防不胜防不久便被双剑刺出一道血口。 陈景还来不及出手,豪天就已经被赏金猎人压制了下去。 豪天面对着赏金猎人的双杀之技,有些应付不来,他心中想道:不行——剑法太快,长短互补,实在不好应付,只有用禁忌之术!豪天心中吃紧,他曾应诺师傅绝不用七环刀中的禁招,因为此招太过于毒辣而且危险性极大,若使用不当施招者会被反噬受到巨创。 但面对眼前赏金猎人将自己逼上悬崖,危在旦夕,他左右思量不用也是死,用了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想毕,豪天气定神闲,稳如泰山,站立于当地,手中七环刀不停的挥舞。 忽然间,豪天双眼飘动,身退百步,狂吼一声:“赏金猎人!拿命来!看招!‘死神之舞’”豪天手中七环刀舞动如龙,刀上的剑气恰似龙嘴撕咬赏金猎人的长短剑。 “嘭嘭——”蓝色气焰从裂刀尖喷薄而出,化为了无数缭绕的雾气将赏金猎人困在刀气之中。 七环刀上那血红的刀环,也在这时发出亮光,这亮光化作许多小小的尖刀飞入了刀气中。 赏金猎人从未见过如此剑招,心中的得意,狂妄瞬间荡然无存,就在他们心怀却步的时候,豪天顺势转手,一个挑刀,“啪啪——”黎夏火的短剑被撩而飞,黎秋水手中长剑被搅断。 黎夏火手中哪能无兵器,他心知没有了兵器就等于一只脚踏入阎罗殿,他慌忙飞身抢剑。 豪天手疾眼快一个飞身,单手一指刀气中那些血红亮光化作的尖刀扑向了黎夏火的胸膛。 黎夏火双杀迅速结印,他身上的黑褂子旋转飞起,挡在他身前将豪天的攻击化解。 豪天没有干掉黎夏火,他又瞄准了困在刀气中的黎秋水,只间他猛然然而下一招“脚踢恶龙”,正踢黎秋水的肚腹处。 黎秋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瘫软在地。 黎秋水左手短剑一指,指向黎秋水喉咙不远处,右脚用力一踢,黎秋水掉落在地上的断剑悬地而起,偷袭因担心黎秋水而疏于防范的黎夏火而去。 豪天以为一箭双雕之技可以得逞,但是他把陈景忽略掉了。 陈景看在眼里,怎会见死不救,他忽的一下扔出两团天火,将飞向黎夏火的剑打了开去,然后他又迅速进入到神明灵体,使出天火之拳,打在了豪天背部。 豪天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打在了木墙上,在木墙上撞了一个大窟窿。 “你-……你……你饶了我吧!”豪天窝在墙洞里望见转身而来,就要取他性命的黎夏火哀求道。 陈景望着几柱香前那个气势汹汹,狂妄不羁的男人这时像一只狗般跪着乞讨黎夏火放过他一命,他心中忽然间百感交织,这个九州已经乱成了一片,在生存与利益的统治下早已没了英雄,人人都是狗仗人势,仗势欺人,假老虎一只! “哈哈,陈兄第——多谢出手相助!灭了这祸害!”从地上爬起来的黎秋水摸着嘴上的血,对陈景抱拳感恩道。 “惩恶扬善乃我的本份!不谢!”陈景回礼道。 “熟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人能活下去才是最好的!别……别……别……杀我!”豪天嘴里吐着血道。 黎夏火摇了摇头,脸上出了一股傲气“你越是想活我越不让你活,你消失了最好,免得这九州上又多你一个罪大恶极的歹徒!!”黎夏火欲要拔剑时,突然豪天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身猛的一掌打在黎夏火的要害上。 黎夏火被掌力震飞数尺,倒地吐着血。 当黎夏火勉强撑着剑站起来时,才将死的豪天正生龙活虎的站在他面前,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这一幕让在场的人全部惊呆了。 “你不是快死了吗,不是受了重创吗!”黎夏火体力不支撑不起剑来,于是瘫软在地,口里吐着鲜血。 “我不装一下,你能信吗!你们又能信吗?”豪天非常之得意,谁都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术,不过兀官瑶观察道,七环刀上的那个血环没有了。 “你们光棍派到无命森林里去是为了什么!”黎夏火不知为何,忽然问出这种问题。 “哈哈!你们赏金猎人就是什么好鸟吗!问出这等问题,不也就暴露了你们的目的!”豪天哈哈的又大笑起来。 陈景插在他们的话语之间,他感觉有些事情被蒙在了鼓里。 “来这里的人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得到无命森林里的绝世宝藏!”黎夏火踹着粗气道。 “笑话!别说的这么隐晦!不就是要找到启仙花吗!我们收到密报,这无命森林里不仅有启仙花!还有延命参!哈哈!”豪天依旧哈哈大笑道。 陈景心里暗骂道:他妈的原来都有目的! 第二百七十章 惨败!赏金猎人! “哼,你们光棍派还真是消息灵通!”黎秋水边大骂,边心中揣测为何豪天方才受到了重创,为什么还能够安然无恙的站起身来。 豪天拍着胸脯道:“哈哈——这世上没有我们光棍派不知道的事,也没有我们光棍派杀不掉的人!”豪天说完望向陈景接着道“陈景你现在已经是光棍派眼中钉,喉中骨,不除不行了!快把邪念三叉戟交出来!” “让我交出邪念三叉戟?呵呵——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来取!”陈景身子一挺,双眼一瞪道。 “陈兄弟!多谢你方才相救,不劳你出手——也请你不要出手,这是我们的恩怨,必须我们自己解决”黎夏火走到陈景身前望着豪天,眼中充满杀气。 “哈哈哈哈——我们堂堂赏金猎人竟落到如此田地!我黎秋水居然落得受到重伤!现在知道这个乌龟王八的狼子野心,我真他妈的恨!哥哥杀了他!”黎秋水得知豪天的野心与奸计,更不能让此人活下来,于是对他的哥哥黎夏火说道。 “晚了,一切都晚了!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豪天走到的一个桌子边,用力一提将七环刀横在胸前,然后口中念咒起来。 “我身为赏金猎人,今天一定要除掉你!”一旁的黎夏火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见豪天想要施法术,连忙出剑,向着豪天边怒斥,边攻了过去。 “看你们的眼神,老子就不爽!今天我就大开杀戒,用你们得血来祭我的七环刀!“豪天横着七环刀,从容不迫的在原地摆好阵型,准备接招。 “看剑!”黎夏火手中发光的剑就要刺向豪天的咽喉处! “陈景,等我收拾了这大言不惭的黎夏火,我再来找你算账!哈哈哈哈——”豪天脸色一变,忽的腾空跃起,抡起七环刀一阵乱砍,与黎夏火手中发光的剑交织在了一起。 陈景再一次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来这里的人都是有目地的,或许他们的目地就与他的目地相撞,成了他的劲敌,所以他不能盲目插手,陈景还未有回过神来,便又看见黎夏火被豪天的刀法完全压制,性命危在旦夕。 站在陈景身边的兀官瑶手沁出一手心的汗,他心中想到,赏金猎人或是光棍派,不管谁胜,都会是陈景的敌人,何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豪天与黎秋水斗了几个回合,豪天手中七环刀的刀环上,七个环一个个的成了血红色。 黎夏火剑上的光没有衰减,他刺了几十剑后,身形忽而一个后撤,手中剑光爆闪,射出百余道小小的剑光。 豪天手上七环刀在最后一个刀环变成血红后,一股强大的邪力喷了出来,百余道剑光在这股邪力里瞬间化成了粉碎。 黎夏火的招数被反噬,他连忙在空中一个翻转,然后手上结印,召唤出了几道光剑,护封住了自己。 豪天手上的七环刀异常霸道,他一跃而上,紧接着被挡住后的邪力,朝着黎夏火就是一刀,一刀砍过,黎夏火的右臂鲜血喷涌而出,他捂着流血的手咬牙切齿,望着给他最后致命一击的豪天,一拳打了过去,出拳的瞬间,他闭上了双眼。 瘫软在地的黎秋水再也看不下去,黎夏火是为了赏金猎人的名望,兄弟间的情谊而挺身而出,他怎能让自己的亲兄弟把性命搁在了卑鄙小人豪天的刀上!于是,他用尽身上最后一丝法力,结印出一只光剑,他抓住光剑朝豪天冲了过去。 鲜血四射,黎夏火觉得脸上凉凉的,身上却未有被刀捅进后痛苦的感觉,他快速的真开眼,收回拳眼前的一幕让他不敢相信,黎秋水居然挡在他的身前保护了他。 七环刀深深捅进黎秋水的腹部里,他沾满鲜血的双手死死把七环刀扣住“哥愣着干嘛!还不快跑!” “你奶奶的,居然这么想死!不用急这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了!你他娘的还不松手!”豪天气急败坏用脚狠踢黎秋水,黎秋水口吐鲜血“哥,弟弟我最后没有玷污赏金猎人的名号!”说完,黎秋水两眼一翻倒在地上死了过去。 黎夏火看到这一幕,他完全震撼住了,他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陈景对黎秋水的做法是刮目相看“你快跑啊!快跑!这里交给我了!”陈景冲着黎夏火大喊,可黎夏火就像魂不附体般站着一动不动。 “你死也害我!”豪天硬是从黎秋水身上拔不出刀来,他索性又踢了黎秋水几脚,他的身体就像气球般慢慢萎缩了下去。 豪天吐了一口口水,他口中念咒,要把黎夏火吸入七环刀中。 “你爷在此,还敢毁我赏金猎人的尸体!还不过来领死!”黎夏火清醒了过来,愤怒让他丧失了理智。 “破云剑!”黎夏火脸上的表情愤怒到扭曲,两只手画爪在胸前,从十指上射出光芒在两爪之间凝结成了一把耀眼的光剑。 豪天轻佻一笑“你?你已是一块烂泥,杀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还想杀我?”豪天双目一横,手上聚力,操着七环刀上就是一掌,七环刀上血光一亮,黎秋水的身体瞬间被血光浓缩成了一个法力球,击向了黎夏火。 “住手!”陈景想要出手,却被摇头的兀官瑶拉住。 “小瑶?难道见死不救?”陈景急迫道。 “他们都不应救!”兀官瑶语出惊人。 “为什么!”陈景惊惑万分道。 “他们是你的敌人,救了他们,到头来,为了自身利益,他们还会和我们血斗!放虎归山留后患,于其让他们恩将仇报,还不如让他们死在他手!”兀官瑶说的话非常有道理,可以当好人,但不要当滥好人,在这种弱肉强食的世界上,你好心放过了仇敌,但是你不能保证他不恩将仇报! 豪天射出的法力球与黎夏火射出的巨型光剑,就要碰撞在一起,可就在这时,忽然间闪出一个人影,夹在了这两股力量直间,只听他大声喝道:“达摩佛法!收!”后,那两股力量便被他吸入了左右伸开的两只手掌里。 第二百七十一章 出现了一个和尚! 法力球与巨剑光芒完全消失后,陈景看清了那人的样貌,只见此人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秃顶无毛,眉毛浓厚,腮边一部貉胡须,他长得身长八尺,腰阔十围,脖子上挂着黑而硕大的佛珠,一看上去就知道他是个和尚。 和尚吸收下法力球和巨剑的力量后,一声不吭的跑出了宝来客栈,跑到了离客栈不远的宽阔地上,仰天大吼了一声后,他整个人在轰鸣爆炸声中,炸成了粉碎。 和尚的出现颇具戏剧性,众人都看的是目瞪口呆。 “他就这样死了?”兀官瑶望着飘向天空中的青烟问道。 陈景摸着头说道:“天知道……” “豪天!我们的账还没算清呢!”黎夏火对豪天不依不饶,他要召唤出了几个光剑射向了豪天。 “你们还给洒家胡闹!”青烟之中,那个和尚又奇迹般的闪现了出来,他冲进客厅中,粗壮的胳膊一摆,便将黎夏火的光剑击成了粉碎。 “怎么可能!凡胎肉体居然能够轻而易举化解我的光剑!”黎夏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和尚面露凶险,又黑又厚的眉毛,往上一提道:“你们要打架,洒家不管!但要打出去打!“和尚喝道完后,又看了看乱七八糟,狼藉一片,到处破损的客厅,他变得更加的愤怒:“在出去之前!把破洒家宝来客栈的钱给老子还清!” 陈景听和尚的语气,他心想道,难道这和尚是这宝来客栈的老板? 豪天自命清高,再加上他有七环刀在手,对和尚甚是不削。 黎夏火刚才的那一击,他心中知道是用了全力的,然而那和尚能轻而易举的用胳膊弹开,肯定是个厉害的角色,黎夏火对和尚有些畏惧。 “快给洒家还钱!一共一百两!”和尚不耐烦的催促道。 “老子不还!”豪天笑道,“这些东西都是老子和他砸的!怎样!”豪天指着黎夏火道。 和尚没有说话,只见他忽然一个转身,闪到了豪天的身前,朝他就是一拳,豪天反应也快,将他的七环刀挡在了胸前。 “挡”的一声响,七环刀的刀面被打出一个拳型,而刀上的两个血环子也碎了开去。 豪天没有被震开,他立在原地,嘴角里流出血来,而他本人,也越来越消瘦起来。 一击见分晓,豪天自命不凡,没有想到被一个和尚一击打败。,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在一个破客栈里还有高手。 陈景与兀官瑶站在一旁,就像是看戏,他们不知道这和尚是个什么来头,这般厉害! …… 光棍派的众人逃开豪天跑出宝来客栈,来到了残阳镇进入了荒漠。 一轮冰盘似的月亮悬挂于空,一马平川的荒原上荒无人烟,寸草不生。前方的路途变得异常遥远,看不到路的尽头,月光下银亮的沙子再光棍派一行人的脚下作响。 荒漠的夜很寒冷,荒漠很空旷,但是光棍派每一个人的心中很压抑,他们互相窃窃私语。就在这时,一阵黑风吹过,银亮的沙子掺杂进风里,化为了一股黑风,将光棍派的众人肆虐其中。 “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挂起黑风了!”呼啸的黑风中,光棍派一脸上长斑的弟子的怒吼声时隐时现。 离他近的一个师弟,手捂着嘴,眼睛在风沙中眯成了一条缝,他吃力的说道“不知道啊!咱们不会碰上传说中的黑风老妖吧” “什么!你他娘的别瞎说!世上哪有黑风老妖,就算有他也不会在这不毛之地来干什么!”那个长斑的弟子辈分比较大,他一把抓起乱说话的弟子,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那个弟子捂着留血的鼻子,含冤道:“我打小,不听话的时候,我家里人就给我说不听话的孩子会被黑风老妖吸取魂魄!谁说没有!” 长斑的弟子听到此话,心中便有气,那个弟子怎么还那么单纯,居然相信妈妈哄小孩的黑风老妖,不过话说回来,身处黑风之中,还真容易连想到。 “兄弟们,咱们在折回去!”长斑的弟子憋住了气大吼一声,可他的吼叫声在黑风之中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呸呸呸——”长斑的弟子嘴张的太大,嘴里全粘连着细沙。 天空一股急速翻腾的云浪仿佛一条黑色的苍龙遮蔽了天空,吞噬了明月。 狂风更加的猛烈,周边逐渐漆黑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光棍派的众人吓的屁滚尿流,纷纷跪倒在地双手抱着头向上苍祈祷留下自己的一条命。 狂风终于停了下来,荒漠上又恢复到原有的冷清。 银沙几乎把光棍派一行人给活埋,他们见风势一停,纷纷从沙堆里立起身子,抖落身上的细沙。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光棍派的弟子们,释怀的笑着,互相的打趣着。 他们从死亡的边缘逃离出来,心中大喜的,窃喜的,都有人在。 狂风刚停,又刮起了一阵小风,朦胧的风沙中,出现一个高挑的人影。 人影走进,光棍派就着月光看清了人影的脸,大呼起来。 “是你!你不是死了吗?”光棍派弟子们看到那人的脸后,纷纷往后退。 “取你们的性命……取你们性命……”那人的脸在月光下显了出来,居然是入云龙真人公孙行。 “你不是已经死在八卦楼里了吗!怎么还活着!你要干嘛!”光棍派弟子们边往后退,边惊呼道。 公孙行浑身上下都是黑的,他的脸上漆黑一片,只有两只眼睛闪着绿光:“我是公孙行的邪念!我要借尸还魂!我要变得强大!我要吸收你们的灵魂!” 光棍派弟子们,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于是他们奋力一搏,用他们师傅教他们的法术,奋力反抗。 光棍派弟子们施展的法术五花八门,但都是半吊子,打在公孙行身上就像,一点效果也没有,公孙行身形一展,从他身上飞出许多黑色的符咒,符咒往光棍派弟子冲了过去。 荒漠之上,响起最惨烈的哀嚎声。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寂和尚 “原来是肮脏的祭血术!”和尚浓黑的眉毛一仰,对豪天的绝技有些不耻。 豪天的身体越来越消瘦,他知道以刀祭血的后遗症就是身体的状况,在短时间会越来越差,如果不在快点解决这里的人,他就会输掉一切。 “你也是罪魁祸首吧!等洒家解决了这斯!马上就来找你讨债!”和尚吼了一声后,庞大的身形一转,居然迅速的到了豪天的身后,朝着豪天便是一拳。 豪天反应也很快,他扭转身形,一个翻滚,翻滚到一旁然后就是一刀,刀上血光一闪,一道凄厉的红色刀芒砍向和尚,和尚没有回避,整个身体被砍成了两截。 “啊!”兀官瑶眼睁睁的看着和尚被砍成两截,忙害怕的用手捂着眼睛,大叫了起来。 陈景忙搂住兀官瑶,然后继续看着眼前的一切。 和尚被砍成两半的身体,快速的合拢起来,完全复原。 复原的他抡起拳头,朝着地板打去:“达摩佛法!佛地拳!” 和尚吼完后,地板上立马浮现出一个巨大的佛光金拳,这金拳出手极快,根本不给豪天躲闪的机会。 豪天躲闪不掉,只好用七环刀抵挡,只见金光一闪,又听“铛”的一声脆响,豪天手上的七环刀被震成了粉碎。 “邪恶之心就该消失在这世界上!就让洒家超度你吧!”和尚双手合十,闭起了眼睛。 豪天手上的法器被击碎,他已经无力反击,但是他还是强硬的朝和尚冲了过去“你到底是谁!” 和尚睁开了双眼,他的双眼里闪着金光“不寂和尚鲁深!” “什么!”豪天听到和尚的名号后,瞪大了恐惧,双眼想收手,可是已经来不及。 “达摩佛法!佛净掌!”和尚单掌上白光一闪,然后劈向了豪天。 豪天被佛净掌击中后,身体顿时被白光笼罩,他的身体在白光下冒出黑色的烟来,等烟散尽了,豪天整个人也消失在了世间。 “该你了!”豪天被名为鲁深的和尚解决后,又朝向了黎夏火。 黎夏火看见鲁深连忙跪下磕头道:“原来是有着万象佛法、不死金身的不寂和尚鲁深……我黎夏火狗眼无珠!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大人有大量请放小的一马……” “洒家可以绕你!可是洒家的宝来客栈的钱你要全权负责!”鲁深毫不客气的喝道。 一旁的陈景看着眼前虎背熊腰,一脸粗相的花和尚鲁深,他心里忽然产生了很想和他比试的想法! “有的……有的……”黎夏火的傲气全无,他将自己所有的盘缠给了鲁深。 “够了!”鲁深接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示意黎夏火可以离开了。 黎夏火拿过行李,飞奔似的跑出了宝来客栈。 鲁深望着逃跑掉的黎夏火,摇了摇头,然后开始收拾残局。 “一个和尚居然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开了个客栈,真是让人匪夷所思!”陈景终于忍不住开口质疑道。 鲁深看都不看陈景一眼,忙着收拾破损的座椅。 “不寂和尚鲁深……宝来客栈……无命森林……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呢?”陈景脑袋里想到了什么,于是说了出来。 鲁深听到这里,手上的活顿了下,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陈景:“年轻人有些头脑!不过洒家奉劝你一句话,有些时候人糊涂点好,事情知道的太多反而活得越累!” “此话怎讲?”陈景问道。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鲁深对陈景依旧是非常的冷淡。 “我……”陈景还有话要说,却被一旁的兀官瑶拦了下来。 “小二!”鲁深没收拾一会就心烦意燥起来,他插着腰吼道。 “来了——来了——老板——我来了——”小二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鲁深望着跑到他身前来的店小二,用巴掌刷了一下他的头:“你这该死的斯跑哪折腾去了!还不快给我洒家收拾客栈!” 小二面色尴尬的应予了一声后,便去收拾行李去了。 “好了!你们也算是付了房钱的客人!夜深了!早些休息去吧!”鲁深对着陈景说完话后,转身便要离去,可就在这时,一阵黑风吹过,整个客栈在黑风中晃了一晃,客厅上的吊烛灯不停的摇曳着。 “今夜的不速之客还真多!”鲁深像是发觉了什么,他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黑风更劲,客栈在黑风中晃动的更加厉害。 陈景望着墙壁上的窗户,他发现者黑风一直绕着客栈在旋转,而且在窗户前时隐时现的黑风像是一个人形。 “休得猖狂!”鲁深大吼一声,冲出了客栈,来到了旷野上,他看见自己的客栈被黑沙似的风卷在了当中。 陈景和兀官瑶见鲁深冲了出去,他们也跟着出了客栈,当他们看见这股黑风时,他们有些惊讶,因为风中的人形似曾相识。 “好一股邪气!嘚!休得伤洒家客栈!”鲁深喝完后,单手一摆,一道金光佛印飞出,打向了黑风。 黑风快速旋转,以客栈的屋顶为圆心,迅速的合成了一个风球,然后这风球化成了一个人形,那人形身上又迅雷不及掩耳的飞出许多黑色的符,这些黑符将鲁深打出的佛印化解了开去。 明月高照,银色的月光照在黑色人形的脸上,让众人看清了他的面容,这人正是入云真人公孙行,只是他两眼空洞,面上黑气升腾,一身黑色打扮。 望着邪气缭绕的公孙行,陈景心里不是滋味,他曾仰慕和势必超过的男人,最后也没逃过被邪念控制的结局! “入云真人!公孙行!”鲁深貌似与公孙行相识,望着现在的公孙行,他惊异的叫了起来,“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公孙行的灵魂早就飞升进入了黄泉,而现在的公孙行是被他心中所化的邪念所控制。 身体只是公孙行的躯壳,邪念哪听得懂人话,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一路飘,一路杀,杀光他眼前的人,然后吸光他们的真元,已邪念的意识获得新的重生。 第二百七十三章 惊现!黑符玄体 “取你们性命!取你们性命!呵呵呵……”鲁深向公孙行询问,公孙行吗没有搭理他,他阴沉着脸,嘴里一直在阴笑。 “鲁深……别在叫了,叫了……他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陈景望着公孙行,手上的拳头紧握,他将与公孙行的总总瓜葛,都向鲁深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通。 月光惨淡,鲁深明白了详情后,也不再说话,寂静的荒漠上仅有公孙行的奸笑声。 “取你们性命!”一阵风过,公孙行忽然发力,他的身体斗转一变,散成了无数的黑符,这些黑符,像是利剑般朝陈景这边侵袭过来。 “没有想到公孙兄的道符玄体现在变成了黑符玄体!狗杂种!滚出公孙行的身体!”不知鲁深与公孙行有何瓜葛,但是他非常好像也不情愿,看到公孙行的身体被邪念控制。 鲁深单脚一跺,整个身体迎飞来的黑符飞去,在空中,他的身体发出金色的光芒,那些符咒碰到他身上的金光后,全部被净化成了黄符,根本靠他不得。 黑符伤鲁深不得手后,它转头朝着陈景攻了过来。 陈景见符咒向他袭击过来,他立马进入到神明灵体,一拳击出,打出赤红色的气炎,将飞来的黑符全都打散了出去。 这些黑符一击未能得手,极不情愿的在半空中旋转数周后,又合拢成了公孙行的人型。 公孙行悬在半空中,嘴里依旧露着奸笑,他张开双臂,两手一挥,他的双手化为了百余道黑符,凌空飞出,化成许多黑色的利刺向陈景和鲁深两边飞去。 陈景早有准备他双手握拳,拳上生火,如流星扔向了向他飞来的利刺,无数的天火球碰到那些利刺后,迅速的燃烧起来,那些利刺在火焰的燃烧下全都化为了乌有,成了粉末。 鲁深眼见这些飞来的利刺,他怒气冲天,一个飞身冲了上去,他用发着佛光的右手挥打去向他袭击的利刺,然后一个翻转,翻转到了公孙行的身前,一拳打向公孙行,这拳就要打到公孙行时,忽然发起佛法来。 公孙行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的速度极快,在鲁深这拳打向他的瞬间,他整个人形便散成了无数黑符,这些黑符又极速的在鲁深的身后合成人形。 “取你们性命!取你们性命!”公孙行在鲁深背后双手一合,合成了一把粗糙的黑剑,直接就捅进了鲁深的身体里。 “啊!”兀官瑶失声的叫出声来。 “没事!鲁深他有不死金身死不了!”陈景拍着兀官瑶的肩膀提醒道。 “可是你看!”兀官瑶指着被黑剑从后背插入的鲁深道。 陈景再抬起头来看时,鲁深的身体已经被快被黑色的符咒给包裹成了蚕蛹。 陈景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他将灵元再次注入到拳上。 拳上的火焰越积越大,等到如千顿巨石般大小时,陈景猛得一收拳,然后刷的一下击出,这火拳在夜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后,将黑剑拦腰折断,鲁深的束缚被解了开来。 天火燃烧着的黑符如炸开的烟花般,漫天陨落。 鲁深从空中落了下来,他站在陈景身边望着公孙行说道:“多谢兄弟仗义相助!这公孙行真不好对付!” “他有黑符玄体!根本打不打他的真身!”陈景点头,接着鲁深的话说道。 “不光是黑符玄体这么简单!如果单单是黑符玄体!洒家到是有办法击打的他落花流水!可是这里的公孙行只是一个分身而已!主体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鲁深摸着光头,浓黑的眉毛紧紧的挤在一起。 “此话怎讲!”陈景不解道,他没有看出这半空中的公孙行是个冒牌的分身。 鲁深伸出拳头,边看拳头边说道:”我刚刚上去的一拳,就算他有玄体,我也能把依附在公孙行身上罪孽的邪念给打出来,可是刚刚我一拳打去,却打空,没有打着邪念,这就证明了眼前的公孙行只是个分身!” 陈景望着这个浓眉和尚,心里叹道:原以为他只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疯和尚,原来他的心思还挺细腻,而且,原来他的法术具有净化的能力,着实不简单。 “取你们性命……取你们性命……”浮在半空中的公孙行依旧重复着话语。 “那怎么办!我们怎么对付的了他!”兀官瑶在一旁焦急道,眼前的这个对手着实难缠。 谈话间,新一轮的攻击又开始了来,公孙行的身体又幻化成了无数的黑符,朝他们袭击过来。 若公孙行的体力和法力是无限的,那陈景和鲁深他们就会被公孙行无止境的轮番轰炸拖到死。 陈景与鲁深,深知这个道理,他们一边抵御公孙行无情的攻击,一边在想着反击制胜的方法。 “好好看看周围的环境!看看能不能有点突破口!”鲁深闪着佛光的双手一直在抵挡的攻击过来的黑符。 “好!”陈景按照鲁深所说的话,边用手进行抵挡,边观察周围,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公孙行的攻击越来越猛,黑符换成的利刺越来越密集,陈景分心去洞察周围后,防御上有些招架不住。 就在这个时候,陈景忽然在客栈房顶的右角处,发现了一个人影,这个人影非常的模糊,要不是月亮在天空中微小的转移,月光刚好照到那里,根本发现不了这个人影。 “鲁深!那里有人影!不知是不是真身!”陈景指了一下客栈房顶右脚处的人影,示意鲁深往那个方向望。 鲁深瞟了一眼那人影,他抬起手臂以火山爆发之势,击出一掌,一道佛光闪出,正击向拿黑影的位置。 那些黑符化成的利刺见状,连忙聚拢以阻击这道佛光的攻击。 陈景一看到这个场面他的心中便以明白,这个黑影就是公孙行邪念的主体,灭了他便得了胜利! “就是他了!”鲁深身上佛光一闪,他拔地而起,朝黑影冲了过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 阴谋 鲁深朝着黑影冲去,而黑影却没有逃跑,在空中飞舞的那些黑符一直在不停的攻击鲁深。 陈景为鲁深掩护,他用御魂气功的气浪,不停击散飞向鲁深的黑符。半空中琥珀色的气浪与黑符,交织在了一起。 “受死吧!”鲁深飞到黑影前,朝着黑影打出发有佛光的一拳,可是万万让人想不到的事,这拳打上去后,黑影凭空消失不见了,鲁深可谓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黑影消失后,公孙行的分身与满天飞舞的黑符也跟着凭空消失不见,这场战斗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鲁深从空中落下,他对于公孙行的消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娘的!洒家猜错了?” 陈景慢步走到鲁深身边说道:“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蹊跷!我们要当心公孙行的反扑!” 就在这时,宝来客栈的客厅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咳嗽声,鲁深听到这咳嗽声后,脸色的表情大变,变得非常的担忧,他连忙望宝来客栈的客厅里走去。 鲁深还未道宝来客栈的门口,一位脸色惨白,体态病弱,五官小巧貌美的女子扶着门走了出来:“咳咳……夫君……你这是……去了哪?” 夫君?陈景听到这二字后,不由自主的望了望鲁深,难道这羸弱的女子是鲁深的娘子吗,看了这和尚是个花和尚啊。 鲁深看着女子扶着门要走过来,他连忙一脸怜悯的扶了过去:“小娥……你怎么跑出来了!” “相公,小娥看你迟迟未归,非常担心,所以……所以……”那个叫做小娥的姑娘娇娇滴滴趴在了鲁深的胸膛上。 鲁深不顾众人的目光,就这样搂着小娥瘦弱的腰肢,走进了客栈里,临走的时候,他还放下了一句让陈景在客厅里等他的话。 经过一晚上的苦战,和入夜后人本能的瞌睡,陈景有些支撑不住,他找了一张椅子便坐了下去。 兀官瑶坐在了陈景的身边,嘴里说道:“没有想到这个大老粗,大和尚居然还有这么个娇媚的妻子,真是金屋藏娇啊!” 陈景胳膊拄着桌子,手掌撑着沉痛欲睡的头说道:“看着这个叫做小娥的姑娘,我大概猜出这个花和尚鲁深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建一个客栈了……·” “你知道了?陈景……你怎么看出来的?那花和尚鲁深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兀官瑶话还没问完,便听见了陈景打呼噜的声音,陈景已经支撑不住,爬在桌子上睡着了。 兀官瑶无可奈何的望着睡着的陈景,心里念叨:“这家伙……真拿他没办法!” …… 另一边,离宝来客栈数公里外的一处小枯叶林里,公孙行盘坐在地上,他闭着的眼睛忽然睁了开来。 一旁的那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发赤须,彪形八尺,腰间插着一把短小钢刀的宣可赞走到公孙行的面前说道:“怎样!罗刹使的罗刹文好用不!” 公孙行点头道:“好用!这罗刹文配合我的邪力,根本不用我出山,就可以打的他人满地找牙!只可惜我没有吸收掉那陈景与鲁深的修为!要不然我此刻就可以得道了!当初这公孙行用他的正气把我这邪念封印了下去,现在还不是让我给跑了出来!” 宣可赞拍着手说道:“我要的那几十个亡魂,你可给我弄了来!?” 公孙行站起身伸出手掌,空洞的眼睛里,妖光闪烁“看!”只见他张开的手掌里浮现出一张黑符,黑符里又慢慢浮现出豆般大小,交织在一起的十几个亡灵,而这些亡灵正是惨死在公孙行分身手里的那些光棍派弟子。 “哈哈!有了这十几个亡魂,我就大功告成了!罗刹使也就可以完全复活,与我合体了!” 宣可赞刚刚把话说完,他的身体里蓝光一闪,跑出一匹透明的马来。 罗刹使所化的马儿落地后,边绕着公孙行踏着马蹄,边说道:“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也会给你得道的机会,咱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是互利共存的!我们要联手起来杀掉那陈景还有那个和尚!” “哈哈!说的倒轻巧!”公孙行又盘坐了下去,坐下去的瞬间,他的身上弹出许多黑灰来“你可知那和尚是谁吗?” “一个和尚有何畏惧!”罗刹使不削一顾道。 “那和尚佛法高强,精通所有降魔净化之术,手里还有佛家神器水磨镔铁禅杖!他就是我们这些通邪之人的克星!我们要是失足的话,不但杀不了他们,还会被那和尚给净化掉!我们将永远消失在这九州大地上!”邪念公孙行自命不凡,但是也非常畏惧鲁深的净化佛法。 罗刹使犹豫了片刻后问道:“既然他是我们的克星,那我们岂不是没有办法对付他了?” 公孙行摇头道:“这世间上,虽然是万物相克,但是火旺了一滴水也难扑灭!只要我们的邪气压过他的佛法!那么他必死无疑!” “有道理!有道理!可是你们别忘了,那和尚旁边还有一个陈景!”宣可赞提醒道,上次失败的苦果,他可不想在试一次。 “那就做陈景的人确实有几分厉害”公孙行身上烟灰缭绕,满脸黑灰飘荡得说道。 “他习得天火之术,修为可能就比鲁深差了一个飞升入境而已”宣可赞说道。 公孙行低下了头,他在想一些能够胜过那二人的阴毒之术! “先别管这么多了!快把那十几个亡魂给我!我要解开封印!重回人间!“罗刹使见公孙行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他有些心急,因为公孙行低下头去不再理会他。 “呵呵!等我想好了再给你!”公孙行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着实让在场的宣可赞惊讶万分。 “你这是什么意思!”罗刹使对于公孙行的反常之举有些暴怒。 “就是这么个意思!”公孙行抬起头来,眼神中露出一份恶相,“我不想和你们合作了……我想杀了你们……” 第二百七十五章 公孙行对罗刹使 一股冷风吹过,枯叶林在风中瑟瑟作响,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公孙行与罗刹使互目对望,一直没有说话,一旁的宣可赞知道,这只是暴风雨中的宁静。 “你们都消消气!大家不联合起来,怎么才能够打败那和尚还有陈景!”宣可赞跑到他们中间,试着调节气氛,让双方冷静下来,能够达成共识,好好的协作起来。 宣可赞的话根本就没有起到作用,公孙行和罗刹使只是把他的话当成了屁,他们没有理宣可赞,望都没有望他一眼。 公孙行空洞的眼中,妖光闪烁,一股杀意越发的浓烈起来。 罗刹使感受到了公孙行身上强烈的杀气,但是他没有完全解除封印,力量不能完全发挥出来,若是真同公孙行打了起来,是胜是败,暂且下不了定论,但是失了先机是必然的,所以罗刹使按兵不动,他也不敢妄动。 邪念的公孙行此番变数是有原因的,他当年虽然被真正的公孙行用正派法术封印在心里的深处,但是公孙行所接触到的人,接触到的事,他都一目了然,知道的清清楚楚。 当年这和尚鲁深与公孙行都正在壮年时期,一个是道宗的顶级高手,一个是佛家的顶级高手,当时的他们都心高气傲,道法与佛法之争,就在他们二人之间展开。 公孙行与鲁深在泰山之巅,激斗了几天几夜,也不知斗了多少个回合,可就是没有分出胜负,最后他们虽然打成了平手,但是不打不相识,居然成了挚交。 可是好景不长,在公孙行与鲁深之间发生了一件大事,导致他们的情义破裂,而鲁深他的佛法也丧失了一部分,从佛法中的顶端人物,沦落为了次级的高手。 鲁深虽然丧失了一部分的佛法,但是他的修为不容忽视,特别是对于修炼魔功,邪力一类的人更是警惕又警惕,小心又小心,能使佛法的人,都是具有佛家慧根的人,这一类的人,都具有净化魔攻,邪力的本事。 邪念支配下的公孙行对此心知肚明,万一有个闪失,他就前功尽弃,直接嗝屁了!由此,他根本不信任罗刹使的能力,他想验验罗刹使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是能帮助他还是当他的绊脚石,但无论是哪一点,罗刹使都会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被公孙行吸附掉。 盯着公孙行不放的罗刹使他不知道这公孙行到底在打什么注意,但是他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股感觉来的十分强烈,他觉得自己与公孙行不会合作,反而会互相残杀。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反目成仇了!”宣可赞努力的调解者。 一直不动声色的公孙行伸出手掌来,他张开手掌,再次露出了那十几个交缠在一起的亡灵说道“罗刹使……敢不敢用全力跟我比试比试!” 罗刹使望了一眼公孙行手上的亡灵探着语气道:“你的意思是想在公正的情况下和我一比高下?” “先前你的罗刹文确实让我尝到了甜头,这亡魂是你应得的!”公孙行说完,将手一甩,他手中交缠在一起的亡灵飞到了宣可赞的手中,“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输的人可是要被吸走生命的哦!” “不行!这违背了当初我们合作时的约定!”宣可赞怒气道,他没有想到当时合作条约只是一纸空文。 “约定?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约定!你这无用的人!”公孙行说完,用力一掌击向宣可赞,他的掌上闪出许多黑符,这些黑符直接打到了宣可赞的身上。 只见宣可赞身上荧绿色的罗刹文一闪,挡住了这黑符的攻击,但宣可赞还是为强大的力道震了开去。 “你……你你你你……你!”宣可赞胸中一口闷气和一口恶气混在一起,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指着公孙行,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罗刹使!接住!”宣可赞想起了手中紧紧握住的十几个亡魂扔给了罗刹使。 罗刹使见十几个亡魂朝他飞来,他二话不说,嘴一张,将亡魂吞了进去。 罗刹使吞进那些亡魂后,它透明的身体立即起了变化,许多的黑光,从他的体内穿透开来,他立起后腿,站起身子,在黑光的笼罩下,如同破茧重生,脱胎换骨,从一匹马渐渐长成了人形。 “宣可赞!来!”罗刹使身上的光芒越来越劲道,他单手一吸,便将那彪形八尺的宣可赞吸进了黑光当中。 宣可赞在黑光当中手舞足蹈着,呼喊着,最后他整个人消失在了黑光当中,于此同时罗刹使也脱胎完成。 脱胎后的罗刹使身形长相与宣可赞无异,只是他长的是马脸,而且还长了尖尖的马耳朵。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没有想到——那蠢小子也只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罢了!”公孙行望着解除封印后脱胎换骨的罗刹使笑了起来,他没有嘴,笑声是如此的邪恶。 “熟话说无毒不丈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废话少说!我看你很不顺眼!”罗刹使指着公孙行的鼻子骂道,“今天就是你的祭日!乖乖的把你所有的力量给我吸收掉吧!” “我就站在这里!有本事你就来啊!”公孙行摊开双手,一幅挑逗的姿态。 罗刹使怒气冲天,再也无法遏制住,他手上荧绿色的罗刹文迅速的亮起,他手上握拳,连连打出几个光拳,光拳的速度很快,还没有等到公孙行反应,光拳便在公孙行的身上爆炸了开来。 公孙行站立的地方为罗刹使光拳产生的爆炸,激起了许多的烟雾,烟雾还没散尽,便从烟雾中飞出许多的黑符,将罗刹使团团围住,然后合拢,就要把它包裹起来。 “原来就这点本事!让我大失所望!”罗刹使身上的一张黑符上露出了公孙行空洞的眼睛。 罗刹使身体在黑符的包裹下动弹不得,他发现自己的力量正被黑符所吸附! 第二百七十六章 鲁深的过往 陈景睡的很熟,他正在做一个美梦,梦中他与兀官瑶在好山好水直接畅游,他们玩很快乐,就在这个时候,兀官瑶忽然要对他说什么,但是陈景就是听不见,然后兀官瑶越说越急,不停的摇着陈景肩膀。 “快醒醒……快醒醒……”兀官瑶摇着陈景的肩膀大叫道,而鲁深这时正坐在陈景的对面。 陈景半梦半醒的睁开了眼睛,他发现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他的对面。 “快醒醒……快醒醒……”兀官瑶还在不停的摇着陈景。 陈景醒了过来,他直起身子,眼前模糊的身影也让他看清来,他眼前的人正是那个很花的和尚鲁深。 “陈景兄弟睡醒了!外头已经大亮”鲁深对陈景换了一个称呼。 陈景望了望窗外,窗外不仅是大亮而且是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小二!上早餐!”鲁深双手一拍,命令宝来客栈的小二为陈景与兀官瑶上早餐。 “来咯!”店小二手里端着盘子,盘子里放有几笼包子,几根油条,还有三大碗米酒与豆浆。 店小二来到桌前,早餐放好在桌子上说了声“客官请慢用”后,便离开了客厅。 “不知陈景兄是喝米酒还是豆浆?”鲁深摊手指了指豆浆,又指了指米酒。 兀官瑶凑都碗前,用鼻子嗅了嗅米酒和豆浆后,还未等陈景开口便说道:“这米酒定是宝来客栈老板鲁深所酿!这米酒色香味俱全,闻着就诱人,当然是喝米酒!” “哈哈哈!好好!忠义之士的身边果然是出女中豪杰!”鲁深大笑者赞扬道。 兀官瑶受了赞扬,心里比吃了蜜还舒坦,他端起一碗米酒咕噜咕噜的就喝了起来。 “小瑶!这米酒也是酒,小心喝醉咯!”陈景见兀官瑶大口的喝着米酒,生怕她一时兴起喝多,然后喝醉。 “陈景兄弟不用多虑!熟话说出门在外,夫人交代,少喝酒多吃菜,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这米酒是洒家精心酿造,香儿醇,甜而美,但是就是不会把人喝醉!哈哈哈”鲁深仰头大笑,笑得是如此的洒脱。 陈景嘴上微笑,拿起一碗米酒咕噜咕噜的也喝进了嘴里,喝完后,他抹了一下嘴对着鲁深说道:“叫一声鲁大哥!我陈景一向快言快语,有话就直说了,鲁大哥在这荒凉之地,无命森林的入口的必经之路上,建这么一个宝来客栈,我想不单单为了钱吧!鲁大哥是不是看中了无命森林中的启仙花和延命参!?” 兀官瑶听到陈景嘴里说出延命参后,心里吃了一紧,若鲁深是冲着延命参的话,那么陈景与鲁深一定会针锋相对起来,若鲁深是冲着启仙花,那么这是最好的结果。 陈景心中也是再打鼓,本是要去黄山,穿越无命森林就是让途中能顺带拿下延命参,然后让自己的修为能够突破界限,飞升入境,若真要相争,他定不会让。 “哈哈!爽快!洒家要是冲着延命参的话!早与你陈景兄弟对着干了!不瞒陈景兄弟!洒家是充着这启仙花而去!”鲁深说的爽快,他端起大碗米酒,大口着喝了几口。 鲁深说明是冲着启仙花后,兀官瑶提在嗓子眼上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若小弟没有看错!鲁大哥取启仙花是为了鲁夫人?”陈景探着口气问道。 鲁深没有直接回答陈景的问题,他叹了一口气道“洒家自认为法术高强,可惜啊,却不能只身带着小娥进这无命森林!” “这无命森林真的有这么恐怖?”陈景追问道。 “万物之力都源自自然之力,万间所有的事物都是无法与自然抗衡的,这无命森林里全是自然之力,还没有人进去了能出来的!所以,那五百年才开一次,能够起死回生的启仙花与那药中之王的延命参才回隐蔽与其中!”鲁深浓浓的眉毛一仰,摆头叹息道“洒家若没猜错!陈景兄弟是要去无命森林寻延命参!若是如此,我们不如结伴而行,路上有个照应!” 陈景心道:这无命森林危险之极,有鲁深这么强的人相伴,也不为过,但是在这和尚的身上还有许多的事情未能搞明白!不能冒冒失失的就答应他结伴而行。 鲁深见陈景一脸犹豫,便说道:“陈景兄弟不要误会洒家,若陈景兄弟不愿意,洒家绝对不会勉强。” 兀官瑶在一旁吃着包子,喝着米酒道“花和尚这个称号不是浪得虚名的,你身为一个和尚,怎么能娶妻生子呢!” “哈哈哈哈!“鲁深摸了摸光头笑道,“你不是都把理由说了吗!洒家是花和尚!当然什么都能做!明人不做暗事!洒家知道你们想什么!既然洒家已经当你们是兄弟!那洒家自然是以诚相待!就让洒家告诉你们为何洒家成了花和尚!” 事情还要从鲁深小时说起,鲁深是一个弃婴,被丢弃在了法光寺的门前,法光寺的主持秉着“芸芸众生,我佛慈悲,普度众生”的佛家情怀,便收养了鲁深。 不久,法光寺的主持便看出鲁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来。 鲁深不仅与佛有缘而且天生便有慧根,有着佛家净化的能力。 鲁深他有慧根也有劣根,他从小就非常的顽皮,不爱循规蹈矩,佛家的那些纪律,他是一破再破,法光寺的主持见他是个难得的人才,所以才放纵他,就是这放纵,日后让鲁深犯了一个对佛家而言极大的错误。 法光寺的主持看出了这一点便将他细心栽培,将他栽培成了佛法界屈指可数的能人,与当时道宗界风云人物公孙行并称为“道公孙佛鲁深”。 也因他们旗鼓相当,所以他们心高气傲非要比上一比,以来证明到底是道家的法术厉害,还是佛家的法术厉害。 最后的结果是,他们不分上下成了知己,但是好景不长,就当他们一起云游华佗山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出现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友谊,让鲁深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第二百七十七章 鲁深的过往(中) “天大的错误?”兀官瑶咽了咽口水,因为鲁深犯下的这个错误居然牵扯到了公孙行。 陈景邹紧了眉头,他心中一直想对公孙行的过往有所了解,现在机会来了,他得好好的听,好好的思索。 鲁深端起碗,又大口喝了一口米酒,接着他放下碗,抹了抹嘴,继续讲起他的过去来。 华佗山虽然不是名山,但是此山灵气逼人,山间鸟儿欢歌,各类药草树木重生,在此山云游能够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忘掉凡尘琐事,以求超凡脱俗。 那日,鲁深与公孙行就选择了这座山来云游,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事,他们慢步到山林的里处后遇到了一群劫匪。 劫匪们手拿武器,将鲁深与公孙行团团围住。 鲁深望着这些劫匪,摸着光头道:“在这么有灵气的山上居然遇到你们这群劫匪!真是大煞风景!” “无量天尊!你们不要再作恶,只有心善积德才能往生,今日本道也不难为你们,你们快快离去吧……”公孙行摸着山羊胡须道。 “一个傻和尚!一个臭道士!你以为你们懂点小法术就很了不起吗!我们可不是一般的劫匪”一个劫匪说完,将刀一挥,刀上顿时间闪出一股邪气,冲向了鲁深与公孙行二人。 “邪术!”公孙行眉头一紧,大袖一挥,将击来的邪气挥挡了开去。 “这臭道士还有些本事!兄弟们上啊!”不知哪个劫匪高呼了一句,其他的劫匪应声举起手上带有邪气的兵刃,蜂拥而上。 鲁深摸了摸光头,兴奋的说道“奶奶的!洒家好长时间没打架了!这倒好!今天练练手脚!”说完,撸起袖子,双手冒出了金色的佛光。 五个蜂拥而上的劫匪,其中四个从四面佯攻鲁深,一个劫匪猛然跳起用他那带有邪气的刀锋直劈鲁深。 鲁深哈哈一笑,一个转身躲过了左右攻来的劫匪,然后他用两只手臂倏地一下,像龙虾的两只夹钳般,将二劫匪死死的夹在了腋窝下。 从前后攻去的劫匪见自己人被牢固住,他们焦急的拿着刀,朝着鲁深猛砍,而跳到鲁深头上的劫匪,他手中的刀就要砍到鲁深的头颅。 鲁深见状,他不慌不忙,夹着两劫匪,纵向跳起,然后两退前后一踢,佛光从他腿上喷出,直接射向了前后攻来的劫匪。 劫匪用刀抵挡不了佛光,他二人直接被佛光击倒在地。 解决了前后攻来的劫匪后,鲁深眼疾手快,顺势用力将他夹住的那二劫匪,向上一抛,让那二人与向他劈来的劫匪撞做了一团,最后落到了不远处的地上。 公孙行没有鲁深那么有玩性,他将自己的身体陡然一转,几十道黄符从他身体里飞出,绕着袭来的劫匪们不停的打转,劫匪们便停下了步子,拿着兵刃与在他们头上飞舞的黄符打斗起来。 没打一会,那些劫匪就气喘嘘嘘了起来,公孙行摇着头,觉得这些人也就装腔作势而已,没有什么太大的能耐,他单手一挥,那些黄符陡然变大,将劫匪们包裹了起来。 鲁深望着地上包裹的像蚕蛹一样的劫匪们,插着腰吼道:“还以为你们有多大的能耐,原来都是一些虾兵蟹将!奶奶的——都怪你们坏了洒家的兴致!”鲁深说完还不耐烦的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劫匪。 “智僧……就算今日我们没有遇见他们,说不定日后还有其他人遇到他们!今日就当为民除害,积了功德!”公孙行优雅的指着地上的劫匪淡定的说道。 “哈哈!不愧是公孙行!听了这一席话洒家心里敞快多了!”鲁深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去,可就在这时有一人从不远处吼了一句“死秃驴!臭道士!拿命来!” 鲁深闻声转身,但见一黑衣女子,飘飘然从天而降,落在了劫匪之中。 此女子身材妖娆,柔弱中带有一份刚直,她长得娇娇滴滴,素颜的脸上邪中带有一份淡雅,就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爱来的就像是龙卷风,鲁深看久了此女子,居然看痴了,他对这女子一见钟情了。 公孙行看了这女子后,神情忽然大变,他身上的道袍,在他身体里散发的杀气下鼓了起来。 “真是冤家路窄啊!哥哥!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女子淡然一笑,那种妖媚让一旁的鲁深更加的痴迷。 痴迷归痴迷,鲁深在听到女子叫公孙行“哥哥”时,他大吃一惊道:“公孙!你这人真奸!有这么好看的妹子也不介绍给洒家!” “别胡说!你既然是和尚就应该四大皆空!况且……她虽然是我表妹妹……但是她早已违背正道,堕入邪道!”公孙行指着女子厉声说道。 “公孙行……我们早已断交!今日叫你一声哥哥是让你在黄泉路上可以走好!你伤了我的这些手下,今天你休想活着离开华佗山!”女子双眼中充满杀气,毫不给公孙行一丝薄面。 “孙小娥!就看你有什么能耐!”公孙行拔地而起,迎着那叫孙小娥的女子冲了上去。 孙小娥见公孙行攻了过来,她飘然而起,双手一摆,从她的袖子中飞出许多的黑光,这些黑光如同黑蛇般撕咬向公孙行。 “雕虫小技!”公孙行眼睛一眯,手上两只大袖一挥,他这么一挥,大袖变得更大然后交缠在一起,如同毒龙钻般刺向孙小娥。 孙小娥发出的这些蛇状的邪光,遇到毒龙钻后,毫无畏惧的如莽蛇爬树般,顺着毒龙钻咬像了公孙行。 说时迟那时快,就当这些蛇状的邪光要咬到公孙行时,公孙行的身体忽然间四分五裂成了许许多多的黄符,让蛇状的邪光咬了一个空。 “居然是玄体!”孙小娥惊愕之余,迅速从进攻中转到防守,之间他身形一抖,身上立马发出万道邪光,冲向黄符,将黄符撕得粉碎。 鲁深看的公孙行与孙小娥打的火热,他都不知道该帮谁,只好站在一旁,先观其变,在做打算。 第二百七十八章 鲁深的过往(下) 天色已经渐渐阴沉下来,公孙行与孙小娥的激战却还未能结束,他们在半空中不分秋毫的揪打着,黑色的光芒与道家正派的黄符在他们周围萦绕着。 鲁深盘坐在地上,望着那二人的激战,他的心里非常纠结,一个是他的好友,一个是他一见钟情的人,伤了谁他心里都会不痛快。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公孙行与孙小娥的战事有了微妙的转变。 公孙行有玄体在身,孙小娥很难伤害到他,但是想快速解决掉孙小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公孙行选择了用玄体与孙小娥打消耗战。 果不其然,打了这么长的时间后,孙小娥开始体力不支起来,她身上射出的黑色光芒也慢慢衰弱下来。 “看招!”孙小娥心知公孙行在和她打消耗战,她也知道现在占了下风,所以她在空中一个翻滚后,使出全力一击,从口中吐出一波极强的暗波,这暗波速度非常的快,打的公孙行措手不及,公孙行还没来得急变换玄体,那暗波就要冲到他的心脏处,一击毙命。 盘坐在地的鲁深看到这一幕,再也按耐不下去,他腾的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弹到了公孙行的身前,双手交叉在公孙行面前,凝结出一道佛光的防御罩,将暗波全盘接了下来。 公孙行趁着这绝好的空隙,他单手迅速结印,然后单指一弹,弹出一把由黄符组成的黄符,直取没有防范意识的孙小娥。 鲁深见到公孙行要杀掉孙小娥这一幕,他心中更是焦急,立马双手用力,双爪上佛光狂射,他两手用力一撕,将暗波撕的粉碎!接着,他一个猛转身,飞到了孙小娥的面前,替孙小娥抵挡下了这一剑。 公孙行见鲁深的挡在孙小娥身前,替她挡了一剑后惊呼道:“鲁深!你这是为何!” 鲁深用力将剑拔了出来,捏成了粉碎,他坦然道:“我对这妹子一见钟情!我不能让她死!” 公孙行听到这话更加的惊愕:“鲁深你生为佛门弟子!应该早已遁入空门,四大皆空!怎么还有儿女私情!况且正邪不两立!我们身为除妖之人,应该将妖魔鬼道赶尽杀绝才是啊!” “呸!什么狗屁四大皆空!既然是男人就该有个可以爱的女人!和尚什么的也是男人,所以也可以爱女人!异性相吸这是万物法则!况且,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相信这孙小娥一定会放弃魔道走像正轨的!”鲁深胸膛一挺将公孙行的话反驳了回去。 “你!”公孙行听了鲁深此番狗屁不通的言论后,胡子都气的抖动了起来,“鲁深!你是我的挚友!我希望你不要误入歧途!快快让开!让我灭了这妖女!” 鲁深听了公孙行的话,依然挡在孙小娥的身前挺着胸脯道:“今天这女人我是救定了!” 躲在鲁深身后的孙小娥,望着眼前这个看起来虎背熊腰,呆头呆脑的和尚心里算计道:这秃驴说的那么好听,其实就是一好色的花和尚!我暂且利用利用他与那公孙自相残杀,等他们互相伤害的差不多了,我就把他们全杀了。 “鬼迷心窍!重色轻友!我公孙算是看错了人!原本意为你鲁深是重情重义之人!没想到!没想到!”公孙行边说,边摇头,边叹息。 “我鲁深顶天立地!无愧于心!我方才救了你就是重了义,现在救了这女人就是重了情!”鲁深高声反驳道。 公孙行理屈词穷没有在说话,他沉默了半响以后,身体忽然崩溃成了无数黄符向鲁深冲了过来! 灭妖之道一直是公孙行心中不变之道,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破坏他心中的道义,面前所以他为了消灭孙小娥,也不顾了他与鲁深之间的友谊。 黄符在鲁深的头顶上漫天飞舞,寻找空挡杀害孙小娥,而鲁深身上佛光暴涨,在任何角度抵挡着黄符的没一次攻击。 公孙行与鲁深二人纠打了许久也没分出胜负,孙小娥躲在鲁深后面安逸的偷笑,两只手抓上凝结的黑球蓄势待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公孙行与鲁深身上的真元基本上消耗殆尽,越动越缓慢的黄符慢慢退去聚在一起恢复成了公孙行的原貌,而鲁深身上的佛光也暗淡了下去。 “就是现在!”孙小娥的目的实现,她抓紧机会,一个翻身,翻到半空中,接着两手一挥,两团黑色的黑球不偏不倚的打在了公孙行与鲁深的胸口上。 “嘭!”的两声响,公孙行与鲁深中了暗招,从半空中陨落到了地上。 孙小娥从空中飘然落地,望着地上痛苦万分的公孙行与鲁深,拍着手掌道:“一个只知道除魔的臭道士,一个好色的花和尚!今天都要死在本小姐的手上!” “鲁深!我都给你说过妖就是妖!魔就是魔!他们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事实如此!哎!”公孙行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盘坐在地上气运丹田道。 “死道士!还想运功疗伤!”孙小娥见公孙行想要运功疗伤,立马想要奔过去向他使出最后一击。 可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握紧了孙小娥的手腕,孙小娥回头一望这人正是鲁深。 鲁深握着孙小娥的手腕道:“小娥姑娘!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要回你回把!”孙小娥恶毒的望着鲁深,手上黑光一闪就要杀向鲁深。 就在孙小娥将要出手的一瞬间,盘坐在地上的公孙行单手忽然一指,一把剑从天而降,直刺到了孙小娥的胸膛里。 剑刺进孙小娥胸膛里后,一股黑气变从剑的周围喷涌而出,孙小娥也在这股力量所造成的疼痛里不停的撕心裂肺般的嘶吼着,哀嚎着。 变故太快,鲁深望着孙小娥胸口上的剑半天才反应过来:“公孙行你真狠!居然用松文古定剑!” 公孙行没有搭理鲁深,他的口中一直念着法诀,孙小娥在疼痛中哭喊的声音,震的鲁深心都要碎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天与命 孙小娥在疼痛之中感觉到身体内的邪气即将漏光,她知道当邪气泄光之时,就是她将死的时候。 鲁深看着痛苦的孙小娥,他不能见死不救,他将身体内所有得真元聚集在了手掌上,只见他用手猛然握住孙小娥的手腕,一道道金光从他的手中传递进了孙小娥的身上。 孙小娥的身体瞬间被佛光包裹了起来。 公孙行见鲁深正在用佛家净化的能力清除孙小娥身上的法力,然后将插在孙小娥身上的松文古定剑慢慢逼出她的体外。 公孙行见鲁深这般所为,他深深的被鲁深的重情重义所感动。 “回!”公孙行单指一缩将松文古定剑召了回来。 “多谢兄弟放了小娥一命!”鲁深边道谢边咬紧牙关将法力源源不断的输入进孙小娥的身体里,方才他用净化的能力将孙小娥体内的邪气已经清除,现在输入进孙小娥体内的佛法再也没有了邪气的抵触,便可以很好的治疗孙小娥的身体了。 被鲁深治疗下的孙小娥心中一直在犯迷糊:这个臭和尚为什么要救我!难道这个臭和尚真的喜欢我!天啊!怎么可能!一个和尚怎么可能真的动情!” 公孙行望着鲁深摇头道:“智深兄弟!今日是公孙最后一次这般称呼你!今日你耗尽法力救这邪人,就已经与正道背道而驰,我们不可能在做朋友!以后我在见到你时我们将是敌人!” 公孙行说完转过了背去,一滴莫名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鲁深!以你的法力只能维持孙小娥的虚弱的生命,要想完全将她治好……只有去无命森林……寻找启仙花……” …… “公孙行告诉洒家能够医治小娥的办法后,洒家就来到了这个地方,再也没有见到过公孙行”鲁深讲完了他的故事,然后举起碗来喝了一口米酒。 陈景与兀官瑶听完鲁深的故事后,他们是非常的感慨与感动,同样都是大情大义之人,没有想到公孙行最后落得了如此田地,实乃命运弄人!造化弄人也! “我家官人虽然是个和尚……但是他不像其他正经和尚般那么假仁假义!就算冒天下之大不违!就算被他师父戒杖十万下……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我……只可惜我的身体太虚弱伺候不了……咳咳……”正当陈景与兀官瑶若有所思时,孙小娥不知从什么地方拄着拐棍,羸弱般的向他们走来。 鲁深见到孙小娥连忙起身,快步的走了过去,心疼的将她扶到了桌边的凳子上,让她坐稳后,才又另挪了一个凳子坐在了她的身边。 “听了鲁大哥的过去,我陈景不管这过往是真还是假,但是我相信鲁大哥是重情重义之人!是为了真爱可以不顾一切的人!我陈景服了!”陈景站起身来抱拳道。 “哈哈!陈景兄快眼快语,有话直说不饶弯子的性格,实属男子汉的性格!洒家我喜欢!你这兄弟今天洒家我是结拜定了!” 兀官瑶望着她眼前两个才认识了不久的男人,这么快就开始称兄道弟起来,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别人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男人心女人也是捉摸不透的。 孙小娥看着目瞪口呆的兀官瑶,她猜到了兀官瑶的心事,于是她悄悄凑到兀官瑶的耳边说道:“男人心也是捉摸不定的……缘分这东西也是捉摸不定的……当初被官人救下来的时候,我心中一直在咒骂他是个好色的花和尚……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会私定终身……·我会爱上这个粗鲁的和尚……呵呵……” 兀官瑶听完孙小娥的话后,她脑海中也回想到了她与陈景的过去,他们在安康镇发生的点点滴滴……确实!命运是捉弄人的,缘分是无法预料的,一个超级厌恶陈景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上他,而且还跟他一起闯天涯呢,然而就是这些不可能发生的事,却恰恰发生了。 “陈景兄弟……你相信天命吗?”鲁深与陈景客套完后,他坐下身子,面对着陈景一脸正经的问道。 陈景毫无犹豫的说道:“无所谓信,无所谓不信,你若相信他便有,你若不信他便没有!” “哈哈!快哉!”鲁深摸了摸脖子上挂的佛珠后说道,“在洒家被主持赶出寺的时候,他曾这样教诲过洒家,他问洒家古往今来有人说天命难违,又有人说人定胜天,那到底是天命难违对呢,还是人定胜天对?陈景兄弟,你怎么看?” 鲁深说着说着,把问题转给了陈景。 陈景思索了半天后,他想不出答案,于是摇头叹道:“不知道。” 鲁深听了陈景的回答后叹了口气说道“当时我也没听懂主持的话,后来他说其实这两种说法都对,只不过这两个意思要换个位置!” “换个位置?”陈景不解道。 “他说世间上是没有公平,人自打出了娘胎就不公平,有的人刚生下时变聪明过人,有的人却很愚钝,有的人生下来便在有钱人家,有的人却生在乞丐窝里,有的人一生下来注定就要当太子,有的人生下来就注定讨饭,这就是天命,这就是天命难违,天给了你这命是难违不了的!然而这只是暂时的,当一个人从小张到大,通过他自身的努力,提高个人的能力,提高个人的学识,提高自我的总总后,凭着不懈努力,或许笨人也能当上文曲星,乞丐也能推翻恶人当上主人!相反的,一个人有了先天的优势后,不思进取,那么他最后肯定会被其他人取而代之,好命也变成坏命!所以人定可以胜天!一切的一切都取决于人定!”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无命森林……只要有心就能越过!”陈景忽然了解到鲁深说此番话的用意。 “哈哈!正合我意!“鲁深没有想到陈景这么快就领会了他说话的意思。 鲁深笑了一下后,他的脸又严肃了下来:“不过在此之前!还得跟那邪念的公孙行做个了断!” 第二百八十章 罗刹使的过去(一) 罗刹使与黑化的公孙行在深山老林中大战。 黑符与灵光在林中交织,碰撞,闪烁。 在一阵轰炸声后,罗刹使与公孙行互相为力道所振开。 “你这鸟人还有些能耐!”公孙行身上黑灰乱飘。 罗刹使直立的站了起来,他心中愤恨,为何马力全开的自己不能战胜这个被邪念控制住的道士? 难道真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他变弱了? 在战斗之中,罗刹使非常的不甘心,一瞬间想起了自己的往事。 天地无垠,玄奇浩淼,世间充满着无数不为人知的奥秘,多为常人所难以窥见。 特别是在远古时期,很多时候,关于只鳞片爪的神异之事便可令得九州百姓们津津乐道、代代流传。 虽然在岁月的挫磨中大多已支离破碎,但却仍然总有老人爱讲,总有稚童爱听。 或许,最接近归处者与刚从归处来者才最懂得敬畏与憧憬。 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大泽之中,多有天地灵气汇聚交合,而生精怪奇兽、灵物仙株,天生神异,妙用非常。 此外,又有不死奇人,能御风飞行、揽星逐月,动念千里。 他们靠天地灵气进行修炼,餐风饮露,寿命悠长,一生都在追寻混沌玄妙大道。 只为有朝一日能功成飞升,脱出轮回,不染红尘,就如同世界的神明一般,最后与他们平起平坐。 而这些人,凡人们称他们——“修真者”。 罗刹使曾几何时,也是修真者中的一员, 神仙岁月,逍遥快活,举世皆知。 然而,修行之路上,种种艰辛、凶险、劫难也是难以计数,稍有差池便可能身死道消,化为飞灰。 最好的结局也至多便是再世为人。 生前种种、诸般风光尽皆归零。 也许有那极少数慧根极深的、或是有幸尚有师门挚友肯费力接引的,兴许还能重归问道之旅。 但更多的,却是就此永堕轮回。 慧根渐昧,沉沦于红尘。 九州极南之境,乃是一片万古冰封之地。 此处山脉洋流之上尽都覆盖着数百丈深的积年玄冰,远远望去横亘数千里俱是冰蓝之色,罕有生灵,更鲜少有人踏足,想来兴许是因离九州大陆太过遥远之故。 然而就在这般死寂苦寒的冰峰雪原之中,却暗藏着一处九州界少有的洞天福地。 这片洞天深藏在一大片封冻了万年的海域之侧,四周拱卫着十数座高耸入云险形恶状的雪峰。 南境地势连绵起伏、一气呵成,到了这一处却戛然而止,便像是对它十分宠爱疼惜般,只在周围日夜守护,寒气到得附近便被拦腰截断,连那些在南极上空夹着冰粒呼啸来去肆虐无忌了亿万年的冻风也无法侵袭。 是而在这片山谷上空,便终年笼罩着缱倦不散的白云轻雾,宛如仙境,谷内气候如春,各色瑶草仙花、清涧奇石随处可见,其间更栖息着许多不知从何处迁来的灵兽,温和驯良,悠然自得,委实乃是修行中人理想中一等一的开府之所。 有一年,一对道侣因避祸而远游到此,机缘巧合之下这方灵秀之地终于被他们发现,可说无一处不合二人之意,倒像是专为二人量身打造的一般,这对道侣便留了下来,将这片无主的天生灵境作了自己仙府。 女子生性喜梅,开府后,男子便花了百余年光景,潜形隐踪往返于九州大陆与南极间,搜罗了许多珍奇梅种移植过来,又以大法力筑起藏风聚气之阵,专一为梅林引去南极境的冰寒之气滋养催生。 时日一久,山谷里便满是长开不败的各色梅林,花团锦簇,冷香缭绕,望之如烟霞鲛纱,华美非常,再加上半空中长年盘绕不散的烟云轻雾,两下里交相辉映,更是极为好看。 女子爱极了这座仙府,向那最好钻研文采风流的人间诗文里埋首挑了许多时日,最后挑出“香雪”二字来,将这方灵境命名为“香雪海”。 这对道侣,男的叫作罗罗秦玉,现在的罗刹使,而女的叫作沐瑶,原本皆是九州后起一辈中的佼佼者,生来便是天赋奇佳的良材美质,被当时道门五教之首的列入门墙后,得了上乘心法,更是如虎添翼。 其修行之速,几可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且二人又都是行事正直,坚毅果敢之人,每每遇见恃强凌弱之事便能仗义出手,修为又高,在外行走时很是做了些令人交口称赞之事,因而不过短短数十年,便已声名鹊起,成了师门骄傲,后进榜样。 但可惜这二人毕竟还是太过年轻,心性不够沉稳,经不住众星捧月太过,终究生出了些不应有的骄狂自负。 随着声名日盛,二人愈发喜爱下山游历,抱打不平,起初也只是惹出了一些小小的纷争麻烦,二人不以为意,没有及时警醒,师门中诸位长辈们又一向宠爱,舍不得过于苛责,如此纵容轻忽之下,便终于惹上一桩大祸。 事发那一日,罗秦玉与沐瑶本打算去北方游历。 结伴飞到荆豫交界一带上空时,二人忽然望见东南三十里处,在连绵山峦之中弥漫出来一大片如有实质的青色云岚,那云岚里裹着一道浓烈的乌色宝光,正在其中明灭不定,左冲右突,有好几次眼看便要冲破,却似乎后力不继又被挡了回去。 二人看那青岚清正明净,纯而不邪,又不见有什么阴云邪法作崇,便估摸着定是同道中人在那边取宝。 一时好奇心作崇,这二人便兴冲冲地掉转遁光向那边飞过去,想见识见识,顺便打个招呼。 等到了近前,看出那道被青岚困住的乌光原是一柄黝黑铮亮的龙形怪刀,另又有一个裹着红云、尺许高的小人儿正浮在空中,念念有词地指挥那团青色云岚与怪刀相斗,生得玉雪可爱,十分精致,只是满脸急色,像是被什么在催赶着一般。 偏怪刀又强悍顽固,一时之间无法拿下,只能你来我往地僵持,令那小人儿越发焦躁。 罗秦玉沐瑶两人虽修为甚高,但毕竟涉世未深,哪里能将修行界里的许多忌讳思虑得周详全面,光只惯逞能,又一心以为对方是个天地灵物化生的小精怪,垂涎异宝却久战不下,所以正在生气嗔怒, 第二百八十一章 罗刹使的过去(二) 二人爱它俊俏,本就生了怜爱之心,又见它因拿宝物不下而气急,哪还按捺得住?双双不约而同地飞上前去,便欲夹攻那道乌光,助它一臂之力。 孰料这边罗秦玉刚唤出一声道友,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那小人儿便回过头来,一张焦躁的小脸上带着凶厉之色,不由分说便放出一道匹练般的青光向狠狠劈过来,出手狠辣凌厉,竟有一击夺命之意! 罗秦玉与沐瑶本就未曾想过自己向着别人正在收服的宝物贸然出手,已生夺宝之嫌,反气恼对方行事狠毒,上来便施辣手。 年少气盛,哪里容得?因此两人也不多言,双双将肩一摇,放出师传宝剑敌住那道青光便同小人儿争斗起来,打定主意要将对方擒下,好好教训一番。 交锋几个回合下来,两人默默交换了一个眼色,均有些心惊,后悔此番过于冲动轻敌。 谁能想到一个玉雕雪砌宛如山中精灵的小人儿竟然法力那么深厚,交手间察觉出来,其修为竟似完全不下于门中那些隐修多年的长老辈人物,纵使拼尽全力也只是堪堪抵住,落败只在早晚,自己二人受伤事小,有损师门脸面才极是要命。 二人正在心慌,忽听天际传来一阵怪声,似古罄又似巨钟。一声一声接连响了数十下,音色很是闷重,听着却又觉得十分响亮震憾,像是敲在心坎上一般。 那怪声一起,小人儿便脸色剧变,将二人晾在一旁,惊惶失措地收回尚在与怪刀纠缠的青色云岚,急急忙忙向天窜起,一边疾射直上,一边还在红云里向着二人咬牙切齿地戳指痛骂。 这事来得突然,罗秦玉和沐瑶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弄得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只傻愣愣地目光追着那疾射而上顷刻便已到了半空的小人儿。 说时迟,那时快,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小人儿人到半空,忽然势头一滞,接着再想要向上飞时,窜了几窜却徒劳无功,便定在那里。 一直裹在小人儿身旁游离不定的红云此时自已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渐渐稀薄下去,没一会就消失殆尽。 与之同时,那小人儿疯了似的挥舞着手脚拼命挣扎起来,红云一消失,眨眼的功夫,整个人便如同沙尘一般被吹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 下方的罗秦玉和沐瑶从头至尾看了个正着,被这幕诡异情景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等略回过神来想起适才那柄发出乌色宝光的怪刀时,却见它此时正安安静静躺在地上,完全没了方才与小人儿争斗时那种凶暴无比的气势,如同再普通不过的顽铁之物一般。 沐瑶起初试着用法术去探,毫无反应,后来索性诸般手段使遍,甚至将它拾起拿在手里左摇右晃,也仍是没见它有一丝异样,像是突然变成了凡物似的。 二人面面相觑,任是平日里再胆大,遇到今天这一连串怪事也是十分不安,便决定带上那柄怪刀调头回派中,向诸位师门长辈请教。 回山一禀报,没想到平日里从来波澜不惊的掌教凌虚真人竟大发雷霆,当时便要将二人处死,幸得门中数位师叔伯苦苦求情,才得幸免,罗秦玉与沐瑶方知自己铸下大错,悔之晚矣。 原来那红云裹身的小人儿压根就不是什么山中精灵,而是快要道成飞升的修真者。 那团红云渡劫之后身体所凝出的真元。 修行中人突破界限后,准备飞升入境的那段时间里是最为脆弱之时,恰巧让二人所坏。 想来应是那位得道之士在飞升途中巧遇宝物出世,起了贪念想要收服携走,偏偏自已尚要飞升入境,暂时不能驱动法术,大动干戈,只能稍用真元进行抵抗。 飞升入境本就脆弱,运行起真元来本就吃力,又遇上罗秦玉和沐瑶二人因缘巧合之下冒冒失失闯去,再起一番争斗,这两边一出岔子,修为自然大受耗损,哪里还能支撑到他飞升入境。 若是运道好些,也许还有机会从新再来,若是运道不好,这一身只怕经脉尽毁,修为散尽,再也无法修行了。 身为修真界中人,自然知道从入门修到飞升,中间需要多少的大机缘与大毅力,自身的气运与勤勉更是缺一不可,说万万人中挑一也不为过。 是而坏人道果、阻人飞升是所有因果最为严重最为恶劣的几种里面之一。 就算有幸逃过对方门人寻仇,也躲不过天谴,天道必会以各种方式令你应劫。 常用的手段便是境界提升时必然来临的天劫,一旦沾了这种因果,那基本是无望在天劫过后生还的。 飞升失败的那人固然咎由自取,但罗秦玉与沐瑶二人却也难辞其咎,整个人生轨迹都会被全盘改变了,至于一直视二人为将来在派中流砥柱的一干长辈们,心中的那种痛心和惋惜又自是更加难以言述。 经此一事,罗秦玉与沐瑶被凌宵除名逐出门墙,所幸保住了性命,一身修为也未被削去。 沐瑶只知悲伤懊悔,罗秦玉却不死心,缠着平日最疼二人的几位长老苦求,奈何如此处置本就已是法外开恩,自然无济于事。 反倒为人素来方正刻板的掌教凌虚子却是面冷心热,暗中赐下一本玄门古经给了罗秦玉,命他带着沐瑶远走海外,隐居起来好生潜修,省得被逐后无法精进,太易遭劫。 那古书名为《太古修道经》,原是凌虚真人年轻时在一处隐蔽的洞府遗址中偶然所得。 书中内容晦涩难懂,但却极为博大精深,凌虚真人虽向来修行勤勉,奈何天资不高,当年得书后照着书中之法修行便十分吃力,后来又做了凌宵掌教,更是不便再研习外人的功法,所以那本古书已压在箱底蒙尘多年,一直引以为憾。 如今,能将它交到天资奇高的罗秦玉和沐瑶手上,凌虚真人那份未尽的心愿也便算了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罗刹使的过往(三) 罗秦玉望着伏在自己膝下哀哀痛哭的绿萼,想起此前种种,自己也也感伤起来,一面令它止住悲声,一面柔声劝慰,“徒儿不必太过悲伤,那日地动时若非你拼死相护,为师与你师娘当时便会遭劫,你已做得很好,为师十分满意,” 讲到这里,罗秦玉稍顿了一顿,又正色道,“眼下,为师另有一件极要紧之事欲托付于你,你须得严守秘密,绝不能泄露半点给任何人,尤其是你师娘知道!” “恩师只管吩咐,徒儿无不从命!” 绿萼恭敬地退后几步,伏身行礼,声音里仍带着强自压抑的哽咽悲意。 罗秦玉默然片刻,接着道,“天劫来临或早或晚,为师也是不知,当年为师与你师娘有错在先,也怨不得谁,此次我二人必定无法安然渡过,到时,我们会将天劫引到别处,以免损及此地。那处地方为师预先便作了手脚,凭我二人法力,足以撑到最后一道劫雷,等它落下时,为师会以毕生法力将你师娘灵台中的心火暗中护住,由为师独自受那一击,” 听到这里,绿萼不禁惊疑地抬起头来,正想开口,被罗秦玉摆手止住,从袖中取出一面小旗,一颗珠子,放到身前案几上,继续平静地道, “劫雷过后,为师固然灰飞烟灭,你师娘的法身也会同样化为灰烬,那劫云以为功成,便会自然化去,到那时,为师布下的太阴聚魂阵便会发动,将你师娘残存的元神吸附到她的心火之上,能得再入轮回之机,待她于人间历六世劫后,红尘之气也差不多能将她原本的气息抹掉了,然后,你再用这枚极光珠行法追寻她的所在,她心火中有为师法力,自会产生感应,你按珠子指引,找到你师娘后,将她接引回山,便代为师渡她重新入道罢。” 压抑着心中的酸涩说到这,看绿萼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罗秦玉露出一抹苦笑,接着又缓缓道,“待你师娘长大后,为免她知道前事伤心难过,你只对她说她乃我二人之后即可,至于今生我与她之事……” 他顿了一顿,脸上现出极为痛苦之色,缓缓闭上双眼,良久才黯然吐出四个字,“不必再提。” 绿萼仰头凝望着黯然神伤的罗秦玉,深知恩师此时定然心酸已极,又想到即将到来的生离死别,愈发悲苦彷徨,腹中千言万语却如哽在喉,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愣愣地只是无声流泪。 良久,它深深地伏下身去,向着罗秦玉叩头不起,泣不成声地立下重誓,“恩师,徒儿以道基起誓,必不负恩师所托,如有违背,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罗秦玉身子颤动了一下,睁开双目,注视着身前仍跪伏于地的绿萼,眼中已有了温暧之意, “甚好,你虽身为异类,却情深义重远胜旁人,你这徒儿为师收得无憾,甚好,甚好!” 连赞了几声,他抬手微拂将绿萼扶起,然后指向将案几上的三样物事, “极光珠与万象旗,还有为师特意为你新创出的法门今日赐予你,以后你师娘和这处香雪海就托负给你了。” 罗秦玉有三件随身至宝,极光珠与万象旗便是其中的两件。 极光珠乃是他花费三百余年尽采极南之境极光祭练而成,形如鸽卵,实则是由亿万光沙结成,近观可见珠身无数星光游离不定,华美非常,令人目眩神迷,一出手便是百十丈方圆流光璀璨的五彩光幕,变化随心,既可能防身又能困敌,妙用非常。 那万象旗则更为神异,旗身是罗秦玉早年外出游历时在前古仙人洞府中得来的一截太清仙木,旗面是深海里一只千年玄蜃的蜃丝织就。 这旗看似平常,但施展开来时,周遭数里便会化作一片混沌,其间幻象迭出,敌人若被困在其中,心志稍不坚定者便会立时被幻象所侵,神志昏乱失去抵抗之力,任由宰割。 除此以外,万象旗还有潜形隐踪的妙用,只需念动法诀将旗稍一招展便可隐匿身形,多厉害的对头也难以轻易看破,香雪海平日里掩匿洞府的大阵便是由此旗催动。 至于那本《太真香雪经》,本就出自玄奥精深的《太古经》,得此法门,绿萼日后修行起来必然更加事半功倍。 恩师一片苦心,绿萼自是感动惶恐,诸般依恋感怀自然又更添了一层,兴许这便是日后它不惜耗损心头血为沐瑶的转世之身留下护命法宝的原因之一了,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沐瑶制好了香雪酿回转,见绿萼眼皮红肿好似哭过,心中生疑,被罗秦玉半真半假地借口已将二人要应劫之事告知绿萼便遮掩过去。 于是当天两人一梅精便各怀心事酩酊大醉了一场,借着酒劲痛痛快快地凡人一般又哭又笑,好生发泄了一回,倒是将这段日子以来沉沉压在心上的憋闷减轻了许多。 …… 又过了两三月光景,一日午后,空中忽然浮起无数黑云,有如万马奔腾,从四面八方呼啸席卷而至,倾刻间整个天空便被遮掩得密密实实,天色昏暗得如同傍晚,云间更有闷雷此起彼伏,轰然作响,声声都似敲在心坎之上,令人心惊胆战。 罗秦玉与沐瑶二人当时正入定,忽然心悸醒来,观此情形,便知天劫终于发动,二人转头对视一眼,也不多言,携手起身而出。 洞府外一片嘈杂,唯一知道内情的绿萼刚急步赶到,就立足在不远处,正向着天空和二人居处来回不停的打望,十分焦灼,其他梅精也被上天异象惊动,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罗秦玉牵着沐瑶的手,四下里扫视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到绿萼身上,绿萼也定定地望着二人,眼中噙满了泪水。 罗秦玉露出一个带有安抚意味的笑容,向它挤了挤眼,绿萼微微点头,接着忽然向二人跪倒,快速地磕了三个头,再抬起脸来时已是泪如雨下,惹得周围一干小梅精们面面相觑,有那灵觉敏锐些的,心中也起了不详之感,跟着拜伏于地,向二人行礼。 罗秦玉与沐瑶看着周围跪倒一片的异类梅精,饶是多年苦修心志坚定,仍不免被勾起了一番感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紧了一紧,默契地相对一笑,仍是一言未发,回身向梅精们挥挥手,便化作两道彩光腾空而起,直向香雪海北面一座冰峰电射而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罗刹使的过往(四) 随着罗秦玉与沐瑶二人起身,空中的雷声也愈加密集猛烈,绿萼追着合身化作一道碧光窜上半空,远远望见二人落地的方向已有数道雷光挟冲天彻地之威猛然劈下,正自心跳到了喉咙口,忽然从峰头冲起一大片耀眼彩光,直上半空,干脆地接住了那些雷光与其纠缠起来,立时霹雳啪啦之声大作,相隔甚远仍觉震耳欲聋,心中阵阵发怵。 眼看彩光已将雷光消磨殆尽,乌云里又再次落下数道威势更加惊人的雷光,狠狠劈向彩光,彩光先是一暗,接着又以更强势的姿态向上迎去,将那些雷光严丝合缝地包裹在内。数条电蛇不停在彩光内暴烈地左冲右撞,却始终冲不破彩光束缚,直到无奈地消亡。 紧接着,如之前一般,云中又是数十道雷光生成,往下狠劈,刚刚得胜的彩光通体一膨,主动疾冲而上,雷光刚出云层便被裹住,疯狂挣扎不已,可惜最终仍是没敌过彩光。 两方便如此来来往往相持了半晌,空中乌云狂卷之势更猛,似是暴怒至极,闷雷轰隆隆滚成一片,一声接一声越来越急,声声惊心动魄,到最急处时忽然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而那满天黑云尚在疯狂汹涌翻滚,配上此时天地间一片死寂,整个气氛充满了难以形容的诡异恐怖。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剧烈无比的雷声猛然炸起,同时,随着那声巨雷,竟有数百道雷光纠结成一条百丈粗细的电龙狠劈而下,光芒亮到刺眼夺目,绿萼身在香雪海上空都似乎觉得浑身汗毛被那条嗞嗞作响的电龙中引得根根竖起,直起鸡皮疙瘩。 那条电龙其快无比地以排山倒海之势劈进了彩光,数百丈方圆的彩光随之剧烈一抖,接着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暗淡下去,而那条电龙却似乎毫发无损,就在这危急时刻,峰顶又窜起一片彩光与先前那片彩光会合,立马止住了颓势,渐渐又复原伸展开来,将电龙兜了个全须全尾,任其左冲右突也毫不见效,最后只得黯然消散。 绿萼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幕壮观场景,又是骄傲又是难过,骄傲的是自己二位恩师的强悍,难过的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恩师身处如此危局,自己却无能为力…… 那边峰顶上彩光与电光又反复争斗了约大半个时辰,劫雷越挫越勇,声势只升不降,两道彩光却都已暗淡了许多,绿萼整颗心都快跳了出来,几乎绝望。 谁知就在这时,与方才变天前一般的毫无征兆,那些密布的黑云忽然莫名其妙又疾快地四下退去,天色渐渐明亮起来,风平浪静,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远方峰顶上彩光里甚至还能看到二位恩师并肩而立的身影。 天雷过去了?恩师没事了?绿萼一阵惊喜,下意识地便要向二位恩师所在之的冰峰飞去。 然而,就在绿萼将动未动之时,它的神识里却没来由地徐徐传来一种庞大到无法言喻的威压,令得它身形一滞,不由自主地定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此刻,天地间所有一切,无论活物或死物,都仿佛在那个未知的威压面前集体噤声,连空中的风、下方冰缝里祼露出的海水都静止了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已然变得碧蓝如洗的天空里忽然遥遥飘来一朵红云,那朵红云不大,仅数百丈的样子,看似慢慢悠悠,实际却迅疾无比,几个呼吸间便飘到了罗秦玉和沐瑶所在的那个冰峰上空。 接着,绿萼便看到了令它此生此世刻骨铭心永远无法忘怀的一幕…… 红云晃晃悠悠打了几个旋,然后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落下一道无声无息的红色电光,那红色电光看着倒是与先前刚猛无俦的天雷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那道看似纤细脆弱的红光,却如同切豆腐一般轻而易举便穿破了笼罩在峰顶的彩光,直扑其中两道若隐若现的人影,就那么随意绕了几绕。 彩光四散,其间似有紫气闪了一闪,两道人影凭空消失。 红云同它来时一样,晃晃悠悠又沿着来路飘去,攸忽间便消失在天边。 绿萼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整个人还没来得及从那种极端威压的恐惧中走出来,这场可怕的噩梦便就这样发生了,它愣了好久,方才小心翼翼地飞向峰顶,果然……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仅存的一丝侥幸被现实无情辗碎。 峰顶一片冷落瑟索,空空如也,唯有那一大片被雷光波及祼露出焦黑开裂的岩石证明着这里之前曾发生过的激烈争斗。 短短时间里连续经历了希望又被结局完全击毁殆尽的绿萼终于失控,一头跌倒在地放肆地嘶声痛哭,它再是修为高深,再是已活了很多年的梅精,涉及到罗秦玉与沐瑶,它也只不过是个满怀孺慕之情渴望温暧和家的孩子。 巨大的彷徨无助疯狂冲击着绿萼,有那么好几个瞬间,它几乎忍不住便要自伤性命,随二位恩师一同去了。 万幸泪眼蒙眬中余光瞟见周围一块山石上有几个不起眼的小字,定睛一看,原来刻着“莫负吾托”四字,字体苍劲有力,深入石体数寸,正是罗秦玉手笔。 这一下有如醍醐灌顶,将绿萼心中所有孤苦尽数洗去,反令它自责起来,沐瑶师娘尚被恩师送去了凡间,还等着自己去接引,怎糊涂到只顾悲痛竟忘了恩师生前重托? 心念电转间,绿萼心情已是大为不同,它擦净泪痕,整肃衣冠,恭恭敬敬地跪下向着那块刻着“莫负吾托”的山石行了三个大礼,轻轻将手放了上去。 顷刻间,黑色的灵光在石头上炸起,然后顺着绿萼的手环绕而上,慢慢占据他的身体。 绿萼大吃一惊,不知发生了何事,掐时间,罗秦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飞升入境失败,我用神功复活,但需要你的身体!” 第二百八十四章 重生过后 香雪海那场巅覆性的天雷之后,数月…… 远隔数百万里之遥的冀州安平县,接连发生了一系列十分轰动之事。 先是打更的半夜里瞧见一道马形紫气在远方虞山一带盘旋,起初模模糊糊,后来便活灵活现,与话本子里所写的神马形体一模一样,把那打更的惊得腿肚子发软,直跪倒在地一边不停的磕头如捣蒜,一边口中大嚷神马爷爷显灵了。 许多民众被吵醒,披衣执灯出来看时,那条神马却一头扎进了虞山,有些人说看着了,有些人说分明就是子虚乌有,见神马之事在街头巷尾闹得沸沸扬扬。 又过了几日,郡城里一户人家失踪多年的书生儿子突然自己跑了回来,见人就说神马显灵,把他从强盗窝里救了出来。 周围街坊都知道这家伙因略识些文墨,还是个半大小子时就时常口出惊人之语以博取关注,向来是被取笑惯了的。 如此一来,自然好些人并不信,反打趣书生定是这些年来把学资全送给了哪个销金窟的小娘子,无颜回见家乡父老,近日逮着机会,编出这套话来应付乡亲。 书生性子倔,便日日在茶肆中与人争论,直到有人发现似乎真的已有数月未曾听闻哪里有被虞山中的土匪祸害,城中百姓才开始半信半疑起来。 安平郡城里最大的一家酒楼掌柜认为奇货可居,便将书生请去专门讲他那遭遇用以揽客。 书生更是得意,益发摆足了架势每日里对着众多酒客唾沫横飞天花乱坠,将自已的奇遇讲得九曲十八折,引人入胜,神马荡平匪窝的神威更是天上有地下无。 因为故事确实精彩离奇,这间酒楼一时不由门庭若市,城中也是议论纷纷。 后来,此事引起了当地势力的注意,头领也郑重其事地私下将那书生召去亲自盘问。 原来那虞山中的群匪实在是为祸四方以久,头领也曾下过多次严令要将之剿灭。 奈何其匪寨深藏于安平、巨鹿、清河三郡交界之处,乃是实实在在的三不管地带,又加上每次出兵围剿,不是入山不久便迷路,一直原地打转,就是军士尽皆出现水土不服之症,无法前行。 眼下,三郡一派清平略算算竟已达数月,其间均未收到过一星半点关于虞山群匪的消息,单只论这一点便十分反常。 安平郡势力的首领,自然深知若确如书生所言。 书生本来就自视甚高,又十分好面子,该势力的首领亲自垂询哪有不欣喜自得的,倒只恨没有多生几张嘴,好将自己一番奇遇讲得让如同亲临其境一般。 整件事还要从八年前说起,书生命中倒霉,好好的外出求学,结果半道上撞见虞山出来犯事的一股盗匪,因他能识文断字,那伙贼匪没将他杀死,而是把他绑了蒙着眼睛带上山去。 匪寨里三个当家的都目不识丁,难得得了个读书人,便逼他做谋士,为了保命,书生只好假意顺从。 他本性不坏,几个匪首要谋划些穷凶极恶之事时,将他唤来商议,他总敷衍了事,耍滑躲懒,数次之后,便渐渐为匪首所不喜,倒也懒得再杀他,便只是丢他在匪寨中自生自灭,忍辱偷生一熬就是七年多。 后来有一日,忽然寨中探子回报,说是发现一座叫小厘峰的,每到夜半,山顶偶尔便会有金光闪现,怀疑藏着宝贝,当时恰好大当家不在山中,二当家和三当家便带人去察看。 守了数天,终于等到金光再次出现,原来是从山腹中所发,三当家的最善攀爬,当时便叫人取来绳索要下去看,谁知寨中粗绳全用尽了也没到一小半,无计可施之下只得暂时停手,一面派了许多手下出山筹备绳索,一面安派了几个做事机灵的守着小厘峰。 就这么过了半个多月,那些出山的土匪还没来得及回来,竟被守山的一个一向有些小聪明的土匪发现小厘峰半山腰处有个被山藤林木遮得十分严实的古洞,通进山腹极深,估摸着多半是个入口。 二当家和三当家十分惊喜,便重由三当家的拿了工具爬到半山腰进洞去打探。 大概过了有大半天时间,三当家的方才顶着一身泥灰出来,说那洞确是直通山腹之中,只是在尽头处只有一柄刻着字的巨大石剑,其他俱无发现,不过那柄石剑的确有些神异,摸上去暧洋洋的,令人通体舒泰,可能确是宝物,又说事关重大,要等大当家回来再定。 二当家的当时满口应了,暗地里却怀上了别的心思。 全因那虞山匪寨中,除了三位当家的,其实还有一位身份地位最高的老祖宗,据说能使用极高的法术,神通广大,修为高深,每回势力的兵马进山围剿,就是靠着这位老祖宗施法,将他们逼退。 只是这老祖宗却有个奇特的癖好,也不爱外出走动,除了三位当家,寨子里没人见过。 虞山群匪上上下下都知道,平时在山中凡是遇到野蜂蚁穴之类的,连根取回寨子便可换来赏钱,有时若是山里得的数不够,还要下山去外面那些养蜂人家里抢,待到初一十五时,三位当家的就会成箱成箱亲自运上这些苦心搜罗来的蜂窝蚂蚁之类的去后山献给老祖宗,只是不晓得具体拿来做什么用。 二当家因为一直想坐头一把交椅,回到寨子便瞒着三当家去找那位老祖宗报信,打算抢在大当家前面得个头功,又因听三当家说石剑上有字,怕自己到时不识惹老祖宗不快,便胁迫着书生一块去了。 那是书生头一回见识到传说中的老祖宗—— 远看着像是一个黑色的陀螺,近看原来通身裹着一片黑雾,隐约只能看出个又粗又短的人形,说起话来声音就像砂石相互摩擦,粗砺嘶哑得不行,再加上吐字不清发音古怪,听在耳中十分难受,哪里像是寨子里传的什么老仙,倒分明更像个老妖怪。 第二百八十五章 重生过后2 听二当家讲完小厘峰石山腹里那柄剑,那位老祖宗果然十分高兴,问明石剑所在后不由分说一边一个将两人夹在肋下便腾云而起。 书生突然感觉身体失了平衡,接着脚下又空落落的无处着力,两耳旁风声嗖嗖作响,眼前一片漆黑,当时就吓了个魂不附体,差点晕死过去。 还好没过一会便踩着了实地,一颗心总算略为落了下来,可还没回过神,就听得身旁的二当家忽然惊“噫”了一声,声音里有些惊讶,还有几分得意。 书生疑惑地睁眼一看,原来那老祖宗带着自己二人直接飞到了小厘峰半山的石洞口,却恰好迎面撞见三当家,似乎是刚从洞里出来的样子,脸上正一阵青一阵白的,手上握着一柄细长形状的物件,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十分尴尬。 那位老祖宗见状冷哼一声,抬手五指微张便是一记虚抓,先是将三当家手上物件吸了过来,接着另一手又并指一戳,指尖就飞出一溜夹着火星的黑烟,不偏不倚正中三当家胸口,三当家当场一声惨叫,狂吐鲜血栽倒在地,滚了几滚便没了动静,眼见是活不成的了。 书生与二当家都没想到这老怪如此翻脸无情,在一旁吓得目瞪口呆,一口大气也不敢出,它却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向着二人来回打量了几眼,阴恻恻笑了几声,然后将手中物件向书生递去。 书生定神一看,那东西原来是柄浅金色镶边的月白剑鞘,非金非玉,通体莹光流转十分好看,只不知是何物所制,忙战战兢兢接过来双手捧了高举过头,做出一副无比恭敬的样子随侍在那老怪身后。 怪物对书生举动似是十分满意,又在黑雾里干笑了两声,身形一转,向着二当家以手势示意前面带路,二当家哪敢怠慢,赶紧弓身上前,沿着三当家所作的记号引了这位惹不起的魔星一路向山腹中寻去。 石洞细长阴暗,中间还有无数分支匝道,十分拥挤狭隘。书生三人一路上全靠中间的老怪手心里一团绿油油的鬼火照路,与三人在那些个岔道石壁上投射的影子互相一映,益发显得四处鬼影幢幢,无比的恐怖压抑。 刚开始还好些,时间长了,走在最后的书生便老觉得阴风阵阵,背后发凉,心中发毛,腿越来越软,偏又惧怕前面那怪物,不敢不继续往前走,于是只好在心里腹诽三当家走狗屎运,头次入洞时有金光指路,不然那什么巨大的石剑上哪找去,想到这里又自得其乐地在脑海里臆想三当家一脚踩到狗屎摔在地上四脚朝天的样子,正觉得好笑,忽然又想起三当家的尸首此时还躺在洞口,心中又害怕起来…… 正自顾自低着头胡思乱想,突然感觉眼前一亮,抬头一看,通道前方不远处竟透进来一片狭长的天光,想是到了出口。 书生心中一喜,加快步伐跟上去,几步便跨出了这条狭窄的通道。瞬间只觉头顶一轻,整个人豁然开朗,像是从地狱重回到了人间。等情绪稍缓偷眼去看那怪物和二当家时,书生却发现那两个正一动不动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怪物藏在黑雾里倒是看不清什么表情,只说二当家,一张嘴张得老大,两个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眼眶,书生不解地顺着二当家的目光看去,不禁也呆住了。 这石洞尽头原来是个上窄下宽的漏斗形空间,直径足有里许,四面全是刀削一般的峭壁,高度不知几何,只头顶隐约能看见丈许一块小小的天空。 天光被顶上各种茂密粗壮的藤蔓切割得支离破碎,变成无数大大小小光柱投射下来,接天入地,蔚为壮观。 三人脚下则是宽有足足三十余丈的深渊,向下望去只有无际的黑暗,碎石落下去很久还听不见回响。对面一座孤岛,岛上竖插着一柄石质巨剑,剑上刻着三个似篆非篆的大字,并不识得。剑身几乎一半深深没进地下,估摸着总共加起来得有数十丈高。 剑柄正后方高高悬挂着一面硕大无比的石八卦,用成人的腰一般粗的铁链悬空固定着。剑身上密密麻麻也绑缚着同样粗细的铁链,这些铁链向四面八方伸展开去,一部分直入峭壁,另一部分联接着峭壁上呈八卦方位排列的八个小平台,场景壮观到无法形容。 书生三人此时正站在八个小平台其中一个之上,不过十分奇怪,另外七个石台形制与自己脚下这个一模一样,但却不像自己站的这一个,全都没有出入口,就直愣愣地凭空嵌在山壁上。 陷在匪窟的头些年,书生十分彷徨无助,有段时日里便曾寄情于占卜术算之学,因此对奇门八卦也有些粗浅知识,看出自己站的这个方位是八门中的杜门,心里便有了些杂七杂八的猜测。 杜门主藏、塞,不通。 其余七门皆封,只留下这个杜门,估计是有囚困镇压的用意,对象多半就是对面处于这个漏斗中心处的那柄巨剑,只是不知那巨剑是个什么来头,要摆出如此大的阵势来镇压。 正胡乱想着出神,耳边忽然响起一声饱含兴奋之意的怪叫,同时,一道黑影其快无比地掠过深渊,直扑那把巨剑而去。 书生冷不防被吓了一大跳,定睛看时,黑烟缠绕,又粗又短,可不就是方才也愣在一旁的那位虞山老祖宗么。 黑影去势如电,眨眼便上了孤岛,眼看便要和身扑在石剑上面。 就在这时,那巨剑的剑身突然亮了起来,很快从里面透出了一片金光。 黑影被重重灼了一下,惨呼一声向后弹出老远,落地时滚了几滚,通身黑烟一阵剧烈蠕动,尽数缩回体内,现出一个三尺高又黑又丑的侏儒来,那侏儒似是极为垂涎石剑,偏又忌惮那金光,只急得抓耳挠腮,咬牙切齿,不停在数丈外绕着巨剑打转,嘶嘶怪叫连声。 第二百八十六章 书生与罗刹使 僵持了有半柱香时间,侏儒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一边仰头向石剑上方的巨型八卦望去,一边摇头晃脑地双手比划,比划没几下,脸上忽然露出喜色,调头就向书生看去,略往他手上一打量,神色更为兴奋,将手一招,书生脚下便生出一朵黑云,将他托起往孤岛上飞来。 书生在黑云上吓得手忙脚乱,险些没将手上捧的剑鞘掉下深渊去,等离得近了,看清那侏儒的长相,更是吓了个心胆俱裂。 那侏儒四肢与脖颈等处均长满了黑黝黝的细小鳞片,头顶高高凸起一块,油光锃亮,光秃秃的一根毛发俱无,一双眼绿光四射,下面大嘴血红,嘴角几乎裂到耳边,身上还有一股子浓烈的土腥味,其臭无比。 书生吓得脸色煞白,一屁股跌坐在黑云上,口中连呼”妖怪“,侏儒抬手将他定住,催动着那朵黑云向八卦飞去,一边含糊不清地嘶吼,一边打着手势,示意书生沿着铁链爬上巨剑顶端,将手里的剑鞘放到正对剑柄的八卦正中一个凹槽里去。 费了半天劲才搞懂侏儒的意思,哪敢违逆,书生只好颤巍巍解下腰带将剑鞘拴在腰间,等黑云托着自己与铁链齐平,心惊胆战地一点点将身子挪上铁链,硬起头皮手脚并用往剑柄顶上爬去。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书生两手攀住剑柄,小心翼翼抬起半个身子看去,见上面是个约莫丈许方圆略略前高后低的小台子,终于才松了一口气,一边暗呼侥幸,一边试探着爬了上去,小心翼翼走向八卦。 果然在八卦正中心处有个凹槽,形状与手上的剑鞘相仿,周围还有许多新鲜五指印,想来定然是这剑鞘原本的放置之处,只是此前被三当家的仗着身手取走。 书生身量不矮,略微踮脚刚好够到那个凹槽,刚将剑鞘举起挨近,手上便传来一股吸力,”咔嚓“一声,那柄剑鞘竟自动没入凹槽之中,卡得严丝合缝,倒像是长出来的一般。 随着剑鞘入槽,石剑通体抖动了几下,剑内的金光便慢慢黯淡下去,最后只剩下淡淡一层光晕透在石剑表面上。 书生趴在台子边上正想大声求那侏儒接他下去,就见那侏儒一声欢呼,迫不及待地冲向石剑,也不顾石剑上许多积年灰尘,张开一双短手便将石剑狠狠抱住,抱了一会又烙饼一般翻来覆去用整个身子贪婪地贴着石剑又挨又蹭,十分享受的样子。 那侏儒本就身形肥短,又长得丑陋,偏还抱着石剑作出各种扭怩之态,看着分外滑稽可笑。 书生看得有趣,一时竟忘了自己尚身处险境,只顾望着下面乐得不行,一不留神,手上一松,惊慌之下失了平衡,便顺着那台子砰砰碰碰向后滚落。 正呜哇乱叫以为小命不保之际,书生却感觉砰的一下迎面撞上一堵墙,接踵而来的便是浑身的剧疼,不过好在止住了滚落之势,睁眼看时,原来好巧不巧恰恰滚进了剑柄背后石八卦的凹纹里。 这面八卦本就奇大无比,上面的许多凹纹对于书生体型来说自然便如同一长间的石屋,在其上随意走动也无妨。 书生身上各处尚在生疼,又惊又怒,龇牙咧嘴地坐起身来,一边口中倒吸冷气,一边“贼老妖死老妖”地低声咒骂个不停,正自盘算着如何脱困的光景,眼角余光又瞟到对面剑柄上似乎有个什么东西,仔细看去发现是一面尺许长的白色小旗,旗面上影影绰绰的好似有山水人物不断变幻。 书生好奇心不死,忍着浑身疼痛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过去一把便将那面白旗摘了下来。 这一摘可不得了,也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那旗子握在手里还一眼都没来得及细看,便听得周围突然“喀喇喇”一片巨响,峭壁上那几个按八卦方位排列的石台便忽然纷纷摇晃起来,没一会功夫就四分五裂,落进深渊里去了。 紧接着,整个石洞也开始剧烈摇晃起来,空气里尘土飞扬,一股股泥沙和着大大小小的石块与断藤残枝不停坠落,书生吓得面如土色,掉头就往八卦凹纹里跑,躲进角落里后背紧紧贴着摇摇晃晃的石八卦,恨不得把自己粘在上面,此时那个后悔劲就别提了,直想剁了自己那双贱手。 没过一会,悬空吊着的无数粗大铁链也承受不住了,纷纷失了铆头死蛇一般往下垂落,被它们固定在空中的这面巨型八卦自然也没了牵拉之力,轰然落下。 书生只觉脚下一轻,接着整个人跟着八卦便向下坠落,失重感袭来,吓得失声尖叫,满天神佛都已被他喊了个遍…… 就在快要粉身碎骨的关键时刻,一片柔和的白光却突然从书生手上的小旗里飘出来,化为薄薄一层将他通身包住,托起浮在了空中,上方仍在不停坠落的断木沙石一碰到那团白光,便被弹了开去。 书生还在死命闭着眼睛乱七八糟大声哀告,慢慢察觉出了异样,挤眉弄眼地将一只眼睁开一条缝向外偷窥,此时恰好石剑里头迸发出一道极其明亮的金光,刺眼夺目,直冲霄汉,照得洞中诸物皆成了金黄之色,比方才那次不知强过多少。 就在这时,远方遥遥传来一声高亢的龙吟,一道紫气自上空电射而来,化为马形在石剑上方不停盘旋。 石剑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忽然剧烈抖动起来,金光更盛,剑身深处也响起一声马吟,音调甚是欢快。 随着石剑中的应和声起,那条紫龙停下了动作,通体紫气一阵翻涌蒸腾,没一会便尽数收敛,现出一名玉面长身的白衣少年来,宽袍广袖,峨冠博带,生得十分俊美,令人一见便不自觉生出亲近爱戴之意。 少年正是重生后的罗刹使。 罗刹使脸上带着些欣喜的神情,将手向那巨剑一指,指尖便飞出一道匹练也似的紫气,绕着那柄石剑缠了几圈,向上轻轻一提,随着一阵更加剧烈的地动山摇,巨剑应势破土而起,悬空竖立,剑身不停颤动,像是十分激动。 第二百八十七章 罗刹使与石剑 此时,洞中的晃动也差不多止住了,头顶上露出老大一片天空,再向下看时,哪里还有那侏儒和二当家的影子,怕是早已丧生在乱石堆下了。 书生想起自己此时还悬吊吊地浮在半空,离地面足有数十丈,重又慌乱起来,看那正望着巨剑出神的罗刹使不像恶人,便壮着胆子连声高呼仙人救我。 罗刹使这才向这边看来,两方一对视,书生只觉对方一派清澈明净,有如霁风朗月,高洁无比,自己顶着一身脏兮兮的泥沙,狼狈不堪,不由自惭形秽,有些瑟缩地逃开罗刹使目光低下头去。 罗刹使原本脸上挂着些笑意,直到视线落在书生握着的那面白色小旗上,瞳孔微不可察地疾速收缩了一下,挥出一道紫气将书生托住缓缓落地,接着身形一闪已出现在书生身旁,将他手上的小旗取了过去,反复看了一阵,眼底闪过一丝嫌恶,转头便向书生问道,“这八荒锁神旗怎会在你手上?” 书生被问得一脸懵然,什么八荒什么锁神旗? 罗刹使也不恼,继续道,“这面旗子,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看罗刹使神色不像是要发怒的样子,书生便老老实实将摘旗的事说了。 罗刹使听完沉默了一阵,忽然轻嗤一声,负手向空中望去,有些嘲弄地自言自语道,“天不亡我也——” 书生听得心中一紧,悄悄别过头不敢作声,更不敢多话。 又过了片刻,那罗刹使的声音再次响起,话中一副老气横秋之意,仿佛是在对自己说话,“年轻人,我欠你一份因果,说吧,你有何心愿?” 书生闻言偷偷瞄去,见罗刹使一只手把玩着那面小白旗,另一手仍负在身后,眼中精光斐然,望向自己,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心心念念了七年多的愿望便脱口而出,“仙人,我想回家。” “只是如此?”罗刹使有些意外。 书生毫不迟疑应道,“是的,请仙人成全。” 说着,忽然勾起这七年多来在匪窟中受的诸般挫磨,心酸之下胆气大壮,便又接上一句,“还有一事,倘若仙人不介意的话,能否帮我教训教训祸害我的那些贼匪,让我能一解多年恶气?” “这却不难,”罗刹使淡然道,“你指路便可。” 话音刚落,人又重化为一道紫气,将书生裹住便向上飞起。 眼看回家就在眼前,身旁又有神仙要给自己撑腰,书生心情激荡无比,连在空中飞行也不怕了,反是有了心情一边拨开身旁紫气四处张望,一边又絮絮叨叨地向罗刹使倾诉在匪寨里受过的各种苦。 罗刹使并不作声,面上淡淡的,也不知是否在听。 等飞到匪寨上空,书生益发激动,往下望见盘踞在险峰间的匪寨里人来人往,从半空中看去就像一群没头没脑的大蚂蚁,心底一股优越之感便油然而生,得意洋洋地在脑海里想像起了等会带着神仙大靠山进了寨子,要如何折腾以前对自己作威作福的死贼寇,要让他们磕多少个响头,说多少好话才过瘾。 正盘算得十分开心,忽觉身旁罗刹使抬手轻弹,数十道巨大无比的紫色霹雳便从他指间张牙舞爪地直奔地上匪寨而去,匪寨里顿时遍地开花,墙倒屋塌,到处火光冲天,一片鬼哭狼嚎,转眼间数里长的匪寨便几乎被夷为平地。 书生当场一个趄趔,下巴都差点掉下来,老大两颗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着身旁若无其事的罗刹使,意外得口里啊啊连声半天讲不出一句囫囵话。 罗刹使看了书生一眼,“尚不满意?” “不……不……不是……,”书生一张脸急得通红,费尽力气才结结巴巴憋出一句话来,“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他们……” “怪哉,他们既曾经那般折辱于你,如此招致这般教训有何问题么?”罗刹使剑眉一皱,露出不解神情。 “……”书生哑然, “我……我……没想到是这样的教训。 “那你想到的是何种教训?” ”很多种啊,比如叫他们也尝尝用手洗茅房的滋味,又比如顶书钻裤档,还有吃狗食,要跟寨里那八条恶狗一起抢……”书生说起这些来便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把刚刚的事全忘到了脑后。 “好了!”罗刹使神色古怪,打断了书生的话,接着似是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又放柔了语气接着问道,“然后呢?” “当然也要他们向我磕头求饶喊爷爷……谁表现得最好就先放过谁,”书生凶狠狠地说,接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有些人我要重点教训,名单都已经想好了,特别是大当家的、黄二,还有那个赵山炮!” “……“ ”你家在何处?” …… “那位仙人也来了我安平郡吗?”全程如听天书的郡守大人听到这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插话问道。 “回大人,恩仙未曾入城。” “那仙人他人呢?”郡守老爷揪着胡子继续问道。 “恩仙将在下送到城外便飞走了啊,”书生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顺便还幽了一默,“莫非还到在下家中用饭不成?” “……” “行了,你回去吧” …… 后来的事就是一方势力奖励了书生,而罗刹使真正的得到了重生。 虞山,小厘峰山腹中,那位引起了俗世中偌大一场震动的“护国神马”,对于凡间关于自己的种种传颂演义却是浑不在意,已在那藏着巨剑的石洞中跌坐行功半月有余。 他双目紧闭,浑身紫气缭绕,莹光漫射,其法相宝华庄严,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 在他身前不远处立着就是那柄石质巨剑,比之前已然缩小了很多,如今高仅丈许,通体金光外射,正有规律地明灭闪动,初始慢而悠长,往后便越来越短促,一亮一暗紧随着罗刹使胸口的微微起伏,已到了与其呼吸相应的程度。 到得后来,金光吞吐愈疾,便宛如走马灯一般,在快到极至时,忽然,从剑中迸发出一记清越的马吟之声,清脆悠远,如击金石。 紫气中的罗刹使应声蓦然睁开双眼,掐起剑诀一指便向那剑点去,石剑顿时金光大盛,整个剑身剧烈抖动起来,光影里照见其上大大小小的裂痕纷纷迸开,碎石簌簌而落。 第二百八十八章 对战 没多久,一声轰然巨响,石剑便整个迸裂,从中跃出一道金色剑光,其色纯正,其形神骏,游动时有风雷声相随,漫卷间有俾睨之气,一看便绝非等闲宝物。 罗刹使见得金光现身,眸子里精光一闪,扬手一道紫气便向它直奔而去,甫一接触,金光便为之一滞,有些迟疑地向紫气中探去,来回穿行几番后突然在空中凝了一凝,接着发出一声极其欢快的长鸣,掉头便扑向罗刹使,挤在他身侧盘绕纠缠,呜咽作声,状甚亲昵,仿佛与父母久别重逢的孩童一般。 罗刹使俊美的面容上露出温昫笑意,抬手轻抚着显得很是激动的金光,柔声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此时金光已缩到尺许多长,全没了之前刚从石剑中脱困时的雷霆气势,只是十分依恋地在罗刹使指尖飞舞。 罗刹使逗弄了一阵,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拍拍金光,长身而起,“叙旧暂且缓缓罢,我们先招呼了这里的客人,”接着神色一正,也不曾向哪里看去,只向着空气朗声唤道,“出来吧。” 随着罗刹使这声召唤,洞中一处乱石堆后光华连闪,走出来几个罗刹使男女,皆生得眉清目秀、俊美飘逸,为首的是一对约摸十七、八岁的罗刹使男女。男的那个面上带着几分愧色,踏前几步向罗刹使稽首道,“在下清玄派大弟子许攸,这位是九鸾派师妹白望舒,见过道友,未请教道友尊讳,山门何处?” 罗刹使并不答,目光越过那群清玄派与九鸾派门人,直落到后方峭壁上,语气中已有了威严之意,“要我相请吗?” 话音未落,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依偎在他身边的金光忽然暴起,化为一道矫龙击向峭壁,只听得如同裂帛一般“嗤拉”一声,众人便见金光所击之处空气一阵扭曲,现出两个奇形怪状之人来。 一个满头红发,身形高大,面容凶恶,一身蛮夷打扮,背后背着一个三尺多高的红色葫芦。另一个萎缩成一团被他提在手上,浑身黑鳞,眼中绿光四射,原来竟是之前被虞山群匪们称为老祖宗的那一位。 红发怪人见行藏败露,怪眼一翻,面色不善地道,“既已被你发现,本座便不多废话,将你手上那剑交出来便罢,否则……” “否则怎样?”罗刹使似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兴致盎然地负手一笑。 “你和这群小崽子都别想活着走出去!”道人将手中侏儒向地下一掷,恶狠狠道。 此话一出,罗刹使还未怎样,那边清玄、九鸾一行人便炸了锅,为首的一对男女还好些,其余人等面上尽皆现出忿忿之色,纷纷戳指大骂妖人大言不惭,尤其是其中一个七、八岁许生得粉妆玉琢的童子,立时便要向那红发怪人动手,被许攸止住,尚在不服。 就在这当口,红发道人桀桀怪笑一声,挥手一片亩许挟带着鬼哭狼嚎之声的红云便向罗刹使罩去。 云中阴火闪烁,魔影幢幢,在场诸人只与那云稍一靠近便心神摇撼,杂念纷起,幸好许攸反应及时,捻诀发出一片青光将众人护住方才稍解不适,想来定是极厉害阴毒的法术。 罗刹使却对那即将临身的红云视若无睹,仍旧在原地负手而立,面上神色丝毫未改,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 清玄与九鸾一干人在青光里定睛望去,只见那边光华连闪,耳听嗤嗤几声脆响,那片张牙舞爪的红云便被金光绞散,正是那柄宝剑,此时已发威完毕,又回复成小小一条的样子挨在罗刹使肩头悠然游动。 再看向那来势汹汹的红发道人时,早溜得没了人影,只剩下方才被他提在手里的那个侏儒,十分仓惶狼狈地蜷着,很是畏惧的样子。 许攸一行人里那粉妆玉琢的童子见状拍手大笑,一边高声嘲讽,“妖人就是妖人,惯会耍弄些魅魅魍魉见不得人的伎俩虚张声势,在我等正道中人面前,永远只有抱头鼠窜的份!” 说罢,转头向着许攸奶声奶气地催促,“大师兄,快些把事办完,崔盈师妹还等我回去喂鹤师叔呢。” 许攸一脸无奈,安抚地拍了拍童子头顶,侧身与一旁的白望舒低声交谈了几句,便收了青光,独自走上前来,拱手与白衣罗刹使重新见礼,“道友风采不凡,今日有幸相遇实在有缘,不知道友如何称呼,在下谨代清玄与九鸾掌教致意。” 白衣罗刹使闻言,唇角悄然挂上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答理许攸话中些许威胁试探之意,只淡然回应道,“你等此间事已了,各自散去罢。” 说着长袖一甩,转过身去以背相对,不再言语,显是逐客之意。 许攸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望着罗刹使背影,正欲上前再言,却忽然被身后童子出声打断,“大师兄,你与此人如此客气做甚?来历不明,故弄玄虚,分明就是旁门左道行径!” 他带着一脸不耐之色,越过许攸,向罗刹使遥遥厉喝道,“你,速速将所盗宝剑交出,自行退去,不然便休怪小爷剑下无情!” 这小童!人长得玉雪可爱,言行之间却十足十的跋扈嚣张。 狠话既放,见对面那个藏头露尾的白衣罗刹使一副恍若未闻的样子,身后九鸾派的门人又在悄声交头接耳,虽听不清在议论什么,但想也知道定是在笑话清玄派名头不中用,不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又因平日里恃着自己身份威风惯了,羞恼交加之下,银牙一咬,右肩微摇,背上剑匣中一青一白两道剑光便交缠而出,直向罗刹使杀去。 “小师弟不可!” 许攸大惊,急忙放出自己的宝剑追去,堪堪在那两道青白宝光就要接近罗刹使时将之架住,两青一白三道剑光纠缠在一起,争斗不休,想来小童的随身宝剑并非凡品,许攸又不敢使全力镇压,因此有些吃力,一边气息不稳地向童子急声喝止,一边有些紧张地关注着白衣罗刹使的动作。 童子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受阻,又是自家大师兄出手,益发觉得被落了面子,将脚重重一跺,向许攸怒目而视,“大师兄阻我作甚?你平日里为人一向胆小迂腐也就罢了,如今这厮当面蔑视我清玄派威严你还要畏首畏尾吗?” “呵呵,蔑视你清玄派威严?”白衣罗刹使缓缓转过身来,逼视着那小童,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倒说说,你清玄派有多么威严?蔑视又待如何?” 此时他看上去十分普通,修为平平,但浑身上下却无形中散发出一种迫人的威势,场中气氛一下变得十分冷凝沉重,连一直在交头接耳的诸人都情不自禁地噤声肃立起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对战2 罗刹使动怒,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童也为其气势所摄,心中有些发毛。 因不敢与罗刹使对视,又唯恐失了面子,他便故意将脸扬向别处,作出一副不屑之态,“我清玄一派执掌玄门正道,除魔卫道,扫荡妖氛,令出法随,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任是千年老怪万年王八,见了我清玄门人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你这不知从哪里来的装神弄鬼之徒,我大师兄两番向你客气问话,已是给了你天大的情面,可你却态度轻慢骄横,岂不是不将我清玄放在眼里?” 这番话连珠炮一般放出来,清玄大师兄许攸一张俊脸已是通红,额角见汗,见小童还要接着口出恶言的样子,情急之下飞快地从怀中摸出一面令牌,高高扬起,正色向小童斥道,“齐丹澄,清玄令在此,见令如同掌教真人亲至,还不速速退下!” 令牌一亮,果有效果。 小童瞪了许攸一眼,见许攸不为所动,面容严肃,显然动了真怒,心知这位大师兄平时虽然脾气温吞,但真做了决定时却是说一不二,加之此时又有门中至高无上的清玄令在前,因而也不敢太过违逆,只得冷哼一声,悻悻招回双剑退下,心中尤忿忿不已,只管拿眼不停怒视那名白衣罗刹使。 许攸也不理那小童,转向白衣罗刹使,有些抱歉地行礼道,“道友万勿见责,小师弟被掌教师尊接引回山尚不足六年,灵智未开,且又受了九世转劫之苦,门中长辈向来怜惜,因此多有纵容,今日言语冒犯道友,十分抱歉,待回山以后,在下定会禀明掌教师尊,对小师弟加以惩戒,还望道友念在小师弟年幼无知,不予计较才好。” “年轻人,玲珑心窍自是好事,但若是机巧太过……却不一定是善因,”罗刹使静静看了许攸半晌,直看得许攸心中直打鼓,忐忑不安起来,方才缓缓开口,面上喜怒难测,“回山后告知你等掌教,世间神物异宝虽多,然而并非何物都可觊觎,虚名俗利,风光繁华,看着诱人,其实却是动摇道心之祸根,天之高,地之阔,千年传承何足自恃?休要做那井底之蛙、吠日之犬,坏了我九州道统,好自为之,你等去罢。” 话已至此,许攸哪还能再假作看不出对方是位前辈高人继续装糊涂,立时神色一凛,重以晚辈礼恭恭敬敬地屈身拜下,“多谢前辈教诲,我等回山定向掌教师尊转禀前辈金玉之言,不敢再搅扰前辈清修,就此拜别。” 语毕,起身退步而行,与一直在旁静观,一言未发的白望舒互相交换了下眼色,便各自领了师弟师妹们敛声静气而出,那位丹澄小师弟还瞪着眼不服,待要出声纠缠,哪里能够,早被许攸一把扯住,半拖半拉地挟了飞走。 罗刹使转而看向一直缩在一旁的那个侏儒。 似乎是对罗刹使十分的畏惧,一感觉到罗刹使的视线,那侏儒便将一副本就团得死紧的肥短身躯更拼了命的往里缩,看那架势,简直就是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点,立刻在此地消失才好一样。 罗刹使看着看着竟觉得有些好笑,过了一会才悠哉游哉地开口,“你无需害怕,虽然你曾因为贪得口腹之欲,与些贼匪助纣为虐,但却不曾亲自害过无辜百姓,况且当日洞塌时你也并未与那匪头一同遭劫,想来你的恶果还须应在日后,眼下我不会向你出手,”见侏儒得了这句承诺已不再瑟瑟发抖,而是满面欢喜地抬起头来,便又向它朗声唤道,“你且过来,我有话问你。” 侏儒闻声立马原地一个打滚,手足并用连滚连爬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在罗刹使身前丈许处毕恭毕敬地跪下,仰起一张丑脸露出讨好的表情,一边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一边向着自己的喉咙指指点点。 “我倒忘了你这只小鲮鲤舌骨尚未化开,”被侏儒滑稽的举行逗得有些开心的罗刹使笑了起来,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也罢,我能寻到这里找回元魂,真说起来冥冥中你倒也有一份功劳,今日便还你一个因果罢。” 说完,他两手掐起法印,在胸前极快地变换了几种复杂的手势,然后向着侏儒虚虚一点,就见一片闪着金色泽光的紫雨随着所指处挥洒而下,落到侏儒身体上便缓缓向其体内渗入。 侏儒一脸的欣喜若狂,在紫雨里向着罗刹使疯狂叩头不止,身体同时也起了变化,覆盖在体表的鳞片次第化去,绿光四射的眼睛与那张大嘴也渐渐变得与常人一般无二。 等到紫雨结束,那侏儒已化身为一个粗壮敦实的黑胖汉子,拿一双手在自己脸上身上四处乱摸着,高兴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行了,等会去河边照照,再慢慢欢喜吧,”罗刹使看着眼前这个在自己九矅紫气助益下终于完全化出人身的小妖,莫名其妙觉得比方才那些名门大派的精英弟子顺眼,语气也不觉亲和了许多,“我助你,是偿你一份因果,但你休要忘了此前自己所造之恶因,将来如何还得看你的修行。从今往后,你须要时时以前事为鉴,克制私欲,敛心静气,方能守得住本心,最终得窥探大道门庭之机。” 鲮鲤忽然福至心灵,早端端正正跪回原处静听罗刹使训示,待罗刹使讲完,郑重其事以额触地向罗刹使行了一礼,抬起头时已泪流满面,用还不十分利索的腔调向罗刹使哭泣道,“小妖自数百年前巧服灵芝得以化形,一直浑浑噩噩,行事随心所欲,竟不知自己在生生浪费所得的造化,如今得上仙点化,想起前事只觉恍如隔世,痛悔不安,此后定潜心向道,多行善举,不负上仙再造之恩,”磕磕巴巴讲完,又再次肃容叩首,“求上仙赐名。” “你来自虞山,‘虞’‘余’同音,又乃鲮鲤所化,靠山吃山,以后便叫‘余山’罢,望你今后能时时以此二字提醒自己莫要忘记了在此山之中所发生的事,此外行事又要谨记‘山’之风格,持重沉稳,朴实厚道,”罗刹使略一思索,温和地说道,接着抬手向鲮鲤示意,“起来吧,拣些你所知道的玄门中事与我略说一说。” 这鲮鲤化形虽只有一百来年,平日里又只知贪吃不喜外出,但好歹也是个成精的灵兽,所知不多,却已足够让罗刹使联系上之前清玄九鸾等一干人的作派将外面大体形势推断得七七八八。 无非就是些一家独大,打压异已,表面冠冕堂皇实却暗藏私心,强者明抢暗夺,弱者明哲保身等等一堆乱七八糟之事,不正之风盛行,先辈前人那些真正的公允、包容、大爱之义却流失得十分严重。 第二百九十章 往事纠葛1 遣走鲮鲤,洞中彻底安静了下来。 罗刹使一个人默默立着,不言不动,只注视着掌心里游离不定的金色小剑怔怔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洞中响起他低沉而缓慢的低语,“彼苍啊彼苍,这便是那人治下的九州啊!若父亲有知,会是怎样的感受呢?仍会如当初一般看待他与我等吗?父亲会后悔吗……” “这样的九州,这样的道统,这样的世风,如何对得起父亲啊……” …… “父亲,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可是……好多东西,我都已不记得了……” 他的语声苍凉萧瑟,透着一股仿若来自远古,悠长绵密的哀伤。 天光罩在他身上,投射出一圈淡淡的白光,无数浮尘在光晕中飞舞生灭,一动一静,一明一暗,益发映得那抹独自黯然肃立的白色身影寥落而孤寂,望之心酸…… 许攸与白望舒一干人等一连飞出三十里外,方才落地相互作别。 许攸自顾想着心事,目光漫无目的地追着白望舒打头那几道流光,直到尽数都消失于天际一会才醒过神来,长出一口气转身招呼道,“诸位师弟师妹,我们也动身吧。” “大师兄,你今日是撞了邪么?那白衣人怎么就是个前辈高人了?我特意用慧眼察看许久,也不见他境界如何高深,宝物不但白白让给了他,你还口口声声称他前辈,为了他还居然请出清玄令来挟制我!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忍了一路的丹澄终于爆发,气冲冲地道。 “小师弟稍安勿躁,”许攸才想起还有这个小魔王要打发,苦着一张脸无奈地道,“你入道不久,有所不知,当修为到了极致境界时,真灵还本归元,人便现返虚入浑之相,看去宛若普通修士,难以鉴别。却也不怨你,我知晓这些也是听掌教师尊与师伯们闲谈时偶然提及。方才你只是眼观那位白衣前辈境界平平,却不曾细想他收取那柄神剑之时身周的九矅紫气以及所使的那些手段,哪有可能是招摇撞骗之徒所能弄鬼的?此外我话语里曾试探他几回,又抬出清玄与九鸾两派的名头,按理说即便是修行界中那些个法力精深的老前辈,多少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他却始终毫不动容,那只有两个可能,一种是他已隐修多年,很可能比我清玄派立教还早,因此不了解我清玄,另一种就是……” 他顿了顿,有些艰难地缓缓道,“他根本并不把我们两派的实力放在心上……这两种人,无论哪一种,都不应该是我们这些小辈可以随意招惹的……还有,你可还记得方才在旁窥视的那名红发道人?” “区区一名妖人,我清玄一门还能怕了他?若不是他逃得快,我匣中南离皎魄便取他狗命!”丹澄因许攸最后几句话十分不满,提高音量抬杠道。 许攸暗中摇头,有些失望,又不好表现在面上,只得婉言劝慰,“小师弟,我清玄自是雷霆手段,如日中天,左道妖魔闻风丧胆,但我等门人在外行走却也不可太过锋芒毕露,以免落下刚愎霸横之口实,时间久了引得同道不喜,多少会有损我派基业。” “哼!你就是迂腐刻板,与我爹爹学了个九成九!”丹澄面色稍霁,嘟哝了一句,接着又问道,“你方才说那红发妖人如何?” “若我没料错的话,那红发道人便是滇黔一带凶名远播的赤焰洞赤焰老祖门下,那赤焰老祖入道已数千年,魔道双修,乃是如今已极少现世的几个有名老怪中的一个,辈份比掌教师尊尚高出一二层,座下赤叱、赤莲、赤辟、赤魍四大弟子,尽皆法力精深、心机深沉,十分不好惹,据说他四百年前闭关至今未出,一应事务均是其座下四大弟子在处理,今日来的那个,看其形貌与所使法门,极像是他那四大弟子中的首徒赤叱,且不说此次掌教师尊因要与天成师叔、东方师叔合炼太乙清光剑未能分身前来,便是掌教师尊亲至,见了那赤叱也不会轻易伤了和气,何况我等。” “你意思是说那妖人是被那个白衣怪人吓跑的?” ”极有可能,那赤叱刚被破了隐身出来便大声叫嚣,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可我却看出他一边耍横,一别眼珠子滴溜乱转,分明就是想要找机会逃遁,后来果然趁着法宝掩护溜走,”看丹澄不屑地撇嘴,许攸暗暗叹气,“小师弟,你觉得他放出的那法宝如何?” “还……呃……还成吧。”丹澄被问得一愣,仔细想了想,终于有些明白过来,面上有些赧然,又不愿被许攸看出来,便故意别过头去,嘴里含含糊糊应道。 许攸面上温吞,实则细心聪慧,小师弟那点小动作哪里瞒得过他,假作不见罢了,“这便是了,以那赤叱的法术道行,不是被白衣前辈惊走的还能是谁?照面间便能将那么一个狠角色吓跑,小师弟,你说他能是个普通修士吗?” “哼,总是你有理!回山回山,崔盈师妹还等我呢。”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丹澄又羞又窘,随意找了个由头以示挽回面子,一跺脚合身化为青虹,也不等众人,自己一马当先直奔清玄方向去了。 许攸对小师弟这个套路可说是熟悉无比,在后面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便也笑着领了师弟师妹们各自驾起遁光跟了上去。 此刻,许攸口中提起的那个赤焰老祖首徒赤叱,正老老实实跪在滇黔群山中一处极普通的山洞中的石室外,低眉敛目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这间石室位处于山腹之中,密不透风,石壁上两溜熊熊燃烧的火把提供着常年的照明,四下一片寂静,唯有一些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之声,石室里待着的,便正是那传说已闭关许多年的赤焰老祖。 这赤焰老祖就是远古时期拥有盘古血脉与太阳金乌的一世宿主。 第二百九十一 往事纠葛2 赤叱恭恭敬敬地对着石门将虞山一行禀报完后,已在此处跪了有接近一个多时辰,门内性情一向阴晴不定的师尊却始终没有反应,正自心中发毛,后背生凉,忽听得石室中一个喜怒难测的苍老声音响起,“你是说那柄剑随意一击便破了太元五行遁?” “是的,师尊,此外,收服那柄剑的那人也甚为古怪”赤叱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颤声回道, “师尊所赐太元五行遁原是那些自诩九州正统的杂毛老儿也无法察知的,可偏偏自徒儿借师尊的名头惊走几批前来窥伺之徒,潜入那洞中时,那少年便分明已然发觉,只并未当即发难,徒儿遍思各门各派,均无与此人相似者,回山之后又曾与诸位师弟讨教许久,仍是一无所获,思来想去,许是哪个隐世不出多年的老怪物,知晓宝物出世,前来抢夺,” 讲到这里,赤叱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转,又作出一副十分自责的样子,“徒儿本想着拼死也要为师尊将那宝剑拿到手,奈何见那人修为奇高,又似乎与那宝剑早有前缘,情状极为古怪,恐误了师尊大事,因此拼着损了五毒赤焰帐被师尊重责也要回来向师尊报信,请师尊降罪。”说完捣蒜也似的磕头不止。 石门里那个苍老的声音“嘿嘿”冷笑了两声,接着沉声道“你不必惺惺作态,本尊看重你也就是这股子机灵劲,懂得见机行事当机立断,将来传我衣钵方可将我教发扬光大,不过,在本尊面前,你那些个心机算计少耍弄些,本尊看了只觉拙劣。” “师尊英明,师尊英明,徒儿那点小心思在师尊面前便宛如弄丑,徒儿再不敢了。”赤叱益发诚惶诚恐,眼中却露出喜色来。 ”失了五毒赤焰帐固然当罚,不过你带回来的消息倒是不错,”石门里的赤焰老祖似是被赤叱恰到好处的马屁拍得愉快起来,赞许了两句,略一沉吟,接着自言自语地盘算道,“白衣老怪、窥伺宝物的那些个小辈,加上那两个平日眼高于顶的清玄九鸾,还有其他碍于这两派伸手而不便现身的虚伪之辈……看来果如本尊所推算,那件出世宝物确是件干系极为重大的至宝……” 说到这,他思索片刻,向着门外的赤叱吩咐道,“你回去传本尊之令,近日其他事俱皆放下,给本尊打探出那白衣老怪和那件宝物的下落,另外,叮嘱你那些不成器的师弟,行事低调些,不要惹人耳目,否则若是弄出什么麻烦坏了本尊的事,休怪本尊不念师徒之情!下去吧!” 说到后面几句时,赤焰老祖话中已是带上了极为狠厉之意,显见对此事十分重视。 赤叱抹了一把额上冷汗,自是诺诺领命告退不迭。 待这位赤焰洞首徒退去有一柱香时间后,石壁上的火把突然齐齐一暗,紧接着又“嘭”一声更加明亮地燃起。 与此同时,那间石室忽然悄无声息地现出一道门户,一个须发皆赤,皮肤惨白的小老头扒着门户探出头来四下望了望,见一切如常并无异样,便一蹦一跳走了出来。 一件鼓鼓荡荡要掉不掉的肥大红袍裹在他枯瘦的躯体上,鸟爪一般的手上紧捏着一卷古书。 他踏出石室之后,那扇门户在身后又悄没声息地合上,与整间石室浑然一体,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小老头满意地回头打量了几眼,接着转过身来,长出一口气,得意洋洋地将古书拿到眼前翻来覆去欣赏了一番,方才小心翼翼翻开,目光贪婪地粘在翻到的那一页书上,口中啧啧连声, “‘彼苍出兮天地倾,浮黎现兮风云变’,老祖我既得此天书,书中所示宝物自然便是老祖我的,这叫天命所归,什么劳什子白衣老怪、正道杂毛,老祖我参悟天书四百多年,早比当年精进千倍万倍,会怕他们?” 正自眉飞色舞得意非常,忽然又似想到什么,眼珠一转,拈着尺许长的赤须狡黠地笑了起来, “老祖我若是等着他们打得人仰马翻一塌糊涂,然后再出来亮相,顺道露几手天书上的法门……啊哈哈!想想那些个平时道貌岸然的老杂毛脸上的表情……嘿嘿!不晓得会有多精彩!哦……还有那个最爱自作聪明的劣徒,要是知道被老祖我耍了这么多年,又会是什么反应?嘿嘿!” 这位方才还对着座下首徒一副威严冷肃宗师气度,背了人却十分自娱自乐的赤焰老祖一面咧着嘴乐着,一面很是宝贝地将手上古书合起放进袍子里,隔着衣袍摸了几摸,晃身便化为一道赤色流光飞去。 …… 九鸾,成片成片的琼楼玉宇掩映在青山秀水间,带着清灵之气的山间薄雾丝丝缕缕从这些楼阁间飘过,远处半天中横亘着数道长虹,不时有仙鹤、彩鸾等仙禽轻轻掠过。 仙家风采,出尘气度。 被一众仙宇楼阁簇拥着的,是一座占地极广、华美灵秀的白玉仙府,通体以白玉筑成,温润自然,浑如天成,仙府门前数十丈高的牌坊上高悬着一面上书“九鸾灵境”四个大字的玉匾,气势磅礴,庄重肃穆,令人望之便心生肃然起敬之意。 仙府中高高的玉座上,坐着一名眉目如画的女子,约莫二十出头,一手托腮靠在玉座扶手上,一手随意地握着一柄玉拂尘,微蹙着一双好看的远山黛眉正自思索着什么,正是九鸾当代掌教,襁褓中便被渡上山,修行方七百年便可与许多长辈高手比肩的蘅芷真人谢宛。 在她身前,洁白的玉阶之下,静立着刚从虞山赶回的白望舒,一脸风尘仆仆之色尚未洗尽,想是一赶回山门便前来回报消息,尚未休整过。 ”望舒,你确定清玄一行人如此干脆,放弃了那件宝物?”谢宛放下玉臂,正了正身形,向阶下的白望舒,一脸严肃得问道。 第二百九十二章 异变 “禀师尊,确然无误,徒儿与师妹们赶到时,许攸等人已到了虞山多时,徒儿只得上前招呼,与他们会合到一处,清玄那个最狐假虎威的黄毛小儿丹澄上来便话里话外表示了那宝物他们势在必得,徒儿不便与其相争,便打算跟在后面去看看可能碰上什么机缘,结果没想到一贯霸道的清玄却碰了壁,不但宝物没到手,还被得宝的那人老气横秋一顿数落,许攸不但不敢还嘴,走时还老老实实行了晚辈礼。”白望舒拱手朗声道。 “怪了,我竟从未听说过哪一派中有这等形貌的老前辈,清玄势大,即便是一些隐修多年法力高深的长辈,为后辈考虑,见了清玄门人也亲和客气三分,此人竟如此不将清玄放在眼里?”谢宛若有所思地望向厅门外,目中带着些许迷惘。 ”师尊,清玄行事霸道,自然会惹恼旁人,只是很多门派敢怒不敢言而已,此次那位得宝的老前辈兴许是位独来独往的散修之人,身后无挂碍,所以并不惧清玄。”说起清玄的行事作派,白望舒语气里不禁带上了三分怨气三分快意。 ”不像,听他训示许攸的口气,简直是完全当清玄是一粒微尘,不,应该是视天下所有修行门派如无物,这份气势倒像是早已成道飞升的哪位祖师临凡一般,只是飞升之人又怎可能再下界呢?莫非这次的气运异变太过激烈,连仙界中人也不顾天规天条亲自插手?”谢宛满怀疑惑地自顾低声猜测道。 ”师尊,什么异变?”白望舒好奇地问。 谢宛回过神来,情知不觉中说漏了嘴,收回视线,一双清亮的眸子落在阶下的白望舒身上,看了好一会,才站起身来,缓缓走下玉阶,“也罢,此事早晚要让你知晓的,此前门中隐修的几位祖师在闭关中得悟,传下话来,言道不久之后天下将有大变,关乎各派气运与其后数千年的九州大势,于正邪双方均是劫缘难测,此异变之始便是应在为师让你去寻的那宝物上。” ”弟子有辱师命,未能带回宝物,请师尊责罚!”听到此处,白望舒哪里还不晓得厉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眼中水光盈盈,懊悔不已。 谢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抬手轻拂,将白望舒扶起,温言安慰道,“哪里能怪得你去……为师原便知道,如此至宝出世,清玄那边定然也有消息,有他们染指,宝物哪能落到我九鸾手中?令你去走一遭也不过是碰碰运气,看看是否有些机缘罢了,若是势在必得,为师便亲自去了,何必令你前往……几位祖师一心闭关,不知今日清玄是何等声势,仅靠一件至宝,我九鸾也是无法与清玄对上的,到时宝物照样难保,还徒自伤了和气,倒不如先让他们得手,去应付随之而来的麻烦,我们自蓄精养锐,静待时机,只是……” 她顿了一顿,一挥拂尘,踱了几步,接着道,“没想到横刺里杀出一个来路不明的白衣高人,将那至宝收了去,这却是为师万万没有想到的,如此一来,许多谋划便要落空了,需另行推敲决定。” “师尊有事尽管吩咐,弟子万死不辞!”白望舒早已收敛了心情,脸上一片坚毅,“我九鸾被清玄压制由来已久,如今既逢气运流转,自应抓住时机,重振我九鸾之威,旁的且不论,弟子只求今后再不需遇见清玄中人时唯其马首是瞻,空有异见而不敢表露,得个尊严。” “好一句‘得个尊严’!” 谢宛赞了一声,回过身来,一双妙目中满含欣慰之色,语气里也多了些激动之情,“想我九鸾本出自凌宵,若非两千年前凌宵倾全派之力与魔教斗法,将之重创,自身也伤亡惨重,精英尽失,如今这玄门中又哪里轮得到那清玄来执牛耳,那时只知缩在后面明哲保身做些小人行径,现下偏还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仗势四处横行,打压得玄门各派常年积弱,无力壮大,凌宵当年统领各派时,玄门中哪里是这样情形?” 她顿了一顿,柔声道,“望舒,你身为为师最看重的大弟子,有此风骨志气,为师十分欣慰,”见白望舒十分激动地还要说话,笑了起来,摆摆手止住,怜爱地道,“行了行了,你刚回山便来了为师这,先去休憩片刻吧,大事不急于一时,当徐徐图之。” 白望舒闻言,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又趁着师尊心情好,扯着谢宛的衣袖撒了会娇,方才告退离去。 …… 九华山巅,清玄仙府宽敞的掌教大厅中,清玄派当代掌教玉华真人齐乾正烦躁不安地在掌教宝座前来回踱步。 两旁七八张造型古朴厚重的石椅上坐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数位手持拂尘的门内长老真人,七嘴八舌吵个不停。 厅中许攸眼观鼻鼻观心站得端端正正,身旁是嘟着小嘴满脸通红气鼓鼓的掌教之子齐丹澄。 ”都别吵了!”一声暗含玄门太上静心诀的断喝突兀地在厅中响起,将厅中闹哄哄的声音尽皆压下。 一个红脸道人沉着脸起身,在厅中四下里扫视一番后,见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眼中露出一丝满意之色,接着坐回石椅中,转脸看向上首的玉华真人,大喇喇地高声道,“掌教师侄,夺宝之事如何处理,你拿个章程出来吧,也省得我等在此争论不休。” 话音刚落,厅中坐的七八人便也齐齐向上望来,神色各异,有的面无表情,有的愤慨不已,有的跃跃欲试,还有的露出些幸灾乐祸的嘲弄之色。 齐乾居高临下,将厅中各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众位师叔师伯、师兄师弟,此次虞山之行攸儿已讲得非常详尽,照他所述,那得宝之人已修出了九矅紫气傍身,非但修为精深强过我等,且还似与那宝物有旧,刚始收服便能收发由心,如臂使指,想来他便是那宝物的命定之人,我等就不必再纠缠于此事了吧。” 第二百九十三章 异变2 “掌门师侄啊,不是本座这个做师叔的托大说你的不是,你这般定议可就不太合适了吧,师叔祖从通天坛上传来的玉牒是如何讲的,你忘了吗?”适才那名红脸道人抖抖衣袖,不阴不阳地道。 ”清微师叔言重了,祖师之令师侄怎敢轻忽?只是祖师玉牒中虽有关于取宝的谕令,却也另有‘量力而行、不可强求’之训示,那宝物虽是应气运异变而生,却也未必一定是聚气夺运之宝,倒说不准是招惹劫数将得宝者拖入步步唯艰境地之祸因呢。”齐乾抚着颌下长须,软中带硬地反击道。 ”掌教师兄,你怎知不是许攸此行有辱师命因而故意夸大其词以逃避责罚?” 厅中石椅上坐着的另一名中年玉面道人起身向齐乾甚是敷衍地拱了拱手道,不待齐乾开口,又转向厅中众人问道,“各位在坐的师叔师伯、师弟们都是见识渊博、修行年久之人,可有见过或听说过他口中所讲的那名得宝之人吗?” 见在座诸人纷纷摇头,脸上便有些得意,又转过头来拿眼紧盯着玉华真人,大有今天必要得个交待否则绝不罢休之意。 厅中端然肃立的的许攸听得此言,嘴角不由一抽,心中发苦,偷眼向上首的掌教师尊看去。 视线正好与玉华真人投来的目光撞到一处,见师尊微不可察地将头摇了几摇,便心领神会地又把头低下。 一边拿手暗扯身旁气得就要拼着受罚也要出声顶嘴辩驳的齐丹澄,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愈发作出一副循规蹈矩再老实不过的样子。 厅上齐乾清了清喉咙,直视着那玉面道人,面无表情地道,“攸儿自入我清玄门墙以来,对上,礼敬长辈师长,对下,友爱同门后进,修行踏实勤勉,做事兢兢业业,门中上下向来一致称许,乃是公认的堪为年轻一代弟子表率之材。” 说到此处,他略停了一停,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威严肃杀之气,“玉成师弟方才的话是在质疑本座识人不清?还是意指我清玄一门上上下下尽皆脑昏神聩,竟不识奸滑行径?” 厅中鸦雀无声,众人均知齐乾自称本座已动了真怒,便心中再是不服,毕竟教规摆在那里,堂堂掌教之尊自是不能强行忤逆,便俱都屏息敛神不敢再轻易开言。 玉成子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极为难看不说,连方才那位十分托大的清微真人也消停了下来,一时空气中十分凝重。 就在这时,许攸忽然直挺挺地向着坚硬的青石地面便重重跪了下去,一边口称因办事不力惹得师尊发怒,愧对师尊,实在有罪,一边叩头不止。 “好了!” 齐乾待许攸连磕了十多个头,估摸着也差不多了,便稍缓面色,做出余怒未消的样子,抬手止住许攸,“你此次空手而归虽情有可原,但无论如何终究是有辱师命,今日晚课后你便与齐丹澄一同自去后山面壁四十九日,非本座亲令不得擅出!” 许攸忙扯了一旁兀自委屈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的小师弟,叩头领罚不提。 处理完了这头,齐乾又来回踱了几步,思索片刻,抬头放缓了语气向着堂下道, “宝物虽不去强求,但事关气运之争,我清玄却也不能大意,需得派人出山寻觅那人踪迹,以作下一步打算……此事便交由清微师叔与玉成子师弟负责,可否?” 清微与玉成被反将一军,不由得一齐在心中大骂齐乾狡猾,却又无法托辞拒绝,只得悻悻应下,两人都有些蔫答答的,再无心在此搅闹,匆匆告退,其余人等对此安排也俱无话说,便也纷纷行礼离去。 厅中还剩下尚跪着的许攸与齐丹澄,齐乾绷着脸令可怜兮兮的齐丹澄也退下,看了看许攸,面色一松,将手一背佯怒道,“还不起来?要等着为师来扶你么? “不敢劳师尊法驾,”许攸笑嘻嘻地站起身来,故意拍拍打打着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卖乖讨巧!”齐乾笑着向许攸瞪了一眼,拈着长须接着道,“为师罚你面壁,可有不服?” “师尊,您老人家为徒儿好,徒儿又非那等眼光短浅的蠢物,怎会反过来怨怼师尊?”许攸正色道。 “哦?”齐乾微扬着头,向前踱了几步,”说说看!” “师尊罚徒儿与丹澄师弟面壁,正好免了清微师叔祖和玉成师叔动身时将徒儿抓去充做马前卒,另外,以师叔祖和师叔那种令人头疼的性子……“许攸说到此处,迟疑了一下,然后又坦然道, “若是寻着了那位白衣前辈,说不得便会起冲突,到时,徒儿再掐准时机代师尊前去调和,一方面,徒儿与那位前辈曾有过一面之缘,另一方面又只是后进小辈,多多少少总会得几分顾念,不至于闹得太僵,却能借此事极大的压压那两位的气焰,以后徒儿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齐乾听完,微微一笑,也不说对与不对,只将胸前斜抱着的拂尘一挥,慈和地看向许攸,“攸儿,你向来机敏沉稳,十分识大体,为师很是欣慰。” “你师叔祖和师叔虽常因为师之故与你为难,但你也莫要放在心上,其实原本他二人也只是私心稍重些,并无甚大错,只是……” 他说着,脸上露出追忆之色,人也变得有些黯然,“当年你师祖嫌为师太过仁弱,一直对为师不喜,倒十分看重你师叔……哪想后来在兖州因为一件小事与旁门中一个十分厉害的散修争斗起来受了重伤,坐化前不知怎的却改了性子,忽然将衣钵传了为师,你师叔十分不服,你清微师叔祖又向来疼爱于他,自然也很是不平,因而常故意寻些错处来为难。” “你是为师座下最出色的弟子,常受迁怒委屈为师心中都清楚,姑且多多忍让些罢,总不能令你师祖交到为师手中的这片基业生出什么内讧变故来,倒是你小师弟丹澄,太过年幼不通世故,你需得多加提点才好。” 第二百九十四章 画像中的人(祝大家国庆快乐) “师尊放心,我清玄能傲立九州界多年声威不坠,门中偏又上到一些个尊长,下到后辈弟子,在外行事又益渐骄横跋扈,总要劳烦师尊费神费力善后。师尊不易,徒儿很清楚,只恨不能事事为师尊分忧罢了,怎会把那些小小不快放在心上,” 许攸端正了神色,向着齐乾拱手为礼,”至于小师弟,一派天真烂漫,心无城府,徒儿本就爱极了他,即便师尊不作叮嘱,徒儿也会好生看顾他的。” “嗯,攸儿你很好,下去吧,好生教教丹澄,都历劫几世的人了,性子还如此浮躁不坚!”齐乾皱眉摇了摇头,向许攸摆摆手,等到这位自己最看重的首徒恭敬地退出厅外,长叹一声,迈步进了内室。 这间内室极大,向来是除了历代掌教之外,其余人等非诏不许踏入的地方。 此时偌大的屋室之中,只有壁上迎面高悬着的一张画着一个白眉老道的巨大画像,和画像下方的香案和蒲团,除此之外别无一物,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齐乾不紧不慢地走到香案前点起一柱香,双手拈起对着画像深深拜了下去,语气冷硬如冰。 “师尊,您可莫怪我用玉成子去探路,有他与清微师叔顶在前面,徒儿自可知晓那人深浅……这也是为了清玄。” “您终会知道,凌宵交在徒儿手中,才是最明智之举,当年啊,您实在是太糊涂啦!” 说着最后几个字,他抬起身子,一边望向画上的老道,一边将手上的香向香炉中插去,动作轻柔而小,带着一种仿佛是在履行着某种神圣仪式般的感觉,与他此刻硬梆梆的说话腔调糅合在一起,十分的矛盾怪异。 随着齐乾的动作,那幅画着白眉老道的巨像忽然无风自动,力道甚大,拍打得画下的石壁啪啪作响。 齐乾紧抿着唇,仿似毫不意外,仍然微仰着脸死死盯着巨像,目光里似有挑衅之意,竟像在与那巨像中的老道对视一般,良久,嘴角扯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转身走向蒲团若无其事地闭目入定起来。 室中再无声响发出,只有墙上那张余劲未消的画像,尤在有气无力地拍打着石壁。 画像中的老道,以一种空洞而没有感情的目光,俯瞰着那位自己最不喜爱的弟子、当代玄门教派第一人、清玄砥柱——玉华真人齐乾。 阴狱山这名字虽听上去天生便带着恐怖气息,然而,若有幸能越过那纵横数千里成片成片焦枯高耸的黑石山,以及接天入地,每百年才有一个时辰散去的火毒之气,便能得见一大片的华美奇景,穷极目力也看之不尽。 在那里,不知其高几许,不知方圆几何,云海一望无限,大大小小无数个浮空岛悬停其间,白云悠游往来,虹光霞彩交辉,鳞次栉比的金屋玉宇密布于上,白玉为道、翡翠成林,中有仙娥翩然起舞,玉女抚琴长歌,异香熏人欲醉,宝石遍野流光,其华美奢侈、富丽堂皇之象,天庭风光也不过如此。 在一个宽敞空旷的温玉广场上,呈圆形摆放着一圈形制相同的巨大金椅,其中一把上悬空盘坐着一个面容身形扭曲不定的紫衣中年男子,在他身下,一个造型古怪的宽大令牌正向上散射着薄薄一片灰白色的光芒,正好将他托住,其余的金椅都还空着,只在其上各有一面同样的令牌。 紫衣男子独自坐了一会,似是十分不耐,双手挽了一个法诀,向着其他的空椅子上五指连弹,十数朵小小碧焰随之而出,纷纷向那些令牌飞入。 随着碧焰入内,其中几面令牌便开始抖动,渐渐也向外发出光来,光色各异,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人影陆续从中浮现,形体也和紫衣人一般扭曲不定,不似实体。 “约好了今日申时一同商议大事,你等还非要本尊三催四请不成?”紫衣人语气不甚友善地向着那些刚刚现身的人影说道。 “哼!大家都是平起平坐,你便是等了一会又如何?在本尊面前,注意你的语气!”一名蓝衣老者冷哼一声,傲然道。 “可不是吗?”一名面若桃花雌雄莫辩的绯衫少年斜躺在一片粉光之上,懒懒地道,“我说苍栩老儿啊,议事便议事,威风就不用抖了吧?” “老身在这阴狱山待惯了,对你们谋划的那些东西可不感兴趣,能到场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可不是来看你们拉脸子撂脸色的,哼!"一名鸡皮鹤发的干瘦老妪将手中持的木杖向下重重一顿,不屑地道。 “嗨呀,老哥哥老姐姐们都消消气吧,咱们今天是议事来的,怎地这事还没议就先杠起来了,莫伤和气莫伤和气?”另一个作和尚打扮长得宛如弥勒佛的白胖子笑眯眯地道,脸上却怎么看也看不出几分真心劝解的诚意。 “弘善兄所言极是,”并腿斜坐在一片淡蓝流光上的一名二十许妖艳美妇娇笑着向那白胖子飞了个媚眼,不等他涎着口水回应过来,便又转向紫衣人,一边翘着春葱也似的兰花指轻轻指了两指,一边嗲声娇气地嗔道,“苍栩兄怎忍心冲小妹们发火呀,讷!你看,不是还有些人连个动静都没么?” 此时场中金椅除了说话的这几人之外,其他原本空着的上面也都已有了人,就只剩下一张,仍还空空如也。 “又是那个惯爱弄妖作怪的宇文老怪物,哼哼!”此前那名脾气火爆的蓝衣老者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两声。 “无妨,左右该来的差不多都到齐了,他不来,咱们也无须等他,开始吧。”紫衣人将手一挥,干脆地道。 “唉呀!今日一个徒孙不太乖,捉迷藏输了赖帐,害得本尊多费了些功夫,各位道兄久等啦!”紫衣人话音刚落,一个约莫五六岁,身上只系着件肚兜,四肢与颈间都套着金圈儿,粉团儿也似的小娃娃突然出现在最后那张金椅上,将四下远近意似随意地打量了一圈,转回头嫌弃地扁了扁嘴,“数百年未见,看来诸位口味依然如故啊,还是喜欢走这些个珠光宝气的劳什子神仙风格。” “哟,宇文小弟,好些年不见,更俊俏了呀。”方才说过话的那美妇转过头向着小娃娃风情万种地一笑。 第二百九十五章 老脸 “切,邬老妖婆,少拿你那一套破烂媚术对着本尊使,啧啧,本尊一想到你蜕皮时的那副样子就倒胃口,连和徒孙们捉迷藏都没兴趣了,晦气晦气!”被称作宇文的小娃娃夸张地作出一副极为嫌恶的样子。 “老不死的老妖怪!”美妇被一言戮中痛处,立时大怒,柳眉倒竖蓦然起身,不由分说一把蓝砂裹着许多萤光怪虫便向宇文鸿洒去。 这美妇姓邬,名巧巧,人称妙娘子,是个爱美几乎到了病态的人物,所修练的媚术每五百年需得全身蜕一次皮,方能将现在这身雪肤花貌的皮囊保持下去。 每到蜕皮之期,老皮始去,新肤未生,整个人就是一团血淋淋的红肉,要足足三年方能完全长好,因而每逢这段时间里从来都是躲着不见人,就怕被旁人看到自己那时的恐怖丑态。 偏偏有一回蜕皮,手下一位新宠出了纰漏,没守好门户,就被这宇文鸿溜去看了个正着,当场嘲笑得邬巧巧羞愤欲死,虽然后来已将那位面首抽筋扒皮,但仍是不能完全解恨。 没想到此时宇文鸿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敢提起!新仇旧恨一同发动之下,再顾不得卖弄风情,出手便是杀招。 萤光怪虫一出,场中便响起数声倒抽冷气之声,此时在座的都是识货之人,认得这些怪虫乃是九州中最毒的几种毒虫之一,唤作“万毒噬仙蛊”,是传说中连天仙之体都经受不住它噬咬的大杀器。 这种蛊炼制起来极为艰难,需得用九千九百九十九种毒虫在蛊坑内互相残杀,挑最后剩下的那一只与其他厮杀胜出的毒虫配作一对,方有一定几率生出这种蛊的幼虫,若是有幸得了幼虫,从其出世,又需得日日以修行之士的鲜血供养,否则便会饿死。 邬巧巧竟不声不响间将这种毒虫炼成,一时场中诸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却说那生得如同个小娃娃的宇文老怪,见到如此生猛的毒虫直扑自己而来,竟不闪不避,只坐在原处冷笑不止。 一片厚重的蓝烟里金星点点,去势如电,转眼便将宇文鸿淹没,可是几个来回下来,对方却仍是毫发无损。 邬巧巧方才反应过来,方才一时怒火攻心,竟忘记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在这广场中的皆只是通过椅上那枚可传信通讯的令牌所投射出的虚影,本体根本就还在各人自己的洞府之中,当然伤他不到。 她当时便心中一沉,暗自向周围打量了一圈,果见今日一时不察被宇文鸿引得暴露了杀手锏,许多人看她的眼神已十分防备不善,暗骂老贼狡猾,面上却早又换上了眉目含春的一贯媚态,用撒娇的语气话中有话地道,“诶哟,宇文小弟弟,不过就拐了你一个小徒孙嘛,要是他当年不跟了姐姐我,说不定也早被你玩捉迷藏玩死了,左右都是个死,跟了姐姐我还多活了数月。再说了,你徒孙那么多,也不缺那一个呀,何必记恨姐姐到这般地步呢?” 宇文鸿尤自冷笑,“本尊的徒孙自然全都属于本尊,多与不多,是生是死,那都是本尊之事,与你何干?那小孽畜以为搭上你这老妖婆就能逍遥快活了?哼哼,还是尝尝抽筋扒皮的滋味如何比较好。” “咳……咳,”一直冷眼旁观的紫衣人见再闹下去定然没完没了,清了清喉咙,向两人劝道,“大事为重,二位道友还是先将那些陈年旧事放一放吧,想当年,魔道大战,教主不幸为凌宵那些老杂毛所害,群龙无首,我等幸存下来的尊主们互相不服,明争暗斗,死伤颇多,于我教大局殊为不利。所以我等才想出了这个以影传声的法子,就是防着今天这种情形,二位道友再争执下去也是徒劳,谁也伤不了谁,不如都各退一步,先议事吧。” 闻得此言,场中响起一片纷纷附和之声,邬巧巧也有了台阶下,便又重坐回自己金椅上,拿一双媚眼滴溜溜地四处放电,一边寻思着防范日后有人为了新得的蛊虫来害自己,一边分出心思静听场上的谈话。 “诸位想必都已知道一件克制我等的纯阳宝物已然出世,并被人得去了吧,本尊与诸位同仇敌忾,自是十分担心,只不知诸位心中作何打算?” 被方才几人唤作苍栩的紫衣人见自己一言便止住了这场风波,颇有些自鸣得意,将前襟衣衫慢条斯理地整了一整,显出一副很是智珠在握的高人格调,不徐不疾地向场中问道。 “老婆子深居这阴狱山中,安全得很,担心个甚来?那纯阳之宝再厉害又能如何?还能过了外面的修罗玄煞大阵与万年火毒瘴进来收了我老婆子?”柱着怪杖的老妪沉着脸,怪眼一翻,连一个眼神都没投给紫衣人。 “阴刹婆,你不是当年被正道那群杂毛吓破胆了吧?就这区区弹丸之地便能让你满足成这副模样,”那名斜躺着的绯衣少年自顾自把玩着腮边一缕长发,眼也不抬,阴阳怪调地奚落道。 “外面的九州界才是真正妙绝的去处,天高海阔,美人儿取之不竭,哪像窝在这里的苦日子,成天对着些腻得不能再腻的老脸,眼睛都长茧了。” “哼哼!” 白发老妪闻言也不恼,不屑地冷笑两声,反唇相讥,“外面确是绝妙的去处,美人呐,天下呐,可不都摆在那么?只是你九婴老魔也只有干巴巴看着!” “你拿什么去取?就凭你这身中看不中用的美人皮?还是当年向教主自荐枕席的那套狐媚功夫呀?” “要不,干脆使出你那男女通吃的手段,去把苍栩说的那克星勾引过来,岂不是又能抱着靠山在我等面前扬威耀武了?” “呀!嘻嘻……像这等的趣事,怎不交给小妹去做呀?别的地方小妹不敢夸口,唯独像这种小事嘛,小妹可是十分擅长哟。” 妙娘子邬巧巧将阴刹婆与九婴拌嘴置气的话听在耳里,心中却是一动,生出些想法,便故意插话进来半真半假地调笑道。 “唷嗬!我们这位妙娘子果真不愧是个妙人儿啊,不仅人长得美貌,对我等还好生体贴关怀啊,哈哈。” 和尚装束的白胖子弘善一脸淫荡的坏笑,“不如小僧陪娘子一同去呀?娘子那诸般销魂手段,先拿小僧演练演练?” “有完没完!” 蓝衫老者听了半天废话实在是忍无可忍,按捺不住地暴喝出声,“扯那么些乱七八糟的搞什么蛋?又是勾引又是迷惑的满嘴胡咧咧个没完没了,正事还说不说了?你们是打量着还能把通天桥开了不成?” “没错!” 紫衣人苍栩听得蓝衫老者此话,忽然应声而起,严肃地高声接口道,“被幽泉兄说中了!” “今日本尊请诸位前来,便正是打算商议此事。” 偌大的广场上立时鸦雀无声。 第二百九十六章 极致幻象 场中诸人尽皆耸然动容。 “打开通天桥此事,本尊已考虑思索了许多时日,委实觉着势在必行,还请诸位稍安勿躁,听本尊向诸位一一道来,” 苍栩不动声色地四下扫视了一圈,将周围一干人等各异的神色看在眼里。 “想必诸位应该都还不曾忘记,当年那场大战之前,我教是何等盛况吧?” “想当年,九州诸多灵山仙境,泰半尽在我教之手,佛道两门,除去有数的那几个老杂毛,其余人等哪个不是要成群结伴才敢出山行走。” “我教中人,毗邻而居,守望相助,闲来剖些内丹、夺些宝贝、寻几个好炉鼎,等闲之人根本不敢阻挠,那是何等的惬意?” “可是如今呢?偌大神教就剩下我们十几把老骨头,缩在这最后的一点根基之地,仗着天险苟延残喘,半死不活一躲就是千余年。” …… 讲到此处,苍栩见周围人都一副若有所思之状,心中暗喜,故意顿了一顿,话锋一转, “的确!阴狱山乃我教发祥之地,一些天材地宝、灵根之气自都是有的!但诸位是否想过,我等一直窝在此处,一应物事只出不进,门下弟子人才凋零……” “长此以往,千余年兴许尚并无大碍,可三千年、五千年、乃至于万年之后呢?我神教一门上下将何去何从?我与在座诸位,是否只有坐以待毙一途?” 苍栩连续几个问句脱口,一个比一个激烈昂扬。 场中诸人先是被他勾起了昔日回忆,再想想如今境地,便也都有些不是滋味,心绪复杂起来。 “苍栩,你所讲的确是有些道理。” 阴刹婆头一个开口,已没了之前一直挂在脸上的厌烦不耐神色,语气间倒颇有些真情流露, “不过,我老婆子老了,那股子争强好胜的心气儿,早在当年教主亡故后,也渐渐淡了。如今守着这阴狱山方寸天地,很好,老婆子已很是满足,左右飞升之望渺茫,能活几天算几天,身后之事,哪管得了那许多?” 苍栩闻言,神色愈发激动,一步从白光中踏出,竟是转而以实体亲临。 “很好?” “你所满足的,就是这些东西吗?” 他双眼中灰白光芒大亮,紫袍无风自动,鼓荡飘扬,扬起大袖向外泄愤一般狠狠一拂。 狂风平地而起,风云变色。 这片广场所在的浮空岛上,景象大变。 诸般云海瑞霭、霞彩轻虹纷纷消失不见,显现出的,只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浓重黑气,不时传出一些尖锐刺耳的鬼哭怪叫之声,飘忽不定的鬼火绿萤萤地飞来掠去,忽隐忽现。 什么玉树金阶、宝光琼宇,什么翩然来去的仙娃玉女,全都现了原形,不过是些光秃秃的枯枝残桠,断壁残垣,白骨骷髅…… 天庭风光,瑞气呈祥。 俱为幻象! “诸位,窝在此地久了,莫非真将幻景当作本来面目了么?” 苍栩高声厉喝。 一向互相不服,桀骜不驯的十多个魔教仅存的尊主,此时脸色极其难看,竟似忘了计较苍栩那显得有些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态度。 “苍栩老怪啊,与你相识这么多年,唯有今天讲的这些话还有点意思,”与妙娘子闹了一场过后便未再发言的宇文鸿忽然出声打破了寂静,“想必你心中已有成算,说说吧。” “是极!那口恶气堵了多少年?我等不但被赶得无处容身,甚至连老巢都被人打上门来弄成了这副样子!你们倒是忍得,本尊却早就窝得火起了!苍栩,你就直接说吧,开通天桥?然后怎般搞法?”适才误打误撞说中了苍栩打算,被他唤作幽泉的蓝衫老者直起身子,激动地高声喊道。 场中众人被同仇敌忾的气氛带起,也纷纷争相称是,唯有那阴刹婆仍神情复杂,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诸位暂且莫急,请看——” 苍栩凝神敛气,默诵法诀,踏了几步殊为古怪的步法,然后从大袖里伸出其白如玉的一只手,四指弯曲,以食指向场中空地点去。 一颗浅金色水滴样的东西从他指尖飞出,落到地上扩散开去,荡起薄薄一层淡金色的巨大涟漪,在涟漪的圆心处,一个月白色之物渐渐凝聚成形,化作一方司南。 司南一结成,苍栩口中念念有词地又踏了几步,再次将手一指。 司南盘面之上的光杓忽然自己飞速旋转起来,成了一团残影,随着它的动作,四周轻轻荡漾着的淡金色涟漪里,忽然悠悠飞起许多星星点点的萤光,围绕笼罩着那方巨大的司南,渐渐形成了一幕完完整整的星图。 “这是……”场中响起一片充满惊羡与不敢置信的声音。 “没错!正是大罗造化功!本尊寻遍了教中尚存的各种古老典籍,费了数百年苦功,方才勉强将这套失传以久的功法初初练成,虽尚与它本来的夺天地造化、易四方气运之神威相去甚远,但作些窥天预算之事也是可以的。”苍栩极力压抑着胸中的得意之情,面上故意作出一副淡淡然的样子。 “诸位,请看这些星光之间所萦绕的紫气!” “原本它们绝大多数是落在九州界佛道两门的星位之上,予我教的,却是少之又少,几乎忽略不计。” “但克星已入世,身挟煞气,将九州现有的固定格局几乎全数搅乱,紫气与煞气互相纠缠,混作一团,正道一家独大之势已然终结,对于我等来说,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说着,他又指向星光中一小片黯淡黝黑之处,“还有那里,诸位,那一处才是最令本尊所震憾的!” 众人正被他所讲的内容弄得心中十分畅快欣喜,冷不丁被卖了个关子,打量着苍栩所指的地方,又是兴奋又是着急,纷纷调头催促,一时看着倒是没了往日的彼此提防互相算计,多出来一股子亲热友爱之气。 苍栩早将手收回,笼着袖子笑眯眯地欣赏着场上一干人的反应,很是享受了一番众星捧月的感觉,方才接着逐字逐字缓缓地道,“本尊在那一处感觉到了与通天桥相似的气息,并且,其深不可测之感,比之通天桥,只强不弱!” 场中寂静了片刻,夹着喜悦之意的惊呼接着响成一片。 “也是祖师所留?” “比通天桥还强悍的法宝?那是个怎样的存在?” “果真我神教当兴?” “还等什么?开山吧!” 第二百九十七章 神教出九州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你们决定吧,通天桥开与不开,我老婆子就不干涉了,”始终只是在旁静听的阴刹婆,忽然柱着杖起身长叹。 她向远近众人望了一圈,仍是面无表情,“只是老婆子却清闲惯了,懒得再打打杀杀,你们要如何做,都随你们吧,日后神教之事,我就不参与了,你们也无须通知于我,老婆子先行告辞。” 说着,阴刹婆的身影便渐渐淡去,她自己那一面传声显影的令牌也在光芒尽敛后噼啪一声脆响裂作两半,显见是此意已决,不会再过问教中事务的了。 “没了骨头的老虔婆!”九婴不屑地撇撇嘴骂了一声,长袖一挥,翻身坐起,便转脸向着苍栩笑道,“苍栩兄,少她一个老婆子无甚大不了的,我等还是不要被扫了兴才好,我神教重出九州一事,九婴先在此表个态,绝对支持。” 苍栩向九婴一笑,颌首示意,然后转向座中还剩下的其他人问道:“不知余下各位意下如何?” “本尊方才就已说过,早受不了这鸟气了,没问题!”幽泉立时抢着道。 “当然听各位老哥哥的。”笑面佛弘善一边拍着自己肥厚的大肚皮,一边笑嘻嘻地说。 其他众位魔教遗老也纷纷不甘落后地出声支持,广场上一时热闹得像开了锅。 苍栩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独坐在一旁,面色阴晴不定的宇文鸿:“宇文兄怎生独自闷坐?莫非还有何顾虑?” 宇文鸿应声看向苍栩来,不紧不慢地问道:“不知那宝物位于何处?” “九州极南,寒地深处。” “可有取宝之法?” “既有祖师气息,用我教法门逐一而试,必可取之。” “也即是说你并无十足把握了?” “宇文兄此言差矣!我教萎靡已久,如今值此千载难逢之机,若能善加利用,便中兴有望,怎可不奋起一博?” 宇文鸿有心想作些诘难,却均被早有准备的苍栩顶了回来,也不好纠缠太过,便缓了缓语气道:“既如此,本尊也无语可说,只不过复出之事非同小可,今后诸般事务如何进行?总得预先有个章程安排吧。” “唷……宇文弟弟这么点儿小一个小人儿,那颗心讷,倒是比我们都深远周全呀,”妙娘子在一旁也不知是褒是贬的掩嘴娇笑道。 说着,又转而向着众人笑意盈盈地道:“听宇文这一说,小妹倒有个想法,俗话说,蛇无头不行,我等不如推举出一位主事之人暂为统领此次行事,也省得我等再遇事争吵不休,白白浪费宝贵辰光呀。” 她停了停,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扫听得她这句话后面色各异的众人,若无其事地继续以一副天真自然之态脆声道:“依小妹看,此次复出,苍栩兄最为劳苦功高,倒是十分适当的人选。” 宇文鸿闻言微微冷笑,没有接话。 余下人等也是心有不甘却又不好发作的神气。 “多谢邬家妹子抬爱!”苍栩被妙娘子一句话说得心中极是慰贴,环顾四周一圈,呵呵一笑,拱手高声道: “诸位,眼下当务之急乃是重振我神教声威,便如宇文兄与邬妹子所虑,通天桥一开,正道早晚必有察觉,我等行事若是仍如现在一般各自为政,不能互为倚助,岂不是等着被人各个击破?” “苍栩不才,为我神教大业计,今日便斗胆自请暂时居中主持,待到顺利将南境那件遗宝迎回,诸般重出事务略见成效,再与在座各位重行决定教主尊位归属,如何?” 他话里话外已将姿态放得极低,听在众人耳中,便是再不服气也没什么话说,何况此次能寻见重出之机,苍栩也确是居了首功,因此也便都只好默认了。 自此,苍栩暂领魔教,并与众人就迎回遗宝前诸般事宜约法三章: 其一,一致对外,教内不得擅自相互争斗伤害; 其二,在外行事需得守望相助; 其三,不得张扬,行动务以隐秘为上。 如有违者,共诛之! …… 一晃数日过去,打开通天桥的日子终于到来。 阴狱山顶上,意气风发的苍栩已领着一干硕果仅存的魔教尊主们各自捧了白青玄朱金一颗栲栳大的晶球在五方之位上站定。 位居中央的苍栩当先一步将手中金色晶球抛起,长声吟唱道:“皇皇帝天,皇皇后土,中极之尊,辉耀幽都!” 跟着是木位上的弘善,两只蒲扇般的大掌接连互搓,令青色晶球渐渐升起,神色庄重地诵道:“东极发,青龙列位!” 水位上的妙娘子紧跟着翩然旋身,抬手轻拂,手上玄色晶球悠悠升起,脆声道:“北极落,玄武擎甲!” 火位上的幽泉双掌相击,将手捧的朱色晶球激起半空,高声接道:“南极扬,朱雀衔羽!” 最后是金位上的宇文鸿,一手将手上白色晶球高高托起,一手法诀连掐指向晶球,令其徐徐上升,口中端严念道:“西极收,白虎临渊!” 到此,五方神珠均已就位,地上众人一齐恭身深深下拜,同声高诵:“五行齐聚,四灵合一,兴我神教!“ 诵完,又一同起身,手指天上晶球,口中一声断喝道:“通天彻地,开!” 随着众人这一动作,空中五色晶球忽然大放光明,直照得整个阴狱山五光十色,璀璨已极。 光彩中,一条横贯数千里的五色甬道渐渐显现,由阴狱山巅而起,直架到数千里的黑石山与火毒瘴外,接天入地,无比壮观,将阴狱山外数百里红艳艳的万年火毒瘴气激荡得四下翻涌狂卷不休,五色晶光照在上面,映射出一片诡丽绚烂的奇彩,目炫神迷。 通天桥开,神教重现! 见到那阔别已久的奇景再度重现,因施法巨损尚还有些而气喘急促的魔教诸人均激动不已,连其中素来心机深沉的几个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些许兴奋之色。 兵贵神速,一干人等趁热打铁分作了三拨。 第二百九十八章 山庄主 妙娘子自告奋勇要去探探那身怀纯阳至宝的克星底细,顺带邀约几个失联已久的姐妹加入魔教,遂与笑面佛弘善和九婴作了一路。 幽泉宇文等则会同苍栩作一路,直奔南极,去寻那件遗落在外的魔教至宝。 剩下的一些对于自身实力与能力颇有自知之明的魔教老怪,也自去寻亲访友,打算多拉拢一些这些年来被佛道两门大教派排挤打压的散修或小宗门入伙,迅速壮大魔教实力。 三拨人约定好待苍栩那边得手,以密传信香通知,然后回阴狱山会合。 然后各自作别,化光而去。 众人离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通天桥上又慢慢现出一个老妪隅隅独行的身影,在那雄伟高昂的桥身相形之下,愈发显得枯瘦矮小,满是风烛残年的萧瑟之意。 她佝偻着腰,一手柱着杖,一手轻轻抚在流光溢彩的桥壁上,一步一步地缓缓向前行走,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一种说不清是缅怀还是伤感的神情,便如同凡间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老人,在用脚丈量这座不知要走到何时何月才到尽头的通天之桥。 竟是号称不再过问魔教中事的阴刹婆。 她一路喃喃翕动着苍老的唇,仿佛是在自顾自和谁说着话。 风吹过,传来隐隐约约一句低语: “他们欠你的,终要还来……” 各方势力悄然而动,暗潮迭起,但虞山取宝的那位白衣罗刹使却也不知是尚未察觉还是完全浑不在意。 从初初收回那道金光,他便一直待在那方山腹之中,独自静思了有月余,才终于肯离山活动活动。 出得虞山后,也没个具体方向,就那么漫无目的的一路向北而行,偶尔也按下遁光去往凡人的县郡中走上一遭,不需饮食,更不理俗事,只低调地在街市上随意逛逛,除了相貌实在过于俊秀出尘惹来许多注目之外,倒也未显露过什么神迹。 这样走走停停着,速度甚是缓慢,从动身过了有大半月,也不过走出了数千里,仍在冀州境内。 一日,邻近日落时分,正飞在空中,恰巧望见前方有一片高拨的山峦,半隐半现在大片云海之中,便宛如白玉盘上插着数根翠色欲滴的青葱,又有天际一轮红日斜斜照过来,映得四下里金光耀耀,红霞粼粼,分外柔和雄丽。 他忽然心血来潮,便将遁光向峰顶落去,驻足欣赏了会,仍是意犹未尽,便又直向云海中穿去。 越过云海,更见险峰林立,另却还有一座占地极广的山庄,就座落在这些险峰包围之中,在它侧边的削峰上,一条银龙也似的巨大瀑布流珠溅玉地直泻而下,声如奔雷,周围水雾萦绕不散,折射出一大片柔和的光晕。 山庄中绿树成荫,白墙青瓦,庄前牌坊上挂着一面牌匾,上书着“天元山庄”四字。 此庄规模甚大,却并不显得粗豪俗气,倒是十分的雅致幽静,别有一番逸然出尘的风味。 罗刹使一时来了兴致,便举步向山庄行去。 近前却见大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抬手轻叩了好几下,方才有个唇红齿白的小僮探头出来,神色十分慌张。 罗刹使心下正奇怪,尚未及询问,那小僮便急急抢声道:“不知远客为何到此,但庄中现下有事,还请速速离开,以免被无辜波及。”说完,也不待罗刹使回话,便又缩回身去,咣一声将门合得严严实实。 这一下倒令罗刹使有些好奇起来,便悄然隐了身形追在那小僮身后跟了上去。 此时天已近黑,山庄中各处都亮起了灯火,罗刹使跟着小僮到了一间珠光莹然的大厅外,远远瞧得分明,大厅中正有两名中年文士相对而坐,均是愁眉紧锁的样子。 此时听得小僮禀报已将门外来人打发走,左首年纪稍长些的文士叹了一声:“走了好啊,也不知是如何寻进了我们这偏僻之地,若是平时有这缘法,倒是要好生招待一番,可惜此时我等危难当头,哪能连累他人。” 右边年纪稍轻的文士脸色极其难看地半低着头,似乎愧疚已极的样子:“兄长,都是小弟的错。” 年纪稍长那个站起身来,走到年轻那位前面,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云弟,不要如此,我等既为兄弟,便当祸福同享,何况,你本就是无心之失,大不了我兄弟二人豁出命来与她拼了便是。” 被唤作云弟的那一个却没有答话,只是满脸胀红地将头埋得更低了。 罗刹使暗暗点头,这山庄主人果然厚道仁义,颇合自己喜好。 不过看他二人焦急忧愁的样子,心中又有些微哂,有自已在此,能出什么大不了的事?还会让他二人在对头手上送了命不成? 想着,正打算现身上前询问。 那厅中年纪稍长的一个,额间忽然精光一闪,接着便注目向罗刹使隐匿之处,急声道:“道友怎地不听僮儿之劝?趁还来得及,快走罢,否则会有性命之忧啊!” 罗刹使先是一惊,竟不知那文士怎能发现自己所在,接着见那兄弟二人都向前走来,脸上焦灼之色毫不做伪,心中又是一暧,倒令得前些时候因虞山之行而沉重烦闷的情绪纾解了一些。 罗刹使便解了隐身之法,缓步上前道:“无妨的,你二人有何危难,可一一道来,我既在此,便不会袖手旁观的了。” “道友你……唉!……你哪知她的厉害!”年长那个又长叹了一声,为眼前这个罗刹使人的不知天高地厚而感到无奈,却又不忍打击到对方的古道热肠,“道友前途远大,与我兄弟素昧平生,万不该与我等一同断送在此啊,速速离开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罗刹使微微一笑,正要开口。 忽然山庄外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接着响起一片“咝咝”的怪声,那怪声如嚎如泣,尖锐刺耳,速度极快,初传来时听着还很遥远,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庄外。 第二百九十九章 山庄煮2 那兄弟二人已是面色苍白,大惊失色,两手在身侧紧攥着拳头微微颤抖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山庄上空光华一闪,一面晶莹剔透的青色光罩忽然凭空浮现,光罩上二十八星宿交游往来,辉光熠熠,只是其中有一些光华已经明显黯淡了许多,只尚还存留着些许带着微光的轮廓。 与此同时,亿万条银光闪闪的丝绦从庄外齐射而来,尽数粘搭在青光罩上,甫一接触,便将那罩子腐蚀得滋滋作响,青烟狂冒,整个山庄即使处在青光罩的防护之下,也到处弥漫起了扑鼻的腥臭味。 不多一会,罩子上的二十八星宿又黯淡了几个,眼见着晶莹的青光比之刚才又薄弱了许多。那些银丝似见得势,又发狠般地一齐更加发力,疯狂地勒挤得光罩吱吱作响。 罗刹使回头看那二位庄主时,二人已是面如死灰,一副坐以待毙的模样,于是向着二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纵身一跃,便出了青光罩,也不管二人在后面又是摇头又是大喊的劝阻。 定睛向那银丝源头看去时,只见一片暗沉沉的黑雾,黑雾中两只硕大的灯笼正发着红艳艳的光,紧随其后又有八挂丈许高的金色的小灯笼正在上下翻飞,满天都是一股子熏人欲死的腥臭味,罗刹使也不多费事,略一弹指,数道紫焰便向那些灯笼电射而去。 此时那兄弟二人因不忍这位“年轻侠义的道友”独自送死,竟也双双不顾安危地飞了出来,正好见到罗刹使击中那黑雾中妖物的一幕,也不见有多眩目的效果,光只听得噼啪几声爆豆般的闷响,那黑雾里便响起一声痛彻骨髓的尖声惨嗥,接着三人脚下银光闪闪几乎将整座山庄包得像颗茧的亿万银丝霎时“嗖”一声尽数收了回去,那两只大红灯笼和几挂小灯笼掉头便往来路飞速退去,转眼消失不见。 此时狂风立止,怪声骤停,天空中月明星稀,云开雾散,除了空气中残存的腥臭味以及适才那声惊天动地的惨嗥还在周围山峰间回响之外,几乎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文士兄弟大眼瞪着罗刹使,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罗刹使笑了一笑,一手扯上一个,轻飘飘地向山庄中落去。 “看来都是所谓魔道之分惹出的风波啊!”彼苍听完事情的经过,喃喃叹道:“魔门,道门,不都是同根而生,殊途同归么?何必如此水火不容……“ 柏奕与狄云将彼苍的低语尽数听在耳里,面色不由变了几变,狄云还在迟疑,柏奕便当先上前拱手正色道:“前辈,请容晚辈斗胆,魔门倒行逆施,残害生灵,手段恶毒,怎可与道门相提并论?” 说着,也不顾狄云在旁暗扯自己衣角,继续壮着胆子道:“道门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已任,又怎会与魔门殊途同归呢,恕晚辈无法苟同?” “魔门,是过于激烈了些……不过,那是当初的魔门了……可是,如今的道门又何尝也还是当初的道门呢?”彼苍像是根本没有听出柏奕话中的质疑之意一般,半是出神半是回应地轻声道。 柏奕因为这几句摸不着头脑的回答愣了一愣,再看彼苍时,却见他已目光炯炯地向自己看来,不仅好似浑不在意自己的冒犯,面上反还带着些复杂不明的神色。 “你秉性刚直浑厚,既心正,行止便正,是非自然分明,一行一感用“心”观之便可,为何要受固化教条所拘?你既说起魔道之别,那我只问一言,你能十分确定魔门中人尽皆凶残狠毒,而道门中人就个个正大光明么?“ 柏奕整个人被彼苍的视线所笼罩,渐渐只觉所有身边凡尘俗事都已被远隔于外,世上只剩下面前那双清澈澄然的眼睛,如同苍天之眼,高悬于心穹之上,冷静而悲悯,直入自己内心深处,将那些长期以来被刻意忽视回避的问题尽数照了出来。 入道这么些年,柏奕所听闻过甚至亲见过的龌龊之事绝不在少数,甚而有一些背地里的阴私算计更比魔门中人还要毒辣,令人不齿。 可难道因那些人,那些事,就要丧失对道门的追求和向往么? 该要遵遁的路在何方?该要坚守求觅的”道“又究竟在何处? 深思着,忽然间就觉得过往很多自己所推崇的光鲜堂皇都经不住推敲,根本不值归依,一时心中大生彷徨悲苦之感。 其实彼苍对于柏奕印象颇佳,在他看来,像柏奕这种仁厚刚直的人才是九州后人该有的样子,因而有意成全,在方才的一问一答中,已暗夹了紫府窥真导引之术,使得柏奕不觉间进入了物我两忘的浑然之境,得了跳出桎梏,返真开悟的机缘。 狄云误以为兄长言语开罪了堂上这位不知来自何方的前辈高人,正欲硬着头皮出言帮忙打圆场遮掩,被彼苍抬手止住,只得喏喏退开,忐忑不安地在旁观望。 厅中保持着怪异的沉默,直到柏奕在独自沉思中渐渐变了脸色,牙关紧咬,不自禁地浑身颤抖起来。 火候差不多了。 彼苍将双目注定柏奕,运起紫府雷音,一声断喝:”蠢材!道在心中,心随身行,分明随手可得,你还要往何处寻?“ 喝声入耳,柏奕立时如遭雷击,颤抖不止的身形猛然一凝,双目圆睁回过神来,眼中已然一片清明,二话不说向着彼苍纳头便拜:”多谢恩师一言点醒,柏奕懂了。“ 一旁的狄云被眼前一连串变化闹得如坠五里雾中,只疑惑地拿眼在彼苍和兄长身上来回打转,短短时间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朝夕相处的兄长好像整个人都与从前不同了,但具体变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彼苍脸上的神色已柔和下来,安然地受了柏奕三拜:“也罢,以你之秉性,倒也配为我门中人,”说着,他手掌一翻,掌中已多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经帛,向柏奕递去:“我复生时短,身无长物,许多记忆也是残缺不全,无甚多余之物能赐予以你,这卷《太古真经》与你心性相合,以后你便改修此经吧。” 第三百章 妖蛛 柏奕满脸激动,恭恭敬敬地双手过头将彼苍赐下的经书接过,接着又似想起了什么,露出有些迟疑的神色。 “你有话便讲,师徒之间无需有所顾虑。”彼苍移步向前扶起柏奕,温和地道。 “方才听恩师言道,复生之后记忆残缺,徒儿倒想起一事来,此事自恩师那天降临庄中,徒儿便有所察觉,只是一直未曾明言,“柏奕恭敬地后退两步,两指并拢,作势向自己额间点去:“恩师请看。” 随着他双指点去,在柏奕额间的中心处渐渐浮现出一颗四周散发出彩光的珠形之物,那珠子虽仅拇指大小,但仔细向里看去,却好似有无数星辰日月在其中缓缓流转,深邃莫测,仿若有包罗大千之象。 ”徒儿这额上的星眼乃是天生,甚为神异,最能看穿虚妄,直透真身,无论何种人物,在它面前也无所遁形,恩师那一日匿踪而来,被徒儿看出,便是这星眼的感应。只不过,除能窥形探物之外,目前倒也没有发现它别的用处了。“ “徒儿当时从这只眼中看去,恍然间见得恩师三魂只余先天胎光一魂,另外爽灵、幽精二魂却是不知所踪。” “按理说常人若遇到这种情况,定然便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可恩师却毫无异状,法力又那般高深,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徒儿事后想起,便以为是当时因强敌迫在眉睫,心绪错乱而导致生出错觉,后来则更不敢再妄自用这只眼窥探恩师,因而此事便搁下了。” “方才听恩师言语间无意露出的消息,却似乎正与之相合,徒儿有些担心,想为恩师细察,不知恩师能否允准?”柏奕将始末一一讲来,面有忧色地道。 “还有这样的事?”彼苍静静听完柏奕的陈情,眼中精光一闪,拂袖昂然道:“难怪我老觉有许多事影影绰绰闪现,却始终抓它们不住,唯独只剩几件根本之事方还记得,既如此,你不必扭捏,速以星眼为我观之。” “徒儿遵命!”柏奕得彼苍允准后,拱手一礼,便掐起法诀小心翼翼地施为起来。 只见他双目半开半阖,额上星眼忽然光华大盛,其中那些日月星辰飞速地流转变化起来,成了无数四下翻飞的白影,而他原本的双目中也不见了眸子,只剩下一对眼白嵌在脸上,木无表情,似乎一身的生气都活进了那只星眼中,只余下一具僵死的躯壳一般。 随着柏然额上那只怪异的星眼照定过来,彼苍心中忽然竟生出了从未有过的不适之感,只觉自己浑身凉飕飕的,直向那其中无尽的宇宙星辰中落去,飘飘荡荡宛如无根浮萍,几乎忍不住就要出手反击,幸好灵海中一股暧意绵绵不断地在四肢百骸中流转,势甚柔和,但却极为坚定绵密,护得神识始终一片清明,没有失了理智。 半晌,柏奕才收功醒来,顾不得满头的大汗,犹自惊声叹道:“恩师好强的精神,徒儿星眼从未遇到过那般强悍的阻力,竟差点失陷!” 叹罢,想起正事来,神色一正,向着彼苍道:“那日徒儿并没有看错,恩师确然仅存胎光一魂!但……”他顿了顿,略为斟酌了一下,又有些犹疑地道:“恩师似与常人大异,体内有一朵浮沉不定的神秘精焰,细察之下,它竟好似在自行衍生恩师所缺失的那另外两魂一般,只是进度极其缓慢,徒儿见识浅薄,看不出它的来历,也不敢确定推断是否正确。” 彼苍闻言,脸上露出迷惘的表情,皱着眉头定定望向厅外,好似在费力地回忆着什么的样子,半响,方才露出有些释然的神色,口中自言自语地喃喃了几句,语声极低,柏奕与一旁的狄云只模模糊糊听得”父亲“、”神种“等寥寥几个词,也不敢多问。 狄云忽然想起一事,向柏奕附耳过去低声说了起来,柏奕听着脸上渐渐露出喜色,转头望向彼苍道:”恩师,二弟言道,往西北行五千里处,有一处叫做鬼手谷的地方,隐居着一位医道圣手,据说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尤其于凝魂聚魄一道,见识更是广博,只是脾气古怪,向来不轻易见人,二弟也是恰好帮了他门下一位女弟子的忙方才与他结识,有了些交情,不如去见见此人?看他能否为恩师瞧出些端倪?“ 彼苍听着,想了想,道:“也好,不过眼下还需先解决一事,”他此时心情有些不错,便故意只将话讲了半句,看着新收的徒弟露出一脸不解,恭听下文的样子,方畅然一笑:“自然是你二弟与那蛛夫人之事,若为师就这么走了,将来要去那蜘蛛肚里寻你不成?” 柏奕与狄云闻言赧然,跟着也笑了起来,笼罩在天元山庄这许多日的愁云惨雾终于在三人这一笑中一扫而空。 吉人自有天相。 第二日天刚破晓,彼苍便令天元山庄二人领路,直向银丝谷飞去。 远远便望见那只妖蛛正盘踞在山顶,昂头对着天际红日吐纳呼吸,钢锯般的八足高高支起,关节处依次排列着栳栳大一串金色斑点,钢毛林立如刀,腹部异色纷呈,正自一收一放,与其口器处不停伸缩着的一大片白雾相互应和。 闻到冤家对头的气息,那蛛便蓦然停了吐纳,掉过硕大的怪头遁着方向看来,两只灯笼大小的眼睛里红光四射,见确是仇家无疑,它便将身一转一伏,作出凶恶欲扑之态,随着它的动作,那四双钢足上的黑毛一阵摩擦摇动,唰唰作响,在晨光下映射出无数道利刃般的寒光。 说时迟,那时快,妖蛛一双凶睛里红光闪闪,恶狠狠将视线钉在彼苍身后的柏奕与狄云二人身上,一边将头甩了几甩,乌光锃亮的钳型口器一分,露出满口白森森的尖牙,原地猛一发力,便带着一身艳丽无比的彩雾烟云纵到空中,直向二人扑去。 第三百零一章 猪妖 凶威赫赫,使人望之而心惊胆战,柏奕还好些,心境差了许多的狄云却不由得浑身一阵发软,明知有彼苍在侧,仍浑身汗毛倒竖,不自禁地攥紧了双拳,心跳如鼓。 ”无知孽畜,”彼苍哂然一笑,心念微动,一道金光便如矫龙在天,直向迎面扑来的妖蛛圈去,将它硕大的身躯连同所喷出的妖焰毒雾一齐围住,任那妖蛛五色妖云乱吐,上天下地,左冲右撞也无法撼动分毫,直气得它在金光中咝咝连声尖叫,没头苍蝇一般团团打转。 彼苍这边随手困住妖蛛,又举目向覆盖在银丝谷上厚厚的一层蛛罗障看去,大袖轻拂,一片紫气便悄无声息地向下方银光耀耀的屏障落去,甫一接触,便燃起一片紫焰,飞快地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直从谷口烧到谷尾,将那坚韧无比的剧毒蛛丝烧得一干二净,露出银丝谷中的诸般风景来。 此时,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在下方楼宇中响起,带着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的语气:“是云郎么?你兄长终于肯放你出来了?“ 狄云站在彼苍身后,还未及答言,又听那女子语气忽然一变,徨徨地急声道:”你怎能跑来?银儿被我魔功感染,一心要寻你报仇,我身子仍未复原,制它不住,你休要管我,快走!快走!”她身子僵坐在楼中,看不见外面情形,只一心为狄云担忧,连面也未见便一叠声的催促驱赶,可见也是情深一片。 “彼苍前辈……”狄云听得谷中蛛夫人的关切话语,百感交集,一时间往日爱侣的轻颦浅笑,一言一动均涌上心头,立时鼻中一酸,哽咽着叫了一声,便向着彼苍扑通跪了下去,虎目含泪,望向彼苍,眼中露出热切的哀求之色:“救救玉儿吧!她落得如今这副田地,也是因晚辈之故,求前辈大发慈悲,救救她吧!“ 悲求着,又转望向柏奕,哀声道:”兄长,代小弟向前辈求求情吧,小弟已知错了,只要玉儿能得痊愈,小弟今后即使与她老死不相往来,也心甘情愿!“ 柏奕大为动容,忙移身避开,转而也向着彼苍长跪不起:“恩师,弟子自那日得恩师点化,已不再枉存门户之见,细想起来,二弟恋慕的这位蛛夫人除身在魔门之外,平日里却也不曾犯过什么天怒人怨之事,若非弟子因偏见而武断作为,后来种种意外也不会发生,说起来,此番主要还是弟子之过,弟子有心弥补,还请恩师成全。” “你真的决定了?”彼苍也不看跪在一旁,满脸祈望之色的狄云,只盯着柏奕缓缓道。 “男儿在世,当有所担当,弟子决不后悔!”柏奕一脸坚毅,深深伏下身去。 “好!我倒是没有看错你,”彼苍沉吟了一下,赞许地颌首,转身对狄云道:”你兄弟二人皆有情有义,我很是欣慰,你那魔门爱侣,我便救她一救,你去谷口守着门户吧。“ 狄云闻听心爱之人有望复生,哪有不欣喜若狂的,当下顾不得再想旁的,向彼苍磕了三个头,驾上遁光雷鸣电掣便直奔谷口而去。 剩下柏奕与彼苍立在半空,彼苍看着柏奕,温和地道:”准备好了么?“ 柏奕回以坚定一礼,彼苍不再多言,转脸看向下方的银丝谷,眼中紫光闪烁,来回略一扫视便确定了蛛夫人僵坐之处,心念微动,脚下紫气顿生,连同柏奕一起裹带着便疾如流星般向着下方楼宇中一座六角方厅落去。 却说奉令去看护门户的狄云,到得谷口便寻了个居高临下的山崖守在那里,激荡的心情总算渐渐平复下来,才想起事情有些不对劲,以彼苍那等大法力,即便当场行功为蛛夫人打通堵塞凝结的奇经八脉,若有那等闲之人要来作乱,也可随手解决,若是来了能影响彼苍的大高手,那自已区区一人在此,又有何用? 看守门户一事,根本毫无意义! 他想到这里,又复想起临行前兄长与彼苍奇怪的对话,当心只一心挂念着蛛夫人,未曾分心去往深处想,这下前后一思索,不由暗叫不好,脸色剧变,腾起身来化作一道白光便急急向谷中赶去。 原来要救那等走火入魔身已僵化的修行人,需得有法力浑厚者,先以自身修为化作一片温云,将伤者整个罩住,以那温云寸寸滋养润泽伤者已然干涸的躯体,使其渐渐复原如初。 此外,还得要靠极其精细的运气功夫,凝神聚气,逐条将伤者体内凝滞郁结的经脉一一打通。 此法极费精神,对于施法之人损耗可谓十分巨大,唯有那种身具大法力者,气海深不可测,运气如臂使指,方可无大碍,若换作是其余人等,弄不好反倒会落个双双重伤,性命不保的下场,即便勉强成功,施法那一方也会功力大受折损,变得如同凡人一般,需得重修数百年方可恢复。 狄云在遁光中心急如焚,只觉这条路怎地如此漫长遥远,一边又不停默祝兄长可千万不要犯傻,终于寻到蛛夫人所在之处,定睛一看,立时心神巨震,双脚发软,无力地扑倒在地,口中只高呼得一声兄长,便悲痛感动到再也说不出话来。 前方一名肤色惨白、形容枯稿的女子僵坐在一片青色氤氲之中,神色慌乱,只有一双眼珠子在骨碌碌乱动着一会看向狄云,一会看向前方肃然端坐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宝相庄严,双目微合,一手掐印端在胸前,另一手快速地变换着指法不停向那团青色氤氲点去,脑后一圈紫轮隐现,彼苍负着双手静静立在他身侧。 不正是已石化的蛛夫人和自己兄长柏奕二人,还能是谁? 银丝谷中安静无比,只剩下空中那只已挣扎得没了力气的妖蛛在咻咻地喘着粗气,还有狄云难以自抑的哽咽之声,在狭长幽荫的山谷间回荡…… 第三百零二章 气运 ”二弟休要悲伤,为兄此番作为也是为偿你夫妻二人的因果,“在彼苍的护持下行法完毕的柏奕端坐于地,脸上一片坦荡,怜爱地望着狄云,虽此时修为尽失,神色疲累,但双眼中却神光莹然,气质出尘,”若不能了结此事,为兄心中便会有一道永远过不去的关隘,与为兄成道有碍,此番小劫其实是桩好事的。” 接着,他又和蔼地看向狄云身旁刚刚复生、举止尚有些笨拙的蛛夫人:“以前是为兄的不对,若你们夫妻今后能齐心修行,共证长生,不行为非作歹之事,为兄便再不会对你二人横加干涉的了,魔门也好,道门也罢,只要能行端坐正、无愧于心,又何必分什么敌我?不过都是共求飘渺大道的道友罢了。” “奴家多谢兄长成全!”因走火入魔弄得枯瘦如柴的蛛夫人闻言泪流满面,扯着尚瘫软悲伤的狄云便向着柏奕俯身下拜,“兄长大恩,以后奴家便是天元山庄之人,任由驱遣,万死不辞!” “弟妹且起,这都是恩师之功,为兄也是得恩师点化方有此悟,以后便夫妻一同好生修行罢,”他面上含着笑,交待罢了,也不管转而向一旁静静伫立的白衣少年千恩万谢的蛛夫人,只撑着疲惫的身子起身,也对着彼苍深深躬身,一揖到地:“弟子经过此回又有所感悟,谢恩师成全。” 彼苍目中满是赞许之色,扬袖一拂,将柏奕轻轻扶起:“很好,舍得,舍得,其中最难的莫过于一个”舍“字,以你现今这样豁达通明的心性,虽短时内失了修为,但日后却必然精进神速,前途不可限量,为师也很替你高兴。” 他说到此处,略一沉思,抬手在空中虚画了几下,紫气穿涌,末了一亮,便凭空化出一双婴儿手掌大,紫金交映的叶形之物来:“这是为师用真气凝出的紫矅金符,能随你心念而动,以后你可用之护身,再加上为师赐你的法门,潜心修行,应能保你无虞。“ 柏奕接过那双紫矅金符,入手便传来一阵温暧阳和之意,观那紫符内里紫光莹莹,面上交错纵横密布着许多玄奥的花纹,金符则晶亮锃然,散发着一股阳刚威凛之气,微一动念,便感双符雀跃欲动,似要腾空而起的样子,知是灵性十足的难得之物,不禁深感恩师为自己考虑得周祥齐全,欢喜不已。 数日后,彼苍别了天元山庄,由狄云引路往西北面的鬼手谷而去,柏奕失了修为不能跟去,故而只能留在庄中,蛛夫人因已与狄云结为道侣之故,也弃了银丝谷中产业,搬进天元山庄,走前将手下所有五毒之物尽数封在谷中,以免它们外出伤人,只唯独不舍那只名唤银儿的异蛛,将其收进蛛匣带在身边,静心休养,等待爱侣狄云归来不提。 且说那执道门牛耳的清玄派中玉成与清微二人,领了掌教齐乾之命要下山追查虞山夺宝之人,也即是彼苍的下落,虽临行前找到尚在受罚面壁的许攸盘问了许久,仍是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各自悻悻地收拾停当了一应傍身法宝出了山门。 “清微师叔,这天大地大的,师叔祖玉牒中对于此事又语焉不详,叫我等上哪里找那人去?还是都怪许攸不够机灵,就不知道留下来一边悄悄跟着那人,一边另外派人回来报信的么?"并肩站在九华山附近落雁峰顶上一老一少的两名道人中,那修身玉面、仙风道骨的一个,面露烦躁之色,向着旁边的红脸老道正抱怨着。 便是结伴同行,刚离了九华山的清微真人与玉成子,此时二人还没个头绪,不知道先往哪一处着手。 “玉成啊,你就是这般沉不住气,稍有不顺便抓耳挠腮,指不定当年你师父就是因为如此才没将衣钵传给你讷,”见玉成子因自己此话面露尴尬,清微神色一动,又仿若无事般地呵呵一笑道:“不过还是像你这般喜怒都在脸上的性情中人方好啊,哪像你师兄,成天故作姿态,让别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一点也不讨喜。“ 一席话说得玉成子又痛快起来,果真情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分好糊弄。 ”你先莫要着急,我知道南边有个无定宗,是个道门旁支,他们门中有一样传教之宝,唤作照影壁,外形是座六开的玉质屏风,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可千里照影、寻踪觅迹,一经催动,只需由行法之人默念要寻之人的名姓或是事迹,便可在屏风中现出那人当时的形迹,我等只要将它借来,寻那白衣少年的下落就再方便不过了。”清微眯着眼,抚着胡须胸有成竹地道。 “可是……那般神妙之宝,那无定宗肯轻易借出?若是起了争执,教中可会怪罪下来?”玉成子狐疑地望着清微问道。 “我等此次乃是奉命行事,便是因寻师叔祖玉牒中所示之宝而中途惹出什么风波,也自有整个清玄担着,谁能怪罪得了我们来?何况……” 清微顿了一顿,傲然将袍袖一挥,不屑地向南边方向地看去,继续道: “我清玄乃是道门领袖,身负九州道门气运,他无定宗不过是个旁支小派,能通过我清玄为道门一尽绵薄之力还是他们的造化呢,再说了,怀璧其罪,以无定宗那点实力,持着这等宝物,难保将来有一日不会被那些别有用心之辈觊觎夺了去,平白便宜了恶人,倒不如借予我清玄代为保管岂不是更为妥当?” 身为当代道门砥柱清玄的师叔辈人物,说起这等强取豪夺之事竟如此理直气壮,当今道门的乌烟瘴气可见一斑,哪里还有点千年前凌宵统领道门时那种真正慈悲大爱的风气可言? “清微师叔高见!”能与清微这种人行作一路的玉成显见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角色,听完便附和着连声称道。 既达成一致,这两位清玄派的前辈高足,便双双离了落雁峰,化为一红一白两道飞虹直奔南方无定宗而去。 第三百零三章 气运 此时,清微口中所提到的无定宗,尚还对自家镇派之宝被算计之事一无所知,整个宗门上下数十名弟子正为着大师兄伐骨洗髓圆满出关而忙碌不已。 此前无定宗宗主元和道人吕凡无意间在一处深山中发现了一段中藏甲木青元玉液的怪石,将它削下带回山来,那青元玉液乃是秉东方甲木栋梁之气而生,又需得灵石中的土气催化,三百年方得凝成一滴,最能洗神伐髓,便是资质平平的凡人也可令其生出仙骨,蜕变为美质良材。 只是那玉液本身极为脆弱,见风即化,需得在灵石启开的一瞬间,以西方庚辛之精所制成的容器火速吸尽,再布以壬癸法阵,隔绝出一片布满水精之气的空间,令要受洗之人跌坐于内,然后将青元玉液放出,玉液便会同无孔不入的水精之气相合,慢慢渗入其人体内,改造其血肉筋骨,经七七四十九日后方可圆满。此过程固然痛苦,但功成后所带来的好处也是巨大的。 吕凡知道自己资质太过平庸,即便将那青元玉液自用了,也不过最多能得个散仙之境,便将光大门户的希望寄托在自己座下为人忠厚的首徒俞庆身上,因与九鸾派有些交情,便亲自前去向其掌教蘅芷真人借来一件唤作上清精金玉瓶的庚辛之宝,又带领门下弟子布下壬癸之阵,将洗神伐髓的机缘给了爱徒俞庆。 这一日,正是四十九日的最后一天,俞庆那边已差不多功成圆满,结阵的弟子们都已各自去准备大师兄出关后庆祝的物事,法阵中原本弥漫氤氲的水汽与青元玉液所特有的青灵之色也都所剩无几,已能清晰地看到端坐在中央位置,神采丰仪、肤色莹白如玉的俞庆,被玉液洗炼四九后得了一身仙骨,飘然脱俗。 吕凡在阵外满怀喜悦地望着爱徒,似乎便看到了无定宗将来蓬勃兴盛的场景,阵中的俞庆似是感觉到了恩师的目光,缓缓睁开双目,浑身上下的变化令他心中一阵狂喜,对于守候在外欣慰地望着自己的恩师,那份感激之情更是无以言表,翻身爬起只喊得一声恩师,心潮澎湃之下千言万语便不知该怎生分说。 “庆儿,为师已是不中用的了,你资质本就甚好,这青元玉液用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以后,你更要时时记得身负振兴我无定宗的重任,莫要辜负了为师一片苦心哪。”吕凡见爱徒那般赤诚的样子,也是十分满意,郑重其事地叮嘱道。 俞庆满腔的衷情,正要开口表达,忽见门中一位师弟神色慌张,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对吕凡禀报说外面来了两个人,自称是从九华山清玄派来的,要将照影壁借走,态度十分趾高气扬,门中师兄弟们气不过,已在外面与那两人争斗起来了,还吃了不少亏。 吕凡闻禀当即色变,急急回头向着俞庆便道:“你修为尚浅,不可出去,以免有了闪失,速遁去九鸾,向蘅芷真人求援!” 一边吩咐罢了,一边将奉在阵外石几上的上清精金玉瓶揣入怀中,风也似的便匆匆向外赶去。 俞庆见得师父如临大敌的模样,知道事情不妙,哪还敢耽搁,忙化作一道青光悄然从后洞遁出,拼命催动起遁光向九鸾仙府的方向飞驰而去。 元和道人吕凡赶到无定宗山门前时,两名怀抱拂尘、身着清玄高等门人打扮的道人正居高临下地由一团青气簇拥着立在半空,满脸傲然之色,其中年纪轻些的一个中年玉面道人尚指着一道白色剑光在与无定宗弟子放出的十数道飞剑纠缠争斗。 那道人修为极高,所用的又是名门宝器,对上无定宗这等势弱宗派的门下弟子,自是如同狼入羊群,白色长虹在各色光华中腾挪往来、满空飞舞,蛟龙闹海一般如入无人之境,无定宗一干弟子中稍差些的飞剑触之便立显颓势,光华黯淡,运转迟滞。 地上七零八落已有数名弟子受伤,正各自跌坐运功,余下一些功候尚未修至身剑合一,不能参战的后进门人,俱都怒容满面地望向空中,高声痛骂不已。 见师尊赶至,众人脸上现出喜色,纷纷向着元和道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陈述谴责上方来敌的横蛮无礼。 弟子们群情激愤,吕凡眼望着半空中的二人,心中却是暗暗叫苦,那使着一道白色虹光的中年玉面道人他往日曾在一次清玄组织的道门大典上远远见过一眼,认得是清玄掌教玉华真人齐乾几位师兄弟中道号玉成的那一位,脾气最是高傲骄狂,出了名的难惹,今日既来寻衅,想必事情定然极难善了,唯有尽量拖延时间,等到去求援的俞庆将蘅芷真人请至,有同为名门大派的九鸾在侧,自己再加以周旋,还可能有转圜的余地。 心念电传间,吕凡将手一抬,示意众弟子噤声,又发出一道青气飞向空中,将双方剑光隔开,强打起笑容,扬脸向着两名清玄道人高声道:“来的是玉成道友吧?贫道无定宗掌门吕凡,道友有话好说,何必与后辈们置气呢。” 玉成闻声,微抬眼皮向吕凡看了一眼,掉头对着身侧的红脸老道低声讲了几句,便招手将剑光收回,冷然一笑道:“吕凡道友,此次我乃是因公而来,连师叔清微真人也法驾亲至。长辈当前,一干身为道门一脉后辈弟子的人却不但不知礼敬,反而出言不逊,看来你这无定宗,对于门下的管教约束可是做得不怎地啊。” 他摆起姿态对吕凡奚落了两句,见吕凡仍是面上带笑,不敢露出异色,心中十分畅快,便又将神情一端,拿腔拿调地继续道:“我清玄侥幸得道门各派推崇,忝为维护道门声威传统之先驱榜样,重任在肩,少不得方才只能代道友略行薄惩了,还望道友勿怪。” 他一番装腔作势,话里话外似是客气有礼,然而语调却十分冷硬跋扈,哪有一点真正的自谦请罪之意。 第三百零四章 强徒逞凶威 吕凡听得怒火一阵阵升腾,怎奈确是势不如人,只得将恼意强自压下,仿若无事地继续道:“原来是清微真人与玉成真人一同驾临,我无定宗上下蓬荜生辉啊!”他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孩子们年幼识浅,得些教训也是理所应当,两位道友不予追究便已是法外开恩了,何来怪罪一说?道友与清微辈一路劳顿,不如且消消气,我等入府一叙?“ “不必了!”玉成趾高气扬地一挥怀中拂尘,断然否决道:“我等来意想必你已知晓,还是速速将照影壁取出,交予我等吧。” “这……”,吕凡闻言脸上露出难色:“照影壁乃我无定宗传教之宝,向不外借,玉成道友这却令贫道为难了。” 玉成双目一瞪,沉声道:“此事关乎道门气运,大势当前,道友还是勿要持一门一户之狭见的好,徒然纠缠,于你于我都无甚好处。” “宗门师令在上,恕贫道难以从命。”吕凡知道再难推托,将心一横,向空中二人拱手一礼,直言拒绝道。 “道友既如此不识大体,那就休怪我等得罪了!”玉成面色阴沉,话音未落,一掌便向下方吕凡拍出,随之一只亩许方圆的大手簇拥在一片金光雷火里,挟着滚滚风雷之声,便泰山压顶一般狠狠抓向吕凡。 吕凡虽心中早有准备,见得对方如此手段却也是暗自心惊,忙从袖中掏出一面青色小旗,念念有词地向空抛起。 小旗离手,无定宗四外各处的山坳林涧之间,九面与小旗形制相仿、青气缭绕的大旗便以九宫方位浮现而出,高有丈许,略略晃得一晃便行淡去,接着整个无定宗驻地方圆数十里,连同双方诸人所立之处,都凭空起了一片浓重的白雾,粘稠潮湿,半米外便不能见人。 玉成见无定宗一干人等身形俱在雾中隐去,自己使出的乾天一气混元手却浑无异常,运转仍是灵动自然,以为对方畏于清玄威名,使出障眼法想要逃跑,于是并不以为意,又成心想着趁机在师叔面前卖弄卖弄,便嘿嘿冷笑了几声,抖擞精神运起玄功,金光雷火连同其中大手一齐暴涨数倍,向着满天白雾就是一通狂抓乱搅。 他满拟着片刻便可将白雾搅碎驱散,孰料大手到处,白雾自是随抓随散,可随之却又从四外拥来更多,来回数次后自己那平日无往不利、等闲法宝一抓便破的混元手竟感觉得有些粘滞难行,连带着自己真气也有些运转不灵,这才知道厉害。 他不敢再托大,一面从怀中掏出名为六阳神障的护身法宝,化作一团浅金烟云先将自己与清微一同罩住,另将宝剑放出向着可疑之处四下攒刺,浓重雾气中只见一条白色长虹拖着数丈长的星光翻腾穿绞,有如银龙在天,神威凛凛,所到之处烟云翻涌、蒸腾狂卷,煞是声势惊人。 可饶是如此,好一阵子过去,仍然毫无建树,玉成偷眼向身旁气定神闲的师叔清微真人瞟了一眼,见他目光追随着自己那柄正在兴风作浪的青冥剑,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转而想起来路上自己表下的好一番豪言,不由大觉面上无光,心中暗恨林凡不识抬举,弄得自己难堪,心中发狠,便催动着六阳神障星射电掣一般向上飞去,打算先飞出浓雾,居高临下看清形势阵位,再一举将之破去,挽回点颜面。 满拟着依照方才的印象,这片白雾不过数十里高下,自己飞行何等迅速,只消片刻便能脱出,谁知往上直飞了好一阵,四周仍是雾气弥漫,白茫茫一片,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玉成十分尴尬,索性换了方向往横刺里闯去,可又飞了许久,目中所见的仍还是同样景象。 就这不多会功夫,迷阵中的玉成已是神通百出,遁法宝剑连连施为,始终不能奏效,心中羞怒到了极点,偏偏元和道人吕凡又不知躲在哪一处向着二人喊话,语声忽近忽远、忽左忽右,玉成更恼吕凡故弄玄虚,脸上连连冷笑,也不再驾着金云四处乱闯,只立定在原处,微微侧头,凝神细辨。 浓雾里四下迷茫,只听得吕凡飘渺不定的声音相劝道:”二位道友,清玄千余年传承,底蕴深厚,异宝云集,像照影壁这等物事哪里登得上大雅之堂?反观我无定,小门小派,积蓄薄弱,能攒些法器实在不易,贫道身为掌门,不得不格外珍而重之啊。” “玉成道友性情耿直、雷霆手段,贫道无心为敌,所以迫不得已发动护山大阵,只图暂避锋芒,绝然不愿贸然动手,徒伤了两派和气,还望二位真人体谅贫道一片苦心,勿要再行逼迫啊!” 吕凡语气如此恳切真诚,即便无定宗只是区区一支道门小派,但却好歹身为掌门之尊,可说已是十分的委曲求全,然而听在已生执念偏见的玉成耳中,却浑无一丝用处。 玉成子一心只纠结于自己照面之间吃瘪在小小一个无定宗手上,接连受挫,早没了拿到照影壁便罢休的念头,只想着定要好生给那吕凡一个沉重的教训,此时一边仔细听着吕凡的声音辨寻方位,一边探手向怀中取出一个寸许高的精致玉瓶,向掌心里倒出几粒晶莹剔透、电蛇游走的金色小珠。 全程悠悠闲闲只对玉成行为作壁上观的清微真人,见得玉成倒出金色小珠,终于面上动容,拂尘一挥,在六阳神障外又设了一层防护以免声音逸出,方才有些迟疑地向玉成问道:“这……这是……九天应元普化神雷?那件师兄生前得自凌宵的至阳异宝?” “正是!”玉成目视着在掌心中滴溜溜打转的金珠,满脸傲然自得之色,“师尊当年得到它后,因其威力奇巨、妙用无穷,便特意分出一半装在温玉瓶中赐下予我,一共九粒,许多年来还未曾动用过。” 第三百零五章 强徒逞凶威2 说着,他拈起一枚金珠,意犹未尽地举到眼前又翻来覆去很是欣赏了一番,口中啧啧连声:“这普化神雷以前只听师尊盛赞,却一直无甚机会见识它的神威,今日正好用上一用,好教这顽固不化的无定宗知道知道我清玄的厉害!” 说着,玉成便一扬手,将指尖那枚普化神雷向早已看好的方向打去,只见一溜金光带着一溜电光雷火疾射而出,震天阶一声霹雳巨响,连带笼着二人的六阳神障都震了两震,立时满天云雾应声四散,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一干的无定宗门人立在地上原处,只为首的吕凡一手紧捏着一面已被震作两段的青色旗帜,一手捂着胸口,身形踉跄,嘴角渗着血丝,想来已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尚正勉力强撑。 玉成再打量脚下时,发现自己二人也是仍在原地,略一寻思,知道方才陷在雾中,受了大阵蛊惑,自以为飞出老远,实际上却一直在兜圈子,无头冻蝇一般,全被无定宗众人看去,还不知当时怎般笑话自已。 等到再望见下方吕凡那副孱弱不堪的样子,想着自己竟被这等无能之辈戏弄折侮,不由越想越气,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将手一挥,青冥剑便直向吕凡狠狠绞去。 只见白虹经天、银龙夭矫,那道白色剑光转瞬之间便电射至吕凡上方不远处,无定宗众弟子一阵惊呼,有些反应快的已放出自己宝剑纷纷迎上,想要护住重伤的师尊,可对上玉成那柄多年潜心苦练的心血宝剑,又哪里能阻它得住?白虹仅仅缓了一缓,便势如破竹地冲破数道剑光,直扑吕凡。 吕凡却已趁得那一缓之势,强打精神从怀中掏出一物,扬手一片五彩云霓便向上迎去,将玉成的飞剑勉强抵住,一边费力地向空喊道:“玉成道友,可识得此物?” 玉成注目看去,手上攻势一缓,狐疑道:“此乃九鸾蘅芷真人之宝,怎会在你手上?” “不敢有瞒玉成道友,贫道与蘅芷真人实乃旧友,这上清精金玉瓶正是从她手中所借,起初未曾亮出,实乃不想将友人卷入,可如今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只得取出为证,还望玉成道友能看在蘅芷真人面上,对无定宽宥一二。” 玉成闻言沉吟起来,吕凡知道他多少顾忌一些同为道门大派的九鸾,应是改了此时定要将自己打灭的心思,正心中稍松,谁知一旁清微忽然沉着脸转向玉成,压低声音不知说了几句什么,玉成听完,复又面色一定,吕凡贫道面察颜观色,看得真真切切,不由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玉成望着吕凡这边,高高在上地冷哼道:“你以为抬出九鸾来就能挟制于我?哼!身为一派掌门竟如此天真!九鸾与我清玄同样身负道门护法之责,便是今日蘅芷真人在此,也同样要站在我等一边,责你食古不化、拥宝自持,若是一早便爽爽快快将照影壁献出,又哪会落到如此地步?如今你便是后悔,也为之晚矣!” 话一说完,玉成抬手又是一指,吕凡上方本在与九鸾宝瓶所喷五色霓霞相持不下的青冥剑忽然光华大盛,重重往下一压,吕凡持着宝瓶的手上顿时传来一股重逾万斤的沉重压力,几乎当时便捧不住那宝瓶,险些脱出手去。 玉成见一招之下彩云便被压得光华黯淡,尽显不堪重负之态,甚是快意,不屑地哼了一声,又复将手连指,加力施为,白虹连绞,益发逼得彩云震颤不已、霞光乱窜。 吕凡知道要糟,正心胆俱悬双腿发软,忽听嗤一声轻响,上方彩云再也支撑不住,长鲸吸水一般便向着手中宝瓶倒卷而回,白虹没了阻力,欢快地原处绕了一绕,接着张牙舞爪便直向自已落下,眼看今日就得身首异处。 “道友且慢!”千钧一发之际,天际忽然遥遥传来一声脆喝。 人还未到,一道经天长虹便拖着百余丈亿万金砂电射而至,险险在吕凡头顶数米处将玉成那柄青冥剑架住,寒气激荡、沁凉入骨。 吕凡本已瞑目待死,没想最后关头却终于来了救星,一时险死还生,大悲大喜,不禁便有些恍惚,怔了一会方才木木地睁开双眼,循声望去。 见得半空中一朵彩云飞速飘来,云上立着三人,打头的是一位二十许亭亭玉立、神色威严的女子,腰间似乎挂着一柄空剑匣,想来那道敌住玉成青冥剑的金虹便是由她所发,在她身后,恭恭敬敬地站着满面忧急的俞庆与另一位十分美秀的少女。 彩云飞近,云上三人的模样看得更加真切,当头而立的那位女子,手执一柄白玉拂尘,身披浅碧羽衣,长发半挽、星冠高耸,生得瑶鼻朱唇、雪肤花貌,一双眼亮如寒星,通身上下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清高气质,可不正是九鸾当代掌教——蘅芷真人谢宛么?而那一位与俞庆并肩而立,微皱着一双黛眉的少女,显然便是蘅芷最宠爱的大弟子白望舒了。 蘅芷一到,先没理会两道尚在胶着的剑光,一双妙目往吕凡脸上打量了几眼,便露出有些婉惜的样子,微微叹气,从袖中取出小小一支十分精致的玉瓶,向身后早已忧心如焚的俞庆递去,示意他拿给吕凡,等到俞庆手忙脚乱地将瓶中九鸾秘制的仙药喂吕凡服下,看他面色有些缓转,才暂时将那边放下,神色一正,转向对面脸色或多或少都有些难看的清玄二人,淡淡地道:“清微道友、玉成道友,大家同是道门中人,何必非要生死相争呢?点到为止罢。” 正说着,她一个无意之间,视线落到玉成手中还未收起的几枚金丸上,立时心中一震,瞳孔微不可察地紧缩了一下,不过,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将胸中乍然而起的波澜掩饰住,一丝异样也未表现出来。 第三百零六章 罗刹使的狂吼 清微与玉成对于蘅芷短短一瞬间的心潮澎湃自是浑然不知,听罢她所言,两人快速交换了一个眼色,知道今日要想再杀人夺宝已是不能,只得暂时歇了心思,收回法宝与蘅芷师徒一同落下地来。 玉成虽极为不喜,但好歹是名门大派嫡传弟子出身,该懂的礼数自然是懂的,知道自己辈份比不得师叔清微真人,落地站定后便退在一旁,由清微在前与蘅芷交涉,除去满脸那一片掩饰不住的阴霾不快之气外,举动上倒也很算识趣。 而一贯老谋深算的清微,则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缓步上前,拿腔拿调地向着蘅芷真人便道:“我等此次乃是奉掌教之令下山行事,却不知蘅芷真人突然降临,又拦阻于我等,是否有何高见? 他矫作借口,一边将所受之命说得模棱两可,一边搬出整个清玄来暗示要挟,只听得蘅芷暗暗皱眉,面上却未动声色,反向他问道:“贫道如果没猜错的话,玉华真人之命应是关于虞山出世的那件宝物吧?二位道友不去探查消息,却徒在这无定宗纠缠,就不怕误了大事,贵派门中责怪下来么?“ 清微不料蘅芷竟如此直截了当,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接道:“蘅芷真人既也知晓那件宝物,想来便不需贫道再多嘴说那气运之事了,我等前来向吕凡道友借照影壁,正是为早日找出那宝物,否则若是任它落到险恶之辈手上,岂非于我道门大不利?” 他说着,眼珠微微一转,又假意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遗憾叹道:“奈何吕凡道友却不顾大义,任我等苦口相劝始终不为所动,玉成师侄性直,又忧心过甚,方才忍不住动起手来。真人这回来得倒是巧了,不如正好也出面劝劝,想来吕凡道友看在真人面上定能回心转意,多为道门大局着想了。” 这老狐狸! 蘅芷长期执掌九鸾那等深有底蕴的教派,养气功夫极佳,自还能按捺得住,若是换作旁人,指不定当场便已向他大骂无耻了。 蘅芷略略垂眼,将眼底深处一道一闪而逝的寒光藏住,她此次既选择了插手,自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清玄掌教玉华不糊涂,不会因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便轻易与九鸾起龌龊,至多是得罪清微与玉成二人而已,虽说也与自己一贯的处事作风有些悖违,但事出有因,些许后果,于九鸾并无太大影响。 心念电转间,蘅芷很快已下了决定,抬首微微一笑,樱唇轻启,正打算开口给清微一个难堪,没想却被一旁的吕凡打断。 他自方才服下九鸾仙药后,伤势已有些缓解,又得爱徒俞庆全力施为相助疗伤,精神已好转了不少,此时听得清微口口声声用道门大义挤兑蘅芷,自问于情于理都不该再沉默下去,便主动站了出来。 “清微道友,可否暂且同玉成道友移步山中饮茶休憩?容贫道与蘅芷道友商议片刻,定给二位一个交待,如何?”他压下心中恨意,佯作无事地对着清微道,又向闻言投来探询目光的蘅芷回以感激一笑。 清微那等老奸巨滑的人物,自是最懂张驰有度、见好就收的道理,在这种情况之下,哪会有不同意的?当即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默认,玉成以他马首是瞻,自然更不会反对。 吕凡便遣退了门下一干弟子,单留下俞庆扶着自己在前引路,领着清玄二人与蘅芷师徒一同直向无定宗中飞去。 进了外府,吕凡唤来两名侍童将清玄二人请去厅中饮茶,便自顾引了蘅芷真人入内殿上座,蘅芷推辞不过,只得应了。 还未坐定,便见吕凡返身走到自己面前,站直了身形,认认真真将道袍一捋,弓腰对着自己就深深一揖弯下地去,蘅芷忙不迭又起身避开,一边婉言劝说大家都是一派掌门,不应如此。 吕凡却没有理会,仍是将礼行完,这才抬起身来,直视着蘅芷一双清亮的眼睛,带着些恳求意味地开口道:“大恩不言谢,清玄二人逼得紧,贫道自不会在此时还与真人作那些客套扭捏之态,如今只有一请,万望真人允准。” 说着,他将一旁垂手侍立的俞庆招手唤来,令他对着蘅芷跪下,又指着他向蘅芷道:“我这徒儿自蒙真人慷慨相借上清宝瓶,已四九洗髓圆满,得了一身仙根仙骨,真人慧眼如炬,当能看出他如今的资质。” “恩,确是上佳之材,便是比之望舒也略胜一筹,今后若能潜心苦修,假以时日,必能有所成就,只是……”蘅芷上下打量了俞庆几眼,微微颌首,接着复又不解其意地看向吕凡,迟疑地道:“元和道友此时提起,不知何意?“ 吕凡苦涩一笑,神情黯淡:”贫道原本寄望着庆儿造就这一身绝佳根骨,将来我无定光大有望,谁知却是想得过于简单了,直到遭遇此番风波,方才有所醒悟。天下良材美质何其之多,可最后真正能撑到站上云巅的又有几个?若是没有足够实力的倚仗靠山,只怕多半未及化龙便得中途夭折了吧。” 说到这里,他面色又坚毅起来,一抬手将已大致猜出他用意,正惊惶不安仰头想要说话的俞庆止住,一边恳切地向蘅芷道:“贫道平庸,修为本就粗浅,加上这次又被玉成重伤,日后绝然无法再有进境,庆儿若还跟着贫道,不啻于明珠暗投,所以祈请真人怜悯,将庆儿收入门墙,来日他若有所成就,只要能不忘了这一份香火旧情,对无定门人弟子庇护一二,贫道便十分欣慰了。” 回忆很长,但是对于罗刹使来说只是一瞬间。 “我必须要夺得你的力量!”罗刹使收起回忆后,对着黑化的公孙行一声狂吼。 公孙行脸上黑灰乱飞,他也不是好惹的鸟,二话不说,从身上飞出许多的黑符。 罗刹使身上黑光暴涨,又与公孙行大打出手来。 第三百零七章 庄园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江南湖畔,幽幽无命森林之中,青翠的树木遮天蔽日,远远绵延而去,投撒下片片凉荫。无论是盛夏赤日炎炎,还是深冬数九严寒,身处其中,总能体会到冬暖夏凉,四季皆宜。横伸的枝条各具其貌,一眼望不到尽头,引人遐思无限,当真不愧为享誉盛名的“桃源胜地”。顺着竹笋沿领的一条青苔小路,曲径通幽,四周散发出林野中独有的青草香气,令过客心旷神怡。 延至尽头,只见一条青石板大道笔直铺设,视野渐趋开阔,原来林尽处柳暗花明,竟自别有洞天。一座庄园静静隐藏其间,浅浅淡淡,与世无争。整体布局为中轴对称的大规模三路构筑,各路皆有三重堂宇,建筑精美。 花圃错落有致,客房装修华丽,院坝翠瓦铺就,院墙彩绘粉饰,古色古香,十分幽雅。中路建筑分为大堂、二堂及正堂,各路堂宇之间均有石坝或内墙间隔,高大的砖筑院墙,墙檐下砌筑斗拱,显得古朴厚重。放眼可见高悬一牌匾,黑质金漆,映衬得相得益彰,上书“无影山庄”,笔触苍劲有力,尽显恢宏气势。 庄园内部亦是一派祥和之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鸟语花香,令游人疑心是无意间闯入了人间仙境。不由将脚步放得极轻,恐怕惊扰了静思中的仙子。 外堂有阁,名为吟雪轩。走到近处,只听得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女子声音笑道:“我瞧近来老爷神色总有些异常呢,召集着一帮子家仆,整日里嘀嘀咕咕,好似在谋划着什么大事。小姐你猜他却是为何?”另一位女子轻声答道:“我又怎会知道?既是爹爹要做的事,自有他的道理,又岂是咱们这些年轻识浅的女孩子管得?小瓶,不要闹。”声音煞是温婉动听,有如在心田注入一缕清泉。 小瓶咯咯的笑道:“要我说啊,他们定是在商讨小姐的婚事。本来嘛,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何况小姐又生了一副天仙般的容貌,这方圆百里,哪个比得……”那小姐半晌无语,小瓶愈发起劲,又道:“依我的慧眼观来,小姐你虽然嘴上不承认,可心里却也还是想的!这里便只咱们两个,你悄悄给我说来……”房中一阵窸窣响动,似乎是两人在轻轻打闹。 忽听那小姐娇嗔道:“呀,墨水滴在画上了。都赖你,看我不好好教训你!”接着便传来一阵嬉笑,直到小瓶笑道:“好啦,好啦,我求饶啦!小姐放过我吧!或者待我将功赎罪,去给你探探虚实如何?”那小姐笑斥道:“属你贫嘴!”未等她实言可否,突听得门外一个恭敬的声音说道:“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古色古香的梨花木门“吱呀”一声从内推开,眼前的少女身着一身粉衣,面上仅略施脂粉,瞧来淡雅脱俗,她即是无影山庄大小姐沈世韵,平日素喜抚琴弄墨,性格柔顺文静。 然而少女情思,常萦于怀,对小瓶所说也存着些许好奇。若不是自幼便随父亲隐居山林,以她绝色的美貌,纵在人口繁多的大城,也能算得数一数二的美人,此刻闻听其言,脸上已不自觉地浮起红晕,她身边的丫鬟小瓶身穿绿衫,便如春天般活泼,如今更是得意道:“怎样,我没骗你吧?”沈世韵心中确有此意,偏要维持一份矜持,故作淡然,对那小厮道:“好的,烦请回报老爷,我这就过去。” 不一会儿便到了大厅外,沈世韵一颗心怦怦直跳,自己也不知究竟在紧张什么。小瓶笑道:“对啦,不如我们悄悄过去,说不定还能偷看到些秘密。谁知不是丈人爷召见女婿?能配得起小姐的人想必不凡,可真教我好奇!” 沈世韵依言从计,当下两人放轻脚步,掩近外墙。就听得大厅内传来踱步声,盘旋不定,声音颇为沉重,似乎对方正心绪烦躁。沈世韵凝神细听,逐渐分辨出脚步不止一人,再听得几句,更是讶异,奇道:“咦,怎的我大伯和三叔也来了?”小瓶笑道:“定是此事要万分谨慎,半点马虎不得……”沈世韵皱了皱眉,做个“安静”手势止去她话头,心下只觉没那么简单。 正堂大厅内,三庄主说道:“二哥这几年隐居于此,不问江湖世事,没听说那些传闻,也不奇怪。而今连年战乱不断,江湖上亦有各般势力纷纷崛起,想要趁乱大捞一笔,那祭影教正是最近大肆盛行,行事极其嚣张!短短几年,就有不少成名已久的派系给他们灭了满门去。哼,这群贼寇狼子野心,连武林至宝残影剑也被他们夺走,称为‘镇教之宝’。诸多正派人士无奈势单力孤,终是敢怒不敢言,但背后都暗暗咬牙切齿,直斥其为‘魔教’。” 大庄主续道:“残影剑与断魂泪齐名,传言得此二者即可得天下,残影剑既在魔教手中,大家也只好多把目光投注于断魂泪,惹得纷争不绝。唉,要说魔教委实贪心,几日前竟公然寄信通告,若不交出宝物,便血洗山庄。一旦给他们统领武林,则天下亦将永无宁日!这也正是我所放心不下之事。” 三庄主沉思片刻,道:“如今管不得那许多,二哥,我们本就不欲插手江湖之事,明哲保身才是正道啊!” 二庄主沈傲天叹了口长气,道:“咳,二位兄弟只道我是舍不得宝物么?我不欲谋求天下,要它另有何用?便给了魔教又如何?只是我实在没见过这东西啊!也不知怎会有那无稽传言,说它是在无影山庄?” 第三百零八章 无妄之灾 身旁一名弟子手按剑柄,怒道:“光棍派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弟子可与几位师叔摆好剑阵迎敌,也未必便怕了他!咱们虽长年避世隐居,却也不是好欺侮的主儿,就让那群贼子明白,想寻无影山庄的麻烦,是他们自寻死路!” 沈傲天摇头叹道:“晨儿,你一向是师父最钟爱的弟子,如今无影山庄遭此横难,为师却不希望你们枉自送了性命,你和众师兄弟一起,这便速速离开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或还能有复仇之望!”那弟子邹晨道:“师父,徒儿愿为无影山庄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其余弟子也道:“弟子愿战到最后一刻,万死不辞!” 沈傲天环视全场,见满室弟子战意昂扬,却无一人稍露退缩之意。又是感动,又是扼腕,道:“你们,你们……唉!也罢,难得你们有这份心!对了,韵儿到哪里去了?不是让老杨去寻她过来么?” 沈世韵再也按耐不住,不顾小瓶的拦阻,径自推门而入,大家闺秀风范均已抛诸脑后,只急急的道:“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所说的祭影教,断魂泪,韵儿一个字都听不懂!”她虽自幼在山庄中长大,生活闲适,从未经历过任何风浪,此时单凭直觉,也知情况凶险之极。 沈傲天不答,走到大厅偏角,对着壁上一副画默看半晌。这是一幅山水图,乃是沈世韵幼时所作,那时初学不久,手法还甚是稚嫩。沈世韵顺着他目光看去,也不由得勾起了满腔童年回忆,鼻中酸楚,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大庄主与三庄主,希望能有哪一人来向她解释真相,却只触碰到那一抹令人绝望的无奈。心中猛地一沉,就如陷入了一个漩涡,不祥预感层层席卷。 沈傲天伸手将画揭下,小瓶尚不及反应,便见画纸背后露出一块铁板,将铁板推开,墙后竟是一个隐秘的洞口。与沈世韵相视一望,彼此交换了个惊异的目光。主仆二人这些年来没少到正厅走动,却不知堂内还藏有这一处机关。 沈傲天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和一个包裹,郑重地道:“韵儿,如今事不宜迟,爹没办法把情况详细对你说。老实说,前因后果,爹也不甚知晓,只是如今无影山庄为了一件子虚乌有的事物,招惹上了个极厉害的对头。为今之计,唯有让你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带着这封信去长安王府,投奔满清的摄政王多尔衮,他也算是我的故友,应会收留你。只是途中或有艰险,难为你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女孩子……但天大地大,总比留在这必死之地好得多!这包银两,给你做路上的花费。你沿途打听,不愁没人见钱眼开,带你去满洲人在中原开辟的私密据点,实则如今也算不得任何隐秘!哎,爹以前总没考虑到你,总以为……哪知……此番若能得脱此劫,定当好好补偿你!”这几句话无疑已做了最后的诀别。 沈世韵哭道:“爹,我,我不会走的,女儿也要像师兄他们一样留下来,我要跟爹爹在一起!”沈傲天道:“他们尚可参与剑阵,你一个女孩子不会半点功夫,留下来只是累赘,再分心保护你,更是毫无胜算!” 沈世韵道:“或者女儿与他们讲道理啊!告诉他们断魂泪的事都是误会,别要找错了地方!”沈傲天苦笑道:“你道天下事都这么简单容易解决?”沈世韵道:“终究抬不过一个‘理’字!”沈傲天道:“若如你所言,满清也不必率兵攻打大明,直接坐下来讲讲道理岂非容易得多?摄政王几日前曾邀我助阵,爹就是不愿理那些烦扰之事,才在早年地位鼎盛之期,毅然封刀退隐,那自然是拒绝了,可如今却还是逃不脱纷争。乱世之中,想追求一份平静的生活,竟不可得!”说着背负双手,连连摇头叹息。 沈世韵突发奇想,道:“那我们一起走!带同山庄所有人,就算离开这里有些可惜,但……”沈傲天道:“没用的,一起走那便一个都走不脱,韵儿,你不要再任性了!”沈世韵也断然道:“总之,爹不走,女儿也绝不会走的!” 沈傲天清楚这女儿生性虽温柔可人,对认准之事却绝无转寰余地,正自烦恼,三庄主已抬起手掌,猛然朝沈世韵后颈击落。沈世韵眸中闪过一霎那的悲伤,随即转为空茫,只喃喃吐出一个字:“爹……”身子便即瘫软下去,所幸小瓶及时扶住她。 沈傲天惊道:“三弟?”三庄主道:“二哥,我也只是帮韵儿下决心,再说下去,徒劳耽误时辰。”沈傲天沉吟半晌,道:“你说的不错,也只能如此了,小瓶,你立刻带小姐离开这里。”小瓶知道事已至此,只得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道:“老爷,您福大命大,无影山庄一定不会有事!我和小姐等着与您重见之日!”含泪接过书信与银两,背起沈世韵钻进了地道之中。 邹晨瞧着二人背影消失,咬牙道:“师父,我们来布剑阵吧!”他在无影山庄已有多年,一直暗暗爱慕着沈世韵,练剑时也分外用心,总盼望讨得师父欢喜,得娶沈世韵为妻,而此番或许再也见不到她,心下不自禁的难过。却觉能多出一份力,也可使苦闷稍稍释怀。 三庄主道:“且慢,咱们也未报必死之心,既是防备,就须得全面些。剑阵要布,我再到山庄中去布五行八卦阵,虽不奢望藉此阻住他们,但能拖得一时半刻,也是好的。”邹晨道:“正是,多拖得一分,韵儿她就能更安全一分。” 沈傲天默然无语,他早看出这弟子爱慕自己的女儿。 晨儿忠厚老实,一看就是个适合依靠的男人,心下也觉他们很是般配,本想要两人一起离开,但知邹晨决不会弃山庄而去,便做罢论,只叹造化弄人。忽又转念道:“光棍派总不会平白无故得了消息,莫非那断魂泪是给什么人藏在庄内的?若能寻了出来,必要时交给他们便是,总能保住性命。”然这想法存了过多侥幸心理,未免荒谬,即使当真如此,在偌大一座山庄中寻找宝物,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何况自己从未见过那断魂泪。便没有说出口,免得徒增困扰。 第三百零九章 无妄之灾2 不一会儿,三庄主已回了转来,道:“大哥二哥放心,我已在山庄内布好了阵形,光棍派想必暂时无法攻破,倒可为咱们争取一些时间!”那五行八卦阵又名九宫八卦阵,九为数之极,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数,易经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有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八个方位含坎离水火四相,每相有正反变数,震、巽为木,坐镇东方,青龙之位;离为火,南方,朱雀之位;乾、兑为金,西方,白虎之位;坎为水,北方,玄武之位;坤、艮为土,中央无极土,占据无极之位,合为九宫。 大庄主道:“不错,但也松懈不得,如今我们便来编排剑阵!此阵之关键是‘阵眼’一位,可说是全阵的核心,调动剑阵运行,阵眼破则阵破,责任重大,同时若被看穿必是凶险至极,我看,便由……” 未等大庄主说完,心急的邹晨插话道:“弟子自愿担当‘阵眼’!” 沈傲天叹了口气,劝道:“不可,你功力不足,简直是自寻死路啊!” 邹晨道:“弟子绝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大庄主道:“令徒既有此心,权且答允了他吧,只是我们也要时刻准备协助!” 沈傲天点头,轻拍邹晨肩部,以示鼓励。 当夜,众人仍是持剑站在大厅之中。两侧均点起了蜡烛,火光摇曳,将各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虚虚实实,明灭不定,悄然生起几份恐怖。一干庄众各自戒备,竖耳细听,想捕捉到空气中任何一丝极微小的不寻常之处。只听得细微的呼吸与心跳声,更增添了几分阴冷。 又过片刻,一名弟子已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随口道:“我看,光棍派也不过如此,定是给三庄主的八卦阵阻住,进不来了!”邹晨手按剑柄,道:“不来最好,胆敢到无影山庄惹事,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敢来撒野的话,定教他们有来无回!” 蓦的,大厅右侧的蜡烛齐齐熄灭,一女子声音笑道:“哦,要让祭影教有来无回么?好大的口气!”语音娇嫩,随后一个人影翩然而落,众人均未见她从何袭至,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想到刚才若她忽施偷袭,自己决计无法可施。定睛看那人影,乃是一身着紫衣的妙龄少女,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以一条白色织锦腰带,束住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瀑布般的长发披散,缀以玲珑珠玉,让人顿生怜爱之意。 邹晨喝问道:“你是谁?”他明知来者不善,面对着这样俏丽的女子,却也手足无措,脸红心跳。 那少女略皱眉头,笑道:“咦,你们没有收到通告么?难道是信使在路上出了差错?唉,这帮没用的东西!罢了,那我就再对你们说一遍:谨呈沈居士亲启,吾等与尔素无仇怨,但求两不相犯。丑话先且说在前头,若不交出断魂泪,便血洗你无影山庄,满门上下,鸡犬不留。望君以大局为重,切切思量,择日施行,祭影教敬上。”此番警告曾被沈傲天视为大难临头之兆,此刻由她娇嫩的语声道出,却又颇有另一番滋味,似乎仅是一个顽皮少女与长辈玩笑。 大庄主失笑道:“哈,你便是那光棍派的杀手?看你的年纪,比韵儿尚且轻着几岁,看来江湖传言也不可尽信,早知光棍派如此不济,我们也不用花那许多心思设防!”他自闻听二弟告知此事,便终日提心吊胆,此刻陡然峰回路转,只觉说不出的轻松,还剑入鞘。三庄主忽道:“且慢,大哥切不可掉以轻心,她若全无实力,又怎能破了我那五行八卦阵?” 那少女笑道:“怎么,原来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石头叫做五行八卦阵么?嘻嘻,还真是有趣呢,我年纪小的时候也喜欢堆石头玩,再取些稀奇古怪的名字,不过你们还不如我五岁时堆的好看,不如我来帮帮你们?”听她语气似是全不把三庄主苦心布下的阵形放在眼里。邹晨道:“非是我们多疑,只是姑娘既生得这般脱俗,如真有灭庄之能,为何我们以前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头?” 那少女道:“唔,我叫做楚梦琳,是祭影教教主之女。你夸我,我很开心呢,不过你们都瞧我不起是嘛……怎么也不想想,被我们找上的人都已死了,你又怎会得知!”她语声原似少女与情郎说笑,软意绵绵,但至最后一句突转阴冷,使人感觉直如由阳春三月直坠入数九寒冬。 沈傲天默想她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但他身为一庄之主,自持在众弟子面前绝不可示怯,其余弟子则想着在师父面前争取表现,不得轻言退缩。 楚梦琳见众人对她所言无甚反应,颇觉失望,叹道:“你们还是不信?没奈何,那就烦劳几位庄主,派你们的弟子去打听一下吧!”话毕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似有一团物事在眼前掠过,接着一道鲜血喷洒而出,那物事落在地毯之上,又向前滚得几滚,方才停住。众人看清后,有胆小的弟子已“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大庄主也是面色惨白,剑尖不住颤抖。 沈傲天左手扶住向后栽倒的邹晨,已赫然成了一具无头尸首,刚才那物便是他的首级。 谁都无法料到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竟会在谈笑间突然出手,且下手更如此狠辣!沈傲天想到邹晨跟随自己多年,做师父的不但没给过他半点好处,此刻竟眼睁睁看他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不由悲从中来,几欲落泪。 三庄主怒道:“无影山庄与你们光棍派素来无冤无仇,井水不犯河水!你既为断魂泪而来,为何一出手便是杀着?”楚梦琳道:“你们怀疑我的身份,那又有什么办法?好吧,现在交出断魂泪,那也不晚。” 第三百一十章 无妄之灾3 三庄主怒道:“十恶不赦的妖女,不要说断魂泪根本不在我们山庄,即使在,也绝不会交给你!” 楚梦琳听罢,脸上变色,稍带怒气道:“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三庄主道:“这话该送给你吧?你杀了晨儿,就得给他抵命!众弟子,布阵!”无影山庄弟子亦非等闲之辈,强忍悲痛,脚步唰唰几下挪动,已在各自方位站定。 楚梦琳斜眼瞟着,根本没将这虚张声势的阵形放在眼里,忽而纤指一提,道:“那里为何有个空缺?” 三庄主一眼看去,正是原本应由邹晨所担负的“阵眼”之位,缺少了阵眼,剑阵无法运行,战斗一开始便处于不利之地,急道:“二哥,人死不能复生,太伤心也是无益,你速来顶替晨儿!” 但沈傲天遭逢打击,已不知该做何反应,楚梦琳掩口笑道:“哎呦,我好像不小心杀了一个重要人物嘛,现在你们要怎么办呢?” 她神态便如犯了错的孩童担心给大人责罚一般,三庄主只觉这妖女性情变化多端,实是捉摸不透,暂时也无暇细想,急叫:“二哥,你要让晨儿枉死么?我们杀了这个妖女便可祭他在天之灵,快来站稳阵眼!” 楚梦琳冷冷的道:“太迟了!”话音刚落,一袭紫衣已闪电般向沈傲天扑去,手中兵刃出鞘,真元鼓动,乃是一把绯色长剑。 大庄主见到此剑,脸色大变,惊呼道:“这就是那镇教之宝残影剑?” 楚梦琳抿了抿嘴唇,冷笑道:“好没见识!要对付你们,还无需动用残影剑!”嘴上说着话,手中却丝毫不停,一剑刺向沈傲天肩头。 沈傲天举剑挡架,却不知她这一招乃是虚招,此时他左手尚托住邹晨尸身,举右臂格挡,恰在腰间暴露出极大空门,楚梦琳手腕翻转,长剑下削。 便在此时,斜刺里突现一剑,架住她攻势,沈傲天向后急跃,也将邹晨带出了包围圈。持剑的正是三庄主,楚梦琳皱眉,忽的将长剑略微倾侧,沿三庄主剑锋滑下,随即由下而上反挑,三庄主一惊,侧身避开。 楚梦琳本意也正是将他逼退,心道:“他们的剑阵尚未运行,我当抢占先机,再逐个击破。”看准了阵眼方位,正要跃至,耳边风声骤起,乃是背后有剑袭到。 楚梦琳附身前倾,长剑直挥,两名弟子中剑倒地,她右足向后踢中剑柄,那握剑弟子拿捏不住,长剑脱手飞出,楚梦琳反手一剑刺入他小腹。 沈傲天在旁安顿邹晨已罢,便即飞身而起,在半空之中接剑入手,楚梦琳想他身在半空无处借力,抢上急攻,沈傲天“唰唰唰”连刺三剑,一剑快过一剑,三剑中皆暗含深厚内力。 楚梦琳拆得三招,已感手臂酸麻,连退数步,沈傲天稳稳落于阵眼之位,三庄主喜道:“二哥!” 大庄主朗声道:“众弟子按原方位站定,布那‘天罗地网之阵’!” 楚梦琳心道:“唔,什么‘天罗地网之阵’,又来取些乱七八糟名字唬弄人啦,且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样。” 细看众人变招,也只觉平平无奇,但观众人脸上俱有肃容,当下不敢怠慢。 她却不知此阵乃是三庄主遍研古往今来,自诸般渠道流传下的无数奇妙剑阵,以及战场攻敌破城之阵,兼之以五行八卦之术,又暗含星象变化。 入阵初时尚无甚觉察,只当做见招拆招,敌人脚步不断变化,众弟子也将随其而变,逐渐诱敌深入,犹如大海中的漩涡一般,使敌人避无可避,终遭灭顶之灾。 三庄主为此可说费尽心力,更有甚者,在夜半起行,于庭院中划出格子,在对应方位中配合步法变动,端的是他毕生心血之杰作。 楚梦琳本在那剑阵中飘忽来去,时不时的取笑一番,然而战不多时,对方越围越紧,直迫得她手脚亦已施展不开。 四面八方尽是晃动的剑影,正前方一把剑裹胁着雷霆万钧之势疾刺而来,楚梦琳瞳孔猛然放大,心道:“难道今日要毙命于此么?”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呼”的一声,右侧蜡烛一齐点燃,周围却不见半个人影,疾如神鬼之助。沈傲天微微变色,他眼光独到,一眼看出玄机:此风竟能携起左侧火势,凌空瞬移,点燃蜡烛,且令左侧蜡烛并不熄灭,若是掌风所致,那人内功究竟有何等精湛?此刻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心下惴惴。 空中移动的火花突地爆开,紧接着众人便觉一阵凌厉至极的掌风袭到,心肺霎时如同被掏空一般,内脏翻涌。 当时一来正值全神迎敌,又在将胜之际,二来对此全无防备,欲再抵御已然不及,修为低微的弟子尽皆受震飞出,重重跌落,狂喷鲜血而死。 饶是三位庄主修为精湛,仍受极大创伤,跌坐在地板上,运功护住心脉。 这一来变故陡生,楚梦琳从死亡边缘脱险,不住暗叫侥幸,随即故意皱眉道:“喂,江冽尘,谁要你多管闲事?你不插手,我同样可以料理了他们!” 只见一位裹一袭黑色披风的少年负手立于大厅正中,谁也未看清他是几时到场,就如陡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面目生得十分俊朗,可令无数女子为之黯然销魂,但眸中却无一丝感情,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 若说刚才楚梦琳的出现与招数只略显诡异,这少年周身便似散发着地狱的阴寒之气,比之索命使者,威势亦更甚几分。 大庄主见多识光,什么厉害的人物没见过,没打交道过?可就是一眼看到这少年,便让人不自觉的不寒而栗,心生畏惧。 这少年的修为实乃深不可测,光气场就泯然众人矣。 众人本当楚梦琳是一娇滴滴的姑娘,突然动手,众人毫无防备,这才着了她的道儿,若真论武艺,她也无甚真才实学,但这少年刚才的举动,足见功力深不可测。 第三百一十二章 无妄之灾4 那被唤做“江冽尘”的少年冷冷开口道:“那也说得是,不过你死了不打紧,累我背着具尸体回派中复命,我却没那般好兴致……还劝你别将话说得满了,起初若非我的提醒,你现在还困在那石头阵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怕要恼得跺脚大哭。” 据此听来,这二人同是光棍派里的人,而那少年对自己的同伴说话却也是毫不客气,三庄主听他将自己精心布置的阵形称作“石头阵”,实是轻视已极,哭笑不得。 楚梦琳强辩道:“那有什么了不起?我是可怜他们一大把年纪,这般辛苦堆了石头迎接我们,不给他们捧捧场,那不是大大浪费了这一番心意?” 江冽尘冷笑道:“好,我再给你说说这剑阵……适才你站在此处,若是不闪不避,这正前方一剑可直接从咽喉刺入;你若举剑挡格,东北一剑便可斜劈而下,先将你右臂斩落,随后正东,东南二方位即可齐攻;你若侧身避让,便是将背部直接送到正西首剑尖之上……你作何打算?” 他这一番解说,将那阵形各路变化说得透彻,直听得楚梦琳不自禁的后怕,刚才只觉迎战艰难,却未料到竟是凶险至此。 三庄主听他详尽道来,生死存亡之际,仍不仅为自己剑阵大感得意,略微点头道:“公子好眼力,老夫这阵,可说是当世罕见,破无可破。” 江冽尘听罢,很是不屑得说道:“你在说梦话么?这这种破阵还当世罕见?” 三庄主听江冽尘侮辱自己的阵法,脸上盛怒,变色道:“你说什么?你再说我阵是破阵试试!” 江冽尘冷笑道:“方才我岂非已亲手破给你看过?” 三庄主回想起那石破天惊般的一击,守阵弟子尽皆丧命,自己兄弟三人也伤重垂死,那耗尽心力之阵,确是已给破了,这便似自己的亲骨肉被当场杀死在眼前,顿感天地苍茫,修真一身,到头来竟如此不堪一击。 心绪紊乱,登时气血翻涌,吐出一口鲜血,便即瘫倒。 楚梦琳奇道:“咦,他怎地自己就死啦?” 江冽尘道:“人活系属意念维持,他心理防线已毁,便如拆了房子的根基,又焉有不塌之理。” 楚梦琳忽地想起一事,道:“对啦,你刚才根本就没入阵中,那也算数?” 江冽尘道:“我不会给人迫得那般境地。”随即不再理她,缓缓踱步,行到垂死的沈傲天身侧。 沈傲天早已面如死灰,闭目道:“公子文韬武略兼备,老夫十分佩服,你光棍派确实名不虚传……”忽然睁眼,正色道:“但你们如此逆天行事,天下但凡有良知的正义之士,均容你们不得!” 大庄主也道:“不错,即便你们真的得了断魂泪,也不可能真正的成为大派!今日灭我无影山庄,有朝一日,也必遭同等下场!” 江冽尘面无表情的道:“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交出断魂泪,我可饶你们不死。”话声状如千年寒冰,冷入骨髓。 沈傲天苦笑道:“饶我们不死?那我们无辜枉死的弟子又怎是说?便将你们首级也割了下来,仍不足以偿他们的命啊!” 楚梦琳怒道:“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本小姐起先还想大发善心留你们一个全尸,既然你们不识抬举,那,哼,早知如此,刚才就先不杀那些狗了,也可行善积德,让它们做得个饱死鬼!江冽尘,你不杀他们么?”这听来是句玩笑话,但所叙之行,却是狠毒异常,令人不寒而栗。 江冽尘淡淡的道:“具备杀人实力,原比杀人实质重要得多,你若喜欢,就送了给你吧!” 楚梦琳脸上一红,啐道:“哪有送女孩子这种礼物的嘛!唔,待我想个法子!” 大庄主哼了一声道:“不劳你这妖女费心了!”话毕潜运内力,便欲自绝经脉而死,楚梦琳出手如电,“啪”的一声封了他的穴道,笑道:“别急,想死还不容易么?先容我想些有趣方式,让你们死得风光些!”大庄主自忖求生无门,哪知但求免遭侮辱的速死竟也不得,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楚梦琳轻轻击着手掌,沉吟半晌,忽而转头道:“江冽尘,你刚才干嘛把蜡烛点上?” 江冽尘道:“这房子布置给他们做灵堂,你不觉正合适得很?” 楚梦琳拍手笑道:“如此甚好,我想到主意了!”说着到一旁取过蜡烛,靠近大庄主身侧,烛火触到华服,立即燃起,大庄主外受烈火灼烧之痛,内腹又受真气碰撞,只苦于动弹不得。江冽尘微微冷笑,袍袖挥舞,火苗便飞到了大厅各处。 楚梦琳叫道:“喂,你又来耍威风啦,这里又没有人,耍给谁看!” 江冽尘似笑非笑道:“嗯,你不是人么?” 楚梦琳登时语塞,半晌才道:“反正,反正我看你就是想与我抢功劳!” 江冽尘道:“无妨,到时向老大复命,你尽可说是你助我破了五行八卦阵,我生命垂危之际,也是你救我脱险。最后杀尽庄客,又放火烧了山庄,都归功于你。” 楚梦琳没好气道:“不用你假好心。” 江冽尘说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空手而回,很风光么?” 楚梦琳这才想到来此目的,惊道:“呀!断魂泪若是还在这里……” 江冽尘冷哼一声道:“哪还轮得着你操心?我早已四处检查过了,这山庄已无存在价值。”说着大踏步便向外行。 楚梦琳又皱了皱眉,似乎想争辩几句,最终仍是强自忍下,快步追赶。 两人转瞬出了山庄,背后熊熊火势愈发扩散,一根根剧烈燃烧的木桩自顶梁倾垮。 很快,就淹没在了火海之中,什么也不剩下了。 静夜万籁俱寂,唯余火光冲天,只有山间的明月见证着这场惨剧。 这昔日繁华之地,因为光棍派中派出的两大杀手,顷刻间便成了一片废墟。 第三百一十三章 暗中观察 光棍派野心颇大,对任何稍具威胁的势力,为免后患,均须赶尽杀绝。 此番奉教尊法旨,意在夺宝而次在灭庄,也即是说,无论沈傲天能否献上断魂泪,无影山庄都逃不过覆灭的结局。 但因涉及到至宝,牵扯不小,又恐沿途觊觎者良多,才令教中轻易稀少出手的少主、小姐亲自动身。 而江冽尘与楚梦琳自山庄离开,心知任务尚未完成,老大向来御下极严,即便回去也讨不得好,当下两人沿途探寻。 二人花了三天时间,从偌大的无命森林中行出,来到残阳客栈稍作休息。 楚梦琳一面玩弄酒杯,观察着连店主及小二也各自把酒言欢,无人留意到自己,终是耐不住性子,又将多日来的疑问旧话重提,道:“这断魂泪究竟在何处,莫非凭空消失了不成?” 江冽尘道:“我估摸着,大概有三种可能。其一,有人先我们一步偷盗得手;其二,那沈庄主早有备防,已命门下弟子携带逃走。” 楚梦琳点头道:“不错,那其三呢?” 江冽尘顿了顿,才一字字的道:“此次咱们得到的消息,根本就是假的!” 楚梦琳奇道:“怎会?消息是爹亲口告诉我们的啊!难道你怀疑我爹的消息会有假?” 江冽尘道:“不是,我说若是有人设局,想借我们光棍派之手除去无影山庄。” 楚梦琳道:“哪有那么复杂!照你这么说,我们辛辛苦苦,倒成了别人的一颗棋子?”江冽尘叹道:“但愿是我多心。” 这时,酒肆外传来嘈杂之声,一人喝道:“光棍派的妖人,速速交出断魂泪!” 楚梦琳怒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掌心立刻按上剑柄,便欲即时跃出,教训那狂徒一顿,江冽尘做个“稍安勿躁”手势,示意她静观其变。 楚梦琳虽是不服,对江冽尘也不敢违拗,嘟着嘴坐下,只听得“叮叮当当”刀剑碰撞之声不绝,四个人影已斗入店中。 这二人不知是哪里蹦跶出来的两个人居然知晓断魂泪。 另两人身穿灰衫,一男一女,年纪亦仍尚轻。 四人俱是修为平平,却兀自斗得个难解难分。 又过片刻,那蓝袍道人猛地砸下酒杯,叫道:“朋友,贫道且助你们一臂之力!”抬手掀翻了桌子,直看得一旁的店小二叫苦不迭。 那道人纵身跃起,一声清啸,在半空中瞬即拔剑,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呼,那灰衫少女肩头中剑,她身旁那少年惊唤道:“雪儿!”这一分心,手上攻势稍缓,二弟子两柄长剑齐向他咽喉袭去。 那少年与这几人武功本在伯仲之间,此时以一敌二,又挂念同伴伤势,立时便处于下风。 楚梦琳对正派之争向来不屑,正乐得他们自相残杀,而她又想到这二人若是冒充光棍派,断魂泪极有可能在他们手中,等到对方两败俱伤,自己正可渔翁得利。 不料江冽尘忽然执起三根竹箸,似是随意而为,向战阵中微一扬手,那名道人脑后中箸,直击得他脑浆迸裂而死。 另两名围攻灰衫少年的昆仑弟子长剑脱手飞出,刺入墙中,直没至柄,再看他二人双手,也都现出个箸头大小的血洞。 那一掷之势,竟使竹箸从两人手心直穿而过,登时血流如注。 一弟子咬牙道:“妖人伏得援兵在此,咱们先回去禀报掌门师叔,再作计议!” 另一名弟子不愿辱没自己名声,叫道:“今日便宜了你们!”二人相互扶持着,狼狈逃出了酒肆。 那灰衫少年急道:“雪儿,你怎样?”适才一剑刺入极深,伤口源源不断的渗出鲜血,那少女皱眉道:“一点皮外伤,不碍事。”那灰衫少年撕下衣襟,细心为她包扎妥当,才向江冽尘拱手道:“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只是我们同那几位兄台有些误会,解释清楚便没事,原不必下此重手。” 楚梦琳不悦道:“怎样,你要来兴师问罪么?” 那少年道:“不敢。”向那伏尸于地的蓝袍道人瞟了一眼,叹道:“伤了两个新仑弟子,又杀了道长,这一次的梁子可是越结越大。” 那少女怒道:“他们活该,谁让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便动手,丝毫不听我们解释!”语气大是愤慨。 江冽尘抬眼道:“敢问二位是何身份,如何得罪了他们?”他此话意为试探,那少年犹豫片刻,道:“实不相瞒,我叫李亦杰,她是我的师妹南宫雪。几日前我们得到消息,说有至宝断魂泪出现在无命森林中的无影山庄之中,光棍派已下书明言欲前往抢夺,他们都是一群心狠手辣之人,师父便命我与师妹前来相助无影山庄御敌。” 江冽尘冷哼一声道:“只怕御敌是个幌子,趁乱取断魂泪是真。” 李亦杰尴尬苦笑,师父贵为一派掌门之尊,不便明言,但作为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弟子,更经历过江湖门派间不少明争暗斗,很多事早已心知肚明,意会即可。 此刻江冽尘当面道穿,偏又辩无可辩,只得咳了两声,续道:“当下我与师妹便即上路,初时十分快活,一路游山玩水。可有一日在客栈中打尖,我的钱袋却被摸去了,幸好一位姑娘替我们付了账,才使我们免于‘要么洗一个月的盘子抵债,要么受一番皮肉之苦’的凄惨情状……” 南宫雪见他叙话越说越偏,颇觉不耐,打断道:“后来我们日夜兼程赶到无影山庄,可那里却早已成了一片白地,我们正暗骂光棍派歹毒,忽听得背后有一清亮的人声道:‘师叔,这便是无影山庄么,我们可会是找错了地方?’另一苍老声音道:‘我们终是来迟了一步,这里除了灰烬,已不剩其他了。’ 此时,陈景与兀官瑶躲在暗处,暗中观察着大厅里的形式。 陈景说道:“看来无命森林里藏了许多宝贝,这几日来来回回的人可真多!” 兀官瑶点了点头:“嗯,我们静观其变。” 第三百一十四章 光棍派诡计 先一人道:‘光棍派如此行事,必遭天谴!’我们也很是同意,见那两人一个约莫三十多岁年纪,脸庞黝黑,另一人是个老者,便与师兄同去拜见。师兄刚说到‘二位前辈……’那黑脸汉子忽地一掌便向师兄袭来,攻势甚是凌厉,师兄全无防备,被击得后退了几步,说道‘二位前辈有话好说……’ 那黑脸汉子道:‘谁与你们这两个光棍派妖徒有话好说?休要与我们套近乎!’师兄不愿起冲突,只道:‘误会一场,我们比二位前辈也不过早到了一时半刻。’那黑脸汉子冷笑道‘嘿嘿,一时半刻也可做不少事了。你们杀人放火时不是很能耐么?此刻怎地啰嗦个没完?可是不敢与我们动手,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我听他说的过分,再也按耐不住,拔剑喝道‘你少血口喷人!’我本是想吓吓他,但他却半点不惧,反而又一掌向我攻来,那老者也已与师兄动起了手。 他二人俱以一双肉掌对我二人双剑,大有轻视之意。我见他们穿的是崆峒派服饰,初时只道他们名头不及我华山,功夫想必也是不济,谁料又斗片刻,才知他们练成了一套厉害的掌法,我与师兄不是对手,正苦思脱身之策,无意中却看到山角处又涌来一窝蜂的人,一个浑厚声音叫道:‘前面二位可是崆峒派的英雄?’那老者道:‘不错,尊驾是谁?’ 听那一群人纷纷自报家门,许多门派等一众弟子全都来了。 平时我与师兄并不把这些门派放在眼里,但此刻单是那两个崆派的我们已是不敌,再加上这一群人,情势更为不利。 先前一人道:‘二位兄台在那里做什么?’那黑脸汉子道:‘我们崆峒派奉师命前来相助无影山庄,岂知在此碰到他二人鬼鬼祟祟,定是光棍派的杀手,断魂泪想必也在他们身上。’先一人道:‘如此,大伙儿也不可坐视不理,我们点苍派也来助你!’ 我们只道这回定是完了,心头叫苦不迭,谁知那黑脸汉子突然挡在我们身前,皮笑肉不笑道‘慢着,诸位如此热心,还不都是为那断魂泪么?’一人道:‘不然,我们见无影山庄惨状,想为他们讨得一个公道。’立时便有人仰天打个哈哈,道‘你黄山派说的比唱的都好听!’那黑脸汉子道:‘要杀这两个小贼不难,只是他们是我崆峒派先发现,你们若强要相助,那断魂泪却该由谁得了去?’ 那人道:‘这也无需多言,大家先一拥而上将他们乱刀分尸,再来定夺断魂泪的归属。’说着便要上前,那黑脸汉子道:‘不可,此事先得商议妥当,否则你们翻脸不认人,我等岂非要吃个哑巴亏?’ 另一门派弟子也道:‘不错,此事事关重大,谁不知道,你们门派功夫不怎么样,论起耍阴谋,弄诡计,却是无人敢出尔左右。’ 那人怒道:‘胡说八道,你家门派又是什么好东西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竟吵了起来,一时无心留意我与师兄,我们见机不可失,便迅速逃离,直到此处方想歇歇脚,那两个弟子却又阴魂不散的追了上来。” 江冽尘冷笑道:“这些名门正派枉称同气连枝!” 李亦杰苦笑道:“也亏得他们不和,我和师妹才能逃脱。” 二人互望一眼,均是满身的伤,想起那段苦战,仍是心有余悸。 楚梦琳只关心一事,急道:“那断魂泪呢?现在何处?” 南宫雪忿忿道:“自是在光棍派徒手中,他们闯的祸却要由我们来背黑锅!此物事关重大,非得立时抢回不可,多谢二位,我们这便告辞。” 李亦杰道:“尚不知二位恩公如何称呼?” 江冽尘陡然心念一动,道:“在下江冽尘,我表妹楚梦琳听闻断魂泪盛名,满心想一睹其庐山真面目,二位既要探寻,若不嫌弃,可否允我与表妹同行?” 楚梦琳好生惊讶,江冽尘素喜独来独往,此刻却大是反常,先出手相助两个正派中人不说,接着又提出同行,实不知在打什么算盘,但知他绝不会莽撞行事。 李亦杰大是喜悦,道:“如此甚好,二位武艺高强,只要不嫌我们累赘……”面色忽又转忧,叹道:“令妹从未见过断魂泪,其实我们何尝不是?根本不知那是何物,该怎生是好?” 楚梦琳沉思道:“也就是说,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或许外貌甚为普通,并未引起我们注意。可能就是店小二桌上的算盘,也可能就是我现下手中的这一只酒杯……” 南宫雪笑道:“依我看来,可能是一对做工精致的耳环。” 楚梦琳眼前一亮,拍手道:“雪儿你所言甚是,也说不定是一只玉镯!”她二人竟已将话题转向了自己喜爱的饰物,江冽尘只听得哭笑不得,向李亦杰道:“依李兄之见呢?” 李亦杰道:“我也只是猜测,此物既名为‘断魂泪’,必是教人联想到伤心之物。” 江冽尘嗯了一声,沉吟未决。 李亦杰又道:“你看,不会是一具棺木吧?不会是一对痴男怨女流泪写就的诀别书吧?” 江冽尘初时本听他分析得极有道理,万没想说到后来仍是一般的无稽之谈,只闷闷地道:“我看不会。” 楚梦琳与南宫雪说得兴起,立时便要到玉器店中去看个究竟。 江冽尘道:“玉器店么?话虽说得漂亮,只怕她们要把正事抛在脑后了。” 李亦杰叹道:“那也没办法,我们两个就‘舍命陪女子’吧!” 江冽尘不答,踏步便行。 “这一男一女很可能中了光棍派的诡计!”兀官瑶见那四人出了残阳客栈后说道。 “我们去拉住他们吧!”陈景说着就要动身。 兀官瑶一把拉住陈景道:“不可,我们还是先悄悄跟踪他们,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嗯”陈景点了点头,与兀官瑶一起悄悄的跟在那四人后面。 第三百一十五章 巧技追踪 行了很长时间,去得一个城镇,刚进长街,却见一人身着光棍派的装束,探头探脑,似有要事禀报。 江冽尘寻思片刻,向随之而来的楚梦琳耳语几句,楚梦琳微微颔首,转头笑道:“雪儿,李大哥,我们走啦!”迅速将二人拉进不远处的一家玉器店,江冽尘这才走到那祭影光棍派弟子面前。 那光棍派弟子躬身道:“属下参见少主!” 江冽尘冷冷道:“免了,什么事?” 那光棍派弟子道:“教主已经知道少主与小姐此行并未取得断魂泪,便命属下暗中查探,属下已得可靠消息,二日后空武掌门临空道人七十大寿,武林群雄将齐聚空武山顶祝寿,他的弟子绝焰要将断魂泪作为寿礼献上。” 江冽尘冷笑道:“空武派么?却原来做的是那贼喊捉贼勾当!你让老大放心,此番我与梦琳定当不负他所托。” 那光棍派弟子道:“是!少主若没有其它事,属下就先行回去复命,祝少主与小姐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说着,身影迅速隐没在人群中。 江冽尘步入玉器店,见楚梦琳与南宫雪正缠着李亦杰,追问二人戴何种饰物好看。李亦杰叫苦连天,见江冽尘回转,直如见了救星一般,喜道:“冽尘,你到哪里去了?我第一次知道,她们可比其他派的弟子加起来更难对付!” 江冽尘不答,只将刚才得到的消息转述一番。南宫雪沉吟道:“空武派的内部情报,那位道长没可能不知,他既有意装腔作势,看来是不会主动拿出来的了,师父跟我们说过,空武是九州上的名门正派,其中防守必然极严,情非得已,咱们的门派又不能与空武起正面冲突,也只好上山暗中偷回了,只是这一次倒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贼’!” 江冽尘道:“那也不必,空武掌门寿辰,咱们又怎可不去送上一份大礼。” 楚梦琳道:“我倒有一妙计,他们不识得我与江……表哥,我们便混在那些人中直接上山。你二人可扮作一对已有婚约的富家子弟,可雪儿的爹极是顽固,非要李大哥以断魂泪为聘礼,所以你们没奈何,只能找空武掌门相商啦,希望他老人家大发慈悲,不要破坏了一对恋人的终身幸福!”南宫雪听说要与李亦杰扮作未婚夫妻,立时羞红满脸。 李亦杰苦笑道:“梦琳,你有这番本事,咱们便去天桥下说书,也可自谋生计。” 楚梦琳笑道:“好没出息!喂,稍等片刻,我去为你们弄些衣服来。” 李亦杰叮嘱道:“拿了衣服就好,别伤无辜人命了。” 楚梦琳吐吐舌头,笑道:“我们这一套你算是全知道啦!放心好了!”说罢飞身而去。 二日后的空武山顶,确是宾客云集,热闹非凡。 临空道长身披一袭白色长袍,兼之白须白发,令人颇有“仙风道骨”之慨,他面露慈和笑容,与各路英雄一一拱手致意。 鞭炮几响过后,众人齐道:“祝临空道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临空道:“众位朋友肯赏脸参加贫道寿筵,不胜荣幸,这便落坐吧!” 江冽尘与楚梦琳亦寻了个偏僻桌前坐下,楚梦琳四处打量,道:“这空武掌门好大的排场!我的生日,爹可从没这么放在心上。”说着竟略有些难过。 江冽尘并未理睬,只留神细看,众宾客已纷纷呈上寿礼。 山恒派通禅大师差人送来一对铜铸罗汉像,临空谢过,旁有弟子接过退下。 崆掌门送上一颗宝珠,说道:“这是我早年游历西方时所得,将它配在身上,可保百毒不侵。” 昆掌门何征贤雇了一支舞龙舞狮队伍,显是精心训练,舞得煞是好看。 群雄之礼俱是楚梦琳见所未见,看得津津有味。 不多时寿礼已将送尽,空武一名道士正捧了峨嵋派一尊翡翠观音回房时,崆掌门忽道:“且慢,在下等这一点点区区薄礼,不足登大雅之堂,自是上不得临空道长之眼。” 临空道:“此话怎讲?” 崆掌门冷哼道:“我们已都听闻,道长寿筵上,贵派高徒便要向您献上那断魂泪。令高徒为师尊寿辰如此费心,也真难为了他!” 绝焰捧了一只盒子上前道:“不错,我确是要献给师尊!除了他老人家,还有谁配享有这武林至宝?”说着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将盒子郑重呈上。 临空微笑接过,楚梦琳与众人各自瞪大双眼,要一睹断魂泪究竟为何物。 临空长叹一声,缓缓启盒。 众人目光瞬也不瞬,只见其中乃是一把翠绿色的短剑,做工精致,其腊如叶状,中脊起棱,至从末端延长成为圆茎。 另一派掌门忽道:“素闻此物自无影山庄被灭后,便落到了光棍派之手,如今怎却在令高徒处?”这一句分明已有离间之意。 绝焰从容应道:“小侄见到那几个光棍派妖人后,决心即是死在他们手中,也要弘扬江湖正道,谁知他们竟那般不堪一击,后来就交出断魂泪,苦苦哀求我饶命。师父常教导我们慈悲为怀,是以小侄教训了他们一番后,严令其不可再做坏事,便放他们去了。”这一番话竟说得坦坦荡荡,楚梦琳低声道:“呸,这牛鼻子当真好不要脸,做那小偷小摸之事,还敢说得这般大义凛然。若是教我们碰上了,且看是谁教训谁!” 崆掌门冷笑道:“何必出此狂言?光棍派若当真这般无能,却欺凌得咱们多年,难道我们在场这许多高手,还不如空武派一个小徒?临空道长未免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吧!你们要如此厉害,为何早不灭了光棍派,为武林除害?”绝焰道:“师父常教导我们慈悲为怀……” 另一派掌门见状,心里很是不快,于是怒道:“对那等大奸大恶之徒,也讲得慈悲么?那岂非是非不分,助长了他们气焰?” 第三百一十六章 追踪2 忽听得一人道:“空武掌门大寿,委实可喜可贺,只是那断魂泪,本少爷今日却须得带走!”话毕便有二人从山门款步走入,正是李亦杰与南宫雪,他二人穿了楚梦琳盗来的锦衣华服,确是极具富家公子派头。 何征贤冷笑道:“原来空武派与官府来往密切么?”绝焰道:“胡说八道!”何征贤怒道:“老夫论辈分较你为长,你敢这般对我说话,如此不懂得尊师重道,这也是你师父教的?” 绝焰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转向李亦杰道:“我空武派与官府素无瓜葛,再者,寿筵之上强抢寿礼亦是无礼之至。你二人若真诚心祝寿,敝派自当好生款待,若是存心捣乱,我们也不会客气,这便下山去吧!”他心下却并未将他们当做真的官府中人,只暗自疑心乃是给崆掌门收买的,存心让师父当众下不了台。 李亦杰摇头叹道:“在下确是诚心祝寿不假,只是断魂泪也要拿走,事关我二人的终身幸福,含糊不得。” 当下将楚梦琳的言辞复述一遍。他在几人监督下将这段话反复练习,方在今日当着全场之面说得干净利落。 楚梦琳暗自发笑,探过头低声向江冽尘道:“原来李大哥也可以表演得这么好,将来他若是去卖艺,声泪俱下的说些背井离乡的故事,却也有趣!”江冽尘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楚梦琳讨个没趣,默然坐回原位。 临空沉默半晌,锐利的视线一扫而过,淡淡地道:“二位要的若仅是这把剑,随时都可拿去。” 另一派掌门怒道:“断魂泪是武林之物,怎可随便交给官府?你徒弟虽要将它献给你,我们可还没答应!”临空叹道:“众位也不需再无谓猜疑,贫道就实话说了吧,此物根本不是断魂泪!”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还是崆掌门头一个有所反应,冷笑道:“道长在故布疑阵是怎地?我们敬你是前辈高人,如今却怎地胡言乱语?空武派当真要昧着良心,私吞这宝物么?” 临空道:“断魂泪原是一块玉石,形态小巧,通体晶莹,并会泛出红光,因形似泪滴而得名。这也与当年和硕庄亲王传下此物时,内心极其悲痛大有干系,唉,那都是些陈年旧事,此时不提也罢!”何征贤进逼一步,道:“你说不是就不是么?如此大事,岂可凭你一面之辞,妄下断言?真当我们各派英雄都是有眼无珠之辈?” 李亦杰从小听师父提起临空道长诸番作为,认定他确是位了不得的大英雄,心下对其极是敬佩。此刻在他寿筵之上,众人却分明因断魂泪而大肆挑衅,心下早已不悦,当下插话道:“不错,一面之辞固不可信,那前辈又如何得知,绝焰道兄所献之礼必是断魂泪无疑?敢问在场诸位,又有谁真正见过此物?你既如此相信一位小道所言,为何却拒不相信德高望重的临空道长?”崆掌门登时语塞。 绝焰忽地跪地,大声道:“师父,弟子罪该万死。弟子想道师父乃是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断魂泪由师父保管自是再合适不过,可寻访数日,那物仍是影踪全无。师父大寿之日将近,再也拖延不得,这才自作聪明,出此下策,在兵器店中打造了这把剑,权充作断魂泪,求师父恕罪!”临空伸手相扶,温言道:“你有这番心意,便已是最好的寿礼,师父也不会责罚你,只是今后还须谨言慎行。” 南宫雪上前道:“崆派掌门前辈,你要相信绝焰道兄,那也无妨,现在他已经承认断魂泪确是伪造,你是否该向临空道长致歉?”崆掌门尚未答话,已有一人排众冲出,叫道:“就是他二人,是他们废了弟子的武功,又杀死武当派一位道长!”正是那酒肆中被江冽尘刺穿手掌的昆仑派弟子。 崆掌门精神一振,问道:“你可看清楚了?”那弟子恨恨道:“他们虽已易服改装,但即是烧成了灰,我也绝不会忘!他们就是光棍派妖人!” 李亦杰怒道:“住口!今日当着临空道长的面,我们就来把这误会解释清楚,由他老人家主持公道!”临空点头道:“嗯,能以和为贵,那是再好不过。” 李亦杰道:“在下华山派李亦杰,与师妹南宫雪奉师父之命相助无影山庄。途中遇到两位崆派的前辈,他们不由分说便指责我与师妹是光棍派妖徒,还引得各派弟子一齐围攻我们。”他故意将“前辈”二字说得极重,那意在说你们贵为前辈,却如此不辨是非,以大欺小。 崆派那老者道:“你二人出现在那废墟之中,又教我们怎地不疑?”南宫雪振振有词,道:“如果出现在现场就是凶手,那我们也完全可以指证,是你二人在放火后,又返回察看成果。试问偌大一座宅子,怎可能片刻之间便化为灰烬?” 崆掌门朝那老者怒视一眼,才道:“光棍派妖徒人人得而诛之,那也怪不得他们几个。若依你们所言的‘遭遇各派弟子围攻’,如无不俗实力,又怎能脱围而出?”南宫雪冷笑道:“身具杀人实力,与当真杀人完全是两码事,岂可混为一谈?若是前辈遭那包围,可能脱身么?” 崆掌门登时语塞,若说能脱身,这小丫头势必大大胡搅蛮缠一通,虽不致招来怀疑,脸面上仍须不好看;若说不能脱身,堂堂崆掌门连其余派系的后辈弟子都斗不过,那是自甘低于人下,更是颜面扫地,只得狠挥袍袖,怒哼一声。 南宫雪微微一笑,道:“前辈也不需如此尴尬,晚辈不过打个比方罢了,令高徒武功不凡,全仗你教导有方,晚辈和师兄确是不敌。所幸各派弟子均以师门荣誉为先,为那断魂泪该由何派所得争吵不休,我与师兄才趁乱离开。”她此番话看似谦恭有礼,实则将正派众人的利欲熏心揭露得淋漓尽致。崆掌门默然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句“你华山派便只会逞口舌之利么?”南宫雪也不多言。 临空道:“此事误会一场,大家这便握手言和,化干戈为玉帛吧!”他是有心息事宁人,何征贤却道:“且慢,我弟子手掌筋脉俱断,此生再也无法用剑,那不是要他们今后成了待宰的羔羊?这事又该如何解决?” 第三百一十七章 追踪3 李亦杰向那弟子道:“我且问你,你亲眼见我废了你的手么?” 那弟子道:“没有,只是……” 李亦杰打断道:“那么,你是亲眼见我杀了空武道长么?” 那弟子,道:“没有,只是……” 李亦杰已转身道:“好,事情已全部弄清,此事并非我等所为,这便依临空道长所言,李亦杰在此向各位前辈赔个不是,你们也不要再说我们是光棍派徒啦!” 临空听罢,很是欢喜的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是贫道尚有一事不明,你们教派的弟子却怎地成了恃强凌弱的富家子弟?” 李亦杰见临空夸奖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脸上一红,道:“晚辈得罪了各派高手,担心引起争端,这才……晚辈卤莽。” 临空哈哈一笑,说道:“无妨,你来为我祝寿,我也欢喜得很啊。尊师可好?” 李亦杰尚未答话,另一派派掌门冷哼道:“你们派的孟掌门架子大得很啊,连空武临空道长的寿辰也请不动他的大驾。” 李亦杰听那人有意侮辱自己,很是生气,大怒道:“家师近日抱恙,身体欠安,但在弟子下山前,他也曾嘱咐过弟子,定要好生为临空道长祝寿!”他这话原是信口胡说,此前他本不知临空寿辰,只是不容旁人辱及恩师。 另一派派掌门冷笑道:“原来在寿筵上大闹一番,强抢寿礼,便是你们派的祝寿方式,今日且算领教了。” 李亦杰怒道:“你……” 临空又来打圆场道:“二位且给贫道些面子如何?亦杰,你和你师妹扮夫妻很是有趣,当真办喜酒之时,可莫要忘了贫道。但眼下道观贫寒,贫道也拿不出什么贺礼,便传你一套修炼心法吧!” 李亦杰喜不自胜,一时竟呆住了,南宫雪嗔道:“笨蛋,空武心法何等博大精深,便是学了些粗略皮毛也够你受用不尽,还不快多谢道长?” 李亦杰这才回过神来,连连作揖道:“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临空笑道:“你这就随我进客房吧。绝焰,你好生款待各位英雄。” 绝焰躬身道:“是!”群雄均觉面上无光,无心吃喝,不多时纷纷告辞离开。 约莫一顿饭时分,临空与李亦杰方步出客房,临空说道:“贫道今日传你的只是些基础口诀,这临敌要点,还须你自己领悟啊!好了,你的小朋友也等急了。” 李亦杰道:“是,多谢道长。” 江洌尘本待伺机多打听些断魂泪之事,但见临空已露送客之意,再想现下至少已知那是何物,今后寻找也有了方向,便即随同下山。 若言道当代城镇之胜状,极大程度是因着那颇富盛名的永安街,几近横跨半个荆溪,端的是车水马龙,游人如织,商旅络绎不绝。 永安街热闹自不必说,单论玉器店铺便是鳞次栉比。当时李亦杰、南宫雪下得空武山后并未除去绫罗绸缎,江冽尘与楚梦琳衣着配饰也极为华丽,玉器店老板还道这回来了大主顾,直恨不得将全家老小的笑容尽掠了来呈在脸上,滔滔不绝,殷勤介绍道:“客官看看这些!都是春秋战国时期出土的琮、璜、璧、镯、环;这一些玉杯、带扣、带板、乃是隋唐期之物,据闻这玉簪是隋炀帝曾赠与萧皇后;这些个以仙鹤、龙凤为主的玉雕,更是反映宋代社会思潮的珍贵文物啊!至于这……” 楚梦琳不耐,摆手道:“可有形态小巧的红色玉石?”那店主忙道:“有,有,我们这店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客官想要之物应有尽有,包您满意!”说完匆匆转入内室。楚梦琳叹道:“唔,亏得他并未扯些三皇五帝之事,否则只怕再扯上个七天七夜,还要啰嗦个没完。” 不多时那店主已捧了另一盒玉器走出,放眼望去,满盒尽是泛着红光之玉,犹如形成一层虹状薄膜,煞是好看。店主捋起衣袖,正待延续那口若悬河,唾沫横飞,楚梦琳忙道:“且住,我们自己生眼睛会看。哎,这麻雀倒是不小,只是有这许多,也不知哪一个才是断魂泪!” 那店主本是个闲不住之人,要他静默不语就好似要了他的命一般。此刻闻听其言,忽然精神大振,热心问道:“姑娘说的是断魂泪?”楚梦琳奇道:“正是,你也知道么?”那店主笑道:“姑娘要找的若是当今武林至宝,我如果知道,还会守着这家玉器店小本经营?”楚梦琳心想他所言确是有理,却这般有闲心来消遣自己,白了他一眼,不悦道:“那就闭上你的嘴!” 那店主笑道:“宝物我不知道。可我说的这断魂泪,那是韵姑娘近日所唱的一首曲子,可比金山银山还有价值得多。”楚梦琳道:“我怎从未听过什么韵姑娘。是了,你看上她,那便情人眼里出了西施,又有什么稀奇?” 那店主笑道:“这么说也是不假,但姑娘可去大街上打听打听,这荆溪又有哪个对她不是十分倾慕?韵姑娘不久前才入了沉香院,据说她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过她唱曲儿的,那些旁的庸脂俗粉便再也没人理会。我们都这般言道‘饥可不食,口干亦可不饮,唯韵姑娘之曲每日不得不听’,多少富家子弟甘愿为了她一掷千金,风头堪比当年的花魁穆青颜。” 李亦杰大是好奇,本欲明言,又不愿落得个好色之名。心下盘算片刻,主意已定,说道:“沉香院的姑娘想必都十分喜爱打扮,而断魂泪若作饰物原亦是再合适不过,咱们可去碰碰运气。再者,那里既然聚集了许多武林豪侠,最不济也当能探得些消息。” 楚梦琳笑道:“啊哟,名门正派弟子偏生有这许多忌讳,想去看姑娘却要说得道貌岸然。雪儿,咱们就大方的进去瞧瞧,江湖儿女理当不拘小节,其他人去得,我们难道便去不得?” 第三百一十八章 追踪4 南宫雪大是惶恐,她自幼在华山派长大,门规极严,关于那些风月场所不消说自是从未去过,平日更是提也不敢提起。但正因如此,才更添了好奇之心,同时她与楚梦琳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既欣赏她的随性洒脱,也羡慕她能做自己所不敢为之事,当即把心一横,道:“也好,我正想看看这韵姑娘是何方神圣!” 向李亦杰怒视一眼,拉了楚梦琳便行。 只听得身后的店主大声诅咒。 想到他费了这许多心力却是白费唇舌,李亦杰不禁莞尔。 初踏入沉香院,一阵浓浓的脂粉气息扑面而来。 台上几个姑娘浓妆艳抹,正自跳得欢快,身上只披着一件淡如薄雾的轻纱。双手各执一块熏了香的帕子,舞姿极尽妩媚娇柔之能事。李亦杰只看得头脑昏沉,忍不住出声喝彩道:“好!” 这一声称赞引得他三个同伴大是不屑,更有一大汉冷冷道:“如此就算好了?和韵姑娘所唱的曲子相比,这种舞充其量也仅算得开胃小菜。” 李亦杰听后,道:“这韵姑娘唱得真是那般好听么?”那大汉似是将这问话看作了极大罪过一般,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李亦杰讨个没趣,却也并不十分在意,只专心看着跳舞。 又过不久,那几个舞女站作一排,齐齐向众宾客鞠躬致意,众人早已等得不耐,只闻得零星几个掌声。 那些舞女也不着恼,向众人连施飞吻,款步下台。 舞台上又站出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缓缓将一帘帐拉起,宾客情绪霎时到达顶峰,一时间口哨声,叫着“韵姑娘快出来”之声,因急迫而在台下轻敲银子的叮当声响成一片。 正是在这漫天的嘈杂中,婉转流传出几个音符。 琴音不高,使人感到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身心皆得到前所未有之放松。曲调复又急转几个回旋,如春风绿过田野,如雨笋落壳竹林;如蛙声应和,似拍岸涛声,又如黑夜里亮出一轮明月。那纱帐后的女子面貌虽看不真切,却见她身着淡粉衣裙,长及曳地,一头青丝梳成华髻,肤如凝脂,洁白胜雪,纤纤玉手轻挑琴弦,予人以迎风扶柳之感,煞是我见犹怜。听得她轻启唇齿,唱的是一首美丽动人的诗词: “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凭阑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笙歌未散尊前在,池面冰初解。烛明香暗画堂深,满鬓青霜残雪思难任。” 一曲终了,众宾客尚自沉浸其中,若说适才的琴音已足令人神魂颠倒,有道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那么她的歌声方为真正的天籁,正应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全场默然半晌,顷刻间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李亦杰感叹道:“如今我终于算是知道荆溪之人为何把她说得如此传神,只是我却总感觉她的歌声中似乎暗含着些忧伤。” 江冽尘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但听罢,看罢,居然评头论足道:“不错,你没听她唱的曲子么?那写词之人乃是后主,诗词中自是包含许些伤感之情。” 李亦杰听江冽尘评头论足了一番,情不自禁得也称赞道:“韵姑娘能将前人之悲伴以今时之曲,进行如此完美的阐释,也令听曲人不自禁的感同身受,好!太好了!” 楚梦琳嗤笑道:“李大哥,你什么时候对音乐这般精通了?” 那韵姑娘也不向宾客致意,敛衽起身,抱了琴转身便待离开,仿如这一曲反响好坏也罢,台下宾客是如何看待也罢,都与她无关无由。 仅显出清清淡淡的一个背影,亦如不沾染人间烟火的天上仙子。 忽听得一身着华服的男子笑道:“韵姑娘唱得好啊,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果真没叫大爷我失望。 但只听一曲,正当着瘾头上,可说得是不尽兴之至。” 台下一小丫鬟上前躬身道:“还请公子谅解。韵姑娘有规矩言道:一天内只唱一曲。公子要是愿意捧她的场,大可明日再来……” 那男子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我倒要她今日为我破上一破。”说着大踏步上前,粗暴的掀开帘子,那韵姑娘一声惊呼,已被他捉住了手腕。 那男子笑道:“韵姑娘的歌直教人如在云端,若是半途止歇,却要我无处着落了。” 韵儿冷冷的道:“请你放尊重些。”那两个遭冷落的舞女扭动着水蛇腰上台,挽住那男子,娇声道:“这韵姑娘架子大,我们姐妹同样可以让公子开心——来嘛——” 那男子猛的一甩袍袖,将两个舞女摔得直跌出去,又向韵儿道:“你也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却来摆什么臭架子,唱首曲子又有何难,你既不允,今天就随我到府上去。老实说吧,小美人,我也不忍心见你埋没在这里,只要你跟了我,保你锦衣玉食享用不尽。”话里已含了不尽轻佻。 韵儿摇头道:“不,我不愿意,你快放开我!”声音中开始夹杂了些许惊惶,不复前时那一尘不染的清高风韵。 他这一掀了布帘,众人方得良机,正可仔细端详韵儿容貌。 但见她一张姣好的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肌肤吹弹可破,隐含着泪水的双眼朦胧如水雾里点点寒星,眼角眉梢更含无限风情,神态楚楚可怜却又毫不娇柔造作,实为上天精心造就的尤物。 李亦杰却脱口惊道:“竟然是她?” 楚梦琳也是奇道:“你识得她?原来名门正派的弟子却与沉香院的姑娘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李亦杰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你可记得,我曾与你说过以前赶路时,钱袋被人摸去之事?” 楚梦琳听李亦杰的话后,似乎也想了起来,一拍手掌道:“不错,那又怎地?” 第三百一十九章 追踪5 南宫雪冷哼一声,酸溜溜的道:“这便是那位帮他付账的姑娘了。我早说过她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子,你偏是不信。” 李亦杰道:“她定是有苦衷的。” 南宫雪扁了扁嘴,不再言语,她见李亦杰对韵儿赞不绝口,大显欣赏之情,心下颇为不快,见韵儿遇了麻烦,也只道她活该。 经此一闹,沉香院中大是嘈杂。 老板娘如花夫人也从偏房惊动出山,冷冷道:“什么人敢在此闹事?” 那小丫鬟就如见了救星一般,急急奔到近前,低声禀报道:“夫人,是那位公子定要韵姑娘唱曲,还说……还说要……” 韵儿哭道:“夫人,我不要随他去,您救救我!” 如花夫人暗自叹息,太漂亮的姑娘,能给场子上带来不少生意,同时却也隐含着大量麻烦。她是个开了店面讨生活的,务求息事宁人,此时仍是好言叹道:“这位公子,韵姑娘曾说过她卖艺不卖身,一天仅唱一曲。台下的诸位客官也算是捧她的场,都随了她的自由。” 那男子冷笑道:“我就偏不捧她的场,须得让她知道自己的分量!一个烟花女子,还想翻上天去?将来还不是一样要便宜了别人,却来立什么守身如玉的臭规矩!”说着从衣袋中取出两个金元宝,在手中随意掂量着,笑道:“妈妈,只要你肯让韵姑娘今晚陪我,这两锭金子就归你所有。韵姑娘的赏钱也当另算,你看如何?” 那如花夫人是见钱眼开之人,当即双手接过金子,眉开眼笑道:“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韵儿,你且随了他去,好生听公子的话。” 韵儿睁大双眼,道:“你……你怎可如此?你明明答应过我,只要能增加了客源,表演之事,都可依我的规矩!” 如花夫人二话不说,“啪”的扇了韵儿一耳光,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这沉香院是你说的算,还是我说了算?会唱几首曲儿,便以为能爬到我的头上了么?” 那小丫鬟已吓得呆了,轻拉如花夫人衣袖道:“夫人,这韵姑娘可是咱们沉香院的招牌,千万打不得呀!” 如花夫人怒道:“什么招牌?能给我赚银子的才是招牌。韵儿,当日你走投无路,若非我收留你,你早已饿死街头,怎能得有今日?你还不知感激么?” 韵儿哭道:“那都是你迫我的,我……光天化日,难道便没有王法了么?” 那男子冷笑道:“王法?”一语未毕,忽感有一手掌按住他肩头,道:“老子就是王法!”语声极是嚣张,正是李亦杰。 那男子怒道:“干什么?老子的闲事你也敢管?怎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说出来吓死了你!” 李亦杰笑道:“好,你且来吓一吓看,先倒下的那个不是英雄。” 那男子怒道:“老子便是常州建业镖局的镖师,你可怕了么?” 李亦杰笑道:“我还道你是一名趟子手。失敬失敬,多有得罪……”话锋一转,肃容道:“可惜我偏不买账,你就算是总镖头,我也不来怕你。”那男子怒道:“我瞧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着回身挥臂格开,接着一拳向李亦杰挥去。李亦杰左手划个半圆,已捉住他手臂,继而右拳击出,正中那男子脸部,打得他向后跌了出去。 堂中的姑娘们大呼小叫,东奔西逃,慌作一片。 李亦杰趁乱拉住韵儿,道:“姑娘,我们快走!”韵儿怔了一怔,被动地被他扯过手臂,随在他身后。两人才奔到门口,却见一排手持棍棒之人堵住通路,如花夫人的冷笑声在背后响起:“沉香院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要带走我这里的姑娘,也不跟我打声招呼,真是半点不把我如花夫人放在眼里。” 李亦杰回身怒道:“你又何曾尊重过她?我不想闹事,让你的人退下,否则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如花夫人冷笑道:“好啊,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动手!” 那一群仆役立刻缩小了包围圈,将李亦杰与韵儿困在当中。 李亦杰道:“韵姑娘,你自己小心,别让他们伤了你!”韵儿微微点头。李亦杰右肩微沉,左足横挑一人下颌,将他连人带棒齐齐踢飞,那人大声惨呼,“砰”的一声砸裂了桌子,那小丫鬟扶了如花夫人躲避飞溅的木屑,如花夫人只气得不住喘息。 李亦杰转身,左臂架开迎面一棍,顺势将其夺下,在空中作势虚劈,待将众人视线引开,遂将重心倾于左足,右足横扫敌方下盘,一群人站立不稳,扑地摔倒。片刻间已将那群人打得七零八落。李亦杰拉了韵儿,道:“这便走吧!”说着疾步奔出。南宫雪叫道:“师兄!”李亦杰一颗心全系在韵儿身上,竟充耳未闻,南宫雪跺了跺脚,也急忙追去。 楚梦琳打量着堂上的一片狼藉,抱臂冷笑道:“他二人自去逍遥快活,却要我们来收拾残局。”江冽尘道:“误交损友,又能怪得谁?”楚梦琳不悦道:“我才不管!那如花夫人恐怕要报出了天价要我们赔偿,趁机狠宰一笔。” 如花夫人方镇定下来,心想自己的人对付不了那多管闲事的少年,恐怕从此确是要失去韵儿这个头牌。她是个极其精明的生意人,当此情形,能将损失减少到最低,就算赚了一笔。抱肩冷笑道:“看来姑娘也是个明白人。你们来我这里砸场子,又带走了我的摇钱树,十万两黄金一两都不可少,否则,我就抓你们到官府去报官!” 那群仆役也挣扎站起,摆出再度动武的架势。殊不知这对两人来说尽是班门弄斧,江冽尘微微冷笑,从腰间取出一黑色物事,食指轻弹,抛至半空,似是一块铁牌。众人都抬眼看那不停旋转之物,江冽尘冷冷的道:“树大招风,我想你也不愿重蹈无影山庄之覆辙。”话音刚落,那物已从空中直直落入江冽尘张开的二指间,众人看清那物色泽焦黑,正中刻着“祭影神教,武林至尊”八字,鲜红得几欲滴出血来。 第三百二十章 汹潮暗涌 如花夫人立时吓得脸色发白,先前的嚣张气焰全然消泯一空,讷讷道:“你……你是……” 那适才被李亦杰打倒在地,自称建业镖师的男子脱口叫道:“你是光棍派之人?此番想打那趟镖的主意?” 江冽尘斜着眼瞟了他一眼,道:“你说什么镖?”那人正待答话,一把匕首闪电般从暗处飞出,直插入那男子心窝。那男子浑身剧烈抽搐了一下,连哼也未来得及哼一声,便即毙命。 楚梦琳怒道:“有人敢在我们面前挑衅,你不去教训他?咱们颜面何存?” 江冽尘不屑道:“倒像个从没见过世面的!哼,你看不出这是杀人灭口?那趟镖必是重要之极,也说不定……” 楚梦琳寻思片刻,隐隐猜到三分,道:“此人方才提到建业镖局,这趟镖也自是由他们押运。” 顿了顿向堂内放眼一扫,满不在乎的道:“这些人便都灭口了吧!” 话音刚落,如花夫人已双膝跪地,不住磕头道:“求姑娘大发慈悲饶我们一命,贱妾有眼不识泰山,便是借我们几个胆子,奴家也不敢去官府泄露二位大侠行踪啊!” 楚梦琳冷笑道:“我祭影教自出道起也不是一天两天,官府又能拿我们怎地?” 如花夫人只磕头如捣蒜,道:“是!是!求姑娘饶命!” 那边李亦杰已带了韵儿奔到客栈之中。 一路两人均未多言,坐定后韵儿抬起如水双眸,在李亦杰脸上打量一瞬,垂下眼睑, 柔声道:“多谢公子了。” 李亦杰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是我辈之本分。 再说,你也曾帮过我。”韵儿奇道:“韵儿与公子今日岂非初次相见?这话又从何说起?” 南宫雪已大步入内,顺手端起桌上茶水,仰头喝了,冷笑道:“昔日他钱袋被摸,是你付账解围。原来你早就不记得了,亏他一直惦念着。” 韵儿低头沉思片刻,道:“唔,是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南宫雪冷笑道:“对你是小事,对他可远没那么简单。” 李亦杰脸上微红,欲转移话题,道:“上次与姑娘相遇时,记得你身边有一小丫鬟,如今却怎地不见?” 韵儿道:“你说的是小瓶?小瓶么,她……”语声哽咽,神色凄楚。 这韵儿正是从密道中逃脱的沈家大小姐沈世韵。 那日小瓶背着她逃出山庄,她却一心惦记父亲和叔伯们的安危,醒转后急于回庄察看。她身体本就极弱,在一片残砖断瓦中顿觉心力交瘁,再也支撑不住,当即晕去。 小瓶亦是得知无影山庄彻底毁了,再无东山再起之日。感叹之余,心想再照顾沈世韵也捞不到半两油水,便将她卖到了沉香院,又取走她的银子悄然离开。 许是有些人生来是穷苦的命,便得了天降横财也无福消用,小瓶在横穿大漠时遭遇沙盗袭击,被乱刀砍死,银子也被尽数搜走。 沙盗猖獗,屡屡犯案,银子尚未追回,可称得是近日一桩大案。她正是在沉香院弹奏时,听宾客茶余提及此事,心下不自禁的难过,只觉命如草芥,几日间已连着失去了生命中诸多重要之人。 至于今后的路要如何走,尽是一片未知苍茫。 沈世韵在叙述时略去了灭门一节,只说自己是从闹饥荒之地逃难而来。 李亦杰直听得唏嘘不已,叹道:“那小瓶是你的贴身丫鬟,却这等卑劣,坏了良心,也算死有余辜。 不过她死得恁惨,那群沙盗忒也可恶!”末一句话是他见沈世韵神色大是不悦,知她仍重那份感情,这才匆忙加上。 又道:“适才在沉香院闹得厉害,那里你是不能再回去的了,何况我也不希望你继续待在……那种地方。韵姑娘,你今后又有什么打算呢?” 沈世韵轻声道:“家父临终前曾修书一封,要我赴长安投奔满清摄政王。他是我爹的故交,听得旧友噩耗,伤感之余,当会念着往日情谊,遵依亡人嘱托,能给我一处落脚之地,韵儿已然心满意足,不瞒公子说,我之所以在沉香院忍辱负重,也是因了前往路费尚未筹足之由。” 众人均自斟酒饮了,那曹大人又嘱咐得几句,说道明日午时便在建业镖局门前会面。 少顷,几人长身站起,告辞离开。 昆仑双侠之一擎起酒杯,本待稳定心神,手却是不住颤抖,终是将酒杯重重掷向地面,似是与其有甚深仇大恨一般,碎裂声在夜晚听得分外清脆。 另一人道:“你向这死物发泄又有何用?仇家如今便在二楼,若想报仇,这就走吧!”接着听得脚步声起,昆仑双侠已快步上楼。 楚梦琳从酒柜后缓缓站起,放轻脚步尾随在后,他二人一来本身修为不高,二来报仇心切,竟全未觉察。楚梦琳直跟着他们入得房内,冷眼瞧着二人走至榻边,这才右手按了剑柄,左手打个响指。二人全未料到身后竟伏得有人,大惊回头,楚梦琳微微冷笑,拇指轻弹,长剑已自出鞘,她在半空中反手握住,一剑横削,瞬即割裂了二人咽喉。 这一手一气呵成,煞是干净利落,昆仑双侠哼也没哼一声,软软瘫倒。 楚梦琳叹道:“你们若是肯安分守己些便没事,偏要来趟这浑水,须怪不得我。” 话毕背起二人从窗口跃出,径至客栈后的水井中,将尸体投了进去。这一夜却再无心安睡,满心寻思着那趟镖,只觉分外诡异。 待得第二日午时将至,迷香药力逐渐散去,楚梦琳忙将昨夜之事与各人说知,只略去自己杀人灭迹一节,又向李亦杰道:“他们此番送镖的目的地亦是摄政王府,当真可说是一举两得,既可趁机取得断魂泪,又不耽搁你做护花使者。” 她知若不说清此节,要李亦杰舍下沉香院那位娇滴滴的美人儿,他定是决计不肯。为安他之心,又多此一举的向沈世韵问道:“怎样,韵姑娘,你也没有意见吧?”虽是询问,言语中透出的霸气却不由人答出一个“不”字。 第三百二十一章 汹潮暗涌 沈世韵一对剪影双眸浅含笑意,柔声道:“如此也好。韵儿现下是个无家可归的苦命人,流落江湖,险些清白不保。多承诸位侠士不吝相助,待我实如同道至亲一般,今后行止,自然全依恩公定夺。韵儿只怕李大哥好心助我,却耽搁了各位行程,既蒙上天眷顾,令大家旅途顺路,实是难得的恩赐。” 李亦杰听她应允,自是再无异议。南宫雪与江冽尘虽未表态,却也显是默认了,当下众人遂动身上路。 到得门阶下才知,建业镖局能成为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镖行,实非徒有虚名,即是荆溪小镇开设的一家分局也毫不含糊。 但见那府邸建造得气派非凡,门前两尊石狮子昂首屹立,左侧雄狮两前爪之间置一绣球,右侧雌狮左前爪抚摸幼狮,尽显王者霸气。 府前停着一辆镖车,车上载一黑漆镂金的大箱子。 两侧各站有数名镖师,观其衣着便知尽是镖局中的头面人物,武艺自必不俗,另一小方队乃是清兵打扮,站得极是齐整。 南宫雪只专注看那箱子,奇道:“临空道长说过断魂泪形态小巧,他们却以这偌大镖箱装运,不知是何用意?” 江冽尘道:“或许是他们用的障眼法,好教旁人不致疑心。” 沈世韵接口道:“也可能是箱子中布满了机关,才令对方有恃无恐。” 楚梦琳此刻方始瞧见那位曹大人,见他五官生得很是端正,约莫二十五、六年纪,虽是官府中人,却未着华服,只一袭青衫,倒似一位落拓的江湖侠客。 龙老镖头已人至中年,身板却尚硬朗,举手投足的气势显出种不怒自威之感。 崆掌门仍是身穿粗布长袍,与另两人相比则显得极不出众。 但见曹大人绕着镖车不住踱步,不耐道:“那昆仑双侠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时辰,怎地还不来?”崆掌门却是气定神闲,捋须笑道:“只怕那两个小家伙得了好处却不想办事,已连夜逃了。”曹大人怒道:“哪有这等美事?”一清兵出列道:“大人,属下愿前往相请二位侠士。”曹大人只做个“快去快回”手势,那清兵得令,立即牵过一匹高头大马,骑了飞驰而去。 楚梦琳心下生疑,寻思道:“瞧那牛鼻子神情,好似本就知道他二人不会出现一般。那是我亲手所杀,他怎地帮我掩护起来啦?”忽又想起昨晚昆仑双侠与崆掌门起了争执,崆掌门为其斟酒赔罪,笑容却甚诡异一事,低声向众人说了,江冽尘闭目默想,心下已自了然,道:“那牛鼻子老道名为相助护镖,肚子里却是在打断魂泪的主意,这套把戏他也不是第一次耍。途中若是沙盗搅和,他正可坐收渔翁之利,这才要先一步将碍事之人除去。” 楚梦琳心道:“这也说得有理,那两杯酒中自是下了毒,不管我动不动手,他二人总是要死。” 南宫雪道:“如此说来,他既意欲劫镖,也定会谋害龙老镖头。” 李亦杰急道:“龙老镖头为人光明磊落,威名赫赫,我对他一直是十分倾佩的。我们要留心断魂泪,却也要暗中保护他老人家才是。” 楚梦琳嗤笑道:“我们都知道你李大侠最喜行侠仗义,不管是沉香院如花似玉的姑娘,还是建业镖局名扬四海的总镖头,都一般的要保护。” 沈世韵面上一红,便在此时,马嘶声传来,先前那官兵已策马奔回。 到得近前,一跃下马,单膝跪地道:“大人,属下遍寻二位侠士不到,这才想到了悦来客栈,忙即前往,只是……”说到要紧处却忽然顿住,神色大是惶恐。 曹大人急道:“只是什么?快说!”那官兵道:“是,大人息怒,只是属下在二楼客房中只见到一滩血迹,二位侠士却仍是影踪全无。” 崆掌门问道:“可见到华山派两个小贼尸首?” 那官兵道:“未曾得见。” 崆掌门微笑道:“曹大人,我早说那二人无用,想是他们报仇不成,反给人家杀了。” 语气中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曹大人怒道:“连个半死之人都对付不得,真是废物!” 那官兵见曹大人气得面色铁青,还道是恼自己办事不力,忙一叠连声地道:“小人该死。” 龙老镖头神色凝重,从怀中取出一筒手卷,展开似是一张图纸,叹道:“这是老夫恐事有变故,回府后连夜赶出的路线图,没想倒真派上了用场。 虽须绕个大圈子,却可算得稳妥,想也不致误了期限。”遂将这图向曹大人详细解说,曹大人始终眉头紧锁,待他话毕方拂袖道:“不可,沙盗绝不会善罢甘休,途中必来与我等为难。为今之计,也只有冒险从水路而行。” 龙老镖头惊道:“水路岂非更加危机四伏么?”曹大人道:“不错,但此举正可达到出其不意之效,想沙盗不会料知。”崆掌门道:“曹大人说的不错,龙老镖头,听闻贵镖局运镖时有艘不亚于龙舟的大船,相烦借其一用。”龙老镖头知事已成定局,摇头叹道:“也罢。”吩咐了镖师在渡口备船,一行人自赶驾镖车前往。 行至渡口,果见一大船泊在岸边。高大宽敞,雄伟奢华,船上楼阁巍峨,船身精雕细镂,彩绘金饰,气象非凡。 曹大人向那大船凝目半晌,冷笑道:“龙老镖头家资雄厚,此言非虚,这船果是堪比圣上龙舟。” 龙老镖头只道:“不敢当。” 指挥众镖师抬镖箱上船,那船上更是华贵,直如一座豪宅也似,李亦杰等见其上船转得几转,却看不出究竟将镖箱置于何处。 眼见着曹大人一行缓步上船,南宫雪急道:“须得想个法子,怎生混上去才好。” 正自踌躇,忽见岸边又驶来一艘小舟,与那大船相比虽是天差地别,却也有着舱房卧榻。 楚梦琳灵光乍现,道:“不如我们先乘了小船远远跟随,再伺机行事。”待那船行得近了,便唤住艄公,赏了他一锭银子,吩咐他只与那艘大船保持着窥见帆影的距离即可。 第三百二十二章 汹潮暗涌2 那艄公得了好处,甚是殷勤周到,招呼着都进舱房休息。众人仍担心事发突然,商定留一人在舟上时刻监视,其余暂且保存体力,每二个时辰换班一次。李亦杰却提出断魂泪之事与沈世韵无关,自愿代她的班,南宫雪又是不悦,楚梦琳好言相劝,才教她面色稍缓。如此这般,船行甚远,始终平静无事。 入夜,李亦杰缓步出舱,打个哈欠,却见船尾正坐着一人,那身影纤细瘦弱,当此际却显出几分孤寂凄凉,正是南宫雪。李亦杰心中不忍,上前道:“你回去休息吧,我来换班啦!” 南宫雪抬眸向他瞧了片刻,温言道:“我睡不着,师兄,你且坐下陪我说说话好么?”这几日为沈世韵一事,南宫雪言谈之间颇多怨愤,此时语声却极是柔和,李亦杰当真受宠若惊,忙在她身侧坐下,又脱下外套给她披上,道:“夜里风大,当心别着凉了。” 南宫雪默默将那外套又裹紧了些,幽幽地道:“近来我常常在想,正与邪真有明显的分界么?那么谁又可当之无愧的称为‘正’呢?此番下山经历了很多事,也颠覆了我原有的一些看法。那些名门正派,包括我们,前赴无影山庄着实就是为了断魂泪,偏生说得好听,好似极重武林道义一般,相比之下,我看祭影教倒尚可称得光明正大。正邪目的相同,岂不可笑?平心而论,似他们那日在武当山顶的气势汹汹,若是得不到断魂泪,未尝就做不出灭门烧庄之事!” 李亦杰听得心下惶恐,这些事他也曾暗自在心下想过,但终觉这是大逆不道之念,因此每当思虑稍稍触及,便忙以外物强自分神,而南宫雪却剖析得这等透彻,叹道:“从小师父就常教导我们,正即是正,邪即是邪,正邪势不两立。正派弟子见到邪教中人就应不问缘由,拔剑便杀。” 南宫雪道:“我也不想全盘否认名门正派,只是这未免也太霸道了些。邪教之所以被称为邪,自是因为其先祖曾做过为人所不齿之事,但若一出生便身在邪教之中,又有何法可施?从没做过坏事的邪教中人,倒反比假仁假义的正派中人好些!” 李亦杰道:“这说得也不错,其实如此简单的道理,武林中各位前辈却总不能领会。雪儿,你也无须烦恼,只要我们行得端,坐得正,无愧于‘正派弟子’的称号,那便好了。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南宫雪“嗯”了一声,又道:“我们不谈这个了。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令我好生困扰,你可觉得梦琳他们有很多事瞒着我们?”李亦杰道:“此话怎讲?” 南宫雪道:“这几日大家虽是形影不离,却总没有真正敞开心扉。他们几个又都对自己身世来历讳莫如深,单说韵姑娘,你看她逃难果真是因为饥荒么?我道她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便是饥荒,也不该殃及到她。再退一步讲,也理当举家同行,她爹娘若是甘愿做出牺牲,他们自饿死了,又能帮到韵姑娘什么?” 李亦杰道:“一人去王府投奔,总比一大家子都去容易得多。即便是名门望族,但如今时局纷乱,家道突然没落,也是有的。韵儿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你又何必总针对她?”他对沈世韵实是说不清的怜惜,极力向南宫雪解释之时,也是在说服自己。 南宫雪叹了口气,道:“你心下既已认定韵姑娘是好人,我再多说亦是无益。但冽尘和梦琳对断魂泪的态度也太狂热了些,早超出‘兴趣’的范畴了,你就不觉可疑?” 李亦杰道:“梦琳想看看断魂泪,女孩子家对饰品总特别感兴趣些吧!”他生性洒脱开朗,对微妙之处从未曾在意。南宫雪心思却是细腻非常,道:“你不懂,他们开口闭口,说的总是‘取得’二字。而且那种眼神,简直和正派那些个贪婪人士无异——分明就是想据为己有的神情!” 李亦杰半晌无言,南宫雪知他向来最重情义,适才这番话确是过分了些。想到平日蛮横时,皆得他好言相慰,而此刻自己却胡思乱想,徒增师兄烦扰,心下颇生歉意,轻轻握住他手。李亦杰反握住她,瞧着她侧脸,在月色辉映下更显清秀,睫毛低垂,神情却甚是忧伤,眸中也似蒙着一层水雾,竟与脑海中沈世韵的倩影交错相叠,不由得心神激荡。 南宫雪也正偷眼瞧他,两人目光相接,俱是面上一红,齐齐将头扭开。李亦杰仰望夜空中一轮明月,南宫雪则注视着水中月影,此际湖光山色,水月悠悠,二人只默默感受着彼此手心温度,只盼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恍惚中不知到了何时,南宫雪惊叫一声“啊哟”,甩脱他手,跳起道:“我的衣襟怎地湿了?”李亦杰正待笑她女孩子专会在意这些鸡毛蒜皮,忽见船正中破了一个极大窟窿,水正源源不断的从中涌入,转瞬间船上已到处积满了水。李亦杰叫道:“艄公!艄公!”却是无人应答,南宫雪早奔到船首,却哪里有艄公的踪影? 李亦杰猛然醒悟,道:“不好,我们中计了!这艄公必是那位曹大人的下属,他提防有人劫镖,就预先安排着人驾了船在岸边等候,若舟客确然妄动此念,便凿穿这船,教我们尽数葬身江中。” 南宫雪道:“此人心思倒缜密非常,那我们如今该怎么办?”李亦杰道:“没奈何,先想法子把窟窿补了,再舀干舱内的水吧!” 然这舟中空空荡荡,却又无物可补。正焦头烂额之际,空中突又乌云翻滚,就如倒扣着一只巨大的铁锅,黑沉沉直压得人透不过气。一道刺眼的闪电好似利剑般划破天空,一阵巨雷轰鸣,暴雨倾盆而至,当真是应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茫茫海面,单此一艘破旧不堪的小舟,又怎经得那般风浪?眼见得将要沉没,李亦杰突又想到沈世韵还在舱房之中歇息,惊得魂飞天外,忙不迭奔入救人。 第二百二十三章 暗涛汹涌3 狂风卷着波涛重重拍击小舟,过不多时,船板已处处断折,李亦杰抱着沈世韵倚在一块横木之上,连遭几个大浪,体力已然不支,逐渐失去了知觉。 再待得转醒,所在之处是一片密林,四周古木参天,有些许亮光从树缝间透入。想是昨夜随着那横木漂到此处,虽然到了块荒无人烟的荒岛,总算没葬身海底,当可称得万幸。那场暴雨虽已恍若隔世,在李亦杰心头却仍犹有余悸,转头见沈世韵倒在身侧,头枕在一块平坦的草地上,湿淋淋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面色苍白,呼吸却依旧均匀,显是安然无恙,心下方定。 独自走至密林深处,生了一堆火将湿衣服烤干,此刻确知性命无碍,才觉饥渴难耐。见树上生了些野果,也顾不得其他,运起轻功一跃上树,反正是无主之果,不须避讳,肆意取来充饥,入口竟极是甘甜。李亦杰忙又多摘了些揣在怀中,这才回了转来。 过不多时,沈世韵业已苏醒,问道:“李大哥,我们这是在哪里?”李亦杰将昨夜险情大略说了,又将一个果子塞在她手中,安慰道:“现下可没事啦!”转念想到南宫雪尚自生死未卜,不由暗骂自己糊涂,沈世韵甚是善解人意,看穿了他烦恼缘由,道:“李大哥,你去寻雪儿姑娘吧,我一个人在此不打紧的。” 李亦杰道:“好,你多小心。”无暇与她客套,自去寻找,好在刚行不远,就见南宫雪正靠在一棵大树边抽泣,地上扔着一把断成两截的长剑。李亦杰大喜,奔上前扶住她肩,喜道:“雪儿,你没事就好!我这可放心了!”南宫雪却挥臂格开,冷冷的道:“我有没有事,同你又有什么相干?我早便死了,你此时还来做什么?” 李亦杰知她心中不悦已极,抬手重重抽了自己一耳光,只道:“昨夜都是我不好,我来向你赔不是啦!”南宫雪怒道:“谁要你赔不是?我且问你,我和韵姑娘若是同时落水,你会救谁?”李亦杰讷讷道:“我,这个,自然……” 南宫雪冷笑道:“你没办法回答么?可你已用行动告诉我了,生死关头你选择的是她,你眼里只有她的安危,你不管我,所以我已淹死啦!”说着鼻中一酸,几欲落泪。李亦杰百般赔罪,南宫雪总是道:“你跟死人还多啰嗦什么?” 无端流落荒岛,能否生还中原还在未知,又听着她这无理取闹的一通抱怨,纵是脾气再好,也终究难以忍下。李亦杰逐渐失却耐性,道:“雪儿,你还要闹到几时?难道真要出了人命你才开心么?”“唰”的一声拔剑出鞘,南宫雪大惊,忙按住他剑柄道:“你做什么?你要向我证明心迹,却也不须去杀了韵姑娘!我……我还不是那么狠毒之人。” 李亦杰哭笑不得道:“谁说我要去杀韵儿?我的意思是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这就自刎来陪你便是!”南宫雪听他此言,心下极是喜欢,却仍是噘嘴嗔道:“谁要你自己不说清楚!哼,只会说些好听的来哄我开心,喂,将剑给我,我还要去砍树。” 李亦杰本道她已给自己哄得气消,怎知竟又闹起了小孩儿家脾气,无奈道:“你要泄愤,只管来砍我吧!树可没惹你!”南宫雪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可将我气量瞧得忒也小了,我是要扎个木筏,否则还要一辈子留在这里不成?”李亦杰方才顿悟,笑道:“是我糊涂了。”南宫雪哼了一声,道:“那也怪不得你,谁让你的脑子便只想着韵姑娘,自是再容不下其他!” 李亦杰面上一红,强辩道:“你应说我有深谋远虑才是,若有师父一般精深内力,只需轻轻拍出一掌,不在话下。但你我修为不足,纯以蛮力砍树,无异于以卵击石,长剑非断不可!”南宫雪向地上两截断剑瞟了一眼,心下气苦,顿足道:“空口说白话哪个不会!你有本事就拿出个行得通的法子来啊!” 李亦杰道:“容我想想。”盘膝坐地,闭目默想,他此刻极想将功赎罪,脑中却是各种念头纷涌,寻思道:“此地林木诸多,俱是造筏子的大好材料。但这就有如金山银山摆在面前,教你饱了眼福,却一概拿不走,也是枉然。唉,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此刻却又何处寻来?内功造诣亦需时日,非一朝一夕之可成,那又如何是好?” 忽听得南宫雪说道:“喂,你来做什么?”语气极是烦躁。一张眼见沈世韵款步行来,柔声道:“我是放心不下雪儿姑娘,这才来看看。”南宫雪向她瞪了一眼,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多谢你啦!”语声却是全无谢意。 沈世韵只做未觉,又道:“都是因了我的缘故,害大家沦落至此,韵儿实是好生过意不去。”南宫雪冷冷的道:“你也无需挂怀,我们是为了断魂泪,又不是为你。”李亦杰劝道:“雪儿!”南宫雪没好气道:“干什么?你法子可想出来了么?” 李亦杰心念电转,道:“韵儿,如今我们有一难决之事好生困扰,你冰雪聪明,一定有主意的!”当下将欲伐木造筏却无计可施一事说了,沈世韵沉思片刻道:“我倒有个想法,只是可行与否,尚未能知。此地颇多尖石,我们便将李大哥佩剑打磨成一把锯子,化强劲为巧劲,当可免去内力不足之弊端。” 李亦杰喜道:“一点不错!如此一来,即是个半点不会武功的孩童也可伐木了。他日我凭着这把锯剑扬名江湖,人送称号‘锯剑大侠’,那可都是你的功劳!”沈世韵只微微一笑。 昨夜小舟在暴风雨中沉没时,江冽尘与楚梦琳正在那镖局大船之上。楚梦琳日间曾向李亦杰等人言到,待抵长安再行动手,实则是为了稳住三人,自己便可夜半偷潜上船,取了断魂泪回教复命,至于护送沈世韵之事本就与己无甚相关。然而身处镖船内部,比之在岸边所见又大过数倍,舱内更分为“上舱”“中舱”“底舱”,底舱多为堆放杂物之所,二人却也不敢松懈,仍是逐一寻过。焉知龙老镖头深谋远虑,便不会将镖箱混于杂物之中,掩人耳目? 第二百二十四章 暗涛汹涌4 待等搜到最后一间,却见门板并未上锁,其中又传来响动。楚梦琳手按剑柄,全神戒备,轻推开门,却见一群大汉席地而坐,有着普通汉人装束,有着软筒牛皮靴者,长及膝盖,腰带挂了刀子、火镰、鼻烟盒等饰物,乃是一副蒙古打扮;有着“袷袢”长袍者,右衽斜领,并无纽扣,仅用长方丝巾或布巾扎束腰间;更有如清兵一般辫垂脑后者,穿瘦削的马蹄袖箭衣、紧袜、深统靴。 这一群服饰各异之人聚集在一道,饶是楚梦琳见多识广,一时也难以辨清对方身份。 地面四处散落着开了封的酒坛,此地似是镖船的酒窖。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手中拿着一只鸡腿大啃,江冽尘与楚梦琳进入,他就如没看见一般。 二人世面也算见得多了,初时微微愣怔,片刻即已镇定自若,楚梦琳故作一副惋惜之情,叹道:“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同为人奴,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另一个身穿破衣烂衫的精瘦汉子向她瞧了一眼,道:“你嘴里乱七八糟说些什么?” 楚梦琳道:“我说一般的都是下人,却是有些人在上舱中享福,你们却只能在这污浊之地喝些陈酒,真是可悲,我很是为你们慨叹啊!”她原极是聪明,自不会真将这群人误当做了下人,此言只为试探,那精瘦汉子果真已沉不住气,三两口啃尽了手中的鸡爪,随地一抛,起身上前道:“你说我们是下人?瞧我们不起么?”他这句话连问几遍,楚梦琳道:“废话,不是下人,你们躲在这里干么?” 那精瘦汉子怒极反笑,道:“小丫头,先不忙说我们,你又是谁?莫非是龙老镖头的女儿?可标致得很啊!”另一人道:“二哥,听说龙老镖头活了一大把年纪,却是并无妻室,亦无子女。”那精瘦汉子眼珠骨碌碌的在楚梦琳身上打转,托颔笑道:“那便是他相好的了?这龙老镖头艳福还真不浅哪,哈哈!哈哈!”笑声甚是猥劣。 楚梦琳怒道:“相好你个头!小心我宰了你!”一掌挥出,那精瘦汉子全没防备,已被击中肩头。大怒道:“你敢打我?你可知道我们是谁?我们便是劫富济贫,行侠仗义,智勇双全,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沙盗!”向角落中啃鸡腿的粗壮汉子一指,道:“这位便是我们沙老大!”又拍着自己胸脯道:“老子便是沙盗中的二把手!” 楚梦琳笑道:“如此说来,你当可称作沙老二了?”那精瘦汉子甚是自豪,傲然道:“不错!”楚梦琳忍住笑,道:“不错,不错,真是人如其名!”那沙老二却似并未听出她话意中的嘲讽,只笑嘻嘻的道:“承蒙夸奖!” 江冽尘冷冷一笑,取出祭影教令牌,直伸到沙老二眼前,道:“你可见过这东西么?”沙老二随意瞟了一眼,立时大惊失色,直跃到沙老大身边,叫道:“老大,我们这回遇上教人闻风丧胆的祭影教了!”语音颤抖,大是惶恐。 那沙老大这才抬眼,淡淡的道:“祭影教?那好得很啊,久闻大名,小兄弟,你我英雄惜英雄,我请你喝酒。”说着随手抄起身边一坛开了封的酒,向江冽尘掷去,这一坛酒少说也有数十斤,在他手中却是犹如玩具一般。江冽尘道:“多谢。”手腕微微翻转,那酒坛撞上令牌侧壁,又向沙老大飞回。 沙老大一惊,抬臂接住酒坛,随即仰头大喝,势如拼了性命一般,直喝得酒水沿口横流,衣衫尽湿,又过得片刻,才将酒坛“砰”的一声丢在地上,裂为数片,江冽尘赞道:“爽快。”沙老大朗声长笑道:“好!好功夫!” 适才他二人表面虽是互相敬酒,实却是暗自比拼内力。沙老大那一掷乃是用了十成力,而江冽尘如此轻描淡写便将其化为无形,兼之酒坛不损分毫,飞回之时力道尤甚。所幸沙老大见机得快,及时灌酒卸力,否则登时便会给酒坛推得直跌出去,纵使做足了防备,仍然激得体内一阵气血翻涌,酒坛更被余势震裂。一众沙盗不明就里,还在大声喝彩道:“老大好酒量!” 江冽尘道:“现下你对我二人身份,总算再无疑忌了吧?”他口中虽对沙老大说话,却是视线低垂,斜瞟着手中把玩的令牌,眼皮也不抬一下,神情甚显倨傲。 沙老大却半点不敢怠慢,赔笑道:“兄弟说哪里话来?我等对祭影教素来只是闻名,始终无缘得见,本道是怎样的凶神恶煞之徒,却原来是男俊女俏,二位想必俱是教中的重要人物,武艺这般高强,那当真是英雄出少年!”楚梦琳听他夸奖自己美貌,心下实是说不出的受用,江冽尘不为所动,缓缓踱步道:“咱们且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沙盗此番大举出动,可是为了这一趟镖而来?” 沙老大也不隐瞒,颔首道:“不错,我们几日前得了消息,便即安排弟兄们兵分两路,一队随我预先埋伏在这船舱之中,另一队待我们得手后划船接应。”沙老二接口道:“全仰仗老大神机妙算。嘿嘿,那建业镖局在武林中威风得紧,却仍须怕了我们,改行水路。” 楚梦琳心道:“说什么神机妙算,当真愚不可及!人家可是早防备得了,若非那崆峒掌门暗使阴谋,你们便将这舱底坐穿也是无益!”但事已至此,何须再行说破?又想到一件极为重要之事,说道:“你们知道这趟镖所押是为何物么?黑道白道的朋友对建业镖局总要买几分面子,此番却怎地不顾江湖道义啦?”她心下虽已认定此镖乃是断魂泪,却仍盼得能从他人口中确证。 沙老大道:“不瞒姑娘,我们也是不知。但此趟连阳和府知府曹振彦、龙总镖头这种大人物都亲自出马押送,这么大的排场,也不知从哪里搜罗到了稀世奇珍,那也由不得我兄弟们不好奇眼红!” 第七百二十五章 波澜 楚梦琳本待多探得些消息,孰料对方也全不知晓,好生失望,道:“那依你之见呢?” 沙老大道:“我们也曾暗自探讨过。有猜测是黄金白银,但仔细想来,建业镖局押送银两也是不少,何以单在此次大张旗鼓?若是兵器一类,当今天下也没几个能强得过贵教的残影剑!也罢,我已派了弟兄们去船上找,待得寻着,打开一看便知,却也不需如此劳神费心。奶奶的,这几日待在这窝囊地儿,嘴里也要淡出鸟来,银子到手,老子就即刻到那荆溪沉香院好生享受一番!听说那新来的姑娘生得天仙一般,我倒要长长见识!” 沙老二笑道:“老大,那娘们若真像传说的一般漂亮,不如就花笔银子给她赎了身,好教她感恩戴德,从此死心塌地的跟着您!咱们弟兄要是有了这么个美貌大嫂,从此办事有劲效率高,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绝不皱一下眉头!”沙老大笑骂:“胡说八道!现下你没有美貌大嫂,只有我这貌不惊人的大哥,平素办事就可偷懒了?” 便在此时,中舱中有沙盗之声叫道:“老大,我们寻到那口箱子啦!”沙老大一喜,疾步出舱,耳听得喧闹之声不绝,另一人道:“这箱子好重!咱们这回可发了大财啦!”先一人道:“彭老七,咱四人分抬四角,我数一,二,三,这便一齐使力!”接着当真拖长声音叫道:“一!” 楚梦琳听得大是有趣,蹦跳到沙老大身边,一手搭在他肩上,笑道:“我们敬仰沙老大英雄了得,但你的属下办起事怎就如刚出道的小蟊贼一般?传将出去,与沙盗名声可不大好听!” 沙老大先前在江冽尘手底本就失了颜面,全仗沙盗愚钝方未觉察,正待攀结祭影教,却又显得自家颇为无能,心头火起,提一口气朝上喝道:“笨蛋,干什么?戏台上唱戏么?你们就是担心那曹振彦不知道咱们偷他的镖,是也不是?” 沙老二用手塞住耳朵,哭丧着脸道:“老大,您轻些,震得二弟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楚梦琳忍俊不禁道:“沙老大明人不做暗事,偷镖前先大声嚷嚷,如此光明磊落,佩服佩服!”沙老大这一下更是弄巧成拙,甚觉尴尬,辨明了方位,大手一挥,叫道:“大家随我来!” 其上沙盗仍是不住口的呼叫,先一人道:“王老八,你怎地忽然放手?成心要砸死你五哥不成?”那王老八怒道:“分明是你自己放了手,这才重心不稳,现下倒怪起我来?”沙老大足下不停,拳头已握得青筋暴起,直恨不得取了团烂泥来塞在几人口中。 舷梯正攀到半途,又闻甲板上脚步声四起,听得有人喝道:“统统给我围起来了!”正是那曹大人曹振彦的声音。沙老大面色微变,回身做个“噤声”手势,众人忙自屏息凝神,放轻了脚步,缓缓摸至上层。 甲板侧正有屏风阻隔,恰形成个死角,接应的小船已贴在船沿相候,那镖箱置于正中,四个沙盗正与一群官兵相斗。官兵虽俱是军纪严明,训练有素,但论到手上真实功夫,却较沙盗有所不及,唯胜在人多势众,一时倒也斗个旗鼓相当,均奈对方不得。一旁曹振彦,龙老镖头及崆掌门负手而立,显是对局势信心十足,众镖师亦站作一排待命。 崆掌门冷笑道:“敢来动大人的镖,那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我看便将他们全都杀了,看哪个狂徒还敢造次!”曹振彦冷冷的道:“沙盗猖狂,犯了颇多民怨,近日官府接到案情中倒占了十之八九,不如捉得几个以安抚民心。”龙老镖头笑道:“曹大人高明!” 沙老大见手下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自己要全身而退自是易事,但那镖箱就在眼前,就此放弃实是不甘。寻思片刻,心下已有了计较,向江冽尘道:“江兄弟,此番你若能助得我等脱困,我沙盗上下自是无不感念大恩。再者,我瞧得出你也是为那镖而来,你先引开他们注意,我趁机将镖箱运走,咱们到了荆溪再将财物平分如何?”他见江冽尘也正犹疑不定,心知现下须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心一横,又旁敲侧击道:“如若不然,我们固是全军覆没,那镖箱却仍在官府手中,江兄弟岂非也白忙活一场?” 江冽尘明知他仅是利用自己,但如今又别无他法,道:“情势所迫,说不得也只有如此,不过那镖箱须得当了我面再开。”沙老大喜道:“这个自然。”此刻纵是江冽尘开出再难条件,他也绝无不允之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乃是一寒光森然的银钩,他手腕轻扬,空中一道弧线闪过,已钩住了箱侧铜环,微微颔首。 江冽尘会意,身形一晃,侵入官兵群中,或以掌劈颈项,或一指点中胁下,或抬足将敌踢个筋斗,只顷刻工夫便将众官兵击得倒地不起。那边沙老大缓缓收势,将镖箱拖到近前,曹振彦等人见场中局势突变,尽皆大惊,一时并未分心旁顾。 沙老大有心显一手功夫,拇指在箱侧轻弹,欲以单手相托,镖箱却是纹丝未动,确是沉重至极。沙老二道:“老大,你在买西瓜么?”另一麻脸汉子李老三道:“二哥你有所不知,连西瓜也要验货,如此贵重之物,难道反不验了?”沙老大无心多言,俯身将镖箱抱起,跃入小船。 龙老镖头缓步上前道:“这少年功夫好生了得,且让我来会一会你。”官兵功夫本是不济,能将他们制服也不算何等难事,但若是精通武艺,瞧着江冽尘适才之身形飘忽灵动,出手方位之精准,便知其确是实力不凡。 龙老镖头生平好武,陡见如此强敌,不念危急关头,反是十分欢喜。一声清啸,左掌拍出,随即身随掌势,合身扑上,未待招式用老,右掌紧贴左臂下滑,平平擦出。 第七百二十六章 出招 这乃是他的绝学七十二路翻云掌中的第一式,这套掌法是他观云之变幻所自创,招式莫测无方,每式间皆含有无数后着,绵延无绝。单论第一式,右掌先至,却仅是虚招,引敌挥臂挡格,必是自暴空门,此际便避不开当胸一击,是以右掌只摆个架子,却在左掌中运满了内力。 江冽尘却是不闪不避,待得他攻到近前,右掌反抬,斜劈而下,正击中龙老镖头右腕挠侧凹陷处“太渊穴”。龙老镖头顿感手臂酸麻,百脉气机同时受损,右臂又不受控制,径向左臂撞去。这一下力道甚大,左臂原本之力不敌,只觉一阵剧痛,恐是腕骨尽碎。江冽尘右掌翻下,直取他腰间“肾俞穴”,龙老镖头反手攻他面门,甘拼个两败俱伤。 江冽尘侧身避开,右臂疾探抓他肩头,龙老镖头“嘿”的一声,猛然从怀中取出一根以纯金打造的九节鞭。此物由鞭把、鞭头和中间八个钢节组成,每节用三个圆环连接,使用之时上下翻飞,灵活多变,就如有生命般节节缠上江冽尘右臂。龙老镖头却又凝力不发,缓一口气,道:“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你受何人指使?” 江冽尘向那鞭斜瞟一眼,不屑道:“我为何要答你?”龙老镖头一怔,提醒道:“我好意给你个改过自新之机,若不老实交代,你这条手臂可就不保了!”江冽尘冷笑道:“大言不惭。”内力外吐,手臂微震,龙老镖头只觉一股极尽阴邪霸道之力传来,手中九节鞭竟翻转脱落。 龙老镖头大惊,用力回收之时,那鞭却直向自己胸口撞到,肺腑间霎时有如千斤铁锤重击,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 几个镖师急叫:“总镖头!”抢上相扶,另几个镖师奔到江冽尘近前,各自拉开架势。先前官兵与沙盗相斗之时,他们自恃身价,不愿相助,此时却知如能擒得此人,必是大功一件。但他倏忽间击溃一众官兵,又轻易打败总镖头,实是极为忌惮,瞧着他目光冷冷一扫已是心寒,都盼得旁人动手,自己捡个现成便宜。众镖师平日不合,此刻却甚是心齐,同时后退,一时僵持不下。 崆掌门立于一旁默观战局。江冽尘出手极快,虽看不出武功家数,但足见他确是当世罕见的绝顶高手,若能为己所用,则光大崆峒、称霸武林皆是指日可待。当即朗声说道:“众位且住!”他原有显露功夫之意,说话间潜运内力,当此嘈杂之境,众人耳中仍是听得十分清晰。众镖师正可顺此台阶罢手,也不会落得个“贪生怕死”之名,如何不喜,忙纷纷散开,又去询问龙老镖头伤势。 崆掌门面露得意之色,大踏步走至江冽尘身前,抱拳道:“不知小兄弟是何门何派的高人?” 江冽尘本待出言讥讽,忽而心念一动,故作谦恭之态,也抱拳还礼,微微一笑,道:“晚辈师承昆仑。”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俱是一惊,心道:“原来昆仑如此了得,我原先倒将其瞧得小了。”曹振彦却想:“我等与昆仑按说已结为盟友,他们怎会派人为难?莫非将昆仑双侠身死这笔账算到了我头上么?” 崆掌门心下常自不服,是以与昆仑武功也颇有钻研,断然道:“决计不会,你们门派怎出得你这等人物?” 江冽尘道:“那又有什么稀奇?崆峒不也出了前辈这等人物么?”他这话语意模糊,好似含有极大深义,却教人难分褒贬,崆掌门干笑道:“小兄弟若是执意不肯言明……”江冽尘挥手打断道:“前辈暗使毒计害死昆仑双侠,那可是欺我派中无人?” 崆掌门心下一凛,寻思道:“那昆仑双侠尸身已给我毒药中所掺的化尸水溶了个干干净净,可说是半点不留痕迹,他怎会知晓此事?”见众人射来的目光中均以疑问居多,却并无责备之意,转念想道:“大家都以为昆仑双侠是死在华山派手下,事实如何,也不能全凭他一面之辞。” 心下一宽,忽听得一个清丽的女子声音道:“师兄这话错了,他害死昆仑双侠,乃是自轻身价,向我昆仑面上贴金之举。”说着莲步轻移,缓缓走上前来,正是起先躲在屏风后的楚梦琳。 她见沙盗一众上了小船,又载着镖箱离开,便转去瞧江冽尘在场中交战,心中虽仍感不服,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武功确是高的。她生性本就喜爱惹事,在武当山顶还须得压抑着,早已不悦,此时见可胡闹一番,自是不会放过。微笑续道:“切磋武艺失手杀伤人命,原是有的,大家早都见怪不怪。若是崆峒派大掌门与我昆仑派二位师兄堂堂正正的动手战上一场,光明正大将他们杀了,我们自认武功不行,却也无人会来指责于你。可他们原是小辈,又废了双手,本就落于下风,前辈仍是忌惮我昆仑,不敢明战,这才暗中下毒。崆峒派武艺平平,可这阳奉阴违,见风使舵,过河拆桥,卑鄙无耻的独门技法,却实可称得登峰造极,独一无二了。” 崆掌门听她胡言乱语,也不以为意,道:“此话何解?” 楚梦琳笑道:“好,我便来说给你听。你与我二位师兄合谋打那镖的主意,对曹大人算不算阳奉阴违?可你们在商议分成之时,因你坚持要拿大头,双方起了冲突,你就暗中下毒害死他们,又去与沙盗勾结,算不算见风使舵?你临到最后突然又再反悔,想独自全吞,这便急于对沙盗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算不算过河拆桥?你眼看将到长安,便在今日饮食中也下了毒,做出这一些丧尽天良之事,那算不算卑鄙无耻?” 她极是伶牙俐齿,这一番娓娓道来,半真半假,偏似有理有据。崆掌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自镇定道:“你这是一派胡言,血口喷人!”楚梦琳笑道:“那是我二位师兄亲口告诉我的,唉,可怜他们死的冤啊,他们还说要在午夜来找你呢!” 第七百二十七章 出招2 崆掌门抓住了破绽,冷笑道:“他二人口齿尽烂,便做了鬼也是一般,又如何对你说这些?贫道行事端正,怕什么夜半鬼叫门?”楚梦琳道:“这可奇了,你说他们口齿尽烂,是你亲眼所见么?你找到了他们尸身却又隐瞒不报,也不知是何用意!” 崆掌门万料不到她竟有此言,嗫嚅道:“他二人中毒而死,毒性将口齿也腐了,想那普天下各种毒药……也便如此……”楚梦琳柳眉一扬,笑道:“你怎知他二人中毒而死?”崆掌门一怔,奇道:“那岂非你亲口所言?却来问我?” 楚梦琳拍手笑道:“啊哟,没想到我这一番胡言乱语,却教你深信不疑,倒是好生荣幸。你听到他们的死讯,假如先前不知,第一反应该当是‘他们死了?’,而不是急于为自己脱罪。再者,他们是向华山派寻仇不成,这才被杀,尚有官兵亲眼见到地上血迹,怎地忘了?” 崆掌门恨恨道:“你说这许多,皆在引我入套?”偷眼看曹振彦,见他脸色黑得犹如锅底一般,知道他已有了怀疑。心想这丫头说话如此阴损,再给她多言,只怕什么莫须有的罪名都来加在自己头上,当即一掌拍出,直击向楚梦琳头顶“百会穴”。这一下全无预警,又是掌中运满了内力,便欲将她当场击毙。 江冽尘始终冷眼旁观,忽从斜刺里推出一掌,崆掌门却也不惧,只加催掌力,双掌相交,崆掌门竟是站立不稳,急退数步。 楚梦琳躲在江冽尘背后,叫道:“曹大人,我可是好意来提醒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内部叛乱最教人防不胜防。他若是没做亏心事,何必急着杀我灭口?” 崆掌门忙道:“曹大人,这妖女意在挑拨崆峒昆仑交情……”曹振彦一摆手,冷冷道:“无须多言。”江冽尘冷笑道:“前辈身为崆峒一派掌门,连昆仑派弟子也打不过,岂不教人耻笑?两派高低,足可见得。”崆掌门阴恻恻的道:“很好,他日见到尊师,贫道定当恭喜他收了个光宗耀祖的好徒弟。”江冽尘不去理他,向曹振彦道:“告辞。”话毕拉了楚梦琳径跃向船外。 楚梦琳陡然双脚离地,正是一惊,足底已又踏上实处,竟到了一架木筏之上。瞧筏上各人,喜叫:“李大哥,雪儿!” 江冽尘淡淡道:“多谢李兄了,烦劳将木筏转向,回荆溪。”李亦杰对他甚为信任,未问缘由便依他所言。 崆掌门适才当众出丑,心下大怒,喝道:“快给我追!把他们都捉回来,弓箭手准备放箭!” 曹振彦冷冷的道:“够了,穷寇莫追。崔镖头,将这四个沙盗缚了。季镖头,去吩咐厨子,今日饭食一律重新备过。”说罢拂袖而去。 楚梦琳对李亦杰等人沉船落水之事全不知情,此时重逢自是不胜之喜,拉着南宫雪言谈甚欢,又问:“你们怎会在这里?”南宫雪手指轻点她额头,道:“还问我们?你自己又是怎么回事?”楚梦琳言辞闪烁,支吾着欲将话题引开,南宫雪心下冷笑,暗道:“瞧她这副模样,定是打算取了东西就抛下我们不管。哼,我们又何须如此殷勤,巴巴的赶来救你们性命?” 李亦杰接口道:“此事说来话长。”遂将昨夜如何遭了暗算,如何随水漂流到一片密林,如何将剑打磨为锯子砍树造木筏等情说了。 楚梦琳听得津津有味,笑道:“李大哥,你那把锯剑,能借给我看看么?”南宫雪向默坐在一旁沉思不语的沈世韵瞟了一眼,冷笑道:“说起这韵姑娘倒当真了不得。 她只消动动嘴皮子,唱几首小曲能迷倒常州男女老幼,如今更是几句话就造就了一代大侠,当真仰慕之至。” 沈世韵听她提及沉香院旧事,目光微黯,淡淡道:“雪儿姑娘取笑了。”南宫雪冷笑道:“你可是我们的大恩人,若非你的锦囊妙计,我们现在还困在密林中束手无策,便教有天大胆子,我也不敢来取笑于你,如此忘恩负义,岂非教武林同道所不齿么?” 楚梦琳听她说话句句尖刻,却也不以为意,向沈世韵笑道:“韵姑娘,你也帮我看看,我能做得个什么女侠?”沈世韵沉思片刻,道:“不如,就叫簪花女侠如何?”楚梦琳拍手道:“好啊,我喜欢!”南宫雪仍是余怒未消,不再理她二人,向李亦杰叫道:“喂,师兄,我饿了!” 李亦杰在密林中也只吃过几个野果,又是砍树扎木筏等事大花力气,此刻同是饿得腹中咕咕直叫,劝道:“再坚持一下吧!现下却要我到哪里去找吃的?”南宫雪皱眉道:“我才不管!” 李亦杰突然正色道:“嘘,噤声!”南宫雪正待发作,却也看到远处一艘船驶近,船身红木黑漆,船头竖起一杆黑旗,旗上绣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眼窝空空洞洞,那旗迎风微扬,瞧来便好似正自狞笑一般,极是阴森可怖。 楚梦琳却认得那船,奇道:“那不是沙盗么?他们不往荆溪,要去长安干什么了?”李亦杰道:“你说他们便是沙盗?是了,他们定要去劫镖。”南宫雪道:“在水上不宜正面冲突,他们并未留意我们,还是远远避开的为是。” 江冽尘陡然面色一沉,道:“李兄,对不住了,这一趟仍须去长安。”南宫雪怒道:“你说怎样便怎样么?先前莫名其妙要去荆溪,现下又变啦,我们凭什么要随你心思变化,听候差遣?”她先前在华山每日只是练剑读书,闲暇时与众师兄弟们说笑,原是安定愉快,但自下山便平白受了许多冤枉气,是以遇事总要发作一番。 江冽尘不耐道:“没时间跟你啰嗦。”又向楚梦琳低声道:“沙盗定是违了约定私自开箱,察觉有异这才再去长安。竟是这等小人,我先前倒高看了他们。”楚梦琳道:“我本觉甚奇,曹振彦怎会如此镇定自若,镖箱都被偷走了也不去追,却原来是假的。他做下这二手准备,也是十分精明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请求 沈世韵耳听得李亦杰劝说南宫雪“同道有难,自当增援”,便如往日听得“各大门派赴无影山庄相助”的空话一般,同是为了一己私利。对江湖侠义道逐渐看清,极是失望。 这般恍惚颠簸中,木筏已到了长安,城中果是另一番天地。但举目四顾,却并未见曹振彦一行,料想适才曾相背驶过一程,木筏行得又缓,对方必是早已到了。其时已是薄暮时分,南宫雪建议先寻个歇宿之地,再行探查。客栈俱是精工所建,几人行得几步,见一家厅堂之内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倒也清静,当即入内。 那店家正在招呼一名清兵,态度极是恭敬,替他打了满满几大葫芦酒,连连道:“官爷客气了,您肯赏脸光临,小店已是蓬荜生辉,还望在各位大人王爷面前多美言几句。银两却是万不敢收,当真折杀小人了!”手上正忙着将几两碎银子塞入那官兵怀中。楚梦琳心道:“此人做的是打酒差使,地位想必也是微不足道,却有什么分量了?谁肯来理会他!”见那店家满脸堆欢的巴结,不由暗暗好笑。 那清兵推托不得,哈哈一笑,径自去取酒葫芦,岂料他双臂一张,却从怀中落下诸多物事。不过是些银两与火刀火石一类,本是些极寻常之物,他却像宝贝一般揣着。叫了声“啊哟”忙蹲下身捡拾,这一回总算妥当塞入衣袋。沈世韵见他站起时,地上仍留了块锦缎所制的帕子,俯身拾起,上前微笑道:“这位大哥,这是你的东西,还要收好了。” 那清兵却并不伸手去接,只低头向那帕子瞟了一瞬,又猛的抬头深深向沈世韵看了一眼,这一眼竟似大含有哀恳之意。沈世韵微微一怔,那人已去得远了,仍是不解其意,蓦的手中一空,却是楚梦琳劈手将帕子夺过,笑道:“依我之见,他定是瞧你生得好看,才送了你这定情信物,聊表衷情。”南宫雪见李亦杰神情也甚是关注,醋意滋生,故意大声道:“我们便来看看,他可有写了什么情话。” 沈世韵面色微红,窘迫道:“你们别闹了!这帕子还要还给人家的!”那二人却哪里去理她,已自手忙脚乱的展开帕子。楚梦琳念道:“‘今夜子时,城郊荒庙。’哈,他果然是想与你幽会,却是太也不会选取地点……” 李亦杰早觉此事甚是古怪,又听得那诡异之言,忙上前几步,道:“给我看看。”接过帕子,上面果真只有这八个字,却是以鲜血写就,笔迹清丽,似是女子所写,但笔锋又时有相连,想是写时心中惶急所致。 李亦杰支颐道:“这会不会是个陷阱?可能又是那曹大人的圈套。”江冽尘道:“是不是圈套尚未可知,但那人与清兵不是一路,否则也不必如此煞费苦心女扮男装,再借打酒之机传递讯息。”李亦杰抓了抓头皮,苦笑道:“有这般复杂么?还是你想得透彻,如今我们却该怎生是好?” 江冽尘冷笑道:“那便去啊,她纵有通天本事,又能奈我何?”南宫雪听他这话甚是狂妄,心下不喜,道:“江公子还是莫要太自负了。”沈世韵自刚才始终沉默不语,此刻开口道:“不对,她没有恶意。”李亦杰道:“何以见得?”沈世韵向远方凝视片刻,道:“刚才她的眼神,分明含了无限悲伤,压抑了颇多惆怅,我不会看错。发自内心的情感流露,绝做不得假。” 江冽尘冷冷道:“今时不同往日,行走江湖,防人之心终究不可无。”沈世韵怔了一怔,感到他犀利的眼神似乎直射向自己心底,目光黯淡,惨然一笑。南宫雪心道:“是啊,你始终防贼一般防着我们,枉我师兄待你掏心掏肺,当你是好兄弟。”这话在唇边绕了数转,几欲冲口而出,最终未免双方失和,惹得李亦杰为难,仍是强自压下。 城郊倒并不如何难找,只是在长安附近竟有如此荒凉之地,形成极鲜明对比,却也不易。遍地生着及腰高的杂草,偶有山风吹过,凄厉如野狼咆哮,又似呜咽之声,夜半听来自有几分毛骨悚然的寒意。古木枝节横生,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李亦杰等人四面巡视一番,并未发现有何埋伏,这才抬步进庙。 那庙也像一幅飘在浮云上的剪影一般,虽荒废已久,仍是沉寂肃穆。大殿内尘封土积,蛛网纵横,壁画因受风雪侵袭,色彩斑驳,模糊不清。正中立着一尊观音像,相貌端庄慈祥,手持净瓶杨柳,工艺精细,通体由极精致的花岗岩所制。李亦杰手按剑柄,四面环视,仍是不见异常,楚梦琳与南宫雪背肩而立,各自全神戒备。 不一会儿,耳听得庙内传来衣衫窸窸窣窣之声,塑像背后转出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女子,身穿粗布衣裳,走至几人身前,正身直立,两手置于腰侧,微俯首屈膝,行了个“万福”之礼。见她容貌,依稀便是日间那个来打酒的官兵,现下却已洗去脸上污垢,换了女装。 沈世韵取出帕子,道:“这是姑娘之物吧。”那女子接过帕子,道:“几位能够如约前来,小女子何德何能,劳动各位英雄大驾。只是日间境况甚危,我若是开口,只怕立时便有杀身之祸,这方出此下策,还盼勿怪。”李亦杰颔首道:“你费尽心机寻我们来此,究竟所为何事?”他生来对装神弄鬼之事极感厌恶,觉得这女子所行无一不透着古怪,始终未敢轻易卸下戒心。 那女子道:“各位都知道建业镖局所押送的这趟镖吧?我扮作官兵跟随,也是为此。沙盗亦有抢夺之心,可他们不知内情,那实是不祥之物,此物一出,必将使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小女子在船上曾见各位身手不凡,这才斗胆请求,阻止这一场浩劫。” 第七百二十九章 请求2 李亦杰沉吟道:“若真有这般严重,我们自当相助,只不知姑娘要我们做什么?”那女子正色道:“劫镖。”她这二字说得极重,李亦杰不由一怔,重复道:“劫镖?” 那女子微微颔首,续道:“劫镖确非善举,但若能救得无辜苍生,以小易大,也是值了。”南宫雪道:“究竟是何物事,为何会有那般大威力?” 那女子咬了咬唇,想来仍在是否能全盘信任几人上心怀犹豫。但想既已出言拜托,又怎能再处处防着人家,正待开口,突然传来“嗤”的一声暗器破空之声,那女子面上显出一副惊恐至极之色,片刻后便仰天倒去。沈世韵奔上相扶,见她颈中插了一枚形似梅花的飞镖,创口鲜血将胸前衣衫尽数染红,已自气绝。 李亦杰疾上前查看她伤势,实已无幸。楚梦琳却凝神细看那镖,半晌才道:“这是崆峒派的独门暗器,叫做‘梅花镖’。镖上通常喂有剧毒,中者即死,便是武功高强之人也撑不过几个时辰。”话音刚落,就听得有人长声大笑道:“小女娃很有眼力见儿,不错,正是老夫。”说罢从暗处一跃而至,正是崆掌门。其后奔来大群清兵,涌入庙内,各执长刀,庙外同是脚步喧哗,已将这小庙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亦杰挺剑道:“原来是你下的毒手!”崆掌门冷哼道:“华山派的小贼,怎地还未死尽?见了前辈,也不拜见?”李亦杰怒道:“谁是你的小辈了!这姑娘哪里碍着你?你胆敢在菩萨脚下杀人,也不怕遭天谴么?”崆掌门森然道:“挡我路者死!我杀她一人是杀,要将你们尽数杀了,却也并非办不到。” 李亦杰上前一步,朗声道:“你的路?你的路便是得残影剑、断魂泪,进而得天下?武林中怀此愿者何其众多,你就想凭了一己之力和那两样徒有虚名的宝物?你犯下欺师灭祖的恶行,崆峒派百年清誉势必毁于你手中,将来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贵派先辈?”崆掌门怒道:“我所行即是要使崆峒成为武林第一大派,什么少林武当,华山昆仑,统统向我俯首称臣!你又懂什么了?” 李亦杰心念一转,缓和了语气道:“我是不懂,那么现下有一事不明,倒要向前辈请教。”崆掌门道:“你说。”李亦杰道:“断魂泪下落不明,前辈倒搜寻得紧。那残影剑普天下皆知是在祭影教总坛之中,前辈为何不直攻而上,一举灭了魔教,夺得宝剑,既可树立一番威名,其二宝亦得其一,宏图大愿已是实现了一半,何苦舍近求远?” 崆掌门道:“这……”但只说了一个字,便接不下去。江湖中人每提及祭影教,皆是脱口咒骂,但心下实存着三分畏惧。李亦杰明知以他身份心性,决不愿在众人面前口出示弱之言,其意便是要将他逼入这般尴尬境地。 崆掌门竟当众给一小辈逼得口不能言,又见庙内官兵同是面露探询之色,干咳一声,缓步踱开,这回转移了目标,做出一副谄媚神态,向江冽尘拱手道:“江公子别来无恙否?你要追查令师兄死因,这两个华山派小贼便是凶手啊,你快将他们一剑杀了,以告慰二位英雄的在天之灵!” 江冽尘斜睨着他,不屑道:“那是本派之事,我自会处理,不劳你多事。”崆掌门也不着恼,仍是好脾气的笑道:“好,暂且放下私事不谈。江公子为何不与老夫合作?你我当可共谋大事,开创一番惊世业绩,平分天下!” 庙外突然有人冷冷的道:“只因他并不需要你这废物。”崆掌门勃然大怒,喝道:“什么人?快给我滚出来了!”却见庙内防卫的官兵齐齐散开,列于庙门两侧,形成了条笔直畅通的道路。这庙原是简陋不堪,此刻造得如此声势,倒也颇有些迎接大人物的排场。一青衫男子缓步走入庙中,每一步固是踏得甚轻,却无形中带了种压迫感。 崆掌门起先的嚣张气焰登时荡然无存,忙躬身垂首,叫道:“曹大人。”曹振彦道:“我命你在镖局中好生照看着龙总镖头,你却带了我的人来此胡闹,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话中虽含疑问之意,却以平缓语调叙出,责备之意尽显。声音听来全无温度,众人均觉自肺腑间直升起一股寒意。李亦杰心道:“原来这些人都住在长安分局中。是了,他们自恃地位甚高,自不屑栖居于寻常客栈。” 崆掌门眼神躲闪不定,在庙中地面随处扫视,蓦地看到那具仰卧于地的尸首,心想这缘由也算说得过去,略微有了底气,应道:“属下查知我等内部混入了意欲劫镖的探子,图谋不轨。唯恐走脱了贼人,事急从权,是以自作主张,未及向大人禀报。” 曹振彦哼了一声,道:“探子呢?”崆掌门道:“已给属下处置了。”曹振彦淡淡道:“嗯,你做得很好啊,倒是我错怪你了,想要什么奖赏?”崆掌门心下一喜,微笑道:“却也不敢……”刚抬起头,猛然接触到一对极为凌厉的目光,几如刀锋般森寒,哪有半分赞赏之情?适才想必亦只是讥讽之词。曹振彦道:“要为华山派清理门户,却也轮不到你。你再不回去,莫非当真要我寻了轿子来抬你不成?” 崆掌门在武林中虽说地位不高,究竟贵为一派掌教之尊,同道中人明面上都得礼敬有加,几曾受过这等闲气?恼得只想当场撂挑子不干。转念心想未等计划得手,仍须以一个“忍”字当先,否则此前种种忍辱负重不都全白费了?向李亦杰等人瞪了一眼,鼻中重重“哼”出一声。 庙内官兵见这崆掌门虽心高气傲,不可一世,在他们面前却是接连受挫,丢脸之至,均觉万分好笑。但也知其心胸狭窄,手段更是毒辣,自己要惹恼了他,当真会给他捏蚂蚁一般捏死,唯有强自忍耐。 第二百三十章 详查敌情 曹振彦再不去理他,又向众下属挥手道:“你们也都回去守着镖箱,若是出了差错,先看看自己有几颗脑袋。”官兵面面相觑,想到在船上都曾亲身吃过苦头,兀自记忆犹新。一人出列道:“大人,他们的武功……很是邪门,您的安危要紧,还是让奴才等在此保护大人为是。”他们不过是一群地位卑下的从属,万一曹大人有个好歹,上头怪罪下来,吃亏的还是底下人。 崆掌门已走到门口,此番讨了个没趣,又见众官兵面上肌肉抽动,内心定是笑了个天翻地覆,心头火起,有意要奚落一通,回身冷笑道:“让你们走便走啊!留在这里自讨没趣么?曹大人是何等样人物,岂需你们保护?若真有连曹大人都料理不得的强敌,你们便能打败了?你们自认功夫更高明些么?” 他这话听来虽是奉承,其中对曹振彦却也暗含讥讽之意,那是说你的武功同样不济,定然一败涂地。这群满州官兵确是军纪严明,片刻工夫即聚拢成队,形成两列,渐次散去。 曹振彦浑若无事,漫不经心地向前踱了几步,走至李亦杰等人身前,淡淡的道:“几位好高兴致,从常州一路追踪来此,便这般想要那东西么?” 李亦杰见他语声神色皆显疲倦,想来连日为此事劳神不少,今日或可善了,当即拱手作揖,恭恭敬敬的道:“在下实是师命在身,不得已而为之。方才那姑娘又曾说此物定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在下不才,却也不能坐视不理。敢问那镖究竟是何物,还望大人明白告知了,至于两全其美的解决之法,稍后再商详谈。” 他一番话很是彬彬有礼,曹振彦却不以为然,左眉一挑,冷冷的道:“小子口气不小哇,你是什么东西,要来与本府谈条件?想打这趟镖的主意,那是你打错了算盘,本府好言相劝,切莫不识抬举。” 南宫雪已按耐不住,“唰”的一声,拔剑出鞘,怒道:“你这种态度也可算作好言相劝?那如恶言相向,是否即要亮兵刃了?”曹振彦淡笑道:“现下亮兵刃的,似乎并不是本府。” 南宫雪一愕,强辩道:“是我先动手,那又怎地?你胆子倒也不小,敢让手下尽数退去,以为做得朝廷命官,我们便不敢动你?你若是未携兵器,我也不来占这个便宜,且让我师兄借一柄剑给你,不知你使得惯么?却休想钻那‘手无寸铁’的空子。” 曹振彦冷然道:“不错,我确是料定你们不敢动我。如今本府并无动武之意,你不分青红皂白出手攻击,岂非有违‘侠义’之名?尊师也没教过你,对一个一心求和之人下杀手吧?似各位一般自居名门正派,对名声素来最为看重,即使为这份不值钱的虚名搭上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江冽尘听到此处,不由赞道:“说得好!此言深得我心!”他于假仁假义之人最是不屑,又道:“大家各司其主,各尽其职,原也不必如此苦苦相逼。”曹振彦早对他极为欣赏,微微一笑道:“江公子所说不错,这局面当可改善。此时荒庙之中诸多不便,明日本府在长安‘谪仙楼’相候。”说罢不待对方作答,转身便行。当临大敌,却将背面相待,既是凶险之举,却可证其确然胸有成竹。 南宫雪见他如此自大,即欲挺剑直刺,李亦杰抢上挥臂相格,拉住她手臂道:“以多欺少,胜之不武!有损我华山威名!”南宫雪奋力挣脱,怒道:“谁要你出手了?我一人足可擒住了他!”李亦杰仍是摇头,道:“若是动武劫镖,与盗匪一类有何分别?华山派第五戒便是戒见利忘义,偷盗财物。你可以不听我的话,难道连华山规矩也当做了耳旁风?” 南宫雪见他竟将门规搬了出来,仿如师父教训犯下大过的逆徒,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这当口摆起师兄威风来么?”一把甩脱他手,曹振彦却早已行得远了。 那谪仙楼乃是这里最大的酒楼,历经数次翻修,规模不可同日而语。约定时辰乃是午时,南宫雪主张巳时三刻先行前往“详查敌情”。 余人除江冽尘外实也确有此意,但如从自己口中说出,倒显得胆小怕事,此刻正装作顺依南宫雪之意。才行到酒楼正门前,却见曹振彦独自一人负手而立,他此时已换上官服,身穿云雁补,朝冠顶饰着一颗小蓝宝石,上衔青晶石,另有一派威风。 南宫雪快步上前,朝他打量几眼,含讥带讽地道:“曹大人当真准时。”曹振彦皮笑肉不笑地道:“时辰地点皆由本府所定,若再误时,岂非太也说不过去?倒似堂堂的朝廷命官,反怕了你们几个小贼。”南宫雪蹙眉道:“可你现下却是提前到了,怎么,要预先设下埋伏么?”曹振彦冷笑道:“昨夜荒庙之中,你们早已是瓮中之鳖,本府要存为难之意,又何必等到今日?” 李亦杰知他所言非虚,心下微感歉仄,道:“如此,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南宫雪瞪眼道:“你言下之意,便指我是‘小人’了?”李亦杰一时语塞,只道:“这……我……哪有此意?” 南宫雪哼了一声,转向曹振彦道:“喂,你就要让我们站在外面‘详谈’么?”曹振彦心想:“我几时要和你这不知好歹的丫头谈了?”口中却道:“自是不会如此失礼,各位请。”说罢当先入内,但他说及“各位”之时却并未向南宫雪看上一眼。南宫雪心下有火,当下只得权作未知,众人也即跟随而入。 第一酒楼确是名不虚传,各种布置摆设极尽奢华之至。厅堂两侧分挂一幅对联,左侧为“佳肴美酒餐厨满”,右侧为“送客迎宾座不虚”,立有小二迎上行礼,引着众人径上二楼。然这偌大一座酒楼,却只在一楼柜台之侧站着店家、小二,此外全无半个客人,二楼环境尤为雅致,却也更显空旷。楚梦琳暗暗戒备,以她做杀手的多年经验,知道越是看来安全之地,越是可能危机四伏。 第七百三十一章 详查敌情2 曹振彦似看出了众人疑虑,淡淡地道:“今日这酒楼本府已包下了,商谈要事,有那许多耳目烦扰作甚?” 楚梦琳听罢,符合着他的话说道:“是啊,那可好生讨厌!”说话间小二已领着众人到了一处“八仙桌”,此桌台面较宽,四壁长度相等,大方桌四边,每侧可坐二人,桌面下部有一圈呈收缩状。 那桌椅是以上等圆木所制,盆碟亦是极佳瓷器,色如翡翠的孔雀绿、深沉幽净的霁青,薄如纸、莹如玉、吹之欲飞,旁刻有透明飞凤等花纹。 小二殷勤介绍菜色,“蜜枣甑糕”、“锅盔”、“老童家腊羊肉”、“秦镇凉皮”皆为这里好看又好吃的特色菜,更是谪仙楼的招牌,来此吃饭休息的人必点的菜品佳肴 李亦杰与南宫雪在华山修艺之时,每日里吃的是粗茶淡饭,忽见得这等佳肴,同是喜上眉梢。 另有小二抱了一大坛酒上前道:“曹大人,这是小店近日新到的西凤酒,特来与大人品尝。”曹振彦颔首道:“给他们也都斟上。”小二应道:“是。”酒水距杯沿的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立时便有一阵浓醇的酒香扑鼻。 沈世韵微笑道:“小二哥,请问一下,这酒可是从凤翔城西柳镇运来的?”小二奇道:“是啊,姑娘怎地知道?” 沈世韵道:“据我所知,西凤酒正是以产自此处为最佳,我才姑且猜上一猜。” 听闻此酒即以‘醇香典雅、甘润挺爽、诸味协调、尾净悠长’列为珍品,许些爱酒之人只要喝了它,不少人会迷恋于此。 当年文人雅士酷爱此酒,曾有‘柳林酒,东湖柳,妇人手’的诗句。 其以当地特产高梁为原料,大麦、豌豆制曲,无色清亮透明,醇香芬芳,清而不淡,浓而不艳,饮后回甘、味久而弥芳之妙;适时饮用,可有活血驱寒,提神祛劳之益,是不是呢?” 小二听得津津有味,这一番典故却有许多自己也未尝知晓,忙欲取了纸笔当场记录,日后当可向客人照本宣读。 李亦杰暗暗称奇,道:“韵儿,你懂得真多,你喝过这酒么?”沈世韵笑道:“我向来滴酒不沾,只是此前曾听爹爹跟我大伯、三叔这么说过,还说道有朝一日到了西柳,定当痛饮一番。” 李亦杰拍手笑道:“妙极,令尊大人和我倒是酒中知己,如能得见,当同桌共饮三大杯,定是快哉。”却见沈世韵睫毛低垂,面显忧伤,这才想起她爹爹已不在人世,自己此言倒无意中引起了她的伤心事。当即干咳一声,举杯道:“喝酒,喝酒。” 南宫雪见沈世韵这一番大出风头,心下不悦。待李亦杰欲再斟酒时,轻轻按住他手,低声道:“师兄,你别再喝了!”李亦杰奇道:“为什么?” 南宫雪面上微红,嗔道:“因为你喝了酒便心中高兴,如此这般,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她指的本是沈世韵,李亦杰却会错了意,道:“你放心,待会曹大人说什么,我一概不理,已是抱歉,再拒绝了他请我们喝酒的美意,那就是罪上加罪了!”说着又喝干了一杯。江冽尘淡淡一笑,道:“无妨,李兄做个看客便是。敢问曹大人有何话说。” 曹振彦道:“昨日江公子曾言‘道不同不相为谋’,近日种种,皆是因此缘由。本府另有计较,江公子武艺过人,本府十分倾仰。现天下局势已定,明朝与那李自成气数尽了,清兵入关亦是朝夕之举,本府正是归属于大清摄政王旗下。王爷有任务与我,在大清入关之前,先代他初步安定了中原……” 话犹未了,忽听楼下传来一声极凄惨的哭音,拖着长声,似是个老妇所发。又听得小二等七嘴八舌地叫道:“本店今日暂不营业。”“哪里来的疯婆子,快快出去!”曹振彦微微皱眉,端起酒杯,道:“江公子请。”二人饮了,曹振彦正待开口,却见一老妇跌跌撞撞的冲上楼来,穿着破衣烂衫,满面菜色,另有小二追上拉扯,嘴中不住咒骂。 曹振彦长身站起,怒道:“做什么?本府吩咐过,今日招待贵客,不许闲杂人等进入,你们只当做耳旁风么?”那小二慌不迭道:“小人不敢!这……这疯婆子直闯进来,口中直嚷着要告状,势如拼命,我们却也不敢硬拦。”曹振彦不耐道:“告状?让她去县衙啊!在此罗唣什么?” 那老妇已冲到近前,抓住曹振彦衣襟下摆,哭道:“县衙?我倒是去了,别说是断案的大老爷,就连半个鬼影也没见着啊!大人,您可要为我做主,那群杀千刀的沙盗,昨夜到我家来抢了银子,我们是穷苦读书人家,那点全部的家当……”小二在她腰间踢了一脚,骂道:“一点银子,又打什么紧了?沙盗怎不一刀砍了你这老骨头落得干净?” 那老妇人道:“若只是银两,毕竟是身外之物,也就罢了,权作破财消灾。可……可他们又将我孙儿远程掳了去,还要我们拿银两去赎,哪有如此阴险贪婪之辈?他们想要赎金,又不给我们留下一钱半文,这笔数目却怎生付法?哎哟!我那苦命的孙儿啊!落到了沙盗手里,还有什么指望?可怜我这黄土埋过了半截子的,如今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啦……”直哭得声嘶力竭。 沈世韵心下恻然,将她扶起坐在自己身旁,抚摸着她满头花白的银发,柔声道:“老婆婆,您的心情,我都能够理解,我……有一个最好的姐妹,前不久便是死在沙盗手中。”想到小瓶不幸惨死,不由悲从中来,眼圈儿也是红了。那老妇人抬起一双泪眼看了她半晌,一双筋骨突出的手颤抖着抚上她脸颊,哀声道:“好……好姑娘……沙盗造孽不浅,我那乖孙儿远程,如今也是和你年纪相仿……” 第二百三十二章 详查敌情2 沈世韵更增怜悯,轻轻将那老妇搂入怀中,两人即相拥而泣。过得片刻,沈世韵轻轻推开她,从盘中取了一块“蜜枣甑糕”,放在她手中,劝道:“您不要太过悲伤,我相信善恶有报,沙盗定然不会有好下场。远程公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您先吃点东西,我们再想法子去救他,好不好?” 那老妇人终是点了点头,才吃一口,又转向曹振彦道:“大人,您什么时候调派人手去救我孙儿?”曹振彦瞧也不瞧她,只顾自斟酒,冷冷的道:“调派什么人手?国事为重还是你的家事为重?”那老妇人见他竟如此漠视人命,气得嘴唇发颤,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沈世韵对此早看不过眼,终于按耐不住,径直走到曹振彦身前,语音清脆的道:“曹大人,如此说法,太也令人寒心齿冷了吧?您贵为知府,怎可这般草菅人命,置黎民百姓安危于不顾?若是连平民一户最基本的身家幸福也无法保证,还妄谈什么‘国家安定,百姓合乐’?沙盗猖獗已非近日,您不闻不问,徒然助长他们气焰;再说那无影山庄灭门惨事,同是一桩大案,您仍是坐视不理,那是光棍派所为,你怕了他们么?不敢招惹他们么?他日人们论及你曹大人,便说道只是欺软怕硬,贪生怕死之辈!” 众人自初识得沈世韵,常见她一直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怎料此刻站在一位有权主宰她生死的大人物面前,竟能凛然不惧,依旧义正词严的指责,南宫雪亦不禁暗暗喝彩。江冽尘侧重全在另一方面,听罢将酒杯在桌上重重一放,森然道:“韵姑娘,你对无影山庄之事,倒关心得紧啊。” 沈世韵全身微微一震,要说这群同伴中,除南宫雪时不时给她几分脸色看,旁人均是待她极好,唯有此人令她捉摸不透。表面似乎总是阴沉冷漠,暗地里却将一切了然于胸,难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给他看穿了?曹振彦却是双眉一轩,道:“你说韵姑娘么?便是荆溪沉香院继穆青颜之后的一代名花魁?当真可笑之极!一个青楼女子,也配得这般跟本府说话?” 沈世韵牙齿轻轻咬住下唇,李亦杰见她神色凄惶,又含了几分惊惧,只道她定是大感受辱,起身上前,有意将她护在身后,向曹振彦不温不火的道:“天下人可管天下事。韵儿之所以曾陷入沉香院,自有她的苦衷,如今她也脱离了那场所,曹大人您亦是见识广博之人,与那世俗之见,怎地却这般看不开?再者,难为大人日理万机,对市井风月之事的传闻,消息却也不慢。”他此言既褒且贬,话意甚是犀利。 曹振彦怒极反笑,道:“好一个‘天下人可管天下事’!李少侠,你等既是左右无事,便替本府料理了沙盗如何?” 李亦杰气往上冲,又想:“韵儿与沙盗仇深似海,我若能助她报得此仇,她定然十分喜欢。又可为民除害,何乐而不为。”当即朗声道:“好,这又有何难!韵儿你且放心,我定当给你出气!”江冽尘忽道:“慢着,沙盗背信弃义,不守承诺,我与其尚有私事未了,我一个人去足可。”话音刚落,只见他身影在楼梯拐角处一闪而逝。李亦杰搔头不解,自语道:“你和沙盗很熟么?又何来‘守诺’一说?” 江冽尘下得楼来,随即直奔酒窖而去。他知沙盗既已来到长安,绝不会错过这第一酒楼的美酒。推门而入,果见沙盗一如初会之时,正各自盘膝而坐,开怀畅饮。一口黑漆镖箱孤零零置于墙角。众人听得门声,各自去摸剑柄,待看清来客,尽皆甚喜。 沙老大长身而起,端起酒碗笑道:“原来是江兄弟大驾光临,你没事那可大好了。先前在船上,我手下几个弟兄卤莽,害江恩公身陷重围,我一直挂怀得紧。”沙老二笑道:“大哥,我早说过,江公子如此人物,怎会栽在区区几个官兵手上?”沙老大哈哈一笑,酒碗前伸,道:“江恩公,众位弟兄皆是感激不尽,这碗酒敬你。”江冽尘微一抬手,推得碗沿倾斜,酒水尽数泼在地上。 沙老大面色一沉,随即转归释然,笑道:“这下等劣酒,江兄弟自也瞧不上眼。李老三,你还愣着干么?快拿酒给江兄弟接风啊!”江冽尘冷冷的道:“不忙叨扰。在下累你竹篮打水,空自白忙一场,已算得办事不力,接风一说,那可愧不敢当。”沙老大听出他话里有话,奇道:“江兄弟何出此言?” 江冽尘向那镖箱横了一眼,道:“那破铜烂铁的镖箱,亏得你还留着,不知要在我面前做哪一出戏?”沙老大愣神片刻,已明其意,正色道:“江兄弟,我沙老大是个粗人,在武林中亦是名声不佳,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但说出来的话,却仍是一言九鼎,绝不会做那出尔反尔之事。”江冽尘冷笑道:“你若并未开箱,如今该当在荆溪相候,怎会来长安自投罗网?只盼你莫要跟我说,水路不熟,以致迷失了方向?” 沙老大道:“江兄弟倘若当真不信,沙某也无计可施。但那镖箱既说没看,便确是没看过。我们驾船行到半途,想到尚有弟兄失手被擒,落入官兵之手,若抛下他们终究良心不安,这才转来长安救人。至于昨夜在汤家盗银两、捉人质,皆是为声东击西,引开官府注意之举。” 江冽尘寻思道:“这群人甚是愚钝,料来片刻之间也编造不出这番说辞,他们要如此骗我,也实无好处。”面色登和,道:“如此,你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在下向你赔个不是。”沙老大忙道:“不敢。”江冽尘转身凛然道:“那我便同你们作笔交易,你先放了汤远程,救你弟兄一事尽交与我。事成之后,再将那镖箱给我。”说罢不待沙老大作答,倏忽一晃,已自出窖。当真是来去如风,不着痕迹。 沙老二叫道:“江公子,这……”他本待说此事不妥,头上却已重重挨了个暴栗。沙老大拂袖道:“还嚷嚷什么?人家若当真要劫镖,咱们守得住么?只怕落得个人财两空又遭杀身之祸,如今他还肯与我们谈谈条件,替咱们救出受困的弟兄,咱们已足可感恩戴德啦!” 第二百三十三章 想查敌情3 其时龙老镖头正在长安分局中静坐休养。他在船中曾遭九节鞭力道重击,初时尚未觉有何不妥,然而时日渐进,每逢牵动内息,总觉胸腑间有道怪异凶猛的真气四处撞击,周身均如被掏空一般,待要将其压下,丹田中却是空空如也。几次气血翻涌,烦恶欲呕,额头黄豆般的汗珠不断滚落。 却听得门外语声嘈杂,喝骂之声大起,又有一清亮的声音说道:“诸位告状请自寻官府解决,建业镖局岂是尔等刁民撒野之地?来人,都给我轰出去了!”紧跟着“砰”的一声房门洞开,崆掌门大踏步而入,眼中好似要喷出火来,不顾礼节,闷着头在房中不住圈转,犹自怒道:“这一群沙盗还许不许人有片刻清闲?刚刚盗了城东汤家,今日辰时便又去盗城西朱家,朱家仆役倒来镖局闹事,老子可算是受够了。曹振彦一心巴结那姓江的小子,昨夜更是为了讨好他,当众给我难堪!咱们九死一生卖命护镖,能得着几两银子?龙总镖头,那物威力无穷不假,现下可说已是你我囊中之物,不若联手自立为王,灭了各地乱党,再尽诛清兵!” 他说得慷慨激昂,龙老镖头却全未动容,阖眼道:“道长此言差矣。我等既已答允出手相助,尽了自己的本分便是,不作他想。” 崆掌门冷笑道:“你说的可比唱的好听。还有一事令我极是气不过,那小子口口声声说道为师兄报仇,却与华山小贼关系密切,哼哼,摆明了便是借事端以寻我晦气!”龙老镖头叹道:“那少年不是昆仑一派,他的内功很邪,也不知是什么路子。”崆掌门追问道:“你见多识广,能否瞧出些门道?” 龙老镖头缓缓摇头,忽然张眼张开,目光如炬,道:“我且问你一事,昆仑双侠当真是为你下毒所害么?”他此时虽已中气不足,话语听来却仍凛然生威。崆掌门微微一怔,不敢与他视线相接,干笑道:“现下提那不相干之事作甚?”龙老镖头厉声道:“你若当真行此大违道义之事,老夫便须第一个容你不得!” 崆掌门仰天打个哈哈,道:“就凭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并不瞎,瞧得出你身受重伤,此刻便是一个孩童也能轻易制你死命。纵观这建业镖局,也只你龙总镖头还算成些气候,待得驾鹤西去,百年基业只怕就此毁于一旦。非是我危言耸听,你如好言求我一番,我尚可为你运功疗伤,如何?”龙老镖头怒道:“你……你……咳咳……”这一下怒火攻心,登时气息不畅,张口“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崆掌门惊道:“你怎么了?”唯恐有诈,伸二指搭上他手腕,适才之语确有危言耸听之意,龙老镖头成名已久,却也不敢小瞧了他,是以手中又暗伏了数招后着。岂料这一搭之下,觉他脉象微弱,倒似全无武功之人,甚是奇怪,不禁“咦”了一声,问道:“龙总镖头,你现下感觉怎样?” 龙老镖头只觉肺腑间忽如万把小刀切割,忽如万蚁咬啮,忽如烈火焚身,忽又如坠冰窟,实有说不出的难受,此刻顾不得其他,将近日所感悉数说了。崆掌门心道:“那确是内力全失之象。再观其面色死灰,想是中了阴毒掌力所致。” 将他与江冽尘交战之情默默回想一番,定是江冽尘以内力震开九节鞭时,于那鞭上暗附力道,是以他陡遭回击,就如给人当胸打了一记阴掌。暗自盘算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何不趁此机会除去这个心腹大患?”当下更不迟疑,举掌便向龙老镖头头顶重重击落,忽听窗外有人叫道:“啊哟,不好!”随即“喀喇喇”一声,窗框塌落。崆掌门急退一步,两柄长剑当面刺来,持剑的正是李亦杰与南宫雪。 原来楚梦琳在酒楼中只听得那老妇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只觉闷极,心想:“江冽尘若当真擒住了沙盗,势必惊动官府。而其中高手尽在看守镖箱,闹将起来,当有望趁虚而入。”正欲以买些东西为名离去,南宫雪却也是一般的心思,李亦杰还待邀沈世韵同行,因她要陪着汤婆婆,只得作罢。 到了街上随意寻个路人打听,那人听得他们竟不知建业镖局的所在,倒露出不解之情。几人便在朱家仆役聚众闹事之时,趁乱翻墙而入,来到龙老镖头房侧,听得其中传来说话声,遂矮身伏在窗格下。李亦杰将窗户纸捅破了一个小洞,聚神细观,待见崆掌门出掌伤人,心头火起,将此番身处险地等情尽皆抛诸脑后,径由窗口跃入。南宫雪挂念他安危,也拔剑相助。 楚梦琳暗忖道:“那牛鼻子还算得有两把刷子,凭他二人也挡不住。我暂且按兵不动,稍后他定会去取镖箱,到时跟在他身后见机行事便了。” 崆掌门左掌虚劈,李亦杰知他掌风凌厉,不敢硬接,忙侧身避过。崆掌门却也无心恋战,右肘一沉,压下南宫雪长剑,立即夺门而出。李亦杰但见龙老镖头仰卧于地,不暇追敌,忙上前查看他伤势。见他天灵盖尽碎,已是命在顷刻,鼻中一酸,唤道:“龙老前辈,你振作些了!龙老前辈?” 龙老镖头半张开双眼,问道:“你……你是谁……”他重伤之下,已是神智恍惚,眼前模糊一片。李亦杰道:“晚辈华山弟子李亦杰,对老前辈一直好生仰慕,今日有幸得见,谁知……又是在这种状况之下。”心头阵阵难过。 龙老镖头道:“华山……华山派么?也罢……”伸手入怀,将那九节鞭取出交在李亦杰手中,吸一口气,道:“劳烦你……去交……交了给崔镖头……这是我镖局……”南宫雪见他说得吃力,心下不忍,接口道:“是总镖头历代相传的信物,是么?”龙老镖头轻轻“嗯”了一声,又道:“那镖……须得去追……切记……不可妄动……” 第二百三十四章 旦夕祸福 李亦杰见他此时仍挂念着镖箱,心头也说不清什么滋味,道:“晚辈心下一直好生好奇,那镖究竟是何物?前辈可否告知?”龙老镖头叹道:“此物……有害无益……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人之事……”南宫雪追问道:“那是什么?”龙老镖头道:“那便是……便是此番……”忽地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此气绝。 李亦杰又惊又急,叫道:“龙老前辈!”他曾见师父为弟子运功疗伤,情急之下不及细想,只得依样画葫芦,将龙老镖头扶起,圈转了他身子,双掌抵住他后心,潜运内力。但他修为本就不深,龙老镖头又确已回天乏术,只是他焦躁之下,未曾留意。 南宫雪却较为冷静,蹙眉道:“此处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咱们这便去吧!”李亦杰充耳不闻,南宫雪顿足道:“真凶早就去得远啦,单留你这滥好人在此处,给人家看见,瞧你可还说得清么?” 李亦杰长叹一声,恨恨的道:“龙老前辈,您英雄一世,却为贼人所害。我李亦杰但教有一口气在,定当竭尽全力,为您报仇雪恨,还盼您得能安息!”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却又将他尸身打横抱起,南宫雪道:“你又要做什么了?”李亦杰正色道:“我要去葬了龙老前辈,让他入土为安。”南宫雪道:“这些事,那些镖师自会处理……” 李亦杰不再多说,踏步便行,却见门口已被一群官兵团团围住,领头的几位镖师瞧来皆是镖局内的重要人物。一个焦黄面皮的镖师直直盯着龙老镖头尸身,忽然大喝一声,从腰间抽出长鞭,向李亦杰当头劈下。李亦杰忙向后纵跃,堪堪避开,那鞭力道甚是凌厉,将门侧一张木桌劈得粉碎。 那镖师待得再攻,李亦杰忙道:“前辈且住!请问哪一位是崔镖头?请他出来,我有话说!”那镖师一怔,道:“你寻我何事?”李亦杰将那尸身放在木椅上端正坐好,回转身单手将九节鞭平平伸出,淡淡的道:“这是龙老镖头临终前要我交给你,那也是要你接任之意。”崔镖头辈分较他为长,按礼他本应双手奉上,但崔镖头先前一出招便下重手,李亦杰心下有火,是以只用单手。 崔镖头微微颔首,也以单手相接,途中蓦一反掌,扣住了李亦杰手腕。这一招用上了“擒拿手”中的第十四式,李亦杰腕上浑如套了个铁箍,却哪里挣脱得开。崔镖头抢身欺上,双指疾出,戳中了他“风池穴”,李亦杰顿感全身酸软无力,崔镖头多年精研武学,他此时纵然手中有剑,仍尚不敌。 南宫雪见师兄受制,心道:“为今之计,须得设法抢占先机,方有望脱围。”长剑豁然抬起,向面前一名官兵左胁砍下。那官兵全没防备,右手忙去拔刀,才拔出一半,剑刃撞击刀锋。南宫雪手腕翻转,直刺他右肩,这一招拿捏得极是巧妙,那官兵“啊”的一声,肩头贯穿,连退出数步。南宫雪一击得手,正待乘胜追击,却见青光晃动,七八柄长刀已分别指向了自己周身上下各处要害。 崔镖头喝道:“还不撤剑?”南宫雪虽一贯心高气傲,却也知好汉不吃眼前亏之理,剑尖缓缓下垂,崔镖头出指如电,也封了她穴道。南宫雪怒道:“你待要将我们怎地?”崔镖头森然道:“你们杀了我们总镖头,这笔账可须好生算上一算。”南宫雪叫道:“喂,你别血口喷人!”李亦杰跟着怒道:“我已将九节鞭交了给你,你怎还要怀疑?若非龙老镖头亲自托付我,这是贵镖局信物,我又从何得来?” 崔镖头冷笑道:“那也容易得很,你已杀了总镖头,再从他尸身上取物,又有何难?”李亦杰怒道:“然则若非他遗言,我又怎会识得你崔镖头?”崔镖头傲然道:“崔某名满江湖,你从前听说过我的名头,也知这总镖头之位该当由我接任,便借此来胡说八道一番。” 李亦杰听他这般自负,仰天长笑。崔镖头怒道:“有什么好笑了?”李亦杰冷笑道:“好,你说我胡说八道,我便算是胡说八道好了。让你接任总镖头乃是虚言,尽是我的胡编乱造,实则龙总镖头想要传位之人乃是季镖头!你想要翻脸不认人,可也没那么容易,想赖掉酬金,就别怪兄弟不仗义,这可要将你做下的丑事说出来啦!” 他本是信口胡说,岂料崔镖头与季镖头在建业镖局之中俱是龙老镖头的得力助手,大有分庭抗礼之势,李亦杰如此说法,倒激发了他心头怒火,向季镖头瞪了一眼。季镖头生性淡泊,这番争论无端波及自身,心下烦躁,但此事委实太过重大,不由不当场说清,问道:“小兄弟,他做了什么丑事?” 李亦杰笑道:“他自知技不如人,便暗中要我去谋害了龙老镖头。他出银子,我花力气,大家干净。”季镖头捋须道:“原来如此。”斜睨着崔镖头,眼神中满是愤慨之情。崔镖头急道:“听这小子胡扯!凭他那一点微末本事,怎伤得了龙总镖头?”这一下情势陡变,崔镖头为证明自身清白,竟反为李亦杰辩驳起来。 季镖头冷笑道:“不错,他武艺低微,他那同伙武艺可不低微,先将总镖头打得重伤,又让他来拣现成便宜。当日是你我亲眼所见,还自称昆仑弟子,原来你是早有预谋!”李亦杰于船上恶斗全然不知,但见自己适才之言确已切中要旨,引得他们起了内讧,心中暗喜。 季镖头又道:“孰是孰非,现下也作不得准,便带了他们去谪仙楼,但凭曹大人定夺。”崔镖头本待当场将他二人击杀,此时却难免有“灭口”之嫌,悻悻道:“原该如此。”一挥手向众官兵道:“带走。”南宫雪叫道:“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第二百三十五章 旦夕祸福2 众官兵直押着二人到得谪仙楼中。小二先前已因未拦住汤婆婆,已被骂得狗血淋头,此时慌忙迎上,豁出了性命般,赔笑道:“众位官爷,小店今日不营业,明日再恭迎官爷大驾……” 崔镖头喝道:“让开了!我等均是曹大人下属,你要再婆婆妈妈,若是延误了军机要情,头一个捉你去问罪!”袍袖一甩,将小二推了个趔趄,大步上楼。只见曹振彦与江冽尘把酒言谈,倒似相交甚欢,上前行礼,心下却不住犯着嘀咕。 曹振彦问道:“你有什么事?”崔镖头向紧随其后的一名官兵一努嘴,道:“你说。”那官兵上前行了个礼,道:“启禀大人,奴才本想提了所擒沙盗去游街示众,孰料……孰料他们却逃得一个也不剩,奴才看管不周,愿领罪责!”说着便欲下跪,曹振彦伸手相扶,微笑道:“无妨,沙盗一众已尽数降了我大清,那也是江公子的功劳。” 崔镖头道:“曹大人恕你无罪,继续说。”那官兵道:“是,是,多谢大人。当时奴才却是不知,只道这一番闯下大祸,定受重罚,便欲去请龙老镖头示下。在门口见一恶徒从后偷袭总镖头,奴才自知武艺低微,无法阻止恶徒行凶,待得我去寻了各位镖头过来,龙老镖头已是……归西了!” 曹振彦淡淡的道:“哦?那恶徒是谁啊?竟敢如此大胆。”崔镖头回身道:“带上来!”众官兵当即蜂拥上楼,当先被制的便是李亦杰与南宫雪,二人俱是下盘不稳,脚步虚虚实实。 曹振彦拍案而起,怒道:“谁准许你们全体擅离职守?想要造反了不成!”季镖头上前一步道:“曹大人息怒。只是敝局龙总镖头之死大有文章,不可轻易甘休,还须得讨个说法。”说着话眼神似有意,又似无意的瞟向崔镖头。 崔镖头怒道:“你看我做什么?”季镖头道:“你如并未行那亏心事,何以心虚若斯?此中因果,这位小兄弟最是清楚,便请他当众说来。”李亦杰此时业已不敢造次,正色道:“崔镖头,适才晚辈心中恼你不问缘由便下杀手,这才信口开河乱说了一通。龙老镖头临终遗言,确是要你继他之位。”崔镖头哼了一声,面上颇有得色。 那官兵却道:“不对,我分明亲眼见你一掌击在龙老镖头背上,又怎生说?”李亦杰道:“第一,那是双掌,而非一掌,你眼力不佳,与我何干?第二,我是在为他运功疗伤,你瞧不真切,那是你见识浅薄,怎怪得我?第三,还请你先去看清了龙老镖头死因,莫非你的天灵盖是生在背部的么?” 南宫雪听他第三句抢白大是有趣,几乎便要笑出声来。但思及此刻狼狈处境,气往上冲,向曹振彦叫道:“你和我们在这里纠缠不清有什么用?那真凶早便携了你的宝贝镖箱溜之大吉啦!” 曹振彦面色骤变,惊道:“你此话当真?”他先前初闻龙老镖头死讯,只略感意外,却也并不如何放在心上,此时却是焦急之情由心而生。南宫雪翻个白眼,道:“我闲得无聊么?要说瞎话来寻你们开心?” 崔镖头却道:“还请曹大人放心,哪有此事?龙总镖头虽受贼人所害,敝局上下俱感悲痛万分,却仍当秉承他老人家遗志,镖箱断无在我建业镖局之内遭劫之理!”曹振彦见他说得信誓旦旦,心下稍宽,道:“依你所言,这镖现下是无恙了?”崔镖头笑道:“安然无恙!”曹振彦道:“好!那么即刻动身,早些运到也算交了差,以免夜长梦多。”向江冽尘抱拳道:“江公子,本府改日再请你喝酒。” 南宫雪冷笑道:“你不信便罢,我只跟你说,是那崆峒老道要龙总镖头与他合作犯上作乱,龙总镖头不从,这才遭了毒手。至于他的下落么,我们正待去追,你手下这群饭桶却来缠夹不清,碍手碍脚,那可就无从得知了。”说着摊开双手,做个无可奈何之状。 崔镖头心想:“镖局中出了这等大事,道长不可能未得讯息,却至此刻尚自影踪全无,那是什么缘故?莫非她所言非虚?”口中却自负道:“我早瞧出那老道没安好意,果真不假。”南宫雪道:“你知道他包藏祸心,却又怎地不说?你见龙老镖头被害,与你有些益处,因此心中欢喜,是也不是?可你刚刚继任,镖局便栽个大跟头,那也没什么好看。” 崔镖头适才所言,本待昭示自己有先见之明,却反是弄巧成拙,怒道:“臭丫头胡说八道!”南宫雪见他着恼,好生得意,又道:“我怎样了?你还不帮我解开穴道,更待何时?”崔镖头不耐道:“四个时辰之后,你穴道自解,吵什么了?” 季镖头微微一笑,在李亦杰与南宫雪穴道间推拿几下,道:“此时四肢或许尚觉酸麻,那是气血不畅之故,稍待片刻,才可恢复如初。误会一场,得罪了二位少侠,还请勿怪。”李亦杰拱手道:“好说!”南宫雪道:“他好说,我不好说。须得让崔镖头给我们赔礼方可。”崔镖头怒道:“你还当我怕了你不成?” 江冽尘笑道:“她的穴道么?解与不解,那也没什么相干。崔镖头你忒也拖泥带水,早点了她哑穴岂不干净。”崔镖头早见他武功之高深不可测,如今曹振彦也对他礼敬有加,自己更须得小心巴结着,笑道:“江公子指教得甚是。”南宫雪叫道:“你敢!”季镖头笑道:“崔镖头,怎地越发不长进?你和小女娃较什么劲?” 李亦杰欲将话题引开,忙赔笑道:“冽尘你果真教沙盗臣服了么?那可好生了得!”江冽尘微微一笑,起身离席,低声问道:“她没和你们在一起么?”李亦杰奇道:“他?谁啊?你说沙盗?”沈世韵扶着汤婆婆走到旁侧,听得此言,笑道:“李大哥,你于此节怎地这般鲁钝?江公子要问的自然是楚姑娘,我说得对么?” 第二百三十六章 旦夕祸福3 江冽尘大是尴尬,先前李亦杰倘若直接作答,此事也就过了,但他偏生未解其意,沈世韵如此说来,反闹得人尽皆知,面色一沉。南宫雪从未见他如此神情,正欲调侃一番以报先时之仇,却有一小二上前向曹振彦行礼道:“先前小人上街采办布帛之时,确曾见得一位道长骑了匹骏马,赶着辆大车,瞧那马儿情状,车厢内物事似是极重。” 曹振彦双眉一轩,道:“你怎不早说?他朝哪里去了?”小二道:“各位大人说话,哪有小人插嘴的余地?我当初也并未细看,不过他方向是要出城。”曹振彦道:“想逃么?哪有这般容易?事不宜迟,速速传令封锁城门,咱们这便去追!”崔镖头为人谨慎,担心崆掌门另有帮手,问道:“他身边可还有旁人么?”小二道:“旁人?是了,有个少年和他共乘一骑,好像并未学过武功。” 汤婆婆忽颤声道:“那少年……怎生模样?”小二向她斜了一眼,没好气道:“似你一般破衣烂衫,满是书卷气,相貌倒也算得清秀。”汤婆婆全身一震,“啊”的一声低呼,大力握住了李亦杰的手,急道:“那定是远程……定是他无疑了。这孩子方出了虎穴,又入狼窝,那便如何是好?那便如何是好?” 李亦杰忙安慰道:“请婆婆在此稍待,此去凶险,晚辈定当竭力相救。”汤婆婆道:“你也知此去凶险?那老身又怎可让远程身处险境?”李亦杰本待再劝,沈世韵却向他摇了摇头,正色道:“婆婆挂念她的孙儿,希望亲眼看到远程公子平安,那也是人之常情。我来扶着婆婆,由我照顾着她便是。”南宫雪冷笑道:“你去得甚好,给人家唱支曲儿,那也不用打了。” 汤婆婆全未听出她弦外之音,兀自喜上眉梢,道:“韵儿,原来你还会唱曲儿,闲暇时候,婆婆可要听听。”沈世韵垂首不语。行到楼外,崔镖头已吩咐了属下回镖局牵来四匹高头大马,曹振彦与江冽尘各骑一匹,另两匹则是崔季二镖头的坐骑。 四人当下不再耽搁,策马疾驰,李亦杰与南宫雪运起内力奔行,他二人功力均有几分火候,倒也并不如何吃力,官兵列为齐整方队紧跟,沈世韵扶着汤婆婆快步前行。因她二人一是体质柔弱,一是年老力衰,距离却渐落后得远了。 汤远程自被沙盗放出,却见所处之地十分陌生。想到对方先是无缘无故将他掳走,昏迷后一直关押在小黑屋子里,无人前来对答,不久前二话不说,就将他赶了出来,也难怪他昏头胀脑,暗叹自己这是交了哪门子的霉运,沿途连向几个路人询问“城东汤家”,均回说不知。正自慌张之际,忽见一名道士驾了辆大车奔驰而来,神情煞是威风凛凛,忙上前问道:“大叔,劳你的驾,小侄有事相询,你可知从此如何去城东汤家么?” 崆掌门惦记着后有追兵,正急于赶路逃命,偏又碰上了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子,恨不得一掌将他毙了。但他行止要真如此冲动,也无法在武林纷争中屹立不倒,直走到今日。心念一转,腹中已做考量,蹙眉道:“你是汤家的人?”汤远程忙道:“是,小侄名叫汤远程。” 崆掌门心道:“此番孤注一掷,眼下却毕竟还在长安城内,若被追上了可是糟糕。不如先带他同行,身边有个人质,想来对方也当忌惮,出城后再将这小子宰了便是。”当即收敛怒容,摆出一副慈祥神态道:“原来是汤家小公子,从沙盗手中脱险可也当真不易,贫道与你家人有些交情,来,我这就带你去。” 汤远程大喜,稍一思索却又觉不妥,道:“大叔尚有要事在身,小侄怎敢劳烦了您?只需大叔给指点个路线即可。”崆掌门笑道:“什么劳烦不劳烦,你家与我要去之地正顺路,大叔平素最喜行善,小公子无须拘礼。只是我这车厢中载有要物,还要委屈公子与贫道共乘这马了。” 汤远程却拍手笑道:“妙极,小侄长到这么大,可还从没骑过马。”忽又面色转忧,叹了口长气道:“令大叔见笑,小侄爹娘去得早,一向由奶奶抚养长大,每日只是读书,盼有朝一日高中状元,谋得个一官半职,出人头地。只是这马……”说着神态大是忸怩。 崆掌门已猜到他是心中怯了,朗声笑道:“公子莫慌,且将手与我,我来拉你上马。”汤远程方握住他手,登感一阵大力传来,周身轻飘飘的似已全无重力,如给浪潮托起,蓦的视角一转,自己已坐上了马背,正落在他身后,这一下立时佩服得五体投地,道:“大叔,您就是人家所说的‘武林高手’吧?” 崆掌门微微一笑,径自驾马前行,道:“大叔不才,确是武林中人,但这‘高手’二字嘛,岂敢,岂敢。”他近日连遭奚落,此刻忽得这般夸赞,对方虽是个不懂武功的书生,却仍是十分受用。 同时正因他并非修真中的人,明眼人都看的出其心思质朴,说话不会存着居心,所表露的定是对自己的真心尊崇。 汤远程又道:“大叔……不,师父,请您收我为徒可好?徒儿若是有师父一般功夫,他日再有盗贼前来,那就不必怕了。”崆掌门心想:“我的武功便只能用来对付三流小蟊贼么?”虽大感不悦,却也知他并无恶意,淡淡的道:“你是个读书人,家里还指望着你光宗耀祖,我要是耽误了你,才叫罪过。”汤远程唯唯诺诺,却也不知读书与学武何以不能并存。 那马儿乃是建业镖局中重金购得的良驹,奔跑端的是迅捷无伦,不多时便行出甚远。汤远程平日极少出门,是以崆掌门带他所行之路全然不对,他也是不知。 第二百三十七 赔马 此刻已近午时,日头正赤,汤远程自昨日被沙盗所掳至今,依旧粒米未进,此刻但觉口干舌燥,忽见前方不远处有个茶摊,喜道:“师父,徒儿想去讨碗凉茶来喝。”话刚出口,随即后悔,想到师父已在烈日下赶了这许久的车,想必更累,自己如此说话,太也不体谅他了。 果听得崆掌门哼了一声,道:“你不是想学武功么?那可不比你读书,须得受些苦头,此时便已吃不消了?”汤远程面上一红,道:“不是的,我听得师父喘息已较前时略为粗重,衣衫上也渗出汗渍,定是乏得紧了。徒儿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想请师父稍事休息。”崆掌门笑道:“你这小子良心倒好。” 这一路也自无事,汤远程喋喋不休,他便与其闲话一二。汤远程自幼熟读古籍,对兵书也颇有钻研,这一番详谈,令自己对战场上行军布阵一节倒大有进益,不由心中欢喜,杀意渐消,心想:“他日南征北战之时,让这小子来做军师,为我出谋划策,当可使得。他生性单纯,易于操纵,此刻对我忠心耿耿,我便当真收他做了徒弟,传他一身武功,又有何不可?”当即道:“路边粗茶,那有什么好喝了?待我们安定下来,师父请你喝上好的美酒,滋味可佳得许多了。” 汤远程道:“师父一番美意,徒儿感激不尽,只是徒儿家中……却没什么美酒。”语气甚是失落。 崆掌门笑道:“咱们此去崆峒,自是由师父来尽这地主之谊。”汤远程奇道:“怎地是去崆峒?不是回我家么?”崆掌门自知失言,勒马停车,道:“你要拜我为师,须得先行禀报了你家中长辈,再带你回崆峒祭拜祖师。”汤远程大喜,不住拍手。崆掌门干咳一声道:“你不是要去讨凉茶么?现下便去吧!” 汤远程道:“是,师父。”缓缓站起身来,忽听那马长声悲鸣,随即前蹄陡然一沉,他身子失去重心,不由大惊失色。崆掌门暗叫:“不好,还是给追上了。”双足在马鞍一瞪,凌空跃起,在空中转个圈子,稳稳落地,汤远程却直翻跌了出去。 崆掌门正方站定,见眼前强敌环伺,若是人质先自行摔死了,那可麻烦,当即平平掠出,直抓汤远程后心。 崔镖头手腕一扬,数点寒星破空而至,崆掌门耳力何等灵敏,以他武艺,即是身在半空,自可转身以内力拂去暗器。但他满心只挂念着汤远程,无暇理会,背部倒被尽数击中,虽未伤及要害,仍是痛得闷哼一声,好在及时抓住了汤远程,使他免于摔得头破血流。崔镖头见偷袭得手,好生得意,喝道:“兀那老贼,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崆掌门将汤远程放落地上,眯缝了双眼道:“崔镖头说话客气些,我逃什么了?”话间拉着汤远程缓步前行,直走到那辆大车与众官兵当中空位,却是将大车护在了身后。 汤远程仍是惊魂未定,吓得面色发白,颤声问道:“师……师父,这……”崆掌门不去理他,向曹振彦随意拱了供手,虽是行礼,却全无恭敬之意,微笑道:“曹大人,江公子,现下可非我率人胡闹了吧?如此兴师动众,不知有何见教?”其时曹振彦等四人并未急于下马,崆掌门虽是仰头说话,神态间却也不堕一代武学宗师之威。 曹振彦淡淡的道:“未知道长邀功如此心切,倒甘为车夫之行。”崆掌门哈哈一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昔日那越王勾践尚可卧薪尝胆,今日贫道便暂且屈尊一回,却又怎地?”曹振彦轻轻抚掌道:“当真敢于自比,这般镇定自若,本府也要喝一声彩了。”崆掌门笑道:“那自是不胜荣幸。曹大人一句夸赞,当抵得过炎炎烈日下的一碗凉茶。” 李亦杰见他神态傲慢,早已心头火起,横剑当胸,喝道:“到得此时仍在装腔作势,今日便以你之血告慰龙老前辈在天之灵!”崆掌门惊道:“你说什么?龙总镖头死了?怎……怎会如此?是谁害死他的?”他语音发颤,倒似对此确是毫不知情,李亦杰瞧他一副有恃无恐之状,气得几欲背过气去。 汤远程却道:“师父,这些人凶巴巴的,没一个好东西。咱们去找茶摊老板说话,别去跟他们说话。” 众人见那茶摊老板一张被晒得黝黑的脸庞,赤裸着上身,满是补丁的衣服随意扎在腰间,颈中搭一条毛巾,虽底色为白,但似是长年不曾洗过,落满了灰尘,已近为黑色。右手执一抹布擦拭桌椅,左手在前额扇掌成风,时不时又抬起头吆喝一声:“凉茶哟!”众人不知汤远程不谙世事,只道他存心奚落,将此人身份反抬得较曹振彦为尊,俱是忍俊不禁。 崔镖头与曹振彦亦是面和心不和,思来滑稽,忍不住当先便是“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季镖头同是满面笑容,却见曹振彦面色铁青,忙将脸色一沉,向汤远程道:“小朋友,非是我们不安好心,这俗话说得好,捉贼捉赃,如今你师父可给我们当场擒住啦,那辆大车中的物事便是证据,瞧他尚有何话说?” 汤远程道:“什么贼不贼啊,说得那般难听。我师父说他没做之事,自是没做,你们要问却又不信,那费这番口舌又有何益?我们尚要赶路,也没时间同你们啰嗦,是你们无故射死了我们坐骑,赔上马来!” 崔镖头怒极反笑,道:“这马本就是我镖局之物,我自喜欢将家中的马射杀来玩,有何不可?”汤远程道:“你喜欢就回家去玩啊,同我们又有什么相干了?”众人见这少年临危不惧,对答如流,暗赞他颇有胆识。其实汤远程也并未想得许多,只是他读书甚丰,能轻易捉住对方语中漏洞,再则他全无心机,倒如凶神恶煞之人同一个孩童说话一般,崔镖头也给气得无可奈何。 第二百三十八章 汤 李亦杰忽道:“你是远程么?怎地同这老贼在一起,又做了他的徒儿?”他本已认定了汤远程是遭胁同行,但此时见他大力出头,哪有半分不情愿之意?现下又唤崆掌门做师父,此中缘由,可就搞不懂了。 汤远程奇道:“是啊,咦,你是谁啊,怎么识得我?”李亦杰道:“我……一言难尽,你快些过来,你的家人很担心你。”汤远程道:“你又知道了?我与师父这正是去我家啊!” 崆掌门听他二人再对答下去,恐会令自己谎言拆穿,左臂圈转,勒住了汤远程咽喉,汤远程突感呼吸一窒,叫道:“师……师父!”崆掌门低声道:“别作声,现下他们要来同师父为难,你配合着些,咱们定可脱困。”汤远程仍是不解其意,却谨遵师命,假意挣扎几下。 李亦杰大急,拔剑出鞘,右足一蹬,欺近崆掌门身前,一剑向他手臂砍去。崆掌门脚跟略转,竟将汤远程的脑袋直送向他剑前,李亦杰牢记沈世韵嘱托,唯恐刺伤了他,忙用力收剑,不慎用力过猛,足下踉跄几步,以剑拄地。 崆掌门右足反踢他手腕,出掌径向他颈间劈去,李亦杰忙乱间松手撤剑,着地滚出。崆掌门一招击空,欲待再打,却觉手臂甚僵,几是抬起亦有不能,将真气在全身流转一番,到手臂处却似陡遭横空阻隔一般。这一下方寸大乱,猛然间想起一事,抬首喝道:“刚才那暗器上喂毒不曾?” 崔镖头冷笑道:“就兴你用毒害人,旁人便用不得么?”崆掌门叫道:“快快交出解药,放我们离开,否则……这孩子就没命了!”说着手臂收紧,直勒得汤远程喉骨格格作响,此时他虽有爱才之心,却也觉是保全自己性命要紧,是以倒并非做戏。 崔镖头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岂有此理,由得你在大街上随意捉个路人,便想要我等就此罢手,天下焉有这等便宜之事?”崆掌门道:“他可不是随意路人,他乃是汤家小公子。” 崔镖头冷笑道:“汤家小公子又怎样?死个把人,有什么稀奇了?”与季镖头使个眼色,二人齐跃下马,崔镖头手持九节鞭,拦腰向崆掌门挥去。季镖头手持钢刀,飞身而至,当头劈下。其势崆掌门虽有汤远程作盾牌,却仍只能挡得其一,势必被另一着击中。情急之下,只得将腰间运满内力,仰身以汤远程之身挡那柄刀。 忽然李亦杰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后立即合身扑上,二指疾插季镖头双眼,季镖头一怔,挥臂格开,将刀圈转,指向李亦杰,怒道:“你小子做什么?待要找死么?”便这么缓得一瞬,崆掌门已带了汤远程向后纵跃,避过了那一鞭。崔镖头大怒,叫道:“这小子与那老贼果是一路!” 李亦杰深深一揖,道:“请恕晚辈斗胆。二位镖头要杀这老贼,实是大快人心之事,只是若要在晚辈面前伤了这位公子,那可万万不能。”崔镖头冷笑道:“万万不能?那咱们便瞧瞧。”仍是挥鞭急攻。这一下情势忽变,崆掌门自也瞧出了些门道,纯以汤远程身子左挡右架,果见李亦杰便全力助他御敌,不由又惊又喜。 李亦杰远非崔季二镖头之敌,只得将华山派中变化繁复的剑招尽数使将出来,将二人兵器荡开。崆掌门足下不住后退,已退到了那大车之前,蓦的背部突遭掌力重击,猝不及防,手上劲力稍懈。见大车中蹿出个人影,似是个女子,将汤远程从他臂间拉了出去,又跃开数丈,脱离了他掌控范围。崆掌门方才看清,她便是那大船上话语咄咄逼人的少女楚梦琳。 楚梦琳在镖局中紧跟崆掌门而出,见他流露出寻车之意,顺着他眼神所及,抢先躲在一辆大车的车厢之中,见他将镖箱匆匆塞入,立即策马疾行。之后与汤远程一路对话,也尽数听在耳中。崆掌门适才将背部抵住车厢,她便趁机出掌偷袭,崆掌门未及提防,这才轻易着了道儿。 汤远程甩开她手,叫道:“喂,你是谁啊?干什么鬼鬼祟祟偷袭我师父?”楚梦琳笑道:“既要偷袭,那自是鬼鬼祟祟,倘若光明正大,也称不得‘偷袭’了。如此简单之事尚且搞不清楚,瞧你怎么中状元?” 汤远程奇道:“你怎知道……啊,你早便躲在车厢中了,是不是?想要偷东西么?”楚梦琳道:“那又怎地?那口箱子中是什么,你知道么?算了,我便同你说了,你也是不懂,只记得是绝顶的宝物便是。” 其时李亦杰已不必再顾念汤远程,与崔季二镖头联手进攻。崆掌门右臂仍是全无知觉,只以左臂对敌,险象环生。汤远程叫道:“他们怎能三个人打我师父一个?我要去帮我师父!”楚梦琳急道:“笨蛋,你当他真心待你好么?不过将你当做挡箭牌罢了!”汤远程怒道:“胡说,不许你编派我师父,让开了!”楚梦琳身形一晃,挡在他身前,笑道:“要拦住了你,那也不难。” 汤远程不会武功,待要从左绕开,楚梦琳便随他向左,待要向右,楚梦琳又随他向右,总是笑吟吟的相拦。汤远程又急又怒,本欲伸手相推,但与那“男女授受不亲”一节却又所信甚笃,不住顿足气恼,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女声唤道:“远程!”这声音极是熟悉,回首果见沈世韵扶了汤婆婆快步走来,汤远程大喜,忙迎上叫道:“奶奶!” 汤婆婆握住他手,朝他上上下下不住打量,说道:“远程,快给奶奶好好看看,你还好么?那些沙盗,没为难你么?” 汤远程脸上露出笑容道:“奶奶放心,我这可不是好好的!”说着又气鼓鼓的道:“那群沙盗真是一等一的大坏蛋,幸而这位好心的师父救了我啊!” 第二百三十九章 楚梦琳听他祖孙谈话,冷笑道:“只怕你那位师父,才真正是一等一的恶人。”汤远程叫道:“住口!” 沈世韵道:“远程公子,楚姑娘所言非虚。此事也甚繁杂,个中因果,稍后李大哥自当向你分说明白。” 汤远程一瞧见沈世韵,立即怔怔地挪不开目光。见她眼波流转,巧笑嫣然,一袭粉衫衬托着曼妙身段,秀美不可方物,一时竟看得痴了,不由脱口道:“莫非今日三生有幸,得见天仙下凡么?这凡间哪会有姑娘一般人物。”汤婆婆笑道:“你几时也这般会耍贫嘴了?韵儿可是个好姑娘,你被掳去期间,便是她在安慰、照顾我,你对她可要心存谢意才好。” 汤远程忙道:“多谢韵儿姑娘照顾我奶奶。我……在下姓汤,草字远程,今日得见姑娘,那实是……实是……”他一心想说几句漂亮话,却偏生心绪大乱,楚梦琳见他窘得满面通红,大是有趣,单肘搭在他肩上,笑道:“见到美丽的女子,就连话都不会说了么?”沈世韵微微一笑,道:“远程公子得能平安归来,婆婆一颗心当可放下了。当真是皆大欢喜。” 楚梦琳挑眉道:“如何,你现下可知我没骂错你师父吧?”汤远程向她瞪了一眼,道:“那又怎地?韵儿姑娘这般说,我便信。是你说的,我却偏偏不信!”楚梦琳直气得杏眼圆睁,突听季镖头大喝一声:“着!”一刀劈下,正中崆峒掌门右臂。 这一番三人围攻,崆峒掌门小腿挨了崔镖头一鞭。那九节鞭以纯金打造,是极沉重之物,腿骨似已碎裂,只得将全身重量尽皆交于一条腿上,那即是以单手单脚御敌,大是不便。李亦杰长剑斜挑,一剑刺入他肩头,深入寸许。 崆峒掌门暗道:“留得青山在,不惧没柴烧,如今情势与我大为不利,总是保全性命要紧。”当即探手入怀,作势虚挥,叫道:“看镖!”三人均忌惮他梅花镖厉害,忙跃离他近旁,各挺兵刃护住周身。崆峒掌门再不耽搁,转身发足便奔,待三人反应过来,已是追赶不上,崔镖头与季镖头大声喝骂。 曹振彦却不以为意,翻身下马,走到大车前,将盖布掀开,见那口黑漆镖箱好端端的置于其内,暗中抒了口气,向李亦杰道:“李少侠仗义相助,这可多谢了,他日如有何事相求,本府自当竭力。”李亦杰忙道:“不敢。只是如今在下确有个不情之请,那镖箱中的物事,可否与我带走?”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哗然。崔镖头当先发难道:“你一介武夫,要这东西作甚?”季镖头道:“此话也说得出口,这小子疯了不成!那可不是痴心妄想么?”曹振彦面色一沉,道:“你强抢不成,便欲来好言相商么?此事再也休提。”楚梦琳怒道:“亲口说过的话,却又来赖,怎可这般小器?”见江冽尘始终坐于马上袖手旁观,急道:“你倒也说句话啊!” 曹振彦回身道:“江公子,非是我言而无信,但那是朝廷重物,恕我做不得主。”江冽尘微笑道:“无妨,那一箱石头,曹大人就算有心平白相赠,亦是大可不必。” 曹振彦一怔,道:“你说什么?”此时顾不得规矩,挥剑便向镖箱砍去,那剑乃是削金断玉的利器,一劈之下,立时将铁链斩断,大锁也跟着断为两截。众人屏住呼吸,待要细看端详。曹振彦吸一口气,抬手开箱,却见其中黑压压一片,果真满是石头。脑中“嗡”的一响,退了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众人指指点点,俱是议论“怎会如此”“当真是石头”之声,汤远程却捧腹笑道:“原来你所说价值连城的宝物,便是石头,哈哈,韵儿姑娘,你说好笑不好笑?”楚梦琳斥道:“闭嘴!这断魂泪……我亲眼见他将镖箱塞进来,怎……怎会变成石头啦?”江冽尘笑道:“如此孤陋寡闻,武林人士各有所好,这位道长喜欢收集石头,也是有的。” 曹振彦脑中灵光一现,心道:“他既知道这箱内装的是石头,必曾动过手脚,真镖箱的所在,也自当知晓。”只得硬着头皮道:“江公子,此物极是重要,恳请公子……将镖箱还上。” 江冽尘笑道:“这个自然,做兄弟的也不会令你为难。此刻前来,权为瞧个热闹,别无他意。这箱石头该是在常州之时,你为掩人耳目所备吧?在船上被沙盗所窃,你要我去擒他们,正给我机会来个‘偷梁换柱’。不过那镖箱本就是你清军之物,自当原物奉还,现下是置于谪仙楼酒窖中,你自行去取便是。”曹振彦本欲极力取回镖箱,也知绝难谈拢,万料不到他竟如此爽快,这一下出其不意,倒是愕然。 楚梦琳的反应远较其为剧,奔向江冽尘马前,拉着他衣袖叫道:“你在说些什么?断魂泪怎可拱手让人?”江冽尘悠然道:“断魂泪那是绝无可能,但不知你要清政府的攻城火炮又有何用?”楚梦琳奇道:“攻城火炮?”曹振彦接口道:“不错,这趟镖便是此番我军一举攻下潼关,所必备的火炮弹药。” 楚梦琳愣神半晌,才问道:“那……很厉害么?”江冽尘冷笑道:“昔日清太祖爱新觉罗努尔哈赤连年征战,未尝一败,却也是死在明朝将领袁崇焕袁督师的火炮下,其威力可想而知。”楚梦琳吐吐舌头,讷讷道:“原来如此,那位姑娘所说‘此物一出,血流成河’想必也是指此而言了,倒也说得通。” 李亦杰歉然道:“曹大人,我们本以为那是武林至宝断魂泪,一路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好生过意不去。”曹振彦道:“李少侠无需自责,本府对此知之甚浅,还要请教。” 如今他所押运之物失而复得,大喜之际,对李亦杰说话也逐渐客气起来。 第二百四十章 南宫雪忽然快步上前,语音清脆的道:“你曾说过愿竭力相助我等,若是执意推却,倒显得不识抬举,现下我确是有一事相劳,你帮是不帮?”曹振彦道:“说。”南宫雪道:“这位韵姑娘持了一封书信待要面见摄政王,以我等身份难为,你要押镖前往,便允我等同行如何?”见他面显犹豫之色,又道:“你尽管放心,那镖又不是我们所要之物,自不会再打它主意。” 曹振彦向沈世韵瞟了一眼,心想:“观其气质似是大家闺秀,她要见王爷做什么?莫非是王爷的千金?那倒不可怠慢。”便道:“你想何时动身?”李亦杰插话道:“江湖险恶,我实是希望韵儿早些找到安身之所,直想现下即刻启程。”曹振彦笑道:“你倒更是心急。” 沈世韵听得连日来的奔波终于得偿所愿,不由感激涕零,说道:“多谢李大哥,多谢曹大人,韵儿当真无以为报。”屈膝欲拜,南宫雪按住她肩头,冷冷的道:“用不着这么感动,我只是想早些料理了你的事,才可与师兄安心去寻断魂泪。” 汤远程尚自依依不舍,低声道:“韵儿姑娘,你这便要去了么?待你入了府,我……我这小小书生,日后再要相见,那可是千难万难了……”汤婆婆轻拍他背,劝道:“远程,你只需回家好生读书,几个月后参加考试做得了状元,还有什么事办不到?” 汤远程闻言大喜,道:“便是如此!”又学着江湖礼节向沈世韵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沈世韵微笑道:“那就一言为定。”凝神片刻,又从衣衫中掏出块手帕轻轻放在他手中。汤远程只见那手帕上绣了朵娇艳欲滴的莲花,又自散发着一股淡淡熏香,煞是心醉。直到汤婆婆拉了他远去,仍是一步三回头,不住挥手作别。 当下众人径至谪仙楼将镖箱运出,套上车马前往摄政府,崔镖头与季镖头领了赏金,先行离开。 到得府前,见到众多侍卫,守备甚是严密。曹振彦只向其说“阳和府知府已将镖物送到,另有要事求见王爷”,那官兵入内通报,不多时即返回,禀道:“王爷说曹大人此番辛苦了,即请进府一叙。”当先引路。曹振彦又吩咐了几名官兵将镖箱寻个妥善所在安置,这才紧跟而入。众侍卫见李亦杰等人与他是一路,也不阻拦,皆是恭恭敬敬的行礼。 府内分为平行的东、中、西三路,有大门五间,正殿七间,后殿五间,后寝七间,左右有配殿,东路和西路。各有三个院落,与中路建筑遥相呼应,最后部分是个花园。那官兵引着来到居中正殿,道:“大人请。”众人踏步入内,见殿中摆设极是简洁,与庭院中豪华反差甚大,但因内少杂物,倒倍感宽敞舒爽。两侧墙壁悬了些书画,沈世韵曾得爹爹指点,精通此节,认得那俱是名家真迹,暗暗称奇。 沿墙设了张红木几案,摄政王多尔坐在其侧,身披官袍,头顶帽后拖一花翎,翎上有眼,那自是身份尊贵的象征。 曹振彦行礼道:“参见王爷。”多尔颔首道:“有劳曹大人,本王当禀明皇上论功行赏。”又向李亦杰等人扫了一眼,意下相询。 曹振彦道:“这几位少侠……是下官在押镖途中所结识的朋友,我下属中曾有内贼作乱,若非他们相助,这任务也难以如此顺利。此外为祸四方的沙盗得能归顺大清,同是他们的功劳。”说着一一引见,待说到沈世韵时,只含糊其辞,一略而过。唯恐她当真是多尔的私生女,会令王爷难堪。多尔神色却无异常,笑道:“那可当真了不起,都请落座吧!”又命下属多搬来些座椅。 李亦杰坐定后,见几案上摊放着一张羊皮纸卷,似乎是张地图,其上又标有些红圈。多尔道:“那是不日后攻打潼关的路线图,尚有待完善。众位先请看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闯军亦是极有信心,才致于此兵力匮乏。”又指点着地图上另一处画了红圈之处,道:“这是敌方粮草运行必经之路,本王待于此设伏截下,两军交战一方如无粮草,过不得几日便是溃不成军了。再从此处……到此处……两地合围,攻个措手不及……”他边说边沿图指点,李亦杰于行军打仗一窍不通,听得一头雾水,仍是拍手赞道:“王爷当真用兵如神,世所罕见!” 多尔甚是得意,江冽尘忽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多尔道:“不错,本王便是那黄雀。”江冽尘冷笑道:“你倒理会得。”多尔听他语气有异,不似夸赞,奇道:“江公子此话何意?” 江冽尘道:“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畏危也;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取胜之道,不外乎‘知用其计,攻其不备,出人意料’,交战时若得均依王爷之念,固是甚佳,然敌亦非酒囊饭袋之辈,绝无随意任由宰割之道。再者满清军队分散太过,单体势孤,兵力必薄,对方正可逐一击破。再于此处加派兵力,先阻了援路,时进可攻,退可守,已立于不败之地。敌军想要取胜,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多尔凝神思索半晌,才道:“江公子见解独到,确是本王所料不周,依你又该如何?”江冽尘道:“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制人而不制于人……” 楚梦琳听得大是枯燥,挑眉道:“要对付李自成,哪用得着这般大费周章?我素闻他便是个扶不起之人,比那前人也未见得好到哪里。 第二百四十一章 江冽尘冷笑道:“你大可将他说得再无用些,这等对手始终久攻不下,清军面上须不好看。”楚梦琳这才自知失言,待要致歉,多尔却道:“楚姑娘见闻倒也广博,本王同各位商量一事,不知可否?” 李亦杰道:“王爷但有所命,在下等自当遵从。”多尔微微一笑,道:“在座俱是少年英雄,此次背水一战,成败皆在此一举。如能得诸位相助,我大清军队当称得‘如虎添翼’,无往而不胜。哈哈,哈哈!”最后两声笑得甚是豪迈,尽如天下已是囊中之物一般。 曹振彦喜道:“如此甚好,今日在谪仙楼我本也意下如此。”多尔笑道:“不枉你随我旗下多年,倒是甚知本王心意。”曹振彦笑道:“下官只是与王爷一般的求贤若渴。”多尔又是大笑数声,才问道:“李少侠,你意下如何?” 李亦杰脑中昏乱一片,往日师父的教诲却逐一在心头浮现。只隐隐知道,若如此相助满洲人入关,乃是大逆不道之举,自己方才义正词严的指责崆峒掌门欺师灭祖,如今又怎可亲行此等劣迹?当即拱手道:“承蒙王爷看得起,只是在下与师妹另有要事在身,已然耽误了数日,却是不敢再搁。” 多尔面色一沉,冷冷的道:“不必寻那些借口,你便是不愿帮我们去攻打汉人,是也不是?”李亦杰正色道:“王爷若要作此想法,也无不可,那确是原因之一。” 曹振彦见二人已然说僵,再任由不管,只怕立时将要翻脸,当即转移话题道:“那断魂泪经你们传得神乎其神,待得寻着了,先与我同王爷开开眼界如何?”沈世韵幽幽的道:“那又有什么好看了?这实是个不祥之物,便是由它,才害得我现下家破人亡。” 她话音刚落,众人目光齐刷刷的射去。一来她自落座起便一直默默喝茶,谁也未曾留意于她,二来这话太也骇人听闻。李亦杰道:“韵儿……这……你到底是……” 沈世韵苦笑道:“适才王爷与各位尽在商谈军机要情,我也不便多话。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如非走投无路,也绝不会来此投奔。”说着从衣衫中取出个信封,双手奉与多尔道:“这是家父的亲笔书信,诸般事端,王爷一看便知。”多尔甚是疑惑,伸手接过,见那信封虽已略显微黄,却仍极是平整,全无折角皱褶,想是一路保存妥善之故,取出书信细看。 沈世韵又转向众人,眼眶中已有泪水滚动,轻声道:“此前未向各位明言,那是韵儿的不是。只因当初为小瓶背叛,我便对任何人都存了疑惧之心。然而这一路,各位如此待我,韵儿念在心中,不敢有丝毫或忘,如今是欠一个解释。”伸手轻轻捧起茶杯,道:“江公子,你曾问我为何对无影山庄一案如此关心,那是因为……我便是二庄主之女,本名叫做‘沈世韵’。魔教听信武林至宝断魂泪在我家的谣言,前来抢夺,找不到就将我家数十口人全都杀了,我爹拼死才护得我和丫鬟小瓶逃出,可是……可是她也死啦,这番血海深仇担在我身上,那是无论如何,非报不可的。”她本是泫然欲泣,说到最后声音却极是坚定。 李亦杰动容道:“韵儿你放心,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日后若见到魔教中人,见一个我就杀一个,见两个我就杀一双,定会为你讨个公道!”沈世韵道:“多谢李大哥了,但此事凶险,我却是不愿你涉入其中。” 多尔此时已看罢书信,叹道:“令尊大人文武双全,确是武林中难得的人才。不久前本王才与他会过一面,岂料当日一别,如今竟成永诀,世事变幻,不胜唏嘘。”叹了口气又道:“沈姑娘尽可放心,我与令尊乃是过命的交情,他的遗孤我绝不会不管。你就安心住在我府之中,自无人敢来欺侮了你。”沈世韵道:“多谢王爷。只是家仇在身,小女子却不可一辈子躲在此处苟且偷生。” 多尔道:“要报仇,那也不急在一时。”说着轻轻击掌,对一名上前的仆从吩咐道:“你去将湖心殿好生收拾一番,让沈姑娘居住。”那仆从应声下去,多尔解释道:“湖心殿是建于‘湖心亭’旁的一座偏殿,那里多年无人居住,但却是风景优美,环境清幽,只盼沈姑娘不嫌简陋。” 沈世韵道:“王爷肯与我容身之所,已是不胜感激之至,怎会另有怨言?何况我早已不是昔日的千金小姐。”多尔道:“如此本王便放心了,你收拾一下,我另寻个仆役带你过去。”沈世韵道:“匆匆逃难离家,两手空空,唯一的一点银两也被骗个精光,那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多尔叹道:“可怜,可怜!” 自有仆从带了沈世韵离开,余下众人各怀心思。南宫雪忍不住又问:“王爷可曾知晓‘断魂泪’么?”多尔道:“不知。今日是从诸位口中,方初次听闻,说来本王于江湖中事毫无兴趣。”南宫雪眼珠一转,道:“我只是想,断魂泪只怕确是尚在魔教手中,那么只须找到了断魂泪,便可找到魔教,就能为韵儿报仇雪恨。王爷您势力遍布大江南北,为我们多留意些,可说轻而易举,有了消息即请知会。” 李亦杰抬手在几案上重重一拍,直震得茶杯也弹了起来,怒道:“便是寻到天涯海角,也要将这群恶魔找了出来,为韵儿讨回公道!”南宫雪忙迎合道:“不错。”多尔挥手道:“好吧,到时我多替你们留神就是。而今心伤故友身亡,恐怕款待不周。曹大人,劳烦你代本王送客。” 曹振彦直送着众人到了府外,复劝道:“李少侠,本府与他所言之事,你还是再考虑一番,事成之后,便是功臣!” 第二百四十二章 李亦杰心中却只挂念着沈世韵,想道初见时她在沉香院中弹唱时的妩媚,被恶徒调戏时的慌乱,自己挺身而出为她解围时,她感激下娇美而略带疑问的微笑,以及一路同行时的聪明伶俐。音容笑貌尽在眼前闪过,交谈虽不甚多,但能常常看到她,也是好的。今日一别,从此天各一方,也不知待到何时,方能再相见,煞时涌起一股曲终人散的悲凉。又想:“我如能与韵儿结为夫妇,从此找个山水清静之地隐居,再不过问江湖俗事,我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时有她抚琴相伴,再有儿女绕膝,人生若此,当真神仙也不比我快活。”嘴角不自禁的现出笑意,但也知此事绝无可能,终究是一场空梦罢了,面色复转忧伤。此时只想找个地方大醉一场,就此人事不知才好。 南宫雪见他神情甚是颓丧,却也无计可施,歉然道:“曹大人,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就此别过。”扶着李亦杰离去。楚梦琳大反常态,只是若有所思,也不说挽留之言。曹振彦更不去理她,向江冽尘道:“江公子,那沈傲天我也是识得的,他才识武功均与公子相差甚远,若能与公子共事,实乃在下三生有幸。”江冽尘不置可否,楚梦琳推说头疼,坚持寻家客栈歇宿,江冽尘便也由她。 楚梦琳始终一言不发,在客房中静静坐在床沿。直到了三更时分,估摸着旁人都睡熟了,这才提了桌上佩剑,从窗口悄没声息的跃出。她脚程极快,不多时便到了府,只是院墙修得极高,欲强行纵入,估摸着是不可行,只得绕至正门。 府前侍卫训练有素,甚是警觉,挺起长枪喝道:“什……”只说得一个字,楚梦琳身形晃动,几个侍卫哼也不哼一声,如一团烂泥般瘫软在地。楚梦琳抿嘴一笑,闪身进府,庭院中仍见不少侍卫提了灯笼四处巡逻,不由暗骂:“这般卖力做什么了?又不会多得银两。” 好在这府极大,又值夜色昏暗,借着官兵眼力死角,或藏身假山后,或隐于树侧,缓缓摸索前行。她于府道路极是陌生,只记得个“湖心殿”之名,记得多尔曾说起过,那是建筑在湖边的一座偏殿。心想:“沿着湖走,总能寻到些端倪。”又行出甚远,忽见一间房中透出些许亮光,忙矮身摸近,轻轻捅破窗纸。 殿内一灯如豆,光线很是昏暗。正中也是置了张几案,多尔与一身穿黄袍的少年分坐两侧,似在商谈要事,但两人声音俱是压得极低,却也听不真切。楚梦琳又待片刻,方要离去,那少年突然长身站起,拍手大笑道:“妙极!叔叔果然高明,如此一来,我大军便可长驱直入,势如破竹,直取潼关!我当回宫禀明众位卿家,与您重重有赏!” 多尔笑道:“多谢殿下,本王不过做些分内之事,怎敢妄居功劳?”楚梦琳心道:“原来他便是王子,嗯,是的,年纪倒轻得很啊。” 又听那太子道:“叔叔何必过谦?您为我们征战四方,战功无数,我等皆有目共睹,我爹生前对您也是赏识得紧。待得攻取潼关,剿灭残军,九州局势就算初步安定了,他日侄儿正式当王,诸事不明,还盼叔叔多多指点。”多尔笑道:“以我这点浅薄见识,不配在太子殿下面前献丑,‘指点’二字,如何克当?最多不过是在太子殿下处理朝政之时,从旁略提些拙见罢了。” 那王子笑道:“便随叔叔吧!深夜叨扰,可是有失礼数,小侄这就告退。”多尔道:“待本王送送王子殿下。”那王子挥手道:“不必,叔叔还请早些就寝,小侄所乘车马便在府外不远……” 话犹未了,忽听得近处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瑶琴之声,忽而婉转悠扬,忽而高亢凄厉;忽如溪水轻流,忽如大海咆哮。三人虽与乐律并不如何精通,却也听出这曲子中乃是暗含极大悲伤,似是弹奏之人心中有千万般冤屈待诉。楚梦琳见殿旁有棵大树,枝丫横伸,生得极是繁茂,轻轻跃起,伸足在树身一点,借力上了房顶。复奔至房沿,一跃上树,伏在叶冠之间。 这一下视野霎时开阔,只见旁近便是一片湖,湖中有个亭子,隐约可见一个粉衫少女坐于其中抚琴。又是几声轻柔之音响过,突急转高,到了极处,“当”的一声琴弦断折。那少女轻叹一声,抱起长琴出亭,依稀便是沈世韵。她本在湖心殿中睡觉,到了半夜突发噩梦惊醒,又忆起在无影山庄中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只觉恍如隔世,悲从中来,见到房中放了架古琴,遂披衣起身,携了琴到亭中弹奏。此时多尔与那王子也已出殿,沈世韵全没料得有人,“啊”的一声低呼。 那王子先听她琴艺极佳,如今见其容貌,亦是生得秀丽绝伦,已生爱慕之心,大声赞道:“弹得好,如此美妙的琴音,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真是大快平生。宫中那些侍女婢仆,却有哪一个及得上!” 沈世韵只是心中惶恐,道:“参见王爷……小女滋扰了王爷与贵客清静,当真罪该万死……”那王子道:“何谓滋扰?那些靡靡嘈杂之音才称得滋扰。我与叔叔商谈要事,正乏得很了,听到姑娘所奏天籁之音,只觉说不出的快意,叔叔,您说是不是啊?”多尔忙应道:“确是疲劳尽消。” 那王子笑道:“如何,可否请姑娘再弹唱一曲?”沈世韵道:“小女琴艺低微,没的污了王爷与公子耳朵。”多尔劝道:“沈姑娘,王子殿下让你弹,你就弹吧!弹得王子殿下高兴,也当赏你些什么。”那王子道:“不错,沈姑娘有何吩咐,只需开口便是。” 沈世韵道:“原来您是王子殿下……小女先前多有失礼,能为殿下抚琴一曲,博您一笑,已是我三世有幸,可不敢另有所求。”那王子道:“好,你可愿意弹奏么?”沈世韵躬身道:“是。”又携了琴回到亭中,玉指轻轻撩拨琴弦,唱的却是唐朝温庭筠的《更漏子》: 第二百四十三章 “玉炉香,红烛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场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那王子向多尔低语道:“叔叔,这沈姑娘琴弹得好,歌也唱得好,容貌更是极美,如此才艺双全的奇女子,你却从何处觅得?”多尔笑道:“她是我一位故友的女儿,只因家道突变,不得已才在我府暂居。”那王子闻言一喜,道:“暂居?”沈世韵抱着琴,正缓步走到二人身前,福身道:“小女琴艺拙劣,教王子殿下与王爷见笑。” 那王子正色道:“谁敢笑你了?要说你的琴艺也算拙劣,世上就没人再有资格碰一碰琴了!沈姑娘,你愿意随我回宫么?待我登基便封你为妃,我宫中更有许多名贵宝琴,任你弹奏。”向多尔笑了笑道:“侄儿可不是说叔叔府中的琴不好。”多尔笑道:“这琴有些年头了,早就不中用啦。” 沈世韵惊道:“王子殿下,这……这怎能使得?民女出身低微……不配作您的妃子……”多尔笑道:“沈姑娘,你便随王子殿下入宫,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有何难决之事,王子殿下也自会为你做主。” 沈世韵踌躇之下,心中突然闪过个前所未有的念头:“他既是未来的皇上,我独自一人势单力孤,要向祭影教报仇,本是毫无指望。如今天赐良机,当可着落在他身上。要能讨得他欢喜,令他心甘情愿助我复仇,凭那群魔头有通天本领,也敌不过千军万马。”那王子见她面显为难之色,忙道:“此事仍须得依沈姑娘之意,若她执意不愿,我也不会勉强。” 沈世韵摇了摇头,故意装出羞涩神情,面染红晕,柔声道:“不,得蒙王子殿下垂青,是小女前世修得的福气。王爷已然应允,小女又怎会不愿?”那王子大喜,握住了她手,叫道:“沈姑娘!”沈世韵嫣然一笑,道:“王子殿下叫我‘韵儿’好了。”那王子道:“是,是,韵儿。” 多尔道:“天色已晚,王子殿下请先行回宫,明日本王再遣人护送沈姑娘。”那王子道:“不,我现下就带韵儿回去。一夜不见她,我可也舍不得。” 沈世韵轻轻垂首,面上娇羞无限。那王子见她衣衫单薄,忙将身上黄袍脱下,披在她身上道:“夜里风寒,切莫受凉了。”沈世韵道:“万万不可,王子殿下千金之躯……”那王子笑道:“你关心我,是不是?我身体可没那么弱,只盼你暖和了,我就比烤着火炉还舒坦。”这份体贴,倒比之李亦杰与汤远程尤甚。 楚梦琳藏身树上,眼见得王子扶着沈世韵去得远了,多尔却始终默然伫立,难测何时方肯离去,正心急如焚,忽听他朗声说道:“是哪一位夜入府,不知有何见教?” 看他眼神所瞧方向,竟正是自己藏身所在,楚梦琳不敢作答,稍待片刻,多尔又道:“尊驾既不肯说,想是不怀好意的了。”话音刚落,竟连个招呼也不打,蓦然出掌,楚梦琳只觉一股极大压力袭到,呼吸一窒,肺腑犹如被挤压一般,几欲吐血。又逢一阵外劲从旁而至,将多尔的掌力霎时化解,近旁一棵大树上跃下一人,向多尔拱手道:“王爷好耳力。”却是江冽尘。 多尔一怔,问道:“江公子此来尚有同伴么?怎地不一齐现身相见?” 江冽尘冷冷的道:“你王府虽是戒备森严,于我却犹入空城,想来便来,要什么同伴了?我现下有事相询,没时间与你东拉西扯。” 这几句话说得极是无礼,多尔却也不恼,笑吟吟的道:“好,江公子请问。”他先前分明听得东首树梢有人压得极低的呼吸之声,江冽尘何时前来却是半点不知,他从树上跃下之时,那树枝叶亦动也不动,多尔为人谨慎,未摸清对方实力,不敢轻举妄动。 听得江冽尘道:“日间提及断魂泪,我便觉王爷神色有异,分明知道些内情,偏生隐瞒了不说。那不问江湖之事云云,恐怕只是个幌子,只是此言忒也漏洞百出,试想你统率千军,若于武林中事全不知晓,又如何谋取天下?只是你究竟知道多少,一时难解。” 多尔笑道:“江公子绝顶聪明,一语中的,不妨来猜上一猜。”江冽尘双眉一轩,道:“你说不说?”多尔笑道:“江公子何须动怒?不错,说断魂泪是武林至宝,不过是我暗中遣人放出的假消息,它就是个饵,一个引武林中人鹬蚌相争的饵。真的断魂泪,说穿了毫不稀奇,当真不值一提,那只是和硕庄亲王在本王之弟多罗豫郡王多铎刚满月时,赠与他的玉佩罢了。” 江冽尘心道:“是了,那日在武当山顶,临空道长也曾说过断魂泪是和硕庄亲王所传之物。只是多罗豫郡王乃是清太祖第十五子,论起辈分是他侄儿,赠礼天经地义,何以心中满怀悲愤?若实是不舍,又何必相送?其中似是含有极大隐情,却令人好生费解。” 楚梦琳听多尔亲口揭示这惊天谎言,不由俯身前倾,想听得更仔细些。却见他突然抬头,目光如炬,直射向自己藏身之处,又踏步前行。直惊得心中大骇,忙扯过树枝遮蔽,倒震得树叶沙沙作响,一颗心几欲从胸膛中跳了出来。 江冽尘忽道:“你要什么条件?”多尔霍然止步,显是相较外敌侵入,此言于己更为重要,回身道:“江公子果然爽快,本王初衷不改,仍是诚邀阁下相助。” 江冽尘不答,多尔衮微微一笑,缓缓踱步,森然道:“再同你说得详细些,却也不妨。那无影山庄庄主沈傲天同你一般,是个难得受我赏识的人才,本王曾同他谈及此事,希望他能以大业为重,助我一臂之力。 第二百四十四章 岂料他却不识好歹,执意不从,本王一怒之下,便在江湖上散布消息,说道断魂泪就在他山庄之中,如此一来不劳我亲自动手,自会有人去教训他,果不其然,如我所愿。只是光棍派一出手便是满门尽灭,手段之毒虽超出原先所计较,却毕竟是替本王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他今晚连番语出惊人,饶是江冽尘素来冷静,却也不由微微愣怔,不及防备,多尔已是身形一晃,直跃上树。只听得一声惨呼,楚梦琳从树上跌落下地,单手按住肩头,指缝间微微渗出血丝。 多尔冷笑道:“如何,江公子,这小女娃躲在树上也有些时候,以你功力,绝无可能听之不察。却只权作未觉,又竭力转移本王注意,如此意欲相护,却是何故啊?”楚梦琳叫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自来斩草除根,和他又有什么干系了?”多尔奇道:“斩草除根?你的目标是?” 楚梦琳恨恨道:“那沈世韵是无影山庄余孽,一路骗得我们好苦,现下满心想寻我教复仇,怎可留她在这世上?只是她进了宫,另有厉害靠山,今后可就麻烦得很了。”撕下衣襟随意裹了伤口,挣扎站起,怒视着多尔,眼中好似要喷出火来,又道:“我到得此时方知,原来一切皆是你处心积虑,借刀杀人,设下圈套引我们入局,累得我教为你所欺,做你的工具。” 多尔冷冷的道:“听你的语气,你们二位便是光棍派中的重要人物,无影山庄灭门烧庄一事,也是你们所为?”楚梦琳道:“不错,是又怎样?你适才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难道我们还怕了你么?一次已是奇耻大辱,绝不会再被你所利用。” 多尔朗声长笑,道:“亏得你们自诩一统江湖,还不是也如旁人一般,被本王玩弄于股掌之间。无影山庄失手一事,传扬出去,于贵教名声须不好听。再者,沈世韵入宫做得皇妃,岂会轻易与你们干休?本王可借助身份权势之便,暗中替你们料理了她,除去这桩麻烦。事成之后,本王也当将断魂泪双手奉上,贵教教主想要此物,你们给他即可,是不是宝物,那就怪不得你们。其中得失,二位也想得通吧?” 江冽尘默然半晌,方抬了视线与他对视,淡淡的道:“好,就依你所言便是。” 李亦杰出得王府,无心旁顾,径行返至谪仙楼中喝得酩酊大醉。伏在桌上胡乱睡了一宵,直到次日醒转,胸中烦闷之情已渐次消去,与沈世韵别离之痛也瞧得淡了。唤过小二欲待结账,小二笑嘻嘻的道:“公子当真好福气,这位姑娘早已替你将银两付了。” 李亦杰一怔,转头向南宫雪瞧去,见她眼眶微红,眼角眉梢尽显疲倦之态,想是心中挂念着自己,一夜未眠之故。不由又是感激,又是歉仄,心道:“她虽嘴上不说,却实是待我极好,何以我却始终对韵儿念念不忘?” 南宫雪见他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面上一红,勉强挤出个笑容,从桌上端起茶杯递与他道:“师兄,你的酒可醒了么?不若喝碗凉茶吧!”其实她另有一句心里话未曾出口:“能够在你酒醉后,为你付账的姑娘,并不是只有沈世韵一个。” 李亦杰接过一口喝干,南宫雪忍下思绪,问道:“现下我们到哪里去,你可有计较?” 李亦杰踌躇不定,尚未作答,忽然有人声如洪钟般的叫道:“掌柜的,店小二,道爷要喝酒,还不快拿你楼中最好的酒来款待道爷!”接着便见三人大踏步走入楼内,服装均是昆仑一派。当先一人身形粗壮,便如铁塔也似,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适才之言正是他所发。其侧一人是个形容枯槁,面颊深陷的老者。第三人是个面容清秀的瘦小少年,垂着头跟在二人身后,神色极是恭敬。 掌柜的见那大汉生得凶神恶煞,话意也颇为阴狠,不是好招惹的脚色,忙点头哈腰的迎上前道:“是,是,三儿,快去取酒,几位道爷这边请坐。”那大汉斜过一眼,忽地单手揪住他衣领,将他凌空提了起来,喝道:“怎就让我们坐在污秽角落中?瞧我们不起么?”掌柜的双脚离地,吓得面色发白,颤声道:“还请道爷见谅……当中那大桌,已给人要了……” 那大汉怒道:“那又怎样?昆仑三杰到此,谁敢不买我们面子?”那掌柜的道:“原……原来是昆仑三杰……久仰久仰……三位武功高强,才识过人,这大桌不给三位坐,又给谁坐?”其实“昆仑三杰”不过是昆仑派三位长者自封的名号,除本派中人外,江湖中甚少人知晓,那掌柜的不过为求保命刻意奉承,那大汉却很是得意,大手一张,将他摔落地上,笑道:“还算你有些见识!” 那老者叹道:“易师弟,你这冲动性子何时方改?”上前将那掌柜的扶起,取了些碎银子交在他手中,道:“对不住,我这师弟脾气暴躁,一点银两权作赔罪。”那掌柜的口中道:“不敢当,不敢当。”一边连退开数步,再不敢挨近三人身前。那老者一扯那姓易汉子衣袖,道:“咱们便坐得隐蔽些,别教旁人注意了,岂不正好?此处只怕耳目众多,不可不防。”说罢径将他拉至角落,那少年也快步跟上。 三人落坐后,那少年道:“师父,文师伯,谭师哥沿途留下讯息,说道瞧见了大批魔教中人经过。他们行踪向来是十分隐秘,从无如此番一般大举出动,只怕欲对我正派中人不利……”那姓易汉子道:“呸,魔教妖人无恶不作,哪次讨得好了?又怕得何来?”那少年忙道:“是,那是弟子嘴笨,师父勿怪。弟子只担心一个月后的举办的各路豪杰英雄大会……” 第二百四十五章 那姓易汉子哼了一声,不予作答。那老者文师伯叹道:“陆师侄太也胆小怕事,来日怎能有所成就?谭师侄曾说那群人均着统一服装,便知并无教中首脑人物在场,咱们几个难道还料理不下一群寻常小卒?此后传入江湖,都道祭影教是栽在昆仑三杰手中……” 南宫雪“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低声向李亦杰道:“昆仑中人倒也有趣,偏这般喜欢取些‘英雄侠义’之名自封。”李亦杰却只听得“魔教教众便在附近”一说,怒火上涌,手按剑柄,他内力喷涌,直震得长剑与剑鞘不住碰撞。 那姓易汉子突然一脚踢翻座椅,转身欺近李亦杰二人身前,一手按在桌上,喝道:“两个不识好歹的小畜生,早瞧见你们不声不响偷听爷爷们说话,不知心下打的是什么鬼主意!”转头叫道:“师兄,这两人鬼鬼祟祟,说不定正是魔教的探子!”他手掌抬起,桌上赫然留下个掌印,深入寸许。 若要一掌击碎木桌,对武林中人说来,原也容易,但言谈自若间潜运内劲,力道尽贯于掌,悄无声息就将桌面按落一掌方寸,不见木屑纷扬,也不见旁侧木料呈显碎裂纹路,却非是具有内家真力,于控制力道更有纯熟火候者所难为。他露这一手,乃是为显功力深厚,大含对敌威慑之意。 李亦杰已然瞧出此人不过是个色厉内荏之辈,愈是将喉咙放大,心中则越是恐惧。当下双手抱剑,淡淡的道:“你心中对祭影教怕得这般厉害,以致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那姓易汉子给他说中心事,大为恼怒,喝道:“浑小子找死!”“呼”的一掌向李亦杰面门劈到。李亦杰偏头避过,抬肘化掌为刀,向他胁下空处斩去。 那汉子“噫”了一声,向后跃开,李亦杰无意伤人,否则当可拔剑斜撩,取他要害。这汉子乃是昆仑现任掌门何征贤的师兄,武功远较李亦杰为高,只是心中既存惶恐,给攻了个出其不意。文师伯与那陆姓少年瞧不真切,还道他给对方打得跌了出来,忙抢上相扶。 南宫雪叫道:“三位前辈且慢动手!”她见这三人辈分不一,若是详细论来,难免“师伯”“师兄”缠夹不清,索性一齐称作前辈,接着深深一揖,道:“盼请三位明鉴,我二人是华山门下弟子。师兄嫉恶如仇,对魔教尤其恨之入骨,突闻仇家讯息,这才激愤之情溢于言表,断不敢对前辈有半分不敬之意。适才这位师伯不过出手考验后辈武功,瞧他不济便即收手,岂会当真相伤?”她抢先言明此节,那是欲令对方自重身份,愧于动手。 那姓易汉子袍袖轻轻一甩,歪头晃脑的向二人打量,道:“你们是华山派的?”其时李亦杰与南宫雪仍是穿了富家子弟服饰,是以一时并未认出,但思及他避让出招,身形倒确有几分是遵循了华山功法的传统路数。 文师伯阴恻恻的道:“这华山昆仑两派,向来便是同气连枝,只是近日么……嘿嘿……却可惜出了些小状况。”那少年忽然长剑一挺,叫道:“便是他二人!”那姓易汉子奇道:“你识得他们么?” 那少年此时心下生惧,这一招表面瞧来乃是示威,实则存了七分守势,低声道:“怪道瞧来眼熟,原来这两个华山小贼,弟子在武当山顶为临空道长祝寿时曾会过的,便是他们废了二位师弟武功,害他们被掌门师叔逐出门墙,含冤而死。” 那姓易汉子对这两名弟子素来疼爱,此时见仇人正在眼前,心中恨极,怒道:“不知小徒如何得罪了二位,以致下此重手?他们有何不是,本派自有门规论处,那两个后生小子功夫学不到家,不值一笑,不显些真功夫,你们还道我昆仑只是浪得虚名之辈!”右掌举起,向南宫雪当头劈下。 南宫雪举起剑鞘上封相格,正色道:“此中原有误会,他日再言端详。前辈三人合称‘昆仑三杰’,那是……那是武林之中人人敬仰。眼下大敌当前,晚辈与师兄愿与前辈合力将魔教妖徒一并诛却,替天行道。” 她剑不出鞘,是示明自己并无动武之心,那姓易汉子却只道她对己心存轻视,待听过她几句夸赞之言,面色才逐渐转和,撤掌回收,哼了一声道:“你华山派十分喜爱出风头啊,只怕这力合到最后,名声全到了你们身上。” 南宫雪道:“晚辈怎敢在前辈面前造次?大家到时各取所需便罢,侄女只想为那除妖灭魔大业略尽绵薄之力,也不负了师父多年教导之德。”那姓易汉子微微颔首,又道:“小子,你也这般想么?” 李亦杰摇头道:“晚辈不敢妄居大义,与那祭影教乃为私怨,恨不得手刃这群恶贼,让我一位……一位好朋友的全家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南宫雪见他说的如此直白,暗暗叫苦,这可枉费了自己一番心意。果见那姓易汉子眼中凶光大盛,森然道:“不必麻烦了,贫道这便送你到黄泉路上给他们赔个不是,让他们不要见怪,也就是了。”袍袖一拂,劲风到处,那少年手中长剑已给他带了过来,左手捏个剑诀,右手相接正待刺出,文师伯忽然闪电般出指探他咽喉,那姓易汉子一怔,左掌疾落,扣住他手腕,叫道:“师兄,你做什么?” 文师伯道:“师弟稍安毋躁,你此时出手难免落得个‘以大欺小’之嫌,咱们昆仑名声可不能不顾。陆师侄,你不是心中害怕么?这二人是你同辈,你就先拿他们练练。” 那少年武艺低微,心智却甚是诡谲。双手拉过二位长辈,低声道:“师父,文师伯,先听弟子一言。二位师弟与弟子曾有同门之谊,而今撒手人寰,论到他们生前所遭之辱,定当由咱们代为讨回……”那姓易汉子道:“是啊,怎地却不动手?” 第二百四十六章 那少年道:“现下便是杀了他们也已无益,不若暂且让他们随行,无论所为何来,只待其与魔教拼得两败俱伤之时,咱们师徒便可坐收渔翁之利,那剿灭魔教的美名,却还是记在我昆仑名下。到时再由师父与文师伯亲自下手将这二小贼除去,干净利落,堪称一举两得。” 文师伯颇踌躇道:“这个……只怕不妥……”他也是武林中的成名前辈,要如此利用两名后生,只觉有违侠道。那姓易汉子却道:“此计甚好,魔教妖人非易与之辈,让他们先行出手,探得虚实,与我们大是有利。” 那少年陪着干笑几声,又道:“待弟子去与他们相商。”他想师父先前出言大是无礼,口风忽转必要说几句抱歉之言,以他长辈身份,自不愿当众示弱,便自先揽下这差使,欲讨得师父欢心。那姓易汉子也知他这番心意,果是十分喜欢,将长剑还入他鞘中,随即侧身一旁。 那少年便上前抱拳道:“二位英雄请了,先前多有得罪,务请包含则个。小弟昆仑门下,姓陆名黔,不知二位英雄上下怎生称呼。”他年龄略长几岁,却自称“小弟”,同为以示恭敬之意。 李亦杰与南宫雪抱拳还礼,各通了名姓,陆黔又代为引见,那姓易汉子是他与“昆仑双侠”的师父,名叫易征雄,年轻时脾气便极为冲动暴躁,险些坏过不少任务,临到老来依旧性情不改。那老者文师伯名叫文征武,武功、识见均是一流,深得众师弟敬仰,昔日昆仑派推举掌门之时,门下弟子曾有半数举荐他出任,但他生性淡泊,不愿多有担待束缚,这才让与了师弟何征贤。那“昆仑三杰”之称,正是指他三人而言。至于陆黔不过是随同师父出行的一位小跟班,可万万排不上号。但因贪慕虚荣,每提起这称号,自喜将错就错,从不主动与人言明。 当下五人信步出楼,行不里许,便在一棵参天古木上发现个倒钩记号,钩首直指正东。李亦杰见那记号显是以指力所刻,深入寸许,不由暗赞其功力精深。陆黔更是得意,笑道:“谭师哥是本门大弟子,内功造诣自然非同一般。他最为擅长刀法,一柄大刀舞将起来,但教天下好汉皆莫能当,那才叫好看呢!”李亦杰知那人武功高强不假,但说到天下无敌,却难免夸张。只是当面辩驳则显无礼,微笑不语。 文征武顾虑到骏马奔跑迅急,若是错过了沿途记号,可就得不偿失,遂令大伙儿一齐步行。每行不远,均可见得树上记号,方向始终不改。 五人脚程甚快,行过几日,道路愈来愈是荒凉,路两旁生着半人高的杂草。夜间便在道旁随意睡几个时辰,只留一人提防,日间全力赶路,文征武与易征雄走在头里,陆黔则与李亦杰及南宫雪走作一排,他爱武成痴,有意与二人谈论武功。南宫雪便拣些华山派中观之变化繁复,实则威力甚浅的剑招说与他听,只是这招数未及施展,单经她口中说出,陆黔不明就里,还道对方倾囊相授,好生感激。他虽品行不端,却也不愿欠人恩情,只因资质有限,要如南宫雪一般解说剑招,实所难为,唯有向二人背诵昆仑内功心法的口诀。 李亦杰初时不以为意,但逐渐听得深入,越听越奇。他曾蒙临空道长略授过些粗浅的武当心法,其根源是讲究“以柔克刚”,再加上幼时所习的华山内功,走的则是稳扎稳打一路。今日听得昆仑内功又另有一别,修行极是讨巧,上手很快,即可略见成果。只是日久天长,终是扎稳根基者更胜一筹。李亦杰心道:“我若能将三派内功精练之处提炼出来,于自身修为可大有好处。” 但凡事想来易办,当真行动却是极难。再者修行内功最为关键,稍有不慎立有走火入魔之祸。夜间警视时与南宫雪详细参解,往往相商良久,方能达成共识。李亦杰如此练过几日,虽未觉功力大进,行走间却自轻快不少,运功时也觉丹田之中真气充盈,心中甚喜。 这一日行到片开阔处,文征武突然心下生疑,问道:“陆师侄,你瞧着树上那些记号,确是均为谭师侄所留么?”陆黔本在潜心思索剑招中的变化,一时难解,于师伯的问话竟充耳不闻。易征雄面色一沉,喝道:“黔儿,师伯问你话,怎地不答?”陆黔一怔,道:“啊……弟子……在思武学之道,没听到师伯的问话。” 易征雄甚是不悦,道:“武学之道,首先便要教你尊师重礼。假如连门槛都跨不过去,其后更是免谈。”陆黔面上一红,躬身道:“是。”文征武劝道:“陆师侄不受外物所扰,当谓专心,师弟也莫要一味怪责了。”说罢又将适才所言重复了一遍,陆黔道:“回师伯的话,定然是错不了,谭师哥与弟子常假此信号联络,是以弟子认得最是清楚。” 文征武微微颔首,道:“那就奇了,再走下去,便要到了潼关,那里是闯王旧部与清军正在打仗,魔教却凑什么热闹去了?”陆黔略一思索,道:“听闻那为祸四方的沙盗已降清兵,江湖中传得人尽皆知,近日已随赴战场攻打李闯。莫非魔教也这等没出息,同是降了么?” 文征武沉吟道:“魔教与清兵素无往来,只一味野心勃勃,意欲称霸武林,谁做皇帝,同他们当也无甚相干……”易征雄道:“魔教妖人诡计多端,别是在故布疑阵?”文征武惊道:“不错,那咱们快去!别教谭师侄中了敌人诡计!” 李亦杰凝视着路旁一棵大树,奇道:“各位过来看看。”等得众人聚拢,方抬手指点,一本正经地道:“这记号手法未变,但刻痕甚浅,再瞧这数点殷红,难不成是……”他只是推测,也不敢将话说得满了,南宫雪却心直口快,道:“这是血迹!你想说或许昆仑派那位谭师兄在此遭了敌人伏击,已然气衰力竭,是不是?”李亦杰忙摇头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第二百四十七章 南宫雪苦笑待骂,忽听陆黔叫了声“啊哟”,纵身跃入草丛,那草丛与大道有段距离,他身影没入其中,立时便被杂草所掩,瞧不见了。 易征雄怕他出事,叫道:“黔儿,听得到我说话么?”只听得陆黔的声音应道:“师父,弟子没事。”接着见他从中跃出,手中提了把刀,刀柄系以玄铁所制,刀刃为钢,极是锋利。南宫雪松一口气,笑道:“便属你眼力好,只是咱们都不使刀,那才叫可惜……”陆黔却是面色灰白,道:“不是的,这是我师兄的爱刀,素来从不离身,怎会随意抛在了草丛之中?这刀柄上……也有血迹!” 南宫雪见他一副彷徨失措之色,柔声劝道:“令师兄武功高强,这血许是他砍伤旁人所留。又或者他是故意将兵器抛在此处,给我们引路……”陆黔瞪眼道:“你又不识得我师兄,怎知他武功高低?”南宫雪讨个没趣,觉得此人阴阳怪气,很是讨厌,不再理他。 陆黔惶急无措,捧着刀叫道:“师父,此事只消细想便知有异,谭师哥与弟子早有暗号,何需抛刀示警?再者此刀是您老人家亲手赠与,师哥爱不释手,曾说过‘刀在人在,刀亡人……’”说到最后一个“亡”字,硬生生忍住了不说。 易征雄听他这般言语,想到这弟子谭林在本门中最为杰出,早年初次出师,就一举制服了为祸四方的采花大盗,自己才将一柄宝刀与他以示奖赏,此刻心下亦自不安,却知不可多说丧气话动摇军心。当即摆手笑道:“不过是一柄刀罢了,须作不得准。” 陆黔急道:“可是……”易征雄却只摇头叹息。李亦杰在陆黔肩上轻拍几下,欲劝他宽心,突然听到一个女子尖声惨呼,声音初起即歇,语音中似有无限惊怖,赫然是南宫雪的声音。 李亦杰大骇,心道:“魔教若肯出来真刀明枪的拼杀一场,那也罢了,可他们如此神出鬼没,若教雪儿遭了毒手,可实是毕生大恨!”举目四望,见到南宫雪苗条的身影立在前方不远处,却是不住颤抖,步步后退。忙快步奔上,岂料双手一碰到她肩头,南宫雪身子忽然一软,倒在他怀中,竟是昏了过去。李亦杰又是呼唤,又是摇晃,好一会儿南宫雪才悠悠醒转,轻声问道:“是……师兄么?”声音低微,几不可闻。 李亦杰忙道:“是我,雪儿,你无恙吧?”南宫雪忽伸双臂圈住他脖子,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泣道:“师兄……我……我好害怕!”李亦杰见她好似并未受伤,心下稍宽,又温言安慰几句,问道:“雪儿,你看到什么了?”南宫雪牙关又是微微打战,半晌才道:“我带你去看便是。”拉住他手,李亦杰感到她手心中满是汗水,显是受了极大惊吓,便用力握住她手,意在宽慰。 奔出几步,忽见前方横七竖八满是尸体,竟有数十具之多,皆是昆仑弟子,各人随身兵刃在血泊中抛了一地。要说武林中人每日过的是在刀口舐血的日子,见到杀戮原也不足为奇,但这些死尸均是给人砍成数段,残肢断臂仿如犹在抖动一般,满身满脸都是鲜血,兀自双眼圆瞪,尽显不甘之色。 文征武叹道:“此处定曾经过一番恶斗,但魔教妖徒又不将尸身掩埋,想是暗存向我派示威之意。哎,这些弟子宁死不屈,乃是光荣赴死,都是我昆仑的好徒儿啊!”陆黔看到这许多形态各异的死尸,本是昔日同门学艺的师兄弟,此刻却陈尸于路,不由悲从中来,怔怔的流下眼泪。 李亦杰思及无影山庄灭门惨状,只怕场面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恨恨的道:“魔教妖人造下这许多罪孽,咱们当要其血债血偿!”陆黔双拳紧握,半晌却又颓然松开。 南宫雪咬着唇道:“陆大哥,人死不能复生,你……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且先看看谭大哥在不在其中?”易征雄考虑到陆黔情绪不定,便代他扫了一眼,这一看却是又惊又喜,道:“不,林儿不在。”陆黔叫道:“谭师哥绝不会临阵脱逃的!他……他才不会做那种事!”李亦杰奇道:“陆兄说哪里话来?易师伯既说谭兄不在,那或是他尚在人间,也未可知,绝无对其相辱之意,陆兄怎会这般想?” 陆黔面上一红,心下方寸大乱,只想:“我为何会这般想?我为何会这般想?难道那是我的真实念头么?是了,明知是死路一条,大丈夫能屈能伸,总是先保住性命要紧,却怎生想个法子离开为好?” 眼见着李亦杰等人将尸身拖到路旁,又在迷糊中随众人前行,苦苦思量。忽见路边有个凉茶摊,摆着数张桌子,其侧均搭有凉棚,几人赶过这许久的路,早已是口渴难耐,当下快步前往。却见茶摊老板委顿于地,胸前创口将衣衫尽数染红,面庞触及尚有微温,似是刚刚死去不久。李亦杰怒道:“魔教手下,果真便是不留活口么?人家开这茶摊,又惹着他们什么了?” 陆黔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道:“师父,魔教妖徒人数众多,此番大举出动,也必是分批而行,咱们总跟在后头,终非计较,不如便在此处守株待兔,扮作茶摊老板,伏击下一支队伍。”文征武道:“若果真如此,倒是甚好,就只怕结局也是一般。”陆黔忙道:“弟子有十成的把握!” 文征武蹙眉思索片刻,道:“那也或许可行,多消灭几个魔教妖人,便多行了一分善业。只是这荒僻茶摊之中,却有五名堂倌,岂不令人生疑?”陆黔道:“只师父与文师伯在此照应茶摊,您二人武功高强,可将贼子当场击杀,纵然失手,尚有我与李师兄及南宫师妹在外布下陷阱,从旁暗击,这叫做‘不能力敌,便当智取’。” 易征雄微微颔首,问道:“师兄,你以为怎样?”文征武捋须道:“还问什么,依了你的徒儿就是。我瞧陆师侄甚有担当,与人相比,胜在临危不乱,将来或可接任下何师弟之位。至于这性子么,又有几人刚出道即是胆大包天?再说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得能行事谨慎,以补缺漏。” 第二百四十八章 陆黔自谦道:“弟子与谭师哥相差甚远,掌门一位,自是由他出任,弟子不敢奢望。”文征武叹道:“谭师侄么,唉……”想说谭林尚自生死不知,终是叹了口气,不再多言,除下茶摊老板衣服,与易征雄径寻隐蔽所在去换过。 再出来时,二人均是躬身驼背,兼之不住咳嗽,瞧来确似全无武功的寻常老者,哪有半分武学大宗师的派头?南宫雪当场掩口笑道:“啊哟,当真料想不到,眼下就是给你们的嫡传弟子见着,也要唤一声‘劳驾,来两碗凉茶’,嘻嘻!”文征武苦笑道:“多谢了,只是听了你这话,我心下总不大舒服。”南宫雪笑道:“我可有个好主意,你们不妨从此封剑退隐,改卖凉茶,那也不负了这般相像。” 陆黔担心她再说下去,诸事未妥而敌已先至,忙道:“事不宜迟,文师伯,弟子这就去布置陷阱。”文征武道:“去吧,你们自己多加小心!”此番遭逢惨变,他与李亦杰等人已生起同仇敌忾之心,至于利用后灭口等念,早已抛在了九霄云外。 陆黔当即引着二人步出,指点其在草丛中伏好,自己纵身上树,从衣袖中取出根细如针线的银丝,将一端在树枝上绕了个圈,随即一手牵引,身形绕着树冠上下翻飞。他有意显露武功,暗自潜运内力,将身形破空的呼呼风声教众人听得清楚,只片刻工夫就在树上架了张网,又因这网色泽反射日光,兼有耀敌眼花之效。南宫雪拍手赞道:“陆大哥,你这身手可帅得很啊!” 陆黔微微一笑,轻跃下落,又嘱咐李亦杰如何落网,如何收势制敌。待其会意,南宫雪又道:“我还没说完,这渔网可更加好看,不知你从何处得来?”陆黔听她竟将这宝物称为渔网,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那是以西域天蚕丝所制,刀砍不断,剑割不裂,属极坚韧之物,任凭你功夫了得,若被缚于其中,愈挣扎便缠得愈紧,脱身不得。乃我昆仑不轻易示人之秘宝。” 南宫雪面上一红,道:“是小妹见识短浅,陆大哥可别见怪。”陆黔道:“好说,咱们暂且噤声,留神戒备了。”三人当下都埋首隐入草丛。 约莫过得半个时辰,李亦杰忽听上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悄悄探头去看,果见一群人自来路方向列队而行,均身着黑色长衫,腰侧斜插一柄长剑,脸上自双眼下端蒙了只黑布罩子,头束黑纱方冠,有如鬼魅一般,想来是祭影教徒到了。一人走在头里,面貌虽尽数遮挡,却见其两条眉毛已隐现灰白,是个上了年纪之人。 李亦杰曾见过清兵军纪严明,方阵齐整,本料想魔教声威与之旗鼓相当,阵容也不该落于其后。岂料众教徒走得却甚是懒散,步伐歪歪扭扭,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料想不到,为祸江湖日久的祭影教竟会是这一般情状。 文征武究竟是前辈高人,虽见状况诡异,却也不敢小瞧了对方。待其走近,忙作出一副慈和之态,迎上前道:“各位爷台,这日头赤炎炎,可乏得紧了吧?且请在此喝碗凉茶,歇歇脚,再赶路不迟。” 那领先老者向他斜了一眼,道:“你以卖凉茶为生?”文征武躬身道:“不错,荒郊野岭之中,只盼与来往过客行个方便。”那老者沉思片刻,又问:“你一直守在这里,可曾见有一群人从此经过?装束也如我们这般。”文征武心中一凛,面上却神色不变,微笑道:“有哇,老朽本亦欲以凉茶招待,可他们赶路甚急,浑不理会。” 便有一名祭影教徒笑道:“赵香主竟如此立功心切,还好咱们兄弟跟了薛香主一队,否则可有的苦头吃了。”另一人笑道:“赵香主就算当先抵达了,小姐也未必承他的情;就算承了情,他也未必能得着什么好处。”那老者薛香主一扬手,道:“众位说得是,小姐召集教众齐聚,也不少了咱们一路,何必拼死拼活的赶将过去?由我做主,大伙儿只管歇息些再行。”祭影教徒欢声雷动,各围着小桌坐了。 文征武令易征雄去取过些凉茶,分置于各桌上,随即躬身立于薛香主桌旁。一名教徒大是不耐,喝道:“老东西,这里没你的事,快给我滚到一边去!” 文征武在江湖中是大有身份的人物,纵是少林派方丈通禅大师、武当派临空道长这等人物也对其恭恭敬敬,从未受过这等无礼呼喝,当下直欲掀了桌子拔剑动手,转念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只得强压怒火,赔笑道:“是,是,客官若有事吩咐,随时告知老朽即可。”说罢步履蹒跚的退下,背后仍传来几声骂骂咧咧的嘀咕。 先前那名教徒端起茶杯,向一桌人使个眼色,示意众人聚拢,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此番太也任性妄为,她自己是教主千金,到时最多挨两句骂,也就是了,但咱们随着她这般胡闹,可非得给重重责罚不可,岂非大是不值?少主怎地也不管管她?” 另一人冷笑道:“少主平素冷口冷面,实则最是宠着小姐。小姐说东,他绝不说西,小姐说西,他便绝不说东。好几次任务差点给小姐搅了大局,所幸少主能力过人,这才没出什么乱子。兄弟们都说,少主和小姐是天生一对……”薛香主轻咳一声,道:“这些话,咱们私下里说说便罢,可千万谨慎别传到殒堂主耳朵里。他向来争强好胜,可这智谋武功,比起少主,却总是略逊了一筹……” 正说话间,摊外走来两个化子,一人当胸捧着只豁口破碗,叫着:“好心的大爷,请赏些银两吧,小老儿已经几天没吃饭了!”另一人拄了根竹拐,慢吞吞的走着。先一名祭影教徒低声骂道:“哪里来的臭叫化子,没的扰了咱们兴致。薛香主,待属下去将他打发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薛香主嗯了一声,也未见那教徒如何动作,身形一个起落,已到摊外,右手虚握,悬在碗上,笑道:“老子今天心情好,这就赏你!”那化子连声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那教徒忽地右膝一沉,手掌攥紧成拳,直击他面门,喝道:“大爷赏你一拳头!”那化子仰头避过,将破碗交于一手,脚跟一转到了那教徒旁侧,空手压下,拿住那教徒手腕,却是用出了“龙爪擒拿手”中的一式。 那教徒一挣未脱,左拳从胁下挥出,那化子以碗口一封,右足扫他下盘,那教徒重心不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另一名拄拐化子全不含糊,举起竹拐猛向他天灵盖上击落,直击得脑浆迸裂。这等情状,李亦杰等人瞧得也是相顾骇然。 祭影教众见这两名化子出手间配合纯熟,显是有备而来,纷纷拔剑跃出,那持碗化子手腕一扬,将破碗径掷薛香主。薛香主长剑斜撩,然那碗上力道甚巨,这一剑虽将破碗削为两截,却也震得虎口剧痛。那化子喝一声采,退了一步,接着就如江湖杂耍艺人一般,连连掷出破碗,好似无穷无尽,也不知他一件打满补丁的麻衣中如何能装下这许多。 薛香主一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将袭来破碗尽数荡开,教徒中却有修为尚浅者,给破碗将牙齿也击落了几颗,大声惨呼。待碗掷尽,那拄拐化子将竹拐在地上击了三下,蓦然间四面八方连连呼喝,草丛中跃出众多手持箭弩之士,服饰各异,却分别是峨嵋、点苍、黄山等派的弟子,另有些平素声名不响的帮派如巨鲸帮、黄河帮等众也到了不少。 一阵箭雨连射,又有不少祭影教徒中箭倒地。几名化子从树顶跃下,背上均负有数只麻袋,却是丐帮中人,丐帮乃是武林第一大帮,以背上麻袋数量论帮中地位,麻袋愈多地位便也愈尊。李亦杰心道:“不知他们是何时伏在此处?我们先前竟全未知晓。”想来是功力悬殊所致,不由暗叫惭愧。 一位八袋长老喝道:“大伙儿一齐上,将这群贼子乱刀分尸!”薛香主冷冷的道:“你们人多,便想倚多为胜,是不是?原来自诩为正教即是如此行事,岂不教人齿冷?” 一名峨嵋派俗家女弟子啐了一口,道:“同你们这些魔教妖人,不必讲甚道义。”左手捏个剑诀,右手长剑正待刺出之际,突然有个身穿白衫,满面病容的少年几步抢上,挥臂相格。文征武、易征雄、陆黔三人皆是一惊,认得他正是昆仑派生死不知的大弟子谭林。只见他向正派群雄抱拳团团一礼,道:“在下性命得蒙众位所救,本应知恩图报,只是魔教妖人伤我昆仑数十条性命,在下只盼能亲手为师门讨回这笔血债,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那峨嵋弟子颇踌躇道:“只是谭少侠,你身上尚有伤……” 谭林正色道:“不妨事。不瞒师姊说,其实在下是个孤儿,自幼在昆仑山长大,师父,师伯都待我极好,授我武功,掌门师叔更曾寄予极大期望。现下我却无法护得师弟妹周全,当真无颜再见几位恩师……” 那峨嵋弟子听他说得诚恳,又见其神色甚为坚定,心知武林众人感念师恩深重,都是恨不得豁出一切来报答,终究难以说动,只好将长剑交在他手中,又叮嘱道:“你若是在此送掉性命,可更加对他们不起了。”谭林心头一热,道:“是!”提剑上前,一剑摇摇晃晃的刺向薛香主肩头。众人瞧出他重伤后身子虚弱,此刻勉力支撑,时辰一长,定当气力不济,暗暗担忧。 谭林亦知情势于己不利,心道:“切不可与他兵刃相接,如今我剑上全无内力,一旦碰上,长剑非给他震飞了不可。空手相斗,那也不用打啦。”转念又想:“是了,我当竭力进击,最不济跟他拼个同归于尽,也就是了,总算未辱师门。”当下只攻不守,长剑径刺薛香主要害。 昆仑剑法本以轻盈灵动见长,谭林却是将其中“阴”“狠”发挥到了极致,他武功本不及薛香主,只因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使的尽是两败俱伤的凶险杀招。薛香主却不愿陪他送命,二人一时倒也奈何对方不得。 谭林连刺三剑,薛香主逐一挥剑架开,虎口微感酸麻。这三招是昆仑派中的精妙剑法,藏有数招后着,只是谭林不敢与对方长剑相碰,使用时难免缚手缚脚。又斗过数着,谭林手臂一抬,长剑刺向薛香主眉心,薛香主举剑相架。谭林这一招乃是虚招,正要引得他自暴空门,手臂划个半圆,斜撩薛香主咽喉。 薛香主此刻回剑挡格已然不及,左掌一翻,向他胸口拍出,要迫他撤剑自救,岂料谭林不闪不避,剑势丝毫未缓。 薛香主一惊,掌势收为二指挟向剑锋,但他心中惶急,竟没挟中,眼见这一剑立时即可刺穿了他咽喉。正派群雄已待大声叫好,斜刺里忽地伸出一柄折扇,将长剑架开,随即扇柄一翻,击中他手腕。 那折扇是以纯钢所制,谭林吃痛,再也拿捏不住,松手撤剑,急向后纵跃。薛香主长剑劈下,将他衣衫划出道极深的口子,足见肌肤,他这一跃若是稍迟半步,立时便是长剑破胸之祸。谭林暗叫侥幸,但这一跃已耗尽力气,落地时足下不稳,一个踉跄向后跌倒,那峨嵋弟子忙伸双臂托在他胁下。 薛香主死里逃生,惊魂稍定,忙躬身道:“属下参见殒堂主,多谢殒堂主出手相救。”众人目光这才落在适才出手之人身上。见他年纪甚轻,身着一袭蓝色锦缎长袍,腰间束一条黑质烫金腰带,长袍左胸绣了一丛黑色火焰,手持一柄折扇,扇面提了一个“殒”字。这少年容貌俊美,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派头十足,倒似个富家公子模样,李亦杰与南宫雪虽着华贵服饰,但那般优雅气质却是半点模仿不来。 那殒堂主冷冷的道:“薛香主,年纪愈大便愈不中用了么?只恐是因着每日里胡思乱想之故。”薛香主额间渗出冷汗,颤声道:“属下……属下不敢。”此人先前独斗正派群雄,从容不迫,举止丝毫不乱,却显是对这位殒堂主怕得极为厉害。群雄虽暗暗称奇,究竟均非初出茅庐者,才只一瞬,立时都觉出种强大敌人现身的压迫感,不敢稍松警惕。 第二百五十章 殒堂主冷笑道:“你不敢?先前说我什么来着?我就没生耳朵么?嗯,我不配担这堂主之位,该当退位让贤。那么让了给你,好是不好?”薛香主双膝跪地,道:“属下如曾出此言,便教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处。属下只是说……只是觉得小姐……” 殒堂主道:“怎样了?小姐纵有何不是,岂是尔等妄论得的?”提起折扇在他颈中轻轻敲击,森然道:“念你曾为本教立下功劳,今日初犯,暂且留着你的项上人头,若再有胡言乱语……”薛香主已然浑身发冷僵直,仿佛抵在颈后的扇柄便是一架索命的铡刀。听他语气稍松,忙大声求饶道:“不待殒堂主动手,属下自己割了舌头便是。”殒堂主哼了一声,道:“你先起来。适才发忤逆之言者,给我站出来。” 众教徒面面相觑,人人自危,皆知殒堂主对小姐心存爱慕,听不得半分不敬之言。过了片刻,突然有一名身形瘦小的教徒向前跌了一步,显是给人推了出来。另一名教徒道:“启禀殒堂主,马兄弟曾略说过些自家看法,可不关属下们的事。”那姓马的怒道:“元兄弟,先前就属你闲话最多!怎地一见事发,就全推在我身上?”那姓元的叹道:“马兄,你莫怪兄弟不仗义了。” 那姓马的待要破口大骂,殒堂主一道凌厉的目光扫至,问道:“你说了什么?”那姓马的骇极,叩头道:“殒堂主,属下……属下该死……只是教中兄弟可都这么说,说……少主和小姐……这个那个……求殒堂主看在属下曾为本教立下功劳,饶属下一命,此后属下定当谨言慎行!” 殒堂主冷笑道:“好不要脸,教主令你去常州寻少主及小姐,你在荆溪沉香院可玩得痛快啊,阳奉阴违的东西,我留你何用!”折扇一扬,那姓马的突觉腰间一凉,接着只听得众人齐声惊呼,又见腰侧涌出大量鲜血,这才感到一阵剧痛袭到,登时气绝,倒地后身子方断为两截。却原来殒堂主内力精湛,手中折扇本是钝物,但经挥舞破空,带动风势足拟长剑。他杀的虽是祭影教徒,然而下手之狠,令得李亦杰三人也不禁心悸。 群雄见多识广如先前那丐帮八袋长老者,陡的想起一人,问道:“阁下可是祭影教总堂堂主‘残煞星’暗夜殒么?” 这暗夜殒出身贫寒,生母早逝,父亲另娶一位二娘,带有子女,这几人对暗夜殒向来便是颐指气使,百般虐待,而父亲性子懦弱,对二娘唯唯诺诺。邻里相亲对暗夜殒也皆是呼来喝去。全家平素不愿做的脏活累活一律着落在他身上。 有一日暗夜殒上山砍柴,见一头豹子逼着个幼小女童,便上前相救,将心中怒火发泄在豹子身上,竟在数招间将豹子打死了。正想安慰那女童几句,她却是嘻嘻一笑,拍手叫好,接着树后转出一个人来,拍了拍那女童的头道:“琳儿,这一次可不算。”原来那人便是祭影教教主,那女童则是他的独生爱女楚梦琳,让她打败豹子,原是在考验她功夫。 楚梦琳聪明伶俐,练功时却总想讨巧蒙混。教主适才见暗夜殒杀死豹子,虽是纯以蛮力,出拳却极沉稳有度,闪避时亦身形灵动,看去学武资质甚佳,又想他与女儿年纪相仿,或可做得个榜样,便将他带回教中潜心传艺。 暗夜殒极是用功,只一个多月工夫,进境已远远超越了楚梦琳。他先回乡中将全村人尽数杀尽,从此正式拜入祭影教,得赐名为“暗夜殒”。楚梦琳初时缠着他玩,但他每日只勤奋练功,时日久了也觉没趣,遂不再睬他,但心中却总存了份敬意。 暗夜殒每执行任务时,所到之处无活口,杀人不留全尸,向以心狠手辣着称。江湖中人心惊胆颤,给他取了个绰号“残煞星”,这绰号流传颇广,更有甚者,曾被众多师父拿来吓唬弟子。 暗夜殒听他道出自己名号,却自面色如常,折扇一展,轻轻摇动,道:“各派掌门缩头不出,却令你们这一群不成材的徒弟来送死,当真笑煞旁人。” 一名黄山派弟子平素极是自傲,见其余祭影教徒武功平平,单其一人,即使武功再高,都必将是双拳难敌四手,也不如何惧他,朗声道:“我们师尊商讨一月后英雄大会之事,正是要推选一位武功过人的盟主带领大伙儿剿灭魔教,如今令你这帮凶徒伏诛,也可先为大会壮壮声势。”暗夜殒冷笑道:“今日便教你们尽数死绝,什么英雄大会!也不必费心为我教另壮声势了。” 群雄听他大肆挑衅,立有数人喝骂起来:“小子狂妄!”“魔教妖徒,不知死活!”暗夜殒喝道:“少罗嗦!”折扇在众人面前平平挥过,众人惧他扇上风势,各自退后一步,从气势说来却已先败了。暗夜殒冷声道:“正道乌合之众听了,本教内尚有要务在身,无暇同你们耗,要一拥而上,也由得你们。” 有人叫道:“宰了这小魔头!”那名八袋长老忽然叫道:“且慢!”接着另有一名化子捧了根通体碧绿的长棒,那长老双手接过,踏前一步,略一拱手,道:“久闻‘残煞星’之名,老夫彭金龙不才,蒙帮中兄弟抬爱,才坐得这八袋长老之位。但凭着我帮之宝‘打狗棒’,可够得上资格请殒堂主不吝赐教几招?” 暗夜殒心知这乃是他自谦之言,历来丐帮中人如无不俗实力,决计做不得八袋长老。双眉一轩,冷然道:“丐帮何时堕落若此?据闻打狗棒系帮主历代相传,如今却人人均可使得?”先前那捧碗化子笑道:“殒堂主此言差矣,与不同对手过招,所用兵器亦当相应。敝帮传下这打狗棒的英雄前辈料事如神,早知百年之后,世上将有殒堂主其人,这兵器既名曰打‘狗’棒,那正是为阁下而专制啊。” 暗夜殒“啪”的一声收了折扇,道:“徒逞口舌之快,原属江湖中三教九流的无耻行径。 第二百五十一章 拳脚之下方见真章,彭长老,你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知安分些,黄土已埋了半截子,先出招吧。”彭金龙无心拘于虚礼,当即挺棒向暗夜殒腰间横扫。因他对其内力颇为忌惮,便选取较长的兵器应战,以不必近身相斗。 暗夜殒凌空越过,折扇下压,彭金龙长棒一沉,绊其双足。暗夜殒步法不变,折扇上举,指向彭金龙小腹,这一招拿捏的方位以先后算来,必是彭金龙先行受挫。无奈之下,只得将长棒在地面一撑,借力跃开,暗夜殒抢上进击,彭金龙挥棒架开。他知这一战不仅关系着丐帮名声,更牵及武林运数,半点不敢怠慢,他棒法颇得现任帮主真传,一招一式,使得刚猛沉稳,守得严密,攻得劲急。群雄心下暗赞:“你的棒法,果然名不虚传。” 但不论彭金龙使出何等繁复招式,暗夜殒总是漫不经心的随手拆解,哂道:“丐帮八袋长老,不过如此。”彭金龙已使出浑身解数,除对手外眼中再无旁物,但暗夜殒说话间却依旧神色自若,此等情状本是高下立判。按说高手过招,自知不敌原应弃剑认输,但彭金龙是性命相搏,已非寻常比试。长棒凌空虚晃一着,斜收点向他胁下,暗夜殒微微侧身,抬手握住棒端。 彭金龙运劲回夺,长棒纹丝不动,暗夜殒喝道:“跪下!”彭金龙心道:“打狗棒是我丐帮镇帮之宝,岂可由我手中而失?”并不作答,手上暗自加力,已是使上了十成力道,蓦觉对方内力一空。暗夜殒冷笑一声,借着他回拉之势身形随棒而起,半空中松手放脱,反肘击中他颈间,左手复拉住长棒滴溜溜一个转身,右掌拍中他前胸。彭金龙身子登时飞了出去,砸裂了几张桌椅,跌在文征武身前。 丐帮帮众见打狗棒被夺,这乃是奇耻大辱,一齐上前围攻。各派弟子也手仗长剑相助,却大多是攻向祭影教旁众教徒。 文征武见暗夜殒在群雄间飘忽快极,身子已成了个蓝影,一柄折扇上下翻飞,东面一指,西面一劈,所至处群雄皆惨呼倒地。虽尽显神采非凡,但却无心欣赏,扶起彭金龙,给他推宫过血。直过得一盏茶时分,彭金龙才醒转,猛觉一阵剧痛,喷出一大口鲜血,前胸肋骨已在暗夜殒一掌下断了七八根。 文征武问道:“彭长老,你现下觉着如何?”彭金龙呻吟一声,这才看清了眼前扮相古怪的同道,奇道:“文兄,是你?你怎会在此?”文征武苦笑道:“说来话长……” 易征雄突然一声大喝:“小魔头,道爷今天跟你拼啦!”抬目所视,茶摊中又已伏满尸首,比之先前所见的本门弟子更为惨烈。文征武心中又是恐惧,又是悲愤,随手抄起一旁凉茶向暗夜殒泼去,内力所及,即是寻常草木也可充为兵刃。暗夜殒折扇一展,劲风到处,将茶水兜住,转手横挥,此时那茶水之威实已不亚于千斤铁锤。这一句武道谏言,反在他身上得到了极充分的展现。 谭林张口大呼:“师父!文师伯!”他先时身上无力,只得卧于一旁,也便无人理会。薛香主上前道:“殒堂主,待属下去料理了这活死人。”谭林伤重,眼见已是不活了,此时杀他易如反掌,既能讨个功劳,又得报前辱。暗夜殒不置可否,袍袖一拂,径自坐下喝茶。动作优雅绝伦,令人觉着唯有在高阁内抚琴作画,才与他气质相合。当真半点也看不出,先前正是此人曾大肆屠戮群雄,仿如再世杀神。 谭林拾起地上一柄长剑,支撑着待要站起,薛香主一脚将他踢出个筋斗。谭林并未撤剑,挣扎起身,抬手抹去口边鲜血,目光逼视着薛香主,冷冷的道:“我绝不会死在你手里。”他满面鲜血,目眦尽裂,瞧来另有一番狰狞,薛香主竟不敢与他对视。 谭林视线缓缓抬起,用尽全力叫道:“暗夜殒,你这魔头满手血腥,不得好死,我谭林做了厉鬼,再来寻你索命!”反手一剑,刺入自己小腹,直将身子贯穿,摇晃几下,倒地气绝,仍是死不瞑目。 薛香主后退一步,为掩饰怯意,又吐了口唾沫,说道:“你活着之时,殒堂主也不会来怕你。”转头见暗夜殒坐在满地死尸中喝茶,不敢再看。祭影教徒中更有见世面较少者,已然骇得双腿发软,道:“殒堂主……属下……属下想去上个茅房……”拉过旁侧一人道:“大哥,小弟一个人……不敢……”那人也正苦思暂避之策,忙道:“同去,同去。”暗夜殒哼了一声,不去理会。 李亦杰伏在草丛之中,亲眼见暗夜殒武功直如鬼魅一般,顷刻间竟将正派群雄杀了个干净。怒火翻涌,再也按耐不住,抬手便欲拔剑,却有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按在他手背上,转头见南宫雪对他摇了摇头,低声道:“师兄,那暗夜殒功夫极是厉害,你去不得……” 李亦杰凝视着她,道:“那便怎地?且跟他们痛快拼杀一番,多宰得一个祭影教徒,也算为江湖正道多尽一分心力。大不了就是给他杀了,人生在世,固有一死,若能有所当为,死得其所,又何足道哉!” 陆黔也劝道:“李兄,咱们正派此番折损众多,连我师父、师伯也是不敌,此刻你纵然逞那匹夫之勇,枉自送了性命,也不过是在这荒郊野外再添一具尸首。大丈夫能屈能伸,此事原须从长计议,现下暂且避其锋芒……” 李亦杰怒道:“你要让我置身事外,做个不仁不义之徒么?此等没种之事,我是绝不会做的。陆兄,你请自便,我看错了你,从此我李亦杰没有你这个兄弟,让开!”抬手将他推开,挣扎着待要站起。南宫雪叫道:“难道你忘了对韵儿的承诺么?”李亦杰身形瞬间一滞,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南宫雪本是抱了孤注一掷之念,未料当真令他动容,足见其对沈世韵在意之切。无可奈何之下,为能劝服师兄,也只得顺着这唯一可行之路走下去。压下心头酸涩,咬了咬唇,道:“你答允过韵儿为她报仇雪恨,既要做大英雄,大豪杰,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吧?” 第二百五十二 李亦杰胸口如遭重击,眼前浮现起沈世韵娇俏动人的模样,耳边仿佛又听到她在说“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如非走投无路,也绝不会来此投奔。”“这番血海深仇担在我身上,那是无论如何,非报不可的。”她这等孤苦伶仃,自己怎能让她在这世间任人欺凌?转念又想:“那暗夜殒武功是高的,尚非教中第一高手,更未必参与过灭无影山庄之恶行,我若是糊里糊涂将性命送在他手中,当谓不值。幸好雪儿及时阻止我,才未铸此大错。” 正想开口赔个不是,头顶忽然传来话声。一个苍老声音道:“咱们长年跑江湖执行任务,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你这次何以怕的这般厉害?”另一个声音清朗之人干笑几声,道:“那也不是怕,小弟便是看不惯殒堂主整日作威作福,了不起么?他可还不是教主,拿咱们教中兄弟当什么了?只怕我们未被正派所灭,反全给他杀了。” 那老者道:“放轻些,不要性命了?”长叹一声,续道:“大伙儿确是斗他不过,那也叫做浑没奈何,唯有自求多福。”后一人半晌无语,忽又压低声音道:“大哥,你我二人情同手足,小弟自是信得过你,前不久给我弄到了好东西,还要请大哥参详。若能如愿以偿,大家一齐咸鱼翻身,到时再不必过这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李亦杰听得这二人是祭影教徒,如今又落了单,哪去管他们身份卑微,心道:“杀不了暗夜殒,还收拾不下你们么?”当即依照陆黔先前所授之法,牵动机关,一张大网向二人当头罩下。那二人猝不及防,正欲呼救,李亦杰持了蚕丝首端,手臂翻转,一引一带,将二人拉得从道上跌落。随即欺上,二指戳中左首一人前胸“膻中穴”,反掌为刀,劈中右者咽喉。 他连日苦修三派心法,因昆仑内功入手甚快,又以华山心法为根基,武当心法为辅,内功进境已然颇有小成,是以他一出手便点倒了二人,兔起鹘落,全无拖泥带水。正欲一剑一个,将他们刺死,南宫雪忽然抢上几步,说道:“师兄且慢。这只是教中的无名小卒,死不足惜,然而魔教对正派有何阴谋,咱们均是蒙在鼓里。何不换上他们装束,混在其中弄清真相?” 李亦杰听她提出这深入虎穴,大为冒险之举,初时颇为惊诧,但凝神思索,却也未尝不可,点了点头。陆黔上前击碎了二人天灵盖,以防他处伤口秽了衣衫。 南宫雪侧身相候,眼望天际飘动的白云,心头思潮起伏,蓦听到二人均是惊噫一声,李亦杰叫道:“雪儿,你过来看。”南宫雪嗔道:“有什么好看了?”李亦杰知她会错了意,心下苦笑,道:“咱们发现了好东西,你不看,我可收起来了,到时抱憾终身,别来怨我。” 南宫雪稍稍转头,见二人并未换衣,这才上前。只见李亦杰手中捧了本古黄色的书册,揭开来瞧,首页写满了内功口诀,竟又是一套心法,只是读来晦涩难懂,一时难以领会。 翻过几页,却是详细记载了天下诸般兵器,一些平素罕见者也一概录于其中,另有暗器,毒功,轻功等论。再向后翻,便见密密麻麻满是图形,所绘是一个小人在练剑,一个小圆作人头,几根细线为四肢,勾画粗糙,但所使剑招却极为精妙,旁提蝇头小字以注解释疑,如此一招内力朝何处使,如何攻敌所必救。愈翻愈是高深,陆黔已看得眼花缭乱,一颗心怦怦乱跳,指着一个图形道:“南宫师妹,你看这一招左膝下沉,长剑斜撩反挑,暗夜殒曾是用过的,不过他将剑之锋利化为无形之气,却是又胜了一筹。” 南宫雪颔首道:“我在前几页也见得薛香主的一式。”手中不停,加速翻动,剑法过后又录有“刀法”“掌法”等,回想起先二人对话,疑窦立解,拍手笑道:“好得很啊,师兄,这定是魔教中的武功秘笈,是那人盗将出来,打算私下练过反抗暗夜殒。你将其中所载功夫都练熟了,就再不用怕魔教啦!” 李亦杰虽也暗暗动心,听得“魔教”二字,心头又是恨意滋生,劈手阖上,道:“那是邪教的阴毒功夫,练来有损无益。这秘笈留着是个祸害,不如尽早毁去的为是。”他是担心将书册留着,自己恐将把持不定,南宫雪与陆黔若是偷偷去练,却也害了他们。 南宫雪急中生智,忙叫:“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其中功夫你纵然不学,参透了其中精义,思得破解之法,岂不甚好?”陆黔也道:“你不练刀法掌法,人家未必不练,这可又须通本看过。”南宫雪接口道:“暗夜殒内功之强,你是亲眼见到的,若不把这练气口诀背熟了,与他对战时如何抵御?” 他二人一搭一档,极力劝李亦杰留下秘笈,目的却是各有不同。南宫雪满心盼望李亦杰武功大进,成为人人称颂的少年英雄。陆黔却梦想着自己得到秘笈,依法苦练,在英雄大会技压群雄成为盟主,又能执掌昆仑门户,先联合各大派将魔教挑了,再令群雄一一归降,镇压各地起义军,降闯军,伏清兵,最终天下一统,自己荣登大位,坐上皇帝宝座,立国号为“乾”,名号得以记录在众多史书内,永垂不朽。 南宫雪知他已然动摇,又道:“那时你杀暗夜殒,灭祭影教,为韵儿报仇,自是易如反掌。她定然喜欢,会说‘李大哥,多谢你了’,还会……会嫁你为妻。”陆黔知李亦杰重情重义,南宫雪既已从“情”入手,自己便转而攻“义”,说道:“李兄,这两件衣服你与南宫师妹换上,在下可扮作被你们擒住的降将,到时咱们三人仍在一起,凡事亦可有个照应。” 李亦杰惊道:“陆兄你……”陆黔道:“我既已降了,再极力奉承他几句,暗夜殒想必也不会再杀我。你说我贪生怕死,可是错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李亦杰怔了半晌,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两下,道:“陆兄,是我小人之心,兄弟当真……无地自容了。” 陆黔道:“既是兄弟,何须说此见外之言?咱二人休分彼此。”说着动手将那两名教徒衣冠靴子除下,李亦杰与南宫雪分到树后换上。李亦杰想到从此不能再着绫罗绸缎,略有些不舍,又觉自己也是俗得厉害,不再多想,与陆黔将二具尸首随地埋了。出外再戴上黑布罩,遮掩了本来面容,但南宫雪肤色白皙,露出的额头光洁娇嫩,陆黔抓了些泥来给她涂抹。李亦杰已将书册小心收好,三人装备停当,回至茶摊中。 一名祭影教徒迎上笑道:“怎地去了这么久?掉进茅坑了不成?”李亦杰回想适才那名老者声音浑厚,也放粗了声音咕哝道:“胡说八道!”南宫雪脸上一红,所幸戴了面罩,看不出有何异常。轻轻推了陆黔一把,上前躬身道:“启禀殒堂主,属下二人在旁巡视,正见得此人,是昆仑派一名后辈弟子,属下将他擒住,这才耽了些时辰,请殒堂主恕罪。” 陆黔见机甚快,当即双膝跪地,大声道:“小人参见殒堂主,从此愿归降祭影教,唯殒堂主马首是瞻,绝无二心。尽忠光兴圣教,死而后已。殒堂主您……”他想说些“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等平素自夸之言,但此际又显不伦不类,当即改口道:“您老人家智勇双全,天下无敌,神机妙算,泽被苍生……”搜肠刮肚,说得皆是些陈词滥调,极尽奉承之言。 李亦杰与南宫雪在旁听得暗暗皱眉,虽知是迫于情势,但学武之人于颜面一节向来所视最重,另有不少宁可死了,也不愿受敌所辱。陆黔此刻一副奴颜卑相,徒令人厌烦。暗夜殒默默喝茶,正眼也不瞧他。薛香主见他与谭林是同门师兄弟,二人性子却是相差远甚,微微一笑,道:“年轻人,正邪素不两立,我教于邪派居首,你甘愿做正道叛徒,那是什么缘故啊?” 陆黔恭恭敬敬的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殒堂主武功比我师父高过何止百倍,祭影教如此声威,小人自是择佳木而栖。恰好小人师尊尸首在侧,便请他做个见证,足见小人之诚。”暗夜殒冷笑道:“好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今日你反出昆仑,他日难保便不会判教!”李亦杰见他说翻脸便翻脸,事先全没半点征兆,忙挡在他身前,道:“还请殒堂主网开一面,此人已降,上天有……” 南宫雪听他要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与祭影教平素行事作风大是相违,必将令人起疑,脱口打断道:“属下倒有个主意,此人确是废物,不可令他入教,却也不必杀他,殒堂主夺来的打狗棒是丐帮镇帮之宝,为帮中人所尊,若将此宝给这废物做贴身兵刃,当可污了丐帮名头。此人跟随我们……执行任务,若不巧给人杀了,旁人只道是昆仑功夫不济,却能大增我教气势。” 暗夜殒哼了一声,道:“偏生有这许多古怪。”劈手将打狗棒朝着陆黔丢去,陆黔双手相接,只因棒上所附力道甚巨,仰天一交坐倒。众人大笑声中,暗夜殒问道:“薛香主,你们已是最后一批了么?”薛香主道:“回禀殒堂主,正是。” 暗夜殒长身站起,道:“那便由我亲自带队,即刻赶路,不得有误。”说完踏步便行,薛香主道:“是……是……只是……”暗夜殒不耐道:“还有什么事?”薛香主道:“属下请示殒堂主,教中牺牲的兄弟尸首是就地掩埋呢,还是火化?” 这一场伏击,因暗夜殒出手,正派到场之人全军覆没,但混战中祭影教不少教徒也被杀死。暗夜殒冷冷的道:“武艺低微者,本就该死,还埋什么了?”更不停留,径自出了茶摊。 薛香主一声长叹,与余人在胸前划了几个礼,口中喃喃低吟,那是教中为死者祈福,恭祝转生可得福泽之意。教中众人见暗夜殒如此绝情,心中无不暗暗咒骂。陆黔手心中早捏了一把汗,这条性命实可说是南宫雪所救,向她望了一眼,平添一分好感。 余下路途因暗夜殒在侧,众教徒一改先前惫懒之象,连低声谈笑也是不敢,暗夜殒所令却又甚苛,日间疾行,晚间亦自不歇。这般行了几日,入得潼关境内。其时满清大军攻城已近月余,闯军坚守,战局呈胶着之状,近日清军却是节节败退,已至正城五里处扎营。 暗夜殒不喜身旁随有累赘,会齐先至的各批教众,命薛香主将众人安置妥贴,独自四面打探消息。百姓初时见他衣饰华贵,相貌俊朗,但一听他问及清兵,均是面有愠色,一连查探几日,才有一名打柴的樵子给他指明了方向,答话时却也是双眉紧锁。 暗夜殒不以为意,在地方官府中强牵了几匹战马,赶着沿樵子所指而行,来到一片开阔处,只见侍卫环伺,戒备森严,各地分设许多营帐,而其中一间却又明显大于旁的,料想必是主帅帐营。行到近前,几名侍卫各执长枪,喝道:“什么人?” 暗夜殒冷冷的道:“我要见你们主帅,给我滚开了。”侍卫见他说话气势骇人,或是军中某位大有身份之人,一时也不敢怠慢。一人收枪拱手道:“大帅正在帐中与几位将军商讨军情。不知尊驾高姓大名,还请在旁稍候片刻,代小人先行通报。”暗夜殒不耐多言,手中折扇圈转点到,倏忽间撂倒了众人,掀帘入内。 帐中开阔,光线明亮,却是一派剑拔弩张之景。首座一人头戴盔帽,其上有舞擎、覆碗,上有盔盘,中竖铜管。后垂丝绸护领,上绣有纹样,缀以铜钉。身披铠甲,佩有护心镜,镜下前襟另佩梯形护腹,样貌威武。左右各列一条长桌,左侧独坐一名老者,作将军打扮,一络长须,面色很是阴沉。右侧一位少女明艳动人,铠甲以闪亮珠片相缀结成,面有笑意。她身旁少年抱臂而坐,神情悠然。这二人正是楚梦琳与江冽尘。 第二百五十四章 那首座主帅干咳一声,说道:“我军已接连打了几日败仗,大挫将士锐气,如此局面怎生改善,几位将军有何高见?”那年老将军目光逼视着江冽尘,阴恻恻的道:“江副教主,老夫久闻你祭影教大名,如雷贯耳。只是现下你武功如何,尚且不论,于这行军打仗,倒似一窍不通。” 江冽尘冷冷开口道:“不用拿这无谓言语激我,佟将军,你军中无人,旁人又有什么法子?”楚梦琳接口道:“不错,这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佟将军怒道:“臭丫头住口,真的当自己与本将军平起平坐么?本将军当年征战沙场,你这丫头生也没生出来,这里哪轮得到你说话了?” 暗夜殒见他为难楚梦琳,当即怒道:“你自己给我住口!”随即转身行礼道:“参见少主,小姐。属下已率教内各旗于不远处恭候待命。”江冽尘看了暗夜殒一眼,转向那主帅笑道:“大帅,这可是我的下属,你瞧他如何?” 佟将军冷哼道:“确是不错,当真也如江副教主一般目中无人。”楚梦琳笑道:“佟将军,你何时做了主帅啦?小妹这可恭喜你啊。”佟将军怒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又无话可辩。那主帅道:“还请江副教主代为引见。” 江冽尘笑道:“这是我教众旗之首,堕天总堂堂主暗夜殒,江湖中人称‘残煞星’的便是。”那主帅略一拱手,淡淡道:“久仰。”江冽尘又道:“殒堂主,莫要让无才无能之人责你欠缺礼数,这位佟将军么,外强中干,尽可不必理会。这多罗豫郡王爷是咱们大帅,琳妹对他所评甚高,你来拜见吧。”暗夜殒听江冽尘将楚梦琳称为“琳妹”,又说“对他所评甚高”,心下不悦,傲然道:“不拜。” 佟将军冷笑道:“江副教主,烦劳你好生约束着属下教众,莫成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江冽尘道:“你军中无人,这下梁可歪得厉害了。”佟将军拍案而起,怒道:“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将这阵破给我看,老夫便服你!”楚梦琳微笑道:“你可早就服了。他江冽尘算什么副教主啦?自己说得好听,也不怕丑,你一口一个‘副教主’,叫得当真动听。” 江冽尘笑道:“破阵有何难处?只是你军中全无可用之人。殒堂主,咱们明日就破给他看看,别让大帅小瞧了我祭影教。”多铎大喜,道:“快取酒来,本王敬江……将军与殒堂主一杯。”暗夜殒冷冷的道:“不必。我不想助你,权为小姐之所命。” 江冽尘笑道:“大帅有所不知,殒堂主心高气傲,素来只服武功强过自己之人,不如你们便来过过招如何?”楚梦琳见他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怒道:“你别欺人太甚!他怎可与殒堂主动手?他身上尚有伤……” 佟将军道:“你说什么?”楚梦琳眼圈一红,低声道:“那是我的过错。我觉得一个阵形也没什么了不起,便想独身破阵,却是身陷重围难以脱困……他……他是为了救我才……”佟将军逮住了机会,咄咄逼人道:“一个姑娘家,做事没轻没重,战场是给你好玩的地方么?你给我回去,帮不上忙,也不用在此添乱!” 楚梦琳叫道:“你赶我走么?我才不要,大不了……大不了我再立功赎罪,也就是了。”向暗夜殒使个眼色,偷偷比出手势。那是幼时楚梦琳不耐练功,要暗夜殒陪她玩,定下夜间偷溜出来的时刻。暗夜殒当即领会,心想相比之下,无论江冽尘在教中内外如何风头大盛,楚梦琳最依赖的毕竟还是自己,微感快意。 薛香主已接到命令,率领一众教徒前往参见。江冽尘计划着明日破阵,是以当夜众人早早就寝,以便养精蓄锐,薛香主等人则在营帐左近歇宿。 李亦杰见这等情势,心知战场倒非上不可,好在自己身份只是个魔教徒众,正派中当也无人知晓,不致损累华山声名,一切静观其变。连日未眠,这一觉睡得甚熟。到得中夜,突觉有人在自己肩上轻推,还道是突生变故,伸手正要拔剑,便听得一个女子声音道:“师兄,是我和陆大哥。” 李亦杰睁开惺松睡眼,道:“有什么不妥么?”南宫雪道:“师兄,那本秘笈,你可要加紧瞧。不如今夜先练几式,明日在战场上让敌兵喂招。” 李亦杰恍惚忆起那些剑招,不由一阵激动,翻身坐起,道:“其他人都睡熟了么?”南宫雪道:“嗯,可都倦得很了。”李亦杰点了点头,三人转到一棵树后,李亦杰从怀中取出书册,先读了几句口诀,日间情急,此刻却可镇定自若,情形自是大有不同。同时合三人才智,逐句研读,不多时已领会了些基本法门。李亦杰这才起始习练,修行内功尤须全伸贯注,于外物均已听之不闻。 南宫雪与陆黔向后翻看秘笈,暗自琢磨剑招,忽听近旁传来响动,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随即又有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听来人数不少。二人大惊,此时又不可惊动了李亦杰,陆黔道:“我随你去看看。”携了她手悄悄探近。 楚梦琳本待夜间与暗夜殒同去烧了敌军粮草,立下功劳,但没等溜出几步,却见一群将士身着闯军服饰,持了火把,拿着兵刃,列队而来,惊道:“敌军想夜袭么?”暗夜殒道:“好,我去禀报少主,让他提防。”楚梦琳却已冷静下来,摇头道:“不必了,江冽尘这小子太也嚣张,全不将旁人放在眼里,这次倒要看他怎生应付,殒堂主,咱们便来瞧瞧热闹。” 长年以来,或说从相识之初起,在暗夜殒心目中,只需能哄得楚梦琳高兴,旁的事均不足为虑。他幼年饱受摧残虐待,只觉世间满是阴暗,罪恶充斥着人性。 第二百五十五章 虽已亲手报仇,却因其时血淋淋的场面大受惊吓,夜夜为噩梦所扰。他在教中树立威信,以“残煞星”之名威震江湖,令人闻风丧胆,这一切只为摆脱昔日耻辱,好教无人敢再轻视于他。 自第一眼见到楚梦琳,心中实是将她视为天人一般,却担心自己武功平平,配她不上,因昼夜苦练,盼望将来继任教主之位,统领天下,风风光光的娶她为妻。有时见她因贪玩怠惰,给教主责骂的哭了,便想:“来日我定当凡事都依着她,重话也不说她一句,更无半分拂逆她的心意。”此刻亦是如此,颔首道:“好,咱们悄悄的跟上,当心打草惊蛇。” 楚梦琳登时笑逐颜开,欢声道:“殒堂主,还是你待我最好了,从不会扫人家的兴,可不像某些人那样,哼,不知好歹!”暗夜殒见她面上一抹红晕闪过,如水月色下更增娇媚,不由神为之驰,魂为之醉,内心压抑日久的疑问终于脱口而出:“你觉着少主……他怎样?” 楚梦琳全神观察敌军动静,并未领会他话中深意,随口应道:“好端端的提那小子作甚?唔,是了,你也看不惯他,是不是?”教中以下犯上乃是重罪,纵是心中稍怀不敬之念,亦当依律严惩,暗夜殒忙道:“属下不敢。” 楚梦琳转身面朝着他,柔声道:“我可没有当你是属下,别太看低了自己。我问你,你明知会惹爹爹生气,依然肯不计报酬的帮我,究竟是因为我的身份呢,还是因为咱俩的交情?”暗夜殒冲口答道:“为教主、少主办事,那是身份所驱,无可如何。但你要做的事,无论如何艰难,我都会设法给你办到,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楚梦琳更是喜欢,道:“我爹爹只看重江冽尘武功很好,才会事事倚重于他,可我偏偏不服气。功夫是可以练的,日久天长,未必便一辈子及他不上。” 暗夜殒心头一震,这话仿佛正是指他而言。他本不信学武有天资一说,只想旁人若练半日的功,自己便练整日,更将进食歇息闲聊的时辰均花在练功上,料来定有所成。果然年纪轻轻,武艺之精,已远胜过众多成名已久的前辈。当时巴结他的教众不少,几乎都以为教主女婿的位子跑不出他的手掌心,并说殒大人定会是下一任继位者的最佳人选。他表面未露痕迹,心里却也始终怀着这般坚信。 但江冽尘出现后,自己立即相形见绌,拼尽全力,依旧无法逾越。眼看着他刚到不久,立即晋封为少主;眼看着教中下属对他满心敬服,没几日工夫,就全倒向了他一边。在背地里对自己的冷嘲热讽,种种刻薄之言,他绝非不知,却无法在总舵内大开杀戒,唯有强自隐忍。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可就连楚梦琳也常经教主派遣,和他同去执行任务,对他兴趣日渐浓厚,整日里尽围着他打转,与自己是愈加生疏了。 江冽尘行事低调,江湖中名头不响,然其所为却皆是轰动四方,颇有撼天动地之势。对这个毕生最大的对手,平日里两人尚可如亲友般合作谈笑,究竟压不下骨子里蹿起的阵阵妒忌之意,每逢独处,时常折磨得他如欲发狂。却因每次过招,均败得心服口服,知道眼下距他确是远有不如,也以他为目标,真心相敬。 又听得楚梦琳忿忿道:“我也想立功啊,我也渴望得到爹爹的赞许啊,可同他在一起,我不过是陪衬罢了。我与多罗豫郡王走的近些,借机骗得断魂泪,就可以回去交给爹爹,早些完成任务,他江冽尘凭什么妄加干涉?心眼可也真小。殒哥哥,你说是我不好还是他不好?”暗夜殒道:“自然是他不好……咦,你方才叫我什么?”话声中含了不胜之喜,直有些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楚梦琳拉住他手,道:“在我心中,你便是如同兄长一般。我只盼你能常常陪我玩,别丢下我孤单单的一个人。”暗夜殒微怅,若有所失,心道:“我可不想与你只有兄妹之情。”楚梦琳见他不语,嗔道:“喂,你在听我说么?怎地又不睬我?”暗夜殒忙掩饰道:“不……没有,你能再叫我一声么?”楚梦琳放脱他手,笑道:“你讨我便宜,我才不上你当。再说下去,敌军可去得远啦。” 暗夜殒于敌军之事实无半分兴趣,适才一阵脸红心跳,此时思绪略定,听到近处传来“咔”的一声松枝爆裂之声,夜间听来极是清脆。想到方才竟有外人在旁,怒喝道:“什么人?”折扇一挥,劲风将身后一棵碗口粗的大树从正中劈为两截,果见黑影一闪,当即抢上追杀。想到那人竟敢偷听他同梦琳难得的情话,简直罪无可赦,便将其碾成血泥也不为过。他片面的柔情,永远只对楚梦琳才有表露,在外人面前,他又是那个残忍阴鹜的冷血杀神残煞星。 前者正是南宫雪,她与陆黔循声挨近,见前方立着二人,背影依稀有些眼熟。待那少女唤出“殒堂主”,接着提起江冽尘之名,语音竟是楚梦琳,而暗夜殒语气更是前所未有之温和,听来颇含情意,又有几分下属对上司的恭敬之礼。再细辨其中话意,愈听愈奇,心下却逐渐一片冰凉,万料不到世间竟有此事。 她虽也疑心过楚梦琳身份,却从未想过她是祭影教中人,身份亦是非同等闲。思及同行之日,她耳听正派中人一天数遍的咒骂魔教,依然神色如常,看不出半分端倪。一切想必早有计划,自己与李亦杰卷入极大阴谋之中,遭了利用尚未自知。悲愤交加之余,不慎踩断了一根枯枝。她反应也算得灵敏至极,不待遮掩,当即转身便逃。 陆黔慢了一步,自知难以脱身,索性同他随机应变,拖延时刻。从树后转出,迎上几步躬身施礼道:“小人参见殒堂主……”此时暗夜殒手中折扇已抵住他额头,听他出声说话,方凝力不发。 第二百五十六章 陆黔密布的冷汗顺着背脊滑下,有如三九天沉入冰窟一般,适才险遭破颅之祸,思来犹自不寒而栗。 暗夜殒此时也看清了他相貌,火气更盛,怒道:“是你?谁遣你来的?说!”他这副冷血杀手模样,与那情意绵绵的翩翩贵公子真有天壤之别。 陆黔善于揣摩旁人心思,仅片刻工夫,从他二人话中已隐隐听出些门道,如今生死系于一线,不暇细想,便道:“是江少主命小人多关注着小姐行踪,及时禀报。”他此言有两层用意,一为借此挑拨,二则摆明自己替他们主子办事,想必对方也不敢造次。果然暗夜殒收了折扇,面色更沉,语气却略有转和,淡淡的道:“多谢少主美意了,我自会护得小姐周全,更不会让她困于敌阵,还须劳旁人搭救。” 此时楚梦琳也跟了上来,扑闪着一对灵动的大眼睛向陆黔打量,问道:“殒哥哥,此人是谁啊?”陆黔心道:“这姑娘容貌确是甚美,暗夜殒爱煞了她,将来必会为其弱点。哼,原来这冷血怪物,也不是全然无懈可击!”深深一揖,正色道:“小人乃是昆仑叛徒,蒙少主不弃,奉令保护小姐。” 楚梦琳笑道:“干嘛要你保护?你武功比殒堂主还强着些么?我正愁没乐子,不如你们比划给我看看啊!”陆黔忙摆手道:“小人这一点三脚猫功夫,不过是在街头讨几碗剩饭,怎敢在殒堂主与小姐面前献丑,没的污了二位法眼。” 楚梦琳笑道:“昆仑武功博大精深,比之我教确是差了些,但也并非如此不济,是你自己没学到家。什么街头讨饭,你当自己是丐帮中人么?”她前些时日在崆峒掌门面前假扮昆仑弟子,扮得久了,对“昆仑”倒暗生亲切之感。一听昆仑武功受人贬损,当即自然而然地代为辩解。 暗夜殒微笑道:“你眼力不错,他是丐帮的新任帮主,手中拿的便是打狗棒了。”楚梦琳笑道:“此话当真?给我瞧瞧好不好?”暗夜殒道:“你若喜欢,送给你好了,你使得定然好看。” 楚梦琳笑道:“你绕弯子骂我么?让我去做叫化子的老大,我可没那般好兴致。”出掌在他肩上拍打,落手却是甚轻。闹了一阵,敛去笑容,转向陆黔道:“喂,烦你去告诉江冽尘,我与殒堂主深夜赏月,知他处理军机要情,不敢扰他分心。” 陆黔听她言语中深含怒气,显是对此极为不快,口中应道:“是,是,小人告退。”心下却是暗喜:“若能挑得教中三大首脑人物自起内乱,我正派想要自外围攻破,可就又多了几分把握。” 转身走出几步,忽听得旁近大哗,兼杂有刀枪碰撞、惨呼怒骂之声。遥遥望去,一片灯火通明,大批清军绕着营帐左近游走,形成个包围圈,将小队敌兵困于其中。闯军手持长枪,均自步步后退,空隙愈小,已逐渐与同伴背靠着背。清兵却不乘势进击,闯军不明其意,更增情怯,他们本是奉将军之命,夜间前来火攻,料想此事并非难为,出动兵力甚少。潜入清军歇宿范围后,见偌大一片空地,静得出奇,全无守卫。众将士平素作战听惯了吩咐,见识浅薄,经验亦少,并未觉出有何异常,只道是天赐良机。高举火把前行,不多时却觉徒在原地打转,近在眼前的主帅大营竟接近不得,众将士虽不信鬼神,但此际月黑风高,也不由人人胆寒。待见清兵现身,四散奔行,只觉压迫感甚强。这却是江冽尘以无影山庄三位庄主所布阵法化来,周边岩石摆放、清兵所踏方位均依照五行生克划定。训练虽止半日,威势犹存,立时将闯军逼得手足无措。 正相持间,一个黑衣少年跃入圈内。身法如电,似一道闪光划破静夜,身在半空,手中长剑疾挽几个剑花,随即双足在一名小兵肩上一蹬,轻飘飘的纵出,动作极是潇洒好看。只听得一阵“丁零哐啷”之声不绝,众将士手中长枪只剩得个托柄,枪身落在地上。清兵齐声喝彩道:“将军好功夫!”江冽尘冷冷一笑,还剑入鞘。负手听着众将高呼,自显威风八面。似乎他一出世,就理应接受着万众膜拜一般。 楚梦琳挑眉冷笑道:“那有什么好神气了?一些花架子罢了,殒哥哥,你也一定可以的。”暗夜殒不答,默思江冽尘出招动作、力道、方位,拿捏恰到好处,尽是自己所不能及。这一式本是威力极大,只因众将功夫太差,只一着便给削断了兵刃,后着也就无须施展。久未与江冽尘过招,今日一见,武功显然又是大有进境。一阵自卑感翻涌袭上,来势汹汹,似乎较以往更为强烈。 楚梦琳见他默不作声,神色怪异,笑道:“我可没说你的武功是花架子,你只是不来同他一般见识。”暗夜殒行事虽狠,但自认输便是输,绝不会口出抵赖之言,对梦琳也未附和。 江冽尘吩咐道:“统统押下去,暂候待审。”忽听得马蹄嘚嘚之声,一匹马疾驰而至,马上之人朗声长笑道:“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江少主,老夫现在可已佩服了你一半。”江冽尘冷笑道:“那是托佟将军的福,正要多谢了。”向他横了一眼,续道:“若非你擅自撤去守军,使敌人疏于防备,我也无法设此计以诱敌深入。佟将军深谋远虑,非吾辈之所能及。” 佟将军神色尴尬,赔笑道:“原来江少主是要向老夫兴师问罪来着,此事或有误会,我不过是担心敌军声东击西,这才调派卫兵护侍主帅营帐,军中总当以大局为重。料来江少主神功盖世,就算真要独当一面,敌兵也只有自讨苦吃。” 江冽尘笑道:“这又是佟将军想的周到。然则你不在‘击西’处好生防守,到我这‘声东’之所瞧什么热闹来了?”他语气愈是恭敬,讥刺之意却愈是迫人。佟将军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欲将话题扯开,干咳一声,正色道:“这群俘虏百无一用,依我主张将他们全都杀了,也让旁人瞧瞧,这便是不自量力的下场。”江冽尘道:“记得你是将军,并非屠夫,恕我少陪了。”袍袖一扬,一袭黑衫凌空招展,径自离开。 第二百五十七 陆黔多年在江湖行走,也算颇有些见识,直看得眼花缭乱,目眩神弛,暗自琢磨道:“江少主……此人即是他们所说的江冽尘了,武功可比暗夜殒还要厉害得多。祭影教中当可说得是人才辈出,但功夫路子总是万变不离其宗……啊哟,出来了这么久,那本秘笈可别出什么乱子,南宫师妹也不知怎样了……”见无人留心自己,抬脚逐步后退,待踏出相应距离后,遂展开轻功急奔。 南宫雪慌乱中抛下陆黔,思来心下亦生歉仄,但不知暗夜殒何时便会追来,倒不敢贸然回寻。却隐隐生出个念头来:“如若适才同我在一起的是师兄,我可绝不会独自逃生。”一想到此,登时满脸羞红,面颊微微发烫,心头却掠过一阵甜意。回到先前练功的树下,见李亦杰怀中抱着秘笈,半身靠在树上,头歪到一边,已然睡熟,不由抿嘴一笑,伸一指抚平了他紧锁的双眉。 李亦杰身子忽然微微一震,口中含含糊糊似在呼唤,南宫雪一怔,低声问道:“师兄,你醒了么?”随即醒悟那不过是他睡梦中的呓语,略感失望,扶着他缓缓躺倒,李亦杰握住她手,喃喃道:“别……别走……”南宫雪反握住他,柔声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李亦杰模糊吐出了几个字句,南宫雪道:“你说什么?”俯身侧耳,只听他低声道:“韵儿……你别……别离开我……你的仇……有我……我……好想你……” 南宫雪胸口如遭重击,原来他睡梦中想的仍是只有沈世韵,即欲甩脱他手,再视其颓然之色,实已将他假想中的幻影当做唯一安慰,却又不忍打破他的美梦。再加上此前惊闻,更是满腔愁苦无处诉。待陆黔见到她满面泪痕,不知诸般情由,只道是受了惊吓。几句不着边际的安慰,闹得她更觉心烦。 次日,三人整装随祭影教众列队相随。南宫雪对昨夜之事只字不提,心想:“师兄烦心事可够多啦,我何必再添一桩令他生厌?到了该拆穿之时,自会揭晓,只教他好难取舍,但盼能多拖得些时日。” 江冽尘与多铎、佟将军皆骑了战马当先而行,威风凛凛,与李亦杰三人相距甚远。佟将军微笑道:“江少主,老夫无德无才,不敢在你面前卖弄。今日如何行止,全听由你号令了。”江冽尘道:“作战非我一人之事,佟将军这等言语,那是将家国瞧得轻了。” 佟将军讪讪道:“江少主能言善辩……”暗夜殒纵马驰近,冷笑道:“他既‘无德无才’,执意推却,这大任还请少主当仁不让。实说除你之外,这军中亦无另一人足够胜任。” 江冽尘颔首道:“殒堂主,得与你搭档作战,那是再好不过。传我的令,本教黄土旗击鼓惑敌,佟将军率大军为先锋,长枪攻敌,短兵护身,锐金旗持盾牌相随。设弩阵为三列,一为上弦,二为进弩,三为进击。各分堂香主与黑翼、白木二旗呈梯字形殿后。至于琳妹……” 楚梦琳语音清脆的道:“内外有别,请少主留神着称谓。”江冽尘好笑道:“内外?”楚梦琳面上一红,啐道:“是我措辞不当,那又怎地?你既知战场非同儿戏,就莫因私人恩怨而待我有何偏颇。” 江冽尘听她言下之意,“怨”自是大于“恩”,倒似自己存心埋没于她,面上隐有失落,当着人前,却一闪即逝,随即神色如常,开口道:“好,楚将军便率将士从旁小道包抄,将敌队之‘一’字截而为二,另令人分击两路。”暗夜殒道:“少主,不知属下该当如何?” 江冽尘微微一笑,道:“你随我去闯阵便是。这阵曾有人亲身试过,不知楚将军有何见解?”楚梦琳瞪了他一眼,老大不情愿的答道:“我只觉一入阵中,立时给逼得手忙脚乱,若论单打独斗,他们可不是对手,但对方配合得当,攻守各担,那就让人难免顾此失彼了……” 江冽尘道:“结阵之故,便为相互照应,各阵本源皆为一般,战阵讲究的则是‘立兵伍,定行列,正纵横’,多说无益。你说它比之无影山庄一役孰优孰劣?” 楚梦琳沉思半晌,道:“或是各有短长。当日初时只觉平平无奇,然战至半酣,忽如天罗地网一般,倒似你自行将要害送到剑尖上去。”江冽尘道:“不是,你不明白其中精妙。沈庄主率领门人弟子,足下固有定路,依此步法变幻,最后无论如何出剑,均可制敌死命。”楚梦琳两次举出看法,本道能获得些称赞,却给他贬得一钱不值,心中极是不悦,翻了个白眼道:“你全都知道,那还问我干嘛?” 多铎与佟将军听江冽尘指挥若定,部署得当,与阵法亦极为通晓,暗暗钦服,当下众人遵此而行。暗夜殒仍使折扇,从外侧袭。他为给楚梦琳雪恨,下手毫不容情。江冽尘在阵中以一处为正心,四面纷击,扰乱敌军练熟了的套数。往往二人挥枪而上,最终却刺中了自己人。祭影教两大高手合攻,又是多年配合默契,登时逆转了局势。今日一战大捷,闯王鸣金收兵,紧闭城门。 如此又战数日,李亦杰只夜间勤练武功,剑法大进,于战局并不关心。陆黔却是时刻忧心忡忡,眼看着英雄大会将近,再在此虚耗,乃是因小失大,别要使盟主之位失之交臂。而魔教剑法已渐趋高深,两人若再共同修习,将来即是旗鼓相当亦甚无趣,倘若李亦杰悟性高些,反胜过了自己,一路忍辱负重尽数付于流水。反复思量,已生独吞秘笈之念,虽难免对不住南宫雪,但想到自己身披龙袍,百官臣服,总是权势更诱人些。只是这秘笈李亦杰始终随身携带,苦无良机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这日在帐篷内商谈战略,本自心不在焉,忽听得暗夜殒说道:“咱们要破城,可不能仅赶跑了守军便罢。依我之见,若以炮火轰城,最是威风不过。” 楚梦琳喜道:“那是正合我意,凡事要么不做,做了便当行得人尽皆知,足可千古扬名。”陆黔暗暗冷笑,心想:“说得好听,你扬谁的名?天下英雄听闻魔教公然相助满清大军入关,难道反会来称赞你不成?”多铎道:“以此立威确是甚好,只须遣人携本帅令牌至长安传讯即可,殒堂主教中可有适当人选?” 楚梦琳插话道:“武功高者,那是大材小用,但若武功太差,又难保路上无虞。”多铎道:“正是。”陆黔计上心来,当即上前施礼道:“小人武功稀松平常,不高不低,正可担当此任,愿效犬马之劳。”楚梦琳微笑道:“你自认武功不低,便是说我教教众半数及不上你,他们可犬马不如么?” 陆黔所说原是句寻常自谦之语,却也能给她强词夺理的胡说一通,极是不喜,心道:“我几时说自己是犬马了?你是当真不懂呢,还是给我捣乱?”但惧于暗夜殒,仍是赔着笑道:“小姐取笑了。小人只盼多为本教立功,早日入教以尽心力。” 暗夜殒微抬了抬眼皮,道:“你确是尽心得很。”话里听不出喜怒。陆黔借竿上爬,连声道:“多谢殒堂主夸奖,只是小人有个小小请求,希望大帅今日设一席庆功宴……”楚梦琳笑道:“你接下此事,就算得有功了?但我们让犬马跑腿之时,却从未如此隆重。”陆黔道:“小人一去,便再看不到几位将军杀敌雄姿,多半又错过了破城盛事,实为毕生之恨。是以斗胆请求先庆,也一并恭祝各位旗开得胜。” 他说得诚恳,多铎沉吟半晌道:“原也并无不可,但佟将军今日方为我军战死,尸骨未寒,我们便大肆欢庆,未免有些对他不住。” 江冽尘始终面色铁青,未发一言,听他提及此事,霍然站起,森然道:“殒堂主,你同小姐随我出来。”说罢也不向多铎请示,当先出帐。楚梦琳面有惧色,向多铎身侧偎了偎,陆黔暗奇:“她做了什么亏心事,怎地这般害怕?”暗夜殒温言劝慰几句,只说尽由自己一力承担,携了她手出帐。见江冽尘负手背立,其时正当风劲,他衣衫却全不飘动,看去是以真气罩定周身,似正极力压抑怒火。 暗夜殒躬身道:“此事全乃属下自作主张,与小姐无关,少主若要怪罪,只责罚属下一人即是。”江冽尘冷冷道:“你自作了什么主张?”暗夜殒道:“先前属下及小姐与敌军交战,故意松了防守,致敌突围会合,佟将军受两面夹击,最终力竭而死。否则今日我方已可大胜。” 楚梦琳接口道:“那佟将军整日寻你的麻烦,我们看不过去,代你教训他一番,出了这口恶气,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还恩将仇报。”江冽尘转身道:“各人心里明白,你真是这样想么?”暗夜殒忙道:“不,是属下,都是属下的主意。属下杀人如麻,看他对少主和小姐无礼,自是容他不得。” 江冽尘叹了口气,道:“不管你用意是好是歹,本教教规一视同仁,你是知道的?”暗夜殒顿了顿,才低声道:“是。” 楚梦琳想到教中诸般刑罚,当真令人生不如死,不忍暗夜殒代己受过,又想起江冽尘派人监视自己,手段同是卑劣,将心一横,冷冷道:“你要公报私仇,尽管直说。我就是瞧不惯你出尽风头!若给你破了城,依照约定得到断魂泪,那还是你的功劳,我不想你如此称心如意。我……我怎么想就怎么做,怎么做就怎么说……是我故意陷害,你待如何?还能将我杀了不成?” 江冽尘道:“我无意与你争功,但若得不到断魂泪,那是妨碍任务,岂容轻恕?”暗夜殒又道:“小姐没有妨碍任务,她是想在教主座前证明自己,采取迂回之计,亦是付出甚多……”楚梦琳叫道:“你要是敢说出来,我……我便再也不来睬你!” 江冽尘冷笑道:“谁耐烦听她那些鸡零狗碎的小伎俩?殒堂主,我一直以为你与我共事已久,当知大局为重,私情为轻,没想也是这等令我失望。”经过他身侧时,又低声加了句“好自为之。” 暗夜殒看他去得远了,背影逐渐隐没不见,低咒一句“该死!”陡见面前横了柄长剑,却是楚梦琳倒转过剑柄,递到了他身前,微笑道:“他该死,你就去将他杀了,我们拥戴你为本教少主。” 暗夜殒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出言诅咒少主,没想给她紧逼一步,反闹得下不来台。苦笑道:“我武功不行,过不了几招就给他杀了。死倒无惧,但若要送死,我只想死在你手里。”直视着她双目,面色庄重,极显深情。这几年他已有意无意向梦琳表达自己的情意,却从来得不到回应,再看教主已有指婚之意,更惹得他焦急不已。 楚梦琳面上一红,收剑跑开几步,背对着他,幽幽的道:“我心中好乱,又不知能向谁说为好。只怕……会控制不住自己……”暗夜殒听她说话没头没脑,奇道:“你怎么了?”楚梦琳凄然一笑,摇了摇头,道:“你不会明白的……不用担心,我没事。我先去啦!”暗夜殒仍是不解,只觉女孩子的心思太过难猜,多想也是无益。 陆黔苦苦哀求,方得了一小壶酒,至一僻静处,便从怀中掏出个白纸包,将其中粉末尽数倾倒入内。那是昆仑密制的独门迷药,入水即溶,无色无味,中毒者立时昏去,再等醒转,与身子武功却是无碍,令人不易觉察。心道:“总算你们待我不薄,我也算得仁至义尽了。”又取来三只酒杯,前往平时三人隐蔽之所,果然李亦杰正自练剑,每一剑刺出力道浑厚,已有暗夜殒招式之邪魅,却无其一般狠辣,料想同一路剑法由不同之人使出,性子不同,侧重相异。 第二百五十九章 李亦杰凌空回旋,长剑横劈,将一棵大树砍为两截,树干轰然落地,激起一阵尘土,无精深内功者绝难为之。南宫雪鼓掌喝彩,陆黔也大声赞道:“好剑法!”心道:“天下高手虽众,武林至尊却只一人,我可不能继续便宜这小子下去。” 李亦杰一足当先落地,另一足方至,左手捏个剑诀,右手长剑圈转收势。陆黔大笑上前,道:“李兄,你在攀仿暗夜殒么?可惜你手中没持折扇。”李亦杰哈哈一笑,迎上前道:“陆兄来得正好,一人练习未免乏味,此时正可与陆兄切磋这新一路剑法。” 陆黔道:“不忙,兄弟要先行离开,他日再与二位在英雄大会相见。”将多铎令自己去长安报信一事说了。南宫雪笑道:“若非你提醒,我和师兄可将此事忘啦,当真罪过。” 陆黔执起酒杯道:“两位不会不给兄弟面子,不喝这杯送别酒吧?来来来,兄弟先干为敬。”却在仰头时悄悄将酒倒入敞开的袖口中。李亦杰与南宫雪则是酒到杯干。 那迷药果真见效甚快,二人均已晕去。陆黔托着二人倚树而坐,在李亦杰衣中翻找,匆匆摸出本册子,因担心有旁人到来,多生事端,不及细看便揣入怀里,转身四面张望,辨明了方向,正待抬步,身后却有个女子声音冷冷的道:“陆大哥,你这便去了么?” 陆黔大出意料之外,拔剑在手,竟见南宫雪扶着树缓缓站起,脸上似结了层冰霜一般,不由讷讷道:“你……没喝那杯酒么?”南宫雪道:“若非如此,焉能窥得你这般险恶居心?我初时觉得你说话怪怪的,才多留了个心眼,却原来……却原来我一直视为朋友的陆大哥,不过是个心怀叵测的陌生人……”语声平淡,却满含悲愤之意。 陆黔下意识辩解道:“不是这样的,南宫师妹,你听我解释……”南宫雪掩住双耳,哭道:“我不听!我不要听!”默默抽泣半晌,方道:“你下药迷昏我们,就是想偷那本秘笈么?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黔权衡利弊,心想:“事已至此,不妨索性都跟她说了,再带她同去赴会即是,也省了日后徒增困扰。”将手一挥,侃侃而谈道:“这也没什么缘由可说。古来‘利’字当先,常言道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咱们学武之人,见到记载着绝世武功的剑谱秘笈,试问又有几人把持得住?李亦杰这小子忠厚老实,只惜临事太为优柔寡断,不知变通,总是难成大事。你跟了我,待我荣登大位之时,自会立你为后,咱们一起坐拥江山,岂不快哉?” 南宫雪不去理他说得天花乱坠,厉声道:“你起始愿随我与师兄同行,便是意欲利用?”陆黔一口承认道:“不错,否则我怎会甘冒大险,在魔教眼皮底下活动?你当真以为,我跟你那个笨蛋师兄一般假惺惺愣充高尚?” 南宫雪冷笑道:“也包括匍匐于暗夜殒脚下,给他舔舐鞋跟?”陆黔怒叫:“胡说八道!”南宫雪道:“怎样?你既做得,我便说不得了?”陆黔生恐多起事端,不愿再做纠缠,转身便走,道:“仓促之间,料你难以决断,英雄大会时我再听你的答复。” 南宫雪叫道:“且慢!”陆黔喜道:“你肯答允了?”南宫雪哼了一声,道:“你要走便走,谁屑拦你?只是这秘笈须得留下!”陆黔轻勾唇角,笑道:“我如不然呢?” 南宫雪秀眉竖起,怒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手中青光闪动,一柄长剑向陆黔当胸直刺。陆黔笑道:“堂堂华山派女侠,今日要改行做强盗了么?那是魔教的东西,你如此热心,不妥。”他口中说话随意,手上招式亦是随意,抬剑一架,翻转剑锋削她手腕。南宫雪挥剑横劈,陆黔竖起长剑挡格,剑尖颤动,刺向她小腹。 南宫雪虽亦每日陪同钻研秘笈,但总是从旁参详观看的多,只隐约记得些招式雏形,其中内功也未修练,当下只得以自幼纯熟的华山剑法拆解。几招一过,陆黔已瞧出她远非自己敌手,只因对她有些好感,不愿将这样一位美人伤在剑下。 南宫雪也知实力悬殊,但她“知难”却不得退,心道:“便是拼上性命,也不能让他带走秘笈。”出剑愈加凌厉。见陆黔举剑斜削而来,正待挺剑刺他肩头,忽见其脸色大变,剑招一滞,胁下露出极大空门,此际不暇细想,反剑上撩,蓦觉有物抵住自己后心。陆黔叫道:“殒堂主,此人并非祭影教门下,给小人撞破了身份,恼羞成怒,便欲杀人灭口!” 南宫雪心下一凛,只听得暗夜殒声音在背后冷冷传来,道:“管的闲事倒不少。我问你,你现下应在何处?”陆黔道:“回殒堂主的话,小人应在长安。小人即刻动身。”他明知说了这一番话,南宫雪势必性命不保,但此刻身上揣着紧要秘笈,不敢多耽。向暗夜殒深深一揖,转身奔行之急,迅如脱兔。 南宫雪叫道:“站住!你……”下意识拔步待追,暗夜殒扇上加力,喝道:“老实点!”南宫雪急道:“他……他……”暗夜殒道:“他怎样?你是受何人指使?给我老实说出来,我要你们全派从此在江湖中除名!” 南宫雪知他并非虚言恫吓,此前在暗处偷窥,向来对暗夜殒退避三舍,务求躲得越远越好,哪怕给他眼神扫得一瞬,心中也阵阵生寒。但此刻当真与他正面相对,却是傲气滋生,昂首道:“杀我一人容易,但各大门派历经风雨而屹立百载,自有其所长。你要我正派尽数覆灭,终究难以称心如意。” 暗夜殒冷笑道:“骨头硬得很啊,可惜我暗夜殒生平敬强者,不敬英雄。你若武功胜了我,我立时放你走路。”南宫雪心道:“且先同他胡搅蛮缠一番,或有良策。”当即故作天真,笑道:“你这话很是不通。我打赢了你,便是你捉不住我,可谈不上‘放’。” 第二百六十章 暗夜殒怒道:“这等胡吹大气的无稽之谈,待你胜了,再说不迟。”南宫雪笑道:“这话仍是不通,我胜了你,这话便称不得‘无稽之谈’。我败给你,死人再想说话,只怕是晚了。殒堂主,你不曾念书识字么?怎地说话漏洞百出?该给你请个先生才是。” 依暗夜殒作风,向来是与旁人言语稍有不和,当即动手击杀,从无斗口经验,此时不会辩驳,怒气更盛,说道:“你尽以些废话拖延时刻又有何用?且不论此地都是我的人,便是你邀齐了帮手相助,难道我就怕了?” 南宫雪尚未作答,忽觉背上压力一轻,又见一柄折扇向左眼袭到,暗夜殒不知何时已绕至自己身前,真如从地下冒出一般。百忙中举剑相架,暗夜殒翻转折扇切她手腕,这一式原是陆黔用过的,但陆黔存了相让之意,暗夜殒出手却是既快且狠。南宫雪不敢硬接,退出一步。暗夜殒毫不留情,抢上急攻。 这实是南宫雪自学武至今,遭逢对手之中,前所未遇的强敌。此前在茶摊见他独斗各大门派弟子,已自骇然,而此刻却是诸般招式全朝自己身上招呼,苦无还手之能,又退数步,背心撞上树干。暗夜殒折扇径探她咽喉,南宫雪剑锋甫触及他扇柄,内力相较,长剑立时震裂为数片。慌乱中脱口叫道:“荡尔华池,叩诸金梁,气散诸脉,凝神化虚!” 这是在那本秘笈中记载的内功口诀,李亦杰初时难以参透,自己与陆黔皆曾详加思考,是以记得最熟,此刻浮现在脑中,不假思索便叫了出来。暗夜殒果然一怔,问道:“你说什么?” 南宫雪心道:“我不可说出秘笈之事,否则给他知道我和李大哥偷学他教中武功,更要性命不保。”仍是装傻道:“那是我派中的一套切口,在江湖行走交谈,才不怕给人偷听了去。比如我要赞你内功高强,不仅要赞其之‘高’,还要赞其‘高’之所以然,你听我说的不就是内功之道么?” 暗夜殒何等精明之人,哪给她轻易蒙混过关。冷哼道:“你不肯说实话是不是?”折扇挥过,南宫雪蓦觉头顶一凉,发髻削落,一头长发披散而下,面罩也从中裂开。暗夜殒奇道:“你是女的?”但这仅是略微愣神,转眼又是目露凶光,抬掌即欲向她颈中击下。 眼见着无计可施,生死危在旦夕,忽听得楚梦琳的声音叫道:“别伤她性命!”暗夜殒即是会违抗教主令旨,对楚梦琳的话也不会拒绝半句,当即收扇立于一旁。 楚梦琳上前摇晃着南宫雪的手,笑道:“雪儿,你怎地这副打扮?害我险些认你不出!”南宫雪向她瞟了一眼,见她容颜俏丽依旧,但却是心机如此深沉,将自己与李亦杰骗得苦了,摔脱她手,冷冷的道:“别碰我,光棍派大小姐来同我拉交情,这可不敢高攀。”楚梦琳双眼瞬间睁大,退了一步,低声道:“啊……你,你都知道了?” 南宫雪心中本还抱了一丝希望,只盼其中尚有误会,此刻听她已亲口承认,万念俱灰,转身道:“你什么都不必再说,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今日……恩断义绝,只当从未相识一场!”缓步走到李亦杰身侧,拉着他伏在自己背上,楚梦琳这才注意到李亦杰倒在地上全无知觉,惊道:“李大哥怎么了?殒哥哥,你杀……你伤了他么?” 南宫雪淡淡的道:“只是中了迷药,死不了的。楚姑娘,师兄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我希望你从此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楚梦琳听她改口称自己“楚姑娘”,心中一阵酸涩,泣道:“雪儿,我知道你心中恨我。可是……身份是假,我对你的友情却是真。各人有各人的苦衷,那是身不由己……”南宫雪默然不语。楚梦琳平定了呼吸,说道:“殒哥哥,你别难为他们,放他们去吧!” 南宫雪思及自己与楚梦琳一路姊妹之情,心底隐隐有些柔软,道:“劝你也早做打算,暗夜殒这人丧心病狂,将来他狂性大发,只怕将你一起杀了。”楚梦琳苦笑道:“雪儿,你还是在关心我么?”南宫雪不语,负着李亦杰,脚步踉跄而去。 数日后,清军以红夷大炮攻破潼关。 避而不战,暗中流窜,被一举击溃,次月再败,从此不知所踪。 当下帐营中设宴欢庆,光棍派众教徒同列为座上宾。多铎高举酒杯道:“江少主,此番你功不可没,回京后领受封赏,前途无可限量,本帅敬你一杯。”江冽尘道:“不必。”多铎酒杯停在半空中,甚觉尴尬。楚梦琳忙端杯饮尽,既是解围,又摆明了不给他面子。 江冽尘接着道:“客套话说得多了,各自生厌,只烦请大帅履行战前所诺,将断魂泪交与我。” 楚梦琳忽然红晕满面,埋头浅笑。多铎牵了她手站起,笑道:“江少主既提起此事,本帅就乘这大胜之际,再宣布一桩喜事。我与祭影教楚姑娘,素日来情投意合,已暗自许下婚约,众位若不嫌弃,尽可来吃我二人一碗喜酒。战场之上,除了刀枪铠甲,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断魂泪我从不离身,现已送了给她为定情之物。” 暗夜殒面色剧变,江冽尘半晌不语,忽然擎了酒杯,起身冷笑道:“原来这便是所谓‘迂回之计’,当真付出不小,恐怕连色相清白也要一道搭了进去,就为着在你爹面前邀功,佩服!我说琳妹,任务既已完成,咱们这就回去吧,待你们有了夫妻之实,那恐怕难以收场。”多铎奇道:“这是什么意思?”楚梦琳叫道:“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江冽尘冷笑道:“大帅,这碗酒我敬你,代她向你赔罪了。东西既已到手,也再没什么好顾虑。你以为她待你好,就是真心喜欢你?那不过是哄骗宝物的手段。我这下属目光短浅,为了争功什么都做得出,我们不忍看着你给她这般愚弄,才好意提醒。但想大帅是皇亲国戚,来日战果功高,妻妾成群,想来也不会在乎她一个。” 第二百六十一章 楚梦琳见多铎脸色愈发难看,慌忙扯着他衣袖,急道:“不是的!才不是这样的!别听他胡说,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你听我说,即使起初接近你是别有用心,但咱们相处日久,我是当真爱上了你。若要伪装,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天衣无缝,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为表不欺,咱们……咱们立刻就拜堂成亲,满营将士全是咱们的见证,好不好?” 暗夜殒向多铎打量几眼,冷笑道:“未来准女婿?好啊,算你有本事。喂,你敢与我们同去参见教主么?”楚梦琳急道:“要见我爹……干什么?”江冽尘冷笑道:“你们成亲时不需拜高堂么?还是你也觉得坍了你爹的台面,不敢向他禀报?或者,若是大帅不嫌麻烦,咱们随你同下福陵也无不可。” 楚梦琳怒道:“你说这等话还要不要脸?哼,也不知道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给我爹捡回来的,连亲生父母都不要你,却来嫉妒旁人么?你这个有娘生没娘教的杂种,畜生……”江冽尘脸色逐渐阴沉,冷冷的道:“原来如此,楚小姐还真是家学渊源,给你娘教育得好一副知书达理。豫郡王娶了你,今后是有福了。” 楚梦琳一怔,想到娘亲也是从小离己而去,在教中又讨不得父亲欢喜,每日在夹缝中艰难求生,身世可说也没比他好过多少,泪水登时在眼眶中打转。 帐营中闹成一团之时,一名侍卫从帐外奔入,单膝跪地道:“禀大帅,门外有个女子求见!”多铎道:“那是什么人?”江冽尘笑道:“来得好快,倒似专为赴庆功宴到的。怎么,是你的王妃么?”那侍卫道:“不识得,衣饰应是个苗人……她听说江少主在此,亟盼相见。”楚梦琳这一回好生得意,食指轻刮面颊,笑道:“哦?祭影教的江少主,你英俊潇洒,处处留情,这是你何处结识的相好啊?” 多铎叹道:“让她进来。”那侍卫应着回话,不多时众人只觉一阵浓郁花香扑面而至,一名女子掀帐入内,容貌生得妩媚,妆化得又是极艳极浓。身穿百褶裙,头戴银网链,上插银片,下垂花坠,周身上下挂满了小银铃,走动间叮当作响。江冽尘等人认得她是云南五仙教教主纪浅念,教中素擅使毒,与祭影教向来关系甚密。 楚梦琳叫了声:“纪教主。”暗夜殒也拱手致意。纪浅念微笑还礼,说道:“小女子见过大帅,见过江少主。”江冽尘却如没看见她一般。多铎道:“姑娘不必多礼。只是本帅与姑娘从未见过,不知来此有何指教?” 纪浅念笑道:“先师是穆姑娘的好朋友,那也是有一层渊源……穆姑娘有一件事,劳我转告……”向江冽尘看了一眼,对他这一副忽视自己的态度极为不满,挑眉道:“此事与江少主也大有干系,涉及武林至宝‘断魂泪’,你们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暗夜殒忙道:“愿闻其详。” 纪浅念道:“断魂泪是大帅的贴身玉佩,各位是知道的了。但若就此说它不是宝物,却又太过武断。穆姑娘生前曾留下一张图纸,可借此探知断魂泪秘密。那张图多年来保存在少林寺通禅大师之处,只是老和尚顽固,不好说话,江少主若肯来我教中做客,待我置酒招待,咱们闲聊游玩一时,我再去代你相求,好是不好?” 她对江冽尘心仪已久,但这薄情人却总是无动于衷。她强忍多年,总在自欺欺人,设想江冽尘对她也十分爱慕,不过是羞于启齿。但到得今日,这番苦恋仍是没有半点结果,忽然心生妒意,附在楚梦琳耳边道:“楚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 陆黔自潼关战场逃脱后,一路躲躲藏藏,清晨方至长安,向地方官府出示多铎所授令牌,通报过军情,得到几两赏银,几个时辰之内便尽数买了酒喝。不日就听闻清军大获全胜,改元建国的消息,心下烦闷,取出从李亦杰处偷来的册子翻看。匆匆瞄过几页,却觉其中招式与先前所见大相径庭,百思不得其解,此际无人商谈,只得暂不作理会。 随后沿街探听英雄大会讯息,但因其连日奔波,衣裳已磨损得破陋不堪,所遇路人皆或不屑一顾,或随意敷衍,直到午时仍是一无所获,正感身心俱疲,忽听得不远处有人吆喝道:“天道运转,自有定数;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如若不准,分文不取。”走近看清那是个身形消瘦的老者,身披黑白相间长袍,戴一顶乌纱软帽,说话时摇着手鼓,旁侧架了张白布罩的木桌,瞧来是个算命先生。 陆黔平日只觉这类人均是些招摇撞骗之徒,暗存轻视之意,此时势随时易,心想他走南闯北,消息定然灵通,忙上前询问道:“老丈,烦劳打听一事可否?” 那老者向他瞟了一眼,摇头晃脑的道:“我瞧少侠面有阴邪之象,昭示流年不利。才出虎穴,又将转入狼窝。劝你还是打消近日行程,安心回家休整驱邪,或还能逃得过不日后的大祸临头。” 陆黔不悦道:“你这糟老头子,好端端的诅咒人干么?老子这几日确是不顺得很,无端又给你惹上一身晦气,信不信在我倒大霉之前,先一刀宰了你?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想到几日后的英雄大会于自身至关重要,即算明知真伪难辨,仍是听不得半句不吉之言。 那老者叹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掐指算来,少侠要去乃是大凶之地,本以另取他途为上策。但你性子执拗,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之人,不吃些亏绝不会自知悔改,未必肯听老朽的劝。也罢,你就拿些钱财,待我来与你消灾。” 陆黔冷笑道:“说得天花乱坠,还不都是老一套,我就看看你玩些什么花样!”探手入怀,却是空空如也,这才想起银两尽数换了酒水下肚,不假思索,顺手从腰间取下令牌,重重在桌上一拍,说道:“我便以此物相抵,你去找个懂行的,换几两金子亦非难事。” 第二百六十二章 那老者眯起双眼,打量着牌上花纹,陡然间面色大变,抬袖掩起双目道:“快收起来!你想惹祸上身么?不,不,你的事我理不得了,但愿少侠自求多福!”陆黔劈手抓他背心,喝道:“危言耸听一番就想走么?不识好歹的东西!这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更不是不值钱的假货,怎就不能收了?”那老者仍是唯唯诺诺,始终将双手掩在面前,仿佛连多看他一眼也是罪过。 这一番喧闹引来大量行人驻足围观,陆黔当即收起厉色,抱拳行了个四方揖,朗声道:“众位父老乡亲,还请来评评这个道理,这老家伙说替我化解灾劫,我身上虽没钱,却也不来赖他,用东西抵数,他不肯收,反诬我不给钱,就此撒手不管了,哪有这等规矩?”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东西,瞧你衣衫褴褛,能拿得出什么值钱之物?若是路边挖的烂泥巴,乞丐也不要。”陆黔抄起令牌道:“尽是些不长眼的,你就给我看看清楚,这是大清豫亲王亲赐令牌,可不是仿造的,值不值一次算命钱?”那汉子接过细看,带着怀疑的眼光在陆黔身上打量,沉吟道:“确不是假的……你拿着这令牌,就是在做满洲走狗了?” 陆黔道:“清兵已然破城入关,大局既定,尔等再负隅顽抗又有何用?不如出力为公,捞个一官半职实在得多。”那汉子怒道:“小子,你想找死?”一扬手道:“兄弟们,把这卖国奸贼给我宰了!” 人群中涌出数名汉子,四面合围,陆黔看出他们落脚沉重笨拙,不过是些街头混混,人数再多,也不放在心上。抬手扣住欺近一人脉门,绕个圈子扭转压下他手臂,进肘击其后颈,那汉子一阵天旋地转,扑倒在地。陆黔更是信心大增,又以迅捷手法点倒数人,自习武以来,敌我差距还是头一回如此悬殊,心中立时生出几分睥睨众生之快感。 正有些得意忘形,突觉耳后一阵劲风袭到,俗话说听音辨形,即知对方内功深厚。他虽自大,却不致自误,当下不敢轻忽,脚跟旋转,猛一个侧身闪避,划转弧形,下一刻就同对手打了个照面。只见一位手持竹拐,背负麻袋的老丐立在眼前,长须直拖到胸前,脸上就如罩了个平板面具。人群中有私语声传出:“那是丐帮长老俞双林,除彭长老之外,算得帮中的第二号人物。” 俞双林面上冷冰冰的不显喜怒,先一招不中,后着又至,挥动竹拐进击,只因他兵器甚长,陆黔不敢近身相斗,只得上蹿下跳的闪避,狼狈之极。 当日彭金龙力斗暗夜殒,正是想取这一番优势。但陆黔武功内力与残煞星相差何止毫厘,几招间频频遇险,着地一滚,突觉背后触有硬物,这才想起打狗棒还藏在自己身上。对一众叫化子而言,见棒如见帮主亲临,当即反手抽出,“铛”的一声,架开拐杖,翻转点向俞双林胁下。俞双林面色一变,向后纵跃,喝道:“且住!好不要脸的小贼,这打狗棒你从何处偷来?” 陆黔道:“大丈夫光明磊落,岂会做偷鸡摸狗之事?令牌既为王爷亲赐,打狗棒自也是贵帮彭长老所赠无疑。”俞双林怒道:“一派胡言!彭长老怎会与你同流合污?” 陆黔道:“他老人家深明大义,见情势紧急,为保丐帮一脉不绝,临危授命,托我将打狗棒交与帮主。”彭长老带领丐帮弟子围剿祭影教,按理无论事成与否皆该遣人互通讯息,这许久杳无音信,帮中人甚是挂怀,此时自他口中听闻,另一名化子忙道:“彭长老现在何处?” 陆黔垂落双眉,故以哀声道:“彭长老已为帮殉身,死得惨不堪言,帮中兄弟全数遭难,凶手便是‘残煞星’暗夜殒。因此眼下咱们共同的敌人,乃是祭影魔教!”他慷慨陈词,那化子游移不定,低声向俞双林道:“俞长老,咱们铲除妖邪,可也不能冤枉了好人,不如就带他去面见帮主。帮主明察秋毫,这小子是否扯谎,到时一问即知。” 俞双林沉吟半晌,他终究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也担心自己一时冲动延误大事,招呼道:“小子,你就随我们走一趟。” 陆黔随着众化子走街窜巷,进入一家废弃的茅屋,这确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处,如无知情人指点,谁也不会来注意这等隐蔽所在。屋中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蓬乱的中年人负手圈转,愁容满脸,俞双林上前唤道:“帮主!”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帮主眼前一亮,向陆黔招手道:“贤侄,你过来。”语气远比俞双林和蔼得多,陆黔亦是处事圆滑之人,上前依礼参见,极是恭敬。 帮主道:“彭长老之死,可是你亲眼所见?”陆黔道:“正是。小侄属昆仑门下,随同师父、师伯与各大门派弟子在野外设伏,要打魔教一个措手不及,岂料竟是‘众不敌寡’,后又见到华山派两名师兄妹……” 帮主奇道:“华山派?华山掌门孟安英为人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顾同道义气,这次没听说他们参与行动啊!”陆黔道:“华山派并非两不相帮,只恨小侄有眼无珠,一见他们立即上前拉手言欢,反被擒去邀功。魔教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此番出动,小侄九死一生,才取得元帅信任,骗了他令牌逃出。” 帮主长叹道:“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本我与孟掌门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华山丐帮亦有数百年的交情。但这老儿既如此倒行逆施,指使门下弟子行凶作乱,凡有道之士,皆不能恕!十日后各路英雄齐集论剑林,举办英雄大会,咱们倒要去挫挫华山派的威风!”帮中弟子义愤填膺,齐声响应。 第二百六十三章 陆黔暗暗喜欢,心道:“收伏了丐帮,即可培养为党羽,于我又是一大助力。”方欲振臂高呼,屋中却传来几声压得极低的咳嗽,帮主微微蹙眉,道:“俞长老,你再拿些食物给他。”俞双林领命下去。帮主见陆黔面有询问之色,淡淡一笑,道:“前些日子,帮中兄弟救回一人,似是刚与厉害对头交手,创损内外兼具,伤势委实不轻。好在自身有些内力修为,咱们再给他运功疗伤,眼下已好得多了。” 陆黔道:“身有内功……可能同是武林中人,能为小侄引见么?”帮主道:“好,你若当真识得,那也是再好不过,咱们正愁没法子安顿他。” 咳嗽声是从屋内角落传来,阴暗处倒卧一人,面容枯槁,俞双林正捧着饭碗喂他。陆黔初见此人,愈看愈是面熟,蹲下身扶住他耷落的双肩,拨开面上碎发,凝神端详,不由脱口惊呼道:“师伯?” 原来那人正是崆掌门,他此前劫镖不成,反为李亦杰与崔镖头联手相攻,虽借着梅花镖捡回一条性命,也已身受重创。本欲回观中休养生息,以待东山再起,却终因体力不支,昏倒在街角,幸蒙丐帮弟子搭救,每日由俞双林服侍喂食。 但丐帮中人吃的是残汤剩饭,端给他的也诸如此类,无何调养滋补,身子总是虚弱无力,恐怕到江湖上再遇强敌,只得继续留在破屋内静养。他贵为一派掌门之尊,素来只留心声名显赫的高人,于陆黔这般默默无闻的后辈弟子自是不识,问道:“你是谁?” 陆黔喜道:“小侄昆仑陆黔,叩见崆峒派掌门师伯!”帮主与俞双林听了,也均上前拱手为礼。 崆掌门却是心中暗暗叫苦,不想自己给人逼到走投无路,东躲西藏,最终却仍要栽在昆仑派手上。料来丐帮中人也早已受过这小贼蛊惑,特来给他撑腰,多辩无益,叹道:“贫道今日既已在劫难逃,你就上来给我个痛快的吧!” 陆黔奇道:“小侄早闻师伯威名,心下唯有敬重,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师伯,要说这令小侄万死难赎之言?”崆掌门听他说得诚恳,不似有意作伪,试探道:“然则那‘昆仑双侠’的仇?” 陆黔见他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自己相视,兼又言辞闪烁,似乎此事别有内情,但为了两个无足轻重的废人,得罪面前这位大人物,实是万分划不来,当即装傻道:“二位师弟是给华山小贼害死的!冤有头,债有主,师伯如肯援手报仇,小侄感激无已。”崆掌门这才松了口气,冷笑道:“华山派,华山派!哼哼,我落得现下这副样子,也是拜了华山派那些杀不尽的小畜生所赐。” 帮主奇道:“道兄与华山派又结了什么怨仇?”崆掌门道:“还不是孟掌门收的好徒弟!他二人与满清勾结,强抢镖银,害死建业镖局龙总镖头。武林正道一贯是同气连枝,作为他们的长辈,贫道看不过华山出了这等败坏正道门风的逆徒,便上前喝止,以理谕之,想劝他迷途知返。但他们早已执迷不悟,又怎听得进贫道良言?” 陆黔添油加醋道:“师伯说得不错,那可不是普通的镖银,众位可知潼关缘何失陷?传言正是因供给军饷被劫之故。以致军力低靡,民心溃散,终教咱们中土河山落入外邦之手。但那两个小贼虽活该千刀万剐,背后如无孟掌门指使,这等亡国灭种之举,他们怎敢自行其是?非是小侄背后对孟师伯有所非议,实是他身为一代宗师,如此行事,令人瞧不过眼!”他知丐帮中人嫉恶如仇,却与政事所知有限,便故意含糊其辞,安下滔天罪名,令人真伪难辨。 帮主果然大怒,沉声道:“孟安英几次三番指引弟子来与我们为难,自又是在向魔教卖好,殊不知在新主子眼中,叛徒又哪有什么地位了?”陆黔与崆掌门曾先后降清,听了此言皆感心虚,沉默不语。好一阵陆黔才道:“丐帮因有规矩约束,不可自我们手中而改,师伯闷了好些时日,小侄请您去谪仙楼吃些大鱼大肉补补身子如何?”崆掌门不愿此际出外露面,随口道:“陆师侄好意,贫道就心领了。” 帮主原觉对其招待不周,知悉他身份后更感失礼,上前道:“难为陆贤侄有此心,在年轻一辈中当属不易,道兄也别拂了他一番心意,咱们同去赴英雄大会,在下自当将道兄之事当做帮中之务。”崆掌门迟疑道:“这个……”仍要推拒,陆黔悄声道:“小侄是想与师伯商谈,共举大事。”崆掌门一怔,满腹狐疑,改口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谪仙楼掌柜开店纯是为了生计,并不想做舍生取义的英雄豪杰,见陆黔持有王爷令牌,忙点头哈腰的请客人上座,又免去二人付账,命小二好生伺候着。那小二口若悬河的介绍楼中特色,陆黔不耐道:“啰嗦什么?给我们将楼中价钱最贵、最好的菜上几盘来。” 崆掌门笑道:“让你白吃白喝,你便预备吃穷人家么?”陆黔笑道:“此时不吃个够本,等到他日再破费不成?若非喝酒伤身,小侄定要请师伯品尝长安上好的美酒。”崆掌门淡淡的道:“多谢了。闲言少语,你直奔主题就是。” 陆黔也正色道:“不知师伯怎生看待现天下局势?”崆掌门叹道:“那还不是明摆着么?闯军溃败,新帝登基,旁人再想做什么,都是为时已晚,可惜我竭力所行尽付东流。”陆黔冷笑道:“师伯莫非‘身残志也残’么?敢问你心中所恨究竟是华山全派,还是派中之人?” 崆掌门道:“问这无谓之事作甚?”陆黔道:“那自是有理,容小侄稍后言明,现下请师伯照实相告。”崆掌门恨声道:“华山派那两个小畜生坏我大业,自是非除不可。他们师出华山,师父教导无方,难辞其咎!” 陆黔摇头道:“私仇何等狭隘,原来师伯目光竟也短浅至此。试想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能拿下整个华山派,两个小贼还不得引颈就戮?同理,一旦掌控天下,昔日仇人手到擒来,这可比执着于复仇有价值得多。”他虽猜测李亦杰与南宫雪多半已死,却暂不说破,只待以此为由,钳制对方与己合作。 崆掌门此前并未想过此节,直听得心怀大畅,如醍醐灌顶,冷却的宏图壮志又逐渐活了转来,听陆黔续道:“须知称霸之路,素以鲜血尸首铺就,我二位师弟能成为王者之垫脚石,也就不算枉死。” 第二百六十四章 崆掌门听他又提起昆仑双侠,虽搅得略有些心烦意乱,也暗赞这年轻人深谋远虑,心思机敏。笑道:“可惜你已是昆仑弟子,否则贫道还真希望你入我门内。”陆黔坏笑道:“你我虽无师徒之名,然尽可有师徒之实啊。”崆掌门面色一沉,道:“怎么,你想骗师学艺?” 陆黔暗道:“向你学几招崆峒派功夫,那是看得起你,即便是练得如你一般,还不是给人打得半死不活,有什么稀奇了?”岔开话题道:“不敢,小侄近日得了本剑谱,其义精微难解,要向师伯讨教。”说着从怀中取出书册,双手奉上。他不说这是祭影教之物,乃是担心对方会起贪念。崆掌门“嗯”了一声,接过翻看,手指弯曲着在桌面不住敲击,陆黔等得心焦,却也不便从旁相催。 崆掌门看不多时,面上渐呈不屑之色,覆手合拢道:“恕我直言,此书所载招式华而不实,当真以此对敌,只怕走不过几招,就已身首异处。陆师侄可别是得了本戏班子的杂耍图谱,就胡乱奉为珍宝吧?”这话大含讥嘲之意,更是回敬陆黔先前的话里带刺。陆黔心道:“你说祭影教的功夫是杂耍把戏,那死在他们手下的众多英雄好汉又算什么?” 崆掌门只道他确是得了秘笈,不愿与己共享,佯作不悦,起身道:“陆师侄无诚心借阅,贫道也不能强人所难,且算没这个眼福。”作势欲走,陆黔也不去拦,果然他走出几步,立即回转坐下,正待出言讥讽,突见他转脸朝向里侧,面上大有惶恐之色。奇道:“师伯,你做什么?”崆掌门拾起桌上竹箸,向后一努道:“那边那个小丫头,是你们昆仑派的?” 陆黔放眼望去,见是曾在潼关战场会过的紫衣少女楚梦琳独坐一桌,单手支颐,正自喝着闷酒。还道他想借此倒打一耙,忙撇清道:“话不能乱说,她是魔教教主之女,同敝派可毫不相干。”崆掌门惊道:“你此话当真?”陆黔道:“自然是真的。我亲耳听到魔教的暗夜殒称她作‘小姐’,不会有错。” 崆掌门更奇,道:“你说‘残煞星’暗夜殒?此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在他手下走过,还能留得活命?”言下满是怀疑。陆黔压低声音道:“那都是冲着这位楚姑娘的面子了,暗夜殒对她百依百顺,体贴备至,又因她而与江冽尘少主不睦。嗯,江少主是此次破城大将军,战功卓绝,却不知何故,清廷封赏时只字未提……” 崆掌门神色古怪,喃喃自语:“我还道是谁,原来他就是魔教少主,好极了,这小子敢跟我过不去,我就要他吃不了,兜着走!”只是他素有爱才之心,与陆黔合作也算百般无奈,退而求其次,否则以其文不及汤远程,武不及江冽尘,只空有一腔野心抱负与己不相上下,本是瞧不上的。眼珠一转,笑道:“这是天上掉下了馅饼,我们捉住这妖女,带到英雄大会当众杀死,祭奠逝者亡魂。再挑动魔教矛盾分裂,趁机灭除造福于民,又是大功一件,那时你要做武林盟主,没人再敢说半个‘不’字。” 陆黔淡淡的道:“此事自当由师伯出手,方能马到成功。”崆掌门道:“不,这妖女是个鬼灵精,她识得我,为保万无一失,还得你上去,能骗得她信任最好,实在不行,再用药迷昏了强行带走。”见陆黔忸怩不动,劝道:“快去呀,况且陆师侄年少英俊,哄哄她还不是得心应手?” 陆黔暗骂:“老狐狸!”但这顶高帽扣下倒也颇为受用,果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仔细将衣衫整顿妥帖,理顺了头发,才走到楚梦琳身侧,干咳一声道:“唔……姑娘,在下始终念念不忘姑娘救命之恩,今日相遇当真是巧得很,不知姑娘何以孤身在此?” 楚梦琳向陆黔斜睨一眼,想起他是那名奉令“保护”自己的昆仑派叛徒,没好气的道:“这叫做‘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那般意境,料你也是不会懂的。” 陆黔在她对面坐下,拿起酒壶缓缓斟了一杯,笑道:“花前月下,良辰美景,在下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说着一饮而尽。楚梦琳嘴角微微牵动,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眯缝了双眼道:“喂,你老实交待,用这些话骗过几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啊?” 陆黔道:“天地良心,在下所言句句真心,发自肺腑。一见你这般国色天香的美人,立愿倾世间所有,想同你多说一句话,引你多看我一眼,如能见红颜一笑,‘即死可矣’。在下对姑娘一刻也抛不开,放不下,你要去哪里,我均愿做护花使者,相伴左右。” 楚梦琳冷哼道:“油腔滑调,也不觉肉麻。你干么总将我比作花?花期一尽,总是要凋零的。”陆黔笑道:“花谢仍有再开之日,有道是‘今年花胜去年红’。”楚梦琳叹道:“再怎样好看,却也不是去年的花了。”陆黔笑道:“那么我说姑娘曜如日月之晖,历千秋万载而不朽也。” 楚梦琳不愿再听他贫嘴,打断道:“你离开潼关后不久,五仙教教主纪浅念亲来军营,她说只有得到一张图纸才能真正解开断魂泪之谜,任务也才完成得漂亮。又私下告诉我,图纸被少林方丈的师弟通智带到英雄大会,要给胜出者为赏。其实她也不是想帮我,只不过要趁乱借刀杀人,但我可没她纪大教主名声响,到时又有谁屑来理会我一个小小女子?” 陆黔闻言大喜,道:“你也要去赴英雄大会?那真是不谋而合了!”楚梦琳翻个白眼,道:“旅途寂寞,有人同行倒也不错……但你能保证这一路乖乖听话,对我的吩咐绝无半分违拗么?”陆黔忙道:“在下没别的好处,唯独胜在听话。” 第二百六十五章 楚梦琳冷笑道:“我看是胜在多话。那就先向你说说我的规矩,我要坐骑,你当马儿;我要看戏,你扮猴儿;我要吃饭,你做厨子;我要花钱,你付银子;我要练剑,你当靶子。都做得到么?”她每说一句,陆黔均道:“无妨。”直到“靶子”一说,听得胆寒,但转念想她或是要自己陪同切磋武艺,总不见得将随从一剑杀了,也点头应允。楚梦琳道:“好,那我这便要去了,你自己快跟上来。” 崆峒掌门坐在一旁,运起内功将二人对话一字不漏的听在耳中,为陆黔今后命运暗感好笑。 楚梦琳刁蛮任性,喜怒无常,与江冽尘共同执行任务时还有所收敛,不敢过于放肆,但对陆黔却是大发小姐脾气,随意支使,当真是将他看作奴仆也不如。又逼其做下许多前所未有的荒唐古怪之事。有次是在迎亲队列中抢夺花轿中新娘子的珠玉钗,有次是参加城中吃包子大赛,撑得生不如死之际,她又自夸“善解人意”的端来一杯凉茶,喂他大口灌下,饮入竟是烧酒,胃里立时如火烧灼,痛得满地打滚。 陆黔为人素来谨慎,尤擅看人脸色,常被人夸行事得体,但与楚梦琳在一起,被迫胡闹,几乎将一生的白眼奚落都挨尽了。 这一日她忽又兴起,要陆黔换上一件青楼女子穿了也嫌妖艳的长袍,随她去招摇过市,搬运杂物。脸上稍现委屈求恳之色,楚梦琳便叫道:“看清楚这绣样!‘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到底换不换?”陆黔无奈道:“我换,我换。唉,殒堂主,兄弟今日方能理解,是何种遭遇让你养成了这种性格。”楚梦琳瞪眼道:“你在嘀咕什么?”陆黔叹道:“我说和你多待几日,我早晚会成为第二个‘残煞星’。” 楚梦琳笑道:“你要像我殒哥哥一般厉害,那还是趁早超生,等下辈子吧!喂,你快些换,到时去替我雇辆骡车。”陆黔愁眉苦脸的道:“要骡车干什么?你要是觉得咱们脚程慢,直接骑马不好么?”楚梦琳道:“骑马会累得慌,你懂是不懂?或者你背我也成啊!”陆黔心想以这身打扮与人接触,势必再遭指点奚落,实是拉不下脸,赔笑道:“你要坐骑,我做马儿。”说着蹲下身让她伏好,只走些荒僻无人之处。 行了几个时辰,来到个依山傍水的所在。清风拂面,颈后佳人呵气如兰,陆黔一阵心神荡漾,但这好心情未能维持多久,就听楚梦琳说道:“我有些乏了,你先放我下来。”陆黔连日受她折磨,即是脾气再好之人也失了耐性,愠道:“你也讲些道理,我这做苦力之人尚且一言不发,你倒叫得起劲了?” 楚梦琳道:“苦力?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觉得我很重?”在他头顶一阵乱拍乱打,陆黔叹道:“你一点都不重,走了这许久,我就全没觉着背上有人。”不待她细想,正色道:“我们已耽搁了几日,须得尽快赶路,别误了你完成任务。” 楚梦琳道:“我自然知道,英雄大会说白了还不就是打擂台么?通智老和尚总要等最终决出胜者,才能将图纸拿出来,到得早有何用处?再说我都不急,要你急什么了?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陆黔冷哼道:“你要是皇帝,我第一个起来造反!”楚梦琳拉扯着他头发,笑道:“你说什么?”陆黔只得改口道:“我说我第一个拥戴你成为主宰!” 楚梦琳笑道:“那好啊,我就封你做大内总管了。”见他不予理睬,又生一计,道:“你再帮我做一件事,我保证今后不再捣蛋,好不好?”陆黔闷哼一声,楚梦琳只当他答应,从腕上褪下个翠玉镯子,扬手掷入身旁湖中,湖水几次翻涌,镯子立时隐没无踪。 这镯子是昨日清晨市集上一位挎着菜篮的婆婆所戴,陆黔不过盯着多看了两眼,楚梦琳便上前向那婆婆撒娇,指点着非说他看中了醉红楼的一位小翠姑娘,需一只镯子作聘礼,又将他描绘得好似古今第一痴情种子,娶不到小翠便再无生念,立时要投河自尽一般。说得那婆婆大为感动,郑重其事的将镯子交给他,叮嘱道:“这是先夫留给老身的遗物,十几年我瞧着它睹物思人,但如能成就了你们这对鸳鸯,先夫泉下有知,想必也是喜欢的。” 陆黔是铁石心肠,此时也觉同楚梦琳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从前服侍师父师伯,倒如身在天堂一般。 那婆婆前脚刚走,楚梦琳即劈手夺过,直嚷着喜欢,陆黔想她将死之人,暂且由着她,也不多说。耳边又听楚梦琳道:“你将镯子捞上来,我定会说到做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陆黔心想若不照办,她又不知还有多少种手段,心一横,将她在一边放下,慢慢趟水下湖。 楚梦琳笑道:“我那镯子又不是金鱼,不会自己跳出来的,你弯下腰去摸啊!”又在地上拾起两枚石子,不住抛接着敲打节拍,忽而素手轻扬,将石子击向东首树梢,树叶一阵沙沙作响,跃下个手持大刀的黑衣人,冷冷的道:“臭丫头耳力倒好。” 楚梦琳冷笑道:“想偷袭我?凭你还不配,你们来了多少人,一齐出来吧!躲躲藏藏的干什么?”她话音刚落,草丛中、大石后又跃出几个黑衣人,所携兵刃不一,显非同一门派。先一名黑衣人道:“魔教妖女,我们奉命来送你归西!” 楚梦琳喝道:“奉谁的命?”那黑衣人道:“废话少说!带着你所有的疑问,滚到地府问阎王爷去!”楚梦琳笑道:“这话可一向是由我说。”那黑衣人大喝一声,提刀砍来,楚梦琳侧身避过,手中已多了柄寒光森然的长剑。 余人连声呼喝,上前围攻,楚梦琳剑走轻盈,一招一式灵动飘忽,以一敌众仍是稳占上风。斗过几式,便察觉这几人内力平平,并无高手,待先前那人再攻,转以剑锋架向刀刃,将他大刀震得飞了出去。 第二百六十六章 那人陡然兵器脱手,大吃一惊,楚梦琳不给他喘息之机,一剑切下他右臂,探前刺入小腹,抬脚将他踢出战圈。反手又削中另一人前膝,那人跪倒在地,楚梦琳长剑正待向他背上斩落,忽觉双腿一紧,已被那人张开双臂抱住,接着翻身侧滚。楚梦琳站立不稳,也一齐摔倒,却能灵活机变,在落地时挺剑从他咽喉穿过。 方待跃起,又一名黑衣人手提鬼头大斧劈下,楚梦琳举剑上挡,但剑终不及斧之沉重,从中断折。那黑衣人眼看着就要得手,忽见四周兄弟身子晃了几晃,口吐白沫,扑地倒了,大惊失色道:“臭丫头,你使什么妖法?”楚梦琳自知适才并非自己所为,仍是笑嘻嘻的道:“你主子是谁?不说的话,我可要念咒啦!叽里呱啦,哇哇噜噜……” 她随口乱嚷,那黑衣人却果真面容一僵,嘴角鼻孔涌出黑色血迹,身子朝着她栽倒下来,到了半空忽然顿住,给人拿住后心甩出。楚梦琳这才看清他身后之人竟是纪浅念,见她手中握着块帕子,微微一笑,将衣袖向自己伸出。楚梦琳不愿受她相助,双手在地上一撑,借力纵起。身在半空忽感一阵异香袭到,胸腑一空,落地时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明知这是有意示威,怪自己不领她的情,瞪了她一眼,低声骂道:“阴魂不散!” 纪浅念却似全没听到一般,淡淡笑道:“我说梦琳,这些朋友是哪条道上的啊?敢来祭影教大小姐头上动土,那不是找死么?”楚梦琳拍了拍身上灰尘,冷哼道:“我正想问,你已经出手了,我可没那能耐,也没兴趣同些死人对话。” 纪浅念笑道:“好好好,算我狗拿耗子,我不过是看到妹妹对付这些无能鼠辈十分吃力,这才随手助你。”楚梦琳道:“那真是可惜了,我可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纪浅念笑道:“是么?刚才也不知是谁,差点便给斧头砍了。” 楚梦琳无言相辩,转身要走,纪浅念笑道:“妹妹留步,我有好东西给你瞧。”楚梦琳难耐好奇,不疑有他,刚转头但见纪浅念手中帕子晃动,一团绯雾散开,眼前金星乱舞,两耳轰鸣,神志渐消。纪浅念托住她腰,让她顺着树干滑下,坐倒在地,才走到湖边娇声唤道:“陆公子,你上来吧,又不是小孩子,躲在水底玩捉迷藏么?” 陆黔下湖后不久,远远看到一群黑衣人现身,担心牵连到自己,忙矮身没入水中。好在那群人目标只是楚梦琳,就在他以为已然脱险时,没料到纪浅念竟会节外生枝,当下屏息不动,只盼她自行离开。 纪浅念又道:“陆公子,你说我们五仙教中的毒厉害不厉害?这些黑衣人转眼便会腐烂为白骨,好生壮观,若是在湖中也下了毒,水势漫无边际,你就自己想想后果。你再不出来,我可要数‘一,二,三’啦!” 这些话清清楚楚的传入陆黔耳中,骇得他魂飞天外,这女子话声虽娇嫩动听,却阴森森地透着三分邪气,生怕她说到做到,忙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上了岸,拜伏于地,说道:“小人陆黔,参见纪教主。” 纪浅念见他发梢有水珠不住滚下,滴落满脸,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长袍,湿淋淋的紧贴在身上。轻轻搀他站起,笑道:“你这小跟班做得挺称职啊,这般任劳任怨,楚梦琳不领情,我倒要替你不值了。只是生死关头不够忠心,大难临头各自飞可不好,要是有人敢害我的心上人,我绝不饶他。但我那冤家嘛,嘻嘻,他不去招惹别人,人家已经谢天谢地啦。话说回来,他待我要是有你待楚梦琳一半的好,我也心满意足了。” 陆黔嗫嚅道:“我……我……不是……我没有……”纪浅念笑道:“不是什么?难道你不喜欢她,不想要她?”翻手掏出个瓷瓶,伸到陆黔面前道:“我最爱见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就去办了她,她从此是你的人了,这叫做一劳永逸。” 陆黔一阵脸红心跳,道:“就算得手了,事后她……还要杀了我的。”纪浅念笑道:“那时生米煮成了熟饭,她闹几天别扭,终究要服从的,总不见得让腹中孩儿没了爹。”陆黔对楚梦琳也不无好感,听她说得有理,迟疑片刻,伸手接过。 五仙教秘药非比寻常,楚梦琳昏迷几日未醒,陆黔正得以日夜前行,总算赶回了落下的路程。此时途经荆溪,先去换上件栗色长衫,随即不慌不忙的寻客栈投宿,店中却是生意甚好,仅余一间空房。陆黔无奈之下,只得让楚梦琳睡榻,自己伏在案上打磕睡。直到次日申牌时分,仍是半梦半醒,忽听楚梦琳嘤咛一声,含糊不清的道:“这是什么地方?” 陆黔困意顿消,上前扶她坐起,笑道:“你醒了?”楚梦琳按住额角,第一句便问:“我的镯子呢?你捞起来没有?”见陆黔一脸茫然,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我本也没指望你。我有些饿,你去找些吃的。” 陆黔应着出去,心想莫非天意如此,在街上买来几个包子,转到一处墙角,环顾左右无人,从怀中取出瓷瓶,拔去木塞,心中仍是怦怦乱跳。正待翻手倾倒,突觉有人在肩上轻拍,大惊回头,竟是崆掌门阴沉着脸站在身后。他第一次做这见不得人之事,就给当场逮住,对方偏还是自己的长辈。登时羞愧无地,慌忙想将瓷瓶拢入袖中,但双手发抖,包子也一齐落地,讷讷叫道:“师……师伯……” 崆掌门骂道:“干什么?你脑子进水了?色胆包了天,江冽尘和暗夜殒看上的女人你也敢动,活腻了是不是?”这话在陆黔听来正戳中痛处,想到南宫雪,叹道:“我……我就是为了想活命,这才间接害死了所爱之人,心里难受。” 第二百六十七章 崆掌门面色登和,拇指一竖,赞道:“做得好,那当然是保全自身更为重要,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要想玩女人,师伯带你去个好地方如何?”陆黔无精打采的道:“什么地方?”崆掌门淡淡一笑,一字字的道:“沉香院!” 沉香院中莺歌燕舞,繁华依旧。对这天下第一青楼,陆黔闻名已久,也早有心前来长长见识。但他常年顶着正派弟子的身份,初次进入这等烟花之地,仍甚为局促不安,手脚也不知如何摆放。崆掌门却是轻车熟路,唤过一名丫鬟道:“如花夫人在哪里?”那丫鬟道:“老板娘在楼上歇息,不见外客。” 崆掌掌门笑道:“我可不是外客,你去同她说‘故人来访’,再将这东西交给她,她便会知道的了。”说着将薄纸包裹的一物塞到她手中。那丫鬟将信将疑地上去通报,不多时转来回道:“老板娘有请。”态度恭敬不少,似乎已然知晓崆掌掌门身份特殊,当先引路,如花夫人坐在二楼雅间中,默默喝茶。那丫鬟通报一声,立即躬身退出,轻轻将房门掩起。 如花夫人仍是端着茶杯浅酌,半晌才向崆掌掌门瞟了一眼,嗔道:“你个死没良心的,这许久也不来看我!”崆掌掌门上前单手环住她,笑道:“还在怄气?我这可不是来了么?前些日子碰到些麻烦,好不容易才摆平了。”见如花夫人仍是板着脸,又道:“我还受了些伤,险些便再也见不到你了。”如花夫人失色道:“你受伤了?给我瞧瞧伤在哪里,严重么?”说着忙动手解他衣衫,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崆掌掌门拉住她手贴在自己胸口,笑道:“有你牵记着,再重的伤也好了,但你不理睬我,我心里痛得很。”如花夫人已显露关心,无法再扮相佯怒,叹道:“谁让我自己愿意呢?你给我说,到底什么时候迎娶我做掌门夫人?待我飞黄腾达了,咱们的关系只怕还要重新考虑。”崆掌掌门笑道:“咱们能有多大本事,彼此可都清楚得很,你要怎么飞黄腾达,说来听听?” 如花夫人甚是得意,道:“不知你可有听说,我这院里的韵儿姑娘,真不负花魁之名,勾搭上了皇上,已经封为皇妃啦!近日便要送几大车金银珠宝来孝顺我,还要接我进宫享福呢!”崆掌掌门笑道:“你进宫做什么了?给她的小阿哥喂奶?”如花夫人啐道:“亏你想得出来!”崆掌掌门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又指着陆黔道:“这位是我师侄,我特地带了他来给你捧场。” 如花夫人笑道:“好说,好说。”拍了拍手,唤进一名丫鬟,吩咐道:“你去寻碧儿姑娘过来,好生服侍着这位公子。”崆掌掌门问道:“碧儿?是新来的姑娘么?容貌如何?”如花夫人笑道:“漂亮啊!我院里的姑娘哪有不漂亮的?”崆掌掌门笑道:“那就好,我这师侄眼界高得很,一般的姑娘他瞧不上。你给他们另开间房,咱二人在这里亲热亲热,叙叙旧。” 如花夫人笑道:“这还用得着你说?”见陆黔双手扣着衣角,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将衣袖在他肩上拂过,笑道:“小相公,别紧张啊,我这院里的姑娘个个都是热情如火,包你满意。”陆黔面上更是一阵火辣。 如花夫人见他这般情状,转向崆掌掌门笑道:“真瞧不出来,你这么个不正经的,倒偏生有这等老实的师侄。”崆掌掌门笑道:“只因你没听到过他讨好人家姑娘,那些话便是我对你,都觉说不出口。” 如花夫人道:“为什么说不出啊?你我还有何……”话音未落,门板在三人面前轰然倒塌,一个翠绿衣衫的女子跌了进来,如花夫人于院中姑娘举止最为看重,斥道:“怎么就直闯进来?没见有贵客在场,你的礼数到哪里去了?” 那女子哭道:“老板娘,对……对不起!”又见大批黑衣人把守住了房门,另几人入内翻箱倒柜,站在那女子身后之人显然是个领头的,手起刀落,从那女子右肩直劈至左腰,喝道:“不相干的人,统统给我滚出去!”如花夫人见他刀上正滴着鲜血,自己常年居于莺歌燕舞中,几时见过这般场面,拉住崆掌掌门衣袖,向他身后畏缩。 另一名黑衣人道:“胡大哥,可不能轻易放了这几人去,万一他们就将那东西藏在身上带走,完不成任务,兄弟们脑袋都得搬家!”那胡大哥胡为沉吟道:“正是,来啊,给我搜他们的身!”陆黔怒道:“我看谁敢上来!我师伯是崆掌派掌门,江湖上朋友人人礼让三分,岂容得你们冒犯?” 胡为冷笑道:“那便怎样?崆掌派掌门难道还能大得过皇上去?韵妃娘娘有令,命我等前来取回她的东西,将沉香院一干逆党斩尽杀绝!”崆掌掌门拂袖道:“如花夫人,原来你的韵姑娘便是如此孝顺于你,那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们这可插不上手了。” 如花夫人见这群人个个凶神恶煞,眼也不眨便杀了碧儿,自己又无利用价值,怎能指望他们刀下留情?死死拉住崆掌门手臂叫道:“不行,你不能走!我,我藏有一批财宝,你救我离开这里,我定当重重酬谢!”崆掌门展颜笑道:“人为财死,那可就另当别论了。我护着你走,让我师侄断后。” 陆黔道:“你们要寻财宝,可不能少了我的份,没本钱的买卖,我向来是不做的。”如花夫人无奈道:“是了,小鬼头,定然忘不了你的好处。”崆掌门知道楼下定已被对方包围,发掌击裂窗格,抱着如花夫人纵出。 胡为喝道:“别让他们跑了!”陆黔身形一晃跃上窗框,抬肘撞向一名黑衣人前胸,足下一勾,那人奔得急了,收势不住,倒地时前额撞上桌角。陆黔发拳又击左首之人面门,那人抬掌切他手腕,陆黔翻手拍其小腹,将他逼得退开几步。胡为怒道:“哪里来的逆贼?你想同朝廷作对么?再阻拦我们缉拿要犯,连你一并捉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陆黔拱手作揖,笑嘻嘻的道:“不敢,不敢,兄弟是手下,大伙儿是自己人啊,想我国泰民安,当忌滥杀无辜,原应以和为贵才是。”胡为道:“我等只听命于娘娘,管他什么王,就是天王老子也差不动我们。”陆黔笑道:“胡大哥奉承兄弟是‘天王老子’,兄弟受之不恭,推之却又有愧,那就谢过了。他日如有要兄弟效劳之处,兄弟定会出力助拳。” 胡为道:“你若真心效劳,这便速速让开了!”陆黔正色道:“请问胡大哥,娘娘要你们寻的东西,是否为如花夫人所藏财宝?”胡为冷笑道:“娘娘在皇宫居住,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还会稀罕那点零碎?” 陆黔道:“兄弟也推想不是,那这财宝对各位来说不就是意外横财么?先待她去掘了出来,人人均可分得一杯羹。”见众人已隐隐动容,又趁热打铁道:“我此时拦着,也是为你们想啊。一来那东西未必在她身上,你们如此卖力,韵妃娘娘也别无他赏,再说我师伯可不像兄弟这般好说话,动起手来,多有伤亡,仍是徒劳无功,又负了家中苦候的妻儿老小,那不是出力不讨好、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依我说不妨将沉香院一把火烧了,做足表面功夫,回去也好向主子交待。” 胡为听得不住点头,道:“这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但你可别想给我弄甚花招。”陆黔笑道:“在胡大哥面前,兄弟哪敢造次?”胡为笑道:“好,你就去吧。” 陆黔又向黑衣人行礼告辞,慢慢下得楼来,见大厅中尸横遍地,一片狼藉,叹了口气赶回客栈。楚梦琳又已睡去,但他刚目睹过这一场杀劫,倒尽胃口,此时早已冲动尽消,在一旁枯坐入夜。方听到门外有极轻响动,开门一看,正是崆掌门与如花夫人,两人二话不说,牵起他手快步出店。此时夜深人静,空旷旷的大街上除他几人外,再无旁人。 三人走的尽是些偏僻小巷,不多时拐入条阴森森的胡同,钻进一间破屋。在崆掌门森冷的目光注视下,如花夫人蹲下身,从墙角抽出一块松动的石头,陆黔晃亮火折,见她捧出的是个小铁盒,古铜色泽,外观甚是陈旧。却不见如花夫人再有下一步动作,奇道:“夫人,你说的财宝呢?这铁盒里,装的可是银票?” 如花夫人道:“是我自己的钱,为何要去交给钱庄打理?银票有价,这却是无价之宝,劳烦你们护送我到京城,我要进宫面圣。” 崆掌门失笑道:“你在痴人说梦么?你待以何身份面见皇上?”如花夫人道:“我这里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但却可用来同皇上做笔交易,相信他会有兴趣。” 陆黔冷笑道:“夫人,小侄就有话直说了。我虽不知韵妃娘娘究竟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中,但你这一套在她那里行不通,在皇上那里更别想有何转机。单不说这‘家丑不可外扬’,此外皇上疼爱韵妃,为了保全娘娘,自是留不得你。反正这官官相护,强权欺人之事,你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这等卤莽行事,只会将自己送上断头台。” 如花夫人充耳未闻,唾沫横飞的道:“韵妃要掩饰身份,千方百计想抢回的就是这盒中的卖身契。我十余年费尽心血的经营,沉香院中的无辜人命,还卖不出个好价钱么?皇上若也如此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怎生塞住天下悠悠之口?” 崆掌门冷笑道:“在你眼里是无价之宝,在旁人眼里是不值个价的废纸一张。我劝你趁着事端尚未闹大,尽早离开荆溪,隐姓埋名,重新做些正经营生,别再动这些荒诞念头。” 如花夫人失声道:“你要我走?你不管我了么?你忘了初识的风雪之夜,那时你什么都不是,又冷又饿的倒在街头,是我曾给你喝过一碗姜汤,救了你的性命。多年来我守着这家沉香院,你要银两我供你花,你想一统江湖需要情报,我就广积人脉,四面去给你打听。你风风光光做了掌门,难道咱们旧日的情谊,就负心薄幸,全都忘了?” 崆掌门冷冷的道:“你确是帮了我不少的忙,但那时你还有用啊,现在的你孤家寡人,又是朝廷钦犯,我们带着你跑江湖,还有安宁日子过么?”他口中与如花夫人说着话,身子却忽然蹿出,门外一名女子“啊”的一声惊呼,被抛进房来。崆掌门拦在门前,阴恻恻的笑道:“楚姑娘,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原来楚梦琳在房中久候陆黔未归,躺在床上生着闷气,一面算计着要如何向他盘问。后来暗中留心,待其半夜随人出去,虽不知所为何来,但想定有古怪,遂悄悄起身跟随。当时几人琢磨他事,也没留意。随后听他们在房内低声密谈,除陆黔外,另两人口音甚熟,一时却又记不起究竟是谁。如花夫人尖声说话,愤慨已极,她听得专注,不知怎地就给察觉了,被一人捉住手腕,点中了穴道。 房内微弱光线下,面前那人竟是崆掌门,心中一凛,惊道:“你……是你?你怎地没死?哼,真是好人短命,祸害贻千年!”崆掌门冷笑道:“祭影教的大小姐是好人?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楚梦琳一惊,却仍嘴硬道:“你胡说些什么?我是昆仑弟子,你胆敢诋毁我全派?”崆掌门捋须淡淡道:“陆师侄,那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不认师妹呢?”陆黔从他身后转出,微笑道:“师伯抬举了,小侄若是有个生得如此标致的师妹,那可不要快活死了?” 崆掌门道:“看清楚些,即算不是你师父的弟子,也不是你师伯和掌门师叔的徒儿么?免得生出误会,惹得大家不快。” 陆黔笑道:“同为一派,纵然互不相熟,总也是识得的。” 第二百六十九章 ”崆掌门笑道:“但这女娃娃一心要做昆仑弟子,索性你就来者不拒,收了她为徒吧。反正何征贤一死,你就是新任掌门,将来还要收不少弟子,让她入门早些为大师姊,将来就可让那些小徒扮猴儿给她瞧。” 楚梦琳听他竟能复述自己先前的玩笑话,怒道:“你一直跟着我们?原来这都是你们策划好的……你们……真卑鄙!”崆掌门笑道:“你怎能说我卑鄙?你这小师父见你生得花容月貌,数次想轻薄于你,亏得我及时拦住了他,才保全姑娘清白。”陆黔叫道:“师伯,我……哪有数次?”楚梦琳气得几欲晕去,闭眼不看。 如花夫人忽然叫道:“我认得你这妖女!好哇,你们窝藏魔教乱党,我要到官府去告你们!”崆掌门向陆黔使个眼色道:“让一个人闭嘴的方式有很多,你是知道的?” 陆黔颔首道:“如花夫人,待我来同你说说道理。”缓缓走近,忽听得如花夫人一声惨呼,楚梦琳惊愕睁眼,见她小腹已插了把匕首,直没至柄,衣衫尽已染红。如花夫人缓缓抬手按上伤处,呆看着满掌鲜血,眼神哀怨至极的转向崆掌门,涩声道:“你……你真就忍心……” 陆黔森然道:“只消先保住了性命,要什么女人没有,这个道理,是我师伯教我的。怪只怪你自己,太也不懂见好就收。”手腕一绞,凝视着如花夫人在眼前倒下。 楚梦琳恨极了陆黔与沈世韵,对如花夫人生出几分同情,怒道:“你们要是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的同我交手啊,那才能令我心服口服。”陆黔冷冷的道:“楚姑娘,你看我师伯为了大业,连他的老情人都牺牲了,更何况是你?我劝你还是识相些,免受无谓的皮肉之苦。”楚梦琳再要喝骂,忽感一阵有气无力,叹道:“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们愿意来给我做保镖,又能陪我说话解闷,倒也不坏。” 崆掌门赞道:“楚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只是今后我这师侄可不能再给你当牛做马了。”楚梦琳道:“他……哼,这样的卑鄙小人,我还不要呢!你别侮辱了牛马。喂,什么时候上路啊?” 崆掌门道:“如花夫人就是做了鬼,也还是怕寂寞的,楚姑娘今夜先在这里陪陪她,明日动身。”楚梦琳惊道:“你要我同她……”想到要同尸体在一起过夜,周身掠过一阵寒意。陆黔道:“你一生看得最多的,只怕便是尸体,早该司空见惯了。师伯,小侄在客站尚留有间上房,请师伯去好好歇息。”崆掌门道:“好,谅她也跑不脱。” 楚梦琳又惊又怕,待二人走远,想到自己一时任性,竟落到如此境地,在教中便是再受冷落,又哪曾受过这种苦?越想越觉心酸委屈,低声哭了起来。 李亦杰与南宫雪也曾听闻清军攻陷潼关,大清开国等情,亦唯有淡然处之。但问起自己何故先去,南宫雪每每含糊其辞,问得多了,知道遮掩不过,方将陆黔下毒加害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又当先责备自己没用,无法保住剑谱。李亦杰叹息之余,反来宽慰她“秘笈乃身外之物,你无恙就好。”南宫雪仍难释怀,李亦杰只得与她一齐大骂遇人不淑,交友不慎,又说自己定在英雄大会上向师父讨教,以本门功夫堂堂正正打败陆黔,才使她破涕为笑。 这一路风平浪静,在大会前一日抵达论剑林,各派掌门率领弟子均已陆续到了,各人微笑寒暄之余,眼底又都含着些愤慨,想是攻打祭影教损兵折将之故。李亦杰环视未见师父,意兴阑珊,又无意凑热闹,便倚树养神。却有一名小道上前笑道:“李师兄,幸会。”李亦杰也不认得他,随意抱拳还礼,再不理睬。 那道人笑道:“李师兄贵人多忘事,小弟是武当派绝焰。”说起别后自己已大改了先前浮躁性子,潜心练武,盼明日一展身手,又携二人去参见各位前辈。待介绍到崆掌门时,南宫雪冷哼了句“冤家路窄”,李亦杰却已冲上前扯住他衣领,怒道:“老贼,你还敢前来赴会?” 崆掌门二指按向他手腕,李亦杰立感一阵大力压到,五指酸麻,放脱了手。崆掌门慢条斯理的抚平衣上皱褶,懒洋洋的道:“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之事,这里也不是龙潭虎穴,有何不敢来?”李亦杰道:“但你所行,怎配得起‘英雄’二字?” 崆掌门笑道:“是啊,贫道可比不上李师侄通敌叛国,卖主求荣,在战场大展神威,凯旋而归,风采依旧。此后官路四通八达,平步青云,可喜可贺,尊师也定将以你为荣。” 李亦杰听他语气,竟是已同自己师父说过了,而从他嘴中又怎说得出好话?咬牙切齿的道:“你这是恶人先告状!”双拳紧握,骨节微微作响。忽听得身后有人怒喝道:“放肆!你这是同师伯说话应有的态度么?”一个书生打扮之人款步走出,面容儒雅,唯难掩一脸怒色,正是华山派掌门孟安英。 李亦杰喜叫:“师父!”忙要上前行礼,孟安英侧身不受,厉声喝道:“孽徒,给我跪下!”李亦杰对师父向来言听计从,忙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又叫:“师父!”孟安英冷冷的道:“你还有脸叫我师父?你这次下山以来,做下了多少违反门规,大逆不道的恶行,可还数得清么?如今人人说我孟某人教徒无方,累得华山全派背上骂名,你该当何罪?”李亦杰慌道:“弟子害师父英名受损,罪该万死。” 南宫雪看不过去,劝道:“师兄一直遵照师命办事,不敢有半分逾矩……”孟安英怒道:“哪里轮得到你为他求情了?你师兄胡闹,哪一次少得了你?”南宫雪见惯师父和颜悦色,陡然声色俱厉,也不敢再说。孟安英又转向李亦杰道:“你大闹临空道长寿筵,这也是奉了我的命?” 第二百七十章 崆峒掌门在旁微笑道:“孟兄勿怪,李师侄确是依照你的吩咐,前来强抢断魂泪啊。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孟兄没得到宝物,也别迁怒于他。”李亦杰怒道:“住口,谁要你来做假好人了?”抬头见孟安英凌厉的目光一扫,忙缄口不语。 孟安英续道:“你从青楼拐带走一名卖唱女子,一路护送她去长安,为师当你是小孩子家贪玩,也可不予计较。但你与祭影教妖人勾结为友,行事入了魔道,杀死建业镖局龙老英雄,手段太过残暴,俨然与妖人已成一丘之貉。就算我能容你,武林规矩也不能容你!” 李亦杰道:“弟子不敢欺瞒师父,与魔教断无私交,但盼师父明鉴。”说着连连叩头不止。孟安英哼了一声道:“你没有么?难道你师伯还冤枉了你不成?”李亦杰不知真相,只道是崆峒掌门又来陷害,恨恨的道:“他恨透了弟子,有什么话说不出来?” 崆峒掌门微笑道:“那或许是我弄错,也未可知,师侄认得楚姑娘么?”南宫雪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她知道有一件令李亦杰绝难承受之事转眼就要揭晓,苦于无法阻止。 李亦杰惊道:“你说梦琳?你将她怎样了?”楚梦琳数次冲撞于崆峒掌门,若落在他手中,势必凶多吉少。崆峒掌门笑道:“师侄既已承认,那贫道的担心就是多余了,这女子正是魔教的大小姐啊,你说这妖女该不该死?那‘残煞星’暗夜殒手上沾满的鲜血,犹胜于师侄饮过的水,他们的主子江冽尘江少主,那不久便要继任教主了,将来李师侄顾及兄弟之情,不忍动手,难道还要咱们统统向魔教俯首称臣?” 李亦杰眼神错乱,只喃喃道:“不会的,不可能的。不会的,不可能的!”踉跄站起,转向树林间急奔,一路挥剑乱砍。南宫雪急叫:“师兄!”顾不得师父脸色,顿了顿足,快步追去。犹听得李亦杰嘶声叫喊,远远传来,如野兽悲鸣,脚边散下的尽是些被他砍落的树枝。 李亦杰一口气奔出甚远,随手抛去长剑,用力向身旁树干猛击,直捶得双拳鲜血淋漓,蓦的心头一亮,暗道:“李亦杰啊李亦杰,你可真是个多疑的小人,旁人怎么说你便怎么听,竟连一路同行之义也信不过,算是哪门子的兄弟?”又想:“师父生性忠厚,给那老贼花言巧语欺瞒,我不可自乱阵脚,还当设法化解误会才是。”如此便觉能替兄弟洗刷冤屈,暗暗喜欢,再起疑问均强以此念压下。可若说是当真信任江冽尘,还不如说是难以信任自己。 南宫雪快步奔来,见到他面上忽忧忽喜,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一阵绞痛,不顾一切的上前拉住,未及言语,泪水先成串坠落。李亦杰虽极力自欺,终是烦乱不安,诸多念头需经认可方能定心,此时真如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捏住她双肩一阵摇晃,急道:“雪儿,你快告诉我,那些话都是胡乱编造的,崆峒掌门是有意愚弄咱们师父,你告诉我!你说啊!” 南宫雪轻轻抚上他脸颊,凄然道:“师兄,面对现实吧!此事千真万确,我是早就知道了的。”李亦杰一怔,问道:“你早就知道?有多早?”南宫雪道:“早在战场之时——我实话说,那时也如五雷轰顶一般,正是不愿你听了难过,才一直没给你说。” 李亦杰口唇张了又闭,只觉喉咙干涩,从头到脚都在发冷。理不清的千头万绪中,忽如落水之人抓住一块浮木,抱定最后希望,急道:“你曾说过,只要心中存有善念,无分地域,无关一切的身份,纵然身在魔教,也不打紧的,是不是,是不是?” 南宫雪摇头道:“那是不同的,你亲眼见过暗夜殒是何等样人,江冽尘亲手灭无影山庄,凶残之甚,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同咱们接触,一开始就没安好心。能够早些认清他的真面目,你只当是长痛不如短痛便了,难道天下除他之外,就再没第二个值得你珍惜之人?” 李亦杰手掌收紧,捏得南宫雪骨头如欲碎裂,却是死死咬住嘴唇,并不叫痛。只因她深知李亦杰心中痛楚更甚,既无力助他排忧解难,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任其发泄。 李亦杰忽然纵声长啸,震得头顶树叶簌簌而落,又将她远远推开,低声自语道:“陆黔利用我,他要的是那本魔教秘笈;江冽尘利用我,他要的是断魂泪……我的同伴都在欺骗我,”手指颤抖着指向南宫雪,怒喝道:“你利用我,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我还有何价值,索性一次利用完全,然后就从我身边滚开,我李亦杰独来独往,倒落得个逍遥自在,哈哈!哈哈!”提气大笑,笑声中却满含了凄凉之意,面上两行泪水流下,挥袖便抹,将双眼擦得红肿。 南宫雪跌退几步,怔怔望着面前突转陌生的李亦杰,惨然道:“师兄,我奉师命与你同行,你又不是不知,哪里有旁的目的了?”李亦杰冷笑道:“好啊,原来是逼不得已,眼下任务是失败了,咱两个分道扬镳,你也不必再跟着我。” 南宫雪怒道:“你还有没有良心?随你找断魂泪是任务不假,但在你难过之时安慰你,你心情不好,便甘心在旁挨你的骂,这些难道也是我的任务?我一片真心待你,你怎可如此羞辱于我?” 李亦杰听她说得入情入理,而这一路她确是待己体贴入微,倒是自己一再忽视了她的付出,深感愧疚,上前轻轻抱住她,道:“是我错了,我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你别见怪。眼下我已认清了,天下什么都是假的,唯有力量是真。师父总说我杂念太多,以后我再不会那么傻……啊哟,方才丢下师父,他想必大是恼了,我这就回去请罪,从此同他专心练武,再不为那些可笑的兄弟情谊所困扰了!”南宫雪轻轻覆上他手背,鼻为之酸。 第二百七十一 孟安英平日极少踏出华山,纵有要务,也仅差遣弟子奔走效劳。他心高气傲惯了,此番亲至论剑林,原是怀有屈尊之念。不想才到林口,就被丐帮一群化子拦住,直斥其非,心头早已暗压怒火,后即严厉教训徒儿,盼能挽回威严,孰料两名弟子扭头就走,竟也是毫无敬畏之意。当着崆峒掌门和武当一名小道之前落了个大笑柄,而这两人又向为自己所轻视,饶是他修养极好,此刻也气得七窍生烟。 绝焰劝道:“孟师伯莫要动恼,各派间当以不伤和气为重……”却有一尖利之声打断道:“不伤和气?你倒说得好听,他纵容弟子逞凶杀我徒儿,早已大伤了和气,孟掌门,你须得给我个交待。”正是昆仑掌门何征贤到了,俞双林带领着丐帮也紧随其后。 孟安英淡淡的道:“小徒顽劣,不知天高地厚,竟造得这等祸事,在下也深感惭愧。待他们回来,我必重重责罚,让其给何兄赔罪。”昆仑弟子输给华山弟子,那显是自己的武功更高明些,是以孟安英倒也颇感自得。实则别说昆仑派死的是两名小徒,即令满门尽灭,无碍于华山兴衰,在他也无非是一笑而过。 俞双林竹拐在地上一击,不依不饶道:“天下哪有师父恭候徒儿到来之理?那不是乱了套么?我瞧着孟掌门对孽徒是束手无策,想包庇他们逃走。”何征贤闻言大怒,上前一步,沉声道:“孟掌门,你若不将两名凶徒交出来,从此你走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不信捉不到人!” 崆峒掌门微笑道:“孟掌门常年居于华山之巅,饮茶赏月,何兄跟着他,正可得享清福,其乐甚矣哉。”何征贤怒道:“咱们为了魔教焦头烂额,孟老儿,你是仗着同他们有几分交情,这就有恃无恐了?你想做隐士,就先将华山掌门之位让了出来,江湖上算是从此没了你这号人物。”他先前尚称一声“孟掌门”,此刻改口为“孟老儿”,显是对其公然蔑视。 孟安英正没做理会处,忽听得李亦杰朗声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要找的是我,休得为难我恩师!” 俞双林闻听此言,一声呼喝,丐帮众弟子立时形成个包围圈,将他困于其中。李亦杰目不斜视,单手与南宫雪交握,二人直走到孟安英面前。李亦杰躬身道:“师父,弟子知错。但他二人曾再三欺瞒于我,若弟子先前得悉对方是魔教中人,绝不会与之同流合污,请师父恕过弟子未知之罪。” 何征贤本不识得他,详加打量,见不过是个满脸傲然的年轻人,未必有甚了得,想来应是两个弟子轻敌失手,冷笑道:“好哇,你便是李亦杰,我徒儿的两条性命,就换来你一句‘知错’?你的嘴巴是金口不成?” 李亦杰原可辩驳那“昆仑双侠”是魔教所杀,但推其本源,总是因江冽尘相救自己而起,不如替他担了,也算还报最后一次恩情,从此两不相欠。回道:“事已至此,何师伯难道要小侄给他们偿命?” 南宫雪见何征贤眼中大放凶光,担心他为争这一口气,不顾一派宗师身份,当真破脸动手,忙叫:“错了,错啦!”何征贤道:“怎么,你也以为你师兄错了?”南宫雪道:“是啊,简直就是大错特错。那昆仑双侠受伤后,不是已给何师伯逐出门墙了么?是以换言之,我师兄只是‘伤了’两名昆仑弟子,那死的无门无派,可就全不相干了。” 何征贤瞪眼道:“你别尽同我扯些有的没的,我不会来上你这个当。也罢,在你们师父面前杀他,孟兄也必不依,我就退一步,李师侄如受我二掌后仍能活命,此事就从此一笔勾销如何?”他这话表面听来虽大度,实是非将李亦杰置于死地不可。 俞双林喝道:“慢着,你徒儿的性命是性命,我们帮中长老的性命便不是性命?李亦杰与祭影教串通害人,指使残煞星魔头杀害彭长老,这笔账又如何算法?” 南宫雪见这天赐良机,正可挑拨使之斗得两败俱伤,笑吟吟的道:“我师兄要偿命,那也只能偿一次。既然进退难以两全,为求公平起见,就请孟师伯与俞长老先动手打上一场,胜出者可随意处置我师兄,这还妥当否?”孟安英喝道:“雪儿,不得胡闹!” 李亦杰于彭长老之事却尽可理直气壮,当即肃容道:“彭长老为魔教暗夜殒所杀,当初我跟他素不相识,不过为第一次会面,以他那心高气傲的性子,怎能任我差遣?再者他在明我在暗,何来指使一说?当时昆仑派陆黔陆师兄与小侄在旁看得清楚,请他出来一晤,待我与其当面对质,便知端的。” 南宫雪转头道:“何师伯,陆师兄怎地如此没规矩,竟未在你身旁随侍?”何征贤道:“我命他专心练武,以备明日之战,不需来理会无耻小人,有何不可?” 南宫雪微笑道:“陆师兄当真是名师出高徒,如此勤奋,俗话说得好,勤能补拙……”何征贤脸色一变,李亦杰已笑出了声。俞双林怒道:“我瞧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我就打发人去寻他。”南宫雪笑道:“陆师兄勤奋练武,可别打发无耻小人去烦他!” 此时陆黔正在近旁山洞中,潜心钻研剑谱,楚梦琳则被崆峒掌门封了穴道,关押在此。但她既知这两人定会带自己观看比武,绝不会轻下杀手,倒也不如何慌张。只是闷得无聊,见陆黔一副苦思冥想、抓耳挠腮的窘相,不由好笑道:“喂,你又在转什么坏主意啦?” 陆黔瞪她一眼,不去理会。楚梦琳难得寻到消遣,哪肯轻易放过,存心要引他注意,拖长了声音道:“什么事情好烦啊?怎么也不问问我的高见?” 陆黔忽地灵光一现:“那是她的家传秘笈,其中剑法本就是她练过的,或许真能有些助益。放着大好的资源不用,我可真是给急糊涂了。”当即换上一副笑脸,凑到她身侧蹲下,展开书册端平,低声道:“这是祭影教中的精深武学,临死前给你开开眼。” 第二百七十二 楚梦琳半信半疑,探头去瞧,见开篇所录的修习要义,便与教训主旨大是有违,剑招更没半分相似之处。也不知他是戏弄自己,还是给旁人骗了。试探道:“怎么,你也知道明日大限将至,要先留下遗物么?这是谁给你的?”陆黔道:“同你无关。你只需告诉我,这些笨招要如何使得威力无穷。”楚梦琳也正色道:“你总该懂得言传身教,现下我手脚动弹不得,怎生比划?” 陆黔听她说得倒也有理,问明她被点的穴道,依次解开,自己倒未料到如此顺利,笑道:“我的解穴功夫还不赖吧?”楚梦琳活动着酸麻的四肢,笑道:“你师伯受重伤之下内功大损,出手无力,勉强和你抵个旗鼓相当,唔,那也不算太坏。” 陆黔不耐与她斗口,道:“正是我修为不够,这才要请你指点啊。你若能教得我夺了盟主之位,与你颜上岂非也大有光彩?”楚梦琳笑道:“好啊,乖徒儿,这小山洞内多有不便,精妙招式施展不开,咱们到外面宽敞的地方去。” 陆黔知她诡计多端,疑道:“要出去可以,但我先提醒你,论剑林中聚集的多是武林前辈,你乱跑出去给他们撞见,也只是提早了自己死期而已。”楚梦琳道:“那还用得着你说?你也想得到的事,我怎会想不到?”蹦跳着出洞,回身笑道:“你用那剑谱中的招式同我拆解,我可在三招内夺下你手中长剑,你信不信?” 陆黔道:“适才你早将招式看熟啦,自也找出了其中破绽。”楚梦琳冷笑道:“蠢才,我又没迫你定要依着顺序使,剑招本应从念而动,依心而发,方能挥洒自如。唉,朽木不可雕也!”说着做出一副惋惜之态。 陆黔心想:“好,我就拣些你没瞧过的招式对付你,再夹杂些昆仑剑法。你这小嘴端的了得,魔教大小姐必然武功不弱,但限三招也忒狂妄,简直将我正派门下视若无物,且看你无法得手时,再有何话说。”想着楚梦琳定然又是强词夺理,甚觉有趣,喝道:“第一招!”左掌虚劈,右手长剑挺出。 楚梦琳笑道:“不用数啦,我还不知道么?”抬指弹向他掌心,陆黔收势下握,但这一分心,出剑便缓了。楚梦琳翻手扣住他脉门,脚尖踮起,借力一个侧身,一手按住剑柄,另一手击向他咽喉。陆黔无奈,只得撤剑急退,楚梦琳拱手道:“嘻,承让啦!”反手一扬,长剑平平飞出,钉入树干,兀自迎风微微晃动。 陆黔目瞪口呆,只道:“这……这……怎会如此……”楚梦琳笑道:“如今你还不承认么?这本剑谱根本就是冒牌货,其中的功夫路子全是错的,我以本教正宗玄功对你的取巧弄伪,你说结果如何?你到底是怎么得到它的?恐怕你是给人骗了,兀自不觉,还在沾沾自喜。早些弄清,你也好尽早找他算账去啊。” 陆黔也不得不实话说是自己所窃,想来终究难听,又加了一句:“不过那人也是偷来的,不算吃亏啊。当时我翻看过的,还记得几句口诀。”背过几句,楚梦琳这才相信秘笈确是有的,但眼前下落不明,更是糟糕,忧心忡忡地道:“那怕是给人掉包了,你回想一下,这一路和什么人走得较近?” 陆黔道:“就是你啊!我那段时间与你同行,寸步不离。”楚梦琳哼道:“我要拿回本教之物,还不是天经地义?”陆黔叫道:“就是这句话!果然是你神不知鬼不觉将我的秘笈偷走啦!现在拿出来还不晚,别逼我动粗。”楚梦琳嗔道:“你这‘鬼’是块木头么?我若偷你贴身之物,你还能全然不知?”蓦觉此言有失妥当,面上一红,又道:“如果是我,那也不会有闲心同你打哑谜,你再想想。” 陆黔又将经过回思一遍,沉吟道:“是了,我们在谪仙楼遇到你那一日,我曾呈献给师伯过目。”楚梦琳挑眉道:“你师伯?崆峒派的老贼?”陆黔没好气道:“废话,否则还是那掌柜的不成?” 楚梦琳笑道:“别打岔,好得意么?人家会开酒楼做生意,还不要你这个穷师侄败家!既如此,那就不必再作第二人想。你还不知道,此人并非等闲之辈,昆仑双侠是他下毒害死的,要以假剑谱乱真,瞒过你的眼睛,于其还不是雕虫小技,举手之劳?”又将自己如何与之结怨等情简略说了,随即睁大眼睛,想从陆黔脸上瞧出大失所望的神情,却见他面色淡然,冷笑道:“师伯的为人,我远比你清楚。我早知道二位师弟死得蹊跷,但双方身份地位悬殊,便与弄死了两只小蚂蚁没什么不同,在江湖中掀不起风浪来。” 楚梦琳道:“着啊,他受伤不便,这才力捧你当盟主,再借你之手掌控大局,待时机一到,就过河拆桥,送你去见两位师弟。我劝你还是趁早跟我合作,咱们在此挖个陷阱,其中埋上尖桩,撒上迷药,你再引他前来,咱们先送他上西天。” 陆黔思路引发,接口道:“这老贼一死,崆峒派群龙无首,由我趁机收服,再将尸身弄到华山嫁祸。先向孟安英卖个人情,他若不肯归降,我就煽动好事者去讨公道……”楚梦琳笑道:“无中生有,挑拨离间,原是你的拿手好戏啊。先笼络了正道,之后是不是就要来进攻我教了?”陆黔道:“若能合作得当,我愿与贵教结为同盟世交之好。” 楚梦琳笑道:“下一步是平分天下么?你先别想得太远,我说啊,眼前将陷阱挖好才是正经。”二人选定地点,正要着手挖掘,忽听得有人呼叫道:“陆少侠!陆少侠!”陆黔心头一凛,忙打手势要楚梦琳先回山洞暂避,又将长剑拔下,还入鞘中,清理尽一切痕迹,方应了一声。 第二百七十三 两名化子闻声前来,先前听俞长老吩咐时,陆少侠是丐帮的大恩人,同他说话,语气须得放尊重些。一见他在练武,忙交口奉承道:“陆少侠剑法又精进啦!”“哎呀,当真是身手不凡哪!” 陆黔微微一笑,道:“哪里哪里,兄弟太客气了,帮主安好。”两名化子笑道:“好,好得很啊!”见客套也够了,上前一边一个挽住他手臂,路上说起要他作证等事,陆黔满口答应,心想:“反正两名替罪羔羊已死,我就让孟安英来背黑锅。嘴皮子上下怎么翻,是黑是白,还不全由得我高兴?” 到了聚集之处,又扮作彬彬有礼,向众位前辈参见罢,却听一人冷冷的道:“陆师兄,一别数日,没忘记小弟是谁吧?”陆黔听这口音好熟,转眼望去竟是李亦杰,霎时笑容一僵,手心出汗,舌头也变得极不灵便,讪笑道:“李……李兄福大命大……” 俞双林喝道:“李亦杰,这当口不是给你称兄道弟的,你有何狡辩之词,就快当着大伙儿的面说出来!” 李亦杰清清喉咙,背了双手,南宫雪却抢先道:“详情已由陆师兄说过,为免耽误各位前辈时辰,就不再重复。我来交待些内中隐情。” 她一见陆黔,已是恨得牙根痒痒,决心非将秘笈弄回来还给李亦杰,弥补过失不可。再者不论李亦杰说什么,只消与陆黔所述稍有出入,这些人先入为主,定会责其狡辩,倒不如顺水推舟,编个半真半假的故事。她与楚梦琳待得久了,别的好处没有,几分狡狯本领却学得个有模有样。暗中握了握李亦杰的手,李亦杰虽不明就里,但见她胸有成竹,也就静观其变。俞双林道:“好,话说休繁。” 南宫雪道:“陆师兄,毕竟我们侥幸未死,你也不用像活见了鬼一般。说到暗夜殒为何追杀我们……”李亦杰忙帮腔道:“假若我们事前串通,他又怎会翻脸无情?” 南宫雪听他会错了意,头一句发问又漏洞百出,叹道:“师兄,事已至此,那也没必要再抵赖。”悄悄向他眨了眨眼,续道:“只是事出有因。我们与魔教合作,谈妥条件,便即相帮围攻彭长老。这位陆师兄却是少年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陆黔痴痴的瞧着南宫雪,嘴角噙着抹温柔笑意。他曾以怨报德,险些害死了她,再度重逢之喜一过,本道会遭其斥责怒骂,未料竟转而回护,还道她对自己忽生情意,欢喜得就如要飞上天一般,微笑道:“在下不过是忠之属也,略尽本分。倘是掌门师叔在旁,也定会赞同。” 南宫雪道:“不错,我们起先的用意,是为骗取教中秘笈,深究后详知弱点,以便寻出彻底击溃魔教的法门。牺牲一位长老,能救万千同道性命,这笔交易,换成是你做不做?”俞双林本正颔首倾听,忽道:“小丫头开始不老实,人家教内的重中之重,你们帮点微不足道的小忙,就会这样便宜你了?” 南宫雪道:“他当然不肯,可我们也没这般好打发。于是继续跟随,百般奉承,以便消除暗夜殒戒心,随后我拿了下过迷药的酒去请他喝……”说着向陆黔瞟了一眼,陆黔心虚,转头去看李亦杰。 南宫雪暗暗冷笑,又道:“最终虽给我偷盗得手,但这种小把戏,又怎能成就大事。后来我匆忙间将东西交给陆师兄,托他带来英雄大会,交托给众位前辈保管,晚辈死则死矣。天幸敌人突然夜袭,暗夜殒一时脱不开身,这才无暇再理会我。陆师兄,你立了大功,这就把秘笈拿出来,请大伙儿一道参商吧。” 霎时数道目光都集中于陆黔身上,盯得他冷汗直流。南宫雪笑语盈盈间竟有利害招数,她这番话不仅洗脱了罪责,显出自己二人大有抱负,又是一举两得,表面夸奖他仁义,却又迫得非交出秘笈不可。崆峒掌门挨近几步,低声笑道:“好师侄,你给我看的时候,可没说过那是魔教的秘笈啊。” 陆黔听过楚梦琳分析,已认定是他换走了剑谱,然而他此刻幸灾乐祸,又显得并不知情。李亦杰既然活着,秘笈极有可能还在身上,但南宫雪又何以自揭引火烧身?想得一头雾水,将怀中剑谱取出,赔笑道:“师妹所言甚是,晚辈一时事情多,竟然忘了。” 孟安英哂道:“陆师侄当要分得出轻重缓急才是啊。”陆黔道:“孟师伯教训得是。”却将剑谱捧给了俞双林。余人虽亦好奇,却都不愿当场凑前,以免看来过于关切,招惹话柄。 俞双林忽然“咦”了一声,招呼道:“孟兄,你过来瞧瞧。”孟安英求之不得,快步上前,翻看几页,奇道:“这招式……怎地同我华山剑法这般相像?”崆峒掌门笑道:“原来华山剑法与魔教功夫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可长了见识。”孟安英哼了一声,续道:“却又略有不同,细微之处加了些花架子,使得威力大减。” 李亦杰听他们议论,忽然面显不安,快步奔上前抢回,才看一眼,就慌忙收起,道:“让师父见笑了,弟子异想天开,本想自创一套剑法,无奈资质鲁钝,只能将师父所授添加些迷惑人的花招。不过是自己拿来好玩的,可从没想过在别派师兄弟面前现眼,内功更是照录本门歌诀。”孟安英冷笑道:“自创剑法若真有这等容易,何以那些成名前辈穷尽毕生心血,方有独门奥义得以流传?” 何征贤未看过剑谱,以为他受孟安英指使,有意将秘笈藏起,上前便夺,喝道:“事关重大,岂可由你三言两语而决?” 李亦杰叫道:“使不得!”抬臂去格,他此时内功已极深厚,一遇外击,体内自然而然生出相抗之力,竟将何征贤手掌弹开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何征贤吃了一惊,却见孟安英手臂在李亦杰肩头圈转,摆个收势,心道:“原来又是孟老儿在维护他弟子,倒不是这小子有何过人之处。”他不愿自承内力不及,冷冷的道:“我不来同你后辈一般见识。”孟安英微笑道:“那就多承何兄手下留情。” 俞双林暗骂:“这何征贤夸好大口唬人,不料竟是脓包一个,紧要关头却来退缩。”陆黔与崆峒掌门却没那般好骗,心想:“李亦杰这小子内力何时精深至此?多半是学会了秘笈中的功夫,却怎生弄到手才好?”李亦杰还当师父已原谅了自己,出手相助,甚感喜悦无限。 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浑没个计较。眼看天色将晚,有几名小僧来引领着分往各处歇息,帐篷以粗布所制,此中简陋,习武之人也不拘于小节。华山派帐营中,门下弟子摆好了碗筷,见到阔别的师兄师妹,均是喜笑颜开,碍于师父在旁,不好过份亲昵,只握手问候。 席间孟安英位列首座,却携着李亦杰坐于其侧,这更是示以无上器重。李亦杰见师父对自己言语间又如往昔般温和,欢喜得连吃了几大碗,饭毕正要起身收拾,孟安英轻拉住他衣袖,三指搭住他手腕,神色忽忧忽喜。 南宫雪担心道:“师父,师兄他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一名弟子笑道:“师兄要有个三长两短,南宫师姊如何是好?”南宫雪脸上通红,顿足叫道:“喂,你再说!”那弟子年纪幼小,入门又较迟,也是贪玩心性,存心与她抬杠,又道:“不知师姊是终身守寡呢,还是给他殉情?三师兄,咱们不妨来打一个赌。” 那“三师兄”在他头顶轻敲一拳,想讨好南宫雪,笑道:“要我说啊,南宫师妹生得这般好看,那定是再寻个更好的。”那弟子笑道:“这说的是你自己么?”李亦杰听他们一味嬉闹,苦笑道:“众位师弟,师兄平素没亏待过你们,用不着这么咒我死啊,我现下可也没感觉身上有何不适。”那三师兄一脸郑重地道:“那就更要小心,弄得不好,是回光返照。” 南宫雪听到师兄可能“一下子就过去了”,急得眼圈儿也红了。孟安英哈哈大笑,道:“雪儿别慌,谁说亦杰要死了?他是我的得意弟子,如今身上武功,已同为师不相上下。不知是缘何因由际会,得了高人指点?” 李亦杰当即从椅上滚落,拜伏于地,孟安英奇道:“你这是做什么?”南宫雪也急着去扶。李亦杰道:“弟子未得师父恩准,擅自偷学魔教秘笈,有违门规。但求师父废去弟子武功就是,千万莫将弟子逐出师门。” 南宫雪听他说得严重,也忙跪下哀求道:“此皆是弟子的主意,是我逼师兄学剑,师父要责罚,弟子亦不可置身事外,但请师父饶过师兄。”孟安英双手一托,二人登觉身上一阵轻飘飘的,已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孟安英笑道:“在你们眼中,为师就是这般不通情理么?那我可要好好反省了。你们得到秘笈之时,师父远在华山,与你们相隔万里,即使有心禀报,也无从报起啊。我的弟子嘛,凡事就该懂得变通,师父如今‘恩准’可还不晚吧?何况一门武功用于正途即为正,用于邪道方为邪,本身又哪有什么正邪之分了?你只须谨记,自己学武是为惩恶扬善,匡扶大兴,所有难以释怀的疑团,均可不攻自破。” 李亦杰听得这一番说辞,倒确是解开了抑郁已久的心结,喜叫:“师父!”孟安英摆手令众弟子退下,微笑道:“你现下内功虽强,只可惜不善运用。这好比海水奔涌,无穷无尽,但如不疏导得当,却难免泛滥之灾。你且将秘笈拿出来,待为师给你解说。” 李亦杰应着去掏,却不慎取出了自己所绘剑谱,顿感无地自容,忙要毁去,南宫雪劝阻道:“你有深厚内力为衬,足可化腐朽而为神奇,武学本不应苛于招式所限。”孟安英道:“正是,雪儿这句话已说得有三分道理,你也留在此处听我讲授。”南宫雪喜道:“我?真的可以么?” 孟安英笑道:“勉强将你赶走,想你也不愿,定要在背后骂我,为师又何苦来?多听些高深言论,对你自身修为也大有好处。”李亦杰忙将秘笈取出,摊放在桌上。其时陆黔慌乱中并未得手,但李亦杰听得南宫雪告知,心灰意冷,却没想再看,才一直延误至今。 当下孟安英从口诀讲起,李亦杰依法呼吸吐纳,比之自学又更上了一层台阶,感到充盈的真气在体内运转,周身如浸沐暖阳一般舒坦。孟安英又与其分析剑招精妙之因,令他琢磨其中破绽,敌人使此招数攻来,怎生化解。已到夜深,师徒一个教得专心,一个学得有劲,均未觉疲累。 但南宫雪内力不及李亦杰,诸多无法试练,渐感乏味,伏在桌上睡去。李亦杰担心她着凉,欲解下衣衫与她披,但在师父讲学时不专心,又恐为不敬,正感为难,孟安英忽道:“亦杰,时辰已不早了,你先带雪儿去歇息,养足了精神出战。” 李亦杰好生感激,道:“师父,那你也早些睡。”孟安英笑道:“这秘笈难得一见,为师不再多看看,也是睡不着的。”李亦杰正要去取秘笈,双手在半空尴尬收住,只得转去抱起南宫雪,躬身告退。 第二日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群雄俱是起身甚早,均往论剑林正中聚集,分门派而列。此地已用新伐的木头搭好了比武台,四周竖有令旗。少林寺通智禅师独立台上,法相庄严,面貌慈和,朗声说道:“本次英雄大会原是由敝寺方丈师兄所主张,然他闭关已久,不便前来,老衲既为其代表,但望无负重嘱。众位远道而来,老衲先代为谢过,事关我武林运数,切不可轻忽。” 第二百七十五章 俞双林笑道:“这么你谢我啊,我谢你的,要谢到几时?咱们就图一个爽快,大师请述规矩。”通智微笑道:“俞施主是嫌老衲啰嗦了。”俞双林笑道:“我们丐帮行走江湖,每日里寻的便是施主,自己可不敢当。” 通智对他胡搅蛮缠却也不恼,续道:“本次比武共分两日,各派可随意遣弟子上场较量。今日决胜者,休养一宵,明日再行战过,最终技压群雄者即为盟主,须得担负起率领大伙儿剿灭魔教之重责,想来各位也是心服口服。另有规矩所限,切磋武艺,点到为止,不可杀伤人命。” 一名崆弟子大声道:“这就有些难处吧?刀剑不生眼睛,真动起手来,谁还能顾得周全?到时畏首畏尾,如何再能发挥全力?要真这般胆小,又何必来争盟主?下场前就应抱有必死觉悟,将脑袋提在腰上。”群雄多有异议,低声辩驳。 陆黔运起内力,道:“刀剑无眼,你也是有眼无珠之徒么?咱们剿灭魔教的目的所在,正是要减少江湖中无辜伤亡,如人人像你老兄一般想法,动辄流血,岂非大违此夺帅之本意?”通智双手合十,赞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少侠此言大怀慈悲心肠。” 南宫雪暗暗冷笑,拉着李亦杰道:“师兄,我看他根本就不懂‘廉耻’二字怎么写。”李亦杰按了按佩剑,笑道:“我会让他懂得。”他经师父一夜指点,信心倍增。孟安英却道:“不,今日上场的尽是些庸才,不足为虑。亦杰,你先保存实力,明日再与那些真正高手对敌。”南宫雪略一思索,拍手道:“这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今夜师父还可再教师兄些功夫。” 李亦杰却锁眉道:“师父,弟子并不想争那盟主之位……”孟安英轻拍他肩头,宽慰道:“为师也知你生性洒脱,不愿为虚名所累,但盟主的宝座,也不知将有多少人眼红。那昆仑陆师侄现下是崆道兄的人,瞧神态也是势在必得,你先挂个名,足使此位不致落于小人之手,贻害无穷。” 南宫雪低声循循善诱道:“韵儿姑娘入住王府,与江湖草莽有云泥之别,待你当了武林盟主,再上门提亲,那总也配得起了。”李亦杰听到和沈世韵结合有望,竟情不自禁的大声道:“好!”孟安英笑道:“亦杰果然还是最听雪儿的话,待为师大计一定,就安排你们完婚如何?”李亦杰心想自己堂堂男儿,旁人要鼓励自己心怀大志,竟均是以儿女私情相诱,当真哭笑不得。 那边厢陆黔也正瞟向华山派,目不转睛的看着南宫雪,待见她与李亦杰柔声交谈,关系密切,不由暗生妒意。崆掌门微笑道:“李亦杰这小子开心得很啊。”陆黔冷哼道:“乐极生悲,骄兵必败,就待小侄去收拾他一个落花流水。”崆掌门笑道:“最好不过,陆师侄,你可定要拿下今日的胜者。” 何征贤插口道:“道兄尽盯着我黔儿干什么?难道贵派便没要关照的弟子?”崆掌门笑道:“贫道没何兄好福气,门下也没陆师侄这等上好苗子。” 何征贤受了恭维,微微露出笑意,道:“黔儿此番如能当上武林盟主,也是为昆仑争了光。”崆掌门笑道:“咱们崆昆仑,均属武林门派之一,到时还不是依附于盟主之下?陆师侄那时可仍会敬你为师叔?” 陆黔没心思搭理,转头去看台上,已有二人拳来脚往的动起了手,口中喊得震天价响,但在他眼中,无非是虚张声势。冷眼旁观着场上人物给对手一一摔下了台,狼狈而去,胜者又转眼而为落败者,循环往复。料想短期内也不会有何高人现身,便寻了个由头,独自来到林中深处,寻楚梦琳继续挖陷阱。 一瞥见她背影,烦躁的心情大有转好之势,童心忽起,待要悄悄吓她一吓。缓慢前行,刚走出几步,突然足底一空,身子直线下坠,已落到了另一处陷阱中,虽算不得深,却也埋至颈项,呛了几口土。知道又中了楚梦琳的计,气得胸膛也要炸了开来,苦于四周无物可供支撑,只得开口求饶道:“快拉我出去。” 楚梦琳笑道:“这话说得当真有趣,我挖了陷阱候着敌人,哪有反去相救猎物之理?再说咱们如此对答,你就得仰视着我,岂不甚好?喂,你不参加比武,却是干什么来了?莫不是第一场就已落败?”陆黔心想你要仰视,那就仰视个够,头向后躺倒,看着天空道:“我才不赶早上去挨车轮,还不是不忍你挖陷阱辛苦,自愿来搭一把手么?真叫做好心当成驴肝肺!” 楚梦琳笑道:“你在同谁说话?是鸟儿么?”陆黔盯着她双眼,一字字的道:“不是飞禽,是走兽。”楚梦琳想通后,随地抓起一把泥土丢到他脸上,但想他站在陷阱中轻松自在,自己挖了一夜,正逢有人换手,可不必跟省力过不去。这才拉着他手,将他拖了出来,又捡起工具塞到他怀中,指着一旁的大坑,努嘴示意。陆黔看时,实已挖好了大半,喜道:“你还真是尽心尽力,辛苦你啦!” 楚梦琳冷笑道:“你倒将自身瞧得挺重啊,我是为夺回本教秘笈,又非为你,要你乱夸什么?我问你,可试探过你师伯没有?” 陆黔听她提到师伯,顿生一阵遭逢戏弄之感,没好气的道:“你的推理很完美,可惜站不住脚。是你要暗夜殒放过李亦杰?现下秘笈八成是给他师父孟安英吞了。你没见这老家伙那副丑态,前一刻尚要当众击毙孽徒,后一刻听到有利可图,就将那小子当祖宗一般供着,翻脸远比翻书还快。” 楚梦琳拨弄着地上青草,笑道:“要真如此,他很可能是你失散多年的亲戚啊,你不也是病猫硬充老虎,披着狼皮的羊?” 陆黔无言相辩,从旁拾起一块木头丢过,道:“将它一端削尖。”楚梦琳噘起嘴,想了想又道:“好啊,那我就将它想象作你的脑袋。”陆黔道:“随便你。” 第二百七十六章 二人通力合作,彼此倒也默契,时不时的又拌几句口,气氛甚是欢愉,陆黔直感如痴如醉。将要完工之际,又想起一事,问道:“我要怎样才能将我师伯引来?”楚梦琳刚要作答,却有人在身后唤道:“陆师兄,你怎会在这里?这大坑又派什么用场?” 来人是昆仑派一名小徒,陆黔当真不解,何以每有与楚梦琳独处之机,均会有人来大煞风景。前日俞双林正经寻他也就罢了,如今一名师弟来荒僻处解手,也能恰好撞见,不知当说他是太会找地方,还是相反。又担心此人出去乱说,便欲当场灭口,楚梦琳却向那小徒招了招手,娇滴滴的道:“这位相公,劳驾过来几步。你既都看到了,我们也跟你说实话,但我问的,你要依实作答,你相信这世间有鬼神么?” 她话声轻柔,那小徒又甚少接触女子,咧开嘴笑道:“这个……有无鬼神,没凭没据的不好乱说,但天仙下凡,我却已亲眼见了。”楚梦琳坏笑着横了陆黔一眼,大有意为“昆仑派皆是油嘴滑舌之辈”,陆黔气得嘴角抽搐,暗骂这师弟太过好色,害得连自己一并丢脸。 楚梦琳又道:“我听说贵派有两位好了不起的大英雄,名号唤作‘昆仑双侠’的,给恶人害死了。这论剑林中可不大干净,我之前就曾亲眼见到他们的亡灵,向我喊冤,要我帮他们挖个坟墓。”顺便就地取材,举起手中尖桩道:“为鬼办事,要多长个心眼,以备不时之需。” 那小徒骇得全身发抖,仿佛这二鬼已站在自己身后一般,手也不敢解了,转身狂奔,一不当心被横出的树根绊了一跤,爬起大叫“鬼呀!”又再奔逃。楚梦琳指着他背影,笑得花枝乱颤。 陆黔单肘支膝,不解道:“楚姑娘,我说你好端端的,这么吓唬一个老实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楚梦琳掩口笑道:“我又不是跑江湖的郎中,没有药卖给你。再说我刻的就真有那么差?好好的一根尖桩,你也看成葫芦?那我就不管了,你自己处理好啦。”陆黔啼笑皆非道:“别闹了,说正经的。” 楚梦琳道:“你没辙,我正经帮你想辙啊。说白了就是八个字:‘冤魂复仇,借尸还魂’,你听懂了么?”陆黔一头雾水道:“听不懂,你可以说得再白些。”楚梦琳叹道:“我的意思是,你被昆仑二鬼上了身,要找崆老道索命。” 陆黔无奈道:“我被他们上了身?我看你是被笨死鬼上了身,难道要我在师伯面前假扮僵尸,平伸双臂,目光呆滞,嘴里再念叨几句‘还——我——命——来’?到时旁人全道我突然发了疯,这盟主之位还捞得到么?” 楚梦琳跳起身,在他后脑上踢了一脚,叫道:“你敢骂我?其他人不怕,你师伯杀人心虚,难道就不急着赶来看看?”陆黔坏笑道:“我师伯只会说‘师侄的脑袋被笨驴踢了?满嘴胡言乱语,还不住口?’我惧于他的‘疯狮吼’神功,就只有抱头鼠窜了。”说完当真抱着头,健步如飞的去了。 楚梦琳听他指桑骂槐,说自己是笨驴,想要大声喝骂,但想他将“狮子”改为“疯狮”,那可不能自承其名,气得狠狠顿足。 那小徒逃走后,确如楚梦琳所料,立即赶去通报。何征贤当初为保住昆仑名声,匆忙将两名受伤弟子逐出师门,至今思来也常自后悔,心想徒儿最依赖师父时,自己却如此狠心相待,累得二人在外枉死,连半点名分也未捞到。 崆掌门听他说起“一位美貌姑娘”,立知这妖女既然参与,此事定存古怪,暗道:“她从前也说过什么托梦见鬼,此时自又是故技重施。陆师侄干么放她出来?是了,这小鬼阳奉阴违,与这妖女合谋害我。哼,羽翼未丰的雏儿,想暗地里耍什么小手段,师伯就来陪你玩玩。”假意叹息几句,劝道:“何兄不必自责,壮士断腕,亦为后人敬矣。且二位师侄蒙何兄养育之德,不致有弑师之恶行,须知鬼亦有道,如此大违天理伦常,还不给判个‘永世不得超生’么?倘如实难释怀,贫道今夜就随你去他们坟上祭拜,何如?” 何征贤心中忧愁,只道:“多谢道兄,但黔儿比武辛苦,平素与二位师兄更无深交,不必劳他作陪了。”崆掌门颔首微笑,心道:“我不叫他,他也定会自行现身。” 不多时陆黔回来,何征贤仍如没事一般,向他介绍场中战况:“李亦杰未有动作,台上使剑的是点苍派弟子梁越,已连败数名对手。戴钢拳套的是黄山弟子,正以七十二路‘伏虎拳’对战,招招沉稳,但时候一长,那梁越仍可得胜。随后你就上去。”崆掌门道:“记得这人是个劲敌,下一场如能打赢了,即是今日胜者,陆师侄,看你的了。” 陆黔低声道:“师伯,我瞧那梁越走的是‘四两拨千斤’一路,小侄该从何处入手?”崆掌门道:“以汝之长,攻彼之短。纯论武功,你及不上他,但论阴谋诡计,他又远远不及你了。”说着意味深长的向他看去,陆黔正全神观战,并未听出他言外之意。 台上又经几式斗过,那黄山弟子忽然“啊”的一声大叫,已被梁越一掌击出场外。崆掌门在陆黔背上一推,低声道:“上去。”陆黔借力纵出,半空中有心卖弄,在那黄山弟子胸前一蹬,将他当做踏阶一般,轻轻落在台上,拱手道:“梁师兄武艺高强,在下好生佩服,还乞手下留情。” 梁越连胜数场,此时胸中满是傲气,昂首道:“留什么情,我识得你么?便是嫡亲兄弟,为争这盟主之位,老子也不会有半分心慈手软,你怕了就趁早回家抱娃娃去。” 陆黔冷哼道:“抱你的娃娃么?”举剑疾砍他肩头,出鞘时“叮”的一声极是凌厉。 第二百七十七章 梁越随手一封,取笑道:“小师弟,砍柴多了,已经忘记怎么使剑了?” 陆黔心中有火,长剑上下翻飞,剑光交织,舞出张银网。梁越仍是笑道:“家中小娘子纺织,可也是由师弟代劳?你当自己手中持的是枚绣花针不成?” 这同是侮辱之言,但在陆黔听来却豁然开朗,深深一揖到地,大声道:“多谢梁师兄指点。”梁越心下虽奇,应变却也迅速,挥剑向他头顶斩下。陆黔侧颈避过,右足划个半圆,上身直立,举刃上架,却只将剑柄相撞,梁越一声冷笑,将他长剑绞得脱手飞上半空。何征贤“嘿”了一声,满面焦急,崆掌门气定神闲,心道:“这小鬼纵是内力再差劲,同他的平辈也不会相距至此,必是另有所较。” 果然陆黔前胸故意卖个半绽,左足划开,右掌缓慢推出,梁越见他这一掌来势虚浮,料定他已生怯意,正欲效依原样,暗运起九成功力。双掌相交,忽感掌心传来尖锐刺痛,忙退出几步,收掌但见一个黑色小孔,伤口四周已呈紫黑发胀,再过片刻,整只手也又麻又痒,忙连点臂上数处大穴,以止毒势蔓延。 原来陆黔俯身时,趁着众人目光受阻,将一根毒针刺入掌内。与梁越手掌相触时,便运功逼出,正所谓无所不用其极,教人防不胜防。梁越想明此节,怒道:“臭小子,你敢跟我玩阴的!”陆黔动动嘴唇,做了个“兵不厌诈”的口型,又温声道:“承让。” 南宫雪听她对自己一番好心全不领情,这两人均非善类,既有意同流合污,也再没什么好说。想要调头离开,颈中忽然一紧,被一铁链般的手臂勒住,双足在地上拖行数步,已到了洞外。 陆黔叫道:“师伯,你……你放开她,我们有话好说啊!”崆掌门阴森森的笑道:“陆师侄深夜来会这妖女,是预备撇下贫道,自行去取断魂泪?真愚之甚矣!”陆黔急道:“师伯,你误会了,雪儿她是……是我的相好,我们……那个男女之间……” 崆掌门臂上加力,勒得她颈中骨节作响,喝道:“站住!你还要不要她性命?交出断魂泪,我就放人!”楚梦琳道:“你这老贼真不讲理,黔哥哥都说了他们在行那苟且之事,要你来插一脚干什么了?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想偷看这个,也不怕丑。” 陆黔方寸大乱,只想伺机救下南宫雪。他曾亲手将其推向绝路,料不到她竟能死里逃生,实是失而复得,意外之喜,绝不能再次失去。忽然想起楚梦琳先前提议,无暇计较,双腿以僵硬状向前迈步,右眼定住,左眼疯狂乱转,缓缓抬起一只手,逼紧了喉咙道:“你……下毒杀我……我要复仇……” 那“昆仑双侠”即使当真化为厉鬼找上门,崆掌门也不以为惧,但陆黔行事素来甚有分寸,难以相信会如此自我糟践,一时倒也不知真相如何,迟疑问道:“你到底是谁?”陆黔急中生智,双目瞠视着南宫雪,恨声道:“华山派这女娃子……是罪魁祸首……你快将她放了……待我来亲手解决……我要她死……我要她死!”最后一句吼得声嘶力竭,崆掌门竟也被那般气势骇了一跳。 南宫雪稍感压迫一松,立时扯住他手臂,用力一掀,身子脱出掌控,反肘重撞他左肋,趁机往帐中奔逃。陆黔见崆掌门抬头看向自己,知道这戏还须得作下去,便仍旧摇摇晃晃的假追,闷声道:“我……要你死……” 楚梦琳忽叫:“雪儿姊姊,别跑啦,危险!”陆黔心中一寒,想到在这林中为崆掌门所设陷阱,他不请自来,打乱了全盘计划,而南宫雪如此乱跑,非落进陷阱中不可,以这速度决计追赶不上,此时顾不得假扮僵尸,放声叫道:“雪儿站住,前面有陷阱!”南宫雪逃离魔爪,只想奔得越快即是离安全又近一步,哪去听陆黔警告。 陆黔足尖点地,纵身跃起,已到了她身后,张臂将她紧紧搂住,向旁掠开,不料使力过大,竟向着一棵树撞去。百忙中将南宫雪身子侧转,自己背部重重撞上树干,树冠一阵震动,一个黑影扑将下来。陆黔不及细想,举剑疾刺,那黑影不闪不避,这一剑从前胸通至后心,随即“砰”的一声摔落于地,正落入陷阱中,地面陷落,尘土飞扬。 陆黔刚松了口气,面上便挨了一记耳光,这才发现自己单臂尚环在南宫雪腰间,将她轻轻放下,关切道:“雪儿,你不要紧吧?你看,我就说有陷阱,可没骗你啊。” 崆掌门和楚梦琳也已先后赶到,陆黔自知无法再骗,只得起身见礼道:“师伯,小侄适才为鬼魅所惑,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请师伯恕罪。”崆掌门颔首微笑道:“陆师侄现下神志可清醒了?”楚梦琳笑道:“是我念过几句‘恶灵退散’,又给他们超度,才救了你,你该怎么谢我?” 崆掌门喝道:“够了!你这妖女以后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昆仑双侠是我杀的又怎样?若真有冤魂索命,当初无影山庄为你所害的数十条人命,就该先来缠住了你!”楚梦琳小声道:“或是他们宽宏大量,早已往生极乐……” 崆掌门哼了一声,道:“陆师侄,你也不必再将二位师弟挂在心上了,先来看看你一剑刺死的是个什么东西,再惦记是否发动全派寻我报仇。”亮起了火折走到陷阱旁,陆黔上前一看,竟见何征贤圆睁双眼,就如怒目瞪视着自己一般,满身被数根尖桩穿透,尸首血肉模糊,一柄长剑插在心窝正中。这一看三魂惊去了两魂半,不住后退,语无伦次的只道:“是我杀死了师叔……是我杀死了师叔……” 崆掌门微笑道:“是啊,你这一剑刺得可挺准,这‘昆仑双侠’之墓埋了昆仑掌门,也是物尽其用,应能镇得住那两个孤魂野鬼。但不知这同门相残,又以下犯上,诛杀掌门,依着贵派门规,该当如何论处啊?” 陆黔慌道:“不……我……我不是有意的,便是再借我十倍胆量,我也不敢……” 第二百七十八章 崆掌门温言道:“你是因天黑瞧不清,为求自保,这才失手错杀了师叔,是不是?”陆黔连连点头,崆掌门突然挥出一条长鞭,卷住了剑柄,提出掷与陆黔,道:“师伯相信你,明日先陪你去见通智大师与临空道长,你向他们分说明白,再当众谢罪,求得众位同道谅解。” 陆黔双膝一软,跪地抱住崆掌门双腿,求道:“不成,小侄还要当武林盟主……如若此事败露,那小侄就从此毁了……师伯,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如今只有您才能救我了!” 崆掌门心道:“我已将这小鬼吓得足了,有这把柄落在我手里,从此不怕不收得他服服帖帖。”轻轻将他搀起,道:“师侄,咱们向来站在同一战线,见到你这好苗子毁了,师伯也不忍心啊。这样吧,今夜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就睁一眼,闭一眼,权当没发生过。昆仑掌门何征贤突染恶疾暴毙,由你继他之位。只是在此之前,你还要做一件事,断绝后患。” 陆黔忙道:“师伯所命,勿说是一件,十件百件小侄也做。”崆掌门抬手向南宫雪一指,道:“你先将这女娃子杀了,由始至终她均是看在眼里,只有让她永远不能开口,方保周全。” 陆黔讷讷道:“雪儿不会告诉旁人……”接着面现哀恳神色,拉着南宫雪道:“雪儿,你做个保证,你说你绝不会讲出去,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你!”南宫雪一直不曾说话,此刻才冷冷开口道:“你少假惺惺的,我劝你还是杀了我,否则我一定宣扬得人尽皆知。只是我有一句话奉劝,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多行不义必自毙,师兄一定会给我报仇。” 崆掌门催促道:“李亦杰有什么了不起,迟早还不是你的手下败将?她要是不死,那死的就是你,快动手啊,还磨蹭什么?” 陆黔缓缓提起剑,对准南宫雪咽喉,手腕却是不住颤抖,这一剑始终刺不出去。 楚梦琳灵机一动,故作不屑,冷笑道:“你不能杀她,这才叫做欲盖弥彰。若说天有不测风云,何先生患病而亡,旁人既无利益牵扯,场面上道几句伤感惋惜之虚言,也就罢了,昆仑派是谁做掌门,同他们可没有半点相干。但如华山派突然不明不白死了个女弟子,二者合一,难免令人疑心斯事不纯。雪儿姊姊又是孟安英孟掌门钟爱的徒儿,引得华山派插手调查,此事当众败露,要黔哥哥身败名裂。我说牛鼻子,他可是你的师侄啊,你就这般狠心,非置他于死地不可?”又转向南宫雪道:“雪儿姊姊,这小子人微言轻,但现下这节骨眼上扳倒他,迫那老贼提前得势,必将成为李大哥劲敌,这难道是你所希望看到的?所以你听我的劝,回去以后,还是装作诸事不知。” 崆掌门心道:“这妖女说得倒真有几分道理,陆师侄可又要以为我揣着坏心,这墙角绝不能给人挖了去。”轻拍陆黔肩头,笑道:“师伯是同你开个玩笑,她既是你的小情人,我自不会迫你辣手摧花。从今你任昆仑掌门,咱们便以兄弟相称,愚兄先给你道喜了,哈哈,明日再聆佳音。但贤弟战场情场,均横了一个李亦杰,其中道理你可明白?”背了双手,径自缓步而去。 陆黔长呼出一口气,暗叫:“好险,好险!”想说几句话调节气氛,楚梦琳先道:“雪儿姊姊,全仗我巧舌如簧,又救了你一次,你想同我两不相欠,可就难上加难了。”陆黔对楚梦琳真是又恨又爱,紧紧握住她手道:“楚姑娘,多……多谢你了,若不是有你在,我真不知该如何了结。”楚梦琳笑道:“我是在救雪儿姊姊,你是她什么人了,干么要你谢?”转了转眼珠又道:“你当真想报答,也该知道我要的。” 南宫雪插话道:“别以为我就会感你的恩。那图纸一定属于我师兄,不仅如此,断魂泪也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楚梦琳接口笑道:“是啊,武林盟主的位子也是他的,你的人也是他的。”南宫雪一口道:“不错。”但她本是指盟主之言,楚梦琳不断续的说来,听去倒似应承后句一般,当即面上烧红,想要嗔怪,心中却甜甜的十分受用。掩面便走,他二人也并未追赶纠缠。 南宫雪奔回帐营,见师父帘中仍透出些微亮光,想来李亦杰定也在内刻苦学武,不愿打扰,独自回到女弟子歇宿的帐篷中,但脑中一团乱麻,始终难以阖眼。直到天色将明才稍有困意,其余弟子早已起身穿衣,她不愿显出异常,再给师姐妹们取笑“师兄不在便魂不守舍”,也随着打水洗漱。 整装完备后到得台前,李亦杰仍在与孟安英讲武论技,没注意到南宫雪眼窝深陷,隐现黑圈。南宫雪又感一阵难言酸涩,心道:“我与师兄朝夕相伴,却总觉距离更远于韵儿姑娘,他对我从来不闻不问,我是冷了热了,饿了渴了,他全都不关心。而扬言爱我的,我却偏偏不爱。”下意识向昆仑派瞟去,只见一众弟子果然俱着缟素,面有悲戚之色。陆黔身披土黄色蟒袍,头戴掌门乌金冠,与通智并肩立于武台正中。 听通智道:“昆仑派前掌门何征贤,已于昨夜仙去,武林中少了这一位前辈英雄,实为一大恨事。何英雄遗愿命其师侄陆黔陆少侠继任,这位陆掌门,即是昨日比武胜者,武艺乃是大伙儿有目共睹,诚然不凡。” 陆黔抱拳四面一揖,肃容道:“在下年幼识浅,承蒙师叔赏识,以掌门重职交托。既已诚惶受命,定当秉承他老人家遗志,将我昆仑一派发扬光大。多有不足之处,恭请众位前辈担待指正,我陆黔在此先行谢过。”崆掌门微笑心道:“这小鬼认真起来,倒也很像一回事。” 第二百七十九章 通智又道:“今日比武,成败定乾坤,请问哪一位英雄要下场挑战?”他话音刚落,立即有个素衣少女轻纵上台,先向通智施了一礼,又转向陆黔,抱剑拱手道:“华山弟子南宫雪,领教陆掌门高招。” 陆黔神色立转忧伤,叹道:“雪儿,咱们就非得这么兵戎相见么?初时看到你没死,我不知有多欢喜。”南宫雪挺剑抵住他咽喉,一如昨夜陆黔出剑方位,不差分毫,冷冷的道:“你真的关心我,就不会让暗夜殒杀我,不会用我来威胁师兄,我不是来同你废话的,进招吧!” 陆黔二指夹住剑锋,微笑道:“我绝不会伤你。”南宫雪怒道:“怎么?我这女流之辈不配陆掌门用全力么?你敢有意放水,我就将你做过的丑事告知天下。” 陆黔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道:“你总要迫我做大违本心之事,但我一见了你,就着了魔一般的要待你好,讨你的欢心,也或是前生的冤孽。罢了,你要打,我就陪你打。”将剑挟离颈前,左掌向南宫雪肩头虚拍,南宫雪向后跃出,却仍紧握剑柄,如此剑锋便切了上来。陆黔无奈只得撒手,去解腰间佩剑,南宫雪双足鸳鸯连环飞踢,陆黔剑尚不及拔出,只得以剑鞘相抵。 南宫雪足下一蹬,挥剑斜削,陆黔将剑柄顶住她剑尖,使鞘脱落,另一手接住,作棍点她右眼。南宫雪急回剑横砍,左胁空门大开,正撞向剑尖,陆黔却将剑圈转下劈,南宫雪转剑架住,知他相让,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亦杰在台下看得心头惴惴,孟安英忽然叹道:“奇怪,奇怪!”李亦杰道:“师父所指何事?”孟安英道:“看雪儿比武所用招数,险象环生,有时甚至不惜以身挡剑,也要借势追击,但求克敌而忽略自保,在比武中是大不智之举,依雪儿武艺,原不该出此纰漏才是。”李亦杰沉吟道:“雪儿是求胜心切,可她这又是何苦?她就那么想当盟主?” 在南宫雪心中是另一番考量,全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刺得陆黔身受重伤,李亦杰即可轻松得胜,而自己就算坏了规矩,也不会连累同门。但陆黔武功远比她高得多,倘非有意容让,早已将她打败,只是他醉心南宫雪在眼前舞剑,只引她来剑相攻,却不忍尽速结束比武。 南宫雪憋了一肚子的火,本来高手相斗绝不可分心,而她既是一意求死,耳朵竖起听着台下谈论。待李亦杰语气鄙夷的说出“她就那么想当盟主”时,南宫雪怀了报复心态,恨不得立即倒在他面前,或许尚能让他流一滴眼泪,以后和沈世韵在一起,也能时常念着她。脚步连错,左手挥剑进攻,先引开陆黔注意,右手轻轻握住他手背,遮住众人视线,将一柄短剑轻轻塞在他手中,回拉直向自己小腹刺去,借此陷害他杀了自己,那也有违“不得杀伤人命”之说,虽胜亦做败论。 陆黔感到她手掌柔软细腻,满心欢喜,待觉掌中多了个硬物,方知生变,连忙用力抽手时,那短剑已没入数寸,唯此拉扯失却准头,才偏离一寸,刺入腰眼。 陆黔慌忙拔剑,血花四溅,南宫雪呻吟一声,摇晃着将要倒地。李亦杰大惊叫道:“雪儿!”想要上台,却被绝焰抢先一步,冲上扶住南宫雪双肩,冲陆黔叫道:“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有犯江湖道义,武林盟主怎可由你这种人来当?” 陆黔怒道:“你是何人门下,胆敢来对我大呼小叫?”绝焰强压下满腔火气,淡淡的道:“在下武当派绝焰。”陆黔勾起唇角,轻笑道:“哦,我想起了,原来是你啊。临空道长寿筵之上,以假断魂泪愚骗师父的小家伙,你该叫我一声师伯。”他当了昆仑掌门,自觉身份尊贵,高人一等,说话时的语气也一改往日谦卑,大为傲慢起来。 南宫雪运一口气,冷笑道:“既然自认师伯,还这般……以大欺小……”牵动内息,伤口又一阵血如泉涌。绝焰慌忙点了她几处穴道,单掌贴在她腰间输送真气,陆黔抬剑喝道:“小子,你手脚放规矩些!”这一下将剑立在面前,突然眼前一亮,微笑道:“绝焰师侄,你识得字么?” 绝焰一愣,不解自己识字与否同南宫雪受伤有何干系,答道:“在下自幼随师父遍读修道经书,但非蛮荒偏远部落密文,自问还得略识。” 陆黔笑道:“好,那你就看看我这‘凶器’上刻了什么字。”剑上血迹斑斑,勉强可辨识出五个蝇头小字“华山南宫雪”,轻声读出。这是华山掌门所赠之物,每位弟子均贴身保管,亦作证明身份之用。绝焰不明他用意,不敢贸然应答。南宫雪急扯他衣袖,道:“别再说,我要到场外休息。”绝焰忙道:“南宫师妹,我扶着你。” 陆黔喝道:“既然上了这比武台,不露两手真功夫便走,旁人难以心服。”扬手一把钢针向绝焰后心飞去。绝焰二手均不得闲,又无法放下南宫雪跃开闪避,只好在背部运满真气,突听得叮啷碰撞声响,李亦杰一柄长剑使得密不透风,将钢针尽数挡开,根根插在陆黔脚前,冲他摇了摇头,道:“暗箭伤人,算不得英雄好汉。” 陆黔见到手的胜算给李亦杰搅了,气得肺也要炸,冷哼道:“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比武前可没规定不能用暗器,通智大师,你说呢?”通智道:“这个……唔……”虽无明令禁止,但有德之人是求个光明正大,陆黔出言不逊在先,动手偷袭在后,于情于理皆是恶劣至极,只是他第一天出任昆仑掌门,也不好给他太过难堪,一时委决不下,难以作答。 绝焰大喜,正要上前道谢,李亦杰淡淡的道:“绝焰师兄,请你先带我师妹离开,陆掌门要比武,我也不能败了他和看客兴致。陆掌门请。”陆黔看也不看他一眼,疾奔到南宫雪身前,单手相拦,笑道:“南宫师侄,只要你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这剑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便可依此追朔我恶意伤你,我与你师兄这场比武,亦可自甘不战而败,你道怎样?” 南宫雪听了李亦杰一句全无感情的“师妹”,早已如坠冰窟,赌气道:“我要是认了,你就当真弃剑认输,将盟主之位让与我师兄?”陆黔微笑道:“那是自然,君子一言恰似快马一鞭。” 第二百八十一章 李亦杰苦笑道:“陆掌门这百年难遇的一次真话,正给我撞上了,我确是在明知那是魔教秘笈之下,仍修行了其中的功夫。”陆黔大是得意,道:“李亦杰,你与魔教妖人为伍,事实俱在,现还有何话狡辩?你给我下来!” 李亦杰道:“我若真要狡辩,也就不必先行应下。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行事但求个问心无愧,单凭我学了些武功,就说我勾结妖邪,未免太过武断。”台下本有些动摇者,听了他话在理,又是一片响应。 崆掌门忽然跨前几步,温言道:“年轻人一时受人蛊惑,误入歧途,但只要诚心悔改,犹未为晚。你就当众杀了这个妖女,表明自己与魔教再无瓜葛,且从此势不两立,这里皆可给你作个见证,其后仍当奉你为盟主。” 陆黔愕然叫道:“师……师伯?”崆掌门将他当成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话也不再同他多说半句,一招手,几名崆派弟子用粗大麻绳拉扯着楚梦琳,将她拖上了台,见她全身五花大绑,双手也被缚在背后,嘴里塞了个麻团。 李亦杰惊道:“楚姑娘?你……”楚梦琳若是早几日出现在眼前,说不定他心中恼恨,一时冲动,当真将她杀了,但此时他已心态平和,脑中闪动的也是同行时楚梦琳俏皮可爱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抱歉,楚姑娘确是我的故友,我下不了手,斗胆在此为她求一个情,放她离开。但如日后她向众位为难,在下定会竭力阻止。” 陆黔抓住机会,叫道:“好极了,你不忍心杀魔教大小姐,以后也就能不忍心杀教内余人。魔教残害我正派同道之时,可没半分像你这般心慈手软!”俞双林颓然道:“李少侠既已自甘堕落,老夫也帮不了你。”拄着拐杖缓缓去了。 昆仑派忽有名小徒一个箭步蹿上台,道:“他不忍心,就由晚辈动手,盟主仍是让与敝派陆掌门担任。”陆黔喝道:“回来——”那小徒争功心切,提刀便砍,尚未触到楚梦琳颈间,一个黑影忽然闪身挡在楚梦琳身前,单掌挥出,那小徒站立不稳,连退出数步,怒道:“你……你是谁?”他刚问出一个“你”字,手中钢刀竟已截截碎裂,落了一地,知道对方确是深不可测的高手,骇得声音也颤抖了。 江冽尘冷冷的道:“你敢碰她一下,我就要你血溅当场,滚。”语调不高,却寒气森森。那小徒软倒着爬下了台,江冽尘并不回视,二指隔空反弹,楚梦琳身上绳索齐齐绷断,又取出她口中麻团。一众武林人士虽多半不识得他,却都感到一阵凌厉杀气。 崆掌门正是唯恐天下不乱,微笑道:“江少主大驾光降到此,何必大动肝火,伤了和气?你不是口口声声师承昆仑么?这位便是昆仑派掌门,你快来磕头拜师啊,嘿嘿,陆掌门,你可真是了得,连祭影教尊崇无比的少主,也是阁下高徒。” 陆黔听他简直是要害死自己,急得连连摆手道:“不不……我……江……江少主……”江冽尘道:“有这等事?那我是在何时何处所说,可有证人?”崆掌门若要说明,势必牵扯出自己相助清廷护镖之事,一时间倒给堵得张口结舌。 楚梦琳忽地狠跺了江冽尘一脚,怒道:“我说了不要你管我!你就是想让我亲眼看着你抢走图纸,让我认同你比我强……”江冽尘不屑道:“纪浅念说的是图纸在少林寺,以实计你是时间充足,没能耐把握机会,就别吵嚷着不平。” 楚梦琳怒道:“你以为我是失手被擒么?你大错特错了。我是略施小计,故意让他们带我来此,隐忍至今,眼看着李大哥将要当上盟主,通智和尚就要将图纸拿出来了,你又给我捣乱!”她却不说李亦杰当上盟主前,她先得人头落地。 江冽尘不再与她斗口,绕着场内缓缓踱步,道:“原来英雄大会又是一场闹剧,我就是最瞧不惯你们这些所谓的正派中人,满口假仁假义,实则全是些沽名钓誉、披着光鲜道德外衣的伪君子,你们都算是些什么东西!”此时脚步正停在崆掌门身前。 崆掌门强自镇定,道:“江少主如此小视群雄,可未免太过狂傲了吧?” 江冽尘冷笑道:“那你就给我说说,在场的哪一人值得我稍稍高看?就说少林武当,算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派掌门通禅大师倒是个世外高人,不想看到你们这些俗人庸才,人家闭关多年,未至此处。武当派自张三丰祖师创立,传衍至今,人才凋零,太极剑法的精义,十成中也领会不到一成。临空道长,你良心是好的,但说到武功不敢恭维,门下弟子也均不成器,尽是些阿谀谄媚之徒,连断魂泪是什么也不知道,就自作聪明,闷声不响去打了把剑给你,不知可恼可哂。崆昆仑,更是不值一提。” 李亦杰自江冽尘现身,目睹着他与楚梦琳抬杠,又满场出言讥刺,始终愣愣的说不出话,许久才脱口道:“冽尘,你……你真的是……” 江冽尘斜睨他一眼,淡笑道:“李兄,你好啊,恭喜你学会了我教神妙无敌,至高无上的盖世剑法,这一群酒囊饭袋,可都不是你的对手了吧?真是给我教长了好大一个脸面,这盟主有什么好当,你建此功劳,不如我封你一个护教堂主。我们也并非来者不拒,有些人妄想加入,却也挤不进。” 李亦杰既已听他亲口承认,再要为他平反,也是有心无力,连连后退,和他拉开距离,长息道:“不要叫我兄弟,我……我不是你的兄弟!”江冽尘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又缓和了语气,笑道:“李兄真是严守品阶高低,既已当了本教堂主,位列我之下,自是再不能随便以兄弟相称了。” 第二百八十章 李亦杰叫道:“不可!绝不能让你因我而有损名节!”南宫雪惨然笑道:“你尽可放心,我只是你的师妹,我横竖如何,总不会损了你半分英名。”陆黔笑道:“那有什么损处?只要你点一点头,我也不是那种没责任感的负心汉,昆仑掌门夫人的位子就是你的。” 李亦杰怒道:“陆掌门,我敬你一尺,你不要欺我一丈,我们比武便是比武,你嘴里对我师妹不干不净,当众调戏师侄女,像什么话?”提起剑如电掣雷轰一般向陆黔刺去,陆黔仍是漫不经心,以二指挟住剑锋,突感一阵大力沿剑传至,急忙缩手时,食指已被削去半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挥剑猛攻,但招式凌乱,已全然不成章法,倒似地痞胡斗一般。 李亦杰步步紧逼,剑招灵活,将他破绽一览无余,陆黔连退数步,右足一空,知道已到了武台边缘,忙使个“千斤坠”功夫定住身形,李亦杰一剑又向他肩头砍到。 陆黔拼着挨这一记,提剑袭向李亦杰双目之间,李亦杰一手握剑鞘,此时从臂下交错穿出,收住了他长剑,另一手砍实,陆黔肩上拖下道深深血沟。李亦杰环掌拍出,正中他小腹,陆黔先觉丹田一空,随即一股磅礴内力漫溢而出,震得他身子直摔出场外,跌坐在地,手中捏了满满一把泥土,一摧力,几缕粉末从指间漏下。 李亦杰笑道:“陆掌门,你对我胡乱写的剑谱看得挺透啊,不能说你练的不对,只是我那一点存货太过稀松平常。嗯,你适才这一手叫做‘捏土成粉’,比之‘捏木成粉’还是差了一截,小弟武艺低微,也只能写到这地步啦。”他虽在明里贬低自己,却是既羞辱陆黔窃取剑谱,又说他连蠢牛木马般的对手也打不过。 陆黔大怒,双臂一张,将前来搀扶的昆仑弟子远远摔了开去。李亦杰不再取笑,正欲去看南宫雪,俞双林却已拦在身前,手中拄着竹拐,道:“李少侠果然是少年英雄,几招内轻松打败陆掌门,瞧得我好是心痒难耐。要当盟主,老夫自知是不够格的,只想请李少侠陪我活动活动筋骨,你出招吧。” 李亦杰将剑鞘在掌心轻轻敲击,笑道:“我不用剑,咱们棍棒对棍棒,我就以这剑鞘,迎战俞长老的拐杖。” 俞双林自出道以来,还从未听过这等不敬之言,鼻中呼出一口气,冷哼道:“不自量力的小子。”提起竹拐先行进击。李亦杰心中一片空明,脑中只是秘笈中的剑招图形,又不断默念师父的讲解。这一战双方兵器都讨不得便宜,全以内功相较,俞双林成名数十载,而李亦杰的内力竟丝毫不弱于他,早已令群豪暗暗赞许。 二人身形闪动,斗成了一片光影,现虽是势均力敌,俞双林呼吸间却已不若初时顺畅,想与上了年纪亦有相关,李亦杰吸气吐纳间依然平稳悠长。忽然大喝一声,纵身跃起,将剑鞘砸向俞双林头顶,俞双林抬起竹拐,但听其风声,也难断定是否挡得住。就在将要相碰一瞬,李亦杰翻手侧转,剑鞘从竹拐上平掠而过,无形剑气激得远处一棵大树当场断折,轰然倒地。 李亦杰后退一步,剑鞘斜指于地,微微躬身道:“晚辈无礼,不敢毁伤了俞长老兵刃。”俞双林呵呵笑道:“了不起!总算李少侠体贴老夫年迈,给我留了个走路倚仗。你对这死物尚且如此爱惜,心地良善,绝不会是杀害彭长老的凶手,先前我听信了小人谗言,误会于你,倒要请李少侠不要见怪才是。” 李亦杰苦笑道:“晚辈给人误会也多得去了,不在乎这一次。”侧眼偷看南宫雪一眼,她正闭目受着绝焰救助,未察觉到他注视。 俞双林振臂朗声道:“老夫现下大力拥戴华山派李少侠为盟主,哪一人要是不服,先来过我俞双林这一关!”他连说几遍,台下初时并无声息,随后有人带头叫道:“李少侠当盟主!李少侠当盟主!”这一下此呼彼应,呐喊助威声响成了一片。 俞双林笑道:“李少侠,你甚得人心,真乃众望所归,通智大师,请你宣布结果。”通智心中更看好的同是李亦杰,当即道:“如无异议,咱们便奉李少侠为……”陆黔忽然叫道:“且慢,我有异议,李亦杰不得担任武林盟主!”他初时说话总带几分顽笑,此时却声音尖锐,语调阴冷。 南宫雪虽未睁眼,场上话声却清晰传入耳中,听到陆黔又来发难,早就怒不可遏,待绝焰刚收去功力,便大声道:“有何不可?我师兄同你比武,堂堂正正赢了你,他的武功如何,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了。此前本就有言在先,盟主之位以比武优胜者得,那么由我师兄出任,亦是天经地义之事。” 陆黔道:“坏也就坏在他的武功上,他打败俞长老,使的好像不是华山剑法。”南宫雪道:“不是又怎样?英雄大会决的是武林盟主,又非我派掌门,谁规定非要用本门剑法不可?陆掌门,难道你与魔教动手时,还要先向他们说这一招那一式是不是昆仑剑法?” 台下有人是看南宫雪美貌,有人是确觉她说得有理,立时有呼应响道:“南宫姑娘说得是啊!”“陆掌门,你输了不服气,小孩子耍无赖么?”“别闹啦,当然是李少侠,这又有什么好争?” 陆黔待吵闹声稍稍平息,冷笑道:“我们选盟主,是要他带领大家除灭魔教,但李‘少侠’用的既是教中高深武艺,方能独占鳌头,让这样一位魔教的好朋友执掌重职,又指望他若何?”俞双林怒道:“陆掌门,你就专以搬弄是非为乐么?我们丐帮为你骗了一次还不够?李少侠,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先喝令帮众将这小子丢出去,他以为自己是昆仑掌门,我可偏不来怕他!” 第二百八十二章 李亦杰此言本是欲摊牌绝交断义,未料到江冽尘竟故作不明,悄没声息的反将一军,此时他无论如何作答都是错,直退到孟安英身旁,求助般叫道:“师父!”孟安英面上如罩了一层严霜,拂袖挥开,忽又敛衽下拜道:“华山弟子听令,现都随我参见祭影教新任堂主。此人以后不再是你们的师兄,他日再相见时,便是敌人!” 李亦杰忙叫:“师父,师父您这是做什么?您快起来啊,弟子……”想到孟安英前一刻尚待自己有如慈父,现忽又铁了心将他逐出师门,这实是生平最害怕之事,慌得手忙脚乱的去扶,又哪里扶得起。此刻劝也不是,撒手不理也不是,急怨交加,只得也跪地叩首,额头在碎石上磕出了血,滴滴答答的不住淌落,仍兀自不肯休。孟安英这才起身避到一旁,冷冷的道:“孟某可不敢受您大礼,还是省省吧。” 华山弟子中有与李亦杰关系较好者,想上前给他拭血,但见孟安英面色严酷,脚刚跨出一步,又慢慢收回。 江冽尘悠然道:“孟掌门,你如此不给我兄弟面子,那便是不给我面子,我可没必要看你的脸色。”孟安英板着脸道:“是阁下自己想看,我也没迫你掺和敝派私事。”江冽尘道:“哦,那我倒是好奇,且观孟掌门是怎地貌比潘安,骨骼精奇,真有那般好看么?”群豪中有粗俗者,听了他这话立时窃笑私语不绝。 楚梦琳笑道:“众位有所不知,我们这位江少主有个特殊癖好,他就是喜欢男人,特别是像孟掌门这样,别有阳刚之美……”孟安英怒道:“你一个年轻姑娘家,红口白牙的乱讲,这等污言秽语也说得出来,不怕脏了嘴巴?”楚梦琳吐吐舌头,笑道:“我是魔教妖女,你还指望我说得出什么好话?” 江冽尘抬手止言,又道:“孟掌门,我知道你借着传授剑法之机,偷学了我教秘笈,你也不用变着活计暗示我。你徒儿很有几根硬骨头,外人要相借一阅,他是宁死不从,但因你是他师父,哄得他夹着尾巴给你双手献上。你为了骗得实诚,也确是拣了些高招教他,待将这走卒摆布已毕,担心覆水难收,他年纪比你轻,资质又远较你为佳,常此艰修,造诣超过了你,将来必是一块绊脚石。所谓众口铄金,你是想让他给口水淹死,如今我帮了你这大忙,你怎么感谢我?” 楚梦琳插话道:“李大哥,他意在破坏你们师徒之情,你可别信。你师父要是贪图秘笈,大可自己抄录一份,干么非留着原本不可?” 江冽尘道:“不闻远古流传典籍,版本各异者众,皆因翻抄时难以俱袭原貌之故。修习武功容不得半分差池,轻则威力全无,重则自取灭亡,若耗时费心,徒为冒险之赌,孟掌门岂会同你一般有……没脑子么?”楚梦琳听他话说了半途,忽然顿住,且言语衔接生硬,转念一想,突然满脸通红,怒骂道:“好不要脸,你……你……原来想说什么?” 江冽尘自知失言,只装作没听见,复向孟安英道:“你以为依着图谱苦学几天,便能精通我教神功?那不妨来试一试,我就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你发招攻过来,也好瞧瞧你的进展如何。”楚梦琳道:“小心了,他只说不闪不避,可没说不还手,这正是想钻空子呢!” 孟安英本就怒塞胸臆,听罢楚梦琳提醒不由更恼,心道:“不动也不还手,那和稻草人有何分别?简直是当众辱我,要一个小辈如此相让,打赢了也抬不起头来。” 李亦杰双目血红,以拳擂地,叫道:“住口,住口!我从小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全蒙恩师抚养长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许你们这样诋毁我师父!”江冽尘道:“你怕听,因为你连真相都不敢面对,我可以装聋作哑,难道事实就掩饰得过?凡为师者,盖授业,传道,解惑矣,我教你看清这世间阴暗,算不算你半个师父?” 李亦杰正色道:“师父要我的性命,随时取去就是,若要秘笈,我更不会私自留下一纸半张,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他君子之腹。”江冽尘道:“李兄,你这样就是死,也只能算个糊涂鬼,咱们认得时日也不短了,你该清楚涉及原则,我不会胡咤编造,冤枉他人。” 李亦杰声音嘶哑的道:“我不认得你……不,我只认得你是杀害韵儿全家的仇人,杀人偿命,我要杀尽你魔教奸贼!”孟安英听他说得惨烈,众人目光中又隐有同情之色,索性给双方一个台阶下,说道:“亦杰,你起来吧。” 江冽尘冷笑道:“江湖中每日流血仇杀,死伤者难以计数,都由你来管?有些人谦恭有礼,与人为善,仍有死于非命,同亦或屠戮无数,尚可坐享其成。世间本没公道可言,你只生活在自己虚构的正义中,想替天行道,凭你也配?照你说,刑场执法的刽子手,也都该死?” 李亦杰给他说给晕头转向,哑口无言,这论调全然破坏了他心中信仰,待要辩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讷讷道:“那不一样,他们是职责所在……要犯依律当斩,本就是些该死之人。” 江冽尘道:“我也并非突感无聊,到无影山庄杀人解闷哪,同为奉教主之命,却怎生说?诚然,彼非君也,但皇帝又如何?他打下江山之时,铁蹄踏遍四方,百姓受难,哀鸿遍野。登基后诛杀有功之臣,肆意惩治下官,单一人之罪,间或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冤假错案得平反者能有几何?这也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常理。我告诉你,若以顺应天道,谁都没资格论决他人生死,唯有你想不想杀,没有该不该死,为报复杀人,已是入了魔障。另外……”他讲论天下政局,正说得意气风发,忽然语气一转,道:“对于沈世韵,我劝你最好别抱有太大幻想。” 第二百八十三章 陆黔此际虽已失势,依旧全神留心着他二人相辩,以待翻盘之机。听到沈世韵的名字,脑中立时闪过在沉香院中曾所耳闻的“韵妃娘娘”,二指探进衣袋,捏住一张薄纸边角,确认那如花夫人拼死保住的卖身契仍好端端在袋中,抒一口气,提高声音道:“李亦杰,韵姑娘的一样东西在我这里,你想不想要?” 李亦杰自己觉得沈世韵是天下第一美女,将她敬若神明,只道旁人也均必心生爱慕,又见陆黔笑嘻嘻的极不正经,以为他所说是轻薄之言,怒道:“胡说八道,你怎会有她的东西?” 陆黔笑道:“这东西份量说重不重,说轻却也不轻,不过是能让她从云端坠入地狱的罪证罢了。”想再说几句话扰乱其心神,平地里一声鼓起,一群清兵手执长枪,列为一字长队蜿蜒奔行,并独有一排小分队击鼓呐喊,以壮声威。领头几人衣着显贵,赫然是宫中高人一等的御前侍卫,轻易鲜有出动,骑着披甲战马,片刻已至近前,一人扬手高举,叫道:“都给我听好了,严守各处退路,休教走脱一名反贼!”众清兵齐声响应,顷刻间呈扇状散开。 俞双林勃然大怒道:“这是我们中原的土地,那就是汉人的地盘,岂能容得你们这群鞑子在此作威作福?”又一人笃悠悠的驰到,滚鞍下马,赔笑道:“老前辈,我可也是汉人啊。”俞双林怒道:“你还有脸说得出口!跟着外邦人做走狗,祖宗的台面也要给你坍尽了!”陆黔正想上前跟着仗义直言几句,借此挽回些名望,但一瞧那人竟是胡为,莫要给他认了出来,忙遮遮掩掩的混进人群中,想趁乱藏起。 本来他倘如不躲,在那将军眼中,这一群人服饰相差无几,并不会多加注意,但这一来却断定他心虚偷溜,喝道:“往哪里逃?”胡为忙道:“大人,贵体金重,权让卑职效劳。”这位将军负责教导皇上练武,身份着实不低,胡为想在他面前展现身手,最好能归了他从事,也好过在沈世韵身旁提心吊胆。脚下发力猛追,喝道:“站住了!”陆黔急中添乱,偏又绊了一个踉跄,胡为已探手抓住他肩头。 陆黔回身左臂掩面,右臂挡架,却被胡为擒住一扭,反向压下,陆黔顿感一阵剧痛,担心脱了臼,忙挥左臂上格。胡为正要如法炮制,待看清他脸,立时放脱,哈哈大笑,道:“这不是陆兄弟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怎么,得了财宝,穿衣也讲究起来啦!我先都没瞧出来,怎么你看到我,也不招呼一声?咱们在道上混的,可没你这么不仗义的啊,自己闷声大发财,忘了许给兄弟的好处不是?” 陆黔中途几次乱打手势制止,胡为还当他是表达亲热,也重重拍着他双肩,陆黔急得要跳脚,恨不得拿拳头去塞他嘴巴,孟安英冷笑道:“陆掌门交友也真广阔,还认得清兵头子,你们争讨分赃不均,最好另换个无人之地,别扰了大伙儿耳根子清净。”陆黔道:“孟师兄,我与这位……这位大哥从没见过,也不知道有什么财宝。” 胡为当即面色一沉,怒道:“臭小子,你想赖账?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你脸面不要!真闹得我喊出当日在场弟兄,撕破了脸面,也没个好收场。” 陆黔道:“你去问我师伯和如花夫人啊,我也是个冤大头,白唱了一腔红脸,到头来连财宝的影儿都没见着。”胡为双手抱臂冷笑道:“你不是没见过我么?又跟我说什么师伯什么如花夫人,我哪知道你们有什么事?” 先前那将军等得不耐,叫道:“胡为,你叽里呱啦说些什么?他到底是不是咱们找的要犯?”胡为瞪了陆黔一眼,道:“咱们的账先改日再算。”接着朝天一拱手,道:“我等遵皇上旨意,前来捉拿祭影魔教乱党,不相关者一律不得干涉,否则判你们一个‘聚众闹事,图谋造反’之罪收监!” 群雄中一如炸开了锅,议论纷纷道:“这些清兵有顺风耳不成?江少主刚刚说了些犯上作乱之言,片刻工夫就都知道了?我还觉他说得挺对哩!”“早听闻魔教与满清朝廷狼狈为奸,果然不假。”楚梦琳这些日子一直做着早日解决断魂泪谜题,即可与多铎成亲的美梦,一时给这突然惊变击得懵了,又听旁人多嘴质疑,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尖声叫道:“你们都是睁眼瞎不成?他……他明说了是来抓我们的……” 俞双林冷笑道:“那是你们的疑兵之计!武林中谁没听说过魔教相助清军攻破潼关,打得闯王落荒而逃,这样的好狗到哪里找去?”江冽尘不怒反笑道:“俞长老,你觉悟不浅,还懂得‘疑兵之计’一说,战场上怎未见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要找良犬不难,我看丐帮中就有不少,这‘打狗棒法’么,既是看家本领,也是你们的家法了。” 打狗棒法名满江湖,全场诸人听他如此解释,暗暗发笑。江冽尘既忖定能全身安退,也就不慌不忙,眼瞥着通智道:“喂,那边的,通禅大师的师弟,你将断魂泪图纸交出来,带了你的人赶紧逃吧。”通智大师明知他有意戏耍自己,不愿有失得道高僧身价,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心平气和的道:“老衲法名通智。” 江冽尘冷哼道:“谁来理你什么通智还是通驴,让你依附于通禅大师名下,已经抬举了你,少再不识好歹。图纸为技高者得,你们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娃娃盟主正为情所困,即便不然,他也打不过我,你是指望错了人。” 通智便修养再好,也给他激得忍无可忍,愤然道:“纵使是你武功天下第一,想要老衲为你强权所屈,却也是绝无可能。”江冽尘淡笑道:“我是天下第一?嗯,说得好啊,你又算得第几?” 第二百八十四章 通智道:“武功深浅高低,瞬息间皆生万变,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敢妄自排定。”江冽尘道:“那就好办了,同你道理讲不通,唯有动武,通驴大师,得罪了。”身形迅如雷电光影,一步欺近通智身前,右手五指成钩,径抓他膻中要穴。 通智袍袖起处,兜住他手臂,怒道:“通智!”江冽尘冷嘲道:“佛门中人四大皆空,俗世虚名同为一执,你于此尚参不透,看不破,深陷其中,还谈什么佛法?”右臂翻转与其缠绕,左手从缝隙间穿出,按住通智小腹,内力吐出。通智身有修习多年的易筋经护体,这是少林寺中素不外传的内功,总算未为震伤肺腑,但袈裟却已被他阴寒指力划出一道口子。急起双袖迎上,二掌相交,内力激撞,均是心下赞叹一声。 楚梦琳盼着通智得胜,在旁叫道:“老和尚,别听他胡说!你只需打赢了,保住图纸,那还是人人敬仰的通智神僧,否则大师身经百战,未尝一败,你输了可就不配再做‘他’,与随处一名扫地僧无异。” 江冽尘双臂交错进击,镇定自若的道:“开什么玩笑,哪有人一生下来先自带了名号?名望但凭正当言行所获,即敬亦是重你人品武功。”楚梦琳道:“名望名望,总以‘名’字当先,一旦说起通智大师,人们就知道那是指代你,若是失了名号,那你是谁?谁又是你?现下作战的是个灵体还是无意识的躯壳?是阿猫阿狗还是张三李四,又有什么分别?” 通智暗叫惭愧:“枉我读了一辈子的经书,临到老来,对这小姑娘古里古怪的问题竟连一句也解答不出。”心既乱了,出手立显迟缓。俞双林见通智面有迷惑之色,忙提醒道:“通智大师,这两个魔教妖人一搭一唱,旨在引你分心!” 楚梦琳顿足大骂道:“呸,去死,自作聪明的才是笨蛋,不许你将我跟这小子牵扯在一起,我讨厌他还来不及,巴不得他栽大跟头……通智大师,小心了,他要点你腰椎‘肾俞穴’,你快侧退半步,斜掌推他左肩,他必当回招自保,内力自‘涌泉穴’而上,贯于双臂间,彼时下盘空虚,你可先由膝横扫,再挥拳打他面门……”江冽尘与人交手时,惯常所用招式,她在旁看得久了,早已烂熟于心,曾潜心思索破解之法,此刻竟不住口的出言指点起通智来。似这般任性使气,帮着敌人对付同伴,或当数楚梦琳为第一人。 通智应战谨慎,初时不敢轻信,仍取防守探敌之势,没过几招,果觉其所言分毫不差。江冽尘虽不会因此落于下风,但每一式均给她抢先叫破,难免缚手缚脚。陆黔与孟安英看得专注,在脑内与秘笈所绘图形参照,而看得断断续续,真有说不出的难受,当下竟异口同声,一个劝道:“楚姑娘,你别闹了。”一个怒道:“小妖女,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说罢对视一眼,齐齐干咳一声,纷将视线挪开。 江冽尘久战不胜,不由也生出几分烦躁,瞧着清兵在侧虎视眈眈,楚梦琳又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倒似全然摸不清眼下处境,只以令他棋差一着为独一所求。心头掠过层阴云,足跟贴着地面向后滑出几步,挑眉道:“梦琳,你未来夫君眼前或许仗义,焉知不会卸磨杀驴,你犯不着心胸狭窄至此,纯为争功,就做得这般阴损。” 楚梦琳如何听不出他话里带刺,怒道:“你说的还是人话不是?一直是你在挤兑人家,他可没哪里对不住你!你会怀疑他,就不会怀疑沈世韵么?她既能找人灭了沉香院,这种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堂堂的韵妃娘娘,调派几个虾兵蟹将,来收拾灭她满门的仇家,还不是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正说得义愤填膺,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扣住,向外扭转了过去,方要叫痛,却见李亦杰站在身前,目中如要喷出火来,一字字的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南宫雪自纷乱起时就被挡在人群外,此时奋力挤出,刚来得及目睹李亦杰满脸焦急,向楚梦琳厉声逼问。想到自己身受重伤,性命垂危之际,也未见过他这等关切神情,而此时不过是有了沈世韵一点零碎消息,竟令其如此当众失态。双脚木立在原地,如有千斤重担,再也迈不开步。 楚梦琳瞥见南宫雪眉眼含愁,只深为她不值,也抬眼直视着李亦杰,振振有词道:“我说就说啊!其实早该让你知道,你一直爱错了人!沈世韵有哪里好?不过是空有一副上天赐予的漂亮脸蛋,经过沉香院一番调教,会弹唱几首伤春悲秋的小曲儿,这就不知弄了什么手段,凭色相惑帝,进宫当了皇妃。她要是也会有真感情,跟你待了那么久,可曾吐露过半分爱意?然而第一次见到皇上,听到有利可图,欢喜得连矜持也不再扮,当场随了他去……” 李亦杰脑中“嗡”的一响,仿佛天地都在眼前旋转,颤声问道:“那是几时之事?”楚梦琳道:“就是咱们分别当夜,李大哥,你该醒醒了,她不过就是个贪图荣华富贵,朝三暮四、水性扬花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对她的付出!你应该好好珍惜雪儿姊姊,她才是真正爱你的人……”“啪”的一声,楚梦琳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李亦杰这几日间连遭大变,师父无情,兄弟无义,虽知与沈世韵结合希望渺茫,心中总存有念想。如今一切彻底破灭,满腔柔情蜜意霎时化为一场梦幻泡影,但觉世上一切都是荒唐,追求任何东西都是可笑,不论名誉地位,荣华富贵,红粉枯骨,到头来尽是过眼烟云。想要纵声大笑,却又想放声大哭,喉头如梗了个硬块,吐不出又咽不下。 第二百八十五章 恍然间神志不清,但听到楚梦琳指责沈世韵是“贪慕荣华,水性扬花”,仍是下意识的抬手便打,一掌后还觉余愤难平,扬腕又想再打,江冽尘抬手一格,道:“李兄,你不觉得有些话挺有道理么?她将自己骂得也够了,你不用再打。” 楚梦琳奇道:“你是什么意思?”江冽尘道:“如你所言,正当原封奉还。曾有何规矩言道,日久必定生情?你与殒堂主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后为骗取断魂泪,对豫亲王投怀送抱,弄假成真;沈世韵想我给她全家陪葬,为揽权而嫁了皇帝,无非是攀得比你高些。” 楚梦琳恼道:“那不一样,我是动了真感情才要嫁他……我当然知道殒堂主待我很好,很照顾我,可我向来当他亲哥哥一般,只有兄妹之情,殊无男女之爱,即便再感激,我也不会嫁他。这是两码事,怎可混为一谈?” 江冽尘道:“怎么,只你一人会动感情?沈世韵就不能真心喜欢皇帝了?那美玉顽石,世人各有所爱。” 李亦杰突然喝道:“江冽尘,你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要不是你造的孽,韵儿现在还是无影山庄的大小姐。皇上与我有云泥之别,当然他为美玉,我是顽石,还有什么好说?韵儿是堂堂的金枝玉叶,难道让她跟着我这穷小子过活?她有了好归宿,我代她欢喜,我祝福她!可是,可是……”嘴里说着狠话,身子却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楚梦琳吓得忙叫:“雪儿姊姊,你快来看看李大哥!他……他这样子不对劲啊……”南宫雪冷冷的道:“不用了,随他去吧,如果他过不了这一关,但凡遇到一点小事就寻死觅活,永远都只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有人帮得了他。”江冽尘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是他生就如此呢?” 南宫雪微微动容,问道:“你说什么?”江冽尘道:“得不到他的爱,并非你的过错。他一向怯懦怕事,需要的伴侣是待其体贴宽慰,柔情似水,才会倾心于那沈世韵温婉娴淑。你虽足够独立坚强,但不时给他当头棒喝,只适于做良师益友,难为佳偶。” 南宫雪默然不语,心直如撕裂一样的痛,她常苦苦思索与李亦杰咫尺天涯,究竟是自己哪里有所欠缺,而真相从未如此刻般明朗,却也从无如此刻般痛不欲生。幽幽的叹了口气,哀声道:“或许你说的对,呵,江少主,你真是事事精通。可我绝不会为迎合师兄而委曲求全,虚伪的假扮小鸟依人,我做不到,我也变不成沈世韵!” 江冽尘冷笑道:“废话,你要还有些自知之明,就别去东施效颦,沈世韵也是你能扮得出?这等奇才是世间罕见,绝非如你们所想中看不中用的寻常女子。”南宫雪听得一愣一愣,半晌调皮的眨眨眼,笑道:“怎么,你是在夸她?啊哟,我没听错吧?原来你除毒舌之外,也会夸人?” 武林中众多享誉已久的前辈均经他冷嘲热讽一通,贬损得一钱不值,而今听其言下之意,却似对韵妃娘娘颇为欣赏,还真想见识见识这位能令盟主大失常态,又得这狂妄魔头倍加推崇的奇女子。 江冽尘冷哼一声,道:“是又如何?我不过据实而论,单看对方作为,与其身份地位无关。她的一举一动,我尽皆了如指掌,以为躲在深宫中就没事?我早晚会捉了她出来,且看这场游戏究竟如何了局。” 胡为带头拍起了巴掌,上前几步,拱手作揖,笑道:“江少主说得精彩,小人真是今日才懂得了何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怪不得韵妃娘娘吩咐对您‘特别优待’。您与娘娘既是英雄惜英雄,何不到吟雪宫坐坐?促膝长谈,一笑泯恩仇,到时娘娘开心了,皇上龙颜大悦,赏小人升官发财,也给您封个王爷当当,咱们岂不是各全其美?江少主,您是想骑马呢,还是我给您找辆骡车?反正只消吩咐下来,说一小人从一,说二小人从二,无有不遵。”他搓着双手,上身前倾,满是讨好之色,这哪里是押解囚犯,反是以座上宾礼节相邀。 江冽尘未置可否,唇角微扬,淡淡一笑,胡为也忙咧开嘴笑得更欢。江冽尘终于开口道:“是她在求我见她,只派个跑腿传话的通报,有失诚意。另外要不要见,主权在我,何时闲来无事,不妨顺路去瞧瞧,消遣须臾,也可使得。” 胡为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腰板挺直,搓手的动作改为将指关节扳得咔咔作响,干巴巴的道:“江少主,你也别忒将自己当个人物,说话不能客气些?韵妃娘娘是什么身份,她开恩召见,这是无上的尊荣,你就该感激涕零,俯地叩谢。我们如今对你宽厚,是娘娘要亲手了结你这死敌,不想让你给人胡乱杀了。自己好好掂量清楚。” 楚梦琳心中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哼了一声道:“沈世韵是什么身份了?她在窑子里做歌伎之时,抚琴唱曲,任人可听,你看不起她旧日讨生活混饭吃的营生是怎地?富商豪贾只要给足银两,她也一律给足面子,不管让她做什么,都不成问题,江少主,哦?只是那些相貌平平的王孙公子同她一来二往,相安无事,你是怎么惹得这痴情怨女千里追杀啊?啧啧……”突然心有余悸,悄悄向李亦杰看去一眼,见他无何反应,这才放下了心。 胡为怒道:“大胆!”楚梦琳故作惧怯,道:“我可不敢跟你比大胆,韵妃娘娘让你将沉香院的姑娘杀得一个不留,你却抗旨不遵,私放院中的名花魁,该当何罪?” 一旁那将军面色一沉,冷冷的道:“胡为,这是怎么回事?”胡为额上沁出汗珠,总不能实说韵妃娘娘便是昔时沉香院头牌,赔着笑道:“卑职胆大包天,看那姑娘有些姿色,就将她金屋藏娇,欲纳其为妾。卑职回京后,担保立即将她宰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那将军冷笑道:“美人又不是牲畜,说宰就宰,岂不是暴殓天物?听说你新近才讨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本大人垂涎已久,娘娘却将她配给了你,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样吧,你既然看上别家姑娘,想来对她没什么感情,放弃她也不是损失,不如你把她献给我,咱两个互通口讯,我不在娘娘面前饶舌。” 胡为率人出力灭沉香院,沈世韵赏其有功,且冀其此后办事愈发卖力些,便作主将一名官宦之女下嫁与他。那女子生得标致,胡为生恐行事冒失,唐突了佳人,始终相敬如宾,连一根手指头也没碰过她的,而如今竟先要便宜了那将军,赔了夫人又折兵,苦于别无他途,如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憋了满肚子窝囊气,抽出长刀在楚梦琳鼻间虚晃,作势欲劈,忽听得东首树梢有人格格娇笑道:“你杀呀,楚姑娘就是少了一根头发,我们这里可也有人要生气的。既是你胆子特别大,不怕身首异处,这一刀就尽管砍下去,到时不论任务完成与否,反正是没机会活着回去复命了。” 这声音如银铃微荡,众人齐向声音来处望去,那说话者何时藏匿在旁,事前竟全没一人稍有觉察。若说是早就伏在树顶,内功高深如通智、孟安英等人也应能辨出呼吸之声,而听她说话语气,又显是祭影教一党的强援。 但听得“唰”的一声,天边斜垂下两条绸带,那是极轻柔之物,却在劲风中仍能拉得笔直,一条绯红妖艳,一条银灰冷冽,一对容貌俊俏的少年男女足尖分踏两侧,轻盈走下。这一幕本是绝美脱尘,有如仙子下界般超俗,但待群雄认出那二人正是素以狠辣无情着称,江湖上闻之色变的五仙教教主纪浅念及“残煞星”暗夜殒之时,乃唯感诡异而已。 暗夜殒双足触地,随手收去绸带,快步向前,走到胡为身后未止,二话不说,提起他后领向外掷出,不知是有意而为还是力道过大,将他身子正砸在那将军胸前,两人撞成一团,齐齐滚下马背。那将军大怒,正欲破口大骂,提起的马鞭却蓦然兜转,将头颈缠在一起,二人发急拉扯,忙中添乱,互相妨碍,口中唔唔连声。楚梦琳拍手笑道:“摔得好,摔得妙哇,殒哥哥,回去后你要教我这一招!” 暗夜殒虽想答复她,拘于身份高下,唯有先向江冽尘躬身道:“少主,属下救驾来迟,请少主恕罪。”江冽尘微笑道:“殒堂主,此为事出有因,你代我受苦,赏犹不及,何罪之有。但你更担心的,该是你的小姐吧?” 暗夜殒一经获准,忙扶住楚梦琳,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道:“小姐,你没事吧?”楚梦琳想到自己表面虽与江冽尘齐名,但在教中却早已给划分了等阶,如今谁对他恭谨,就是跟自己作对,别开头,嗔道:“我死了,早就给你们气死啦!”暗夜殒慌道:“你怎么会死?谁敢害你,除非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纪浅念衣衫展开,裙裾飞扬,如旷野中独放之异卉,又如一只花蝴蝶般翩翩舞到江冽尘身前,绸带在他眼前轻拂,两条手臂自他颈后绕过,勾住他双肩,柔声道:“韵妃娘娘有皇上疼爱就已够啦,你是我的,我不要你见其他女人。”江冽尘冷冷的道:“别碰我,放手。”纪浅念牙齿咬住下唇,轻轻摩擦,又道:“你看人家陨星郎多关心楚姑娘,你没事时,也该同我多亲近亲近。” 江冽尘向可泰山崩于前而神色自若,千军万马中游刃有余,唯独一碰到纪浅念,对她似火热情无可奈何,数次明示暗拒,总没法让她明白彼此之间根本不可能,深感头痛,费力地将她从身上扯下,苦笑道:“殒堂主,宁可你再迟些,我绝不怪罪。” 纪浅念眉间微蹙,环视一圈,轻笑道:“就是这些人联手要同你过不去?嗯,名门正派来得很齐嘛,我怎地都不知道,你们几时和朝廷要好起来了?是我消息太过闭塞还是怎么着?”俞双林怒道:“联你奶奶的手!我们和清廷桥归桥,路归路,只能怪魔教树敌太众!”纪浅念轻抚着辫梢,满不在乎的笑道:“老前辈,你这么凶霸霸的干什么?我又不是给吓大的。” 胡为好不容易才将鞭子解开,屁股上又挨那将军泄愤踢了一脚,装出一副大摇大摆的样子走上前,喝道:“小姑娘……”官帽突然滑下,将眼睛也遮住半边。 纪浅念道:“姑娘便是姑娘,要你来分什么大小了?”胡为匆忙将官帽抚正,又在头顶重压了压,清清喉咙续道:“姑娘,我们是为办魔教乱党一案,你还不站得离这位头等要犯远些,免受池鱼之殃。”纪浅念笑道:“我是祭影教江少主未过门的妻子,陨星郎是我们的好兄弟,五仙教早属祭影分教,无论讲公还是论私,我也都不是外人哪。” 暗夜殒气往上冲,怒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杂碎,牛皮吹破了天,我就先来办了你!”身子一晃,离弦之箭般冲向胡为,提起扇柄砸他天灵盖。胡为未及反应,后领又被人提起,接着依样葫芦,仍将他掷出,那将军这次早有准备,挥出马鞭将他拦腰卷住,抛在地上。却是俞双林从旁抢出,以竹拐抵住暗夜殒折扇,两相对峙。 江冽尘扬手打个响指,笑道:“俞长老,你倒是现学现卖,想攀仿殒堂主,总该先待成些气候,摔得如此笨拙,岂不是丢你师父的脸?” 俞长老哪有工夫答话,将内力自竹拐倾注而入,缓缓提起,点向暗夜殒眉心,暗夜殒一指顶住杖尖,同以内力灌入。俞双林只感自己劲道被对方寸寸逼回,忽觉他折扇向上挑起,此时竹拐上虽汇聚二人功力,相反却最是薄弱。暗夜殒想必也看出这一点,俞双林急转杖侧推,暗夜殒右肩一沉,引得杖到胸前,仰面避开,从下方闪出,抬左手抢过拐杖,俞双林竟而拿捏不住,大惊失色。这竹拐与自己相伴多年,已不单以兵器论。暗夜殒脚步轻旋,将竹拐甩出,深插入土不倒,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展开,摇动中发丝在耳侧起伏,冷笑道:“紧张什么?我连打狗棒也不稀罕,还会要你这破竹棍?” 俞双林颤巍巍的扶住竹拐,语速极慢的道:“你果然就是那‘残煞星’暗夜殒,很好,很好,我正要找你,你自己送上门来,好极了!”接着抬起一根手指,沉声道:“这个人,交给我!”杖端突然隐现裂纹,向下扩散,紧接着传来清脆爆响,“啪”的一声裂为两截,不知者还倒他是难抑愤怒,发火震断了拐杖。众人见他意志坚定,亦不敢再上前相助,暗夜殒满脸厌恶,不屑道:“干什么?莫名其妙。” 第二百八十七 俞双林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将此人一口吞了,恨恨的道:“本帮多少兄弟丧生在你手底,连彭长老也未能幸免,你现来装什么傻,充什么愣?”暗夜殒傲然道:“彭长老?谁啊?不认得。路边四面乱窜的臭叫化子,我看了就心烦。” 纪浅念笑道:“陨星郎,你这么说可就显得不够大方了。叫化子要不是屋里穷得揭不开锅,也不会出来行乞,手头偶有富余,合该慷慨解囊,稍施薄济。”暗夜殒冷哼一声,道:“难得纪教主大发善心,算那群卑贱之民有福了。” 俞双林怒道:“小魔头休得张狂!今日我就叫你对得起你的名字!”纪浅念插话道:“他怎么对不起了?‘陨星郎’这名字是我取的,你敢说不好听?咦,说来我就奇了,俞长老,你想跟陨星郎动武,手里何必握了只蜈蚣?它就算脚再多,也生不到你的腿上,帮不得你逃之夭夭啊。” 俞双林不懂这妖女说什么疯话,蓦觉手心一阵毛茸茸的异样,摊掌平视,掌心果然是一只仍在蠕动的大蜈蚣,上身半绿半黑,尾部呈深紫之色。历来色彩鲜艳之物毒性最强,而这种蜈蚣见所未见,毛骨悚然,又没利器及时砍断手掌,围观的都担心蜈蚣爬到自己身上,散乱一团。 楚梦琳“呀!”的一声惊呼,躲在暗夜殒身后,拉起他衣袖遮住双眼,叫着:“好恶心!”纪浅念不悦道:“乱说什么?这是本教‘五仙’之一,可比你好看多了,真是丑女善妒。”江冽尘道:“话不是这么说,你要想让殒堂主爱上这只蜈蚣,那可有些难度。”纪浅念见自己的话终于得到江冽尘回应,笑得合不拢嘴,袖中放出一股红烟,瞬间扩散,弥漫了整个武台,压低声音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撤!” 好一会儿烟雾终于散尽,场上已不见祭影教诸人影踪,胡为颤声道:“大……大人,他们跑了!”那将军怒道:“半点不顶用的东西,如此不济事,还不快追?”胡为连声答应,随那将军率着清兵也走得干净。正派群雄面面相觑,绝焰先请示道:“盟主?”陆黔道:“且不忙叫,李师侄是否我等盟主,尚有待考量。” 绝焰看李亦杰已然物我两忘,对外界恍如无知无闻,连眼皮也不眨动一下,转向通智道:“通智大师,接下来大伙儿是同去追敌,还是再作计议?” 通智半闭着双眼,大拇指缓缓拨动念珠,仰头叹道:“这群官兵实是欺人太甚,魔教逆党又狼子野心,设此毒计,要将我等一网打尽,内忧外患兼扰,百姓何时方能安享太平?阿弥陀佛!”陆黔道:“我佛慈悲。那是在场每位豪杰心愿,英雄男儿学武,不就是为有朝一日报国尽忠,一展宏图?通智大师,您若真想救黎民于水火,现就有一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但看您是否甘愿舍小利而全大义。” 通智道:“陆掌门扣的好大一顶冠冕,老衲假使处理不当,只怕要背上个千古骂名了。”陆黔暗喜,道:“人所共知,残影剑、断魂泪为武林至宝,却不知如何发挥其功用。晚辈斗胆请大师取出图纸,公诸于众,大伙儿同心献策,其效利可断金,何愁谜题不解。” 英雄大会比武落败者,人人心有不甘,均想一睹图纸真貌,此刻都欢叫起来:“是啊,通智大师,拿出来开开眼!”“盟主一时半刻不清醒,我们等他,一年半载不清醒,难道也一直等下去?”“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此地这许多人的脑子,总比盟主他一个脑子管用些吧?” 孟安英一声冷笑,道:“盟主之战是谁胜了?是我徒儿!图纸已归其私有,他没清醒,论嫡系沾亲带故,也是由我这做师父的代观,有你们什么事?” 陆黔闻言,口中突然“嘿嘿嘿”的连声怪笑,孟安英怒道:“你笑什么?”陆黔笑得起劲,又是“哈哈哈”的大笑三声,笑得前仰后合,末了还假意抹了抹眼角,笑道:“好笑啊好笑,笑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发你的十八载春秋大梦,无耻之徒我见得多了,但要无耻到孟师兄这情状,那才真算独具一定火候,让小弟大开眼界,佩服佩服!了不起,了不起。” 崆掌门也笑道:“我说孟兄,你确是该好生反省一番,连陆掌门如此武林败类,对你所为尚且看不过去,无耻之尤,足可想见。你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数度变更李师侄门户,他后生晚辈,受敌人花言巧语所惑,一时不察,结交了匪类,你未引他走向正道,却忙于独善其身,不听他忏悔,说他不是你的弟子,这一忽儿又是了?你刚给他灌下迷魂汤,吞没了他的秘笈,就逼他吐出汤药,现又贼心不死?” 陆黔接口道:“好比你养了只不会打鸣的母鸡,某日突然成了金鸡,你拔下它满身毛发,将它丢到旷野中喂狼。次日闻得一名猎户偶获此鸡,鸡又下了金蛋,猎户凭此发家致富,你就没皮没脸,喜孜孜的前往抱回?” 崆掌门忍俊不禁,幸灾乐祸道:“孟兄,你就爽爽气气搁下句痛快言语来,这李师侄到底是不是你的徒儿?”孟安英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我的徒儿!难道我管教弟子,处理华山分内之事,还得先向你请示过?” 陆黔冷笑道:“当然不干我的事,我只是惋惜,贵派收徒逐徒,如此散漫。其实也并非说不过去,你们要真门风严谨,想来尊师也不会容孟兄浑水摸鱼,捞去掌门之位。华山创派祖师立下规矩是一回事,有没有不肖徒子徒孙来守,又是另一回事。” 孟安英怒道:“我在华山收亦杰为徒,曾令他行过正式拜师礼节。各派要逐弟子,均当修书一封,详列罪状,分付各派掌门知晓,即便我对你们崆昆仑有所成见,又岂敢对少林武当不敬?你问问通智大师、临空道长,可曾收到我的书信?请他们拿出来对证啊!” 第二百八十八章 陆黔点了点头,朗声道:“原来从孟掌门嘴里说出来的话,无非是喷喷口水,更别提掷地有声了。有此前车之鉴,奉劝各位未雨绸缪,没吃亏前,先学一次乖,往后再要与孟掌门商谈,须擎三枝高香,同他祭拜过天地,才作得准,否则尽是空口无凭。” 另一边南宫雪喜极而泣,拉着李亦杰叫道:“师兄,师父已答允准你重归师门了!你听到么?”陆黔抓住漏洞,冷笑道:“都听清楚了?‘重归’师门,哼!”崆掌门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方才也有不少人看到孟掌门向李师侄下跪参拜,请问孟兄是不是华山派的?同门互拜,辈分逆转,可是要让他当掌门?” 陆黔道:“不对吧?孟兄是向江少主亲封的魔教新贵下跪求饶。哎,魔教是正派死敌,大丈夫当求站着死,也不应跪着生啊!”他连番长吁短叹,装得痛心疾首,南宫雪满拟为着李亦杰利益,姑且代他隐瞒弑师之事,但听他说话刺耳,全无悔意,忍无可忍,叫道:“你们还有完没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人在做,老天有眼看着!”踏前几步,道:“众位师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侄女现有个惑处,不述不快。都知人有生老病死,有些疾病施以针灸药石,调理将养些时日,即可痊愈,那又是何种顽疾,染上后定然回天乏术,撒手人寰?病死之后,又该呈怎生样貌?” 崆掌门已逐渐听出她话里所指,定了定神,笑道:“大敌当前,南宫师侄还想着那些小病小痛?”南宫雪道:“求生乃人之本能,但教能活,总还是不想死的。病如水火,侄女想知道些救治之法,以期防患于未然。”崆掌门道:“你自去翻看些医书,也就懂了。”南宫雪道:“是。可假使一人久病,身怀万贯家财,仅有独子服侍。他死后,脸色痛苦,面皮紫胀,大夫说,他是被掐死的,师伯怎么看?” 崆掌门听她问得不着边际,正不知如何作答,陆黔抢先道:“那也不尽然,许是咳嗽不已,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此窒息而亡。庸医就是些骗子,信不得。”南宫雪假作欢颜,笑道:“那我可知道啦,还有一人,身子素来硬朗,突然横死,尸身上满是血洞窟窿。有人说,他是病死的,定也不是真话喽?” 陆黔与崆掌门一经察觉她言外之意,均觉心虚,不敢作答。俞双林冷哼道:“你说的这也不是庸医,便是个半点不通医理的傻子,也不会瞧不出其中差别。此人分明跟命案大有关联,不是他亲手所杀,也是有意为真凶遮掩。” 众人再迟钝,此时亦都想到昆仑前掌门何征贤“患急病暴毙”,因次日急于推选盟主,并未详查。场上目光都向陆黔看去,陆黔勉力镇定,强笑着将话题岔开道:“好汉不死于刀剑之下,难道还死在病榻之前?咳,咱们可给南宫师侄搅得本末倒置了,通智大师……大师?” 通智脸色灰白,片刻内犹如苍老了十岁,众人担心他被暗中埋伏的敌人偷袭,各按兵器戒备。陆黔见四面并无异样,装着上前搀扶通智,却将手揣入他袈裟中摸索,忽感一阵强大吸力,手掌牢牢粘在了他身上,慌忙抬头,通智也正低眼俯视着他,道:“陆掌门,别白忙活了,那图纸并不在我身上。” 陆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大师,这……” 通智道:“理无专在,你能说会道,场面话讲得深入人心,老衲绝不敢再有私藏之意。可迷雾中推推搡搡,乱作一团,不慎遗失了图纸,老衲愧对众位英雄,愧对方丈师兄!”向旁让出一步,吸力消失,陆黔又将手活动几下,紧盯通智双眼,想从中找出些破绽,半晌才道:“大师勿怪晚辈说话不好听,你六根不清,执之为誉,过不了的却是一个‘贪’关。我推介你去赌坊长些见识,就该懂得将宝全押在一户庄家头上,弄得不好,满盘皆输,连老本也要赔进去。” 通智怒道:“老衲奉方丈师兄之意,携图纸自少林寺不远万里而来,路途遥远,真要有心想看,早就能看了!”陆黔道:“你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不错,你看熟后,立即将图纸毁去,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知情人,定得保性命无虞。”通智怒道:“推举武林盟主是师兄提议,此非鸿门会,让你们自相残杀,对我有什么好处?” 陆黔道:“谁知道呢?有些人就是以‘损人不利己’为乐,全然不可理喻。多半你看着我们这许多大英雄傻兮兮的拼斗,争夺那傀儡盟主,觉得挺有趣。”通智道:“你说话是要负点责任!老实说,先前我还在犹豫盟主之位归属,如今我只庆幸,我所立的是李师侄而不是你!我还叫你一声陆掌门,你根本就是个表里不一,两面三刀的小人!” 陆黔笑道:“‘戒嗔,戒怒’,留神来。李亦杰一蹶不振,盟主形同虚设……”一个声音从容应道:“谁说我一蹶不振了?”只见李亦杰神色淡定,慢慢走到场中央,施了一礼,道:“在下受儿女情长所左,激动失控,担扰众位前辈,多劳挂怀,现此谢过恳谅。”声音极是诚挚。 一直未曾有言的临空道长微笑道:“脑内积重太多,谁都难免惑了神识,经常整理纷乱思绪,是个有益的习惯,李师侄可已顿悟了?”李亦杰默想片刻,双眼放出喜悦光彩,道:“是!”陆黔阴阳怪气的道:“李师侄,陶醉先不急于一时,你这群失了主心骨的属下,还都在等着你发号施令哪。我就洗耳恭听,你浴火重生后突发的经天纬地之才,顿悟出了什么高明决策。” 李亦杰不理他挑衅,正色道:“当一天的盟主,也要尽一天的责任,在下非霸权者,但也绝不是与敌兵临城下,尚无动于衷的懦夫。 第二百八十九章 图纸怎样被抢走,我们就怎样抢回来,依我所想,派大批主力前去扑杀魔教妖人,对方人数虽寡,却皆是武功高强、势力广大,跺跺脚也能威震四方的人物。各位牢记了,没有一条性命生来低贱,同等的金贵,我想看到大伙儿英姿勃发,却不愿见奋不顾身,舍生而取义者。如果你们给我这个盟主面子,多少人去了,就要多少人毫发无损的回来。” 崆峒掌门道:“妇人之仁!古来有征战即有牺牲,哪个建功立业的霸主手下不曾损一兵一卒?‘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你听说过没有?”李亦杰道:“在下所指,是尽量减少无谓的伤亡!明知不敌必死,仍要上前去挨刀子,逞匹夫之勇,赢得身后之名,是为愚忠!前人诗句,怎么你只记住了后半截?” 陆黔冷笑道:“杀身成仁,岂非向为你最热衷的?怎么,现在又不想了?那好,李‘人杰’,听你话意是不准备跟我们一起去的,你要做什么?”李亦杰道:“我率小队人马,去追官兵。”南宫雪与绝焰对望一眼,明白李亦杰最大的心结仍未尽数打开。 陆黔冷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不是做人杰,简直是去当活神仙。我说盟主大人……”李亦杰冷冷的道:“陆掌门有异议?眼下没人跟你征询,我的话就是命令!你去不去?”陆黔见一直为自己踩在脚底的李亦杰忽转硬气起来,倒先矮了一截,笑道:“去,去。” 南宫雪道:“师兄,我随你同去。”李亦杰道:“不用,你跟着师父。”又觉自己语气太过严厉,温言道:“别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来,师妹,笑一笑给我看。”南宫雪泪眼婆娑,勉强挤出个笑容。 陆黔想拍拍南宫雪的背,劝慰她几句,却又不敢,满腔怨忿,只得一挥手,喝道:“昆仑派的,走!”一路上弟子话前若未带敬语,或稍多一句嘴,则狠狠斥骂责打,又恶意歪解众人言语,百般找茬。昆仑弟子都是与陆黔同门多年的师兄弟,详知其为人,早看不惯他在长辈面前各处曲意逢迎,装得一副尊师守礼,循规蹈矩模样,到得无人知晓处就行为乖张,欺软怕硬。暗中都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此前纪浅念放出烟雾制造混乱,又为防楚梦琳吵闹滋事,先行出手将其击晕,随江冽尘与暗夜殒趁际脱逃。余人目不能视,只顾着拉扯身侧同门。四人一离开论剑林,在山谷僻壤中行路安然,但等到达城镇,各处行者熙熙攘攘,街头巷尾贴满了刑部颁发的公文,宣告全力缉拿乱党,以及官府出示画像,据闻为宫内韵妃娘娘亲笔所绘,连纪浅念也看得赞不绝口,道:“画得好,真是妙笔丹青。江少主,咱们不如就去拜会她,讨一幅二人画像,我拿回去裱在墙上,看了也赏心悦目。” 江冽尘与暗夜殒俱不喜多话,权衡少顷,到了一处门庭冷落的客栈。堂内客人寥寥可数,掌柜的满面菜色,伏在算盘上打着瞌睡,手中执了只毛笔,账本摊在一旁,想是反陈不佳。纪浅念曲指在案上叩了叩,叫道:“店家?店家!”那掌柜眼睛张开一条缝,见几人着衣华丽,忙一骨碌爬起,以大主顾之礼招呼,笑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纪浅念见他左脸一排算盘印痕,右脸沾了几点墨迹,忍住笑道:“住店,给我们来一间上房。”那掌柜的以为他们男女各半,定是两对情侣来此偷欢,一时瞠目结舌道:“只要一间?那怎么够?这不是互相碍事?”纪浅念笑道:“也有你这样开客店的,来嫌客人碍事。” 那掌柜的笑道:“非也,客人是衣食父母,生意只有嫌少,岂有嫌多的道理?”伸出两根手指头摇晃着道:“两间!我给你们折价开两间如何?其内可是窗明几净,榻宽褥软,最妙的是墙壁均以特殊材质所制,声音全透不出……” 暗夜殒心下烦躁,劈手扼住他咽喉,怒道:“说了一间便是一间,啰啰嗦嗦留遗言不成?你再说一句废话,我拆了你的店!”小二刚从野外捉了蛐蛐回来,见此情景忙上前劝道:“客官息怒!小人这就带你们过去,请跟我来!”引路上楼,推开房门,向内一摊手道:“客官请。”摆头时又“咦”了一声,摸着下巴,道:“几位好生面熟啊!” 纪浅念笑道:“敢情你店里全是生面孔,不兴有回头客?”那小二沉吟道:“不,小人有个毛病,心里头不能装事,有不明白的,非得立马想明白不可。”纪浅念笑道:“实在不行,你就当我们是小时候在村东头,跟你一起玩泥巴的小三小四。” 那小二的道:“不对,听你们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向楚梦琳多看了两眼,道:“这姑娘怎么昏迷不醒?没什么事吧?要不要请个大夫?我晓得城北就住着一个郎中,人称‘赛华佗’,医术高明,药到病除……” 纪浅念道:“你就算是医道世家,也不用来说给我听。昏迷的当然不醒,话恁的繁,倒似多说两个字也是好的?”江冽尘不耐道:“你废话也不少,跟个穷堂倌攀亲戚。”径自同暗夜殒走入,纪浅念向那小二做个抱歉笑容,眼里却满是嘲讽。 那小二压下火气,问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二字尚未出口,暗夜殒已反手掩上了门,那小二幸亏收身及时,否则鼻梁也险些撞断,怒得对着门板虚空挥出两拳,向地上啐了一口,才算勉强解恨。转身下楼,脚底踏得雷响,猛然被一根突出钉子绊了一下,心中打了个突,寻思道:“这几个人古里古怪,显然来路不正,莫非是大牢里逃出来的要犯?弄个半死不活的姑娘,是杀了来店里抛尸?这可得赶紧问问掌柜的去。”想到房内关着几个亡命徒,踮起脚尖,不敢再发出大声。 第二百九十章 纪浅念一进房就直走到窗边,掀起卷叶帘,向街上眺望有无追兵到来,江冽尘在红木桌旁坐定,环起双臂闭目养神。暗夜殒抱着楚梦琳顾不得其他,将她放在榻沿,扶住她身子,倚着梁柱坐好,轻轻摇晃她肩头,唤道:“小姐?小姐……梦琳?” 纪浅念失笑道:“都像你这么细水长流,要弄到猴年马月去?我都给搞糊涂了,她真是被我打昏过去的?想想有失公道,我们几个在这里提心吊胆,瞧她倒似睡得香甜。”一巴掌兜头盖脸向楚梦琳拍下,扇得她头一歪,斜靠在暗夜殒怀里。 暗夜殒惊道:“纪教主!你……”手在被单上越抓越紧,对方若不是五仙教一教之主,只怕他当即便要溅血封喉。纪浅念道:“陨星郎,你别朝我瞪眼睛啊,我还以为你想打还我呢。”说着向他抛个媚眼,暗夜殒口中连呼几口大气,才道:“属下只想请求纪教主,您再想打人的时候,尽管来打属下,别打……别打梦琳。” 纪浅念笑道:“你跟江少主情同手足,我怎么会打你啊?这楚小姐以为自己是娥皇女英,早就该有人来让她清醒清醒啦。你们就是娇宠她过甚了。”江冽尘冷冷打断道:“出去。”纪浅念微怔,道:“你让我把她丢出去?那只怕有点不太安全,这丫头笨得紧,连昆仑派那个小呆子新掌门也能捉得住她……”江冽尘道:“你不笨,是以我让你出去,本教之务与你无涉。” 暗夜殒忙道:“纪教主,您别误会,少主不是那个意思,他没想赶你走,只不过不想连累你。”江冽尘半是气恼,半是无奈道:“要你来做什么和事佬?”纪浅念听江冽尘说她“不笨”,只以赞己聪明为解,满心欢喜,撒娇道:“我不怕!祭影教大敌当前,我也要跟你们共患难!”江冽尘道:“我想待你客气些,你不买账?那些个杂碎,你以为我会看在眼里?现在就滚,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楚梦琳恰在此时醒来,迷迷糊糊的道:“大清早的,谁在那里乱吠?还让不让人家睡觉?”揉了揉眼睛,看清周遭环境,这才隐隐记起英雄大会陡生变故。感到自己卧在暗夜殒怀里,双颊飞红,忙向一旁坐起,却不慎在梁柱上重重撞了一下。暗夜殒轻揉着她额头,道:“江湖上一群人都在找我们,且先在这里避避风头,再回总舵向教主复命。” 楚梦琳冷冷的道:“断魂泪图纸也没弄到手,复什么命了?殒哥哥,我问你啊,这间客房的账是谁结的?”暗夜殒道:“这是少主……”才说了四个字,楚梦琳已双手一撑下地,向门外冲去,叫着:“既然如此,那我就不住了!我才不要寄人篱下,用他的盘缠、受他的恩惠!我要出去!”说着去拔门上横栏,江冽尘一把扣住她手腕,将她拉转来面向着自己,怒道:“这时候出去找死?”声音也不自觉的提高。 楚梦琳奋力甩手,势如癫狂,又踢又抓,叫道:“你松开!我就是找死!我找死也不想跟你待在一起,我还当真不信了,没有你们,难道我就活不成?我才是教主的亲生女儿,可却处处不如你这半道捡来身世不明的小杂种,每次的战利品都赏赐给你,教你最厉害的武功,让你目中无人、不可一世,抢尽了我的风头,也抢走爹爹的目光和赞赏,我到底算什么!算什么啊?” 江冽尘给她一顿歇斯底里的发泄吼得脑中嗡鸣,心乱如麻,不知该骂还是该劝。楚梦琳崩溃般的贴着墙壁滑下,十指深深插入发中,凄然道:“我不求更多,我只想爹爹正眼看一看我,能够好声好气地对我说几句话,像一位寻常的慈父一样,这过分么?” 暗夜殒搀扶着她,道:“我还没说完,我指这是少主交托属下办理,祭影教的大小姐住客栈,哪里用得着付钱。”楚梦琳冷笑道:“小姐算什么?你跟我啊,不知是沾了谁的光呢。江冽尘,你这窝囊废睡客店都不能自食其力,白吃白喝,羞也不羞?你还有什么用?只会围着沈世韵打转……哼,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全为她美色所迷,我真想在她脸上划几道,看那个眼瞎的皇帝还要不要她!” 暗夜殒道:“没那回事!只要你说一声,我为你去杀沈世韵,杀皇帝,杀李亦杰,杀一切你看不顺眼的人!” 楚梦琳破涕为笑,道:“那说走就走,我们这就去吧?”两人说着竟真就要开门,江冽尘喝道:“都给我站住!沈世韵是我选上的对手,她性命就是我的,我要她生则生,要她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动她,别怨我不念情面。”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楚梦琳道:“殒哥哥,别去睬他,咱们只当这疯子在说梦话。” 江冽尘道:“你也一样,不听劝诫,屡次言辱主上,我尽可以教规论惩处。” 暗夜殒明知劝不动楚梦琳低头认错,又不愿见她有失,抢先道:“秉遵少主圣令,属下向您保证,不做一件伤害韵妃娘娘之事。若违此誓,天打五雷轰,肉身尸骨无全,魂魄堕于黑色奈何之血,经千煞万劫刑戮,天地不容,永世不得超生。”一口气朗朗说来,楚梦琳急得连扯他衣袖,低叫:“殒哥哥,你发这么重的誓,你……你真傻!不必帮我脱罪啊,反正我本就没错。” 纪浅念也打圆场道:“是啊,江少主,这可有点小题大做了,皇宫哪是那般好闯的,陨星郎又没有三头六臂。”江冽尘道:“纪浅念你聋了?懂不懂鹦鹉学舌?我最是信不过你,也照着发一个誓来。”纪浅念想想也觉恐怖,为求息事宁人,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好啦,我不惹她,只远远的看上一眼,这总行了吧?” 第二百九十一章 楚梦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满腔怒火在这番羞辱下急剧蹿升,怒道:“满意了?你就护着她好啦,你还不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发誓,我不弄死她,就天打雷劈……永世遭雷公唾弃。”不待几人反应,猛地奔到窗前,轻巧一跃,翻上窗框,将手掌拢在嘴边,放声叫道:“都看过来啊!祭影教副教主在这里了!有冤的来报冤,有仇的快报仇!谁能第一个杀了他……”江冽尘虽无实名封号,身份已与副教主无异。但每次一有提及,楚梦琳总嗤之以鼻,甚而骂他想篡权叛教,此刻竟公开叫嚷,那是摆明了要将动静闹大。 纪浅念绸带飘出,卷住她脚踝,转臂将她拉下,摔进床里,怒骂:“你这个坏女人好恶毒!你不想活,就自己到外面去死,别害我们不得安宁。”楚梦琳耸耸肩,摊摊手,笑道:“问你未婚夫婿啊,我确是想走,他不让我出去嘛。” 江冽尘转身不答,房内交相沉默未几,忽的响起一阵撞门叫骂声,楚梦琳立时神采飞扬,扮个鬼脸,笑道:“现世报应来得快,你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就看看这第一位勇士姓甚名谁。”暗夜殒提起茶壶斟满一杯,双手奉与江冽尘道:“少主,杀鸡焉用宰牛刀,交由属下摆平即是。”反掌挥掠斜削,风劲如刀,门板从中而裂。 两名昆仑弟子手举长刀冲入,“杀”字刚叫过半声,暗夜殒已晃前“喀喇”“喀喇”两声,扭断了二人脖子。江冽尘道:“勇士一号、二号,断项折颈,好!”这是既赞暗夜殒身手,另加意取笑楚梦琳。纪浅念微笑接上道:“勇士三号、四号,掏心挖肺!陨星郎,试来瞧啊!”暗夜殒冷笑道:“枉敌来得再多,在我眼中全同死人。” 昆仑弟子如今虽再想逃,却有哪个敢转身下楼,以背相向?纷纷握住刀剑护在心肺间,手腕剧烈颤抖,未及御敌,已有几柄剑自先脱落。 陆黔率领门人拖拉着追赶,心中曾转过无数个念头,有时盘算着暗中潜回论剑林,尽早将何征贤尸身挖出烧了,以免夜长梦多,又考虑到群雄或否尚未散尽,遂作罢论。有时想入非非,惦记着跟随官兵,去瞧一眼韵妃娘娘芳容,若真似传说中一般绝色,将来大可将她也收为后宫,养在身边,唯一的后位却仍是立南宫雪。到时左拥右抱,使唤着楚梦琳半跪在地上给他捶腿,遐思得不亦乐乎,心情大好。 到得城镇,想寻个清静处喝几大碗酒,碰巧撞上那店小二,神色惊惶,直嚷着见到了要犯,要往官府报案。陆黔询问之下,那小二便指点着墙上画像与他瞧,昆仑弟子正愁着没人痛打一顿,听后都涌向客栈,争着立下功劳。陆黔紧随其后,不知这残局如何收场,暗暗发愁。 一进店内,正值弟子士气大衰,刚想绕另一侧梯阶悄悄攀上,不知哪一名弟子多嘴喊了一声:“掌门来了!”陆黔刚猫下腰,听后也只好站起,摆出掌门风范,端稳了脚步上楼。向弟子沉声道:“退下。”众人面面相觑,一名弟子长剑才拔出一半,怔在当场,奇道:“掌门?” 陆黔喝道:“我说让你们退下!”尚觉自己说话分量不够,不足以服众,又从怀中摸出一柄青铜短剑,那剑身古旧,打磨得极是精致,高高举起,重复道:“掌门人叫你们退下!都到棺材铺去,订最上等的棺木,何师叔还躺在冰冷的泥地里,你们这群白眼狼,没一个想着给他收殓尸骨,运回昆仑安葬,行几场法事超度?”在那弟子剑柄上一敲,还入鞘内。他所持是昆仑历代相传的掌门令鉴,见之如见开派祖师爷亲临,那弟子不敢违抗,闷闷不乐地应道:“是。”一群人下楼时,视线仍不敢稍离暗夜殒,生怕他从后突袭。 陆黔待廊间空下,用脚将地上横着的几名弟子尸首拨开,转向暗夜殒时,已然换上了一副惨兮兮的笑脸,点头哈腰的道:“殒堂主,您不认得我了?是小人,是小人啊!对,就是在潼关战场忠心耿耿的那个昆仑叛徒。而今时来运转,侥天之幸,当上了本派掌门,还不都是托了您殒堂主的鸿福?我门下那些草包您尽管杀,您随便杀,否则他们早晚也得蠢死,要是还不够,我再每日寻几个给您献上?” 暗夜殒折扇一翻,抵住陆黔右胸,冷冷的道:“记得。你来做什么?”陆黔想不动声色,向旁闪避,不料那折扇却如粘在他身上一般,在空中无半分衔接缝隙。 陆黔呼吸紧促,急急的道:“殒堂主,您可千万别发火,小人是专程来通风报信。丐帮那俞……俞双林不停口的骂您,他是个叫化子,粗话骂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小人都学不出口,最后实是气不过……”暗夜殒道:“杀了?”陆黔道:“不,小人掩住了自己的耳朵,给他来个耳不闻为净。” 纪浅念在房内听得笑出了声,暗夜殒面上全无笑意,道:“回去转告那个老不死的,想要来找我暗夜殒,先代家中妻儿老小一并置办过后事。” 陆黔道:“是,是,小人一定转告,一定转告。”趁着暗夜殒收了折扇,稍有松懈,立即踏步挤入房间,屈膝下跪,挪动着膝盖蹭到江冽尘脚边,稽首道:“江少主,小人对您仰慕已久,今日有缘得见尊颜,幸何如之。实不相瞒,小人是特地赶来投诚,请求少主收我入教,小人日后定当唯您之命是从,愿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为神教流尽最后一滴血,死亦不悔!” 江冽尘斜了楚梦琳一眼,意指“你所谓的第三号勇士,现已到了,就是这一副德行。” 楚梦琳想起第一次见到陆黔,他曾自报家门,说是被少主派来盯着她,而如今却扮作初识,想来是受江冽尘教使,故意为之。咬了咬唇,忿忿的嘀咕道:“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追随者,这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也只有你想养。”陆黔不悦道:“你怎么一见面就骂人?” 楚梦琳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气得无以复加,转移了矛头道:“我骂你怎样?我还想将你千刀万剐!你要殉教,我给你机会啊!”搬起床首的绣花枕头,朝陆黔丢去,叫道:“殒哥哥,就是他,他欺侮我!虐待我,囚禁我,你快帮我杀了他!”一连串稀奇古怪的罪名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暗夜殒应道:“好!”陆黔知道暗夜殒一听楚梦琳教唆,便即不加思考,全无理智,手中抱住了枕头,迎上暗夜殒扇端,哀求道:“殒堂主,六月飞雪哪!死囚当临法场,也容得他喊冤叫屈,您要听我说啊!”接着转脸向着楚梦琳喊起冤来:“楚姑娘,你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弄弄清楚,到底是谁欺侮谁?这一路上我待你如何?鞍前马后,百依百顺的伺候着你,服侍你远比待我师父师叔都殷勤,更早些我亲爹亲娘都差不动我,现在倒被你反咬一口?” 楚梦琳冷笑道:“说这些也不会脸红。你和你师伯同行,忽来寻我结伴,是何居心?打从一开始,就是掘好了坟墓给我跳,还说没欺侮我?”陆黔道:“那你跳了没有?你死了没有?没缺胳膊没少腿,又没受什么伤。”楚梦琳道:“心疾难愈,更远甚残肢伤体。暂时没杀我,那也是要用我来给李大哥出一个大难题,阻止他当盟主,如果让你胜了,哼哼,我已然成了你扬刀立威的祭品。” 陆黔辩道:“你原本就是去英雄大会,我和师伯陪着你,不过是多了两张嘴巴、四条腿,谈何胁迫?还不都是一样的?” 楚梦琳大声道:“不一样!你们用渔网缚我,我堂堂祭影教千金小姐,从小到大,谁敢这样羞辱我?粗麻绳捆得我身上磨破好几处,还将我丢在黑漆漆的山洞里,闷了没有人理,饿了没有人管,万一被野兽叼走又怎么办?我一个人好端端的,哪会受这些苦?还有……还有你吃包子时,宁可撑死,也不分我一个!”最后一句却是带了几分顽皮,陆黔气得几欲晕去,料不到同件事情还可作此浑解。 江冽尘冷笑道:“琳妹,你说自己是‘将计就计,深入虎穴’,我信了,不知原来处境这般凄惨堪怜。”楚梦琳给他一句调侃堵得差点背过气去。纪浅念插话道:“缺心肝的小蹄子,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前几日还唤着人家‘黔哥哥’,叫得千娇百媚,嗲声嗲气,如今又来在陨星郎面前作扮冰清玉洁?” 楚梦琳嚷道:“是他逼我这样叫,我若不肯,他还要打我!殒哥哥,呜……呜呜……”扯过床上被子半掩在身前,故作恐惧异常,控诉道:“他色心色胆色行俱全,数次对我……对我……” 暗夜殒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折扇一递,猛向陆黔额前刺到。江冽尘拂袖横扫桌面,带起茶杯,罩住暗夜殒扇端,暗夜殒五指叉开,扇缘展处,将茶杯震为碎片,怒道:“少主,我答允你不杀沈世韵,但这小子胆敢冒犯梦琳,那就非死不可!”左手如钩,又抓陆黔咽喉。 江冽尘提起陆黔后领,甩在一旁凳上,反手切住暗夜殒脉门,仅搭摆架势,而未使出分毫内力,道:“浊者自浊,此言一听即明不实,梦琳为着诬赖旁人,能不爱惜自身名节,理她作甚。”踱到陆黔侧前,扬臂随意一拦,淡淡的道:“这昆仑掌门还有些用处,不得因小失大。” 暗夜殒赌气道:“他能做什么,上刀山下油锅,属下能做得比他更好!听凭您一言交托。”江冽尘道:“倘要你在正派中混得有头有脸何如?”暗夜殒愕然惊道:“少主说这等话,莫非是怀疑属下……” 江冽尘轻拍了拍他肩头,微笑道:“你想得太多了,你的实力毋庸置疑,但碍于门派所别,无法与正派中高阶首脑推心置腹,获取有利讯息。李亦杰已无可能再为我所用,他新近当上盟主,原是最合适的人选,倒也可惜……”沉吟半晌又道:“算了,烂泥扶不上墙,不用管他。陆掌门,何老头既死,昆仑百废待兴,我就听听你的想法。” 陆黔生怕自己答错一句话,反复斟酌,才道:“昆仑派当然随波逐流,与小人一同加入祭影教。”江冽尘道:“本教新收门徒向是‘宁缺勿滥’,你寻来一群废物顶什么用?到时我自会令各门各派臣服,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要你做为线人,打入正派内部,参与各方要事商讨,及时探听其动向情报。待得本教一统中原武林,看在你出力有劳,我可特许昆仑凌驾众派之上。” 陆黔闻言大喜,连连点头道:“是,是,多谢少主,多谢少主恩典!只不知少主想听哪方面的情报?”江冽尘道:“那就要视你的机灵了,自己没脑子不会拿主意?让你那些弟子腿脚利落些,眼耳都给我放亮放尖。” 陆黔道:“是,是。”他急于表现,脑筋转得飞快,道:“小人想起来了,神教有一本秘笈尚落在孟安英手中,总不是一回事情,不如小人这就去偷回来?那李亦杰竟敢用假剑谱骗人,奚落我跌跟头……”想到如此说来,徒显自己笨拙无用,忙辩解道:“非是小人打不过孟安英,只不能公然跟他华山派为敌,暴露身份。还有那李亦杰,看在少主面上,我也不能让他太下不了台不是?” 江冽尘听他说得自傲,不耐多言,挥了挥手命他速去。陆黔躬身施了一礼,从凳上站起,虽知暗夜殒现不便杀自己,仍是小心避开,从旁绕行。纪浅念却轻移几步,到了他身前,一根手指搭在他肩端,沿竖直线路滑下,又将他宽大袖袍微微拉起,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陆公子,哦,不,陆掌门,真是风采犹胜往昔,可有行过掌门继位大礼啊?小妹向你讨杯酒喝,不会不肯赏脸吧?” 陆黔作揖道:“事起仓促,未及置办筵席,他日小人定携几大坛美酒佳酿,亲赴苗疆向纪教主问安赔罪。”纪浅念笑道:“我又不十分爱酒,要你负累,那可过意不去。我很讲义气的,这样好了,我看你们昆仑派的掌门令牌挺好看,就暂给我赏玩些时日,对我的五仙旗上花饰也成个借鉴。” 陆黔迟疑道:“纪教主,这……”他即是行事再没规矩,也知令鉴重要,切不可失离身侧。纪浅念见他摆明了不愿,微愠道:“又不是拿走就不还给你,何至于这样小器?”陆黔仍是摇头道:“行不通的,纪教主……” 纪浅念正想发火,眼珠一转,大度的摆了摆手,道:“不能看就不能看,不为难你。”背转过身子,笑道:“陨星郎,我近日寻了张药材方子,给陆掌门试了,成效显着,你想不想吃啊?”暗夜殒道:“什么药?”纪浅念拉着长音道:“说到这药么……”一只手伸到背后,摊开手掌。 第二百九十三章 陆黔知道她动的鬼心眼,骇得摸出令鉴就塞在她手中,按着她手指裹住示意。纪浅念促狭坏笑,摩挲着剑上花纹,改口道:“是些治偏头疼的药。陆掌门偶染风寒,夜里翻来覆去,疼得睡也睡不着……” 陆黔附在她耳边,低声道:“算你够狠!我不是头疼,是心疼!”纪浅念面不改色的笑道:“你瞧,陆掌门这头疼可偏得够厉害,都到了心口去啦。不瞒你说,其实陆掌门对楚姑娘真的不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不相信他,也总该相信我吧?” 陆黔哭丧着脸道:“纪教主,您就别再寻小人的开心了,小人……小人也是个老实人啊……”楚梦琳心中原本恼着陆黔,但总不及对江冽尘多年积压之深,看着他有苦说不出的委屈模样,只觉有趣,接过话茬道:“少主大人,瞧这景势你是跟我卯上了,我要杀谁,你就偏要救谁。也别说陆掌门没脑子,能力使然,他跟我在一起多日,尚且拿不到秘笈,独自能成事才怪。” 陆黔就怕这时给看轻了,显得他失却价值,道:“我早有算计,第一次,没弄到,第二次,还是没弄到,第三次,突然就得手了!还不就是故弄玄虚逗逗你玩?”纪浅念顺水推舟,笑道:“大胆先生,陨星郎视过生命的楚小姐,你也敢逗弄着当玩物?虎口拔牙为戏,无过于斯,我服了你啦。” 陆黔见暗夜殒面色愈发阴沉,慌道:“纪教主,瞧您这话说的,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我也万万不敢对殒堂主不尊!”纪浅念笑道:“但太阳却没从西边出来,你尚可不尊。”陆黔越描越黑,无奈之下,抬手重重抽了自己一耳光,欲哭无泪的道:“小人不会说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们就当我说的都是漫无边际的胡言乱语,有口无心,成么?” 楚梦琳欢声叫道:“哟,哟,合着你方才对江冽尘大表忠心,全是言不由衷,口是心非?嗯,这才是个明事理的乖孩子,给他做奴才可没你好果子吃,听姊姊忠告你几句。” 楚梦琳年纪比陆黔着实小了好几岁,给她这般叫得浑身不舒服,正想劝止时,却听她一本正经的道:“天大地大,一时半刻要你到哪里找孟安英去,不见得去华山干等着?还是先解决了燃眉之急再说。你继任掌门有如空中楼阁,根基不稳,放眼近厄,是你师叔猝卒之事,此案具三大疑点,你就从未想过?以你那点斤两,怎杀得了何征贤?他和孟安英功夫当在伯仲之间。再言其次,深更半夜的,你师叔不在帐中好生歇息,却蹲到树顶装夜猫子,他是中了邪,还是在修炼你们昆仑的什么独门秘术?你既是他钟爱的师侄,又是有望夺得武林盟主的最佳人选,在决战前夜对你下毒手,无异自断臂膀,他何出此行?是为第三个疑点。你说说是什么缘故?” 陆黔猜测道:“许是经你乌鸦嘴一语成谶,师弟当真显灵,却上了我师叔的身?”楚梦琳嗔道:“鬼扯,是你的师弟,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干么要杀你?”陆黔道:“当时我和雪儿抱……抱在一起,可能他们要找的是她,又或者曾见我和崆掌门师伯一起,误以为我认贼作父,就跳出来想吓我一吓……”楚梦琳板起面孔,道:“人家在认真帮你分析,你只管胡说八道,我可不要管你了。” 陆黔口中虽在说笑,心中却颇以楚梦琳所言为忖。当晚他以为自己错手杀死师叔,唬得魂胆俱裂,只想着尽快逃离那是非之地,待宁定后复加细思,想起诸多其时未曾留意,实则暗含诡异等节。师叔躺在坑中,未执任何兵刃,手无寸铁;从树顶落下时又无声无息,未有衣袖带动风声,也不似旁人出手时,先大喝一声,自壮气势。况且一般来说,要杀人时神经绷得最紧,绝没可能避不开他那火候不纯的随手一剑。看来他谋害楚梦琳不成,倒先给摆了一道,而这隐藏的幕后黑手,答案呼之欲出,除了崆掌门还会有谁?顿感后背掠上一阵凉意。 楚梦琳冷笑道:“怎么,尝到遭人背叛的滋味了?活该!当初你撇下雪儿姊姊,怎不想想她会有多痛苦?我言尽于此,昆仑门下那些弟子早晚会疑心师叔死因,你不处理好这后顾之忧,掌门定做不长。” 陆黔口中虽在说笑,心中却颇以楚梦琳所言为忖。当晚他以为自己错手杀死师叔,唬得魂胆俱裂,只想着尽快逃离那是非之地,待宁定后复加细思,想起诸多其时未曾留意,实则暗含诡异等节。师叔躺在坑中,未执任何兵刃,手无寸铁;从树顶落下时又无声无息,未有衣袖带动风声,也不似旁人出手时,先大喝一声,自壮气势。况且一般来说,要杀人时神经绷得最紧,绝没可能避不开他那火候不纯的随手一剑。看来他谋害楚梦琳不成,倒先给摆了一道,而这隐藏的幕后黑手,答案呼之欲出,除了崆掌门还会有谁?顿感后背掠上一阵凉意。 楚梦琳冷笑道:“怎么,尝到遭人背叛的滋味了?活该!当初你撇下雪儿姊姊,怎不想想她会有多痛苦?我言尽于此,昆仑门下那些弟子早晚会疑心师叔死因,你不处理好这后顾之忧,掌门定做不长。” 陆黔听她提起南宫雪,立即想到她今日含沙射影的提起“尸身伤痕”,要是有心人留意了去,寻到证据,将此事宣扬开来,自己不仅丢了掌门,只怕性命也要不保,而崆掌门这真凶却尽可推得一干二净。颤抖着声音道:“楚姑娘,你挖陷阱时是一直待在林子里,可有见到些什么?” 楚梦琳越见他慌张,越是玩心大盛,故作苦思冥想之状惹他着急,笑道:“我若是心情好,就见到了,心情不好,那就没见到,谁说得清?”其实她早早挖好陷阱后,就回到山洞静候,至于崆掌门如何将何征贤骗来,如何将他迷昏吊在树顶种种全不知情,这番故弄玄虚,不过是在消遣陆黔 第二百九十四章 。陆黔信以为真,哀求道:“好妹妹,好姊姊,你的心情要怎样才会好?” 楚梦琳道:“有了好主意,却没有人赏识,没人夸我,当然心情不好。”陆黔道:“那还不容易?我来夸你!”捋起袖管,如说书般道:“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学识渊博,机智过人……” 楚梦琳老大不耐烦,喝道:“打住,要你赞人,夸来夸去都是那么几句,在舌尖绕着转,逢人就随口奉承,没半点诚意。我啊——”她听着江冽尘谈论局势时,针砭利弊,一针见血,也模仿着他的语气大讲一通,想让他明白自己并非头发长见识短的笨丫头,但他却是爱搭不理,便道:“少主大人,你也说几句好听的,夸得姑娘高兴,我就大人有大量,跟你罢言休战可好?” 陆黔忙将希冀眼神投向江冽尘,倒似盼他放下身段,也来赞楚梦琳几句“博闻广记,冰雪聪明”一般。 江冽尘对楚梦琳从没给过奖赏,一开口便道:“纸上谈兵,废话连篇。陆掌门,求人不如求己,我劝你别去讨些可有可无的证言,高手对弈容不得废棋,必要时弃卒保车,同为明智上举。那崆老道若真当此际除掉了你,既能全盘接收昆仑一派,扩大势力,亦在武林中重塑声名,他可不是省油的灯。” 陆黔虽常常吹嘘得自己好似英勇无畏,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一直最是怕死,哀求道:“求江少主指点小人一条活路。” 纪浅念看出江冽尘对楚梦琳所为不满,自作聪明的道:“陆掌门,楚姑娘作的都是假把式,我就辛苦一回,陪你跑一趟论剑林便了。夺回秘笈容后交予我,我不会让江少主失望的,那我们走了?”眼神不住看向江冽尘,想要他出言挽留。江冽尘冷冰冰的道:“你早就该走了。”楚梦琳冷笑道:“锣鼓听声,话语听音,你倒是送送她啊。”纪浅念明白她是说反语讥刺,识趣的先退出了房间。 单且说纪浅念与陆黔出了客栈,先弯到铁匠铺中,购置了几把钝器,其后全不延搁,满城寻雇骡车。但时世正逢兵荒马乱,更有道是“天高皇帝远”,地方官员常有不服号令,暗中欺压境内百姓,山野荒郊中土匪出没,盗贼横行,来往商贾常结队而行。城中车夫一听得他们去处,宁肯不要那几两银子,也不愿赌着血本无归的风险,来做这笔生意。二人遍寻未果,只得退而求其次,买了一匹骏马共乘而驰。 陆黔来时脑中浮想联翩,不慌不忙,而此际归心似箭,恨不得插翅直飞至论剑林,一路极少言语,纪浅念有时无趣,从旁引他说笑,他也总以零星短句搪塞而过。到了夜半方抵林中,所幸幽寂无人,此中豪杰业已离尽,空中阴云密布,夏日天气最是易变,似乎即将要下一场大雨。 陆黔心里有鬼,观出满眼鬼影幢幢,树枝如骨节嶙峋的触手,风吹树叶,沙沙之声混杂着不知名鸟雀鸣叫,更似鬼哭狼嚎。慌中又添乱,直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树上记号,是挖陷阱时曾刻下以作标识。陆黔跪地叩头,口中虔诚,念念有词道:“天尊大慈悲,普济诸幽冥。十方宣微妙,符命赦泉扃,拯拔三途苦,出离血湖庭,沉魂滞魄众……”乃是道家为死者祷祝经文。 纪浅念不住催促道:“陆掌门,你动作快些,再耽一会,天都要亮了!”陆黔垂泪续道:“……剑树刀山,翻成花圃。赦种种之罪愆,从兹解脱,宥冥冥之长夜,俱获超生。不肖弟子陆黔恭诵……师叔虽非我亲手所杀,总因我而死于非命。几位师长有生之时,我未好好孝顺,又在师叔故去后毁伤他尸身!我真是最大逆不道的逆徒!” 纪浅念不屑道:“好啦,戏文唱够没有?说得有情有义,你师叔都给你刺了个一剑穿心,还不够毁伤?现下咱们仅是施行火葬,给他炼体化骨啊。” 陆黔起身,将纪浅念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小声些,当着师叔面前,我表面功夫总得做足,免得他日后怨灵不散,再纠缠于我。冤魂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纪浅念让开几步,转过视线道:“说得我全身发毛,我可不想跟他牵扯不清。你自己挖好了。”不听陆黔作答,只闻得镐头攒地之声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感到风吹得身上凉飕飕的寒冷,天空隐现出些亮光,内里却仍呈暗灰,接着一个闪亮霹雳撕破苍穹,平地炸响一个惊雷,震得天地仿佛也在颤动。陆黔随着雷起,一声惊呼。纪浅念半是气恼,半是好笑道:“陆掌门,你还是不是男人?怎地单是打雷,就吓得大呼小叫?看清楚啊,不过是个闪电,又不是你师叔显灵发火,招雷劈你。” 等了等没有回应,微带薄怒道:“你听到我说话没有?”才见陆黔眼神呆滞,顺着他目光看去,正又亮起一个闪电,将陷阱中数排血迹斑驳的尖桩映得分明,颇似些啮人獠牙。这气氛下也不由得有些紧张,问道:“你师叔呢?别是诈尸啊?” 陆黔道:“我……我不知道,我只挖出了这个。”纪浅念注意到他手中捧了个瓦罐,表面极其残破,朱漆片片剥落,不知是何年代的陈旧器物,想说些轻松话调节气氛,笑道:“这是什么?里面也不见得就封印了妖魔……”陆黔不答,递给她一张皱巴巴的纸,纪浅念接过展开,上书:“陆掌门少安,吾今献上何征贤骨灰在此,大恩不必言谢。”奇道:“是谁这般好心?你辨认得出笔迹么?” 陆黔摇了摇头,道:“我从无与人书信往来,对笔迹也不熟悉。”纪浅念道:“那也无妨,不管怎样,这人总是帮了你的大忙,你也能暂松一口气啦。”陆黔苦笑道:“只要不是在帮倒忙,那就很好了,我直觉这其中包藏阴谋,另存歹意……”纪浅念笑道:“一看你就是亏心事做得多了,时常想着害人,就觉得别人也都要来害你。” 第二百九十五章 陆黔道:“不,是我亲手安葬的师叔,却有人其后来此动作,当晚在场的算上我,也只有雪儿,梦琳,和崆老贼四人,不妨逐一排除。我当然不会给自己留信,梦琳……她没有这个时间,雪儿就更不可能了,剩下崆老贼,如今我势成弃子,我不信他还会帮我。” 纪浅念安慰道:“也可能都不是,而另有旁人。”陆黔道:“那就更可怕了,你想啊,他知晓此事却不揭穿,还销毁了用来牵制我的把柄,世上哪有不计酬劳的相帮?可他却未讲甚条件……我在明,他在暗,防不胜防,我……究竟该怎么办?” 纪浅念耸了耸肩道:“别问我啊,我充其量就是个看戏的,你自己拿主意。”陆黔单手握拳,不住敲打脑袋,纪浅念终不甘被晾在一旁,道:“换个角度去想,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任那尸身有多惨不忍睹,烧光了都是一把灰,你就带这瓦罐上昆仑安葬,或许也能让那人沉不住气,有所举动。” 陆黔轻嗯了一声,道:“说不得,只能听你的了,我即刻会同弟子,启程回昆仑去。”纪浅念笑道:“你这个人,总想着称王称霸,可却什么都做不了主,还要依赖别人。”陆黔尴尬的笑笑,纪浅念又道:“此事已毕,那咱们就此作别,我可要上皇宫瞧瞧韵妃娘娘去啦,祝君好运啊。” 陆黔急道:“你……你不陪我上昆仑么?你不是说过……”纪浅念笑道:“我只说陪你跑一趟论剑林啊,这可不是已言而有信了?不能一直陪你吧?那还成什么样子?”陆黔起初对纪浅念满怀敬畏,经这半日相处,觉她待人随和,言谈诙谐,又不似楚梦琳般刁钻,心中也生出不少好感,突然将要分离,只是不舍,嗫嚅道:“可是……要我一个人?我害怕……” 纪浅念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你这么没出息,楚梦琳也要瞧你不起。话又说回来,你们到底进展得怎样啦?我给你的药效用如何?” 陆黔叹道:“我也相信那药‘成效显着’,可她根本没服,大罗金丹也不管用。你看她方才那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正是故意说那些话来让殒堂主杀我。”纪浅念奇道:“为什么没服?该不会是你自己心急先服下了?哎,蠢才,烈火烧得再旺,缺少干柴,可还是燃不起来啊。” 陆黔道:“你道我会不懂用理?那天正想给她沏茶,我师伯突然半路杀出,此事也就不了了之,随后他又带我到沉香院,去会他的老相好如花夫人……”纪浅念笑道:“真好一笔风流孽账啊,反正我跟何征贤也不相熟,他的葬礼我就不去哭丧啦,你脚程慢,那匹马留给你了!”说完衣裙飞扬,径自飘然去了。 陆黔怔了怔,脱口唤道:“纪教主!纪教主?浅念……”却哪里还见得到纪浅念的影踪?木立半晌,痛定思痛,将瓦罐束在腰间,策马回城。他先前不喜纪浅念话多,但一份焦虑两个人担着,总能好过几分,半路上忽又下起瓢泼大雨,陆黔没个躲避处,被淋成了落汤鸡。 至城内天色未明,他怀里揣了个烫手山芋,不敢打门叫喊,在墙角胡乱睡了。沉重心事压着,终究睡不安稳,才刚梦到后宫佳丽三千的风情万种,又见师叔满脸鲜血的立在面前,直道:“你杀死了我,要你偿命!”他想要大叫:“我没杀你!不是我杀的!”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接着师叔两手化为白骨,死死扼住自己脖颈。几乎魇住之时,一人在他腰间踢了一脚,骂道:“滚远些,挡了大爷的路,没钱住客栈么?老子……”陆黔抬眼看时,感到那人眼熟,一时又回想不起,那人倒先开口道:“原来是陆师叔!请恕小侄失礼!” 陆黔问道:“你是谁?”那人赔笑道:“小侄是点苍派梁越啊,英雄大会上与陆师叔不打不相识,可还记得?”陆黔想起当时曾以毒针伤他,而他武功较己为高,若趁落单来袭实为不妙,还得先设法打探出他的用意才是。问道:“你怎会在此?”梁越道:“小侄正要前往昆仑,参加先掌门何师叔出殡之仪。小侄功力未复,与同门走散,既碰上了陆掌门,不知是否有幸同行?” 那梁越在比武时为陆黔以卑鄙手段暗算,就此结下怨仇,同时几句话交谈而过,也知晓他性子粗犷、傲慢,而今竟大异寻常,举止毕恭毕敬。陆黔虽感困惑,却更为他言语所惊,慌忙问道:“我师叔出殡?那……那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向骨灰罐看了一眼。梁越镇定如常,笑道:“陆师叔莫急,贵派此等大事,当然由您主礼。只是再便不修边幅,如此也显对何掌门不敬,小侄先陪您买几件新衣,再到澡堂泡一泡,梳洗一番。既是跟陆师叔在一起,可不必愁赶不上葬仪。” 陆黔在风雨中摸爬滚打一宵,衣衫已溅满泥泞污垢,脸上沾了不少尘土,确如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般,又有谁能认出他是昆仑大派的掌门?不由暗感羞惭。梁越上前搀扶,口中说道:“这是小侄聊表心意,您要不领,那就是不肯原谅小侄。” 陆黔仍不敢消去戒心,寻思道:“他说与同门走散,这谎话编得当真漏洞百出,对待受伤弟子,难道不会派人看顾?若是半途体力不济,点苍派又怎会放任他落单而不理?”但纵观自身实已无利可图,梁越究竟待要如何,却是怎样也捉摸不透。沿途观察着他确然尽心尽力,一到店中,随自己向哪件衣袍短褂多看几眼,立时掏钱买下,恭恭敬敬地捧在手中相候,倒像位富家公子的小厮般服侍周到。陆黔遂感过意不去,随意挑选几件,径行出店。 接着来到澡堂,陆黔不知将骨灰罐寄放何处,担心询问梁越难以解释,哪知他并不多问一句,看也不看,塞给店主几锭银子,嘱托好生代为照管。 第二百九十六章 入内后先服侍陆黔宽衣解带,又当前下池“试试水温”,陆黔一生哪曾受过如此尊待,受宠若惊。梁越边使唤人擦背,边笑道:“陆师叔,我知道您仍在疑心,小侄现下可否算作跟您‘赤诚相待’了?” 陆黔心道:“说不准是我多虑,这小子只是个不长进的伙计,一看我当了昆仑掌门,不比等闲,就见风使舵,想跟着我享清福。”假笑道:“哪里哪里,我还有话要问你呢,我师叔……” 刚一提起此事,梁越笑颜不改,自将话题岔开道:“偷得浮生半日闲,陆师叔,洗澡之时讲究得很,满身污秽尽消,最是快活,此时全心享受,他事待另寻时刻,坐下来慢慢再谈。反正我不是武林盟主,您也不是盟主,天塌下来,还有李亦杰顶着。”陆黔听得不悦,疑窦复起。 待由浴池中出来,不见旧衣,但有新袍换上,也没多加留意。心想几件破烂衣服,又有谁会稀罕,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瞥眼间看到梁越与店主在旁耳语,一边面上微露不快,奇道:“什么事?” 梁越表情僵了一瞬,不等他多问,忙迎上前笑道:“没事,没事。”倒令陆黔怀疑是偶生错觉,搬瓦罐时双手一沉,自语道:“怎么似乎重了些?”梁越笑道:“师叔怕是饿得乏力啦,小侄这就带您到酒楼,包您几碗烧酒下肚之后,再提那瓦罐,就如托根羽毛般轻松。” 陆黔暗暗冷笑:“我又不是没挨过饿,哪有这样夸张?但他要真混扯瞎话,怎会让人听了便知受骗?”既感其中这层窗户纸薄得一捅就破,偏是缥缈如迷雾,难以触及实质。任梁越带他来到一家大酒楼,豪华虽远不及长安谪仙楼,规模却也极具上乘。不觉想起自己与南宫雪初遇,彼时她待自己亦是极好,光阴荏苒,那段同行时光竟似恍如隔世,若能重新选择,不知是宁愿从头来过,还是停留在当下,做他的挂名掌门?拧紧了眉毛,道:“咱们要吃酒,找个路边酒馆即可,何需如此破费?” 梁越笑道:“孝敬陆师叔,怎么好随随便便的?小侄有的是银两。”吩咐小二道:“将你们的招牌菜每样各上一盘,再打五斤烧酒来。”陆黔不悦道:“既吃不下这许多,那不是都浪费了?”梁越笑道:“上好的美酒,给凡夫俗子饮去解渴,岂非更为不值?陆师叔随意,哪怕仅是沾一沾唇,也不枉它酿出一遭。”陆黔本就虚荣,听了他的奉承,淡淡一笑。 菜未至,酒已先上,陆黔装着和颜悦色,豪爽的笑道:“哈哈哈,真是患难见真情啊,他日我陆某人即是众叛亲离,能得梁师侄一知己足矣!”梁越诚惶诚恐的道:“陆师叔休说此等不吉利之言,您今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端起酒杯,道:“若是小侄说了什么错话,惹陆师叔误解,小侄便自罚三杯。”说罢仰脖喝干,将杯底向陆黔一翻,又拿起酒壶斟酒。 陆黔也不去阻止,待他喝完,才慢条斯理地道:“梁师侄,你当真敬我为师叔,我有几句话问,你可要老实答复。”梁越道:“陆师叔请问,小侄均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陆黔颔首道:“好极了!”单手摆弄着酒杯,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先前说起我何师叔葬礼,是从哪里得的消息?可靠与否?” 梁越道:“小侄曾见到昆仑派一众师兄师弟抬着棺木上路,看方向是返上昆仑。难道回山后不举行葬典?何师叔贵为先任掌门,他身故后,自当以大礼下葬啊,那有什么不对?”陆黔自言自语:“我道怎地,原来也只是你的猜想。不过那群小崽子竟运着空棺回昆仑?这要玩什么花样?” 梁越耳尖,奇道:“陆师叔说空……空什么?”陆黔一愕,匆忙掩饰道:“是啊是啊……不,没有什么……我说空……对了,我说这酒杯空了!”梁越笑道:“是小侄的疏忽,这就给师叔斟酒。” 陆黔暗暗自责道:“我身为掌门,在自己师侄面前表现得慌慌张张,岂不是摆明了心里有鬼?往后可得当心些。”将手掌盖在骨灰罐顶,试探道:“你想不想知道,我这罐中装了什么?”一面全神留意他反应,哪知正在此时,小二端来一盘肥鸡放在桌上,陆黔不便再问,唯有默然饮酒。 梁越撕下一只鸡腿,咀嚼着道:“我可不关心,那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陆师叔,小侄经过英雄大会一战,实是想通了不少,权当我瞎三话四,随便说说,您也不妨就随便听听。比武时咱们尚乃平辈论交,而其后您虽未当上盟主,却阴差阳错做了昆仑掌门,登时平步青云,手中也算握得些实权,现可有生出些许‘高处不胜寒’之慨?” 陆黔思绪千回百转,猜不透他套的是哪一路话,假意谦逊,敷衍道:“凡有得自必有失,肩上撂的挑子重了,不比当小徒时的随性快活,我心里倒也早有准备。哼,小小一个昆仑掌门算什么?要知我当初可是一门心思,专奔着武林盟主去的。” 梁越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陆师叔既已懂得其中苦处,可还想伺机寻谋上位?”陆黔道:“获利之喜,远胜受缚之愁,仍为吾所愿取。”竟已在不知不觉间漏出了真心话。 梁越抚掌笑道:“师叔真胸有大志也。小侄生就碌碌,人生在世,关键在于摆正立位,是哪一块材料,就居什么身份。假如本是蠢木粪石之流,还要眼高于顶,鱼目混珠,以次充好,下场就可悲得很了。生命短暂可惜,纵情声色,及时享乐才是至理,大好的花花世间,难道不令人留恋?正因于此,喝下的每一口酒,都应当做最后一滴来品尝。人如舟,权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时腔调分外怪异。看似就事论事,实则字字句句,内里均大有深意,陆黔只觉凭梁越常性绝道不出,定是有人先教给他背熟了的,冷冷道:“哦?听梁师侄的口气,似乎话里有话啊。” 第二百九十七章 梁越握杯的手果然不易察觉的一颤,立刻掩饰而过,笑道:“没事,吃菜!吃菜!” 这一餐虽是大鱼大肉,陆黔仍食不知味,只匆匆扒了几口饭,更多则是灌酒。饭毕提起回程,这回梁越不再推诿,自去买了坐骑,快马加鞭的赶路几日,便抵昆仑。陆黔见山上到处黑纱白绸,果真是一副置办丧事的光景。安排客房给梁越住下,遂见一口豪华棺木停在灵堂内,各派等候观礼者早已到了不少,陆黔不便详询门人,唯有让他们翻着黄历选下日子,暗骂:“师叔在世之时,可没见你们跟他有多好交情,不听李亦杰吩咐去寻魔教晦气,都来我昆仑凑什么热闹?”表面却仍要施礼相迎。此外既有大棺材撑台面,不用拿骨灰罐生事,但短期内也不敢轻易离身,暗地里宽慰自己:“只消撑过这最后一关,即可从此无事。” 转眼间到了出殡之日,陆黔披麻戴孝,独自当先,运送棺木到山顶平地。这处是昆仑最高峰,旁侧即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其时节气正当秋分转寒露,风过面隐有微凉。棺木置于场中央,众人围成圈形,一齐躬身祷祝。陆黔又耐不住鼓动道:“众位前辈来送我师叔最后一程,在下代其深表感激。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师叔生前最大的心愿便是平乱世、定四方,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而盟主更任重而道远,并非口头上会喊几句爱人爱民的空话就够。” 一名少林弟子冷笑道:“那陆掌门觉得还需要什么?别忘了李少侠正是英雄大会技贯全场的胜者,文武兼备,怎说也比你更有资格。我们是来拜祭令师,可不是看你的面子,没闲心跟你多起争端,奉劝阁下闭紧了嘴巴,免开尊口。” 陆黔冷笑道:“区区在下这一点薄面,又算得了什么?我师叔好歹也是李亦杰长辈,为何他却没来?”那少林弟子道:“说得难听些,昆仑也不过是盟主统率各部的一派分支,如果江湖中任何一点小事,都要盟主亲历亲为,那还不忙坏了他?” 陆黔冷笑道:“敝师叔入殓是小事,何方当谓大事?你们说李亦杰日理万机,忙碌得紧,可他眼下是去往何处,你知道么?他指使着你们奔走卖命,自己却在与满洲皇帝的爱妃寻欢作乐!”本以为如此一说,定会激起全场愤慨,那少林弟子却道:“有甚凭据?你亲眼看到了?”陆黔道:“我……我是猜出来的!”不知是谁尖声尖气的笑道:“陆掌门好会猜!你倒再来猜猜,我今日早饭喝了几碗粥,吃了几个馒头?”顿时哄笑声四起。 陆黔怒道:“是哪一只畜生在说话?”那人笑道:“是你自己在说话啊,如何来问别人?畜生的名号么,不听也罢。”陆黔怒道:“有种的别躲躲藏藏,你给我滚出来!”话音刚落,倒真有人“滚”了出来,却是昆仑守山门的后辈弟子,一路唤道:“掌门!掌门!”陆黔骂道:“你鬼叫什么了?”那小道心想我在叫你,你却说我鬼叫,压着火气单膝跪下,报道:“启禀掌门,华山、崆二派呈上帖子,前来拜山!” 陆黔不答,放眼望去,一路队伍浩浩荡荡自山梯间蜿蜒拾级而上,当先一名女弟子身形瘦削,容颜俏丽,竟是惦念已久的南宫雪。当即抛去不快,上前握住她手,喜道:“雪儿,是你来了。”一声干咳不合时宜的响起,陆黔目光越过她肩头,见孟安英慢慢走上,南宫雪当即甩开陆黔,挽住了师父手臂,睫毛低垂,双眼只盯着青石板铺就的路面。陆黔不情愿的向孟安英点了一个头,招呼道:“孟兄,你也到了。” 孟安英却全无以往针尖对麦芒的气势,面上挂着笑,语气也温和得出奇:“陆掌门当然不想看到我,可孟某也不好丢下徒儿不理,这才不请自来,让你失望了。” 陆黔此时最不愿见的一是孟安英,二是崆掌门,偏偏他也从后转出,微笑道:“孟兄,咱们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这对小男女亲热,不好意思啊。但何兄是老朋友,他壮志未酬,身已先去,葬礼时老夫若不来吊唁,委实于心难安哪。”陆黔见山路上已塞满了两派弟子,总不好始终僵持着,向旁让出几步,一摆手,冷冷的道:“几位请。” 崆掌门走到棺木前,双手合十而拜,叹道:“嗟乎,好好的一个人,这般说没就没了,生命真如风中芦荻,脆弱时时堪折,无逾哀哉!”陆黔听得如此说法,是向他表明置身事外,装作那晚变故全然不知,正难通是福是祸,南宫雪突然跨前几步,向站在棺木旁的一名小道说道:“将棺盖打开。” 这一句霎时语惊四座,峨嵋派掌门拂尘一扫,搭在袖上,不悦道:“小姑娘,死者为大,你怎敢说这种话,竟不怕遭天谴么?”向孟安英瞪了一眼,尽显责备之色,意说你也不懂管教弟子。孟安英微笑道:“师太勿怪,雪儿是向我请示过的,你且听她说下去。” 南宫雪得师父鼓励,底气登时足了不少,大声续道:“我们怀疑何掌门的死另有蹊跷,现今特请几名仵作同来,启棺验尸,以期查明真相。”陆黔忙拦在棺前,心道:“这棺里什么都没有,要让那些人知道他们对着空棺拜了半天,泪泗空流,岂不成了笑话?”好在道理还是占在自己一边,赔着笑道:“南宫师侄,这叫亵渎亡魂,可不是闹着玩的。” 南宫雪冷冷的道:“让何掌门含冤莫白而长眠地下,那才叫做‘亵渎’。众位前辈,侄女先此立誓,那尸身如无异样,我情愿自刎以谢,这可够了?开棺!”峨嵋派掌门狐疑道:“你前几日所说死状奇怪的尸身,就是指何先生?”南宫雪道:“正是!” 第二百九十八章 陆黔听旁人议论纷纷,意见交杂不一,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不住东张西望,耳听得舆论哗然,趋势竟渐次倒向附议一派。自己可也不能表现得过于淡然,似是对师叔漠不关心,打定主意,到时就推说看护棺木的弟子失职,弄丢尸身,或许还能赚人一把同情泪。耸了耸肩道:“你一定要看,那就看吧。只是有徒不教,师之过,你是不用自刎的。” 南宫雪一意维护孟安英,方欲喝骂,孟安英微笑道:“雪儿,陆掌门命不久长,他在最后时刻欢喜说什么,随他去说便是,为师也不会就少了几块肉。” 陆黔瞪了孟安英一眼,向弟子做个手势,走避一旁,耳听盖沿滑开与棺缘摩擦,轧轧作响,此时真如临刑前一般煎熬。好不容易等到南宫雪一声低呼,场中亦是噫叹连连,捏准时差,当即转身叱责弟子道:“你是怎么搞的?啊?竟连师叔尸身也看丢了!说,该当何罪?” 南宫雪扁了扁嘴,冷笑道:“你就盼着何掌门尸身不见,好教你逃脱罪责,是不是?过来。”陆黔所立角度外向侧转,看不到棺内情形,听南宫雪主动唤他,不暇细想,当即快步上前,笑嘻嘻的听候她吩咐。 南宫雪抬手向棺木一指,道:“你自己看!”陆黔只注意着她纤纤玉指,漫不经心的顺路望去,立时吓得浑身一哆嗦。只见一具无头死尸仰卧棺中,颈部断处平整,是被锋锐利器一刀切下,毫无皮肉粘连。两手已现尸斑,状似悠闲的交叠在胸前,两只大拇指却向外分,正突现出那硕大血洞,周身也满是被尖桩穿透的窟窿。 惊怔稍定,不得不依原计划行事,反手捉住弟子,怒道:“你从哪里弄的这晦气棺材?”那弟子也吓懵了,结结巴巴的道:“弟子……弟子都是依掌门的命令行事啊……”陆黔拧住他耳朵,道:“胡说八道!你哪只耳朵听到我的命令?”那弟子道:“弟子们遵照吩咐……在棺材铺中……正愁挑不到好货,是掌门差人运来棺木……还带了口信说,您有事给绊住了脚,让我们先行回山……” 陆黔松手撒开弟子,朗声道:“在道上随便杀一个人,割去首级,换上相同服饰,冒充我师叔,哪个不会?在下已将师叔火化,连骨灰也带了来,这尸首是假的,是假的!”其实他看过只一眼,便知那确是曾亲手埋下的何征贤尸身,万般提防,仍是中了圈套,心头恼恨已极,当下不过是故作气定神闲,来个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忽听有人撮唇吹了一声口哨,学着陆黔语气,笑道:“在道上随便抓一把灰,冒充何师叔骨灰,哪个不会?在下已起出何师叔尸首,连棺材也运了来,这骨灰是假的,是假的!”陆黔急转身回视,见那人却是梁越,此刻环着双臂,脸上一副戏谑神色。奇道:“梁师侄,你……” 另一名昆仑弟子冲着梁越一抬下巴,道:“掌门,就是这位梁师兄传的话。”陆黔又惊又怒,但心急智生,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道:“我师叔尸身落入你手,你好大的胆子,安敢毁伤?”梁越尚未答话,南宫雪先道:“那些伤口早已结痂溃烂,非近期之创。我和师父是有备而来,大可请仵作验明受伤时日,及真正死因。你还不肯认罪,定要走到这一步么?” 陆黔犹自垂死挣扎,申辩道:“就算我师叔确是给人杀死,能接触他的,又非唯在下一人,何故单来疑我?当初论剑林中早已潜入魔教妖人,或是他们下的毒手,也未可知!”梁越向一名昆仑弟子招了招手,揽住他肩,道:“何掌门过世之时,这小子是如何跟你们交待的?你当着大伙儿的面说出来,不必害怕。” 那弟子道:“是,陆……陆……”一时竟不知对陆黔该怎生称呼。梁越厉声道:“他是你们昆仑派的叛徒!”那弟子应道:“是……是,这叛徒说,师叔突患急病,临终前授其掌门之位,陆……他……直到师叔咽下最后一口气,都是他陪在身边。”称过几声叛徒,终是不惯,索性以“他”相代。梁越也没在意,冷笑道:“你们这就轻信了?” 那弟子道:“兹事体大,料不到他敢撒这弥天谎言,况且……”本要说当时崆掌门也在场担保,一力做主,众人信得过这位长辈,才肯宽心听任吩咐。现忽见他面色阴鹜,冷冷的瞧着自己,早听闻这位师伯手段毒辣,对同道也丝毫不留情面,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改口道:“况且陆师兄素来颇得师叔赏识,又持有敝派世传令鉴。本门不可群龙无首,他比武得胜,武功是不差的,也就都没深究。”崆掌门半边嘴角勾起,幅度极微的点了点头。 另一名昆仑弟子插话道:“不,一直以来,师尊们看好的都是谭师哥,他武功高强,为人宽厚,在我们面前也从不摆师兄架子,有口皆碑,要不是英年早逝,定为本门掌教的不二继者。”梁越道:“谭林谭师兄,为人光明磊落,英雄了得,在下也已仰慕已久,只恨无缘结交,你们知道他又是怎么死的?” 陆黔听到这里,理直气壮的道:“想来你也该听说过,月前各大门派在野外埋伏,围攻魔教走卒,却仍给暗夜殒杀得全军覆没,其状惨绝人寰。谭师哥身受重伤,直被逼得走投无路,坚持到最后一刻,依旧挺立不倒。他是个响当当的硬汉子,宁死不受辱于敌,这才自尽身亡,我当时就在一旁,亲眼所见。” 昆仑派一名弟子附和道:“确有其事,当初陆掌门与师父、师伯同赴增援,两位老人家也正是在此役身亡。”昆仑门下顿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商议着停息内乱,团结起正道力量,一致对抗魔教妖人,好为昆仑三杰报仇雪恨,也为天下苍生谋一条出路。 梁越提起双手向下压了压,道:“静一静,问题出来了,均知正派中人无一生还,请问陆掌门如何脱困保命?”另一名昆仑弟子看这情势,陆黔众矢之的,败局已定,不如早寻靠山,或许还能捞些好处,道:“这叛徒跟殒魔头早有交情,在客栈中将我们那般窝囊的赶走,就忙不迭上楼去拉关系。他就是想削弱昆仑人才,让我等不得不奉他当掌门,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第二百九十九章 梁越冷笑道:“陆掌门,擂台上你暗箭伤我,念及你我争夺盟主之位,势成对立,情有可原,哪知却连自己师长也毒手加害!正派中出了你这等败类,不失为一大耻辱!昆仑派的师兄弟,举起你们手中的剑,诛此叛逆,弘扬正气!” 陆黔叫道:“你血口喷人!我没害我师父!你哪只眼睛见到是我策划?”梁越道:“反正没有证人,你是当场唯一的活口,随便怎么胡编乱造都成。”陆黔心急如焚,忽地一瞥眼看到南宫雪,乍如黑暗中陡见光明,急忙上前道:“雪儿,你当时也在场的,你了解内情,快帮我作个见证好么?他们……这群人枉称名门正派,怎可如此诬赖于我?” 南宫雪若要帮他,与李亦杰所隐瞒的种种秘事必将曝光,刚洗清的冤屈也会再给崆掌门趁机扣上。更何况她认准陆黔为掩饰罪愆,做出分尸恶举,仅剩的同情也消失殆尽,挪开视线,淡淡的道:“抱歉,我没有话好说。” 梁越大声道:“陆黔,你离经叛道,戕害同门,丧尽了天良!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陆黔怒喝:“我就算是死,也要先收拾了你这妖言惑众的混球!”提气跃起,一掌劈向梁越面门。梁越站立不动,亦无挡架之意,陆黔正感疑惑时,忽而膝弯一软,双腿似灌了棉花般下陷,就像是个从没学过武功之人。 梁越尖声笑道:“怎么,觉着丹田若谷之虚,任督二脉间时而麻痒难当,时而如刀枪钻刺,胸口闷堵滞塞?大爷好心提点你,那都是中了‘十香软筋散’的征兆,任你是顶尖高手,中毒后同是手足酸软,半点内力也使不出来,由人宰割。不过你内功本就低微至极,前后没多大差别。”那毒素对头脑运转并无影响,陆黔仍能将近日情形冷静寻思一遍,失声道:“是……是那顿饭……” 梁越冷笑道:“饭里没毒,我不是每盘菜都先替你试吃过了?让你‘吃菜,吃菜’,谁叫你疑心病太重,只顾闷着头喝酒,一如大口喝药,那可就怪不得我了。这是元末自番邦流入中土的秘毒,解药配制繁复,少说也要个十天半来月,但如不按限期服食,从此必将沦为废人。不巧我身上没带着,当初连解毒方法也未留心。” 陆黔目眦尽裂,怒道:“我……我跟你拼了!”合身扑上,二指插向梁越双眼,梁越绊住他左腿,两手分扣二腕脉门,并在一道向外扭压,反肘撞中他右肋,左足微沉,一个过肩摔将他掷到地上。 那瓦罐在他腰间,受不得这一轮击打,落下摔得四分五裂,一个血淋淋的人头竟从满地碎片中滚出。铁青面皮,乌紫的眼眶深陷,在场的都认出正是何征贤。崆掌门上前捧起头颅,拭净灰尘,走到棺木前,端端正正的摆放在断颈处,至此一具完整的尸身终于呈现在众人眼前。 梁越叫道:“证据在此!陆黔,你胆子当真不小,竟敢将罪证分别带上山来!”陆黔方知他早成网中之鱼,如今就是对方收线之时,声嘶力竭的叫道:“难怪要跟我结伴同行,原来一切都是你的诡计!你这无耻奸贼,耍得我好苦!” 梁越一步抢上,揪住他衣领,单手将他提起,凑近他脸前道:“我耍你?是我耍你还是你在耍天下英雄?整路跟着你,是防你心虚不敢上昆仑,半途偷溜。”接着面容一肃,森然道:“我已命澡堂店主仔细搜过你除下的衣衫,那掌门令鉴被你藏到哪里去了?快给我交出来!” 陆黔记得那令鉴早给了纪浅念拿去,倒正因祸得福,大笑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你背叛了我,活该遭人背叛。那店主定是独吞了令鉴跑路,你即刻去追,或许还追得上。”梁越一字字的道:“不——可——能!”神色更加凶狠,道:“我没时间跟你蘑菇,你到底交不交出来?不交的话,我就让你吃苦头!” 陆黔笑嘻嘻的道:“好,我交,我‘教’。哎,你是点仓弟子,要我昆仑的令鉴又作何用?也罢,耳朵凑近来,我只能说给你听……嘘,你只要从早到晚的念着‘令鉴’‘令鉴’,但须足够心诚,晚上发梦,就能见着了,这就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梁越大怒,摩拳擦掌的道:“小畜生,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一路上老子忍气吞声,叫过你那么多句‘师叔’,这就要在拳头上讨回来!”说着一掌击中陆黔胃部,紧跟着拳脚不住落在他肺腑间。虽未用出内力,就如乡野村汉斗殴一般,但仍是打得陆黔五脏翻腾,一颗心直欲从口中呕出。梁越力道又拿捏得极是精妙,正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时却不会昏厥。 陆黔所戴纱冠已然掉在一旁,满头乱发披散着,遮了满脸满肩,梁越拉住他头顶一缕松发,拽得他仰面朝天,握紧拳头打中他鼻梁骨。正想左右开弓,再扇几个耳光,崆掌门忽扬臂拦下,向他淡淡一笑,转身轻轻为陆黔将头发拂到耳鬓,理了理他被扯碎的衣袖,笑眯眯的道:“陆贤弟啊,怎地弄到了这般田地?想当日你初任昆仑掌门之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异于众星捧月,那是何等的威风!料不到朝夕间变生肘腋,竟惶惶如丧家之犬。愚兄心肠最软,真禁不住的为你难过。” 陆黔恨恨的道:“虎落平阳被犬欺,不错,我认栽了。”梁越怒道:“你骂谁是犬?”一巴掌扇得他左边脸偏到一旁。陆黔叹道:“大风大浪我都挺过来了,没成想阴沟里翻了船,只怪我一时糊涂。”梁越又怒道:“你骂谁是阴沟?”一巴掌随即扇向他右脸。 陆黔冷哼道:“狗不可笑,阴沟也不可笑,偏有人来对号入座,自觉承认,这才真是可笑,哈哈,哈哈!”放声大笑,笑声中却满是藏不住的萧索。 第三百章 梁越怒道:“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你欠揍!”又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拳头朝陆黔身周落下,打得他筋骨也不知折断多少根,摇摇晃晃的向后瘫倒,崆掌门适时托住,在他耳边柔声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闯进来,愚兄不是没给过你机会,让梁师侄劝你放弃追名逐利,避世逍遥,被你拒绝了。强要参加逐鹿游戏,就得遵守规矩,落败了出局,人人平等。” 陆黔回想当初梁越在酒楼里大发感慨,原来竟都是旁敲侧击的暗示,双目紧盯着崆掌门,怒道:“老匹夫,我咒你不得好死。你工于心计,借刀杀人,黑心,黑肺,连肚肠都是黑的,你……你好毒啊你!” 崆掌门不以为忤,轻轻拱一拱手,微笑道:“过奖过奖,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能不认我这个兄长,我却仍然认你是义弟,看在结交一场的情分上,每年的今日,愚兄都会前去给你上一炷香。这就请你睡棺材板去,正好,何兄也刚要出殡,让你跟前掌门一齐下葬,对你这位后生晚辈说来,很有面子了。” 一名昆仑弟子叫道:“没那么轻巧!陆黔这恶贼欺宗灭祖,罪不可赦,依照本派门规,应当千刀万剐,凌迟三日!其后悬尸山头,受尽世人唾弃。”孟安英皮笑肉不笑的道:“哟,既是贵派祖师爷立下的规矩,那可得恪守严遵,别让外人指着鼻子骂你不肖劣徒。”此话是意有所指,回讽陆黔在论剑林时一言之嘲。 陆黔扬手四面一指,叫道:“都给我站住,谁敢放肆!本派令鉴在我的身上,我还是掌门!你敢动我,那是谋刺篡位,大逆不道!”见那弟子果真给震住了,还未来得及窃喜,梁越便道:“谁知道是真是假?你这小贼满嘴谎言,连师父、师叔也敢借刀杀害,在外头伪造出一块似是而非的令鉴,回来招摇撞骗,又有什么稀奇?反正那是你昆仑世代相承之物,外人几曾得见?既要仰仗着它发号施令,先拿出来给大伙儿瞧瞧啊!” 本来陆黔如真能当场出示令鉴,倒确可威慑住大部分门下弟子,此后再以三寸不烂之舌辩驳周旋一番,骗得在场长辈心生怜悯,代他主持公道,或许真能扳回局势。但梁越既仔细搜过他衣裳,确认并无此物,是以全不忌惮。 另一名昆仑弟子要讨好梁越,好教他日后多提拔着自己,叫道:“令鉴须得随身携带,你若要弄丢了,那是罪上添罪,罪加一等!” 陆黔环望全场,见众人眼神若非仇恨,便是幸灾乐祸的漠然,才知此地无一人是自己的朋友,偌大世间,他已落得孑然一身。眼中最后一线神采也逐渐暗淡,只剩一片绝望的死灰,淡淡道:“放开我。你们算计得滴水不漏,谁还指望能逃得过?我认栽了,随你们处置便是,此前先让我再跟南宫师侄说几句话,否则死不瞑目。” 梁越冷笑道:“败军之将,你没资格讨价还价,敢同老子讲条件……”崆掌门摆了摆手,微笑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是陆师侄最后的心愿,咱们说什么也得给他办到。”梁越悻悻地将陆黔一搡,骂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陆黔已被打得鼻青脸肿,一只眼皮高高胀起,眯缝着双眼四顾,南宫雪心中大恸,她决心与师父同来昆仑指证,早已料到了这种结果,但事到临头,却又不忍。想到陆黔实非大恶之徒,便说破了天,也只能算是个利誉熏心,贪财好色的小无赖,确未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大坏事,罪不至死,更不该受那无尽的零碎苦楚。不由自主的走到他身前,澄澈的双眼大睁着,定定瞧着他,轻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声音温和,几如挚友密语。 陆黔直感如时空倒流,此时再不敢动手拉她嬉笑,生恐她也弃自己而去,此生连这最后一刻的温存也不可得。四目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哀声道:“雪儿,我落到这样绝境,全是因自作孽,罪有应得。我不恨你揭露我,真的一点都不恨你,接下来的千万把刀,不知能否斩尽你对我的厌憎?我死以后,你若能常来我坟头撒几朵野花,只要是你亲手采的,我就欢喜……”说到这里,喉间已是哽咽难言。 梁越冷笑道:“梦做得倒挺美,我们要叫你挫骨扬灰,这死有余辜的畜生,竟还在妄想立冢?” 南宫雪心头一热,几乎忍不住想要分说,解释陆黔杀何征贤只是为了救她。但孤男寡女深夜在密林私会,旁人听后,定将是说三道四,什么难听的话都会出现,未出闺阁的女孩儿家,对名节总还是看得极重的。临时起意,从怀中取出一小葫芦酒,拔开瓶塞,浅浅抿了一口,末了递给陆黔,强笑道:“好,就按你说的,我们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这是给你送行的酒,我敬你。” 这本是因李亦杰嗜饮,她偷偷备下了藏在身边,想找到师兄时送来给他,满腔柔情蜜意,哪知今日竟会派上这等用场?陆黔接过葫芦,贴在唇边,一时却不舍即喝。南宫雪忽觉这场景似曾相识,恍惚中与潼关树林一幕交错重叠,那时陆黔下药盗书,为脱身撺掇暗夜殒杀她,又觉甚是可恶,没好气的道:“你都快死了,难道我还会下毒害你?” 陆黔苦笑道:“我倒巴不得酒中有毒,如令我立时肠穿毒烂,才是最好不过。能被你毒死,远比在那些人手中受活罪幸福百倍。”南宫雪喃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陆黔惨然笑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胜者王侯败者寇,图霸业者,不成功便成仁,古来如是。”抬起了酒葫芦,小口小口的啜饮,酒入愁肠,更增悲凄,几颗浑浊的热泪顺着脸庞滚落。 南宫雪看着他这一副惨象,心中不忍已臻极致,连心脏也酸涩得翻绞起来。 第三百零一章 她一向循规蹈矩,即不如李亦杰般将师父所言一概奉为真理,但向来严加恪守,此时此刻,却对武林规矩之惨酷极为不满,首次做出违背师命之举。待那葫芦彻底遮住他脸,忽然手掌一翻,一道凌厉内力破空拍出,击中壶底,葫芦炸得粉碎,酒水四溅,有几滴渗进陆黔眼中,辣得他睁不开眼。就在所有人未及反应之际,南宫雪手中又是一根长鞭挥出,狠狠抽中陆黔胸口,陆黔内功尽失,哪里抵受得住这全力一击,身子直飞了出去,在半空只停留一瞬,便如断线的风筝,坠下山崖。 南宫雪奔上几步,崖前云烟缭绕,转眼将他身影遮掩,再瞧不清。此处深不见底,眼看是不活了,想到他苦苦挣扎,一路抗衡至今,终究逃不脱粉身碎骨的命运,眸前雾气氤氲,提指揩拭,却抹了满手湿漉漉的水渍,方惊觉早已泪流满面。 话分两头,就在陆黔穷途末路,坠下深涧之时,江冽尘等三人则跋山涉水,返回了教坛总舵。他们自幼在此长大,对环境格外敏感些,一踏入即觉气氛有异,处处透着鬼气森森。祭影教徒平旦里懒散,今日却持刀挺立,如临大敌。楚梦琳快步奔近,不听参拜请安,先问道:“我爹呢?” 一名教徒面上显出惊慌,轻碰了碰左侧之人小臂,那人手肘一挺,若无其事的顶了回来,先一名教徒又在右者臂上轻触,那人故作不明,抬臂回碰。暗夜殒大怒,道:“鬼鬼祟祟的,干什么了!”指着当中者道:“你说!” 那名教徒自认倒霉,暗中调息一圈,道:“教主在揽器堂中等候,命主子们回舵后立去参见,由属下引路。”但这一路却走得战战兢兢,脚步又轻又慢,每转过一处拐角,都先探头探脑的查看一番。 楚梦琳不耐道:“你干么缩首缩尾?难道是我爹出了什么事啦?”那教徒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低声道:“小姐,您可别乱嚷嚷!”缩着脖子,四面仔细张望一番,确保无人偷听后,才压低声音道:“教主刚刚大发了一通火,如今正在气头上。三位主子若要面见,这可非最佳时宜,还是先等等较好。” 江冽尘道:“你以为权凭空等,能等得教主气自消了?早些解决,也省得麻烦。”楚梦琳叫道:“大胆无礼!你敢说我爹麻烦?”江冽尘道:“是,但比你尚有不及,满意了?”楚梦琳怒道:“你没大没小,瞧我不跟爹告状去!”江冽尘冷笑道:“我看教主的火就是为你所发,你还敢另去无事生非?” 一旁那名教徒吹捧道:“少主英明!您未卜先知,真乃神人也!教主他老人家大骂小姐,说……说……”见到一旁楚梦琳杀气腾腾的视线,这才感到骑虎难下,慌忙缄口不言。 楚梦琳不依不饶道:“我爹怎样骂我?你快说啊!”那教徒道:“属下……属下不敢说。”楚梦琳道:“我是让你转述,这有何不敢?啊,我知道啦,定是你在爹爹面前说我的坏话,这才怕给我知道。”那教徒道:“不……属下笨口拙舌,不敢转述教主金口玉言!” 楚梦琳笑道:“这就奇了,让我们前去参见不也是你转述的?莫非只有骂我的话才是‘玉言’,看来你是对我很有成见的了?”那教徒道:“没有……不……不敢……”此处已距大堂不远,忙道:“属下先去通禀!”拔腿要逃,暗夜殒喝道:“回来!小姐问你的话,还没答完就想走?” 那名教徒哭丧着脸,耷拉着脑袋站到楚梦琳身前,楚梦琳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对我很有成见?”那教徒道:“属下没有……不敢有!”楚梦琳道:“话说说清楚,是压根没有呢,还是因为我穷凶极恶,让你不敢承认?”那名教徒道:“属下没有!” 楚梦琳道:“教中的‘属下’可多了去了,你说的是谁啊?”那名教徒道:“是……是……我。”楚梦琳道:“瞧啊,在小姐面前竟敢自称‘我’,简直不敬之至!”须知楚梦琳最善颠倒黑白,那小小一名教徒,又如何能是她对手? 江冽尘叹道:“算了,逼人钻入虎口,不够仗义。惹不起还躲不起?你先去吧。”那名教徒听了这话,如蒙大赦,一遛烟的跑了。江冽尘又道:“梦琳,你那么想听挨骂,待稍后晋见教主,有你听个够了,又何苦同他为难?”楚梦琳怒道:“你当然不怕,我爹多器重你,宠你赏你还忙不过来,我和殒哥哥就只是代你受过的出气筒。” 暗夜殒好言好语的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教主要是骂你,你就将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来替你担待着。”楚梦琳喜道:“那可好,有罪算你的,有功还要往我脸上贴金!”暗夜殒道:“好,为你吃再多的苦,我也甘之如饴。” 江冽尘在旁听着,眼看楚梦琳灿烂笑靥,想到她蛮横索取,只觉心烦,不悦道:“殒堂主,我跟你说,你给她不计报酬的付出,终是为人作嫁,这犯得着么?”楚梦琳道:“不用你管。哼,可没有哪个属下会对你如此忠心,你要是妒忌,何妨直言!” 江冽尘想到暗夜殒对楚梦琳满腔真情,却仅够在她心里充当个“最忠心的下属”身份,哀其不争,代其扼腕,但这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却也在所难劝。不愿再同他二人多说,当先举步走入堂内。 这是间极宽敞的大厅,背光而建,室中环境幽暗。平常教徒未经传令,一律禁止入内,江冽尘却获准特例。四壁悬挂的皆是兵刃:弓、弩、枪、刀、剑、矛、盾、斧、钺、戟、黄、锏、挝、殳、叉、鞭、棒十八般武器俱全,其下又另有专科分门别类,几近是天下刀兵尽集于此,在阴沉氛围衬托下,冷冷的泛着寒光。“揽器堂”正由此而得名,此外再无装饰。 第三百零二章 堂中央地面镶筑着一张漆金镂龙的宝椅,两边扶槽嵌满名贵珠玉。座旁一人负手而立,身材修长,从头到脚都裹在一身灰袍中,单看背影已透出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呼吸半点听察不出,犹如僵尸般森冷沉寂。待得楚梦琳与暗夜殒也走到堂前站定,三人并列站为一排,才听他冷冷开口道:“你们三个废物,还有脸回来参见本座?不如都死在外面干净。跪下!” 这一声虽不甚响,但直震入耳,脑内嗡鸣,江冽尘与暗夜殒不发二话,当即垂首跪倒。楚梦琳却仍直挺挺的站着,嗔道:“爹,一损俱损,他们也没完成任务,您独独骂我,偏心眼!”暗夜殒不住轻扯她衣袖,楚梦琳睬也不睬。江冽尘担心她再闹将下去,惹得教主火起,捉住她手腕用力一扯,楚梦琳站立不稳,摔跌坠倒,膝盖在花岗岩铺就的地面上碰出“咚”的一响,登时双眶充泪。 那人便是祭影教当今教主,闻得此言,霍然转身,只见其脸上也罩了张铜制面罩,容貌年龄都看不真切。冷声道:“本座还没有找你,你倒先质问起我来?你这次闯下了滔天大祸,现可知罪?”楚梦琳道:“我不知道!您告诉我啊!”暗夜殒忙道:“教主明鉴,是属下有罪,千错万错,都是属下的错。恳请教主重罚属下,饶过小姐!” 那教主喝道:“殒儿住口。梦琳,本座交待你的任务是什么?你自己说!”楚梦琳背书一般的道:“前往无影山庄,夺得断魂泪,回至祭剑堂与残影剑置于同列,供教主闲时赏观。又因二龙归并,双宝聚首,开启新一重天地。”教主道:“难为你还记着,瞧瞧你都办成了什么样子?灭门烧庄,空手而归,简直驴唇不对马嘴,丢尽了本座的脸!往后在江湖上,祭影教再如何抬得起头来?” 楚梦琳张了张嘴,暗夜殒已抢先道:“小姐是要让江湖宵小都看清楚,胆敢抗命不遵,违逆本教者,就是这个下场!那无影山庄庄主沈傲天为图自矜,唆使庄客散布虚假消息,累少主、小姐白跑一趟,当然该杀!祭影教是武林至尊,号令天下,杀个把人还不是司空见惯?” 教主怒道:“本座要的是活的仆役,不是死的豪杰!你这斩尽杀绝的作风也该改一改,世间人都给你杀光了,让本座独个儿当光杆司令去?”暗夜殒俯首道:“是,属下明白。” 教主转移过视线,道:“小小一个无影山庄不足为道,殒儿说的也有些道理。冽尘,你办事向来最令我省心,这一次可真叫人大失所望,竟会贪图一时利益,做出相助清兵入关之举,普天下传得沸沸扬扬。人家偏又不领情,反诬本教为乱党,正派中人更早认吾等是满清走狗,弄得里外不是人,举步维艰,都是你做出来的好事!你昏了头了?梦琳胡闹,你也跟着她胡闹?” 江冽尘不卑不亢的道:“请教主暂息雷霆之怒。这是属下无能,办事不力,所虑不周。然即无此行,正派窥我教仍勿会改观,依属下愚见,但需武功鼎足于世,凡俗眼光尽可不予理会。唯清庭势大,经其张榜悬赏,此后行事确会增添不少麻烦,还须另花一番功夫,方可摆平。” 暗夜殒接口道:“少主刚也说清庭势众,属下想借机笼络,这才给小姐出下那馊主意。率领教众倾巢出动,以致因小失大,但属下本意确是只想帮助小姐!” 教主两道利剑般的目光直刺向楚梦琳,道:“说来说去,问题的症结,还是在你身上。你自己不争气,贪玩胡闹,本座最多当做没有你这个逆女,但殒儿和冽尘一向是我的左右手,因你之故而受牵连,那就绝不能轻饶你!来啊,给本座把小姐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立时有教徒冲入架起刑台,另有两人上前拉扯楚梦琳,将她双臂扭在背后。 楚梦琳挣扎着,哭叫道:“爹爹,您不能这样!女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归根结底,您就是在偏袒江冽尘!为了给他脱罪,您要打我,那下次他犯了死罪,难道还要杀我?我不服!我死也不服!” 江冽尘眼看她就要拉下挨打,暗自叹了口气,道:“小姐是另辟蹊径,谋静而后动,此举虽显荒谬,总已如愿拿到了断魂泪,能否将功赎罪?”教主显然不信,道:“果真是她亲手拿到,不是你让着她?”江冽尘道:“将到手的功劳平白相让,您以为属下是那般慷慨么?”教主这才侧目,道:“执刑且慢,先辨别过真伪,再打不迟。梦琳,那东西呢?” 楚梦琳愤愤地甩开两名教徒,从颈中解下个小香囊,洞孔中穿了根淡绿色丝带。刚将纤指串入,小心的解着锁扣,教主已劈手夺过,动作粗暴的拆开,将残破的香囊随意甩在地上,食中二指间拈起块碧绿通透的玉石,略微翻转,光泽映得满室生辉,江冽尘与暗夜殒追寻断魂泪已久,初次得见实物,都看得目不转睛。 教主忽地冷冷一笑,手指松张,玉石顺着指缝滑入掌心,其后五指收紧,再张开时只剩一片翠砂遍洒满地,江湖中人人追寻的至宝断魂泪,弹指间竟已化为齑粉。暗夜殒惊道:“教主,您……您这是……”教主冷笑道:“断魂泪?这玩意儿无非是个仿制货色,做工也算精细,应为宫廷所出产。梦琳,这果然是你的办事特点——永远是个半吊子,从未牢靠过一回!” 江冽尘道:“教主又缘何断定其必为赝品?若止凭惯来质疑小姐,应对过于草率,恐悔之将晚。”教主怒道:“断魂泪是我本家之物,本座岂会不识?和硕庄亲王临终错托,宝物耽在庶子手内十余年之久,也该到物归原主的时候了……”说到此处,忽似想起了某些隐晦般,缄口不语。江冽尘却若有所悟,眼皮微抬,眸中划过一丝阴鹜。 第三百零三章 暗夜殒全副心思都放在楚梦琳身上,全未留意,仍是一叠连声的恳求道:“小姐误为鼠辈所欺,情有可原,想那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试问又有哪个人一辈子没犯过错?全怪属下不察延误,未能及时提醒小姐,罪在属下,恳请教主责罚!”教主道:“本座一向赏罚分明,不然何以服众?犯了错自当受罚,谁求情都没有用,还等什么?拉下去打!” 楚梦琳摇着头,语无伦次的道:“不会的,他不会骗我的,我不信,我不信……”曾经的山盟海誓言犹在耳,现竟获知连定情信物也是假,还怎敢奢望情爱属实?这么久用心珍惜的,痴情守候的唯有她一人。此时才终于理解李亦杰的感受,整个灵魂仿佛已被掏空,任斗转星移,天塌地陷均无相干。身子瘫软扑倒,由得几名教徒在地面拖着,木然的俯上刑台,板子落在背脊,几如未觉,反盼着痛楚加剧,以此外物缓解心伤。 暗夜殒急得六神无主,在楚梦琳与教主间反复张望,语无伦次的哀求道:“小姐体质娇贵,受不得酷刑惨烈。断魂泪变成假的,是属下的错,属下……”一时却想不出如何能将这八竿子打不着的罪过硬扣在自己头上。 教主怒道:“你几时学得这等婆婆妈妈?死人也能给你烦得从坟里跳出来。你再敢啰嗦,是不是要一齐拖下去受双倍刑罚醒醒脑子?” 江冽尘皱了皱眉,心想暗夜殒一个“好”字分明呼之欲出,再不可抛下他不理,当下只得硬着头皮道:“教主,属下斗胆向您求一个情,他们两个都是我的从属,殒堂主更是教中一等一的大功臣,还望您网开一面。至于梦琳目中无人,屡屡犯过,确是属下教管无方,罪同身受。少主如有过失,亦与寻常教徒同罪,属下愿代她受罚。” 教主怫然怒道:“冽尘,你太让我失望了!本座一直对你寄予厚望,总想着传你教主之位,承我衣钵!如今你竟为了我那没出息的女儿自甘堕落,不思进取?如此本座辛苦栽培你多年,岂不都是白费功夫?”说得恼了,一记重拳向江冽尘脸上挥去,力道之巨,直掴得他唇角破裂,渗出血丝,颊上立现一片硕大瘀青。又感下手过狠,缓和了语气道:“所求不得,向为人生之大苦,当真得到了,便知不过尔尔。但凡是你想要的,只要无碍大局,本座都可以赏你。若是喜欢梦琳,我就将她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 江冽尘大惊,未及作答,暗夜殒抢先叫道:“教主,不可,万万不可啊!”教主微笑道:“殒儿稍安勿躁,这女儿么,本座只有一个。你多多立功,到时本座再另寻一样好东西赏你,包管更为珍贵百倍。” 楚梦琳脑中虽呈空白,却仍时有只言片语入耳,忆及连途竭尽心力,付出全副心血,对爹来说仍不过于“一样东西”。若在往时早吵闹着不依,但得知多铎逢场作戏一事,令她心如死灰,万物皆再不放于心间。恍惚听得暗夜殒仍自做徒劳哀求,急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恳请教主三思,收回成命!” 教主愈发不悦,道:“正是婚姻大事才更应听凭父母之命,你不要再说了!左右,给小姐戴上手铐脚镣,关入秘牢反省,没有本座的准许,任何人不得私自探视,也不准拿东西给她吃。其余人赶缝嫁衣,置办妆奁,择日成婚!” 楚梦琳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头,慢慢的道:“我不会嫁给他的,我恨他!爹,要是您余愤难消,尽管再打我一顿好了,三十不够……六十,打完了放我走,今后断绝父女关系。我也放弃早已名存实亡的小姐身份,再不踏入此处半步,祭影教荣辱,与我无涉。” 这一篇话冷冷说来,句句血泪,教主却只挥一挥手,命教徒速将其拖下,似乎赶走的只是一只讨人厌的苍蝇。先前那三十大板打得楚梦琳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始终哼也没哼一声,此刻被渐渐拖远,仍是一路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不嫁”之声。 江冽尘等得四角回音也逐渐消失,蓦然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笃悠悠的道:“教主的美意,属下就心领了。但您最清楚小姐实力深浅,同我相较,有如萤光之于日月,无可比拟。既称我为最得力的下属,您认为她配得起我?”这话说得傲慢之极,暗夜殒见缝插针的道:“是啊,少主与五仙教纪教主情投意合,早已互许终身。教主何不玉成美事,一来有情人得成眷属,二来本教亦可与五仙教缔结姻亲,互为通力盟友,一举两得……” 江冽尘听得哭笑不得,心想你要给梦琳求情,也不必拿我开刀。教主不屑道:“纪浅念那黄毛丫头算什么东西?武艺平庸,只能算懂得观势头,借本教羽翼庇荫纳凉。五毒教又有什么了不起?旁门左道之流,一日不如一日,她几次三番遣使商谈并教,全给本座吃了闭门羹。”“五仙”原是教内自诩,有不服或不屑者说起时往往斥之曰“五毒”,教主以此称呼,是表明全无合作意向的了。紧跟着又道:“冽尘,本座当然知道你看不上梦琳,让你娶她也是委屈了些……” 暗夜殒正待大声称颂教主功德,顺水推舟,便将此事揭过,不料他话锋一转,道:“但现在是本座看中你人才难求,娶了我的女儿,从此就是我女婿,咱们是一家人了。往后你给我办事,也当更尽心尽力些。” 江冽尘见事态或有可逆,哪肯放过,忙道:“即非翁婿之亲,属下亦早将教主视同义父……”教主大手一挥,喝道:“我意已决,再无更改!这嫁女本座是嫁定了,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本座的女儿哪容得你挑三拣四?殒儿,冽尘婚事将至,教中大梁暂交由你挑。本座另有要事,都先退下。” 江冽尘看出教主忍耐至今已是不易,再纠缠下去,徒然引火烧身,施礼后忙拉着暗夜殒出堂,掩起大门,与他走到块僻静处所,暗夜殒面有惭色,好一会儿才道:“属下一时情急,浑造了少主与纪教主谣言,仅出于权宜之计,殊无辱意,请少主恕罪。” 江冽尘本觉不快,听他诚心称谢,这才舒坦了些,道:“你是口不择言,我能理解。那个女人自作多情,对我胡搅蛮缠,不过你若能娶她,既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又同是与五仙教结盟。咱们同甘共苦,在一天中成亲,岂不失为美事一桩?” 暗夜殒道:“少主别开属下这等无趣玩笑,您明知我对梦琳……情有独钟。”最后四字说得甚轻,江冽尘歉然道:“我绝没想夺人所爱,只是教主那老顽固,难以说动……” 第三百零四章 暗夜殒故作洒脱状笑笑,道:“‘夺妻之恨’一语,从何说起,少主言重了!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梦琳永远是我心中至爱。但属下知道,爱一个人,未必便是与她长相厮守,能在背后默观端详,看到她平安喜乐,这就够了。少主务请好好对待小姐,她表面倔犟,内心却比谁都更渴需关怀。因她是个孤寂得太久的女孩子,需要一人设身处地的理解她,体贴她……” 江冽尘道:“我说了不要她,那就绝不会碰她,娶她无非是个形式,再以此为凭,谋得高位。你想跟她寻欢,我不但在教主尊前装聋作哑,更会尽所能帮你们暗度陈仓,你看可好?” 暗夜殒怒道:“你怎能讲此不负责任之言?梦琳是独立的人,不是一件推来让去的礼物,这样展现的兄弟情谊,我不稀罕!”几句话发泄过后,忙躬身赔礼:“属下是个直肠子,心里有话直说,冲撞了少主,罪甚。”顿了片刻,正色道:“希望您方才所说均为戏言,属下祝少主与小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我即刻启程出发,寻找断魂泪,乞愿在大礼之日献上。” 江冽尘道:“欲速则不达,是非近日之所能成,何况外面风势当紧,官兵正撒下天罗地网等着我们去投。”暗夜殒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此番不但未能取得图纸,连到手的断魂泪也是假的,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教主说得不错,确乎是一败涂地。但我败得不甘!再有多耽,我也是个多余的人。” 江冽尘道:“未尝有得,何谈所失?假断魂泪是梦琳向豫亲王虚与委蛇所获,咱们本就不屑此道。一切复归起点,凭你我二人的水平,我不信做不出些成绩。”见暗夜殒眉峰已稍有舒展,知道他心思松动,又微笑道:“留下吧,最佳搭档。教中不少事务,我一人处理不便,可都还需要你辅佐。”直说得暗夜殒茅塞顿开,恭恭敬敬的应道:“是!”但一想到自己对楚梦琳也是“从未拥有”,情绪又蒙阴郁。 近期内祭影教徒便起始布置新房,教中呈现出一派难得的喜庆。江冽尘深居简出,反是暗夜殒东奔西跑,指挥着彩带悬挂,督促锣鼓敲打出音调高低、节奏张弛,比往常一切任务都更上心。 而楚梦琳自被关进秘牢后,不辨晨昏昼夜,水米不进,每日里颓丧的委顿在角落。众教徒受她长年欺压,都积压了满腔愤懑,行刑时格外卖力,表面是执行教主之命,实为报私仇,都出了大力痛打。因暗夜殒对她宠爱无匹,言听计从,遂将对他的不满也一并加上,经过几次大刑,几乎将她打了个半死,但凡稍有动弹,即会碰到无处不在的伤口。 众教徒也真严遵令旨,果然从不送饭,第一日初时又饥又渴,而一旦饿过了头,也不觉如何难熬,只偶尔腹中蹿上一阵火烧火燎,瞬间便消。在这暗无天日的环境中饱受屈辱,几度恨不得一头撞死,但想到没等见多铎一面,问清事实,总不愿带了遗憾赴死。手上的镣铐是以天外玄铁所制,试着扳了几下,纹丝不动,好在本也不抱希望,便没特别的失望。 如此也不知挨过几日,昏昏沉沉中听到生锈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几点光斑洒到眼底,一名穿紧身衣的教徒挎着竹篮走进。楚梦琳刚翻身坐起,顿感一阵头晕目眩,昏黑中夹杂着数点金星乱冒,再能看清时,那教徒已到身前,从竹篮内端出一碗稀粥,两个馒头。楚梦琳用舌尖润了润干得发裂的嘴唇,问道:“吉时到了?”多日不曾开口,喉咙已极沙哑,声音细如游丝,倒也惊奇体力竟衰弱至此。 那教徒道:“教主吩咐明日拜堂成亲,婚事从简。请小姐先吃点东西,恢复些元气。” 楚梦琳冷笑道:“我爹倒还记得管我?让我饿昏了才好,不对,我就该饿死了,江冽尘小子不是最喜爱受人注目?嘿嘿,让他娶个死人当新媳妇,那真是史无前例,绝无仅有……”但那时是自己先死,性命一丢,再精彩的戏码也瞧不着。想了想道:“我手还给拷着,你先帮我解开了,我就吃。” 那教徒道:“这不在属下的职权范围。钥匙只归少主保管。”楚梦琳怒道:“又是少主?好啊,我本来要吃,听你提起他心里生气,不吃啦,你拿去喂猪好了!” 那教徒道:“多多少少也吃一些,否则属下向少主不好交待,您这不是难为属下?您手上不便,就让属下来喂您。”端起碗捧到楚梦琳嘴边。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楚梦琳只当他存心羞讽,手腕一扬,正撞在碗侧,那教徒手一缩,碗落在地上,粥水将馒头也濡湿了。楚梦琳得意的拍掌大笑道:“这可都打翻了,你要我吃掉在地上的脏东西么?” 那教徒看着满地狼藉,想收拾却无从下手,这时牢门外又走进一名教徒,瘦瘦长长的一张马脸,身形略高,只听他尖声道:“二弟还真耐得住跟我们的大小姐耗时间,我就没那么好脾性了。”楚梦琳听他说话,直似当喉灌入一瓢浊油,腻得只欲作呕,又看他单手托颔,一双小眼滴溜溜地乱转,对准自己上下打量,连忙站起,怒道:“你个死奴才,看什么看?再看我剜了你的眼珠子!” 马脸教徒冷笑道:“奴才?楚梦琳,你还当你自己是一位真正的大小姐?在教主心目中,你跟我们这些下人有何异同?照我说还要更差些,毕竟眼下我们是狱卒,而你不过是阶下囚。怎么,不想嫁?我们都说少主娶你这个母夜叉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真是糟践。不过看你也是个长相过得去的小妞,乖乖听话,少主既不要你,退而求其次,来跟咱们开心开心。”说着就向楚梦琳脸上摸去。 楚梦琳急步后退,却忘了脚上尚有镣枷,牵动铁链,向后仰倒在茅草堆中,马脸教徒扑上,双手分压住她肩头。 第三百零五章 先一名教徒小声道:“大哥,这样不好吧?少主便再不在乎她,也不能忍受戴这一顶绿帽子……” 马脸教徒骂道:“笨蛋,此地三人,你不说,我不说,这小妞自己更不会说,少主又没有千里眼,怎会知道?你等着,我完事后就给你。”一面将头埋进楚梦琳领口中,楚梦琳感到他鼻息喷在颈间,手掌从肩上逐渐下滑,已经欲哭无泪。她在客栈内嬉笑指蔑陆黔,也是因确知情况安全,如今若是给他脏手碰了一碰,死后也洗不尽污秽。正惶急无措,忽然一簇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睁眼只看到一团东西向左首飞出,面前那马脸教徒的头被削得只剩一半,从一侧耳垂上端斜砍到对边颈管,血如泉涌。暗夜殒站在其后,收起折扇,傲然而立。 先一名教徒当即扑通跪倒,连连磕头道:“殒堂主,饶命,饶命啊!属下自知罪孽深重,无颜留在教中,即日起解甲归田,随老母种菜放羊,只求殒堂主开恩,饶属下一命!”暗夜殒冷冷的道:“饶你?先问过她!”那名教徒又爬来抱住楚梦琳双腿,哀求道:“小姐,先前我大哥意图不轨,求您看在属下一直极力阻止……” 楚梦琳为那一句强加的“喂猪等于喂她”,至今耿耿于怀,抬袖擦净脸上泼到的血,道:“我讨厌杀人。可他的脏话都被你听到了,传扬出去,我还做不做人呢?这就要割了你的舌头……”那教徒忙道:“是,是。”比起大哥破颅的惨象,只割舌头算是轻罚了,还没来得及谢恩,楚梦琳又道:“且慢,不能开口说话,你可以写字,留书笔墨,谁也拦不住。因此还要砍了你手脚,那才保险。” 那教徒大骇,道:“属下从没念过书,不……不识字。”没有舌头虽然不便,凭着牧羊、干农活,当个哑巴也能维持生计,但失去四肢,就彻底成了废人。楚梦琳笑道:“也没人刚生下来就会写字啊。你聪明伶俐,准定一学就会,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那教徒道:“不不不,属下又蠢又笨,先生教一千遍,仍是大字也教不会一个。”手脚并用的向后缩,他本就生得瘦小,此刻更恨不得地上裂开条缝,好让他变作小虫钻进去。 楚梦琳笑道:“人说读书千遍,其义自见,有这锲而不舍的精神,到了一千有一遍,必能学会。唉,其实实在不会,也不碍事,旁人说话你能听到,做手势你能看到,只要配合着点头示意就成,这眼耳也不能留。”扳动着手指计数,道:“可是这样一来,你身上也就没剩什么啦,生不如死,到时又无法自尽,也不能开口叫别人杀你。我现在让你痛痛快快地死,留个全尸,早日往生,可是对你好呢!你要不要感激?” 那教徒道:“是,小姐的大恩大德,恩同再造,属下没齿难忘……”说完手脚抽搐,口吐白沫,竟活活吓死了。 暗夜殒抬腿将两具尸体踢开,抱住楚梦琳道:“没事了,没事了。”楚梦琳伏在他袖间,无语凝噎,半晌道:“你是来救我出去的么?” 暗夜殒看到她晶亮的希冀眼神,真不忍说出拒绝之辞,轻轻放开她,在地面铺开块台布,向牢外一招手,一个小厮挑着两副担子进来,端出一盘烤鸭,几小碟花式糕点,复又躬身退出。暗夜殒道:“记得以前执行任务时,曾有次途经京城,你最喜欢吃路边的椰蓉糕,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口味变过没有,我就每种夹馅都取了些。还有这鸭子,掌厨的说是正宗的北京烤鸭,你尝尝看,要是不对,我就……” 楚梦琳苦笑道:“你也不用去抄那家酒楼,不同的人烧出来的,味道自然不同。”几日没吃虽无何异状,但陡然间香气扑鼻,肚子咕噜噜的叫起来,胸肺间立如火烧。撕下一块鸭肉放进嘴中,刚咬了一小口,一股浓郁的酱汁化散在口腔四溢,味道和多年前并没多少不同。时过境迁,逝景难觅的悲伤尽数袭上心头,几滴眼泪砸下,泣道:“殒哥哥,我就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你为什么要待我这样好?我是无以为报的,而且我心里有了人,这辈子只钟情于他一个,无论他待我如何,我终究是不会再背叛他。我更不能欺骗你,不能以身相许,躺在你的怀里,心里却想着别人。” 暗夜殒道:“我待你好,可不是为了想要回报,而是因为……是因为……”他不善说甜言蜜语,憋了许久才道:“而是因为我就想待你好。” 楚梦琳听他答的孩子气,心念一动,寻思着:“想找一个无偿替我冒险的,也只有指望殒哥哥了。”主意打定,将一副哀痛神情百倍夸大,道:“你真是天底下最关心我的人。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我娘的面,爹爹也没说起过,每次我若问起,他都只会骂我胡思乱想。我只能想象着娘亲的模样,想我在外面受了气,枕在娘的膝头,她摸着我的脑袋,让我不要怕,那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小的时候,爹也常抽出时间指导我练功,那真是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可自从他捡了江冽尘回教,就全心只栽培他一个,对我不闻不问,我只能一个人对墙壁说说话,排遣些寂寞。 别看那些教徒表面客客气气,我却从没一个真正的亲信,也对啊,他们加入本教便是想在江湖中扬名立万,谁又会费心去巴结一个朝不保夕的主子?你见我总喜欢与人斗口,觉得我无理取闹,好像挺讨厌,其实不是的,我也有苦衷呵,因为只有如此,才能令别人记起我的存在,跟我多说几句话,而不是漠视的眼神。 我孤独的长大,早知人力渺小,斗不过上天,命运注定无法掌控在自己手中,可我偏不甘心。呵,我就是有那么傻,偏要同一早注定之事赌上一赌,最终仍是输得一败涂地。如今我最爱的人欺骗我,我爹要我嫁我的仇人,落魄时连两个狱卒也敢肆意欺侮我。我做人这么失败,墙倒众人推,那说的也就是我了。” 第三百零六章 暗夜殒听她诉说,想到幼年惨景,原来彼此还是同病相怜。定了定心,道:“那些难过的事情,都不要再想了。明日就是你的大好日子,我来帮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教里那些粗人动手,我可不大放心。”楚梦琳立刻哭声更响,暗夜殒慌得手足无措,道:“怎么又不开心了?别哭啊,是我说错话,你不打扮,就已是最美……” 楚梦琳哭道:“我告诉过你了,我不嫁!你还说这种话来气我,你坏死了!”故意跺了跺脚,将头偏到一边。暗夜殒即宁相负于天下,也不愿负了楚梦琳,看到她娇怯怯的神态,早将一切都忘了。张臂搂住她,认真的道:“别哭了,我带你走,带你远走高飞,再不会让你受苦了!” 楚梦琳正等他这句话,一时心花怒放,却仍故作为难道:“我这副样子,咱们跑不了多远,就会给爹爹捉到,我不能成为你的累赘。我爹将钥匙给了江冽尘,他那等卑鄙小人,绝对不会放我逍遥自在,就算我跟你是……有缘无份。来世,我再做你的妻子。” 暗夜殒道:“少主待我很够交情,我去求他,想来他会卖我这个情面。”楚梦琳冷笑道:“他可没你想得那么仁慈,明里跟你称兄道弟,私底下较劲才激烈着,我爹不也有了传位之意?一山不容二虎,将来他当上教主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铲除你这眼中钉,肉中刺,保他高枕无忧。我可以一走了之,你却尚须留在他手下卖命,他到时公报私仇,又要怎么办?我是在为你担心啊。” 暗夜殒迟疑道:“少主武功智谋,均远胜于我,我在这世上唯一服气的,也就只有他了。他想杀我不费吹灰之力,何必假意示好?” 楚梦琳道:“他总要在我爹面前扮忠臣,伪贤良啊,装出团结下属的假象来。我爹也真更中意他些,同为包办婚事,却要我嫁他,而不是嫁给你。”见暗夜殒仍是不信,适时地拉过他手,贴在自己胸前,道:“殒哥哥,我心里一直当你是教中的第一勇士,难道你就甘心被江冽尘那小杂种踩在脚底,永无出头之日?我爹说你们像他的左右手,试想一个人要是右手废了,对仅剩的左手,是否会加倍爱惜些?你听我的,一不做二不休,给他来个先下手为强。”侧过另一只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暗夜殒被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握着,连骨头也酥了,再无理的要求都会答允,苦笑道:“但我说打不过他,可不是妄自菲薄,我确然不是他对手。”楚梦琳神情诡秘地附在他耳旁,循循善诱道:“若是交战时都以真刀明枪的拼杀,五仙教与蜀中唐门又怎能坐大?上次在偏远地域收罗来的毒药还有剩余,你到我房间去,打开柜子近门侧的第二个抽屉,寻一个蓝花瓷瓶,其中毒粉剧毒无比,可杀人于无形。” 长久以来,暗夜殒对江冽尘并非没动过杀念,但每次比试均以落败告终,便在返回后加倍苦练,以激励自身,武功确然突飞猛进,再战时撑下的回合数逐渐增多。随着年岁渐长,在江湖中几乎已所向披靡,对江冽尘倒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谊。他虽惯常杀人,却无一不是以真功夫打败对手,总求个光明磊落,至于下毒暗算等事向来鄙夷,踌躇道:“我不做那下三滥勾当。” 楚梦琳沉下了脸,道:“那你就去用‘上三滥’的功夫啊,你有这本事么?你杀了他,我担保教主之位非你莫属。” 暗夜殒心中天人交战,最终仍是情感战胜理智,对楚梦琳的爱慕超过结交之义,道:“好,但你要知道,我杀他,可不是为了觊觎那劳什子的教主之位。”楚梦琳柔声道:“就算是为了我,你忍心看我不自由么?”见已将暗夜殒思想扭了转来,只须再加最后一把火,摧毁临界堤坝,即可水到渠成,续道:“要真如是,我宁愿去死。我虽逃不出去,可死的方法很多,有心自尽,谁也阻挡不了。” 暗夜殒刚应到半途,忙改口道:“不好,不好,你万万不可轻生……唉,好,我一切依你。”楚梦琳喜道:“速去速归,我等你的好消息!”待他离去,忍不住欢呼出声,抓起盆中烤鸭大啃起来。 当夜江冽尘仍闭户研读兵书剑谱,听到敲门声响起,每一声间隔极有规律,倒似训练有素,而响度轻微,恰能让他清晰听闻,又不致搅扰旁人。这一日来道喜者甚多,大都是借机献媚,以求来日提拔,江冽尘怠于敷衍,不予回应。众教徒敲过一阵,知他无意见客,也就知趣退下。但这一次来访者却始终不紧不慢的敲着,未露焦躁,却大有敲不开绝不罢休之势。江冽尘倒也好奇,是哪位下属如此毅力十足,愈挫愈勇?思来想去,将案上一物揣入衣袋中,起身拔起门闩,刚拉开门,见暗夜殒提着几大坛酒站在室外,不由一愣,奇道:“你怎么来了?” 暗夜殒欠身道:“少主明日大喜,属下特来恭贺。”江冽尘道:“多谢多谢,殒兄弟,快请进来,你跟我还这般客气,倒显生疏了。”说完这话心里没来由的一紧,暗夜殒平日虽亦谦敬有加,此时却恭谨得陌生起来。暗夜殒走进房内,一眼瞟见桌面凌乱非常,随口笑道:“少主不愧是少主,大婚前夜还在挑灯夜读。” 江冽尘这才回神,只盼是自己多疑,将各类卷宗分门别类码放在边角,暗夜殒衣摆在几上一拂,两只竹编酒杯从袖口滑下,一阵淡雅香气在空中飘散。又从地上提起一只酒坛,拍开泥封,在两只杯中斟满了酒,道:“过得今夜,再想把酒言欢的机会就少得多了,咱们就来喝个通宵,不醉不归,属下先干为敬。”仰头将酒喝尽,江冽尘看了看面前酒杯,却不去拿,淡淡的道:“酒不醉人人自醉,醉汉的举动,最为难料。” 第三百零七章 暗夜殒对酒与酒坛确没动过手脚,玄机尽在酒杯之上。摆在他面前的一只,毒药涂在自己口唇对面杯沿,江冽尘一旦提出交换酒杯,接去时便直对毒面。而另一只则将杯身全涂满了,是以他带杯来时,须先藏在袖中,倒非故作姿态。也不知江冽尘是识破后有意不问,还是真因“够讲究”而交了好运。心中惴惴,却又灵机一动:“不能用毒,纯以酒将他灌醉,盗得钥匙,也就是了。”想通后瞬间喜上眉梢,热情的重新倒酒,没话找话道:“第一次在正厅见面,我就有种直觉,你会是我各方面最强劲的对手,果不其然。却不知你初见我时是何感觉?” 江冽尘道:“我没多想,很简单‘非友即敌’。” 暗夜殒刚喝下一口酒,含在口腔中将咽未咽,听他这话吓了一跳,将酒直吞了下去。顿时喉口一阵辛辣,就如数把钢针刺入,咳了一声,极力忍住,表情很是痛苦。江冽尘微笑道:“但我如今同你正是最要好的朋友,看来咱们预感都准确的很。” 暗夜殒趁机道:“为了这一份默契,喝!”二人喝过后,暗夜殒又斟酒道:“在演武厅跟你比武,是我入教以来,首次遭逢失败,记忆深刻。从那以后我就以你为追逐目标,不断的苦练,就想着要超越你。” 江冽尘道:“你于我也是这一般。据传古时有位神功登峰造极的前辈,自号‘独孤求败’,功成名就后浪迹江湖,终生乞一败而难遂。世无对手,固可享一时之喜,但常此以往,难免空虚。”暗夜殒道:“与君共勉,喝!” 第二杯又喝尽,暗夜殒再斟酒道:“此后结识了梦琳,三个人一起出外完成任务,梦琳喜游山玩水,我俩却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赴剑魔山庄夺取毒龙铠甲时,一时不察,梦琳被庄中弟子用计捉去……” 江冽尘接口道:“那一战真可谓凶险万分。我那时学艺不精,被‘剑魔’打了一掌,全身冰寒彻骨,多亏了你在他背后攻击,惹得他分心,我才能缓过气来杀他。”暗夜殒道:“施恩不望报,喝!” 江冽尘道:“我还记得,当时为安慰梦琳,我们将功劳全让给她,只说是她打败剑魔,但还是美中不足,没能让她得到教主夸奖。她又哭又闹,你就捉了一只野兔哄她。” 暗夜殒道:“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哪能得尽善尽美?心中知足,方即成圆。喝!”此后暗夜殒将出使任务逐一历数,每述罢一桩,便劝一句酒。待将潼关一战讲罢,四下里已堆满了空酒坛,喝得自己也隐有微醺,江冽尘却始终面色从容,无何醉象,忽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暗夜殒一惊,酒也吓醒了,忙道:“属下此来权为恭贺少主,别无他意!”江冽尘道:“是如此,我领了你的情,但现今我已不胜酒力,难再款待。夜深露重,殒兄弟也早些回去歇息,明日复可对饮。” 暗夜殒道:“你……你……我没看出你醉?”江冽尘笑道:“这话说得新鲜,难道还要我当着你的面发酒疯不成?你能千杯不倒,别人并非都有恁好酒量。”暗夜殒道:“真正喝醉的,总逞强说没醉……没喝醉的,才推说醉了。”江冽尘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凡事量力而行,步步荆棘间,才不致出了洋相。” 暗夜殒只觉他今晚每句话都另有所指,一切豁了出去,翻身拜倒,道:“既已谈开,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属下与少主共事多年,从没求过您什么……”江冽尘伸手搀扶,道:“你我之间还用说什么‘求’字?你以前没求我,以后也不会,今夜便只是喝酒闲聊。” 暗夜殒话已到口边,硬是给噎了回来,如骨鲠在喉,只得换了种角度,道:“不是我要为梦琳打抱不平,只是教主待她总吝啬认可。人皆有虚荣之心,她拼了命的努力,多少个寂寞的夜晚,却只能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静静的哭,顾影自怜,连个谈心的都没有,当真有失公正!” 江冽尘道:“错,适者生存,优胜劣汰。她既有工夫哭,为何却不懂利用这时间练武?她的努力,若只为赢得几句不痛不痒的夸奖,立场先没摆正,活该自作自受。”暗夜殒道:“人各有志,不能以你的标准来衡量她……” 江冽尘截口道:“你到牢里看过她,她对你大倒苦水,你就抵受不住了,是不是?”暗夜殒动容道:“她说那些话,声泪俱下,真铁石心肠之人听了也会落泪。”江冽尘冷笑道:“她装的,关心则乱,你仅会对她心软。倘是易地而处,换了另一人对你掉几滴眼泪,设想你还会不舒服?” 暗夜殒心神不宁,一鼓作气,振振有词的道:“强扭的瓜不甜,恕我直言,你并不爱梦琳,放开她对你不是损失,假如能助她逃出生天,她定会知恩感激,岂非比造就一对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怨偶好得多?” 江冽尘道:“你错了,她永不会懂得感激,有你的先例还不够?”暗夜殒气结道:“她的感激,对你就那么重要?”江冽尘道:“她整个人对我也不重要,还在乎些言不由衷的念头?只是凭什么她要我怎样,我就得照办?位阶关系如何算法?但要人从我,我却不从于人,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放。既难得喝酒,谈她徒然坏了兴致,还是那句话,关心则乱,你早些回去吧。” 暗夜殒心中积聚的怒气喷薄,再也按耐不住,拍案而起,将桌上物事一股脑横挥落地,举扇斥道:“江冽尘,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的来意你一清二楚,你不也是对我处处设防?说起话来阴阳怪气,你不累,我听着还嫌累!在想什么?怎么不答我?” 江冽尘淡笑道:“依照惯例,每次你说了过激之言,我都要先等你认错赔罪,劝过你无须介意,再能继续说话。”暗夜殒更恼,一脚踢翻凳子,折扇侧挥,隔空将之砍为数段,怒道:“这一次我不会认错,我再也不会向你认错了!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很讨厌你么?不对,我用词不当,我是恨你,我恨不得你立刻就死了!今日一战定成败,你赢了,我死,我赢了,你死。拔剑!” 第三百零八章 江冽尘向后靠着椅背,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道:“懂了,殒兄弟,你此来就是要向我‘先礼后兵’。”暗夜殒冷笑道:“兵刃确是要亮的,但‘礼’就别妄想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句话你没听过?”江冽尘道:“知即谓知,惑则称惑,惘者可诘,现在我来问你,你一直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这次又有何把握赢我?”暗夜殒恨恨的道:“拼着性命不要,唯死而已。” 江冽尘叹了口气,道:“终究是难过美人关。你跟我原有本质上的不同,并非图霸唯我独尊的野心家,更像痴情种子,向往的该是塞外茅庐,清茶一盏,与世无争的闲适。”暗夜殒冷冷道:“我的生活,不须你多加置喙。我确是不知鸿鹄之志,宁愿和爱人做一对衔泥筑巢的燕雀,乃至于涸泽中相濡以沫的两条小鱼……”江冽尘道:“所以我也在支持你,你没觉着?” 暗夜殒双拳捏得骨骼暴响,怒道:“我就是恨你这一副凡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态度,天塌下来,你也预备当被子盖?今日我非跟你拼个你死我活,快拔剑!” 殊不知江冽尘表面虽若无其事,内里同感哀痛之极,想起这多年友情只怕将毁于一旦,再难得保。暗夜殒为楚梦琳钻牛角尖,那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倔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这一战要是不打,他定难甘休。一面仍装作漫不经心,道:“我当然可以和你‘切磋武艺’,你还是使折扇?好极,那么我不用剑。”暗夜殒怒道:“为什么?难道我不配让你用剑?” 江冽尘道:“天下兵器诸多,种类甚蕃,我干么非得用剑不可?内功练到深处,一草一叶均能收效,原不须过度拘泥于一格。”暗夜殒听他夸耀,又觉他假意展现顾念旧情,极是虚伪,但若事先将规矩定得太多,反与寻常比武相类,道:“随便你,我只要你定须全力攻击,若再相让,只能令我比死的还难过。” 江冽尘微笑道:“你让我拿你当仇敌,行啊,你的话我当然愿听,那怎还指望我答允你的要求?能让敌人生不如死,岂非赏心乐事?” 暗夜殒恼得差点背过气去,怒道:“你这一套好口才,留待给阎王爷说去!”折扇挥动,化为一片银芒,强劲内力带动起周边气流也似有形质,随他折扇所经途径,自对手头顶而至颈,颈至肩,肩转胁,织就了张光网,将江冽尘上身尽数笼罩。网内处处凶险,层层杀机,江冽尘却没移动分毫,以不变应万变,衣角也无轻微飘动,如同坐定一般。 暗夜殒喝道:“你为什么不还手?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轻饶过你!”江冽尘道:“有招即是无招,无招更胜有招。”暗夜殒怒道:“打什么机锋?”扇端向他面门疾刺,将触及时,忽感一股柔和弹力,震得准头微偏,刺入椅背,整把扇端全部没入,只剩个握柄还留在手中,急拔时扇身卡住,竟没拔回。此时他整条手臂已横在江冽尘面前,暗叫一声不好,另一掌发力向地面击出,借着反弹势道,拔出折扇之余,掠出大片距离,展扇横在身前,等了等却没暗器射来,他得了便宜,却是更为恼怒,叫道:“你在让我!刚才你分明可以轻松卸了我一条臂膀,为何不砍?” 江冽尘道:“你想将‘残煞星’名号让与我?”暗夜殒咬了咬牙,道:“我只当这条手已没了,再也不用。”说着将左臂背到身后,又道:“不死无休,继续!”这次却改变战术,不再近身,以扇端迅速撩拨,凝结剑气向江冽尘攻击,这正是他的拿手功夫,挥洒自如。江冽尘三指屈起,食指与中指并拢,内力自丹田起升,经各处穴脉运转,传至臂端,又从指尖发出。在空中与暗夜殒剑气交碰,仅将他力道化解,并不反攻,连余波扩散也控制无迹。 暗夜殒时战时道:“刚才我这么扬手,肋下现出空隙,你怎么不攻?我这么避身,左侧就是最大破绽,你眼瞎不成?” 江冽尘失笑道:“我没学过武功么?临战应变,还要劳你指点?” 又过几个回合,观来双方虽处势均力敌,但江冽尘只守不攻,尚留有极大余地。暗夜殒扇首突然发劲,左掌叠压扇柄,第二波掌力发出,其势明显大于先者,两道功力形成双重屏障。江冽尘两指划个半圆,兜住前力,一招“移花接木”,借力打力,将后至力挡了回去,从下方转上,击中扇柄,暗夜殒一惊,拿捏不住,折扇脱手飞到半空。 他虽失兵器,终究是身经百战,临危不乱,双足一蹬,一个凌空后翻,窜入门旁一张圆木桌底,折扇落下,钉在江冽尘身前桌角。暗夜殒没等到他“落井下石”,又生起气来,掀翻圆桌,怒道:“我现在手无寸铁,你为什么不乘胜追击?” 江冽尘道:“你想死尽管自便,何必教我杀你之法?”暗夜殒怒道:“我不要你留情,你听不懂么?你这天杀该死的胆小鬼,没种的软骨头……”破口大骂,初时尚注意措辞文雅,哪知越骂越是起劲,到了后来,一连串的市井污言秽语也骂了出来。 江冽尘被他骂得怒从心头起,道:“你说够了没有?”顺手抄起折扇,一个闪身到了暗夜殒身前,扇端径刺,将他迫得步步后退,直到得柜旁角落,再无处可退,暗夜殒心中只叫:“今番我命休矣!”但那扇端抵在咽喉处,便不再向前推进。江冽尘冷冷的道:“你想让我怎样?只要我愿意,别说杀你,更可随时令你灰飞烟灭,你信是不信?” 暗夜殒道:“那你还不动手?更待何时?哈,我身份卑贱,你怕杀我弄脏了你高贵的地毯?”这话本来语气强硬,但他喉管处抵了块硬物,发声微弱,倒像求饶一般。江冽尘简简单单的道:“因为我不愿意。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一直当你是兄弟……” 第三百零九章 暗夜殒冷笑道:“你才真是自作多情,谁是你的兄弟了?连华山派那个蹩脚窝囊废也急于跟你划清界限……”江冽尘不屑道:“李亦杰对我而言无足轻重,不过是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货色,他又怎能跟你相比?最多也只算替我压棋盘的石头。” 暗夜殒冷笑道:“我还要承蒙你的抬举。他是石头,想来我就是棋子?只会替你埋头开路的小走卒?但我已过了楚河汉界,我可以横着走了!”江冽尘笑道:“横着走?螃蟹生来即已如此,这便是你的追求?”暗夜殒气炸了肺,道:“我说不过你,我也打不过你,你要这样羞辱我?非将我尊严剥夺殆尽?士可杀不可辱,你就不能爽爽气气一刀杀了我?” 江冽尘叹道:“你对我误解甚深,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你知道我为何一直在梦琳面前扮恶人,让她那样恨我入骨?”暗夜殒道:“因为你招恨。”江冽尘也不动怒,续道:“只因我早知你对她一往情深,我可以没有她,但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兄弟。” 暗夜殒一怔,随即眯起双眼,半边眉毛扬起,冷笑道:“你在施舍我?你觉得我一无所有,没有了梦琳就不能活?哼,我暗夜殒堂堂‘残煞星’,岂受人怜?!” 江冽尘道:“堂堂‘残煞星’,沉迷女色,为她的离间计而同我反目?”暗夜殒道:“不,不仅因为她,你是高高在上的少主,一意以我们的无能,成就你的辉煌。想象过没有,呵,当你面朝着对手,他就在你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是你永远也追不上!我那种始终望尘莫及的苦处,你永远都不会懂!” 江冽尘正色道:“你练武足够勤奋,我也很是钦佩,但处于我的视角,我自问从没对不住你。碍于资质所限,人力有时而穷,没什么公不公平之说,是以我才想超脱这卑微俗世,追升天道。” 暗夜殒冷笑道:“江大人,冽尘大神,怎么,你这是想位列仙班?”江冽尘道:“不尽然,我要做至高无上的尊主,更凌驾众仙之上,连神也奈何不了我。天界不容,我必逆天。” 暗夜殒冷笑道:“疯了,完全疯了!”江冽尘脸上掠过少有的狂热,道:“我没有疯,这是在向你描绘一幅宏图。我一直坚信六界存在,只是肉眼凡胎者都瞧不见,却不容妄断有无!世间许多东西,暗藏玄机,均不如表面所见的肤浅。教主鼠目寸光,不是干大事的材料,我早晚取而代之!” 暗夜殒狐疑道:“听不懂,你给我说简单。”江冽尘道:“听不懂不要紧,时机成熟了你自会明白。”撤了折扇,交还在他手中。暗夜殒将信将疑的接过,江冽尘缓缓踱步,停在桌前,道:“其实我早就看出你的想法,只不过不想说穿而已,否则你以为,我还能容你活到现在?最后一个问题,你在酒杯上用的只是寻常迷药,并非如她教你的剧毒,我没有猜错吧?” 暗夜殒愣住,神情立时显出极不自然,别开头讪讪的道:“知道了还来问我。” 江冽尘淡笑道:“大是大非前你能立稳脚跟,我庆幸没有看错你,今天的事我不计较,你没来找我喝酒,没骂过我,也没想害我。是我想到明日便可当新郎倌,喜不自胜,在房中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至于今夜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说罢一扬手,将一物向暗夜殒平平掷出。 暗夜殒正听得云里雾里,只道他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自己,双指下意识伸至眼前挟住。那物瞬间塞满指缝,又滑至掌心,触手绵软,再细看竟是楚梦琳落在揽器堂中的香囊。破损处布满与原布料色泽相近的细线,想来是在教主走后,他又去拾回缝补好了的,用心诚挚,连自己也没想到此节。又捏到其中一块硬物,掏出乃是一串钥匙,顿时心中如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只觉不论何种言语都是苍白无力,均不足表达此刻心情,看了看满地酒坛,一语双关的道:“少主诚然海量,我服气了!”且不管日后如何风云翻涌,诡谲生变,这一刻二人总是前嫌尽释,结下了一份真正的情谊。 暗夜殒再不延搁,深深一拱手,立即拔步出户。江冽尘待他走后,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自嘲道:“已喝得烂醉如泥,谈何海量?醉汉的举动,果真叫人难以预料。” 且说暗夜殒健步如飞,几步间赶到秘牢,抬掌击毙几名狱卒,破门而入。楚梦琳已等得望眼欲穿,当即急问道:“你……你拿到了么?”想到立时便可重获自由,欢喜得连声音也颤抖了。 暗夜殒匆匆一点头,给她开了镣铐,拉着她急向外奔。楚梦琳紧要关头尚能分清轻重,没再多问,被铐多日,四肢真僵硬得好像已不是她的手脚了。冷风一吹,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问道:“这么说,你真的杀了他?”暗夜殒道:“不,我没有。”忍不住就代为澄清道:“其实少主也不像你想得那么坏,他……” 楚梦琳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奇道:“没有发烧啊。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药,你竟向着他说话?”暗夜殒想到江冽尘自尊心极强,也必定不愿给她知晓曾有过这一份暗恋,只道:“不瞒你说,这钥匙是他主动给我的。” 楚梦琳更奇,心想:“江冽尘哪会突发善心?我来想个法子引他暴露。”说道:“殒哥哥,难得有了钥匙,你带我到祭剑堂看看好么?”不等他反对,又摇晃着他手道:“我走了以后,再不会回来啦,如果没看过天下第一的宝剑,岂不终身遗憾?我保证看一眼就走,只要一眼!好不好嘛?”暗夜殒对楚梦琳的要求总是答“好”,这次经不起她软磨硬泡,心下虽觉不妥,仍是允了。 第三百一十章 祭剑堂是教内禁地中的禁地,暗夜殒严守规矩,从没动过私自去瞧的念头,此番带了楚梦琳在屋檐前奔行,在他也是初次来访。借荫翳遮蔽,没多会儿便到了。祭影教内各处厅堂外表华美,其中却简陋不堪,祭剑堂也不例外,四壁空空,地上有个偌大池子,燃着淡蓝色火苗,虽是货真价实的火焰,近身时却只觉遍体生寒,全无烧灼热度。池中插了一把剑,剑柄镶满玛瑙翠钻,周围泛着一层银光,使剑不致炼化。 楚梦琳轻身跃起,握住剑柄,满拟待用大力,但刚轻轻一拔,就将剑提了出来。那剑也不如设想沉重,只是在池内火光辉映下,显得高不可及。剑身通体银灰,银光原来是自身散发,剑尖左近半沿呈一线绯色,横在眼前即感一阵霸气扑面而来,不愧于剑中翘楚“残影剑”。 暗夜殒心思不在剑上,为讨楚梦琳欢喜,假意称赞几句,遂道:“此处非久留之地,快将剑放回去,咱们走吧。”楚梦琳本来只想引江冽尘有所动作,但如今看它美观,握在掌中冰凉而不寒冷,好似正是专造来给自己使用,爱不释手,道:“我要带剑走。” 暗夜殒道:“可……这是镇教之宝啊。”楚梦琳道:“这一走,就是反身出教,在江湖中本已‘里外不是人’,其后爹爹定然再派人追杀,要没一把好剑防身,走不出几步便尸横就地了。我为本教卖命多年,爹从未赏过我些什么,临到最终,难道我不该拿点奖励?就算我多年付诸苦劳的报偿?” 暗夜殒沉吟道:“那也言之有理。”暗中祈祷:“是我带梦琳来祭剑堂,怂恿她带走残影剑,若有报应,让老天全报在我身上就是。”刚下定决心,就觉半身一麻,接着扩散至全身僵硬,却是楚梦琳反转剑柄,撞中了他胸前“鹰窗穴”。 暗夜殒一来贯注旁务,全没防备,二来剑柄之力远胜徒手,他在武林间身经百战,未尝失手,竟就在此时莫名其妙的着了道儿。楚梦琳轻抚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道:“殒哥哥,你说一直以来,我待你怎样?” 暗夜殒道:“当然是很好……”楚梦琳道:“别哄我啦,我做过的事,自己心里最清楚。可你要明白,正因深知你总能等在我的身后,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不会骂我,都能包容我,所以我才敢那样肆无忌惮的跟你闹,对你凶……” 暗夜殒道:“是了,只要你幸福就好。别提我了,你……你要去哪里?还是要去找豫亲王么?”楚梦琳苦笑道:“是,我终究是个傻瓜呵,就算明知道他骗了我,也一定要他亲口说出来,才肯接受。可我都想好啦,你就留在这里,等爹爹问起,就说是江冽尘盗的残影剑,而你只是听到响动,才来此察看。爹会相信你的话,在教中除了他,也没人能点倒你。” 暗夜殒对遭利用并不介意,也不怪她陷己于不义,急的是她立即要踏上一条不归路,势必有死无生。急运内力冲击被封穴道,然真气每到玉堂旁,就给堵了回来,这是前所未有之事。楚梦琳看出他企图,柔声道:“忘了告诉你,雪儿姊姊教过我华山派的点穴功夫,只有用独门手法才能解开,否则待其自解,此后武功总会打个折扣。今生既已注定负你,不如就彻底负一个够,欠你的恩情,来世再报。”凑近他脸颊迅速一吻,道:“别恨我。”说完毫不犹疑地转身出堂。 暗夜殒喃喃道:“我永不会恨你。”看到她苗条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回想她话似诀别,突然心头升腾起一阵可怕预感,仿佛在有生之年是再也见她不到了。 楚梦琳一出祭剑堂,仗着身形灵活,在教坛庐宇间穿梭逡巡,轻巧逃出,却没留意一道视线始终追随着她。那人伫立在林木投下的暗影中,几已融为一体,眼中蕴藏着万千复杂情感,幽邃的双瞳如同两汪深潭。 江冽尘自出道以来,从未对人如此服低,目送着暗夜殒出门,心下徒感悲凉。想到以武征天下易,而维系手足情谊、俘获美人芳心竟难逾登天,此后再要相会定然杳渺无期,只想确认二人安然离去,便也跟着前往秘牢。接着暗夜殒带楚梦琳往祭剑堂,他同是尾随在后,因内力深湛,屏息凝气,全没给人知觉。 其后听得楚梦琳的一箭双雕之计,不可否认,确是十分高明。若在平常,暗夜殒对他再有不满,也绝不会无故栽赃,只因开弓没有回头箭,除去陷害脱罪,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他又未将自己当做生死之交,怎会甘愿为竞争对手背上黑锅,自毁前程?推前想后,心里满是冰冷,也不知是否该感慨长久以来,这“恶人”扮得成功,令楚梦琳临走依旧惦念不忘,一心置他于死地。要拦住她当然轻而易举,却将使三人重陷苦恼漩涡,万般无益。何况近期对闲事管得腻烦,不愿在楚梦琳对他的历数罪状上多添一条。 要知人生的最大悲哀,正在于无法预知未来,若是他早先知道,楚梦琳这一走,双方便从此参商永隔,不知会否另有主张?默待她走后,这才返入祭剑堂,在暗夜殒后颈一掌劈下,当场将其击晕,又负了他回“堕天堂堂主房”,放他横卧在榻上,突发奇想,在他手中塞了只酒瓶,那也暗示他同是昨夜宿醉,发生之事只当南柯一梦。叹息着走到厅中,仰望但见苍穹如墨,明月如钩。 第二日吉时未至,众教徒仍如往常般,齐集后山练武。暗夜殒再见到江冽尘,不由极是窘迫,连双手也不知摆在哪里的好,他是个聪明人,醒时察觉已回至房内,再看到手握的酒瓶,立知必是江冽尘的杰作,换言之,昨夜在楚梦琳面前颜面扫地的情景,自然也全给他瞧见了。江冽尘素来洞悉一切,却喜故作后知后觉,借话牵引,欣赏对方在眼前作戏,以之为乐,若是他此时半真半假的问一句“你怎地还在这里?没同梦琳双宿双飞?”确会令自己无地自容,索性从山头跃下,但求一死。而今见他只兜转着督导众人练武,余光偶尔瞟到,亦是如前般一掠即过,没显出半分异常。 第三百一十二章 暗夜殒心生感激,可若要集中精神练武,无论如何是没那份心情,独自走到一旁,提气跃起,身在半空时,足底往树干蹬下。这是曾练过百倍的惯招,纵是闭上双眼,也不会有所失误,不料这一脚踏落,力未借到,竟擦着树皮滑了下去,再提气时只感胸口闷塞,举手乱挥,抓到一根横伸枝桠。不及庆幸,只听得“咔嚓”一声,树枝断折,他往昔运起内力,身轻如燕,便抓一根柳条也不致如此,更何况他轻功卓绝,翻山越野如履平地,又何须另倚攀附之物?整个人迅速坠了下来,好在方才跃起不高,倒尚无何大碍。 他本就情绪沮丧,摔过这一跤,更是心灰意冷,一时想到功力不仅是“打个折扣”,几乎已丧失殆尽,一时又想到任其如何都不能同楚梦琳喜结连理,武功盖世也浑没趣味。今时今日,世间更有何事足惜? 思想愈发消极,逐渐自暴自弃起来。江冽尘也时刻关注着暗夜殒情形,倒不信血脉不畅便能使其武功尽失,想来还是心疾作祟。一边规范过一名教徒起手高度、出招方位,顺路走到暗夜殒身后,单指抵在他“肩井穴”中,暗夜殒蓦感一股真气涌入体内,不禁手臂交错,双掌外翻,“砰”的一声,丈余外一棵碗口粗的大树应声而倒。这内力仅骤起一瞬,随即消失无踪,心头掠过阵阵沮丧,悻然回身,道:“你……”顿了顿又道:“我……”想说的话全化为一声叹息,归于无形。 江冽尘微俯下身,低语道:“别作声,教主在后面看着,别叫他责你懈怠。” 暗夜殒一惊,也低声道:“演武场一直由你负责,他绝少亲至,今天怎地……”江冽尘道:“谁晓得老东西是哪根筋搭错,行大礼时我可没想让他出席高堂。” 暗夜殒听江冽尘面色如常的说出“行大礼”三字,倒似吉辰到时,真能按约与楚梦琳拜堂成亲一般,更觉摸不着头脑。心里另有微小动念,隐约猜到他是为照顾自己面子,故意将昨夜风波一笔勾销,权当从没发生过。但他要不做这唯一知情者,反闹得自己有苦无处诉。 江冽尘又道:“以‘追星式’配合练功,他瞧不出来的。”右臂斜晃,摆个起手式,暗夜殒心领神会,弹腿跃起,依着秘笈所载的套路,只将各招间搭足架子。他究竟习武根基深厚,每式间转接自然,看不出作假痕迹,但偷眼见教主走近,还是紧张得额头沁出冷汗。平日里想方设法,尽要在教主面前显摆功夫,此时却直盼着默默无闻,从没出过风头才好,或是索性变成个透明人。出神间双掌相交,忽感一道真气袭到,下意识的想运功抵御,又觉这力道并无恶意,似属渡气传功一类。 从旁唯见二人双臂间气流环绕,似在比拼内功。教主缓慢行到,陡然一掌拍在暗夜殒后心,暗夜殒大惊,以为事端败露,即要遭当场击毙,突听教主喝道:“冽尘,你不要撤手,本座来试试你的功夫。”紧接着雄浑霸道的内力如开闸洪水,排山倒海般灌了进来,竟是将自己内腑当做交汇渠道。即便二人运功时难于周转自如,也已将危险大半移到了他身上,免受反噬之险,而这一来,却要叫他承受双倍冲击,即令以往亦是绝难撑持,更别提此际内力全失,不死也得受重创。肺脏烧灼,五内如焚,想张口大叫,竟已剧痛失声。 再过一阵后,状况略有好转,一道真气似是牵引着另一道,在他四肢百骸间奔走冲撞,将窒滞的经脉尽数打通。顿感神清气爽,丹田中自然而然的升起内劲反击,江冽尘早悄然收去掌力,教主猝不及防,手掌被弹开寸许,内力逆袭,心口不由一闷。他却也不恼,喜道:“好得很啊!你的内功又有极大进益。”拍了拍暗夜殒肩膀,笑道:“殒儿还略逊一筹。” 他欲调匀体内真气,出掌时暗含内劲,暗夜殒功力方才恢复,被压得上腿一软,膝弯下陷,他急中生智,装作躬身谢恩道:“是,谢教主指点。”随即向旁轻一挪步,从教主手下脱出。教主倒也没留意这小细节,遂向江冽尘例行公事的问道:“今日练功情况如何?” 江冽尘道:“各人进展良当,‘翻云掣电剑’普遍收尾,进境迅捷者已起始修炼‘混元诀’,相信不日内即可稍见成效。”教主颔首道:“好,很好。”脸庞冷峻的线条似乎终有了一丝柔和。 正在此时,一名教徒远远奔来,急得连滚带爬,一路叫道:“教主,教主,不好了……”暗夜殒心里一紧,明知早晚都将露馅,却没料到竟有如此之快,但盼多拖一时是一时,忙道:“教主好端端的,你在乱叫些什么?还不退下!” 那教徒道:“启禀教主,小……”江冽尘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点处变能力也没有?你自去处理,快退下!”教主听出异常,道:“且慢,到底是何事,你给本座从实禀来,不得有半句隐瞒。”那教徒缓过一口气来,结结巴巴地道:“回教主的话,是小姐……小姐她不见了……” 江冽尘不待教主反应,忙先装作焦急万分,追问道:“什么?你们这些当狱卒的,还想不想要命?一个人在眼皮底下也会不见了?眼下时辰尚短,料来她跑不远,还不快到附近去找?误了我的婚时,统统提头来见!” 暗夜殒依样画葫芦,也对旁侧几名正发愣的教徒道:“小姐脚上还戴着铁镣,或许仍是躲在教中,就等你们朝外扑个空,再趁机逃走。在各处殿堂内给我仔细的搜!” 众教徒答应着各自去了,江冽尘意欲速离这是非之地,道:“属下和殒堂主也去找。”刚迈出半步,教主冷冷喝道:“站住。从无到有,一下子就认同了,突发讯息倒接受得挺快啊?不做深入分析,轻信于人,向来不是你的作风,也不问她几时不见,便说时辰尚短?哼,再有,本座知道你从不会无故迁怒下属,更是泰山崩于前,也不会稍显惊慌失措。” 第三百一十三章 江冽尘一时无言可答。教主板起了脸,道:“别在本座眼前作戏,是殒儿放她走了,你顾全义气,代为遮掩,还当本座瞧不出么?”江冽尘心一横,道:“属下本来不想娶她,只当顺便做一件好事,就放了她去。如今想来危险,她知道咱们教中太多隐秘,一旦落入敌人手中,威逼利诱,挺不住酷刑煎熬,后果不堪设想。属下即去追她回来。” 教主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此等逆女,有不如无!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去,如此也好,倒省却桩麻烦。”江冽尘试探着转移话题道:“教主可因有事悬而未决?” 教主道:“不错。本教近期连失数块领地,几日前朝廷明言攻打南昌分舵,钱舵主得了讯息,率人前赴增援,不料误中声东击西之计,前脚刚走,官兵后脚就占了长沙分舵。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初生牛犊不怕虎,真气杀我也!”暗夜殒道:“许是皇上身边有高人指点,她对我教怀有深仇……” 江冽尘不着声色的拦下,道:“全是些不尽不实的道听途说,不宜轻信。”教主自语道:“不错,那小皇帝见识有限,算不到这一步,但现今满清当权的都是太祖嫡系子嗣,哪一个有这份能耐?那会是谁?” 江冽尘道:“属下愿往京城查探分明。”教主瞪他一眼,道:“让你查访此事,那真是大材小用,殒儿去就行了,本座另有任务交托你办。前几日刚收到李舵主飞鸽传书告急,一群人在南昌中了埋伏,陷入苦战。而今弹尽粮绝,犹作困兽之斗,转眼就要支撑不住。你尽速带上残影剑,去杀退敌兵!” 暗夜殒听得“残影剑”三字,面色一变,他并非担惧自己受罚,而只盼时刻拖延越久,梦琳有机会逃得远些,也就多了一分安全。 楚梦琳这一惊可不小,一颗心空荡荡的旋转着,向下直坠,有如芒刺在背,心道:“爹爹竟然出了教宫?那……那定是为追杀我而来。”可再听了几句,却全无诸如教主爱女出逃、残影剑失窃等消息,想来是因家丑不可外扬,才没向外流传。又想到爹对江冽尘竟偏心至此,连偷剑之事也不作追究,定是那小子将罪过全推到了她身上。 那三弟又卖弄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杂闻,遂唤酒保结账。酒保无缘无故挨了通骂后,一直支楞着耳朵留神听差,眨眼间一蹿上前,那三弟又骂:“上酒时慢吞吞的,收起银子来跑得比猎犬还快。” 楚梦琳知道再没什么可听,而爹爹又不知已到何处,更不宜在此多耽,将捆缚背后宝剑书画的绳子更拉紧些,站起身刚想开溜,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道:“店家大叔,小生确是没想白吃白喝。日前在左近山头遇上强盗,随身银两都给抢光了,现今又累又渴,要求不算高,只想讨碗凉茶润润唇。” 那三弟听得,哼了一声,又将银子揣回衣袋,冷笑道:“这话却是怎么说的?就兴你能遇上强盗?那我说自家银两也给抢去了,就不用付账,行不行?” 先前说话之人转过头,原来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脸上稚气未脱,赔着笑认真的道:“没病没灾的,又何苦咒自己呢?这俗话说得好,居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在外头谁就没个难处?再说小生只求一碗不值钱的凉茶,几位大叔喝的却是香飘十里的浓醇美酒,自是应当付钱。” 也是心理作用,那三弟本就忍得辛苦,此刻仿佛真闻到酒香,“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口水,道:“休要胡说,茶怎会不值钱?那上好的碧螺春一斤是什么价位,你不会到市面上打听打听?少来乱认亲,谁是你的大叔?你哪里长得像我?” 那少年抓抓头皮,道:“这个……小生对茶价从没研究,也不很清楚。”总觉凉茶和碧螺春似乎搭不上关系,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只道:“无论价钱,日后小生一定分文不少,如数奉还。我正要进京赶考,这样吧,待我……” 那店家一手托颔,冷笑接口道:“我替你说,待你来日状元及第,乘着八人大轿,一路吹吹打打的来还钱,成么?”那少年大喜,不住点头,道:“小生也正是此意!劳驾大叔相借纸笔,待我写一张字据为凭。” 酒保弯起手指,在那少年后脑勺弹了个暴栗,冷笑道:“我们老板逗逗你玩,你倒来劲儿了?连笔也没备,还敢胡吹大气,说自己苦读圣贤书,上京赶考?”那少年道:“冤枉,小生先前已解释过,我的行李,包括换洗衣物,都放在一个包裹中,一并给强盗抢了。” 那三弟尖声笑道:“不得了,现在的强盗这等有文化,还抢起文房四宝来,以后四面地界上可不要涌出大批强盗状元、状元强盗?”说完双手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店家和酒保也配合着做大笑状。 那少年正色道:“大叔不懂此中名目,科举制度始自隋唐,分科选拔文武官吏,状元须经数轮考试,向来百里挑一,有道是……”那店家不耐道:“懒得听你做学问,我开店做生意,没多余闲钱施舍叫化子。不过要是你跪下学几声狗叫,我就给你点口粮,只当做肉包子打狗,如何?” 那少年傲然道:“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为五斗米折腰?”那三弟冷笑道:“凭你也敢称大丈夫?好个武状元啊,吃我一试!”挥拳向他面门虚晃,本已伏下了后着,不料真结结实实打中他鼻梁,那少年痛得一声大叫,竟确是全不会武功。 酒保又揪起那少年头发,膝盖狠狠撞中他腰眼,在旁看戏的两兄弟也纷纷上前,将那少年挤在当中,拳打脚踢,那少年不住叫道:“哎哟,哎哟,几位大叔有话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安敢毁伤啊!”那二哥喝道:“滚你娘的大叔大妈,叫大侠!” 第三百一十四章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长安劫镖时被崆掌门掳为人质的汤远程,如今正赶往京城参加最后一轮殿试,十余年寒窗,能否“一举成名天下知”,皆在此一搏。楚梦琳看他长相,越看越是眼熟,又结合声音,终于想起,心道:“邀这小子做伴,虽然没趣,总也聊胜于无。”提起声音叫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那位爷台的账,本公子替他结了,你只管把几两美酒来筛。”从袋中随意掏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子,在手中掂量着。 那店家瞧得眼都直了,忙道:“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爹!阿旺,快,快去打一斤上好的竹叶青来!”那二哥笑道:“忘了那边也有个书呆子,这两个小白脸配在一块,倒正是一对儿。”那三弟道:“店家,你真是个软骨头,看了金子,宁可自己学起狗叫来?”那酒保却大声应道:“是!”拔步奔向后院,“阿旺”正是他的小名。 那三弟神情尴尬,强笑道:“一个穷酸书生,哪来的金子,你可得提防是假。”楚梦琳哼了一声,一扬手,金子直向那店家飞去,砸破了他额头,顿时血流如注,金子却悬空停在他眼前。楚梦琳道:“看清楚了,这是假的么?” 那店家眼里只浮现出一片金光灿灿的倒影,一迭连声的道:“不是假的,不是假的。”连头上的伤口也顾不上裹,急着双手要去接金子,楚梦琳食指一勾,金子似是成了活物,打个转重又飞回,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原来她事先在当中穿了根细线,另一端则套在指间,此时利落接住,单手不住抛接,笑道:“想要公子爷的金子,你还没到火候。” 那三弟怒道:“兀那贼小子骗人,原来武功不差啊!竟敢装酸书呆耍我们!”楚梦琳笑道:“谁骗你啦?你就没见过文武双全的人才?”那三弟怒道:“黄山派弟子,锄强扶弱,你这狗强盗逞凶落在我等手里,唯有自认倒霉。”楚梦琳心道:“我已经够倒霉啦,不用你来提醒,可我偏偏不认。”那三弟大吼一声,一招“猛虎出山”,扑上前来。 楚梦琳双足旋转,腾身下椅,先冲那三弟空劈一掌,随即单脚横扫,踢断凳腿。那三弟还了一拳,本是看准凳面为落脚点,谁知下时无处着力,立时将矮凳踩塌,半条腿也卡在当中。楚梦琳化掌为刃,向那三弟颈侧动脉斩下,脚跟触地滑到后方,竖起肘尖砸中他背心,借势跃上饭桌。那两兄弟见三弟吃亏,坐视不理显是丢了黄山弟子的脸面,不顾那敌人是何来头,分从两旁包围。 楚梦琳顺手抄起一碗热汤,淋了那大哥满脸,乘对手分神,一把扣住其手腕,飞腿踢他腋窝。那二哥抓住她另一只脚,向桌沿拉扯,想将她摔下。楚梦琳随机应变,将那大哥整个人拉得横了过来,以手臂为支台,反身弹腿,将那二哥甩了出去,与大哥撞在一道,“砰”一声砸烂桌面,木屑飞扬。 店家连叫:“苦也!”当初若拿了碗廉价凉茶打发汤远程,也不致招人抱打不平,如今打破盘碗杯碟的损失可远远不止那个数目。 汤远程在旁也不住劝道:“几位大侠快停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大家行走江湖,以和为贵。”楚梦琳哪里肯去听他,看出店家心疼,故意在桌面间跳上跳下,捡起杯子随地乱砸,偶尔兼以暗器手法漫天投掷。 汤远程见劝不住楚梦琳,便转而宽慰店家:“大叔,祸事因小生而起,千不该,万不该,怨我不该口渴。他们砸坏了多少,到时全由我来赔偿。”那店家道:“你赔得起?还真不信我额头这么高,出门就能撞见状元爷?”汤远程道:“实在考不出,我砸锅卖铁,也会还清……甚而卖身为奴,一辈子帮您干活儿抵债。” 那店家摇头道:“看你细皮嫩肉的,能做得起粗活、累活?我白养一张嘴,损失还得自家吃进。”汤远程道:“您看我这么瘦,饭量小得很,不会添麻烦的。这一辈子还不完,来生变牛变马,仍来寻找大叔,生生世世的还下去,总有偿清的一天。” 那店家听他说得郑重,苦笑道:“就为这孽债,我就要生生世世跟你捆绑在一起?还得一直受穷?”叹了口气,又道:“我就先给你说说,让你也好心里有个底。那个装酱料的碟子是西周出土的文物,那只蓝底白花碗是唐朝吐蕃进贡之物,瞧见那只酒杯没有?那可是明成祖饮酒时的御杯!”胡乱吹嘘一通,说得天花乱坠,汤远程在旁扳着手指,不住跟着记诵。 此时楚梦琳已将三兄弟分别点了穴道,背靠背的站成一列,三弟在前,二哥居中,大哥在后。她耳朵也没闲着,听来荒诞,笑道:“店家,你表面老实,竟是个倒斗摸金的?当心我到县衙里去告你。”一招“绵里藏针”出其不意的击中大哥,那大哥又波及前二人,尽皆飞出,那店家被四股力道撞得直退到橱角,和最前三弟两颗脑袋一碰,双双破碎。楚梦琳掌力尚不甚善运用,阴劲震裂了大哥二哥脾肺,而三弟因距离较远,先震得半死不活,与店家相撞方死。 楚梦琳一跃而下,轻飘飘的落地,左手斜举捏个剑诀,右手拈住一缕发丝,缓慢捋下,动作舒缓。只算她运气好,出门第一战刚巧碰上三个武功拙劣,只会看热闹的无用敌人。打得热血沸腾,得意忘形之下,冲汤远程招招手,道:“咱们这就去打强盗,代你抢回包袱,还不快带路?” 汤远程道:“不,强盗也是为生计所迫,方会剪径落草。倘在世风淳朴之时,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百姓安居乐业。非是因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想亦无人甘愿沦为匪类,自绝于世。那包袱……就只当日行一善便了。”楚梦琳不屑道:“照你的说法,当强盗还挺有道理了?” 汤远程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再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声和则响清,形正则影直。但须能悉心引导,定能度之修得善果。”楚梦琳冷笑道:“真不知你到底是书呆子,还是个还了俗的小和尚,还讲究起普度众生啦?” 第三百一十五章 汤远程脸一红,道:“小弟命里与强盗犯相,不久前才为沙盗所擒……唔,就说那些沙盗,虽曾盛极一时,为祸四方,连官府也拿他们没辙,却每日里过着多活一天便似赚了一天的日子,不知几时,项上人头就难保全。任人前何等威风,想必心里却没一天真正快活过,此中苦处,又有几人能解?好在清兵入关后,领头大哥能够识得大体,接受劝降,经曹大人引领,编入军中,即是薪俸不高,好歹是份正经生计,今后也可堂堂正正的过活。我想,这对他们而言,何异于走向新生?是了,那些个世局变数,你是武林中人,理应比我清楚。” 楚梦琳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其实我也是个强盗,之所以赶跑那些碍事的,不过是不想跟他们瓜分钱款,你信么?” 汤远程脸色刷白,当即连退数步。楚梦琳嗔道:“你也不想想,哪有这么没脑子的强盗,明知你身无分文,还肯舍血本救你?哼,你就是有意骂我笨呢,我救了你,你竟然恩将仇报?”想等他改口说“不信”,到时仍可指责为“生性奸猾,连救命恩人的话也不相信”,但汤远程思前想后,道:“是我多疑误解了,大哥勿怪。小弟就先走一步,接下来不知大哥欲往何处?” 楚梦琳正笑得欢畅,听他询问,忽感一阵强烈凄凉,仿佛旁人都有处可去,只自己一人孤苦无依,漂泊江湖。勉强按耐下心中酸苦,道:“我当然也跟你同行,一路照应着你。唉,都怪你呆头呆脑的,又手无缚鸡之力,人家才会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可把咱们读书人的脸都给丢尽啦。” 汤远程干巴巴的笑了几声,楚梦琳故作语重心长,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样好了,看你生得还算一表人才……”汤远程忙道:“大哥也生得好俊哪。” 楚梦琳听他如此明显敷衍,心有不悦,道:“用不着你赞我,我就算是个丑八怪……呸,我哪里丑了?总之,就算我长相再不堪入目,也能做你师父,可我收徒的首要条件,就是要找容貌好看的。”汤远程道:“我不想学武,也不能拜你为师。圣人之治天下也,先文德而后武力,你便是武功高强,以武压人,别人表面对你服服帖帖,背地里无不咒骂,那也没半点意义。” 楚梦琳心道:“你拜崆老贼为师时,可是既殷勤又死脑筋,怎地就不肯拜我?难道我长得比那老贼还丑怪?”这全是她一厢情愿,倒似拜师收徒全凭相貌美丑。没好气的道:“那么待你当了大官,重权在握,旁人还不是道你以权压人,表面服服帖帖,背地里咒骂,难道就有意义了?” 汤远程一怔,迟疑道:“这……那也言之有理,不如……我不去做官了,寻个风景秀美处隐居终老,超脱世外,无物一身轻。”楚梦琳道:“你的奶奶省吃俭用,节衣缩食的养着你,你要是不能如她所愿考出状元,辜负了她的期望,那就是天下第一的不孝子。百德以‘孝’为先,然后才知礼义廉耻,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汤远程道:“这……这也有理,那真是左右为难……有了,我当个诗人,以笔代剑,为民咏尽世间不平事,警醒世人,复令后人引以为戒。” 楚梦琳道:“诗人有什么好?那些青史留名的诗人,尽是动辄受贬谪留迁,常年郁闷感怀,一辈子都活得闷闷不乐。”汤远程道:“我觉得不然,乃是因朝廷奸臣当道,官场晦暗。皇上亲佞远贤,使一众忠良心怀壮志,独苦于报国无门,受贬后寄情山水,排遣愁绪,撰写诗句直抒胸臆,渴求重用。其中有诸多名句万古长存,这才成就得一代着名诗人。” 楚梦琳道:“按你说的,忠良虽能留芳百世,而生前受尽排挤,郁郁而不得志,更多有遭陷害不得善终。奸臣可就不同了,但需在皇帝面前进几句谗言,自谋利益,又有百官争相献好,遍尝荣宠风光。真说要紧的还是生前享福,死后无知无觉,随人诟病,反正也听不到了。” 汤远程道:“为人臣子,理应尽忠本分,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说到此处缄口不言,因想到所引诗句与自己观点正相冲突,难作凭依。楚梦琳得意的一笑,道:“你继续说啊,怎么就不说了?” 汤远程叹道:“政见上主张相异,我也不能强来说服你,但你这种见解……太过偏激……不,总之是不对的,私下里跟我说说也就罢了,临到答卷时,可千万不能这么写。”楚梦琳笑道:“那你说,我应该怎么答啊?” 汤远程心想:“关于这个问题,我也还没弄清楚,要是随便跟她说了,岂不成误人子弟?要是因这点纰漏使大哥名落孙山,那就都是我的罪过了。”便道:“容我花点心思去想一想,考前一定给你答案。”咽了一口唾沫,道:“小弟也真糊涂,说了这半天的话,还不知大哥名讳。” 楚梦琳道:“我……在下叫做楚豫。”汤远程道:“好,好名字。豫,象之大者,久仰。小弟名叫汤远程。”楚梦琳心道:“你跟我见江湖礼节?就你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连祭影教的大名也未必听过,一个虚构出来的人物,你倒有能耐久仰,哼,又来敷衍我。”也随口道:“久仰久仰。闲话少叙,这便上路了。” 其后漫漫旅途,楚梦琳暗中大叹选错同伴,直近乎欲哭无泪的地步。这汤远程嗜书成癖,口里念叨的尽是四书五经,每次想开几句玩笑捉弄他,皆因他性子憨厚质朴,对那些含沙射影的嘲讽听不出恶意,反是毕恭毕敬、一本正经的答复。如此一来,楚梦琳没得着拌嘴乐趣,还时常给他气个半死。 第三百一十六章 除此之外,对她的“偏门政见”,汤远程花的心思可不止“一点”,每日冥思苦想,刚有些新推出的体会,都来引经据典的教育她一番,立志要她“走向正路”。楚梦琳初时尚跟他争辩几句,其后经不起他口中连绵不绝冒出的圣贤之语,多半是听不懂,又不愿显露自身无知,只好嗯嗯啊啊的搪塞,假装已认同汤远程观点,跟着他逐句重复一遍,才算了结,每每耗得精疲力尽。 走在街上时,她刚要戏耍路人,汤远程总在旁好言相劝,态度却极是坚决,令她每日枯燥得难以隐忍,几欲抓狂。 第一晚投宿客栈,那老板问道:“两位客官要几间房?”汤远程道:“一间。”楚梦琳大惊,面上现出红潮,嗔道:“你在说什么?一间怎么能行?”汤远程道:“已经足够了啊,两个人并不需多大地方,再说小弟对儒道还有不尽精通之处,正要向大哥请教。银两不是天外横财,无论在何时何地,能省则应省,否则无异重罪一桩。” 楚梦琳说他不过,心想:“他不知我是女儿身,才敢造次。”心下稍宽,再无拒绝之理,唯有暂时妥协。两人上楼来到天字间,室内打扫干干净净,楚梦琳又道:“这……怎地只有一张床?”汤远程道:“一间房里,大哥又想有多少张床?” 楚梦琳又羞又急,道:“不成!我睡床,你……你打地铺!告诉你,我睡觉动静很大,总会翻跟头,唯恐踢着了你。”汤远程笑道:“无妨,其实小弟睡觉习惯也不大好,有时会在梦里高声背书,本还担心吵到大哥,这回可互不妨碍了。” 楚梦琳道:“那也不成!我……我是纵横四海的侠客,习惯了以天为盖,以地为庐,身边要是躺了个人,就浑身不舒服,睡也睡不安稳。” 汤远程忙息事宁人道:“大哥你别生气,小弟打地铺就是了。”拉过几层毛毯,在地上铺了起来。楚梦琳又觉自己过度敏感好笑,心道:“我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书呆子这么老实巴交,满脑子都是孔孟之道,别说不知我的身份,就算我换过女装凑上前去,他也得羞个满脸通红,退避三尺之遥……啐,我干么凑过去?” 汤远程忽听她朝地上吐了一口,以为又是自己做错了事,忙停下动作,抬起头怔怔的瞧着她。楚梦琳一阵窘迫,咳嗽一声,掩饰道:“胸中污浊之气,应及时散出体外。凝滞于中,致使真气逆转,血流不畅,是为行功者之大忌也。”汤远程似懂非懂,目光依旧定在她脸上。楚梦琳给他盯得心头发毛,一句“看什么看?从没见过男人是怎地?”才将他顶了回去。 又行几日,终于抵达京城,距殿试正堂开考尚有些时日。汤远程又来央着“温故而知新”,楚梦琳给他缠得无法,道:“我可没带那些沉甸甸的古书,不过身有银子,万事不愁,我带你上市集去找。”汤远程喜道:“多谢大哥。” 他果然无愧于楚梦琳封他的“书呆子”称号,一到书市前,脚底立时落地生根,便再迈不开步。楚梦琳乐得自在,约定碰面地点后,独自到胭脂水粉摊前驻足,虽在逃难当途,女孩子爱打扮的本性却丝毫未改。一旁两个富家千金见他容貌俊美,忙着搔首弄姿,做出各种妩媚情态,想引得他稍加侧目。这些女子长年困于深闺,从不抛头露面,今日好不容易结伴出游,实是捡着了难得的机会。 楚梦琳暗中审度几人身板,突发奇想,转过身扮作和蔼,扯出一抹魅惑的笑容,道:“二位姑娘好生面熟啊,似是在何处曾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踱到其中一粉衣女子面前,道:“我观小姐丽质天成,唯穿着打扮尚不甚得当。恕在下提几点愚见,你所化妆容应属清雅一类,衣裳色调则显太艳,两相冲突,反将本身的天然之美也掩盖了。”又向另一位绿衣女子道:“你的脸型较为小巧,额头双颊却以刘海遮剪过多,凌乱不说,倒令人有些不堪负荷之感。打个比方,一棵生得茂盛的树木,假如枝干盘根错节,令人仅观此边角余料,便无暇欣赏其本身的苍翠挺拔。”绕着二女身周兜转几个圈子,煞有介事的评头论足一番,又道:“本公子于此道不敢说精修,总也积累了好些经验。小姐若不嫌弃,可否让在下来为你们梳妆打扮?若不能尽如人意,任凭小姐处置。” 那二女一颗芳心早系在了她身上,纵然给她拿着涂料在脸上乱涂乱画,也是心甘情愿,听她主动提出,更无不从之理。楚梦琳道:“常言道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妆品还要先现行采办,成效最佳。”粉衣女子道:“这个无妨,公子您需要多少,向小女开口就是。” 楚梦琳假意推辞道:“那可使不得。”行到各货摊前,刚拿出钱袋,两女已抢着将银款付清了,几次过后,只须作势将手伸进衣袖,两女便能自觉掏钱。最后竟成了粉衣女子付账,绿衣女子捧着东西,楚梦琳两手空空,大踏步在前走得轻快,自有一派潇洒。 妆品衣帛采办齐备后,到了城中偏角隐蔽之处,楚梦琳给二女涂脂抹粉,描眉勾唇,上衣宽垮多结疏松皱褶,腰带扎紧凸现玲珑腰身。待到完工,只见得一对柳叶眉轻蹙,双眼晶亮澄澈,鼻梁高挺秀气,薄唇微抿增俏,明艳而不可方物。除稍带了些许懵懂憧憬的羞涩神情外,活脱脱就是她的翻版,足可以假乱真。因并无铜镜映象,两女瞧不到自身,相对互看,都是惊艳无已,喜悦非常。 楚梦琳退后几步,笑着观赏自己手艺,也觉十分满意,点了点头,道:“怎样,可不是美得多了?将来上门提亲的络绎不绝,怕要踏破门槛呢。”粉衣女子神态娇羞,道:“公子也会来么?小女名叫陈香香,年方及笄,家父是城中首富陈未尚陈老爷。不知公子家居何地,待小女前往拜访致谢。”极快的抬眸看楚梦琳一眼,又埋下了头,双手扭着衣角。 第三百一十七章 楚梦琳作为祭影教中,与暗夜殒齐名的头牌杀手,在江湖上历练丰富。早瞧出这等大户小姐虽饱读诗书,却因给长辈保护得过于完备,在情爱方面识见浅拙,等同白纸一张,任是哪一个有心男子,随意几句话,就能勾搭得上手。而今对己亦已颇有情动,正合心意,沉声道:“在下居无定所,四海为家。闲云野鹤,配不上枝头凤凰。” 香香道:“切勿妄自菲薄,只要是公子,那就……就配得上。公子如若不愿受规矩所缚,小女甘舍荣华富贵,随公子浪迹天涯,生死不离,一世不弃。” 楚梦琳心想:“咱两人初次相见,这就忙着给我大表衷情,说出来的话,可有恁的肉麻。我瞧这小姐是孤寂得久了,倒颇有到沉香院卖身的潜质。”左拥右抱,摆出一副花花公子势头,笑道:“面对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要我回绝了哪一个,本公子可都不忍心。如此,你们分朝不同方向,在城中闲逛,遇着那些狗仗人势的臭官吏,别躲,迎上前去。他们搜刮民脂民膏,但为你们所倾倒,说不定就会拿来献礼,指望着博佳人一笑。明日黄昏时分,咱们再到此地集中,谁得的殷勤多,我就答允她许下的……随便任何愿望。要知我生平最恨那些草菅人命的狗官,如能顺藤摸瓜,定要将他绳之于法!” 香香羞得满脸通红,试探着道:“任何愿望……都成?譬如说,公子肯娶小女为妻?倘不成妻,妾仆也无不可,只求能长伴公子左右。但您若是嫌弃,就全当小女唐突,从未开口便是。”那绿衣女子道:“小女诚邀公子还家做客,您可愿留宿过夜?” 楚梦琳对付这些大家闺秀,最善投其所好。心知她们若是有了心上人,虽一时自甘卑贱,骨子里却仍希望对方只疼爱自己一个,究竟情爱一事,绝非能肆意分享之物。说道:“在下不是风流剑客,胜在用情专注,从一而终,无论答允了谁,此后都会对她负责到底。如今我对二位小姐,是一般的喜爱,难以取舍,你们务要卖力些,可别输了。” 二女都道她最后叮嘱的是自己,香香福一福身,朝楚梦琳深情凝望,毅然往东面而去。 其后楚梦琳在城中闲逛,又以相似手法制造出多名分身,派往各处游移,这京城甚大,确保彼此间不会碰面。暗暗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但没想此举贪图一时之快,事后另能惹出无数麻烦。回到饰物摊前,左挑右选,拣起一根银色铂金簪子,若不因此刻穿着男装,真要立时插到发髻上,揽镜欣赏,好生过一回瘾。 那货郎看她动心要买,忙极力鼓吹道:“公子好眼力。那是小人新近搜罗来的‘玲珑水玉簪’,别瞧偌大京城,仅此一支,当初还是神剑门门主夫妇年轻时的定情信物,您不买可要抱憾终生啊!” 楚梦琳将簪子搁在指缝间旋转着,笑道:“就有那么好么?”无意间晃眼斜睨,见汤远程抱了一叠书,站在一旁微笑默看。不由大窘,道:“你怎么来了?你……你偷看我?偷看了多久?”想到自己身着男装,竟尽对些闺阁饰物爱不释手,看了又看,那情形当真是说有多诡异,便有多古怪。这番可彻底无地自容了。 汤远程神情忸怩,勉强笑了一笑,道:“小弟并非有意偷窥,只是……大哥也要买东西送给心上人么?其实……其实我也一直惦念着一位美貌姑娘,从沙盗手中脱险时,第一眼看到她,那一刻真是永远也忘不了,简直天地万物尽皆化为虚无……” 楚梦琳一愣,回想她刚从崆掌门手中救下汤远程时,听他言语冲撞,没料到竟是对自己颇为爱慕。心头不禁涌上一阵甜蜜,脾气也发不出了,微笑道:“那你想不想买些饰品给她?女孩子家,向来最欢喜这些小玩意,哪怕不值什么钱,能让她感受到你爱她的一片心意,便是无价之宝。” 汤远程道:“我对此全无经验,什么都不懂,烦劳大哥代为挑选,小弟感激不尽。”楚梦琳装模作样的翻找一遍,拿起一支方才看中的彩凤珠玉钗,道:“将这钗插在她左首发端,不但顶部钻石耀映日光,熠熠生辉,一旁几根金链坠子悬在脸侧,更增贵气。” 那货郎笑道:“我刚就说公子有眼力,果然没错。这城中有对小男女,相爱已久,就剩临门一道坎迟迟没越过,前几天男的买了一支钗送给女的,当场便定了婚事。”汤远程讪笑道:“在下确是一窍不通的,大哥和老板既都说好,那就一定是很好的。只是我身上没现钱,能否暂且欠下,待放榜后再来结清?” 那货郎大摇其头,道:“本摊小本经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我要提醒你,你今日不买,那奇货可居,供不应求,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汤远程犹豫许久,道:“那也别无他法,只能算我……不,算她和这钗子没缘分了。”叹息着转身要走,楚梦琳忙道:“你诚心送她,怎地不向我开口?你大哥虽不算富得流油,这点小钱总还是拿得出的。” 汤远程大喜过望,继而稍转迟疑,道:“小弟觉得,给自己的心上人买些吃用不着的奢侈之礼,乱花没意义的钱,无颜相借……” 楚梦琳一摆手,笑道:“买来作人情,那怎会没有意义?女孩子是要你时常哄,真正用心去呵护的。”将钱袋抛了给他,豪爽的道:“需要多少,你看着用吧。就是别将数目报给我,省得我听了心疼。”说着自顾自的走了,仍能听到背后汤远程连声感激:“向大哥借下的钱,小弟都一笔笔的记在账上,一定如期归还。” 这虽难免有些“羊毛出在羊身上”,但即不是汤远程半途涉足,这支钗她同样要买,此举正可多增情趣,至于汤远程是否会谎报价钱,那是全不在担心之列。走出一段路,忽想:“而今城中到处都是跟我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万一给他撞见了,可要大事不好。” 第三百一十八章 脑中浮现出一幅画面,汤远程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口称之乎者也,好不容易才向路边一名女子表白爱意,双手捧上珠钗。那女子吃了一惊,收下后假意答允,快步离去。几日后汤远程又遇到另一名仿冒女子,以为两人好事已成,对自家老婆总用不着严守规矩,上前亲热,那女子怒道:“我是品花楼的头牌,你是哪来的兔崽子,胆敢当街调戏老娘?”一顿拳打脚踢。 又过几日,汤远程顶着一只乌黑胀青的眼眶上街,遇上第三名女子,就作揖说道:“几日前小生卤莽,对不起之至。请问您的价位几何。”那女子怒道:“我是好人家的姑娘,你怎敢说这等轻薄之言?”围观群众纷纷上前,指指点点的道:“沾花惹草的淫贼,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送县府处置!”“走!” 大殿之上,汤远程叩头不止,口中哀告道:“青天大老爷明鉴,草民实属冤枉,这位姑娘收下我的聘礼,却又不认,将我毒打一顿。这也罢了,我知道她是品花楼头牌,特地好心好意借了银子,想问明价码替她赎身,别无恶意。” 那女子道:“满口胡言。启禀大老爷,民女今日前从没见过此人,至于品花楼烟花之地……我是良家女子,更从不曾涉足,我家丁均可为民女作证。”几个证人上堂呈供,那县令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大胆刁民,你还不认罪?拖下去,大刑伺候!” 汤远程连声喊冤,又叫:“不对,全然错了。她们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气质截然相反,这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假装不得。”那县令挥挥手,正要令提下一个人犯,那女子忽道:“大老爷且慢,要说他认错了人,也并非全无可能。”县令奇道:“世上当真就有如此相似之人?” 那女子道:“民女忽然想起一事,眼下这张脸,确非我原本容貌,几日前民女曾邂逅一位少年公子……”将经过情形备细说了,那县令喝道:“来人哪,依着她的模样画一幅像,四下里寻找相若之人!” 官吏领命去了,而那些“分身”蒙在鼓里,尚自无知无觉,见到官兵不但不避,反都依她嘱托,欢天喜地的迎上前去,没等抛出几次媚眼,个个手到擒来。众人当堂核对口供,不多时此案自破。同时一旦传入沈世韵耳中,更要打草惊蛇,等同于大张旗鼓的向其通报下落,而今她正愁遍寻仇家不获,难道自己就有那么傻,没等敌人欺到,先自行撞上门去?本是完美无缺的计划,怎能轻易毁在汤远程的天真下? 给这番构想惊出一身冷汗,突感有人在肩头一拍,楚梦琳大惊失色,跃开几步,摆出防守架势,只道幻境成真,却见是汤远程一脸无辜的站在面前,道:“大哥足下生风,小弟在后连唤过好几声,你都没有听见,我可险些就追不上你了。”楚梦琳脑中虚构,早将汤远程刻画得鼻青脸肿,体无完肤,如今见他好端端的站在面前,反觉不适,下意识的就问:“你没事啊?” 汤远程奇道:“有事?我有什么事?哦,是了,多谢大哥,多谢大哥。”楚梦琳看他拘谨有趣,暗道:“我只要盯牢了这小子,寸步不离,料来也不会霉星高照,正给他撞上那些女人。”如此放宽了心,想听听旁人口中是如何描绘自己,微笑道:“兄弟,再跟我说说你的意中人,她的长相怎样?” 汤远程脸上现出又是羞涩,又是甜蜜的笑容来,道:“此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要说第一眼令我惊为天人,却是毫不夸张,只觉便是拜伏在她的石榴裙下,给她永世为奴,也所甘愿。自那以后,我满脑袋都是她,读书时,那些大字全化为她的笑脸,老在我眼前晃动,我一个人到墙角,神游方外,将她曾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翻出来细加回味,遐想中与她谈天,已经心满意足。什么高官厚禄,锦衣玉食,统统比不上她的一根小指头儿。” 楚梦琳真没想到这书呆子也能说出这么好听的话,而确已情深至痴,神秘的笑道:“如果我能指点你去找她,你怎么答谢我?”汤远程不为所动,道:“别笑话小弟了,连我也是因缘巧合之下,偶然见过她一次,大哥又怎会识得?人间尤物,可遇而不可求。其实我知道她的住处,但那里戒备森严,以我此时身份,是不能进去的。”楚梦琳心道:“不错,祭影教确是守卫严密。” 汤远程续道:“也是因此,才能作为我读书的动力,考取功名,得能与大清亲王平起平坐,便能再见到她。”楚梦琳心道:“真有你的,连准情敌的身份也打听出来了。” 汤远程长叹一声,道:“她握过我的手,时至今日,我还觉得掌内仿佛仍留存她十指余香……她送给我的东西,我一直妥善保存着,常以此睹物思人……”楚梦琳奇道:“我送……她送过你什么东西了?”说话间已回到客栈房内,汤远程将买回的书一本本摊在桌上,道:“小弟只想独享这份温情,请大哥谅解我这私心。” 大街上人流熙攘,没作他想,现又是二人独处一室,楚梦琳无话可答,为分散他心思,忙胡乱拿起一本书,道:“对,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快看书,我不来吵你。”拉过一张凳子坐了,将头埋进书页中。 汤远程还道大哥在自己的潜移默化下,当真知晓读书重要,一时沾沾自喜。楚梦琳心思却全没放在书上,不断以余光偷瞟身后,脑中默数,打算着将绵羊念满一定数量后就抛下书不干,忽听汤远程叫了声:“大哥!”楚梦琳吓得一颤,才惊觉是将书拿倒了,方才却仍摆出看得津津有味之相,维持良久,一时脸也不知往哪里搁,慌忙抬起头冲他露齿而笑,趁这机会,飞快地将书转过一圈。但愿速度够快,没给他知觉。 第三百一十九章 汤远程道:“小弟想请大哥效仿殿试情形,出个题目,让我胡诌作篇文来。”楚梦琳不解道:“要我出什么题?” 汤远程道:“考时需以限定句式及文体作文,骈四骊六对偶工整,首句破题,遂为两句‘承题’,据先义而释之。‘起讲’是议论开端,‘入手’延续为铺垫,正议分‘起股、中股、后股、束股’,以中股为全篇重心,每股又有两股文字需排比对偶,合共八股,故名八股文。咦,你都不知道的么?”顿了顿又道:“你可别忘了,答卷时要以我刚才所说行文,否则任你观点再如何犀利独到,考官是依规矩办事,也不会让你通过。” 楚梦琳道:“我才不要,你说的那么复杂,我记也记不住。反正只要大拍考官马屁,夸得他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连我本人看了也要脸红,不就好了?” 汤远程道:“对应试者而言,未来命运全仗考官提携,他能捧你上天,也能摔你入地。但在功成名就之先,一介凡夫俗子,于他仕途升迁没半分益处,又何德何能,承其另眼相待?再说,各人喜好不同,这个……万一拍在了马脚上,就难以收场。”楚梦琳道:“不拘虚礼,那就讲求务实嘛,夹些银票随卷行贿,请他高抬贵手。” 汤远程皱了皱眉,道:“你别总想着投机取巧,就算侥幸给你混过前几关,殿试时试题可是由内阁预拟,皇上升殿亲督,一律程式庄严。况且你知道,独家财势再如何富裕,归根到底,那还是属于皇上的。要是我贸然将这沧海一粟的几两银子献给皇上,简直就是帮他将左口袋中的钱转移到了右口袋,贻笑大方不说,日后在众同僚面前,也将再抬不起头来。” 楚梦琳听到半途,眼前一亮,笑道:“这么说,皇妃娘娘也会到场了?那说不定你就能遇到沈世韵,她神通广大,在皇上枕边吹吹风,这状元郎的称号就是长翅膀会飞,也早晚翻不出你的手掌心。” 这几句神态轻松的调侃,汤远程却听得脸色大变,呼吸急促,眼球瞪得几乎要爆出眼眶,道:“沈世韵……你说的难道是……是……韵儿?” 楚梦琳心道:“他一想见到了沈世韵,便可向她打听我的下落,已然激动得如痴如狂。要是知道了这几日一直跟我在一起,形影不离,还不知会成什么样子?”想及此兴致盎然,竟不考虑后果,抬手拔下髻上翠竹,满头青丝顿时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直垂到腰际。右手翘起兰花指,绕着脸部,沿圈形弧度优雅回旋;左手轻轻托腮,半眯双眼,眨动着长长的睫毛。 汤远程看了她半晌,忽然“哇呀”一声怪叫,向后急跃,也难为他不会武功,竟能一跳而踏上凳面,但立时难保平衡,随着翻倒的凳子,一齐仰天栽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仍以手支地,两脚乱蹬,不住向后退缩,道:“你……你……”声音从逼紧的喉间发出,断断续续,嘶哑破碎。楚梦琳微笑道:“汤公子,你可还认得我么?” 汤远程“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是女的!”接着用头砰砰的撞着凳角,道:“我……我竟然跟你……同房多日……天哪……天哪……”声音中只有惊惧,全无欢喜,楚梦琳却没留意,仍嗲声道:“对呀,我早说了不够,你却强调只要一间房。嘻嘻,你可真坏,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存心占人家便宜来啦?” 汤远程又瞪了她许久,张口语无伦次的念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红尘涅磐,四大皆空。”反反复复的只是念这一句。楚梦琳再如何后知后觉,也已听出异常,试探着走到他身前,板起脸喝问道:“怎么回事?” 汤远程从怀中取出一块锦质手帕,帕上绣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莲花,高高托起,满脸悲戚的道:“我……我竟然跟韵儿以外的女子……待在同一间房中……这是对她的背叛,是对我感情的亵渎,我以后再没脸见她了,你这祸水,你这害人精,好好的姑娘家,干嘛无端去换男装?这可坑得我苦了!” 楚梦琳一见之下,也想起当日沈世韵赠帕之景,再将他前后几句话串联想来,汤远程心心念念的美貌意中人,原来始终是沈世韵。而自己却在一旁牵强附会,以歪理乱解,自作多情,甚至在心里估摸这书呆子和暗夜殒谁更爱她,若要拒绝,又怎样留有余地。回想起来全是荒唐,此时再要怪责,却已不知该说什么好。 汤远程叫道:“你……你别过来!出去,快出去!”就近从身旁架子上搬起个花瓶,对着楚梦琳丢了过去。楚梦琳三根手指捏住瓶口,抄起瓶身就往桌面重重一敲,怒道:“汤远程,你还算不算男人?我是个女孩子,摆明了更吃亏些,眼下尚且没说什么,你倒先像个被虐待的小媳妇?这间房是我付的钱,不想跟我待在这里,你怎么不走?” 汤远程怒道:“这就走了!”找出块方巾,爬起身将书摞齐塞整,匆匆打了个结,单手甩到背上,转身就朝门外走,经过楚梦琳身边时,瞪她一眼,恨恨的加了句:“你这个大骗子!” 楚梦琳叫道:“站住!你把话说清楚,我骗你什么啦?”汤远程道:“你穿的这么……不男不女,骗我一口一个‘大哥’的叫你,哼,也不害臊。” 楚梦琳振振有词道:“是你张口闭口礼敬有加,谁知这是否你的特殊癖好?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不想搅了你自称‘小弟’的雅兴罢了!刚遇到你之时,我就作这一副男装打扮,难道还是冲着你故意扮来的?你就有那么了不起?”汤远程心说这话倒也有理,却仍是感觉十足不痛快,嗫嚅道:“但你说要到京城赶考,这总是在骗我了。”语气已不似原先强硬。 第三百二十章 楚梦琳道:“我只告诉你,我是个要进京的读书人,这有错么?是你以己度人,便理所当然以为我同是赶考之流,能怪得我?现下我确是要到京城办事,可是我……我是个愚蠢的不得了的大蠢货,我不认得路啊!难不成此事还很光彩是怎么着?理当宣扬得人尽皆知?还是这也要跟你坦白?”说到最终,念及自己遭遇凄惨,简直称得上今古伤心人之首,而欺负她的众多落井下石者中,竟连汤远程也自发入列。哀恸难已,泪水扑簌簌的往下直掉。 汤远程最见不得眼泪,他幼时读书懈怠,汤婆婆百般管教不住,就披头散发的坐在榻边,捶胸顿足的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就去得这样早,留下这个小丧门星,没有半刻让我省心,活活的要把我这一条老命送掉!我也不想活了,你怎么不来带我一齐走?我宁肯同你和儿媳早早躺到坟墓里,也好过眼看他一无是处,败光家财,教我再无面目去见你爹!”擦了擦眼泪又道:“远程,你不肯读书,咱们汤家也无法指望你光耀门楣……往后你好也罢,赖也罢,奶奶都不再管你,也管不着你了,一切就只看你的造化。待我死以后,记着把我跟你爹、娘埋得近些,让我们三个在地底下……也好有个伴儿。” 汤远程是个孝子,每到此时,宁愿奶奶疾言厉色的呵斥他一顿,也不愿因自己不争气之故,闹得老人家如此伤心欲绝,忙跪地磕头认错,流着泪保证定会努力。此后这一招便成了汤婆婆管教远程的法宝,百试不爽。 要说他的弱点,只在于太重感情,看到楚梦琳抽抽搭搭的哭,与过去汤婆婆如出一辙,此时顾不得她是女儿身,顾不得两人刚结下的怨怼,慌忙笨手笨脚的用袖管替她拭泪,笨口拙舌的安慰道:“喂,你……你别哭啊,我生平最见不得别人哭啦。哎,好了好了,我认出你了,你当初和韵儿在一起的,还骂过我师父……何苦来,你穿女装很美,干么偏想做男人?” 楚梦琳吸了吸鼻子,幽幽的道:“因为我跟我爹决裂,从家里逃出来了,如今他正带人四处搜寻,要是被他抓到,就会杀了我。同时我还是朝廷张榜通缉的要犯,难道我就只能屈从命运,束手待毙?” 汤远程抓了抓头皮,楚梦琳述说虽凄惨,在他听来却仍以夸大居多,面色极是狐疑,道:“不可能吧?清官难断家务事,朝廷又怎会如此不明事理,因你跟家里吵了几句嘴,便要杀你?但你也有不对,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我年纪小的时候,爹生起气来,也会拿笤帚打我,打得我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当时不懂事,也是跟你似的一味怨恨,想着离家出走,再也不原谅他了。但长大后就会明白,他是恨铁不成钢,出发点毕竟还是为我着想。至于说你爹要杀你,那一定是多心了,回去跟他认个错,道个歉,说几句软话,就当再没这场冲突。有哪个父亲会如此丧尽天良,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 楚梦琳怒道:“你不了解情况,就别瞎出主意!此二者根本不同,我爹……同你印象中那个慈眉善目、温良敦厚的爹,又怎能相提并论?”汤远程道:“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两条胳膊两条腿,有什么不同了?要有不同,那也是儿女本身造成的差异。其实真说起来,合该是我羡慕你,现如今我就是想听我爹骂我,也不可能了。爱之深责之切,你有这么关心你的父亲,应该庆幸才是啊。” 楚梦琳怒道:“要不我同你换换可好?哼,他才不是关心我,只不过是恼我坏了他的计划。他待我不好,却只待捡来的小杂种好。”汤远程道:“他既能养育捡来的孩子,一般的付出心血,那可一定是个大善人啊!你性格这般要强,定然是你惹事。家和,则万事兴矣,父女之间,又哪有隔夜仇?佛曰,一切皆有业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今天做一桩好事,一定要把你劝回家去!” 楚梦琳双手合十,连连拱手,额头撞击拇指,呈一副凄惨至极的情貌,哀哀告饶道:“汤大公子,您要当真想做好事,就别再来管我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还有,待见到沈世韵,只管对她嘘寒问暖,随意讲些有的没的,千万别说起我,也别提到曾见过我,就算是你帮了我的大忙,我就会对你感恩不尽,时刻为你祈福。否则我的下落一旦给她知道,你就间接把我害死了,害人性命是什么罪过,你好好想一想了。” 汤远程道:“你这个人总是疑神疑鬼,觉得别人都对你不怀好意。我记得你和韵儿的关系,不是很好的么?” 楚梦琳心烦意乱,道:“和你说了也不明白。”但想要说通结怨始末,势必涉及前情往事,本已不足占理,汤远程对沈世韵的痴心实不逊于李亦杰,若是知道自己杀了他心上人的全家,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只怕会当场扑过来掐死自己。想了想仍是避重就轻的道:“女人均好嫉妒,被她误会我跟你……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想来那也是你不愿看到的吧?你瞧我懂得知趣,不来妨碍你。”转身刚要走,汤远程叫道:“你等一等,大……楚姑娘,我以后到哪里找你?”待觉此言意味不明,又红着脸解释:“你知道,欠钱不还的话……一罪贪财,二罪毁诺……” 楚梦琳苦笑道:“你总是这么死心眼……记着我是为成全你的圣贤之道,险些搭上了性命的可怜人。唉,放榜后不论结果如何,我仍是在此处等你就是。不过假使当真金榜题名,可不准翻脸不认人,自以为是新科状元郎,摆臭架子给我看啊。”汤远程道:“嫌贫爱富,向来不是我的作风……” 第二百二十一章 楚梦琳断然道:“那就好了。”反手掣剑,猛向颈中刎去。汤远程大惊,还未赶得及阻止,眼前一花,片片碎发飘飞而起,却是楚梦琳有意卖弄,一剑斩下时暗运内力,激得削下的头发升到半空,又如无根枯叶纷扬落下,厚厚的铺了满地,将两人脚面尽数盖满。再看楚梦琳头发已仅到齐耳,淡淡一笑,道:“从今以后,只当过去的我已经死了,就算是还清了我爹,再不亏欠。”虽是依然在笑,笑容里却满是藏不住的苦涩。 刚将手搭上门闩,忽听得楼下一阵喊打厮杀,传来刀剑碰撞、桌椅翻倒之声不绝于耳。汤远程奔到屋角,曲起指关节在墙壁轻轻叩击,唤道:“老伯,老伯,这是出什么事了?” 楚梦琳刚想笑他愚鲁,隔壁房内竟真有个苍老的声音答道:“据闻英雄大会新任盟主李少侠带领门人子弟,一路追剿官兵,敌方且战且退,败走京城。延缓至今,吃了个大败仗,被盟主杀得几近片甲不留,只剩带头的一人拼死顽抗,瞧形势也再撑不过多久。”楚梦琳攥拳在掌心重重一击,赞道:“痛快!” 那老者又道:“汤贤侄,别嫌老朽啰嗦,你是未来的国之栋梁,是要成大功立大业的良才,为保万无一失,不要贪趣瞧这热闹,你那同伴心浮气躁……”楚梦琳提高声音叫道:“谁在胡乱饶舌?背后不言人短长,你不懂么?” 汤远程道:“你不能这样跟老伯说话,先生也是参考的进士,他读了一辈子的书,却始终没受皇上赏识,未得高中状元。但他见过的世面比我们多,经验丰富,咱们该遵他嘱咐才是。” 楚梦琳冷笑道:“他嘱咐的是他的‘汤贤侄’,君子非礼勿听,我自当左耳进、右耳出。有热闹的地方,怎能没有我?但你不会武功,就乖乖听老人家的话,躲在房里别动。再说楼下那位可是我的老熟人,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哪有躲起来的道理?” 平常是汤远程最乐衷引用古语,此时脚色互换,不由一怔,却仍大力拉着楚梦琳,道:“你不能出去,我不让你出去!”楚梦琳笑道:“小色鬼,你要留我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是何居心?”食指指甲在他腕上轻轻一刮,汤远程身心俱感酥麻,放脱了手,楚梦琳身形一转,径行出房。 汤远程还想追赶,但想即便去了,也终究帮不上忙,害她分心保护自己,反倒不妙。心想:“好人叫做吉人自有天相,坏人叫做……那个遗臭万年,总之是不会有事的。”又捧起手帕,满怀爱怜的抚摸一瓣叶片。 楚梦琳轻手轻脚的摸下楼来,就见厅内一群服饰各异的弟子按剑侍立两侧,一动不动。想来必曾受过严令,不得上前援手,周边不乏些看热闹的路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掌柜和小二缩在橱柜角落,瑟瑟发抖。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尸体,大多是身穿黄马褂的官兵。 场上两人烈斗正酣,李亦杰长剑圈舞,有如行云流水,剑势如虹,招式不离华山基础,内功却分别积聚了武当派、祭影教之大成,融汇途中更取长补短,恰好弥补些微不足。其实这两派内功大是深湛,各有其精微之处,只是武当常年享有盛誉,祭影教却因份属邪派,多遭斥骂,内劲附在剑上,连剑气仿佛也成了有形有质的伤人利器。层层光华紧密笼罩对手上盘,有几分类似于暗夜殒的得意功夫。 又观少顷,见他使剑精髓超脱三派之上,自忖远远不及。形势明显已呈现“一边倒”,另一方胡为使一柄单刀,左支右绌,狼狈万分,身上受了不少伤,脸上也溅满斑斑血点。咬了咬牙,故意卖个破绽,高抬右臂,肋下门户大开。但他却低估了李亦杰出手速度,迅疾一剑,如雷轰电闪般刺到面前,突然划出道弧线,正砍中他右臂,霎时衣袖破裂,一道血箭喷射而出,大刀脱手落地。 胡为抬起头,怒瞪李亦杰一眼,撕下衣襟包裹伤口,李亦杰却不给他稍许喘息之机,又是一剑猛然刺出。胡为左脚缓慢挪到右脚跟后,退了一步,混入人群,忽然提起两人,对着李亦杰掷去。李亦杰用剑已极为纯熟,剑随念动,只将出剑方位一偏,便从两人身子缝隙间穿过,钉在地上。那两人均是不会武功的好事者,见到明晃晃的剑尖向自己冲来,都吓得哇哇大叫,只道自己已被刺死,吓得昏了过去,这么一耽搁,胡为已夺路逃出。 李亦杰手握剑柄,在二人背后一托,让他们软绵绵的躺倒在地,无暇救治,只道:“老兄,得罪了。”提起长剑追出客栈。 到了大路上,人潮涌动,正发愁失了胡为踪迹,忽然瞥见一道未干的血迹蜿蜒而前,显然是刚滴下不久,形成一道特殊标识。李亦杰循此拔足追赶,在路人间灵巧穿梭,刚转过拐角,脚底一滑,打了个趔趄,路面上竟被泼了一滩油渍。忙反向一仰身,凝气定住重心,颠起右脚足尖,像个陀螺般快速旋转,借以散力。 才到紧要关头,头顶压来片阴影,一个硕大的麻袋直对着他砸下,瞧来十分沉重,被砸准定要受严重内伤。李亦杰无法,拔剑横挥,将麻袋砍为两截,只听得一阵“哗啦啦”连声响动,颗颗米粒从袋中洒下,这原来是个满装的米橐。 李亦杰本已身形偏倒,左脚踏中米粒,使地面更增粗糙,反而因祸得福,提一口气纵上半空,本来他并不以轻功见长,但既内力充沛,自然比旁人多了层优势。在空中追击,自不必管地面陷阱,转眼看到了胡为身影。胡为听得背后风声作响,头也不回,反手甩出个黄纸包,李亦杰挥剑抵御,突然想到须得提防毒烟一类,半途将剑锋一转,单以剑身将其弹出,纸包落到前方一堵土墙边,砰然炸裂,一堵墙转眼粉碎为片片土屑,飘散在半空中。 第二百二十二章 胡为这一手是害人不成反害己,自身去路也被挡住,这小型火药若是当面炸在身上,后果可真不堪设想。李亦杰后怕之余,心头大怒,落地后一手揪住胡为衣领,提剑架住他脖子,喝道:“狗贼,往哪里走!”剑切入颈,深及见血。 胡为吃痛,忙求饶道:“李大侠……李大侠饶命!小人都是奉命行事……”李亦杰道:“奉命?奉谁的命让你狗仗人势,沿途欺压百姓?”胡为道:“奉韵妃娘娘的命,小人再也不敢了,今后一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李亦杰听得沈世韵之名,一阵心酸,喝道:“住口,快把图纸交出来!” 胡为道:“是,李大侠您吩咐朝东,小人不敢朝西;您吩咐杀鸡,小人不敢宰鸭;您吩咐交图,小人即刻交出。但小人只是一个奴才,在高官显贵面前半点不受重视,杀我是脏了您的宝剑,死在您手底的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李亦杰道:“不行!你这种国之蛀虫,留你不得!听你花言巧语,想来最善诡辩,到时在官场左右逢源,心智不坚者岂非轻易受你蛊惑,做下遗臭万年的大恶事来?你交出图纸,我至多给你一个痛快,让你转生后再行善积德,偿还今世余孽。” 胡为又叫了几声“李大侠”“李爷爷”“李祖宗”,李亦杰仍是态度坚决,不为所动。胡为总不甘心如此便死,想及他在英雄大会时,为沈世韵那一副失魂落魄、神魂颠倒的模样,拼着最后一试,挤眉弄眼的道:“李大侠难道不想与韵妃娘娘相会?小人可代为引见,否则,您今日杀我容易,要在重重守卫的皇宫中再见到娘娘一面,却是千难万难。退一步讲,您将来就算亲手灭了大清,她可就成了亡国君主的爱妃,又会是什么下场?到时受两方口水压榨,只怕二位连相见亦不可得,还怎指望再有未来?”说完这句话,果觉颈中压力骤减,剑锋稍偏离了些,暗自得意,又添油加醋道:“娘娘也一直很牵挂您,常跟我们这些奴才说起,李大侠是如何英俊神武,武功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侠肝义胆,急人所急,救她于危难之中。她也常深苦别离天南地北,不能相聚……” 其实沈世韵每次聚众商议,总询问江冽尘近日动向,盘算的也是怎样与他相斗,将他整治得一派涂地,跪倒乞恕,再施加以种种严酷手段折磨,使其遭遇十倍百倍昔日家人之痛。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报仇雪恨上,昔日情谊在她眼中根本一文不值,对李亦杰则更是只字未提,但胡为察言观色,最清楚在各人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几句撩拨,果然哄得李亦杰心花怒放。他在英雄大会时当场决定追击官兵,目的也正在此,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只要自己点一个头,便能实现心中夙愿,如何肯轻易放过?慢慢将剑还入鞘中,道:“也罢,你毕竟……不算恶贯满盈,饶你一命。日后如再多行不义,自会有人来收拾你。” 胡为心里高奏凯歌,心想李亦杰也不过是个唯利是图之人,只消把持住他的弱点,就不愁他不为自己所控。表面却装得感激涕零,道:“多谢李大侠,您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李亦杰皱了皱眉,道:“收起你对官府的那一套辞令,何苦自轻于人?你我同属一族,理应平等共处。”胡为喜道:“是。那小人……那我这里有个‘在情之请’,想必李爷不会拒绝?” 李亦杰奇道:“在情之请?”胡为道:“正是,那是指在情理之中的请求。您知道我没完成韵妃娘娘交托的任务,她定然不悦,这时我还怎敢再讲私事?她就算见了您,面孔也一定是板着。女人发火多了,容易变老,对皮肤也不大好……小人如能将图纸献上给她,便算立了桩小功,她一高兴,我再禀报时,恰如双喜临门,岂不是好?” 李亦杰心里一凛,断然道:“不成!断魂泪是稀世之宝,如仅因我利令智昏、情长计短,怎对得起同我一起浴血奋战至今的兄弟?饶你性命尚可,这一节却是决计行不通!” 胡为道:“李爷您只管推想,这断魂泪是满洲王爷赠给他侄儿的满月礼,并非中土之物,跟收复失地更扯不上丝毫干系。再言道,您不该只看眼前利益,假设这图纸是讨人欢心的铺路石,先将您送进宫门,到时您与娘娘不是外人,亲自向她开口,她焉有不给之理?如此一来小人也不担罪责,正是两全其美啊!” 李亦杰好不容易端正起态度,但听称他与沈世韵“不是外人”,心里还是忍不住美滋滋的,强忍住笑意,道:“我们要怎么去皇宫?”胡为喜动颜色,道:“李爷请随我来。” 李亦杰虽未到过皇宫,却也觉胡为带他走的尽是些偏僻小路。进了处无人看管的院落,样子像个废弃的农舍,只有一棵歪歪斜斜的老槐树,地下落满残枝败叶,一口枯井孤零零的立在院中。胡为走到井旁,用力摇动扶杆,从井中吊上个外观颇有年头的破旧木桶,牵系的草绳多处磨损,翻卷出了毛边,似是稍加施力便要绷断。 李亦杰四面张望,始终不明就里,道:“我们不是要进宫么?”胡为道:“是啊,李爷跟我在一起,要是被您的手下看到,只怕有损您的威名。小人知道一条通往皇宫的秘道,可以瞒过旁人眼目。” 李亦杰冷笑道:“你倒替我想得周到。”胡为讪笑道:“为韵妃娘娘办事,不尽心尽力是不成的。先委屈李爷钻进木桶,让小人将您放到井底。”李亦杰探头向井中望了一眼,井中水早已干涸,黑黝黝的深不见底,透出种未知的阴森,皱眉道:“你想玩什么鬼把戏?” 第二百二十四章 胡为叫道:“冤枉啊,李爷,难道我在出师英雄大会前,早就预知会栽在您手上,先将陷阱布置妥当?未求胜先防败,岂是韵妃娘娘的属下之所当为?”李亦杰心又是一跳,板着脸道:“你要自夸就尽管说,别将韵儿牵扯在内。”胡为道:“遵命!李爷要是不怕我跑了,由小人第一个钻进木桶,身先士卒,那也是行得通的。” 李亦杰不理他讨的嘴上便宜,心道:“都说狡兔三窟,要是井内四通八达,给他钻这空子,趁机溜走,图纸却还在他身上,我可就得不偿失了。事到如今,绝不允有丝毫差错。”打定主意,双手托到胡为腋下,提气跃下井底,半空中始终全神设防,以备墙壁有暗器射出。因环境窄小不便拔剑,遂将胡为身子以各般角度翻转,挡住自己要害部位。 胡为内功较弱,紧闭双眼,并不知李亦杰诸种举动。而李亦杰也不好过,整个人无处着力,还得负担着胡为的重量,这段身子空荡荡的时间过得特别长久,好在一路平安无事。 脚跟踏上井底实地,四周仍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待眼睛稍稍适应黑暗,却也只能看到身前一条小路拐向左侧,目力范围极是有限。李亦杰将胡为一臂扭到身后,命令道:“走!”胡为不情愿的在前走了几步,嘴里嘟囔道:“刚说过平等,就威逼着押我走路,那是自己在说话,又不是放屁。”李亦杰愠道:“谁押你了?难道走你熟知的秘道,还要我给你带路?” 胡为冷笑道:“大英雄让我走在前面,无非是将我当做挡箭牌。”李亦杰心底隐隐确有此意,但连累武功较己为弱者无辜丧命,终究不是英雄好汉该有的作为,强辩道:“这条路是你走熟了的,要是一早没安排诡计,哪来的箭?更不用怕什么‘暗箭伤人’了。要是有机关嘛,你不想枉死,最好是提前说出来。”胡为支吾几声,却也难以反驳。 井底道路弯曲迂折,走不出几步即有一个转弯,又不断有岔路分支,少则两条,多则数条。胡为毫不犹豫,仿佛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一条路,李亦杰本想提醒他考虑周到,但想他总不致将自身陷入困境,也就放心跟着他走。初时尚且默默记忆,逐渐发觉徒劳,新的道路纷涌而至,刚记住这条,先前的又模糊了。若要原路返回,更须得统共颠覆,一念及此,心头先觉慌乱,便再也没了信心。 井底虽已无水,毕竟是深在地下,环境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腐臭气息,只觉在此地多待一刻也是难熬。又过得不知多久,眼前突地透进一线光亮,这远比瞎子复明更为欣喜,仰头看得到井口大的一片蓝天,这一边井壁上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凿有些棱角作扶手。胡为做个手势,笑道:“李爷,这就是出口了。您也看到踏处狭窄,每次仅容一人通过,李爷是想先上呢,还是后上?” 李亦杰寻思道:“若要先上,外头还不知另设有何种陷阱,难以应对。若要后上,等他一出去,即刻封起井口,将我关在这暗无天日的井底,那可真要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又瞟向胡为一眼,见他神色镇定自若,心道:“他让我先选,不外乎两种可能,第一是他全没存害我之意,心不必虚;第二则是他早有万全之策,不论我怎么选,都有办法令我成为俎上鱼肉。我可不能拿他稀有的良心当赌注。” 他在江湖游历以来,多历世情,亲眼见识人性诡诈,瞬息万变,言笑晏晏间会突然在背后捅刀子,所谓的兄弟朋友又怎知哪个真心,哪个假意?自然早已不再是初下华山时那个对人言听计从的莽撞少年所可比。 胡为在旁冷笑道:“李爷的警惕之心,当真是寸土必争,小人佩服。”李亦杰冷冷的道:“你要说我疑心病重,不妨直言。”正是在这一刻拿定了主意,道:“是怎么下来的,就怎么上去。”不过这一次动作就粗暴得多,一手提起胡为后领,提气跃向井口,只伸脚在扶阶上蹬踩。 胡为从前是村里的一霸,乡人见到他都得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大哥”,但在赴英雄大会执行任务以来,动不动就给人随手提起,垃圾一般丢来丢去,虽积了满肚子的火,只因那些人无一不是武林中顶尖高手,却也不敢抱怨。 李亦杰跃出井口,立时拔剑在身前一封,手一松,将胡为撂下。四面环视,顿感不知身之所在,那院落还似先前般荒无人烟,就连满地的枯叶也大同小异,要不是牢记着井壁有所不同,真要怀疑是兜了个圈子回到起点。胡为又看穿他心思,苦笑道:“不同的地方,建造格局类似,那也没什么奇怪,这两处都是小人家的厨房。” 李亦杰哭笑不得,道:“你带我到厨房干么?让我给你煮菜烧饭来了?”胡为道:“李爷觉得捉弄老实人挺开心?你说得如此贤惠,就令我想到老婆也给那高官强权霸占去了,气得真叫做‘怒发冲冠’。”李亦杰不耐道:“行了,别糟蹋岳将军诗句。你且说厨房和皇宫有什么关联?” 胡为道:“难道皇宫就没有厨房?只是他们的说法比较好听,称为‘御膳房’,可是黑猫白猫波斯猫,还不都是猫?扯远了,要是带着您走皇宫正门,少不了受守卫一番盘诘,缠夹不清,小人是养在暗处的生力军,跟他们来往不多,交情也不深……”李亦杰冷笑道:“说得好听,我看你就是个见光死。” 胡为赔笑道:“李爷说见光死,小人就见光死。李爷恐怕还不知,每个人要进吟雪宫,都须先通禀过瑾姑娘知道,请李爷在此稍候,小人去去就来。”李亦杰问道:“瑾姑娘是什么人?”胡为道:“是吟雪宫的主事侍女。”李亦杰失笑道:“先前说你不受重视,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就算说了十个谎,这件事总没骗我。面见主子,还得看丫鬟的脸色?” 第二百二十五章 胡为道:“她可是韵妃娘娘面前的红人,本是这一届参选的秀女,听说家族跟先帝爱妃沾亲带故,颇有些来头。凭她家的后台,轻轻松松就能获得封位,但她故意装病落选,才被发配到吟雪宫当差。名义上是丫鬟,可谁也不敢轻看了她,寻常的宫女太监见她,都得小心翼翼的赔笑脸,要拉拢娘娘,首先还得同瑾姑娘搞好了关系。哎,其实娘娘刚进宫时,什么明规暗矩都不懂,大祸小祸闯了不少,多亏瑾姑娘辅佐,既巩固了皇上宠爱,又在后宫稳踞一席之地,也成就起一派势力。我看人一向很准,瑾姑娘如此冰雪聪明,将来绝对是个干大事的料,居于人下也真是大材小用,不知她还另有何长远计划。” 李亦杰心道:“原来如此,这样的人跟在韵儿身边,真不知是福是祸。” 胡为又道:“李爷,曲指算来,您同娘娘分开时日也不短了,十年八载都等得,怎地这一时半刻反而等不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李亦杰脸上发烫,不自觉的就将这话联想到了另一层意思,道:“别说了,等也要带我到她宫前去等。” 胡为长叹口气,带着李亦杰慢慢走出小院。刚出院门,入眼尽是一片金碧辉煌,楼宇轩昂,琉璃瓦顶。突如其来的景态转换,有如挪转时空,各处建筑透出的显赫气势就令李亦杰深深折服。他自幼在华山长大,与青山绿水为伴,后来涉入江湖,除摄政王府外,其余所见多半是些简陋的低矮平房,乍入皇宫,只感个人身处其间,像一片卑微的尘埃,如何与这一份“君临天下”的王者霸气相抗衡?也终于有所理解,为何天下那许多豪气干云之人,不惜打破了头,也要来争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一朝到此,确能令人虚荣之心臻至顶点,正惊叹得合不拢嘴,看到胡为向一位丫鬟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丫鬟领命转入一座华丽宫殿。李亦杰放眼望去,只见殿前悬着一块黑漆牌匾,刻了“吟雪宫”三个大字,既具阳刚之悍,亦不乏阴柔之媚。又看片刻,沉思道:“这笔迹……似乎和其余宫殿有所不同?” 胡为道:“这宫殿是皇上特别赐给韵妃娘娘的礼物,原本另有他途,并不叫吟雪宫,娘娘精通书法,亲笔题字,后交由工匠雕刻为匾额,受宠可见一斑。”李亦杰想到自己号称钟爱沈世韵,而今对她诸般近况,竟反不如胡为清楚,心里阵阵发酸。没话找话的又问:“那些侍卫怎都与正殿站出一段距离,就像有意避开似的?” 胡为道:“娘娘商讨军情要事之时,不喜闲人打搅,不过我是回禀任务,不包括在内。”那是指明了李亦杰是个十足闲人,但他想到与朝思暮想的沈世韵仅余一门之隔,心潮澎湃,再大的羞辱也忍了。 这时那名先前传讯的宫女来报道:“娘娘请胡先生觐见。”胡为粗声粗气的回答:“知道了。”随后对李亦杰点点头,微微一笑,昂首阔步,抢先走在那宫女身前。等她关上宫门,阻隔了李亦杰视线,才又换上副低眉顺眼的谦卑神态,迈着小步轻挪上前。 沈世韵坐在一张红木方桌旁,手中紧握着一支毛笔,聚精会神的写写画画,不时在桌面摊放的地形图上勾勒。洛瑾坐在旁边,一只手托着头,没精打采的瞧着她画,眼皮几度合拢,极力忍着不打瞌睡。 沈世韵将几处地名连成一道弧线,沉吟道:“依常理推断,下一步我军应发兵经淄博应援,途径泰山,江冽尘定会利用着山脉地势险要,在此地设下埋伏,本宫偏不遵循牌理,而要先守稳长沙,再以之为据点,向各处征讨,逐步蚕食。待将各处城池均扩展为我方势力,再掉头攻打泰山,杀一个回马枪。” 洛瑾闷闷的道:“娘娘用兵如神,定能出其不意,战无不胜。那江冽尘他跟您就没法比,全然够不上同一层面。” 沈世韵愁眉不展,道:“可本宫既能想到这般计划,他也可照如此设想,若趁现今军力驻扎不稳,先一步突袭长沙……咱们唯有反其道而行之,派援军从郑州绕行,先乱他们后方阵脚。”洛瑾道:“娘娘料想周全,算无遗策,那小子就是有十个脑袋,一齐都想破了,也想不到这许多。” 沈世韵道:“不对,本宫能想到的,他也同样能想到,要是派人在郑州堵截,恐将功亏一篑……不如兵行险着,选最危险的道路,直接穿过泰山。”洛瑾道:“这样一来,不是又绕回原点去了?”沈世韵似乎全没听她说话,自语道:“本宫能这样想,他也可以这样想……”不断想出新一套战略,又都因此死结逐一推翻,到后来脑内搅成一团乱麻,濒临崩溃边缘,食指按住太阳穴,面色痛苦。 胡为看不过去,插嘴道:“娘娘大可不必过于杞人忧天,那江冽尘与您非亲非……故虽然是故,但他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也算不上跟您心有灵犀,您在想什么,他怎会知道得那般清楚?要是他徒有虚名,实则笨得厉害,连您设下的第一步都推想不到,您在这里好一番盘算,不都成了瞎忙活?” 沈世韵脸上慢慢恢复了些血色,瞟了胡为一眼,冷冷的道:“他有什么虚名了?江湖上能听到的,尽是魔教的虚名,此番虚名还不是凭他的作为才创下的?当初闯入我无影山庄,大摇大摆犹入无人之境,爹爹同二位叔伯集举庄之力,依旧奈何不得他,另折满门尽数丧生于他手底。假如这些都算不得真功夫,你不如说是我无影山庄有名无实。谁要敢大意轻敌,小看了此人,那才是自讨苦吃。”顺了一口气,问道:“这些事与你无关,你别多问了。让你取的东西到手没有?” 第二百二十六章 胡为躬身道:“没有,卑职已然尽力寻找,实在不知那老太婆将东西藏在哪里,也许确是早随着沉香院化为了灰烬。不过卑职还有个请求,这回出行遇到些麻烦,险象环生,差点就再也见不着娘娘了,请您再加派我些兵力。” 沈世韵不悦道:“说得惊险,本宫很想见你么?你要人手做什么用?”胡为道:“返程途中,卑职与武林盟主李亦杰起了正面冲突,带去的官兵……全部英勇就义,只有卑职拼死逃了出来。” 沈世韵震怒道:“你说什么?”洛瑾拍手嘲笑道:“胡为胡为,胡作非为,一事无成,像个傻瓜……”沈世韵怒斥:“够了!”洛瑾吐了吐舌头,胡为只当沈世韵是在回护于他,急于争功,忙道:“也不算全无收获,好歹卑职拿到了一样东西,是那些武林好汉争破了头也要抢夺的宝物。”从怀中取出个药丸大小的球体,捏破封蜡,从中抽出一卷薄如蝉丝的图纸,摊开摆在沈世韵面前。 图纸上半张凌乱排列着几圈圆点,粗看毫无章法可依,下半张是些起落极大的折线,如说是某块地区的方位图,明显仅有一半,但从图上尚有较多空间看来,版面松散,不似有所残缺。沈世韵看过许久,问道:“洛瑾,你可瞧得出端倪?”洛瑾耸了耸肩,没好气地道:“我哪里看得懂这些鬼画符。”胡为也忙道:“您和瑾姑娘这么聪明,都看不出异常,卑职这榆木脑袋就更看不出了。” 沈世韵看他两个事不关己的模样,勃然大怒,拍案道:“都是没用的东西!本宫怎就养了你们这一群废物?”胡为道:“请娘娘息怒,我等都已竭尽全力,试想您同祭影教较量,屡战屡胜,连夺他几处领地,天下间多少自负正义之师,有谁能做到这一步?而今连教主也被惊动出山……” 沈世韵道:“魔教的教主究竟是何来头?”胡为道:“卑职不知,但听说他身份极为神秘,江湖中从未有人见过其庐山真面目……其实娘娘的确不必大动肝火,江少主对您的一举一动也都十分关注,在英雄大会上更当众赞誉有加,意示极为推崇。” 沈世韵身子一震,道:“你……你见到他了?怎么不早说?”胡为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禀报也得按部就班的来。江少主曾在英雄大会现身夺图,气慑全场。卑职不仅见着了他,还想方设法跟他搭上了几句话,态度恭敬,不敢或忘娘娘吩咐。” 洛瑾不耐道:“哪儿这么啰嗦,你只管说,你跟他……不对,他都跟你说什么啦?”虽是简单的顺序差异,含义却大不相同。 胡为苦笑道:“你这分明是指他的话中听,我的话就不值得听。”但他当时只顾自说自话的讨好,其后事情一多,也记不清江冽尘具体说了哪些,只好凭着三分记忆,再参杂七分胡编乱造,道:“江少主说娘娘可真是个人才,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别的女子站在您边上,那可全是东施效颦。要说还有人配得上他,也就只有您了,他是真心敬服您,他的智慧堪比湖泊,您的智慧就像海洋,漫无边际。他的光芒堪比皓月星辰,您就像太阳光芒万丈。另外瑾姑娘也美得很啊……” 洛瑾笑道:“他又没见过我,怎知我美是不美?” 胡为道:“能在韵妃娘娘身边做小丫鬟,容貌当然也不会太差,虽说绿叶衬红花,那绿叶本身翠绿翠绿,通透雅洁,不也挺好看的?江少主还说,能给娘娘当差,真是天大的好福气,因此非常羡慕我,假如能让他给娘娘当一天,不,一个时辰的奴才,都宁愿拿任何东西交换。江少主又说,‘既生瑜,何生亮’,两大聪明人不可并世而立,没成想千百年后悲剧又再重演。他永远比娘娘棋差一着,不论做下再多努力,一碰到您,当即全成一场空。就连您身边的侍卫我,也是文武双全,比他高出那么一大截,于是他心灰意冷,决定从此自暴自弃。”叉开拇指食指,做出“一大截”的动作,又将距离稍稍拉大,想了想再稍稍伸张,正自夸得津津有味时,沈世韵怒道:“住口,凭本宫对他的了解,他何等恃才傲物,足能自比天人,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是些微不足道的手下败将,绝没可能说如此丧气之言,你还要欺瞒本宫到几时?” 胡为心惊胆颤,忙单手指天,道:“卑职对天发誓,刚才转述时确是加了些主观成分,但那‘东施效颦’四字绝对是原话引用,一字未改!”洛瑾笑道:“他说了那许多话,你怎地唯独对东施念念不忘?”胡为小声道:“跟你待得久了,不想对东施印象深刻也难。” 沈世韵蹙眉沉思道:“他说东施什么的,当然不会仅指容貌,定是讽刺本宫不自量力,敢与他争天下。哼,本宫偏要效颦,但要换做是我,结果可与旁人大不相同,他早晚会知道。”又沉下了脸道:“胡为,你几次三番任务失败,又对本宫不老实,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会长记性,准备受罚吧。” 胡为叫道:“娘娘恕罪,江少主是不敢见您,不过我另外给您带来一人,是他的朋友,足可以代表他求见。”也不待沈世韵回应,急忙向外招呼道:“有请李爷!”暗自感叹造化弄人,一路上总想办法尽早除去的李亦杰,如今倒成了救命法宝。 沈世韵起先一怔,随即起身踱到殿内正中,双袖笼在胸前,摆出一脸倨傲之色,眼神尽现不屑,轻蔑地投向大门。李亦杰早等得不耐,一听唤他进去,直如天籁之音,真觉遇到胡为以来,从没听他说过这般好听的话。心急火燎的奔上前,张双臂推开殿门,将前来开门的丫鬟吓了一跳。 李亦杰视线在室内快速一扫,立即定格在沈世韵身上,再也挪不开了。只见她比初逢时更为消瘦,足踏凤头靴,身披一件杏黄色长袍,戴着一顶以青绒、青缎所制旗头,侧悬流苏,发梢插着一排压鬓针,气质雍容华贵。面颊略施粉黛,淡粉的唇瓣显得格外柔软娇嫩,眼皮上搽了一层妖艳的紫红,整个人媚到极致,却也美到极致。李亦杰简直看得痴了,半晌才轻声叫道:“韵儿!” 第二百二十七章 沈世韵应道:“李大哥。”悄没生息的换了副温柔的笑脸,衔接无丝毫生硬。 李亦杰向前走了几步,明明积了满肚子的话,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又叫了一声:“韵儿!”慢慢抬手去拉她小臂。沈世韵向后退了一步,拖过一张矮凳,道:“李大哥请坐。”恰到好处的避过了李亦杰亲昵举止。李亦杰虽感茫然若失,也未多想,脚下一软,几乎是跌在椅上,仍然怔怔地盯着她瞧,第三次叫道:“韵儿!” 沈世韵心想:“再不阻止,只怕他要一遍一遍叫个没完,那可讨厌死了。”淡淡说道:“李大哥,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空到我吟雪宫来坐坐?南宫姑娘还好么?我很想念着她。”语声平淡而无起伏,全不带感情波澜。李亦杰道:“好,好,都好……你呢?你过得怎样?”沈世韵道:“我若说很糟,未免无病呻吟,言不副实。”瞟了眼腕上的镯子,晃晃耳饰,环佩叮当,道:“如你所见,还不坏。” 李亦杰道:“那……那我就放心了。我……我好想你,无时无刻都在想念你,你知道么?在遇到你之前,我是个碌碌无为的莽撞少年,今日不知明日,尽是在虚度年华。和你分开后,也仿佛失去了人生的意义,只有跟你在一起的那一段短暂时日,才感到自己是真正的活着,像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那样活着。我要感谢老天,感谢他让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沈世韵冷冷的道:“那你还不如去感谢你的好兄弟江冽尘,要不是他杀我全家,致我无处可归,沦落风尘,你我身份原是天差地别,也不会有这段相遇。” 李亦杰说这一番话,乃是鼓足了勇气,方敢大胆表白心意,不料却遭她误会,忙慌乱摆手道:“不,我……我不是……我没有那样想过!”沈世韵冷笑道:“不管你想了没想,都是已成事实,毫无差别。” 李亦杰道:“你说的也对……不,江冽尘已经不是我的兄弟了,我知道他是大恶人后,就和他割袍断义。就算我的武功不行,拼得个同归于尽,也要拖他到地下,给你的家人谢罪。” 沈世韵听他说得情真意切,也有稍许感动,想到他身份不同往日,或有利用价值,但胡为是个脚高脚低之人,单凭他所言也不能贸然尽信,试探道:“李大哥,不必这等悲观,你的武功岂非已大为精进了?胡先生刚刚还跟我说起,你出任武林盟主的喜事,我真该向你道贺才是啊。”说完仔细观察他反应。 李亦杰叹了口气,道:“不错,我也不知怎地,糊里糊涂当了盟主,可是心里一点儿也不快活。”沈世韵道:“那怎么会?我虽不懂武功,却也知道多少江湖侠客都以当武林盟主为毕生所愿,到时振臂一呼,四方无不臣服,是最尊贵的殊荣。你年纪轻轻,足可大有一番作为,前途一片光明,却怎地不快活?”此时她笑容真挚不少。 李亦杰叹道:“或许吧,或许那曾是许多人的追求,但却并非我的所愿,我从来不是野心家。唉,我厌恶争权夺势,从来都不想发号施令,欺压旁人,先前连当华山派掌门都不敢想,只愿做一名循规蹈矩的弟子,过平凡的生活。可后来我的愿望改变了,我只想,我……”想到此时人事已非,再示爱倒显恬不知耻,极力压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八字。沈世韵冰雪聪明,对他所想当然早就猜到,也乐得他不说。 忽听一个女子声音冷笑道:“喂,你果真在比武场技压群雄么?你确定参加的是英雄大会,不是狗熊大会?”李亦杰微感不悦,朝说话之人望去,见她容颜清秀,虽是丫鬟打扮,却半点不减丽质,此时正单手叉腰,眼神斜睨着瞟向他,一副趾高气扬神色,突然间想起一人,脱口道:“你就是洛瑾姑娘?” 洛瑾道:“没猜错,正是你姑奶奶。哼,胡为,谁让你随随便便把我的名儿告诉他啦?从他嘴里叫出来,可真是难听了十倍有余!” 本来洛瑾与江冽尘并无仇怨,只是常听沈世韵郑重提起,心想能令娘娘如此伤透脑筋之人,手段必是极为高明,倒生出几分近似崇拜的情思来。乍一见到李亦杰长方脸蛋,浓眉大眼,实在称不上英俊,简直连胡为也有不如。又看他面对沈世韵呆头呆脑,娘娘分明已拒绝得十分清楚,仍是仿若不觉,也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有意装傻,与幻想中描绘相差太远,索性将这失望所带来的满腔愤懑全发泄到了李亦杰头上。 沈世韵忍住笑道:“洛瑾,李大哥远来是客,不得无礼,你去沏一盅茶给他。”洛瑾高高噘起嘴,嚷道:“你让我沏茶给这个坏胚子?我才不要!”胡为拉了她一把,道:“李爷跟着我钻了秘道,井底又湿又潮,你替他沏一壶热茶,暖暖胃。” 洛瑾本在抱怨,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倏地一亮,道:“好啊,我就去!”蹦蹦跳跳的进了里间。李亦杰看她走远,才压低声音道:“我听说,瑾姑娘并不像外表那样单纯,她……她可能非常复杂,心计深重,让她跟着你……合适么?”沈世韵冷冷的道:“洛瑾这丫头是被我惯坏了,对不相熟的人态度不好,如有得罪之处,我代为赔个不是,你堂堂盟主大人,也别同她一般见识啦。” 李亦杰心道:“不好,韵儿又误会了,以为是瑾姑娘挖苦我几句,我就怀恨在心,背地里拼命诋毁她,气量如此狭小。”忙道:“不……不是的,我也是为你好,担心别有用心之人对你不利。” 沈世韵道:“我自进宫以来,一直是她在服侍我。我清楚她为人究竟如何,也相信自己的眼光,多谢你好意提醒,只是我并不需要罢了。”李亦杰心道:“这一回可变成我连她的眼光也信不过了,哪有此事?说不得,服个软也没什么大不了。”开口道:“也许是我和瑾姑娘有些误会,可我总觉得她有意针对我……” 第二百二十八章 洛瑾刚好端着茶从屏风后走出,冷笑道:“我才刚离开一会儿,就有人迫不及待的说我坏话,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呢。小女子就以德报怨,给你敬茶,快喝吧。”说着走到了李亦杰面前,将茶盏冲他一伸。也不知刚才所言给她听到了多少,李亦杰满心只想尽快息事宁人,接过茶杯看也不看,仰脖喝了一大口。顿时感到舌尖如万把钢针刺入,接着整条舌头也又痛又麻,那茶竟是刚煮沸了的,滚烫的茶水在口腔间翻绕,第一反应便想张口吐出。 洛瑾显然是故意而为,笑眯眯的瞧着他,要等看他出糗,又在他面前来回走动,装作是介绍道:“这条地毯价格不菲,是皇上的赏赐,娘娘一向最喜欢了。可有一点小缺陷,便是不能沾水,尤其不能沾热水,否则就会卷毛萎缩,再不能用啦。”这句话硬是将水卡在了李亦杰口中,吐也不妥,咽更不能。 沈世韵跟着端起一杯茶,微笑道:“李大哥,我真不知该怎样报答你。如今以茶代酒,多谢你一路上对我的照拂。” 李亦杰想要答话,但嘴里尚含热水,发不出声,也张不开口,只能“唔唔”的干着急。沈世韵柔声道:“怎么,这茶不合口味么?也怪我太粗心,平时在宫里只备了自己爱喝的茶,李大哥来的仓促,未及准备,改日我让洛瑾到市场上另选些名贵的茶款待你。” 李亦杰眼一闭,心一横,“咕嘟”一口将茶水咽了下去,顿时胃里犹如烧起了一把火,不知是否溃烂,口腔、喉咙更烫得几无知觉,急急的道:“应该的,应该的。”他本意想说照顾沈世韵是应该的,不需报酬,岂料千待万待,偏赶在这时机说出,倒像是居功自傲,声称买新茶供他是理所应当,实已无礼之极。一时间面红耳赤,咳嗽几声才道:“韵儿,你……你怎会进了宫?跟我走吧,让我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沈世韵道:“进宫是我自愿,机会得来已属不易,为何要走?”李亦杰一怔,道:“你说……自愿?为什么?当日匆匆一别,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沈世韵道:“一言难尽。”李亦杰道:“那……那是皇帝强迫你?你不要怕,要是他以权逼你,我早晚杀上乾清宫去,给你出气。” 洛瑾冷笑道:“就凭你,也敢狂言弑君?你忘了你是怎么进皇宫的?要不要我提醒你啊?你是跟着胡为一起钻狗洞才爬进来的,当真以为可以拐走皇妃娘娘,来去自如?” 李亦杰反唇相讥:“如果我是钻狗洞,难道你们整个吟雪宫就是狗窝不成?”说完本正自得,突然想到这又是将沈世韵也一齐骂进去了,忙道:“我……我不是……”他平时虽算不得妙语连珠,总也说话得体,怎料现下见到沈世韵,竟连连出丑,仿佛连最基本的表达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沈世韵没兴趣再作无谓口舌之争,皱了皱眉,道:“李大哥,你想过没有,连年战乱不断,真正受到牵累的,还是无辜百姓。如今难得过上了几天安生日子,难道你又要来将这平静打破?明末统治昏庸腐朽,已无可逆,王侯将相,当以有能者居之。至于番邦夷狄,无非是所处地域种族相异,此外再无差别,能够以少胜多,打下江山,不也是凭了更强大的实力?你说他们残暴,难道中原汉人就不残暴?魔教滥杀无辜,凶狠暴戾犹有胜之;细数历代皇帝,也不乏类似夏桀商纣等暴君,又能强到哪里去?如今我们有能力改变,就该尽力去做。你统领着大批英雄豪杰,我手下也有不少精兵强将,如果我们联手,合并兵权,我再封你一个总兵之位,好不好?” 李亦杰霍然站起,大声道:“你……你竟要我去给清廷卖命?”沈世韵耐着性子道:“不是谁给谁卖命的问题,而是劝你不要尽想着一己之私,当志存高远,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李亦杰道:“正因如此,我才要将异族赶出中土。他们,他们杀了我们汉人那许多同胞,总得多杀几个报仇才够本。” 沈世韵道:“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怎么始终不明白?以杀止杀,则永无休止。你口口声声称同族异族,便是像大多汉人般,自居高人一等,歧视外邦。打个比方,旧时讲究男尊女卑,好像女人天生就该待在家里等门,直像个奴隶,如果奴隶胸怀大志,有朝一日翻了身,原先的主人就觉是莫大的耻辱,非要将他再赶回阴暗的角落去。一人不成,还要向周边地主声讨求援。你向往光明的同时,凭什么又剥夺旁人享受光明的权益?各族都平等相处难道就不好?其实我始终觉得满汉两族间的鸿沟并非不可逾越,我……我不是卖国贼,只是想给百姓创造一个太平盛世,再也没有妻离子散、颠沛流离的惨剧发生。再说,就算你真能灭了大清,又担保能找到一个德才兼备的有道明君?那个人是谁,会是你么?” 李亦杰给她说得面红耳赤,讷讷道:“当然不会是我……那,那你又能肯定当今的皇帝会成为一个好国君么?”沈世韵道:“最起码,他不会像某些人一样一根筋,一意孤行。再说他良心很好,待我恩重如山,没有他,也不可能有我的今天,只要他肯好好听我,我就定当辅佐他保住江山基业。” 李亦杰知道那“一意孤行者”说得便是自己,而沈世韵所言在他耳中听来,没理也变成了有理。何况她分析得丝丝入扣,又确是无懈可击,难以反驳,只好自找台阶下,道:“好,我们就一起努力。可若是有人心思歹毒,穷凶极恶,杀此一人能救得千百人,该不该杀?我当了武林盟主后,一直尽心竭力,务要铲除祭影魔教这个祸害。” 第二十九章 沈世韵脸色阴沉,道:“剿灭魔教当然是眼下重中之重,由本宫亲自督导,不用你费心。江冽尘更与我有血海深仇,我要看他死在我面前,这才快意。”接着仿佛也觉态度过于冷酷,恐对收心不利,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道:“你的部下或许也有不少思想老派,要说服他们须得花一番大功夫,辛苦你了。” 李亦杰没答腔,闷闷的觉得沈世韵身上已有些东西改变了。如今她虽然更聪明,处事更独立,但二人间却总有种疏离感横亘其中,搜肠刮肚的寻找话题,沈世韵已唤过一名侍卫,附在耳边低声吩咐几句,挥挥手令他去了,转头道:“李卿家……” 李亦杰也刚好开口道:“韵儿……”相对都是一怔,李亦杰心道:“怎么转眼间就从李大哥变成李卿家,完全成了君臣关系?”压抑着一阵阵泛上的苦涩,道:“韵儿,你先说。”沈世韵也不谦让,道:“稍后本宫有贵客前来,请李卿家暂避,可好?” 李亦杰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凡事总该讲究个先来后到,哪有还当着别人的面,就另行邀客的道理?也罢,她既有重要客人到来,我这次要的就得让位。”站起身,道:“说吧,让我避到哪里?” 洛瑾冷笑道:“嘿,好会装傻,内室是娘娘香闺,你也配进?看你两只贼眼盯着面前这大桌,要是躲在它下面,支起两只贼棱棱的耳朵,将我们商谈的机密要事一字不漏全听了去,那还干嘛要你避?真是不懂拿自己当外人,你还当我们只想避嫌而已么?说得清楚些,就是要你出去,滚得远远的,懂得了么?” 沈世韵道:“洛瑾,说话也不要太过直白。李卿家,你对皇宫不熟,不如就让鬟儿带你去御花园逛逛。” 李亦杰本不愿连累沈世韵声名,皇宫原就是个半步走错,都会给人捉牢把柄不放的所在,更何况韵妃娘娘如此受宠,背后嫉恨的嫔妃更不知有多少。但听她说到“直白”,便在心里冷笑:“管她是直白还是委婉,本意都要我夹着尾巴滚蛋。既然如此,那还何苦假客气浪费时辰?你不想看到我,我也不用死皮赖脸的待在这里惹你烦厌。”哈哈一笑,起身便向外走。 沈世韵在后叫道:“李……你别走得找不见了,待会儿让胡为去给你腾出间房,你也住在我吟雪宫中,常能照面,有事时便于唤你。” 李亦杰心中又是冷笑:“是啊,我对她而言就是个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在她心里没半点地位。那‘腾’字用得可真是好。”夸张的作了个大揖,直拜到地,道:“放心,卑职就在附近候着。我不是三岁小孩,这地方虽说大了点,却也无迷路之忧,更没兴趣陪你们玩捉迷藏,绝不敢误了韵妃娘娘的传唤。”说到“卑职”和“传唤”时特意加重了语气。看到沈世韵脸色变了变,想说话却仍是没开口,感到有了几分报复的快感,掉头便走。 装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没行出多远,心头已暗有悔意,自责道:“李亦杰,你在发什么疯?说你是一根筋,真是半点都没骂错,心里不痛快,却去向韵儿发火?人家现在是身份高贵的皇妃,难道要她每个时辰都陪着你?总想着要和她见面,好不容易得偿所愿,真相见时却闹个不欢而散,向来新观点最易取代旧印象,她以后一定再也不想见你了。”想到那种情形,实是生不如死。按说只要能陪在她身边,看到她一颦一笑,在己更有何求?便该知足。又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是我做错了事,就该回去给她赔个不是,就算被洛瑾姑娘嘲笑几句,大丈夫能屈能伸,又有何妨?” 主意一打定,立刻掉头往回。突然听到小太监尖声通报:“豫亲王到——”李亦杰下意识的一猫腰,闪到边侧的一棵树旁,看到当先一人身着官服,大步流星,走得气势十足。李亦杰在战场上虽曾见过多铎,但一来当时距离甚远,二来心思从没放在他身上,此刻也没认出。又见他后面紧跟着几个侍卫,其中一人深埋着头,整个身子又瘦又小,活像一只小猴子,亦步亦趋地随行。只道是生性胆小,恰好自己正碰得满头包,无暇顾及,也全没多想。 看到他们进宫后,才发觉自己藏身之处正是吟雪殿外的格子窗下,他内力充盈,里间话声尽能清晰入耳。明知偷听不妥,但想今日丢脸之事做得已够多了,不在乎添这一桩。鬼使神差的将耳朵贴上了窗,运起内力,先听到一连串桌椅移动声,接着一个清亮的声音道:“这庐山毛峰果然是上品。只是韵妃娘娘特地请本王前来,想必不会仅为喝一杯茶这么简单,不知有何吩咐?”听语气正是那豫亲王。 沈世韵淡淡地道:“王爷过谦了。您与令兄都是大清不可多得的人才,亦是稀缺的王室智囊。有何疑窦,首先想到的即是向王爷请教。现下本宫有一事好生难决,此物且请王爷过目……如说这幅图画是一封密信,又有哪一国的文字尽书以点横?您见多识广,必有妙悟,愿聆王爷高见。” 李亦杰在窗下听着,心道:“她怎么没想到要听听我的‘高见’?”室内好一阵子寂然无声,接着多铎惊道:“此图……不知娘娘是从何处得来?”声音大为震惊,虽已极力掩饰,收效却并不显着。即令李亦杰未与他当面而立,也能分辨得一清二楚。 沈世韵道:“本宫闲时最喜赏玩奇珍异宝,这图纸是我下属在江湖游历途中,偶然搜罗得来,王爷可是看出了线索?”多铎道:“这……此图含义博大精深,本王一时也想不出来,请娘娘准许我带回王府仔细推敲,并查阅古籍,得出定论后再来回禀。” 第三十章 沈世韵道:“本宫的好奇心很强,对于难解的谜题,总想第一个知道答案。都说众人拾柴火焰高,王爷不妨就待在这里,几个人共同商讨,总比您独自冥思苦想好得多,还是您觉得本宫资质驽钝,不屑搭理的么?”多铎道:“岂敢,岂敢。” 李亦杰心中擂鼓似的怦怦直跳,心道:“他们在说什么?莫非……莫非就是那断魂泪的图纸?可她先前一句都没跟我提,是了,我刚才本想问她,却被中途打断……”想伸指捅破窗纸,但面对沈世韵,终究顾虑良多,想到暗中偷听已然大为失礼,再给她发现回返偷窥,即算当面不说怪他,自己也要羞愧而死了。 这片刻工夫心思松散,屋内再有话声传出,听来也都是模糊不清。他愣怔半晌,连忙重新集中精神,只听洛瑾道:“算啦,或许这真是小孩子胡乱涂鸦的玩意,麻烦王爷了,日后奴婢请您看戏相谢,这图纸还是拿去丢掉好了。”李亦杰心脏陡然揪紧,暗想:“他们都说瑾姑娘如何聪明伶俐,怎地犯起傻来?” 好在室内已先有人代他急叫道:“慢着!本王以为,这张图……上端的圆点才是解开整个谜底的关键,也包含着主人所想传达的全副信息,下方横线仅起辅助功用。因此,咱们首先正该确定重点,再做铺陈。”沈世韵笑道:“说得正是啊,本宫怎地就没想到呢?” 洛瑾道:“奴婢也有了些想法。小的时候,爹爹请人教我念书识字,讲到计数,那位小哥哥给了我一张写满数字的纸,待我用线依序连起,纸上就出现了一幅小鸭戏水图,当真是栩栩如生。那位小哥哥好了不起,他在那张纸上涂写,本质却是以更高层的手法在作画,我们是否也可加以效仿?” 多铎道:“事关重大,岂同幼齿小儿之顽戏?如并非照此规律,墨迹入纸难消,这秘密也再没法解开了。”洛瑾道:“那咱们另寻一张白纸,描摹出大致轮廓,总也能看懂个八九不离十?” 多铎道:“圆点间定向排列,间距角度均经精密测量,稍有偏差,结论便是大谬。”沈世韵笑道:“王爷当真是才思聪颖,机敏过人,想常人所不曾想。您说这圆点是依照某种规律排列,可逐一写出,只怕有成百上千种,却怎生筛选的好?” 胡为在一旁等得沉不住气,插口道:“听闻此图与解开断魂泪之谜有莫大相关,既是王爷家传之宝,可否取了出来,说不定这图认得熟面孔,就会自行显灵,将秘密向我们展示出来。”洛瑾也不甘落后,道:“你消息真是闭塞,入关时祭影教以断魂泪为交换条件,才答允相助作战。王爷是言而有信之人,想必已忍痛割爱,将宝物拱手让人啦。” 多铎哼了一声,道:“你也不用拿话激我。这些都是家兄的主意。但本王敢问心无愧的说,当初潼关之战已是十拿九稳,祭影教只是帮了点小忙;即便真有大功,家传宝物又哪有轻易出让之理?”沈世韵道:“那也说得是。本宫冒昧问一句,其时您与魔教江冽尘少主同为将领,定曾有些接触,不知依你所感所见,对他是何评价?” 李亦杰听沈世韵一开口就问江冽尘,明知是出于仇恨,心里仍不禁泛起酸味,恨同爱一般,同样是需付出感情,而沈世韵眼下显然将精力尽集于复仇之上。古往今来,听说过多少英雄豪杰,因一念之差,执着于恨而迷失本性,最终即能如愿,却也是以一生做赔,任由仇恨吞噬身心。李亦杰正担心沈世韵长此以往,势将走向万劫不复,转念忽想:自己始终站在魔教对立面,一心将其剿灭,多半还是为韵儿报仇,怎敢说是为着苍生大义?如此推算,不也正处于泥潭边缘,徘徊不定?思及此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多铎不屑道:“家兄曾多次夸赞此人。但入关前后,本王对中原的能人异士多少有些了解,实是从未听过他名头,不过是披着祭影少主的光鲜外衣。行军打仗么,还算有点小本领,没给我添太多麻烦。至于品行,那就无可非议,是个厚颜无耻的卑鄙小人。担心自己能力不足,暗地里做二手准备,让他的女人主动给我投怀送抱,骗取断魂泪。想本王乃是三军统帅,岂会为区区美人计所惑?于是我一面对那妖女假以辞色,先稳住他们,只当多了一批不要报酬的苦力,何乐而不为。事成后我交给她一块作工传神的仿制古玉,她倒着实好骗,拿着假玉欢天喜地的走了,还惦念着回教禀报后,就来做我王府入幕之宾的美梦,真令人笑掉大牙。别看那妖女生就一副聪明面孔,却原来是个笨肚肠。” 沈世韵道:“你也真能狠得下心。让她拿仿品回教,办砸了任务,不怕她挨教主责罚?” 多铎冷笑道:“她挨骂挨打,与我何干?那妖女不过是我在战场空虚时,逢场作戏的玩物,还妄想要名分?我说她死了才好,没人整日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倒是清静。再说江冽尘和暗夜殒大概是没见过女的,对那妖女倒像真心喜欢,如果教主执意杀她,他二人必不心服,或许就要闹个‘窝里反’。打垮一个人,自古向来是以攻心为上,能先策动得他们内讧,再从外部加一把火,便可一举摧毁。娘娘不也一直将魔教当做头号大敌,处心积虑的想灭了他们?换个角度讲,本王还算歪打正着,帮了你的忙。” 李亦杰心里一阵不舒服,灭祭影教虽也是他最大心愿,但以这等卑劣手段挑拨离间,在他看来才是真正的“厚颜无耻”。 沈世韵笑道:“王爷果然卓有远见,拿得起放得下,本宫佩服。这么说起来,断魂泪仍然在你身边了?”多铎道:“这个自然,只要断魂泪无恙,随便家兄怎样拿它造谣为饵,我都不介意。” 第三十一章 沈世韵笑道:“因果种种,全仗令兄一言而起,也不知该说害苦了旁人,还是造就了世间。这断魂泪啊,本宫倒想瞧瞧,真是成也由它,败也由它……”话说一半,蓦的戛然而止,就如同声音被人拦腰掐断一般。凭空响起“唰”的一声,似是兵剑出鞘时的刃壁碰撞声,接着又听沈世韵一声低呼,满含惊恐,李亦杰情知殿中突生变故,此时也顾不得掩藏形迹,发掌击破窗格,一跃入内。 刚落地就看到一副可怖至极的画面,方才那小个子侍卫手持长刀,正对准了沈世韵,红木桌已被劈为两截,洛瑾护着沈世韵避到一旁。那侍卫见机甚快,一脚踢翻凳子挡住她去路,长刀只一挥,就划破了沈世韵膝盖,顿时鲜血直流,接着扬刀挑起,直刺她咽喉。 李亦杰心胆俱裂,大喝一声,跃起身挡在沈世韵身前,迅速拔剑,仅以凌空一股剑气将刀刃削断,接着袍袖挥出,重重击上那侍卫身子。总算他想着留下活口盘问,这一击未用全力,又隔了一层衣布,多少消去些劲道,否则早将其肺腑内脏尽数震成碎片。饶是如此,仍击得那侍卫全身一颤,喷出大口鲜血。见他略微侧转,右臂拢在怀中,不住抖动,也不知弄什么名堂。李亦杰初时尚未留意,其后忽如直觉乍现一般,忽感异常,果然那侍卫反手以“漫天花雨”手法发出一大把暗器,大小形状各不相同,尖头上却全亮闪闪的冒着银光,显是淬有剧毒。 李亦杰顾念着沈世韵,不敢大意,连脚步也不移动,东一挑,西一拨,将暗器尽数扫落于地。那侍卫趁此机会,一把抓起桌上图纸,紧攥在手里,转身飞奔而逃。 洛瑾叫道:“来人啊!快抓刺客!”大批侍卫应声追去,李亦杰看着他们,心头突如撕开一道闪电,初见那侍卫就觉有甚古怪,始终不明缘由,直至此时方晓:他背后没像其余满洲人一般拖着长辫。沈世韵推开上前替她裹伤的宫女,叫道:“快抓住他,他……他抢走了图纸……” 多铎不用她示意,早就准备着向外冲。李亦杰忽然一闪身拦在他面前,喝道:“站住!你竟敢使人刺杀韵……韵妃娘娘?”沈世韵怒道:“李……”刚要骂他怎么还在此地,想及自己也有不少相瞒,方才密议,也不知给他听去了哪几句,一时倒也不好发火。 多铎怒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对本王大呼小叫?”沈世韵对李亦杰于心有愧,洛瑾却无所顾虑,气得大步跨上前,扯着李亦杰衣袖将他拖开,怒道:“臭小子,你就一直躲在窗外偷听我们说话?好不要脸!” 李亦杰理直气壮的道:“我是躲在窗外不假,但要不是我,韵儿身处险境,你们几个却没能力护得她周全!”又指着多铎道:“那个刺客扮作侍卫,就是被你带进宫的,你敢说他同你全无干系?”多铎不耐道:“或是被人掉了包,本王怎会知道?” 李亦杰喝道:“你怎知道?”一挥手甩开洛瑾,向前逼近了几步,冷声道:“如果说他是你的心腹,被人掉包,你怎会不知?如果你与他并不相熟,随便带个陌生人进娘娘寝宫,你就全不在意她安危?” 刚才那侍卫始终深埋着头,谁也没瞧见他脸。但在拔刀动手时,曾与沈世韵打了个照面,她一想起那道凌厉阴鹜的视线,仍忍不住打个寒战,仿若三月天坠入冰窟,就似汇集了全天下最刻骨的仇恨,一个激灵,叫道:“不对,那……那不是个侍卫,她就是楚梦琳这妖女,魔教未死尽的余孽!豫亲王爷,除恶务尽的道理,本宫想你是明白的?” 多铎道:“是!传令下去,全宫搜捕刺客,捉到了直接乱刀砍死,格杀勿论!” 李亦杰心里阵阵异样,他在英雄大会时就已狠不下心来杀楚梦琳,如今更不忍她因情郎变心而惨死,内心还在交战,两条腿却先带着他冲出了宫,多铎也未落后。 沈世韵急叫:“李卿家……李……李大哥!”心想一旦让李亦杰追去了,不论是抢走图纸还是救下楚梦琳,定都不在话下,宫内再找不出何人抵挡得住,这就打乱了自己的通盘计划,连叫几声没见他回头。一急之下,提起裙摆也跟着追赶。但她又哪里追得上,眼看着越落越远,忧心忡忡。 忽然到了处路面较为崎岖的小道,沈世韵灵机一动,脚底踏上乱石,假意跌倒。但她这般向前一扑,却正好绷紧了腿上伤口,接着猛然一抻,剧痛袭上,再也站立不稳,直跪倒下去,膝盖重重磕上碎石。本想不加理会,却感到一阵寒意顺着伤口蹿上,瞬间蔓延全身,逐渐四肢僵硬,两耳嗡鸣。恍惚中看到李亦杰和洛瑾奔到她身边,蹲下来扶她,眼前却只见得他们嘴唇不住翕动,至于说了什么,则是一句也听不清。眼前一黑,竟当真晕了过去。 那侍卫正是楚梦琳所扮,先前胡为在客栈脱逃时,她也随着李亦杰紧追不舍,亲眼看到二人在陋巷中达成交易的全程经过。直到见李亦杰被胡为花言巧语诱骗下井,过了半天也没上来,心想这一回可是凶多吉少,壮着胆子到井边探头张望。 底端静悄悄的全无动静,倒也不敢贸然下井察看,唯有在大街上四处乱走,想碰碰运气,设法混入皇宫。无巧不巧正遇上吟雪宫的传旨侍卫,借着人群遮掩,暗中跟在他身后。到得亲王府,大门前只见得稀稀落落的几个侍卫,俱是神情不振,懒懒散散的东张西望。楚梦琳随意抛出几块石子,顺利引开他们注意,竟还真给她溜进了王府。 立在空荡荡的庭院内,心知自己盗走残影剑,闹这一手反身叛教,与父亲彻底决裂,已然无家可归。今后将何去何从,尚未形成清晰理念。遂想:“左右也是无聊,不如扮作侍卫来玩儿。”在拐角处一掌击晕一名落单侍卫,拖到假山后藏好,除下他衣衫换上。再于王府行走之时,则无须偷偷摸摸,也没人会来多看她一眼。 第三十二章 楚梦琳道:“为了揽权夺势啊!你想,原本皇上即位之初,全无经验,处理政务均需摄政王兄弟扶持,可说他们便是名副其实的无冕之王。而今沈世韵偏要来横插一脚,干涉朝纲,皇上被她迷昏了头,对她十分信任,将愈多重权都交了给她,对王爷二人而言,这就似煮熟的鸭子飞了,气不气人?再说……再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沈世韵毕竟是汉人女子,万一她借助手中权势,暗中扭转乾坤,使江山易主,败在这样一个臭丫头手里,谁会心甘?唯有先斩后奏,将她除去,再慢慢规劝皇上,他总不能为着一个妃子,就将满朝文武统统杀光?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聪明人都要做的。你说是不是?” 另一名侍卫叫道:“乱讲,王爷可一句都没承认过,平日里参见娘娘,亦是礼敬有加,恪守臣子本分!”楚梦琳听他问得愚蠢,正中下怀,大声道:“对啊,犯了这种大罪,遮掩尚且不及,谁还会急着承认?好比你想谋杀顶头上司,难道还先去提醒他说‘喂,我要杀你啦,你快洗干净了脖子伸过来吧’?表面上越是装作诚惶诚恐,心里算计的则越是歹毒。有没有这回事?” 那侍卫诚惶诚恐的向头领道:“大……大人,卑职不敢……卑职绝无此意!”楚梦琳向他扬了扬下巴,耸耸肩,一副“被我说中”的神情。转而故作无奈之色,叹道:“你们口口声声逼我招供,现下我已招了,你们却又不信,那想让我交待是谁?奴才可不是傀儡,卖主求荣的事,又算不得什么稀罕。” 楚梦琳编造的这一套说辞,歪打正着说在了那头领的心坎上。暗想:“她分析得也有些道理,为了皇位,父子兄弟尚能反目。但这可是牵连甚广的重罪,一旦抖落出来,大家都得跟着遭殃。王爷纵有过错,当奴才的也得设法替他遮掩。”一念及此,掌心立即按住刀柄。 楚梦琳一见他目露凶光,当然猜穿其意,冷笑道:“我说,你们这些人可也真笨!不会动脑子想想,假如你们比我还厉害,王爷早该在你们中找人行刺了,又何须舍近求远,花重金雇我?”她所忌惮的唯有李亦杰一人,见他不在场,以她武功对付这群侍卫自是绰绰有余,倒也不是胡吹大气。 那头领心想她既有胆进宫行刺,必是有些本领,对能否将她拿下并无十足把握。另一名侍卫眼尖,低声禀道:“大人,就算这小子再强,好汉敌不过人多,咱们给他来个群起而攻之。而且他衣前染血,显然已经受伤不轻。”那头领仔细打量几眼,暗自窃喜。点了点头道:“小子,论单打独斗,算我们不是你对手,但你势单力孤,就别怪我们以多欺少。捉捕刺客,不用假惺惺讲究什么江湖道义。” 楚梦琳道:“要一拥而上,你们也打不过我。”左腿微弯,闪电般向一名侍卫撞去。那侍卫胆子最小,方才众人齐声喝骂时,他始终不置一语。即令躲在侍卫群中,亦是缩在最偏远角落,但求不引人注意而已。不料楚梦琳专拣软柿子捏,这一撞之下,登时肩骨全碎。剧痛之下,猛地挥右拳向身前击出,却已是力道衰微。 楚梦琳稍一偏头避过,横腿在他下盘一扫,扣住他手腕,发力将他凌空甩出,撞在几名奔上前的侍卫身上,几人都摔倒在地,也有后批赶上时没刹住脚,给绊倒了的。楚梦琳左脚又向后滑出半步,抵住一人脚尖,这正在她预料之中,回肘上撞,将后方一人击得口鼻流血,顺手夺过他长刀,右足反踢,将那人踹得飞出老远。 她武功本就有非凡造诣,这一回得了兵器,更是如虎添翼。转身挥刀斩落,将一名侍卫手臂整截劈了下来,又抢了他钢刀,听风辨形,斜后侧退,前一刻所立位置已多出柄长枪。楚梦琳以刀刃相抵,紧贴着对方枪锋擦上,那人本看准楚梦琳左首是个空门,右手赶不及回招施救,才敢冒险一击。而她凭空又得来一柄刀,变故非在备及之列,只一个疏忽,握枪的五根手指“唰”的声齐齐削下。一时间哀鸿遍野,四面都是惨叫呼喊,血肉横飞。 转眼间楚梦琳和那头领斗到一起,几招后一掌将他迫得连退几步,总算勉强站稳,楚梦琳却没上前追击,站在原地,用力揪住胸前衣裳,气喘吁吁。她出手时为增强劲道,每招间皆附有内力,重伤下强行调动真气,吃力程度自不必说,那头领见了,把手中兵器挽个枪花,壮起胆子又攻了过来。 楚梦琳眼前发黑,堪堪架住攻势,却再腾不出力反袭要害。地上躺着的两名独臂人无声无息的爬到她身边,抓住她脚踝,分向前后着地一滚,楚梦琳站立已极勉强,再遭外力拉扯,立时朝前栽倒,那头领的枪尖也刺入她身体。 两名侍卫从后抢出,膝盖顶住楚梦琳腿弯,将她双手反剪到背后。那头领接过下属递来的大刀,高高扬起,喝道:“小子,钱可以赚,谁教你接了这桩不该接的任务,可是自己找死。就算我们不杀你,他日豫亲王也不会留你性命。到了阴曹地府,别变鬼寻我们的麻烦就是。” 楚梦琳仰首朝天,凄声叫道:“我生是豫亲王的人,死是豫亲王的鬼,你们就是杀了我,我一颗赤胆忠心,依然向着王爷!”她伤口源源不绝的涌出鲜血,一身黄衣几乎尽被染红,惨白的脸蛋溅了大片血迹,此际正值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映照着她瘦小的身影,竟颇有几分悲壮意味,就如将赴刑场的烈士一般。 这时就听得一声“住手!”楚梦琳苦笑心道:“这也够讽刺,情境真同劫法场相似。却不知是谁那么好心,前来救我?”几名侍卫都垂手侍立,躬身道:“王爷。”楚梦琳无人搀扶,当即站立不住,软倒在地,泪眼朦胧间看到正是多铎带了随从赶来。 刚出吟雪宫时,多铎原是落后李亦杰一大截,其后沈世韵突然晕倒,李亦杰整颗心尽系在她身上,诸事不顾,立刻奔回她旁边照料。多铎百无牵挂,得了这个空子,一路不歇脚的追踪,好不容易给他赶上,刚好听到楚梦琳哭喊赌咒。 第三十二章 前(序号发错) 到得一处建筑及其辉宏的屋宇前,听到里间有个声音淡淡说道:“本王知道了,传令出去,待我更衣完毕,便随你去见娘娘。”本来楚梦琳不会多听,但这话音她却再熟悉不过,正是她每日惦念着的心上人多铎的声音。在此刻无依无靠间听来,心头无异于锣鼓重击,不自禁的阵阵泛酸。 究竟时隔多日,实有些难以置信,又或是不敢信以为真,只怕这一切不过是自己虚构出的幻影。当下转身躲在一根廊柱后,极力压抑住呼吸。没等多久,就见多铎从殿内大步走出,身后跟着零散几个侍卫。看到他侧脸才只一瞬,随即立刻转为背影,纵此一眼也直使她热泪盈眶,不暇细想,当即抬步跟在那群侍卫身后。 路上清晰的感到一颗心怦怦震个不停,剧烈之甚,几欲跃出胸膛。为免惹人起疑,一路上始终深埋着头,偶抬一眼,亦是怔怔望着他,痴迷不已,泪水充盈眼眶。不知几时踏进吟雪宫,因见厅堂宽敞整洁、装饰华丽,沈世韵端居主位,披金戴银,穿戴尤显贵气,竟甚有母仪天下的风姿。楚梦琳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恼恨,只想:“当日在摄政王府,如非我一念之仁,早将你大卸八块了,怎能得有今日?” 还未容她多想,又见沈世韵取出图纸请多铎参详。那正是她此番潜入英雄大会,九死一生所求的目标,得此良机,自是聚精会神的凝视思索,另一面耳朵也没闲置。不一会儿,却听话题转到断魂泪,接着又扯到自己身上,多铎神色从容的说出只将她当做玩物,所表现的种种情义不过逢场作戏等言。陡然如同晴空中炸响个焦雷,连日以来,这杀了她的头也要极力否认的真相,忽然就如此真实的展示在面前,剥开光鲜华丽的外壳,毫无保留的本质竟是这等丑恶。实令人难以设想,更有哪一刻的绝望再能与此相比。 但她虽满腔怨怼,对多铎始终柔情不减,沈世韵在旁幸灾乐祸,于此行为大加赞誉,楚梦琳即刻将恨意转移,认准沈世韵才是罪魁祸首。她作风本就偏属不计后果之列,行事但凭一己好恶,当场拔剑向沈世韵刺去,决意要杀她泄愤,也令她为这番胡言乱语付出代价。 胡为与多铎均无插手之意,很快就轻松将她制住,眼看得手在即,半途竟又冒出李亦杰。乍于此时重逢,楚梦琳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李亦杰没给胡为害死,忧的是近来曾多次见识过他身手,魔教功夫虽属初学乍练,却是进展神速,据今而论,十个自己也不是他对手。果然才挨下第一掌,便击得内息逆转,真气倒流,口中鲜血狂喷。自知今日再要杀人已绝难成事,而曾豁出性命不要,竟落得一事无成,终究不甘,利用李亦杰“投鼠忌器”之心,故意先向沈世韵投出一大把暗器,趁机抓起图纸,在手心揉成一团,朝宫外快步奔逃。李亦杰果然给绊住脚步,没来追赶。 逃出一大段路,最初的意气风发逐渐消散,明知此法仅能保一时之全,只因她早前所受内伤颇重,再加上一路提气狂奔,内腑震荡,如欲炸裂。再支撑不住,只得收住脚步,同时上气不接下气,大大喘息几口,就势慢慢展开图纸。才看一眼,那些密密麻麻的图案就搅得她心烦意乱,似乎一只只小蝌蚪在眼前凌乱浮动。 之前在吟雪宫,她苦苦思索,好不容易刚有些头绪,又被多铎的话瞬间击懵,灵感立时消散得无影无踪,更重要的是,而今图纸在手,才感到自己对其全无觊觎之心。从前她绞尽脑汁与江冽尘较劲,为的便是能得到父亲青睐,如今这赞赏既再无望获得,即是完成了任务业已无益。 但凡心头怀有强烈渴望,这祈愿便会衍生成一种信念,支撑人无畏艰难险阻,不论付出再多辛劳,心里总是甜的。如若心境偶有变动,忽感斯事全无意义,彻底失去目标,此时内心的空虚,才是真正万念俱灰。同时内伤与心态亦有相关,楚梦琳怀有此类绝望情绪,真连最后的一线生机也没有了,真气激剧冲撞下,好似肺也翻了转来,喉头一甜,一大口鲜血不受抑制的狂喷而出,以当时方位,一点不剩的尽数溅上图纸,煞时响起“嘶啦”一声,犹如纸张灼烧之音,满纸洇湿了一片,图形化开成大团墨渍。楚梦琳忙探袖擦拭,没想越擦越糟,到得最终,图纸竟如毛衣脱线似的翘起了一个个蚕丝线头。 楚梦琳先觉慌乱不已,随即一转念又生起气来,心道:“真是天意!留这图纸干嘛?去给那个负心汉登徒显赫么?还是让江冽尘得着,好拿给爹邀功请赏?天底下我不知道的秘密,那就谁也别想知道,才叫公平!”她品性自私,对于这番推想只觉理所当然,不由沾沾自喜起来。正要将作废的图纸随手抛去,忽听得一声断喝:“在这里了!就是这小子!” 一群手持尖刀长枪的侍卫快速冲来,奔到近前,方一齐停步,呈三角叠进之势与她形成对峙。楚梦琳慢条斯理的将图纸揣进怀中,眯起双眼,摆出副高傲不屑的神情,向众人横扫一眼。侍卫中一马当先站在首位、模样是个带头的叫道:“小子,这可给我们逮住了!快说!你是受何人所命,胆敢前来行刺娘娘?” 楚梦琳冷笑道:“沈世韵活着碍了我的眼,我便要杀她。我愿意啊,谁又能管得着我?”那头领怒道:“还在不老实!你只是个侍卫,若无主子撑腰,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只需万岁爷下令彻查,早晚能弄个水落石出,劝你还是尽早坦白,或许还能得个从轻发落。” 楚梦琳心道:“你耍我是为了好玩,我不妨来败坏你的名声,那也是为了好玩。”将头一昂,道:“说对了,我不是个侍卫!我是豫亲王的人,是他重金雇来的杀手。没瞧见我就是随他进的宫?”那头领怒道:“胡说八道,王爷是皇亲国戚,同娘娘是一家人,为何行刺?” 第二百三十三章 在她说来,只是悲叹自己苦恋无果;在那头领听来,是这小子没骨气,临终对主子大表忠心,身故后能赢得个为主而死的美名,对这般“临时抱佛脚”之举大感不屑。而在多铎听来,却是两层含义兼而有之,心烦意乱,暗道:“我仅欲同沈世韵井水不犯河水,这妖女在一边添什么乱?如此坏我声名,对她有什么好处?须知猜忌最易流传,今日只消有一人稍起疑心,于我往后行事也是大不利。再说要是任由他们杀了她,我又如何再追回图纸?” 那头领见他乍然现身阻止,对楚梦琳的话更是信了八分,极力规劝道:“王爷,这刺客图谋不轨,万万留不得……”但他在宫中所待时日不短,自是清楚所知愈广,定会招致杀身之祸。不该自己知道的,即使无意中听到也得装傻,这暗示又不可过于显山露水,须得大花一番心思。 楚梦琳躺在地上,目光仍是浓缩成唯一的焦距,张大了双眼,想将她一生中这最重要之人看得更清晰些,如能在最后一刻,将他永久印在记忆中,则死亦无憾。可他才一走近,心里便是阵阵发酸,一层水雾氤氲入眼,仅见得他清俊的身影在朦胧中摇摇曳曳。 多铎一把提起她衣领,毫不留情的将她从地上拽起,喝道:“是谁指使你来陷害我?说!”楚梦琳哽咽道:“你……呜呜……我……”费力的嚅动嘴唇,无奈喉咙干涩发紧,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多铎暗中着急,担心侍卫中有人心细如发,看出些许端倪,忙又撂下话道:“不说是么?很好,我就带你到王府中,大刑伺候,且看你的骨头究竟有多硬!” 楚梦琳正想着他往昔的甜言蜜语,倏忽与眼前绝情冷语形成鲜明对比,铺天盖地的悲伤漫上,再加之失血过多,内伤外创交杂,瞬间失去了知觉。多铎不向众侍卫交待,半拖半扯的拉着她就走。 楚梦琳四肢有如灌满了棉花,多铎几似半扛着她,感到软绵绵的娇躯紧贴在背上,更有微微散发的少女体香,心下依旧微有动容。颠簸间看到她裸露出的小臂上条条红肿的鞭痕,大多虽已结痂留疤,仍可想见当初受刑之惨。他对楚梦琳也算不得全然虚情假意,念及同她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愉悦时光,忍不住又生起些许怜爱。将她带回王府,扶着她身子靠在榻上静卧,点过几处止血穴道,握住她手掌,渡以内力。才觉她神识恢复些许,就忙甩开她手,好似对何邪祟之物退避三舍一般。遂在房中踱步沉思:“我要骗她心甘情愿交出图纸,还得从正面入手。但她醒后定会先追问前事,却怎生回应的好?实是麻烦,说几句话都不得安宁。” 楚梦琳眼皮似有千斤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张开双眼,迷迷糊糊的打量四周,心里只想:“我定是死了。可这里又是哪儿?”浑觉全身都在隐隐发痛,没一处完好,呻吟一声,过得好一阵才记起详细经过,那一幕幕在眼前浮过,如此真实,却又如此迷蒙,真如做了场大梦。又看到多铎站在窗前,正背对着自己,观来忧心忡忡,似有何事委决不下。忽地一惊:“我怎能用原声说话?这副样子,丑也丑死人了,可千万别给他知觉!死了也要让他记着我从前漂漂亮亮的样子。”双手在床边用力一撑,翻身下地,走到一边圆凳上坐下,跷起二郎腿,粗声粗气的道:“你府里有哪些刑具,尽管拿出来对付我。实在不行,就将我交给沈世韵处置,随你的便。” 多铎叹了口气,走到她右边坐下。楚梦琳大惊,匆忙扭头向左。多铎耐心十足,站起身又坐到她左边。楚梦琳扭头向右,多铎索性托住她脸,轻轻扳转,面朝着自己,楚梦琳头不能动,就调开视线,津津有味的张望房梁。多铎叹道:“何必呢,梦琳,我真的没有想到,竟然是你。” 楚梦琳骇得剧烈一抖,心脏也欲从口中冲出,转念一想,又暗骂自己糊涂:“真笨,他既能带你回来,又将你平放在床上,当然有充足的时间仔细观察。”听他的语气温和中含有宠溺,似乎又回到了初识之时,但越是清楚胜景难返,往事不可追,便越觉心痛得厉害。咬了咬嘴唇,忍下喉间哽咽,涩然道:“这就是造化弄人,你若是早知道是我,在吟雪宫也不会说那些话了吧?可惜……可惜……正是无意中所言,才最属真情之所现。偏又被我听到了。” 多铎心道:“她说得没错。不过我不可遵循常规辩解,还得另辟蹊径才是。”转口道:“不,就算知道是你,我对韵妃娘娘,也还是说那一些话。” 楚梦琳本道他会惊慌掩饰,但须他稍露惭愧之色,即可顺藤而上,严词质问。而他神色镇定,就如双方颠倒了过来,怀有冤情者反成了合该心虚的,极力忍住泪水,拼命要让愤怒取代悲伤,道:“如何,我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就连说几句好话哄哄我开心,你也没耐性了么?” 多铎道:“并非如此,对你而言是好话,对韵妃娘娘可不算,唱戏就要唱足全场,不能因缺少看客就篡改戏词啊。她手握大权,我暂待一时之辱,在她面前假意迎合,先稳住了她,要知能成就大业者,则须忍常人所不能忍。世人何等非议,我皆可置诸脑后,但若连你也无法理解,我还能指望几人懂我?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确是真心实意,而今你如此疑我,难道咱们的一切回忆尽是虚假?那也未免太令人心寒了。要说彼此相恋,只要你我二人心知肚明即可,无需外人佐证,更没必要去跟她细说。在潼关我待你怎样,你又不是不知。为大计着想,不得不坏些口德,莫非你宁可信几句歪门邪道的混账话,也不肯信我?” 楚梦琳道:“你让我相信你,我就信了。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如今是我亲眼目睹,亲耳听得,那还有什么好说?就为了一块假断魂泪,我……我差点被我爹给打死,你知不知道?可我仍然选择相信你,维护你,如今想来,我实在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的笨蛋!说来说去,你是舍不得你的传家宝。”说着就想去捋袖管,给他看那布满整条手臂的鞭痕。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多铎忙道:“我瞧见过了,此事一演至今,竟至如此,我也深觉后悔,但我本意正是为深远考虑。你想啊,就算给你真品,以令尊的脾性,难道就会归功于你?一定还是奖赏他属下两个得力干将,对你不理不睬,你这般大的功劳,轻易就给埋没了,你便不觉委屈?此后他不允你参与解谜,这个大秘密就更同你没有关联了。再说你也看到江冽尘和暗夜殒对我是什么态度,那两人目中无人,自以为高高在上,我又怎能将宝物白给他们领赏?” 楚梦琳想及父亲偏心,这一切确会应验不假,大起共鸣,本就对他余情未了,这一回更是原谅了大半。赞道:“就是啊!”随即想到给他三言两语轻松劝过,便能令自己立时心软,未免太也廉价,噘起嘴唇佯怒道:“差一点儿就上了你的当,原来是为着同江冽尘赌气,还说是为我着想呢!” 多铎道:“这确是为你着想,我的家族秘密,只想和你一起揭开,也说明只有你,才被我当做真正的自己人。你有图纸,我有断魂泪,本身就是一段锦绣良缘。” 楚梦琳道:“哼,就属你八面玲珑,最是会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是你刚才说的被沈世韵听到了,你又可以跟她说,‘微臣对娘娘忠心不二,只是为了深远考虑,假意迎合,稳住那个妖女。’反正类似的话,你也不是没说过……”说到“妖女”二字,触到心头痛处,道:“我问你啊,如果沈世韵让你带兵出击祭影教总舵,你去不去?” 多铎紧皱眉头,心道:“是啊,就属你是鬼,是以我对着你只能鬼话连篇。以我的身份立场,沈世韵的命令,就是皇上默许了的,我不得不去,那是明摆着的,她也理应清楚,编瞎话骗不过她。但实话实说,她又要闹个不停。这死妖女怎么就一个劲儿纠缠不休,我府里那些王妃福晋,可都比她贤惠百倍。” 楚梦琳话刚出口即感后悔,看到他眉毛拧起,面色明显不快,火气已达爆发边缘,顿时心肠软了,宁可自己含悲忍辱,也不愿再打破这重新建立起的和睦关系。将头轻轻靠进他怀里,手指划弄着他衣裳线条,轻声道:“所以啊,为了不教你为难,我已然背叛我爹,反身出教,再不做魔教的大小姐了。以后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权力、地位……一无所有,这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跟在你身边?你不会再赶我走了吧?” 多铎喜得脱口而出:“那不是正好?”看到她一双美目可怜兮兮的眨动着,又觉反应太过热情,倒像自己对她的遭遇漠不关心,反来幸灾乐祸一般,忙道:“我的意思是,你和令尊断绝往来,咱们就可以毫无阻碍的在一起了。你为我甘舍荣华,连亲人也能够不要,我又岂可对你无情无义?那我真是连禽兽也不如。”担心此话分量不够,不足以彻底说动,咬咬牙又撂下一句:“你放心,只等一解开断魂泪之谜,我立刻娶你入府为正室王妃。”心想:“大不了事成之后再将她除去,成大业者,原须不拘小节。” 楚梦琳听他将话说到了这份儿上,以他素来秉性,确已让步到最大底线,只好慢慢取出图纸,放在桌上,心虚的埋下头盯着地面。她与多铎赌气时,以无意中毁了图纸暗自窃喜,此时既然重修旧好,只盼能事事顺着他意,再不要增惹纠纷,小声道:“就算有了图纸,只怕也非短时内可解。” 多铎喜动颜色,忙着将图纸摊平,道:“自是要与断魂泪配合,其中另有些秘法,我连韵妃娘娘都没据情相告,可见我更信任你。此图是具灵性之物,只需以王室之血供奉……”说到一半,骤然刹口,就像是见了极其惊愕的情形,半晌才问:“你……你做了什么?” 楚梦琳不敢抬头,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能否置于艳阳下晒干?或者找人临摹一幅?”多铎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楚梦琳道:“我……我……”偷眼看他脸色,无意中瞟到桌上图纸,竟淡淡流转着晶莹玉润的光泽,先前的血迹已杳无影踪,仿佛尽被图纸吸收,而这图纸又分为两层,下层是一片轻如蝉翼的薄膜,圆点线条俱是列于此间。上层则以蚕丝织就,本来紧附在膜上,看不出分隔,现下边缘却都翘起了不少线头。也惊道:“这……图纸怎会变成这样?”多铎道:“是啊,所以我要问你做了什么?” 楚梦琳既看图形恢复原貌,总够弥补过错,勇气稍复,道:“我刺杀沈世韵时受了……受了点伤,不慎吐血沾染图纸……对了,你刚才说王室之血,又是怎么回事?” 多铎勉强平定了心绪,道:“以王室之血供奉,图纸便会辨识所需尽忠之主,开启解谜渠道。割血部位愈是无足轻重,效果就越差,如是一门心思扑在图纸上,直至呕心沥血,发自肺腑,足见至诚,也是收获最为显着,时效最为持久。”楚梦琳一知半解,但听来她显然无过而有功,笑道:“我怎么也会有王室之血?啊,是了,将来我做你的正妃,可不就是皇族?这图纸还挺有预见。” 多铎心道:“头衔乃外加之物,终究出于外姓,而血统与生俱来,却是改变不得,看来这丫头身份有待深究。”一边想着,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几本,在空处按节奏轻敲几下,旁边光秃秃的墙壁突然“嗒”的一声弹出个暗格。多铎从中取出一只墨绿色的方盒,从怀内掏出钥匙插进锁眼,转动几圈,掀开盒盖,盒里又铺着一块锦帕,拉开后捧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想必正是那武林中为之打破了头的世间至宝断魂泪。 楚梦琳饶有兴趣的探头去看,忍不住就皱眉道:“这就是……那块仿制品看起来也和它没两样。”她词句间谨慎有加,不说“真品像仿制品”,却说“仿制品像真品”。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多铎心念一动,问道:“你说令尊第一眼看到仿品时,就斩钉截铁说是假的?”楚梦琳道:“不错,可我瞧着不论成色还是做工,都找不出差异,爹爹怎能轻易断定,当真好没来由!” 多铎不语,心道:“真伪之间确有微小差别,知情人一看即明,但那是绝无可能外泄的机密,魔教如此神秘,究竟是什么来头?”思路未止,一面将断魂泪沿左起放在线条凹陷处,拈起顶端蚕丝,绕左侧边沿带过,与右下端线条重合,顺去势方向斜拖至顶,兜了个小圈再与下一条折线相连。一来二去,恰好将图纸上半部分的圆点划分出间距,而每将蚕丝拉下,总能接上线条,转瞬间已与最右处线条结成环形,整张纸上浮现的似是张地形图。看来其中“角度均经精密计算”之言确然非虚。 楚梦琳正看得又惊又喜,多铎冷不丁道:“将数字连同停顿一齐抄录下来,快些了!” 楚梦琳微怔,匆忙应了一声,取来纸笔,认认真真地记录,又将画面也另寻纸张描摹。随后多铎将第一条蚕丝轻轻揭下,那蚕丝刚一脱离纸面,就“呲”的一声化为灰烬,楚梦琳一惊,多铎却满不在乎,将断魂泪向前稍稍推进至下一处凹陷,继续去拈第二条蚕丝,仍如前般绕纸一周。直到将翘起的蚕丝通通用尽揭去,图纸仅剩的一层突然变得又黄又皱,像个满脸病容的老妪,而另一张白纸上则抄满了密密麻麻排列不齐的数字,一幅地形图便要占据一整张纸,桌面已堆起了厚厚一摞。 楚梦琳托腮思索着,叹道:“你以为如何?这些数字瞧得人头也要大了,我实在看不出个中规律。” 多铎道:“从排布方式看来,首尾两行断处与中间显有不同。撇开最后一行不谈,如果我没记错,首行正是我的生辰,这一点绝不仅是巧合,定具某种象征意义。”楚梦琳道:“原来如此,那它会不会是暗示……暗示这图纸和断魂泪正是要送给你的?”多铎道:“废话,当日皇叔亲身诣府,亲手将断魂泪给我挂在脖子上,赠礼意图显而易见。如果真有暗示,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楚梦琳道:“这也说得是。那或许是指这个日子十分特殊,发生过一些了不得的大事,你还记得起来么?”多铎道:“笑话,试问你尚在襁褓中时,对身边事能否留下印象?” 楚梦琳咬咬嘴唇,干巴巴的一笑,多铎转念一想,道:“不过你提醒我了,断魂泪是皇叔作为礼物馈赠,而那一日永安姑姑也同时送礼,其后不久,皇叔就遭下狱囚禁,死在牢中。永安姑姑是宫中放逐的公主,是皇叔身边最能跟他患难与共的女子,虽然至死都没得到正妃名分,仍是无怨无悔。” 楚梦琳含笑看他一眼,心道:“我当然知道,连永安街也是为她命名,可惜沈世韵毁沉香院后,将这条街也改了名。这位永安公主可跟我遭遇挺像,如果能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就算没有名分,我也会无怨无悔。”想着就感脸上发烫,为防给他看出,转移话题道:“那是个什么礼物?” 多铎道:“不过是一本寻常古书,市面上随处可见。我曾简单翻阅过,嫌它晦涩枯燥,检查内页,亦无夹层,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楚梦琳道:“你拿给我看看,说不定是你瞧得多了,见怪不怪,而我就能看出些你曾忽略的细节。”多铎二话不说,爽快地起身走到书架前,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一本古籍,四周顿时腾起一大片灰尘,掸落后递给楚梦琳,道:“你想看也没什么坏处,但这确是最寻常的书,起始读书识字时,多是拿它作参照本的。” 楚梦琳暗叫惭愧,心道:“我从没认真读过书,在爹爹面前往往随便糊弄,更别提是背诵这般厚的书……唉,其中全是陌生内容,不怪也怪,那可怎么好?不知是谁这等得空,去写这一本大部头的书,厚得像块砖头,可要有多少页啊!这么厚,这么厚——咦?”小声念叨几句,脑海陡然透进一道亮光,欢声叫道:“对了,页码!前几位数字,极可能就是页码!” 多铎看着她兴奋得小脸通红,双手忙乱翻找,又埋头念出文字,无奈道:“那一页我也看过,平常得很。”楚梦琳灵机一动,道:“哪有这么容易的?这本书既是随处可见,当然不便搞太大花头,秘密定是藏得非常隐蔽——是了,后面不是还有两组数据么?说不定就是……” 多铎精神一振,接口道:“列数和字数!”随口赞一句:“聪明!”接着一门心思埋头搜索,果然找到其中唯一对应,见是个“孤”字,沉吟道:“果然有些门道。”这次不再吩咐楚梦琳,自行提笔在纸上写下,感叹道:“这书在我身边放了十余年,我竟始终没能摸到窍门。”楚梦琳笑道:“以前你没有解开图纸之谜,若能分毫不差的设想出来,才是成了神仙。” 多铎没作理会,又将第三行依样翻找,这次是个“戎”字。此二者似有相联,但当真考量,一时却又寻不出其中相关,不由陷入苦思。楚梦琳劝道:“中土文化博大精深,许多字常有歧义,若将每字逐一细想,恐怕有所干扰,不如待全写完后,再作整体考虑。”多铎嗯了一声,将古籍翻得哗哗作响。 楚梦琳原是半刻不说话都嫌憋得难受,此番既为讨多铎欢心,破天荒的老实,始终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观看,一声不响。纸上逐渐形成寥寥数语,只最后一排却是由完全独立的七个数字组成,再要依照页码字数,也已无从入手。 多铎不悦道:“可会是你抄时落笔太急,忘记分段?”楚梦琳道:“你又来冤枉我,天地良心,再说就算急,也没有单漏一行的道理。反正大体格局已然形成,你先从头到尾通读一遍,说不定自然而然就能将最后一字推想出来,即便实在不行,一字之差,也不致谬以千里。”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多铎道:“也只好如此。罢了,合该怨我,不该胡乱指望旁人,这种大事就该亲笔才放心。”楚梦琳咬了咬嘴唇,想辩解却又咽回。 —————— 沈世韵在小路晕倒后,李亦杰立刻抱起她冲回吟雪宫,一直守在床前看顾,寸步不离。洛瑾连赶他几次不走,又不愿惊动皇上,不敢寻大内御医看病,只随便拉了个毛脚大夫诊断。那大夫两根粗短的手指搭在沈世韵脉上,面色阴晴不定,时而挑挑半边眉毛,时而深吸口气。李亦杰急不可待,催促道:“大夫,韵儿她怎样了?” 那大夫朝他翻个白眼,转向洛瑾问道:“瑾姑娘,这野小子是谁?如此不懂规矩?怎敢直呼娘娘名讳?”洛瑾笑道:“他祖上都是乡下种田的,没见过多少世面,怪不得他。他现下是戏团里捏花腔唱老旦的,进宫演丑角儿助兴,结果扮的鬼脸太难看,娘娘是给他吓晕过去啦。” 李亦杰没空跟她计较,双眼灼灼的只盯着大夫,又问:“韵儿到底怎样?”那大夫哼了一声,收拾药包站起,道:“瑾姑娘,咱们到屋外去谈。” 李亦杰直听得心惊肉跳,历来诊后凡需回避病人均是告知噩耗,劝说及早准备后事,难道韵儿当真已病入膏肓?连忙挽住大夫,哀求道:“韵儿究竟是什么病,您……您妙手回春,定能治得好她!”那大夫冷哼道:“果然是乡下小子,女人家的隐秘毛病,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听?” 李亦杰又一惊,心道:“隐秘毛病?韵儿即是从前在沉香院,亦是洁身自好,怎会……那……绝不可能……”却又觉对沈世韵了解实在太少,她似乎从没真正向自己敞开心扉。却见洛瑾拉着大夫匆匆出门,李亦杰紧跨几步上前,已连他们背影也看不到了,自嘲道:“他们还真是防贼一般防着我。” 他若执意想追,原可施展轻功紧随其后,但实是放不下沈世韵,又缓慢踱回床边,打量着她绝美的容颜,脸庞却憔悴得像张白纸,抬起手想轻轻抚摸,碍于两人眼下身份有别,终究不敢。掌势下坠,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埋下头,将前额抵住她指尖。似乎唯有此时,才能找回往日独处时的情衷。 不知过得多久,忽觉她手指微微颤动,接着猛然从他掌中抽出,李亦杰又惊又喜,叫道:“韵儿,你醒啦?刚才你突然晕倒,可把我吓死了,现下感觉怎样?可好得多了?”沈世韵扶着床板坐起,背脊朝后靠着厢壁,冷冷的道:“本宫死不了。李……你还在这里……那妖女呢?你给我找胡为来问话。” 李亦杰听她刚醒也不忘仇恨,说不清是何种滋味。强忍心头酸楚,道:“我不知道,你都这样了,我还哪有闲心多管别人?” 沈世韵哼了一声,若说李亦杰为她而不顾楚梦琳,倒也说得过去。就听李亦杰道:“既是你先挑起此事,刚好我也有些话要劝你,梦琳本性并非大奸大恶,实因环境影响所致,自小受她爹的教唆,犯了些无心之过。只要善加引导,仍能走上正途,何必定要对她斩尽杀绝?你……你就不能放过她么?” 沈世韵冷笑道:“我放过她?谁来放过我?”积怨难消之人通常有此一问,总能问得劝说者哑口无言,李亦杰也不例外,只劝得几句“心胸要开阔些”,又道:“你曾经说过,以杀止杀,则永无休止。我觉得你深明大义,连满汉间的刻骨深仇都尽力设法化解,可怎么事情临到头上,释怀了国仇,却仍不能忘记家恨?这岂非言行不一?” 沈世韵道:“你也告诉过本宫,杀一个魔头能救千万百姓,乃是为民谋福祉的千秋善业。本宫就要将楚梦琳碎尸万段,骨肉为泥,方泄我心头之恨。”李亦杰听了这话,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升到头顶,全身发冷,艰难开口道:“韵儿,你……梦琳并不是全然无药可救,她也是曾跟我们风雨同舟的伙伴,你就忍心下这样的狠手……你何时变得这般阴险狠毒?你简直残忍得令我恐怖!” 沈世韵冷笑道:“李卿家,多谢你的评价了。你什么都不懂,却总幻想着当救世主?你知不知道,当日在长安王府,楚梦琳一听说了我的身份,待咱们五人各自分道扬镳后,是夜便回转潜入暗杀。如不是皇上在场,阴差阳错的救了我,我今日还怎能有命来听你谴责?如今她仍贼心不死,竟敢公然闯入皇宫行刺,本宫没有那般高尚,给她打了左脸,做不到复将右脸送给她打。是不是她想杀我,我就该抛兵卸甲,脱得一丝不挂,迎上前等她动手?她要害我是无心之过,我想活下来就是阴险狠毒?这是你的论调了,难道本宫的命就活该比她低贱不成?哼,连江冽尘如此人物,尚且懂得对我敬而远之,她又算什么东西了?” 李亦杰惶恐道:“不是的,韵儿,我不是那个意思,以前是我不知,中间竟还有这一段曲折……” 沈世韵打断道:“现下你是知道了,不是她死就是我亡,你愿不愿意帮本宫杀她?”李亦杰道:“这个……”想到要亲手杀楚梦琳,明知不忍,他又是重诺之人,无法答允违心举止。 沈世韵一挥手,冷笑道:“罢了,本宫不来迫你背叛朋友。这个忙你可以不帮,但绝不能干涉我的大计,否则任你是何人,一律格杀勿论。”将头向后一仰,李亦杰担心她撞痛脑袋,横过手掌想代她遮挡。猛然托了个空,更是无地自容。正没作理会处,忽而宫门轰然大开,洛瑾和胡为肩并肩的走了进来,胡为一见是他,心下仍存怯意,向洛瑾身后躲了躲。 李亦杰自识得他们,见面时从未如此刻般欢喜,正亟盼有人来打断此时尴尬的二人独处,迎上前问道:“洛瑾姑娘,大夫怎么说?韵儿她……怎会突然晕倒?时常会这样的么?”洛瑾笑道:“你见过哪个正常人没事干就经常晕倒?真是荒唐!你要想说娘娘不是常人,是神仙,谁又听说过整日晕乎乎的神仙?莫非是醉酒大仙不成?” 第二百三十七 李亦杰苦笑道:“我不跟你斗口,反正也说不过你,你只告诉我大夫怎么说。”洛瑾垂下眉毛,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叹道:“女人家的隐秘毛病,你一个臭男人管那么多干嘛?”李亦杰哭笑不得,急得只欲跳脚,要说洛瑾确是重复了大夫的话,所述却非重题,叫道:“别闹了!你快跟我说啊!” 沈世韵斜过一道视线,冷冷的道:“说。”洛瑾又瞪李亦杰一眼,大声道:“李亦杰,你还有脸问?娘娘会变成这样,还不都是给你害的!”李亦杰惊道:“怎说是我害的?”洛瑾道:“还在装疯卖傻!难道是我说错了?要不是你逞英雄,在前面像只没头苍蝇冲得飞快,娘娘就为追你,这才不慎跌倒,动了胎气!” 沈世韵与李亦杰闻言皆是大惊,齐声道:“什么?”李亦杰受震更是非同小可,道:“这么说……她……她怀了……”洛瑾道:“废话,否则没怀的要怎样动胎气,你动给我看啊!”李亦杰这一回又比刚听她嫁入皇宫之时打击更重,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尽全力压抑住胸中泛起的酸涩,道:“那是……是皇上的……?”洛瑾道:“废话,不然还是你的?” 李亦杰苦笑道:“你就是专门跟我过不去……”笑容越来越苦,已逐渐辨不明是哭是笑。洛瑾道:“怎么,不服气?给我记牢了,只要你纠缠韵妃娘娘一天,我见你一次,骂你一次!我有话跟娘娘说,你出去!” 李亦杰干笑道:“有什么,你……你说好了,咱们都这么熟,何须如此见外?”这种撒赖般的话放在平时,他绝无法厚着脸皮说得出口,而今越是魂不守舍,便更想胡诌以掩饰情绪。要真被灰溜溜的骂走,此后再见到沈世韵,那是再抬不起头来了。 洛瑾的眼光像刀子似的剜在他脸上,抱臂冷笑道:“我要跟娘娘指点些安胎期间休生养息的法门,以及日常饮食起居中各项要点,你就这么有兴趣?放心好了,你生不出来的,以后用不着过这一关,不必早作准备。” 胡为听着洛瑾不断挖苦李亦杰,早就忍俊不禁,憋得几欲中伤,此刻一口气直从鼻孔里喷了出来,笑道:“我说洛瑾,以前怎不知你对生养孩子有丰富的经验?不敢请教你是几个孩子的妈啊?” 洛瑾却没如他所料想般暴跳如雷,反却笑道:“我只有一个儿子,今年八岁,名字叫做胡为。唉,这个臭小子,成天尽是偷鸡摸狗,三天不打就上梁揭瓦,可真是让我伤足脑筋。”胡为脑子一转,做出恍然大悟状,拍手笑道:“哦!原来你的儿子‘胡作非为,一事无成,像个傻瓜’。这可领教了,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子’,这结果倒也在情理之中。” 洛瑾柳眉倒竖,双眼瞪大,颇具威胁性的瞟着他。李亦杰注意到胡为偷笑自己,早是暗怀不愉,正好拿他开刀,扬手一指,道:“他也没这顾虑,怎么就能听你介绍……那些?”洛瑾笑道:“你说胡为么?他啊,他又不是男人,不能计算在内。” 胡为脸一板,低声喝道:“私下里说说,还是开个玩笑,怎么当着外人的面也乱讲?”向李亦杰急急的道:“李爷,您别听她瞎说,小人那话儿……小人可不是太监!”洛瑾掩着嘴笑道:“谁说你是太监啦?太监是被阉过的男人,你打从娘胎里呱呱落地起,就不是个男人。”强撑着说完,笑得更是厉害。 李亦杰皱起眉,道:“不管你们这些异族女子再如何开放,毕竟大庭广众下说这些粗话,实在是……实在是太没教养!” 洛瑾冷笑道:“我没教养?可笑啊,我在自家屋里说自家话,又没求着你听,你算哪根葱,凭什么教训我?是呀,正因我要说这种浑话,担心污了您李大爷的耳朵,所以才提早让你回避嘛!你不肯走,就是甘愿与我为伍,那不能怨我。要我说啊,若是你能举刀一挥,做了太监,我以后就都不再找你的麻烦,且看你有没有这个决心了。” 沈世韵内心焦急,实不愿再听他俩没完没了的斗口。冷冷说道:“行了,都少说几句,李卿家,本宫也不跟你绕弯子,眼下是我有事要问胡先生,不愿内容外传,也不愿给多余的人在场听到。‘拜托’你暂时回避一下,可好?如若实在‘请’不动你移驾,本宫就退一步来‘迁就’你,我和胡先生到屋外去谈。”说到个别词语时,特意加重了音量。 李亦杰听她用词虽客气,但语调、情绪显是十足不耐,不愿再惹她厌烦,忙道:“不需要。这里是你的寝宫,理应我出去的为是。”刚转过身,脚步还没迈出,沈世韵又道:“李卿家,你我都是明白人,好话不说二遍,你该懂得偷听与偷盗并无本质差别,均是道德败坏的下三滥行为。早前虽然是你及时救了我,但一码归一码,你躲在墙角偷听本宫与豫亲王议事,仍是令我很不开心。况且你身为武林盟主,就该言出必行,既已答允回避,却言而无信,是为人所不齿。” 李亦杰急道:“你听我解释,我并非有意偷听,那……那真是个误会……”沈世韵一口打断道:“同样的事,本宫不希望再次发生。我言尽于此,别再降低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到得最终,连朋友都做不成。”李亦杰心里一片冰凉,他方才起身时,本已确是决定离开,没存半分偷听念头,而沈世韵言下却对他颇生嫌隙,骨气升了上来,拱一拱手道:“告辞。”足下飞快,没多时就走出甚远。 洛瑾还不放心,推开窗向四周仔细检查一遍,这才释怀,抒了口长气道:“娘娘果然了不起,几句话就赶走了讨人厌的牛皮糖,换做是我,任凭嘴皮磨破都不管用。”叹息着走到床边,帮沈世韵轻轻按摩双肩,道:“娘娘不觉得您对李亦杰过于姑息了么?他屡次冒犯您的权威,还分不清同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偏要自以为是,拿他所谓的道德准则来约束咱们,时时横插一脚,处处阻挠大计!要我说啊,根本不该留着他。” 第二百三十八章 沈世韵淡淡一笑,道:“李亦杰与本宫也算患难之交,毕竟是他将我从沉香院带出来,于我有恩,我不想做得太绝。当然这仅是占比重最小的原因,重则在他现任武林盟主,本宫有意利用他的身份,当初既能为获得权位委身皇上,今日难道不能对李亦杰假意卖好?他对我痴情一片,更是易于操纵,只消随便丢几个笑脸,说几句甜言蜜语,就可收得他服服帖帖。眼下将他软禁在吟雪宫中,教他尽情享受,好消磨他的斗志,腐化他的精神,将其转变为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无用爬虫,另一方面本宫即可全盘接收他的兵马,进一步扩展势力。说到回报他的恩情,早已做到仁至义尽,他嘴里说爱我,却口口声声替我的仇家说好话,想感化我?他做梦!人的忍耐总有限度,真惹火了本宫,我就让他从这世上消失,空有一身武功的傻子,要对付他不费吹灰之力!”一口气说了不少话,喘了喘,道:“说这许多,可把正事忘了。胡为,你把那妖女剥了皮没有?” 胡为笑呵呵地听着她们谈论李亦杰,心情甚是欢畅,谁知问讯陡然转加自身,脸上的肌肉顿时僵硬,忙躬身道:“卑职该死。”沈世韵叹道:“本宫盼着你来禀报时,第一句不必先说‘卑职该死’。既有此一说,便知你必是又搞砸了。说吧,这回是哪里出了差错?” 胡为道:“这事儿……说来说去,其实都要怪李亦杰。娘娘假装昏倒之时,那小子啰里啰唆,非打发我去请太医。不过您当时装得可真像,连卑职也给吓了一跳,还道您当真厥过去了,幸亏洛瑾果断,应变迅速,卑职才有机会脱身。可这一耽搁,再赶到时,不早不晚,刚好迟了一步,楚梦琳已经被豫亲王带走了。” 沈世韵昏晕虽属实,但究竟不算光彩,心想不如将错就错,且令下属以为是一种策略,也不解释,冷冷的道:“哟,不得了啊,豫亲王竟敢当众维护刺客?待要如何?难道他对那妖女假戏真做,始终念念不忘,一朝重逢便旧情复燃?”胡为道:“不会,不会。”吸一口气,又皱起眉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对,不对。”沈世韵急道:“怎么又是不会,又是不对,到底怎样?” 胡为道:“娘娘容禀。卑职迟了一步,并没当场看到,只是听前一拨抵达的兄弟说,楚梦琳一口咬定是豫亲王派她行刺,豫亲王大怒,说道‘谁指使你来陷害我?’,就将她带回王府,预备严刑逼供。兄弟们想此事能由王爷亲自处理,自是再好不过……”沈世韵怒道:“什么再好不过?那是豫亲王的诱敌之计,为帮那妖女脱身而使的障眼法!” 胡为道:“是啊,卑职之所以后来又说‘不对’,正是为此。常人蒙受不白之冤,恼羞成怒,也是寻常事,但我仔细一想,您在吟雪宫分明已告诉过王爷,那刺客就是楚梦琳,他怎能表现得仍似全不知情?究竟是信不过您,还是记性太差?好像都说不大通,那也只剩下故意装傻这一种可能。” 沈世韵怒道:“竟令这妖女在本宫眼皮底下溜掉,你们一个都脱不了责任!”胡为忙道:“也不能怪他们,先到的不知根底,知晓内情的偏又迟了,真说要怪,还是该怪李亦杰。” 沈世韵道:“李亦杰固然可恶,但本宫是将任务交与你办,不是由他,你就该自行负担责任,用不着一味怨怪旁人。”胡为道:“是,卑职这就负起责任,带齐人手,到豫亲王府要人去。” 沈世韵冷笑道:“也不想想你与王爷身份悬殊,若是他矢口否认,你还能将王府整个儿翻过来?假使他存心包庇,果真让楚梦琳藏在府内,却不许你进去,你又有什么办法?”胡为语塞,好半天才道:“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那妖女逍遥法外?这……都怪卑职大意,您要罚我学一百个青蛙跳,我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沈世韵叹道:“就算罚你学一百声青蛙叫,仍是于事无补。那妖女在长安意图行刺,这消息也是摄政王事后知会,当时本宫没对他表现出感激涕零,他就心有不甘,又拉拢了如花夫人,自以为捏住把柄,便敢软硬兼施,想逼我就范,为他剪除朝廷异己。相比豫亲王就心浮气躁得多,若他真去雇用刺客,本宫也不会奇怪,楚梦琳只是适时出现,当了他手中的刀子。他今日既然敢救下要我性命之人,摆明了肆无忌惮,要直上台面,与本宫分庭抗礼。他先撕破脸,我就奉陪,不过换个角度想,说不准正是良机……胡为,你是个男人,以你的眼光看来,楚梦琳真有那么漂亮、可爱?” 胡为心道:“女人都喜欢听人夸她们漂亮,娘娘也不能免俗,我务须大力吹捧一番,好教她忘记我所犯过错。”头一抬,道:“在卑职心目中,楚梦琳就是朵干干瘪瘪的小萝卜花,狗尾巴草,唯有娘娘才是这大清广阔土地上最美丽的女人,比她可爱何止万倍……” 沈世韵还没答话,洛瑾先自笑弯了腰,道:“胡为,你弄不清状况,就别瞎起劲,行不行?娘娘的意思是问,楚梦琳是否就有那么大魅力,能迷得豫亲王神魂颠倒,甘为她不顾大局?” 沈世韵点了点头,道:“这便是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不用多费唇舌,她就能理解你的话意。岂似遇着某些笨人,说过十句,他也未必能领会一句。”胡为知道“某些笨人”自是影射自己,不敢多言。 沈世韵道:“想王爷身边可不缺女人,各种类型的美女应有尽有,无论家世、相貌、才学、气质,胜过楚梦琳的一抓就是一大把。他又不是李亦杰,不可能全凭感情用事,会救楚梦琳,当然是别有所图。你们倒是想想看,那妖女身上,还有什么没被他榨干的?” 洛瑾道:“断魂泪的图纸?”胡为忙放马后炮:“是啊是啊,卑职心里也正这么想来着。” 第二百三十九章 沈世韵冷哼道:“图纸另有隐秘,豫亲王根本没向本宫和盘托出,当初请他用断魂泪解谜,也是扭扭捏捏,东拉西扯。他是信不过本宫,但这回图纸既到他的手里,要解开家族秘密,总该尽心尽力,难道连自己也信不过?我们只要派人在王府各处盯梢,时刻关注其动向,令他不知不觉中,莫名其妙便为我等所用。事成之后,不劳本宫动手,楚梦琳也一定活不成。这些人在我眼里尽是戏台上耍猴的小丑,唯有本宫一人,才是全局的真正主宰。” 洛瑾心悦诚服,道:“娘娘高明!胡为,你可得好好学着点。”胡为笑道:“学什么啊?我也有自知之明,要像娘娘那般聪慧,这一辈子都别妄想,但要我安胎养生,每日躺在床上享清福,闲了就到小花园里散散步,粗活累活不用干,还能有大鱼大肉的端上来伺候,实在不学就会。” 洛瑾笑道:“既要安胎,就该先学怀胎。如果你能让肚子大起来,叫本姑娘亲自伺候你都行。”胡为道:“是你答应的,事后可不准反悔?” 沈世韵抿唇微微一笑,又开口问道:“对了,洛瑾,你所说……怀胎之类的话,到底是真有介事,还是讲来骗李亦杰的?”洛瑾惶恐道:“当然是大夫给我说的。要是没有他的诊断,我怎敢编瞎话玷辱娘娘清白声名?” 沈世韵面上显出一丝温柔神色,轻轻抚摸着尚是平坦的腹部,微笑道:“怀上龙种是后宫多少嫔妃梦寐以求之事,怎能说是玷辱?况且皇上承诺过,如果本宫生下了小阿哥,就借机晋升为贵妃,并会对我们的儿子重点栽培,待他长大些,还要封为太子。” 胡为大喜道:“那可太棒了!太子便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小主人登基以后,娘娘就成了皇太后,母凭子贵,您一人得道,仙及鸡犬,咱们也好跟着享福啊。”说到“鸡犬”时,用手在自己与洛瑾中间比划出个半圆弧度。洛瑾笑骂道:“一边去!你喜欢当鸡犬,自己去当,别牵扯上我。” 胡为刚一说完也觉出言不妥,却又不肯自承有错,撒赖道:“你又怎知定是小阿哥?万一是小格格,你便再想当鸡犬,可也不够资格了。”洛瑾叫道:“格格你个头!我说是小阿哥,就是小阿哥!你少乌鸦嘴了,给我把触霉头的话收回去,快吞,吞呀!” 胡为笑道:“说出去的话,胜过泼出去的水,怎能轻易收回?”洛瑾道:“那也不管!或者我去各处寺庙里上几炷高香,多参拜送子观音,菩萨念我心诚,当能有求必应。”胡为笑道:“万一菩萨念你心诚,给了你一个儿子,咱们宫里再添一个混世小魔星,虽说热闹,也怕你太过辛苦。”洛瑾翻了个白眼,道:“我不跟你说啦,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皇上眼下可还不知,我这就到乾清宫报信去。” 沈世韵似是方才回过神来,眼波流转,忽地出声制止道:“不用。‘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自古以来,皇上便是最为喜新厌旧之人,喜欢你的时候,把你捧在手心里宠爱,一旦不喜欢了,你就什么都不是。怀胎产子的嫔妃在宫内比比皆是,你现在兴冲冲的去通报,他仅能念一时新鲜,更有何益?本宫一切所行所为,均需超脱凡俗,便教皇上得知,也须在宫内引起轰动,不由本宫去告诉他,而是他来给本宫报喜。另外‘几家欢喜几家愁’是早有定律,同期还要陷一名妃子失宠,用以成就本宫大计。” 洛瑾听得一头雾水,道:“皇上怎会事先知晓?这,我可当真想不通了。”沈世韵道:“那些长舌妇空闲过多,精力过盛,专好监视旁人,逮住机会便要搬弄是非。如今本宫地位亦算尊崇,身边定是早伏下了不少探子,今日在寝宫遇刺,又被一个陌生男人所救,出不了半日,必能传得人尽皆知。” 胡为道:“娘娘放心,卑职立刻下令封锁消息。相信以咱们的势力,令不该说话之人懂得闭嘴,还是办得到的。”一面眼望洛瑾,心想:“这一回我可抢在你前头了,娘娘定会夸我。” 沈世韵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本宫正想此事闹腾得沸沸扬扬,越多人知道才越好,你们不单不要禁言,还要利用着人脉多方传播才是。一群莺莺燕燕口比墨黑,再加上七分胡讲的添油加醋,不知最终会渲染成什么样子,真令人好生期待。你们也来替本宫想想。” 洛瑾道:“或许……或许会说娘娘是……在偷汉子……我是随便瞎猜,假的总也成不了真,您别太往心里去……”她虽与沈世韵情同姐妹,但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言,仍是微有瑟缩。 沈世韵微笑道:“为何不往心里去?不仅如此,本宫还要教皇上也往心里去。谁说假的永远是假了?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搅它一个天翻地覆,谁再能分辨得清?她们若是缺少证物,本宫有足够的耐心帮忙提供。胡为,你尽快安顿好李亦杰,听我的吩咐,整备人手兵分三路,多管齐下,本宫已给几条鱼儿都下了上好的饵,不愁他们不上钩。” 胡为仰头看了看天,大声叹道:“我求饶了!想辙动脑筋的活儿,都请您二位多多费心,卑职也只有跑跑腿,卖个苦力。” 沈世韵一番精密算计,实情果然尽在掌握,消息不久就传到了贞侧妃耳中。那贞侧妃本名董鄂氏贞莹,虽亦是门第高贵,却远不及本族亲姊受宠,入宫以来,总不大受皇上搭理。有一日好不容易趁着福临酒醉,软磨硬泡的将他留在寝宫,方受得一夜临幸,偏生肚子不争气,数月后也没能怀上一男半女。 由此,她对身份高贵的妃子都含着满腔怨气,只因明知她们家世显赫,也不敢轻易冒犯,表面还得假作一团和气,但对地位不如己者,动辄横眉竖眼,疾言厉色。 第二百四十章 她曾详查各人家底,探知沈世韵出身卑贱,却又恰是如今最得圣宠的妃子。若她仅在后宫独占鳌头,贞莹也不致如此愤怒,她偏又多管闲事,常越级干涉朝纲,皇上对她也是充分信任。贞莹在朝中原有些后台,但近来那些个世家交好的王爷因在早朝时与沈世韵一语不合,便经她罗列罪状,降位削封。众亲王心中不服,纷纷上书弹劾喊冤,沈世韵一手遮天,不待皇上过目,便将奏折全压了下去。背后势力一倒,贞莹更是孤掌难鸣,对沈世韵已直恨不得生啖其肉,一心要抓她的纰漏。岂知沈世韵布局总是滴水不漏,令人半点也奈何不得。 这一次吟雪宫忽然爆出惊天丑闻,贞莹只视为天赐良机,再也不肯放过,又不敢置信真有时来运转之幸,向丫鬟茵茵反复确认。茵茵禀报道:“奴婢查得一清二楚,委实千真万确。”贞莹冷冷一笑,自语道:“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给本宫等到一雪前耻之机。沈世韵,这是你自寻死路,须怪不得我,本宫要趁此机会,将所有失去的一并夺回来。” 茵茵道:“恭祝娘娘得偿所愿。”贞莹一拂袖,冷笑道:“吩咐备轿,即刻前往吟雪宫,本宫这就登门拜访咱们伟大的韵妃妹妹。” 当下二人搭乘软呢小轿,浩浩荡荡的直奔吟雪宫去。到得近处,贞莹忽又改变主意,喝令侍卫停轿,只带上茵茵秘密潜出,偷偷从吟雪宫后门溜入。这一处长久废置,灌木丛生,遮掩得密密实实,而茵茵常奉贞莹之命暗中窥探,出入多时,途径反比吟雪宫内部之人更为详知。 方才钻入,贞莹因对地形不熟,不慎一脚踩进泥潭,沾了满靴污泥,一时不便擦拭,催着茵茵换过鞋穿,又带她悄悄掩近正殿,同是躲在殿侧的矮格子窗下。贞莹提指捅破窗纸,一眼凑上孔洞,茵茵也在旁探头探脑,却连一条细缝的空隙都捞不着。只好在原地四顾张望。 殿内情形果真令人浮想联翩,但见沈世韵与李亦杰在一张方桌旁相对而坐,桌上是一盘正杀得难解难分的棋局。李亦杰已被安排在吟雪宫住下,那原是一间空余柴房,胡为略做清扫后,权做得他的居所。每日刚到辰牌时分,沈世韵便差人来唤他前往下棋,直到得酉时方歇,同时在一旁几上摆了瓜果点心,温言软语的请他喝茶闲聊,再没摆过脸色。 似此过得多日,李亦杰已从大喜过望转为逐渐适应,他本以为自己惹恼了沈世韵,即使她顾念旧情不下杀手,也定会心里记恨,再不想见他的面。岂料幸福倏忽而至,不仅获准时常陪在她身边,且除地点稍有不同外,几已实现了同她退隐山林,长相厮守的心愿,这在从前是仅存于想象之中的美梦。他全未细想好运来由,只道是在此住了有段时间,日久生情,沈世韵终于念起他的好来。只是自己下棋水平实在太差,最初几局均是没等落下几个子,便已败了,担心沈世韵嫌他无趣,不搭理他,着实下了一番苦功。早想着下棋,晚也想着下棋,连睡觉发梦时都是下棋的情景,凡是有些名气的棋谱,则统统寻来参考。虽说本无天赋,但如此夜以继日的钻研,沈世韵又悉心教导,剑术僵滞不前,棋艺倒是突飞猛进。 这日一盘棋下罢,李亦杰自嘲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此前我一窍不通,能有此等进展已属不易,咱们再来过。”沈世韵却拾起棋子,一颗一颗放入盒内,感叹道:“前人说时光飞逝,日月如梭,本宫现在才真能领会这意思。李大哥,你住在我吟雪宫已挺久了,可还能适应么?”李亦杰连连点头,道:“适应,适应,当然适应,简直再适应也没有了!”他生怕表达不够强烈,一口气说了好几个“适应”。 沈世韵微微一笑,道:“那就好了,本宫还当你胸怀大志,定会厌倦这般平淡度日,担心来日留不住你。”李亦杰喜道:“不,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厌倦?老实说,我正想一辈子都赖在这里不走……”吐吐舌头又加了句:“只要你不嫌腻烦。” 贞莹在窗下听得不住咂舌,低声道:“这些话都讲得出口,也不怕丑。听他们说来,这野男人似乎就住在韵妃寝宫中,哎,本宫真盼着皇上就在此处,也能亲耳听到,且看他还宠着韵妃不宠?” 沈世韵柔声道:“你有所不知,整日关在宫里,同囚犯没多少差别,闷也闷死了,你能陪我做伴,我当然欢喜。但我却盼着你能成大名立大业,凭你的资质能力,前途无可限量,我若与你施加过多牵绊,当真有愧于心。最近咱们总能相见,我一时起意,替你画了一幅像,要是不好,记着放在心里,嘴巴上绝不许笑我的。”唤过小厮吩咐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丫鬟捧来一个画轴,放在桌上缓缓展开,贞莹所处角度正属背光,虽尽力伸长脖子,仍是只能隐约看到边角一线青山绿水,但自李亦杰目瞪口呆的表情看来,那画像必是上乘之作。 沈世韵笑道:“怎么,是我的画技日渐生疏,差得让你连评价都省了?”李亦杰这才道:“哪里,是……是好的令人无地自容。不瞒你说,我本来也偷着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你,看到这幅画,当真羞于出手,不提也罢。”沈世韵笑嘻嘻的道:“那我岂不是亏了?你要是给我画了像,我保证,就算被你画成牛头马面,我也欣然接受,好不好?” 李亦杰道:“不是,我捡了些木头,想依着你的样子刻一个小木偶,但刻来刻去,总也刻不好,我又没有适用的刻刀,只好以剑代替,用得真不称手。是以我着实佩服那些民间微雕艺人,普通的一块木头到了他们手里,就好似有了生命,一概雕的活灵活现,太了不起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沈世韵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羡慕人家,人家还羡慕你呢,你这么一身好功夫,他们可就没有了。嘻,倒也有趣,堂堂的武林盟主,李亦杰李大侠,逞恶扬善的宝剑竟然变作了微雕之用,也不知你的下属在背后要怎生说你,华山派祖师爷泉下有知,对你这不肖徒孙,也要气得大翘胡子。清算起来,这些可都成了我的罪过。” 李亦杰挠了挠头,憨笑一声。两人说笑几句,沈世韵问道:“你在此地做客,你属下那群兄弟远没这般逍遥快活,你向他们报过平安了没有?” 李亦杰一听此言,笑容慢慢冻结,叹道:“还没有。我……难得有几天清闲舒心的日子过,真不想再为俗务烦恼。” 沈世韵正色道:“如此不妥。他们都是铁胆忠心的英雄好汉,既奉你为盟主,便甘愿为你出生入死,唯恐你有丝毫闪失,大概正满天下的找你,你真能心安理得?他们门路广,或许有人打听到你在宫中,还以为你遭了囚禁,兴兵来救,只有多添无谓死伤,也要令我为难,你又能坐视不理?再说你也答允过我,会帮忙调和这场纷争,说服他们归顺大清。” 李亦杰愁眉苦脸,心想:“你这么着急,到底是怕我愧对众兄弟,还是只挂念着招兵买马,教大伙儿为你所用?”这念头刚一冒出,立时心中自责:“不管为何,用意总是好的,你抱怨她常有隐瞒,可你对她又何尝信任?”便道:“我不善雄辩,要如何面对他们,当真是没有半分把握。但我即日飞鸽传书,随后尽力而为便是。”起身站起,看到桌上画卷,又道:“这画……”沈世韵没明说相赠,他也不敢径取。 沈世韵微笑道:“画么,待你雕好了我的小木偶,咱们再相互交换,那可挺有趣啊。”李亦杰喜道:“好!好!那我……我这就先走了?”他生是较易知足的性子,已全然忘却此前一时别扭,吹着口哨走出大门。贞莹忙拉着茵茵向墙角缩了缩,茵茵尚未回过神来,嘴巴张了半天,低声道:“不得了,这就是韵妃娘娘的偷情对象?连小曲子也吹走了调,她的眼光可不怎么样。” 贞莹冷笑道:“本宫倒觉合适得很,也唯有这种人,才与她最是相配。喂,野男人现在要回房,你快跟上去,看到有价值的证物,就顺手牵羊带出来,本宫先进屋探探韵妃口风。”端整衣冠,昂然而入,张口便唤了声:“韵妃妹妹?” 沈世韵回转过头,神色平静,不显半点慌张,笑盈盈的上前道:“今日吹的是什么好风?哎,说起本宫那些侍卫,真是越来越欠缺礼数了,看到姊姊光临,也不晓得通报一声。”贞莹心道:“你明里抱怨侍卫,实则指责我未经允许,偷溜进来。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你要没做亏心事,又紧张什么?”表面也假意笑道:“你别冤枉了好人,是我怕打搅妹妹,才没让他们通报。没碍着你什么吧?” 沈世韵道:“哪里,我也仅是在临帖绘画,算不得正经。”贞莹道:“早听闻妹妹的画技是宫中一绝,将来留传千古,不知价位能抬高至几何。”沈世韵笑道:“不过是随便涂抹几笔,用以打发时间的消遣之物,怎敢企望卖得出钱来?深宫生活枯燥寂寞,除寄情书画,别无他途。”贞莹道:“这是说笑了,似你这般最受皇上宠爱的妃子还有怨言,我们这些被冷落惯的还不要活了是怎地?” 沈世韵道:“姊姊谬赞,愧不敢当。皇妃自有皇妃的苦处,真正作用,一为装点门面,二为繁衍皇室血统,虽可享尽荣华富贵,心灵却无比空虚,徒然耗尽一生,又有多少能够真正拥有的?永远得不到丈夫一颗完整的心,他的大爱,要分割为多份小爱。试想春宵苦短,各宫妃子却只能独自就寝,躺在冷冰冰的大床里,独望夜色越发深沉,心里真是凄凉,偶尔皇上留在自己的寝宫过夜,倒似是天大的恩惠一般。他最是喜新厌旧之人,今日的宠妃,或许即是明日的弃妃,可他也过得不易,总须因政治利益所困,迎娶根本不爱的女人,这是帝王之家的悲哀。” 贞莹听的惊怔半晌,几乎便要直斥“大胆”,转念一想:“我要令她放下戒心,坦诚相待,就得先跟她拉近距离,二人想法相同,才有如遇知音之感。”装作激动万分的道:“说得有理啊,本宫也早就这样想,跟别人都不敢说。别看皇妃外表风光无限,可还不及一对平民夫妻来得快活,有得必有失,大抵如此。”话锋一转,道:“但话也说回来,做为女人,名节最重要,身份越是高贵,就越要恪守妇道,命运若斯,也唯有认了。” 沈世韵叹道:“是啊,既蒙入宫册封为妃,就是皇上的女人,从前的旖旎幻想都该放在一边,一心一意侍奉皇上。后宫姊妹更不该争风吃醋,即使不能替皇上解忧,也要自个人而起,尽力让他省心。” 贞莹心道:“这话可真假到天边去啦,亏你能脸不红心不跳说得出口。”笑了笑道:“要都似妹妹这般旷达胸襟,宫里也可太平无事了。怕只怕有些不知好歹的,总抱着‘不怕一万,不遇万一’的心态,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各人一举一动,背后都有几百双眼睛盯着。听说前几日有位贵人,跟一个小白脸勾搭上了,常在僻静处幽会,皇上知道后,秘赐白绫三尺,让她自行了断,以正皇威。” 其实贞莹一席话纯属编造,仅为虚言恫吓,但似此秘密处死的妃子,每朝每代在宫中均不在少数,因此倒不算全无根据。沈世韵却满不在乎,淡笑道:“有这回事?怎地本宫竟不知?”贞莹道:“妹妹整日醉心于琴棋书画,不顾身外俗务,怎能得晓?况且这是皇室丑闻,自然百般遮掩,秘藏不宣。” 沈世韵道:“原来如此,姊姊消息倒灵通得很,连皇家丑闻也打听得出。但知晓旁人太多秘密,恐怕未必是件好事。” 贞莹冷哼道:“恭聆教诲,本宫谨记在心。”又想:“你是在暗示我别来管你的闲事?哼,可没有那么便宜。”挤出笑脸道:“我说妹妹,瞧你身子骨儿这等单薄,脸色也挺苍白,真该随本宫到外头散散步,晒晒太阳,总困在斗室里,人也要关得发霉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沈世韵道:“多谢姊姊好意,只是本宫生性爱静,不愿出门东奔西跑,招惹是非。” 贞莹嘀咕道:“足不出户还能招蜂引蝶,你这狐媚子倒风骚得够厉害啊。”沈世韵道:“姊姊说什么?”贞莹道:“没什么,岂不闻‘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即便你不想招惹麻烦,麻烦却自己找上门来纠缠你,如之奈何?”沈世韵向旁踱了几步,眼神斜睨着贞莹,笑容古怪的道:“是呵,本宫也正为这事儿心烦呢,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贞莹一愣,立刻醒悟她在讽刺自己就是那“找上门的麻烦”,心道:“我今日来,如果你对我低声下气,磕几个响头苦苦哀求,再许我些好处,或许我心一软,睁一眼闭一眼,不来与你深究,可你这等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已经惹火我了。”她记着画像摆放位置,一面翻看桌上书画,装作无意间一甩手,将那幅画碰落在地,又连忙俯身拾起,掸了掸灰,右手小指指甲在画轴上快速一刮,接着将画摆上桌,再装作不经意的瞟一眼,赞道:“哟,多英俊的一位相公哪。他是什么人呀?妹妹可别动了凡心?” 沈世韵微笑道:“这种话不好乱说,本宫难道像是明知故犯的人?他是我一位宫女乡下亲戚给说定的婆家,几日前入宫探亲,小两口儿如胶似漆,难分难舍,本宫就分别画了幅像,聊慰他二人相思之苦。” 贞莹心中冷笑:“什么慰藉‘他二人’相思之苦,分明就是你二人!你可真舌灿莲花,自己的风流情事赖到宫女头上,你给我等着。”脸上仍笑得温柔,道:“妹妹真是有良心,哪个丫鬟跟了你,是她有福了。好啦,你嘴上不说,肚里一定在催我快走,本宫就做个识趣的,不打扰妹妹,先告辞了。” 沈世韵也不挽留,微笑道:“姊姊走好,日后亦请常来小坐。” 贞莹道:“这个自然。”心道:“那还用得着你说?我一定来得比谁都勤快。我却不是好风,是台风,龙卷风,是把你连根拔起,要你命的飓风!”本想学着李亦杰的口气加一句“只要你不嫌腻烦”,定然过瘾,但想到如此一来教她有所提防,反倒是因小失大,自己可须沉得住气,转过头对着沈世韵意味不明的扬了扬嘴角,高昂着头走了出去,每一步都踏得咚咚作响。 没行多远,就见茵茵站在附近,也是满脸雀跃,显是跟踪李亦杰已有收获。两人交相掩近,一齐张口,算得是主仆默契,见对方正要开言,又一齐停住。贞莹催促道:“你先说,快点。”茵茵谦让道:“娘娘先说。” 贞莹勃然大怒,喝道:“本宫早知道的事,还用得着给你重复一遍?让你说就快说,哪儿这么啰嗦。” 茵茵缩缩脖子,道:“是,奴婢跟在那野男人身后,见他住的是间柴房,窗上只钉了几根木栏杆,四面透风,里边的环境足可想见是冬冷夏热。采光也不大好,白天尚且是黑漆漆的,更别提夜晚了。地上乱七八糟铺着些茅草,睡着挺扎人,估计还会有老鼠钻出来……真吓死人,这么个鬼地方,换做是我,连一刻也待不下去,韵妃娘娘对她的爱人,心可真狠!” 贞莹气得半边眉毛不住抽搐,冷声道:“谁让你描述那间破屋子?野男人可有逾矩之行?”茵茵道:“没有呀,可也不能据此断定他便无贼心,独自一人,就算想逾矩又能怎地?”贞莹道:“说得都是废话,我且问你,他做了什么?” 茵茵忽然来了精神,滔滔不绝道:“奴婢见他走到角落中,从一捆茅草下取出纸笔,笨手笨脚的磨好了墨,用毛笔蘸过,在纸上一笔一画的写字。他大概读书不多,每写一个字都要费神半天,才写得两行就写不下去,署了名,将纸一点点的折成个小卷筒。奴婢刚有片刻走神,他就弄戏法似的变出一只鸽子,把小筒用一根细线捆在鸽子脚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打个结扎紧,抱起鸽子向窗边走来。奴婢连忙蹲下,就听头顶上响起鸽子拍翅膀的‘扑扑啦啦’声,那只信鸽从小窗内飞向蓝天,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变成个小黑点,最后一抹晶亮闪现,就再也瞧不见了……” 贞莹听得哭笑不得,终于忍不下去,出口打断道:“行了,别再卖弄你少得可怜的文采啦,又不是说书唱戏,说重题会不会?”茵茵道:“是,重题这就来了。鸽子飞走后,听到他的脚步声也远了,奴婢才敢一寸一寸的直起腿,小心翼翼的再将头探到窗口。娘娘,您说好笑不好笑,分明是他们偷情,却反闹得旁人像偷儿一样贼兮兮见不得人……” 贞莹喝道:“茵茵!”茵茵道:“是。才一猫腰一抬头的工夫,那野男人又回到了角落,正在用剑刺一个小木偶。奴婢想,莫非他在弄妖术,做巫毒娃娃害人?正好他的窗沿上摆了一排,奴婢就趁机偷来一个,细看之下,却又感觉不大像,不都说巫毒娃娃上面会刻被咒者的生辰八字?可这个小人儿却是光秃秃的,难道是个半成品?” 贞莹叫道:“那是沈世韵的刻像,快拿出来,别磨磨蹭蹭呀!”茵茵提起袖子抖了半天,才从袖口里抖出个小木偶,还不等她接稳,贞莹就心急火燎的半路抢了过去,一看之下,大失所望。 那木偶虽是勉强有个大致的人形轮廓,四肢却全呈扁平摊开,长短粗细四不相同,更别提顾及手足比例。五官全糊成一团,眉毛共计四根,各由两根分别翘起的笔直粗线组成,相交处搭起个尖角,眼睛是两个深浅互异的大洞,鼻子是个圆球状凸起,嘴巴是一条沟壑般的切入,要说这丑陋木偶是沈世韵,问遍了皇宫也不会有人相信。想到李亦杰所说“羞于出手”确然属实,低骂一声:“晦气!”脑子一转,又有了主意,抱起双臂,冷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那厮雕刻技艺不好,本宫乐意做顺水人情,雇来能工巧匠给他帮这个忙,唔,就雕两个神态亲密的小木偶,隐喻他们相亲相爱,和和美美的样子。善者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到时本宫还会专门派人借着他的名义送给韵妃。茵茵,你即日着手办理此事。” 第二百四十三章 茵茵奇道:“娘娘既十分讨厌韵妃,怎地还要帮她?”贞莹没好气的道:“本宫是在说反话,你听不出来?”茵茵轻点了点头,道:“唔,原来娘娘说要帮她,其实就是不要帮她。”贞莹刚想赞她“终于开窍”,茵茵又自作聪明,对着他们说道:“推而广之,您要奴婢办理此事,其实便是要奴婢不要去办此事……” 贞莹忍无可忍,道:“不懂就别忙装懂。算了,此事尚可延后一日,你现在同我回宫,立刻解衣就寝。”茵茵问道:“立刻?现在还是白天呀!”贞莹道:“这是替你着想,先为二更前来吟雪宫取物养精蓄锐。”茵茵大惊道:“二更?那是奴婢睡得最熟的时辰了。况且其时黑灯瞎火,百鬼夜游,我祖爷爷说过,不好好睡觉,就会碰到鬼的。娘娘要是有东西忘了拿,现在回去不是一样,何苦再折腾一趟?” 贞莹深吸口气,以缓慢语调一字字说道:“现在回去?沈世韵就在殿内,让本宫当面捅她一刀?”说罢再不理会这个教不会的丫头,拂袖自去,茵茵一边紧跟,还在不停问着:“您要对韵妃娘娘动刀子?可您刚才还说要帮她?还有,即使当真要杀人,也不劳娘娘您亲自动手……咦,娘娘?”再看贞莹早走得远了,这一回她顾不得说话,一路小跑地追赶上去。 回到宫中,贞莹倒头就睡,茵茵也躺在枕上,但她生活极有规律,既然天色尚明,她瞪着一双大眼,过得一个多时辰仍是了无睡意。又担心在殿内弄出响动惊扰贞莹,万般无奈之下,起身到园中锄草浇花,忙活了半天,累得筋疲力尽,本想回房稍事休息,不料刚一躺下就睡得熟了。到二更被贞莹强行拽起,套上一件黑色紧身衣,徒步走到吟雪宫,尽是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待得拨开灌木小心溜入,被冷风吹了一路,困意方消。 这一晚吟雪宫中竟反常的安静,连巡夜的侍卫也看不到人影,月亮又被浓厚的云层遮掩,各处漆黑一片。正殿两扇朱漆大门虚掩着,轻推之下应手而开。贞莹没多想怎会如此顺利,只道沈世韵已是天怒人怨,连老天爷也亟盼她灭亡。拉着茵茵闪入屋内,反手关上房门。室外多少有些微清光,关门之后,殿内黑暗像一张密实的大网般压下,气氛沉郁得几令人窒息。 茵茵颤抖着声音道:“娘娘,奴婢觉得这地方不干净,我看……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否则……恐怕真的要撞到鬼……” 贞莹斥道:“哪里有鬼?疑心才会生暗鬼!本宫又不曾杀人放火,没得罪过死人,还怕什么?就算吟雪宫真有盘桓不去的鬼怪,也是给沈世韵害死的冤魂,咱们要让她下十八层地府,正帮了群鬼的大忙,他们不该害我们,反该保佑我们旗开得胜才是。”嘴里安慰着茵茵,实则多是在安慰自己,双眼四处扫射,从墙角的壁炉看起,视线从左往右地挪移,忽感腕处传来一阵尖锐剧痛,好像有把利刃将手臂剖开了,挣扎几下,终不得脱,心猛地一坠,立时想到是被鬼怪长牙咬住,张口就想呼救,声音才刚冒出喉咙,即已勉力压下,暗忖:“莫非真有厉鬼作祟?被它吃掉事小,叫出声来惊动沈世韵,在她跟前颜面尽失事大。”紧咬牙关,向小臂看去,此时眼睛对周遭环境已稍许适应了些,模糊中看见竟是茵茵死死掐着自己手腕,指甲深深抠入皮肉。 贞莹又是后怕,又是侥幸,用另一只手拧着茵茵耳朵,喝道:“死丫头,干什么了!以下犯上,你想掐死本宫?还不放手!”茵茵哆嗦着伸出一根手指,朝前指了指,颤声道:“我……我看见了,那,那莫不是鬼火?” 贞莹放眼一望,果然看到书架下层闪烁着一丛幽幽的绿光,暗中抒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方始落定,却也来了兴头,想戏弄茵茵一番,冷笑道:“这一回你又错了。那不是鬼火,是妖怪的眼睛,别看现下只有一丁点,谁要是敢对它稍存不敬之意,它就会咧开一张血盆大口,将你整个人吞下去,连一点骨头渣滓都不剩。” 茵茵骇得脚软,拖着贞莹才勉强站稳,带了哭腔道:“奴婢对妖怪大王……存有绝对的恭敬之意……”贞莹道:“那好得很啊,你就怀着这份虔诚,上前捧起它回来。”茵茵听得要她去捧一个妖怪头颅,吓得跌坐在地上,只差一点儿便要吐白沫、翻白眼了。 贞莹拉茵茵同来本是壮胆,见她这等不经吓,也觉没趣,道:“索性跟你实说了,那就是咱们要拿的东西,是韵妃给野男人的画像。我白天做客时,曾在画轴上涂过些磷粉,一到晚上就会发光,你替我去拿过来吧。”茵茵口里答应着:“是。”却只能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连起身也是艰难。 贞莹无奈,只得自行上前取画。用一只手掌轻轻压住一旁书册,防止挤压作响,终于将画卷抽出。茵茵看到她手里拿的确是幅画,精神这才复元,起身劝道:“娘娘,东西到手,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贞莹冷笑道:“急什么啊?难得有机会好好参观皇上最常跑的吟雪宫,不多带点纪念品怎么成?这只是其一,再好好翻,说不定还能找到他们写满情话的往来书信,证物越多,证据越充分,我的话就越易令皇上信服。”抽出一卷书册,揭开来瞧,是一本概述《奇门遁甲》之术,这是门极高深的学问,贞莹没兴趣详看,动作粗暴的塞回书架。 沈世韵藏书甚丰,每本间挤得不留缝隙,再要塞入原位自是极难。贞莹用力推得几下,不耐烦地一甩手,腕上翡翠镯子晃动,在架壁撞了一下,发出“铛”的一响,静夜中分外清晰。 第二百四十四章 接着就听内室床板“嘎吱嘎吱”的响动声,似乎正有人翻身坐起,茵茵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喘,只急急拉扯贞莹衣袖,示意快走。 贞莹倒还分得清轻重,心道:“待我将此事奏明皇上,那时就算你知道是被我出卖,我仍可居高临下的俯视你,将你踩在脚底。但若现下给当贼逮住,以后看到你也神气不起来,还是先退为妙!”向茵茵打个手势,颠起脚尖小心探路。从后门溜出吟雪宫,跑出长长一段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才刚脱离险境,整个人便沉浸在得意之喜中,注视着手里紧握的画,幻想沈世韵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却被皇上一脚踢开的狼狈相,忍不住笑出声来。忽觉有异,平时话匣子似的茵茵这一路话少的出奇,甚至是始终没开过口。清了清嗓子道:“茵茵,你是给吓糊涂了?你主子得势之期指日可待,怎地不为我高兴?” 茵茵随口应道:“是,高兴,高兴。”不但声音细如蚊蝇,话调中也殊无半分欢喜之意。贞莹心下不愉,板着脸道:“你这是应付谁啊?茵茵,本宫现下心情好,你别找不自在!”茵茵连咬几次嘴唇,方下定决心道:“不……不好了,奴婢的耳坠……刚刚少了一只。”清辉映照下,果见她左耳戴了一串银白色的半月形耳坠,右耳却空空荡荡,耳坠不翼而飞。 贞莹不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要耳坠,本宫的首饰盒里多的是,尽管拣喜欢的戴,算是你此番有功,赏赐给你的。”茵茵摇了摇头,道:“不,不,这对耳坠是先母留给奴婢的唯一遗物,不容有失,否则,她在地底下也会怪罪……上午还好端端的,定是方才手忙脚乱,落在吟雪宫了。不行,我要回去找。”说着也不再怕鬼,转身就往吟雪宫跑。 贞莹疾步赶上,一把拉住,斥道:“笨丫头,做事就是不懂得用脑子!你现在回去,岂不是在沈世韵面前不打自招?你豁得出去,本宫可不成!”茵茵是头一次反抗贞莹,连连甩手跺脚,昂头叫道:“若是韵妃问起来,奴婢就说是自己起贼心偷东西,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波及娘娘!” 贞莹在茵茵额上戳了一指,骂道:“你是我的宫女,你偷东西,与本宫偷东西有何分别?我瞧当奴才的就是这一点好,不管做了什么坏事,都可说是受主子教唆。”见茵茵仍是一副顽固神态,瞪了她一眼,又道:“以后别再跟我抱怨那个瑾丫头老欺负你,像你这么笨,谁不欺负你才有古怪!沈世韵这等好命,有个机灵的丫鬟,我就偏摊上你这……” 茵茵双眶含泪,却显得更加坚定,想来要“晓之以理”是行不通。贞莹便又“动之以情”,好言好语的劝道:“现已太晚,怎样都说不通。先回宫安心睡几个时辰,天亮后本宫亲自到吟雪宫,只说那耳坠是我昨日拜访时落下的,一定替你讨回来就是,但你再哭哭啼啼,本宫就不管你了!”说着果真不理茵茵,自先扭头走了。悄然竖起耳朵,果然没多会儿就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待得回至寝宫,这夜已过了大半,贞莹伏案假寐,不久就感到窗隙间透入微光。她刚一张眼,第一个意识便是收紧手指,感到画轴在掌中的充盈感,估摸着大约时辰一到,即匆忙起身洗漱,觉着丫鬟动作太慢,索性自己将紧身衣脱下压到箱底,换了一件镶有金边银丝的月白色长袍,手因焦急而不住发抖,起初连扣子也扣错了几颗。出宫前提起旗头,随意戴个大致位置,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才赶到半途,远远看到福临身影,似乎是刚刚退朝,正预备回宫,又见他背负着双手,面上隐有愁容。贞莹连忙放慢脚步,摆出端庄姿态,优雅上前,请安道:“皇上吉祥。”福临步履急促,只说了句“平身吧”,却不停脚。贞莹暗中给自己鼓了把劲,转头又叫:“皇上!” 福临微感诧异,平时贞莹在他面前话语不多,连请安都微含羞涩。不像旁的妃子每日尽吃飞醋,见到他就扑上来纠缠,倒唯有贞莹稍显温柔娴静。因此交流虽少,却也对她不存烦厌,和蔼的道:“唔,贞侧妃,你有什么事?”贞莹道:“皇上愁眉不展,不知是为何事耿耿于怀?不妨说了出来,让臣妾替您分忧。” 福临触动心结,叹了口长气道:“没用的,你帮不了我,不过跟你倒倒苦水,也没什么坏处。现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安定民心更是当务之急。如今朝廷上分为两派势力,一派主和,说道应以德服众,仁义爱民,免除严刑峻法及苛捐杂税,同时举国大赦,并对前朝权贵割地封王,使其不生二心。 令中土汉民自思想根源而异,得与满人同化,心甘归顺。另一派主战,声称我朝既以铁蹄浩荡,夺得万里江山,原处于强势,却去与败军俘虏讲和,自贱身价不提,更有辱皇权威势。对遗民便该全仗武力镇压,不但将乱党尽数剿灭,连稍起反意的苗子也不能留。若有墨客吟诗撰文怀念前朝,也一律问罪杀头,这叫做杀一儆百,还比如皇叔主张的什么‘剃头令’之类的,都是他们想出来的花样。两派各执一词,整日争论不休,吵得朕是一个头两个大。” 贞莹心道:“沈世韵定是主和派了,她当然帮着自己族人,对,就是‘身在清廷心在明’。我可要给她唱唱反调。”便道:“皇上,臣妾也赞成以武镇压。有些人就是不宜纵容,你退一步,她便要进十步,你对她客气,她以为你怕了她。已是败军之将,就该老老实实当个奴隶,谁让他们没本事打胜仗?” 福临道:“但那些只想好好生活的平民百姓呢?没上过战场,没跟任何人作对,他们有什么错?他们的冤情又该向谁去诉?”贞莹道:“陛下是先皇之子,自小养尊处优,不懂得世情险恶,也不知道那些汉人有多坏。 第二百四十六章 福临这才抬眼看她,微笑道:“谁说当不得真?自然是要当真的,只不知是哪位高手的杰作?” 贞莹听他说时条理清晰,思维似乎并未混乱,凑上前神秘兮兮的道:“那是臣妾在吟……”才说一半,那幅画完全落入视线,却与先前所见大相径庭。背景的青山绿水尽被龙翔九天的威武豪迈所取代,福临端坐龙椅之上,英姿飒爽,潇洒外表之下,无形中另含有统领天下的宏大气势,一袭明黄衣袍,既衬托得他与身后真龙融为一体,又以旭日东升为其点缀。贞莹虽是外行,也能看出此画定为上乘之作,而福临语气间又显是对画者大加赞赏,虽不知沈世韵弄何妖术,但这个现成便宜可不能给她白捡了去,当即改口,笑道:“都是臣妾不自量力,画得不好,让皇上取笑了,更难以表达臣妾对皇上深情之万一。” 福临又惊又喜,道:“这是说哪里话?你的画技已几可与韵儿不相上下,要让太后满意自然绰绰有余,宫里的正牌画师都及不上你。这幅画朕收下了,对了,你刚才说吟……吟什么啊?” 贞莹误打误撞,竟使福临喜出望外,自是再不愿放过这个出风头的机会,灵机一动,道:“那是吟……因臣妾钦慕韵妃妹妹,私底下模仿她的笔法作画,可不知效果如何。”福临笑道:“效果好得很,你总能带给朕惊喜。想到刚才还在跟你谈作画的大道理,不啻班门弄斧,好生惭愧,倒是请你不要取笑了。”贞莹妩媚的笑道:“如果皇上多宠爱臣妾,臣妾还能带给您更多惊喜。” 福临转念一想,会错了意,笑道:“既然如此,朕也不必舍近求远,再专程去吟雪宫商量了。直接拜托爱妃便是,请你在寿筵上为太后画一幅像,想来你会卖朕这个面子?”贞莹一直眉开眼笑的听着他夸奖自己,直到最后一句才大惊失色,连真话也漏了出来:“啊……臣妾不会画画,恐不能担此重任……” 福临却没多想,笑道:“你还自称不会画画,其余画师就都该卷铺盖回家了。你要是不来,朕就按你的提议,下一纸诏书宣传。” 贞莹暗暗叫苦不迭:“有这幅画压着,不论我再怎么解释,都像在睁眼说瞎话。拒绝一次是谦虚,拒绝得多了,反而变成推三阻四,不肯为太后画像,更甚者再冠以一个对朝廷不忠的帽子,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只能勉强挤出笑容,躬身道:“是,臣妾遵命,届时一定到场献丑便是。”福临笑道:“不是献丑,是锦上添花。朕对你可有信心。”贞莹咬着牙笑笑,行礼退去。 满洲人才培养本就重武轻文,女子亦多善骑射,鲜喜泼墨挥毫。贞莹出身名门,幼时虽也跟着先生读书识字,仍是拘于肤浅,对绘画更一窍不通,但她想沈世韵既乐得轻闲,想必不是难事,自己任何方面都不输与她,一定也能画好。到时临场发挥,一展身手,说不定福临还要赞她画得“比上一幅更好”。如此自我安慰,信心满满,连临时佛脚也不忙抱了。 几日后,宫中似称颂趣闻般,迅速传遍了一名侧妃在寿筵之时,自告奋勇画像助兴,将太后气得拂袖而去的消息。贞莹起初不断挑剔,先抱怨纸张尺寸不合,又说毛笔手感不适,接着再说磨墨太稠。太后看她这等讲究,还道真是个中高手,一律迁就,吩咐太监宫女严格遵命行事。 众人手脚勤快,片刻工夫已万事俱备,贞莹见再无托辞,只好支起画板作画,但每起一幅,都是第一根线条便画坏了,私下曾扯掉数张,遂想艳能掩拙,将身旁五彩缤纷的颜料一股脑儿涂到纸上,一张白纸比染房浸过的布料还花哨。 太后等得不耐,自行起身察看,顿时勃然大怒,只见画得哪里是她,根本成了个不男不女的老妖怪。这庄妃刚当上太后时年岁尚轻,容颜仍颇为秀丽,一直自负美貌,今日却在百官面前给一名妃子出了个大丑,而那人又是皇儿在面前极力引荐,声称“观其画,形神俱似,胜于揽镜自照”对比之下,无异当众羞辱。她火冒三丈,当场拍案离席。福临脸色一沉,匆忙起身追赶。这是他好心办下坏事,也憋了一肚子火。 众臣见皇上和太后都动了怒,皆惧于担当责任,争先恐后的赶上劝说。只把贞莹一人留在场中,隔日就成了宫内众人的笑柄,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戳戳,连知情的宫女也在她背后偷笑。虽见不着福临的面,想来更不会再对她有好脸色。 又传言沈世韵听闻此事,花一天工夫,为太后另绘得一幅全身像,亲自送往慈宁宫呈献,据传画技一流,太后向与其颇有嫌隙,经过此事,连态度也好转不少,又厚赏绫罗细软。福临趁她愉悦时百般规劝,方使她气消了,亦未再提及给贞莹降罪论处。 但贞莹想到这一回得不偿失,又等同领了沈世韵的情,郁结万分,在寝宫中狠命摔东西发泄。茵茵不合时宜的道:“娘娘,您可真不该揽下这一桩差事的,唉……”贞莹怒道:“用得着你来废话?还不是皇上要去吟雪宫,本宫为拦下他,没话找话,东拉西扯,才惹上了这身麻烦?” 茵茵道:“您不该拦住皇上的,否则韵妃娘娘早已自掘坟墓。正是盗画次日,奴婢念着落失的耳坠,挂心不已,又担心您事后或忘,早饭也没顾得上吃,便独自赶往吟雪宫。正是那个时候,结果……结果被我看到韵妃娘娘又在同野男人见面,两人打情骂俏,说出来的话远比上次更露骨啦,最后……还搂搂抱抱的,我不好意思,就先溜了。” 贞莹脸色一僵,头脑随之僵化片刻,才慢慢理解了这条讯息,干巴巴的问道:“如此说来,若是本宫不截住皇上,令他按时到达吟雪宫,便能恰好撞着这一幕,本宫也不用惹祸上身?而即是那副画没出鬼,也及不上眼见之景更有说服力?是不是这个意思,是不是?”茵茵声音清脆的道:“正是。” 第二百四十五章 您只须记住,久历沙场的王公将臣都是为江山社稷着想,所做的决定也都是对的。” 福临道:“朕怎地没看出斩尽杀绝哪里对了?屠城时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又有什么道理?”贞莹无法解释,只好含糊其辞道:“总之,这天下就是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胜者才有资格掌控生杀大权。” 福临冷笑道:“果然是主战一派提倡的思想。其实这些话你不该跟朕说,朕这个皇帝早已名存实亡,百官在御前争议不过是走个形式,背后各干各的,具体行动全不由朕做主。都以朕年轻识浅为名,不把朕放在眼里。而那些势力足以独坐一方的重臣,‘摄政、辅政’,嘴巴里说得好听,朕瞧着都是企图‘专政’。当初给他们糊里糊涂立为太子,就被推上皇位,实际是成了挡箭牌。没错,天下不是由朕打出来的,朕承认,攻城陷地也没立过半分功劳,诸王心中不服是理所应当,即便有人当面要朕退位,朕也不会怪罪。但朕平生最恨的是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说得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声音也越说越响。 贞莹紧张得四面张望,心道:“宫中耳目众多,万一给人听到了,说是我煽动皇上自立,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忙压低声音道:“您可别乱想,谁敢来逼您退位哪?” 福临道:“朕料想也是不敢。就算朕不追究,枪打出头鸟,其余王侯定会以‘犯上作乱’之罪,制其以死无葬身之地,此为原因之一。其次,坐上皇位即为众矢之的,相比之下,退居幕后揽权谋私,由朕在台上当靶子,百姓要泄愤也是冲着朕来,于他们可更为有利。很多时朕并非看不透这些个盘算,只是想着以和为贵,不愿明说罢了。” 贞莹满心慌张,一只耳朵听他说,另一只耳朵却要留心周边,眼神不断向侧面扫视,还须装作听得全神贯注,又不敢打断,正备受煎熬时,福临握拳敲了敲额头,叹道:“算了,不说这些,越说便越是心烦。另有一事堪忧,朕登基以来,国务繁忙,过于冷落了太后,实在过意不去。朕记得太后喜爱画像,本想借几日后她寿辰之机加以弥补,但素来技艺最为出众的画师抱病告假,她对此要求又高,在画风、布局、色彩搭配都看得极重,能否在短期内找到对她胃口的画师,毕竟是个难题。” 贞莹劝慰道:“既然还有几天时间,只须张榜告知,许以重赏,宫内人才辈出,还愁找不到合适的画匠?皇上又何须如此焦虑?”福临道:“要说画技高超的,那也不是没有。说得稍微夸张些,她画出的耗子,会有猫来扑;画的鲜花,能吸引蝴蝶。只是,未必能请得动……” 贞莹道:“那怎么会?莫非那人脾气十分古怪,还是他云游四海,行踪不定?”福临道:“不是,只因韵儿贵为皇妃,却让她做下等画师的活儿,与身份太不相符,徒然给百官制造话柄,只怕不妥。”贞莹听他所说竟是沈世韵,心里不屑,冷笑一声道:“那有何不妥?您下一纸诏书,宣她为太后作画贺寿,难道她还敢抗旨不遵?” 福临叹道:“不是这个问题。一幅真正的传世名画,是定要画者投入全副的心思、感情和灵魂,才能赋予其神髓,似乎就是他的第二个生命。这是极高雅精深的艺术,又岂是逼得出来?若单为作画而作画,那便如同空有皮囊而无血肉,唉,你终究是不懂的。” 贞莹的火气“蹭蹭”的直往上冒,心道:“说我不懂高雅精深的艺术,便是讽刺我粗俗浅薄。”她本将拿画的手背在身后,如果福临能对她态度温和,不断谈笑风生,或许她也就不急于出言诋毁,但如今福临虽眼看着她,心里想的却是别人,而沈世韵在他心里简直臻于完美,这更使贞莹气不打一处来。女人的嫉妒之心往往最是可怕,当下手臂划个圆弧,装作不经意的将画送到福临面前,欲言又止的道:“韵妃妹妹的画技,臣妾也向来是十分钦佩的,不过至于这一幅画么……还想请皇上品评品评。” 福临早就注意到她神色古怪,手里遮遮掩掩藏得有物,此时她主动拿出,也就顺势接了过去,慢慢解开轴上所缚细绳,将画展开。贞莹心里又是得意、又是担忧;又是欣喜、又是紧张;又是迫不及待,又是六神无主;各种情绪混杂成一团,只是紧盯着福临表情的细微变化,只待他变色喝骂,便可在旁趁机挑拨,定能将沈世韵编排为千古第一号荡妇。 福临凝神看画,不多时,紧皱的眉头稍有舒展,嘴角也漾起个淡淡的笑容。贞莹心道:“不得了,这便是传说中的怒极反笑了,向来只有耳闻,今日才算得亲见。” 福临笑过后,点了点头,道:“好,好啊!”贞莹心道:“这又是故意说反话,听说人气极了便会如此,脸上笑得越欢,心头的伤口却划得越深。那沈世韵又有什么好了,不忠不洁,值得你这般难过……”她在献画之前即先揣摩福临如何反应的诸般假想,又设计出各种相应回答。话已到了口边,却听福临道:“朕今天真算是开了眼界,这不像看画,倒像是拿了一面镜子,的确了不起。” 贞莹听得一阵糊涂,只因他连说几句,全不在自己预料之中,倒不知怎生是好,忽然闪过个恐怖的念头:“皇上该不会是受刺激太甚,气得神志不清了?都是因为我给他看了这副画,追究起来,还要我替沈世韵背黑锅,我……我可不愿意!”此时也不敢火上浇油了,试探着去接画,劝道:“这不过是随意画的,当不得真,皇上要是看了不高兴,那臣妾就拿走了可好?” 第二百四十七章 贞莹眼前阵阵发黑,踉跄退了几步,喃喃道:“这样的好戏,竟然是被本宫给生生拦下的。不仅引火自焚,还在损己利人,救了沈世韵一命,又给她制造日后的狐媚之机?她……她……我……”不断喘着粗气,几欲晕倒,茵茵拍着她的背,连声安慰。 无论如何,贞莹这一回受到重大刺激,怒火烧心,气得大病一场。沈世韵却每日令胡为前来看顾,探问病情,时常带来一碗参汤给她补养,在贞莹看来却全是惺惺作伪,前几日总将汤碗打翻在地,指天划地,破口大骂。胡为叉手而立,始终笑嘻嘻的听着,不仅不顶一句嘴,脸上连半点不恭敬的神色也找不出来。 或是因人生来便有征服之心,旁人对自己愈加霸道,就更想挫磨些他的锐气,而真有人甘愿给指着鼻子,如同孙子般的挨骂时,自己倒要先失了趣味。这一天贞莹便忍不住问了一句:“哪个教你态度这么好的?” 胡为笑道:“敝上感谢娘娘的救命之恩,更谢您成人之美。宫里能威胁到她位子的嫔妃,算来当属您居首位,而今您自毁形象,落得卧病在床,正可教她与万岁爷的关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谢您却又谢谁?是以敝上吩咐卑职,不论娘娘说了多少难听话,总让我不可还口,任您发泄。至于参汤,还是照样给您调理身子。” 贞莹冷哼道:“本宫害病,她要是心中高兴,何必假模假样的送参汤?你们该不是下了毒吧?” 胡为笑道:“倘使有毒,又何必要卑职亲自送来?到时您宫中的下人均可指证吟雪宫,我们也没那么傻。为娘娘设想,您只有养好了病,才有力气跟咱们主子一争短长,您说是不?” 贞莹冷笑道:“想让本宫病着看她风流快活?休想!你拿过来,我喝!”看着波纹晃动的参汤,咬牙切齿的发狠道:“只当这是沈世韵的血!终有一日,我要你血溅三尺!”说着仰脖大口喝干,喉头不住咕嘟作响,胡为笑眯眯的捧着空汤碗回宫交差。 此后贞莹在治病喝药一节无比配合,只想尽快痊愈。一日出过一身虚汗后,自觉身子舒坦不少,唤来茵茵问道:“本宫叫你找工匠刻的木偶,你找了没有?”茵茵想到她病中还牵挂着算计沈世韵,只感说不出的怪异,另一面又庆幸自己总算不辱使命,足可胸有成竹,答道:“是,近日已然完工。” 贞莹大喜道:“太好了!你给我找几个盒子来,不计价钱,只要是最好、最贵重的,将木偶放在其中,再用丝绸锦帕包裹,到吟雪宫找个隐蔽处藏妥,以造出她对野男人的礼物十足珍爱的假象。再带几个人日夜埋伏,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向本宫禀报。”她兴奋得脸上也恢复了血色,自语道:“沈世韵,上次是本宫太过大意,这一局,可绝不会再输给你!” 贞莹自小在草原长大,体质算不得弱,康复倒也迅速。但她自派出暗线起,每日耐心等候,始终不见有人回报。这一天委实沉不住气,索性亲自出马,带领人手寻偏门潜入,掩至窗下,就听到殿内传出的阵阵谈笑声,又是沈世韵在与李亦杰幽会。她既喜且恼,暗想定是下属不够用心,否则怎会连日风平浪静,偏等自己一来便见状况突发?观察了好一会儿,忽见李亦杰将沈世韵拦腰抱起,在殿内连转几个圈子,沈世韵娇笑连连,二人一齐行入内室。 贞莹喜得站起身来,压低声音道:“最初他们是私下见面,不久后手脚不规矩,现下可就快发展到床上去了!过一过二不过三,本宫这就去告知皇上,是我害他错过一场好戏,自然要补一出更精彩的给他。都说捉贼捉赃,捉奸拿双,如今两者俱全,还能作何狡辩?我要这一对狗男女统统人头落地!你们都给我瞪大眼睛,牢牢盯紧,连一只蚂蚁也不准放出了这个范围!”接着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茵茵在身后叫着:“娘娘,您不补个妆……”以及小太监发问:“娘娘究竟要我们盯人,还是盯蚂蚁?”等嘈杂声,一律当做耳旁风。难为她穿着厚如花盆底的鞋子,还能奔行如飞。 这次又是在半途遇到福临,身边也是没带侍卫。贞莹暗叫:“天助我也!”急请安道:“皇上……啊!”却是她奔得刹脚不住,整个人向前跌倒,扑到了福临怀里。福临面色冷淡,双手扶住她肩头,硬梆梆的将她推开,不来过问一句,绕开她继续前行。贞莹脱口叫道:“皇上行色匆匆,莫非又是往吟雪宫去?” 这一句不问尚好,问来福临对她印象更是大打折扣,只觉她与那些醋缸般的妃子亦无本质差别。满心不耐,随口应付道:“朕虽无能,却也不是荒淫无道的昏君。近来洪水泛滥,朕正要寻几位重臣,商谈兴修水利大坝的工程安排,并非到吟雪宫,你该放心了?” 关于修建大坝,防洪固堤的提议已在奏章内央及多次,福临只觉如待审核面面俱到,太过烦琐,此事又颇为枯燥,便吩咐近臣先讨论个大致计划,再奏报最终下令。而说到今日此行,倒确是去吟雪宫寻沈世韵,庆祝她与太后日渐和睦。但此刻既给贞莹纠缠上,却宁可听老大臣啰嗦,也不想听她喋喋不休,情急之下只好搬出旧事挡驾。 贞莹哭笑不得,心想:“皇上倒也有趣,为了躲我,连修大坝的理由都编得出,怎地又不说修长城呢?”她此刻是分秒必争,四面乱晃,独给福临留出往吟雪宫的方向,口齿灵活的劝说道:“不不,您应该去吟雪宫,您一定要去吟雪宫!实不相瞒,臣妾今日找您,就是想邀您一道儿去吟雪宫坐坐!” 福临怔了怔,奇道:“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主动请朕去找韵妃?” 第二百四十八章 贞莹泫然欲泣,双眼泪汪汪的看着福临,道:“皇上,臣妾知道您还在生我的气,但臣妾是当真不会画画,绝无当众给太后和皇上难堪的意思。否则怎地古训教人不可说谎,但须说得一句谎话,就要再说个十句八句来给它遮掩,那幅画像其实是韵妃所绘,只因臣妾虚荣心作祟,这才将错就错,胡乱认了下来。”见福临表情仍是冷冷的没几分变化,却似添了些“意料之中”的淡然。忽想:“他便是爱听人家夸沈世韵,比夸他本人还开心。我何不照此一试?反正只要骗他到了吟雪宫,亲眼见着那幅丑相,也不会再迷恋那个女人了。暂且说几句违心话,又不会死。”于是改口道:“臣妾虽不愿承认,但对韵妃娘娘实是因嫉生妒,看她极具世间万般灵秀之气,尽显造物主所赋予一切神奇,简直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皇上宠她也是正常得很,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会爱她而不是我。不过也只有您这等真命天子,才配得起仙女下凡。况且臣妾又羡慕她画得一手好画,想向她讨教些技巧,可一看到那幅画像,就明白自己是永远及她不上的,因此动了歪心思,花言巧语将画骗到手,就来献给皇上。如今真悔不当初,原是想争些台面,却反而丢尽了脸,都是自作自受。韵妃娘娘比臣妾好上百倍、千倍,风头早已远盖弥甚,臣妾还有什么可瞎企盼的?” 她表面大加恭维,却仍是不愿从自己嘴里说出夸奖沈世韵之言,不少语句暗含另一层深意,如“不食人间烟火”,即骂她是个小妖精,“换做另一个男人”,指她背地里与李亦杰勾搭。“仙女下凡”指的则是自己。但福临思路哪像她这般迂回百折,自不会想到那许多,只当她诚心改过,脸色也缓和了几分,温言道:“既是如此,你当初怎不对朕明言?此事由朕处理,只当私下里互开玩笑,也没什么严重,何苦闹到太后面前,将小事惹成了大事?” 贞莹哀声道:“臣妾时已骑虎难下,不敢出尔反尔,若再改口,只恐犯下欺君之罪,又怕给皇上讨厌。何况您提议时,臣妾不敢逞强,确是拒绝过的,可您又不准。” 福临听她说得委屈,又好气又好笑,倒也不忍再骂她,道:“那算什么‘欺君之罪’了?你就是想得太复杂,不论哪一位爱妃多才多艺,都是令朕欣喜之事。另外朕花过一番大力才说服太后,取消对你的处罚,一切到此为止,你今后时常引以为戒便是。”贞莹俯身道:“多谢皇上恩典。” 福临笑道:“别谢朕,要谢就谢韵儿吧。要是没有她的新作,先哄得太后气消了一半,朕也没那么容易说得上话。”贞莹道:“是,臣妾与韵妃妹妹作比更是相形见绌,惭愧万分。不瞒皇上说,臣妾已内疚得卧床数日不起,今方大病初愈,就急着往吟雪宫亲自道歉致谢,又担心诚意不足,想请皇上同去,替臣妾说几句好话。” 福临道:“怎么,你生了病?哎,朕连日忙于向太后求情,委实不知,却不是跟你赌气,有意不来探望。你……现下感觉怎样?” 贞莹捅下这么大的篓子,百官看她必然失宠,人人懂得见风使舵,自无人再费心向皇上禀报弃妃诸般起居。贞莹觉出他关切出于真心,也觉自得,微笑道:“承皇上金口相询,什么病也好了。还要劳动皇上四方奔走,替臣妾收拾烂摊子,臣妾更是无地自容,但仍想当面求得韵妃妹妹谅解,才能解开这个心结。” 福临笑道:“难得你是个有心人,刚好朕也正要去吟雪宫,就与你同行好了。其实你还是与韵妃接触不多,了解尚浅。她不仅善解人意,更且宽宏大量,定然不会怪你,但你二人能成为朋友,倒不失为美事一桩。”贞莹只听得首句,心下苦笑:“你当真‘正要去吟雪宫’,还说要修建大坝,果然是骗人的。”自嘲道:“不会怪我……对啊,大人不计小人过嘛。” 片刻工夫行至吟雪宫门前,遥遥望见肃容凛立的守门侍卫,贞莹心里打了个结,暗叫:“失算!倒忘了这茬儿。他们一出声通报,不正给了沈世韵可乘之机?”但既不能拉着皇上钻树丛,也不便抢先他一步进门,暗中塞给几人封口费。左右为难之际,却见一众侍卫对皇上点头微笑,口中不发一言。 贞莹一时又惊又喜,胡乱猜测:“难道是苍天助我,令他们突然哑了?唔,定是沈世韵平日施压得紧,这些侍卫敢怒不敢言,也都盼着她倒霉,因此故意创造机会,好教皇上看她现原形。据此观来,除沈世韵乃是众望所归,本宫正是替天行道。”她愈觉推想有理,忍不住露出微笑。 进宫时福临不经意的说道:“朕与守门侍卫早有约定,令他们见朕时不可通报,是为给韵妃一个惊喜,你别误会是对你不敬。”贞莹听了,虽与设想不符,于进展却也没多大影响,心道:“惊喜,惊喜。沈世韵,今日要教你唯惊而无喜。” 踏入内府小园,没走几步,就听到一连串的吵嚷撞击声,原来是两个丫鬟正在打架,贞莹暗自窃喜,心道:“这才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没教养,教出来的丫鬟也个个下贱。”走近一看,却正是洛瑾与茵茵。两人扭作一团,都一个劲儿的拉扯对方头发,用指甲互相抓挠。 洛瑾虽是身形矮小,动作却极灵活,但见茵茵挨打的多,还手的少。自己的丫鬟打架也罢了,偏生处于下风,贞莹心浮气躁,立时便难以容忍,快步上前喝道:“都停手!在皇上面前动粗,还有没有规矩了?到底怎么回事?茵茵你说!”她担心福临爱屋及乌,于洛瑾有所偏袒,因此抢着询问茵茵,只盼她能言善辩,将局势有利一面引向自身。哪知茵茵不识大体,仍是不断挣扎着要冲向洛瑾,嘴里叫着:“那是我的东西,我怎会认错?你把耳坠还给我……” 第二百四十九章 洛瑾淡淡一笑,从她旁侧绕过,福了福身道:“皇上吉祥,娘娘吉祥。还是由奴婢来说吧,我刚才正在园中修枝,看到茵茵姑娘在附近,就想同她打个招呼,没想到她突然对我大叫一声,扑了上来。奴婢自省或是平素秉性骄横,待宫中姊妹过于苛刻,才会令茵茵深有看法,总想着要揍我一顿。” 茵茵叫道:“什么叫‘对你大叫一声’?你不要避重就轻!我所指是你戴的那个耳坠!究竟是你在角落捡到的不是?我跟你说了,那是我的东西!” 洛瑾晃了晃脑袋,两根手指抚摸着耳坠,满不在乎的笑道:“我几时说过耳坠是捡来的?这个啊,是我娘留给我的,一对两只,几日前才有一只不见了。”茵茵也用二指拉起耳坠,大声道:“如果是你娘的遗物,我怎会也有一只,而且式样跟你一般无二?难道还是凑巧的不成?” 洛瑾笑道:“我的耳坠刚刚不见,你这边就戴起了一只,我也觉得不似巧合。”茵茵怒道:“你说我偷了你的耳坠……?”洛瑾笑道:“没凭没据的,我可不敢胡说八道冤枉人,不过要是你做贼心虚,自己承认,那是最好不过。” 福临见二人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让谁,再看茵茵左耳戴一只耳坠,洛瑾右耳戴一只,虽能明确看出两只耳坠是一对儿,却无法轻易判定谁是真正主人。 贞莹听她提起这个“偷”字,吓得寒毛倒竖,厉声道:“茵茵,你说耳坠是你的,本宫怎地从没见你戴过?教你的规矩都踩在脚底了?好的不学,倒学起偷东西了!还不快把耳坠摘下来?”她思前想后,觉得唯有茵茵所窃是另一名婢女之物,才绝无可能是她这主子指使,既能为己脱罪,哪还顾及丫鬟是否受了冤枉。 茵茵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贞莹,眸中满溢悲伤。贞莹被她质问的眼光盯着,倒也稍有愧意,转开视线望向一旁。 茵茵吸了吸鼻子,大声叫道:“对,我就是贼不假,我偷的是皇上的画像,与此同时弄丢了耳坠。画像可以物归原主,但我只是想拿回我娘的遗物啊!”贞莹急道:“画像的事,本宫已向皇上解释清楚了,你不必多说。”一边给她连使眼色,茵茵会错了意,以为她暗示自己顶罪,连忙补充道:“这都是奴婢胆大包天,自作主张,娘娘毫不知情,万岁爷只怪罪奴婢一人就是了。” 贞莹只听得欲哭无泪。福临心想:“贞妃告诉我,她是用花言巧语从韵儿那里骗来的画像,茵茵却说是偷的,将责任全揽到自己头上,表情又如此惊慌,一定是给她逼出来的。这种人品……也没什么好说了。” 洛瑾故作惊喜,叫道:“哎呀,我就奇怪嘛,近日将宫中角角落落都翻遍了,到处也找不到那幅画像,原来是给你拿去了。那是韵妃娘娘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心血,想要献给皇上的。她都准备再花个几天工夫,重新画一幅了。” 福临心里涌过阵阵暖流,道:“那幅画朕看过了,韵儿的心意,朕自能理会得。她画得传神,无真情所不能成,代朕向她说一声感谢,再劝她别太辛苦,平日多注意休息。”洛瑾笑道:“这句话分量太重,我可传达不起。奴婢是个小人物,怎敢代表皇上?要说娘娘就在里间,您何不亲口去对她说?那可更有意义得多啊!” 贞莹向茵茵递了个眼神,意示询问宫中情形。茵茵低声道:“奴婢和几位公公都盯着,眼睛也不敢眨一下,没见那个人出来呀。”贞莹心生疑窦,随即恍悟:“是了,洛瑾这鬼丫头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果然福临道:“朕还是不打搅韵儿,改日再来不妨。”贞莹走上前,轻轻挽住福临一臂,道:“皇上难道忘了,您还要替臣妾向韵妃妹妹说情,怎好轻易过门而不入?” 福临拍了拍额头,笑道:“不错,得亏你提醒,朕确是说过的。”贞莹大喜,以胜者的得意眼神扫向洛瑾,故意捏腔拿调的道:“我说洛瑾啊,本宫跟皇上一齐进去,不打紧吧?”洛瑾笑道:“这个自然。皇上请,娘娘也请进。”向后退开一步,手臂一摊。贞莹一步不慢的跟在福临身边,不给洛瑾稍留报信之机。 进入殿内,第一眼看到的是空荡荡的大厅。此景正中贞莹下怀,得意洋洋的走到内室,本想尖叫一声以应景,却看到理应正“同野男人寻欢作乐”的沈世韵坐在床沿里侧,捧着一块海蓝色锦缎刺绣,面露温柔笑颜,身上衣袍穿得整整齐齐,不似匆忙披起。后背倚靠着廊柱,洁白的纱帘垂在她身侧,轻轻飘荡,衬托出一派非凡的仙子气质。 贞莹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仍难置信所见属实,视线在屋内扫视一圈,定格在角落的一个背影处。那人蹲在地上,姿势半晌不变。贞莹轻巧的走上前,绕到正面,透过他举手侧目的缝隙不住偷看。那人忽一抬头,四目相对,贞莹更是吃惊的失声叫了出来:“胡为?怎会是你?”胡为咧开嘴,对着她无声的笑了笑,贞莹又问:“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胡为站起身,将手中的一块抹布随意搭在臂上,打了个千,笑道:“卑职给皇上和贞妃娘娘请安,皇上万岁,娘娘千岁。我在干什么,娘娘难道看不出来?卑职是在擦灰啊!不过您有专门的奴才伺候着,对这些事不太了解,也可想见。”贞莹不在乎他讥讽,急问:“以你的身份,怎会做这种下等活儿?吟雪宫的规矩就这样上下不分?” 胡为像是听到了新鲜事,笑道:“那依您看来,以卑职的身份,该做什么活儿?”贞莹道:“你是宫中的带刀侍卫,就该时刻保护主子安全。脏活累活,则应交与下人收拾,这才算是分工合理。” 第二百五十章 胡为笑道:“韵妃娘娘又非每时每刻都处于危险之中,用得着那么警惕?在我们这里,诸般事务并没具体分工,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儿,谁看到了,就自觉去做,从没人有偷懒耍滑的念头。这方属‘治之至也’。” 福临听得连连点头,抚掌道:“说得好!朕朝中的重臣要能都具此类‘天下为家’的豁达胸怀,也不致争权夺势,纷乱日起。你这个侍卫,可很有些见识啊。”胡为笑道:“多谢皇上夸奖。那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卑职是受韵妃娘娘教导,示范得好。”沈世韵点了点头,道:“回皇上,臣妾告诉他们,每临大事务须团结一心,而对于日间小事,则不必斤斤计较。” 贞莹冷哼一声,道:“有此想法固然是好,但近日宫中可不大太平,据闻韵妃妹妹在寝宫遇刺,一干侍卫束手无策,还亏得有个陌生男人及时相救。胡先生,请问为何有这许多外人可轻易闯入吟雪宫,累得韵妃受伤,这可都是你的失职!”福临一惊,几步跨上前坐在沈世韵身边,握起她的手,急问:“韵儿,你……你受伤了?伤到哪里,快给朕看看!” 刺客之事虽在后宫广为流传,但众嫔妃出于妒忌,谁也不愿主动提起情敌。众亲王耳目虽多,却连皇帝的安危也不在乎,正巴不得乱中浑水摸鱼,只暗中在府邸四周加派人手,也无一人禀报,因此福临直到此时才初次听到消息。 沈世韵道:“些微皮肉之伤,已不碍事了,多谢皇上关心。”福临这才舒一口气,道:“你别忙着客气,先前可有看清刺客相貌?此番朕定当下旨严查,将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揪出来!你想想,近日是否与人结过仇?” 沈世韵眼光斜斜的扫过福临背后,落在贞莹脸上,向她抬了抬眉,这个小动作只有贞莹看到,见她七分浅笑微带三分薄怒,心下一慌,暗想:“要是她反咬一口,指证是我,那可百口莫辩!”不由心惊胆战,沈世韵收回眼光,看回福临,微笑道:“刺客之事,纯属一场误会,是别有用心之人以讹传讹,以致于此。”贞莹刚想打断,又担心惹恼她趁机报复,只好闭着嘴一言不发。 又听沈世韵叹道:“臣妾心知皇上忧心国家大事。依臣妾看来,以平民百姓开刀绝不可取,他们的地位实力,均弱不足道,但求吃饱穿暖,便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即使偶有动乱,也不会对中央皇室构成多大威胁。若然压迫过甚,倒显得残暴无德,落人话柄。真正棘手的该是那些身负绝艺的武林人士,自以为能担负起救世济民的重任,打着‘为民请愿’的旗号四处起义,屡禁不止。朝廷每年出兵镇压乱党,国库中也是一笔巨大花费。” 福临道:“是啊,而且他们又十分顽固,软硬兼施仍收效甚微,好不容易劝降的,又都是些没本事的软骨头。就没什么好法子么?” 沈世韵道:“臣妾未进宫前,曾与此类人有所接触,见他们讲究的是‘忠、孝、义’三道,即为人臣之忠、为人子之孝、为人友之义,此三者若失,定会受众人唾弃。而与此相关,则是他们严守身份尊卑,不敢以下犯上,对自己决意效忠之人,事后倘有愚行,也只会冒死进谏,却绝不致背叛。例如帮派众将皆忠于帮主,大小群会忠于各自首领……” 福临道:“照你所说,这些思想是几千年来根深蒂固。可他们又不忠于朕,岂不是终无扭转之可能?” 沈世韵笑道:“皇上别急呵,臣妾还没有说完。江湖各派虽归属不同,但大局立场不变,皆是听从武林盟主管辖。他做出的决定,众人一律遵从,只要能说服盟主归顺,不愁旁人不紧跟着他的脚步。况且人有从众之心,意觉独自孤掌难鸣,即有降念,亦不敢特立独行,有了武林盟主带的好头,一见归顺乃大势所趋,必不敢再生反心。但须说服一人,同时也即降服了数千草莽之众。” 贞莹听她侃侃而谈,福临在一旁不住点头,哪像对着自己时愁眉紧锁,一脸的苦相?心有不服,冷笑道:“你说得轻巧,寻常人已经讲不通了,武林盟主岂不更老派得厉害?哪能轻易就给你说服?”沈世韵淡笑道:“可武林盟主并不是个老头子,本宫邀请李盟主到宫内商谈和解,颇费了一番口舌,终于将他说服,如今他已答允规劝下属。我还自作主张,封了一个官儿给他做,皇上不反对吧?” 福临大喜,道:“你竟然说服了盟主?这……这是造福万年的大好事啊!韵儿,可真有你的。”贞莹插口道:“那是什么官职?要让他身居要位,由内部造反,赛似蛀虫,令人防不胜防。”沈世韵笑道:“你不用担心,只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他就是想反,也没有造反的资本。” 福临又是宽心,又是疑惑,问道:“这么低的官职,他……你又如何说得他动心?只怕他是另有图谋吧?” 沈世韵笑道:“皇上尽管放心好了,他答允相助,绝不是为了高官厚禄。您想,他已是盟主,武林当中万人之上,真要封他官职,在宫中除了皇位,好像也找不出更大的。而且臣妾与他商议合并兵权,加以利诱。祭影魔教在朝廷份属乱党,在江湖中同样声名狼藉,为武林公敌,我就骗他说借兵与他剿灭魔教。表面看来,是我们为百姓做了好事,也能令众人对朝廷重新定位,然就根本而言,咱们收获的尽是能以一当十的大英雄,只借些弱兵蒙混过去,也就是了。此举虽有些冒险,究竟是稳妥多于弊端。那个闯宫的刺客正是魔教杀手,前来刺杀李盟主,现下自然是死了。” 福临大喜,道:“韵儿,朕每与人论及治世之道,还是同你最起共鸣。有你在身边帮忙,辅佐政权稳固,朕复何忧!”沈世韵乖巧的笑道:“皇上的江山,便是臣妾的江山,此尽属分内之事。”这话若是出自另一位重臣口中,势必令人怀疑有篡权之心,但既是沈世韵所言,福临只当做“一家人不说二家话”,更是喜欢。 第二百五十一章 听我解释给您听,起初来喝茶下棋的那位,确实是李盟主不假,我们为饱您的眼福,已给了他多次得享艳福之机,但这小子为人太正派,总没什么大动作,也真能熬得住。要将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只怕要等得胡子一大把,万般无奈下,只好以他为范本,制作出了这个小道具,仅为博取一笑,登不得大雅之堂。” 贞莹失声叫道:“人皮面具!你……”心里仿佛打开了个豁口,隐隐有光线照射进来,胡为将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低声,笑道:“贞妃娘娘,我劝您还是别声张的好,我们在宫里玩变脸,不过是自娱自乐,称不上罪过。您可要想清楚,一旦引得皇上兴致大发,整日请人到宫内表演,处处都是奇形怪状的面具,看了也不舒服。您要是没过足瘾,改日卑职可以变作皇上的样子,对您多加照顾。” 贞莹怒道:“你敢!”伸手便要去夺面具,胡为手一缩,引着她在空中东西南北的晃了四下,扬手丢入身旁的一个木桶中,那桶内还盛着大半污水,是擦灰时用作清洗抹布的。贞莹双手插入桶中,到处掏摸,将污水搅得溢出不少。 虽说贞莹叫到半途即噤言收声,无奈那头两字叫得着实太响,仍是清晰传入福临耳中。福临暗暗皱眉,心道:“一个满脑子尽念着剥人皮的女人,品行可想而知!”对贞莹失望愈渐加深,又见她将吟雪宫的地毯弄湿了一大片,忍不住呵斥道:“够了,贞妃,你不要太过分!” 胡为笑道:“皇上别错怪了贞妃娘娘,她是想帮奴才洗抹布,孰料一个不小心,稍没抓紧,那抹布就沉下水了,现下正在捞呢。娘娘从没做过这些粗活,缺少经验,也是值得谅解的。” 贞莹狠瞪胡为一眼,等福临转开视线,当即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道:“你这死奴才少在我面前嚣张,本宫也不是好欺负的!”转头吩咐:“茵茵,人家逼到了这份儿上,再不讲究礼尚往来,可真有些说不过去。快把咱们的‘制胜法宝’拿来!” 茵茵面色迟疑,嗫嚅道:“娘娘,您当真要那个……”贞莹斥道:“废话,本宫跟你说假的么?还不快去!”茵茵只得低头应道:“是。”贞莹又向胡为冷笑道:“你有精妙的道具,难道本宫便没有?”胡为随意挥了挥手,神态轻松的道:“拭目以待。” 才等过片刻,茵茵就捧着个黄金盒子走了过来。胡为夸张的叫道:“哇,够贵重的啊!娘娘何故赠此大礼?”茵茵双手呈上之时,仍深怀胆怯,才伸到半途,手臂又不禁缩了缩。贞莹极是不耐,劈手夺过,昂首挺胸的走到床边。刚好听到福临说道:“韵儿,这一次给太后画像祝寿,你立了大功,朕早就想送些礼物给你,正好借着赏赐之名,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 沈世韵道:“皇上厚爱臣妾,吟雪宫里什么都有,我也不缺东西。只要能拉近与太后间的距离,那就很开心了,再说,她不是已经赏赐过了?”福临道:“太后给你的,只能算作赏赐,朕却是要你作为我的女人,收受一些礼物,其中意义可全不相同。” 贞莹忍不住冷笑出声,道:“韵妃妹妹可不缺礼物,她当女人当得也够本了,你们瞧,这是什么?”猛地将盒盖掀开,露出内里的一个白银盒子,掀开盒盖,又取出个碧玉方盒,再启盒见其中是一条金黄色镶有翠钻的帕子,状若极稳妥地包裹着。贞莹抽去锦帕,将盒子一翻,就见一个小木偶从盒中骨碌碌的滚落出来,冷笑道:“礼轻情意重,保管得真叫周到!” 沈世韵面上一丝惊讶之色也无,只轻轻拾起小木偶,手指柔和的抚摸着木质表面。那小木偶长发绕肩,体态纤细,衣裙皱褶勾勒得清清楚楚,五官刻画精致漂亮,眉眼间的妩媚,唇角边的微笑,活脱脱正是沈世韵的微型木雕。 贞莹本来满心讥讽,只当瞧个热闹,直至此刻才发觉某个环节出了差错,急得一把从沈世韵手里抢过木偶,语无伦次的嚷道:“怎么会是这个……怎么可能的?另一个呢?到哪里去了?”将木偶在手中颠来倒去,想从木偶中找出点东西,又拧着它的头,似乎要将它变个样子。 正一筹莫展之际,一个雕作李亦杰模样的木偶突然在她眼前冒了出来,耳边一个声音冷冷的道:“你要找的,就是这个东西?” 贞莹扫了一眼,大喜过望,忙伸手去接,连声道:“对,对,就是它!怎么在你这里,也不早点拿出来……”话到半途,心里蓦的升腾起一股寒意,目光沿着那手拿木偶之人的衣袖缓慢上升,正看到福临神色冷峻的站在面前,脸上犹如罩了一层寒霜,吓得才接一半的木偶脱手落下,连退数步,脸上惊惧之色尚未消去。福临顺手接住木偶,冷声道:“如此说来,你是很清楚这玩意来历的了?” 贞莹已吓得气断声吞,不敢再多说一字,福临也不耐烦等她答话,提高声音叫道:“德寿!德寿!”没过多久,就有一名花白胡子直拖到胸前的老者快步奔入,施礼道:“臣在!老臣参见皇上,愿吾皇……” 福临板着脸,一口打断道:“德寿,前些时候朕曾请几位亲信共同参讨,送什么礼物给韵妃较为新奇,众说纷纭,都不免落于俗套,最后是你提出了木雕的主意。朕素知你精通微雕技艺,便将这任务交与你一力承办,至今进展如何?”那老者德寿道:“老臣奉皇上旨意,不敢怠慢,日夜赶工,终于在钦定限期内完成。已与今日退朝时私下交给了皇上,您……怎地忘了?” 福临冷笑道:“真是这样么?那……”将两个小木偶一齐甩在桌上,道:“这是出自你的手艺吧?又当作何解释?” 德寿颤巍巍的探头探脑,先看到沈世韵的木雕,又对着这个引以为傲的杰作多看了两眼,抬手一指,道:“对呀,这不就是……”心想皇上难道觉着我将娘娘雕得还不够美?下一眼看到并排躺倒的木偶,立时大惊失色,道:“皇上,这……怎会在您手上的?”语调已然骇惧失音。福临冷哼道:“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德寿皱着眉头,苦思半晌,豁然开朗,道:“皇上,罪诚惶恐!当时贞妃娘娘曾拿来一幅画像,要臣照着样子,雕一个男人,还反复叮嘱定要雕得一模一样,向皇上建议微雕的灵感,便是来自于此。也怨臣贪心,应知好事不应图多,否则也不会弄得手忙脚乱。臣紧赶慢赶,总算完成任务,最后关头却犯了个大错,让我的小学徒分类包装,又因粗心大意,忘记再检查一遍,结果就将本应献给皇上的木偶错给了贞妃娘娘,将贞妃娘娘交托的献给了皇上……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说着磕头不止。 福临叹了口气,一挥手,温言道:“罢了,错不在你,只因朕好面子,在朝堂之上匆忙塞进衣袖,也没细看。”语气忽又急转直下,道:“但是朕不明白的一点,你说这木偶是贞妃所托,又怎会在吟雪宫里寻着?”德寿道:“这个……老臣就真的不知了。” 福临瞟了贞莹一眼,淡淡的道:“贞妃,这男人是谁啊?”贞莹满面羞红,想起不久前还大义凛然的说什么“宫中的女人更要守妇道”,如今各面看来却更似自己春心大动,动了动嘴唇,小声道:“回皇上,臣妾……臣妾也不识得。”福临冷笑道:“不识得?对一个陌生人,你特意请人画了像,又刻为木雕收藏?你每日的心思,也不知都用到了何处去!” 茵茵见贞莹陷入窘境,护主心切,忙帮着解围道:“启禀皇上,他就是那武林盟主李……李大侠。主子知道韵妃娘娘同他有要事相商,盼能为国为民略尽绵薄之力,便请德寿先生雕了这木偶,好教韵妃娘娘当礼物送给李盟主,作个人情。” 她用意虽是好的,在贞莹听来则不亚于火上浇油,这开脱话编得实在漏洞百出,先前是她当着福临的面讥嘲沈世韵“不缺礼物”“做女人够本”,又说她“礼轻情义重,保管周到”,言下之意都分明是说这礼物是她的野汉子所赠,绝没可能是早有知闻,特加相助来作人情,只叫得苦。 福临自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渐现不屑,道:“前阵子?贞妃不是说了,她在生病么?”茵茵道:“确是在生病,至于拜托德寿,以及采办盒子等事均由奴婢出面打理。”福临道:“然则四处盯梢画像的,也是你们宫里的人?”说着视线直指贞莹。 贞莹无处遁形,避无可避,只有答应了一声:“是。”福临袍袖一拂,道:“你寝宫中的侍卫,看来一个个都空得发慌,尽做些无聊勾当。朕的皇宫里不养闲人,你既然不需要这些多余人手,留下几个服侍饮食起居的奴才,其余人都调到吟雪宫当差,一并负责护卫韵妃安全。胡为,这支新队伍,就交由你多费心统领。” 胡为朗声道:“遵命!卑职领旨,谢恩。”福临点了点头,胡为趁他不察,偷偷向贞莹笑了笑,低声道:“精彩,真精彩,搬起石头接连砸向自己的脚,这样的好戏,可不是每天都有得瞧。” 这第二回合贞莹又是颜面尽失,一败涂地,连番铩羽而归,倒也不敢再小觑了沈世韵。但觉她心机深沉,阴险狡诈,实是个不易对付的劲敌。一味在背地里使小伎俩,只能不断吃亏,于是贞莹决定改变战略,转“暗斗”为“明争”。 这一日她大清早就赶到了吟雪宫,见到不少曾在自己寝宫当差的侍卫,那些人有了新靠山,看到她时,都显出鄙夷之色。贞莹忍着愤怒,心想如在此地效法泼妇骂街,为这些忘恩负义的畜生败坏形象,也是不值。带着积压的满满一肚子怨气,直闯入殿内,一把扣住沈世韵手腕,拉着她就走。 胡为和洛瑾装模作样的上前拦阻,胡为道:“娘娘要带我们主子去哪里,好歹交代一声,让奴才们有个准道。”贞莹看到胡为就不住冒火,想到全是这个狗奴才当着皇上的面,百般羞辱自己,怒道:“大胆,本宫做什么,难道要先向你汇报?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还不快给本宫让开了?” 胡为笑道:“不敢。您做什么,是您的自由,旁人也劝不住。”贞莹冷哼一声,道:“你知道就好。”胡为笑道:“那不是明摆着么?一个人铁了心思,不撞南墙不回头,旁人又有什么法子?总不见得陪您一起撞?” 贞莹最是讨厌这副看似说笑的嘲讽腔调,刚想大骂,却听沈世韵微笑接口道:“胡为,你别耍贫嘴了,看来贞妃姊姊的兴致很高,总想邀本宫同去散步,为此接二连三的前往造访。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吾等未加回馈也罢,总该应和一声,你吩咐下去,说本宫去去就回。” 贞莹冷笑道:“是啊,本宫又不是洪水猛兽,还怕我吃了她?便是你在一边瞎操心,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撂下话,扯了沈世韵一把,快步往外走。 两人一路疾行,比赶路的旅人还快了几分,这种速度的散步,当真千古以来见所未见。沈世韵抿着嘴,一言不发的紧跟着她。到得御花园中一块荒僻处,沈世韵忽先开口发问道:“贞妃姊姊,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咱们能不能慢些?妹妹可实在是走不动啦。”并有些微微气喘。 贞莹本来只顾闷着头走,听她所言,方抬头四下打量,见人烟稀少,正觉满意,手臂用力一振,将她甩开,冷笑道:“沈世韵,此地仅有你我二人,烦劳你就别再装了,行不行?本宫不是皇上,不会给你这种楚楚可怜的小羊羔扮相打动,你那些酥人骨头的语气,只会令本宫觉得恶心!” 贞莹越是要激她光火,沈世韵却偏不动恼,仍是一派宁静的微笑道:“姊姊在说什么呢?我怎么都听不懂?” 若然当真蒙在鼓里,是另一回事,但明知对方在说谎,她这份无辜装得越像,便越是气人。 第二百五十三章 贞莹气得冷笑三声,将双臂抱在胸前,扁扁嘴唇道:“我说你这女人是不是从戏班子里混出来的?怎就这般会唱戏啊?唱得真精彩,本宫都想给你拍案叫绝。如果你恨起骂我两句,踢我两脚,本宫还觉着你是真实的情绪流露,多看得起你几眼,可你伪装太甚,连自我都已丧失殆尽,也叫可悲。你不觉得最近在你身边,祸事发生得尤其频繁?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本宫设下的局,我不断使用阴谋诡计,将你害得如此之惨,别说你不知道是我做的,本宫才不信你会那么笨!” 沈世韵淡笑道:“这也不难猜,那又有什么想不到的?”贞莹瞪着她,点点头道:“你终于肯坦诚了?很好,既然知道,你岂会完全不生气?别说你不恨我,我不信你有那么大度。” 沈世韵道:“尽依着你设计好的台词说话,不无聊么?只不过,我确是不恨你。‘憎’亦属七情之一,劳神费时,你还不配我花心思。说设局害惨了我,我怎么没看出来?皇上本来忙得有些冷落了我,全仗你这么一闹,才教我重新赢回圣宠。你甘愿牺牲颜面,舍弃自尊,做我登上巅峰的铺路石,我又怎会恨你?”她娓娓道来,语气却也极显诚恳。贞莹不愿承认斗她不过,掩饰道:“我可没打这高尚脑筋,君子说一不二,我就是存心在搞破坏,谁知道全都给你躲过去了,只能说你的运气好得惊人……” 沈世韵听了这话,笑容慢慢退去,脸色阴沉下来,目光如两把刀子落在贞莹身上,冷冰冰的打断道:“应该说,是因本宫比你棋高一着。你全盘动作无不尽在我掌控之中,包括你一切所想所为,均正按照我的思路延续,可你这么听话,倒也教我觉得无趣,就像是欣赏一幕早已听得烂熟的戏。有些事若不说,恐怕你决计想不通,我就跟你挑明了吧,事在人为,天底下可没那许多巧合,专等着你去撞。德寿粗心大意,送错了木偶,你道他当真老糊涂了不成?给皇上办事,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他敢那么马虎?退一万步讲,难道他连哪只木偶有盒子装点都分辨不清?” 贞莹也早疑惑德寿在宫中办事多年,一直妥帖周到,怎会犯那种低级差错?此时茅塞顿开,怒道:“这是你安排好的!是你一早买通德寿,让他故意说那些话,蛊惑圣听?”沈世韵笑道:“我也没怎样。你确有请他‘雕一个男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今他照实禀明,你也不冤啊。蛊惑圣听之人是有的,究竟是谁,那也不用多说了。” 贞莹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道:“你们这群人无不擅长做戏,尽是一丘之貉!这么说,那个李亦杰,也不是什么武林盟主,不过是你请来协助做戏的另一个骗子。” 沈世韵叹道:“你觉得他不像,是不是?哎,这一点你倒是跟本宫看法相同,也不知该为你庆幸,还是该为我悲哀。但他正是货真价实的武林盟主,否则,那种爱管闲事的讨厌家伙,谁耐烦跟他耗着?至于商谈满汉和解,我跟皇上说的话,也并非都是真理。” 贞莹叫道:“好哇,你这是承认跟那小子有私情了?” 沈世韵叹道:“看来要使笨人开窍,真不是一时半刻能办得到的。我刚跟你说了,我很讨厌他,哪有私情可结?不妨都同你明说,当初你视为珍宝的那幅画像,是我故意引你看到的。颜料是经采集诸多不同种类的花卉,挤出汁液调配而成,先一幅皇上的肖像会暂时沉淀,渗入纸内,外观透明,而再作出的过一段时间便会自行消散,有趣得很,正可为使第一层墨迹显形的药水。其实原不用这般麻烦,只须另画一幅,在相同位置也用磷粉做上记号就是,但我顾虑你拿到后会重新打开查验,没想你如此盲目自信,倒是我将你设想的过于谨慎了。那一晚吟雪宫守备空虚,是为防止你给阵势吓破了胆,才预先吩咐侍卫们各去歇息,又担心你没法子静悄悄的破门而入,因将门户大开。你看,为令偷画的小贼成功得手,我可帮了不少忙,到时你要论功行赏,可有本宫的一份?” 贞莹咬牙切齿的道:“你设好了圈套等我来钻,为求陷害更无计不施,还敢说是帮忙?” 沈世韵笑道:“本宫说错了?我所做的正是为应和你的圈套,将计就计,你要是不跳进来,就当是我在唱独角戏,没碍着什么人吧?本宫做事向来天衣无缝,岂会给旁人捉住把柄?若是碰巧被你撞着,不是你运气好,而是我故意漏给你捉的,怨你太高估自己,又太低估了我。我在深宫中步步为营,牺牲了最珍视的感情,抛弃了安逸的生活,颠覆了传统的道义,踏着鲜血荆棘,艰难前行,好不容易才取得了今日的权势和地位,又怎是单凭你蝼蚁飞灰之力所能轻易撼动?仰仗着亲族是朝廷高官,没听过万贯家财也会坐吃山空?一旦顶梁柱倒了,还剩得些什么?哦,我也忘了,你没有本事,毕竟还有你姊姊,她的勾引功夫不比窑子里的姑娘差,不过等到人老珠黄,就不值钱了,因此你们董鄂氏一族要想大捞一笔,还得赶在前头。” 贞莹怒道:“沈世韵,你整日笔墨丹青,我看是把墨水当滋补,全喝下肚了,还会不会说人话?懂不懂‘廉耻’二字怎么写?你……你……你……你以为有皇上宠着,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以为本宫不敢教训你?”高扬起巴掌,气愤得手腕不住颤动,作势欲挥。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却是沈世韵抬起手,透过她肘臂间空隙,快速无比的抽了贞莹一耳光,这一记扇得又快又狠,事先连半分预兆也未显露。 第二百五十四章 贞莹捂着脸,几乎被打得懵了,感到半边脸如烈火烧灼般热辣,又是疼痛,又是羞愤,连声音也捏得尖了上去,叫道:“你……你怎么敢打我?太放肆了!简直无法无天了!你这没教养的贱人……” 沈世韵冷冷道:“那也得亏有范本现学现卖,你不是正举着巴掌想打我么?”贞莹怒道:“我只是说说而已,又没当真打过,比划几个手势,还能打得你破皮流血?” 沈世韵冷笑道:“对,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异了,你看似强横,实则只会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吓唬人,轰过半天响雷,还不见一个雨点。但本宫不同,若是决心做一件事,看准了时机就果断出手,事前不会跟你多半句废话。我看你实在傻得可笑,可笑得又有些可怜,我就教你一句,永远不要将真实的一面暴露在人前,否则任人看穿,就像一丝不挂的在大街上撒泼一样,要有多蠢,就有多蠢。” 贞莹冷笑道:“学你的那些假面具?”沈世韵道:“可以这么说。你也不用费心探寻我的真相,本宫没什么真面目,对于不同之人、不同之事,我皆有适当措施应对。但可以告诉你,我的行事准则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真有人惹火我,我要先使得他生不如死,再以最残酷的手段缓慢折磨。不过凭你这点火候,还没那般容易令我生气。” 贞莹大怒道:“你欺人太甚!”扑上前就要动手,这一掌是打实了。沈世韵侧身避开,架住她手腕,神态轻蔑的道:“模仿旁人先行的言语举止,是最愚蠢的行为,特别是忙着紧随其后。这是我教你的第二点,可要用心记牢了。”说罢面带优雅笑容,踱着步子,漫不经心的从斜突出的树枝上扯下几片粉色花瓣,在指间旋转把玩,悠然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本宫对李亦杰绝无感情,唯有利用的关系。借着他身为盟主之便收买人心,笼络其麾下势力,等得将这些好处发挥殆尽,那时是否大发慈悲,留他一条性命,则要视我的心情而定。这与我利用皇上的道理相通,说穿了他们只是一颗颗棋子。以我的本事、相貌,要寻个待我百依百顺,甘愿舍生忘死的男人,简直随处可见。但再如何听话,毕竟是些卑贱草民,唯国君才有着执掌天下的大权,我当然跟在他的身边,也好以权谋私。等报过家仇之后,顺便培养宫中可造之材,尽数对我尽忠,待得亲登大位,坐拥江山,就轮到我给皇上看脸色了。他倒是比李亦杰更难伺候,可任何事都要请教旁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配在后宫耍耍威风,不如让他去做东宫之主,倒也得其所在。” 贞莹额头冷汗也冒了出来,万没想到沈世韵公然侮辱皇上,她听在耳中,反比出言者本人还紧张几分。四面环顾,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不要命了?竟敢说这等犯上作乱之言,就不怕满门抄斩么!” 沈世韵内心深处隐隐一痛,仿佛触动了某个柔软的地方,心想:“无影山庄覆灭已久,园子也给人一把火烧成了废墟,如今只怕连遗址都找不到了,还妄谈什么满门?”脸上露出少许凄苦之色,随即忆及眼前处境,若是自己无法坚强面对,绝不会再有人能给她任何帮助,又立即镇定下来,暗想绝不可给她看穿情绪变化,冷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了?本宫可没笨到将这些话挂在口边,整日翻来覆去的讲,今日以后,便再不重提,只须此刻没人听到,自与未说前浑没两样。我说过犯上作乱的话?谁听见了?谁能作证?有些人面慈心恶,明里假扮道貌岸然,背地里干了一辈子丧尽天良的坏事,如未经拆穿,旁人也始终当他是大好人。还有人行善一生,只在一时糊涂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坏事,倘若败露,虽不能说从此身败名裂,但旁人再来看待,眼光总会有所差异。觉得很残酷对么?那也没奈何,这确是世间真相,难道还想奢望公平?伪善的假面具虽不够坦荡,对于避嫌却还是挺管用的,尤其是在谣言四起的深宫中,你说是不是?” 贞莹感到从脊梁蹿起一股寒气,不由退了几步,道:“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这……这都是你见不得光的秘密,为何……” 沈世韵声音极尽魅惑的道:“看来你还不算太笨,至少懂得耳朵长、舌头长的人往往命不长,因为每个凶手都知道,只有死人绝不会泄露消息。”故意顿了顿,看着贞莹全身阵阵颤栗,却仍要强装勇敢,以致面上肌肉不住抽搐的僵硬表情,似乎是一件极为赏心悦目的趣事。待将她吓得够了,才柔声道:“放心,本宫不会杀你灭口。你在我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与死人无异,绝无可能影响我的大计,我这才可以毫不顾虑的跟你说说真实想法,好比在跟一块石头说话。你便是去告密,也没人会相信,因为你的口碑已给自己毁了,得不到认同,真理也是谎言。此外还有一点,你处心积虑的刺探我,可说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偏又是如此荒唐可笑,现下本宫就将最大的把柄亲口说给你听了,你却不能告诉任何人,独自憋着,一定难受得要死。贞妃姊姊,你就慢慢享受这种滋味吧。”手指一碾,顿时将几片盛放得生机勃勃的花瓣摧残成了碎片,自她指缝间毫无生命力的飘洒下来。沈世韵欣赏着这一派凋败景象,眉目含笑的瞟着贞莹,好似向她示威一般。 贞莹气得几近暴跳如雷,行为不由理智掌控,失声狂笑道:“沈世韵,你以为你可以当一辈子的假好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看来你还没这份好运!回头看看身后,是谁来了?”沈世韵见她神情不似作伪,也平添几分慌张,满脸倨傲一扫而空,摆出温和可亲的笑容侧转身子。贞莹瞬间跨步上前,扭住她一条胳膊反压至背后,同时发掌径击她肩胛,真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第二百五十五章 贞莹幼年时也曾随武师学过几招格斗擒拿之术,略有小成,又趁对方心慌意乱,全未设防间偷袭,沈世韵经她一击之下,骤然失去重心,头与肩齐平的跌入了身旁一个小池塘中,溅起纷纷扬扬一层水花。那池塘是在御花园中特地开辟,种植了些花卉植物,盛放得甚是繁茂,作为一处观赏景致,塘倒并非极深,只是每及入秋后,水温便急剧下降。 贞莹见一击得逞,远比在背后放冷箭顺利得多,高兴得不住拍手,笑道:“你服不服输?再敢说什么基业不易撼动?还不是给我一推就倒?到底是谁可笑得可怜?嘿嘿,这还是你教我的,不做君子做小人,害人前不作提醒,我学得不赖吧?你就像那只教老虎学本领的猫,自作聪明留下一手,可爬树救不了你的命,最终仍是难逃虎口。你就在水里慢慢扑腾去吧,此地一向少有人经过……” 她连说数句,仍未见池塘中有何动静。通常人在落水后,由于求生本能,总会拼命挣扎,浮浮沉沉。但沈世韵却像是跌入池塘后立时溺死,平静的湖面毫无波纹涌动,连细小的气泡也不曾冒出。 贞莹将嘴凑到福临耳边,低声道:“臣妾已想通了,她这一招,该叫做‘苦肉计’,正是借此博取皇上怜悯。我说的您不相信,咱们做个试验可好?请您先在房中找个地方躲起来,待臣妾套出她的话,无论您如何看待,我都是一定要揭露出她真面目给您看的。”福临不耐道:“朕没时间陪你装神弄鬼,你再不给朕闭嘴,定要令人轰出去才满意?”贞莹无计可施,唯有走到福临视线之外,倚墙叹息。 僵持不知多久,一名小太监轻手轻脚的摸进房,低声唤道:“皇上?”福临哼了一声,那小太监低声道:“禀皇上,豫亲王爷求见。” 福临沉吟道:“豫亲王么?哎……朕今日心神不宁,政务不妨延期再议。”那小太监道:“奴才也是这般回报豫亲王的,奈何王爷说,他有极为要紧之事,非即刻面见皇上不可,您瞧这……”福临叹了口气,心想总要给多铎几分面子,道:“罢了,且听他说说,免得耽误大事。”向躲在角落的贞莹招呼道:“你随朕出来。” 贞莹明知他是担心自己暗中对沈世韵不利,绝非要她陪伴,但想稍后既无外人在场,便套出了话也没个见证,倒不如随在皇上身边,至少做足台面,还可趁机偷听两人谈话。豫亲王平时与福临私下里接触不多,此番陡然表现出十万火急,凭直觉也能猜出其事甚重。应一声“是”,随行在福临右后方,那小太监也低眉顺眼的跟了出来。 行到大厅内,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负手立在桌边,双目随意的扫视墙上字画,眼神淡漠,既似凝神欣赏,又似目光穿透墙壁,看向未知之处。听得杂乱的脚步声,才不慌不忙的回转过身,正是豫亲王多铎。福临心下虽感不耐,究竟重于叔侄礼数,也不能过分表露,上前几步道:“皇叔福体安康。” 多铎面上波澜不惊,皮笑肉不笑的道:“谢皇上关心,臣特来向您请安了。在乾清宫找不到您,才寻到此地,卤莽勿怪,不知可有打搅到您什么?”福临尚未开口,贞莹在旁笑道:“王爷,您可来得不巧了。韵妃娘娘方才受伤昏迷,万岁爷忧急如焚,紧张得什么似的,一颗心全系在她身上,与其无关之事,只怕一件也听不进去。” 多铎奇道:“韵妃娘娘受伤?是吟雪宫又招了刺客?这……这怎么可能?”心道:“楚梦琳那丫头这几日都待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能再分心杀人?难道是其余的魔教中人作祟?” 贞莹当着福临面前说笑,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却见多铎反应奇大于惊,倒像怀有内部消息,其中定然别有隐情。眼珠一转,故作轻松的笑道:“哦?王爷对那些刺客似乎很了解?否则何以用那一个‘又’字?她与李亦杰李盟主议和遇刺时,莫非您也在场?” 多铎更奇:“沈世韵首次遇刺,我就在边上看着,怎地又说跟李亦杰议和?但那个假扮的侍卫是我带进宫的,解释起来不大方便,她替我遮掩,是有求于我还是别有所图?算了,不管意欲为何,我也没必要自揭短处。”答道:“韵妃娘娘遇刺,前一阵子在宫中盛传,本王自也有所耳闻,不过我与她稀少往来,这吟雪宫么,除今日拜访皇上之外,更从未曾涉足。这一次我说不可能,只是因大内皇宫戒备森严,高手如云,怎会随随便便出现刺客?” 贞莹笑道:“王爷对这件事,最起码也是很关注的。凡事有一即可有再,刺客失败过一次,觉着不甘心,明知飞蛾扑火,也还是要来的,有什么想不通?难道王爷事先熟知刺客行动?”多铎右眉挑起,冷冷的道:“贞妃口齿伶俐,咄咄逼人,是欲指本王即为幕后主使?”贞莹笑道:“不敢,臣妾只是与王爷探讨,刺客在宫中若有内应,必将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那会是谁?” 福临对第一次刺杀详情不明,听他们提及,也就暗暗留神,过得几句,忍不住叹息摇头,心道:“贞妃越说越不成话,豫亲王和韵儿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怎会请刺客杀她?”看到多铎脸黑得锅底一般,知他一向傲气十足,给人连声诘问,只怕立时便要爆发,只好做和事佬,道:“皇叔,您别听她胡说八道,韵儿也不是受伤,她是……不慎失足落水,受寒引发高烧,又因着曾怀龙种,才至今未醒。” 多铎道:“韵妃娘娘有喜了?那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臣这里要隆重的给皇上道喜了。”他说话时语气喜悦,面上表情却无丝毫改变,哪有半点听得“天大的好消息”时一般模样?福临道:“多承皇叔吉言。”心下只觉厌烦,盼着这唱戏词一般的谈话尽早结束,提醒道:“皇叔急着寻朕,好像不该专程为道贺而来?朕隐约记得,你是另有一件大事商谈。”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多铎被他生硬的语气震得一愣,随即放声大笑道:“原来如此,我就奇怪皇上今日怎地情绪不定,此刻想必是早已归心似箭。若再唠叨个不停,是为我这做皇叔的不识相之至,怕要惹得你肚里大骂了。” 福临道:“哪里的话,皇叔但说无妨。”宫内重臣交谈时,都十分擅长做表面功夫,福临耳濡目染,也学得惟妙惟肖。多铎道:“好,那臣就长话短说……”才刚起了个头,又叹口气,道:“却让我从何说起的好?” 福临听他欲言又止,分明有所暗示,宫内伺候的太监宫女均已退到殿外,斜睨贞莹一眼,道:“要她回避?”多铎一摆手,道:“不必,真说起来,此事也只是有些……怪力乱神罢了。近期间臣常受太上皇托梦,已持续了有段时日。” 福临道:“太上皇?是说我皇阿玛?”多铎道:“不,臣所指是太祖爷。臣当真糊涂,竟然用错了称呼,请皇上恕罪。太祖爷虽归天已久,但他心心念念,惦记的仍是大清的江山社稷……” 福临冷哼一声,道:“担心朕守不住祖宗基业?”他听着多铎说话,同时暗中打量他面部神情,发觉他语气与表情全不搭配,每句话都显得言不由衷。再加上毫没来由的“用错称呼”,口称谢罪时全无畏惧,语调平淡,眼神中反而含了些嘲笑,好似自信已将他玩弄在股掌之中,心里自然有气,情不自禁的顶了一句。 多铎道:“皇上何以敏感至此?自您登基以来,设官员司业、助教;厚赏八旗将士;对前明遗民以礼相待;告慰进军关内功成。做下不少利国利民之举,年纪轻轻能有此担当,实为难能可贵,陛下仁德贤明,真乃我朝之福。”话锋一转,道:“如今固已初步统领中原,各地仍有流寇暴乱,不自量力企图复明。边疆小国浑水摸鱼,屡次派兵犯境,昔视吾等定邦以少胜多,心羡效之,却不明其中兵力差距。我方练兵贵精而不贵多,每回作战也总能结合地势、善用谋略,哪是此辈所堪及?不给些教训,这些人不知天高地厚。臣请缨率军出战,荡平天下,彻底消除隐患,使皇上高枕无忧,岂不甚好?未知皇上尊意若何?” 福临听他说得不卑不亢,起初不断称颂自己功德,究竟人生来是爱听好话,不由心花怒放,待提及战端又起,一颗心就沉到了谷底。一方面他对行军作战一窍不通,拿不出主意,只能全盘仰仗手下将领;另一方面他受沈世韵观点影响颇深,希望营造太平盛世,与天下百姓和平共处,而非以强权压迫人们畏惧。再出兵作战,定会损及不少无辜苍生。但他作为天子,服软倾向过重必会失却威望,这些话也不便直说。道:“皇叔一心为大清着想,朕……朕很承你的情。朕就恭祝皇叔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早日凯旋而归。” 多铎哈哈大笑,道:“保家卫国,原是为人臣下之本分,承情之说再也休提。皇上金口玉言,臣此去必要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如无他事,臣先行告退。”福临皱了皱眉,仍忍不住道:“各地流散民众,如不是罪大恶极之辈,下手还是注意分寸的好。” 多铎微显不屑,道:“请皇上放心,臣赴战场是欲杀敌,不是屠杀百姓,只要他们不来自寻死路,我也没空多做搭理。皇上还有吩咐没有?”福临气势一锉,道:“没有了。你何时启程?” 多铎道:“常言道‘兵贵神速’,既得皇上准奏,自然是即刻出发。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先走一趟阳鲁山。”福临脑筋一转,道:“东京城东北的阳鲁山?你要去东京陵?”多铎一口承认,道:“不错,那是太祖爷与几位亲王的埋骨之地,臣今往祭拜大清祖陵,既为一尽忠孝,也顺道祈求先祖托蒙福庇,保佑此战大捷。此事一了,臣直接凭兵符起军,不复呈表另奏,特此先教皇上得知。” 福临心里乱作一团,只觉他今日言行处处透着古怪,“用错称呼”一事及拜祭祖陵均似有意暗指,在情理上却都说得过去,是以究竟有何不妥,一时辨别不清。摆了摆手道:“是了,你去吧。若要上香,别忘了朕的一炷。” 多铎淡淡一笑,道:“绝不敢忘。臣告退。”转身便行,同时右臂一挥,宽大的衣袖下摆高高扬起,透出种恢宏威武的气势。福临忽又想起自己方才所言表意含糊,似是不大吉利,但他既走远了,也不耐烦叫住他重新嘱过。 贞莹近日不断暗整沈世韵,虽次次失败,着实是用尽了心机,思虑也被调教得缜密不少,一眼看出多铎别有图谋。心道:“豫亲王好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不就是皇上答允他带兵出征?用得着这般神采飞扬么?难道他好战成痴,一听说能打仗,立刻高兴得浑身有劲?不可能吧?定然有什么地方不对。”余光瞥到福临又掀帘进内室照看沈世韵,权衡轻重,顿时有了计较,紧跟上多铎,在后快步追赶。 多铎脚程甚快,没几步就出了吟雪宫,径向西行,贞莹只看到他一个远远的背影。好在这一条大道平坦笔直,虽然落后得远,也不致失了踪迹。 又行一路,见多铎在一棵大树边站定,瞧不清他发出何种信号,就见树冠一阵抖动,“哗啦”一声,从树顶跳下个人来,那人身材瘦削,穿一身暗绿色长衫,与树叶颜色相近,起初竟没发觉。头上戴一顶宽大斗笠,边沿垂下一圈黑色纱帘,如幕布般将脸遮挡起来,面目一点辨认不出。 那人见多铎到来,欢声道:“办好啦?你动作倒快,可没让我等急。怎么,皇上准奏了?”是个清脆的少女声音。虽说相貌与声音并没相干,但贞莹听她话声,有如莺啼婉转悦耳,想来也不会太丑,戴面纱应是作遮掩身份之用。 第二百五十七章 就听多铎冷笑道:“本王自告奋勇,意在为他扞卫疆土,好令他皇帝位子坐得更安稳些,这小子不磕头谢恩已是失礼,哪还有不准的道理?”那少女道:“嗯,你说得对,是我糊涂了。不过我和皇上不熟,听你话中语气,似乎对他有极大不满。” 多铎冷笑道:“那也没什么不满。他登基不足半年,满口官腔打得够顺,说到真正的分量,充其量也只是在朝廷权益斗争中,被推到风口的牺牲品。不过这小子脑袋挺聪明,不仅懂得分辨忠谏谗言,更能坐怀不乱,各方周旋。可惜人无完人,不但心肠太软,对沈世韵又过分宠爱,她说朝东,皇上不说朝西,一切机密大事对她也全不避讳。这样也好,最难消受美人恩,为此荒废朝纲,正方便我等私下取利。” 那少女拍手道:“对呀,这就叫做红颜祸水。古有商纣王为宠妃妲己造摘星楼,周幽王为褒姒烽火戏诸侯。也不知今圣上为沈世韵会做出何等出格举动,真令人好生期待……”说到一半,才想起所举二帝皆为亡国之君。自后金崛起,太祖努尔哈赤与太宗皇太极连年四方征讨,在马背上出战杀敌,福临则是大军正式入关,根基稳妥后登基的首位皇帝,如以此作比,倒似有意咒骂大清短命而亡,慌忙摆手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有朝一日待你登临帝位,一览众山小,那才够威风呢!” 多铎脸色阴沉,冷冷的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权势固然要争,但我从没想过自己登基。你要是做梦都想当皇后,尽可有样学样,像沈世韵一般勾引皇帝,反正你的美貌也够用,何必跟在我身边浪费时间?” 那少女慌道:“对不起,对不起,又是我说错话,你别生气。我可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的皇后,只要让我跟着你,便是天王老子,我也不做。哎,其实你跟我说过的每句话,我都牢牢记着,不敢或忘一字,要说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也不夸张。你告诉我‘不想做皇帝’,加上今天这两次,总共说过五遍,我只是盼望着你能实现心中理想,做最强势的霸主,既然你不愿听,那我就再不讲了。” 她言辞诚恳,说得情真意切,贞莹暗暗念叨其中语句,心道:“这丫头很会讨饶嘛,改日皇上再生我的气,我也这么向他求情。” 多铎听在耳中,他多年铁血征战,每日里琢磨得只是如何多斩敌人首级,早已忘却了体贴是何种滋味。难得有人一片柔情相待,难免存着些感动,即算怒气未消,也不好再发火。缓和了些语气,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我刚才去见皇上,遇着一件事,极是有趣,你知道是什么?” 那少女道:“皇上不在乾清宫,而在吟雪宫,我早就知道啦,也没……不过你总是不苟言笑,现在连你也觉得有趣,那一定是特别有趣的……” 多铎不悦道:“皇上的去处,咱们是一齐听太监禀报过了,我当场不说,拖到此时再旧话重提,引以为趣,你以为我有毛病是怎地?你一定想不到,沈世韵已经怀了皇上的骨肉,正在卧床静养,皇上那副高兴的样子,不用我特意形容了。” 那少女愣了愣,忽然用力跺脚,双手乱捶。贞莹再听沈世韵有身孕的消息,内心也是这般反应,不由暗自赞许,对那少女的亲近又多了几分,又听她叫道:“那贱人怀了孩子?那……只要我上次的一剑再刺得准些,便是一尸两命,彻底斩草除根,毁了无影山庄最后一条血脉,堪称完美!可我竟只划了她一点小伤,留得她春风得意?我……我真是个半吊子!都怪李大哥这个大傻瓜多管闲事……” 多铎道:“闭嘴,怕别人听不见么?”待她不再吵嚷,又冷笑道:“李亦杰护着他最爱的女人,要说他碍事没错,但怎能称之为管闲事?” 那少女道:“是我用词不当。就好像我遇到了危险,你会奋不顾身的保护我,你遇到危险时,我……我也是一样的。”她神态娇羞,隔着面纱,看不出脸上悄然浮起两朵红云。 多铎不为所动,道:“少自作多情,又乌鸦嘴什么?好端端的干么遇到危险?不过你老是这么冒冒失失的,想一茬做一茬,也真难说。以后你一切依我吩咐行事,不得自作主张,懂了没有?”那少女道:“好的,你便是天,我什么都依着你。” 贞莹在树后已是全身发冷,四肢僵硬,唯独脸颊烧烫得厉害,听到此处,自然猜出面前之人便是暗杀沈世韵的刺客,并与豫亲王走得很近。这一日不知是乍逢吉兆,还是噩运当头,接连听到宫中最隐蔽的机密,但她极少留心中原武林之事,也不知这绿衣少女楚梦琳原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只是她与父亲反目,背叛祭影教出逃后,长期以坚强外表掩盖的脆弱汹涌爆发,性格变得时有几分封闭,尤其每临独处,情绪便极端抑郁。她对多铎温柔备至,百般委曲求全,一方面因多铎确是她深爱之人,另一方面实在害怕被他抛下不理,若此,自己便同于失去了唯一的精神支柱,从此都将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若给教中旧部看到她如今逆来顺受的模样,任谁都无法相信,这就是往日那位最为骄横任性的大小姐。 多铎与楚梦琳皆是武功较高之人,毫不费力就听出附近陡然传来的粗重呼吸声。楚梦琳喝道:“什么人?出来!”抬臂及肩,迅速锁定方位,食中二指间扣了枚锋利的六角银镖,双眼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左首大树,树后之人稍有异动,立将发镖取其性命。 贞莹缩在树后,虽看不到她眼神,也知自己行迹暴露,随时有杀身之祸,心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该当如何是好?对了,豫亲王责怪那丫头莽撞,即是说他自己行事稳妥,会顾虑大局,定然不会多难为我。他的秘密给我撞破了,可得反客为主,先吓他一吓,说不定就能从此让他忠心耿耿的替我办事,这就叫先发制人。” 第二百五十八章 打定了主意,轻咳一声,拢起袖管从树后慢慢走出,脸上挂着闪烁不定的笑容,直走到多铎面前,叹道:“王爷,您果然识得那刺客,把皇上骗得好苦,啧啧,让本宫说您什么好呢……” 多铎道:“所以怎样?”贞莹微笑道:“也不怎么样。不过王爷在朝廷中,是有头有脸的重臣,试想,您买通刺客,杀害侄儿的爱妃,一旦给皇上知道了,又或是传扬出去,影响可实在不大好,您觉着对么?” 多铎冷冷的道:“容我问一句,倘如真是本王雇用杀手行刺,我连皇帝最宠爱的妃子都敢毒手加害,你又是哪里来的信心,担保我不敢动你?”贞莹额头冒出冷汗,心道:“不好,我怎地却没想到?”楚梦琳听多铎稍露杀机,二指收缩,立要将飞镖扬出。多铎却突然抬臂格住她手腕,楚梦琳满心疑惑,但想他做事总有道理,慢慢将飞镖放下。 多铎向贞莹道:“我也用不着杀你,你告密前,最好想清楚皇上会更相信你,还是信我?本王论辈分好歹是他的皇叔,你不过是个满口谎言的侧室,再者我与韵妃向无过节,杀了她有何好处?况且皇上本就很讨厌你,你给他的印象一跌再跌,再这般胡闹下去,只怕连妃子也没得做。不在乎的话,咱们就来试试。” 贞莹心惊胆颤,勉强争辩道:“你……你怎知皇上很讨厌我?”多铎道:“那还用得着问?在吟雪宫皇上看你的眼神,以及对你说话时的态度,含的是何种情绪,难道我还看不出?” 楚梦琳点点头,道:“作为情人,有两类女人最讨厌。一是聪明过于外露,你做什么,她都知道,你想什么,她都分析得出,在她面前说几句谎,也会轻易拆穿。久而久之,你会感到压力极重,且更觉可怕,在她面前就像个透明人。且大凡极具才识之士,也不会高兴情人比自己聪明,风头更盖过他本人。其二则是不懂装懂,以顽固掩饰无知,死不认错,更讨厌的是总会将莫须有的罪名加在你头上,还不容你解释。真正讨人欢心的女人,她应该聪明没错,可也要懂得适时装作糊涂。他有需要,你就温柔体贴的服侍;他若是忙碌,就绝不该打扰他,最好做到‘招之即来,挥之则去’。他怎样待你,你都不能生气,永远要一心一意的对他好。” 多铎暗觉好笑,初听前半段还觉她研究透彻,到得后来,若真有那样一对男女,也多半是主仆而非夫妇。遂思及沈世韵表面柔弱,实则内心城府极深,别说后宫,整个朝廷也罕逢敌手,余人更是斗她不过,又不禁暗自烦躁。 贞莹刚经多铎反问一句,已自胆怯,又经楚梦琳旁敲侧击,虽仍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所说有理,却恰好与沈世韵观点大同小异,暗指自己连遭灭口都不够格。要对付此二人,凭威胁显然行不通,至少也要拉拢关系,探知情报,好平定一场叛乱于无形,为皇室立下功劳。赔着笑脸道:“谁说我要去告密了?我这样说过么?我只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听到你们讨论有个大计划,就来关心一下。好奇心能杀死猫,非同小可。” 多铎冷哼一声,背转过身,道:“这不是你应该管的。知道太多绝无益处。好奇心能杀死猫,同样也能杀死人,在宫中但求自保,小心驶得万年船。” 贞莹凑上前,进一步劝说道:“你可以信任我,因为咱们的目的是相同的,都不希望看到沈世韵势力坐大。大家是同路人,就该通力协作才是。”多铎瞟了她一眼,满眼轻蔑,好像看的不过是一堆垃圾,冷笑道:“同路人?倒是会套近乎。你无非是在吃她的醋,执着于女人间争宠妒忌的小儿科把戏,又怎能与本王筹划多年的鸿图霸业相提并论?” 贞莹希望赢得宠爱,获得更高封位,更多却是渴盼依附于皇上,追求生活奢侈享受,她眼中的对手唯有后宫众嫔妃,范围狭小。要是让她来当女皇或武林至尊,掌管大权,全天下无不畏服,但从此挑上重担,却也是不愿。行为相同而目的不同,也算得“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她仍不死心,想到楚梦琳偶尔流露的小女儿娇态,与多铎说话时态度更是恭顺之极,心想女人间当有共鸣,或许撬开她的口会方便些。绕到楚梦琳身边,赞道:“这位姑娘……不,这位女侠,想必就是孤身闯入吟雪宫,刺杀沈世韵的大英雄?我听说过你的壮举,一直渴盼亲眼相见,表达敬仰之情。果然耳闻不如一见,想不到女侠这么年轻貌美……” 楚梦琳甩了甩头,叹道:“你夸我是很好,但这种全无诚意的恭维话,听起来没多大意思,还是趁早免了吧。我戴着面纱,你又瞧不到我,怎知我是老是少,是美是丑?” 贞莹心道:“晦气,第一句马屁就拍到了马脚上,须得想个法子,怎生将它‘圆’上一圆。”说道:“老少美丑,都是外在条件,作不得准,我真正佩服的,还是女侠的义举。你不顾个人安危,身犯险境,意在为民除害,真令人拍手称快,只可惜我不会武功,否则一定像你一样,大有一番作为。能想到扮作侍卫,实在聪明极了,女侠胆略过人,智勇双全,武功高强……” 楚梦琳听得不是滋味,嗔道:“你不妨直说我胆大包天,有勇无谋,武功低微好啦,何必这等虚伪,还要说反话讽刺?扮作侍卫,实在是个笨法子,笨到家了。刺杀沈世韵,结果她没什么事,反而弄得自己身受重伤,岂不荒唐?至于刺杀缘由,也没你说的那么崇高目的,她爱专权跋扈,便随着她去,就算她将来成为第二个武则天,又与我何干?我只是不服气,凭什么所有男人一看到她,就被迷得丢了魂,争着、抢着要为她出头,她有什么好?” 贞莹大喜,一把握住楚梦琳双手,双眼发亮,连声道:“正是,你说得太对了,简直是我肚里的蛔虫……不,我是说,你可把我心里的想法全说出来了,我也早就看不惯啦,她勾引过那个李什么盟主的,还敢来欺骗皇上,真不要脸,就是个臭狐狸精。 第二百五十九章 女侠是祭影……祭影神教的高手,贵教在清军入关时立过首功,要不是你们,我看潼关根本就攻不下来,闯贼更无法平定得这般顺利,比那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更加了不起。但他事后给封了平西王,镇守云南,贵教帮众却反被诬陷为乱党,天下通缉,此皆是沈世韵公报私仇,干下的好事。谁见过这等过了河就拆桥、卸了磨就杀驴,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小人?而且她还下令,这条河从此不准造桥,运磨从此不准用驴,真是不可理喻!我为你们抱打不平,甚至……甚至气得病了!不如咱们做个交易,我来当雇主,付重金请你杀掉沈世韵,一雪前耻。同时贵教曾受之辱,也可连本带利的一并讨回。” 她情绪激动,声调几次拔高,想来楚梦琳不惜以身犯险,对沈世韵的恨意不会比自己少,如今给了她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料想她定会感激涕零,立时允诺。却见楚梦琳低垂下头,不发一语,手也从她掌中滑出,垂在身侧,揪紧了衣服,用力得骨骼关节寸寸突出。贞莹并不知楚梦琳成了叛徒,也由此背上沉重包袱,每当听人提起祭影教,就如有锋利的刀子从心口划过,又怎能打得起精神? 多铎一直冷眼旁观,要看看这两个女人物以类聚,能说出多少无耻言语。听到贞莹为夸楚梦琳,说什么“要不是你们,潼关根本攻不下来”,他当时曾任大军统帅,率众攻城陷地,现今经她一说,似乎能够获胜,全是借助祭影教的帮忙,自己没半分功劳,心头火起。拖过楚梦琳,冷冷的道:“贞妃,你有钱没处花,觉得搁在身边碍事?她不会替你杀人,祭影教也不是杀手组织,相烦另请高明。我们还有大事要办,少陪了。走!” 最后一字是对楚梦琳严词命令,说完不顾她情绪正低落,一把拉了她就走。贞莹问道:“办什么大事?”见二人漠然不应,心想追问无用,不如卖个人情,叫道:“放心,在这里遇到你们的事,我对任何人都不说!”只要能从他嘴里听到一个“谢”字,也不枉费这一通口舌。 多铎站定脚步,略微侧目,道:“无所谓,劝你缄口是为你自己好,别摆出一副施恩望报的架子来。”接着突然想到个有趣主意,嘴角浅浅一勾,从袖管中掏出张折叠的方方正正,只有巴掌大小的纸片,道:“你当真好奇,尽可先去研读这份无字天书。”双指一横,纸片向着贞莹平平飞来。 贞莹匆忙伸手接住,逐层小心展开,那纸触手极薄,捏得重了怕碎,捏得轻了又怕被风吹走。好不容易拿得稳稳当当,定睛看纸张上端尽是乱七八糟的圆点,下端是些歪歪扭扭的线条,痕迹均淡,便如刻在山石上的字迹,长年累月受风吹雨打,而逐渐消退的一般。又有几条长短不一的白印遍布各处,与从书页撕下胶带后遗留印痕相类。纸上怎会产生这些效果暂且不论,单是眼中可见的圆点线条,就已看得脑袋胀大一圈,全然不解其意。心道:“敢情王爷是消遣我来着。” 刚想将纸揉成一团,转念又想:“王爷冷口冷面,哪会闲得画这种图耍我?其中既是‘必有深意’,当然不是寻常人能看明白的,否则还成什么秘密?”绕着树慢慢寻思,不知绕到了第几圈,忽然灵机一动:“我看不懂不打紧,只要宫里有人看得懂不就好了?我且去骗沈世韵说,查出了刺客的线索,而且他们另外还有个大阴谋,这便是截获的一封密信。她想一探究竟,就得听我的着手调查,到时我在一旁假意出谋划策,提些华而不实的建议,其实还要靠她独立分析。她解出谜底,不也等于我解出了谜底?”但这样一来,等于承认沈世韵慧根独具,更胜于己,那却是绝不能容忍,寻了个想法暗自宽慰:“纸上写的都是畜牲文字,人类看不懂,只好去拜托畜生解读。” 于是回到吟雪宫,先在大厅中探头探脑,确认福临已不在殿内,遂蹑手蹑脚的挨近内室,正要掀帘进入,听到房中有人低声说话,声音尖细,是小太监的声音,听来不止一人。这次难得的没有胡思乱想,手在半空举得酸麻,便搭在门框上,侧耳倾听。 先一人道:“韵妃娘娘料事如神,奴才等苦候多日,终于等到王爷沉不住气,离开了王府,但他身边并无旁人跟随。”又有一人道:“你说得不对,王爷在府中行事有条不紊,绝不是沉不住气的表现,而是专在等某个最有意义的日程,这才有所行动。娘娘可知近月有哪些特殊日子?” 沈世韵冷冷的道:“相同时日,与不同人皆有其独特深意,不依实情,胡乱猜想又有何用?”另一人道:“王爷外出是天赐良机,奴才想牢牢把握,大伙儿趁机潜入府中,分头寻找线索,运气好的话,还能将那个刺客给揪出来。可王公公拦住我,说娘娘只命咱们盯王爷的梢,没许我们擅作主张,万一给侍卫拿住,那就功亏一篑,身份也会一并暴露。” 沈世韵道:“你懂得随机应变,足够灵活,王公公处事稳妥,考虑周详总是不错的。后来怎样?” 那人气呼呼的道:“奴才说‘娘娘待咱们恩重如山,奉命办事,我张某人万死不辞。王公公,你贪生怕死,尽管留在府外,我也不拦你。但有了功劳,别找我同你平分。’王公公说‘不行,大家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你一人被逮到,势必连累全体,我们不想陪你受罚。’奴才坚决要去,王公公坚决不许。奴才大怒,推了他一把,喝道:‘让开’,他也推了我一把,喝道:‘不让’,谁也不服谁,就这么动起手来了……” 连贞莹都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道:“沈世韵虽然聪明,却养了群笨奴才,可也真够笨的。” 第二百六十章 想象着沈世韵眉眼气歪的样子,又听她道:“你们都很忠心,本宫自理会得。但我并非派你们去王府打架,动手时各用过什么招式,胜负如何,那也不用详细禀报了。你们只专注着争出高下,最终一无所获?”传来几声低低的咕哝,想来是两名太监自觉惭怍。 突然有个女子声音笑道:“这几个家伙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奴才,关键时刻,只有本姑娘靠得住些。”沈世韵道:“是啊,洛瑾,说到底本宫还是对你最放心得下。听你语气,想是有所发现了?” 洛瑾得意洋洋的道:“那是自然,我依照您的吩咐,先劝皇上去御花园逛逛,后想有些人在豫亲王爷府外埋伏多日,一时兴起去瞧热闹。刚到附近就看到二位公公打架,问明了经过,我想中间人可不能做,做得不好,里外不是人,趁着他们打架的工夫,不如去碰碰运气。在王府搜寻一圈,最后溜进书房,看到桌上摆了一摞白纸,只不过纸面却是空的。又在室内东瞧西看了半天,终于注意到异常之处,发现王爷的书架上堆满了书……” 那张公公酸溜溜的道:“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大惊小怪。王爷博学多才,书房里摆满书有什么不对?你不学无术,难道王爷也不读书?要是书架上没书,那才真有些稀奇。” 沈世韵急道:“别理两个废物打岔,快说下去。” 洛瑾笑道:“等下再寻你们算账。王爷的书皆是依照由薄到厚的次序,排列得整整齐齐。却有一本格外厚的放在当中,与中等厚度的书格格不入,外缘又有些突出,与同排书不属一平面。试想一个历来做事细致的人,怎会突然变得粗手粗脚?这书一定是近日看过,又并非王爷亲手摆放。如是府外之人偷窥,定会万般谨慎的将书放回原位,唯有经过王爷默许者,才敢如此随意。说到王府这位神秘客人的身份,也极易推想,十有九成是那个魔教小妖女,她藏在府中养伤,闲时就抽出书来看。但是那书既不是武功秘笈,亦非宫廷密卷,不过是一本市面上随处可见的编年史书。我曾快速翻看过一遍,书页上未见批注,只其中一页的空白处滴了一点墨迹,那一页记载的内容也没什么特别。此外书册无夹层、无信件、无秘录,你们说她为何会看这样普通的书?首先可以排除她生性好学,那就仅剩唯一的解释:并非王府中的书有问题,而是在于此书本身。为了不惊动王爷,我就将书放回书架,也是故意留出半截,再到书市上买来相同的书,供娘娘参详。” 她话音刚落,屋里顿时嘘声一片。有的道:“不过是一本破书,也能给你杂七杂八,扯出一堆废话。”“说不定那妖女闷乏无聊,拿了本书随手翻翻,打发时间。”“能想得出跑到书市上再买一本,你真有意思,银子多也不用这么浪费。”“有发现等于没发现,说了白说。” 显然众太监不服洛瑾抢去功劳,更反衬自己无能,一时群起而攻之。立刻传来“咚”“咚”几声闷响,夹杂着众人吃了拳头的呼痛声。洛瑾笑道:“你们才到吟雪宫当差几天?好的不学,尽跟胡为学得一副德性。这也难怪,要从他跟你们旧主子贞妃娘娘身上找到点好,可当真不易。” 贞莹脸色“唰”的白了,接着慢慢转红,她不住偷笑那些太监是“蠢才”、“瞎了他们主子的狗眼”,万没想到,几个最不明事理的正是当初皇上下旨,从自己宫中调任的一批。如此一来,好比攻击敌人的矛头统统倒转。虽然刚才只在心底偷骂,未为贰人所知,却仍是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反倒洛瑾分析得条理清晰,循序渐进,偏是吟雪宫的主事丫鬟,要将自家的茵茵培养成如此这般,是永远没指望了。 漏过房内几句嬉笑互骂,又听沈世韵假意开解,几句话说得太监们羞惭之情消退,尽忠之念高涨,乘势吩咐众人再接再厉,他日论功行赏。随后脚步声起,贞莹忙向屏风后一退,盯着太监们个个欢天喜地的涌出内室,嘻嘻哈哈的到了殿外。她刚要跨出,就看到洛瑾回转头,朝屏风处打量一眼,贞莹满心惶恐,只觉她已看到自己稍露出的靴子,好在她只坏坏一笑,不予理会,跨出时顺手将殿门掩起。 贞莹心下忐忑不安,但想她并没存揭穿之意,先奔到近前插上门闩,又想:“沈世韵吩咐她的手下时刻盯住豫亲王,一定早就知晓刺客之事,我此时再来卖弄,倒显不得新鲜了。好在他们还没查出王爷去向。” 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面颊,整顿衣冠,步入内室,看到沈世韵躺在床上,双眼合拢,柳叶眉轻蹙,花瓣似的嘴唇微微抿起,连假作昏迷也是一副娇怯怯的样子,堪称我见犹怜。身上盖一条水蓝色锦缎薄被,材质足显贵重。贞莹重重哼了一声,道:“眼下没有外人,别装了,我有话对你说。”沈世韵“甜睡”不应,睫毛亦不眨动。贞莹提高声音道:“你听到没有?起来啊!”沈世韵仍是给她来个无知无觉。 贞莹大怒,就想掀开她被子,将她从床上揪起来,终究顾念仪态,勉力克制,站在她床边叉手骂道:“你以为装晕不理,本宫就拿你没办法了?少跟我来这一套,我知道你心里在得意,妄想母凭子贵,一步登天。可你也别高兴得太早,皇家立太子不是小事,你这种出身卑微的女人,连血管里流淌的血液都是低贱的,绝不容玷污了皇族血统。你能当上皇妃,是老天爷打了个盹,他醒了,你也该醒了。不如早作打算,生了男的就直接送去净身当太监,生了女的就卖进妓院接客当婊子,一个是绝子绝孙,一个是浪荡子孙满天飞……” 第二百六十一章 她自认为已经骂得够毒,定能激得沈世韵自行醒转,孰料骂得口干舌燥,仍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丝波澜。定了定心,暗忖:“死蹄子不会生气,不来跟我对骂,我要想从心理上击垮她,还得利用手里的新筹码。”转身走开,在桌旁圆凳上坐定,一手旋转茶杯,欣赏着杯壁上的花纹,一边拖长了声音道:“真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撞见了鬼,本宫刚才从西华门那边过来,你道我看见的是谁?竟是豫亲王在同一个美貌女子说话,他们还商量着要去……哎,一时半会,倒也想不起来。我知道有人关心王爷动向,派太监侍卫宫女全体出动,从早到晚紧盯不怠,还是给跟丢了……” 她说完这段话,沈世韵倏然从床上坐起,挥手拨开纱帘,走到贞莹身后。贞莹心里得意,扶住茶杯底座,另一只手提起茶壶,缓慢提起,做倒茶之状,并不回头,微笑道:“怎么,你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不准备装晕糊弄人了?啊哟,韵妃娘娘身子还没好,怎地就起来了,快回床上躺着歇息。”她总被沈世韵说话时的悠闲腔调气个半死,此番自己模仿,反觉说不出的畅快。 沈世韵哼了一声,道:“沉不住气的,好像一直是你才对吧?假你之手以自损,不过是做给皇上看的。我先毁你名声,再略使几招激将法,果能如我所愿。还有刚才,那是觉得你说话难听,不想同你一般见识,睡便是睡了,有什么可装的?即是闭目养神,也属自由。你徒然扰人清梦,给我出去。” 贞莹冷笑道:“清梦?是春梦吧?可惜你一场春梦发的时机不大对头,当时豫亲王到吟雪宫来找皇上,亲口对他说过来日打算及去向。你派了一群奴才探听无果,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我没假扮昏迷,待在殿上听得一清二楚,这叫做‘得来全不费功夫’。” 沈世韵心里一动,她落水是挺而走险,“置之死地而后生”,其后当真昏迷了一段时间,贞莹说来胸有成竹,不似编造,又想到太监回报王爷曾独自出府,极可能真有其事。表面仍做不屑,冷笑道:“本宫为何要惦记王爷去向?你若是以为我详知宫中各人情形,忒也抬举我了。” 贞莹道:“你也别掩饰啦,我又没误会你们什么。这样好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也把知道的都告诉你,这够公平吧?上次扮作侍卫,想杀你的那个刺客,分明没有死,你干么包庇她?” 沈世韵道:“这问题够无聊的,那刺客想杀我,我还要包庇她,难道本宫很愿意找死不成?”贞莹冷笑道:“因为你想放长线,钓大鱼,利用她查探出豫亲王的计划,加以干涉。”沈世韵笑道:“哎呦,本宫怎么觉得,你倒比我本人还了解我?说得好复杂,难道是你自己的打算?那刺客死就是死了,我没有必要骗你,你一口咬定她还活着,莫非是你指使的她?” 贞莹怒道:“哪有此事?我……”随即想起刚刚劝说楚梦琳前来刺杀,只是对方没买她的账,这一句“哪有此事”也难再说得斩钉截铁,改口道:“我看到她跟豫亲王在一起,一眼就认了出来。既然你说刺客死了,大概是我眼花,这推论无法成立,不能跟你说了。” 沈世韵道:“不说便不说,好稀罕么?你的谎话漏洞百出,本宫本就不想听。”贞莹怒道:“我的谎……我的话怎就漏洞百出了?” 沈世韵道:“简直前言不搭后语。如果本宫的记忆没出问题,第一次刺杀时,你好像并不在场,又怎会知道刺客的样子?还谈什么‘一眼认出’?假设你所说不假,那也只能是你曾经见过她,并给她传达指令。说白了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你说了谎,刻意陷害豫亲王,挑拨他与皇上亲情,惑乱宫廷;要么是你没说谎,即曾勾结魔教逆贼入宫行刺,图谋造反。二者必择其一。”她脸上始终带着笑,将极具威胁性的话语一句句缓慢道来,说完左手支在桌面,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贞莹,悠悠的道:“还有必要提醒你,刚才你说过什么来着?什么叫做‘眼下没有外人’?我可不记得几时跟你成了自己人。” 贞莹瞪圆了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突如其来的形势逆转,更不知易位如何发生。她前来原欲以机密情报要挟沈世韵,不知怎地,经她话语诱引,无知无觉中拐入死路,这两个选择任一皆是杀头重罪,即便皇上开恩,董鄂氏一族得以保全,她自己也必定有死无生。再想回头,退路也被条条封绝,分明是欲加之罪,却令她难以辩驳。一时勃然大怒,猛地举起茶杯,但杯中干干净净,并没有供她出气的热茶,便就地取材,提起茶壶要泼,壶中也是空空荡荡。茶泼不成,适才拼命泼茶的动作就显得尤为可笑,稍一琢磨,便知这是沈世韵一早设计好,来戏耍自己的小把戏。出的丑虽然不大,毕竟受此蒙骗,还是奇耻大辱,显然在对方心里,自己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般的脚色。 沈世韵在她身旁凳上坐下,笑道:“看来姊姊肝肺燥热,内火旺盛,将一整壶茶水全蒸发得干了,当真功力不凡,小妹佩服,佩服。”这话本是贞莹曾在福临面前说过的讥刺之言,想来沈世韵设这个小圈套,就是为将那句侮辱言语原封奉还,心眼之狭小、性格有仇之必报,不言自明。怒道:“沈世韵,你……你实在可恨,说话就不会好听些?” 沈世韵单手支颐,状若天真的笑道:“你倒是挺难伺候。本宫对你客气,你就骂我虚伪,我实话实说,你又怪我态度不好,到底要我怎样?” 贞莹气得眼前发花,脑中发晕,转过头用力喘了两口长气,心道:“她不相信我的话,所以不感兴趣。我只有故意漏点口风,引她上钩,再让她破解那封密信。”回头道:“王爷对皇上说,他想出兵作战,平定天下,请皇上允可。然在背后提及,言词用语却极其不恭不敬,在大厅中便初露端倪,先是有意称太祖爷为太上皇,那是明摆着越过皇上,不认他这国君属实。认错时表情毫无诚意,又说打仗前先到‘东京陵’焚香祭拜,求先祖保佑。每一件事都不寻常,我敢说王爷此番离京,定将有大不利于皇上与朝廷之举。” 第二百六十二章 贞莹分析时满脸严肃,也收起了常挂在面上的讥讽之色。 沈世韵微笑等她讲完,叹道:“你希望本宫说什么?夸你‘几日不见,变得聪明不少’?我却觉得是无用的疑心病加重不少。一句无心口误,能说明王爷居心不良?难道你从没有过口误?诚心与否,重在于‘心’,你死盯着表情,徒劳无功。再说祭拜祖陵,更是再正常不过,平民人家也可立有祠堂祭祀,一为尽孝,二为战前平定心神,鼓舞自身信念,与求神拜佛意义相仿。” 贞莹道:“好,这些且算你解释得通,他祭拜大清的祖陵,带个外人在身边干么?那个蒙面女子……” 沈世韵道:“你怎知定是外人?或是新纳的福晋,也算得皇室宗亲,总不见得人家娶妻生子,都要来一一向你禀报?祖陵代表的是整个家族的先祖,可没听过一脉单传,平民夫妻扫墓祭祖,亦是举家共事。” 贞莹怒道:“你今日认准平民夫妻的例子,跟我较上劲了?皇室也好,平民也罢,谁祭祖要带这个东西了?又不是焚烧的纸钱!”说完“啪”的一声将一张纸重重拍在桌面。沈世韵神情淡漠的瞟了一眼,心里乐开了花。 早在贞莹刚提起多铎行踪,沈世韵就绞尽脑汁的想诱她说出,但她也知表现得越是着急,贞莹就越不肯说,定要吊足了胃口,再提出各种刁钻条件迫她答应。向来每有好事者无意中得知他人疑难之事,便千方百计代为探听,美滋滋的前往邀功,若对方其时满不在乎,则自己所有心血尽付东流,此刻必然失落得无以复加,再不去提条件,只管非说给他听不可的。沈世韵正是利用这种心理误区,兼诸良好口才,看来是将贞莹责难句句驳回,实却是指引她将整件事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一遍,对话不删减一字,细节处处精准,讲得情绪激昂,绘声绘色。末了问道:“你怎么看?” 沈世韵还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心道:“他们动身出发,定是已解开图纸之谜,得到了隐含的指示。难道那些记号是满族的某种古老咒语?当务之急,还是要遣几个心腹侍卫到东京陵。不知胡为死到哪里去了,任务又办得如何……”随口应了贞莹一句:“你糊涂了?图纸在你手上,他们怎带得去?” 饶是沈世韵神机妙算,却也没料到,胡为现下正紧跟着多铎与楚梦琳赶路。事有阴差阳错,当日一早,沈世韵随贞莹前往御花园,众下属依她先前吩咐,几名太监随同吟雪宫侍卫去王府埋伏,洛瑾则去劝说皇上,胡为带着银两去寻德寿,支付他相助的赏钱。 胡为在宫中与德寿是常划拳喝酒的老朋友,寻思着开他一个玩笑。德寿看到胡为,犹如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从天而降,也满脸堆欢的迎上前,执着他手,不住口的称赞。 胡为乐呵呵的听了几句,笑道:“德寿,你今天好像特别神清气爽?”德寿笑道:“当然了,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每次看到你,我耳也聪了,目也明了,手气也旺了。哈哈,胡老弟,你总能给我带来好运,简直就是我的福星啊!”胡为笑道:“你知道我今日所为何来?” 德寿笑道:“总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是了,我前些日子给娘娘雕的两个小木偶,娘娘可还满意?”胡为道:“那自是满意得很,你对娘娘忠心,就是对皇上忠心,也就是对朝廷忠心。你这样的大忠臣,总得给你些奖赏不是?” 德寿笑嘻嘻的道:“娘娘差遣我办事,是看得起我,有奖赏固然最好,没有的话,也是理所当然,不敢奢求。只说我的手艺还不错吧?”胡为道:“不错,不错。你的手艺不错,配合我们做戏,表演得更不错,这是你应得的报酬。”说着将一张银票塞在他手中。 德寿道:“啊呀,那怎么好意思?”双手却牢牢攥住银票。旁人收礼时总要假意推辞几句,装出假象,直到令人以为“绝非我有意要拿,是你定要送,我本来是个清正廉洁之人,给你迫得没法子,勉强收下”才罢休。德寿嘴上也学着客气几句,却怕别人将客气当福气,手早已老实不客气的接了过来。他于微雕颇有造诣,手指也十分灵活,接过后二指迅速一捻,脸色便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抬头看向胡为。 胡为见他一副要讨说法的憋屈神情,笑道:“你别以为多就是好,少就是不好。七十二张一两的银票,也抵不过十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你说是不?”他有意凑成零数,想使说辞听来更显合理有据。 德寿心想不错,银票数量小,定然是份额极大,韵妃娘娘绝不会亏待了自己。脸上重新漾满笑意,连眉毛也弯弯的挑起,将银票抬起看过一眼,笑脸霎时无影无踪,眉毛成了两条拧紧的直线。他情绪起伏,眉毛大起大落格外明显,脸上神情如做戏般生动。 胡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板起脸,一本正经的道:“韵妃娘娘差遣你办事,是看得起你,有奖赏固然最好,没有的话,也是理所当然,不该奢求。”这是重复他此前所言。 德寿瞠目半晌,忽然一把揪住他衣领,须发皆张,喝道:“少跟我打官腔,当初咱们分明讲好的价钱。啊,我知道啦,韵妃娘娘言出如山,一定是你这小子见财起意,从中吞没了!快交出来!听到没有?”又冲着他脸扬扬拳头。胡为苦笑道:“有话好说,何必动怒?你嫌一张银票少了?嫌少就直说,咱们万事好商量,还可以再加啊。” 德寿方才撤手,将他往地上重重一顿。胡为从袖管掏出一大叠银票,取出一张塞给德寿,德寿拇指起落,将两张银票一齐夹住,脸色稍见缓和 第二百六十三章 胡为将银票一张一张的递出,德寿每接一张,就增一分笑意,直到一大叠全转入他手中,胡为冷哼道:“都在这里了。你点一点,看够是不够。” 德寿既不再有银票收进,又没了好脸,独自转到一边清点,他爱钱如命,刚接过时就在心里暗自计数,但容不得毫厘之差,仍要反复检验。他点过一遍,又点一遍,正要点第三遍时,胡为等得烦不胜烦,叫道:“喂,一寸光阴一寸金,你再没完没了的点下去,浪费的金子可要超过本钱了。” 德寿确认无误,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道:“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贱骨头,你不骂他两句,就绝不会乖乖交出钱来,倒似能吞没一文也是好的。”他虽在自言自语,但声音之大,明摆着是说给胡为听。 胡为双手叉腰,翻起白眼,摇头晃脑的虚点两下头,鼻子里哼了两声,道:“成,成。现下我跟你三言两语,保证你听完以后,不但不会骂我,还要跟我道歉,出力巴结我。也难讲我到时没消气,扭头就走。所以我劝你还是先赔不是,保个底的好。”德寿道:“扭头就走?好哇,求之不得!最好你永远别来,否则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胡为抬手凌空压了压,道:“我提几个问题,你自己思考对与不对。你的微雕是一门手艺,民间便有人靠它养家糊口,他卖微雕,赚到的钱是劳动所得,天经地义,对不对?”德寿道:“这不是废话?” 胡为续道:“民间微雕卖出的价格不会很高,你雕刻两个木偶,是你的‘劳动’,我们买时付钱,是你的‘所得’,也是天经地义,对不对?”德寿道:“废话少……”表情一滞,双眼间放出神采,似是想通了其中关节。 胡为语速加快,道:“第一张银票是你雕刻木偶后卖出的钱,称为‘你应得的报酬’,其余的是你出力有功,娘娘给你的赏钱,这叫做一码归一码。你说对不对?咳,你慢慢想,一天想不通就想十天,十天想不通就想一年,一辈子想不通,还有儿子、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终有想通的一天。就此告辞。” 作势要走,德寿忙抢上拉住,赔着笑脸道:“胡老弟,我跟你闹着玩,你怎地当真生气?这种玩笑可不能再开,年纪大的人经不起玩笑,险些吓掉我半条老命。以后有这样的好任务,还拜托你多多介绍给我。” 胡为道:“以后?算了算了,我再不敢来见你了,你见我一次,揍我一次,我算是吃饱饭没事干,跑来讨那种没趣?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德寿一手拉他衣袖,腾出另一只手,左右开弓,打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赔笑道:“胡兄弟,我口不择言,尽说些混账话,老哥哥给你赔不是,你别放在心上。咱们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不是?”胡为道:“呸,谁跟你是亲兄弟?”德寿道:“是是,这叫‘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胡为见他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恨不得笑出花来,强忍好笑,双手又叉在腰上,昂首挺胸,视线在房梁各处转动,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悠哉游哉的道:“刚才是谁见财眼开,认钱不认人,揪住我衣领,勒得老子几欲断气,差一丁点儿就到地府和阎罗王拉家常了?” 德寿道:“是是,老哥哥不是人,我给您拍拍。”说着无比恭谨的抚平胡为领口皱褶,顺着他衣袖一路拍下,掸完了袖口灰尘,又道:“胡兄弟气消了吧?往后您再弄几桩生意来,咱们有财一起发。” 胡为过了一把被服侍的瘾,心里乐开了花,面上仍是端着架子,斜睨他一眼,道:“什么一起?财都给你一个人发了,我们娘娘给的赏钱,我分文不少的交给你,私自没留下一星半点,还被你指着鼻子骂见财起意,你说冤是不冤?我是那样的人么?天理何在?” 德寿赔笑点头,胡为将赏钱全给了他不假,但对于他自己一点油水都没捞到,心下却是绝不相信,更有好大不以为然:“你不过是个跑腿传话的,换了谁都行,我才是真正出大力的功臣。”这话不过在心里想想,绝不会说出口,顺着他话意道:“是是,咱们升官发财,你升官,我发财。” 他不知胡为与洛瑾是沈世韵心腹中的心腹,专门代她办理各项机密大事,关系固然最为亲近,但完成艰巨任务后,最多听她夸奖几句,赏钱却是半文也无。就如亲戚间尽心办事无须用钱通路,那也是心照不宣,相反彼此间越生疏,委托办事时,谢礼也给得多些。 胡为余怒未消,骂道:“升什么官?你哪只眼睛见我升了官?你的上下嘴唇这么一碰,管个鸟用?须得皇上发话才派得上用场。”德寿道:“别看老哥哥整日摆弄微雕,可不是普通的工匠。在皇上面前讲话,还是有些分量的。我替你美言几句,皇上龙颜大悦,便下旨升你的官了。” 胡为单从皇上采纳他送木偶的提议一事,也能看出他并非胡吹大气,奇道:“你在皇上身边地位不低,他赏你的难道会少?怎还看得上我这点小恩小惠?” 德寿道:“大主顾的钱要赚,小主顾的钱也要赚,这叫面面俱到,两手不落空。”胡为听他竟能将视钱如命说得这般有理有据,又好笑又无奈,叹道:“瞧你那一副小器的样子,看了就知道办不成大事。” 德寿道:“胡兄弟您办大事,我只要有钱赚,甘效犬马之劳。”他一门心思讨好胡为,道:“兄弟,我给您看些好东西。”搀着他走到内房,将墙角柜上的一个铜碗向左转三圈,再向右转三圈,一阵响动过后,柜子自动移开,露出个暗室来。 胡为微感好奇,跟了进去,只见室内尽是些平平整整的架子,呈梯状排列,架上摆满各种木刻微雕。 第二百六十四章 德寿介绍道:“这些都是我的收藏,是我最得意的微雕作品,除了你胡老弟,从没人得过这个眼福。” 胡为道:“好得很,真了不起。”德寿大喜,道:“我就知道,还是你有眼光……”胡为苦笑道:“不是,我说你这些微雕真了不起,只是摆着给我看看,就有那些银票的价值。”德寿条件反射般的将怀里银票捂紧,讪笑一声。 平心而论,德寿除贪财外,微雕技艺确实无可挑剔,架上种类繁多,木雕桌椅、木雕人偶、木雕房屋无不精巧逼真,令人看得眼花缭乱。胡为拿起一棵木雕大树,笑道:“这是棵桃花树。每日参拜,桃花运立至。” 德寿道:“胡兄弟别取笑……”话犹未了,房外就有清脆的女声叫道:“德寿,德寿,你在不在?”听声音已到了殿内。胡为没想到随口一说,当真灵验,笑得一口气喷了出来,扶着墙壁慢慢蹲下,不住捶击地面。德寿脸面有些挂不住,去拉胡为。 那少女又叫:“德寿,你出来!” 胡为拼命憋着笑,断断续续地道:“德寿,你……你快去……别误了大好……嘿嘿……大好姻缘……哈哈……”德寿也动了心,叮嘱道:“好,那你待在这里,千万别闯出来捣乱。那些木雕,只能看,不能摸。”胡为道:“一堆木头人,你……让我摸我都不……哈哈……不摸。”德寿点点头,在架子最外侧一个人偶脑袋上轻轻拍了三下,柜子自动移开,德寿刚走出,柜子便又挪了回来挡住暗室。 胡为止住笑,将耳朵贴在柜子上,心道:“我不出去打扰你便是,在这里听听外头甜言蜜语,碍不着你们好事,那也不算耍赖。” 一个男子声音冷冷说道:“德寿先生,你好。”德寿恭恭敬敬的道:“微臣参见王爷,王爷吉祥。”那少女道:“喂,你在房里弄什么鬼?我叫了好几声,怎么才滚出来?”那王爷道:“你别吵,在宫中大呼小叫,成何体统?”那少女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 胡为心道:“这丫头性格泼辣,对那位王爷倒温顺得很,不过这二人口音好熟,不知是谁?”又听德寿道:“微臣日间困倦,在房中打了个盹,不知王爷光临有何吩咐?”那王爷道:“先生客气了。本王今日来此,是有一事请先生帮忙,不知可否。”虽是商量语气,话里尽透着威严命令。 德寿善于察言观色,又如何听不出来,当即道:“王爷差微臣办事,那是看得起微臣,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至于这……”他与胡为言谈间,随口提起酬劳,但对王爷就不敢如此大胆,却以闪烁的目光示意。那王爷点头道:“只要事情办妥,给你的好处绝不会少。”德寿大喜,道:“多谢豫亲王,多谢豫亲王。”那王爷嗯了一声,向身旁少女使个眼色,道:“梦琳,你来跟他说。” 外间德寿是因大主顾上门,欢喜得心脏怦怦乱跳。暗室内胡为也是又惊又喜,他起初就对二人身份有所猜疑,只是揣摩不定,待得听了德寿称呼,心下再无怀疑,暗忖:“我就说么,这样任性的丫头,果然是那个魔教妖女。豫亲王当真跟她在一起,这可不是送上门来的功劳?娘娘真是料事如神,一定早想到王爷会来找德寿,便让我来给他赏钱,要将这功劳默不作声的交与我立下。”霎时间对沈世韵的深谋远虑佩服得五体投地。 楚梦琳走上几步,道:“德寿,听说你的微雕技艺很好,是不是?”这话却让德寿犯了难,仓促间难以作答。他的技艺在宫里当然是公认的好,但如一口承认,却显得在王爷面前自高自大;如谦称技艺不好,王爷说了有事相求,一定和微雕有关,那反而是有意推脱,不肯办事。对方问出话来,不答更是不敬,只好折中道:“多谢姑娘夸奖,全承宫中朋友们抬爱。” 楚梦琳道:“哼,谁夸你了?你的技艺可能好,也可能不好,你也没回答啊。我不跟你闲扯,如果让你将纸上的图画刻到木片上,你能不能办到?” 德寿本考虑是何种千难万难的任务,没料到竟是这等小事,在木片上刻字,在他初学雕刻时就是打底的基础。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就这么简单?”楚梦琳道:“你这老糊涂鬼,我问你两句,你总是答非所问,这算什么?”从衣袖里取出一叠纸,道:“你将纸上的图画刻在木片上,再按顺序在右下角刻上编号,办得到还是办不到?” 德寿连连道:“办得到,办得到。每块木片要多少尺寸?还与这纸张相同么?”楚梦琳翻个白眼,道:“让你刻木片,就是为嫌这些纸太大,携带不便。我们要能握在掌心里的,在图画看得清的限度内,当然越小越好。” 德寿道:“是,微臣明白。不知姑娘多久来取?请给明限时,微臣定当如期完成。”楚梦琳道:“用不着那么麻烦,你立刻开工,我们在边上看着,等你做完了当场拿走。财货两清,双方都省事。” 德寿目瞪口呆,道:“这……这恐怕有些为难……”他也看出这少女牙尖嘴利,不好商量,还没等她答话,就先向多铎道:“王爷,这只怕不大妥当,微臣做工时,边上从未有旁人观看的先例。否则,我浑身不自在,难以发挥,作品的效果也会有失水准。再说微臣动作慢,别耽误了王爷时辰……” 多铎径自在一张太师椅中坐下,双臂搭在椅边靠手处,淡淡的道:“无妨,有道是‘慢工出细活’。你雕刻时专心致志,目不斜视,耳不旁听,等闲身外于无物,又怎会受妨碍?” 德寿赔笑道:“这个……真要全心投入,对身外物视而不见,是工作的最高境界,微臣自问……”多铎道:“你自问怎样?”德寿为他威严所慑,将到了口边的“尚未达到此等境界”吞回肚里,改口道:“已身临其境。”这是临时生拉硬拽的说法,用词是否恰当,暂且无暇顾及。 第二百六十五章 楚梦琳笑道:“你倒真不谦虚。那很好啊,还有什么问题?”德寿道:“是……是……没有了……”步履蹒跚的走到一旁架子上取木片,暗暗咒骂胡为说什么“桃花运”。他最满意的作品珍藏在暗室内,寻常雕刻工具则置于殿中,因此不须动用机关,也幸亏如此,胡为才侥幸逃过一劫。 楚梦琳见他不大的桌上堆满了刻到一半的微雕,十分积极的挥手一扫,替他腾出空地。德寿哭丧着脸,便是赶鸭子上架,事到临头也不可不为,只好颤巍巍的拿起刻刀。他平常总觉微雕乐趣无穷,闲时顺手雕刻几个,另有旁人拜托他刻,也从未当成工作,均是以一件高雅工艺品看待。但这一回感觉大不相同,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有两道冰寒的目光紧盯着,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如同舞台上做戏的。因此不敢有任何多余表情:沉思时不敢皱眉头,高兴时不敢露齿而笑;不敢有任何多余动作:额头沁出汗珠不敢擦,流入眼中刺痛不敢眨眼;背后发痒不敢抓,双眼只看面前木片,差点连鼻尖也贴了上去。只好匆忙抬头,不小心扬起视线,看到多铎目光,吓得忙低下头,一个不小心,刀刃将左手拇指削出个大口子,不敢裹伤,不敢令血滴在木片上,不敢污了身上官服,只好在桌面抹一把,涂出一道血印,又不敢倒吸冷气,不敢露出疼痛之色。 楚梦琳在旁看到他一张脸平平板板,全无表情,僵得同木片差不多,连割伤了手也满不在乎,哪里能体会他所受煎熬,只觉是一件极为有趣之事。捧腹大笑一阵,乐趣逐渐减弱,拿起扫到桌角的一个小木偶摆弄起来,拧一拧他的头,扭一扭他的胳膊。笑道:“你雕的不好,我来给他打扮一下。”拣起桌上另一把刻刀,在木偶臂上刻划,想要雕一副盔甲,让他来做将军。然而微雕技术何等精湛,力度须得掌握恰当火候,楚梦琳随手一削,立刻将小木偶的胳膊削了下来。 德寿一见她摆弄木偶,就不禁直偷眼观察,心都揪了起来,等到小木偶的胳膊掉落,真是比自己胳膊被砍掉还心痛,想喝斥她放下,却又不敢。 楚梦琳道:“咦?不好玩!”拿过一艘木船,看到船上竖起一根细长的桅杆,杆上连有一面战旗,旗面线条弧度微扬,正显出航行时的迎风招展。楚梦琳嘀咕道:“这不好看,还缺一个骷髅头。”她左手捏船身,右手刻刀在旗上用力一划,“咔”的一声,桅杆从正中断为两截。这一次德寿再也无法忍受,喝道:“不许动!你给我放下!” 楚梦琳吓了一跳,随即怒道:“发什么疯?你已经无视身外之物,眼里只有工作,我做了什么,你应该看不到的!快刻,不许偷懒。”德寿怒道:“你……你……”看到自己多时的心血被她弄得支离破碎,几有抛下木片刻刀转身走人的念头。一时动情,眼里竟有泪花滚动。 多铎不悦道:“梦琳,你别给人家捣乱,过来!”楚梦琳撅嘴道:“我才没有捣乱,只不过是在监督他……”见多铎脸色不善,不敢再闹,连忙拖过一张椅子坐到他旁边,又对德寿伸伸舌头,扮了个鬼脸。多铎道:“德寿先生,请继续。”德寿右手抖了抖,知道抗命对自己绝无好处,只得继续雕刻。心想速战速决,先打发走了这两个瘟神,再修补那两个木雕。 胡为紧贴在柜上,半边身子已僵硬麻木,明知声音不会传到殿内,仍不敢稍有放松,弄出响动。若是外间说话吵嚷,还可了解大致情况,此时万籁俱寂,心头便总怀着种错觉,似乎正有人走向柜子,下一步即是挪动铜碗,发现暗室……那些图画定是豫亲王的机密,也是沈世韵要众人查找的重要证物,以楚梦琳久在魔教培养的作风,自己一旦被发现,铁定要遭灭口无疑。德寿雕刻时详观图画,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那是更加没指望了。 幸好在木片上刻字远比微雕容易得多,不必精雕细琢,那些图画都是弯曲线条,又比文字快过不少。只用了大半个上午的时间,便将纸上图画都搬到了木片上,一张图对应一块木片,编号齐全,最后未被破解的一组数字则单占一块。德寿放下刻刀,将木片摞起,双手捧给多铎,这才敢转过身,擦一把汗,长呼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就如虚脱了一般。 多铎仔细检查木片,楚梦琳被德寿骂过几句,积愤难消,忽道:“德寿,你刚才雕刻时,故意藏起一块木片,是何用意?”德寿大惊,道:“我……我……哪有……你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我怎敢在你眼皮底下耍花招?”楚梦琳啐道:“谁要目不转睛的盯着你看?你以为自己很好看么?我一个疏忽,你就偷藏了一块,是奉何人之命,要给谁报信去啊?” 德寿全身发抖,半是愤怒,半是惊恐,多铎斜瞟他一眼,道:“你不用紧张。她会疏忽,本王没有疏忽,不会轻易混淆是非,自然你倘若稍有异动,也绝瞒不过本王眼睛。你做的很好,这是给你的赏钱。”取出一叠银票塞在德寿手中,低声道:“嘴巴严实些,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你知道后果。” 德寿颤声道:“是……微臣知道,多谢王爷。”楚梦琳这段日子住在王府,大事小事不敢违多铎之意,本身喜爱捉弄人的天性按捺得难受,这一回自然要拿德寿开刀。心想藏木片动作极大,不易横加诬陷,不如说些表面看不出的,还可随意胡编乱造一番,便道:“好,姑且算我一时眼花看错。可是你在雕刻数字时,眼神极是专注,心里暗暗记诵,此事与你全不相干,没必要枉费心思,这又是受了谁的吩咐?” 第二百六十六章 德寿怒道:“你这是胡搅蛮缠!在木片上刻数字,不看仔细些怎么刻?到时错漏百出,岂不又得给你大加埋怨?”楚梦琳道:“你说没记,那就算你没记。”凑近了他,神秘兮兮的道:“你想不想发财?听不听我的话?” 德寿大喜,连声道:“当然,当然,姑娘说的话,我比谁都要听。”楚梦琳拉着他走到一边,故作为难道:“可是豫亲王也给过你赏钱,如果我给的价钱高出十倍,交待的事与他有所冲突,你是继续对他忠心,还是转来为我尽忠?” 德寿一心追求的是“两手不落空”,笑道:“臣对王爷当然忠心……”压低声音道:“对姑娘更忠心。您差遣我办事,那是看得起我,微臣为姑娘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句同样的恭维话,他在一日之内已分别向三人作过了担保。 楚梦琳微微一笑,道:“何必那么客气?”蓦然脸上变色,手腕一翻,“噗”的一声,一柄匕首没入德寿胸膛,直刺进心脏。德寿已是风烛残年,受此一击,哼也没哼一声,喷出几口鲜血,当场毙命,如一团烂泥般瘫软在地。楚梦琳在他腰眼踢了一脚,骂道:“无耻的东西,活该!” 多铎吃了一惊,道:“你做什么?”急忙赶上几步,将德寿身子翻转过来,提指探他鼻息,只觉半点呼吸也无。怒道:“谁准你这样胡闹?” 楚梦琳理直气壮的道:“我是为了你好。只有死人永远不会泄密。我爹教过我,若要万无一失,就不能留一个知情者。”从他怀里翻出银票,嗔道:“你还给他这么多钱,留着给我买些珠宝首饰不是更好?”说着搔首弄姿,做出各种妩媚姿态,要展示出“花钱帮她打扮是值得的”。 多铎无动于衷,只是看着德寿尸身沉思。楚梦琳双手轻搭在他肩上,又道:“我刚才试探过他,这老东西如此贪财,虽说你给过他封口费,他今日答应你保密,改日有人给他更多钱,只怕他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多铎心想她说得也不无道理,怒气稍减,但仍忧心忡忡:“他是皇上宠信的近臣,皇上不出几日即会闻知其死讯,到时又如何收场?”楚梦琳道:“正因此才更要杀啊。他整日在皇上身边做事,皇上可比你有钱得多,那不是更凶险万分?说不定他几时缺钱花,即使旁人不提,他倒先想出以此为筹码来要挟皇上的馊主意啦。不如当做破釜沉舟,反正这一次离京后,你也打算起兵,到时自己当了皇帝……” 多铎怒道:“我几时跟你说过要造反,想当皇帝?我原意是悄悄离京,明察暗访,先弄清当年真相,再做打算。现下德寿刚死,我就私下离京,你说皇上会怎么想?他定要寻思我是畏罪潜逃,往后一路行事多有不便……”将眼前局势在心下反复掂量,站起身道:“没奈何,只有去向皇上禀明缘由,就说……说我要出兵作战,另外还要顺路祭祖。预先将诸般变故埋好铺垫,今后才不会令他起疑,也不知能否瞒得过……” 楚梦琳忙道:“能瞒得过,一定瞒得过!那可最好,起兵扫荡时他不加提防,等到反应过来,大军已然兵临城下了。我跟你一起去,你向皇上禀报时,我就帮你多说好话。” 多铎叹道:“算我怕了你,成不成?你给我惹出这许多乱子,还想到皇上面前胡来?还是趁早省省了吧,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尽是些给人找茬的低俗言语,难成大事,我自己去倒有把握得多。你到西华门等我,别跟旁人起冲突……算了,你自制力差,那就不要让别人看到你!只管躲在左排第十棵树顶便是。”楚梦琳应道:“好。”将桌面纸张梳理整齐,丢到一边燃烧的壁炉里,挽着多铎离开。 胡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直听着他们确实走远,间隔长到绝无可能再返回取物之时,才试着动了动身子。感到倚着柜子的那一侧已全没了知觉,上下捶了捶,依旧无济于事,只好暂时不予理睬。效仿德寿的做法,在外侧人偶的头上轻拍三下,柜子缓缓移开,胡为扶着墙壁站起,先探出半个脑袋,再次确定二人离开,才敢踮着脚走出。 全身力量集于左脚,腿就一软,狼狈的跌倒在地,他低咒一声爬起。走到殿内四面环顾,先看到壁炉中尚有大叠纸张,奔上前就想伸手去取,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不免暗骂自己糊涂,捡起炉边火钳,将纸夹了出来。翻看之下,除最后一张被火烧出个大洞,另一张被火熏黑外,其余都完好无损。 原来纸张叠加后极厚,丢出时力道又大,反将火压得熄了。楚梦琳偏属小事精明,大事糊涂一类,多铎正忧虑向皇上禀报能否奏效,二人本都是极其精明之人,只因各怀心事,均未留意。 胡为喜出望外,他躲在暗室中时,当真心惊胆战,只求能捡回一条性命,没想而今不仅脱险,还能得到重要证物,立下功劳。扑净纸面沾上的煤灰,将一整叠掩入袖管,接着才看到德寿俯伏于地,兀自瞪大双眼,死不瞑目。他遭灭口原在胡为意料之中,是以并不惊慌,只稍感惋惜,看了他一会儿,叹道:“你钻到钱眼里,最后还是被钱害死。你到了阴间,做兄弟的多烧纸钱给你,阳世的银票你是用不着了,还是还给我吧。” 解开他胸前衣裳,伸手摸索。摸了半天,除了他身上穿的几件内衣,空无他物。胡为想了想,立即明白,忍不住低声骂道:“楚梦琳这妖女取银票时,也不点清数目,竟把我孝敬老爷子的份一道拿走了,弄得老子两手空空,他妈的死丫头,臭娘们!” 其实道理也说得过去,逢及杀人劫财,哪有人拿走一半,又给地上死人留一半的?胡为空发一阵狠,又向德寿道:“我去追那个妖女,一定把钱都拿回来,你心里感激,就把两笔钱都送了给我。是了,你好生安息,别这么瞪着我。”刚想伸手替他阖上双眼,看到他这副凄厉面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多铎至吟雪宫向福临禀报,恰好他因沈世韵昏迷心神不宁,没多想就点头准了,随后又到西华门前与楚梦琳会合,将图纸交给贞莹,打发她离开。 第二百六十七章 图纸易手,也不如何担心,因其已然面目全非,等同废纸一张,早先无法解谜是方法不当,如今便是方法更“当”过百倍,也不可能再凭它解出任何讯息。 出了宫后,二人先购得两套平民衣裳换上,多铎雇一辆马车,直到离城数里,遂另雇一辆,却不令先前车夫便走,而是多给了些银两,让他驾车与第二辆并排前行。其后每行一段路,总要转一辆马车。楚梦琳不解他用意,既已向皇上禀明,赶路时为何还要偷偷摸摸?但屡次询问,多铎总是含糊其辞。 没过几日,马车进入辽东境内。多铎不向楚梦琳解释,在辽中、康平、长海几处大城镇分别逗留,每处客栈都要了上房,吩咐楚梦琳待在房内,不得外出。楚梦琳在他身边已习惯缄口,并没多问。 这天多铎又带她赶路,命车夫驾车前往辽阳,在附近盘桓一阵后,可自行离去,却带着楚梦琳上了另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个陌生青年,相貌身材都十分普通,但让人感觉似乎太普通了些,竟而有些反常。楚梦琳在车厢中听他提及所往新宾县的赫图阿拉,更是前所未知的陌生所在,终于忍不住询问近日行止缘由。多铎方与她说知。 赫图阿拉原是后金政权都城,又称兴京,在满语中为“横岗”之意。明万历三十一年,太祖努尔哈赤始建城堡于此,两年后增修外城,供亲族及精悍部卒居住。天命九年,将其祖父、弟、子等十余人陵墓迁往辽阳,建“东京陵”。但庄亲王舒尔哈齐生前秘密安排,受迁仅是衣冠之冢。他受兄长囚禁而死,早年于民间有一红颜知己,名叫穆青颜,曾在地底专为他修建一座地宫,规模浩大,位于永陵镇老城村的昭宗祠下,使他得与永安公主合穴而葬。 永安公主早年嫁往塞外,虽同舒尔哈齐历经患难,但从未行过正式拜堂大礼,至死也未能以他庶福晋之名载入史册。 为防外贼滋扰,这座王陵修建得迷宫一般,不仅道路曲折难行,机关暗弩更数不胜数。从图纸中描出的图画便是王陵内部地图,那段文字则是舒尔哈齐所留遗言,称自己含冤而死,望后辈嫡系子侄在他祭辰深入地宫大殿,得知真相后,为他伸冤复仇。 多铎心想古墓中危机重重,若不寻个富有经验之人陪同,仅凭自己与楚梦琳二人,不但难以成事,更可能遭遇不测。他计划周密,出宫前从王府中取了些玉器携带,都是入关后在百姓家中搜刮得来,有几件年代颇为久远。到大城镇作贩卖玉器的生意,故意引人注目,起初吸引的都是门外汉,逐渐才有内行前来。 玉器出手了大半之后,有个青年在身后悄悄跟随,到了一处陋巷,便现身询问玉器从何得来。多铎先假说是自祖辈传下,迫于生计方才变卖。那青年逼问几句,又装作遮掩不过,称此皆由倒斗所得。 那青年半信半疑,对过几句切口,待听得分毫不差,乃大喜,介绍说自己是外乡人,也是从小做这门营生,对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墓已失了耐性,孤身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所在,就是想倒一个大斗,经多日探查,盯上了启运山脚下的兴京陵,即那块满语称为“恩特和莫蒙安”之地。多铎将地底王陵之事半真半假的跟他说了,那青年大有兴趣,立刻表示愿随同前往。 楚梦琳听他说得复杂,未能悉数领会,却仍是连声称赞。多铎意兴索然,亟盼尽早解决此事,坐在车上便只闭目养神,楚梦琳不敢吵他,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一路颠簸,不知行过几日,马车停了下来。据那青年说,前方遍地乱石泥泞,路况不易驾车,须徒步前往。 多铎下车后,扶着楚梦琳下来。行不多远,就见赫图阿拉城遗迹现在眼前,满目疮痍,杂草丛生,外屋城墙尚有部分残存,其余都成了残垣断壁,不复旧日雄姿。楚梦琳看到这一片荒凉破败的景象,感到世事无常,浮沉不定,心里一酸,便欲掉下泪来。 战乱年代百姓多有流离失所,此处虽破落,总有些屋檐可供遮风挡雨,勉强充得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因此常或聚族而居,长年以来,渐形成个小村落。平时稀少有人前来,村民乍见几个外人,都忍不住留神多看几眼。 多铎为掩人耳目,先带着二人到各处参观拜祭,经关帝庙,看过文庙、启运书院,又到显佑宫、地藏寺;昭宗祠反而留到最后。三人拜过铜像,就在祠堂各处东翻西找,遗言中明示王陵建在昭宗祠地底,却未指出入口所在,找过半天,仍是一无所获。 正商定着要将地上青砖拆开搜寻,忽听一声粗重的咳嗽,一名虬髯汉子走了进来。三人只道他也是来参拜的外客,连忙对着铜像扮出恭谨神色,企盼他尽早拜完,尽早走路。岂料那大汉不朝塑像施礼,一双小眼只在三人身上转个不停。打量一番,冷冷的道:“三位刚进关帝庙,我就注意到了,只因你们太过专注,没发现我跟在后面。鬼头鬼脑的,干什么了?想要偷东西不成?” 楚梦琳第一个沉不住气,怒道:“瞎了你的狗眼,这种破地方,有什么东西好偷?”那汉子道:“不是偷东西?那么一定是找东西了。”多铎沉思片刻,半真半假的道:“昔年有一位英雄葬在此处,我等敬仰他遗德,特来祭拜,以慕其风范。”那汉子瞪眼道:“和硕庄亲王的陵墓不在这里,你们几个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楚梦琳嚷道:“啊哈,你这可露馅啦,我们又没提起和硕庄亲王,只说是一位英雄,天下英雄何其众多,你怎么就知道了?”那汉子久居于此,不晓世事,同村人生性淳朴,缺乏应对外界的经验,一句话就给引了出来,大为光火。怒道:“那又怎样?我们祖上受恩公嘱托,世代做陵墓的守护者,不容盗墓贼肆意侵犯!”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多铎见情势如此,那村人显然知情,听语气对庄亲王并无仇恨,反有尊敬之意。要进入墓室,只有着落在他身上,不如实话实说,当下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与墓主颇有些渊源,这位庄亲王……乃是我的叔父,请大哥行个方便,在下感激不尽。” 那汉子道:“你的叔父?你是爱新觉罗家的人?”多铎道:“正是。”那汉子仍然面色不善,冷哼道:“同族有什么稀奇?便是亲兄弟间尚可不念情面,手足相残!”多铎听了“手足相残”四字,暗暗心惊。 楚梦琳火冒三丈,那汉子头脑虽简单,认定之事却分外固执,如果换做另一种情境:入口已现,对方仅是前来拦阻的多事之徒,那当然是二话不说,一剑将他杀了。现在偏偏杀了他也无济于事,愤愤地叫道:“我们是奉穆青颜穆前辈的嘱托,进入陵墓取得庄亲王遗物,难道你们希望忠良之物永远深埋地底,不见天日?”她绞尽脑汁编造说辞,无意中想起纪浅念曾跟她提起,断魂泪与穆青颜也大有关联,又有传言她是舒尔哈齐的情人,只因念着与永安公主的姐妹情谊,是故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姑且死马当活马医,随口叫了出来。 那汉子听了这句话,始终板着的脸竟有所缓和,道:“你们知道恩公名讳?莫非真是……”忽然又大力摇头,道:“不会,不会的。恩公早已逝世多年,你们还这般年轻,怎能再受她嘱托?嘿嘿,我也不是这么好骗的。” 楚梦琳道:“笨,谁说嘱托定要面对面亲口托付?穆前辈虽然逝世,尽可留下书信、手谕之类的,或者让她的后人转达,你说对不对?”这可算得一场赌注,只愿那汉子全无心计,否则若真让她当场拿出穆前辈的亲笔书信做对证,那就无计可施了。好在那汉子对穆青颜敬若神明,听得与她相关,未多细究,便就信以为真,抓了抓头皮,道:“既然是穆前辈所遣使者,自应另当别论……” 楚梦琳大喜,赞道:“对啦!想不到你这个榆木脑袋,终于也有开窍的时候!”多铎与那盗墓青年齐声喝道:“闭嘴!”好不容易劝说得那汉子言语松动,万一给楚梦琳一句话气得改了主意,真教前功尽弃。 好在那汉子没生气,却也没答应,又在头上抓了几把,道:“这事我做不得主,还要先去请示村长。你们等着,别走。”走到门口,还不放心,又回过头叮嘱道:“千万别走了。”说完一溜烟的跑远了。多铎暗想:“那还用得着你说?看来断魂泪秘密与庄亲王冤屈有关,此事定要即刻查清,你便是赶我走,我也绝不会走。” 楚梦琳暗骂:“同意我们下地宫,你做不得主。阻止我们,倒做得主了!哼,早知你是个纸老虎,没权管正事的主儿,我何必跟你费这半天口舌?直接让你去喊村长岂不省事?” 或是因那村落着实太小,房屋间隔不出几步距离,那汉子刚跑出去,没多大会儿,就和几名村民一齐簇拥着一位老者来到祠堂。那老者身材瘦弱干枯,风吹欲倒,白须白发,眉梢微微下垂,任何时候看来都显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那老者走到正中,双眼逐一略过楚梦琳三人,视线牢牢盯着对方眼睛,楚梦琳从未被人这般注视,或是说审视更为恰当,登感浑身不适,瞪回一眼。 那老者咳嗽一声,道:“听说三位便是穆姑娘的后人了。”楚梦琳道:“是啊,你还不快打开墓道,让我们进去?” 那汉子叫道:“不对,你们刚刚还说,自己是和硕庄亲王的后人,这一会儿又变了,说话前后矛盾,多半是扯谎。” 楚梦琳气得狠瞪他一眼,称他们是穆青颜的后人,是由村长说出来的,而他所谓“听说”又能听谁说?自然是那汉子了。要说他在转告时故意偏差,设个圈套给他们钻,以那汉子的智商,自是绝无可能,想来是转告时记得不清不楚,回转后却又想起来了。冷哼道:“你才说谎哪!大家都知道庄亲王与穆前辈的……关系很好很好,好到极点,好得就像一个人,最后就有了男女之事。庄亲王的后人,便是穆前辈的后人,有什么分别了?我打个比方,如果说你是你爹的儿子,又说你是你娘的儿子,这两种说法反倒成了相互矛盾,那不知是谁去外面偷……” 多铎道:“你闭嘴。”再容她说下去,必有极难听的话出口,这么胡编乱造,真的也会变成假的。对村长道:“我们是受穆前辈嘱托的‘庄亲王后人’。”这句话倒是十分聪明,恰好将两种说法同时包含在内。 那村长点了点头,叹一口气,道:“穆姑娘昔年曾有恩于我等,她的嘱托,于情于理,都是不该拒绝的。但还盼你们听老朽一句劝,和硕庄亲王早已入土为安,魂魄荣登极乐,再多的是非也早了结了,他都能抛开,旁人难道还抛不开?几位若真为庄亲王着想,又何必重拾往日恩怨?” 多铎心绪纷乱,默念着村长所言:“往日恩怨?看来庄亲王身死果然别有隐情。人都死了,你怎知他抛得开?”肃然道:“多谢村长教诲,但那既是庄亲王遗愿,作后辈的自当尽心竭力。值与不值,日后自有分晓。” 那村长摇头叹息,道:“执迷不悟,非外力所能化解,只盼行事三思而后行。下古墓也是有损阴德之事,你们当真不后悔?好,既然如此,那就随我来吧。” 他是怀着悲天悯人的心肠劝说,却丝毫也劝不动。只有摇头叹息,走到铜像前,躬身拜了三拜,命村民取来两炷香与洁净托盘。先接过香点燃,高举过顶,一动不动的站立着,只看到袅袅白烟升腾而起,祠堂中漂散着一股淡淡香气。那香气也有些古怪,竟能调动起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悲伤记忆,堂内众人均感心绪憋闷。 第二百六十九章 过了一柱香时分,村长捧起托盘,从铜像上端落下两滴液体,多铎站的最近,看清那液体竟是从铜像眼中流出。村长将托盘交给一名村民,绕到铜像后方,仰起头注视金漆剥落的墙壁,再次摇头叹息,双臂一分,众人大吃一惊,那墙壁原来是一块仿造逼真的帘帐。拉开后露出个白布幡,上书一个“奠”字,幡下停着一具古铜色棺材。 村长取出一根木棍,在托盘液体中蘸了蘸,便在棺盖与棺身的缝隙间涂抹,每一处都仔细涂遍,唤过几名村民,打个手势,几人一起将棺盖掀开。 楚梦琳吓了一跳,忙将头偏到一边。她平时杀人不眨眼,却也不敢为难死尸,似这般将人家的棺盖说掀便掀,更是从所未有。真怕棺材中躺着具皮肉全部腐烂的骷髅,两只空洞洞的眼眶直盯着自己。余光先从棺尾看起,未见白骨,这才大起胆子,慢慢转回头,棺材中铺着张草席,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刚要松一口气,但转念一想,正是空棺才更可怕,惊道:“这……那个死人呢?是诈尸……” 话刚说完,立刻看到身边每个人都有嘲笑之色,连村长的脸上也隐现笑容,道:“有棺材必有尸体,是谁定下的规矩?你所见的帘子、空棺,这些都是我们在掩人耳目了。”说着将棺底草席揭开,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一眼望去,诡异深邃,如同通往地狱的道路。草帘揭起时带起一阵阴风,更令人背脊发凉。 那村长道:“此棺底部与地面相通,直达地底,不过你们下去之前,老朽还有几点忠告。这座陵墓有些邪门,多年以来,也总有些人……说的好听些,叫做‘摸金校尉’,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听说这里有座古墓,他们却不是冲着王爷来的,只是想发一笔小财。不听劝阻,在我这里行不通,就绕到别处,测量出距离,自行挖掘通道,真能给他们找准了。可是下过古墓的,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都是有去无回。其实这座墓里并没有金银财宝,真说起来,这附近东京陵中的陪葬品还能多些,为道听途说的空中楼阁而枉送性命,岂非太冤?有人说,这座墓中存在诅咒,是庄亲王仇恨的残留意念。我们村人在此守护,一防外人惊扰王爷亡灵,二来也劝说贪财者,别走这一条不归路。不过,或许也有例外,你们是他的亲戚,或许他不会害你们,可是墓里其他的东西,是不属于你们的,切记不要去碰,以免妄遭横祸。” 楚梦琳暗暗好笑:“这座王陵如果真是座空墓,那也是无物可碰,你却特意叮嘱我们勿碰他物,还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永安公主给庄亲王陪葬时,是个小姑娘,年轻漂亮,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一定有不少珠宝,就不知剥下死人的首饰来戴,会否不吉。” 多铎一刻都不想再等,正要抢先下墓,那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青年忽道:“且慢!”点燃一根火把,探入洞内,火把并不熄灭。多铎暗赞:“果然是倒斗老手,就是有经验。我一时情急,竟然忘了检验地底空气。”忽然心念一转:“如果他真是为了盗墓发财,听说墓中并无财宝,理应大失所望,转身就走才是。就算知道我们身份,不来计较我骗他之事,也绝无再冒生命大险,随我们下地宫之理,他打的又是什么主意?嗯,他不说,我也不点破,不如让他走在前面,能破除沿途机关是最好,即使不能,也是他第一个中招,我就可以有所准备。”本来伸手要接过火把,想到这里,临时改为拍了拍他的肩,道:“兄台精研此道,经验丰富,在下自愧不如,劳烦兄台当先领路。” 那青年道:“行啊,你是皇宫里的大官,我当然听你吩咐。”说完露出个古怪的笑容。称其为古怪,只因那笑容十分僵硬,不仅不像发于本心,更像是被人挤压脸上肌肉,扭曲而生的笑容。那青年左手支住棺沿,右手执火把,双脚一跃,跳了进去。楚梦琳小声道:“我……我……” 多铎心道:“就让她走在第二个,那盗墓贼若真有异动,也不可能神通广大,隔着一人加害于我。”假装体贴道:“没事的,你走在中间好了。”到了这一步,楚梦琳也不可能退缩,更不想使自己看来胆小懦弱,走到棺材前,先伸入一只脚探底,立刻触到实地。 原来这洞穴并非直上直下,而是曲折往下蜿蜒。她胆气壮了不少,两只脚都伸进棺材,坐了下来,双手撑在身后,慢慢往下蹭。本来头顶还可射进一线微弱的亮光,但蹭出不远后,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头顶响起棺盖移回的声响。她突然生出种错觉,仿佛已被囚禁在幽深地底,隐隐听到怪物咆哮声,黑暗中随处可能扑出各种妖魔鬼怪。想要放声尖叫,却听到多铎冷冷道:“自然要掩上棺盖,总不成让那洞口随意展于人前。” 楚梦琳心想那也有理,但黑暗易于滋生恐惧,脑海里总忍不住胡思乱想,出现的尽是些被自己杀死之人的残肢断臂。那青年虽有火把,因距离太远,光亮传不过来,她不怪自己动作太慢,却专门抱怨那青年不等她。双臂及腰都是剧烈酸麻,过了好半天,发现道路不再往下,而是笔直向前。黑暗中互相都瞧不见,她也不怕丢脸,将向下蹭的姿势改为跪在地上,手脚并用向前爬。 这一段可比刚才更为难过,身上本就酸疼得厉害,而此处低矮,只能低着头爬行,连头颈也酸了。身子能直起的范围极为有限,全身的重量几乎都集中在双臂上,酸痛得仿佛下一刻便要断折。手上沾满沙石还是小事,掌心都被尖石磨破,火辣辣的疼,仍须在地上按紧伤口,连膝盖也磨破了。这通道中空气虽无剧毒,却也不敢多吸,呼气都要极尽细微。 第二百七十章 不知过了多久,再稍直起身子时,忽感空间大了许多,原来那段狭小的通道终于到得尽头,楚梦琳几欲喜极而泣。看到前方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她只以为是那青年,叫道:“喂,你怎么不等等我!”奔上前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触手冰冷僵硬,不似活人的身体。紧接着掌心又一痛,好像被利器刺了一下,有液体从手上流出。 这时那青年的声音道:“什么事?你怎么了?”有亮光出现,是那青年举着火把过来,照向她碰到的东西。原来是一根雕有龙头的石柱,她刚才拍的便是龙头,流出的鲜血在顶端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使威严的龙头显得极为狰狞可怖。一瞬间,眼前闪过被自己砍掉胳膊的小木偶、浑身鲜血的德寿,以及被自己杀死的冤魂,都张牙舞爪的要来捉自己偿命。 那青年也看了龙头一眼,低声道:“姑娘,你犯了血煞,这是不祥之兆,当真还要向前走么?”楚梦琳虽然害怕,却绝不容旁人小瞧自己,道:“当然走啊,为什么不要?”那青年又对她笑了笑,仍是那古怪的笑容,好像面前的人不过顶着具皮囊,有个无主冤魂钻进他的躯壳,代他发笑一般。楚梦琳心里又是一寒。 多铎也已穿过坑道,跟了上来,拂了拂衣上尘土,瞟两人一眼,问道:“干什么?怎么不走了?”那青年笑道:“在下刚才听得这位姑娘惊声尖叫,面色有异,我就劝她说,如果实在怕得厉害,也不必太过勉强。” 多铎皱眉道:“她怎样想,不是你该关心的。”若非当日在王府一桩意外发现,自此有心查明楚梦琳身世秘密,断不会容这个闯祸不断的麻烦人物留在身边。火光映照下,见她从头到脚沾满泥污,衣服磨出好几处口子,破破烂烂如同乞丐服般搭在身上。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头发蓬乱,整个人狼狈之极,那青年便曾嘻嘻哈哈的嘲笑过几句,多铎只因对她漠不关心,未予置评。楚梦琳却当他是体贴自己,懂得照顾她内心感受,感激中又生娇羞,心想外貌已在他面前出了丑,可绝不能再显得像个胆小鬼,连性格也令他轻视。冲那青年把头一昂,大声道:“谁说本姑娘怕了?走就走啊,反正……反正再可怕的地方,也不会比刚才的坑道更糟!我看是你不敢带路,借故拖拖拉拉。” 那青年哼了一声,举着火把当先走出,后排留给楚梦琳与多铎并肩而行。 越过龙头石柱,前方呈现出一条平缓的甬道,就空间大小而言,果然比刚才舒适不少,不仅能供人直立行走,道路也颇为宽敞。一路走来始终风平浪静,笔直畅通,亦无岔路使人目惑,连传闻中常听得的伏弩、积沙、悬剑、积石等反盗墓机关也未出现。 楚梦琳心道:“大概是穆前辈生性懒惰,不愿费那一番工夫布置。嘻,这样才对嘛,与人方便,自己也方便。”然而墓主“与人方便”,便是方便旁人来盗自己的墓,天下间焉有此事? 另一方面,境遇遭际与人潜能相似,永无极限,即使感到此刻的糟糕程度已至天崩地裂,那也并非世界末日,将来总有更糟百倍的情况发生,楚梦琳自我安慰的“反正不会比现在更糟”只能归于泛泛空谈。常言道“物极必反”,大喜潜藏大悲,谁又能知平静表面下有多少危机暗涌?真正的杀机正隐藏在黑暗中,随时伺机而动。 这条甬道虽全无异状,但走来走去,面前总是这条单一的道路向前铺设延伸,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火把只能照亮身周墙壁及脚前道路,稍远些即尽数笼罩在一片幽邃的黑暗中,更平添几分未知的神秘诡异。 楚梦琳隐隐感到状况不妙,进入甬道以来,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走了多少公里,怕是连走出辽东境内也足够了,竟仍未能离开此处,一条甬道又怎会有如此长的距离?只是她不愿过显娇弱,好似走一点路便吃不消,恐惧中不辨时辰,度日如年,也不无可能,因此也没吭声。直待听多铎说道:“停一下!没觉得我们一直在原地兜圈子么?” 楚梦琳又惊又喜,忙道:“你也有这种感觉?我起先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原来不是,这……这可太好了!”多铎冷冷的道:“有什么好?这甬道内定设有某种幻阵之类的机关,如不设法破解,照这样没完没了的走,到死也别想出去。” 那青年道:“没什么疑问了,我看这是碰到了‘鬼打墙’。哎,我早说这位姑娘犯了‘血煞’,不宜前行,否则会给冤魂缠上,咱们都跟着倒霉,却偏没人信我。” 楚梦琳怒道:“什么‘血煞’?胡说八道!你……分明是你这个领路的不好,你迷了路,叫我们也跟着你原地打转,莫不是古墓里有女鬼看上了你,要留你作伴……”气鼓鼓的说了半天,忽然一阵喜悦冲入脑海,暗骂自己糊涂,拉了拉多铎衣袖,道:“对啦,穆前辈岂非给我们留过提示?只要按照木片上的地图行走,必能脱困。” 那青年也大喜,笑骂道:“他妈的,没见过你这种人。我们做‘摸金校尉’这一行的,每次深入新开掘的陵墓,都须凭借自身机智与判断力,在里边闯荡,一步踏错都是要命的差池。哪像你们还带有地图,简直倒像参观游览来的,有这种好东西,还不早拿出来,害老子白紧张的要死!” 多铎面上如挂着一层寒霜,冷冷的道:“没用的,你们便道唯有自己聪明?”那青年微愕,忙赔着笑脸道:“大人,方才失礼了,在下只是骂那个丫头,纵有天大胆子,可也不敢对您不敬。那个救命的玩意儿,还请大人不吝,赐予一观。”多铎道:“不是那个原因,你在前领路,本应深有体会才是。我倒要问你,地图在迷宫中派什么用处?” 那青年笑道:“大人明知故问了。迷宫中岔路众多,令人举棋不定,唯有持地图在手,才能避开错路,逢凶化吉……”说到此处,突然明白了问题所在,只感头皮发麻,一阵凉意蹿上背脊。地图在分岔路口能帮人做出正确选择,但从始至今,横在眼前的便仅有一条路!自然无从挑拣,即使这唯一的道路最终通往黄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踏上。别无选择的死路,才是命运之手最无情的拨弄。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多铎说归说,无计可施之下,终是取出了第一块木片,以便共同分析局势。同临困境,无论从前立场互异,仍可结为一时之盟,但对那青年和楚梦琳是否会有什么真知灼见,却不敢抱多少指望。 地图铺设从右至左,右下角处方框即为起点,代表竖有两根龙头石柱的平台。向前走确有一条直道,路程却是极短,不用几步便拐弯向左,其后又有诸多复杂变化,有的岔路尽头被封堵,有的则与其余杂七杂八的岔路绞在一起,形成圈环,回旋而不得出。几人虽疑心观看时选错起点,尝试更换几次,均与现实场景不符。 那青年干笑几声,道:“刚一进墓道,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墓主真够慷慨,花手笔可不小哇。以前下来的几位前辈,只怕也都是被困死在这里的。”多铎道:“不会,若死于此地,当能见到他们的尸体才是。历来入古墓者无一生还,不会有人将他们搬运出去,只要还留在甬道中,化成白骨也应有迹可寻。看来当先一关,他们是都闯过去了。”语气中既有敬服,亦有惋惜之意。 那青年叹道:“你说的有理,以此观之,我们几个……我们……在下倒是其中最差劲的一个。哎,前辈们本领如此,连死结机关都破解了,最终还是没能生离古墓……”摇头叹息间,忽然有个念头在脑中快速一闪,不及捕捉,将“无人生还”四字反复念过几遍,才发现重点所在:“不对呀,我忘了问,既然进来的都死在里面了,又是谁画地图给你们?要么是老村长骗人,不过他胡子一大把,没必要撒这种谎。我看你们是撞上了骗子,如果这图是个西贝货,咱们就犯不着被它牵着鼻子走,说不定相差越远,反而更接近正路。” 多铎道:“不可能,图纸是墓主千方百计,以隐秘手法传留下来的,她怎会用假图诱我们入墓丧命?” 那青年连声叫苦:“这是一条计策,叫做‘瓮中捉鳖’。江湖中常见得很哪!”话音刚落,见多铎与楚梦琳皆对其怒目而视,忙改口道:“在下的意思是,我就是那一只鳖……其实说这话没半点意义,当初建造陵墓之时,我生也没生下来,庄王爷又怎会大费周章,对付我这后生晚辈?那……咱们来推想,可能真给老村长说照了,王爷宅心仁厚,已然看开仇恨,不想让你们给他伸冤了,是以从内部将陵墓堵死。又或是众位前辈不愿摸金门子弟全栽在墓里,就堵死了秘道。” 多铎道:“决计不会,陵墓若是以人力封堵,我们碰到的应是走不通的死路,与无限甬道是两码事。”那青年哭笑不得,道:“我说一句,你就驳我一句,这也欺人太……哎,好好好,我的看法尽是愚见,仅供讥嘲,我闭上嘴不说话,愿躬聆二位高见。”说完就真垂下手,装出置身事外的样子。 多铎早在心下苦思冥想,盼能言出惊人,彻底扭转局面,但他极好面子,宁可一言不发,也不愿说一句傻话落人耻笑。虽是独立思索,耳朵也竖起听着二人意见,希望藉以启发,起到“一语点醒梦中人”之效。楚梦琳思维活络,叽里呱啦的说出各般猜想,尽是些荒诞不经之词,还不用他开口,那青年先笑嘻嘻的驳倒了。似此,再听亦无助益。 楚梦琳又道:“是了!如果墙不是墙,路也可以不是路,对不对?”那青年道:“你在打什么机锋?要讲究‘万般皆无’?那也简单:墙不是墙,路不是路,古墓不是古墓,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楚梦琳道:“你给我正经点!我是说,我们方才顺着墙走,一看到墙壁便自觉避开,皆因太依赖所见之景,以致被眼睛给蒙骗了。”指着左面墙壁道:“如果完全按照地图指示,不管哪里是路,哪里又是墙,图上叫我们向左拐,那就向左拐,或许即能破除幻术。如何,你这倒斗老手可服气么?这种绝妙法子,也唯有我这种聪明人才想的出来。” 那青年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楚梦琳顿足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啊,我知道,你想到立刻可以脱身,欢喜不已,不过主意是我出的,你的命便是我救的,还不快感谢我?” 那青年又连笑数声,才勉强止住,道:“用不着那么麻烦,我来教你,尽管把头往墙上撞,如果发现自己被撞得头破血流,那时便能分辨墙与路的不同了。眼睛出问题,不见得触觉也出问题。”楚梦琳怒道:“你成心耍人!只须握拳在洞壁轻轻敲击,听到‘咚’‘咚’的声音,那就……”如此一说,却无异于自行将先前揣测推翻,一阵沮丧油然而生。 多铎忽道:“她说的也不无道理。”那青年奇道:“咦,怎么您也赞成撞头……”顿了顿,装作一本正经的道:“高明啊,高明!大人所说实乃高见!我是个笨人,就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等高明的计策!好好的一颗脑袋,偏要分出它和墙哪个硬些,妙极,妙极。” 多铎不悦道:“我不是跟你说笑话,用不着夹枪带棒的讽刺。眼中看到的墙壁自然是真,这机关能力有限,无非是对人施加障眼法,其中总有个突破点。乱闯乱撞是不成的,如能返回初入口,再按照地图,找出恰当的拐弯处,依理应能通过。”楚梦琳听到多铎竟破天荒赞同自己,欢喜得仿佛飞上了天,又不禁怀疑是做梦,直至最终,才插话问道:“怎么找出恰当的拐弯处?” 多铎道:“方法有二,但图纸并未标明虚实比例,咱们此行也没带丈量工具,难以计算得出精准方位,那就只有凭借感觉判断。”楚梦琳叹道:“那实在是没什么希望,谁会有那般敏锐的感觉?”然而她此刻飘飘欲仙,对于有无希望看得倒也不重。 第二百七十二章 那青年在她额头上弹了一指,笑道:“你做不到,不见得别人也做不到,你感觉迟钝,不见得就没人敏锐。”楚梦琳笑骂:“你敢说我迟钝?你才迟钝呢!你是蜗牛,是乌龟。” 多铎心想:“重新判断方位还在次要。此事另有个难处,只怕……”看到那二人尽争论些无聊琐事,心下甚是不耐,也不想预先提醒他们,为防万一,先从角落里捡来一块石片,在墙上划个十字记号。楚梦琳一瞥眼看见,笑道:“这不是西方祈祷的标记么?你是想求上帝保佑——” 那青年笑道:“上帝保佑的是好人,可不会保佑大恶人,更何况还是你这个犯了‘血煞’的不祥之人。再说了,私入人家祖陵何等恶劣,历来冤魂恶鬼要收拾惊扰他们安息的盗墓贼,地府均可准予赦罪。其实摸金门本来是有护身符的,可惜我一时匆忙没带来。” 多铎心怀不屑,暗骂无聊人尽做无聊事,就为着他随手做的记号也能争论不休。反向行走时,集中精力只盯牢身侧洞壁,空落落的等待最是煎熬,既盼能迅速看到记号,是死是活好歹有个定数;又渴望发生奇迹,已将记号甩在身后,混杂在错乱时空中,不复得见。 虽说早有准备,但当再次看到墙上两道白色刻痕时,全身仍忍不住便是一寒,通体颤栗直透入骨,瞬间心灰如死。他多年征战沙场,面对千军万马尚可凛然不惧,如今却为自己亲手所刻的十字记号吓破了胆。这就表明不仅墓穴无法进入,连入口也再走不回去,这看似平凡的甬道,却成了真正的葬身之地。 那青年走到壁前观察一番,干巴巴的笑了笑,说不清是安慰他,还是自欺欺人,说道:“不用怕,墓道里十字记号最为常见,可能是前辈们刻下的。要证实咱们已陷入绝境,那还早得很,除非……”说着也捡起一块石片,在十字边画了个大大的方形,当做人脸,又在方形内部画上一大一小两只鼓凸眼,倒三角鼻子,一张咧开的大嘴,石片在嘴里划上挑下,画出两排尖利的牙齿。本来也算不得特别逼真,但处在阴森的气氛中,又映着幽暗的火光,楚梦琳忽觉那张脸仿佛有了意识,满口白森森的獠牙,正预备着向她扑过来,撕裂喉管,将她全身咬得七零八落,再零零碎碎的吃掉。她“啊”的一声尖叫,向后猛退一步,见那张脸还定定的留在墙上,牙齿毫无变化,在不对称的双眼中,却又有两道邪恶的视线放出。 楚梦琳再也承受不住,她从棺材钻进墓道后,不知何故,胆子远比平时小了许多,忍不住低声哀求道:“你别这么画,我……我看了害怕!” 那青年拿着石片在牙齿上反复涂抹,随口笑道:“啊?你说什么?抱歉,我耳背,只有大声讲话才听得清。”楚梦琳明知他是有意刁难,也不得不服软告饶,大声道:“我……我怕得厉害,你不能这样!” 那青年嘻嘻一笑,道:“原来你也会害怕?可惜,可惜,枉我还一直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侠,为了等你这一个‘怕’字,等得有多艰难。不过到了阴曹地府,只有拔舌地狱,没有拔牙地狱,办事得按规矩来。”说着在齿缝间拖出一条长长的舌头,舌尖微微翘起,楚梦琳又气又怕,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那青年又画过几笔,拍了拍手道:“完成了,咱们从这里再走一遍,除非再看到同这张一模一样的脸,我……我便……”楚梦琳没好气地道:“你便怎样?”那青年道:“我便把那位前辈的尸骨挖出来,定要跟他拜个把子,连我胡……胡乱画的,世上独一无二的人脸,也能早有预料,画得一笔不差,那岂不是跟我心意相通,是我千年难遇的知己?” 楚梦琳嘀咕道:“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承认。不过这的确是独一无二,要把一张脸画得这么难看,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更难得的,还跟作画者生得一个模样!” 那青年正色道:“不对,你应该说,是我当场给你作的画像技术高超。唔,那个,大人,咱们再来走一次试试。” 多铎听他们尽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断斗口,由不耐早已转为愤怒,明知那十字记号就是自己所刻,甬道中定有些玄机尚未参透,再走一遍徒然耗费体力。只想静下心仔细琢磨,找寻原先推想中的漏洞,根本不愿理睬,声音却偏能清晰的钻进耳朵,在这空旷之处又被加倍放大。独自行动的念头转过数不清多少次,只是现今境地困窘,三人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勉强答应,心里却冷嘲不止。 途中那青年仍不时劝说:“此番为您而来,绝不能在这里把你弄丢了。墓主既是大人先祖,等进了冥殿,若他魂魄现身,还得由您同他交涉,大家才有望捡回一条小命。” 多铎一句不答,默数着脚步次数,不出三十步,又看到了墙上的十字刻痕,边上是个丑陋无比的人脸,正是两人先后所作记号。 多铎冷哼一声,避开二人,独自倚墙坐下。楚梦琳向那青年道:“你服不服?到底是我赢啦。”那青年一向油嘴滑舌,这次竟也没再打趣,只因此事实无任何有趣之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赢了大家就得死,有什么好高兴的?现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几天不吃不喝,铁打的人也撑不住,转眼就玩完了。” 楚梦琳心下骇然:“我们可不正在入地?‘上天’也能理解为死掉,但似我一般满手血腥的妖女,死后又绝无可能上天堂……”叹了口气,慢慢坐到多铎旁边,轻声道:“或许天意如此,让我们一块困死在这儿。毕竟是座陵墓,还是座挺豪华的陵墓,比旁人常咒我的‘死无葬身之地’好太多了。”一边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闭起了双眼。回想自己作为祭影教众,生平无恶不作,坏事干尽,能安然同心上人死在一处,反而是得了便宜,更无可怨。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多铎听她言语中已放弃求生,情绪消沉,蓦然间肺腑升腾起一股怒火,一把将她的脑袋推开,起身站立,用力挥出一拳,重击在墙壁上,震得沙土簌簌而落,恨恨的道:“我不甘心!本王大业未成,绝不能困死在这儿!” 那青年一直拿着石片在地上写写划划,看到多铎大表决心,便对他招了招手,多铎不予理会。那青年叹口气,走到他身边,同他一起面朝墙壁,道:“别急着放弃,我想出个主意,你先听听看。”用石片画了一个圆圈,最右侧是上下两根短线,截取圆圈下端弧线中点,做了个标记,道:“假设这就是我们所处的位置,我们想返回入口,便会出现如下情况。” 将石片沿圆圈绕了一周,回到出发点,道:“走满一圈,刚才我已数过,总共需要廿三步,换句话说,这个圆的周长可推化为廿三步的路程。再换句话说,如果走不满廿三步,就不能构成这个圆。”多铎漫不经心的由着他絮叨,直听他提到了“廿三步”,其精确度连自己先前犹未能及,况且二人既都想到算清步数,可谓英雄所见略同,正准备耐心听他分析,不料又是一通废话,接口道:“所以怎样?” 那青年见他第一次主动发问,显是对这推理已有兴趣,石片在圆上各处比划,介绍的更加起劲:“步数不到,就可能停在这里,也可能停在那里;步数到了,那就是不进不退,瞎子点灯。另有个法子,两人在此站立,以相同速度,同时相背而行。”左手食指贴在石片左侧,右手握住石片,分向两侧沿圆弧绕开,在上端弧线中点再度靠拢,恰停在下端标记的正上方。又用右手食指虚空一连,道:“这便是将圆划成相等两半的分割线,一条弧线的距离是周长的一半。同理,两人中途相遇,走的路程也是原来的一半,廿三步的一半,大约是十一步左右,两人各余半步,合为一步,多出一步的中点,就是这条线的位置。”竖起手掌挡在分割处,道:“选两处中点为例,不过是为易于解说。假设那两条横线就是入口,你再来看看,如何计算它的方位?” 两条横线在整个圆最右侧,那青年将圆划分后,横线正好处在半圆弧的中点。多铎若有所悟,那青年不待他等急,续道:“要走到半圆中点,即是半圆路程的一半,十一步的一半,大约是五步半。换句话说,在记号前起步,往回走五步半,就能找到入口。”他之前一切举例比拟,实则都是作为最后一句的铺垫。唯有一步步解释下来,方显有理有据,更宜教人信服。 多铎细想整套推论,确是合理可行,心中甚喜,对那青年大为感激,几乎要打消了事成后杀人灭口的念头,要与他结义为兄弟,留在身边办事。但这仁慈一闪即逝,此前他曾身经百战,得能在权益斗争中稳居上游,正是因处事冷静,从不因情感阻碍理智之故。此人才能不凡,可救他死里逃生,同样可致他于死地,不尽早除去,倘留待为对头效力,来日必成大患。暗暗嘲讽“心软”二字有朝一日竟也会适用在自己身上。 大难临头之际,万般无奈下,凛然不惧是一回事;但凡尚有一线生机,绝没哪个人会铁了心,非要耽在原地等死。楚梦琳也听了那青年指挥,三人在记号前站为一排,互挽着手臂,每迈出一步,都一齐报出步数:“一”、“二”、“三”,走完五步后,三人站定,那青年让到一旁,道:“下面我数‘六’,你们先迈左脚,右脚不必跟进。六!”目测他们一步跨出的距离,估计半步所占长度,找准位置,向右一转身,火把向前推出,果然看到面前是个黑黝黝的洞口,正位于目光死角处的墙缝间,若不是事先预计准了,举火把探前去照,委实难以发觉,怪不得每每途经此处,总不免擦肩而过。 那青年从小洞走了出去,左右张望,正见两边的雕龙石柱,一只龙头上还沾有斑斑血迹,知道确是来时的入口,喜道:“大功告成!”重新走进甬道,指挥着二人也按他所朝方向站立,以便调转回最初视角。 多铎正与楚梦琳讨论甬道奥秘:“我听说远在西周古墓中,有种机关叫做‘悬魂梯’,每廿三阶为一个轮回,上不去下不得,不断在原地打转,与此原理应有共通之处。不过那是一段楼梯,这儿又算什么?悬魂道?” 楚梦琳沉吟道:“悬魂梯一说,我也听过,并非灵异现象,而是一种利用九宫八卦之术,所布置的巧妙机关,仅需极简单的道具就能摆布得人头昏眼花。记得当初我到无影山庄取断魂泪,几个老家伙就用这阵形对付我,在庭院里堆满了大石头……” 那青年喜道:“对,对,无影山庄被祭影魔教满门尽灭,夷为平地,此事曾在江湖中广为盛传。你们后来既能放火烧庄,定然知道这种阵势的破法!哎,小丫头,你倒是深藏不露啊。” 楚梦琳心下一虚,那青年称赞自己,虽属难得,却也不敢借机自夸。并非面皮太薄,说不出口,而因回想当时情形,江冽尘事后说道:“起初若非我的提醒,你现在还困在那石头阵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怕要恼得跺脚大哭。”而她确是在阵中被困得寸步难行,急得又是跳脚,又是挥剑乱砍,直到江冽尘暗中弹出碎小石子,在她身边铺成了一条轨迹,将路线标示完整,才得以破阵脱出,只说“提醒”已经是抬举她了。过去能破解的阵法,现今突然不会破了,再吹嘘反成自取其辱,为替这句漏嘴遮掩,只好道:“你着什么急?我还是没机会领教,老家伙们怕麻烦……”想想不会有人怕麻烦赛过怕死,改口道:“老家伙们笨手笨脚,我们都攻到正殿上了,才见他们在园子里堆放石头。” 第二百七十四章 那青年暗觉好笑:“到正殿总该先经过园子,难道你见他们搬石头,就故意绕开回避,好给人家行一个方便么?” 多铎见多识广,听她提起灭无影山庄的旧事,稍加思索,也便想通了经过。他曾与江冽尘同临战场杀敌,心下对其身手智谋早就十分佩服,却不愿从嘴里说出赞赏言语,对于那些有目共睹是远不如己者,随口自谦几句,也觉不妨,因此没揭穿她这编得条理不通的谎话。反而楚梦琳是祭影教下属的身份,事先并未向那青年挑明,他得知后竟毫不意外,倒令人倍添疑虑。 一时间三人各自冥思苦想,过得好大会儿,那青年道:“你们有没有听过,让一个人蒙住双眼向前走,他心里所想是走直线,可实际走时就会有偏折。”楚梦琳道:“我听说过,却没试过,那又怎地?这当口提那些没相干的做什么了?” 那青年道:“没有试过,那咱们就来试试。不过事有不同,规矩也要稍作改动。”从袖口掏出一根绳子,道:“你不用蒙眼,将绳子贴牢墙壁绷紧,拿着绳头,一直向前走,我在后方观察,依此行事,想能找出正确的拐弯位置。” 楚梦琳没好气的道:“骗人的吧?这哪能看得出来?你自己怎么又不走?”那青年也没好气道:“我跟你说了,我要在后方找出正确位置,若是我拿着绳子走,你会找位置么?你不会。否则刚才也不用说‘这哪能看得出来?’。所谓你不拿绳头,谁拿绳头?嘿嘿,正是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多铎与那青年相处渐长,慢慢看出了些门道,知他虽喜顶嘴,不过是生性滑头,实际却是个精明能干之人,浑不似楚梦琳的无端找茬。说道:“你依着他就是。” 楚梦琳眼里闪过片刻黯淡,最终仍点头道:“好。”瞪了那青年一眼,愤愤地道:“你找着了就立即告诉我,要是失败,瞧我不找你算账!”拿起一端绳头,快步走远。那青年在后面叫道:“喂,慢些,记着绳子须时刻贴紧墙壁!”又对多铎道:“大人,一个人不如两个人,您也帮我留意着些,看绳子在哪一处突然……不够直了。” 多铎点了点头,那青年自觉解释道:“这和‘当局者迷’的道理一样,只有用另一件有形有质的物体代入其中,作为旁观者,才能得见玄机。”多铎似懂非懂,道:“那根绳子够长么?”那青年道:“够了,绝对够了,你还没看出来?其实咱们只是被困在一处极小范围内打转,早先没有标识,也没什么感觉,后来还不是算出了步数?此事包在我身上,您只管放一百个心。” 这时楚梦琳的身影已然消失,火光范围内的绳子依旧绷得笔直。那青年道:“走,跟上去。”右手先按住绳子顶端,脚步缓慢向前,随后双手不断交替,总使绳子维持原样。 大约走了八、九步,二人同时看到前方绳子稍微朝内凹陷,既是绷紧而前,必然是墙壁本身便向内凹。那青年喜道:“是这里了!”说完整个身子贴紧墙壁,双眼平视,果见自那一处开始,每隔几步,绳子便凹得更深些,形成一条平趋向右的弧线,角度变化极是微小,等自己走上前,看出的又会是一条直线。于是道:“大人,麻烦您走前三步左右,在墙壁上帮我划道竖线。” 多铎依言走出三步,将石片抵在壁上,道:“是这里?” 那青年眯着双眼细看,叫道:“不是不是,过头了!退一步……又近了,往前一点点……再一点点……哎,好嘞!”松开绳子奔上前,解释道:“墙壁本应笔直向前,如今沿弧形内凹,是通过迷惑双眼,引我们不知不觉的走势偏右。图纸叫我们走过直道后,拐弯向左,它却来个反其道而行之。正因图纸是永不会错的,它说向左,一定是向左,这甬道刚露引人向右的苗子,就是在骗人了,是以在它最初显示向右迹象之处,就是图纸中本应朝左的正确位置。”敲了敲墙壁,道:“不出我所料,果然是空心的!”握拳从竖线左面一路敲击,辨别虚实分界,又用石片上下作了几个记号,取出一把洛阳铲,在墙根挖了起来,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找准了位置,不用设法通知楚姑娘一声么?” 多铎道:“既然这机关是个死循环,等她走足步数,绕满一圈,自会转回此处,没必要另行费事。” 那青年笑了笑,道:“大人说的是。在下一直好奇,不知您与楚姑娘究竟是何关系?我老实说,她对您是非常、特别、极其的好,好的脱离了情人间的平等,却又不同于丫鬟对主子的恭敬,分明是出于男女之爱。若说她是爱您爱得自甘卑贱,也还说得过去,您这边的态度可就教人彻底糊涂了,好像一点儿也不关心她,又不想让她死掉,但还是不大在乎,只要她还有口气喘着就行。奇怪的是,这两种态度均是发自内心,并非出于羞涩而着意遮掩。在下猜想,莫非您有一件大事,或者是什么至关紧要之物,与楚姑娘休戚相关,离了她不行?惭愧,惭愧,在下实在糊涂,猜了半天也不得要旨。” 多铎听了这一番话,心中一凛,暗想:“此人思路当真缜密!”那青年虽自谦“不得要旨”,实则句句切在点子上,只差没说出那是件什么大事。他历来最恨想法被旁人看透,厉声道:“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你又懂得什么真情假意了?” 那青年埋头干活不答,多铎也觉语气太过严厉,只望他勿要起疑,想说几句好话缓和气氛,又不愿纡尊降贵,对区区一个盗墓小贼服低。正好楚梦琳绕行一圈,从另一侧走了回来,正要向那青年算账,大骂一顿以泄心头怒火,却见他手持洛阳铲,正挥汗如雨的挖墙,脚边已积了一小堆土块。走上前看了又看,半信半疑的道:“你……这算是找到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那青年头也不抬,道:“废话,否则我闲慌了去铲土?刨墙挺好玩么?你要不要玩玩儿?”楚梦琳一摔绳子,怒道:“我早吩咐过你,找到了就告诉我一声,你怎么倒似暴毙一般音讯全无?” 那青年听她“吩咐”一词,心下微愠,冷笑道:“我没告诉你,你还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那还用得着另费工夫?再说,我怎么知会你?在这里大叫你的名字?不知我是发痴还是叫魂。或者拉动绳子?这地方会骗人,谁知道绳子另一端是个什么东西?万一拉回来一具无头女尸,让我把墙上那张脸还给她,冷不丁也吓人一跳不是?” 多铎听他嬉笑间将罪名替自己扛下,立觉宽心不少。本来他既然敢说,就不怕楚梦琳得知,但在没查清她身世前,也不想惹她闹脾气。 楚梦琳怒道:“又在故意吓唬人!你……你为什么总是吓我?吓人挺有趣么?”那青年笑道:“对,很有趣,以前我住在乡下,和一群结拜弟兄最喜欢冒险,整日在村子里东钻西爬,都练得胆子特大。山里流传的鬼怪故事虽多,听久也就不怕了,为寻乐子,我们便自己编些鬼话来说。可惜我吓唬别人,个个是一张木头脸,只有跟你提起,得到的反应最大,也最有趣。”一边说,手里又用铲子捅了几下。 楚梦琳大怒,抬手就要扇他两耳光,这时“哗啦啦”几声响,面前的墙壁从顶端坍塌,砸下一大批土块,有如城墙倾颓,现出条供人通行的道路,而三人头顶土壁却完好无损。楚梦琳火气顿消,赞道:“不错啊,你还真有两下子!”那青年不答,摆出宠辱不惊的笑脸,第一个迈了进去。 既寻出正确的转弯处,接下来的地势就与图形完全相同。图形上有七拐八弯的小路,实境中也必将出现七拐八弯的小路;图形上有三岔路口,实境中也必将出现三岔路口。每走出一段,都能看到地上抛着些珍宝玉器。按说王陵中有大量金银财宝作为陪葬,原也不奇,正因于此,才专有一批人甘冒大险进入古墓,窃取明器卖钱。但宝物多存放于冥殿中,像这般随意抛洒,真是闻所未闻。三人谨防有诈,忍住不碰。 转眼已将第一块木片上的路线走完大半,这一程着重于取路繁复,并未设置其他机关。但取路委实太过繁复,虽有图形参照,楚梦琳却也须时刻在图上点住所处地带,依照实际进程,谨慎地挪动手指,否则便有迷路的危险。暗暗佩服建造这座王陵的穆青颜,心道:“穆前辈真了不起,不能说她是人才,简直是鬼才、怪才,在地底挖出这般复杂的迷宫,地面上当然看不到,而她竟能画出清晰的平面图来。最重要的是,还能将图跟蚕丝与折线的不同排列组合结为一体,上端圆点的不同分割又恰好形成一份短笺。角度到底须经多严密的计算?” 又转过一处弯道,三人忽见角落里半倚着一具骷髅,显然死去已久,身子全腐烂成了白骨,仍有两条手臂似的骨架护在身前,抱着一只玉碗。那青年叹道:“这定是早先进入的前辈。唉,他在这里就死了,我还能活着往前走,看来我的技术还不是摸金门内垫底的。” 楚梦琳不屑道:“得意什么?说不定是他年龄太老,走到这里,已经精气耗尽,再撑不下去了。” 那青年点头道:“嗯,有理,他是好端端老死的,说明摸金门子弟人人寿终正寝,不像魔教的那些个无法无天之徒,尽是突遭飞来横祸而死。”没等说完,立即敏捷的向前跃出,楚梦琳一招击了个空。那青年自去拉动玉碗,那手臂骨架却抓得甚紧,他连拽几次,最后一下用了狠劲,碗虽抽出,骷髅手指却根根断折,散落一地。 那青年咂舌道:“这声音真清脆,不知道小丫头的头颈折断时,是不是也这么‘咔擦’一响。”楚梦琳怒道:“你和死人抢饭碗,真不害臊!”那青年笑道:“你有所不知,我抢这碗,是准备送给你的。到时你用它吃饭,以碗就口,便好似是这位前辈亲手喂你……”楚梦琳大怒,喝道:“你不要太过分!”一把推开他向前急奔。 那青年将碗放下,乱七八糟的叫道:“喂,我跟你没有心灵感应,你拿着图纸,我就不知道怎么走了,转几个圈,也得老死在里面。白发苍苍的在后头追你……”忽然银光一闪,一把利剑抵住他咽喉,楚梦琳怒喝道:“管好你的嘴,再敢胡说,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 那青年心胆俱裂,忙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不会一剑杀我的——啊,我的意思是,女侠武功高强,杀我只用半剑……不不,您剑术通神,杀人不用剑。不用剑,用不着剑,所以快把剑放下,别辱没了自家声名。” 楚梦琳冷哼一声,收回了剑。那青年吐出口长气,心道:“那是什么剑?竟然无形中就散发出一种强大压力,直映得墓道生辉,真是把好剑!老子刚才竟被小娘皮吓成灰孙子,也叫丢人现眼。”揉了揉喉咙,抹一把汗,转头对多铎道:“大人,拜托您还是对她好一些吧,否则这深闺怨妇,平日里对您是温柔体贴,满腔怒气可全出在我头上了。” 楚梦琳回身喝道:“你嘴里不干不净,又在胡说些什么?”那青年赔笑道:“冤枉,冤枉,我是诚心求你老公对你好一些,可不是在胡说。”楚梦琳俏脸一红,快步走了,那青年也连忙追赶,在她耳边不停的说着好话。 这一次楚梦琳却似当真动了大怒,那青年左思右想,总不知究竟是哪句话惹恼了她,沿途拾到不少玉器珍宝,拿去给她卖好,她一律挥手架开。没过多久,那青年又捧了尊玉佛到她眼前,笑道:“你看,这是玉佛。” 第二百七十六章 楚梦琳冷哼道:“废话。”瞟了他一眼,不屑道:“你不用装疯卖傻,想讨我的欢喜。”那青年笑道:“为何装傻便能讨你欢喜了?难道你喜欢的都是些傻瓜疯子?” 楚梦琳脸色铁青,紧紧抿住嘴唇,心想不管你再说什么风言风语,我都不来搭理,看你还耍得出什么花招。那青年有意逗她说笑,脑筋一转,道:“不如咱们来玩个游戏,你不用开口说话,只须摇晃脑袋即可。点头意示否认,摇头意示承认,如果面无表情,就算你摇头。好,你看到我捡了不少宝贝,心里特别佩服,但碍于面子,不肯承认,是不是?” 楚梦琳一言不发,那青年道:“嗯,面无表情,我算你摇头承认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运气和手气好些,然能得楚小姐另眼相待,在下受宠若惊。”见她脸颊气得微微鼓起,暗暗好笑,又道:“你很喜欢这玉佛,如果我送给你,你一定会欣然收下,是不是?”楚梦琳一言不发,那青年道:“好,你还是面无表情……” 楚梦琳骨子里心高气傲,不愿给人讨去嘴上便宜,即算明知是激将法,仍是憋不住点了点头。那青年大喜,又道:“我送你礼物,你也该回送我一件,这叫大家不吃亏,或者叫朋友义气。送礼可不是敷衍,要送就该送最好的,你身边的宝剑是剑中极品,你正准备着把它送给我,是不是?” 楚梦琳咬牙切齿的点了点头,心道:“好恶贼,打起我残影剑的主意来啦!哼,不过总算你还是个识货的。”那青年拍手大笑,摊开一掌到她面前,道:“那么拿来。” 楚梦琳一愣神,不知他所指何物,待到反应过来,怒叫:“喂,你撒赖!刚才我明明点过头了。”那青年道:“对啊,我问你愿不原意把剑送给我,你点头表示愿意,那还有什么说道?”楚梦琳道:“是你说的!你说点头表示否认,摇头表示承认,却又抵赖。”那青年笑道:“普天下皆知,点头表示承认,摇头表示否认。我天生喜爱胡说八道,随口乱讲几句,竟得蒙你奉为真理,深信不疑,在下受宠若惊。” 楚梦琳怒道:“你……你怎可随口乱讲?大丈夫一言既出……”那青年笑道:“跟你这小丫头玩个游戏,扯得着什么大丈夫不大丈夫了?不过承蒙楚小姐瞧得起,认准我是大英雄、大丈夫,在下受宠若惊。”楚梦琳直气得七窍生烟。 那青年道:“好了,玩够了,我说把玉佛送给你,这句话是认真的,你尽管收下。”楚梦琳道:“干么送我?我又不拜佛。”那青年道:“你不拜佛,拿去卖点钱,也是好的。”楚梦琳心道:“你怎么不拿去卖钱?才不信你会发善心。”决心定要克制自己,再不接他的话茬,以免上当。那青年本想拿她寻寻开心,打发墓道中的无聊,几句话勾不上,便没了兴趣。 走过一处陡坡,那青年又从一具骷髅手中捡起本薄书册,纸页黄旧,看来有些年头,随手翻了翻,是一本武功秘笈。他喜动颜色,回转身交给多铎,笑道:“这本书对学武之人来说,是绝对的好东西,可遇而不可求。今日在下借花献佛,愿将秘笈献与大人。”多铎冷冷淡淡的瞟了书册一眼,并没去接,视线缓缓上移到他脸,忽然拉过他并排,低声道:“我有话问,你老实回答。你真是以盗墓为生?” 那青年毫不犹豫,一口应道:“是,是,当然了。不过老村长说过,这行当说得好听些,应称作‘摸金校尉’,咱们积攒口德,那还是说得好听些吧。”多铎没在这问题上多作纠缠,紧接着道:“老村长同时说过,王陵中并无陪葬财宝。”那青年会意,赔笑道:“未入地宫前,如何判别他所言真伪?现在看来俱是扯谎,墓道里尚有这许多宝物,冥殿内岂不更多?我跟自己打了个赌,看来这一注倒没下错。” 多铎追问道:“那你为何又对所见财物全无兴趣?”那青年道:“在下不是三头六臂,手仅有两只,衣袋也是有限,带不得许多,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只好舍弃零头,独取冥殿宝物为主。另外还有个原因,说起来不大好听,污了我嘴,也污了您耳朵,当真要说?”多铎道:“说。” 那青年叹口气,低声道:“其实也不过是在下打的一点小算盘,试想,您是朝廷中的大官,就是我的大老板,只要我帮您办事,办得妥贴,事后您岂能不对我重重有赏?价值十倍、百倍之于此,我又何苦贪图那些蝇头小利,在您面前留下一副贪得无厌的邋遢相?” 多铎似笑非笑道:“你怎知道?”那青年陡然一慌,全身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颤,赔笑道:“是您亲口所言啊,您自己对老村长说,您是和硕庄亲王的后人,那还不是皇亲国戚,官封亲王?您……难道记不得了?” 这一个小差错,却使多铎顿时疑心大起。他听那青年辩解,本已信了八分,问他“你怎知道”只是随口说笑,原意是“你怎知道我会给你十倍百倍的赏赐”,那青年却大惊失色,忙着岔开话题,似是急于表现出,他知道对方身份合该顺理成章,不值得将注意力集于此处。心想:“莫非他早知道我是谁?他也是冲着皇叔的遗物而来?那就不可不防……”正要在脑中将他所有可疑之处串连起来,仔细回想,突听得有个女子“啊”的一声尖叫,正是楚梦琳的声音。抬眼望去,见前方不远处,一柄镔铁禅杖从墓墙内伸出,向楚梦琳当胸击到。 楚梦琳右膝直沉到地,左肩一矮,禅杖“呼”的一声,从她耳旁掠过,她紧接着抱头前倾,着地一滚,脱出了禅杖范围。虽然有惊无险,仍是吓得魂飞魄散。满头冷汗,大口大口的喘气。道:“我……我……那个……它……”多铎见她避开后,地面空处现出个黄金制成的宝箱,箱盖上镶嵌不少珍珠钻石,立时明白了大半,代她说道:“你想捡那个箱子,就招来禅杖攻击?” 楚梦琳点点头,连做几个深呼吸,心情这才平复,手指着那青年道:“你……都是你不好!我见你捡了那么多宝贝,很觉眼红,心想弄个贵重的把你比下去,结果……凭什么你一直没事,我就出师不利?好没天理!”她双眼确是红的,但却是受了惊吓,怕的要哭。 第二百七十七章 那青年哈哈大笑,道:“还是老问题,因为我是个好人,你这恶婆娘坏得人神共愤,合该天诛地灭,连镔铁禅杖此类死物,都要从墙内钻出来攻击。你也不该用‘出师不利’,应该说‘出师未捷身先死’。”随即想到这一趟可是三人共同“出师”,别弄得不好,连自己也咒进去了。 多铎见楚梦琳并未受伤,也就不再以她为意,拉着那青年去观看情势。他先前并未看清禅杖击出方位,以及其触发方式。那青年先对着宝箱投去一颗珍珠,珍珠撞上箱盖,“嗒”的一声弹开,四周却静悄悄的别无异动。 多铎将外衣脱下,拔出长剑掷在脚边,用剑鞘顶托着衣服向前挪动,特意避开宝箱,伸至极近处,那柄镔铁禅杖“呼”的一声袭到,迅如炮轰,多铎虽已早有准备,急忙收势缩手,剑鞘仍是被击为两截。这次三人都看准了禅杖是装置在墙内,由机括牵动,人或物进入某一范围便会自行触动,与擅动宝箱无关。然而禅杖早作固定,大致高度在常人胁、肋、胸、肩部位。 那青年道:“这么说来,只要蹿高或是伏低,就能避开攻击。这叫做‘禅杖是死的,人是活的’,山不转水转,敌不动我动。”多铎沉思一番,道:“不对,此处只能从上端通过。” 那青年略微一怔,随即笑道:“是了,伏低的动作须得全身匍匐,四肢着地,向前爬行,要您这大人物做这种姿势,实在不甚雅观。”多铎道:“不是这个原因。那宝箱外表过分华丽,分明是个诱饵,但若有人匍匐前行,便能轻易取得,岂有如此便宜之事?你不信,我演示给你看,秘笈和佛像借我用用。” 那青年将信将疑的递过,多铎将书册置于地面,玉佛摆在书面正中,退后几步,堪堪推出一掌,内力越空击中书脊,书册平平滑出,到了宝箱前,周边一块的地面突然塌陷下去,连带着两物一同落入。这是墓室中常见的“翻板”机关,下端是个陷阱,多布有尖刃针钉等物。 那青年看到也不由后怕,咽了口唾沫,道:“原来如此。原来中间和底部都走不得,那就只能看轻功高低,从上边一路飞过去。”这条小道共四处分隔,也不甚长,尽头有处平台,与小道隔了块空隙,其中藏有钉板。 多铎道:“还是不行,你所虑总欠周详。”令他在衣襟撕下一块,接过朝上抛出,潜运内力,使布片到达上空后向前直飞,从宝箱顶端安然通过,才跨越雷池一步,忽然从右侧墙壁射出大量短箭,一阵箭雨过后,布片已被钉在了另一侧壁顶。 多铎道:“这连环机关设计得极尽强人所难,刚到最高那一刹那,便得立刻潜往最低处,从下方通过。而身在底端时,浮到正中最为不易,须得力道娴熟准确,时刻控制呼吸吐纳,因此第三处的通路当是在中间。” 那青年手掌在空中做起伏状,赞道:“有理,有理,第四处又当如何?”多铎心想:“你经验稀缺,连我也还不如,可见绝非正宗的摸金校尉。”表面暂不显露,续道:“人人似你一般想法,觉得机关应不断生变,不朝上则朝下,却没想到可能仍是停在中间。” 见那青年不住点头赞同,又道:“当空平行两度,要抵达平台,最容易的方法是挺身直立,稍向后仰,双腿下坠落地。但闯入者渴望容易,墓中机关却不尽如所愿,因此遵循常理,先朝上翻个跟头,再从半空下落,反会安全些……”那青年抢先道:“正是!这叫逆向思考,给它来个漂亮的鹞子翻身。那些小把戏用来骗小喽罗也罢了,想要让我们上当,可没这么容易。” 多铎微微冷笑,道:“只怕你已经上当了。我们能想到应对策略,常人也能想得出,穆前辈聪敏远胜常人,难道她反而想不出?机关极有可能正是设在上层,不如避开定式,改走下层,这叫‘反逆向思考’。”那青年嘴角抽动,道:“在下这一回可真服了您,不过这种想法挺玄,难保无恙,您千万要当心些。”多铎连头也懒得点,就要上前亲身尝试。 楚梦琳忽然叫道:“慢着!”刚才他们讨论时,她一直在旁安静聆听,此时按耐不住,奔了出来,挡在那青年面前,大声道:“不管推想如何完美,终究只是一种理论,靠不住的!喂,你!你先上去触发机关,确知安全。” 那青年神色尴尬,道:“谁说靠不住了?你还信不过你的老公是怎地?”楚梦琳正色道:“我不是信不过,只是我……我……不想让他发生任何意外,懂了?”那青年道:“我也和他一样。只有一条命。”楚梦琳振振有词地道:“你二人身份迥异,地位悬殊,当临危难,你理应忠字当头,奋不顾身的冲在前面。就算为此丢掉性命,也是为国尽忠而死,那可是足以光宗耀祖的荣誉。” 那青年冷笑道:“尽忠?尽个屁忠!说白了是让老子当替死鬼。你们两个有身份地位,生命尊贵,我的命就不值钱?你既然认为送命光荣,自己怎么不去光荣一把?他在地面上封王封侯,到了地底,你们跟我也没什么差别,机关可不认人。”楚梦琳怒道:“正是因机关不认人,才要你……” 多铎抬手一拦,道:“不用你代我自私。”绕开她走到道口,眼观六路。那青年脱口就赞:“到底还是豫亲王爷有气量,人家就是不一样!”楚梦琳又忍不住出言争辩,多铎念头只徘徊在第一句,心道:“你这小子果然大有问题,不过最后灭口前,倒要先查清你幕后的指使者。” 楚梦琳跺了跺脚,急道:“那……那你至少带上这把剑!”说着手忙脚乱的从身边取出残影剑。那青年心道:“早知能骗到宝剑,我也不用坚决拒绝这差事。”转念又想,楚梦琳不惜让自己做替死鬼,绝不会将宝剑给他防身。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多铎冷冷道:“不必。”重新集中思路,将刚才商定的“上—下—中—中—下”路线回想一遍,在脑中形成连贯波动图形,提一口气,纵身跃起,按设想上蹿下伏,竟果真与分析别无二致。楚梦琳眼见诸般机关在他头顶、脚底连连击出,真有天罗地网之势,紧张得心都揪了起来,这份火气自不免又迁怒到那青年身上。直到多铎避过全部机关,双脚在平台落定,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 那青年赞道:“了不起!有本事!第二个是我。”上前跃跃欲试,楚梦琳推了他一把,道:“你不肯当先锋,就休想捡这现成便宜!不知羞!下面是我。”说完纵身而起。那青年肚里暗骂:“你还不是也捡现成便宜?臭娘们,你以为你很知羞么?”又想:“最好她真气不足,飞到一半,摔了下来,给禅杖撞成肉饼,或是给利箭射成马蜂窝。” 楚梦琳内功不及多铎,但她也知此时性命攸关,半点松懈不得,终得以安全通过,只是到得最终,一口气接不上来,落地时站立不稳,双腿发软,一交坐倒。那青年拍手大笑,夸张的手舞足蹈,笑道:“恶婆娘恶有恶报,你摔着远比站着好看!”楚梦琳咬牙切齿,叫道:“你有种的,过来呀!” 那青年笑道:“过来便过来,有何难处?”小腿一蹬,也是依样学样,他有意要比楚梦琳落地完美,仰身下坠时姿态从容。眼看着平台已近在咫尺,楚梦琳冷笑一声,手腕翻转,霎时银光耀眼,残影剑向那青年咽喉刺去。 那青年大吃一惊,别说身在半空无处着力,便是能避开这一剑,也再避不过上下机关。背后虽有一段安全通道,但他已呈下坠之势,要逼得身子硬生生向后平飞,却是怎样也办不到的。急切中不假思索,扯出绳子抽向楚梦琳手臂。绳端一触及她手腕,立刻一圈圈向上环绕,直缠至肩。 楚梦琳手上无法负担他重量,被拖得向前一个踉跄,眼看着也要跌入坑道,怒喝:“你干什么?快放手!”那青年叫道:“臭婆娘,我死也要拉你个垫背的!” 千钧一发之际,多铎抬手按住楚梦琳左肩,运起内力将她朝后一扯,同时挥剑架开残影剑攻势,剑锋自那青年颈侧擦过,然而楚梦琳手臂仍被他紧握的绳子牵缠,她固是跌撞着急退数步,那青年身子也随着向前飞出。脚还未曾着地,整个人便“砰”的一声重重摔落在平台上,这一跤跌得狼狈之极,四肢张开,呈一个“大”字型。 楚梦琳惊魂稍定,用力扯脱臂上绳子,当做长鞭,在他额头狠抽一记,才展颜笑道:“哈哈,你落地摔了个狗吃屎,比我难看多啦,看你以后再敢笑我?” 那青年怒极,心道:“原来是恼我嘲笑过她一句,就以这等损招报复。刚才机关四伏,随时可能死于非命,你道是随便出气好玩的?我不给你老公当替死鬼,你就怀恨在心,定要取我性命,怪不得都说你是十恶不赦的妖女,行事果然恶到极点。”又将她十八代祖宗问候一遍,心里暗骂得恶毒,脸上却没露出怨恨神色。 多铎早已习惯了他们吵嘴时不去理会,自也不会笑他。三人匆匆整理衣冠,继续往地宫深处进发。 此后一路参照地图行走,再未出什么意外。直到手里只剩下两块木片,一块刻有图形,另一块刻的是那组未解的神秘数字。几人均知冥殿转眼便可进入,心里又是兴奋,又是紧张。不远处的洞壁上开了扇石门,却是半开半掩,留得缝隙极为有限,楚梦琳避开墙上一道箭弩机关,第一个冲上前,笑道:“不知是哪位前辈做的手脚,还要将打开的门再关上,真是小器。”伸手就要去推。 那青年心道:“入古墓倒斗的前辈皆以自身安全为重,考虑如何快速得手离开,谁会算计着去给后辈添麻烦?你以为他们都同你一般小心眼?不过开了一半的墓门,其中好像有个讲究,我隐约曾听人说起……”忽然想起一事,顷刻间吓得魂不附体,叫道:“推不得!”情急中无暇顾及,冲上前拉住楚梦琳手腕,在她未及直触前一把将她拽开,用力过猛,连退几步后险些站立不稳。 楚梦琳怒目圆睁,喝道:“找死!还不放开我!你是不要命了?” 那青年道:“不要命的是你!你懂什么?刚才若不是我及时拦住,你知道自己差点碰了什么东西?据我所知,那个叫做‘沙顶天’,也就是俗称的积沙机关,一旦触动,就没人再能活着出去,向为墓室中最厉害的一道防线。你曾见识过八卦阵形、禅杖攻击、毒针、箭弩等等,觉得挺可怕,是不是?但我老实告诉你,那些机关仅须防护谨慎,或者救助及时,还不致丧命。此则不同,这道墓门后顶着一个巨大的翻板活门,活门上便是数万斤的细沙。墓门只要推开,翻板翻下,细沙倾倒下来,瞬间就能填满整个墓穴,任你本领通神,也再无望逃出生天。” 楚梦琳见他神情严肃,语气也前所未有的正经,心里信了一半,嘴上仍是不服,道:“哪有这么厉害?你便是虚张声势,故弄玄虚,没试过又怎么知道?如果你错了怎么办?”那青年道:“你不信也没办法,一旦给你试过,咱们全得死在这里,那时还计较什么你死我活、你输我赢、你错我对?” 楚梦琳听后,说道:“照你说的,这座墓不也同时毁了?墓主……不会这么做吧?”那青年道:“墓主宁可如此,也不愿被旁人掠夺去墓中财宝,同时你迫得他毁了自己的墓,他恨极了你,当然要拖着你下黄泉。这在比武中就是拼得同归于尽,不过墓主较为合算些,因为他早已死了呀。”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多铎皱眉道:“够了,我信了你,这机关何法可破?”那青年赞道:“好,好问题,一针见血!你可不像这丫头,啰里啰唆,废话连篇。我听祖辈所言,如果墓门打开不逾半尺,上端就还能稳住,只要找一根巨大的圆木,撑在两块翻板的接缝处,然后下面再塞些砖头垫牢,那就算破了。” 楚梦琳道:“到哪里找圆木去?”那青年脸上终于露出笑意,道:“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瞧这墓门情势,显然最先进入的前辈已将机关破了,咱们乐得坐享其成。不过进入时还得千万小心在意,不能碰得它晃动。” 楚梦琳最喜过河拆桥,前一刻还神色敬重,听得那青年没了利用价值,立刻将他推开,道:“你直接说机关已破,不就好了?到底是谁废话连篇?”那青年道:“我事先说清楚,是要你明白这机关的危险,能懂得谨慎些。”楚梦琳不屑道:“用不着你来教我。”走上前看了看那道缝隙,叹道:“为什么那位前辈不是个胖子?若此,打开的尺寸也会更宽些。” 那青年冷笑道:“你懂什么?圆木虽起分担作用,细沙的主要分量还得由墓门支持,尺寸须有严格限定,就是胖子也得等饿瘦了再来,否则根本进不去!人家帮咱们解决了这个大难题,你不感恩戴德也罢了,竟然还挑剔人家高矮胖瘦?真要命了,有你这丫头在,我实在放心不下,我说姑奶奶,要不你行行好,别进去了,就留在这里等,好不好?”说着双手合十,连连打躬作揖,满脸求恳之色。 楚梦琳冷笑道:“不放心我?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她虽将旁人性命看得极轻,却将自身安危看得甚重,如是其他机关,还可吩咐那青年先上前尝试,似此动辄全军覆没,也就无法再寻人替死了。她观看一番,已将大致方位估摸明白,面朝着墓门,因觉那青年的惊恐表情十分有趣,假意装出欲待横冲直撞之态,那青年骇得面如土色,叫道:“不……” 楚梦琳嘻嘻一笑,身形灵活转动,轻巧的拐入墓门,连一片衣袂也未触及分毫。那青年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将凭空被截断的“可”字又吐了出来,接着道:“谢天谢地,菩萨保佑,阿弥陀佛。”抬起头望向多铎,等他示意。 多铎冷冷的道:“你先进去,我对你也放心不下。” 那青年一愣,不解这究竟是怀疑还是担心,更不知该辩解或谢恩,只得点头应道:“是。”一步一步地走到墓门前,先将左腿小心跨入,左肩对准门缝,一寸寸向内轻挪,到半途忽想:“不好,那小妖女可别又在里边给我捣蛋,只须她突然在我耳边大叫一声,我吓得稍一哆嗦,触发机关,今日就得交待在这儿了。”虽觉楚梦琳不会对自身生死漠不关心,但这妖女行事不知轻重,切不可掉以轻心。好在直到右脚挪入,也没出意外状况,兀自吓出一身冷汗,不由对楚梦琳心怀由衷感激。这整日招灾惹祸之人难得安分守己,反比从不闯祸者更招欢喜。 多铎站在墓门外,心道:“好险,若是最先到此的没能破解机关,他死了固然活该,连累皇叔遗物从此埋没,实乃吾毕生之恨。该死的盗墓贼,来日更改大清律条,非将盗墓定为头等重罪不可!”咒骂之余也暗自庆幸,迈步走了进去。 这一处空间更为开阔,除四壁砌有土墙外,当中并无任何障碍物阻挡,亦不同于山洞般的羊肠小道,颇具厅堂气势,估计是在冥殿外建造的“前殿”了。地面却是一个宽大的血池,池中血水潺潺流动,让人易于联想其中埋葬了无数冤魂,伏在池底哀哀痛哭,欲寻人索命,对着血池多看几眼,脑中已阵阵发晕。 脚底一条由灰白色瓷砖建成的道路,方方正正,漂浮在池面,并不晃动,放眼一览无余,只需沿路行走即可,连地图也大可不必,偶有岔道,末端也清晰易见。小道边缘与池水近于齐平,路面又较为光滑,唯一须提防的便是失足落入血池。除此之外,倒不失为适宜调节的安全地带。 走到半途,见道路正中竖立着一根粗大柱子,其高度直达殿顶,可称得是这殿中的支柱之一,柱上嵌有个绞盘模样的转轮,大致位于常人齐肩处。绞盘稍高寸余,雕着一只突出柱表的青面怪兽,口唇紧闭,面容狰狞,令观者不觉心中发憷。 楚梦琳正想转动绞盘,那青年忙道:“别碰,这机关只怕有些危险。”楚梦琳嘀咕了一句“没试过又怎会知道”,回想起自己在墓室中冒冒失失的乱摸乱撞,许多隐藏机关基本都是由她触发,也就没再坚持,但未得见这机关用途,心内总感遗憾。 沿着小道走到最后,尽头只有一面光秃秃的墙壁,对照地图,同样是到此为止。楚梦琳得意非凡,笑道:“这就对啦,先前那机关果然非开不可,还是我最具先见之明。”蹦蹦跳跳的转身返回,那青年心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又有什么好得意了?”越是接近冥殿,墓室中的防守也必愈为严密,更加不容轻忽,绝不能冒这个险,将身家性命交托在一个疯疯癫癫的小丫头手里。快步赶上,道:“区区小事,不敢劳烦你大驾,让我来开好了。” 楚梦琳不屑道:“没用的家伙,干大事时怎不见你人影?举手之劳倒懂得冒出来了。” 那青年心道:“你还不是一样?你全身上下,就这一张面皮功夫练得最到家,那些毛病明明自身有过之而无不及,还能面不改色的教训别人。”嘴上只好对她大肆吹捧,好不容易说服她让到一旁,这才走到机关前,先在柱子周围环绕一圈,握拳各处敲击,蹲下身仔细查视,确定柱上没留发射暗器的小孔,只有那青面兽引以为虑。避到柱子左侧,全身挺直,左手将剑脊贴紧柱子,这是给自己又加了一道防护。右手缓慢伸长,扶住绞盘。 第二百八十章 绞盘边沿布满三角形尖刺,相互留有微小空隙,那青年正是将手指分别插入其中,五指间都隔有一个尖刺。顺时针拨动绞盘,每次只转满一根手指的厚度,楚梦琳在旁大肆嘲笑他是胆小鬼。当拇指左侧尖刺自原位转动三十七度时,青面兽突然张开大嘴,从中喷出一缕淡紫色的烟雾,同时伴有一阵怪异的香气沁出,向四面扩散。 那青年心道:“不好,是毒烟!”忙用衣袖掩住口鼻,右手急速以逆时针旋转,将绞盘转回原位,接着伏在地面连续几个翻滚,避开柱子。楚梦琳见烟雾出现,也急忙闭气转身。那毒烟过了一会儿逐渐散尽,幸好起初逸出较少,且机关得以及时关闭,两人都没中毒。楚梦琳对那青年少不了又是一通埋怨。那青年心道:“算我说错了,你是愚者千虑千失,连一得都没有。” 回到刚才墙壁处,楚梦琳假扮内行动作,在壁上握拳轻敲,声音沉闷即为实心,清脆则为空心,但她缺少经验,一时无法判断。附耳倾听,墙壁后似乎传来“沙沙”之声,再细听却又难以断定有无。对那青年一挥手,道:“老办法,挖。”那青年没好气道:“怎么,你让我挖,我就挖?”多铎冷冷道:“你不肯?” 那青年见他眼神凌厉,忙改口道:“怎么敢呢?我是说,只有您让我挖,我才挖。”他说挖就挖,拿出洛阳铲便对墙壁捅了过去,楚梦琳恶狠狠的骂了声:“狗奴才!” 那青年挥铲挖掘,头也不抬的道:“我劝你别这么骂,不要忘了我是替谁办事。剖析话意,你对我的称呼不过是‘奴才’一词,无谓褒贬,前一字可形可代,骂的是谁,就难说得很了……”楚梦琳改口骂道:“奴才狗。”连她也是头一回听到这新鲜词,骂完忍不住咯咯直笑。 那青年挖得巧妙,先打通墙壁四角,只留当中一块厚土石堵路,中看不中用。又将洛阳铲交给楚梦琳,道:“你来挖最后一铲,这条道就通了,功劳算你的。”和多铎都避开洞口几步。 楚梦琳笑道:“算你识相,本来就是我的。”对准土石横挥一铲,土块果然“哗啦啦”的落了满地,楚梦琳兴高采烈,拔腿就向内冲,深处传来“吱——”的一声,声音尖厉。接着闪现数点红光,一群全身漆黑的蝙蝠扑着翅膀飞了出来,楚梦琳首当其冲,遭到蝙蝠劈头盖脸的攻击,脸上瞬间被抓出几条血口。她挥动双手驱赶,却有两只蝙蝠落在右前臂上,“唰”一声撕破她衣袖,与此同时,破裂处竟蹿出火苗,不断延伸,一路朝上烧,眨眼间的工夫,右臂衣袖被烧了个精光,露出一条白净的胳膊。 楚梦琳大怒,抽出残影剑对准它们乱砍,在一只蝙蝠脚下掠过,不料它脚爪在剑上一蹬,直飞到楚梦琳头顶落下。她的斗笠已在入古墓前摘下,脚爪刚一碰到头顶,连头发也烧着了,楚梦琳痛得尖声大叫,胡乱扑打,一剑砍断腰带,将外衣从身上扒下,驱赶蝙蝠。那些蝙蝠脚爪上不知沾有何种物质,触碰布料即能燃火,很快她手里就捏了团火球,火焰灼痛手指,忙撒手丢开。 那青年心道:“绝不能让这火蝙蝠近身!”拔出长剑,对准一只朝他冲来的蝙蝠,跃起身自上而下的斜劈,将蝙蝠劈成两半,那蝙蝠落地后翅膀又颤动几下,这才死透。多铎也跟着挥剑砍杀,抽空将楚梦琳拉出包围圈,让她在一边扑熄了头顶火苗。从洞内涌出的蝙蝠源源不绝,难以计数,在半空四散,很快前殿中就随处可见,若同时被几只合围,杀死一只,其余的便会乘势进攻,难以解救。 楚梦琳有意帮忙,叫道:“快将它们引到一起!”多铎与那青年自顾不暇,谁也没空理睬。 楚梦琳心有不甘,撕下左臂衣袖,朝空中丢出,立刻有一群蝙蝠被吸引过来,乱七八糟的用脚爪争抢,楚梦琳取出随身带的小型手雷,砸向蝙蝠。那手雷是过去霹雳堂弟子向祭影教进献,以兹结盟交好。手雷在蝙蝠群中爆炸,炸得众蝙蝠身子四分五裂,血肉横飞,爆炸余波强劲,震荡得整个墓室也上下颠簸。楚梦琳出了口恶气,大声叫好,见这招奏效,喜得又掏出几个手雷,欲故技重施。 那青年与蝙蝠厮杀时,忽听得巨大声响,遂觉地面剧烈摇晃,起先不解其故,直待见得楚梦琳自作聪明之举,登时大惊失色,嘶声叫道:“你发了疯么?再多炸得几次,万一震得圆木摇动剧烈,细沙倾倒下来,我们都要给活埋了!我没提醒过你么?” 楚梦琳也叫道:“你以为我是明知故犯?可若不尽快消灭这些小恶魔,同样会给烧死。”她吃过火蝙蝠苦头,深晓其中利害。那青年叫道:“你听我说,我有个计较,咱们开机关放出毒烟,熏死火蝙蝠。”楚梦琳冷笑道:“可惜毒烟也不认身份,对人类同样见效。这些火蝙蝠何德何能,死了还要本小姐陪葬?” 那青年道:“我都想好了,咱们三个潜到血池底暂避,等大殿中毒烟散尽再上岸。” 楚梦琳冷笑道:“要熏死蝙蝠,毒烟必然扩散整个殿堂。此处密闭一室,久不通风,不知气体几时方散,只怕到时早先淹死在池底了。”说到这里,幽幽的叹了口气,扳着手指计数道:“在甬道困死,被禅杖打死,被乱箭射死;现在又是要么被活埋闷死,要么被火烧死,要么被毒烟熏死,要么在水底窒息而死。这情形……好像横竖都是个死。” 那青年一剑挥出,将两只蝙蝠扫得撞到一起,相互间却不燃烧,那青年摇头叹道:“连蠢物也懂得讲究因人而异。”趁隙扭头,继续和楚梦琳说笑:“横竖都是死也很好哇,就可惜数量不够,否则凑齐‘九死’,稍后便得那‘一生’。我跟你说,既然怎么都得死,不如按我说的法子试试,说不定没在水底闷死,撞中大运的概率至少有五分之一,勉强称为‘四死一生’。如果不试,那就一定会死,死得十足十。” 第二百八十一章 楚梦琳犹豫不决,多铎听他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所说却也有些道理,勉强值得一试,问道:“你有把握没有?”那青年道:“世上各事,绝不存在万无一失,想听万全之策,别说是我,谁都拿不出来。索性走一步算一步,就当是打了场赌,一局定乾坤,赢则生,输则死,就盼在场的没人赌运不佳。好,我数一二三,就听您一句话,押是不押?一,二——”多铎忙道:“好,就听你的。” 那青年微微一笑,道:“这就对了,你们快帮我引开几只蝙蝠,然后赶紧跳进血池。”他且战且退,移动到柱子前,将绳索套上绞盘,手拉绳头,一路拖到池边,随后自己也跳入池里,战战兢兢的拉动绳子,就等刚见怪兽张嘴,立刻对着血水埋头扎下。不料仍有几只蝙蝠跟了过来,一只落到地面的绳子拖行处,脚爪三抓两抓,将绳子烧着了,三人眼看着绳子冒出几簇火苗后,“啪”的一声断开。 楚梦琳怯怯的叫道:“喂,你……你走到近前去。牺牲一个,总比大家都死好得多。” 那青年怒想:“老子今日当替死鬼是当定了,我要不死,你说什么也不甘心。”拖着湿淋淋的裤子爬上小道,走到机关前,伸了几次手又缩回,总觉距离过远,开启后来不及跳池。正好又一只蝙蝠飞到,那青年灵机一动,撕下半截袖子搁在绞盘上。蝙蝠拍着翅膀,飞到绞盘处落下,那青年挥动长剑,向它头顶虚劈,这蝙蝠也是极有灵性之物,懂得缩头闪避。正是它这一低头,整个身子便向下沉,为求立稳,脚爪也向下踩压,无形中便拨动了绞盘。它站在绞盘顶,正对着青面兽,毒烟喷出时,将它整个身子罩在其中,那蝙蝠还不知发生何事,便直挺挺的坠落下来,一动不动了。 那青年在挥剑吓唬后,反身就跳入血池,打个手势,三人一齐埋下头。此番既成功放出毒气,又得以保全自身,可谓完胜。 血池表面只看到不停流动的血水,池下竟别有洞天。底部铺满了乳白色的鹅卵石,夹杂一条羊肠小道,走出不远,搬开一块大石,露出个洞口。洞中地势低矮,仅容爬行,通道蜿蜒向上,拐弯甚多,三人都转得晕头转向。空气十分潮湿,隐约参杂些发霉的味道,楚梦琳胃部纠结翻腾,险些呕了出来。用手按住胸口,极力压制体内烦恶蹿升,这时忽感头顶压力一轻,颈项也得以轻轻转动。 爬出山洞,立身之处是个小平台,仍漂浮在一片通红的血水上。但所不同的是,池里“咕嘟嘟”的直冒气泡,靠近些能感到热气蒸腾,与岩浆形貌类似,水温已达沸腾,再泗水已无可能。血池广阔,四周共漂浮有七块平台,彼此独立,互不相连。正对面耸立着一座陡峭的崖壁,中上端突出半截石岩,岩面较为宽阔,能看到一处宏伟的大门,盘龙石雕分伫两侧。 石岩所在较高,三人自忖轻功无斯高明。空中有些横出铁链与洞壁遥遥相连,横伸至半途即止。平台东北角立着根稍矮的黑漆短柱,柱身刻了一个凹凸的“肆”字,顶部连着细长把手,形状却与将木桶由井中抽出的摇杆极像。这也是一处机关,开启时看来只要朝下扳动便可。 楚梦琳不敢轻举妄动,问道:“你看,这机关是否开得?”那青年心道:“很好,你终于懂得了畏惧。人有所畏,则不敢妄为。”清了清嗓子,道:“机关么,本来开也可,不开也可。但瞧这小平台空空荡荡,只有这么个玩意儿,到了别无选择的地步,就只能开。不过你们可还记得,最后一张木片上,那组用途不明的神秘数列?” 楚梦琳不屑道:“谁在跟你说话?”又向多铎问了一遍。那青年冷笑道:“很好,我的建议不是建议,是不是?那我也不再自讨没趣了。” 多铎不理会楚梦琳,只顾问那青年:“你刚才说什么?”那青年仰起头,不与他目光相接,故意东张西望,摆出副吊儿郎当的架势,嬉皮笑脸的道:“咦?刚才有人说话么?我怎么没听见?”多铎不耐道:“行了,跟我还有必要装腔做势?我认为你说的有些用处,正要请教。”那青年道:“哦,大概是我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弄出响动。多有得罪,失礼失礼,务请包涵则个。” 多铎心中发怒,暗想:“我说向你请教,是看得起你,不识相的东西,凭你还敢给我摆脸色看?以为我没你帮就不成?”他从那青年话中获得思路,豁然开朗,取出木片稍加思索,脑中念头即已成形,再问他不过是想求得确认。此时开口道:“我想,这机关不能开。四周共有七块平台,应与七个数字对照,须得按数字排列顺序逐次开启。” 那青年心道:“很好,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明明是我想到的,转眼间就变成他想到的,戏班子耍大变活人也没这般快法。楚梦琳这小丫头肯定又要大大称赞他。” 果然就听楚梦琳赞道:“有道理,你说的太对了!数列顺序是‘叁陆壹肆贰伍柒’,咱们首先要找的是叁号机关。”多铎颔首道:“不错。另外所有机关应全交由一人开启,以防次序错乱。” 楚梦琳毛遂自荐,抢先踩上平台边的踏板,那踏板尺寸极小,仅容一人双脚并拢站立。才刚站稳,踏板就向血池中漂浮,没多会儿登上另一块平台,布局与前者基本相同,机关上刻的是个“伍”字。一连换了几处,才找到刻有叁号的短柱。 楚梦琳拉住把手,做了个深呼吸,向下一扳,头顶隆隆作响,几根铁链偏离了原位,朝不同方向延伸,当中却仍留有大片空隙。开启陆号机关后,叁号平台突然升到空中,与铁链平等高度,一串铁钩挂上了东侧沿的孔洞,台底有一根铁柱支撑。每开启一处机关,与之相邻的前一号平台便会上升。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多铎看到壹号平台升起,心里既庆幸,又后怕,暗想:“肆号机关竟是控制壹号平台,当初若是搅乱次序,糊里糊涂的开启,那边就再难登上,定要坏了大事。” 其实该处的设计很是精妙,平台与机关如何搭配、升起后又怎样连接铁链,均需经过详细的方位推算,或是画出图形分析。不过他们事先经穆青颜提示,已得到了正确次序,这一层难处便不攻自破。很快柒号机关也被楚梦琳打开,这次却是本处上升,留着伍号平台孤零零的漂浮在血池中。平台与铁链全部连接完成,组成了一条直往对面石岩的通路。 三人踏着平台铁链,一路走到大门前。整扇门镶金镂玉,极其华丽,门扉上垂着两个黄金中空圆环。多铎刚想伸手推门,念头一转,握住圆环在门上轻敲三下,两扇门应手而开,内里景象缓步呈现,速度虽慢,却将悬念发挥到十足,果然正是冥殿。 那青年叹道:“这真称得置之死地而后生。原来穆前辈的用意就是要我们跳进血池,多亏我当机立断。”楚梦琳笑道:“一边儿去,你该说多亏了我。是我发现毒烟,挖出蝙蝠老巢,又放火器炸毁前殿,要不是我先将境况弄得有死无生,又怎能刺激得你狗急跳墙?” 那青年冷笑一声,心道:“很好,你一通瞎胡闹,把境况弄得有死无生,现在倒成了大功臣?真从深处分析,你的行为尽是客观因素,我的英明决策才占主导。不过你这丫头总无理取闹,我也不来跟你争。” 凡是较有身份的墓主,常要求将冥殿大致修建为与生前居所相同。然而这一处却布置得同皇帝寝宫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将明黄色绸缎都换做了灰白色布条,一眼看去,显得阴惨惨的刺心。 冥殿各处站立着好几具栩栩如生的人形石像,角落中摆放着多盏昏暗的油灯,烛光摇摇曳曳,将人影呈怪异扭曲状透射在墙壁上。墙上还有数幅壁画,有的是古时宫装仕女图,纯作装饰;有的连续几幅,似乎隐有寓意,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满文,偶有汉文注解,也是字词生僻,含义深奥。 正中有一架齐腰高的石台,台上放着一个白银盒子,向上提时纹丝不动,却原来是嵌在台上的。盒盖上有一块凹槽,外观与断魂泪形状相同,伸指试探深度,也是一般的厚薄。 冥殿最后端垂着两条白布帘,当中留有手掌宽的缝隙,能看清里边一排齐腰高的矮墙,全以水晶砌筑,四面环绕。墙内停放着两具棺材,质料为冰山寒玉所制,可保尸身千年不腐,想必是舒尔哈齐与永安公主的安息处。多铎隔着布帘,对两具玉棺躬身施礼,拜了又拜,态度极其恭敬。 楚梦琳在壁画前驻足,唤道:“画里可能有些线索,你要不要看看?” 多铎心想:“随便瞧个三两眼,倒也不坏。”缓慢踱步观看,一边解说道:“这说的是进殿与离开时的讲究,特别是在入口处,如不慎触碰到断龙石,即使通过来路全部机关,也会在进入大殿后一律化为石像,从此担当冥殿护法,是对墓室的一层隐藏防守。怪不得四周有这许多石像,只除了……”楚梦琳大惊,颤声道:“断龙石?难道是入口处的石柱?可我不是也……” 多铎不答,转身折回石台边兜着圈子,在心里延续被打断的思路:“只除了具有王室之血者,经断龙石验证,便可视为正当继承人……先前她能解开加封在图纸上的‘血护’,我就已在怀疑她血统。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她是当真不知还是有意欺瞒我?” 楚梦琳站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瑟瑟发抖,猜想自己目前虽没变成石像,不过是时辰未到,到时总还是要变的。心理暗示于人作用强大,没多久就感到两条腿僵硬麻木,似乎正在逐渐失去知觉。耳中听到“嗖”“嗖”几声,暗器破空,刚感到一阵风从脸颊边掠过,冥殿四角的油灯突然一齐熄灭。 楚梦琳心胆俱裂,跌跌撞撞的乱走几步,伸着双臂在身前乱摸,不辨去向,一片漆黑中感到左手碰到个东西,连忙将右手一齐搭上,两手攀扶着往上摸索,那东西抖了抖,竟是个活物。楚梦琳以为是被关押在冥殿中的大动物,惊退几步,按住剑柄全神戒备。 这时左首亮起盏油灯,光线微弱,却已足够照清那东西身形轮廓,原来是那青年。楚梦琳大松一口气,喜极生恼,在他臂上用力锤了一拳,嗔道:“搞什么?原来是你,倒吓了我一大跳!” 那人阴恻恻的道:“不是我。”声音十分苍老,与他平时调笑时的油腔滑调截然不同。说完就将油灯缓缓举高,他手臂如同僵尸,始终保持直而不弯。楚梦琳不解其话意,待油灯端到齐肩高处,这才发现异常,只见他颈部及上皮肤均呈显枯黄色,布满了老年斑痕、条条沟壑般的皱褶,脸容看不清楚,料想也是同样状况,仿佛一瞬间就老了几十年。 楚梦琳第一反应不是尖叫,而是急忙抬手触摸自己的脸,担心这冥殿中有某种辐射物质,能减损人类寿命,好在从手感仍是光滑细腻的脸蛋。才放了一大半心,壮起胆子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用沙哑的嗓音桀桀怪笑,森然道:“人?嘿嘿,我不是什么人!承您盛惠,剥夺了我做人的资格,大恩大德永不敢忘。你可以不记得我,我却生生世世认得你,你便是化成灰烬,我也忘不了。在我们这边,大伙儿都发过誓,只要您活着一天,就会一直跟在您身边,保驾护航。” 楚梦琳听着他怪异的语调,莫名心慌,提高声音道:“你……你到底是谁?”那人冷笑道:“我是谁?嗯,这倒是有趣的问题。 第二百八十三章 蒙您超度之人众多,你自也不会一一记着姓甚名谁。不过既然你发问了,冲着受恩时隔尚短,老朽就提醒你一句:有位无辜的老先生,本来同你没丝毫瓜葛,你却杀了他,动机不过是为谋财害命,有没有这一回事?” 楚梦琳心道:“老先生?莫非是指德寿?”回想连日来遵从多铎安排,在马车与客栈中辗转,抛头露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更从未与外人接触,要说近期的行凶杀人,也只有那替死鬼德寿了。想起他佝偻着背,伸手便要钱的贪婪嘴脸,撇了撇嘴,冷笑道:“是又怎样?那个老不死的早晚要睡棺材板去,早死迟死几天,又有什么分别了?” 那人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道:“很好!”接着慢慢转过身来,一字字的说道:“我就是那位老先生。”手中油灯继续端高,平放在颈部,下颌伏低贴紧衣领,看人时双眼朝上翻,一对瞳仁白多黑少,油灯光亮自下而上的映照着他脸,投射出晃动的阴影,更显阴森,果然是德寿的面孔。自前额起,到耳翼脸侧,再延至脖颈,都有着一条条丝丝缕缕的血痕,早已凝固,却仍不失惨厉。 楚梦琳暗生疑窦:“德寿已够难看了,我又没想毁他的容,脸上怎会有血迹?” 那人冷冷续道:“每一个被你杀死之人,若死前怀有强烈怨念,便会有积聚意识残留,附在你的剑上,再移至手掌,时刻跟随着你,称为‘血煞’。随着时日增长,陆地阳气旺盛,冤魂鬼怪依法力强弱,或许就会渐次消散。但你才刚犯忌没几日,便又来到世间阴气最重的地方胡搞,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楚梦琳蹙眉道:“那么,德老爷子,请问您究竟是借尸还魂呢,还是死而复生?”那人道:“死而复生谈何容易?老朽与众鬼友自知无望,只盼严惩你这杀人凶手,拖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也算了结我等心愿。” 楚梦琳本来极为惶恐,忽然脑中一亮,心道:“你说自己并非死而复生,便是自认灵魂附体了,可这具肉身不是你的,怎会变为你的相貌?我倒不信你有这般大法力,其他鬼要现身说话又该怎么办?难道也用德寿的脸?他还成了群鬼老大不成?分明便是戴了人皮面具想吓唬我,哼,聪明反被聪明误。”想到那青年平时也是脸孔死板,稀缺表情,说不定是早就乔装改扮过,而改装无非是为掩饰身份。既需掩饰,就一定是自己早有印象的。 将身边熟悉之人默想一遍,寻思道:“我所认识的人中,这么好耍贫嘴的,只有昆仑派陆黔那小子。可他不是坠崖死了么?唔,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不可尽信……臭小子关公门前耍大刀,玩到姑奶**上来啦,也不想想这一招是谁传授他的。”记起英雄大会时,自己曾教他假扮被“昆仑双侠”附身,要借机将崆峒掌门诱入陷阱,后来他也是以此方法救下了南宫雪。 那人见她久不答言,只当她是被吓傻了,哪想得到她脑中正转过十几个念头。为将她惊吓得更彻底些,又昂起头,膝盖颤抖,双臂在脸前挥舞,张口发出“嗷——”的长声嗥叫。 楚梦琳看他的怪物模样,不但不怕,反觉十分可笑,极力忍住,道:“你说有其他的冤魂朋友,时刻与你同在,能不能再借用这个身体,让我也见见?”那人冷冰冰的道:“可以。”抬手在脸上快速一抹,立刻现出副焦黑的面孔,恨声道:“吾乃无影山庄大庄主,沈氏啸空公是也!你这万恶妖女,为断魂泪灭吾山庄满门,又放火将庄园烧为白地,毁吾一世基业。山庄中的人命,你永远都偿不清,偿不清——” 楚梦琳笑道:“是啊,无影山庄人人都想要我偿命,你要是杀了我,我跟你一命抵一命,两不相欠,其他人的命可就没法抵了,他们不就白死了?你不能这么自私。” 那“沈啸空”大喝一声,抬手一抹,变成个脸孔碎裂的汉子,换了把声音道:“妖女,吾乃江南人氏,原为武师出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齐教头齐震雷是也。你祭影教觊觎吾齐家祖传‘龙虎霸王拳’拳谱,杀死我家上下数十口,连奴仆马夫也不放过。就为我骂了你一句‘这女子好生歹毒,心貌皆如蛇蝎!’你就点了我的穴道,使我动弹不得,却在我尚有知觉之时,一刀一刀,将我面孔剁得稀烂,使我成了现下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做了鬼也备受孤立……” 楚梦琳笑道:“人都死了,还要恁好皮囊何用?让你变成鬼的模样,是帮你入乡随俗呢。凭阁下这副尊容,足可威慑群鬼,创下声望,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心里暗想:“你说的这几件尽是当年轰动江湖的大案,你可真懒,都不肯花点心思调查详情。再说了,以为弄两张被火烧焦的、被刀剁烂的面皮就能瞒得过我?这可更是破绽百出。那沈啸空被烧成怎样我虽不知,叫什么齐震雷的,是我亲自下手,只是随便砍过几刀,他就活活痛死了,哪里剁得稀烂了?江湖传言总是添油加醋,言过其实,你竟还信以为真,去找了张脸来剁碎,嘻,比我还狠!” 那边“齐震雷”又变成了个黑脸大汉,声如洪钟的道:“吾乃柳州显扬镖局的纪镖头。魔教欲夺镖物‘血魔羽衣’,你这妖女单枪匹马将我镖局挑了,就连总镖头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未满月小儿,你也忍心下毒手,将他砍成碎块,分悬梁上。你在正道人士间欠下的血债,这一笔笔,一桩桩……” 楚梦琳听得不耐,刚想挥手打断,童心忽起,叹了口气,故作严肃道:“我已知道错了,愿对您坦诚相告。我以前有个好朋友,名叫陆黔,我曾经剜了他两眼,挖掉鼻子,割去舌头,砍断四肢,还在他脸上刻了只小王八。现下回想起来,实在对他不起,请您让他现身相见,容我当面赔罪,赎清前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果然那人立刻沉默不语,停顿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只愧对于他一人,算不得真心悔过。”语调听来也颇为窘迫。 楚梦琳心里偷笑,借着光线昏暗的掩护,缓步向他靠近,又道:“那好吧,烦您再请德老爷子出来,我先向他赔罪。”那人道:“好,至于能否获得原宥,还须视汝诚心而定。”不疑有他,抬手向脸上抹去,楚梦琳眼疾手快,在他掌缘刚触到额头时,就使出“分筋错骨手”第二十一式“缠龙手”,扣住他手腕,用力朝外拉扯。 那人大吃一惊,奋力缩手,要以手臂遮挡面孔。楚梦琳在这瞬间看清他成了副“阴阳脸”,以鼻梁为分界,半边是气势汹汹的黑脸大汉,半边则是德寿皱巴巴的老脸,显然是换脸工作进行到半途的产物。前额划开一条细缝,两半张脸都在此朝上翘起,微向下垂。 楚梦琳一心欲揭面具,力气却敌他不过,虽仍扣着他手腕不放,自己手掌却也被他回夺之势拉了过去,眼看他手臂就要护住头脸,急切中双指弹出,戳向他眼珠。那人只得反手架住她脉门,朝外直推。 楚梦琳借这一推之力,手上猛地加劲,将他手臂彻底拉开,压到胁下,另一手抓在他前额缝隙处,朝下一拉,“唰”的一声,果然扯下了两张薄绡般的人皮。她随手一丢,就抬头看对方真容。那青年迅速将头偏向右首,左手一甩,将油灯打翻在地,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那青年早看准位置,在黑暗中一脚踹中楚梦琳腹部,楚梦琳吃痛,撒手后退,那青年转身便逃。 楚梦琳听脚步声辨别方位,追上前又扯住他左臂,那青年右臂回掠,径击她颈侧动脉。楚梦琳仰头避开,才觉风声过耳,急抬手将他右臂也扯住了,同时双脚离地腾起,横扫撞他腿弯。这一击势道凌厉,那青年站立不稳,两人一齐摔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楚梦琳翻身撑起,摸到他腰间佩剑,一把抽出,朝他身上胡乱刺下。就听那青年痛得闷哼一声,手上同时传来剑锋刺中人体之感,脸颊溅上几滴温热的液体,抬手一抹,看到五指都沾满了粘稠的鲜血。 多铎取出火刀火石,点亮了火把,走到他们身边,不耐烦的道:“你们闹够没有?”楚梦琳见到光亮,这才想起察看那青年,就见一把长剑从他右肋刺入,自肩胛透出,将他钉在了地上。那青年仍极力偏头,脸庞蹭到了地面,楚梦琳双手将他脑袋扳转过来,看他相貌,却非陆黔,但眉眼间仍有几分熟悉,似乎曾在哪里见过,一时又记不起。 多铎只看了他一眼,立时认出,冷道:“你……你是胡为?是韵妃派你跟踪我?”楚梦琳对“胡为”这名字虽没多少印象,但“韵妃”却是在睡梦中也要咬牙诅咒之人,又仔细打量几眼,记起英雄大会时,正是他率领官兵前来拿人。自己入宫刺杀沈世韵,依稀也有他在场。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原来你是沈世韵身边那个狗腿子!” 胡为咳出几口鲜血,见真实身份揭穿,其势无可再瞒,只好转头正视楚梦琳,脸露苦笑,道:“什么狗腿子?女孩子家,说话要好听些,别这么粗俗不堪。”楚梦琳道:“凭什么啊?要骂沈世韵,我还恨不得多骂几声。你一路鬼鬼祟祟跟着我们,就是没安好心!” 胡为苦笑道:“什么鬼鬼祟祟?咳咳,我是光明正大的跟。你们要下古墓,为求安全,需寻个内行领路。豫亲王,实不相瞒,我见您以明器作饵,看过几日即知尊意。我没进宫给韵妃娘娘办事前,确实是凭盗墓混口饭吃,那时我是村里的头儿,手下一批人跟着我干,确算得上行家里手。所以,我这个摸金校尉,就毛遂自荐,自己送上门来了。我也知道您在完事后,定会杀了我灭口,我不想坐以待毙。再有,楚小姐,我给你个忠告,别以为你们就是自己人,完事后他会不会杀你,还难说得很。你求德寿办事时,好像也没表露出杀机,怎么事后杀他,眼都不眨一下?” 楚梦琳怒道:“你胡说……”多铎直接将她推到一旁,面朝着胡为,冷冷问道:“你怎会知道德寿的事?老实说!” 胡为心念电转:“我须得撂下狠话,才能说得他有所顾忌,不敢杀我。”仰起头大声道:“我不只知道这一点点。你们杀死德寿,破获和硕庄亲王所传图纸中的秘信,图谋起兵造反,一举一动,韵妃娘娘尽皆了若指掌,我便是奉命行事……” 多铎道:“此事除尔等之外,宫里还有无旁人知晓?”胡为道:“暂时是没有,娘娘认为此事说来不大好听,何况家丑不宜外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们若是现在后悔,想要改过自新,还来得及。” 多铎追问道:“这么说,皇上也还不知?” 胡为最善察颜观色,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听他语气温和,也打消了严厉威胁之念,改为软语相诱,道:“不错,韵妃娘娘宽宏大度,她令卑职转达的意思是,只要王爷肯随我回宫,那么一切既往不咎,并私下议定此事,妥善遮掩,担保消息永不会走漏。皇上如今可还蒙在鼓里,以为您正在外头浴血拼杀,一片忠心,替他平定疆土,正满怀感激着。还有,这妖女是朝廷钦犯,您如能将她献给娘娘,同样是大功一件,正便将功折罪。” 多铎淡笑不语,看了他半晌。胡为以为自己巧舌如簧,口才绝伦,已成功将他说服,也忍痛挤出个得意的笑容。 多铎忽然脸色一变,厉声喝道:“然则若是我现在就解决了你,消息同样不会走漏!”从胡为身上拔出长剑,向他头颈斩落。 胡为朝旁翻滚避开,肩处血如泉涌,急点几处止血穴道,吃力的按住伤口,叫道:“你……你不能杀我!若我一月未归,汝等逆谋即会在宫内张扬传开,自会教皇上得知!”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多铎冷冷道:“待到本王兵临城下,皇上彼时方知,也不算太晚。”朝他走近几步,作势挥剑,楚梦琳叫道:“慢着,这奸贼可恶,让我亲手杀了他!” 多铎听得楚梦琳要求,忽然改了主意,将瑟缩成一团的胡为从地上拽起,道:“我暂时不杀你。到时让你做祭祀皇叔的供品,倒是合适得很。”拖着他走到石台前,胡为刚听得他前一句话,本欲磕头谢恩,再穷尽有限所知,以古往今来各种谗言歌功颂德;听到后一句,又吓得全身瘫软,上半身全趴倒在石台上。 多铎伸手入怀,掏了个空,才记起之前在王府,为安抚楚梦琳情绪,曾将断魂泪交给她保管,后因事务繁杂,忘了讨回。没好气的招呼道:“喂,把断魂泪给我。”楚梦琳充耳不闻,木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往日多铎随便说一句话,无论大小,哪次楚梦琳不是立时奔到眼前,敬待吩咐?从未有似此刻般轻慢态度。多铎提高声音道:“你在发什么呆?我让你把断魂泪给我!” 楚梦琳腿脚仍是不动,淡淡的问道:“你说的祭品……那是怎么回事?”多铎不耐烦道:“皇叔密信所嘱,待到他忌辰当日,令后世子孙携祭品入王陵,取其遗物,并当场歃血供奉,有什么好问的?”楚梦琳表情终于有了些微变化,显出伤感神色,幽幽的道:“那么……你一早就知道他会跟踪我们?还是你让他跟踪的?” 多铎道:“你思想正常么?我若能事先知晓,怎会容他有此机会?我让他跟踪?亏你想得出来。”楚梦琳缓慢点了点头,苦笑道:“好,如此说来,我们理应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了。假设只你我二人进入冥殿,想必你大业未成,绝无可能以自身献祭,那祭品……你准备怎么办?” 多铎道:“听不懂你在胡想些什么。”语气极是烦躁。楚梦琳道:“听不懂?那我就解释给你听。此人出现完全是个意外,你原本的打算,是要用我做祭品,是不是这样,是不是?”她接连诘问,同时一步步逼到他面前。 胡为本以为这回必死无疑,心下正默念祷词,乍见情势忽变,对方竟起了内讧。眼前机不可失,他一手按住伤口,踮起脚尖挪步,先远离石台,躲到墙角,又借暗影遮蔽,发足狂奔。多铎一面应付楚梦琳逼问,余光却也没片刻松懈,一眼见到胡为逃跑,叫道:“他要溜了!”亟待追赶,楚梦琳脚步轻移,挡在他身前,道:“等等,你必须先告诉我实情。” 多铎眼见胡为越奔越远,怒道:“绝不能留他活口!你给我……给我闪开!”他极力忍住到了口边的“给我滚开”,已十分不易。楚梦琳也转身扫了一眼,见胡为拐过一个转角,立即扬手抛出一枚手雷,正中墙壁。土块四散滚落,一块岩石砸在胡为背心,他一个踉跄,扑跌几步,前方又一块土石砸中他脑袋,砸得他晕倒在地,沙石掉落迅速,很快就将他身子埋了个严实。 楚梦琳回过头,嘴角僵硬牵动,对多铎微微笑了笑,道:“现在他再也逃不了啦,你可以跟我说了。”多铎行事慎重,直待烟尘散去,见土堆一片寂然,料定他必死无疑,这才放下心来,吸了口长气,叹道:“我原想等得有些眉目后,再告诉你,你既然急不可待,也罢,索性就跟你明说了,也免得你整日胡思乱想,惹人生厌。其实我带你来,并没想用你祭祀,而是要查清……” 楚梦琳急道:“查清什么?”多铎刚说一句,就被她打断,心下着恼,道:“你先老实给我说,你真是你爹亲生的?他是何来历,叫什么名字?” 楚梦琳道:“我几时对你不老实过?好好的干嘛问起我爹?我当然是爹爹的亲生女儿,难道还有假的?江冽尘那小子才是来历不明的野种呢!说也惭愧,我小的时候,爹还会陪我玩,教我练功,可是自从捡他回来以后,对我的关注就越来越少,所有的耐心和……慈爱,都花到了他身上,我现在长大了,爹更是根本不理睬我。他还戴着奇怪的面具,别说名字,就连真正的长相……我都不知。做女儿做到我这种地步,也真是悲哀。爹从没提起过自己来历……只有一次,他隐约曾说,他就是从地狱里回来的复仇者,要讨回原本属于他,却被强行剥夺的一切。” 多铎久久沉思,仍是不得要领,迟疑道:“能否带我去见见你爹?有些话我要亲口问他。” 楚梦琳连连摆手,道:“那……那不行的,爹脾气暴躁,喜怒无常……这还不算,我更怕江冽尘趁机挑拨,爹很喜欢他,最听得进他的话,恐怕会对你不利……还有一个原因,我偷了本教的镇教之宝残影剑,偷溜出总坛,做了反教大叛徒,爹最恨别人背叛他,如果见到我,他一定会杀了我。说起来,这都要怪江冽尘不好,是他害得我走投无路……” 多铎听她语气,分明是将所有过错一股脑的推到江冽尘身上,冷笑道:“你真有那么恨他?”楚梦琳道:“对,我恨他恨得要死。他专门抢我的功劳,不管跟我爹瞎说什么,爹都信他,看他什么都对,我就什么都错,长此以往,爹爹才会讨厌我。” 多铎心道:“你爹若是一味偏听偏信,简直是个不辨是非的糊涂虫。一教之主,真有那么窝囊?”从楚梦琳嘴里似乎再问不出什么,跟她解释王室之血更是多费唇舌,不耐道:“算了,迟早总能查清的。” 楚梦琳却不依了,道:“你没头没脑问了我一大堆,还没跟我说祭品的真相。”多铎心里烦躁,记得脑中曾闪过个合理说辞,随口应付:“让胡为当活祭,只是我临时起意。你以为这是古代祭河神,务须用活人献祭?我那样说过没有?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楚梦琳愣了愣,也觉得这顿无名火发得全无道理,心中顿生愧疚,忙一迭连声的道歉,又从贴身香囊中取出断魂泪,双手捧上。多铎冷哼一声接过,走到石台边,正对银盒,用三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捏着断魂泪边缘,举到凹槽上空,每一处空隙都经严丝合缝的对拢,这才放进。玉石刚一嵌入凹槽,陡然间大放红芒,呈螺旋状上升,两人都看得呆了,但这情形只维持一瞬,红芒遂趋暗淡,逐渐消失。石台边沿又升起个支架,其中放着把碧绿色的匕首,持在手中不盈一握,却有股凉气透入掌心,寒意刺骨。 多铎将匕首抵在腕处,碧色暗光映衬得青色血管更显突起,本想咬牙割下,心念一动,将匕首递给了楚梦琳。 楚梦琳见这架势,已明了他意图,也不争辩,轻轻捋起衣袖,手腕举到断魂泪上空,将匕首自血管切入。匕首锋利,只轻轻一划,就割裂了道半寸来长的口子,鲜血如小溪般潺潺流出,滴滴答答的落在断魂泪上。那匕首又是至阴之物,从刃锋划到尖端的工夫,便已使血液凝结,创口结痂,同时放出了足量鲜血。 血液从断魂泪顶端向两侧流淌,只用片刻,整块玉石都由鲜血浸润完毕,霎时间晶芒大盛,溢彩流光,整座冥殿都被醉红色的光晕所笼罩。盒子中端亦有光华流转,一个银色光珠绕盒沿旋转三周,归于沉寂,却仍有掩不住的碧色冷光从盒中漏出。 多铎双手扶住盒盖,向上一推,银盒方启,便是“轰隆隆”一声巨响,墓门处落下块大石,将冥殿彻底封死。两人暂时无暇顾及,都忙着去看盒子。只见盒内躺着一块翡翠制成的方形玉璧,正反两面都刻满了蝇头小字,楚梦琳刚看一眼就头晕眼花,只待多铎解说。 多铎到得此时,任平素再如何镇定,双手也不禁微微发抖,似觉有一个惊天真相立将揭开。仔细将密密麻麻的文字读完,突如五雷轰顶,因其上记载的秘密委实太过惊人,怔怔将玉璧放下,简直失去了再看一遍的勇气。过得许久才平静下来,得以向楚梦琳叙说详情。 玉璧上先以大段文字记载和硕庄亲王生平。爱新觉罗舒尔哈齐早年艰辛,幼时便随同兄长努尔哈赤出外谋生,两兄弟无依无靠,备遭排挤欺凌。几经辗转,后投奔至明朝总兵李成梁手下当差,勉强讨得一口饭吃。他看尽残酷征伐,心智皆已磨砺得极为成熟老练,同时对眼前处境颇为厌恶。恰逢此时,在军队中结识了从塞外逃婚,女扮男装的永安公主,两人秉性相符,言谈间往往一拍即合,逐渐情同手足,关系亲密。 明万历十一年,古勒之役。苏克素浒河部图伦城主尼堪外兰随李成梁出征,出面诱骗古勒寨守军投降,此役中努尔哈赤祖父觉昌安与父塔克世均遭杀害。两兄弟一怒之下,以十三副遗甲起兵,组建了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四方征战,逐渐打出了一片天地来。四年后努尔哈赤在费阿拉称汗,封舒尔哈齐为贝勒,予他麾下精兵五千,战将四十余员,地位仅此于己。 努尔哈赤励精图治,长于用兵,是以每逢征战,大军过处,所向披靡。而在率军索尼堪外兰复仇之际,经其女那齐娅求情,努尔哈赤本欲一并诛杀,经舒尔哈齐苦劝才饶她性命。然那齐娅对舒尔哈齐唯有感激,并无情愫,表示无论生死,皆愿随同努尔哈赤,舒尔哈齐不愿违逆她心意,忍痛将她献于兄长,背后却仍在默默给予关怀,时不时的为她略尽所能,以求令她平安喜乐。 万历二十三年八月,舒尔哈齐首次带领使团前往京城朝贡,途中结识了美貌聪敏的异族女侠穆青颜,两人同游京城,眼界大开。舒尔哈齐逐渐心高气傲,对自己屈居臣下愈发不满,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位极人君之尊。 翌年七月,舒尔哈齐再次进京朝贡,明廷为求拉拢,赏赐厚礼,并趁机离间,以达一箭双雕之目的。舒尔哈齐野心勃勃,一面积极发展与明廷关系,同时采取联姻形式与满洲各部落交好。不久,曾遭罢免的前辽东总兵李成梁重被启用,命儿子李如柏娶舒尔哈齐之女为妾,双方关系更进一步。 几年后,舒尔哈齐势力已足以挑战兄长权威,由此野心更膨胀到无以复加之境。遂听信江湖传言,寻找上古留传的宝物“七煞”,据闻七者共得即可称王称霸,登临至高无上的顶峰。在穆青颜与恢复女装的永安公主帮助下,七煞已获其三,分别为残影剑、断魂泪、索命斩。(日后多尔衮为陷害沈傲天,假称断魂泪为武林至宝,各处散布消息,却是误打误撞,不料断魂泪果真是不世之宝。) 努尔哈赤察觉弟弟有不臣之心,大怒,杀死与之共谋的两个儿子阿尔通阿、扎萨克图。而驻扎在辽东的明军业已处在岌岌可危的境地,战辄节节败退,全不是努尔哈赤对手,自身难保,再无法成为他的靠山。 舒尔哈齐谋反不成,自知命不久长。然大业未成,却不甘心如此便死,于是留下密信,并着手安排身后事宜。恰在此时,永安公主与努尔哈赤大妃乌拉那拉氏阿巴亥同时产下一子,舒尔哈齐冒死一搏,趁机来了个偷梁换柱,暗中将两小儿调换,又借满月宴之机,将断魂泪当做礼物送了给他,永安公主也送上书籍。此子取名多铎,以太祖第十五子身份长大,而另一小儿不知所踪。 穆青颜暗中修建墓室,将密信、王陵地图与书籍相结合,绘成图纸,交给自己一位朋友保管,便是日后成为少林寺方丈,法名通禅大师的。一切备妥后,舒尔哈齐回到兄长帐下,当日即遭囚禁,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全身用铁锁锁住,仅余二孔穴送食。没过多久,便被努尔哈赤秘密毒害,称“弟贝勒仍不满其兄聪睿恭敬汗之待遇,不屑天赐之安乐生活,遂于辛亥年八月十九日卒”。 第二百八十七章 出殡时,穆青颜暗使人窃走尸身,葬入王陵地宫,又将多年来一应经过刻在玉璧上,请能工巧匠打造了一个银盒,同时封入冥殿。永安公主则自愿与其共死。尸身失窃之事属严重渎职,押运者俱不敢声张。舒尔哈齐遗命,令后辈子孙务须代己复仇,并承其未竟之大业,向兄长索还江山,否则九泉之下永不安宁。 楚梦琳听罢,也是沉默无以应答。其中所记有些是早已耳熟能详,有些隐情则闻所未闻,太过匪夷所思,许久才小声问道:“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多铎额头满是冷汗,道:“还能怎样?听你的建议,起兵造反就是了。我没想到,皇……我阿玛……庄亲王竟是这样死的,他遗愿要我为他报仇雪恨,如置之不理,太过不孝。反叛朝廷虽不忠,但自古忠孝两难全……况且皇帝宝座本就应为我家所有,称不得谋反。” 楚梦琳忍不住提醒道:“太祖爷与庄亲王是同母兄弟,不分彼此,若安于现状,现在的江山同样也是你家的。”多铎冷笑道:“那怎会相同?什么同母兄弟?做兄长的竟然下毒害死自己弟弟,还配说什么不分彼此?” 楚梦琳道:“当时他二人争夺皇位,不论是谁失败,下场都会是一样的,太祖爷是大义灭……不不,真是罪大恶极!”她是为迎合多铎,才违心的改说“罪大恶极”,心里却不以为然:“古来帝位之争,手足相残屡见不鲜,别说兄弟了,即是亲生骨肉,弑父篡权也不稀罕。”但她宁可勉强自己,也要对多铎的话加以赞同。 多铎脸色稍见缓和,道:“你能与我观点相符,那就再好不过。”楚梦琳不愿再继续这话题,问道:“你起兵从外部进犯,里应外合,原是摄政王的主意。你知……我们知道他也有称帝之心,不满现今封位,待大事一成,皇位归属又当如何定夺?” 多铎冷冷地道:“我算是冒牌货,但他可是努尔哈赤的正宗第十四子,仍属嫡传,难道谋划多年,皇位仍是落在他们手里?那和如今情况有何不同?” 楚梦琳心道:“怎么绕了个圈子,又折回起点?你现在心态也和当初不同了。唉,你们两个倒和太祖爷兄弟相似,起初也是一起策划夺天下,事后又……我可不希望这种悲剧再重演。”却不知怎样劝说是好,心里甚是苦闷。两人各怀心思,都没留意到旁边的土堆中,有块土石微微颤动了一下,滑到一旁,从缝隙间露出一根手指。 多铎断然道:“事不宜迟,须得立刻离开。”转身向墓门走去,心里仍在寻思:“那丫头何以具有王室血统?如果她真是皇族,虽然年龄相差无几,从辈分算来,要么是我的妹妹,要么就是侄女,简直乱七八糟。莫非……她是阿巴亥当初生下,被庄亲王抱走的小孩子?那就是努尔哈赤的小女儿,又是什么好东西了?”回想玉璧末尾的叮嘱,自己没向楚梦琳明说,大意是玉璧为人所见之时,便会落下巨石封门,门边栽有异域奇株,须吸食人体精魂气血为养料,方能盛开,花开则石撤,而投入者尤以处子为最佳。这便是密信中附言携带祭品之用。 走到墓门前,果见右首栽有一束苍白的花,尚是花苞形态,有半人之高,花瓣片片竖起,露出当中血红色的花蕾。多铎推想到楚梦琳身世,已不再顾及她的死活,见她走到自己身边,灵机一动,指着花苞道:“这是传说中能够检验男女情感真伪的花,要人以最珍贵之物供奉,若心诚足以感天动地,令它开花,挡路的大石便会撤去了。” 楚梦琳望了多铎一眼,又转头去瞧那花,脸露苦笑。多铎并不知道,她旧时曾应纪浅念之邀,到云南游玩,也见过五仙教种植得有此类妖花,明白它吸**血的特性。穆青颜既是五仙教前代教主的好朋友,能弄到此花也不足为奇。只是想到多铎为令她心甘情愿充当祭品,竟编造出什么使花感动之类说辞,简直如童话般荒谬。 她生来敏感,相处日久,早就察觉出他对自己并无感情,倒不是事后变心,而是一开始就没产生过爱意,在潼关时的情意绵绵不过是种利益相关的假象而已。如今既为求生,能对她投其所好,撒下“最珍贵之物”的弥天大谎,即是自欺欺人也好,总还想再骗得几句情话,到时为他死了也甘心。故意装糊涂道:“什么是你最珍贵的东西?” 多铎心道:“这里不能答得太爽快。她又不笨,不可能猜不出我真正用意。还得循序渐进才成。”假装思考一番,道:“在我而言,自然以权位为重,财富次之。但那些尽是虚无实质之物……算了,我自认心意不诚,在手边又最为重要的,实在有些舍不得。” 楚梦琳却没想到这是先设铺垫,只道他即属有意哄骗,那“以她为最重”一言仍是说不出口,更是难过,认真劝说道:“有舍才有得,你觉着珍贵之物有许多,这一件再如何重要,毕竟只是其中之一。如能适当取舍,及时移开大石,返回世间,还能得享其余,久而久之,也就慢慢淡忘了。但如困在冥殿中永远出不去,那就万事皆休,再拘泥于旁物所限,还有什么价值?” 多铎心道:“她这是何意?试探我?”故作无奈道:“那不同,如若失去此物,便能再世为人又有何价值?再说,对这件东西也太不公平。” 楚梦琳急道:“没有什么不公平的,它绝不会怪你,反而能为你牺牲,就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虽说在你心里,它平平无奇,不会比一粒尘埃贵重多少,可对它而言,你就是它生命的全部意义,甚至整个的天空、全部的信仰。宁教为你死一千次,一万次,都无怨无悔,只求能在你心里保有一个微小的角落,就已知足。” 第二百八十八章 她眼眸珠泪盈然,嘴角却噙着一丝笑意,心道:“姑且权当是在说我便了,能听到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 多铎皱眉道:“你所说……当真是一样东西?” 楚梦琳脸红了红,她一时说的动情,不知不觉大胆剖白心迹,索性抛开包袱,一鼓作气的道:“不是,我说的……其实就是我自己。从小到大,我为人向来是极端任性,凡事都要依着我的性子来,也得罪过很多人,可我都不在乎。即使全天下人都来谴责我,那也没什么干系,只要你不讨厌我就够了。虽然在你心里,根本没有我的位置,可我仍是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刚才……我也不是生你的气,是生自己的气,就当做是我最后一次闹脾气好啦……” 多铎顺着她话意,应付道:“对,对,我知道,只有你待我最好。” 楚梦琳叹了口气,强忍着泪水,道:“坦白说吧,我甘愿为你去做祭品,只希望你……别忘了我。再想起我时,心里保有的会是美好的一面……”多铎大喜,深觉这惹祸精从未如此刻般可爱,拉起她手,道:“你要是能帮我这一次,我承你一辈子的恩!”楚梦琳强笑道:“多谢……将来你一定能成就大业,我……我对你有信心,即使我死,化为了鬼魂,我也会保佑你的。” 多铎只随口应着,眼望花苞,脸现催促之意。楚梦琳缓缓抽出手,转过身,在眼底一抹,同时暗运内力,手掌拂出时,将满指泪水逼得滴滴坠落,如同洒下的雨珠。接着提气跃起,半空中裙裾飞扬,轻飘飘的落在花蕾中,双脚前后交错,一条宽大衣袖横在身前,遮住裸露的手臂,慢慢坐了下去。此皆为给最后关头尽量留得美感,多铎只盼早些结束后尽快离开,全没留意她苦心营造的细节,可怜她一片芳心,一缕痴魂,尽付空茫。 楚梦琳全然坐入花苞中后,竖起的花瓣已高过她头顶,由四周向顶部缓慢合拢,渐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内,苍白的花苞闪现出忽明忽暗的血色电光,更能听到内里传出“滋啦”响动。过得一盏茶时分,正对面的花瓣舒展开来,沿逆时针方向,整圈花瓣依次盛放。花蕾中托着一个娉婷少女,仍以先前姿势盘膝而坐,满身血迹斑斑,此景直如凤凰浴火重生,有几分圣洁的美丽。 楚梦琳轻抬起头,额前乱发披散,脸上全无血色,对多铎绽开个虚弱的笑容,接着抽出一只腿,颤抖着搭到地面,再将另一只脚也踏稳,手吃力的抬起,等待搀扶,却伸了个空。微笑转为苦笑,双手搁到背后,以花瓣支撑,这才慢慢起身,刚站直就又是一个踉跄,与刚才跃入花蕾时的轻灵潇洒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不可同日而语。 多铎大为惊愕,脱口道:“你……你怎么没死?难道又是……”楚梦琳苦笑道:“又是‘王室之血’,对么?”嗓音也变得沙哑。 多铎见花已开放,大石却未撤去,以为是花朵没将她精血吸干,养分不足,一时竟有将她再推回花中的冲动。转念又想:“没道理啊,这古墓怎会困住确证的王室继承人?难道说……祭品经检验为同宗血脉,便被视作不念情谊,穆前辈最恨手足相残,因此而动怒?”一时惶急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恰在这时,边角传来隆隆声响,棺材后的墙壁缓慢移开,露出个狭小的圆洞,盘旋向上,想必就是出口。多铎喜不自胜,对楚梦琳的态度也连带着好转许多,道:“咱们快走!你还撑得住么?来,我扶着你走。”双手搭在她肩上,半扶半推的前行。楚梦琳明显感到他流露焦急,按耐着身子不适,勉强加快脚步。 直到两人身影完全隐没,冥殿中唯见土堆剧烈抖动,原本贴在地面的一根手指旁又蹿出几根,接着冒出一只手,向前艰难蠕动,露出只胳膊,再攀行过一阵,一个人形顶着沙土直立站起,正是胡为。 也算他命大,先前被土块砸中背部,所幸并未震伤心脉,还不致命,砸在头顶的土块则因渗杂较多泥沙,略为松软。他昏迷后,没过多久就恢复了意识,却仍伏在土堆中,一动都不敢动,浑身痛得像要散架一般,这番滋味比及躲在德寿暗室中时,可更要难受百倍。 他静听着事态发展,包括多铎讲述玉璧秘闻,也一字不漏的听在耳中,心知如能活着将消息回报沈世韵,绝对是一桩无与伦比的奇功,或许更可藉此扶摇直上,加官进爵。但前提却还得有命回去,心里怦怦直跳,听着他们确已离开,才敢壮着胆子站起。 他满身鲜血淋漓,血迹又混杂泥土,整个人狼狈不堪,不成人形,却也不想费心打理,心道:“韵妃娘娘看到我这副样子,自会以为我替她尽心办事,给我的这个功劳,也会记的更大些。哎,什么叫‘以为’?难道我没替她尽心办事?” 刚走了一步,腿下就是一软,及时撑住墙壁才未跌倒。低头看到左腿软绵绵的拖在地上,呈怪异角度扭曲着,却是刚才轰塌墙壁时,落下一块尖石穿透腿弯,同时砸断了腿骨。这回不敢怠慢,心道:“回去以后,还得找个大夫给瞧瞧。万一这条腿残了,从此生活不便还不去提它,韵妃娘娘看我是个残废,不能再交托任务,又知道她太多秘密,恐怕会把我给杀了灭口。” 拖着条断腿,一瘸一拐的走到石台边,先伸手指在盒盖上抠了抠,然断魂泪与盒顶凹槽只可见周边一条细缝,全找不出着力缝隙。四面打量一番,见那块记载着大秘密的玉璧就放在一边,却是多铎初闻时心下太过震惊,随手放下的。 胡为在破破烂烂的衣服上寻了最干净的一角,撕下布片,小心将玉璧包好,揣在怀内。心里又转过个主意:“此事是宫廷丑闻,韵妃娘娘自然认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有了,我就回禀说当时受伤昏迷,什么都不知道,只把这玉璧献给她,让她自己探寻谜底,好在这里刻的尽是满文,按说我理应看不懂。等她设法搞清楚了记载内容,到时我一无所知,她也犯不着费事灭我的口。” 第二百八十九章 走到洞口边,侧耳倾听,确认其中一无声息。心道:“我还真是福大命大,如果没有这处通道,即使能原路返回,我现在这副样子,还做得了什么?”想着便慢慢爬入,右手始终横在身前护着玉璧。 —————— 早在半个多月前,楚梦琳盗剑离教的第二日,祭影教教主就带着属下出外搜寻。然而偌大的中原,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那人又是成心趋避?多日不获,又接连接到各地舵主告急书信,教主改变了主意,认为与其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还不如守株待兔。不管何人得了残影剑,江湖上必将引起轩然大波,到时目标明确,出手击杀抢夺即可,也算以逸待劳。于是仍依原定计划,留一部分人坚守总坛,同时带领下属赴分舵增援。 教主亲自出马,自是气势惊人,将各处驻扎官兵一举歼灭。暗夜殒满心挂念楚梦琳安危,在他心中,所有分舵主加起来,也没有楚梦琳一成重要。每逢打了胜仗,趁教主心情好,他就趁机大力求情,讲遍了好话,说得嘴唇也快磨破了,教主却总是神情冷漠,提及再多,便严词喝止。 这一日来到泰山,教主将属下教众划为两队,分由江冽尘与暗夜殒率领,自左右两侧山角,经东青阳门,西素景门包抄上山。他自恃甚高,单枪匹马,独走正阳门,向山中长驱直入。 暗夜殒心中烦躁,动手时有如杀神再世,所过之地血流成河,草枯石毁。他经脉打通后,武功恢复如初,再及每夜加倍苦练,功力犹胜往昔,很快将山中敌兵杀得一干二净。想到稍后仍须回禀教主,免不了又是旧事重提,再起冲突,心下更觉苦闷。便遣散了下属,沿着山路独自行走,看时辰尚早,想上主峰巅“玉皇顶”透透气。不料刚翻过了一座山头,来到北天门的尧观顶,就见一人背对着他站在前方,身穿灰袍,双手负在背后。 暗夜殒知道教主耳力极灵,此时再转身离开势必遮掩不过,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请安,禀报战况。教主听得连连点头,赞道:“好,你做得很好,不愧为我教中的得力干将。”转过头遥望苍天,道:“这几日,本座思考冽尘所言,确也不无道理。我们领人在山中拦截,敌军深明策略,完全可以采取迂回战术,这条路被占,那就换一条路。令人不能省心……” 暗夜殒心领神会,道:“属下立即前往沿边城镇探查消息,观察有无成群结队的商旅,或是形貌古怪的异人。”教主拍了拍他肩,笑道:“一点就通,果然不愧为本座的左膀右臂。”暗夜殒想起楚梦琳的解说,微微有些吃味道:“属下充其量……也只够称得左手。”教主奇道:“左手?那右手是谁?”暗夜殒道:“那当然是少主了。少主武艺高强,决策英明,属下再修炼个一百年,也比不得他万分之一。” 教主脸上戴着厚重的面具,看不出面部波动,情绪仅凭眼神辨别。暗夜殒刚说完这句话,教主眼中立显怒意,道:“左右手一说,古来有之,那是指两人不分伯仲,缺一不可之意。你从哪里听来这古怪说法?是了,定是我那逆女跟你瞎说,意欲挑拨你们不睦。看来她的罪状,还须多加上一条。”暗夜殒忙道:“不不不,都是属下自己心胸狭窄,胡乱猜忌,不关小姐的事,您老人家万万不可误会……” 教主冷哼一声,道:“你不用替她狡辩,如此咬文嚼字,曲解旁人话意,本就是她的强项。哼,她不是祭影教的小姐,本座也没有这个女儿!”暗夜殒神色讪讪,道:“属下还是先去探查消息……”教主按住他胳膊,道:“不忙,既然你主动挑起话题,本座不妨就跟你聊聊。我先问你,在教中你和冽尘走的近,对他如何置评?” 暗夜殒心道:“教主最欣赏少主,我不妨多说他几句好话,再趁机替梦琳求情,说不定教主一高兴,就原谅了她。”信口说道:“少主居功至伟,功高盖世,才智卓绝,天下无双……” 他组织了满肚子的好话,没等说完,教主就重重哼了一声,眼中再次射出怒意,冷笑道:“天下无双?你倒称赞得他好。照此说来,连本座也及他不上了?你说这番话的用意,便是在提醒本座尽早退位让贤?”暗夜殒道:“属下不敢,教主您老人家贵为至尊圣君,威震寰宇,非凡夫俗子用滥的寥寥吹捧所能简言述之。” 教主闻言,哈哈大笑,道:“这句话说得好,有真才实学的豪杰,本不需阿谀奉承来硬充台面。教中常有人赞我什么‘中兴圣教,泽被苍生’,尽是一群谄佞无用之徒!” 暗夜殒道:“属下没有。”教主笑道:“你自然没有,否则本座也不会这么看重你。”引着他看天际飞过的离群孤雁,又望向悠悠浮动的白云,叹道:“你们一定时常觉得,本座平素对下属要求太高,有些不通人情。实际是在这龌龊世间,欺世盗名的小人比比皆是,我瞧不起他们,那些人不值得我装腔作势,假扮尊重。对于稀有的好苗子,则是为另一个原因。打个比方,就像冽尘这孩子,各方面才能确实很强,学武悟性也属天纵奇才,就可惜为人太傲,总是目中无人,教中也只有你能跟他平等交好。念他屡建奇功,我就一直惯着他,结果更助长了他恃宠而骄,连本座也不放在眼里。是以上次我虽明知他的提议不错,仍然严词喝止,就是为压一压他嚣张气焰,这也是为了他好。但私下里,我仍是会仔细思考,只要言之成理,本座也不是独断专行的暴君,这一点,对任何教众都是一样。” 暗夜殒自入祭影教以来,从未见过教主似今日般和蔼可亲,听他谈及心里对教众宽容,话意隐有松动,似乎变得好说话起来,连忙把握机会,道:“教主一言一行,皆有深意。原来您对小姐严厉,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并不是真的怪她,如何施救,必有万全之策……” 第二百九十章 教主语气忽然急转直下,冷冷的道:“不必扣高帽子!你那点花花肠子,我一清二楚。本座看重的是人才,不是无谓的情感,梦琳这个逆女半点用也没有,交给她的任务,每一次都办砸。学武时不是设法偷懒,就是投机取巧,长到这么大,武功还蹩脚得一塌糊涂,如同街头巷尾混日子的不入流脚色,整日便只会抱怨本座偏心。这等逆女,留她何用?” 楚梦琳年岁尚幼时,教主也曾花心思栽培过她,等见这女儿“烂泥扶不上墙”,同时又寻到了两个更有潜力的孩子,便将她彻底放弃,从此不再理睬。执行任务时死也好,活也好,都是毫不关心。 暗夜殒急道:“其实小姐也曾立过不少功劳,只是不及少主出彩罢了。此番任务未能完成,只因断魂泪的传闻根本是个谣言,不该怪她,我也有责任。再有,跟朝廷结下梁子之事,属下要向您解释,那是少主与无影山庄的遗……” 教主怒道:“谁说断魂泪是个谣言?本座闻听其中奥秘时,那散布谣言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话到一半,似乎不愿再提,道:“这逆女胡闹得太也猖狂,早已功不抵过。你若还想替她说好话,也不用再多费唇舌!你怎么还在这里?速去查探消息!”说罢转身就走,暗夜殒还想做最后努力,追了几步,叫道:“教主,您听我……”教主挥了挥手,冷冷道:“免了!”身影渐渐远去。 暗夜殒碰了个硬钉子,气得在身侧树干上重击一拳。那树干足有碗口粗,震得手上渗出鲜血。遂转身向山下狂奔,倒希望栽个跟头滚下山崖,摔得缺胳膊断腿,今后都躺在床上当活死人,方能泄一时之愤。但他头脑终究未失理智,转念便觉此举于事无补,而徒劳无益之举,他绝不会费力施为。 下山后在几处城镇转了转,均是太平无事。不料刚来到泉城,就见靠近城门边的竹竿上系着根紫色布条,打个十字结,指向前方,观其颜色布料,分明与楚梦琳常穿的紫衣相同。 暗夜殒将信将疑,顺着布条指示方向行走,没多会儿,又看到在一棵歪脖子矮树上挂着第二根布条,仍是打着同先前一模一样的十字结扣。不由又惊又喜,一路前行,大约经过有五处记号,看到前方一堵高大的围墙,墙上贴着朝廷颁发的黄榜布告,与通缉乱党的告示类似,但内容则要更多些。榜文前拥挤得水泄不通,人头攒动,挡在几层外根本连一字都看不清,人群中又不时传来“好啊,真是大快人心!”“这就叫恶有恶报!”的指点议论声。 暗夜殒脾气火暴,喝道:“统统给我滚开!”提起外围几人后领,向旁甩出,前排人听到喧哗,也都转过头看热闹,中间自然空出些缝隙。暗夜殒左插右转,仗着身手灵活,几个腾挪到了最前,第一排有几人本欲喝骂,见他气势骇人,不敢惹这个麻烦,都退开几步,和他隔出距离。 暗夜殒也不理会,只顾着去看布告。榜文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经朝廷周密布署,现已将作恶多端的魔教妖女楚梦琳擒获,近期将于京城游街示众,择日在午门问斩。 暗夜殒瞳孔紧缩,周身泛起阵阵凉意,劈手揪过一人,抓着他脑袋直按到墙前,沉声道:“榜文里写了什么?你说来听听,快说!” 那人是在城里玩杂耍卖艺的,平时不太关心武林中事,虽也听过“残煞星”之名,却不识得他长相。仰起头看了看榜文,笑道:“兄弟,你不识字么?满清难得做了件好事,这布告是说啊,死有余辜的魔教匪首之女……” 暗夜殒勃然大怒,喝道:“胡说八道!什么死有余辜?什么魔教?什么匪首之女?”骂一句,就扇他一巴掌,四掌挨过,那人被扇得口鼻流血,晕倒在地。暗夜殒注视着榜文,仿佛身外万物俱已消失无迹。半晌,一把扯下榜文,塞进衣袖,朝来路疾奔,这一次比下山时加快了数倍,城中行人但觉身侧掠过一阵寒风,却见不到人影。 暗夜殒狂奔回泰山,直接抄近路,从北面鲁瞻门上山。他对说服教主救人已不抱希望,不过准备交待一声,就直接独闯京城,无论他是否答应,总之自己是定要去救梦琳。然而设法躲避教主时,总不巧恰迎面撞上,有急事找他,反倒苦寻不着。紧赶一阵,进入片密林中,四周古木参天,暗夜殒忽听背后“嗤”的一响,立即回头,果然看到不远处的树堆中人影一闪。他明知有敌人埋伏,此刻全心挂念着楚梦琳,也顾不得料理,装作未察,仍向前急走。埋伏的敌人不解他用意,暂不敢轻举妄动。 稍后到了青桐涧前的一块开阔地,敌人终于沉不住气,只听几声滴溜溜的马嘶声响过,又有人音尖啸,十几匹马从前方各个角落驰出。马上坐的都是些衣衫褴褛的叫化子,却也骑着高头大马。领头一匹上乘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独自纵马当先,到暗夜殒身前才勒定缰绳,翻身下马,手中竹杖在地上重重一拄,嘶声道:“暗夜殒!你还认得老夫么?”声音中充满恨意。 暗夜殒道:“俞双林?”俞双林冷哼一声,道:“不错,算你还长点记心。你害死我丐帮彭长老,我跟你的账可没算完,这一笔血债,要你用命来偿!” 暗夜殒不耐道:“你这阴魂不散的老东西,谁耐烦同你喋喋不休!我今日有要事在身,没工夫收拾你们,识相的就速度闪开!”他全不把俞双林当一回事,抬步往前,就要强行突破。俞双林退后一步,竹杖顿地,喝了声:“结阵!”群丐领命,纷纷从马上跃下,站定方位,结成个圆圈,将他围在当中,各人挥舞木棒护身。 第二百九十二章 俞双林冷哼一声,那化子见他横眉怒目,模样吓人,改口道:“该……该活……”暗夜殒也冷哼一声。那化子想起自己小命全捏在他手里,可比俞双林更有威慑得多,忙再改口道:“不该活,不该活,该死,该死!”这一接话,又将刚刚的犹豫不决遮掩了过去。 暗夜殒冷笑道:“好,你不想死的话,就替我杀了这老鬼。你们两人,我只饶一个。”那化子跪在地上,不敢搭腔,只是瑟瑟发抖。俞双林气得胡子大翘,厉声喝道:“三子!这小魔头绝不会跟你讲信用!站起来,死也要死得像个英雄,别做孬种,丢了丐帮的脸面!” 暗夜殒道:“我再问一遍,你去不去?”那化子忙道:“是,是。”从衣带里抽出把匕首,迈着小步走到俞双林面前,道:“俞长老,弟子……弟子对不住您了。”眼一闭,匕首猛的刺向俞双林心窝。 俞双林大怒,举臂格住他手腕,将匕首一击落地,掌心一翻,一股大力向前拍出。那化子晃了两晃,就倒在血泊中不动弹了。俞双林猛一甩衣袖,仿佛身上沾到了什么脏东西,恨恨的骂道:“贪生怕死的叛徒,废物!”转而怒目瞪视暗夜殒,道:“你虽没有贪生怕死,我却也绝不会放过你,彭长老……” 暗夜殒不耐道:“你杀死自己徒弟,是因为他要杀你,我宰了彭老鬼,也是因为他要杀我。你主张杀人偿命,就该先自裁以谢,昭示公道。”俞双林怒道:“什么公道不公道?你这万恶魔头,人人得而诛之!”竹拐在地面一撑,合身扑上。 暗夜殒冷冷道:“空口白话,等你拿得住我再说!”抬手握住竹拐中端,挥手往身后一顿,右掌拍出。俞双林不敢正面接他掌力,掌缘抵住他手腕,绕着他手臂交错下击,眼看已接近肩骨时,暗夜殒蓦然收掌,肘尖转了个弯,挥拳攻向俞双林腹部。俞双林身在半空,招架不及,竹拐仍插在地面,忙向下一撑,借力空翻,在暗夜殒身后不远处落地。 暗夜殒耳听“砰”的一响,他时间要紧,已不耐再转身补一掌,抬步就走。俞双林翻出后,却是双脚着地,故意重重一顿,形成摔得七荤八素的假象,这是为放松敌人警惕。暗夜殒却没理会,俞双林双脚蹬地,一个鲤鱼打挺,足不沾地的游出,到了暗夜殒身后,才猛然举起竹拐,狠命一击,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背上。 暗夜殒出道以来,多次与人交手,从没吃过半点亏。此刻就感到背上火辣辣的,着实疼痛。这一下怒不可遏,喝道:“老东西,我看你是活腻了!”回身双掌击出,俞双林也以双掌抵御。他的内功练了大半辈子,根基深厚,然两相交拼,仍是明显不及,强使“千斤坠”功夫才没给当场震飞,但仍是脚跟紧贴地面,向后擦出大段距离。站定后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到了嘴边。他不愿在敌人面前示弱,一手压住胸口,“咕嘟”一声,硬是将血咽回肚里,双臂前后交叠,再次拉开架势。 远处突然有人笑道:“教主您看,殒堂主的活儿干得真是漂亮,十几条人命瞬息解决,武功端的又精进不少。”另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道:“那是自然,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发怒的狼崽?这一群牲畜,若是交由你办,可有把握清理得这般干净么?” 随着话声,就见密林中缓步走出两人,一人披着灰袍,脸戴面具,看不清年龄相貌,另一人则是个一身黑衣的少年,这两人走在一起,一般的气势惊人。头一句说话的是那少年,此时又笑道:“换做是我,时限数目不成问题。但我可不会弄出这许多血,好似菜肆里杀鱼宰猪的,还要掏出肚肠内脏,破坏整体美感。” 俞双林听那少年语气轻描淡写,话意却似将杀戮当成种享受,令人不寒而栗。本待出言喝骂,但刚才内伤受得不轻,刚一使力就觉胸口气血翻涌。 那少年目光斜睨着他,笑道:“这老头说话有趣,先前吹嘘自己纵横江湖之时,殒堂主还怎样怎样,说得意气风发,得意非凡。试想,他终生也只配拿着破碗走街窜巷,讨一口残汤剩饭,人家年龄远比他小得多,就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享尽荣华富贵,究竟谁尊谁卑,显而易见。” 俞双林终于调匀了内息,一手指着那少年,喝道:“在英雄大会上,我见过你。你就是祭影少主江冽尘,传言中暗夜殒的师兄,魔教的第二高手!这位又是……”眼望向那灰袍人。 江冽尘微微一笑,道:“过奖。你运气不错,有幸亲见教主本尊的,江湖上可还没几人。”这话一语双关,俞双林却没听出,仅依表层意思理解,那灰袍人想来就是魔教教主,正与自己的不祥预感相符。他愣神片刻,仰头长叹一声,苦笑道:“好哇,今日老夫倒是入了魔窟。也罢,落在你们手上,我也没指望活命,士可杀不可辱,我就自行了断,求个痛快!” 江冽尘走前几步,微笑道:“俞长老,你求别人还不如求我。这样吧,只要你开口相求,我就救你,如何?我说的话,在教中总还是有些分量的。”俞双林骂道:“呸!竟敢要我向你这种邪魔外道求情,妄想!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江冽尘正色道:“好,你很有骨气,不过凡事分为两面,不贪生怕死也总该有个限度。实在无计可施的关头,舍生而取义者,为后人称颂;但在有望活命时,放弃生机,一意求死,有强追身后名之嫌。你牺牲是为捞名而非气节,称不得真正好汉。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说是不是?” 俞双林没料到这魔教妖人说话竟如此通情达理,仍疑有诈,试探道:“好,我就承你的情。告辞。”拱了拱手,果然刚转过半个身子,便听江冽尘道:“慢着。”俞双林早算准会有此着,哈哈大笑,回头道:“就猜到你这小魔头没这么好心,有什么花招,尽管划下道儿来,姓俞的但教皱一皱眉头,不是英雄好汉。” 第二百九十一章 暗夜殒气得戟指骂道:“俞双林!我命令你,要是不想死的,尽早带着这群不成器的龟儿子灰孙子离开我的视线!我数到三,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俞双林仰天大笑,笑声中运上内力,震得头顶树叶纷扬飘落。暗夜殒随手摘去落在脸上衣上的叶子,旁人见他只轻轻一拂,五指间透出气流,将枯叶切成片片细丝,每片连粗细厚薄都分毫不差。他露了这一手,内功显然比俞双林更为高明些。 俞双林也不想再当众出丑,收了笑声,开口道:“你命令我?这般胡吹大气,也不怕闪了舌头?老夫纵横江湖之时,你这小魔头的爹妈还在襁褓里吃奶,你凭什么命令我?”通常骂人父母最为阴损,但暗夜殒对他们全无感情,也没特别生气,冷冷道:“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话音刚落,转身向东北角直撞过去。 旁侧立时有几人齐趋靠拢,挥舞着木棒,一攻上身,一取下盘,配合得极其默契。暗夜殒抬手架住袭到臂弯的木棒,双脚闪跃,左足将棒顶踏在脚下,又有两人从后方袭来,一攻头颈,一劈背心。暗夜殒单掌推出,脚尖一蹬,借力后仰,凌空翻个筋斗,间不容发之际从木棒空隙中避开,但这样一来,仍是落回了包围圈内。接连几次尝试,总无法冲出这看似平平无奇的阵形。 腾跃挪移时,俞双林瞥眼见他袖口露出黄绢一角,转念一想,当即大笑道:“怎么,你也看到了榜文?前几日在京城,同你相好的那个娘们坐着囚车游街示众,众人无不对她切齿痛骂。丐帮别的没有,碎菜叶梆子烂萝卜管够,全城百姓人手一大把,等囚车过来了,劈头盖脸的对她招呼过去,那场面才叫壮观……” 这是他信口胡诌,另一名化子听他说的带劲,也帮腔道:“几筐烂蔬菜怎么够?你老子我为了她,特意舀了城东张二麻子媳妇一桶臭烘烘的洗脚水,给她灌了个饱,这臭妖女可更要臭气熏天。还没向你讨几个辛苦钱……” 暗夜殒对他所言虽不尽信,但绝不容有人如此侮辱楚梦琳,怒喝道:“你……你说什么?找死!”身形瞬间化为一道蓝影,闪电般冲向那化子,抬起右掌对准他头脸斜劈直下。那化子举棒封挡,暗夜殒一掌力道极大,“咔嚓”一声将木棒劈为两段,手掌变指为爪,揪住那人衣领,另一手“啪啪”两声,抽了他两耳光。 西面一人挥棒来救,暗夜殒左腿反足勾踢,又将木棒踹断,接着揪起先前那人跃回圈中。右手“噗”的捅入他脖子,连皮带肉的扯下一大块,向外圈甩出,那人痛得长声惨呼。一名化子看到这可怖情形,吓得忘了躲闪,血块掷出时附有内力,硬度无异于铁石,正中面门,砸得昏死过去。 群丐眼睁睁的看着暗夜殒左抓一把,右抓一把,将那化子全身撕得血肉模糊,扯下的碎肉块则另作暗器,投向四面八方。若是寻常物件,众人握有木棒,原也学过些粗浅的应对法门,但那却是同伴残肢,当此情形几欲作呕,又十分害怕,都不知如何应对,被砸中者尽皆口喷鲜血,栽倒在地。暗夜殒右手插入那人胸腔,搅动几下,掏出一颗尤在跳动的鲜红心脏,平平掷向俞双林。 俞双林原是打定主意,想那徒弟必死无疑,即使见到“暗器”,也定要狠下心击打,但他设想的是小型肉块,乍见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迎面飞来,仍不禁吓得向旁连闪几步,唯恐沾到袍袖一角。场中暗夜殒左臂一振,衣袖中滑出一物落入手心,曲指握紧,正是他应战时从不离身的折扇,朝那人头顶斩落。 那人脑壳裂开道豁口,暗夜殒右手半掌插入,五指揪住他头发,反身一扯,将那人活生生的撕成了两半,身上只剩一具骨架。暗夜殒将扇柄在骨架当中敲了三下,森然道:“看清楚了,这就是你们的下场。”话音刚落,那骨架也崩散成了碎块。 群丐尽皆惊骇失语。暗夜殒虽以心狠手辣闻名,杀人不留全尸,但他以往气度从容,举止优雅,浑不似这一次全为仇恨所左,下手格外血腥。沉默片刻后,不知是谁大叫一声,众人一齐抛去手上木棒,再不管原定战术,都狂奔逃命,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暗夜殒冷声喝道:“一个都别想逃!我说到做到,全给我滚下地狱忏悔去!”手中折扇接连挥舞,只见道道白光闪过,中招者背心尽裂,扑跌倒地,很快场中便只剩俞双林与另一名化子。 那化子年龄幼小,阅历更浅,哪曾瞧过这等阵势,吓得屁滚尿流,僵在原地,腿软得无法抬起。见暗夜殒嗜杀的目光射向自己,忙跪倒在地,扯着他衣摆,哭道:“殒堂主,殒大神,求求您饶……饶命,刚才他们所说……都是假的,只为逞口舌之快,在耍……耍您……” 暗夜殒冷冷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即便如此,胆敢耍我的,同样该死!”那化子道:“小……小人……先前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啊……”暗夜殒道:“你嘴上不说,心里在嘲笑我。”俞双林凄凉长笑,喝道:“三子!你求他干什么?这小魔头杀死我们众多弟兄,与丐帮仇深似海,到了这步田地,就唯有双方拼个你死我活,最好的结果也是同归于尽,难道你还指望他放过你不成?” 暗夜殒听俞双林开口,视线刀锋般向他扫了一眼,口中却向那化子道:“那边那个活见了鬼的老家伙是什么人,你做个介绍。”那化子不解他为何明知故问,战战兢兢的答道:“他是我们丐帮的长老俞双林……俞……俞长老……” 暗夜殒道:“废话。我自然知道他是乞丐帮的蹩脚长老。这活似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老东西,每次一见我,就来罗唣个没完,说我杀了什么彭老鬼,要找我报仇,你说这种人该不该留?”那化子应道:“是,是,不……” 第二百九十三章 江冽尘道:“你误会了。我无意管谁是英雄好汉与否,你跟我也没什么仇。但如今你敢对我兄弟动手,胆子不小,若是随便放了你走,他难免要怪我不顾朋友义气。不过我言而有信,说过饶你性命,就不会杀你,只让你吃些苦头就是了,不如就……”绕着他身侧行走,俞双林听着他讲话,竟觉全身寒毛都根根竖立。 江冽尘绕到背后时,提掌在他脊梁一敲,俞双林初时只觉后心酸麻,接着感到背部骨骼片片碎裂,半身自脊椎以下知觉尽失,尝试运功,丹田中的真气也消散的无影无踪。渐渐明白对方手段歹毒,使自己糊里糊涂就成了废人。怒道:“似这般捡回一条烂命,复有何用?”便欲举杖自尽,江冽尘淡淡道:“生死一念,自重,这就请吧。”右手向山下一摆,语气中全没将弹指间废了一名高手放在心上。 俞双林瞬息蹿起的怒火缓慢平息,心道:“彭长老大仇未报,我此刻便死,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他?小魔头说的也有些道理,只须能留得性命,他日纠集丐帮兄弟卷土重来,尚未可知。虽然双腿已废,毕竟还剩两只手,虽然武功尽失,仍可重头练起。即使不蒙皇天眷顾,大限先至,我的徒子徒孙,也均能秉承遗志,总有一日要杀暗夜殒。”他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拱了拱手道:“多谢你不杀之恩,只是老夫生平不喜受人恩惠,待有朝一日,你落在我手里,我也放你一条生路,还清人情,彼此两不亏欠。不过但须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饶过暗夜殒。”说完转过身,用竹拐支撑着身体,枯瘦苍老的背影缓慢挪动,像个木头人般一蹦一蹦的下山,他的竹拐本是用作临敌武器,此刻却真成了名副其实的拐杖。 暗夜殒跳脚骂道:“谁用你来饶过?我……”江冽尘忍笑揽过暗夜殒,道:“那老东西为老不尊,打架输给你,觉着丢了面子,学小毛头说几句赌气话,何必同他一般见识?”又低声道:“教主要问你探得的消息。” 他就是不提醒,暗夜殒心里也正牵记此事,奔到教主身前,急忙禀报,焦虑得语无伦次。说完后教主还没答言,江冽尘便道:“榜文呢?拿给我看。”教主心下掠过一丝愠怒,脸上表情却尽为面具遮掩。 暗夜殒从衣袖中取出黄绢,连抖几次,慌乱下始终未能摊平,江冽尘随手接过,草草扫了两眼,教主按捺着怒意,也凑上前看,才刚默读两行,江冽尘已“啪”的声将卷轴合拢,悠然道:“消息是假的,如果朝廷缉捕当真得手,岂会对残影剑只字不提?沈世韵太天真了,只当旁人都是傻子,以为这种雕虫小技骗得过我?” 教主虽没看完,听他述说,也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只要残影剑没落入皇室手中,本座就放心了。”他二人这种反应早在暗夜殒意料之中,但亲耳听得,仍感心如刀割,哀声道:“难道在你们眼里,便只有残影剑么?” 教主冷冷道:“那还用说?除了残影剑要紧,谁屑关心那逆女死活……”暗夜殒表情痛苦扭曲,没等教主说完,便大声打断道:“我!我关心!既然你们不管,我就一个人去救她!”旁边还停有丐帮弟子骑来的不少马匹,暗夜殒轻身跃上马背,奋力扬鞭飞驰,向山下疾冲。 教主怒道:“你给我回来!”暗夜殒全然不加理睬,唯有吆喝声一路传来,已越行越远。教主大怒,袍袖一拂,风力带起地面一片碎小石子,再朝前一推,石子“嗖”的一声,犹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马腿。他对抗命的下属绝不留情面。泰山本就地势陡峭,又是下山道路,全力冲刺的马匹若陡然栽倒,骑者必会被掀下马背,那一摔之凌厉可远非常人所能承受。 江冽尘冷眼旁观,跟着也是一拂袖,带起的石子从旁侧飞出,千钧一发之际,将教主的石子击偏了准头,从树干当中透过,余势未衰,接连撞倒了一排林木。他早看出教主铁了心肠,必然不会相救,他却不能放任暗夜殒重伤不顾。 教主怒目而视,责备他多管闲事,但既能震飞自己所发石子,足见内力深湛,想到他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暗暗自得,这一眼责备中包含赞许。江冽尘站在原地不动,抬眼回敬他一道冰冷的目光。 教主只感这眼神充满蔑视,又起怒意。何况自己管教下属,若仅因另一名弟子横加干涉便就此罢休,往后威望何存?想到此一跃而起,身形在树干间穿梭,直追暗夜殒而去。他轻功极佳,奔行速度竟赛过骏马,很快就超到马前,喝道:“下来!”伸掌向暗夜殒领口抓去。暗夜殒默然不应,径自仰身后卧,教主转手劈中马颈,那马还不及哀鸣,头就被斩了下来,前蹄先倒,暗夜殒也被向前抛出。 教主在空中一手揪住他后领,提起他甩到一边,喝道:“站好了!”暗夜殒背部重重撞上树干,恰好又碰在被俞双林偷袭的伤处,一阵剧痛,脸上自然而然闪过厌恶之色。教主将他表情尽收眼底,冷声喝道:“本座命你停下,你听到没有?为何不睬?你还懂不懂得敬我是一教之主?” 暗夜殒悲愤爆发,大声道:“做父亲的不救女儿,做教主的不救下属,这等无情无义之人,不敬也罢!你可以不顾小姐性命,我不能!大不了救她时隐姓埋名,纵然死了也丢不着你的脸面!”刚发过狠,多年地位观念作祟,忙躬身说道:“属下罪该万死。”一直以来,他对教主都是毕恭毕敬,如此顶撞还是生平头一回,但敬畏之心早在他脑中根深蒂固,适才狂怒中口不择言,稍后立即后悔,暗觉自己太过冲动,一顿严厉责罚是免不了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教主闻言果然大怒,喝道:“放肆!”一巴掌猛地向他脸上扇去,暗夜殒紧闭双眼,咬紧牙关,以防自己吃痛惨呼,同时聚集全身内力抵御。这时一道黑影从林间掠过,一把将暗夜殒拉开,教主收势不及,手掌击在树干上,这一掌有开山破石之力,将一棵碗口粗的大树也劈为两截,若是打在暗夜殒脸上,后果可想而知。树身落地,激起一阵沙土。 教主一击不成,又举掌直劈,那黑影挡在暗夜殒身前,提臂过肩,斜架在身前阻住攻势。教主只感对方内力深厚无比,余波反弹,竟使得自己心脉也微微一震。待眼前烟雾缓慢散去,忍不住大喝道:“江冽尘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还敢还手?”他两次欲出手教训下属,都为其所阻,便算是自己的得意弟子,心里又如何不恼。 江冽尘目光冷冽的与他对视半晌,手臂从容翻转收回,微笑道:“属下不敢。不过教主神通广大,见多识广,应能分清还手攻击与防御自卫之所别。” 这话听在教主耳里,怎么听怎么别扭,摆明了反话正说,讥讽他没见过世面,连还击还是防卫都分辨不清。怒道:“你竟敢如此藐视本座?殒儿原本规规矩矩,全是给你这孽徒带坏的!”暗夜殒满面羞惭,深埋下头,江冽尘却依旧神态轻松的笑道:“如此说来,我的影响力倒当真不小,属下多谢教主夸奖。” 教主给他激得怒火越烧越旺,喝道:“你屡次忤逆,到底还懂不懂规矩?越来越不像话。别以为本座对你高看一眼,你就可以无法无天,肆意妄为!你立即给本座认错,否则我一掌毙了你!”暗夜殒虽事不关己,也为他雷霆之怒所慑,想劝江冽尘认个错就算了,教主说得出就做得到,从无虚言恫吓。 江冽尘凛然无畏,冷冷的道:“那么我请问你,何谓对错?难道不辨是非,一味盲从于您即为正确?忠言逆耳,可惜你也只是人不是神,怎敢保证头脑始终圣明,不出分毫差错?难道听了您的错误决策,也须得随声附和?如果您要的仅是这样的‘听话’下属,尽可去捡些野狗来养,训练它跑东跑西,给你叼几根骨头,比较不会令您失望。另外它还会时不时对你摇头摆尾,乖巧省心。”见暗夜殒神情郁结,解释道:“我没说你,不过是打个比方。”他这番话哪有半点认错之意,反而是变本加厉的直言挑衅。 教主怒极反笑,冷哼道:“你说话逆耳不假,是否忠言,那还难说得很。你说本座的决策错误,我倒想听听你有何高明建议。”江冽尘道:“依属下之见,当务之急还是该去京城。”暗夜殒一喜,忙连声附和道:“对,对,去京城,去京城!” 教主瞪了暗夜殒一眼,又冷笑着对江冽尘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好主意?本座还以为你会有多么高明的决策,真是令我失望!你们两个,完全不懂得以大局为重,全是色迷心窍的饭桶!” 江冽尘道:“你说错了,属下提议去京城,正是以大局为重。我给你从头分析,你临时改变计划,暂时放弃搜寻梦琳,只因官兵在各地作乱,偷袭我教分舵。你不想因小失大,于是率领教众分往增援,同时等待消息,以静制动。此外你也知道,以梦琳的武功及资历,独自跋涉江湖,过不了多久就会为人所擒。表面看来我等无甚损失,又便于获知残影剑情报,但不知您是否想过,不管她落到哪一方手里,其余武林人士不会想是她自己差劲,只会着意于祭影教小姐的身份,以为本教武功平平,教主也是徒有虚名。再进一步,她能在您眼皮底下盗走残影剑,只怕您比她还不如。凡此尽是无稽之言,您也用不着理会,然而各门各派早对本教虎视眈眈,起先只因心存畏惧,不敢造次,现见我们失了唯一仰仗的镇教宝剑,犹如猛虎拔去利爪,不足为惧。到时江湖上大小门派齐来进攻,这些人的实力可远胜官兵。不过教主您神功盖世,本来也不去怕他们,就是这样一来,各地分舵主难以抵挡,只怕多有伤亡,咱们也得马不停蹄的奔赴各处拒敌。就为您一个一文不值的逆女,折损数名大将,两者孰轻孰重?您的初衷是消灭敌人,增援下属,但如梦琳那边出了状况,敌人反而越灭越多,咱们又全得给她折腾得疲于奔命,岂非舍本逐末,不智之至?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找到她下落,悄没声息的了结此事,才与教主您老人家及本教威名无损,方为上策。” 他这一套长篇大论说完,不仅暗夜殒,连教主都听得愣神半晌。他对江冽尘骂归骂,心里却一直对他十分欣赏,先前见他甘为楚梦琳顶罪,之所以严加斥责,只是不愿他因儿女情长坏了前途。这下属近日愈发逆反,平日里对自己爱理不理,每次开口也总是冷言冷语,傲慢刻薄,此时却将全局分析得丝丝入扣,在情在理,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全盘站在教主立场,为其设想,褒贬恰到好处。他虽然贵为尊长,却也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之感。长叹了一口气,道:“你已讲得这般透彻,还要我说什么?好,好,是你赢了,本座也被你说服了,为这臭丫头牺牲教中老兄弟性命,简直岂有此理。咱们就即日启程赴京,这任务主要由你负责,能够两个全带回来最好,必要时一切以残影剑为重,本座特许你杀人夺剑。”江冽尘道:“遵命。” 暗夜殒一听教主答应,喜出望外,再不管他后面还说了什么,拉着江冽尘,急急的道:“快,快,咱们快走!”又拉着他飞奔掠行下山。 教主负手站在原地,自语道:“冽尘说的没错,殒儿的确是我养的一条好狗,对敌人心肠够狠,能够斩尽杀绝,不留活口,颇有本座行事风范。且忠心耿耿,规规矩矩,但一遇到那逆女的事,头脑就发昏,这是他一大短处。看来只有我先替他除去这弱点,才能使他变成一把更完美的出鞘利剑。”一面微微点头,眼里蓦地射出凌厉杀机。 第二百九十五章 暗夜殒在泉城抢了两匹马,与江冽尘分别乘坐,驰往京城,路上连换几次坐骑,都是给他催命似的急赶累死的。这一匹刚死,下一匹立刻替上,沿途城镇中的马夫遭足了殃。 疾行几日,终于抵达京城,暗夜殒忙着逼问街上百姓,都回说宫里确是捉到一名女犯,好像就是祭影教的小姐,如今关在大牢,近日将进行游街示众。暗夜殒想到再过几日,梦琳不知还要吃多少苦,一时三刻都无法等得,又拉着江冽尘赶到皇宫。 两人在宫门外观察,江冽尘曾见过暗夜殒怒发如狂,大肆屠戮丐帮群雄的惨象,反观沈世韵是设计陷害楚梦琳的元凶,如果给他见到,势必凶多吉少,但心里却不愿让她死在暗夜殒手上。 称她为对手,也不过是在与旁人相比的前提下,真要看得和自己平起平坐,毕竟仍是存有轻视,她的价值不如说以玩物居多,好比猫捉老鼠,先要将老鼠戏耍一番,吓得它半死不活,才慢慢吃掉。到了口边的猎物,怎么折磨逗弄都不要紧,然而一旦要被旁人叼走,反而会生出对私有物的保护欲望,如今江冽尘看待沈世韵正是这种心态,所为难处只在于暗夜殒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可以不在乎得罪教主,却碍于情分,不愿太扫兄弟面子。 思前想后,劝说道:“皇宫戒备森严,比我教总坛有增无减,你眼下情绪太过激动,恐会坏事,我一个人进去就够了。”暗夜殒急道:“不行,我一定得去!再说……再说人多好办事……”江冽尘道:“我只是去打探消息,又不是进宫大闹,你不懂人多反而是个拖累?万一你不慎失手,我还得再费心救你。还是安分些的好。” 暗夜殒怒道:“说白了,你就是看不起我。好,咱们分头行动,你也用不着管我,我如果失手,即刻自尽,绝不拖累你。哼,你以为你真能算无遗策?先前你说榜文是假,结果怎样?你跟教主……你们都一样,眼里只有残影剑,根本不关心梦琳!” 江冽尘道:“何必这么生分?实话跟你说,我现在仍然相信榜文是假的,当街几个贱民之言,你也奉为真理?没几人当真见过祭影教的小姐,还不是……还不是榜文怎么写,他们就怎么信了。”他差点脱口说出沈世韵之名,担心提醒到暗夜殒,及时改口,又道:“就按照你说的,至少我还关心残影剑,自会认真查探。何况你我共事多年,你哪一回见我出过差错?” 暗夜殒心想这话倒也有理,江冽尘表面看来虽将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似是个游戏人间的江湖浪子,其实内心的想法比谁都复杂得多。有时粗看他观点荒谬,事后却总能证实,唯有他才是真正精打细算之人。叹了口气,自嘲道:“算了,算了,你什么都对,我什么都错。谁让我一无是处,只配拖你的后腿?” 江冽尘道:“不是,刚才我表意不清,你别介意。我让你留在宫外,是有更重要的任务托付给你办,此事也唯有你才能胜任。”暗夜殒双眼盯着地面,嗯了一声,意示疑问。江冽尘道:“你不用望风,只要一找到教主,就设法稳住他,别让他进宫。” 暗夜殒简略一想,立时发觉古怪,缓缓转过头看向他,狐疑道:“不对啊,你嫌我是累赘也罢了,总不该认为教主也会失手?再说我看你们闹成这样,你也不像会担心他安危的乖徒儿。莫非是……你想保护皇宫里的什么人?还是看上皇帝的某个妃子了?那也是好事啊,尽管跟我说,咱们自家兄弟,我替你保密。” 江冽尘苦笑道:“你没猜我想独吞残影剑,我就很感谢你了。”心道:“殒兄弟真是聪明。再给他顺藤摸瓜的推想下去,只怕不妙。” 暗夜殒也隐约明白他是为顾及自己面子,说不定什么稳住教主之类的只是个托词,他对自己讲义气,自己也该对他讲义气,便道:“算了,这都是你的私事,我没理由过问,何况连教主都说不过你,我更加没戏唱。好……那也成,你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了,还有……”他从不轻易向人道谢,有些面红耳赤,仍是艰难的挤出话来:“多谢……多谢你在教主面前替我说话。我……可不是谢你救了我的命,而是感谢你说服教主让我到京城来,虽然用词有些大胆,不过……”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他,将憋在心里许久的几句话都倒了出来:“不过,你有大胆的资格!我要是敢对教主说那些大逆不道之言,再有十个脑袋也给他砍得一个不剩了。前几日我只是稍有违抗,他就准备狠狠责罚我,可不是摆架势。教主对你,的确是特别优待,我也承认不如你,但我还得说一句话,你别不爱听,虽然你才能出众,却并不讨梦琳的喜欢……” 这正说中了江冽尘心头一大憾事,苦笑道:“我当然知道,相反她还比任何人都更恨我,这叫做战场得意,情场失意……” 暗夜殒冷笑道:“总好过我处处失意,我才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说完转身离开,江冽尘站在原地,目视他落寞的背影渐行渐远,叹道:“你也不懂,为成全你和梦琳,我早已经退出了,这场情局,我从没想过要做你的对手。此外教主那老东西整日对我管头管脚,我又怎能战场得意?不过,我注定是主导者,却永不是服从者,扬眉吐气之日,想来也不远了……” 对江冽尘来说,除开讨得楚梦琳欢心,确实没什么事办不到。很快他就轻易越过层层封锁,站在了皇宫内院中,在假山亭轩间穿梭闪躲,避开巡逻的侍卫视线。 对于榜文中的消息纯属伪造,他始终深信不疑,进宫也只为查阅秘藏史料,验证一个重要猜测。反正时间充裕,在去上书房前,还想先去吟雪宫逛逛,借口对暗夜殒有所交待,真实想法却是看看沈世韵,好奇自长安一别后,她究竟出落成了怎样的绝色美人。 第二百九十六章 皇宫中的地图要想设法弄到,本来也不是难题,但吟雪宫是皇上特意改过宫名,赏赐给沈世韵的居所,不知原名为何,他不想捉官兵来盘问,只视各处牌匾寻找,半是为熟悉地形。经南侧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又过西侧养心殿、雨花阁,宫中地形确是繁复非常,他方向感极强,仍是兜了好几个圈子,才找到吟雪宫所在。快速点倒几个守门侍卫后,进入正殿,其中空无一人,对面立着一个高大的书架,各类书籍浩如烟海。 江冽尘心道:“沈世韵还真称得上读书破万卷,这里的规模也不亚于上书房了。”从右起抽出一本,翻了翻却是唐诗集,隔过几本再拿,又是一卷宋词,只好跳过这一层,底下摆着不少兵书,都是他曾经熟读过的。拿起的一本《尉缭子》中,早前自己以为重点之处,书上也恰好做了标注,江冽尘微感好笑,心道:“英雄所见略同。”但没见要找的书,也是枉然。 注意到殿中通有几处内室,先走入右首房间,房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侧壁又立有书架,架中仍被大小书册塞得满满当当,这里倒可见不少满洲建国以来的史料记载,但分布不均,相关人物及年代、事件涉及多本,只好逐一翻看,凡是有所涉及的都暂摞在旁。没多久就成了高高一堆,忽听房外传来些响动,杂乱的脚步声纷至踏来。 江冽尘略一凝神,先将一卷《满洲八旗氏族通谱》摊在书堆顶层,闪身欺近门后,从门缝中向外窥探。只见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几名衣饰华贵的官员走入,从穿着显见位阶不低,一个绯衣女子排众而出,江冽尘第一眼就认出那是沈世韵,同行时她气质向如出水芙蓉般清丽淡雅,此时打扮却极为妖娆艳丽,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无不透出勾魂摄魄的魅力。 江冽尘心道:“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韵儿还是化浓妆更美。她倒像一朵外艳内毒的罂粟花。”随即自觉滑稽,心道:“我也这般不务正业,又不是市井好色之徒,专盯着她脸看什么?” 一名美貌宫女服侍几人就坐,指手画脚的命丫鬟端茶倒水,随后令余人散去,她仍然垂手侍立在侧。这宫女就是洛瑾,江冽尘却不认得她,暗自寻思:“主子说话时,她也不需回避,看来这小丫头在沈世韵面前倒很吃得开。” 沈世韵先同几名官员假意客套,场面话一过,立刻转入正题。谈的仍是历来老话,即如何平稳疆土,安定民心,对于顽固不化之徒应如何料理,又总结前朝弊端,商议怎样承继改革,才能使国家长治久安。 随后谈起近来各地盗贼猖獗,多是小股繁衍,不足为虑,只有一伙悍匪势力独大,占山为王,招收得不少上山投奔的喽啰,隐有公然造反的势头。然而他们眼下尽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引得民怨沸腾,如能顺利除去贼寇,不仅稳固统治,同时也能在百姓中树立威信。说着铺开地图,用手指虚点着,详述士兵列队阵形,这一队从何处攻,另一队从何处堵截,那一队又在何处设下埋伏,首尾夹击,将乱党一网打尽。攻守分配妥当,说得是有条有理,头头是道。 江冽尘听了几句,因事不关祭影教,也能心平气和的分析,暗暗赞许:“不愧是我看中的对手,果然头脑够好。” 洛瑾在旁也时不时的提几句建议,江冽尘只关注沈世韵,全没注意到她何时离席,又直对房门走了过来。他当时靠在门背后,洛瑾并没看见,刚跨进屋就注意到被翻得一团糟的书架,不悦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死丫头,说过我的房间不准她们瞎整理,就是不听!”嘴里骂骂咧咧着,走到书架边收拾,将摞放在旁的书一本本放回书架,中途忽感全身一阵发冷,仿佛有什么人在暗处偷窥,先小心的往左侧张望,窗子好端端的关着。又转头朝右,或许是没想到会有陌生人在房中,吓得手中捧着的书全散落在地,惊退一步,就要放声尖叫。 江冽尘在她转头时已有动作,身形化为一道黑影,如一阵风般掠到她身前,一手掩住她口鼻,另一手扼住她咽喉,低声道:“不准叫,听到没有?否则我弄死你!” 洛瑾已被这突来惊恐吓破了胆,一时间忘了呼吸,双手本能的攀住他衣袖,死命拉扯。但脸上压力固未减轻,卡在喉咙处的手掌反而越收越紧,渐感眼前冒出金星,参杂一片昏黑,对着头脸盖了下来,挣扎着想点头示意,拼尽全力却只能稍稍晃动一下脑袋。 江冽尘听出她呼吸越来越微弱,恐怕接下来没被掐死也要窒息而死,况且以她现在这副状况,想必也没力气再大叫大嚷,这才放开了她,双手同时撤力,顺势将她身子往前一推。洛瑾立足不稳,踉跄扑倒,幸好面前就是一张大方桌,她左手撑住台面,右手抚着喉管顺气,爆发一阵猛咳。 江冽尘心感厌烦,道:“吵死人了!你不准咳嗽!”洛瑾艰难的还口道:“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咳咳,喂,讲点道理好不好啊?换做是我来勒你脖子又如何?” 江冽尘皮笑肉不笑的道:“那好啊,只要你办得到。”静默一会儿,实在被她咳得心烦意乱,道:“安静点!你是想以这种方式吸引外面注意?”洛瑾道:“咳嗽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你每次一听有人咳嗽,就兴高采烈的赶去瞧热闹?笨!”手按胸口,呼吸好半天才渐趋和缓,就抬起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还是两人首次正面对视。洛瑾眼前一亮,见此人气质虽冷,容貌却比李亦杰、胡为等人俊美数倍不止,她还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春心微动,有意要帮他这个忙,好令他对自己稍存好感。清了清嗓子,抱起双肩,道:“呜,你是坏人,闯进吟雪宫来行刺,简直不知死活!难得本小姐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你这就快走吧!我会装作没见过你。”说完偷眼观察他反应。 第二百九十七章 江冽尘背靠窗框,冷冷的道:“凭你一个小小的宫女,也配对我大呼小叫?你可知我是谁?”洛瑾趁机吹嘘道:“我可不是普通的宫女啊!我是韵妃娘娘的贴身丫鬟,她最器重我啦,吟雪宫的大小事务平时都由我主管。皇上也对我很好,我在宫里是很有些名气的!”江冽尘自语道:“韵妃?呵,好威风哪。”瞟了她一眼,道:“亏你还自夸是沈世韵心腹,竟然连我都不知道,她就从没跟你说起过?” 洛瑾喝道:“大胆!你敢直呼娘娘闺名?”江冽尘失笑道:“这也算大胆?比这更大胆千万倍之事,我也做过,而且数不胜数。” 洛瑾道:“那有什么了不起?城北有个张大胆,上山砍柴时,赤手空拳,打死一头吊睛白额虎;城西王不畏,两手空空,制服手持利刃、入室盗窃的匪徒。他们算得胆大了吧?都是我从胡为那儿听来的闲话,娘娘一次也没提起过。她深得皇上宠爱,想当初还是直接越过品级晋升,直封为妃,什么满汉不得联姻,什么后宫不得干政,一律视同无物,其余后妃哪个有她这份殊荣?哼哼,连武林盟主李大侠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是她不喜欢,就要我专门负责把他给骂跑,还不是戏耍着玩儿的?你又凭什么让娘娘另眼相待?” 江冽尘冷笑道:“武林盟主?李亦杰?那个不识抬举的小子算什么东西!”洛瑾斥道:“好大的口气,人家是武林盟主,普天底下,除了皇上就属他最大。世间最厉害的两个男人都在围着韵妃娘娘打转,她尚且不放在眼里,你又算什么东西啊?”江冽尘道:“告诉你也无妨,无影山庄就是为我所灭,沈世韵全家都是我亲手杀死的,她在世上最重视之人就是我,你现在再说我算什么东西?” 洛瑾刚听他说起“无影山庄”时,就竖起了耳朵,知道韵妃过去身份的人并不多,她想或许是娘娘幼年时的玩伴,因其飞黄腾达而来认亲戚的,然而等他整句话说完,不由大吃一惊,一只手哆哆嗦嗦的指着他,颤声道:“这么说来……你就是那个……江……江……江冽尘……?” 江冽尘对她这种反应倒很满意,冷笑道:“怎样?你有意见?”洛瑾道:“啊……我……不是的……”忽然间笑容满面,敛衽行了个万福,微笑道:“奴婢参见尘少爷!请您福安!” 江冽尘大是出乎意料,不解她何以突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态度瞬间好得出奇,而那种叫法也是从来没听到过,错愕的道:“什么?谁让你这样叫我?”洛瑾微笑道:“这是我专门为您取的称呼,以后只有我能这样叫你,其他人都不可以,好不好?”江冽尘微窘道:“哦。随便你。” 洛瑾俏脸微红,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抬眼仰视着他,柔声道:“你果真没吹牛皮,娘娘提起最多的就是你,我久仰大名,早想一睹庐山真面目了。她说你是个凶残狠毒的大恶人,可是我觉得你……你很好看啊,嘻,和我想象中血盆大口,青面獠牙的恶人可大不相同。” 江冽尘冷笑道:“你的想象力倒丰富得很。”他混迹江湖,仇家虽然极多,却也没少听过称赞,但大多是赞武功高、心计深,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直勾勾的称赞他长相,简直不知如何作答是好。 洛瑾面含羞涩,又开口道:“对了,你大名鼎鼎,我却是籍籍无名的小女子,大概没听说过我,我是叶赫那拉氏洛瑾,你一定,一定要记住我!” 江冽尘自语道:“叶赫那拉氏?”知道那是满族八大姓之一,原系明末海西女真扈伦四部之一——叶赫部的王族,该族氏中人在朝廷身居要职,地位显赫之人甚多。随口应道:“嗯,知道了。”他还没忘记来吟雪宫的目的,感到这小丫鬟虽奇怪,但应不会威胁到自己,也不耐烦再与她纠缠,转过身继续翻书。 洛瑾嗔道:“讨厌,你怎么只记姓,不记名啊?”等了一会儿不听他回答,眼珠一转,笑嘻嘻的道:“我们族里曾经有过一位格格,被誉为叶赫第一美女,你有没有兴趣听听她的事?”江冽尘耐着性子道:“你问错人了,我对美女没多大兴趣。”洛瑾笑道:“不喜欢么?不过你这个人挺特别的,大概品位也与众不同,不爱美女,偏偏对丑女情有独钟,可以理解。” 江冽尘登时想起楚梦琳,他性格唯我独尊,觉得哪个女子能被自己看上,是她的荣幸,却独独遭楚梦琳绝情相待,心里又痛又恨,道:“我不喜欢女人。”话刚落地,便感这一句歧义更大,又要给洛瑾落了嘲笑话柄,再不答话。 洛瑾对他仰慕已久,好不容易见到了他,不肯善罢甘休,绞尽脑汁的寻找话题,一会儿问道:“祭影教里好玩么?”“你们平时怎样打发闲暇?”一会儿又问:“你们通常以哪些人或物为目标?”“做祭影教的少主是不是很威风?”自言自语了好几句,总是不闻回音,在桌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双手交叠搭在椅背顶,含情脉脉的看着他,道:“你怎么都不睬我?你想找哪本书,我可以帮你啊!否则,此地藏书甚丰,只怕你多翻上三日三夜,也未必找得到。” 江冽尘不耐道:“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我摆明了不想理你,还在锲而不舍的跟我搭话,真是犯贱!”他追求的是人人敬畏,然而洛瑾迷恋他风采容貌,千方百计试图搭讪,并极易知足,随便应付一句就能令她激动得不行,双眼放射出的尽是喜悦光芒,不胜其烦。 洛瑾却大有越挫越勇的精神,起身走到书架前,学着他的动作抽出书来,翻看几眼就撂到一边。接连不断,江冽尘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找什么?”洛瑾笑道:“你找什么,我就在找什么。我是真心想帮你。你要不信,我也只好以行动为证。” 第二百九十八章 江冽尘不悦道:“那就少来烦我,给我滚一边去!”洛瑾还不生气,微笑道:“这里是我的房间,房里的书我都看过,你认为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帮你找呢?” 江冽尘道:“你只是个下人,住得起这么好的房间?”洛瑾得意洋洋的道:“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是普通的下人!当初参选秀女,凭我的家世背景,获得封位是十拿九稳之事,可大选前日,我结识了韵妃娘娘,与她言谈投缘,便甘愿自降身价,来给她当丫鬟。”江冽尘道:“你是慧眼识英雄,懂得大树底下好乘凉,跟着受宠的主子,即使做丫鬟,也比当个不入流的嫔妃风光。” 洛瑾笑道:“对啦,对啦,就是这么回事,尘少爷你真聪明!不过韵妃娘娘待我也着实不错,什么事情都不瞒我,每有大计,都会跟我一起商量,我的建议,她十有八九都会采纳。你要是她最重视的敌人,那我就是她最重视的帮手,就连出兵攻打祭影教,也少不了我……”突然感到不妥,连忙住口不说,三指掩住嘴巴,眼神稍显惶恐的看向他。 江冽尘冷笑道:“说下去,就连出兵攻打祭影教,也少不了你出谋划策,是不是?怎地不继续说?”洛瑾嗫嚅道:“我……我不是有意的,再说以前我还没见过你,不知者不罪,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帮她对付你了,如果要我帮你对付她,我也……不不,我给你做内应好不好?就是仍然跟在她身边,表面顺服,暂不撕破脸皮,而一听到对你们不利的消息,就立刻转告你,你看如何?” 江冽尘冷冷的道:“那是你的事。”心想:“各为其主,也怪不得你,你若当真智计超群,我只会敬你是个人才,不过我还没严刑威逼,你这边就忙着央告投敌当叛徒,实在厚颜无耻。我要对付沈世韵绰绰有余,用得着养奸细?”又想起刚才被她耍弄,依旧耿耿于怀,道:“在一群宫女太监中,唯有你一枝独秀,最受她看重,你知道是为何故?” 洛瑾心道:“为了什么?还不是我头脑活络,给娘娘提供策略,能够讨她欢喜?你终于留意到我的本事了,倒要听听你怎样称赞我。”笑问:“你说却是为何?”江冽尘道:“那些人姿色平庸,就像绿叶映衬鲜花,可有可无。但你不同,除了泥土外,你相当于鲜花最重要的养料,连外表也相差无几……” 洛瑾初时还满心欢喜的听着,渐渐才领悟出他言下之意,叫道:“啊,你这坏人,你怎可如此辱我?”气得狠狠捶他一拳。江冽尘淡淡道:“你敢打我?”洛瑾就是恼他这种漫不经心、对自己极其轻视的态度,哭道:“我打你又怎样?谁让你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她越哭越响,落掌却越来越轻,到后来已只是轻轻拍打。 江冽尘眼看书册,由着她打了几拳,忽然手腕一翻,将她双掌牢牢握住,另一手仍自顾翻书,面上表情也无丝毫变化。洛瑾感到他手指冷得像冰,用力抽拉几次,总不得脱,江冽尘随即反手将她摔了出去,洛瑾本道要在地面摔个四仰八叉,不料力道恰使自己跌进了先前拉开的椅中。她还从未对人这等低三下四,满心气苦,越想越是委屈,却不敢再大哭大闹,只有小声啜泣,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滚落。 江冽尘将书架翻了个遍,所有相关书册都摞在一边,转身瞟了洛瑾一眼,见她双眼红肿,噘着小嘴,脸蛋鼓鼓的生着闷气,倒也有几分可爱。半边嘴角勾起个邪魅的笑容,将厚厚一叠书尽数堆在桌面,道:“你既然热心,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你替我从头整理,从万历十一年起,依照年代次序,将涉及和硕庄亲王的大小事件,及其妻妾子嗣下场归宿详细列出,重新誊写。” 洛瑾痴痴的看着他,喜极失语。起初他冷口冷面,自己就觉得他“很好看”,现在难得给她一点笑脸,虽仍以嘲讽居多,却已使她彻底陷了进去。 寻常观念大多尝言温和体贴的男人适合依靠,但她生性爱玩爱闹,并不喜欢循规蹈矩的正人君子,否则每当她有了鬼点子,丈夫心肠太好,不但不帮她,还要百般阻挠,苦口婆心的劝她积德行善,可要扫足了兴。因此更喜爱行事邪气之人,讲不定还能兴致高昂的陪她共同策划实施。胡为虽也颇不正经,然她心中却总是存有轻视,听沈世韵提起江冽尘已久,素来倾慕,今日初会又是一见钟情,多种情感混杂在一起,更是爱得不可收拾。 她对自己美貌也一向很有信心,悄悄寻思,他是黑道的大人物,能轻而易举的灭掉一座山庄,却饶过自己性命,说不定对她也很有些好感。沉浸在旖旎绮思中,好半天才记起回答,忙道:“其实,你如果想看有关断魂泪的资料记载,这些正史里也找不到什么。韵妃娘娘早在追查此事,以她在宫中名望地位之便,已然有些眉目。每次得到重要资料,有的看过后换了封皮,混在正殿书架内,有的藏在更隐蔽处,并不在我这里……” 江冽尘听到此处,大感无奈,叹道:“行,你厉害,算我服了你。”洛瑾不愿令他失望,急道:“不是,不是的,你听我把话说完,真有那么困难?我是说,我知道那些资料存放的具体位置,我可以去偷……偷偷拿来给你。你什么时候再来?” 江冽尘苦笑道:“就算你不当我是魔教首脑,我好歹是个杀手,你也能问出这种话……用不着这么伤人自尊吧?”走到一边将窗子推开,眺望殿外情形,吹了一阵凉风,也透了透新鲜空气,心道:“她有此发问,究竟是何居心?莫非想预先设下陷阱害我?但用意太过外露,表现实在不够高明。”瞬间起了杀机,右手五指根根收紧,骨骼捏得格格作响。这倒完全是多虑,人家已经恨不得连心都挖出来献给他,又怎会设计毒害? 第二百九十九章 而洛瑾全没感到危险,走到他身边,站在窗旁壁角,微笑道:“你再来的话,我指点你一条秘道。从这儿出去往左拐,一路直走,很快能看到间厨房,里边有口水井,可通达宫外。别看井底岔路多,绕得人晕头转向,其实就跟百川汇海的道理一样,不管走哪条路,真正的通向总是直来直去的平坦大道。胡为挖得那么复杂,是有意唬弄人的,他还以为这个秘密无人知晓,我可是早就看破了他那点小把戏。” 江冽尘听她语调单纯,不似存有坏心,暗想:“要辨别她所言真伪,不如到那口井中一探虚实,料她仓促间也不及设伏,同时验证她对我是否忠心。如果真是颗有用的棋子,不妨暂时利用,即便不然,事后要干掉她也易如反掌。”淡淡问道:“你要多久才能得手?” 洛瑾喜道:“少则一两日,多则一两月……不过,不过你不要着急,我一定会尽快的,我……”江冽尘侧转过身,与她面对面的站立,左臂探出,直搭在她肩头,手指下陷,按住她肩井穴,此处系人体手少阳、足少阳、足阳明与阳维脉之会,可称得是重道大穴,同时略微俯身,眼神冷峻的与她对视,沉声道:“我信得过你,不要让我失望,懂了?” 洛瑾没练过武功,亦无穴道受制的敏感,只为能同他有肢体碰触而兴奋,全身都发软了,缓慢僵硬的点了三个头。江冽尘不再多言,衣袍展开,从窗口跃出。洛瑾这才急奔几步,扑到窗前,但江冽尘行动迅捷,已是影踪全无。 洛瑾身子贴着墙壁,软绵绵的滑坐到地,嘴角抽搐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傻笑,脸颊烧得滚烫。将先前对话在脑中回想一遍,只觉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神情都堪称完美,而自己反应却尽是笨拙无比,许多巧妙得多的回答直至此刻才在脑中奔涌。尝试着将右手横搭在左肩上,想象他说“我信得过你”时的神情,心中又感甜蜜。 沈世韵此举系以楚梦琳为诱饵,企图引蛇出洞,果然不出江冽尘所料。只因残影剑失窃一事,教主视为奇耻大辱,秘而不宣,江湖上无此传闻,沈世韵自然也不知情,这才露了马脚。 此事还要追溯到贞莹初献图纸那日,当时沈世韵表面故作满不在乎,待贞莹一走,私底下曾将图纸翻来覆去的研究,总是猜不透其中奥秘。而武林中有不少前辈名宿接到李亦杰飞鸽传书,已纷纷启程应邀,李亦杰便即前往叙旧。 沈世韵只将他“武林盟主”的身份作为一面招牌打出,对其口才却不抱希望,寻思道:“李卿家为人忠厚老实,观点极易为人所左,并不适于当说客,将来还得本宫亲自出面劝降。料来长者性子不似年轻人般偏激,易予顺服,再藉着他们地位名望,每多拉拢一人,便是多一份倚仗,凭此何愁大事不成?” 另一方面,胡为被遣前去赏德寿礼金,从此就失了音讯,以沈世韵在宫中的人脉耳目,仍查不到他半点消息。起初的愤怒平息后,渐感忧心,她的秘密大都曾知会过胡为,每有任务交待,只须简单吩咐几句便可,主仆间更已隐约形成种默契。他在时也没感觉怎样,如今失踪,另寻人办事总有诸多不便,重新培养一名亲信远非几日能成。 洛瑾虽也并属心腹,但她在外的身份是宫女,许多计划只能共同商量,却不能派她去办,比如远赴东京陵跟踪追查,无法向他人详细解释,因此也找不到人手。几日后与福临闲谈时,意外获知德寿被杀死在他府邸之中,面皮也被人残忍剥去。福临说时愤慨不已,忿忿的道:“竟敢在天子眼前杀人,简直视朕如无物!朕已下旨加力彻查,非办它个水落石出不可!严惩凶手,告慰德寿在天之灵。” 沈世韵在旁小心试探,询问现场是否有遗存线索,福临道:“没有,那凶手很狡猾,没留下半点蛛丝蚂迹。府里除了德寿尸身,没发现第二个人的行踪。” 沈世韵喜忧参半,心道:“剥人面皮,这倒像是胡为会干的事儿。可他为何要杀德寿?难道是那老家伙临时变卦,不满足赏钱数目,胡为就自作主张,替我杀了他灭口?又怕事情败露,畏罪潜逃?”但她虽头脑聪慧、思维缜密,却不知事后多铎与德寿之间种种纠葛,也没怀疑到他头上。这又不好派人暗查,万一那人嘴巴不够严实,张扬开来,显得她对此事太过热诚,即使是为讨好皇上,也必将惹人生疑。且胡为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终是一桩心病,惟郁结于中,倍增焦虑。 如此忧心忡忡的过了几日,忽然有名陌生太监前来参见,一进殿就乞请屏退左右,暗示有大事禀报。沈世韵挥手示意,众下人散去后,那太监又四面张望一周,才压低声音道:“托娘娘与胡大人的洪福,奴才与一位官兵大哥近日捉到位要犯,未知如何发落,故特来请娘娘示下。”沈世韵奇道:“处置钦犯之事,一向应由刑部料理,与本宫何干?” 那太监神秘兮兮的道:“可是,那是娘娘点名要的重犯哪。您要是撒手不管,奴才可就奏报给上头了。”说着朝天拱一拱手。沈世韵自语道:“本宫钦点的要犯……”刹那间想起一人,连呼吸也急促起来,急道:“这要犯……现在何处?” 那太监道:“关押在李大人先前所住的柴房中。”沈世韵迅速站起,道:“好,你立即带本宫过去。”话声中微带颤音。那太监道:“喳。”当先出殿检视,确认近旁无人埋伏,才回身引着沈世韵,一路鬼鬼祟祟的走到柴房。轻推开门,只见一个紫衣少女跪伏在地,双手被粗绳反绑在背后,披头散发,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嘴里塞了个麻团。那太监低声禀道:“娘娘,就是她,她是魔教教主的千金。” 第三百章 沈世韵心里掠过一阵强烈失望,稍后方才释然,心道:“我真是不用脑子,江冽尘要真那么没用,轻而易举就被我那群脓包下属收拾了,还怎配做本宫毕生大敌?”一面嘲笑自己愚蠢,同时双眼瞪着那少女,心道:“当日到我家杀人烧庄的,她也有份,同样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捉不到江冽尘,先拿她开刀立威,也是好的。”向那太监道:“你先下去,本宫要单独问她几句话。”待他走到门口,又道:“你这次立了大功,本宫忘不了你的好处,到时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提就是。” 那太监道:“多谢娘娘恩典。”躬身退出,不忘周到的将门掩上。 沈世韵开始在那少女身侧绕圈,冷冷的道:“楚梦琳,想不到吧,你也会有今天!这可不能怪本宫不念情谊,当日你进宫刺杀我,可曾稍念旧情?”吸了口气又道:“不对,你我之间宿仇结来已久,即便你不来主动找我的麻烦,我也不会放过你。自己送上门来,正称了本宫心意。”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抵住那少女咽喉,道:“今日就以你的血,洗清我全家的怨!” 那少女眸中哀光大盛,成串的泪珠从眼角不住滴落,目光射出哀恳之色,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身子拼命扭动,似有千言万语欲待倾诉。沈世韵看她这一副窝囊相,更增复仇快意,冷笑道:“好啊,就听听你有何遗言交待。”匕首一挑,拨开了她口中麻团,那少女立刻大放悲声,叫道:“我不是什么楚梦琳,放了我!你们抓错人了!” 沈世韵不屑道:“原来你只是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要讨饶该找个像样些的说辞,编造这等可笑借口,倒也不觉荒谬。” 那少女哭道:“我真的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此前从没见过你不说,爹爹家教极严,我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家中安分守己,怎会无端与你结怨?”沈世韵只是冷笑,那少女又道:“我……我叫陈香香,是城中首富陈未尚之女。只要你派人去送个信,我爹定会如数支付赎金,分文不少,求求你千万不要伤害我。我家就住在……” 沈世韵道:“笑话,你以为我们是绑票勒索的土匪?本宫堂堂皇妃,想要多少银子,在国库中随支随取,你竟敢跟我炫富,以为我稀罕你家那点零碎?”但想如此作答,倒像真的相信了她是什么首富之女,冷笑一声,改口道:“够了,别在我面前花言巧语。你的相貌,本宫早已铭刻入脑,烧成了灰也认得,怎会弄错?” 陈香香哭道:“你……你说我的相貌?你们这群人太霸道了,先前强逼男人剃头,如今连女子的相貌也要横加干涉?”脑中灵光一闪,仿佛黑暗中乍见希望,忙道:“对了,声音!不同的人,声音总是不尽相同,难道你从我的声音中,还辨识不出真假?” 沈世韵暗叫惭愧:“我报仇心切,竟忽略了如此明显的特征!”其实她看那少女只懂得哭哭啼啼,气质完全是个小家碧玉,的确不大像楚梦琳,已隐有怀疑,但她既好面子,板起脸道:“你以为天底下只有你聪明,旁人便都是傻子?本宫就想不到分辨声音了?但你二人长相根本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若说是孪生姊妹,那么魔教小姐的帽子也没扣错你。” 陈香香哭道:“这……这不是民女原本的相貌,是一位年轻公子……替我……替我打扮的……”虽然身陷危难,但一提到心上人,仍是面红过耳,眼含羞涩。 沈世韵心道:“替你易了容?他……哼,他才不会这么无聊,难道是楚梦琳自己想出来的馊主意?”追问道:“怎样的年轻公子?长相和你……和你现在样貌很像的?”陈香香道:“民女不曾见过妆后面容,但当时有位和我同行的女伴,她说是很好的……” 沈世韵取出随身携带的铜镜,不耐烦的举到她面前。陈香香看了一眼,脸上现出惊疑不定的神情,失声叫道:“这……我……我见过这张脸!”对着镜子说出这种话,本来十分可笑,沈世韵面色却始终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笑意,问道:“看清楚了,果真就是他么?” 陈香香叫道:“不,不像他!可是……他也替我那女伴打扮过,这张脸……就和她一模一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还百思不得其解,沈世韵却已想通了其中关节:“原来楚梦琳在京城大量制造分身,自己则女扮男装,惑乱官差视线,逃避追捕,障眼法玩得倒挺妙。”听到陈香香仍在喃喃自语,冷声打断道:“我来告诉你,你所谓的公子骗了你,她替你打扮,就是为了将你扮成另一个人,好让你给她去当替死鬼。如果本宫所料不错,城中一定还有不少无辜女子倒了大霉。” 陈香香叫道:“不,公子不会骗我的!他说过只喜欢我一个,会一心一意待我好的!”沈世韵冷笑道:“好,本宫就让你看看,你心心念念的公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从怀中掏出折叠方正的通缉告示,展开摔在她面前,喝道:“你念过书没有?识字不识?” 陈香香不答,瑟缩着探头去看,沈世韵在一旁幸灾乐祸的作解释:“你那位公子是朝廷要犯,而且原本是女儿身,她不仅欺骗你的爱情,又要骗你为她送掉性命。你此刻如能迷途知返,配合本宫作一场戏,擒拿此贼,双方各得其便,若再执迷不悟,就只有死路一条!”陈香香垂泪道:“不,我绝不会出卖公子的。”她此刻心灰如死,再说“相信公子”也不过是为维护自己最后一分尊严,勉力逞强而已。 沈世韵见她态度坚决,心知将主意打在她身上势必落空,怒道:“那你就等着死吧!本宫即日就奏明皇上,先押你坐囚车游街示众,最好能引得魔教反贼自投罗网,则算你尽忠报国,虽死犹荣!让你以楚梦琳的名义上黄泉,总不枉了你满腔痴情!”陈香香软弱的道:“可我……我真的不是那位楚……楚姑娘啊。”沈世韵诡异的一笑,道:“从此刻起,你便是楚梦琳了。”陈香香道:“民女……民女不明白您的意思。” 第三百零一章 沈世韵微笑道:“这皇宫里认识那姓楚的小贱人的,只有本宫一人,我说你是,你就是,明白了没有?”在房中缓慢踱着步,自语道:“不过,到底是冤假错案,一旦揭露,对本宫影响不大好。为保万无一失,须得找个冲头去报讯……彻底铲除魔教才是头等大事,这点微末功劳,不居也无伤大雅。” 正在心底盘算着,忽听房外那太监大声道:“奴才参见贞妃娘娘。娘娘往这边儿走,请暂至殿内等候,待奴才去禀报主子。”又听贞莹的声音道:“吵什么?莫非你觉着本宫的耳朵特别不好,非大声嚷嚷不行?”那太监大声道:“奴才不敢。” 沈世韵微微一笑,知道那太监是故意抬高声音,以便提醒自己防范,心头暗喜:“我才刚说到冲头,她就跳出来了,口彩讨得当真不错。”俯身拾起麻团,塞回陈香香口中,简单整理衣饰,仪态端庄的出外见客,故意将房门虚掩。 只见贞莹冷笑道:“本宫爱往哪边走,就往哪边走,你这个死奴才也敢阻拦?”那太监唯唯诺诺,贞莹有意无意的刁难,借故拖拉,果然见到沈世韵从柴房走出,脸上还盛着满溢的甜美笑靥。她早听茵茵禀报过,知道吟雪宫的小柴房是李亦杰的住处,却不知他已悄悄从秘道中离宫办事,还道沈世韵又在与他私会,心道:“好得很,几日不见,风骚狐狸精又要露出尾巴,瞧本宫去捉一个现形。”满脸堆欢的迎上前。这两人都笑得灿烂,表面看来情感真挚,实则各为暗怀的小心思偷着乐。沈世韵先开口道:“贞妃娘娘,今日怎地有空过来?” 贞莹冷笑道:“是啊,我到你这吟雪宫来出了瘾头,一日不来,就浑身不舒服,好像中了妖法一般,也难怪皇上跑得勤。”沈世韵笑道:“你客气了。”贞莹主动挽住沈世韵手臂,笑道:“一来二去,本宫在此也熟悉得如同自家,只有那边的柴房还没逛逛,刚才见妹妹好像是打那边过来,可否不吝,带我过去开开眼界啊?” 沈世韵有意要引她进柴房,脸上却装出为难之色,迟疑道:“这个……只怕不大方便吧——”贞莹甚喜,追问道:“哦?难不成那柴房里有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让妹妹感到不方便了?” 沈世韵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只不过柴房又窄小、又脏乱,灰尘积了足有一尺厚,恐怕沾染衣襟,我是怕姊姊不大方便。”贞莹眉开眼笑,道:“我又不是什么金贵玉体,哪有妹妹去得,我却去不得之处?再说,寒舍简陋,唯有君子居之,则不成其为陋,你说呢?” 沈世韵听到她也来卖弄双关语,暗觉好笑,仍装犹豫。贞莹直接迈步越过,大摇大摆的走进柴房,本已逼紧了喉咙,准备见到李亦杰就立刻大惊小怪一番,却看到房内跪着一个少女,仔细审视,赫然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楚梦琳。心里掠过不祥预感,似乎无形间中了对方阴谋诡计,急忙倒退,打算出屋后随意说几句客套话,应付过场,沈世韵却紧随着走进,顺着她视线瞥了眼陈香香,微笑道:“怎么,认得她么?她就是那日对我下手的刺客。说起来,本宫真该感谢你,当初你一口咬定刺客没死,我还责怪你无事生非,亏得半信半疑的派人调查,才终使罪犯伏法。” 贞莹惊疑不定,心道:“我拜托过这妖女去杀你,可别给她抖落出来,还是尽早灭口的好。”拔出防身匕首,喝道:“胆敢刺杀皇妃,罪该万死!”扬起匕首就要插进陈香香心窝,沈世韵拉住她手腕,微笑道:“娘娘看到这刺客,怎倒似比本宫还激动?” 贞莹道:“本宫一想到她胆大包天,意图加害妹妹,这便……怒从心头起。”说完自己也感牵强。沈世韵微笑道:“气大伤身,不过娘娘嫉恶如仇,我是很佩服的。本宫最初捉到她时,也没像你这般拔剑就杀,反而仔细审问过良久。”说到关键处突然停住,意味深长的看着贞莹。 贞莹心道:“这言下之意就是‘我审问了很久,她已经什么都说了,你再隐瞒也没有用,还是快快从实招来吧!’与其让她强加些莫须有的罪名,还不如我自己坦白,可不能让她把脏水全泼到我身上。况且我跟她的交易又没做成,并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权衡利弊,决心已定,道:“好,我承认,我的确请她对你不利,她可没答应……”转念忽想:“姓楚的妖女分明跟豫亲王在一起,去辽阳祭祖,怎会落在沈世韵手里?难道她不忘承诺,从东京陵返回后,果真替我行刺,却失手被擒?”这么一想,那句“她可没答应”就有些说不出口。 沈世韵微笑道:“好,你说下去。”贞莹嗫嚅几句,总觉若不就着刚才话头,实难说得下去,只好将“她可没答应”再重复一遍,才继续叙述。为证清白,将每句对话都原模原样的复述,末了又加了句:“我是事后才劝说她对你不利,她第一次行刺,可不是我的主意。” 沈世韵面上波澜不惊,没显出一点或惊惧,或愤怒的神情,仍是淡笑道:“以前还真不知道,你跟本宫有这般性命交关的深仇大恨。这么说来,你是承认识得她了?” 贞莹没好气道:“是又怎样?”沈世韵微笑道:“可是她却不识得你。”挥动匕首挑开麻团。陈香香见柴房中来了陌生人,一直视为救星,嘴巴刚得自由,立刻哭哭啼啼的将自己身世及经过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听得贞莹悔恨交加,明白中了欲擒故纵之计,恨声道:“真有你的。不过就算你诈出了我的话,没凭没据的,本宫也不会任你处置,皇上也不能随便冤枉好人!” 第三百零二章 沈世韵笑道:“娘娘多虑了。本宫可没存丝毫坏心,如今这里有一桩大功劳,做妹妹的正待拱手献上。您大可说这妖女想刺杀你,是被你用计擒获的,不过我不喜反复无常,既跟皇上说过刺客已死,她便是死了,这一层你却不能说破。”贞莹摸不透沈世韵用意,冷笑道:“你明知她不是楚梦琳,还叫我邀功请赏,是成心消遣我来着?” 沈世韵叹道:“娘娘处事,一点都不懂得转弯。本宫问你,你亲眼见过楚梦琳没有?皇上又见过她没有?”贞莹道:“你是明知故问,我只见过她一次,皇上……或许看过画像。”沈世韵道:“这就对了,她未曾开口之前,你是不是始终蒙在鼓里?还吓得把所有罪过都坦白了。只要她不来坏事,凭借你我三寸不烂之舌,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何况是给一个打扮得本已足够以假乱真的女子确证身份?” 贞莹沉吟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那须得先割掉她的舌头,防止她替自己申辩。”沈世韵道:“不行,若是动用刀子,舌根处会留下痕迹,明眼人一看即知。还是给她服食哑药解决的干净。”贞莹情不自禁的点头,但仍觉好事来得太过简单,失去了真实感,蹙眉道:“这样大的一桩功劳,为何你自己不占,要让给我?” 沈世韵道:“自家姊妹不分彼此,我也想帮你重赢回皇上宠爱,咱们平分东宫,不亦快哉,总比便宜了旁人好些。”贞莹就是再好骗,也听得出这句话是惺惺作伪,将整件事利弊默想一遍,叫道:“你担心魔教反贼报复,你惹不起他们,就费尽心思,让我来给你担这骂名?” 沈世韵正色道:“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人无尽全,事无尽美,为善人所喜,必为恶人所怨。你想讨好皇上,首先就得端正立场,摆明和魔教妖人势不两立,如彻底平定乱党,你就是巾帼英雄,必能流芳百世。” 贞莹见沈世韵这种态度,更加坚信自己判断。她吃过多次亏,知道沈世韵的好言好语均不可信,反而越是否认的,越是实情,心道:“我是皇上的妃子,平日住在深宫内院,身处大内高手保护之下,魔教反贼想谋害我,也没有那么容易。沈世韵胆小怕事,把这天大便宜白让给我,要是不占,我才有毛病。” 于是两人统一口径,同去禀报皇上。福临听后自是欢喜,却并不信单凭贞莹能力,有法子捉住魔教刺客,看沈世韵也在一旁笑吟吟的点头附和,猜想是她们商量妥当的。这二位爱妃能冰释前嫌,和睦共处,在他不过做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于是对贞莹大为夸赞,赏了她许多珠宝首饰,当夜又招她侍寝。背地里交待沈世韵,以后再捉到祭影教的要犯,可自行处理,不必再逐一禀报。沈世韵大喜,立即定下了游街与斩首日程,将榜文张贴到各大城镇,只等反贼上钩。 福临早知祭影教并非普通的反清逆贼,相反在入关各战役中,还是出过大力的功臣,仅为帮沈世韵报仇,就陷之于不忠,思来常觉愧怍。但在多方调查后,得知祭影教作恶多端,在汉人中也是臭名昭着,各大门派皆欲除之而后快,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才使得妖人横行多年。如今倘能代为出兵剿灭,大快人心之余,也有利于在民众中树立威望,为大局设想,不失为一着好棋。便将此事全权交与沈世韵负责,由她放手去干。 沈世韵涉及家仇,办事格外卖力,几月间就连陷祭影教数处分舵,江湖中人无不拍手称快。福临听在耳中,喜在心里。然随朝政逐步走上正轨,须处理的国事日益增多,奏折常要从早批到晚,一刻也不得闲。这日晚间好不容易拣了个空,拿着一大叠文卷来到吟雪宫,开口先询问儿子的情形,得知诸事无忧,甚感慰藉,忍不住叹起了苦经:“本来事情就够多了,现今又赶上科举末轮殿试,要皇上亲临监督,害得朕也得陪着他们正襟危坐,累得腰酸背痛。这些考卷还得由朕批阅,时辰是赶不及了,只能做好开夜工的准备。” 沈世韵殷勤的上前捶背,微笑道:“皇上,可就属您最没资格说这种话。能够参加殿试的,都是历届脱颖而出的精英,每位考生最少说也要经十余年寒窗苦读,他们在殿堂答卷时,挖空了肚里的墨水,全力一搏,可谓心力交瘁。这还不算,日后仕途升迁尚是个未知数,命运都掌握在考官手中,比不得您今日做皇帝,以后也一直做皇帝,全无后顾之忧。您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在龙椅上陪他们坐坐,心态实在悠闲太多,您若是还要抱怨,对那些考生真有些说不过去。” 福临笑道:“成啊,你也学会说风凉话了?看人挑担不吃力,真想帮朕分担的话,倒不如帮我把这一大叠考卷批完,来得实诚。”沈世韵道:“好。”伸手就要去接。福临握住她手,顺势将她拉进怀里,道:“别闹,朕是跟你说笑的,太医也嘱咐过,你有孕期间,须得休身养息,不能挨着累。不过可事先说好了,等下一次殿试,朕定要拖你帮忙了,除非你争些气,再怀上龙嗣。” 沈世韵笑道:“君无戏言,况且批几张考卷,算不得什么重体力活,累不着的,皇上是嫌弃臣妾学问不够好么?”福临道:“好,你不怕累,但咱们的儿子还不足日,你忍心累坏了他?” 沈世韵好笑道:“他还没出生,这就叫做‘不足日’,真想的出来。唔,皇上到底是关心臣妾呢,还是关心您的龙子?”福临道:“朕的儿子,还不就是你的儿子?听你语气,是在吃自己亲骨肉的醋?放心,朕以后也不会少疼你半点的。”沈世韵笑道:“你讨我嘴上便宜,我可不依。” 第三百零四章 但凡听到一点声响,立即吹熄蜡烛,枯坐在黑暗中侧耳倾听,确认无事后,再敢继续。接连多日通宵达旦,才将所有大事整理完成,单是这份毅力已足令人叹服。然而她决心充当细作后,与沈世韵的关系日渐疏离,再没有了以往的亲密无间,一半是由于和她站到了不同立场,又愧又怕,另一面则是对她的事再也提不起兴趣。还好沈世韵正为处斩妖女忙得焦头烂额,暂没留意她各种反常。 这一日洛瑾又偷溜进厨房,来到院落,忽听井底传来几声微弱的响动。她大喜过望,扑到近前叫道:“有人么?里面有人么?”许久听到一声呻吟回应,洛瑾急叫:“你等着,我这就拉你上来!”放眼四周无可用之物,转身奔进厨房,捡起角落的一截粗麻绳,回到井边,将绳子一端系在近旁树干上,双手交替握住,另一端抛入井口。很快感到手上一紧,接着向下微沉,洛瑾忙用力拉扯,底下果然有人踩着井壁梯阶,抓着绳子,吃力的爬了上来。 全身沾满鲜血污泥,不知该称作血人抑或泥人,乱发遮盖住整个头脸,刚一出井,就软倒在地。 洛瑾眼疾手快的扶住,道:“你……你怎会伤成这样?”心疼的一把抱住他,趴在他背上哽咽起来。却听那人喉咙里发出模糊的一声低笑,洛瑾立生怀疑,双手将他推开,胡乱拨开他脸上乱发,细观端详,那人脸上虽也布满血污,仍可勉强辨识出大致相貌,顿时惊呼道:”胡为?怎……怎么会是你啊……”胡为挤出虚弱的笑容,道:“瑾姑娘,原来你这么关心我。” 洛瑾大窘,向后跳开一步,想到刚才的大胆举动,瞬间面红过耳,惊道:“我……谁……谁关心你了?你失踪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不……不是……”谁知越急就越是解释不清。胡为见她刚才冲过来抱住自己,关切之心溢于言表,显是出于至诚,只当她一时焦急忘情,反应过后才觉羞涩,笑道:“此事一言难尽,说来话长……” 洛瑾顿足道:“那你就别说了!我带你去见娘娘,你亲口向她禀报好了!”又是重重一跺脚,掩面奔离。胡为更觉她是因面皮薄,这才不好意思,心里一阵甘甜,甚是受用,觉得这些伤也受得值了。拖着残腿,一瘸一拐的跟上她脚步。 来到殿中,沈世韵正在闭目沉思,洛瑾走到她面前福了福身,就垂下头退侍在侧。沈世韵见到她带了个“血泥人”前来,弄得地毯也拖泥带血,不悦道:“洛瑾,你从哪里弄来这野人?还不快赶他出去?本宫见了烦厌。”洛瑾道:“他……不是……他……”想到刚才在胡为面前失态,简直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目光幽怨的瞪他一眼。 胡为只道她是向自己求助,艰难向前挪动脚步,道:“回娘娘的话,卑职不是野人,我……卑职是胡为,回来向您复命了。” 沈世韵惊道:“你是胡为?”这段时间他不在,沈世韵大小事体极为不便,这才感到他对自己的重要性。只是时日愈多,希望越是渺茫,而今看到他竟能活着回来,真比什么都高兴,直欲起身相迎。但她向来以为将情绪示于人前,便是示弱于人前,欢喜之色一现即逝,面容复转森冷,喝道:“你死到哪里去了?这么久不见人影,竟然还晓得回宫见我?” 胡为磕头道:“请娘娘明鉴,卑职历经九死一生,差点把性命也丢了,总算没辜负娘娘重托,查清了一桩惊天秘案!”沈世韵缓和了语气,道:“怎么回事?你详细禀来,如有一件不实,本宫打断了你的狗腿。”胡为心道:“我这条狗腿不用你打,就已经断了,还真有先见之明。”苦笑道:“全仗娘娘栽培提拔。您料事如神,算到豫亲王出发前会去找德寿,便预先安排卑职前往埋伏,亲眼见到王爷杀了他……” 沈世韵惊道:“是豫亲王杀了德寿?”胡为一怔,对沈世韵更是佩服,道:“娘娘什么都知道,芝麻绿豆大小的事也瞒不过您。不错,的确不是豫亲王做的,而是楚梦琳那个妖女下的毒手。”沈世韵知他会错了意,但让他盲目崇拜有何不好,这也不必说明,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继续说。” 胡为道:“卑职乔装改扮,一路跟踪……”说到自己神思机敏,一猜到豫亲王目的,便利用自家老本行,投其所好,取得了他信任。说到在王陵中连遇险情,更是加油添酱的吹嘘自己勇敢,如何大难当头凛然不惧,奋不顾身,破解重重机关;又是如何摆弄几张人皮面具装神弄鬼,这一节尤其过瘾,讲得有声有色,手舞足蹈。 沈世韵却对这种血淋淋的段落全无兴致。接着讲到被楚梦琳偷袭,以土块将他活埋,本欲说作“卑职将计就计,伏在石底得闻天机”,他赶路时心中也时常犹豫,究竟是据实禀告,还是含糊其辞。如直言揭露谜底,沈世韵当时固然视为奇功,定会大为称赞,也可在洛瑾面前好好风光一回,但暂贪一时之快,只恐后患无穷,于是仍依原定借口道:“卑职一时大意,被砸得人事不省,再醒来时冥殿内已空无一人。卑职无能,放得反贼脱逃,纵虎归山,不过我取回了他们遗留的一件宝物,上面刻满文字,猜想其中一定记载了个大秘密,特地呈给娘娘观阅。”说完从怀中取出玉璧,走到沈世韵近前,双手献上。这玉璧他一路妥善保护,此时仍是完好无损。 沈世韵轻“嗯”一声,道:“里面都写了什么?”胡为小心翼翼的道:“刻的是满洲文字,卑职一个字也不认识,并不知情。”说完翻起眼皮,诚惶诚恐的抬眼瞄向沈世韵,担心她看出破绽,用力得额头都泛起了皱褶 第三百零三章 福临道:“朕是皇帝,你不依也得依!”感到这话透出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第一次体会到了做皇帝的威风,随即衍生出大展宏图,指点江山,开创一番大作为的豪情抱负。心怀大畅,忍不住哈哈大笑,沈世韵虽也伴着笑,笑容里却暗含了些戒备。随后又道:“刀剑不磨不快,头脑久不用就该生锈了,难道您不担心儿子出生后头脑愚钝?”福临笑道:“你这张小嘴真让朕没奈何,未来的太子你也敢咒?” 沈世韵深谙凡事有度,话言太过反易弄巧成拙,假装顺服道:“好啦,您批卷,臣妾就坐在边上看着,总行了吧?依照如今制度,文案走的尽是一副套路,只须在遣词造句及突出立意处辨别优劣即可。虽对考生有所桎梏,但却大大节省了阅卷者花费工夫,效率提高不少。” 福临叹道:“真由如此,又怎能选拔出具备真才实干的好官?”说罢着手翻阅。本次考题为“论帝王之政与历朝兴衰”,初看局限性较小,易于切入,但也正因范围过于宽泛,早被前人议论烂了,便极易落归俗套,实欲推陈出新极为困难。翻了大半叠,全是些陈词滥调,看得人昏昏欲睡。 福临叹了口气,沈世韵宽慰道:“前几年战乱频繁,有大批栋梁之材为保家卫国,投笔从戎。其余老弱妇孺之流,自求安身立命已属不易,难得尚有儒生笔耕不辍,一门心思攻读圣贤书,质量难免差些,也值得见谅。” 福临神色不愉,道:“不是质量差,我看是中原能人志士心存芥蒂,不愿来做我大清的官儿。” 沈世韵道:“那就是他们不识时务了。您想,那些书呆子手无缚鸡之力,全凭着一根笔杆子,他们哀思故国,只懂得在底下做些反诗反词,成得了什么大气候?还会被朝廷视为乱党,最终仅招致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得不偿失。倒不如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到时还可直接上奏章进谏,皇上您仁德英明,对于利国利民的措施必会采纳,对他个人也划算得多。若连这些浅显道理都看待不明,只算得个碌碌无为的庸才,弃置也不可惜。”福临苦笑道:“怕只怕那群人不及你聪明。” 又翻过几张,两人眼前同时一亮,此卷全文以一厘米见方的工整小楷书写,单是卷面便让人感到赏心悦目。整卷共十四折,每折六行,总计三千余字,精辟阐述了改善吏治、兴邦治国之策,主张“实心先立”、“实政继举”,方得使天下太平安乐。虽与八股文框架相合,却应了细微处见真章,有如两人对面相谈,对方循循善诱,自己逐渐被他说服般。每看一句,就不禁要点一点头,有些观念佐证则与沈世韵提及时不谋而合,乍见此文真有如久旱逢甘霖。 福临笑道:“这也有趣,此人与你倒称得知音。”为示公正,先将这一卷拿出摆到旁侧,将剩下寥寥几份粗略翻阅一遍,然而有先一份极品打底,几篇滥俗陋文自然不堪入目。随后沈世韵取来笔墨,福临亲自以朱笔在卷首提下“第一甲第一名”六字,下端盖上大印。两人又在其余答卷中选出些较能看得过眼的,前两名依矩分别定为“榜眼”“探花”,并钦定二甲前七名顺序。 诸事已毕,沈世韵笑道:“恭喜皇上了,臣妾心中好奇,想瞧瞧这位知音姓甚名谁。”当时为防止考生弄假作弊,仍沿袭宋朝创设的“弥封制”,即将考生姓名籍贯密封,以特殊符号代替。其实如弥封、誊录等,到得北宋后期,也只是流于形式。 福临笑道:“本来在唱第日之前,阅卷者也不得私自启封,但朕为了你,就只能破一破这老规矩了。”一面刮开糊封,又道:“这些读书人整日关在房中,少与外界接触,因此在未曾考中前,大多是没什么名气的。即使看了,也未必认得。”沈世韵拉着福临衣袖,笑道:“臣妾就是想看嘛,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但这知己可不易求。” 拆除弥封的速度很快,不多时,沈世韵见到这考生是“陕西高官安人氏汤远程”,她还记得是自己未进宫前,搅和进了官府向战场押运火炮助阵等事,崆峒掌门在长安行险劫镖,曾将这少年掳为人质,后为李亦杰与楚梦琳将他救下。想起五人同行时的种种情事,又忆及沉香院初识,心里乱成一团,理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强笑道:“无巧不成书,这考生确是我的故交。”将大致情形说了,福临也觉凑巧,笑道:“原来还有这一段曲折。你救了朕的状元公,功劳当真不小,想要什么赏赐?”假装沉思半晌,道:“有了,等朕单独召见完十名新科进士,填写大小金榜后,在太和殿还会举行一个传胪大典,正式宣布登第名次。不如你也随我同去,见见这位知音兼老朋友,你意下如何?” 沈世韵一朝得势,地位今非昔比,凡事以利益为先,所接触之人均为借助攀附的高枝,于旧日友情早不放在心上。但她看得出福临提议出于真心,不好扫了皇上的兴,假装欢快的拍掌笑道:“太好了,臣妾多谢皇上。”福临见她满意,果然喜欢,笑道:“今日天色已晚,朕就留宿在吟雪宫了。你不用着急,到时我自会遣人报知。”沈世韵微笑应和,两人遂入榻相拥而卧。 近来的吟雪宫并不太平,洛瑾自从识得了江冽尘,有事没事总到井边转悠,渴望能再次见到他。她曾夸下海口,说自己定能在几日之内窃取机密情报,但沈世韵整日待在殿中,难以觅得良机,她终不甘心一事无成,将江冽尘留下的书全部细心看过,事件线索已在脑中形成清晰脉络,又重新备足纸笔,依照原文,一笔一画,公公整整的抄录下来。这可苦了她,日间担忧给人撞见,生起疑心,故每晚大睁双眼躺在床上,熬到中夜,估摸着沈世韵该睡熟了,这才轻手轻脚的披衣起身,点起蜡烛抄写。 第三百零四章 这说法合情合理,沈世韵也没多想,她在宫中读过许多满洲书册,大略懂得满文,粗看玉璧上刻得密密麻麻,眼前发晕,虽然急于知道秘密,仍感不耐,将玉璧交给洛瑾,道:“上面写了什么,你帮我看看。” 胡为叙述经过时,依洛瑾禀性,是定要鸡蛋里挑骨头,捉住各个细节嘲笑,但这次她却从头到尾安安静静,没评论过一句。胡为受前影响,思想先入为主,真当她是在意自己,懂得体贴,这才给足他面子。却不知她没听过几句,即已神游物外,又在想念江冽尘,对沈世韵的问话也浑自未觉。忽见玉璧递到面前,一时不暇细想,忙道:“多……多谢娘娘赏赐。” 看到沈世韵沉下脸,脑中恍惚掠过几句话,这才醒悟自己答非所问,慌乱接过玉璧,颤声读道:“庄王子辈亲阅:惜尔父雄才大略,乃不世出之奇才,得天独厚,兵遍四海,惟念九州一统。奈何才高运蹇,命犯宵小,终致功败垂成,大业未竟,卒于囹圄。苍天无道,宽释凶徒于法外,复得谋其大位。法理无本,人道何为?现尽书先王未雪沉冤,供后人释之遗……” 沈世韵不悦道:“够了,哪个让你照读原文?话说回来,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天到晚魂不守舍,弄什么名堂?” 这句话竟问得洛瑾与胡为均是面红耳赤。胡为完全是自作多情,心道:“最近?最近?可不就是我不在的这几日?原来瑾姑娘一片芳心,如此念得我苦。” 他的老婆被上阶将军强行霸占,迫于其威势,总不敢有所举动,最终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而他与洛瑾同为沈世韵效力,碰面的机会较多,见她聪慧美貌,渐生好感。他也深知洛瑾瞧不起自己,再让她得知这份单相思,以后在她面前可更加抬不起头来,只好收敛掩饰,洛瑾每与他斗口,他也就嬉皮笑脸的反唇相讥,希望借此日久生情。 这一趟下陵墓,不亚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实有再世为人之慨,对世间万物倍加珍惜。刚回吟雪宫,就感到洛瑾对自己倾心关怀,眼看即将功德圆满,已将她视作自己的女人,见她被沈世韵逼问得手足无措,一心替她解围,连自保的周密盘算也顾不得了,挺身而出,道:“娘娘,瑾姑娘刚才跟我说,她近日患染风寒,常感头昏脑胀,因此方才神思不属。这玉璧所载,卑职虽未亲眼辨识,却还是听过豫亲王爷给楚梦琳那妖女解说,卑职可以为您大致讲讲。”他毕竟忌惮沈世韵,这才预先埋下伏笔,不敢彻底推翻原先论断。 沈世韵怀疑的眼光在他身前上下打量,道:“你知道?刚才为何不报?” 胡为硬着头皮道:“因为卑职想将玉璧献给娘娘,由你亲自探询真相,事成后是您解开了谜底,卑职只是个跑腿的,没有半分功劳。” 下属给主子办事,若想表现忠心,既要将任务办妥,又须将自身功劳推得一干二净。如能成功,要说是主子教导的好,自己不过奉命行事;若是失败,则要说是自己愚蠢,办砸了大事。总之功劳都往主子脸上贴金,罪责揽上自身,唯有如此,才不致功高盖主,才能真正取得上司信任。 沈世韵微微冷笑,道:“也不知你还瞒了本宫多少事。” 胡为道:“卑职决计不敢。这玉璧里说,江湖传言甚广的那句‘得残影剑、断魂泪者得天下’是骗人的鬼话,想称霸世间,就要将‘七煞’集齐,那是上古遗留的七样宝物,威力绝伦。还有……还有豫亲王其实是庄王嫡系子嗣,起源于十几年前一道调包计策,那是庄王给自己留的后路,好让他将来得知真相后为父报仇。卑职那时半昏半醒,听的断断续续,这也是经我……总结归纳后的……未必详实,这才不敢贸然禀报,以防蛊惑娘娘圣听。”他仍是隐瞒了一大部分,留待沈世韵自行获知。 洛瑾也听着他说,心中萌动,寻思着:“哎呀,不得了,尘少爷要我去找有关庄亲王的消息,这可是最重要的情报。还有集‘七煞’夺天下什么的,他听了一定欢喜……” 江冽尘随口吩咐几句,她就似是接受了一桩极其神圣庄严的使命一般,计划着要将玉璧弄到手,全神贯注的思索,立刻有了主意,装作恭顺的道:“此皆是奴婢的错,娘娘能否准许奴婢将功赎罪?我愿将玉璧文字逐句译出,另行誊录,供娘娘一览。”她为讨好江冽尘,只要他心里对自己稍存感激就好,别说是同时抄写两份,就是再抄几百、几千份,将手腕抄断也心甘情愿。 沈世韵冷笑道:“本宫让你通看一遍,概括个中大意,你就患染风寒,头昏脑胀。现在让你译出全文,加大了十余倍的工作量,你反倒生龙活虎了?”洛瑾道:“皆因奴婢愚笨,担心概括得不好,忽略微言精义,有碍娘娘大事,才会想出这稳妥法子。” 这一回连胡为也觉出了异常。洛瑾一直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自尊心又极强极盛,平时即为旁人贬低一句,也要唇枪舌剑的驳回,非迫得对方收回辱骂言语才肯作罢,绝无可能自承愚笨。给主子戴高帽本来确是上好的脱罪法门,但洛瑾与沈世韵私下亲如姊妹,不分主仆,她这番突来恭谨便显尤为可疑,沈世韵要看她玩什么把戏,道:“也好,那就辛苦你了。” 洛瑾大喜,连声称谢。沈世韵挑了挑眉道:“你替我出苦力,应该是本宫谢你才是,怎地看你神情,倒似天上掉下了宝贝一般?”洛瑾道:“奴婢一想到,自己能够替娘娘排忧解难,心里十分快慰。” 沈世韵颔首道:“难为你了,你先下去吧。”洛瑾当初是自愿来给沈世韵当丫鬟,只因看出她在后宫必将前途无量,给她办事能得到的好处源源不绝,远非其余嫔妃给得起的,自然也不会给外人轻易收买了去 第三百零五章 是以沈世韵虽感疑虑,却没当真想过她会背叛自己。 胡为看洛瑾默默走远,担忧不已,道:“卑职去看看她。”沈世韵道:“不忙,你且留下,本宫有话问你。”胡为不敢抗命,只得答应。挪到沈世韵身边,等了许久也未见她开言,忍不住催促道:“娘娘?”沈世韵冷冷道:“你紧张什么?和本宫在一起,你很拘束?” 胡为道:“卑职不敢,只是……您没觉得瑾姑娘有些不对劲儿么?卑职想去探个明白。”沈世韵道:“这件事不急,她不过是患染风寒,没什么不对劲的,这不是你亲口告诉本宫的么?反观你倒是不对劲得很。” 胡为心里小鹿乱撞,打鼓似的战栗不已,道:“卑职哪有什么不……不对劲?……娘娘神机妙算,赛过诸葛再世,卑职一向将您视若神明,真心钦佩……”沈世韵冷哼一声,道:“口没遮拦的奉承主子,不外乎三种可能,一是谋取利益,乱拍马屁;二是犯有大错,急于脱罪;三是麻痹主上,俟机妄为。自己说说,你又是哪一种啊?” 胡为道:“卑职不明白您的意思。”沈世韵冷笑道:“用不着在本宫面前耍花样,装什么糊涂?你先前不愿告知我玉璧的秘密,就是想要置身事外,担心内情了解太多,我会容不下你,而招来杀身之祸,是么?”胡为道:“卑职绝非有意欺瞒娘娘,只是想在深宫活得安稳,首先就得学会变成聋子和哑巴。卑职进宫时间虽不长,这道理却尽跟您学得纯熟。” 沈世韵冷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懂得现学现卖。不过你早已泥沼深陷,再望拔步抽身已是妄想。本宫所有的秘密,你知道多少?我的计划,你又亲身参与了多少?我提醒你几桩,替我摆平如花夫人,一把火烧光沉香院;千里迢迢奔赴英雄大会,擒拿魔教反贼;近日你又帮我买通德寿,陷害贞妃;本宫若真想灭你的口,单凭这几件,已足够杀你十次八次了。” 胡为额角冷汗涔涔,一条独腿本就重心不稳,惊惶下更是一跤扑倒在地,抱住了沈世韵衣摆,苦苦哀求道:“娘娘,卑职给您办事,一直怀有赤胆忠心,天地可鉴……” 沈世韵挂着冰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温言道:“你已经用行动向我证明了忠心,本宫当你是自己人,自然不会害你,起来吧。”胡为感激涕零,匆忙爬起,感到背部淌下一道细流般的冷汗,贴在衣上湿漉漉的,躬身道:“多谢娘娘恩典,卑职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娘娘您最好,可不像楚梦琳那个过河拆桥的妖女,卑职这条性命,好几次险些送在她手里。” 沈世韵淡笑道:“看来你对楚梦琳恨之入骨,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押送她的囚车游街示众,你可愿意么?”胡为大喜道:“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娘娘,卑职斗胆相求,游街完毕后,能否将她赐给卑职,我……我活剐了这小娘皮,以泄心头之恨……” 沈世韵道:“这一个不行,她只是我们的诱饵。不过本宫答允你,如果事情顺利,以后我会将真正的楚梦琳交给你,任你处置。”胡为道:“真的?假的?这……卑职可糊涂了……” 沈世韵道:“你认得魔教的几个反贼首脑,是不是?你腿脚不便,为了替你装点门面,本宫会给你备一辆马车乘坐,你要做的就是时刻留心街上群众,等待反贼行动。”将大致计划向他说了一遍,又道:“此事你知我知,连洛瑾也不要告诉。”胡为道:“卑职明白。” 沈世韵微微一笑,道:“对了,你这腿伤总拖着也不是一回事,时日一久,只怕断骨定了型,再难治愈,还应尽早去寻太医诊治。”胡为道:“是,卑职治好了腿,才更方便为娘娘办事。”沈世韵笑道:“你就全不为自己想想么?本宫看得出你喜欢洛瑾,但有哪个女孩子愿意跟着一个残废?”胡为听沈世韵语气,竟隐有将洛瑾指给他之意,更是喜出望外,千恩万谢的行礼退下。 出殿后先依言去找太医,只说外出办事时不慎负伤。太医知他甚得韵妃与皇上赏识,口中连赞其忠心,麻利的为他接好腿骨,捆上两块较薄夹板,交给他一副拐杖,又开了些内服外敷的伤药,叮嘱好生休养,暂不可与人打架。 胡为答应着,心里仍然牵记洛瑾,回到住处换上套干净衣服,梳洗一番,又来到殿中。见洛瑾房门虚掩,便蹑手蹑脚的推门而入,看到她曼妙的身影伏在桌前,脑袋轻轻晃动,视线不断在案面玉璧与纸页间交替,右手奋笔疾书。胡为心里一热,暗想:“她确然忠心办事,娘娘是有所误会,我合该找个时机,替她解释清楚。”从怀里摸出个袖珍玉扣,走到洛瑾背后,捏着玉扣越过她头顶,缓慢降下。 洛瑾冷不防受惊,尖叫一声跳起,看清是胡为,怒道:“又是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想吓死我?” 胡为道:“是你太过专注,才没有留意到我的脚步声,怎怪得我?”洛瑾冷冷道:“有你什么事?谁准你擅闯我的房间?” 胡为笑道:“瑾姑娘,咱两个那么久没见,怎地对我这般冷淡?我可是一直惦记着你,深入王陵也不忘给你带些纪念物件。”将玉扣举到她眼前,道:“我本来找到个玉碗,精致美观,猜想你定然欢喜,就可惜给楚梦琳打碎了,许多珍贵明器也没能保住。唯有这玉扣小巧,总算幸免于难,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说完拉起她一只手,将玉扣塞进她掌心。 洛瑾道:“无缘无故的,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无事献殷勤!”心道:“为什么是你送我礼物?如果尘少爷肯送我一点东西……即使是破铜烂铁,我也会视为珍宝……他待我,如果能有你的一半,不,十分之一,我也知足了……”想到好梦难成,对胡为更恨的厉害,也不管话意是否恰当,脱口就加了句:“黄鼠狼给鸡拜年!” 第三百零六章 胡为赔笑道:“是啊,你是鸡,我是黄鼠狼,我这辈子总之是吃定你了……”看她脸有怒色,又改口道:“陌生人间是不安好心,但换做一男一女,无事献殷勤,含意那可多了去了……”洛瑾只道他故意讥讽自己,怒道:“你管不着!又不是断魂泪,有什么稀罕的?” 胡为心道:“你可真会漫天要价,断魂泪还留在王陵地宫中,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进那个鬼地方了。”赔笑道:“除了断魂泪,随你开口,便是天上的星星,我也去摘来给你。”洛瑾啐道:“尽说些风言风语,人家摆明了不想理你……”才说了一半,感到学不出江冽尘那般气势,不敢乱借他言辞,脸上却是迅速一红,道:“喂,刚才娘娘叫你留下,说了什么啊?” 胡为喜道:“你知道娘娘叫我留下?其实也没什么,她是给我一个立功的机会,让我亲自押着楚梦琳游街……”洛瑾惊道:“什么?那妖女已经捉到了?”胡为更奇,问道:“怎么,娘娘没跟你说过?” 洛瑾摇了摇头,胡为心道:“侥幸,差一点说漏了嘴。娘娘自有她的算计,如果洛瑾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第一个就该怀疑我,我这颗脑袋可就保不住了。”只好拣些表面事物作答:“那妖女是魔教二首脑共同的心上人,暗夜殒正是为了她,与江冽尘兄弟反目,见她身处危难,定不会坐视不理。朝廷已布下万全准备,围观者中也乔装混入了不少我们的人,包括当街算卦的道士、端着破碗讨钱的乞儿,甚至茶馆里的茶博士……” 洛瑾一听到江冽尘之名,心跳加速,暗想:“谁说尘少爷喜欢她?那该死的妖女有什么可爱了?让她死掉才好!不过……我是内应,一定要设法传递情报。”强自掩饰,扯了扯胡为衣袖,撒娇道:“这么热闹?我也要去瞧瞧。既然观众可以假扮,主角也可以假扮,你就把我打扮成那个妖女的模样,坐在囚车里,我定会配合你,叫得十足凄惨,好不好?” 胡为道:“这可行不通,让娘娘知道了,我吃罪不起,那不是为难我么?”洛瑾冷哼一声,道:“就知道你窝囊,算啦,我也不强人所难,反正一个瘸子当街耍猴把戏,也没什么好看,那个妖女又在哪里?”胡为道:“关押在天牢,你问她做什么?”洛瑾小声道:“因为我听说……祭影少主性格冷酷,我想看看他的心上人究竟相貌如何……”说到“心上人”三字,恨得咬牙切齿。 胡为没注意到她异样,道:“当然不及你。咳咳,祭影少主性格冷酷?你听谁造的谣?”翘起大拇指,反向指着自己,道:“那个人啊,我见过。不是冷酷,该说性格扭曲才是,对任何人都是一幅嚣张到天上去的嘴脸,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好像跟你说句话就是给了你极大恩典。只有对暗夜殒和楚梦琳确是好得没话说,那两人又都很讨厌他,我看他是有受虐嗜好……”正说得起劲,就挨了洛瑾一顿拳打脚踢,将他推出门外,“砰”的一声重重甩上门,差点撞到那条伤腿。这顿脾气发得突如其来,事前毫无征兆,胡为只感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又是哪句话惹恼了这位小姑奶奶。 好在一夜无事。次日魔教小姐游街示众,大街上果然拥挤得水泄不通,众人受祭影教压迫已久,都想一睹这恶有恶报的场面。官兵手持长枪,在路边疏散几次,才开出条路来。囚车行驶极慢,也便是为了令人看得清楚,平板车上扣着个笼子,陈香香身穿囚衣,蜷缩在笼中,一动不动,目光涣散无神。人们纷纷指点怒骂,倒真有不少烂菜叶砸向笼子。 胡为笃悠悠的坐在马车中,将伤腿扳起,搭上另一条,摆出二郎腿姿势。掀开车帘向外张望,没见什么异常,渐渐的心神松散,背部微向后靠。 行了一路,车子忽然猛的一颠,胡为也被这冲势震得往前一扑,额头撞在车壁上,疼得龇牙咧嘴,掀开车帘刚要喝骂,却见车夫身上中了一剑,已经跌下马背不动了,前方站着几名黄衣劲装大汉。为首的跨前几步,将手上钢刀扛在肩上,朗声道:“在下几人都是天河帮的兄弟,这个魔教妖女害死我们司马帮主,罪衍当斩!请阁下行个方便,将她交给我等处置,敝帮上下同感恩德。” 胡为见他们刚上来就杀了车夫,明显是有备而至,一旦软的不成就来硬的,心里正没好气,道:“罪衍当斩?我们押她游街示众,事后本就打算将其斩首,你天河帮又何需多此一举?”那大汉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们要将她带到帮主墓前正法,以慰他老人家亡灵。” 胡为道:“什么死马帮主、死牛帮主,关我什么事?想要她死的可不止你一家,都来问我要人,我怎能供得出?你们手持凶器,还想劫囚车不成?” 那大汉脸一沉,道:“是又怎样?”胡为左手一挥,下令道:“护住囚车!”立时冲出一路官兵将囚车团团围住,各挺长枪戒备,胡为右手又向那几名大汉一挥,喝道:“拿下!”另一路官兵从四面涌出,采取盯人战术,将几名大汉隔开,十余人合力对战一人,几名大汉双拳难敌四手,左支右绌,立处下风,先前气焰荡然无存。 看他们过了几招,围观群众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有人道:“好像不是天河帮的……对了,他们是陈府的家丁!”“还当真不错!可陈家一向老实本分,古道热肠,怎会跟魔教扯上干系?”笼中陈香香听到“陈家”二字,全身剧烈一颤,瞪大了双眼。 忽听人群中传出一声命令:“退下!”一个锦衣少年搀扶着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从后排走出,又叫:“陈家老爷要探望他女儿,闲杂人等闪开!”刚跨出几步,看守囚车的官兵长枪挥出,架到两人脖颈高度,交叉拦截。 第三百零七章 那少年绕开囚车,走到胡为面前,做了个揖,恭恭敬敬的道:“官兵大哥有礼了,草民程嘉华,这位是敝姑丈陈未尚陈老爷。我表妹失踪多日,姑丈心急如焚,多方打听了许久,才得到消息,绝不会错!那名人犯……虽然样子有些不同,可她确是我的表妹不假……” 又有好事者议论道:“开什么玩笑?那妖女是魔教的千金小姐,陈老爷却说是他女儿,难道他还成了魔教的教主?”胡为也冷笑道:“小伙子,看清楚了再说话,那哪里是你的表妹?” 程嘉华急道:“此事有些误会,如今我们也未能尽知,请官爷准许草民跟表妹说几句话,或能辨明详情……”胡为冷笑道:“这妖女是朝廷要犯,是你们说要见,就随随便便见得的么?你定要跟她拉亲戚,莫非是承认自己也是魔教乱党?” 程嘉华气往上冲,怒道:“简直岂有此理!你们到底是怎生办的案、治的罪?污指良民为匪,如此混淆黑白的狗官,我要到县府衙门去告你!”胡为摊了摊手,懒洋洋的道:“告呀,你尽管去告。不过我得提醒你,处斩妖女,是皇帝陛下的谕旨,小小县衙,吃了熊心豹子胆,安敢忤逆皇权?” 程嘉华心道:“这也是个理,现今为官者人人揽权谋私,即使真能碰到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有心替我主持公道,也绝没可能改变皇上旨意。”这样一想,口气也就软了下来,道:“但她真的是无辜的!处死一个无罪之人,可不是挺没有道理么?”胡为道:“无辜的人多了,当初清兵铁蹄入关,屠城数日,不知杀了多少无罪之人,可挺有道理么?” 程嘉华叫道:“好哇,你这么说,便是承认效忠之主是个胡乱屠戮的暴君?”胡为口舌一滞,眼前围观者众多,万一这话传到朝中,皇帝多疑,即便不受杀头重责,也难免有心怀不满之嫌,那么图谋不轨也顺理成章。他表面装作蛮横,心中已自胆怯,故意找茬,道:“你不遵剃头令,就是藐视皇威!” 程嘉华冷冷的道:“如此官逼民反,真令人忍无可忍。”胡为正急于岔开话题,抓住他一个“反”字,道:“你敢造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程嘉华拂袖怒道:“反就反了!别以为陈家是软柿子好捏,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一起上!”挥手招呼家丁,胡为也指挥着几路官兵进攻。 程嘉华是富家公子,曾练过些拳脚功夫防身,但他养尊处优,吃不了苦,所学都极为粗浅,家中武师陪同练习时,害怕失手弄伤了他,均曾多加容让,因此程嘉华实战经验稀缺,却尚沾沾自喜。而陈未尚更不必说,出身书香门第,凭借做生意发家致富,对武功一窍不通,在拥挤中被推推搡搡,处境堪忧。 程嘉华担心官兵伤了姑丈,几个起落跃到陈未尚身前,替他架开袭来拳脚,武艺原就有限,又顾此失彼,很快就捉襟见肘,要求自保已属不易,更别说靠近囚车。陈府家丁被接连制服,程嘉华腿上也挨了一闷棍,痛得向前一个踉跄,立时有官兵抢上抵住他腿弯,另两人分从左右揪住胳膊,扭到背后,推出手掌抵住他肩胛。 胡为心道:“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来了,须知三人成虎,照这般趋势,真正的楚梦琳也能被当做陈香香。魔教反贼得到消息,更不会再上当,可不能放任陈家人再闹将下去!”放大了喉咙道:“大家都听到了,这小子已亲口招认,他是魔教乱党,罪无可赦……” 程嘉华扭动着身体,拼命挣扎,叫道:“胡说八道,我没有说!我没有说!你欺人太甚……”一名官兵倒转枪柄,在他头上狠敲一下,喝道:“老实点!”胡为扬手下令:“砍了他!”几名官兵齐声答应,抽出长刀,便要朝程嘉华头颈斩落。 忽听有个声音冷冷的道:“我越看你这狗官越不顺眼,少拿那种废物辱没我教声名!一听你说话就恶心透了,你坐在马车上倒悠闲,趁早给我滚下来歇歇吧!”话音未落,一道身影随声疾扑而至,一掌将马击毙,胡为刚侧身欲躲,早被那人劈手揪住领口,拖下车来,随手甩落地面,又压到伤腿。胡为惨呼“哎唷”才叫得半声,那人又是一脚踏住他胸口。 胡为眯缝着双眼,见偷袭者是个与程嘉华年龄相仿的少年,披一身蓝色锦缎长袍,头发束起大半,仍有少许散在肩头,面容俊秀,却透着股凌厉的杀气。身影几与蔚蓝天空融而为一,居高临下,经阳光映衬,为他添加了一种天神般的威严。 胡为只觉心脏被挤压得似乎便要爆裂,拼尽了力气叫道:“求饶!求饶!”待他脚下稍松,立刻向旁着力翻滚,避到几名官兵身后,有他们持刀挡在前方,胆气壮了不少,叫道:“正主儿现身了!他就是那个‘残煞星’,祭影教暗夜殒!你们先别管那小子,谁若能捉到了他……娘娘重重有赏!”他直到此时,仍不愿开销出在自己身上。 顿时喊声震天,四面八方扑出大批人马,不少是先前改装埋伏的,他们刚才没能看牢群众,致使陈家人当街作乱,有失本职,此刻都想着抢得首功,好将过失掩盖了去。 暗夜殒不屑道:“一帮子无知的蠢货!”身形在人群中轻松闪转,手臂迭出,官兵有近身者无不筋折骨断,倒地立死。胡为缩在几名侍卫身后,呐喊助威。看守程嘉华的官兵减少,他瞅准机会,手臂一震,回身一脚踢开两名官兵,奋力冲杀到囚车前。守囚车的官兵也大都前去援手,程嘉华没费什么力,料理了几人,对着笼子叫道:“香香!香香表妹!是你么?” 陈香香一见表哥,泪水登如开闸洪水倾泻而下,嘴唇动了动,抬起一只手掌,在眉眼高处平平划过,又顺势移到头顶,朝后虚空抚摸,状似梳头。程嘉华一震,叫道:“你……你果真便是香香!” 第三百零八章 陈香香连连点头,从栏杆缝中伸出两只手,向前摸索。程嘉华忙伸手相握,看到陈香香只是流泪,却发不出声音,怒道:“该死的!他们对你做了什么?”陈香香闭了闭眼,洒下一串泪珠。程嘉华忽感掌心一实,似是表妹将什么东西塞了进来,从手感判断,像个纸团。陈香香两手合拢,将他手掌包裹在其中,双眼睁大,神色凄楚的看着他。 程嘉华刚要去瞧纸团,陈未尚也趁乱挤了过来,叫道:“香香!女儿啊……”一只手颤巍巍的伸进囚车,抚着陈香香的头发,哀声道:“孩子,爹爹没用,让你受苦了!”陈香香双目红肿,张嘴作出“爹”的口型,却完全发不出声音。将一手收回,握住了陈未尚布满青筋的大手。 陈未尚老泪纵横,道:“香香,你放心,爹就是倾家荡产,也一定会把你救出来!你别怕,别怕……”程嘉华心一横,将纸团塞入衣袖,留陈未尚与女儿叙话,自己回转身跃入战团,趁空档向暗夜殒道:“殒堂主,晚辈久仰您英雄威名,今日得能与您联手退敌,实乃三生有幸!”他年纪与暗夜殒相若,却自称“晚辈”,那是非常恭谨之意了。 暗夜殒喝道:“滚开!凭你还不配和我联手!”他见状甚感不快,已暗自喝了一大缸醋。心道:“你这小子,凭什么和梦琳那么亲热?就算是个冒牌货,那臭女人又凭什么假扮梦琳?” 程嘉华碰了一鼻子灰,他早闻暗夜殒残忍暴戾,担心说错一句话惹恼了他,这才先行示好,却也不是非跟他攀交情。有意隔开一段距离,以免有相助之疑,降了他身价。 暗夜殒武功精湛,所向披靡,场上官兵不敢直撄锋芒,但既已冲了出来,再要临阵脱逃,其罪当斩。为显勇猛,都转去围攻程嘉华。刀枪乱砍,一时间程嘉华身上、腿上多处挂彩,一名官兵手持鬼头大刀,是刚从陈府家丁手中抢来的,对着他当头劈落。 程嘉华无可奈何之际,奋力去拔腰间宝剑,那是陈未尚重金打造,在他生日时送给他的礼物,程嘉华剑法不精,平时仅堪作摆设饰物,生死关头也顾不得了。第一下手忙脚乱,竟没拔出,急切中连剑鞘一齐扯脱,架在头顶。剑鞘暂抵住刀刃,敌不过对方蛮力,手臂撑得酸麻,剑鞘仍被寸寸压下,刀刃距额头越逼越近,眼看回天乏术。 只听“嗖”的一声,那官兵大刀脱手飞出,朝着车厢击去。守住胡为的官兵恐受波及,四面闪避,大刀贴着胡为脖子飞过,钉在车厢木壁上,胡为仍能觉出刀锋凉度,吓出一身冷汗,连呼吸也险些停止。 程嘉华死里逃生,见一片树叶飘到那官兵肩头,想来击开大刀的就是这薄薄的树叶,内功如非到达某一境界,绝难以此为暗器。程嘉华既感钦服,且又暗自羞惭,顺势望去,一个黑衣少年从树梢跃下,背靠树干,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衣袂无风自飘。 暗夜殒叫了声:“少主?”眼神闪烁,神色犹疑。胡为惊魂初定,又张口大呼:“这人是反贼头目,大伙儿立功的机会来了,抓住他,快抓住他!” 江冽尘道:“你不懂,沈世韵之所以一时没杀陈香香,正是因她还能派些用场,一旦成为废棋,也就不再有存在的必要了。”暗夜殒轻轻鼓掌,冷笑道:“果然是少主最了解她啊,精彩,真精彩!”江冽尘耐着性子道:“谈不上什么了解,这只是以常理揣度……”暗夜殒故作谦卑状,冷笑道:“那就恕属下驽钝,无法理解你们所谓的常理。”说到末尾,特意咬重字音。 程嘉华已隐约听出几分门道,瞧这情势,江冽尘与沈世韵的关系似是极不一般,说不定当真有希望。只要能救香香,他连尊严也可不顾,当即拜伏到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道:“求求您,救救我表妹,他日但有所求,便要我的命也甘愿!” 暗夜殒冷笑道:“我说少主,俗话说得好,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看人家程公子都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你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你不过是实现长久以来的心愿,这笔买卖,你不吃亏啊!” 程嘉华听暗夜殒竟会替自己说好话,真连做梦也不曾想过,虽明知暗夜殒绝非有心帮他,仍连声附和道:“殒堂主所言极是!殒堂主所言极是!”江冽尘听暗夜殒也说得出“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言,联系他平时作为,真有些哭笑不得,板着脸道:“不可能。” 暗夜殒冷笑道:“扮清高也得有个限度,否则就该成伪君子了,你说是不?我们是劝你去见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温香软玉燕依怀,此乐何极!你何必装出这一副退避三舍的样子,装给谁看哪?依我之见,你前几日偷潜入宫,骗我说打探消息,定然也偷着去瞧过她了吧?难怪不让我跟着,还说出一通大道理,让我替你拦住教主,好让你……啧啧,原来如此。” 江冽尘一直应对从容,到此时也有些挂不住,冷冷道:“我的事,我自会料理,你若是敢走漏了风声,让老东西得知,我要你的好看!”随即自觉语气太过严厉,心道:“殒兄弟跟我斗气,定是为我曾因此事骂过梦琳,他就一直记恨,那是他重色轻友,我怎可再明知故犯?”缓和了态度道:“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 暗夜殒阴阳怪气地道:“别信我,我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只怕担当不起啊。真想保得万全,我劝你最好是趁早把我给杀了,否则万一哪天,我嘴下稍快,泄露了你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很不好了。” 江冽尘道:“我不会对你怎样,你最好也别逼我。”暗夜殒道:“假如我不识好歹,非要逼你呢?一句话,你去还是不去?”江冽尘道:“不去。”暗夜殒冷笑一声,背转过身,向程嘉华道:“你都听清楚了,是少主不近人情,不肯帮你,我也没法子。” 第三百零九章 程嘉华急得张口大呼:“那么求你收我加入祭影教,我也成了乱党,到时主动去见韵妃自首,救香香出来!” 暗夜殒冷笑道:“想加入祭影教,凭你也配?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你岂能跟少主相比?”说完忽感一阵强烈酸楚,心道:“祭影教又有什么好?梦琳也不愿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所在……教主虽于我有救命之恩,但我替他杀过那么多人,早已还清了恩德。梦琳与本教为敌,我若是继续待在祭影教,不也成了她的敌人?我……我不愿做她的敌人!” 程嘉华叫道:“你不收我,我就拉山头单干……不,我要当土匪去!香香万一有什么事,我要皇宫中人跟你们祭影魔教全体陪葬!”说着扯下腰带,一把掷在地上,狠命踩了两脚,以示与过去公子哥儿的生活彻底断绝,接着头也不回的大步跑开。暗夜殒怔怔的看着他背影,首次对今后的何去何从产生了怀疑。 —————— 洛瑾刚将成堆的史料整理完毕,没睡到一夜好觉,又接了新任务,虽在旁人眼中工作量固是极重,其实相比她之前那一回,已是好转许多。更有另一处便捷:白天也得以光明正大的翻译,不用夜间偷偷摸摸。连续几日不眠不休,也就抄完了两份。将一份呈上交差,当时沈世韵刚听过胡为禀报,大致了解游街情形,又已查出反贼住处是在城内最大的客栈中,计划实施基本如意,心情正佳,忽见洛瑾脸蛋全无血色,眼窝下形成两个大黑眼圈,暗生怜悯,想起前时对她的猜忌,也不由稍感愧怍。接过纸卷仔细阅读,虽听过胡为简述,然待看罢全文,仍是大出意料之外,自语道:“没想到还有这些隐秘……豫亲王竟是庄王子嗣,埋伏在宫中多年,简直就是个不知几时会爆的活炸药。他得知真相后,定要拥兵谋反,替父报仇了,这局面于我等可有些不利……” 胡为低声道:“娘娘的意思是?”沈世韵道:“豫亲王手握重兵,又是久经沙场的大将,经验丰富无比。当真率军攻入京城,皇上没防备,措手不及,只怕是难以应对……到时他也不会给本宫活路,我好不容易才坐上了皇妃的位子,怎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将大好江山拱手让人?决计不成……但若先向皇上禀报,他顾惜叔侄亲情,暂时下不了这个狠手,稍一耽搁,便是致命的延误,待得兵临城下,可就一切都来不及了。出嫁从夫,说不得,这次本宫只能来个先斩后奏……” 胡为心中一凛,道:“卑职惶恐,一切全依娘娘吩咐行事。” 沈世韵道:“好,你听我说,假设豫亲王从赫图阿拉调动兵马,距京城路远迢遥,若一路直攻,半途变故颇多,沿途守关将领也能将他拿下,不易成事。他要掩人耳目,就得象征性先应付几场战役。在战场上,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正好利用这个缺漏,上演一幕借刀杀人的好戏。咱们派出小股人手,利用步法、地势,布局展开诱引,令其身陷重围,首尾不得相顾,到时以敌军之兵除掉他,我方坐享其成,不损一兵一卒,得以解决心腹大患。此事不宜大张旗鼓,一切私密进行。死在战场上,是以身殉国的忠臣良将,足可修建忠烈祠,供万世瞻仰;但如放任兵变,无论成败,都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死有余辜,身故后仍要遗臭万年。本宫出于一番好意,替他保全了名节,他理应感谢我才是。” 胡为道:“卑职遵命。”心内苦笑:“娘娘还真有一套,明里捅人一刀,说到最后,倒似帮了别人的忙。” 沈世韵又吩咐道:“洛瑾,将纸卷和玉璧统统销毁,这件宫廷丑闻,咱们看过后也就装聋作哑,不要给任何人知晓。”接着铺开地图,正要就地形与战略详细商讨,忽然有个小太监奉旨求见。沈世韵将一应物事收好,才开门放他进入,询问所为何事。那小太监道:“回娘娘的话,万岁爷吩咐奴才,请娘娘到乾清宫议事。” 沈世韵心道:“能有什么事?定是要召开传胪大典。本宫在替你花心思守江山保皇位,你倒有这份闲情逸致!”暗生不屑,道:“劳烦公公回禀皇上,便说本宫身子不适,一时难以前往,还请皇上恕罪。”那小太监道:“这个……娘娘最好还是去一趟,万岁爷传旨时,很有些气急败坏,让奴才即刻传令,不得有误,还命王公公请贞妃娘娘同去。” 沈世韵心下一凛,暗道:“与贞妃有关?那就一定是陈香香的案子了。皇上想必已对游街时所生事端有所耳闻……让我跟贞妃当面对质,知道我们担心对方信口雌黄,那就谁都不敢不去……哼,好得很,他也懂得了耍手段?”假意顺服的道:“既是皇上亲口吩咐,本宫又怎敢抗旨,这就走吧。”那太监看皇上神情,如果完不成任务,恐怕就会拿自己治罪,如今得以说服沈世韵,也是暗中松了一大口气。 沈世韵随那太监来到乾清宫,在门口就看到贞莹翘首张望,神情惴惴不安。沈世韵心里一宽,走上前挽住她胳膊,低声道:“放轻松些,皇上还没审问,你就先做出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那不是明摆着招人怀疑?”贞莹看了她一眼,仍然面带愁容。 两人相携入殿,就见福临背对着两人坐在案旁,不等开口,先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听到两人脚步,并不回头,抬手在桌上重重一拍,站起身来。贞莹怯怯的道:“皇……皇上……”沈世韵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姿态优雅的走上前,微笑福身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福临这才缓慢转过身,冷冷的道:“免礼。朕问你们,前几日捉到的那个魔教女犯,你们审问过没有?”贞莹小声道:“回……回皇上,已详细审过,连口供也录下画过押了……怎地,有,有何不妥么?” 第三百一十章 福临冷笑道:“有何不妥?”顺手抄起桌上一卷奏章,甩到贞莹面前,道:“刑部尚书早朝时参了一本,说京城首富陈未尚当街喊冤,辱骂朝廷是非不分,错捉了他女儿。又断指写下血书,指责朕荒淫无道,滥用奸臣,是个昏庸无能的糊涂皇帝,没资格坐镇高堂,大清的江山,早晚毁在朕的手上。如不还他一个公道,就要血洗大殿。陈家在城中势大,他如今已派遣家丁拦截了城中各条通路,不许百姓出门,致使群情激昂,民怨沸腾,你们说如何是好?” 贞莹怒道:“还反了他!竟敢口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要比兵力,难道皇室还惧他不成?臣妾主张将聚众闹事者统统斩首,以儆效尤!”福临道:“这算什么好主意,对上柬的民众一律镇压了事,同他所说的昏君又有何分别?朕已命人去天牢提那个女犯,由朕亲自审问!” 贞莹果然沉不住气,一听皇上要亲审人犯,吓得全身如筛糠般抖个不停,道:“皇上……您莫非是信不过臣妾?”她的惊慌失措自然逃不过福临双目,冷淡的看了她一眼,道:“不是信不过你,朕打算对此案秉公办理,那陈未尚要公道,朕就给他公道,如经查实,确为朕的不是,朕自会负担责任……” 沈世韵接口道:“但如并无此事,则定须按律论处,以示天下,我大清也绝非任人凌辱的懦夫。”福临赞许的点了点头,道:“还是韵妃明事理。”他不知沈世韵内心的盘算却是:“坏了,只怕事情要糟。还好本宫预见得早,提前找了贞妃这一只替罪羔羊,到时有任何罪责,全推到她身上便是。” 过不多久,就有两名侍卫押着陈香香入殿,行礼告退。陈香香这一次却十分安静,不哭不闹,镇定的立在原地。福临走到她面前,温言道:“朕连日国事繁忙,也没顾得上你。如今街上有人替你喊冤,朕曾立誓,绝不让一个无辜者含冤而死,如今重新问你一遍,你可认罪么?”陈香香摇了摇头,目光中透出坚韧。福临轻拍了拍她肩头,道:“好,你有什么冤情,尽管都说了出来,朕替你做主。” 陈香香指指喉咙,摆了摆手。福临道:“你不愿说?还是有何苦衷,而不能直言?”陈香香摇摇头,一根手指指向天,再指向喉咙,摆了摆手。仰起头,双手张开,比出碗状凑在嘴边,指向福临身后,又指指喉咙。福临隐约猜到些端倪,故意问道:“你口渴?” 陈香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贞莹急道:“皇上,您可别受她蒙骗,没有哪个犯人会承认自己有罪。只因她不能说话,胡乱打几个手势,就能证明无罪,那其余人纷纷效仿,犯罪前先割了舌头,岂不均能安享太平?”福临侧转过半边身子,冷冷道:“她不能说话?你确证过?那先前口供又是如何录下的?” 贞莹张口结舌,虽说用毒药是沈世韵主谋,但却是自己捏着陈香香的鼻子,亲手给她灌下去的。万一遮掩不过,皇上又顾念旧情,处死自己,却仅将沈世韵打入冷宫,隔个三年五载,又念起她的好来,赦免了她的罪过,那自己可太过冤枉。沈世韵上前几步,恰在福临目光死角,低头瞥向陈香香,露出个嘲弄的笑容,道:“录口供时,臣妾也在场,见到她是能够说话的。” 福临道:“你是说她在装哑巴?那又有什么好处?”沈世韵微笑道:“皇上圣明,刚才这女犯曾抬手指天,面露不甘,依臣妾愚见,她是想说自己并非生来就哑,而是给别有用心的奸险小人服食了哑药。”陈香香目瞪口呆,想不通沈世韵怎会在皇上面前对罪行供认不讳,却总觉此事没那般简单。福临沉吟道:“你说得有理,但她如能开口,又会威胁到什么人?” 沈世韵道:“那就要请皇上推想,祭影教一干魔头心狠手辣,许是一见同伙被捕,担心她不堪刑讯逼供,道出教中机密,将会对自身不利,所以先行使她无法说话,这也是情理之常。”福临皱眉道:“不可能吧?这妖女是魔教教主之女,众教徒怎敢以下犯上,对她如此无礼?” 沈世韵微微一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她从前是小姐,现在不过是宫内的阶下囚,没几日就要凌迟处死,反贼最善见风使舵,谁还愿费闲心去敬重她?再言道,臣妾听说魔教教主偏心徇私,只宠信少尊主江冽尘与堕天总堂主暗夜殒,这位千金小姐在教中也没什么地位。” 福临颔首道:“这也说得是,你对祭影教内部倒了解得清楚。”沈世韵道:“战贵知己知彼,臣妾既欲彻底剿灭魔教,自然要对一切情况知根知底。”福临道:“韵妃设想果然周到……” 陈香香见沈世韵轻易扳转了局势,眼里终于流下泪来,猛地起身冲到桌前,抓起一杆毛笔,胡乱挥舞。福临道:“你会写字?那再好不过!来人哪,笔墨伺候。”便有几名亲兵捧来文房四宝,将笔尖蘸饱了墨,双手呈上。福临递给陈香香,道:“朕给你一次翻供的机会,想说什么,全写下来吧。” 陈香香感激涕零,接过笔,在纸上一笔一画的写了起来。贞莹一颗心沉甸甸的直往下坠,急赶几步拦在她身前,道:“皇上,难道她写什么,你就信什么?您日理万机,她没完没了的写下去,也不知要写多久,请您先去休息,这里……有我和韵妃看着就够了。” 福临道:“她写的再长,朕也会看,轮不到你操心,让开。”沈世韵比贞莹冷静得多,一言不发,凝神看她书写,盘算着从字里行间找出破绽,如有对自己不利的言语,立刻加以辩解。她写字极慢,速度远逊于己,真要驳斥也不是难事。 第三百一十一章 沈世韵叫他谢恩,他就恭恭敬敬的谢恩,又道:“皇上,草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的祖母年老体衰,孤身一人独居长安,多有不便,草民想将她接入京城居住,好生赡养,以尽孝道,不知……不知皇上可否恩准?” 福临笑道:“朕还道是什么为难之事,这当然不成问题。百义以孝为先,你能够做到富贵不忘本,对家人如此尽孝,也必能对朝廷尽忠。你祖母她老人家培养出你这般人才,也算有功,冲着这一条,朕还想好好赏你们呢。不过你如今身份乃从二品官员,用不着再自称草民了。”汤远程道:“是,下官……下官多谢皇上。” 又看向沈世韵,道:“韵儿,你还没跟我说,咱们分别后都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投奔到摄政王府么?怎会进了宫,还当上了皇后娘娘?”沈世韵好笑道:“这可不能乱说,我不是皇后,不过是个小小的妃子。”汤远程道:“哎,你竟然只是妃子,真不公平!我要是当了皇上,一定封你为皇后,而且我只娶你一个,后宫佳丽三千,全加起来也没人及得上你。” 沈世韵笑道:“越说越不成话了,当心旁人听到给你扣帽子……”福临道:“不妨,汤卿家胸无城府,朕倒是满欣赏他这心直口快的性子,总胜过某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奸臣许多。汤卿家志存高远,那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好了,你们便在此叙旧,朕还要赶回乾清宫,瞧瞧那女犯的供状。” 沈世韵对此事放心不下,忙道:“皇上,臣妾也一起去。”福临心中总有不祥预感,陈香香若果真公然指认,能听沈世韵当场辩解,总好过自己多生疑心,便没多推辞,大步先行,出殿后也未乘轿,沈世韵与汤远程在后方跟随,汤远程分不清状况严峻,仍在兴致勃勃的谈天说地。 沈世韵心里只挂着陈香香的公案,根本没心思理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胡乱应着,几次想赶他走,又有些拉不下脸,直到汤远程说道:“对了,韵儿,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一位同伴,楚梦琳楚姑娘?” 沈世韵心里突的一跳,惊道:“什么?楚……楚姑娘?” 汤远程点了点头,道:“是啊,你说巧不巧,我在郑州遇到了她。那时我被土匪洗劫一空,身无分文,想向一户店家讨碗凉茶,亦不可得。旁边还有几个大汉,一言不合就冲上来动手打人,幸亏她救了我,然后我们就结伴同来京城。说也惭愧,她穿了男装,我起初没认出来,还叫了她一路的大哥……还有一件怪事,她告诉我,她同父亲拌嘴,离家出走,正受到追杀,而且不知怎地,竟还成了朝廷通缉的钦犯。这位楚姑娘虽然任性了些,但杀人放火、目无王法的事,想必还是干不出来的,所以我想,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韵儿,你身在宫中,应有机会查明。” 沈世韵念头急转,慢慢的道:“是啊,一定是刑部那些人弄错了。你放心,我定会设法,尽快替她平反昭雪。”汤远程喜道:“如此甚好!我就知道还是韵儿你有办法,楚姑娘当时还在阻止我告诉你……”沈世韵有意放慢脚步,道:“汤公子,楚姑娘她一个女孩子家,在江湖闯荡,殊为不易,你可有法子寻到她?” 汤远程沉思道:“她倒是没说自己去向。不过,我们曾约定好了,等皇榜张贴后,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会在我们住过的那间客栈中等我……啊,韵儿,你千万别误会,当时我以为她是男儿身,可半点也没行过逾矩之事……” 沈世韵心道:“你便是夜夜春宵,我也不来关心。”口中道:“这样正好,你去客栈中等候,重逢时还能将考中的好消息告诉她。你记得李大哥么?当初在长安,就是他奋力从崆峒道长手下救了你。”汤远程道:“是,受人滴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如有机会,我还真该当面感谢这位李大哥。” 沈世韵见汤远程逐步走入自己布下的陷阱,甚觉满意,道:“他出息得很,在英雄大会独占鳌头,当上了武林盟主,如今也在宫中。我就琢磨着,最好能找个日子,咱们这些旧日同伴一起聚聚。”汤远程喜道:“好啊!说起来,比起初识之日,我们还真都成就了番大作为,李大哥当上盟主,你成为了皇妃,我虽不才,好歹也中得状元。到时摆一席庆功宴,大家有福同享,那可有得聊了。” 沈世韵听他说得单纯,曾有瞬间心软,但一想到山庄被毁,家破人亡的惨象,旁人均可安享泰然,唯有自己此生已毁,注定便只能一辈子活在黑暗之中,直到诛尽仇敌,亦是放任自己的灵魂彻底堕落,肮脏不堪,重又恨意满怀,道:“好,那么从明日起,你就到客栈等她,我也会派些官兵跟随,一有情况,就给我捎个信儿。还有,你事先不要向她透露半句口风,我……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汤远程连声叫好,沉浸在故友重逢的憧憬中。他的确胸无城府,没料到自己一片真切友情,全入了沈世韵的算计之列。 沈世韵辞别汤远程,快步走入乾清宫,刚进殿就听到一声惊呼,接着就见福临背对着宫门,步步后退。地上躺着个容貌陌生的少女,身穿囚衣,额头上是一滩凝固的血迹,旁边一个金盆打翻在地,水流满地。一位白发老者抱着那少女,哀哀垂泪。 贞莹瑟缩着身子站在一边,颤声道:“皇上,您……您刚走不久,这妖女忽然冲向墙壁,以头触墙而死,臣妾……臣妾拦都拦不住……然后这位老先生闯了进来,自称是她父亲,这妖女……” 陈未尚双目充满血丝,怒道:“你还在口口声声‘这妖女’‘这妖女’,我给她洗去了妆容,她是你们要找的妖女么?这件事,你们如何交待?”说完站起身,一步步向前逼近。 福临道:“陈老先生,人死不能复生,请您……节哀顺便。此事确是朕处理不当,致使令爱丧命,朕……给您赔不是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陈未尚怪笑道:“赔不是?我女儿活生生的一条性命,给你们不问青红皂白的弄死了,就换来你口轻飘飘的一句‘赔不是’?她年纪轻轻,本来能够嫁一个好人家,有大好的前途!我老了,将来还指望她给我养老送终……”福临道:“你要多少银两赔偿,朕一定都给你。至于养老,朕会专门派人前去服侍你,一定让你……” 陈未尚冷笑道:“银两算什么?你国库里的银两,只怕还有不少是我捐出来的吧?你们占了中原,哪一次出兵平乱,没有我大笔大笔的捐银子?给你们打造武器、发放粮饷、招兵买马……我现在才知道,我出了越多的钱,你们打了越多的胜仗,便有越多的无辜者丧命,有越多的家庭妻离子散!我是助纣为虐,我真浑,真浑哪……你们回报给我什么?就是把我活蹦乱跳的女儿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嘿嘿,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这昏君血债血偿!” 贞莹怒道:“陈老爷,皇上一再容让,你不要得理不饶人!万岁爷是九五之尊,怎能给你女儿偿命?你痛失爱女,言语失常,我们能够理解,否则早将你以谋逆罪论处了!” 陈未尚冷笑道:“你们亲口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天子犯法,就得以逍遥法外了?他皇帝是人生人养,我女儿也是人生人养,分什么高低贵贱?哈,你说谋逆?我唯一的侄子,也是给你们逼上山当土匪去了,现今下落不知,生死不明。我孤家寡人一个,这条性命,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你这昏狗,我……我要你死!”吼得声嘶力竭,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福临扑去,双手卡住他脖颈,满面狰狞。福临气息一滞,连话也说不出来。 贞莹冲上前拉扯,却被陈未尚一把挥开,贞莹惊叫道:“快来人啊……韵妃!该死的,你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人救驾?”陈未尚动作一僵,道:“你刚才说什么?韵妃?” 沈世韵迫于情势,拔出匕首塞在贞莹手中,将她朝前一推。贞莹尖叫一声,脚下不稳,扑倒时匕首直直刺入陈未尚背心。陈未尚嘶吼一声,双手一张,松开了福临,转过身颤抖着抬起一根手指,嘶声道:“沈世韵……你……你不得好死……”说完全身抽搐几下,栽倒在地,贞莹早吓得呆了。 这时门外才传来脚步声,大批侍卫冲入殿内,见地上伏着两具尸首,鲜血流得遍地都是,都忙请罪道:“奴才等巡护不周,惊扰了圣驾,罪该万死!”福临抬起一臂,缓慢挥了挥,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朕一个人静一静。”那侍卫无奈,又怕耽久了皇上追究,只得应道:“是。”挥手招出八名侍卫,两人搬头,两人抬脚,将陈氏父女的尸身抬出大殿。 福临待众人都退下后,才喃喃道:“怎会发生这种事……这……那便如何是好?”沈世韵看准时机,走到福临身边,双手轻轻搭在他肩上,道:“皇上,事已至此,后悔也于事无补,不如尽快筹办善后事宜。”福临低语道:“善后……你有办法?” 沈世韵道:“眼下情势紧迫,陈家人咽不下这口气,一定会反。他们在城内影响颇广,极有可能煽动民众作乱,人心一溃,势如动摇梁木根基。唯今只有弃卒保车,抢在前头将陈家人尽数灭口,再栽赃给魔教。既然那个陈香香假扮过魔教小姐,会遭此劫也顺理成章,足以取信。咱们还可趁机在当中大作好人,拨大笔款项安葬,再替陈家修建祠堂供奉。而且迁移这滔天怒意,也会使万众齐心,决意剿灭魔教,一举两得,朝廷正好坐收渔利。臣妾是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皇上别怪臣妾心狠。” 贞莹凌厉的目光立刻落在沈世韵脸上,心中雀跃,暗想:“本宫想捉韵妃把柄,总也不能如愿,现在她为了争功,将自己的鬼主意和盘托出,竟说要灭了陈家满门……皇上这可见识到她的歹毒居心了。” 不料福临全没动怒,叹了口气道:“朕一心想的是收服民心,安定民心,可这样一来,岂非与本愿背道而驰?你看若是朕昭告天下,坦诚过错,并诚心乞求谅解,能否将这一场危机化于无形?” 沈世韵道:“皇上,没用的,那简直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打自己耳括子。陈家人绝不可能接受善了,您为安抚这不可得的小股民心,而失去全天下的民心,好比丢了西瓜,连芝麻也捡不到,臣妾想皇上定能看清其中利害得失。” 福临叹道:“这倒也在理……哎,朕已是太累、太累了,此事就交由你处理吧,到时千万小心谨慎,别留下半点痕迹,落人诟病。往后办案均需以此为戒,再不允许发生类似之事。”沈世韵微一屈膝,笑道:“遵旨。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本分,还望皇上放宽了心,保重龙体为是。”贞莹满脸悲愤,心道:“连这种建议都敢提,皇上倒也会答应她……偏心眼!偏心眼!” 再转回那太监前来传达圣旨时,洛瑾看出他神情慌张,又想福临独宠沈世韵,除非出了大状况,否则绝不会对她甩脸色,猜出事情非一时三刻所能解决,倒是自己的机会来了。待沈世韵前脚离开吟雪宫,立刻吩咐众宫女退下待命,将门掩上,先将那几本换过封皮的书抽出,简略翻阅确认后,卷了卷塞入衣袖。又在殿中缓步行走,眼睛四处乱瞄,连犄角旮旯也不放过。搜寻几圈后一无所获,便蹑手蹑脚的来到沈世韵房前,做了个深呼吸,正要跨入,忽听门口有人声道:“瑾姑娘?怎么鬼鬼祟祟的,干嘛啊? 洛瑾吓了一跳,在脑中迅速编造借口,转过身才看清是胡为,想到他躲在门口偷看自己,还敢吓得她半死,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本要发作,念头陡然一转:“我偷了几本书,谁知道这小子看到没有?说不定就会去向娘娘告密,这种混账东西心胸狭窄,什么事干不出来!要让另一人守口如瓶,只有两个方法,一是让他变成死人,二是伙同他成为共犯……第一条路显然不现实,那就……”收起怒容,抬起手指轻勾了勾,神秘兮兮的招呼道:“胡为……胡为,嘘……你过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胡为果然好奇心起,走上前也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事?”洛瑾摇头晃脑,做出四面张望的架势,示意他低下头,才悄声道:“我问你啊,贞妃将断魂泪原图献给娘娘,你可知是放在何处?” 胡为道:“当然,有什么是我不知……”说到一半,狐疑的瞥了洛瑾一眼,道:“你要图纸做什么?难道想私下解开谜底,与我争功?”洛瑾强自镇定,假装不屑道:“谁稀罕?唯有无能者才整天担惊受怕,死抱着米粒大的功劳不放。你也知道娘娘重视图纸中的秘密,咱们都是做下属的,助她解决些烦恼事,不也份所当为?不然让图纸藏得发霉,又有什么好处?” 胡为给她一通抢白,也觉所言不错,抓了抓头皮,道:“那就先说定,破解了秘密以后,功劳四六分成。”一边转身跨入房间。洛瑾喜上眉梢,但觉若轻易妥协,与自己性格不符,未免遭人疑心,有意咕哝了句:“一九分成。” 胡为径直走到沈世韵床前,打开榻底暗柜,从中拖出个黑木箱子,边笑道:“还是瑾姑娘大方,甘愿割让功劳,你一我九。在下却之不恭,受之无愧,这里多谢了。”钥匙一转,左边锁眼传出“喀嗒”一声,洛瑾也取出钥匙开了右半边。这箱子锁匙是请工匠特意设计,沈世韵将钥匙分别交给两人保管,也是要其相互牵制,无法私自开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些珠宝首饰,虽作掩人耳目之用,却也价值不菲,胡为小心搬开,在箱中拨拉半天,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破旧图纸,道:“是这张了。其余有关断魂泪与庄王爷的秘密记载,基本都是保存在此。” 洛瑾喜道:“好呀,都归我了!”兴致勃勃的探手去取,都说乐极生悲,她这一激动,忘了攥紧衣袖,几本旧书便从敞开的袖口滑了出来。洛瑾干咳几声,忙横过衣衫盖住地面,急于将书不着痕迹的推回袖中,胡为眼疾手快,拉住她右腕,慢慢移开。洛瑾看他将散落的书籍一本本捡起,仔细翻看,干等真是种煎熬。胡为一眼认出,这都是些被换过封皮的秘史,沉默一阵,给了双方平静时间,才冷冷的道:“为何要看这些书,你想调查什么?” 洛瑾厉声道:“你在审问我?”仅以尖声发问掩饰心虚。同时抬眼瞪视,将愤怒情绪灌输入脑。胡为见她全不懂得自己好意,满腔气苦,又不想闹得不可收拾,认真地道:“我是关心你,不希望你一时冲动,做了傻事才后悔莫及。”洛瑾小心的试探道:“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胡为叹了口气,抬手“啪”的一声将箱盖合拢,手掌压在箱顶,摇摇头道:“我虽不知你有何打算,但至少能够确定一条:你在玩火。奉劝你凡事三思而后行,权力争斗的复杂根本是你料想不到,深宫中人人自危,个个谨言慎行,就怕这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洛瑾不耐道:“我考虑得够清楚了,用不着你多事。你可以不帮我,那是你的自由,但我绝不允许你妨碍我。”挑起半边眉毛,冷冷的道:“把手拿开!” 胡为垂下头,不愿当面拒绝,却也并无让步之意。洛瑾跳起身,用力推他双肩,拉扯中长长的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胡为倒吸一口冷气,依然故我。两人争了半天,谁也得不到便宜,这时殿外有太监叫道:“胡大人在么?韵妃娘娘有密旨送到!”洛瑾幸灾乐祸的道:“快去接旨啊,可别耽误了时辰。”胡为脸露苦笑,索性一把牵住洛瑾手腕,将她也一起拉到殿上。 那太监见两人这副情形,立时想歪,贼兮兮的笑道:“啊哟,奴才来得不巧,坏了胡大人和瑾姑娘的好事,当真该死。”装模作样的轻打自己耳光,还想再开几句玩笑,经不住洛瑾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眼神,取出个蜡丸交给胡为,冲他挤了挤眼,快步退下。 胡为拉着洛瑾回到主房,捏破蜡丸,取出张折叠微小的纸条,看毕解释道:“娘娘有旨,陈家势成废棋,要我带人打着魔教的旗号灭了他们,还说陈府的油水不少,特许我将搜刮来的据为己有。”灭陈家是沈世韵早打算好的,这次突然出了陈未尚之事,能趁机取得福临认可,行事转为名正言顺,也算歪打正着。 洛瑾道:“呃,好啊,你快去,这可是个肥差,等你大捞了一笔,再与我对半平分。”胡为满脸的苦闷,盯着木箱发怔。洛瑾忙道:“放心,谁会跟钱过不去?现在你是我的财神爷,我怎么敢得罪你哪?你想,到底是几张破纸诱人,还是花花绿绿的银票诱人?对不对?” 胡为听她说得认真,终究料不到她背地里已然投靠魔教,点了点头,将图纸揣进怀里,一本正经的道:“这个……先收在我这里。”洛瑾故作无谓,耸了耸肩道:“随你,不过娘娘随时会检查,一旦发现图纸不见了,我就说,是你偷的,你想她会怎么罚你?” 胡为心一颤,认同洛瑾所言属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终究不敢冒这个险,尴尬的又将图纸取出,放回原位,洛瑾也帮着他将箱子推回暗柜,胡为这才放心离开。洛瑾待他走远,掩住嘴暗暗发笑,其实她和胡为都曾偷刻过另一把钥匙的泥模印,并私下仿制,又都以为对方毫不知情。 一番鼓捣,洛瑾取了断魂泪图纸与箱中资料,回到自己房间,从床下翻出一叠墓室地图,那是胡为临走前托她转交,却被她私藏下的。无意中看到翻译文字的纸卷,叹了口气,她能得到玉璧,是沈世韵为先前怀疑而致歉,早知如此,当初抄录两份就大可不必,想来真有些不值。咬了咬嘴唇,再次细心整理。 第三百一十四章 这时有个黑影悄没声息的闪身而入。沈世韵处心积虑的对付祭影教,江湖中流传渐广,教主不是聋子,时日久了,不用暗夜殒告密,也自会得知。江冽尘总觉放心不下,这才进宫打探,经窗进入不过是借个路过,不想没走几步,洛瑾就扑上来挽住了他,喜道:“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啊!我……我……” 她这几日原已想出了不少话题,连具体对答都大致设计完备,然而当真见面时,欢喜得头脑充血,思路一片空白,语无伦次。江冽尘衣袖一振就将她甩开,不耐道:“你想我干什么?”直走到门边,寻思着她既能如此悠闲,宫里势必风平浪静,没出什么乱子,略感宽心,头侧过半边,道:“我交待你的事办得如何?” 洛瑾忙道:“都处理好了,即便是你随意的一句吩咐,我也最放在心上。”邀功般的捧出大叠文卷。江冽尘斜瞟一眼,不悦道:“这么多?你想累死我?”洛瑾当初抄录时,正是担心遗漏要点,万事唯恐不细,呕心沥血才整理完成,企图讨好,但江冽尘却全不领情,心里实感失落。勉强挤出笑脸,道:“你不想看也没事,我还拿到了断魂泪的原图及延展图形,不知你可有兴趣?” 两人分手后,楚梦琳独自往京城赶路,连经几个昼夜,这才抵达。首先就听说前几日处斩妖女的消息,以及陈家无端遭魔教灭门,众说纷纭,议论得沸沸扬扬。途中又经好事者搬弄编造,传得更是神乎其神。另一件大事便是科举放榜,皇榜虽已张贴数日,仍有不少人围拢观看,指指点点地议论。 一个白面书生愤愤地道:“你们听说没有?那个状元公汤远程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肚皮里撑死能装下多少墨水?听说有不少作了一辈子学问的老学究都被踢了出来,我说啊,这里边儿一定有些猫腻。”另一人道:“那还用说?这状元公根本是个靠女人吃软饭的窝囊废,据传他是韵妃旧识,正凭着这一层裙裾关系,皇上破格提拔,封他做了翰林院的掌院大学士。呸,什么旧识,我看就是韵妃私养的小白脸!” 又有人道:“原来韵妃喜欢小白脸,二黑,这你可没法取悦她了,否则大家剥光了公平竞争,便是咱们二黑哥也赢过了他。”众人哄笑声中,一个黑矮汉子赔笑道:“可别乱说,谁不晓得兄弟家里供着一尊母夜叉,管得我走在大街上,都不敢对旁的女人多看一眼,更别提偷腥了,你们这不是要害死兄弟?” 先一人嬉皮笑脸的道:“嘿嘿,原来二黑哥怕老婆,俗话说女人如衣服,不是小弟多口,嫂子若当真有碍仕途,不如你就一脚蹬了她,等混出个‘黑状元’来,还愁找不到漂亮女人跟你?” 二黑道:“谁说不是呢……”一口气还没叹完,就杀猪般的“哎呦”“哎呦”连声惨叫,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肥胖妇人拧着二黑蒲扇般的耳朵,尖声道:“好你个死鬼,要翻了大天啦!你背着老娘尽说些什么?有种的给我再说一遍!”二黑叫道:“夫人息怒……我说我夫人美若天仙,看你一眼,就不想再看别的女人……哎哟,手下留情,你再使劲儿,我的耳朵可要给你拧下来了!” 那胖妇人喝道:“你生了一只猪耳朵,整日只闻得家长里短,唯独听不进老娘教训,何必留着?”接着双手一摊,当街撒起泼来,嚷道:“你这个男人有什么用?就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好吃懒做,又臭又脏,偏又硬不起来!老娘嫁给你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大霉……”二黑一张黑脸已胀成了猪肝色,脖子一梗,道:“不是吹的!我们在议论状元公不学无术,目不识丁,我二黑也比他强!” 那胖妇人笑了笑,道:“是啊,我家二黑最有出息,虽说是个打铁的,却也会背唐朝李太白的‘静夜思’。相公,露一手给他们瞧瞧!” 二黑清了清嗓子,刚要起个高调,就听人群中有个清朗的声音道:“谁说状元公不学无术?”一个衣着光鲜的美少年款款走出,手里持了一把纯金打造的折扇,不住轻摇。虽说阔别多日,他气质、打扮又与先前大不相同,楚梦琳仍能认出这少年就是汤远程,当下强忍住笑意,静观其变。 汤远程直走到二黑夫妇身前,故意装作没看到两人,重复道:“大丈夫敢做便要敢当,敢说便要敢认,刚才的话是哪一位说的,站出来。”二黑只当他是个粉头公子,兼之先前大失颜面,急于挽回,挺了挺胸膛,道:“正是我,小子,你待怎样?” 汤远程微笑着打量了他几眼,展开折扇道:“也没怎样,你觉着状元公不学无术,我却以为他所学有术得很,谁是谁非,总得有个定论。这样吧,你过来跟我比比,若是你赢了,就算你对;若是我赢了,你们也不可再就此事多舌非议。”楚梦琳心道:“果然是书呆子有书呆子的解决办法。” 二黑道:“废话少说,你说怎么比?”汤远程道:“书里白纸黑字的死知识,我体谅你榆木脑袋,未必记得全。何况只懂得死记硬背,在实践中也没什么大用,这一项就替你省了,不如咱们两人各作一篇文章,浅谈陈家灭门惨案始末,再拿出来请众位品评品评。” 一个脚夫模样的人叫道:“不成,这样比不公平!二黑输给你,是他自己没本事,凭什么就算我们败?愿赌的才服输,你定的规矩,大伙儿于心不服,不愿赌。”众人哗然响应,倒有不少是存了看戏心态,要瞧这少年如何处理棘手难题。 汤远程微笑道:“诸位既然不服,在下不妨另提个公平法子,我和状元公年龄相近,可以做他的代表,你们那边也选出一位代表来同我比赛。若实在推崇年龄,大可先自报生辰,评选出最老的一位,再来比过。” 立时有不少青壮年人怒道:“那怎能做得准?谁说年老的就一定学识渊博?”“是啊,岁数大小和学问深浅岂可混为一谈?从娘胎里早蹦出来几年就了不起?一派胡言!”“就算你赢了我们也没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学问更好的还不屑跟你比哩!” 第三百一十五章 汤远程用扇柄轻敲掌心,微笑道:“诸位稍安毋躁,在下也不过顺从众意,才得出了这个结论,既然现在都讲得头头是道,那很好,看众位多是一介武夫,我就举个学武的例子。当今之世,那些威风八面,令人闻而丧胆的豪杰之士,难道都是些年迈的老头子?不说旁的,便是新近即位的武林盟主李大侠,可不也是个年轻有为的大英雄?” 围观者虽未必人人习武,但对武林中事也烂熟于胸,看他好整以暇的摆弄折扇,有个尖细的声音道:“传言祭影教魔头‘残煞星’年少俊美,惯使折扇,杀人不留全尸,是个危险的不得了的凶徒……”也有人质疑道:“听闻‘残煞星’性格残忍暴戾,要真是他,哪会心平气和的跟咱们说这会子话?” 一位菜农道:“人是会变的,听我大侄子说,殒堂主的心上人不要他,也难讲他深受打击,就此性情大变。”前几日游街时,暗夜殒曾现身与官兵动手,但当时战况激烈,又听胡为报出他名号,都吓得远远退开,唯恐受到波及,更无人敢抬头直视,因此对他长相所知不详。汤远程对魔教并不了解,随口提到武功,就使众人联想到暗夜殒,脸上都露出畏惧神色。 汤远程误打误撞,收获奇效,也是意外之喜,抬高声音道:“诸位请安静,不管我是不是那位‘残煞星’,大家对他的敬畏可总是发自内心的,文武原有相通之处,他年纪轻轻练得绝顶武功,安知状元公便是欺世盗名?年龄与才能怎能一概而论?再者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即是天下最博学之士,还未必参加了考试。前三甲乃皇上御笔钦定,众位如有异议,何不向皇上去提?” 本来不管他说得再如何入理,这群人都是认死扣的莽汉,也定会给他挑出毛病来尽情讥讽,只是事情牵扯到暗夜殒,哪个人有天大胆子来评头论足?一旦反驳了他,无异于贬低残煞星武艺,怕是旦夕间就有身首异处的横祸,只得喏喏称是。汤远程不知是借了暗夜殒的光,还道全凭自己精妙口才服众,洋洋自得,轻轻摇动着折扇,环视全场,颔首微笑。 一名白须白发的老者道:“年轻人见解独到,来日成就不可估量,却为何强替他人出这个头,你到底是谁?”汤远程揖手道:“小可区区贱名,不足挂齿。”楚梦琳终于按耐不住,拉下面纱,脆声道:“他便是此届的新科状元汤远程!”轻移莲步,直走到汤远程身前停下。 汤远程大窘,他向来为人谦恭礼让,此番全因刚考取状元,一展抱负,又与沈世韵重逢,再经皇上封官,三喜同至,不由有些飘飘然。在大街上听到市井中人乱嚼舌根,心里不服,这才隐瞒身份,替自己说起好话来,不料却被当场揭穿,这可真是将状元公刚竖起的牌子亲手砸了,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又羞又恼的瞪着楚梦琳,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认得……” 楚梦琳又向前走了几步,此时两人相距极近,连鼻尖也几乎碰到了一起,汤远程这才能透过厚重的面纱,隐约看清她面容,又从她双眼中看到了独特的狡狯,道:“啊,原来你是……” 楚梦琳道:“嘘,别说!”汤远程被她整得难堪,真想以牙还牙,也将她身份抖落出来,但他并不知楚梦琳是魔教千金,一直当她是个寻常富家小姐,说出来也没多少人听过,揭来无趣,这才没多话。鼻中忽又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气,立时面红耳赤,连忙退开几步,拉开距离。 众人一听这少年原来就是状元公本人,他刚才口齿灵便,一口一个“状元公”的叫着,好像状元公学问天下第一,原当他是个见义勇为过了头的旁观者。年轻人血气方刚,也没什么大不了,待到得知是拼命朝自己脸上贴金,再投向他的目光便多含了些鄙夷。 一个参与过争论的汉子笑道:“状元公真是个爽快人,大伙儿佩服!今日得见状元公尊颜,是咱们祖上烧了高香。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请状元公做东,一起到京城最大的酒楼,摆上一桌宴席,一醉方休,咱们这群凡夫俗子也好跟着沾沾喜气。”众人齐声响应,其中却也夹杂了不少口哨及倒彩声。 楚梦琳心道:“马屁精,你以前又不认得他,瞎沾什么喜气?”扯了扯汤远程衣袖,汤远程也不耐烦与之周旋,道:“实在对不住,在下今日已有约了,不如留待礼部‘恩荣宴’,再率新科进士并诸位赴席畅饮。”团团一抱拳,拉起楚梦琳的手,从人群缝隙间离开。众人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有人道:“我老牛看人果然准,状元公还不就是个处处留情的风流浪子?” 汤远程与楚梦琳回至初到京城时入住的客栈,先上楼进房,见其中拾掇整齐,床褥也铺得平坦,丝毫看不出两人在此停留时的痕迹。楚梦琳推开窗,望着城中繁荣景象,小商小贩的吆喝声不时传进耳内,不由叹道:“重游旧地,念繁华依旧,人事已非,不胜唏嘘。”汤远程也附和道:“是啊,白云苍狗,顷刻间沧海桑田,真令人心生诸多感慨。” 楚梦琳好笑道:“呆子,我在感叹世事骤变,你来凑什么热闹?你是新科的状元公,又为皇上赏识,大好的前途摆在眼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还怀念以前住店时的穷酸书生身份?不像我,这一来一去,才真是由生入死,又由死入生的走过一遭……”想到冥殿中的情形,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汤远程不愿气氛太过沉重,假作轻松的笑道:“你太抬举了,其实我只是个翰林院掌院学士,不算什么大官。”楚梦琳道:“怎么,你还想直接当皇帝不成?其实也不是不行,但人家的天下都是浴血拼杀打出来的,跟你这个书呆子沾不上边,那也别想了。你是皇上亲封的官儿,他才不会放任你沦为冗员,做得好,还愁将来等不到升官机会?哎,你是一步登天了,跟我这种平凡草民的约定,也不知还作不作数。” 第三百一十六章 汤远程道:“天地良心,你知道我是最讲信用的。今日正是为践诺,才特地换了便装,出去等你。只是在大街上碰到几个……这才……” 楚梦琳道:“碰见几个贱民出言不逊,这才忍不住教训他们一下?”汤远程点点头,楚梦琳笑道:“当了大官的,果然不同反响,以前你是个多温和恭谨的人,满脑子尽想着普度众生,连看人的眼神都是彬彬有礼,现在却也敢当街寻衅,真教了不得。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你就烧到了那群贱民头上。” 汤远程忙道:“不,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没有……”楚梦琳看他额角冒汗,急欲解释的慌张相,忍俊不禁,道:“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瞧你紧张的样子!别人造你的谣,替自己辩解几句,也理所应当啊,换做是我,要是有人胆敢不服我,我一定叫人把他们都抓起来,每人打个三百大板。你也是因为面皮薄,才不敢袒露身份,本就是难得的好官,现在像你这样的老实人可不多了……” 汤远程尴尬的笑了笑,道:“我听得懂,你是在嘲笑我傻气、懦弱,可我天生就是这种性格,也很难改变。对了,刚才他们本来不服我,一听人提起什么‘残煞星’就立刻换了态度,你知道那位英雄是谁么?他可真厉害,我也想做像他那样的人。” 楚梦琳闻言,试着在脑中设想汤远程挥舞折扇,神色凌厉,在腥风血雨中屠戮群雄的场面;又设想暗夜殒眼神温和,在书堆中舞弄笔墨,满口“子曰”的场面,真连想象都难以做到,苦笑道:“你和他是两种极端,不可能的……那次把他关在祭剑堂,也不知爹爹有没有处罚他……哎,总之,是我对不起他。”感到鼻中一酸,用力吸气,非但酸楚未减,连眼眶中也瞬间泛起了泪水,将头转开,道:“别提了,咱们下去吃饭吧,饭钱由我出,这个机会难得,你还不好好把握?”说完抢先下楼,汤远程看出她情绪低落,不敢多问,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在客栈正中坐定,小二上了热茶。汤远程留意到店中各处零零散散的坐着些客人,不知哪一批是乔装的官兵,他牢记沈世韵叮嘱,事前绝不向楚梦琳透露半句。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暗中思量。 楚梦琳问道:“远程,你想吃什么?”汤远程道:“啊……我也不了解京城有什么好菜,你是行家,还是你来挑吧。”又四面张望,心想沈世韵派来的人总该看过自己二人画像,当能认出,于是用力的咳嗽起来,这暗示固然低级,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高明方法。楚梦琳正在听小二介绍店中特色,忽听他咳声大作,奇道:“你怎么了?” 汤远程放下茶杯,道:“大概是看到你太激动,一不小心给呛着了。”他不惯说谎,慌乱的不敢看她。楚梦琳笑道:“原来这茶还有后劲,刚喝完了没事,咳嗽还得先等反应过来。”她也只是顺口说笑,料不到汤远程这老实人竟会对她不利,也没多想,随便叫过几个菜,就埋下了头。 汤远程余光瞥见角落中几人对望一眼,随即起身离开,猜想他们就是去报讯的官兵,松了口气,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两人心里塞满了烦恼事,均无谈兴,却又尽力维持,以免稍一停歇,诸般回忆就卷上心头。 此时正是午饭时分,店内生意不错,上菜也就慢了,等过好大一会,小二才端上来一盆“翡翠芙蓉汤”,一边赔着不是。楚梦琳挥挥手令他下去,先舀了一大碗,放在汤远程面前,又在他碗里多添了几勺木耳、莲子,才动手给自己盛。汤远程微笑看着她,道:“楚姑娘,上次分别后,你可是经历了什么事?”楚梦琳一怔,将面纱掀起一角,端起碗凑到嘴边,挡住错愕的面容,道:“为什么这样问?” 汤远程道:“我感觉……说了你别生气,我感觉你好像改变了很多。”楚梦琳道:“怎么……我……我变丑了?还是变得憔悴了?气色很差么?”伸手抚上面颊。汤远程笑道:“你才别紧张呢!我是说,你的性格变了很多,以前你总是咄咄逼人,刁蛮无理,现在却也懂得了体谅,学会为旁人着想了,这……实在是天大的好事。”楚梦琳苦笑道:“你也学会油嘴滑舌了?难道世上当真没有能维持一成不变的东西?” 汤远程急道:“谁说的?我是最实事求是的了。我嘴上怎么说,心里也一定正认为‘的确如此’,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楚梦琳经他毫不掩饰的称赞,也有几分羞涩,不断大口喝汤,道:“别把我说得那么好,否则一旦发现我的真面目与你想象大有落差,会很失望的。” 汤远程道:“不会的!再说,你清楚我的为人,我要想讨好你,早就讨好了,而且我是新科状元,何必对你大加吹捧?”楚梦琳苦笑道:“也对,那些女孩子喜欢听的话,你不用对我说,而应该留给你的女神……是我又自作多情了。”汤远程奇道:“我的女神?”楚梦琳道:“是啊,就是沈世韵嘛,你进宫参加传胪大典,见到她没有?” 汤远程听她提起沈世韵,脸上立刻绽开笑容,道:“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你被诬陷为朝廷钦犯之事,我已经替你向韵儿解释过了,她答应会尽快帮你洗清罪名,你往后也不用再戴面纱、穿男装啦……” 楚梦琳手中汤碗应声落地,“啪”的一声摔得粉碎,碗中所剩不多的汤水溅湿了两人衣摆。楚梦琳也不在乎,抬手又掀翻桌子,不看汤远程一眼,转身就向店外走。汤远程气不过,在身上匆匆拂了拂,就奔上前拉住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这是做什么?韵儿和李大哥他们就快到了,你要到哪里去?” 第三百一十七章 楚梦琳瞪视汤远程,眼中满溢着怒火,奋力甩手,冷冷的道:“算我看错人了,汤远程,我那么信任你,你竟然出卖我!良心被狗吃了,你别碰我!”汤远程愠道:“好端端的,又闹哪门子脾气?刚刚才夸你转性了,这会儿又来犯老毛病,什么叫我出卖你,活见鬼了。” 楚梦琳咬牙道:“是,我见到你这只活鬼,存心想害死我!之前我千叮咛,万嘱咐……”正自怒目圆睁的喝骂,脑中忽然袭上一阵强烈晕眩,接着感到胸口憋闷,连气也喘不上来,骨架仿佛也被抽空。二指按住太阳穴,能感到筋络突突直跳,身子软瘫下去,想运起内力抵抗,但丹田中的真气刚一提到胸肺间,就似被某种硬物强压了下去,腹部也绞痛起来,只剩最后一口意识吊着。 汤远程几次伸手欲扶,想到男女授受不亲,不敢太用力碰她,最终眼看她瘫倒在地。这一下慌了,蹲下身抱着她的头枕在自己膝盖上,唤道:“楚姑娘,楚姑娘,你怎样了?你……你别吓我呀……糟糕,难道是水土不服?” 楚梦琳额头滚出黄豆般大的汗珠,气若游丝,道:“你们……下……毒,卑鄙……”说这六个字竟要用尽全身力气。汤远程只叫:“楚姑娘,振作一点,我……我这就去找人给你请郎中,你一定要撑住!” 直如没听到她的话,奔到柜台前,却已不见了掌柜的与小二身影,店中客人也不知何时散了个干净。汤远程心中生疑,又别无他法,只得返身回到楚梦琳身边,费力的将她手臂搭到自己肩上,支撑着她摇摇晃晃的站起。 才走了几步,就听得一声呼哨,数名大汉涌进客栈,手上持着刀、剑、斧、棒等诸般不同兵器,后进者呈一字排开,堵住大门,前行者则分散把守住店中各处通路。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狞笑着向两人逼近。汤远程见四周刀光霍霍,委实胆寒,强忍着害怕,叫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那大汉冷笑道:“小子,乖乖把这小妞儿交给我们,就老老实实滚你的蛋吧。”楚梦琳转过头,瞧了汤远程一眼,嘴角扯开一个嘲弄的笑容,意下是说:“事实俱在,瞧你再有何话狡辩?” 汤远程急道:“不是,不是的……”扶着楚梦琳靠在桌沿,又奔上前挡在她身前,道:“有我在,不准你们动她!”那大汉仰头大笑,汤远程小腿肚子都在打着哆嗦,却强撑着不倒,那大汉一把揪住他衣领,冷笑道:“嘴上毛还没长齐,就想学着别人英雄救美?滚开!”手上稍一使力,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甩到一旁,拖着楚梦琳就走。 汤远程叫道:“放开她!”顾不得自身安危,狼狈的爬起身,高声喝道:“我是新科状元,遵我旨令,谁敢动她?”他不擅以身份压人,这威胁之言听来全无底气。那大汉冷笑道:“状元算老几?就是皇帝小儿也不敢管老子的闲事!”抬脚踹中汤远程下巴,将他踢了个筋斗,摔得四仰八叉。 那大汉一招手,道:“走!”楚梦琳功力全失,如同一块破布般的被他摆弄。 汤远程一咬牙,搬起身边木凳,冲上前“呀”的一声砸中他后脑,接着身子急退,站到了方桌后。汤远程身无内力,丢出的木凳不足以将他砸昏,但材料终究是木制。那大汉反手在后脑勺上一摸,满手都是粘稠的鲜血,气得将楚梦琳顿在地上,怒道:“小子,你不要命了?敢砸你爷爷?”汤远程看他逼近,小心的绕着桌子转圈,避开方位,趁机溜到楚梦琳身边。 楚梦琳看他为救自己奋不顾身,或许也是为人利用,叹了口气道:“是我错怪你了,你……你别管我啦,还是逃命要紧,他们目标在我,不敢把你怎样的……”汤远程道:“不,不,是我引来敌人,都是我害了你,我绝不能抛下你独自逃生!”楚梦琳叹道:“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汤远程转头对那大汉叫道:“我当然要命,爷爷,您老过世已久,孙儿想念得紧,今天怎么贿赂了阎王爷,来阳世走亲戚?” 楚梦琳急道:“笨蛋!你别激怒他……”那大汉已是双目喷火,“哇呀呀”的一声怪叫,从腰间掏出条软鞭,手腕一翻,软鞭就如灵蛇般急蹿而出,卷住了汤远程脖颈,拖着他从半空飞过,砸在那大汉身前。那大汉将鞭头分握两手,用力拉扯,喝道:“我送你这小子去见阎王!” 汤远程喉头格格作响,几近窒息,另一人劝道:“头儿,韵妃只吩咐捉拿妖女,没准咱们动这小子……”那大汉道:“怕什么?韵妃要那个妖女,老子替她将人带到就是,杀不杀旁的人,她管得着么?”汤远程几近昏厥,对两人对话并没听到。 楚梦琳听说果真是沈世韵设下的圈套,暗暗冷笑,但要眼看汤远程死在面前,却又有所不忍,她虽是狠绝成性的妖女,但如能有人真心待她好,也觉知恩感激,确是拿他当朋友看待的。委顿于地,企盼着出现转机。将死之际,祈祷果真灵验,就见一个蒙面人疾风般的闪入客栈,一掌击在那大汉头顶,那大汉哼也不及哼一声,便即气绝。楚梦琳连忙上前替汤远程解开软鞭,轻拍着他后背,助他顺气。一面看着那蒙面人大展身手,在店中如一道光影般来回穿梭,单凭一双肉掌,或劈或切,几个起落就将众大汉尽数击毙。 汤远程神识恢复,猛咳几声,眼前的金星渐渐散去,那蒙面人已挨近身前,汤远程刚要开口道谢,那人低声道:“敌人尚有援兵,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双手提起两人,足不点地的飞身离去。楚梦琳皱了皱眉,暗觉此人身形声音似乎都极为熟悉,片刻间却难以辨识。 第三百一十八章 蒙面人提着两人一路潜逃,出了京城,专往荒郊处奔。到了太行山脚下,四面林木高耸,遮天蔽日,可容暂且避难。汤远程虽知自己二人全仗他搭救,但在店中大开杀戒,看来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不宜深交,只是他从小熟读儒家经典,懂得必要的礼数总该周到些。扶着楚梦琳靠树坐好,走上前依照江湖之礼朝他深深一揖,道:“多谢前辈仗义援手,晚辈感激不尽,不敢请教前辈高姓大名,改日小侄定当登门拜谢。”他先前听那人话声苍老,便直接尊称前辈。 蒙面人喉头发出含糊的笑声,道:“乖徒儿,一朝成名,连师父也不认得了?”一抬手揭下脸上黑布,果然是遁迹已久的崆峒掌门。 汤远程失声惊呼:“怎……怎会是你?”惊得连退数步。崆峒掌门微笑道:“你当真争气,考中了状元,师父也替你高兴。”汤远程摇头道:“不,你不是我师父,你是坏人!” 崆峒掌门假意将面孔一板,道:“怎么说话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不知道么?一肚子圣贤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汤远程只道:“我不相信你,你是坏人。”崆峒掌门冷笑一声,扬手指向楚梦琳,道:“要说坏人,为师怎比得过这妖女?贫道可不敢班门弄斧。” 汤远程奔到楚梦琳身前,道:“不许你伤害她,快放我们离开!”崆峒掌门道:“现在山外到处都是追兵,你们又能躲到哪里去?远程,你可知这妖女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你就这样护着她?”汤远程摇了摇头。崆峒掌门微笑道:“她就是江湖最大的邪恶教派——祭影魔教的千金小姐,双手沾满血腥,你还要跟她混在一起?徒然糟践自己名声!” 汤远程正色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她怀有悔过之心,佛门无不可度化之人,必能允许她改过自新,否则就算杀了她,枉死的也不可能再活转来,何必多造杀孽!”换做另一人相劝,至少也能让他心意紊乱,但眼前的崆峒掌门更非善类,他内心秤砣自然倾向楚梦琳多些。 崆峒掌门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一只手扶住树干,支撑着颤抖的身子,笑道:“楚小姐,咱们状元公异想天开,妄图说服令尊弃恶从善呢!你说好笑不好笑?”楚梦琳苦笑道:“不好笑,真是痴人说梦。” 崆峒掌门带着得意的笑容回视汤远程,道:“如何?这可是她亲口招认的,你总该信得过了吧?”汤远程不知怎样是好,叫道:“楚姑娘……”楚梦琳干咳两声,道:“道长是大忙人,才不会有那份心思,特来跟晚辈闲话家常。有何要求,先开出个价位来,也好让我们心中有数。” 崆峒掌门大拇指一翘,微笑道:“果然还是楚小姐明白事理,贫道是诚心诚意,想以你二人的性命,跟二位做一笔交易。”汤远程道:“楚姑娘,你别听他的,这是他设下的陷阱。”崆峒掌门冷冷道:“嘴巴放干净些,刚才如非我及时相救,你们早被那群杀手大卸八块了,哪还能留得你这张小嘴对我不敬?”汤远程道:“一丘之貉,都是你们串通好的。” 楚梦琳苦笑道:“远程你错了,他们不是一路的……别问太多啦,就当咱们还道长的救命之恩。”崆峒掌门微笑道:“不愧是魔教教主的掌上明珠,就是识大体。贫道闻知,楚小姐叛教脱逃时,曾经顺手牵羊,从教中带走了一把宝剑,可有此事?” 楚梦琳一直装作冷静,这回也不禁一惊,急问:“你怎知道?”崆峒掌门道:“看楚小姐的反应,是承认了,那也省了贫道多费唇舌。别看我前些时身负重伤,仍然耳目遍天下,江湖之事,没一件妄想瞒得过我。”楚梦琳冷笑道:“你的残疾养好了?当日李大哥好心饶你一命,你如今又来猖狂,真是不知悔改。” 崆峒掌门冷冷道:“饶我一命?那小子可没有这么好心,贫道这一条性命,乃是捡回来的。我看楚小姐明智得很,令尊目光短浅,识不出你这匹良驹,你就自立门户,还要取走魔教借以安身立命的镇教之宝,这一招釜底抽薪,玩的漂亮!他不让你好过,你也不能让他好过,你若答允与贫道联手,我可以扶你为王,保证你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踩在所有人的头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楚梦琳叹道:“可惜小女子胸无大志,没有道长的野心。当初盗走残影剑,并非想跟爹爹分庭抗礼,不过……不过作为防身兵刃罢了。我从小到大,随时面对着刀光剑影,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我早就厌倦了,如今兴致寡淡,只想退隐江湖,找个风平浪静的所在,与世无争的过一辈子。”她背叛父亲本就造成了巨大的心灵创痕,又经王陵变故,看清多铎并不爱她,整个人已磨平耗尽了所有棱角与生命活力,心境便犹如一潭死水般惨淡无波。 崆峒掌门赞道:“对啦,功成身退,逍遥快活,这也不失为绝佳选择。但你如携带残影剑,就永远别想实现这个愿望,它不仅无法为你防身,还会招致无穷灾祸。匹夫无罪,下一句怎么说,想来你也清楚得很。”汤远程插话道:“你为什么盯着她不放?一把剑又有什么大不了?我去兵器铺里替你买一把就是了。” 崆峒掌门冷笑道:“臭小子,你懂什么?残影剑岂是那些破铜烂铁好比的?读了满脑子陈年古董,却对当世之事一概不知,有什么用?你没听过‘得残影剑、断魂泪者得天下’的说法?”楚梦琳苦笑道:“那也是二手消息,正宗的该是‘七煞齐集,天下归属’。” 崆峒掌门奇道:“什么?”楚梦琳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没有……没有什么。他是无辜的,放了他吧。”汤远程急道:“我不走,我要带你一起回去!”崆峒掌门微笑道:“他要走,随时请便,但二位要一齐走,就非得同贫道做这个交易不可!千做万做,蚀本生意不做,我对你们已很宽待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挑战贫道的耐性,对你们没什么好处。” 第三百一十九章 蒙面人提着两人一路潜逃,出了京城,专往荒郊处奔。到了太行山脚下,四面林木高耸,遮天蔽日,可容暂且避难。汤远程虽知自己二人全仗他搭救,但在店中大开杀戒,看来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不宜深交,只是他从小熟读儒家经典,懂得必要的礼数总该周到些。扶着楚梦琳靠树坐好,走上前依照江湖之礼朝他深深一揖,道:“多谢前辈仗义援手,晚辈感激不尽,不敢请教前辈高姓大名,改日小侄定当登门拜谢。”他先前听那人话声苍老,便直接尊称前辈。 蒙面人喉头发出含糊的笑声,道:“乖徒儿,一朝成名,连师父也不认得了?”一抬手揭下脸上黑布,果然是遁迹已久的崆峒掌门。 汤远程失声惊呼:“怎……怎会是你?”惊得连退数步。崆峒掌门微笑道:“你当真争气,考中了状元,师父也替你高兴。”汤远程摇头道:“不,你不是我师父,你是坏人!” 崆峒掌门假意将面孔一板,道:“怎么说话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不知道么?一肚子圣贤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汤远程只道:“我不相信你,你是坏人。”崆峒掌门冷笑一声,扬手指向楚梦琳,道:“要说坏人,为师怎比得过这妖女?贫道可不敢班门弄斧。” 汤远程奔到楚梦琳身前,道:“不许你伤害她,快放我们离开!”崆峒掌门道:“现在山外到处都是追兵,你们又能躲到哪里去?远程,你可知这妖女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你就这样护着她?”汤远程摇了摇头。崆峒掌门微笑道:“她就是江湖最大的邪恶教派——祭影魔教的千金小姐,双手沾满血腥,你还要跟她混在一起?徒然糟践自己名声!” 汤远程正色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她怀有悔过之心,佛门无不可度化之人,必能允许她改过自新,否则就算杀了她,枉死的也不可能再活转来,何必多造杀孽!”换做另一人相劝,至少也能让他心意紊乱,但眼前的崆峒掌门更非善类,他内心秤砣自然倾向楚梦琳多些。 崆峒掌门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一只手扶住树干,支撑着颤抖的身子,笑道:“楚小姐,咱们状元公异想天开,妄图说服令尊弃恶从善呢!你说好笑不好笑?”楚梦琳苦笑道:“不好笑,真是痴人说梦。” 崆峒掌门带着得意的笑容回视汤远程,道:“如何?这可是她亲口招认的,你总该信得过了吧?”汤远程不知怎样是好,叫道:“楚姑娘……”楚梦琳干咳两声,道:“道长是大忙人,才不会有那份心思,特来跟晚辈闲话家常。有何要求,先开出个价位来,也好让我们心中有数。” 崆峒掌门大拇指一翘,微笑道:“果然还是楚小姐明白事理,贫道是诚心诚意,想以你二人的性命,跟二位做一笔交易。”汤远程道:“楚姑娘,你别听他的,这是他设下的陷阱。”崆峒掌门冷冷道:“嘴巴放干净些,刚才如非我及时相救,你们早被那群杀手大卸八块了,哪还能留得你这张小嘴对我不敬?”汤远程道:“一丘之貉,都是你们串通好的。” 楚梦琳苦笑道:“远程你错了,他们不是一路的……别问太多啦,就当咱们还道长的救命之恩。”崆峒掌门微笑道:“不愧是魔教教主的掌上明珠,就是识大体。贫道闻知,楚小姐叛教脱逃时,曾经顺手牵羊,从教中带走了一把宝剑,可有此事?” 楚梦琳一直装作冷静,这回也不禁一惊,急问:“你怎知道?”崆峒掌门道:“看楚小姐的反应,是承认了,那也省了贫道多费唇舌。别看我前些时身负重伤,仍然耳目遍天下,江湖之事,没一件妄想瞒得过我。”楚梦琳冷笑道:“你的残疾养好了?当日李大哥好心饶你一命,你如今又来猖狂,真是不知悔改。” 崆峒掌门冷冷道:“饶我一命?那小子可没有这么好心,贫道这一条性命,乃是捡回来的。我看楚小姐明智得很,令尊目光短浅,识不出你这匹良驹,你就自立门户,还要取走魔教借以安身立命的镇教之宝,这一招釜底抽薪,玩的漂亮!他不让你好过,你也不能让他好过,你若答允与贫道联手,我可以扶你为王,保证你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踩在所有人的头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楚梦琳叹道:“可惜小女子胸无大志,没有道长的野心。当初盗走残影剑,并非想跟爹爹分庭抗礼,不过……不过作为防身兵刃罢了。我从小到大,随时面对着刀光剑影,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我早就厌倦了,如今兴致寡淡,只想退隐江湖,找个风平浪静的所在,与世无争的过一辈子。”她背叛父亲本就造成了巨大的心灵创痕,又经王陵变故,看清多铎并不爱她,整个人已磨平耗尽了所有棱角与生命活力,心境便犹如一潭死水般惨淡无波。 崆峒掌门赞道:“对啦,功成身退,逍遥快活,这也不失为绝佳选择。但你如携带残影剑,就永远别想实现这个愿望,它不仅无法为你防身,还会招致无穷灾祸。匹夫无罪,下一句怎么说,想来你也清楚得很。”汤远程插话道:“你为什么盯着她不放?一把剑又有什么大不了?我去兵器铺里替你买一把就是了。” 崆峒掌门冷笑道:“臭小子,你懂什么?残影剑岂是那些破铜烂铁好比的?读了满脑子陈年古董,却对当世之事一概不知,有什么用?你没听过‘得残影剑、断魂泪者得天下’的说法?”楚梦琳苦笑道:“那也是二手消息,正宗的该是‘七煞齐集,天下归属’。” 崆峒掌门奇道:“什么?”楚梦琳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没有……没有什么。他是无辜的,放了他吧。” 第三百二十章 汤远程急道:“我不走,我要带你一起回去!”崆峒掌门微笑道:“他要走,随时请便,但二位要一齐走,就非得同贫道做这个交易不可!千做万做,蚀本生意不做,我对你们已很宽待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挑战贫道的耐性,对你们没什么好处。” 楚梦琳轻声道:“可是,剑不在我身上。”崆峒掌门道:“对啦,如此贵重之物,自然不好随时带在身边,定是藏在一个极稳妥之处,是不是?”楚梦琳心道:“我如能骗得他去战场助阵,此人诡计多端,想来也能帮上不少忙。”装作下定决心一般,冲着崆峒掌门勾了勾手指。 崆峒掌门刚要附耳过去,忽然脸色一变,喝道:“什么人?”反手一挥,数点银芒闪过,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树丛微微颤动,走出两个人来。前者身穿绿衫,额上系了条白头巾,一副土匪喽罗打扮,后者是个少年,衣裳简陋,却透出一股难掩的贵气,右掌紧按左臂,显然被击中受伤的正是他。 那少年透过指缝,见到伤口渗出的鲜血呈现黑色,反手一剑,竟将整条胳膊齐肩削下,接着右手“啪啪”连点几处止血大穴。楚梦琳见惯血腥,此刻也不禁乍舌,这人对自己也能如此狠心,对他人更是不会容情。汤远程见一截血淋淋的手臂被抛在地上,起初仍隐有颤动,胃里翻滚,险欲作呕。 崆峒掌门冷笑道:“哪里冒出来的小贼,欺到你道爷头上来了?中了我的梅花镖,寻常人当场即死,武功高强者也活不过几个时辰,总算你有几分硬气,及时舍却一臂,否则到时剧毒侵入心脉,大罗金仙也救不得。”那少年疼得不住倒抽冷气,听到“梅花镖”三字,登时一怔,叫道:“师父?”抬起头来。崆峒掌门一见他面貌,也是一怔,愕然道:“嘉华?” 原来那少年就是程嘉华。崆峒掌门早年云游四海,曾以武林高手的身份,当过陈府的座上宾。陈未尚家大业大,便接了兄弟程氏一家到府上同住,程嘉华自幼好武,常缠着崆峒掌门指点几招,崆峒掌门拗不过,却也不愿将门户功夫外传,随意教了他些粗浅功夫,两人虽未行过正礼,仍有师徒之谊。这富贵公子吃不起苦,资质也非甚佳,崆峒掌门得知陈家灭门,也没感有何遗憾,突然在荒山中见到他,这才吃了一惊。叹道:“嘉华,你也太心急了些,早知是你,师父怎会不赐解药?你也用不着断臂了。” 程嘉华咬牙道:“性命交关,片刻耽误不得。假如对方不是师父,我哀求也是无用,误了时辰,毒气攻心,那就一命呜呼了,弟子不敢冒险。对敌人须斩草除根,免除后患,对自己也绝不能放纵,这是师父您当年的教诲,弟子时刻谨记于心。” 崆峒掌门嗟叹不已,又道:“听说你家逢不幸,师父却无能为力,深感惭愧。你怎么会在这里?”程嘉华咬牙道:“弟子为复仇大计,自愿上山当土匪,大寨主要我先去立一桩投名状,再做考量。”汤远程道:“什么是投名状?” 程嘉华仍存一身傲骨,白了汤远程一眼,冷笑道:“不学无术的乡巴佬!”崆峒掌门斥道:“他是我新收的小徒儿,是你的师弟,怎可以大欺小?”楚梦琳解释道:“所谓投名状,便是要你自表忠心。空口无凭,须得先去取一人首级回寨,自犯命案,断却了回头路,当家的才信任你再不会出卖山寨。”汤远程道:“这……那不是太坏了?”楚梦琳冷笑道:“土匪哪有不坏的?若是好人,还怎会上山当土匪?” 程嘉华道:“你说的不对,皇帝昏庸无道,普天下曾有多少克己复礼的良民,均是在苛政重压下被逼上梁山……”转头看到她面容,与囚车中的陈香香绝无二致,话声骤止,随即恶狠狠的道:“你……你是楚梦琳?” 楚梦琳自忖此前从未见过程嘉华,不解是哪里得罪了他,给他这恶劣态度唬了一跳,倒似是怀有杀父杀母的不共戴天之仇一般,暗觉莫名其妙。 汤远程喜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那可……”程嘉华戟指怒道:“小子滚开!楚梦琳,我来问你,就是你给我表妹易容,害她无辜身死,魔教奸贼又灭了陈家满门,是不是?我今天就杀了你这万恶妖女,为我枉死的亲人报仇!”提起剑向她刺去,虽只剩独臂,盛怒下威势仍是有增无减。 楚梦琳看他雷霆暴击之势,心生胆怯,但想:“崆峒老贼还要利用我去取残影剑,绝不会任由我给人杀了。”摆出凛然不惧的神情,轻蔑的看着他。果然崆峒掌门从旁闪出,两指夹住剑锋,轻轻一翻,就将剑身扳为两段。程嘉华的家传宝剑已在上山时就献给了大寨主,现在拿的只是一把寻常木剑,他武功根底又差,自然全无威力,急得顿足叫道:“师父!” 崆峒掌门道:“有话好好说,谁教你随便动刀剑?这个人对师父还有用,你不能杀她。想立投名状,这儿不就有个现成的?”说着朝那绿衣喽啰一扬首,却是在几句话间将程嘉华的深仇大恨“化繁为简”,又道:“像这种貌不惊人的小喽啰,山寨里怕没有个成百上千,当家的哪能一一记得?你割了他的首级去邀功便是。 如果问起和你同来的属下,就说给点子杀了,对方武功了得,你给他们砍断了胳膊,仍然拼死拼活的解决了一个。” 他话音刚落,头顶忽听有人怪笑道:“谎话编得挺溜,敢用我的人就地取材,崆峒牛鼻子老道,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哪,哈哈哈哈!”声音冰寒如阴枭夜啼,其中又夹杂内力,周边树冠震下层层落叶,汤远程已感耳膜嗡嗡作响。 崆峒掌门提气喝道:“尊驾何人?”他听出对方内功深厚,只怕还在自己之上,敌人根底尚未探明,一切小心为上,话里便带有几分恭敬。 第三百二十一章 那人不答,冷声喝令道:“都给我围起来了!”数百人齐声答应,声震山谷。接着草丛中、树干后、矮丘旁现出众多土匪,衣裳分绿、黄、紫三色,大概便是象征在山寨中地位。人人手持长刀,双目如电,移动时步法精湛,显是训练有素,作战时也必能配合默契。另有一队人弯弓搭箭,瞄准了战圈中的三人,只待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立时便能将他们射成马蜂窝。 崆峒掌门身经百战,经验极是老到,事前却也没注意到这荒山峻岭中还能埋伏下这许多人,暗叫失策。楚梦琳和汤远程也向他靠拢,三人一齐后退,背部抵住树干,以防敌人从后方偷袭,程嘉华与那喽啰趁机退到包围圈之外。 楚梦琳低声道:“他口称‘崆峒牛鼻子’,是冲着你来的。”崆峒掌门道:“胡说。”楚梦琳道:“他又说你一点都没变,就说明是旧识,你又惹上什么麻烦啦?” 崆峒掌门冷冷道:“贫道惹过的所有麻烦,加起来也不及你大。”接着朗声道:“尊驾是哪一条道上的朋友?贫道对你以礼相待,你却仗着手下人多,要以众欺寡,可不是有点太霸道了?是大丈夫的,就光明磊落的现身相见,何以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人还未答话,便有名紫衣匪徒大步上前,将手中长刀直挥到他脸上,虚劈一记,喝道:“找死,竟敢对青天寨大寨主无礼,不要命了?” 崆峒掌门在重伤期间,挨过不少白眼,也学会了忍辱负重,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朝天抱拳道:“原来是青天寨的大寨主驾到,贫道久仰了,适才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那大寨主冷笑道:“哦?你果真久仰我的大名?” 崆峒掌门有意引他说话,想判断他所在位置,忽施偷袭,但那人只一开口,就震得四面回响,难以判定。崆峒掌门只得继续捧场,道:“这是自然,您老人家威名远播,普天底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我师徒三人途经此地,不知这儿是您的贵宝地,多有得罪,不如两相罢手,我等即刻退出,井水不犯河水……” 那大寨主冷笑道:“现在想走?只怕没那么容易!”就听“嗖”一声响过,树顶间灰影一晃。不远处随即传来土匪齐声呼喊“大寨主驾到”,西北角散开条通道,一个披着栗色长袍的瘦长身影缓步走出,上身罩了件银灰色盔甲,几处要害均镶有亮闪闪的翠钻。身后跟了一群喽啰提刀护卫,两旁队伍逐次散开,无人敢与他平行,最前者一路躬着身子,各摊一手呈引路状。众土匪包括程嘉华在内都齐声道:“参见大寨主!” 崆峒掌门心中不屑,暗道:“区区一个强盗头子,也摆恁大排场。” 那人越走越近,崆峒掌门看清他相貌,大吃一惊,道:“陆……陆黔师侄?是你?”陆黔不答,脸上挂着残酷的冷笑,仍是缓慢前行,倒似地狱里来的索魂恶鬼。崆峒掌门在昆仑绝顶亲眼见他坠下山谷,崖底深涧,那是无底深渊,自然必死无疑,突然见他好端端的站在面前,这一惊非同小可,向旁挪了挪位置,避开树干阻挡,向后倒退,颤声道:“你……你是人还是鬼?” 陆黔冷冷道:“怎么着,我死过一次,连辈分也降了?你称呼我什么?” 崆峒掌门道:“陆……陆师侄……”陆黔冷哼一声,崆峒掌门忙改口道:“陆贤弟……不,不,陆寨主,陆大寨主。”又退了几步,背心一痛,知道已抵住了外围土匪手中的长刀,其势无可再退,只得赔笑道:“陆寨主,我可没做过对不住您的事啊……您……您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是了,如今昆仑是点苍派梁越师侄统管,我……我替您去把他揪下来,千刀万剐,掏出心脏肚肠,到您的坟前祭拜,还请您早往投生……” 陆黔却仍无停步之意,眼中阴鹜之气更盛。崆峒掌门大急,抬手去挡,肘腕却觉触到实体,稍一愣神,立刻以“擒拿手”功夫,反手扣住他手臂,道:“你……你不是鬼?” 陆黔一摔手,崆峒掌门就感一阵大力袭到,只要稍被推后一步,立有尖刀透体之祸,不敢硬拼,只得顺势收手。陆黔冷笑道:“我本来就不是鬼!”停在了他面前,缓慢向右踱步,道:“你和梁越小子设计陷害我,逼得我走投无路,南宫雪师妹心地善良,不忍见我饱受凌迟之苦,一掌将我打落山崖。哼,一个被我欺骗过的女人,尚能对我怀有怜悯,亏你自称师兄,却处心积虑,意图置我于死地!” 崆峒掌门讪笑道:“出了那种事,贫道也于心有愧……万幸陆寨主现今安然无恙,这才是最重要的。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过往的事,还是不要追究了……” 陆黔回转身,又在他面前踱过,道:“我坠崖之后,天可怜见,侥幸留得性命,但全身的骨头也摔断了不计多少根。总算我自小在昆仑山长大,较常人更能耐得严寒,我一面在崖底寻些草药自疗,一面还得躲避着下山追查的正派弟子。养伤之中,我也没辍了练武,因我一心要害我至此的罪魁付出代价,有朝一日,我定会作为神明,再次站在他们面前。我当时内伤外伤极重,全是靠着一腔恨意强撑下来,就连日后为我治疗的大夫都说,以我的伤势,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一等腿脚稍微灵便了些,我就即刻启程赶回中原,为免麻烦,不得不昼伏夜行。一见大股人马聚集,我就心惊胆战,担心那是来捉拿我的。这种风餐露宿、颠沛流离的生活,绝非你们这群养尊处优之人所能想象得出的!”楚梦琳逃出祭影教后,也正是这般情状,听得深有感触,道:“不错,我也体验过衣食无着,从早到晚担惊受怕的滋味,真能将人逼疯了,那不是人过的日子。” 第三百二十二章 陆黔赞许的看了楚梦琳一眼,始终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微笑容,颔首道:“有一日我进山练功,不巧遇到土匪,正好我也很久没活动拳脚,就拿他们练练。那群人论单打独斗,没一个是我的对手,给我杀了一大批,就仗着人多势众,我也讨不到便宜。久战后我旧伤复发,只当这回要栽,老寨主却突然现身,吩咐将我带回山寨。原来他见我身手有几成火候,认定是可塑之材,又以酒食款待,劝我留在他身边,任军师之职。我杀了他不少人,他也不介意,便说那群不济事的喽啰打不过别人,死了也活该。我早已陷入绝境,走一步算一步,于是就答应了他,自此落草为寇。凭我的智谋策略,使青天寨逐步崛起,日益壮大,很快就成为多股草莽中,势力最强大的一支,并具备了威胁朝廷的水准。鞑子官兵屡次上山围剿,次次无功而返,更多数是在我部署之下,将其当场歼灭,奠定我在寨中不可动摇的地位。老寨主欣赏我的才能,不仅将一身武功倾囊相授,待他驾鹤归西之日,又将寨主的位子交托与我,不用他嘱咐,我自然也会统率山寨,直入京城为王。这山寨的名字取得倒好,青天寨,青天寨,我要替——天——清——债!”扬手指天,一字字的说出誓言。 他振臂一呼,四野匪徒齐声响应,高呼“青天寨!青天寨!”又叫“陆大寨主武功高强,天下无敌!”陆黔淡淡一笑,高昂起头。几个与祭影教有些瓜葛的却想:“你的武功天下无敌?只怕未必。” 陆黔待呼声渐息,才道:“我在昆仑山顶身受奇耻大辱,此仇不可不报,其中属梁越小子最是可恶,他所在的点苍派,我也不会放过。其二是全体背叛我的昆仑派;其三是那奸猾的孟老儿统领的华山派;其四么,是由幕后主使者带领的崆峒派。”崆峒掌门听他说前三者时,一个劲儿的赔笑宣称支持,听到最后一句,面上一僵,道:“这……这话从何说起?” 陆黔冷冷道:“你以为我是傻子?梁越小子虽然卑鄙,毕竟智商有限,却也想不出这等恶毒的连环计,背后定然有高人主使,你敢说那不是你?” 崆峒掌门明白陆黔铁心报仇,软语相求无用,将心一横,道:“不错,是我,但也是我造就了你的辉煌,饮水当思源,若不是我杀了何征贤,昆仑派掌门怎能轮得到你?若不是我设计对付你,你又怎能在因缘际会之下,做得青天寨的大寨主?”陆黔和楚梦琳都是微微冷笑,均觉平生所听无耻言语,当以此为极。 陆黔道:“这么算来,你不仅无过,反而有功?你还是我的大恩人,我陆黔就该把你供起来,烧香祀奉,顶礼膜拜了?”崆峒掌门一本正经的道:“正是。” 陆黔哈哈大笑,道:“你连我死了还是没死都未尝知晓,便说久仰大寨主威名,这可不是存心拿我当猴耍?” 崆峒掌门道:“那怎么敢呢?贫道是一门心思站在陆大寨主这边。”肚里恨得咬牙切齿,心道:“你这些下属如果全是嘉华一般水平,我自然能够全身而退,但现在还要带上两个小娃儿,没那么方便,这才暂时隐忍。你敢指着贫道的鼻子骂,这笔账我是记下了,待日后给我捉到时机,定让你跌得比当初还惨!” 心里正发着狠,就听陆黔道:“算了吧,师兄弟一场,你的为人,我还会不清楚?最早固是待我不薄,那也只因你重伤残疾,不得不利用我去替你办事。你就像一根墙头草两边摇,便是此刻见我势大,前来投靠,心里也一定在想,等到我日后稍一疏忽,就要讨还这笔账,让我跌得比当初更惨,是也不是?我并非那些个自命不凡的英雄,但求一个高枕无忧,一应隐患务必连根拔除。” 崆峒掌门心里一凛,强笑道:“陆寨主怎地对贫道误会如此之深?我一直最为你着想,你摔下山崖后,昆仑派弟子满心激愤,是我一力劝解,终于说服他们在后山掌门石碑上刻了你的名字。在你生死不明期间,旁的门派找过几日后均作罢论,只当你死了,唯有我锲而不舍,不断派出弟子下山搜寻……” 陆黔冷冷道:“你是想找出尸体,亲眼验证我的死讯,这才放心。”崆峒掌门道:“昆仑派始终未立新掌门,只委派些弟子管理日常事务,正因我坚信你还能回来……”陆黔冷冷道:“以前的弟子也好,直到现在的梁越,无一不是你的傀儡,唯你马首是瞻,正便于你幕后操纵,将掌管昆仑的大权尽握手中。这一套无冕君王的把戏,皇宫里早都玩滥了,只不过将一派掌门人与皇帝相比,你太看得起我昆仑派了。” 崆峒掌门佯怒道:“心长在你身上,你定要将人性想得如此险恶,贫道也没办法。那我现在就恭迎你回昆仑山,恢复掌门之位,用行动证明我所言非虚。”陆黔眉眼含笑的道:“师兄,你还真是一只老狐狸啊,明知我现在当了统领山寨的大寨主,绝不会再稀罕一个小小的掌门之位,就来故作人情,你以为我会上当?” 崆峒掌门心下忐忑,陆黔又道:“如果是梁越小子,就算他把十八代祖宗一起从坟墓里拖出来,给我磕头赔罪个三天三夜,我也不会饶他。不过师兄你么,看在咱们曾有同盟之谊的情分上……”崆峒掌门喜道:“既往不咎,放我们走?”陆黔冲他笑了笑,道:“要不要饶你性命,我还得再仔细斟酌。”崆峒掌门气得脸色发青,感觉自己成了那只被戏耍的猴儿。 陆黔走到楚梦琳身边,一手越过她肩头,支在树干上,道:“楚姑娘今日怎地如此沉默,好像没什么精神?”提起她手腕,两指搭了搭脉博,道:“难怪,原来是中了十香软筋散之毒。你不是一向挺聪明伶俐么?跟我讲讲,这回是怎地着了那老贼的道儿?” 第三百二十三章 楚梦琳苦笑道:“不是他,是……”考虑到汤远程,话又咽了回去,道:“你不认得,别问了。”陆黔奇道:“情绪这等消沉,这不像你啊?虽说你曾经给我吃过不少苦头,但毕竟没对我耍心眼,还比这些正派中人值得结交,我不恨你。听说你和祭影教划清了界限,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干?咱两个联手,定能闯出一番大事业,也让你教中那些个没眼力见儿的,再也不敢小瞧了你。” 崆峒掌门冷笑道:“晚了,贫道早劝过她,无奈楚小姐已决意退出江湖,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陆黔不悦道:“我在跟朋友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回头道:“你要隐居,不如留在我青天寨中,太行山也是个风景绝佳的胜地,你一定满意。如果愿意做我的压寨夫人,担保一生没人敢欺负你。” 楚梦琳苦笑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你真想帮我,就让道长放我……和我的朋友离开。”陆黔打了个响指,道:“这个好说。”转向崆峒掌门,立刻换上冰冷神情,道:“没听见?放了他们。”崆峒掌门甘愿委曲求全,对陆黔再三容让,为的就是要保全这两个帮手,如何肯轻易将他们放走,身子一侧,挡住二人去路,道:“陆寨主,这两个娃儿可放不得。” 陆黔双眉一轩,不悦道:“为什么放不得?你敢违抗我的命令?”崆峒掌门明知如照实应答,陆黔定会来横插一脚,自己要得残影剑就多了个强大阻力,但情势所逼,也只能和盘托出,唯有指望着日后再斗智斗勇。低声道:“陆寨主,你不知道,楚姑娘可是携有武林至宝残影剑哪!”陆黔脸色一变,道:“你说什么?” 崆峒掌门见他果然中招,立时面有得色,微笑道:“陆寨主如今可愿听贫道谈谈条件?”陆黔急道:“卖什么关子?快说!”崆峒掌门笑道:“此事说来话长,由贫道转述,未免显得老头子唠唠叨叨,惹人不耐,不如让楚小姐自己说。” 楚梦琳翻了个白眼,心道:“若是让这群土匪去助阵,只会加重了谋反罪名,也教皇上更快得知,我才没那么笨。”答道:“残影剑是多重要的宝物,教中内外防守周密,岂能让我轻易得手?这老家伙为求脱身,信口胡诌,根本就当你是个糊涂蛋,好随便耍着玩儿的。陆大寨主,你明辨是非,可不能让他的诡计得逞。” 崆峒掌门气青了脸,喝道:“你嘴上叫着陆寨主明智,却口口声声拍马哄骗,安的是何居心?”陆黔冷冷打断道:“安静!你们各执一词,却让我相信哪个?” 程嘉华叫道:“我可以作证!”众人目光立时都集中在他身上,程嘉华大步越过匪圈,指着楚梦琳道:“一派胡言!刚才你对我师父说,残影剑、断魂泪,都是什么‘七煞’的一部分,又准备带他老人家去取剑……”楚梦琳道:“傻瓜,我中了毒,老家伙又威逼得紧,我唯有假装妥协,蒙混过关,再谋脱身之策,只是一时权宜之计罢了。” 程嘉华哼了一声,道:“大寨主,这妖女以托辞蒙骗我师父,这是她亲口招认了的,谁敢保证她对您所言定非权宜之计?这妖女惯使金蚕脱壳的伎俩,属下主张将她当场处死……”陆黔皱眉道:“属下?你是谁的属下?我青天寨可没承认过你这一号人物。投名状尚未上缴,而今又落得个四肢不全的废物,将来还成得起什么大气候?” 程嘉华脸上肌肉抽搐,道:“好,那我现在就杀了这个妖女,立下这桩功劳。”接过另一人递来的长刀,喝道:“受死!”跨前一步猛地刺出。楚梦琳背靠树干,气定神闲,微笑道:“且慢,我劝你还是别动我的好。你师父有求于我,陆大寨主又是我的老朋友,他们要利用我谋利,就得先讨好我,那可绝不会介意牺牲你,你连跟我同归于尽的机会都得不到。聪明的话,就考虑清楚了。” 崆峒掌门看她有恃无恐的样子,自己与陆黔分明成了被她摆布的冤大头,而弟子吃亏,做师父的面上也不好看。向陆黔一拱手,道:“陆寨主,嘉华是我的徒儿,请你买贫道一个面子,收他入伙。” 陆黔笑嘻嘻的看着他,逐渐转为仰天大笑,道:“我说师兄啊,你还真开得出口,如今便是你自己能否保命,也在我的考虑之列,竟然就大言不惭地替旁人求情?我就好奇了,你这张老脸撕下来,摊在集市上卖,不知能卖得多少万两黄金?既然是你的徒弟,为何不带他上崆峒?”崆峒掌门不愿给楚梦琳看笑话,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嘉华是个人才,敝派只剩一个烂摊子,没什么出息……” 楚梦琳正色道:“各门各派创立发扬,都寄托了历代掌门的心血,经数百年巩固传承,哪有优劣之分?首先就看不起自己所在门派,如何妄想获得回报?分明是你无能,糟蹋了基业,还要再诋毁它,怎对得起地底殷切期盼的祖师爷?”崆峒掌门哭笑不得,心道:“臭丫头,要你这般看好崆峒派做什么?” 程嘉华见一向趾高气扬的师父也对陆黔恭恭敬敬,楚梦琳更是全仗他撑腰,迅速权衡一番,冷声道:“什么样的师父,便有什么样的弟子。大寨主对我不满意,只因无能者误我,他教出的尽是些三脚猫,遇到真正的高手,根本不堪一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今愿改拜陆大寨主为师,数月后见成果,属下担保不会令您失望。再则我与他也没行过拜师正礼,算不得背叛师门,请大寨主成全!”说罢抛下长刀,双膝一屈,跪在陆黔面前。 陆黔一怔,就听崆峒掌门脱口骂道:“你这小白眼狼……”抬眼见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甚觉快意,收回出言羞辱之念,抚掌笑道:“好,好,果然是名师出高徒!你师父没别的好处,专会见风使舵,你可算把他这一套都学全了!现特许你出师。”拍了拍他的肩,道:“我就收你为关门弟子,坐寨中的第二把交椅。” 第三百二十四章 程嘉华大喜,单肘支地,磕了三个响头,连声谢恩。手机端众匪见程嘉华刚入寨就做了二当家,心下均有不满。崆峒掌门更是七窍生烟,愤愤地道:“难得陆寨主有此雅兴收徒,随你的高兴,不过这小子命里带煞,克死了全家,又把自己弄成残废,恐会令贵寨踏入下坡路,陆寨主还是小心为上。” 陆黔微笑道:“无妨,时来运自转,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侧转身向楚梦琳道:“梦琳,有些事情,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欺骗我的后果,你承受不起。”语气虽较前时柔和,话里的威胁意味却丝毫不减。 楚梦琳心里一寒,感到陆黔已非如从前般任由操控,暗暗盘算:“该怎么办?难道引他们到古墓去?不成,那里的机关连我也无法尽在掌握,不能冒这个险……有了,我可以将由头全推到沈世韵身上,鼓动他们发兵攻打京城,皇上疲于应对,那就有利得多了,最好是双方相持不下,斗得两败俱伤。”计议一定,装出痛下决心的模样,道:“先放了我的朋友,再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陆黔冷冷的道:“说话算话?”楚梦琳道:“是你说的:我绝不会对你耍心眼。” 陆黔一愕,继而淡笑道:“有点意思。”抬手一挥,便有几名喽啰上前扭住汤远程的胳膊,押着他转身,汤远程叫道:“我不走,我不走!楚……楚姑娘,我说过不会丢下你……”陆黔森然道:“小子,我放你走,是看在梦琳面上,识相的立刻给我滚远一点,再敢乱吠,我割了你的舌头。” 汤远程看他凶狠的神色,吓得闭上了嘴,被喽啰押得一步一个踉跄,走出一段距离,才奋力偏头,叫道:“楚姑娘,不可以啊,他们都是些亡命之徒,你不能跟他们去啊!”楚梦琳目光淡然,却是无动于衷。 一名黄衣土匪道:“大寨主,真要放这小子走?万一他去报官……”陆黔道:“报官正好,梦琳在我手里本无大碍,官府一旦得知魔教妖女的下落,不遗余力出兵追捕,到时她只有死路一条。”崆峒掌门微笑道:“远程不是出卖过她一次了?否则,那群杀手从何而来?” 楚梦琳道:“他是个单纯的人,被奸人利用……”崆峒掌门笑道:“那可说不准,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跟你们同行的韵儿姑娘,不也是外表善良柔弱?把贫道也骗过了,还真当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程嘉华喝道:“说够没有?楚梦琳,你东拉西扯,想赖账么?” 陆黔却道:“荒郊野外,不是商谈大事的善地。既然到了太行山,许我一尽地主之谊,诚邀两位贵客到青天寨坐坐,可愿赏脸?”他名曰商量,实则不留拒绝余地。崆峒掌门道:“再好不过。”陆黔颔首,命人抬来竹轿,供楚梦琳与崆峒掌门乘坐,自己步行上山。路途山势险峻,确是个易守难攻的妙地。 一到峰顶,便见偌大片广场,左右分插两根高竿,竿顶系有旗帜,在山顶劲风中飘动迅急,扯得呼呼作响。左首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雄狮,右首为雄姿勃勃的猛虎,均似活物。后山空地是众匪演武及操练队形之处。面前建着一座巍峨高耸的殿宇,顶端高悬一块牌匾,刻着“青天寨”三个大字,笔锋亦如刀刃般凌厉。陆黔跨前几步,微一摊手,道:“来者是客,请。” 楚梦琳与崆峒掌门身入敌巢,心里都有些紧张,但这两人无数次出入险境,便如家常便饭一般。转瞬间平定了心思,举步入内。 殿中铺着大红色的地毯,四壁悬挂着明黄帘幕,檐下上层单翘双昂七踩斗栱,下层单翘单昂五踩斗栱,饰金龙、玺彩画,门窗饰三交六菱花隔扇。殿中置一张红木桌椅。四人分宾主落座,喽啰奉上酒水,躬身退下。首席宝座以上好白银砌成,靠手外沿雕了两个骷髅头,陆黔翘着二郎腿,指尖悠闲的敲击着头盖骨,发出空洞的响声,微笑道:“两位瞧我这青天寨,规模还不错吧?”话里难掩自得之意。 楚梦琳随口称赞几句,道:“不错,当真不错,这大殿布置倒与乾清宫有几分相似,莫非是想提前过一把当皇帝的瘾?”崆峒掌门微笑道:“何止是过瘾,我看陆寨主仍念念不忘他的大乾朝,还沉醉在美梦中未醒。”陆黔大为得意,仰脖干了满满一杯酒,拖长了音道:“永远也不会醒!” 程嘉华道:“属下以为,大寨主的梦非醒不可,而且醒得越快越好。”陆黔面色一沉,还没等他出言训斥,程嘉华抢先道:“幻梦再美,终究不外乎一轮空想,唯有认清局势,尽早务实,才有望使美梦成真。属下忠心辅佐,恭祝大寨主早日登基称帝。” 陆黔哈哈大笑,道:“说得好,就属你会说话!来,我敬你一杯!”程嘉华酒到杯干,气概豪爽,崆峒掌门心中不屑,暗想:“小白眼狼才刚拜他为师,知道他脾气古怪,就绕着弯儿来讨他欢喜。” 程嘉华喝完了酒,将酒杯在楚梦琳桌边重重一砸,喝道:“妖女,你的头要是不晕了,就尽快回答我师父的问题!装什么病西施?”楚梦琳正待反唇相讥,陆黔在旁笑道:“嘉华,你别总是针对梦琳,她充其量也只能算个磨刀的,咱们共同的死敌是满清朝廷,该当同仇敌忾才是。” 楚梦琳面带讥讽的瞟了程嘉华一眼,微笑道:“还是陆大寨主深明大义。有关武林至宝的传言,江湖素有多种版本,流传不一,我也不知从何说起,还请几位将所知公告于众,咱们先站到同一齐点。”陆黔与崆峒掌门精打细算,担心旁人原先的情报少于自己,贸然说出,倒是便宜了他,均沉默不语。 程嘉华怒气冲天,哪里顾得这许多,道:“我知道的不多,众口相传,残影剑与断魂泪是武林至宝,得此二者即可号令天下。早在多年以前,魔教刚刚创立之初,就将残影剑夺了去,延及至今。断魂泪则但闻其名,未觅其实,只听说前阵子出现在无影山庄,魔教眼红来抢,最终引发灭门烧庄的惨剧。”说完向楚梦琳怒目而视。 安息吧穿越者 第三百二十五章 陆黔道:“断魂泪是多罗豫亲王的贴身玉佩,是他皇叔送的满月礼。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他算计极细,想到此节曾经临空道长当众公布,崆峒掌门也在场听闻,即使说了也不吃亏。楚梦琳道:“道长可还有补充?”崆峒掌门微笑道:“贫道所知有限,和他们说的没多少出入。” 楚梦琳故意叹道:“我还以为道长耳目众多,江湖中没什么事能瞒得过,倒是我高估了您。”崆峒掌门老奸巨猾,给她激得几句,依然心境淡定,微笑道:“怎么敢抢了你的话头?还请楚小姐来说重头戏,贫道等洗耳恭听。” 楚梦琳哼了一声,道:“残影剑原是和硕庄亲王的佩剑。明朝后期,几个皇帝昏庸无为,大权旁落,致使王朝千疮百孔,积重难返。多方势力蠢蠢欲动,七煞正当此时现于江湖,那是上古流传的七件宝物,威力无穷,这还要从万历十一年说起……”将玉璧中记载的隐情详细说了一遍,她并不在乎保全皇室声名与否,说时全然不加避讳,旁边三人如听天书,真感前所未有之奇。 程嘉华先沉不住气,道:“你说的是哪国话?什么襁褓换子,什么遗信传仇,我怎么从没听过?”楚梦琳冷笑道:“废话,这都是皇家丑闻,自然百般遮掩,若是似你一般的市井贱民也能轻易知晓,那还了得?” 程嘉华拍案而起,怒喝:“你找死!”顺手拿起酒杯,便要泼向楚梦琳。一边的崆峒掌门掌刃翻出,正切在他手背,道:“坐下,坐下,年轻人火气那么大做什么?”抬高了手臂,在程嘉华肩上一压,脸上仍是笑呵呵的,掌中却运满了上乘内力,程嘉华双腿一软,跌坐入椅。 陆黔冷冷的道:“故事说得很精彩,梦琳,你极力吹嘘七煞的好处,真令我动心不已,不过路要一步一步走,还请你先带我们去取残影剑,再共同商议日后路线,总能将宝物逐一收归囊中。” 楚梦琳叹道:“残影剑是我盗出总舵,那不错,如果它还在我身边,我绝不会昧了良心私吞。道长说剑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这也不错,天下间没几处会比皇宫更安全。那是我去刺杀沈世韵时,因武功有限,又遇高手阻挠,不慎将剑失陷宫中。”程嘉华脱口赞道:“刺得好!你怎么没杀了她?”待意识到自己附和的对象是楚梦琳,狠瞪她一眼,仅剩的一只手掌在桌底握成了拳头。 崆峒掌门半信半疑,道:“韵妃不会武功,她要宝剑做什么?你可不要骗我。”楚梦琳道:“武林人士得了七煞,可借以撼动清廷根基,换言之只要掌握住七煞,外人无法得手即可。沈世韵是鞑子皇帝的女人,保全了江山,也同时保全了自己。她出身低贱,对得来不易的地位想是更加看重,必要时甚至可将宝剑销毁。”崆峒掌门怒道:“她敢!” 陆黔微笑道:“提起韵妃娘娘,我倒记起咱们经历过的一桩趣事,师兄可有印象?”崆峒掌门不悦道:“满清入关已久,我怎记得那许多?”陆黔微笑道:“那我就给您提一个醒,是关于您老姘头的。” 崆峒掌门一怔,想起了火烧沉香院等事,脸上一红,略微转开头道:“是,有这回事,我……我记起来了。”陆黔大笑道:“师兄果真乃性情中人!本来忘了个精光,一提起老姘头,立刻全想起来了,嘿嘿,有趣啊有趣。”崆峒掌门一张老脸气得青里透红,鼻孔里呼呼喷着粗气。 程嘉华不去理他,冷视着楚梦琳,道:“韵妃出身不大光彩,你怎会知道?”楚梦琳道:“是我和李大哥亲手把她从沉香院捞出来的,那还会有假?”陆黔握着酒杯的手轻微一颤,似有意,似无意的问道:“当初与你同行的朋友……李亦杰的师妹南宫姑娘,她现在还好么?” 楚梦琳道:“怎么,你没听说?为了她在昆仑山顶救你,惹得孟安英着恼,便罚她终生面壁思过。”崆峒掌门微笑道:“孟老儿一心想瞧你身受极刑而死,中途给搅了好事,自要迁怒于人。他本意是要处死南宫侄女,全仗贫道从中开脱,好言规劝,才给她争取到一线生机。” 这回换做陆黔拍案而起,顺手抄起桌上酒杯,狠掷在地上,摔个粉碎,怒道:“他妈的孟安英老狗,敢关我的女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即日领人荡平华山,救了她出来!” 崆峒掌门暗暗一喜,本以为陆黔已脱胎换骨,必然是个棘手强敌,没料想刚一戳中软肋,立刻便现出原形,这回可掌握了制胜法宝。不动声色的微笑道:“陆寨主,稍安勿躁,凡事以大局为重。你寨中的弟兄好歹是些有雄心抱负的好男儿,若是让他们得知,你在大敌当前之际临时变卦,让他们去出生入死,只为着一个女人,岂不冷了军心?难道你也要做那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淫乐皇帝?还是先商定如何对付韵妃,而南宫侄女待在华山思过崖,与世隔绝,同时避开了江湖战乱,安全得很,你大可放心。” 楚梦琳冷冷道:“那有什么?我看陆大寨主重情重义,是个有担当的真男人,可不像你,狠心得连老情人都能杀害。”陆黔颓然落座,命人另取来酒碗斟满,大口喝干,以泄心中不满。 楚梦琳深深注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要对付沈世韵,来硬的可行不通,你硬气了,她只会比你更硬,唯有与她谈谈条件,假意示好,放松了她的警惕,才有机可乘。”崆峒掌门脑筋一转,微笑道:“陆寨主,咱们在荆溪无意中得到的宝物,你可还收着?” 陆黔看他眼神中闪过一缕温情,想到了如花夫人拼死保住的卖身契,道:“几经辗转,难为这东西没丢,师兄请看。”在怀里掏摸几下,取出一份折叠得皱巴巴的旧纸,崆峒掌门按耐不住欣喜之情,从头浏览一遍,喜道:“有了这张卖身契,就不愁韵妃不听话!” 程嘉华脸上现出不屑,正要出言嘲讽,又极力忍下,走到陆黔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安息吧穿越者 第三百二十六章 陆黔眉头渐渐皱紧,再听一阵,露出释然与坏笑并重之色,用碗底轻磕着桌面,悠然道:“你真以为那样会有用?” 崆峒掌门道:“什么话?正宫皇妃原是歌妓出身,传出去成什么样子?她千方百计想保住这个秘密,要是胆敢不妥协,我就将这份证据交给皇上!”一边说,一边举起卖身契在空中挥舞。 陆黔冷笑鼓掌,道:“表得好强烈决心!最后四个字说什么来着,你再给咱们重复一遍。”崆峒掌门大声道:“交给皇上!”陆黔冷笑道:“好,我倒要请问,你一无财势,二无人脉,怎得机会向皇上献宝?就算真给你混过关了,以韵妃在宫中一手遮天的势力,随意便能将诉状压下,证据永远到不了皇上手里。” 崆峒掌门不得不承认他所说有理,垂死挣扎中,抓到一星光明,道:“以前如花……如花夫人就曾以图纸为要挟,如果这东西不重要,怎能迫得韵妃下毒手?不惜将沉香院夷为平地,也要搜出来……” 陆黔冷笑道:“还在死鸭子嘴硬,时移势易,今夕不同往日。没名分的师嫂所面对的沈世韵,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嫩雏儿,在宫里连自身都难保,如今人家羽翼已丰,培养了多股势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成为阴险毒辣的蛇蝎美人,人家岂还用得着怕你?捡到一张废纸,难为你还当宝贝。况且到时你身入险地,自愿入瓮,大内高手环伺,你还不是送上门的枪靶?” 崆峒掌门给他驳得哑口无言,顶了一句:“依你又当如何?”陆黔微笑道:“手里握着上好的筹码,却不懂利用,无异于浪荡子守着万贯家财,依旧坐吃山空。你倒是稍微动脑筋想想,嘉华一家惨受灭门之灾,所为何来?沈韵妃苦心孤诣,殚精竭虑,想达到的又是什么目的?”楚梦琳端起酒杯,仰头啜饮,遮住了三道同时射来,尽显不怀好意的视线。 —————— 倏忽间又过了半月有余,沈世韵战场伏击的计划仍在紧锣密鼓的进行。而江冽尘常来探望洛瑾,表面看来两人亲密得如胶似漆,其实江冽尘每次仅以肉麻情话搪塞几句,顺便取走她偷来的资料。凭着及时的战略图,轻松取得多次大胜,将到往官兵打得溃不成军,各地接连传来捷报,祭影教主见他屡建奇功,心下赞许,对他时常外出也就不加约束。 而沈世韵对两人频繁私会始终没见反应,也不知是装聋作哑,还是忙得无暇顾及,但洛瑾都不担心,江冽尘更不会主动提醒。这一日坐在椅上,看完了她取来的资料,问道:“近来各方有何动向?” 洛瑾道:“听说豫亲王大军粮草告急,求援小路尽被堵死,四下敌兵环伺,看来娘娘准备一鼓作气了。再有就是祭影教苍南分舵,娘娘打算在南雁荡山动手,先在西洞设伏,再引入畴溪一举歼灭,连战略地形图也作好了……”忽然想到图纸不易得,贸然说出,简直是往自己身上揽挑子,连忙捂住嘴巴,小声道:“没有什么……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那些都是最要紧的机密……” 江冽尘果然道:“越是机密,才更能体现出你的本事,你去找来给我可好?”洛瑾嗫嚅道:“可是……图纸都藏在娘娘床底的暗柜中,我平时就是偷偷摸摸的看上一眼,也得提心吊胆。最近动作过大,总觉得娘娘好像……已经怀疑我了,我想有所节制,尽量收敛着些,你也要为我着想一点,她那么精明……” 江冽尘不答,眼神冰冷的在她身上打量。洛瑾更是左右为难,扭开头道:“我真的不大方便……你……再让我考虑下吧。”犹豫的起身,缓慢向门外走去,双手紧拧着衣襟下摆。 江冽尘心生反感,暗想:“给你时间考虑,最后再告诉我一句:你仍然不方便。那有什么用?”他动作与思想同步,当即抬手环住洛瑾纤腰,拉着她坐到怀里,另一手轻抚着她光滑浑圆的肩膀,循序渐进,绕过手臂又延至前胸,指腹在她颈底锁骨处摩挲而过,再由小巧的下巴转至娇嫩的唇瓣,一路抚摸,同时贴着她耳畔柔声道:“洛瑾妹妹,我知道你是宫里最聪明,最能干的女孩,又是我最重要的帮手,绝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说着在她脸上轻轻一吻。 洛瑾顿感全身掠过一阵酥麻,软瘫在他怀里,道:“好,我答应你,我一定答应你。”这几乎已是下意识的回答,不去想一旦答应,日后还要面临多少为难艰险之事。江冽尘淡笑道:“你很好,最听我的话……”眸中再次划过阴鹜。 两人亲热一阵后,洛瑾小心的走出房间,张望殿中无人,这才轻手轻脚的摸进沈世韵卧房,做了几次深呼吸,取出两把钥匙打开暗柜,拖出箱子,在排列无序的资料中仔细翻找。少顷,拣出几张图纸,叠握在手中,呼出口气,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咚、咚”的叩门声响。刚才她为出入方便,并没掩门,对方显然是存心示意。 洛瑾只当是前来传话的太监,全没放在心上,随意将暗柜一推,没好气地转过身,第一眼就见到胡为身子半倚着门板,手臂搭在栏格处,几根手指悬在半空,仍然弯曲成敲门姿势,神色古怪,看不出喜怒。 洛瑾一惊,道:“你怎么进来了?滚出去!”也不知何故,在他面前竟如此心虚,忙将左手反在背后,却忘了暗柜已被自己关上,手腕在床板重重磕了一下,因动作太急,顿时起了块乌青。而不巧她为了见江冽尘,特意穿得十分单薄,只套了件低领无袖的外衣,一时间找不到可藏地图之处,双手乱摆,不知放在哪里才好。 胡为冷笑道:“别藏了,我都看见啦。”说完双手环在胸前,缓步走了过来。洛瑾又慌又恼,故意装得理直气壮,双手叉腰,高昂着脖子,道:“那又怎样?我忧心边陲战况,私下里看看地图,想帮娘娘共同分析局势,策划下一步战略,这有错么?犯了哪一条王法?” 胡为语速极慢的道:“我不是说你这个……我是指,你怎会认识魔教少主?”洛瑾虽在受他逼问,听到这一句,心里仍是溢满甜蜜,垂首微笑道:“也没什么,他……他想看断魂泪的资料,要我帮忙,就这样认识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胡为此刻的表情正与她形成强烈反差,一脸的痛苦,道:“你别以为这是什么好事,我实话告诉你,江冽尘根本不可能当真看上你……”洛瑾气道:“为什么不可能?难道我就有那么差?” 胡为抬起右手,想抚摸她的脸颊,伸到半途却又强行忍住,道:“你一点都不差,都是他的问题。像江冽尘这种人,在世上只会喜欢他自己,满打满算再加上一个楚梦琳,绝对不会有你的位置!但是这个混蛋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当然,你也不对……” 洛瑾顿足道:“喂,你住口,我不准你骂他!像尘少爷那样的,多看看也是养眼的,哪像你,哼,每看到你都要反胃,真想把你赶出我的视线,永远别再出现!”胡为却也不恼,道:“你真有那么讨厌我?”洛瑾道:“对啊,就好像……” 胡为一摆手,道:“不用具体描绘了,只要你心里明白那种感觉就好。我给你打个比方,你有多讨厌我,江冽尘就有多讨厌你,甚至尤有过之。他假装对你很好,都是虚情假意,目的只是利用你骗取情报罢了。” 洛瑾怒道:“你乱讲,凭什么说他讨厌我?就算他真是在伪装,我也开心,毕竟他肯花时间对我逢场作戏,至少说明心里有我。我若是有资格被他利用,那也是我的荣幸,与你无关。” 胡为见她这般执迷不悟,气得差点厥了过去,道:“你别傻了,我认识江冽尘比你久,从没见他用那种腔调说过话,他把你当做玩偶一样摆布,你还在这边痴迷。你不信我的话不打紧,难道对娘娘以前描述的都忘了?江冽尘独自灭掉无影山庄,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冷血魔鬼,又怎会对你动情?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洛瑾劈口打断,振振有词的道:“没见过又怎样?为什么要对你客气?只手覆灭山庄,那是他武功了不起,你有能耐的,也去灭一座试试啊!别给我提沉香院和陈府,带了那么一大批人,每次都有漏网之鱼,还要在娘娘面前摆谱蒙骗,丢不丢脸啊?”胡为气结道:“那能怪得着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给人打断了腿……” 洛瑾冷笑道:“你还好意思提!哪个高手会随便给人家砸断腿?再说了,那个楚梦琳跟尘少爷在一起的时候,只是个拖他后腿的累赘货色,凭她就能送掉你半条命,你跟尘少爷怎么比?说云泥之别都是抬举了你!无影山庄的老头子自己找死,尘少爷想要的东西,就应该二话不说,老老实实的给他啊,既然没有宝物,放什么假消息?还敢结阵抵抗,他们该死!” 胡为心如刀割,扶住了她双肩用力摇晃,道:“不要不识好人心!我都是为了你想,我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你传递出去的情报也够多了,及时收手吧!以前的事,咱们一起设法遮掩过去,关键是别再糊涂,你在娘娘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多,她会不怀疑么?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要是一意孤行,不听我的劝告,我就……” 洛瑾一把推开他,冷冷的道:“不需要!你想当可耻的告密者,你就去啊,没人拦着你!你是清楚娘娘作风的,我背叛得这么彻底,她绝不会单念昔日旧情就姑息养奸。反正你眼里容不下我,一心盼着我死了,日后好独占功劳。”胡为道:“我疼你,爱……咳,都来不及,怎么会盼着你死?你可别冤枉好人!”洛瑾冷笑道:“好啊,不想害死我的话,最好别去多嘴多舌。” 胡为只感整个身体仿佛都被人剖了开来,一刹间心如死灰,道:“好,我不说,我一个字都不说,我陪着你们装哑巴,倒要看能装到几时!你想当细作,我成全你!”从袖中取出份大红封套的信件,在洛瑾眼前晃动着,道:“看清楚了,这是娘娘要我交给江冽尘的请帖,邀请他赴席生辰宴会。既然你认识他,那就由你转交,恕我不奉陪了!不过这是什么用意,你应该明白,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将图纸狠摔在地上,转身走了。洛瑾俯身捡起请帖,凝视半晌,若有所思。 —————— 自祭影教主初至京城以来,因此处繁华,又是皇宫的所在地,便于闻听讯息,是以一直居住在城东客栈中,平时只派遣下属出外打探及应付战事,有时则三人聚在房中商议计划。 教主持着一根小木棍,在地图上圈划指点着,恰逢江冽尘与暗夜殒对某处细节意见相左,各持己见,互不相让,教主也难以轻下决断。却听有人在房外打门,教主眉头一皱,他早已传下吩咐,该房客人喜静,如无指示,不得擅自打扰。店主也乐得省心,多日相安无事,今天怎会突然不懂规矩? 江冽尘道:“我去处理。”起身走到门边,开门见是店小二。那小二低声说了几句话,江冽尘未答,却随着他走出房间,转了个弯,避开房内视角。 暗夜殒疑心骤起,道:“教主,属下也去……”正好教主开口道:“你也去瞧瞧!”两人异口同声,教主先是一愣,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暗夜殒紧跟出房,见江冽尘与小二站在走廊中,不知在说什么,索性光明正大的走到他旁边。听那小二道:“并非小人不懂规矩,但刚才到来的那名官差,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敝店本小利薄,也惹不起这些官老爷,您说是不?他说是一位姑娘,要我将这封信交给尘少爷。此外就没别的话了……”江冽尘道:“好,这一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小二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哈腰的应声称是,低着头快步退下。 暗夜殒冷笑道:“嗳哟,‘尘少爷’,韵妃娘娘可真是别出心裁哪!”江冽尘一听这种独特称呼,知道差人送信的定是洛瑾,想起和这个小丫头的荒唐事,默然苦笑。 第三百二十八章 暗夜殒又问:“信里写了什么?”江冽尘将请帖递到他面前,道:“你自己看。”暗夜殒迅速拆开信封,匆匆扫了一遍,又交还给他,道:“这是什么意思?”江冽尘道:“你还不懂么?会无好会,这是鸿门宴。”暗夜殒道:“是……你准备怎么办?” 江冽尘还没答话,就听背后传来一声威严的问话:“怎么回事?”教主也从房中走出。暗夜殒立刻回身施礼,江冽尘保持背对姿势不变,只眼角向后一瞥,顺手将请帖塞进衣袖,道:“哦,没事。”很快又道:“属下有些私事要办,先出去一会儿。”不等教主允可,转身便走。教主虽已受过他多次忽视,仍是心头火起,冲着暗夜殒抱怨道:“你说说,他这是什么态度!” 暗夜殒皱眉看他下楼离开,向教主使个眼色,朝房间一偏头。接着搀扶教主回房,扶他到床边坐下,转身掩上房门,紧闭窗户,四处张望一番,仿佛要检查房梁上是否趴着人偷听。确认无误后,才小心走回,教主一头雾水,道:“你这是弄什么鬼?” 暗夜殒埋下头,低声道:“教主,属下有一件事,盼能令您得知,就不知当讲不当讲。”教主不耐道:“你也学会这套繁文缛节了?爱说就说,不说的话,本座也没兴趣问。”暗夜殒道:“教主先恕属下无罪,属下才敢说。”接到教主一个白眼,只得道:“是,是,本教创立至今,一直是武林至尊,所向披靡,近来却遭遇了一个来头不小的强敌,您可知是哪一位?” 又过几天就到了韵妃的生日宴会,宫中凡是有些地位的几乎都到齐了。官员大多不愿放走这个献礼巴结的好时机,各自挖空心思的筹备。众嫔妃每年无所事事,难得有机会出席大型盛典,自是不肯错过热闹,又为着能见到皇上,人人浓妆艳抹,珠宝首饰戴了一身,衣着光鲜亮丽,盼能借此迷住皇上,一个比一个更像主角。 宫中搭了个大戏台,全以瓷砖铺就,旁侧为看台,首位金龙宝椅是皇帝的坐席,太后与沈世韵一左一右的坐在他身边。太后崇尚节俭,看到为宴会大举铺张,心中甚是反感。 台上正唱着折子戏,即从全本传奇中摘选的出剧目,唱的是《牡丹亭》中的“游园”、“惊梦”。戏到半场,贞莹端着一杯酒走到沈世韵座旁,她今日能够暂免禁足,全是为了这场宴会,说到底还是借着沈世韵的好处,更觉气愤难耐。假意关怀道:“韵妃妹妹,看你的脸色可不大好,有哪里觉着不适么?” 沈世韵也不接酒,态度冷淡的道:“多谢姊姊关心,你觉得我应该有哪些不适?”贞莹还不知中了圈套,兴高采烈的答道:“比如头晕恶心,腹内绞痛之类的。”沈世韵冷笑道:“还要多谢你的补药,本宫现下舒服得很。假使你有这类症状,最好还是趁早找太医看看,小病不治,当心酿成大祸。” 贞莹蹙眉,对她从头到脚的打量,见她脸色红润,神清气爽,的确不像刚生过一场重病的模样。汤中补药除去负面因素,单就效果而言,无不是上乘的滋补药材,刹那间恍然大悟,尖声叫道:“沈世韵,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犯下欺君之罪!”沈世韵一改平日的温婉柔顺,站起身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冷冷的道:“本宫犯了什么欺君之罪?你倒是说出来啊!” 贞莹心道:“要揭露她的罪行,首先就得将下毒一事老实交待,她一定以为我为保全自己,不敢多话……可清算起来,我只是出于嫉妒,居心不良,终究重不及她的罪过,大不了皇上再多关我几个月。”什么都豁了出去,大声道:“你喝了禁服的补药,如今却安然无恙,显然是假怀孕!皇上,这女人垫了假肚子,臣妾这就让您看看她的真面目!”说着向沈世韵扑了过去,扯着她的衣服,拼命向上拉,要向众人展示她衣内缚的枕头。 福临怒不可遏,喝道:“这是做什么?想造反了不成?”令官兵上前将两人拉开,沈世韵整了整衣襟,微笑道:“贞妃娘娘,既然你一早知道补药对本宫有害,为何还要遣人送来?”贞莹心想至多不过这点花招,坦然答道:“没错!本宫就是成心的,我就是讨厌你,我恨你!没想到碰巧揭开了你的诡计,这才叫苍天有眼!” 沈世韵打个手势,命官兵暂且退下,接着缓步前行,站在贞莹面前,低声道:“你怎知本宫一定中了毒?”贞莹叫道:“除非你天生百毒不侵,否则只要你喝了汤……”沈世韵绕过她身侧,嘴唇凑到她耳边,喃喃道:“既然已有人替本宫喝过了,我又何必麻烦?” 贞莹瞳孔因恐惧而张大,道:“你……你送来的那碗……”沈世韵点了点头,微笑道:“如何,味道可还好么?”贞莹怒叫:“你这贱人,你竟敢害我!我……我跟你拼了!”双手猛地卡在沈世韵颈中,两相拉扯,贞莹的旗头已歪到一边,披头散发,平素端庄尽失。 福临怒道:“来人,把这个疯女人给朕拖下去!择日斩首!”官兵就等在旁边,多手齐出,快速分开两人,押着贞莹就向宫外走。到了半途,贞莹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如散架般软瘫倒地,众官兵记着她曾是皇妃,押解时不敢使力过大,猛然间都没抓牢。福临怒道:“又在装什么了?” 太后从旁观察,见贞莹脸色惨白,嘴唇灰暗,额角渗出层层虚汗,手指紧揪着腹部衣衫,劝道:“皇帝,她好像不是装的。”福临不耐烦的一撇眼,忽见一股鲜血从贞莹下身流出,越流越多,源源不绝,很快就在她身周形成了一滩小血泊。他虽恼恨贞莹恶行,终是顾念旧情,叫道:“贞妃!这是怎么了?快宣太医来看看!” 第三百二十九章 旁边就站着几名太医,你推我搡,谁也不愿主动上前。医病救人的活计不大容易,如能治好了病人,简直被当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一旦病人在自己手里给医死了,随时会被揪起衣领喝骂,常至动手殴打。实则成败全取决于患者病情,无法评判医术高低,但家属悲怨攻心,可管不得这许多。 太医虽比跑江湖的大夫地位尊贵些,论起危险却远远超出。毛脚郎中仅是被修理一顿,不过鼻青脸肿,太医若是出了差错,连项上人头也是难保,医死皇上而被迫殉葬者古来有之。且医者贵报喜而不报忧,从贞妃的模样看来明显是不好,谁敢来趟这淌浑水? 过了好大会儿,有名太医脚下稍慢,被人挤出圈外,刚要回身骂娘,总算及时想起是在皇上眼前,忙将一连串牢骚吞回肚里,咽了口唾沫,讪讪上前搭脉,没想诊出的结果更是糟上加糟,叹道:“唉,可惜!可惜!” 贞莹吸一口气,强撑着道:“可惜什么?我……我快要死了么?”那太医道:“不,娘娘的身子并无大碍。”贞莹不悦道:“那你为何大叹可惜?难道非要本宫死了你才高兴?”那太医连称不敢,福临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那太医心想横竖也是个死,暗中一鼓劲,道:“贞妃娘娘服食过大量补药,有多种性烈成分参杂,冲劲极大,因此感到腹内剧痛,多休息几天也就没事了。只可惜……娘娘怀上的孩子流掉了,从脉象看来,应该是个小皇子,胚胎本已发育成形了,哎,可惜……” 贞莹如遭五雷轰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怔怔垂泪。福临也大受打击,向后跌了一步,苦笑道:“哈,哈,好啊,朕的儿子就是聪明,不想有这样的额娘蒙受耻辱,直接选择了不要来到这个世间,呵……”贞莹哭道:“皇上,千不该,万不该,都是臣妾的罪过。臣妾知错了,请您原谅……臣妾以后一定会给您生很多儿子,这一次……这一次……” 福临怫然道:“住口!你已经没有以后了!朕命令你们,把贞妃和那个送药的丫头捉起来斩首,都没听到是怎地?”茵茵不待人抓,先从人群后挤了出来,扶起贞莹叫道:“娘娘,您怎样?您还好么?”挺身挡在她面前,哭道:“这不关娘娘的事,你们杀我的头,放过娘娘吧!那碗药……” 沈世韵忽然冷笑道:“戏唱够了没有?你装的倒还挺像啊。”走到福临面前,淡淡道:“皇上,贞妃并非主谋,她也是个受害者。全是这丫鬟在其中捣鬼,明里整我,暗里害她。贞妃就是再恨臣妾,也不会对自己下毒,请皇上明察。” 贞莹虽不解沈世韵何故临阵倒戈,但为求活命,忙连声叫屈道:“是啊皇上,这都是茵茵的主意,臣妾是冤枉的!何况今天是韵妃娘娘的生辰,您此时杀人,不怕有损她的阴德?”福临怒道:“放肆!”沈世韵幸灾乐祸的瞟她一眼,微笑道:“贞妃说的有理,就当做臣妾向皇上讨一个人情,好不好呢?” 福临听着她软语相求,不忍拒绝,再者他一贯相信鬼神之说,倒真怕血溅筵席会带来灾祸,一咬牙道:“不是主谋,也是共犯!念在韵妃求情,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传朕旨意,将贞妃拖出殿外,重打二十大板,贬为莹贵人,移入冷宫居住。那个下毒的鬼丫头,就地处决!”茵茵大骇,知道皇上动了真格,求饶已不济事,转身就跑。在众侍卫堵截下没奔出几步,就被一名官兵从背后一刀,砍翻在地。 贞莹两条胳膊被人扭到身后,却自浑然未觉,呆呆的望着茵茵尸体出神。巨大冲击下,头脑忽然一片空明,想通了沈世韵帮自己推卸罪责,出发点只是掩过她无意中毒死小皇子的罪行,刚才只当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迭连声的附和,彻底将辩白的路也堵死了。终于大彻大悟,明白自己不是韵妃对手,一切所做所为,尽是亲手将自己推上绝路。忽感一阵强烈的后悔不甘,努力挣扎着不肯往前走,嘶声叫道:“太后娘娘,您救救我呀,太后娘娘!” 太后自然不愿看到沈世韵春风得意,对挽救贞莹却也无能为力,摇了摇头,叹道:“唉,你好糊涂啊!”贞莹见大势已去,想到挨板子的恐怖,尖叫道:“皇上,你会后悔的!看不清韵妃为人,你迟早会后悔的!”嚎啕声一路远去。 福临心烦意乱,道:“韵儿,这些人不安分,朕须得亲自到场监刑,等一等再陪你看戏。” 台上《牡丹亭》早已唱毕谢幕,新上场的是一队舞龙舞狮组。锣鼓声中,一条金灿灿的九节长龙昂首摆尾,蜿蜒游走,矫矫腾腾,翩然若飞。龙首一人持竿在前,竿顶竖一巨球,作为引导。后方每隔五六尺便有一人掌竿,首尾相距约莫十数来丈长,巨球四周摇摆,龙首作抢球状,引起龙身游走飞动。十余名壮汉脚步齐整,几如一体。 众嫔妃看得兴起,纷纷鼓掌喝彩。有名小格格扯着母妃衣裳,笑道:“额娘,您瞧那只小狮子好可爱!” 果不其然,现台上风头最盛的便是一只扮相伶俐的狮子。绕着长龙跳上蹿下,接连做出奋起、酣睡、出洞的精彩造型,逗得满场皆欢,而后跃上龙背,顺着起势一路向上行走,身子后仰几近与地面平行。将近龙头时,一个筋斗跃出,在半空中连翻几个跟头,矫捷的落回台面,双臂拢在身前,长揖到地,嗡声嗡气的道:“草民不才,承戏班朋友抬爱,武艺杂技在民间还颇有些名头,可称得京城一绝,今以拳术献丑,乞愿博诸位娘娘一哂。” 沈世韵微笑道:“好啊,你就来试演一套,让本宫瞧瞧你是具备真才实学,还是徒有虚名。如果演得好,重重有赏!” 第三百三十章 那小狮子道:“多谢娘娘!”向后翻出,落地时正踩上龙尾扫来的木球,球体虽仍旋转不停,他身子却稳稳的立在顶端。借球滚动之力,纵身而起,在空中拳打足踢,招招沉稳有力,将风声也带动得尤为劲急。站立处以球面为轴心,俯仰周转,顺球下坠滚落于地,身形轻捷,绝无半分笨重滞沓,顷刻间又踩球登上,看得人眼花缭乱。观众席上鼓掌叫好声响成一片。 又一名小格格道:“小狮子一定要赏的。韵妃姊姊,等演出结束,我可不可以去和他握手?”沈世韵微笑道:“你得去问他啊,只要人家没意见,本宫也不反对。”那小格格兴致极高,等不及散场,就从耳上扯下一个金耳环,向台上招了招手,扬手丢了出去。小狮子立即会意,飞身接住耳环,投入张起的布袋。 这样一来,众位年龄幼小的阿哥格格玩心大起,纷纷效仿,从身上取出名贵配饰丢上台。有些人存心刁难,故意丢的极高,小狮子却总能一一截住,即使配饰满天乱飞,一齐招呼过来,也能接得全不落地。这手绝活更引人赞不绝口,唯有一些老成持重的大臣暗暗摇头。 沈世韵身边的小格格很快就将首饰扔光,还没玩够,撒娇道:“韵妃姊姊,你借我一点珠宝好不好?我回去了就还给你。” 沈世韵好笑道:“亏你们还说喜欢小狮子,把他折腾成这样,也真不易,都是你带的坏头。”但她原是山庄中的大小姐,生活无忧无虑,性格也天真质朴,参与了皇室勾心斗角,殊非本愿。此刻看大家玩得欢,受气氛影响,心中一些埋藏的情绪也被激得活转了,顺手在脑后拔下一根簪子,投向台上。 正赶上两块玉佩和一只手镯先一步飞出。小狮子翻身跃起,双脚分踢,将几件东西逐一踢回看台。接着足下分错,站回球顶,右臂在身前掠过,捏住簪子尾端,手臂圈转,兜回胸前,微微躬身,行了个西方礼节。玉佩主人本有些不悦,但看他功夫精湛,只当是表演的一种,敬佩之情即冲淡了抱怨。 小狮子突然开口道:“你便是……”后半句却有些呜呜噜噜,夹在一片嘈杂声中,听不出个所以然。 沈世韵见他只接自己的簪子,也觉有趣,道:“什么?你再说一遍。”小狮子冷冷的道:“韵妃娘娘是么?”这句话语音一改先前的含糊不清,转为森冷慑人。同时一道寒芒透过狮子面具,从他眼中射出,利箭一般盯紧了沈世韵。 沈世韵心里蹿起股寒气,又觉这目光似曾相识,与楚梦琳假扮官兵时的眼神有些相像。还未及反应,那小狮子就一把将花花绿绿的狮子头扯落,双拳握紧,身上的狮子外衣“啪”的一声,朝四面崩裂,却是个面容英俊的少年。 沈世韵道:“你是什么人?” 那少年便是暗夜殒,残煞星之名人尽知闻,皇宫中却没多少人认得本尊。他为刺杀成功,不惜糟践形象假扮狮子,哗众取宠,放松众人戒心。见到仇人近在眼前,想到为她所受屈辱,更是怒气滔天,哪还去看她美与不美,冷喝道:“我要你死!”身形向后一仰,脚跟踏下,将木球颠到半空,脚心再一蹬,木球向看台飞去,第一下就砸烂了桌子,原来那球早已改换,仅球身漆成褚红色,内质却是个铁球。 几位格格吓得大哭起来,都想扑到额娘怀里躲避,官兵叫着“保护太后”,同时护着众嫔妃向旁躲避。 暗夜殒将众人视若无物,只盯住沈世韵,右手掣出折扇,向她肩头斜削。沈世韵朝左退避,洛瑾也拉着她闪躲,暗夜殒折扇竟能陡然折转,仿佛磁石粘在她肩上一般,去势仍丝毫不缓。 沈世韵已无处可躲,凶险万分之际,斜刺里猛然闪出个人影,护在她身前,双手紧握长剑,抵住折扇,是李亦杰及时赶到。暗夜殒冷笑道:“原来武林盟主也甘做朝廷鹰犬!江湖侠义道,无非等闲而已!”他变招奇速,右手受制,左掌立刻拍出,李亦杰也分出一掌相抵,但他内力不及,双手尚可勉强应付,力道一岔,长剑顿时被扇柄砸断。 李亦杰修习祭影教秘笈后,武功突飞猛进,更一举在英雄大会夺得盟主,真可称得顺风顺水,罕逢敌手,却再没当面与魔教中人动手过招。没想暗夜殒武功如此精湛,竟能将他内力硬生生逼回,同时掌风又至,实似两股大力齐袭,胸口如受铁锤重击。扇柄也在同时戳至左肋,一阵尖锐的痛楚沿心房散布全身,通体阴寒,眼前直冒金星,一口鲜血涌出喉咙,为在沈世韵眼前顾全脸面,紧咬住下唇。 暗夜殒提足反踹,正中李亦杰侧脸,李亦杰满口鲜血再含不住,“噗”的喷出一股血箭,整个人也横飞出去,跌在台上不动弹了。 暗夜殒转眼见沈世韵快步退向宫门,喝道:“往哪里逃!”跃起追赶,落地处距她仅剩一步之遥,折扇提到喉管高度,向前刺出。眼看即将得手,脚底忽的一软,身周地面塌陷了一块,霎时重心不稳,身子紧跟着跌落。一路官兵从旁涌出,排着整齐的纵队,前几人手里拿着布满倒刺的大网,抢上前压住洞口,后队也拔出长刀,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 暗夜殒身经百战,应变经验极其丰富,刹那惊愕过后,双足各在相对脚面一蹬,提气向上蹿升。眼见头顶反射出一片白晃晃的光,明白这种情形最是麻烦,倒刺一旦入体,立即钩住皮肉,再难解脱。不敢与之硬碰,只好收回起势,调匀内息,向洞底缓慢降落。 上方官兵取出一把熏香,点燃后沿着网结孔洞中探入,暗夜殒刚吸一口,顿感一股幽香刺激的气息入鼻,立时察觉,急忙闭气凝神。 第三百三十一章 但这迷药是从西域进贡的上等“失魂香”,威力强大,见效更快,片刻工夫已令得暗夜殒头晕眼花,屏息时无法维持真气,知觉一失,便即仰天跌落。陷阱底部又铺了一层大网,暗夜殒咕咚一声坠入网中,不省人事。 一名官兵附耳听了听,道:“娘娘,底下好像没动静了。”沈世韵道:“好,再等一会儿,你们就拽他上来,切记当场五花大绑,此人武功极高,不可不防。”这一幕虽早已经过精心设计,实施起来却仍是险象环生,想到刚才的生死一线,心脏还在狂跳个不停。洛瑾也心有余悸,低声道:“娘娘,他……他可比楚梦琳那个草包厉害多啦。” 沈世韵不屑置答,转头吩咐道:“押入秘牢,先狠抽一顿鞭子。不给他吃点苦头,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下手时注意些分寸,稍后本宫再要亲自审问。”众官兵答应着,押着昏迷不醒的暗夜殒离开,分出几人紧随其后,长刀架满了他颈项,防他暴起伤人。 沈世韵正要转身离开,太后叫了声:“站住。”由亲随搀扶,气势庄严的走上前,冷笑道:“韵妃,你上演的好戏!看来你开宴会是假,擒贼才是真?”她见众官兵显然在四周埋伏已久,只等最后才上场收网,而步法配合有素,盖渔网、放迷烟的动作均甚纯熟,定是专门训练过的,连那陷阱也非短期所能掘成。 沈世韵当下也不多言,微笑道:“不错,臣妾仅以筵席之名,设套擒拿魔教反贼。太后娘娘如今总该懂得,臣妾不是贪慕虚荣的世俗女子了吧?”太后冷笑道:“你主意可真不少,这么大的事,总该先跟哀家商量商量,怎可自作主张?” 沈世韵道:“太后娘娘渴求安适,只怕会以为臣妾的建议太过冒险,加以反对,臣妾唯有斗胆……”太后冷笑一声,不无讽刺的道:“这年轻人好要得!可比你找来的什么武林盟主强得多。这种人才,能劝他归顺大清最好,实在不成,凭他的武功,如与吾朝为敌,必成大患,那就绝不能留!” 沈世韵道:“臣妾明白。”向身旁一张,见李亦杰仍伏在戏台上,无人理睬,心里暗骂他无能,辜负了期望,连累自己也被人瞧不起,更害得她差点受刺客所伤。太后叹息着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先下去吧。今日残局,你自去向皇上解释!” 沈世韵淡淡的道:“是。臣妾告退。”转过身没走出几步,右手就向旁一摊,姿态轻柔,洛瑾适时的扶着她,两人悠然离去。太后看她当面惺惺作态,深感不悦,却也没心思再唤住她喝骂。 沈世韵回到吟雪宫,换下被割破了几处的盛装,换上一件丹青色长袍。几名宫女替她处理肩头伤口,刚才暗夜殒看似并未触及她身子,但他善以内劲伤人,折扇挥舞时带动的气流也如利刃一般,隔了几层衣服,仍然切入极深,涌出的鲜血浸透了数条绷带。 好不容易包扎完毕,洛瑾将她的长发披散,梳理整齐,重新挽起发髻,插上发钗银簪,戴正了旗头,再将一面铜镜摆在桌上,细心的给她涂脂扑粉。正描着眉,门外奔进名宫女,道:“娘娘,殿外有一人献上拜帖,自称是崆峒派掌门,想与娘娘会晤。” 沈世韵微感错愕,思绪千回百转,还能记得崆峒掌门在她与李亦杰同行期间,处处与众人为难,言辞犀利,阴险狡诈,最后在长安公然劫镖,被李亦杰与一干镖师合力打成重伤,之后便销声匿迹。不过自己也同时进了宫,自此失去音讯,原来这恶人侥幸未死。当初她只是个楚楚可怜的弱质女流,崆峒掌门从没将她放在心上,两人也无甚接触,不过此人最善趋炎附势,或许是看她地位转变,特地前来卖好。 洛瑾低声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那崆峒掌门与娘娘素无交情,贸然前来,定然不怀好意。况且您刚在大宴遇刺,他就挑此时造访,哪有这般巧法?恐怕那刺客同他也脱不了干系。不如随便寻个缘由,遣人打发了他去。”沈世韵冷冷道:“请他到殿中就座!本宫怕他何来?不必自行露怯。”洛瑾不满道:“哼,这老混蛋……” 就听殿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用那么麻烦,贫道自己来啦!”长笑声中,一个白发老者背负双手,满面笑容的走进殿中,长袖飘飘,衣衫轻扬,神情极是淡定从容。走到沈世韵身前,又道:“贫道刚来,就听到后生晚辈背地里说人坏话,待客之道好像不大周全,没有礼貌。”沈世韵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长不请自来,在殿外偷听小辈谈话,似乎也不见得怎样礼数周全。” 崆峒掌门抚掌大笑道:“好娃儿,好口才!贫道给你赔个不是,总行了吧?”来到桌边,大咧咧的拖出圆凳坐下,右腿在左腿膝盖上一搭,足尖轻轻颤动,俨然正殿主人模样,微笑道:“贫道有要事与娘娘相商,让这些讨人厌的耳朵都出去!”沈世韵颔首示意,守卫的宫女太监纷纷退下。 崆峒掌门眯眼打量着洛瑾,道:“没听见贫道说话么?你怎么不走?”沈世韵道:“她是本宫的心腹,无须相瞒。”一边走到方桌对首落座,将右臂靠上桌面,目光冰冷的与他对视。洛瑾站在沈世韵身后,双手搭在沈世韵肩上,两人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崆峒掌门微笑道:“不用这么紧张,贫道乃是听说了今日是娘娘生辰,特来道贺,别无他意。”两手大拇指弯曲,轻扣了扣,传出声响。门外走进个灰衣童子,手捧一只锦盒,埋着头一路行来,双手将锦盒放上桌面正中,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师父!”崆峒掌门应道:“嗯,你下去吧。”那童子行礼道:“是,师父!”从容退下,出殿后掩上了门。 第三百三十二章 沈世韵打量那人脚步沉稳,似是身怀不俗武艺,也不知崆峒掌门是否另带了多名弟子,埋伏在殿外四周,那还真有些不易对付。还没等她捉摸透彻,崆峒掌门已将锦盒向她一侧推了推,微笑道:“区区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韵妃娘娘笑纳。” 沈世韵单手启盒,见盒中放着一颗珠圆玉润的夜明珠,外观晶莹剔透,虽在白天,仍能看到珠子泛起一层饱满的光泽。手指搭在盒边,已感珠身沁出丝丝缕缕的凉意,确是上等的夜明珠,绝非“薄礼”。沈世韵看了片刻,冷笑一声,又将盒盖扣上,道:“言归正传,道长是什么样的人,本宫最清楚不过,咱们还是有话直说的好,我没闲情陪你闹着玩儿。” 崆峒掌门微笑道:“好,果然有头脑!贫道就喜欢和你这般既聪明又漂亮的小姑娘打交道……”随即自觉言语过于轻薄,与自己身份来意均为不符,干咳一声,道:“娘娘既然这等聪明,不妨来猜上一猜,贫道究竟所为何来?” 沈世韵面色一沉,崆峒掌门立即接话笑道:“险些忘了,娘娘不喜欢旁人发问,也罢,客随主便,贫道就开门见山了。我知道娘娘如今是幕后的无冕女皇,权力大得惊人,贫道也是志向高远之辈,不过我的胃口容易填满,只希求帝王之权,不图君主之名,绝不会侵害娘娘的地位。您若答允结盟合作,我保证亲率门人子弟,替您往各方平乱。满洲人打进了京城,表面看来坐拥江山,其实咱们这些明眼人一看便知,局势始终没有真正定下。您也应该知道,自崇祯十七年,不,顺治元年,五月初三,明朝余孽马士英、史可法等人奉明神宗之孙朱由崧监国于南京,五月十五日即皇帝位,年号弘光,择待挥师北上。二来魔教独霸武林多年,早在各地设立分舵,滥杀无辜,他们的事,您比我更清楚。那些远的还不提,单说这京城左近,太行山青天寨的一伙草寇,也是雄踞一方,朝廷对他们头疼的很。凡此星星之火,如不尽早扑灭,日后必成燎原之势,还望娘娘三思。” 沈世韵不屑道:“此皆蝼蚁虫蝇之党,不足为虑,本宫自会出兵平定,不劳道长费心。” 崆峒掌门冷笑道:“你真有这么大把握?我看未必。娘娘平乱的成效似乎并不高,否则怎地接连围剿了这许久,那群匪徒还是活蹦乱跳的?”沈世韵冷冷道:“如果本宫没猜错,你和青天寨盗贼说的无非也是这一套。正因现天下大乱,政局动荡,你拿不定主意,到底该选择哪一方安身立命,因此八方笼络,想给自己多留几条后路,日后不管哪一方夺得正统,你总能绝不吃亏。” 崆峒掌门微笑道:“贫道没白夸你。那么娘娘的意思是……” 沈世韵道:“拒绝。”崆峒掌门面色一僵,很快重撑起笑容,慢条斯理的道:“别忙着拒绝,您最好先考虑清楚了,贫道与青天寨大寨主已经谈妥了条件,您要是不用我帮,我就去帮他们。驱除夷狄,兴复汉室河山,乃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到时发动四海义士皆来起事,朝中便是高手再多,只怕也束手无策!只须收服民众,即可废除盟主,另立新王!别以为你掌握住了一个李亦杰,就得以永久操纵天下英豪!” 沈世韵目光阴沉,冷冷的道:“你敢威胁本宫?怎不去打听打听,荆溪沉香院的老鸨如花夫人是何下场,那便是尔等狂徒的先例!” 崆峒掌门冷笑道:“如花夫人!”记起当时看到官兵在院中烧杀,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会与真凶坐在同一张桌旁,面对面的交谈,真叫世事弄人。想着情绪激动,抬掌在桌上重重一拍,震得案面茶杯也跳了起来。定了定心,上身微微前倾,道:“里边儿定有娘娘不知道的。如花夫人年轻时,曾有个情人,在危急时刻及时现身,救她脱难,那张要命的卖身契嘛,也落到了那人手里。” 沈世韵动容道:“那人现在何处?”崆峒掌门微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沈世韵皱紧了眉,似乎对他突然造访终于看出了些门道,道:“是你?你想怎样?” 崆峒掌门笑道:“贫道此来绝无恶意。嘴里叫着对娘娘忠心,空口无凭,难以取信,总该拿出点表示,贫道已忍痛割爱,将她杀了。只不过我暗中为娘娘料理了这般大的祸害,也不能白忙活,总该得着些好处,也是理所应当,你说是不是?”洛瑾在旁笑出了声,崆峒掌门不悦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洛瑾忍笑摆手,道:“没有什么,我只不过想起了一句老古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沈世韵冷笑道:“道长凭什么以为,本宫会答应你的荒谬条件?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那么你所谓的证据,自然也从此不复存在。” 洛瑾向外挪了挪脚步,崆峒掌门大笑道:“不忙叫人!贫道当然清楚你生杀予夺的权威,不过贫道既然敢孤身前来,自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如此重要之物,怎好轻易带在身边涉入险境?我将它保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由专人看管,如果我三个时辰内还没回去,他们就会将这张好看的契约呈给皇上过目。” 沈世韵嘴唇甫动,崆峒掌门又打断道:“我也知道,凭你在宫中的权势,若是通过正规渠道,等着大臣上奏折,一辈子也递不到皇上手里。我拿这个威胁你,只能是徒劳无功,青天寨大当家的也这么劝过我。”沈世韵冷笑道:“你知道就好。怎不听你朋友的忠告?” 崆峒掌门微笑道:“您听我说啊,我开动了一番脑筋,还真想出了主意。假如我不走那套程式,直接派人惫夜闯入慈宁宫,将这重要的证物放在太后枕边,又当如何?我朋友武功高强,又非入宫夜袭,不过是送一件东西,悄悄而来,悄悄而去,想全身而退应该不难。就算皇上不在意,一向最看重女子家世血统的太后难道也能不在意?何况新皇根基不稳,多少权臣各自为政,一旦抓住了这个把柄,当面质问,皇上究竟是维护你呢,还是弃美人保江山?就算他的皇位还能坐稳,你的皇妃头衔也定要摘了。反之与贫道合作,便是多了个强援,旧事亦可揭过不提,对您实有百利而无一害,难道还看不分明?好,贫道的话说完了,你现在可以唤人进来将我大卸八块。不过就是大卸十六块,也改变不了既成走向。” 第三百三十三章 沈世韵见他凛然不惧,所言也着实在理,一时真不知怎么办,牙齿用力撕咬着下唇。崆峒掌门等了一会儿,没见她反应,知道这第一回合自己已稳占上风,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道:“真有那么为难?唉,不提了,不提了。听说娘娘在宴会上遭人刺杀,啊呀,怎会发生这种事?那群人可也太嚣张了!您没什么大碍吧?” 沈世韵眼神忽而阴郁,忽而迷茫,道:“何必明知故问?本宫若是有事,现在还能好端端的跟你说话?”崆峒掌门微笑道:“娘娘待人还是这么不客气,这不好,不好。你识得那个刺客不识?”沈世韵道:“与你何干?”崆峒掌门微笑道:“贫道在边上,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可是魔教中数一数二、鼎鼎大名的杀手——” 沈世韵道:“那又如何?是你指使的他?”崆峒掌门笑道:“娘娘太抬举贫道了,我怎能使唤得动他?其实你仇恨魔教,只因他们害死了你全家,不过如今你手上的血债可也不少,说不准何时何地,沉香院和陈府的幸存遗孤也会上门寻仇,那时又该如何应对?年轻人么,都注重外表,我有两个小徒儿,一个恨你入骨,一个又爱你入骨……” 沈世韵听他说话不着边际,连什么年轻人重外表的家常话都说出来了,冷冷的道:“你同本宫扯东扯西,说够了没有?”崆峒掌门笑道:“贫道虽说上了年纪,起码的节制还是有的,你我非亲非故,绝不会拉着你啰嗦个没完。我说的每一句,每一字,均与后话密切相关。讲了这么多,都是为了暗示你:你不惜灭陈府满门,也想抓到的魔教妖女楚梦琳,现在贫道手中。” 沈世韵哼了一声,道:“你是不是还准备告诉我,本宫派去的杀手也都是给你料理的?”崆峒掌门并不否认,道:“是啊,你可真该好好约束下属,一个个没规没矩,奉命刺杀妖女也罢了,竟然还敢害我徒弟远程。我做师父的,看到徒弟有难,怎能袖手旁观?” 沈世韵打量那人脚步沉稳,似是身怀不俗武艺,也不知崆峒掌门是否另带了多名弟子,埋伏在殿外四周,那还真有些不易对付。还没等她捉摸透彻,崆峒掌门已将锦盒向她一侧推了推,微笑道:“区区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韵妃娘娘笑纳。” 沈世韵单手启盒,见盒中放着一颗珠圆玉润的夜明珠,外观晶莹剔透,虽在白天,仍能看到珠子泛起一层饱满的光泽。手指搭在盒边,已感珠身沁出丝丝缕缕的凉意,确是上等的夜明珠,绝非“薄礼”。沈世韵看了片刻,冷笑一声,又将盒盖扣上,道:“言归正传,道长是什么样的人,本宫最清楚不过,咱们还是有话直说的好,我没闲情陪你闹着玩儿。” 崆峒掌门微笑道:“好,果然有头脑!贫道就喜欢和你这般既聪明又漂亮的小姑娘打交道……”随即自觉言语过于轻薄,与自己身份来意均为不符,干咳一声,道:“娘娘既然这等聪明,不妨来猜上一猜,贫道究竟所为何来?” 沈世韵面色一沉,崆峒掌门立即接话笑道:“险些忘了,娘娘不喜欢旁人发问,也罢,客随主便,贫道就开门见山了。我知道娘娘如今是幕后的无冕女皇,权力大得惊人,贫道也是志向高远之辈,不过我的胃口容易填满,只希求帝王之权,不图君主之名,绝不会侵害娘娘的地位。您若答允结盟合作,我保证亲率门人子弟,替您往各方平乱。满洲人打进了京城,表面看来坐拥江山,其实咱们这些明眼人一看便知,局势始终没有真正定下。您也应该知道,自崇祯十七年,不,顺治元年,五月初三,明朝余孽马士英、史可法等人奉明神宗之孙朱由崧监国于南京,五月十五日即皇帝位,年号弘光,择待挥师北上。二来魔教独霸武林多年,早在各地设立分舵,滥杀无辜,他们的事,您比我更清楚。那些远的还不提,单说这京城左近,太行山青天寨的一伙草寇,也是雄踞一方,朝廷对他们头疼的很。凡此星星之火,如不尽早扑灭,日后必成燎原之势,还望娘娘三思。” 沈世韵不屑道:“此皆蝼蚁虫蝇之党,不足为虑,本宫自会出兵平定,不劳道长费心。” 崆峒掌门冷笑道:“你真有这么大把握?我看未必。娘娘平乱的成效似乎并不高,否则怎地接连围剿了这许久,那群匪徒还是活蹦乱跳的?”沈世韵冷冷道:“如果本宫没猜错,你和青天寨盗贼说的无非也是这一套。正因现天下大乱,政局动荡,你拿不定主意,到底该选择哪一方安身立命,因此八方笼络,想给自己多留几条后路,日后不管哪一方夺得正统,你总能绝不吃亏。” 崆峒掌门微笑道:“贫道没白夸你。那么娘娘的意思是……” 沈世韵道:“拒绝。”崆峒掌门面色一僵,很快重撑起笑容,慢条斯理的道:“别忙着拒绝,您最好先考虑清楚了,贫道与青天寨大寨主已经谈妥了条件,您要是不用我帮,我就去帮他们。驱除夷狄,兴复汉室河山,乃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到时发动四海义士皆来起事,朝中便是高手再多,只怕也束手无策!只须收服民众,即可废除盟主,另立新王!别以为你掌握住了一个李亦杰,就得以永久操纵天下英豪!” 沈世韵目光阴沉,冷冷的道:“你敢威胁本宫?怎不去打听打听,荆溪沉香院的老鸨如花夫人是何下场,那便是尔等狂徒的先例!” 崆峒掌门冷笑道:“如花夫人!”记起当时看到官兵在院中烧杀,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会与真凶坐在同一张桌旁,面对面的交谈,真叫世事弄人。想着情绪激动,抬掌在桌上重重一拍,震得案面茶杯也跳了起来。定了定心,上身微微前倾,道:“里边儿定有娘娘不知道的。如花夫人年轻时,曾有个情人,在危急时刻及时现身,救她脱难,那张要命的卖身契嘛,也落到了那人手里。” 第三百三十四章 沈世韵动容道:“那人现在何处?”崆峒掌门微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沈世韵皱紧了眉,似乎对他突然造访终于看出了些门道,道:“是你?你想怎样?” 崆峒掌门笑道:“贫道此来绝无恶意。嘴里叫着对娘娘忠心,空口无凭,难以取信,总该拿出点表示,贫道已忍痛割爱,将她杀了。只不过我暗中为娘娘料理了这般大的祸害,也不能白忙活,总该得着些好处,也是理所应当,你说是不是?”洛瑾在旁笑出了声,崆峒掌门不悦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洛瑾忍笑摆手,道:“没有什么,我只不过想起了一句老古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沈世韵冷笑道:“道长凭什么以为,本宫会答应你的荒谬条件?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那么你所谓的证据,自然也从此不复存在。” 洛瑾向外挪了挪脚步,崆峒掌门大笑道:“不忙叫人!贫道当然清楚你生杀予夺的权威,不过贫道既然敢孤身前来,自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如此重要之物,怎好轻易带在身边涉入险境?我将它保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由专人看管,如果我三个时辰内还没回去,他们就会将这张好看的契约呈给皇上过目。” 沈世韵嘴唇甫动,崆峒掌门又打断道:“我也知道,凭你在宫中的权势,若是通过正规渠道,等着大臣上奏折,一辈子也递不到皇上手里。我拿这个威胁你,只能是徒劳无功,青天寨大当家的也这么劝过我。”沈世韵冷笑道:“你知道就好。怎不听你朋友的忠告?” 崆峒掌门微笑道:“您听我说啊,我开动了一番脑筋,还真想出了主意。假如我不走那套程式,直接派人惫夜闯入慈宁宫,将这重要的证物放在太后枕边,又当如何?我朋友武功高强,又非入宫夜袭,不过是送一件东西,悄悄而来,悄悄而去,想全身而退应该不难。就算皇上不在意,一向最看重女子家世血统的太后难道也能不在意?何况新皇根基不稳,多少权臣各自为政,一旦抓住了这个把柄,当面质问,皇上究竟是维护你呢,还是弃美人保江山?就算他的皇位还能坐稳,你的皇妃头衔也定要摘了。反之与贫道合作,便是多了个强援,旧事亦可揭过不提,对您实有百利而无一害,难道还看不分明?好,贫道的话说完了,你现在可以唤人进来将我大卸八块。不过就是大卸十六块,也改变不了既成走向。” 沈世韵见他凛然不惧,所言也着实在理,一时真不知怎么办,牙齿用力撕咬着下唇。崆峒掌门等了一会儿,没见她反应,知道这第一回合自己已稳占上风,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道:“真有那么为难?唉,不提了,不提了。听说娘娘在宴会上遭人刺杀,啊呀,怎会发生这种事?那群人可也太嚣张了!您没什么大碍吧?” 沈世韵眼神忽而阴郁,忽而迷茫,道:“何必明知故问?本宫若是有事,现在还能好端端的跟你说话?”崆峒掌门微笑道:“娘娘待人还是这么不客气,这不好,不好。你识得那个刺客不识?”沈世韵道:“与你何干?”崆峒掌门微笑道:“贫道在边上,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可是魔教中数一数二、鼎鼎大名的杀手” 沈世韵道:“那又如何?是你指使的他?”崆峒掌门笑道:“娘娘太抬举贫道了,我怎能使唤得动他?其实你仇恨魔教,只因他们害死了你全家,不过如今你手上的血债可也不少,说不准何时何地,沉香院和陈府的幸存遗孤也会上门寻仇,那时又该如何应对?年轻人么,都注重外表,我有两个小徒儿,一个恨你入骨,一个又爱你入骨……” 沈世韵听他说话不着边际,连什么年轻人重外表的家常话都说出来了,冷冷的道:“你同本宫扯东扯西,说够了没有?”崆峒掌门笑道:“贫道虽说上了年纪,起码的节制还是有的,你我非亲非故,绝不会拉着你啰嗦个没完。我说的每一句,每一字,均与后话密切相关。讲了这么多,都是为了暗示你:你不惜灭陈府满门,也想抓到的魔教妖女楚梦琳,现在贫道手中。” 沈世韵哼了一声,道:“你是不是还准备告诉我,本宫派去的杀手也都是给你料理的?”崆峒掌门并不否认,道:“是啊,你可真该好好约束下属,一个个没规没矩,奉命刺杀妖女也罢了,竟然还敢害我徒弟远程。我做师父的,看到徒弟有难,怎能袖手旁观?” 沈世韵冷笑道:“这当口倒懂得认他是你徒弟了?实话告诉你,汤远程原就是本宫诱引楚梦琳现身的一颗棋子,利用价值仅止于此。事成后如果还有命在,是他的造化,就算被人错杀,也是他多管闲事的报应。” 这番话说得绝情,连崆峒掌门听了也不禁乍舌,叹道:“真险恶的居心!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偏去学得手段这般毒辣作甚?”沈世韵道:“你说本宫手段毒辣?那么我倒要问你,我与祭影教魔头相比,是哪个手段更毒些?”崆峒掌门歪着头打量了她半晌,道:“我瞧是你。”沈世韵又气又笑,道:“那也好啊,既然本宫最为毒辣,没人敢惹得起,他日自能成为站在顶点的王者。” 崆峒掌门叹了口气,道:“先前的卖身契,不过是开胃小菜,再加上楚梦琳这一道大餐,贫道手里有这两件物事,可够格与娘娘以物易物否?” 沈世韵默观他神情,已经猜出了他打从一开始,所说之言便全是为了创造这个条件做铺设,但不知他想要何物,莫非也与如花夫人一般,贪求成箱的黄金珠宝?真要给他也并无不可,先换回了东西,再派人将他除掉,一来二去,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损失。拿定了主意,淡笑问道:“你想要什么?” 第三百三十五章 崆峒掌门笑道:“女人爱胭脂,男人爱利剑,贫道一番辛劳,不为别的,只要娘娘手中的残影宝剑。”沈世韵这一下倒是出乎意料,微一愣怔,继而冷笑道:“敢问道长今年贵庚?别是老糊涂了,那残影剑数十年来都是魔教的镇教之宝,你不去寻他们,倒来问本宫讨剑?” 崆峒掌门微笑道:“错不了。残影剑以前是魔教的不错,可是它最近已经被楚梦琳给偷走了,她曾经假扮侍卫,进宫刺杀你,被李亦杰制服,有没有这一回事?”沈世韵道:“话是不错。”崆峒掌门笑道:“你承认了就好,残影剑也在此时落到了你手里,你就把它交给我吧,像你这样千娇百媚的皇妃娘娘,非要霸占着一柄剑也没什么用,反而与您这高贵气质有损,您说是不?” 沈世韵冷笑道:“是楚梦琳跟你说的?你连她的话也会相信,当真是没救了。你带她过来,本宫可与她当面对质,以证详实。”崆峒掌门大笑道:“你还真当贫道老糊涂不成?我带她来容易,再要带她走可就千难万难。不过你竟用这般低级的谎话来哄骗我,却也让我失望透顶。” 沈世韵本来并无此意,却被他断章取义,心下恼怒,道:“你爱信也好,不信也罢,别说本宫不知残影剑下落,便是当真在我手里,也绝不会交给你去为非作歹!”崆峒掌门道:“说话好听些,什么叫我为非作歹?说来说去,你还不是一心谋私?贫道担保,你给我残影剑,我就去替你寻找七煞,拱手献上。我单掌一宝,亦不足以成事,你就不用顾虑,倘若不信,贫道可以给你发一个毒誓来。” 洛瑾惊呼道:“你也知道七煞?”随后想起他擒住了楚梦琳,自然是听她说的,本也没什么希奇,暗责自己沉不住气。崆峒掌门微笑道:“是啊,小友也知道?哈哈,韵妃果然是什么都不瞒你。” 洛瑾脸上一红,道:“谁……谁是你的小友啊?那七煞是上古时期……”沈世韵喝道:“住口,要你多嘴?”冷视着崆峒掌门道:“你的毒誓本宫信不过,若当真苍天开眼,也不会留得你嚣张至今。” 崆峒掌门收起了一成不变的笑容,站起身来,冷冷的道:“看来韵妃娘娘果然知情,而且知道的还不少,只是不愿告诉贫道。也罢,你不说,我也没法子硬撬开你的嘴,今日就此别过。”经过沈世韵身边时,不忘补上一句:“残影剑我是势在必得,让你一步,不代表认了输,只要贫道一天没得到宝剑,你就一天别想有消停日子过。”说完大步向外走去。 沈世韵衣袖在桌面一拂,将茶盏横扫落地,叫道:“拦下他!”宫门外的侍卫推开门,冲入殿中,立刻兵分两路,一伙堵在崆峒掌门背后,另一群人拔出长刀,对准了他周身各处要害。 崆峒掌门朗声大笑,道:“我早已告诉过你,杀我于事无补,不过你要是单为泄愤,贫道身陷重围,无计脱身,唯有任你处置。这可与乡下怒起摔锅砸碗的农妇无异,娘娘将来母仪天下,却将此形象示于人前,岂不教下人耻笑?” 沈世韵咬着嘴唇,握紧了拳头,细想杀他除去出口恶气,的确再没别的好处,念在他恭祝自己将来升为皇后的份上,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送客!”众官兵迟疑着放下刀枪,崆峒掌门昂首阔步的出门,忽又转身,倒退着走了几步,拱手笑道:“您还真是大人有大量,嘿嘿,今日方知,原来名满天下的韵妃娘娘也不过如此。”长笑而去,沈世韵纵然大怒,却也拿他没法。 洛瑾道:“娘娘,要不要派人盯着他,探查他与同伙的落脚点?”沈世韵摇了摇头,极力保持平静,道:“犯不着为他劳师动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既是崆峒派的掌门,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待日后再向他讨回这一笔账!”唤过一名官兵,道:“那囚犯怎样了?鞭打这么久,铁打的人也该化成一滩泥了吧?看他还服不服软!带本宫去瞧瞧。” 洛瑾道:“奴婢……见不得血腥,有点不舒服,要先回房休息了。”沈世韵本就无意带她同去,也没怎么在意,自命带路。为安全起见,身边多带了几名侍卫。 一行人下了一路梯阶,来到地下秘牢。这是宫中关押重要钦犯的所在,守备更是严密,出入皆须确认身份,在此看管的也都是些武艺高强的侍卫,经专门挑选,性格软硬不吃,以防有人劫狱或行贿。每走几步都能见人行礼参见,在前打开通道中设置的铁门,这又是另一层防守措施。 直走到牢房门口,几名官兵各自取出钥匙开锁,沈世韵缓步走入,见房中光线昏暗,只壁角点了盏油灯,火苗跳动微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沉沉的压抑。暗夜殒奄奄一息的被吊在墙上,手脚均缚以精钢纯铁所制的粗大锁链,全身被打得血肉模糊,没一处完好,脑袋低垂,额前乱发散了满脸。 他生平临敌无数,连一点轻伤都没受过,这一次却是动也不能动的任由人鞭打,没多久就抵受不住,同时自尊心受到极大折辱,宁可自己死掉的好。但那些狱卒都是有名的酷吏,久经训练,能够折磨得犯人生不如死,却不会真要了他性命。 沈世韵冲着他一努嘴,旁边便有两名官兵抬了一桶盐水,向暗夜殒当头浇下,盐水渗入伤口,更是钻心剜骨的剧痛。暗夜殒猛受疼痛刺激,神识恢复,目光森冷的扫了众人一眼,此时此刻,他眼中惯有的倨傲依旧不散。 沈世韵淡淡的道:“你们都下去吧,有事本宫再叫你们。”陪同来的侍卫依言退下,只留两名狱卒手持染血的长鞭,一左一右的守在暗夜殒身边,以防不测。沈世韵向前走了几步,与暗夜殒挨近到一定距离,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刺杀我?” 安息吧穿越者 第三百三十六章 暗夜殒冷哼不语,正眼都不去看她。沈世韵又道:“你不说本宫也知道,阁下是魔教的人吧?”暗夜殒仍然置若罔闻。左首狱卒喝道:“大胆!娘娘在问你话,你为什么不答?”抬起长鞭向他抽去。暗夜殒脸上又添了一道血痕,这才正过头,冷冷的道:“无耻贱人,不配跟我说话!” 右首狱卒喝道:“臭小子,你还敢骂人?”两人抬起长鞭,当着沈世韵的面,鞭打起来更是格外卖力,以表忠心。狱卒在宫中的地位并不高,总得看人脸色行事,满肚子都是怨气,只有面对着毫无还手之力的犯人时,方可横行无忌,每一鞭都仿佛与犯人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暗夜殒面色极其痛苦,却始终强撑着不叫痛,沈世韵倒也佩服他的骨气,有意杀他威风,冷笑道:“求饶啊,只要你对本宫说几句软话,说不定我心情一好,让你少受些皮肉之苦。” 暗夜殒怒道:“竟敢要我向你这小娼妇求饶,做梦!我恨不得把你剥皮抽筋……”沈世韵道:“喂,我认得你么?本宫同你素未谋面,怎么得罪你了,让你这般恨我?”暗夜殒咬牙切齿的道:“沈世韵,你处处与我祭影教为难,屡次派兵突袭……自本教创立至今,心怀怨恨者数不胜数,但胆敢公然滋事的……也只有你一个而已。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有种的就杀了我,别这么零零碎碎的折磨人!” 沈世韵道:“杀你?哪有这么便宜?此事说来倒也可笑,魔教作恶多端,人神共愤,本宫也并非想强出头,来管这桩闲事。但无影山庄与魔教无冤无仇,你们害死我全家,将你们尽数剿灭也不为过,我还没有追究你的罪行,你这凶手倒先来指责我?”暗夜殒道:“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我灭了无影山庄,你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 沈世韵道:“着啊,那也不是我弄丢了你的心上人,你为什么要杀我?”暗夜殒怒喝道:“你该死!”全身带得铁链也剧烈震动,碰撞着墙壁当啷作响。他满脸鲜血,映照得面容狰狞。沈世韵也不由胆怯,但此时若是退了一步,便是先行示弱,更无法在他面前立威,强撑着冷笑道:“笑话!单凭你一句话决断他人生死?你有再大能耐,还不是做了本宫的阶下囚?还敢猖狂?” 暗夜殒被鞭打得剧烈喘息,连话也说不出来,再次濒临昏厥。沈世韵心想总这么打下去,势必打死了他,违背自己招降本意,一抬手道:“停!”两名狱卒打得还不过瘾,各自又添了两鞭。暗夜殒喘了一阵,冷冷的道:“真好意思提啊,你凭良心说,如非你预先设下陷阱,又用迷香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能捉得住我?卑鄙,不要脸。” 沈世韵默想他在台上动手时的情形,武功神鬼莫测,也只得承认他没有说大话。道:“是又如何?哼,无关手段,胜者即是赢家,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哪还管什么卑鄙不卑鄙,这不正是你们魔教的论调么?失败者不服气也是无用。现在本宫好好跟你说话,你也好好答我,成不成?”暗夜殒双眼盯着地面,虽仍未作答,却也没再怒骂反驳,显然已是默许。沈世韵再问:“你叫什么名字?在教中怎么称呼?” 暗夜殒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沈世韵以为他要变卦时,才淡淡的答道:“我以前的名字早就不用了。别人都叫我残煞星暗夜殒。”沈世韵又惊又喜,微笑道:“原来您就是殒堂主!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暗夜殒冷哼道:“少跟我执这一套虚礼,我听了恶心!” 沈世韵对祭影教几个高层人物了如指掌,自然清楚暗夜殒的作风及弱点,也不动怒,微笑道:“好,那我就不说。其实这可不是虚礼,本宫一直觉得,凭殒堂主的武功智谋,均居上乘,应是教中的头号人物才对。”暗夜殒道:“算你还有几分眼光。”话里含了些得意。 沈世韵叹道:“不过我还真为你叫屈啊,江湖上对你虽也备加推崇,但一致公认的却是你的武功不如江冽尘,这些外人又懂得什么?就来胡说八道。”暗夜殒道:“不是胡说……我们切磋过武艺,我确是不及,对这一点,我心服口服。” 沈世韵道:“切磋武艺,他却一点都不让着你,可真是不给你面子。你没什么不好,可惜人比人,不如人,江冽尘风头太盛,盖过了你所有的辉煌,使你只能居于人下,无可翻身。他眼下拥有的一切,原本都应该是属于你的,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妒忌?你还不知道吧,江冽尘表面与你称兄道弟,实际上很是提防你,总怕你抢了他未来的教主之位。因此对你一再打压,在教主面前更百般抹煞你的功劳,以致时至今日,你的地位,充其量依旧是他的一个小跟班而已。” 暗夜殒听着沈世韵的话,本是不屑一顾,但听到后来,竟隐约与楚梦琳当初在牢房所言如出一辙。心里一阵绞痛,强辩道:“你……开什么玩笑?我从没想过抢他的位子,再说教主一向最看好他,我又凭什么跟他争?” 沈世韵道:“那可说不准啊,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自恶人眼中看来,世事皆恶。你没有这番心思,他偏以为你有,那也是莫可奈何。再说能否继任,难道仅凭武功而定?教主还真是偏心,就连你的心上人,脑子里念的也只有他一个。” 暗夜殒怒道:“梦琳分明就很讨厌他,你不要乱讲!” 沈世韵一看暗夜殒的情绪果然受了波动,暗暗得意,继续煽风点火道:“打是亲,骂是爱,你不懂么?她对你越是客气,只能说明与你愈是疏离。他们两个才是从小玩到大,共同执行任务,令人称羡的青梅竹马,你在教中的地位岌岌可危,在他们面前也不过是个局外人。可如江冽尘般的世之枭雄,根本不会为一个女人专情,他的野心比天高,任何事物都可成为手中工具、脚底铺路石,这一次梦琳失踪,他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安息吧穿越者 第四三百三十七章 暗夜殒道:“梦琳是自己叛教出逃,与少主有什么相干?你不要搬弄是非,胡乱挑拨离间,我……我不会相信的!”但事关楚梦琳,他早已失去了冷静,心意动摇,眉眼间都流露出询问的神情。 沈世韵赞道:“甚好忠心!可惜用错了对象。梦琳是自己出逃不假,可原因何在?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她又怎会放着安生日子不过,甘愿铤而走险?江冽尘不愿旁人瓜分他的功劳,恨不得让你们统统消失了才好。每次执行任务,梦琳一定都帮了不少的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不是江冽尘撺掇,教主又怎会偏心一个外人,反而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教主对待楚梦琳的态度,一直是暗夜殒的一块心病,这几句话真是直震入脑,只是抱着微弱的希望不愿相信。 沈世韵续道:“教主是个大有成就之人,他怎会突然转性,干涉起小儿女的婚姻来?一定是江冽尘的意思。他心胸狭窄,看到梦琳变心爱上豫亲王,他得不到的,宁可亲手毁了也不会让别人得到。那一晚,他原本可以阻止梦琳带走残影剑,却为何故意不截?因为只有如此,教主才会发怒追究,梦琳便无法与豫亲王逍遥快活。另有个重要缘由,当年各大门派为断魂泪争得不可开交,残影剑是与之齐名的至宝,他是想利用众人贪欲,借刀杀人。再者即使一个人得到宝剑,立时成为众矢之的,武林中人齐去抢夺,只怕他也难以守住,如此必将闹得天下大乱,一干好手大损元气,此时祭影教正好从中取利。三来镇教之宝失落,教主必然方寸大乱,最后又是由他寻回,可就真正成为了教主心中无以取代的第一号人物。这才是个高明的一箭三雕计策,你们都不过是棋盘上被他摆布的棋子罢了。” 暗夜殒头脑阵阵眩晕,道:“想不到,世上竟还有如此险恶的用心,如此下流的计划!亏我一直当他是兄弟,十余年的交情,在他心里,原来什么都不是……骗子,都是一群骗子!” 沈世韵道:“对啊,假如不是被他害的,梦琳现在还好好的待在你身边,或许已是幸福美满,儿女承欢膝下,怎致如今的凄惨?你现在认清了他,也还不晚。魔教在他的造害下,千疮百孔,污浊不堪,没什么可留恋的,不如你就留在本宫身边,做我的贴身侍卫,咱们一起对付江冽尘。至于梦琳,我也会派出人手到各地搜寻,假以时日,总能得到线索,到时我可以做主让你们成亲,还可以扶你登位,成为祭影教的教主,你看可好?” 暗夜殒心里实在有些犹豫,想起自己曾对祭影教的失望,但并未萌生出反叛之念。可再一想到沈世韵使人假扮梦琳游街示众,那时两人不知真相,江冽尘自己见死不救,还要干涉他去救人,显是打定了主意要致梦琳于死地。别的事还可以忍受,唯独江冽尘这样对待梦琳,简直死有余辜。沈世韵心里也十分紧张,刚才一番话是盯准了他弱点所说,但究竟能否将他说动,毕竟无十足把握。 暗夜殒思前想后,终于答了一个字:“好。” 沈世韵大喜,道:“快给殒堂主松绑!来人,去拿一套干净的衣服,再命人准备酒菜,本宫要设宴招待!”两名狱卒听了沈世韵吩咐,只得替他开了锁链。 暗夜殒脚下刚一落地,双手齐张,揪住两人脖子,五指狠狠收紧,将两人喉骨尽皆捏断,手臂一合一张,先将两人互相撞得脑浆迸裂,又向旁甩出,左右墙上都现出一个血淋淋的“大”字。虽说刚一答允归降,就杀了对方两名手下,情理上有些说不过去,但暗夜殒生性有仇必报,适才受两人鞭笞羞辱,对其恨之入骨,绝不容他们活在世上。 沈世韵并不生气,赞道:“好,好身手!”接着伸出右手,递到暗夜殒面前,微笑道:“殒堂主,预祝咱们合作愉快。” 暗夜殒刚一抬手,心里又生出迟疑,明白这个决定一做,从此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再也不能回头。手每上升一寸,都要停顿许久。沈世韵始终极有耐心的等着。暗夜殒再一想到承诺诱人,得能与梦琳长相厮守,夫复何求,即是自己甘当一世骂名,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又有何妨?心意渐笃,缓慢的抬起手,指缘碰触到了她掌锋,这才极轻极缓,却也是极其坚定的握了一下。 崆峒掌门大摇大摆的走出吟雪宫,心里洋洋自得。刚才与沈世韵一番谈判,表面看来双方各退了一步,胜负未分,但他每句话均暗藏玄机,压住局势死角,掌控全盘,听得沈世韵一愣一愣,最终服从也只是个时间问题,在他原有充足的信心。 程嘉华与楚梦琳等人虽憎恨沈世韵,却也赞她智计绝伦,是个不易对付的强敌,然而自己一出马,就轻松将她摆平,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以后在他们面前可有的夸耀了。若不是顾及一派大宗师身份,简直欢喜得要哼起了小调。 又走出几步,头顶忽然闪过一道黑影,一个人从房沿跃下,背立在他面前,疾如闪电,恰好挡住去路。崆峒掌门瞄了两眼,认出此人原来是祭影教少主江冽尘,相识以来坏过自己不少好事,然而忌惮他武功高强,一直又恨又怕,只是赶上今天心情好,气量足以不计前嫌,随意打个招呼,道:“你好。” 江冽尘哼了一声,听来极是不满。崆峒掌门心想他年轻人好面子,捧一捧场又有何妨。于是拱了拱手,同时大幅度躬身,微笑道:“江少主,您——近来可好?” 江冽尘冷冷的道:“东西交出来。”崆峒掌门一怔,他答非所问,不知是何用意,笑眯眯的道:“您说的,是什么东西?”江冽尘道:“装什么糊涂?你刚才向韵妃说起时,一口一句,不是提的很顺嘴么?” 崆峒掌门心道:“原来刚才的话都给他听到了,可恨我竟一无所觉。嗯,他与韵妃有血海深仇,大概也是伺机刺杀她,抑或是想救残煞星。韵妃即将大祸临头了还不自知,可悲啊可悲。”又想他指的多半是残影剑,这大可理直气壮,耸耸肩,摊了摊手道:“东西……不在我这里呀!” 第三百三十八章 江冽尘豁然转身,不耐道:“我对你客气些,你就不服我,是不是?”崆峒掌门心想:“你这等恶劣的态度,也算对我客气?”嘴上喊冤道:“冤枉呀,您既然都听到了,理应清楚贫道目的,我在里间未知阁下大驾光临,可没有特意做戏给您看,与韵妃的交易确实尚未达成。”江冽尘道:“谁在问你这个?我要的就是你手上的价码,也是你老情人的遗物,现在听懂没有?” 崆峒掌门不由苦笑,自从陆黔一句戏言,如花夫人这“老情人”似乎就缠上了自己,人人都要拿来取笑。自己也是年轻过来的,曾与人谈情说爱又有什么希奇?道:“这又怎能怪我?谁知道你会盯着我要一个妓女的卖身契?我可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这不是侮辱了您?” 江冽尘等得心烦,道:“你到底交不交?算你骗得过韵妃,还妄想骗得过我?” 崆峒掌门认定这卖身契是重要工具,放在青天寨,只怕给陆黔等人独吞去了,宁可说谎唬住沈世韵,也要冒险带在身边。又一想早交早了,运气好的话,还能趁机再谈谈条件,于是除下鞋子,从棉垫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旧纸,一层层展开,恭恭敬敬的双手献上,道:“在这里了。” 等他接过,还不忘在旁补充道:“这玩意儿是沈世韵的命根子,把握住了,也就能牵制住她,你让她朝东,她就不敢朝西。现在您江少主既然开了口,贫道自然不说二话,乖乖献给您,不过这也是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历经千辛万苦才弄到手的,看在这份儿上,您向她提条件时,别忘了帮贫道也讨几分好处,我要的也不多……”准备再次申明自己的胃口易于填满。 江冽尘大略扫视一眼,冷哼道:“没错,是这个了。”说着将契约对折,“嚓”的一声撕成两半。这举动事先没半点征兆,崆峒掌门大吃一惊,叫道:“你……你这是干什么?”就想伸手去抢,江冽尘略微侧身,将两张纸片叠在一起,唰唰几下,撕了个粉碎,接着在掌心一搓,一缕碎屑从指缝间漏出。脚跟又在地上一碾,契约更是散得连飞灰都不剩。 崆峒掌门愕然道:“你……你……你是疯了不成?为何要帮你的仇人?”他气得浑身颤抖,连声音都变了调。 江冽尘冷声道:“给我听好,沈世韵当我是仇人,我没当她是仇人,她既然想斗,我就陪她玩玩。我只要求全程务必专心,不想她为一群垃圾分了神,你们以后不准再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招惹她,否则绝不轻饶,明白没有?” 崆峒掌门咬牙道:“是的,听明白了。”江冽尘冷笑一声,袍袖大张,带起一阵劲风,离开时身形也如轻风般迅捷。崆峒掌门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直想指天怒骂,又怕他尚未走远,只得对着地面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以泄一腔愤懑。直等走出宫门数里,再也按耐不住,这才敢破口大骂。 一路骂骂咧咧的回到落脚点,陆黔急忙迎上问道:“师兄,谈得怎样?”此处是城中一片废弃的屋子,许久无人居住,室中陈设倒还干净整齐。房内较为宽敞,除大厅外,侧壁还有个偏门。 这是从前程嘉华做富家公子时,为与朋友吟诗做对,附庸风月,专门买下了一间屋子,求的便是此处意境,陈香香也常来加入。平时还雇得几个仆从专伺打扫,只是自陈家一垮,仆从们走的走,逃的逃,各自散了。 城中倒有不少人打这房子的主意,却也有人称其为闹鬼凶宅,因每当午夜,有人在街头经过时,曾从窗户看到隐约透出的亮光,听到房内有细碎的说话声。这些传说不知真假,倒也震住了不少人,故此地依然是个无主荒宅。 崆峒掌门本就憋了满肚子的火,又看陆黔情绪高昂,想到自己原本可以在他面前大大露一回脸,如今只剩了窝囊,大步绕开他,在室内兜着圈子,连声道:“气死我也!气死我也!”每说一句,都要用力大喘几声,鼻孔里接连喷出粗气。陆黔脸色一沉,道:“你在外面惹了闲气,也别拿我们当撒气筒。” 崆峒掌门渐渐冷静下来。心想反正已经无济于事,跟他们说了,至少能多几人分担,叹口气在墙角盘膝坐下,道:“我去找韵妃商谈,她起初态度强硬,不管我怎么说,都是一口回绝。等到我按照原定计划,放出狠话,她立马就软下来了,嘴里说再宽限几日考虑,想来是不会再让咱们失望的。事情眼瞅着能成……”陆黔心头一宽,笑道:“那是好事啊,你又在发哪门子的邪火?是存心消遣我的不成?” 崆峒掌门怒道:“好个球!那张纸都被江冽尘抢去撕了,这天杀的小王八蛋还警告我说,不准再找沈世韵的麻烦,否则就要对我不客气。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程嘉华早就站在一旁,听到这里,从偏门转出,冷笑道:“没什么奇怪的,江冽尘护着沈世韵,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沈世韵犯下的事,陈家欲待上书状告朝廷,江冽尘为替她善后,带领魔教妖人尽灭陈府满门。他二人本就有些蝇营狗苟,不干不净之嫌。” 陆黔抬了抬眼,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个配对倒挺有趣。”搀起崆峒掌门,低声道:“师兄稍安勿躁,我且问你,江少主可有提起楚梦琳?”崆峒掌门没好气的道:“没有,问这个干什么了?” 陆黔笑道:“成大事者,故须坚守目标不移,但在细微之处也当善于变通。咱们既与韵妃做生意不成,大可转与祭影教做。”崆峒掌门冷笑道:“可惜啊,我本以为捡到了一个抢手货,岂料竟是两头难出的烂山芋!忙活了这么久,全是竹篮打水,现在就是宰了这臭丫头都不解恨!” 第三百三十九章 陆黔看他歇斯底里之状,只微微发笑。思索片刻,道:“眼下梦琳显见是不顶用了,不如权且放了她……”程嘉华与崆峒掌门闻言,齐声怒道:“不行!”程嘉华道:“师父,这姓楚的妖女罪恶滔天,擢发难数,罄竹难书!陈府血案皆因她而起,弟子绝不能容忍……” 陆黔淡笑着按了按两人肩膀,道:“我做这个决定,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们没听说过,利用受伤的耗子,端掉整个鼠窝?魔教教主只晓得残影剑是他女儿偷走的,却不知宝剑其后曾几度易手,若将楚小姐的下落捅给他,一定能卖得个好价钱。待他逼着梦琳去取剑,咱们尾随在后,还要提醒皇上加强宫中戒备。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老魔头虽从未在江湖露过面,想来也绝非泛泛,只是身陷重围,再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总有力竭之时。宫中那群脓包侍卫真要收拾他,也必将损兵折将,伤亡惨重,须得大费时日养精蓄锐。咱们坐山观虎斗,顺手牵羊。” 程嘉华越听越是兴奋,连连点头,道:“真不愧是师父,这种好法子都想得出。与您相比,弟子目光委实太过短浅,惭愧无已。”崆峒掌门偏要唱反调,冷冷道:“你的网倒撒得挺大,竟敢暗算魔教教主,这是与虎谋皮啊。” 陆黔微笑道:“前畏狼,后畏虎,不是我的做派。人生在世,没点冒险精神,怎能希求荣登大宝?我的计划还远远不止,一等除掉了老魔头,祭影教群龙无首,必然乱成一团散沙,我们便可逐一攻破,将各分舵吞并己用,捣了这万恶匪巢。各派人士尊奉我等为英雄,此际趁热打铁,乘着朝廷未及调息,发动势力大举攻入皇宫,让残存蛮夷敝虏统统去做刀下亡魂。待我登基为帝,建立一统的大乾王朝,便成为了正宗的九五之尊。你们都是开国功臣,各有封赏!” 程嘉华喜道:“多谢师父!多谢吾皇陛下!”陆黔闻而大悦,道:“你真会说话!待我想想,皇帝身边是什么官职最高?有了,封你做太师如何?”程嘉华对此小有听闻,知道太师是正一品文职京官,位列三公之一,确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连声谢恩。 崆峒掌门暗暗不屑,皱了皱眉,心道:“我第一天认识你,你这皇帝美梦就没停过。也好,先由你替我开疆拓土,剪除逆党,我再对付你这独夫即可。彼时还是按照老办法,找个心腹弟子登位,老夫在幕后听政操控。臭小子跟着黔儿,别的没长进,溜须拍马倒是越练越纯熟。他也不过是附依强者,没什么准头,一扳倒了黔儿,嘉华定会立刻倒戈跟我,不过把他扶上皇帝宝座,留在身边,我可不大放心……对了,远程,还有远程!我怎地把他给忘了?这孩子心地善良又听话,做我的木偶皇帝最合适不过。就他那温吞水一般的性子,也永不会出兵侵略外邦,好,这才是最好的人选!” 陆黔道:“师兄,你笑什么?”原来崆峒掌门心中得意,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听他发问,稍一定神,迅速编好了借口,应道:“没有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件趣事,那魔教残煞星在韵妃筵席上孤身行刺,中计遭擒,现今下在大牢。” 程嘉华惊呼道:“孤身行刺?他……他不要命了?”想到自己与暗夜殒也算有过一面之缘,虽觉他脾气暴躁凶狠,倒也不失为真性情的强者,而两人又没什么怨仇,听说他处境危险,立即显出担忧之色。 陆黔冷笑道:“别看暗夜殒这小子外表强势,其实就是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吃不起一点苦。牢房里几鞭子挨过,只怕得哭爹喊娘,半条命也送掉了,就不知他是不是个宁死不降的硬骨头。”程嘉华沉思道:“若是由那妖女劝他,他的硬骨头大概就被抽得一根都不剩了。”陆黔笑道:“废话,我跟你打赌,哪怕梦琳叫他去死,他也不会有二话。是以只要拿了这小妞身上的一件东西,作为证物……” 程嘉华道:“是,既要见面,索性就在皇宫里见,迫得他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嘿嘿,父女重逢,抱头痛哭,继而又死别,这可真是感人肺腑的一幕好戏啊!”崆峒掌门插话问道:“那是劝暗夜殒降清呢,还是不降?”陆黔瞟他一眼,笑道:“这不是重题,慢点容后再议。师兄和梦琳一向最谈得来,这说客还是交给你去做的好。” 崆峒掌门奇道:“贫道几时……?”陆黔不耐道:“行了,行了,我和嘉华需就细节再行斟酌,要对付魔教之主,可来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你不承认也没问题,那我换种说法,你与韵妃谈判失败,我交给你一个新任务,准你将功折罪,你可满意?” 崆峒掌门心道:“这还不如前一种来的好听。”但陆黔与程嘉华如今有师徒名分,总是将自己排挤在外,再要强行商量也是找不痛快,只得干笑着走入偏房。见楚梦琳坐在椅上,双脚叠搭,高高地搁在茶几上,仰靠椅背,向后倾倒极大幅度。右手持旱烟管,正悠闲地吞云吐雾,左手把玩着烟盒盖顶吊的细线。见到崆峒掌门,灵巧的一翻身,从椅上转下,道:“我教你的方法管用么?拿到残影剑没有?” 崆峒掌门慢条斯理的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可是韵妃有恃无恐,对你刺杀她的事,矢口否认……”楚梦琳怒道:“那么你就认为,我跟你说的都是谎言?”她仿佛已经忘了骗他的正是自己,而为他的不信任当真生起气来。 崆峒掌门道:“那怎么会?难道我信她而不信你?是真是假,贫道自有判断。我的眼睛可雪亮得很,谁敢在我面前玩花样,我一清二楚,都别想糊弄得过我。”一边紧盯着楚梦琳,观察她表情每一处细微变化,欲从她脸上寻出慌乱。 楚梦琳装作没听懂他的双关语,斜着视线,嘴角含笑,摆出副懒洋洋的神态与他对视。崆峒掌门引诱不果,又道:“我一听就知道韵妃答得不老实,苦于皇宫内院,千余座房间,转得人头也晕了,不知她将残影剑藏于何处。既要寻宝,属你是第一把手,我是特地来请你进宫相助。” 安息吧穿越者 第三百四十章 楚梦琳顾左右而言他,道:“道长,我一直认为你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你是么?”崆峒掌门心内讥嘲道:“你逼着我承认是英雄,只想预先封住我的口,提醒我自重身份,别来同你这个弱女子为难,是不是?可惜这些虚名,贫道一向看得淡漠,而你也不是什么弱女子。”冷笑一声没答话。 楚梦琳又道:“大英雄说话,应该一言九鼎。韵妃拒绝了和议,还满不在乎,一定以为我们不敢破脸,哼,惹急了就跟她闹啊,为自己的愚蠢合该付出代价。不给点教训,她就不知道厉害!咱们还是先去慈宁宫好了,等明日一早,就有好戏看了。” 崆峒掌门苦笑道:“趁早收起你的美梦!这一出好戏,再也没机会上演了。”将经过向她说了一遍。听得楚梦琳怒火直冒,抬手一拍桌子,道:“该死的,江冽尘小子欠揍,没有我管着他……”崆峒掌门见缝插针,道:“是啊,江冽尘想得到残影剑,你要是先他一步弄到了手,无异于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气得他只能干瞪眼!这于你我可是互惠互利。”楚梦琳叹道:“好吧。” 两人走出房间,却见大厅中已是人去屋空,连从青天寨带来驻守的喽啰也撤得一个不剩。崆峒掌门看得出楚梦琳依旧心怀犹豫,正好再下一剂猛料,故作惊慌道:“啊哟,我刚才听到陆寨主和嘉华鬼鬼祟祟的商议,说是要将你的行踪出卖给贵教教主,好赚几分外快,现在怕是已动身了。不过你放心,无论这两人如何翻覆,贫道仍是与你站在一边。令尊神力通天彻地,他当真要找,世间又哪有安全之处?只有暂时潜入皇宫避避难。拿到了残影剑,必要时还可用来求情,以宝剑换他饶你不死,虎毒可还不食子哪!” 楚梦琳撇了撇嘴,当然想得通这又是一条毒计,此时武功尚未恢复,等同于捏在旁人手里的蚂蚱,只能见机行事,佯怒道:“这些人可真没义气!好啊,他们不仁,休怪我不义,我只带你去找残影剑,就没有他们的份了!”她动的也是借刀杀人的念头。崆峒掌门喜欢得差点没把她举起来转几个圈。 两人等到夜深人静,各自换上一套夜行衣,潜入了皇宫。这一夜不知何故,侍卫巡逻的格外严密,放眼望去,到处都能看到提着昏黄色灯笼的官兵。崆峒掌门心道:“出了什么事?黔儿他们再如何神速,也不可能短短半日就送到了消息……嘿,这紫禁城风起云涌,不等我们闹腾,光是内乱,就够他皇帝小儿伤透脑筋了。” 楚梦琳误中十香软筋散之毒后,始终没能服食解药,虽然对身体没形成大碍,苦练多年的内功却被压制得一点儿也使不出来,全身总是酸软无力,几乎比从没学过武的常人还不如些。陆黔也无意救她,一来事务繁忙,无暇细寻解药;二来深知这丫头性情古灵精怪,反不如现今易于掌控。 崆峒掌门一见着侍卫背过身的空隙,当机立断,提起楚梦琳连番闪跃,侍卫只感身后吹过了一阵风,灯笼火苗微微一颤,谁也没加留意。楚梦琳忍着接二连三的痛感,一声不吭。 皇宫建筑本就复杂,许多宫殿乍一看没多大分别,他二人都只到过吟雪宫一次,沿途经专人引领,路径颇为不熟,猛一下在黑漆漆一片中踩点探路,又须躲避周边侍卫,简直犹如没头苍蝇一般。瞎走了不知多久,忽见一座殿宇灯火通明,侍卫聚得更多,都在左近巡守,崆峒掌门拉着楚梦琳跃上房顶,揭开一块瓦片,附耳倾听。 房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道:“现今的局势当真一日紧似一日。倘若祖宗基业自朕手中而亡,朕自身殉国固是理所当然,也终究万死难赎其咎。要真有个万一,你也不用陪我了,趁早出宫去吧!” 另一个娇嫩的女子声音柔声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皇上何需过于忧急?想当年前明倾举国之力,亦不足当大清军队之一击,仍是给咱们拿下了京师重地。虽说皖南青弋江一战大败,也不致动摇清廷统治。”能听出这两人是福临与沈世韵,正商议前线传来的紧急军情,无怪宫中戒备森严。 楚梦琳听到“皖南一战大败”,脑子里嗡的一响,记得那是多铎曾向她提起过的某处地名,又是块战略要地。青弋江地形绵长,水流湍急,应战双方俱是凶险万分。慌乱得神智全失,病急乱投医,扯着崆峒掌门衣袖,哀求道:“道长,先前是我骗了你,残影剑不在皇宫中,你……你快随我去青弋江,我……我什么都答应你!快呀!” 崆峒掌门完全听不懂她语无伦次在说些什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做个“噤声”手势,继续留心房中动静。又听福临道:“这些日子,朕仔细想过了,大清士兵都是自小在马背上训练出来的猛将,军队的战斗实力是不差的……” 沈世韵道:“皇上能这样想,便是上上大吉。”福临叹道:“那为何作战会节节败退,夺来的江山却守不住?还是因统治者昏庸无能之故。昔日太祖爷和先皇陛下御驾亲征,千军万马中指挥若定,攻城陷地,无往而不胜。而朕坐享其成,却给外贼进犯,束手无策,白白糟蹋了他们的心血!也许朕并不合适当这个皇帝,如果当初是另一人继位,或许反而好得多……” 沈世韵道:“时势造英雄,或许您命里早注定了享福,可不能如此消极避世。”福临道:“朕只求能保住大清的江山,别的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谁有能力解决这个战乱局面,就算将皇位相让又有何妨?”沈世韵冷冷的道:“您这样想,却不知人心险恶,皇亲国戚表面尽忠效劳,心里却也无时无刻不惦记着拥兵自重。治世先须平内乱,豫亲王战死,虽说是一大损失,但也未尝不是解决了一个首要难关。” 福临惊道:“此事朕也是刚刚得到密报,为免动摇军心,秘而不宣,没向任何人提及,你……你又怎会得知?”沈世韵道:“那就请皇上饶恕臣妾‘自作主张’的罪过了。我当初也正因顾虑皇上宅心仁厚,不忍下手,才未事先通报,不过等您清楚了缘由,想来也能够理解臣妾一番用心良苦。” 第三百四十一章 福临喘了几口大气,道:“你……难道是你?为什么?朕要一个理由!”惊愕下错手打翻了面前茶杯,房外立刻奔来几名侍卫,手按刀柄,紧贴着门板问道:“皇上,出了什么事?”福临停了半晌,才淡淡地道:“没什么事,你们都退下吧。” 楚梦琳感到一颗心被剖成了两半,一只无形的大手撕扯搅扭着,沉沉下坠。骨头里升腾起一股寒气,散布四肢百骸。脸上连番变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接着转为一片死灰。双眼中剧烈跳动着两种情绪,左眼怒发如狂,右眼沉郁惨淡,两边眼眶血红,肩膀开始轻轻颤抖。崆峒掌门怕她一个冲动叫出声来,连忙一巴掌捂住了她嘴。 房中沈世韵续道:“臣妾自会向皇上解释。不过允我先提一个问题,假如太宗皇帝是被他的亲兄弟害死,您得知后,是否会心怀仇恨,伺机报复?”福临道:“你想说我阿玛是被皇叔……不,不可能的,太医都诊断称‘无疾而终’,况且阿玛驾崩时,他正在领兵作战,没可能错得开身……不会,不会的。” 沈世韵心道:“确实不是他,是他身边的人。”想到进宫时听过的传闻,但此事涉及到太后,牵连太广,如今皇上在气头上,也没必要翻旧账惹他心烦,吃力不讨好。将已到嘴边的话复又咽回,道:“太祖爷统领建州各部,创立后金政权,起兵反明,虽未能真正实现大一统,却也为日后霸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然而皇位只有一个,英雄却不少,相争时各怀不服,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太祖爷钳制住了他的弟弟和硕庄亲王舒尔哈齐,却也自此埋下隐患。您或许信不过臣妾的话,这块玉璧请您过目,早年经过情形,均秘录于此。” 崆峒掌门偏过视线,满含疑惑的瞪了眼楚梦琳,心道:“你说那玉璧留在冥殿中,却又怎么到了韵妃手里?”楚梦琳眼神飘忽,仿佛灵魂也已逸出体外。福临看了许久,每一句都要反复通读,仍觉震撼所不能承。字字深印入脑,几近倒背如流,却仍是难以接受。 沈世韵正利用他心绪紊乱,如坐针毡的混乱情绪,在旁口齿灵活的道:“爱新觉罗氏名为一族,实则内部积患。权衡亲情多寡,伯父与生父毕竟有所差别,豫亲王秉承先父遗命,于情于理于孝道,势将威胁朝廷,臣妾便先一步下手,将他除去,以保河山千秋永固,难道臣妾错了?皇上如若顾念手足亲情,执意降罪,那臣妾也无话可说,甘领责罚。” 福临沉默许久,终于叹了口气道:“哎,由得你吧……朕也不知该怎么办,出了这种事,朕可真失了主心骨。但这是宫廷丑闻,绝不能外露,豫亲王的事……对下属兵将怎生交待?”此时他已方寸大乱,完全依赖于沈世韵拿主意。 沈世韵心下暗暗窃喜,断然道:“瞒,自然是瞒。他在潼关平李自成有功,可追封定国大将军。念其立过不少汗马功劳,且谋反尚未成立,不妨多加些官名。今后凡是他麾下队伍所立战功,一律算在他的头上,先拖过这一段,再随便找个借口,替他交待了事。” 福临道:“时势所迫,不得不然,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不过他既有谋反之念,朕绝不容以烈士之礼下葬。” 于是日后大量记载战功捷报,“芜湖击杀明将黄得功,获明福王”“明潞王常淓守杭州,遣贝勒博洛率师讨之,潞王降。江、浙底定”“师至盈阿尔察克山,闻腾机思方在衮噶噜台,疾行三昼夜,败之於谔特克山,斩台吉茂海”。顺治四年进封为辅政叔德豫亲王。六年三月,见大势已定,遂对外称其染痘而薨。所存子八,由次子和硕豫宣和亲王多尼沿袭爵位。 当时福临又道:“这段隐情,共有几人知晓?”沈世韵道:“皇上尽管放心,知道的人都上了黄泉路,再不会有人多嘴多舌泄露秘密。” 福临道:“如此甚好,咱们只当从没看过这段记载。为皇位你争我夺,属人天性,无可厚非,太祖爷的功绩还是明摆着的……不过有人在我朝祖陵进进出出,也实在可恶……”直到顺治八年,方改称兴京陵山为启运山,设官员、兵丁专职管理陵寝。十六年时尊称其为永陵。而赫图阿拉的私密陵墓,不宜声张,随年深日久,逐渐荒废。 楚梦琳听得皇上任由沈世韵胡闹,心里泛滥着一片悲凉,感到外人没一个指望得上,自己万念俱灰,反正已是不想活了,不如与仇人同归于尽。趁崆峒掌门稍一分心,朝后仰身,闪开了他控制,纵身从房顶跃下。她内力已失,落地时只感针刺刀割般的剧痛从脚踝传上,好在房顶距地不远,尚无大碍。顾不得脚底酸麻,从身边拔出一把短刀,对着门板就刺。 崆峒掌门手里一滑,立感不妙,跟着一跃而下,按住楚梦琳左肩,即感手底空虚,再顺势朝后一扳,楚梦琳整个人软绵绵的倒在了他臂弯中。原来她伤心过度,没等行刺,已然昏了过去。崆峒掌门又急又恼,这边的动静早引起了侍卫警觉,喝道:“什么人?有刺客啊,抓刺客!”皇帝就在房中,有什么闪失,谁都担不起责任,忙提着长刀上前保卫。 崆峒掌门想到残影剑的下落还没问出,不能就此抛下楚梦琳,将她手臂一扯,搭在颈后,像个麻袋般扛着拖行。 他行事谨慎,不愿在皇宫中亮出独门暗器,扬手撒出一片金针,逼退了前排侍卫,趁机脱身。专捡些黑灯瞎火、人迹稀少的角落藏躲。因对宫中地形不熟,想在众人围剿中逃出皇宫,实在难如登天,走马灯似的窜了许久,终于找到个偏僻宫殿。环视追兵未到,连忙身形一侧,撞进房中。 一见大厅摆设,直觉眼熟,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正是吟雪宫,接着就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门前侍卫都呐喊着从殿外冲了过去,有些哭笑不得。将楚梦琳放在地上,让她倚着桌腿,用手背轻拍了拍她脸,楚梦琳依旧昏沉沉的晕着,没一点反应。 崆峒掌门寻思着弄点水来泼醒她,站起身在室内绕行,眼皮一跳,眼见右首偏房透出些微弱烛光,房门并未关牢,漏出条手指宽的缝隙。崆峒掌门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凑近了去瞧。这一看吃惊不小,在房中见到沈世韵的贴身丫鬟洛瑾,正与江冽尘言谈甚欢,所说情话尽是小情侣间的呢喃软语,他早年与如花夫人调情都不敢这般露骨。 第三百四十三章 楚梦琳在溪水前俯下身,见一向最引以为傲的脸蛋上东一块泥巴,西一块污秽,蓬头垢面的邋遢模样,顿时感到无法忍受。捧起溪水洗了把脸,掏出随身锦帕将脸上泥污拭抹干净。她抹得极是细致,一寸寸擦拭而过,似是要将每块皮肤都彻底清理一遍。随后解开长发,以手指当做梳子,插入发丝中,自上至下的细心梳理。 自与汤远程初次重逢,怒而断发,不知不觉已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想到头发能够再次留长,心中的伤痕却永不可能愈合,想着十分难过,默默伤怀了一阵,重将发辫束起。大致打扮结束后,端详着水中憔悴却不失秀丽的容颜,满含愁绪的抿唇苦笑。 又过了不知多久,发觉倒影除自己外,突然又多了个人形,正紧贴她身后木立。先前却始终无知无觉,没听到一点脚步声,若非自己太过专注,便是那人武艺绝顶高强。为暂不惊动他,悄悄探出头,想在水中辨识。那人看穿了她心思,击出一掌,强大的掌力震荡得水面泛起涟漪,将那人影像也搅浑了。 楚梦琳壮着胆子,刚想回头,却被那人猛地拉住头发,朝后一扯。楚梦琳只见绿水、蓝天一闪而过,接着就是一张铜制面具猛地在眼前放大,从眼窝窟窿处射出一道深邃的寒光。这正是自己从小到大最敬畏之人,楚梦琳大惊失色,张嘴想叫,教主手臂一振,将她从地上拽起,低喝道:“跟我走!”扯着她头发,不由分说便向前拖。 楚梦琳禁不住发根疼痛难忍,只得小跑着尽量跟上他步伐。明知这一回是凶多吉少,还想设法钻些空子,道:“爹……爹爹!您老人家……”教主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冷声道:“住嘴。用不着白费心机,跟本座耍嘴皮子。”中指运力,向下弹出,楚梦琳感到后心一麻,一阵痉挛扩展到心脏,痛得一个字也叫不出来。 背后有个身影疾扑上前,却是崆峒掌门见楚梦琳在眼前被人带走,想到残影剑还未到手,怎能放任她离开,立即蹿出,伸手拽住楚梦琳胳膊,向回拉扯。教主一向自傲惯了,除江冽尘之外,还从没有人敢在他手底抢人,这一次出其不意,没能及时防备,竟失手使猎物被敌人夺过,咽不下这口气,对准来势,看也不看就挥掌拍出。 崆峒掌门见他这一掌招稳力沉,不敢硬接,扯了楚梦琳一把,将她当做活盾牌挡在身前。楚梦琳周身瘫软如绵,动弹不得,后心立时结结实实的受了一击,她此时无内功护体,伤势更重,登时喷出一大口鲜血,崆峒掌门身前衣裳都染红了一片。教主毫不怜惜,掠身上前,又劈手抢夺。 崆峒掌门将楚梦琳甩到背后,拱了拱手,道:“朋友,大家都是在江湖混口饭吃,就该守江湖上的规矩。这个小丫头是贫道先找上的,阁下总该讲究个先来后到吧?”教主怒道:“敢跟本座讲先来后到?真算起来,我可比你早上个十几年了。”崆峒掌门讥笑道:“什么话?这丫头也不过才十几岁,难道她刚一出生,你就见着了?你是接生婆呢,还是她的奶妈?” 楚梦琳深知父亲与崆峒掌门野心勃勃,无非是为了残影剑,才暂时没对自己下毒手,但其后她不管落到哪一人手里,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现在唯有利用他们的贪婪心理,从中挑拨,让两人互相争斗,才有望脱身。抹去满嘴的鲜血,藏在崆峒掌门身后,状若哀戚,叫道:“爹爹!爹爹救我!这老道士捉住了我,逼我带他去取残影剑。女儿受强权胁迫,不得不从,终于等到您来了……” 教主怒喝:“该死的逆女,还敢在本座面前扯谎!你到底把残影剑弄到哪里去了?” 崆峒掌门初时一愣,心道:“这妖女几时又冒出个爹爹?”随后稍加细想,她的爹爹,岂不正是陆黔口中的“老魔头”?今日竟然孤身遇上了黑道中的头号凶徒,双腿当即有些发软,只想赔笑求饶。 再一转念,以楚梦琳口齿之伶俐,也给此人迫得仅剩出逃一途,显然吹捧绝没可能令他心软,反会加速死期。想到自己在祭影教手底吃过的亏,升起一腔怒火,即便死了也要说个痛快,也说不定能歪打正着,挑起教中内乱。先装出崇敬表情,道:“原来您就是祭影教的教主,可真是威名远扬哪!” 教主哼了一声,谄媚之言他早在众教徒口中听腻了,以为面前之人是个软骨头,更增轻视。 崆峒掌门却又摆出一副不屑神态,冷笑道:“哼,你调教出来的好徒弟!江冽尘少主,在深宫内院之中,与韵妃的丫鬟不三不四,他们做得出,我可还怕说了脏嘴。残煞星殒堂主,不自量力,独自入宫行刺,大闹筵席,最终遭人擒获,他不堪刑讯威逼,现今已向满清俯首称臣。这两个该算是你最得意的门生了吧?连他们也这么不争气,其他人更是休提。”其实暗夜殒是否归降,崆峒掌门并不知情,不过是以话相激。 楚梦琳尖声叫道:“你胡说!殒哥哥才不会背叛我,不可能的!”崆峒掌门冷笑道:“有什么不可能?暗夜殒就非得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他是上辈子欠了你还是怎地?” 教主早已得到密报,对筵席风波十知八九,自先引为奇耻大辱,而今恼火未消,又当面被外人揭了疮疤,愤愤的道:“殒儿这个白痴!”想着更加怒不可遏,抬臂掴了楚梦琳一耳光,怒道:“全因你这祸害,累得本座损折一员大将!” 楚梦琳哀哀垂泪。崆峒掌门微笑看他发泄,不失时机的道:“既然他们两个都挑不起大梁,早些放弃也好,到头来,还是独生女儿跟你亲近些吧?不如你我二人合作,先由令爱带路,取得残影剑,再慢慢找齐七煞至宝,夺得江山。由您坐皇帝宝座,贫道只愿从旁辅佐,居谋士之流,足矣。” 教主听他不住冷嘲热讽,取笑自己教徒无方,早已耐不住火气,又听他口出狂言,不由怒道:“千万里锦绣河山,原为本座天生所享,你这个狗奴才,有什么资格跟本座谈平分天下?” 崆峒掌门冷笑道:“你也不要太狂妄了。时局纷乱,群雄逐鹿,大位乃能者居之。说什么天生坐拥江山,真是无稽之谈。除了皇室子孙,谁配说这种话?”教主怒道:“一派胡言!现在皇位上坐的,都是些借了祖宗福庇的庶出贼子,本座才是真正合理的继承者!” 第三百四十四章 楚梦琳第二次听父亲说出此类言语,又想起多铎曾百思不解的疑问,含泪道:“爹爹,女儿自知罪孽深重,不求得到您的饶恕,只求死后能做个明白鬼。请告诉我,您究竟与皇室中人有何恩怨?为什么每次提起他们,您都是一副恨不得嚼穿龈血的架势?还有……我的真正身世又是如何?我怎会有‘王室之血’?” 教主眼中寒光一闪,疾冲上前,将楚梦琳双腕一并捏牢,喝道:“王室之血?你怎么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快说!”楚梦琳手腕咔咔作响,传来断裂一般的疼痛,转眼去看崆峒掌门。只将他当做唯一的求救对象,并无他意,教主却误会了她的眼神,也跟着看向崆峒掌门,冷冷的道:“是你跟她说的?” 崆峒掌门根本不懂“王室之血”有何奥秘,倒乐意假扮高深莫测,微笑道:“自然是贫道告诉她的。至于阁下究竟是什么人,我也一并说了,你以后就不用整日戴着个丑陋的面具掩饰正身了。” 教主大吼一声,甩开楚梦琳,挪步揪住崆峒掌门衣领,喝道:“你说你知道本座的真实身份?还有其他人知道没有?” 崆峒掌门仅见得他面具孔洞中露出的一对招子,闪现着随时要爆发的狂怒。当此滔天威势之下,却仍是不知进退,还要打肿脸充胖子,笑道:“有啊,为数可还不少。贫道好不容易知道个大秘密,当然是逢人就说。青天寨里早就传开了,估计就连扫地的杂役也知道。我们还去了昭忠祠底的那座神秘王陵,好一块洞天福地!陆寨主言道,要在古墓中建造大本营。嘿嘿,皇宫中早晚也能得到消息。” 洛瑾认真的道:“我不怨他,无论他待我是好是坏,我都愿意被他利用,无怨无悔。至少在他眼里还有利用的价值,也是好的。”沈世韵极力耐着性子,道:“好,本宫也不来跟你争。他对你有什么打算?说过要娶你没有?我再退一步,就算是你死乞白赖要嫁给他,他肯答应么?”洛瑾摇了摇头,道:“我不要名分,只要能够跟在他身边,即使永远做一个使唤丫头,也是甘之如饴。” 几句话交谈一过,沈世韵看清洛瑾泥足深陷,再劝说也只是白费口舌。冷笑道:“真是够无私的爱,算你高尚。本宫最后关照你几句,你以为战略图纸那么不值钱,总能放在老地方供你去偷?我只是将计就计,刻意准备了一些假图,让你盗去给他,你还真是尽忠尽责,每次都不让我失望。” 先前不管沈世韵说什么,洛瑾都只是默默听着,沉着应答,但得到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却是当真慌了,瞪大双眼道:“假……假图?”不论是靠直觉还是凭分析,均知此言绝非玩笑。 沈世韵冷笑道:“正是。只须将标示稍加改动,一旦敌人信了,作战时便是自将首级献予我军,魔教指日可破。” 上前几步,弯下身凑近她脸,柔声道:“如果他没上当,说明他根本没拿你当一回事。如果他按照图纸应对部署,伤亡惨重,那可一定恨死你了。你既然说喜欢他,想来也不会对他一无所知,江冽尘手段有多残酷,不用我再举例了吧?你帮了那么大的倒忙,他只会以为是你跟我合谋算计。你说,他会怎么对你?被自己最爱的人亲手杀死,这种滋味可不是轻易能体验到的,本宫不知详情,只料想必定不大好受就是了。” 手撑着椅背,慢慢直起身走到门边,又回头冷笑道:“你想脚踏两条船,却被我们互相利用,到头来里外不是人,也叫可悲。本宫可跟你讲清利害了,今后何去何从,你好自为之。”说完转身就走,再没回头看她一眼。 这番话说时声音柔和,对洛瑾却更胜万箭穿心。沈世韵言之凿凿,如今自己确已走到了绝境,无以了局。精神彻底崩溃,全身仿佛堕入冰窟,连头皮都在发冷。她再也支撑不住,向一旁栽倒,从椅上滑落下来,重重跌倒在地,带得椅子也翻倒压在身上,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额头抵住椅背冰冷的横梁,双手握住椅侧扶手,哭了个昏天黑地。 次日,洛瑾投井而死,尸身被捞出时,胳膊也摔断了一条,额头正撞在井底,擦开一片血迹,已然凝结。好在井中并没积水,尚未浸泡肿胀,却也是触目惊心。沈世韵不计前嫌,仍以厚重礼节安葬。 出殡时胡为郁郁寡欢,眼眶红肿,几次抬袖拭泪,回宫后更是关起房门大哭一场。待到情绪稍稍稳定了些,又来到井边跪立凭吊,流泪道:“瑾姑娘,你大可不必如此想不开。我知道你是怕愧对江冽尘,令他怪罪于你。但他……这混蛋利用了你,就是想让你自取灭亡,一切全在他的计划之内,决计不会亲手杀你。你……你怎么都不来跟我商量呢?” 沈世韵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身后,冷冷的道:“你也不用难过,她背叛了本宫,即便没有畏罪自杀,我也不会轻饶了她。”胡为道:“瑾姑娘她……她跟了你那么久,难道你对她就没有一点感情?你明知道她是江冽尘的棋子,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沈世韵道:“本宫给过她改过自新的机会,可她不要。一码归一码,她背叛总归属实,自当秉公论处。看在姊妹一场的情分上,我不会让她白死的,日后我也会杀了江冽尘,给她报仇。”胡为只认她是逼死洛瑾的凶手,偏过头不愿看她,愤愤地道:“我还是不能理解!” 沈世韵脸色一沉,道:“没必要让你理解!洛瑾是自愿求死,非本宫之过,你冲我撒什么火?你早就知道洛瑾的事,对不对?为什么不来禀报?”胡为双手交握,指甲分将手背划出五道血痕,压抑着愤怒,咬牙道:“只怪我一时糊涂。”沈世韵道:“你确是糊涂,知情不报,眼看她越陷越深,直至没顶之灾,你不思自责,反来质问本宫,是何道理?怎么,你也想背叛我?” 第三百四十五章 胡为浑身发颤,闭目道:“卑职不敢。”沈世韵冷哼道:“不敢最好。那么就该谨言慎行,今日之后,别让本宫再听到你对此事的一句牢骚,否则严惩不贷。”胡为道:“是……”心里总是气不过,反手狠抽了自己一拳,瞪沈世韵一眼,道:“卑职该打,我气我自己……没能及时阻止瑾姑娘!”他不敢对沈世韵动手,只好假想这一拳是打在了她脸上。沈世韵也明白他用意,冷笑一声,却不点穿。 李亦杰自筵席中了暗夜殒一掌后,接连多日卧床不醒,吟雪宫内出了场大变故,也是全然不知。他此番受伤极重,每天多是处于昏迷,偶尔恢复了点意识,却是将头歪到一边,咳出几大口鲜血,神智仍不清醒,太医连番诊断,病情总不见起色。 沈世韵来探望过几次,见他总是病歪歪的,愈发失了耐性,只派些宫女在边上陪着。福临倒是感谢他奋不顾身保护韵妃,不但令太医悉心看护,更命人在民间张贴皇榜召医问诊。这一日来了位江湖郎中,开了副方子,李亦杰服下后,过不多久,已能起身下床,全身却仍是虚软乏力。那郎中坐在一旁木凳上给他搭脉,搭过左手,又换右手,反复数遍,才摇头长叹道:“难!难!” 李亦杰心里一沉,道:“前辈但说无妨,即便是病入膏肓,晚辈心里也有准备。”那郎中瞪他一眼,道:“没有那么严重,你是被阴毒掌力震伤心肺,服几剂活气养血的汤药,多静养些时日,也就没事了。要点还在老病根。请问少侠,是否时常感到气血不畅,胸口沉闷阻塞,喘息艰难?” 李亦杰近来确是感到体内有股真气来回冲撞,脾肺受震,苦不堪言,但这感觉片刻即消,总查不出病因,也没太在意。听那郎中询问,如逢知音,连连点头道:“是,前辈说得分毫不差,您可真是神医。”那郎中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眼,道:“少年人好勇斗狠,亦属常见,但学武切忌急于求成,还是脚踏实地的好。特别是修炼内功,稍有不慎,便有走火入魔之患!老朽良言规劝,还望你及时迷途知返。” 李亦杰全然摸不着头脑,道:“前辈或许有些误会,晚辈所习均是正宗的华山派内功,依照师父讲授,每日里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绝无贪大。”那郎中冷哼道:“是么?从你的脉象,我觉出你体内有道异常强大的真气,恕我直言,以你现在的年纪,若是当真按部就班,到今绝没可能有此进境。况且这真气来势汹汹,路道不正,只怕是邪教的功夫吧?” 李亦杰脸上一红,道:“晚辈当初习练此法,本非成心,其中有诸多曲折,我可以向前辈详细道来。” 那郎中一摆手,道:“我是来给你医病,不是听你说书的。这内力十分强横,凭少侠自身修为,不足以承受,更别提彻底压制,故其常有反噬,只是势道较轻。听说魔教倒是有门邪功,叫什么‘天魔大法’,能够瞬间将修行者功力提高几个层次,但对于自身也十分有害。这次伤你的是个高手,他的内功与你份属同源,诱发了压制在你体内的真气逆袭,凶险万分。你还能捡回这条命,实该庆幸了。” 李亦杰背脊发寒,道:“是。晚辈的病……可还能治愈?”那郎中道:“这并非绝症,有什么不好治?关键是你能否看得开。”李亦杰道:“前辈放心,我这个人没别的好处,唯一的优点就是心胸豁达。天大的事,也能一笑置之。”思及眼前处境,沈世韵已为人妻,自己却仍然心甘情愿的留在她身边,只为了能远远的看她一眼,便觉满足,确可算“看得开”了,不由苦笑。 那郎中颔首道:“嗯,那就好了。你的病因内功而起,治标不如治本,你须得将全身武功尽数化去,从头练起,再别走歪门邪道。虽说如此一来,你苦练多年的功力未免尽付东流,却也唯有如此,才能保得性命。好在这些功夫本就是投机取巧所得,你就当它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吧!” 李亦杰大是踌躇,想到沈世韵对自己本就不喜,一旦再没有了武功,必然当不成武林盟主,那可更要让她瞧不起了。支支吾吾的道:“就没有其他方法么?”那郎中听他发问,极是鄙夷,冷笑道:“怎么,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说,你这个人没别的好处,唯一的优点就是心胸豁达?事到临头,又放不下世间虚名了?你也不想想,要是连命都没了,再追求其他还有什么意义!” 李亦杰苦笑道:“晚辈珍惜武功,可不是为贪图虚荣……”想了又想,抬起头声音坚定的道:“我是韵妃娘娘的侍卫,这条性命不仅仅是自己的,做这么大的决定,还得先问过她的意见。” 那郎中叹道:“为朝廷出力,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还真是个大忠臣。”语气中听不出褒贬。旁侧一名太监领命而去。李亦杰苦笑道:“前辈谬赞……”那郎中双眉挑起,凑身向前,低声道:“还是你全为了一个女人?那可就愚蠢透顶了!” 李亦杰甩了甩头,呵呵干笑两声,道:“前辈年轻时,莫非也曾在情感上受过挫?”那郎中脸上现出些神往,刚要开口,突然反应过来,一阵尴尬,板起脸斥道:“臭小子,给你看病,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李亦杰笑道:“左右无事,咱们交流一下各人情史,也算得消遣。”那郎中恼道:“你都快死了,还在瞎关心旁人旧事。”李亦杰道:“正因快要死了,才急着要关心啊。死后一了百了,想也没机会再问。” 那郎中听他说得凄凉,又见他垂头丧气,精神消沉,本想再讥讽几句,却也有些不忍开口。两人默坐了阵,先前那太监引着沈世韵来到房中。沈世韵见李亦杰能够坐起,并没特别高兴,淡淡问了句:“可大好了?”说完不等他回答,径去向郎中询问。 第三百四十六章 那郎中将详细情形向她重复一遍,沈世韵蹙眉道:“定要废了武功么?”眼含嗔怒的瞟了李亦杰一眼。李亦杰从这道目光中,已经明了她的态度,现在仅是有此打算,就惹得她心中不快,看他的眼光仿佛已将他当成了一堆全没价值的垃圾,将来武功全失,怕是当场就得被她扫地出门。忙抢先叫道:“不是的,也可以有其他方法。” 那郎中翻了个白眼,道:“到底你才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又向沈世韵道:“要说方法,的确还有一个。便是另找个内功高强之人,以毒攻毒,用真气通入他体内,压下作乱的邪气,散入奇经八脉。不过其中有个极大难处,所寻之人武功须得远胜过他,否则压不住真气,两个人都会大伤真元,老朽还是建议最保险的法子……” 沈世韵不待说完,微笑道:“这有何难?”转身出房,没多会儿又带着一个锦衣少年走了进来。李亦杰一见那人竟是暗夜殒,顾念沈世韵安危,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直跳起身,冲到他面前,拉开架势,喝道:“暗夜殒!你怎么会在这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容你伤害韵妃!我……咳……”头脑中冲上一阵眩晕,左腿也在发软,微一踉跄,连忙扶住桌子,极力站稳,双眼仍在放射仇恨。 暗夜殒冷冷的道:“手下败将,还敢聒噪不休。就凭你这样的病鬼,我一个指头就可以收拾下你。”李亦杰大怒,就想破口大骂。沈世韵走到两人中间,微笑道:“两位都消消气啊。你们倒是天生的冤家,怎么一见面就吵架?李卿家,你别冲动,我给你介绍,这位残煞星殒大人已经归顺了朝廷,如今是本宫的贴身护卫,希望你们日后也能和睦相处。” 李亦杰的手指直戳到暗夜殒面前,怒道:“要我与他共事已是为难,绝没可能跟这魔头和睦相处!”暗夜殒挥手架开,不屑道:“谁稀罕跟你和睦相处?我是买韵妃娘娘面子,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别以为我怕了你!”李亦杰怒道:“谁怕谁了?” 沈世韵不耐道:“殒大人,此人有些死脑筋,你别同他计较,先给他治伤吧。”李亦杰听到沈世韵对暗夜殒说话和气,却指责自己“死脑筋”,更是不忿。人争一口气,怒道:“什么了不起?我才不要他给我治伤!” 暗夜殒冷声道:“我只会遵从韵妃的命令,谁管你想要与否?”扯过李亦杰一只胳膊,反手一扭,横肘撞中他椎棘厥阴俞穴,将他背向推入凳上,双指并拢戳出。 李亦杰被封住穴道,动弹不得,感到一股内力自心俞穴涌入,全身阴冷立消,一阵暖洋洋的热流在四肢百骸间流转,说不出的舒服。初时不愿领情,尝试运功抵御,然而自己一点微薄内力与之相比,便如浪花之比狂涛巨澜。潜意识也不愿抗拒,实力所限恰好成为逃避的借口。 那郎中在旁看的欣喜,指手画脚地道:“对,对,先打通了心俞***力直冲心脏,破血伤气,得以化解阴劲……再转肺俞、肾俞,冲静脉,破气机……”暗夜殒怒道:“你有本事,怎不自己来治?少给我啰里八嗦,像个碎嘴婆娘。”抬脚便将他凳子踹翻,那郎中慌忙站起,向后跌了几步,靠上床柱,才勉强站稳。 李亦杰脸色逐渐由苍白转为红润,同时现出享受的表情。暗夜殒冷笑道:“小子,你倒是舒服。”内力又在他体内回旋一圈,重凝于指尖,随手解开他穴道,脚跟在地面平平后挪,站回沈世韵身边。 沈世韵淡淡道:“他没有大碍了?”暗夜殒道:“是。这小子枉自托大,强练我……强练祭影教的武功,便如一根细小竹棍,偏要去承托千斤巨石,早晚是要断的。我眼下好比给他周围搭了些支架,分担重力,只要他别再胡乱牵动内息,当可保无虞。” 那郎中又迎上前,道:“说得好,说得好,这位公子,从你功力之深,认穴之准,全是不世出的医学奇才!不如你拜老朽为师,让我将一身医术毫不保留的传授给你,可好?” 暗夜殒斜睨着眼,冷哼一声。那郎中软的不成,又来硬的,道:“这也是为了公子好。刚才你运功时,掌端现出黑气,瞳孔呈现血红,这都是修炼魔功的征兆。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还从没亲眼见过哪个修炼‘天魔大法’的活人。我想给公子搭一搭脉,寻找病理,才好对症下药。” 沈世韵道:“什么是‘天魔大法’?”李亦杰本来也十分好奇,只是不愿主动发问,听她提起,立刻竖起耳朵。但他还屏着一口气,双眼聚精会神地盯住桌面,假装满不在乎。 暗夜殒道:“只是一门辅助内功,也没什么了不起。修行以后,虽有事半功倍之效,庞杂武功还得照练不误。唯有达到第七层境界,才算是真正完成裂体,以血为饵,以精气为引,进入交融的境界,所向无敌。不过据我所知,此前从未有成功先例。即是开创此功的魔宗老祖,到死也只是在第六层徘徊不前。教主对少……对江冽尘,一直抱有极大期望。”提起江冽尘,刻骨深恨尽数涌上心头,顿时面色更冷。 那郎中嗟叹道:“以血为饵?那是饮鸠止渴啊!公子还是别这么折磨自己身体……”暗夜殒正在气头上,还有人来点药引,当即怒道:“你再敢说一句,我拧断你的脖子!婆婆妈妈的干什么?赶紧滚蛋!”那郎中于医术确有造诣,平时药到病除,在患者中有些名望,大家对他都是客客气气,这次却连遭羞辱,再难隐忍,到角落中提起衣箱,愤愤离去。暗夜殒冷哼道:“光说不练的庸医!有什么用?” 沈世韵噘了噘嘴,微笑道:“殒大人,你归降本宫,当年在魔教的作风可还是半点没变。”暗夜殒道:“你们满清显贵若是找汉医看病,态度也不会好到哪里。不过我既是你的下属,自然一切听命于你。”沈世韵笑道:“还真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的脾性天生与我大清作风相似,莫非是朝中某位官人的私生子?” 第三百四十七章 暗夜殒神色阴郁的道:“我不喜欢别人拿我开玩笑,希望你尊重我。”换做平时,旁人哪句话不顺心意,当场斩杀,绝不留情,这一次在他确已是忍让极限。沈世韵也知见好就收,笑道:“好,不说就不说。是了,我想拜托你替我训练一下军队,好不好?如果每个兵将都像你一般厉害,那我们可就真是天下无敌了。这本不在你的职权范围,就算是帮我一个忙。” 李亦杰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道:“这……他……” 沈世韵对李亦杰完全是另一副脸色,不耐道:“对,这本应是你的任务。本宫体谅你大病初愈,还须多加休养,就不劳你费神了。”李亦杰急道:“我……那怎么……”想挣扎站起,实是双腿软如棉絮,动弹不得。暗夜殒轻扯了扯沈世韵衣袖,道:“我可以听从你的命令,但不会接受你的任何请求。”沈世韵奇道:“却是为何?” 暗夜殒道:“作为下属,遵命行事是尽忠本分,可我不想卖你人情。我替你办事,咱们须得公私分明。”沈世韵气笑道:“我真服了你。好,本宫命令你,帮我训练军队。唔,我还从没见过练兵的恢宏场面,一直好奇,你也带我去看看。好吧……这也是命令。”暗夜殒道:“得令。”沈世韵不带分毫感情的瞥了李亦杰一眼,道:“李卿家,你自己好好休息。”说完亲热地挽着暗夜殒离开。 李亦杰看着他们在面前旁若无人的谈笑,心里阵阵绞痛。最不服气的还是暗夜殒本为闯宫刺客,此时得到的待遇还比自己高些,本质缘由却是因他的武功远胜于己。想在沈世韵心中争得一席之地,就得不顾一切的练功。拿起桌上茶杯,用力握紧,碎片将手掌割裂条血口。又取过酒坛,独自喝着闷酒。 酒至半酣,门外忽然闯进个少年,显然未曾料到房中有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李亦杰,喜得快步奔上前,叫道:“李大哥,当真是你!”李亦杰已有了几分醉意,眯缝着双眼,勉强分辨,见那少年身穿锦鸡补服,朝冠顶饰一块小宝石,上衔镂花珊瑚,一看就是位阶不低。李亦杰一时也想不起和朝廷官员有什么交情,况且以自己的地位,旁人也没必要来巴结他。语气不善的道:“你是谁?我们认识?” 那少年一怔,叹道:“李大哥不认识我了……”绞纽着双手,神情甚是失落。李亦杰看他委屈的模样,倒自生出些愧疚来,自己心里也正塞满烦恼,又不知如何安慰。好在那少年情绪又很快恢复,行了个揖手礼,道:“长安救命之恩,永志不忘!” 李亦杰虽对世事印象淡漠,但与沈世韵在一起的每处细节却都牢记在心,听他提起长安,记忆重在脑中运转,又盯着他脸细看一番,道:“啊,你是汤远程,汤公子!” 汤远程喜道:“正是!李大侠您贵为盟主,还记得我这号小人物,真令小弟受宠若惊。”李亦杰无意搭盟主架子,道:“我年龄比你也没虚长几岁,‘大侠’之称愧不敢当,唤我一声大哥便好。”朝着他上下打量,道:“上次见到你,我还记得你勤学苦读,以备应试。瞧如今装束,显已如愿,真要恭喜你了。” 汤远程干笑两声,道:“是啊,皇上封我做翰林院掌院学士,特许我将奶奶一齐接入京城居住,可谓特别优待。我也得有番大作为,才不负了皇上赏识之恩。”说着习惯性的伸手想抓头皮,碰到顶冠乌纱帽,神情稍显讪然,道:“李大哥,问您一件事,您可千万别介意。您放着威风八面的武林盟主不当,却自愿留在宫中做一个芝麻绿豆的官儿……是不是也为了韵儿?”说过这几句话,憋得满脸通红,忸怩着避让他视线。 话虽问得直接,李亦杰却也知这绝非有意讥嘲,而且面对这少年总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不愿在他面前装腔作势,苦笑道:“是啊!瞧,你大哥就是这么没出息,状元公,你以后可不能跟我学。”一边说,指甲轻轻弹着酒杯。汤远程长叹一声,抱起酒坛,仰头“咕嘟咕嘟”的连灌几大口。吟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喝酒!” 李亦杰话才出口,就觉出这句忠告大有问题。从汤远程目前的穿着打扮,已经说明了许多不言之意,以两人处境观来,倒似是一对难兄难弟。规劝良言再难出口,等他刚放下酒坛,立刻接过就喝。酒坛轮流交在两人手中,酒水渐轻,二人心情却是愈发沉重。 ————— 祭影教主摆脱了崆峒掌门,马不停蹄的前去追截楚梦琳,赶出甚远仍未见她影踪。从内功修为算起,即使再多给她一个时辰,速度也不可能快得过自己,推想起来,或许是在途中借机藏匿。 山林间多草木遮挡,地势本就隐蔽,刚才又浪费了不少时候,再要返回搜寻实非易事,不过残影剑既不在她手上,捉这逆女也不急在一时。所虑是总舵长久无人照管,只剩些武艺低微的虾兵蟹将留守,过得数月也不知有无变故。多年的根据地,总不甘轻易舍弃,看此处距总舵较近,抄了个近路返回。 教中风平浪静,一切如常,稍许宽心,又出示令牌,命江冽尘火速回教领旨,派一名教徒前去送信,默默盘算着往来日程。而江冽尘却比他的预计足足晚了五天才到,显而易见,根本没将自己的命令放在心上。教主心里暗自升腾起一股火气,想着有任务交待他,暂不急于翻脸。 带着他来到一间无窗密室,喝令下属不得在近旁逗留,将所有人都远远赶开,关紧了大门,负手走到一边,想听他先禀报情由。等过有一盏茶时分,江冽尘始终沉默无语,仿佛是干耗一夜,也有耐心跟他拖着。教主虽觉先开口有失气势,此时也屏不住,尽量控制着脾气,道:“殒儿的事,你都听说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江冽尘道:“是。”其后又不搭腔。教主对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再次迁就,问道:“有何看法?”江冽尘冷冷的道:“那是他咎由自取,属下无话可说。” 教主“咦”了一声,道:“你跟殒儿的关系不一向很好么?这话怎么讲?”随后想到自己本可摆出高高在上的王者姿态,静听下属禀报,而今竟致演变成了形式呆板的一问一答,越想越气,道:“怎么讲?怎么讲?说呀!非得本座问一句,你才答一句,你的话就那么值钱?” 江冽尘淡淡道:“属下生平最恨言而无信之人。殒堂主不守信诺,我没有这样的兄弟。他的事,我不会再管。不论您将来想杀他,还是想救他,都不要找我。” 教主冷笑一声,心道:“不守信诺?看来殒儿的禀报属实。”转开了话题,道:“近来武林中新兴的一伙草寇,势力独大,叫做青天寨,你听到过没有?”江冽尘眼神无一丝波澜,道:“虫蚁之辈,不足为患。”教主冷笑道:“甚好。若是本座派你前去剿灭,你是否又要回答我一句‘杀鸡焉用宰牛刀’了?嗯?”江冽尘道:“确如其然。” 教主冷哼一声,面具遮掩之下,看不出他的表情变化。停顿一会儿才道:“好,本座也不将你大材小用。另有要务交待你办。实话跟你说了,入宫刺杀韵妃是本座授意,而今我教一党独尊,她竟敢多次出兵进犯,怎能容忍有人骑在本座头顶作威作福?殒儿既然失败了,就由你替他收拾烂摊子,去杀了这臭女人,提头来见,没什么为难吧?”江冽尘道:“我不去。” 教主原也料到派他杀沈世韵,他定要闹些别扭,却没想竟拒绝得如此干脆,未留丝毫转圜余地,倒也是微微一怔,继而怒道:“你不去?你凭什么不去?”江冽尘道:“就凭我以为她死期未到。”教主“哈”一声冷笑,怪声道:“你以为?怎么,你这是在拒绝本座了?”负着手走向前,绕着他身周打转,江冽尘目光淡漠的平视前方,对他的接近没显出半分畏惧。 还是教主先沉不住气,开口道:“有件事,本座一直没跟你追究。那个沈世韵,她是无影山庄的遗孤吧?”说着紧盯住他脸色。江冽尘惯常的镇定终于有些维持不住,道:“你怎会知道?”片刻后恍然道:“是暗夜殒……”教主道:“你别管本座是怎么知道的!只要回答‘是’与‘不是’。” 江冽尘眼里划过一丝狠厉,恨声道:“这该死的东西!”教主怒喝道:“说什么?”江冽尘冷淡的扫了他一眼,不屑一顾的道:“是。又怎样?”教主冷冷道:“那本座就要问你了,当初留她性命,到底是你办事不力,还是刻意疏漏?” 江冽尘冷笑道:“您心里早有定论,再问我岂非多此一举?都算您对就是了。” 教主怒道:“是本座在问你,不是你问本座!”见他一声不吭,神色却是分外倔强,冷笑颔首,道:“原来如此,你是要为这个女人,执意跟本座决裂了?当年殒儿同东隅之曜那贱人纠缠不清,是由你亲手料理,(*详情参阅番外篇《莫浅言殇》)本座还赞你处事果断,不为儿女私情所扰,怎地临到自身,便又如此愚昧不堪?那贱婢为殒儿甘愿背离正道,也还罢了,你勾搭上的却是本教死敌,同她串通一气,要将本座一手创下的基业一并葬送。说!你可知罪?” 江冽尘想到暗夜殒,所作所为令自己失望透顶,但仍顾念着多年兄弟之情,却也狠不下心来恨他,心里正在烦躁,不耐道:“凭什么你问我,我就得回答?在我看来,你说话与蝉鸣犬吠也没本质区别。你让我安静些,闭嘴行不行?” 教主抬手一掌,“啪”的声狠抽在他脸上,江冽尘脸侧头发被掌风带得轻飘起来,仍然站在原地不动,亦无动容。教主看他这副满不在乎的表现,更是恼怒,喝道:“逆徒,给本座跪下!没有我的宽恕,不准起来!”抬脚狠狠踹上他膝盖,转身便行,嘴里还念叨着:“翅膀硬了?看来本座是使唤不动你了,那也不劳你大驾,本座亲自前去,不怕收拾不下一个女人,回来再一并跟你算账!”嘴里咒骂着向外走。 江冽尘眼里狠光连闪,猛然向前跃出,扯住教主右臂扭到身后,右手在腕底交叉穿过,将教主左臂同时制住,反压在背部,掌心抵住他肩胛骨,五指按住肩头。变故陡生,教主却是临危不乱,稍微偏转过头,喝道:“干什么?反了你了!还不快放手?” 江冽尘冷冷的道:“我早已说过,不允许任何人动她,自然也包括你在内。你不是常教导下属言出必行?竟就胆敢以身试法。说我造反?这句话你问过很多遍,现下我就当真反给你看看。不过我等不及你死,只好提早行动了。” 教主如同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般,嘿嘿冷笑两声,道:“你的武功都是我教的,你还敢反我?简直是自寻死路!也罢,本座今日就把教给你的如数收回!”全身骨骼一阵清脆爆响,身上隐隐浮现一圈黑气,瞳孔现出血红,大喝一声,一股庞大内力蓬勃喷发,双臂脱出。 江冽尘向后退开,双掌交错抵住力道冲击,接着匆忙一矮身,避开了头顶袭来的一掌,趁机抬臂横掠。教主顺势下斩,江冽尘转腕切住,教主掌力一吐,将他上臂衣管击碎。 江冽尘脚下挪步转身,双拳裹挟风声,向教主身上各处要害连击。两人虽未真正相碰一次,彼此却也都感到对方功力沉稳,实为劲敌。 教主惊诧于江冽尘内功进境之快,慢慢收起了轻视之心。他坐任教主后,十余年来没间断过练武,但独自苦修相比与人过招总有差别,前几日与崆峒掌门一战,对手极弱,他也没能斗得过瘾,此时仍然相信自己无敌于世,暂时没能收拾下江冽尘不过是他“还没认真”。 第三百四十九章 手臂连续翻转,江冽尘忽从空隙处发招,逼得他一个手忙脚乱,急推左掌相架,右手虚劈两记,划个半圆,左掌从下方当中穿出,真正掌力到此才发,掌心先透出一层紫黑色的暗光。 江冽尘向旁稍一侧身,兵行险着,以他肩头借力,腾身翻到他身后,先前挥出的光球轰然将地面击出个深坑。教主一见他避过,也猜出他想在背后偷袭,立即回身,双掌叠加,长臂直推。 这几招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江冽尘脚跟刚落地,旋身出手,还以双掌抵御。紧接着左掌不动,右臂却顺势绕下,从教主胁下绕过,托住臂端,拳向右侧,到底时朝上一挑,重击在教主下颌。 教主虽戴了面具,卸去大半攻势,仍感脑袋震痛,太阳穴轰然一响,知道这一击必然极重,自己栽培出的属下竟敢下此狠手,果真是打定主意“弑君篡位”。 江冽尘早已抽回双臂,一掌斜推他小腹。教主拂袖下挡,江冽尘翻左掌相架,右手虚劈两记,划个半圆,左掌从下方当中穿出,掌心透出紫黑色暗光,这几招与教主所使毫无二致。 教主看得稍一愣神,胸口已被击中,急向后跳出战圈,仍然站立不稳,又连退数步,将一口涌到喉管的鲜血硬生生咽了回去。不暇运功疗伤,惊道:“你……这是‘七煞诀’?”江冽尘微笑道:“不错,算你有点见识,还能认出‘七煞诀’。”刚才一番烈斗,他说话竟仍是语调平稳,丝毫不喘。 “七煞诀”是七煞至宝中的核心,其余刀剑宝物只是神兵利器,如无顶尖武功支撑,终难夺取天下。 教主道:“这功夫本座从没教过你,你……怎么会使?”说完又感一阵心悸,按住胸口,低咳了两声。江冽尘笑道:“是啊,你对我的保留当真不少。”教主听他分明是将自己比作了教老虎上树的猫,气得头晕眼花。细想片刻,冷笑道:“原来你一直在偷看本座练功?真犹如阴沟里的耗子般无孔不入!你偷师学艺,现在还有种来我眼前班门弄斧!” 江冽尘冷冷道:“我便是要偷看,也没兴趣看你这人鬼杂交的怪物。若说我偷学你的武功,为何动手时反能更占上风?我知道你最近练功不顺,有些关口总也没法突破,接连几日止步不前,却也找不到个中因果,你就不想知道真正缘由?” 教主一怔,摆在明处的景象只要观察细致,人人能够察觉,原也不足为异。但修习内功时,其中的细微感受唯有自身体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今江冽尘竟能指出他的内功差池,由不得他不奇。 江冽尘淡淡的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并非你的练武资质太差,而是你所修练的‘七煞诀’,从头到尾,每一招每一式,根本就都是错的。”教主怒道:“胡说八道!这是本座的先……先……所传,怎么会是错的?” 江冽尘道:“是你先人所传不错,但这套副本首先就是假的,本教秘笈好像也是从此化来,进境也只能到此为止。可见令尊大人对你根本没抱什么期望,亲眼见你被杀,仍然无动于衷。他只将你当成个谋士走卒,即使真由他登上帝位,将来也不会转手传你,否则为何就连已经得到的索命斩、断魂泪,宁可另寄他人,都不愿交给你?” 教主的脸色阴沉得能够拧出水来,全靠面具遮掩失态,语调低沉的道:“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座一个字都听不懂!”从声音里却不难听出些颤抖。江冽尘左脚忽然向后错开半步,躬身施礼,微笑道:“辅国公阁下,幸会,幸会。” 教主大惊失色,喝道:“你……你胡说些什么?”江冽尘冷冷道:“信义辅国公,爱新觉罗扎萨克图,和硕庄亲王第三子,没听清楚?还需要我再说一遍?”教主牙齿碰撞作响,道:“你……你在哪里听到这些传言?少来危言耸听,本座才不会受你威胁!”但话声颤抖,心下惧怯已是昭然若揭。 江冽尘道:“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心里明白。你的身份也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摊到集市上叫卖都不会有人多瞄一眼。皇室中人知晓阁下姓甚名谁者寥寥无几,更别提连年派人追杀,你也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整日提心吊胆,遮遮掩掩,尽是些全没必要的无用之举。你口口声声称别人是庶出,不过若是我没记错,你也不是嫡传长子,令堂更非高贵出身。”教主结舌道:“你……你怎么敢……” 江冽尘道:“和硕庄亲王的希望全寄托在小儿子身上,他不是拼死也要保其周全?断魂泪作为满月礼物献上,用一本假秘笈糊弄你,却将真正的七煞诀夹在古书中,一并送了给他。”想到自己当初与洛瑾一起在夹层中找到密封的七煞诀,淡淡一笑,道:“你隐忍至今,为的是有朝一日洗雪前怨。实则多年苦心经营全作了无用功,毫无价值,一辈子真都白活了。你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要我说,不如尽早超生,来世投个好人家,以享清福。” 教主缓缓点了点头,道:“你这张嘴还真是贱,本座恨不得直接撕烂了。便是我亲手喂大的狼崽子,也不会如你这般恩将仇报,你真是连禽兽都不如!”江冽尘冷冷道:“看你再敢骂我?将死之人还不知积点口德。今天便是我荣升教尊的大喜日子!” 教主喝道:“蚍蜉也妄想撼树,今天便是你的忌日!”合身扑上,江冽尘身形如陀螺般灵活旋转,绕到了他身后,距离极近,使对手难以攻击。教主几次转身,总也甩不掉他,反先转得自己晕头转向。 江冽尘趁机绕到他面前,双掌交替拍出,每一掌都化开一片拖沓光影,初看仿佛有几百只手同时攻击一般。虚虚实实,教主多次抬臂都架了个空,身上先重重挨了几掌,皮肉倒不甚痛,苦的是体内阵阵翻江倒海般的震荡,挥拳向他脸上击去。 第三百五十章 江冽尘右手绕他左臂反转,盘折而上,绕过了肩头,肘部对他上臂半撑半压,双指弹出,插向教主面具上唯一的两个窟窿。眼睛是人身至关紧要的部位,且眼球柔软,极易伤损。教主上身大幅度后仰,避免眼皮受触,同时奋力抽出手臂,抓住他两根手指,向外扳扭,要将他手指拗断。 江冽尘知道对方面门有面具防护,抬脚踢向教主腹部,教主仍是扯着他手指不松,双腿向后蹬起,跃在半空,又拆过几招,抬手一扯,将他左臂袖管整截撕裂,支撑物一失,自己身子也随着下坠。 江冽尘赫然而怒,右掌抬起,自上掠下的斜切。空中如同闪过一道白光,教主脸上的面具现出裂纹,蛛网一般向四周扩散,最终落了满地碎块。他的真面目也初次显现,只见脸上布满了条条纵横交错的疤痕,或是刀剑创伤,或是烫伤,或是烧伤,凡与伤痕挂钩的,几乎无所不有。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没一块完好皮肤。整张脸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煞是可怖。 教主十余年来未曾见光,第一念头就是抬手遮脸,在指缝间看到江冽尘似笑非笑的讥嘲表情,又想:“相貌再丑,本座还是天下第一,所有人都是我的奴仆。这小子转眼就死,给他多看几眼,又有何妨?” 想着心中释然,挪下手臂时,顺势一甩袍袖,昂起头,神情高傲的道:“不错,我便是扎萨克图!当年本座为使这一出苦肉计,不惜自毁容貌,诈死脱身!若非如此,又怎能逃得过努尔哈赤毒手?他的部下都以为我死了,却不知我奉父皇之命,携带残影剑出逃在外,经卧薪尝胆之艰,隐姓埋名,苦练武艺,等的就是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一日!待我神功一成,便开山立派,创立了祭影教,唯一的目的就是复仇雪恨,夺回皇天宝座!而今放眼整个武林,至尊圣位,舍我其谁?”说着双臂张开向天,满脸都是睥睨世间的傲气,他伤痕累累的脸容也显得更加狰狞。 江冽尘好整以暇的微笑道:“奉劝阁下好自为之,凭您再是神功盖世,只怕也敌不过十殿阎罗。” 扎萨克图冷笑道:“混球小鬼,以为知道了本座秘密就了不起?你自己的身世之谜,却又了解多少?还是让本座来告诉你吧!当年我遵照父皇嘱托,抱走了乌拉那拉氏阿巴亥的小儿子,将他寄养在一户农家,称他是地位显贵的小皇子,因宫廷政变,我才带他出逃在外,等局势一稳,便会前来将他接回,重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托付那对夫妇妥善照料,许诺来日定有重酬。待本座神功一成,当即回返将他带回总舵,悉心栽培,调教武功。为令他死心塌地,不惜以重利相诱,连少主之位也封了给他,聪明如你,当能猜出那孩子是谁了吧?我训练你替我奔走卖命,为的就是证明,他努尔哈赤的儿子也不过是一条对我唯命是从的狗!我要让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坟墓之下大翘胡子!虽然本座与你也算沾亲带故,但我一看到你就想起努尔哈赤,实在令我生气。你幼年时还算乖巧听话,可随着年岁渐长,本性逐渐显露,野心越来越旺盛,言语行事像极了那老匹夫,还真是什么样的人,便有什么样的种!” 江冽尘听他揭露惊世谜底,面色仍是冷静如常,淡笑道:“真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不是。” 扎萨克图眼神微微一变,少顷立复淡定,冷笑道:“怎么,原来你也是个孬种,为图保命,竟然连真实的身份都不敢承认?哼,本座倒是高估了你,努尔哈赤的儿子不过如此!” 江冽尘道:“我是实事求是。我自己的身份,是我清楚还是你清楚?您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着。那户农家当时也有个儿子,同是刚出生的婴孩,他们将两个孩子放在一起抚养,同样疼爱。这两个小孩从小玩到大,几乎是形影不离,一起上树下河,掏鸟窝捉蚂蚱……乡下农家,本来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儿。他俩虽说感情很好,却都争强好胜,不管玩什么花样,都是谁也不愿输了给谁。那对乡下夫妻上了年纪,嘴巴快,多了几句闲言碎语,有一日在房中私下谈论,不知隔墙有耳,给小皇子偷听了去。他自然得意,觉得这回同伴是再也无法跟自己相比的了,当场就去吹嘘。另一个小孩心机深沉,表面装着瞎起哄了几句,却在几日之后,随他到河边玩,趁机在水里溺死了他。一别经年,自孩提至总角,他身上也没留什么记号,想来对方难以辨识。那对老夫妻贪慕利益,盼着自己的儿子过上好生活,将来能够好生孝顺他们,也都默认了装聋作哑。等您神功一成,回来领人时,那个小孩就趁机冒名顶替,随您回教坛总舵,蒙您‘悉心栽培,调教武功,以重利相诱,封为少主’……” 扎萨克图面色惨变,再也听不下去。十余年来,每想到努尔哈赤的儿子在座下服服帖帖,任由自己摆布,简直在睡梦中也会笑出声来。这一直是支撑着他的重要环节,也是梦魇中的唯一安慰。今日却听说多年苦心全沦为一场空想,毁了他复仇大计的又是一个出身低贱的农家小崽子,胸中涌动的怒意几欲将身子炸裂,即使将江冽尘碎尸万段,也不足以偿还这多年心血。 他眼神沉郁,每一字都是从牙关咬出,吃力的道:“你这倒是狸猫杀太子啊!本座真是养虎遗患,徒留祸胎,当年真不该养大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江冽尘冷冷道:“你此时方知,已太迟了!”向前跃出,双拳齐向扎萨克图身上挥击。扎萨克图掌力虎虎生风,紧守门户,每一招出掌均较先前重过数倍。两人周身形成了一层内力所化的屏障,交战时手足尚未相碰,内劲互撞,激荡开的余波已震得密室剧烈摇动,块块沙石从房顶落下,烟尘四起。双方功力均达极限,且皆只攻不守,这一场确是生死相搏。 第三百五十一章 江冽尘迎了几掌,战术突变,绕着扎萨克图身侧迅速转起圈子,踏步奇快,前一刻还在眼前,下一瞬却又到了身侧后背,就如分身术般,形成个紧密的包围圈。扎萨克图不敢贸然出手,深知他旨在晃得自己目眩,露了破绽,果然江冽尘也只环绕腾挪,并不进击。此时情势又比方才凶险,谁先沉不住气,先一步攻击,谁就是输家。 江冽尘冷冷道:“我便是要偷看,也没兴趣看你这人鬼杂交的怪物。若说我偷学你的武功,为何动手时反能更占上风?我知道你最近练功不顺,有些关口总也没法突破,接连几日止步不前,却也找不到个中因果,你就不想知道真正缘由?” 教主一怔,摆在明处的景象只要观察细致,人人能够察觉,原也不足为异。但修习内功时,其中的细微感受唯有自身体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今江冽尘竟能指出他的内功差池,由不得他不奇。 江冽尘淡淡的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并非你的练武资质太差,而是你所修练的‘七煞诀’,从头到尾,每一招每一式,根本就都是错的。”教主怒道:“胡说八道!这是本座的先……先……所传,怎么会是错的?” 江冽尘道:“是你先人所传不错,但这套副本首先就是假的,本教秘笈好像也是从此化来,进境也只能到此为止。可见令尊大人对你根本没抱什么期望,亲眼见你被杀,仍然无动于衷。他只将你当成个谋士走卒,即使真由他登上帝位,将来也不会转手传你,否则为何就连已经得到的索命斩、断魂泪,宁可另寄他人,都不愿交给你?” 教主的脸色阴沉得能够拧出水来,全靠面具遮掩失态,语调低沉的道:“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座一个字都听不懂!”从声音里却不难听出些颤抖。江冽尘左脚忽然向后错开半步,躬身施礼,微笑道:“辅国公阁下,幸会,幸会。” 教主大惊失色,喝道:“你……你胡说些什么?”江冽尘冷冷道:“信义辅国公,爱新觉罗扎萨克图,和硕庄亲王第三子,没听清楚?还需要我再说一遍?”教主牙齿碰撞作响,道:“你……你在哪里听到这些传言?少来危言耸听,本座才不会受你威胁!”但话声颤抖,心下惧怯已是昭然若揭。 江冽尘道:“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心里明白。你的身份也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摊到集市上叫卖都不会有人多瞄一眼。皇室中人知晓阁下姓甚名谁者寥寥无几,更别提连年派人追杀,你也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整日提心吊胆,遮遮掩掩,尽是些全没必要的无用之举。你口口声声称别人是庶出,不过若是我没记错,你也不是嫡传长子,令堂更非高贵出身。”教主结舌道:“你……你怎么敢……” 江冽尘道:“和硕庄亲王的希望全寄托在小儿子身上,他不是拼死也要保其周全?断魂泪作为满月礼物献上,用一本假秘笈糊弄你,却将真正的七煞诀夹在古书中,一并送了给他。”想到自己当初与洛瑾一起在夹层中找到密封的七煞诀,淡淡一笑,道:“你隐忍至今,为的是有朝一日洗雪前怨。实则多年苦心经营全作了无用功,毫无价值,一辈子真都白活了。你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要我说,不如尽早超生,来世投个好人家,以享清福。” 教主缓缓点了点头,道:“你这张嘴还真是贱,本座恨不得直接撕烂了。便是我亲手喂大的狼崽子,也不会如你这般恩将仇报,你真是连禽兽都不如!”江冽尘冷冷道:“看你再敢骂我?将死之人还不知积点口德。今天便是我荣升教尊的大喜日子!” 教主喝道:“蚍蜉也妄想撼树,今天便是你的忌日!”合身扑上,江冽尘身形如陀螺般灵活旋转,绕到了他身后,距离极近,使对手难以攻击。教主几次转身,总也甩不掉他,反先转得自己晕头转向。 江冽尘趁机绕到他面前,双掌交替拍出,每一掌都化开一片拖沓光影,初看仿佛有几百只手同时攻击一般。虚虚实实,教主多次抬臂都架了个空,身上先重重挨了几掌,皮肉倒不甚痛,苦的是体内阵阵翻江倒海般的震荡,挥拳向他脸上击去。 江冽尘右手绕他左臂反转,盘折而上,绕过了肩头,肘部对他上臂半撑半压,双指弹出,插向教主面具上唯一的两个窟窿。眼睛是人身至关紧要的部位,且眼球柔软,极易伤损。教主上身大幅度后仰,避免眼皮受触,同时奋力抽出手臂,抓住他两根手指,向外扳扭,要将他手指拗断。 江冽尘知道对方面门有面具防护,抬脚踢向教主腹部,教主仍是扯着他手指不松,双腿向后蹬起,跃在半空,又拆过几招,抬手一扯,将他左臂袖管整截撕裂,支撑物一失,自己身子也随着下坠。 江冽尘赫然而怒,右掌抬起,自上掠下的斜切。空中如同闪过一道白光,教主脸上的面具现出裂纹,蛛网一般向四周扩散,最终落了满地碎块。他的真面目也初次显现,只见脸上布满了条条纵横交错的疤痕,或是刀剑创伤,或是烫伤,或是烧伤,凡与伤痕挂钩的,几乎无所不有。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没一块完好皮肤。整张脸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煞是可怖。 教主十余年来未曾见光,第一念头就是抬手遮脸,在指缝间看到江冽尘似笑非笑的讥嘲表情,又想:“相貌再丑,本座还是天下第一,所有人都是我的奴仆。这小子转眼就死,给他多看几眼,又有何妨?” 想着心中释然,挪下手臂时,顺势一甩袍袖,昂起头,神情高傲的道:“不错,我便是扎萨克图!当年本座为使这一出苦肉计,不惜自毁容貌,诈死脱身!若非如此,又怎能逃得过努尔哈赤毒手?他的部下都以为我死了,却不知我奉父皇之命,携带残影剑出逃在外,经卧薪尝胆之艰,隐姓埋名,苦练武艺,等的就是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一日!待我神功一成,便开山立派,创立了祭影教,唯一的目的就是复仇雪恨,夺回皇天宝座!而今放眼整个武林,至尊圣位,舍我其谁?”说着双臂张开向天,满脸都是睥睨世间的傲气,他伤痕累累的脸容也显得更加狰狞。 第三百五十二章 江冽尘好整以暇的微笑道:“奉劝阁下好自为之,凭您再是神功盖世,只怕也敌不过十殿阎罗。” 扎萨克图冷笑道:“混球小鬼,以为知道了本座秘密就了不起?你自己的身世之谜,却又了解多少?还是让本座来告诉你吧!当年我遵照父皇嘱托,抱走了乌拉那拉氏阿巴亥的小儿子,将他寄养在一户农家,称他是地位显贵的小皇子,因宫廷政变,我才带他出逃在外,等局势一稳,便会前来将他接回,重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托付那对夫妇妥善照料,许诺来日定有重酬。待本座神功一成,当即回返将他带回总舵,悉心栽培,调教武功。为令他死心塌地,不惜以重利相诱,连少主之位也封了给他,聪明如你,当能猜出那孩子是谁了吧?我训练你替我奔走卖命,为的就是证明,他努尔哈赤的儿子也不过是一条对我唯命是从的狗!我要让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坟墓之下大翘胡子!虽然本座与你也算沾亲带故,但我一看到你就想起努尔哈赤,实在令我生气。你幼年时还算乖巧听话,可随着年岁渐长,本性逐渐显露,野心越来越旺盛,言语行事像极了那老匹夫,还真是什么样的人,便有什么样的种!” 江冽尘听他揭露惊世谜底,面色仍是冷静如常,淡笑道:“真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不是。” 扎萨克图眼神微微一变,少顷立复淡定,冷笑道:“怎么,原来你也是个孬种,为图保命,竟然连真实的身份都不敢承认?哼,本座倒是高估了你,努尔哈赤的儿子不过如此!” 江冽尘道:“我是实事求是。我自己的身份,是我清楚还是你清楚?您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着。那户农家当时也有个儿子,同是刚出生的婴孩,他们将两个孩子放在一起抚养,同样疼爱。这两个小孩从小玩到大,几乎是形影不离,一起上树下河,掏鸟窝捉蚂蚱……乡下农家,本来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儿。他俩虽说感情很好,却都争强好胜,不管玩什么花样,都是谁也不愿输了给谁。那对乡下夫妻上了年纪,嘴巴快,多了几句闲言碎语,有一日在房中私下谈论,不知隔墙有耳,给小皇子偷听了去。他自然得意,觉得这回同伴是再也无法跟自己相比的了,当场就去吹嘘。另一个小孩心机深沉,表面装着瞎起哄了几句,却在几日之后,随他到河边玩,趁机在水里溺死了他。一别经年,自孩提至总角,他身上也没留什么记号,想来对方难以辨识。那对老夫妻贪慕利益,盼着自己的儿子过上好生活,将来能够好生孝顺他们,也都默认了装聋作哑。等您神功一成,回来领人时,那个小孩就趁机冒名顶替,随您回教坛总舵,蒙您‘悉心栽培,调教武功,以重利相诱,封为少主’……” 扎萨克图面色惨变,再也听不下去。十余年来,每想到努尔哈赤的儿子在座下服服帖帖,任由自己摆布,简直在睡梦中也会笑出声来。这一直是支撑着他的重要环节,也是梦魇中的唯一安慰。今日却听说多年苦心全沦为一场空想,毁了他复仇大计的又是一个出身低贱的农家小崽子,胸中涌动的怒意几欲将身子炸裂,即使将江冽尘碎尸万段,也不足以偿还这多年心血。 他眼神沉郁,每一字都是从牙关咬出,吃力的道:“你这倒是狸猫杀太子啊!本座真是养虎遗患,徒留祸胎,当年真不该养大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江冽尘冷冷道:“你此时方知,已太迟了!”向前跃出,双拳齐向扎萨克图身上挥击。扎萨克图掌力虎虎生风,紧守门户,每一招出掌均较先前重过数倍。两人周身形成了一层内力所化的屏障,交战时手足尚未相碰,内劲互撞,激荡开的余波已震得密室剧烈摇动,块块沙石从房顶落下,烟尘四起。双方功力均达极限,且皆只攻不守,这一场确是生死相搏。 江冽尘迎了几掌,战术突变,绕着扎萨克图身侧迅速转起圈子,踏步奇快,前一刻还在眼前,下一瞬却又到了身侧后背,就如分身术般,形成个紧密的包围圈。扎萨克图不敢贸然出手,深知他旨在晃得自己目眩,露了破绽,果然江冽尘也只环绕腾挪,并不进击。此时情势又比方才凶险,谁先沉不住气,先一步攻击,谁就是输家。 江冽尘冷冷道:“我便是要偷看,也没兴趣看你这人鬼杂交的怪物。若说我偷学你的武功,为何动手时反能更占上风?我知道你最近练功不顺,有些关口总也没法突破,接连几日止步不前,却也找不到个中因果,你就不想知道真正缘由?” 教主一怔,摆在明处的景象只要观察细致,人人能够察觉,原也不足为异。但修习内功时,其中的细微感受唯有自身体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今江冽尘竟能指出他的内功差池,由不得他不奇。 江冽尘淡淡的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并非你的练武资质太差,而是你所修练的‘七煞诀’,从头到尾,每一招每一式,根本就都是错的。”教主怒道:“胡说八道!这是本座的先……先……所传,怎么会是错的?” 江冽尘道:“是你先人所传不错,但这套副本首先就是假的,本教秘笈好像也是从此化来,进境也只能到此为止。可见令尊大人对你根本没抱什么期望,亲眼见你被杀,仍然无动于衷。他只将你当成个谋士走卒,即使真由他登上帝位,将来也不会转手传你,否则为何就连已经得到的索命斩、断魂泪,宁可另寄他人,都不愿交给你?” 教主的脸色阴沉得能够拧出水来,全靠面具遮掩失态,语调低沉的道:“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座一个字都听不懂!”从声音里却不难听出些颤抖。江冽尘左脚忽然向后错开半步,躬身施礼,微笑道:“辅国公阁下,幸会,幸会。” 第三百五十三章 教主大惊失色,喝道:“你……你胡说些什么?”江冽尘冷冷道:“信义辅国公,爱新觉罗扎萨克图,和硕庄亲王第三子,没听清楚?还需要我再说一遍?”教主牙齿碰撞作响,道:“你……你在哪里听到这些传言?少来危言耸听,本座才不会受你威胁!”但话声颤抖,心下惧怯已是昭然若揭。 江冽尘道:“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心里明白。你的身份也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摊到集市上叫卖都不会有人多瞄一眼。皇室中人知晓阁下姓甚名谁者寥寥无几,更别提连年派人追杀,你也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整日提心吊胆,遮遮掩掩,尽是些全没必要的无用之举。你口口声声称别人是庶出,不过若是我没记错,你也不是嫡传长子,令堂更非高贵出身。”教主结舌道:“你……你怎么敢……” 江冽尘道:“和硕庄亲王的希望全寄托在小儿子身上,他不是拼死也要保其周全?断魂泪作为满月礼物献上,用一本假秘笈糊弄你,却将真正的七煞诀夹在古书中,一并送了给他。”想到自己当初与洛瑾一起在夹层中找到密封的七煞诀,淡淡一笑,道:“你隐忍至今,为的是有朝一日洗雪前怨。实则多年苦心经营全作了无用功,毫无价值,一辈子真都白活了。你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要我说,不如尽早超生,来世投个好人家,以享清福。” 教主缓缓点了点头,道:“你这张嘴还真是贱,本座恨不得直接撕烂了。便是我亲手喂大的狼崽子,也不会如你这般恩将仇报,你真是连禽兽都不如!”江冽尘冷冷道:“看你再敢骂我?将死之人还不知积点口德。今天便是我荣升教尊的大喜日子!” 教主喝道:“蚍蜉也妄想撼树,今天便是你的忌日!”合身扑上,江冽尘身形如陀螺般灵活旋转,绕到了他身后,距离极近,使对手难以攻击。教主几次转身,总也甩不掉他,反先转得自己晕头转向。 江冽尘趁机绕到他面前,双掌交替拍出,每一掌都化开一片拖沓光影,初看仿佛有几百只手同时攻击一般。虚虚实实,教主多次抬臂都架了个空,身上先重重挨了几掌,皮肉倒不甚痛,苦的是体内阵阵翻江倒海般的震荡,挥拳向他脸上击去。 江冽尘右手绕他左臂反转,盘折而上,绕过了肩头,肘部对他上臂半撑半压,双指弹出,插向教主面具上唯一的两个窟窿。眼睛是人身至关紧要的部位,且眼球柔软,极易伤损。教主上身大幅度后仰,避免眼皮受触,同时奋力抽出手臂,抓住他两根手指,向外扳扭,要将他手指拗断。 江冽尘知道对方面门有面具防护,抬脚踢向教主腹部,教主仍是扯着他手指不松,双腿向后蹬起,跃在半空,又拆过几招,抬手一扯,将他左臂袖管整截撕裂,支撑物一失,自己身子也随着下坠。 江冽尘赫然而怒,右掌抬起,自上掠下的斜切。空中如同闪过一道白光,教主脸上的面具现出裂纹,蛛网一般向四周扩散,最终落了满地碎块。他的真面目也初次显现,只见脸上布满了条条纵横交错的疤痕,或是刀剑创伤,或是烫伤,或是烧伤,凡与伤痕挂钩的,几乎无所不有。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没一块完好皮肤。整张脸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煞是可怖。 教主十余年来未曾见光,第一念头就是抬手遮脸,在指缝间看到江冽尘似笑非笑的讥嘲表情,又想:“相貌再丑,本座还是天下第一,所有人都是我的奴仆。这小子转眼就死,给他多看几眼,又有何妨?” 想着心中释然,挪下手臂时,顺势一甩袍袖,昂起头,神情高傲的道:“不错,我便是扎萨克图!当年本座为使这一出苦肉计,不惜自毁容貌,诈死脱身!若非如此,又怎能逃得过努尔哈赤毒手?他的部下都以为我死了,却不知我奉父皇之命,携带残影剑出逃在外,经卧薪尝胆之艰,隐姓埋名,苦练武艺,等的就是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一日!待我神功一成,便开山立派,创立了祭影教,唯一的目的就是复仇雪恨,夺回皇天宝座!而今放眼整个武林,至尊圣位,舍我其谁?”说着双臂张开向天,满脸都是睥睨世间的傲气,他伤痕累累的脸容也显得更加狰狞。 江冽尘好整以暇的微笑道:“奉劝阁下好自为之,凭您再是神功盖世,只怕也敌不过十殿阎罗。” 扎萨克图冷笑道:“混球小鬼,以为知道了本座秘密就了不起?你自己的身世之谜,却又了解多少?还是让本座来告诉你吧!当年我遵照父皇嘱托,抱走了乌拉那拉氏阿巴亥的小儿子,将他寄养在一户农家,称他是地位显贵的小皇子,因宫廷政变,我才带他出逃在外,等局势一稳,便会前来将他接回,重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托付那对夫妇妥善照料,许诺来日定有重酬。待本座神功一成,当即回返将他带回总舵,悉心栽培,调教武功。为令他死心塌地,不惜以重利相诱,连少主之位也封了给他,聪明如你,当能猜出那孩子是谁了吧?我训练你替我奔走卖命,为的就是证明,他努尔哈赤的儿子也不过是一条对我唯命是从的狗!我要让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坟墓之下大翘胡子!虽然本座与你也算沾亲带故,但我一看到你就想起努尔哈赤,实在令我生气。你幼年时还算乖巧听话,可随着年岁渐长,本性逐渐显露,野心越来越旺盛,言语行事像极了那老匹夫,还真是什么样的人,便有什么样的种!” 江冽尘听他揭露惊世谜底,面色仍是冷静如常,淡笑道:“真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不是。” 扎萨克图眼神微微一变,少顷立复淡定,冷笑道:“怎么,原来你也是个孬种,为图保命,竟然连真实的身份都不敢承认?哼,本座倒是高估了你,努尔哈赤的儿子不过如此!” 第三百五十四章 江冽尘道:“我是实事求是。我自己的身份,是我清楚还是你清楚?您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着。那户农家当时也有个儿子,同是刚出生的婴孩,他们将两个孩子放在一起抚养,同样疼爱。这两个小孩从小玩到大,几乎是形影不离,一起上树下河,掏鸟窝捉蚂蚱……乡下农家,本来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儿。他俩虽说感情很好,却都争强好胜,不管玩什么花样,都是谁也不愿输了给谁。那对乡下夫妻上了年纪,嘴巴快,多了几句闲言碎语,有一日在房中私下谈论,不知隔墙有耳,给小皇子偷听了去。他自然得意,觉得这回同伴是再也无法跟自己相比的了,当场就去吹嘘。另一个小孩心机深沉,表面装着瞎起哄了几句,却在几日之后,随他到河边玩,趁机在水里溺死了他。一别经年,自孩提至总角,他身上也没留什么记号,想来对方难以辨识。那对老夫妻贪慕利益,盼着自己的儿子过上好生活,将来能够好生孝顺他们,也都默认了装聋作哑。等您神功一成,回来领人时,那个小孩就趁机冒名顶替,随您回教坛总舵,蒙您‘悉心栽培,调教武功,以重利相诱,封为少主’……” 扎萨克图面色惨变,再也听不下去。十余年来,每想到努尔哈赤的儿子在座下服服帖帖,任由自己摆布,简直在睡梦中也会笑出声来。这一直是支撑着他的重要环节,也是梦魇中的唯一安慰。今日却听说多年苦心全沦为一场空想,毁了他复仇大计的又是一个出身低贱的农家小崽子,胸中涌动的怒意几欲将身子炸裂,即使将江冽尘碎尸万段,也不足以偿还这多年心血。 他眼神沉郁,每一字都是从牙关咬出,吃力的道:“你这倒是狸猫杀太子啊!本座真是养虎遗患,徒留祸胎,当年真不该养大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江冽尘冷冷道:“你此时方知,已太迟了!”向前跃出,双拳齐向扎萨克图身上挥击。扎萨克图掌力虎虎生风,紧守门户,每一招出掌均较先前重过数倍。两人周身形成了一层内力所化的屏障,交战时手足尚未相碰,内劲互撞,激荡开的余波已震得密室剧烈摇动,块块沙石从房顶落下,烟尘四起。双方功力均达极限,且皆只攻不守,这一场确是生死相搏。 江冽尘迎了几掌,战术突变,绕着扎萨克图身侧迅速转起圈子,踏步奇快,前一刻还在眼前,下一瞬却又到了身侧后背,就如分身术般,形成个紧密的包围圈。扎萨克图不敢贸然出手,深知他旨在晃得自己目眩,露了破绽,果然江冽尘也只环绕腾挪,并不进击。此时情势又比方才凶险,谁先沉不住气,先一步攻击,谁就是输家。 江冽尘冷冷道:“我便是要偷看,也没兴趣看你这人鬼杂交的怪物。若说我偷学你的武功,为何动手时反能更占上风?我知道你最近练功不顺,有些关口总也没法突破,接连几日止步不前,却也找不到个中因果,你就不想知道真正缘由?” 教主一怔,摆在明处的景象只要观察细致,人人能够察觉,原也不足为异。但修习内功时,其中的细微感受唯有自身体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今江冽尘竟能指出他的内功差池,由不得他不奇。 江冽尘淡淡的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并非你的练武资质太差,而是你所修练的‘七煞诀’,从头到尾,每一招每一式,根本就都是错的。”教主怒道:“胡说八道!这是本座的先……先……所传,怎么会是错的?” 江冽尘道:“是你先人所传不错,但这套副本首先就是假的,本教秘笈好像也是从此化来,进境也只能到此为止。可见令尊大人对你根本没抱什么期望,亲眼见你被杀,仍然无动于衷。他只将你当成个谋士走卒,即使真由他登上帝位,将来也不会转手传你,否则为何就连已经得到的索命斩、断魂泪,宁可另寄他人,都不愿交给你?” 教主的脸色阴沉得能够拧出水来,全靠面具遮掩失态,语调低沉的道:“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座一个字都听不懂!”从声音里却不难听出些颤抖。江冽尘左脚忽然向后错开半步,躬身施礼,微笑道:“辅国公阁下,幸会,幸会。” 教主大惊失色,喝道:“你……你胡说些什么?”江冽尘冷冷道:“信义辅国公,爱新觉罗扎萨克图,和硕庄亲王第三子,没听清楚?还需要我再说一遍?”教主牙齿碰撞作响,道:“你……你在哪里听到这些传言?少来危言耸听,本座才不会受你威胁!”但话声颤抖,心下惧怯已是昭然若揭。 江冽尘道:“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心里明白。你的身份也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摊到集市上叫卖都不会有人多瞄一眼。皇室中人知晓阁下姓甚名谁者寥寥无几,更别提连年派人追杀,你也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整日提心吊胆,遮遮掩掩,尽是些全没必要的无用之举。你口口声声称别人是庶出,不过若是我没记错,你也不是嫡传长子,令堂更非高贵出身。”教主结舌道:“你……你怎么敢……” 江冽尘道:“和硕庄亲王的希望全寄托在小儿子身上,他不是拼死也要保其周全?断魂泪作为满月礼物献上,用一本假秘笈糊弄你,却将真正的七煞诀夹在古书中,一并送了给他。”想到自己当初与洛瑾一起在夹层中找到密封的七煞诀,淡淡一笑,道:“你隐忍至今,为的是有朝一日洗雪前怨。实则多年苦心经营全作了无用功,毫无价值,一辈子真都白活了。你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要我说,不如尽早超生,来世投个好人家,以享清福。” 第三百五十五章 教主缓缓点了点头,道:“你这张嘴还真是贱,本座恨不得直接撕烂了。便是我亲手喂大的狼崽子,也不会如你这般恩将仇报,你真是连禽兽都不如!”江冽尘冷冷道:“看你再敢骂我?将死之人还不知积点口德。今天便是我荣升教尊的大喜日子!” 教主喝道:“蚍蜉也妄想撼树,今天便是你的忌日!”合身扑上,江冽尘身形如陀螺般灵活旋转,绕到了他身后,距离极近,使对手难以攻击。教主几次转身,总也甩不掉他,反先转得自己晕头转向。 江冽尘趁机绕到他面前,双掌交替拍出,每一掌都化开一片拖沓光影,初看仿佛有几百只手同时攻击一般。虚虚实实,教主多次抬臂都架了个空,身上先重重挨了几掌,皮肉倒不甚痛,苦的是体内阵阵翻江倒海般的震荡,挥拳向他脸上击去。 江冽尘右手绕他左臂反转,盘折而上,绕过了肩头,肘部对他上臂半撑半压,双指弹出,插向教主面具上唯一的两个窟窿。眼睛是人身至关紧要的部位,且眼球柔软,极易伤损。教主上身大幅度后仰,避免眼皮受触,同时奋力抽出手臂,抓住他两根手指,向外扳扭,要将他手指拗断。 江冽尘知道对方面门有面具防护,抬脚踢向教主腹部,教主仍是扯着他手指不松,双腿向后蹬起,跃在半空,又拆过几招,抬手一扯,将他左臂袖管整截撕裂,支撑物一失,自己身子也随着下坠。 江冽尘赫然而怒,右掌抬起,自上掠下的斜切。空中如同闪过一道白光,教主脸上的面具现出裂纹,蛛网一般向四周扩散,最终落了满地碎块。他的真面目也初次显现,只见脸上布满了条条纵横交错的疤痕,或是刀剑创伤,或是烫伤,或是烧伤,凡与伤痕挂钩的,几乎无所不有。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没一块完好皮肤。整张脸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煞是可怖。 教主十余年来未曾见光,第一念头就是抬手遮脸,在指缝间看到江冽尘似笑非笑的讥嘲表情,又想:“相貌再丑,本座还是天下第一,所有人都是我的奴仆。这小子转眼就死,给他多看几眼,又有何妨?” 想着心中释然,挪下手臂时,顺势一甩袍袖,昂起头,神情高傲的道:“不错,我便是扎萨克图!当年本座为使这一出苦肉计,不惜自毁容貌,诈死脱身!若非如此,又怎能逃得过努尔哈赤毒手?他的部下都以为我死了,却不知我奉父皇之命,携带残影剑出逃在外,经卧薪尝胆之艰,隐姓埋名,苦练武艺,等的就是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一日!待我神功一成,便开山立派,创立了祭影教,唯一的目的就是复仇雪恨,夺回皇天宝座!而今放眼整个武林,至尊圣位,舍我其谁?”说着双臂张开向天,满脸都是睥睨世间的傲气,他伤痕累累的脸容也显得更加狰狞。 江冽尘好整以暇的微笑道:“奉劝阁下好自为之,凭您再是神功盖世,只怕也敌不过十殿阎罗。” 扎萨克图冷笑道:“混球小鬼,以为知道了本座秘密就了不起?你自己的身世之谜,却又了解多少?还是让本座来告诉你吧!当年我遵照父皇嘱托,抱走了乌拉那拉氏阿巴亥的小儿子,将他寄养在一户农家,称他是地位显贵的小皇子,因宫廷政变,我才带他出逃在外,等局势一稳,便会前来将他接回,重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托付那对夫妇妥善照料,许诺来日定有重酬。待本座神功一成,当即回返将他带回总舵,悉心栽培,调教武功。为令他死心塌地,不惜以重利相诱,连少主之位也封了给他,聪明如你,当能猜出那孩子是谁了吧?我训练你替我奔走卖命,为的就是证明,他努尔哈赤的儿子也不过是一条对我唯命是从的狗!我要让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坟墓之下大翘胡子!虽然本座与你也算沾亲带故,但我一看到你就想起努尔哈赤,实在令我生气。你幼年时还算乖巧听话,可随着年岁渐长,本性逐渐显露,野心越来越旺盛,言语行事像极了那老匹夫,还真是什么样的人,便有什么样的种!” 江冽尘听他揭露惊世谜底,面色仍是冷静如常,淡笑道:“真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不是。” 扎萨克图眼神微微一变,少顷立复淡定,冷笑道:“怎么,原来你也是个孬种,为图保命,竟然连真实的身份都不敢承认?哼,本座倒是高估了你,努尔哈赤的儿子不过如此!” 江冽尘道:“我是实事求是。我自己的身份,是我清楚还是你清楚?您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着。那户农家当时也有个儿子,同是刚出生的婴孩,他们将两个孩子放在一起抚养,同样疼爱。这两个小孩从小玩到大,几乎是形影不离,一起上树下河,掏鸟窝捉蚂蚱……乡下农家,本来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儿。他俩虽说感情很好,却都争强好胜,不管玩什么花样,都是谁也不愿输了给谁。那对乡下夫妻上了年纪,嘴巴快,多了几句闲言碎语,有一日在房中私下谈论,不知隔墙有耳,给小皇子偷听了去。他自然得意,觉得这回同伴是再也无法跟自己相比的了,当场就去吹嘘。另一个小孩心机深沉,表面装着瞎起哄了几句,却在几日之后,随他到河边玩,趁机在水里溺死了他。一别经年,自孩提至总角,他身上也没留什么记号,想来对方难以辨识。那对老夫妻贪慕利益,盼着自己的儿子过上好生活,将来能够好生孝顺他们,也都默认了装聋作哑。等您神功一成,回来领人时,那个小孩就趁机冒名顶替,随您回教坛总舵,蒙您‘悉心栽培,调教武功,以重利相诱,封为少主’……” 第三百五十六章 扎萨克图面色惨变,再也听不下去。十余年来,每想到努尔哈赤的儿子在座下服服帖帖,任由自己摆布,简直在睡梦中也会笑出声来。这一直是支撑着他的重要环节,也是梦魇中的唯一安慰。今日却听说多年苦心全沦为一场空想,毁了他复仇大计的又是一个出身低贱的农家小崽子,胸中涌动的怒意几欲将身子炸裂,即使将江冽尘碎尸万段,也不足以偿还这多年心血。 他眼神沉郁,每一字都是从牙关咬出,吃力的道:“你这倒是狸猫杀太子啊!本座真是养虎遗患,徒留祸胎,当年真不该养大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江冽尘冷冷道:“你此时方知,已太迟了!”向前跃出,双拳齐向扎萨克图身上挥击。扎萨克图掌力虎虎生风,紧守门户,每一招出掌均较先前重过数倍。两人周身形成了一层内力所化的屏障,交战时手足尚未相碰,内劲互撞,激荡开的余波已震得密室剧烈摇动,块块沙石从房顶落下,烟尘四起。双方功力均达极限,且皆只攻不守,这一场确是生死相搏。 江冽尘迎了几掌,战术突变,绕着扎萨克图身侧迅速转起圈子,踏步奇快,前一刻还在眼前,下一瞬却又到了身侧后背,就如分身术般,形成个紧密的包围圈。扎萨克图不敢贸然出手,深知他旨在晃得自己目眩,露了破绽,果然江冽尘也只环绕腾挪,并不进击。此时情势又比方才凶险,谁先沉不住气,先一步攻击,谁就是输家。 江冽尘冷冷道:“我便是要偷看,也没兴趣看你这人鬼杂交的怪物。若说我偷学你的武功,为何动手时反能更占上风?我知道你最近练功不顺,有些关口总也没法突破,接连几日止步不前,却也找不到个中因果,你就不想知道真正缘由?” 教主一怔,摆在明处的景象只要观察细致,人人能够察觉,原也不足为异。但修习内功时,其中的细微感受唯有自身体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今江冽尘竟能指出他的内功差池,由不得他不奇。 江冽尘淡淡的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并非你的练武资质太差,而是你所修练的‘七煞诀’,从头到尾,每一招每一式,根本就都是错的。”教主怒道:“胡说八道!这是本座的先……先……所传,怎么会是错的?” 江冽尘道:“是你先人所传不错,但这套副本首先就是假的,本教秘笈好像也是从此化来,进境也只能到此为止。可见令尊大人对你根本没抱什么期望,亲眼见你被杀,仍然无动于衷。他只将你当成个谋士走卒,即使真由他登上帝位,将来也不会转手传你,否则为何就连已经得到的索命斩、断魂泪,宁可另寄他人,都不愿交给你?” 教主的脸色阴沉得能够拧出水来,全靠面具遮掩失态,语调低沉的道:“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座一个字都听不懂!”从声音里却不难听出些颤抖。江冽尘左脚忽然向后错开半步,躬身施礼,微笑道:“辅国公阁下,幸会,幸会。” 教主大惊失色,喝道:“你……你胡说些什么?”江冽尘冷冷道:“信义辅国公,爱新觉罗扎萨克图,和硕庄亲王第三子,没听清楚?还需要我再说一遍?”教主牙齿碰撞作响,道:“你……你在哪里听到这些传言?少来危言耸听,本座才不会受你威胁!”但话声颤抖,心下惧怯已是昭然若揭。 江冽尘道:“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心里明白。你的身份也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摊到集市上叫卖都不会有人多瞄一眼。皇室中人知晓阁下姓甚名谁者寥寥无几,更别提连年派人追杀,你也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整日提心吊胆,遮遮掩掩,尽是些全没必要的无用之举。你口口声声称别人是庶出,不过若是我没记错,你也不是嫡传长子,令堂更非高贵出身。”教主结舌道:“你……你怎么敢……” 江冽尘道:“和硕庄亲王的希望全寄托在小儿子身上,他不是拼死也要保其周全?断魂泪作为满月礼物献上,用一本假秘笈糊弄你,却将真正的七煞诀夹在古书中,一并送了给他。”想到自己当初与洛瑾一起在夹层中找到密封的七煞诀,淡淡一笑,道:“你隐忍至今,为的是有朝一日洗雪前怨。实则多年苦心经营全作了无用功,毫无价值,一辈子真都白活了。你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要我说,不如尽早超生,来世投个好人家,以享清福。” 教主缓缓点了点头,道:“你这张嘴还真是贱,本座恨不得直接撕烂了。便是我亲手喂大的狼崽子,也不会如你这般恩将仇报,你真是连禽兽都不如!”江冽尘冷冷道:“看你再敢骂我?将死之人还不知积点口德。今天便是我荣升教尊的大喜日子!” 教主喝道:“蚍蜉也妄想撼树,今天便是你的忌日!”合身扑上,江冽尘身形如陀螺般灵活旋转,绕到了他身后,距离极近,使对手难以攻击。教主几次转身,总也甩不掉他,反先转得自己晕头转向。 江冽尘趁机绕到他面前,双掌交替拍出,每一掌都化开一片拖沓光影,初看仿佛有几百只手同时攻击一般。虚虚实实,教主多次抬臂都架了个空,身上先重重挨了几掌,皮肉倒不甚痛,苦的是体内阵阵翻江倒海般的震荡,挥拳向他脸上击去。 江冽尘右手绕他左臂反转,盘折而上,绕过了肩头,肘部对他上臂半撑半压,双指弹出,插向教主面具上唯一的两个窟窿。眼睛是人身至关紧要的部位,且眼球柔软,极易伤损。教主上身大幅度后仰,避免眼皮受触,同时奋力抽出手臂,抓住他两根手指,向外扳扭,要将他手指拗断。 第三百五十七章 江冽尘知道对方面门有面具防护,抬脚踢向教主腹部,教主仍是扯着他手指不松,双腿向后蹬起,跃在半空,又拆过几招,抬手一扯,将他左臂袖管整截撕裂,支撑物一失,自己身子也随着下坠。 江冽尘赫然而怒,右掌抬起,自上掠下的斜切。空中如同闪过一道白光,教主脸上的面具现出裂纹,蛛网一般向四周扩散,最终落了满地碎块。他的真面目也初次显现,只见脸上布满了条条纵横交错的疤痕,或是刀剑创伤,或是烫伤,或是烧伤,凡与伤痕挂钩的,几乎无所不有。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没一块完好皮肤。整张脸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煞是可怖。 教主十余年来未曾见光,第一念头就是抬手遮脸,在指缝间看到江冽尘似笑非笑的讥嘲表情,又想:“相貌再丑,本座还是天下第一,所有人都是我的奴仆。这小子转眼就死,给他多看几眼,又有何妨?” 想着心中释然,挪下手臂时,顺势一甩袍袖,昂起头,神情高傲的道:“不错,我便是扎萨克图!当年本座为使这一出苦肉计,不惜自毁容貌,诈死脱身!若非如此,又怎能逃得过努尔哈赤毒手?他的部下都以为我死了,却不知我奉父皇之命,携带残影剑出逃在外,经卧薪尝胆之艰,隐姓埋名,苦练武艺,等的就是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一日!待我神功一成,便开山立派,创立了祭影教,唯一的目的就是复仇雪恨,夺回皇天宝座!而今放眼整个武林,至尊圣位,舍我其谁?”说着双臂张开向天,满脸都是睥睨世间的傲气,他伤痕累累的脸容也显得更加狰狞。 江冽尘好整以暇的微笑道:“奉劝阁下好自为之,凭您再是神功盖世,只怕也敌不过十殿阎罗。” 扎萨克图冷笑道:“混球小鬼,以为知道了本座秘密就了不起?你自己的身世之谜,却又了解多少?还是让本座来告诉你吧!当年我遵照父皇嘱托,抱走了乌拉那拉氏阿巴亥的小儿子,将他寄养在一户农家,称他是地位显贵的小皇子,因宫廷政变,我才带他出逃在外,等局势一稳,便会前来将他接回,重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托付那对夫妇妥善照料,许诺来日定有重酬。待本座神功一成,当即回返将他带回总舵,悉心栽培,调教武功。为令他死心塌地,不惜以重利相诱,连少主之位也封了给他,聪明如你,当能猜出那孩子是谁了吧?我训练你替我奔走卖命,为的就是证明,他努尔哈赤的儿子也不过是一条对我唯命是从的狗!我要让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坟墓之下大翘胡子!虽然本座与你也算沾亲带故,但我一看到你就想起努尔哈赤,实在令我生气。你幼年时还算乖巧听话,可随着年岁渐长,本性逐渐显露,野心越来越旺盛,言语行事像极了那老匹夫,还真是什么样的人,便有什么样的种!” 江冽尘听他揭露惊世谜底,面色仍是冷静如常,淡笑道:“真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不是。” 扎萨克图眼神微微一变,少顷立复淡定,冷笑道:“怎么,原来你也是个孬种,为图保命,竟然连真实的身份都不敢承认?哼,本座倒是高估了你,努尔哈赤的儿子不过如此!” 江冽尘道:“我是实事求是。我自己的身份,是我清楚还是你清楚?您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着。那户农家当时也有个儿子,同是刚出生的婴孩,他们将两个孩子放在一起抚养,同样疼爱。这两个小孩从小玩到大,几乎是形影不离,一起上树下河,掏鸟窝捉蚂蚱……乡下农家,本来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儿。他俩虽说感情很好,却都争强好胜,不管玩什么花样,都是谁也不愿输了给谁。那对乡下夫妻上了年纪,嘴巴快,多了几句闲言碎语,有一日在房中私下谈论,不知隔墙有耳,给小皇子偷听了去。他自然得意,觉得这回同伴是再也无法跟自己相比的了,当场就去吹嘘。另一个小孩心机深沉,表面装着瞎起哄了几句,却在几日之后,随他到河边玩,趁机在水里溺死了他。一别经年,自孩提至总角,他身上也没留什么记号,想来对方难以辨识。那对老夫妻贪慕利益,盼着自己的儿子过上好生活,将来能够好生孝顺他们,也都默认了装聋作哑。等您神功一成,回来领人时,那个小孩就趁机冒名顶替,随您回教坛总舵,蒙您‘悉心栽培,调教武功,以重利相诱,封为少主’……” 扎萨克图面色惨变,再也听不下去。十余年来,每想到努尔哈赤的儿子在座下服服帖帖,任由自己摆布,简直在睡梦中也会笑出声来。这一直是支撑着他的重要环节,也是梦魇中的唯一安慰。今日却听说多年苦心全沦为一场空想,毁了他复仇大计的又是一个出身低贱的农家小崽子,胸中涌动的怒意几欲将身子炸裂,即使将江冽尘碎尸万段,也不足以偿还这多年心血。 他眼神沉郁,每一字都是从牙关咬出,吃力的道:“你这倒是狸猫杀太子啊!本座真是养虎遗患,徒留祸胎,当年真不该养大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江冽尘冷冷道:“你此时方知,已太迟了!”向前跃出,双拳齐向扎萨克图身上挥击。扎萨克图掌力虎虎生风,紧守门户,每一招出掌均较先前重过数倍。两人周身形成了一层内力所化的屏障,交战时手足尚未相碰,内劲互撞,激荡开的余波已震得密室剧烈摇动,块块沙石从房顶落下,烟尘四起。双方功力均达极限,且皆只攻不守,这一场确是生死相搏。 江冽尘迎了几掌,战术突变,绕着扎萨克图身侧迅速转起圈子,踏步奇快,前一刻还在眼前,下一瞬却又到了身侧后背,就如分身术般,形成个紧密的包围圈。 第三百五十八章 扎萨克图不敢贸然出手,深知他旨在晃得自己目眩,露了破绽,果然江冽尘也只环绕腾挪,并不进击。此时情势又比方才凶险,谁先沉不住气,先一步攻击,谁就是输家。 江冽尘冷冷道:“我便是要偷看,也没兴趣看你这人鬼杂交的怪物。若说我偷学你的武功,为何动手时反能更占上风?我知道你最近练功不顺,有些关口总也没法突破,接连几日止步不前,却也找不到个中因果,你就不想知道真正缘由?” 教主一怔,摆在明处的景象只要观察细致,人人能够察觉,原也不足为异。但修习内功时,其中的细微感受唯有自身体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今江冽尘竟能指出他的内功差池,由不得他不奇。 江冽尘淡淡的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并非你的练武资质太差,而是你所修练的‘七煞诀’,从头到尾,每一招每一式,根本就都是错的。”教主怒道:“胡说八道!这是本座的先……先……所传,怎么会是错的?” 江冽尘道:“是你先人所传不错,但这套副本首先就是假的,本教秘笈好像也是从此化来,进境也只能到此为止。可见令尊大人对你根本没抱什么期望,亲眼见你被杀,仍然无动于衷。他只将你当成个谋士走卒,即使真由他登上帝位,将来也不会转手传你,否则为何就连已经得到的索命斩、断魂泪,宁可另寄他人,都不愿交给你?” 教主的脸色阴沉得能够拧出水来,全靠面具遮掩失态,语调低沉的道:“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座一个字都听不懂!”从声音里却不难听出些颤抖。江冽尘左脚忽然向后错开半步,躬身施礼,微笑道:“辅国公阁下,幸会,幸会。” 教主大惊失色,喝道:“你……你胡说些什么?”江冽尘冷冷道:“信义辅国公,爱新觉罗扎萨克图,和硕庄亲王第三子,没听清楚?还需要我再说一遍?”教主牙齿碰撞作响,道:“你……你在哪里听到这些传言?少来危言耸听,本座才不会受你威胁!”但话声颤抖,心下惧怯已是昭然若揭。 江冽尘道:“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心里明白。你的身份也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摊到集市上叫卖都不会有人多瞄一眼。皇室中人知晓阁下姓甚名谁者寥寥无几,更别提连年派人追杀,你也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整日提心吊胆,遮遮掩掩,尽是些全没必要的无用之举。你口口声声称别人是庶出,不过若是我没记错,你也不是嫡传长子,令堂更非高贵出身。”教主结舌道:“你……你怎么敢……” 江冽尘道:“和硕庄亲王的希望全寄托在小儿子身上,他不是拼死也要保其周全?断魂泪作为满月礼物献上,用一本假秘笈糊弄你,却将真正的七煞诀夹在古书中,一并送了给他。”想到自己当初与洛瑾一起在夹层中找到密封的七煞诀,淡淡一笑,道:“你隐忍至今,为的是有朝一日洗雪前怨。实则多年苦心经营全作了无用功,毫无价值,一辈子真都白活了。你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要我说,不如尽早超生,来世投个好人家,以享清福。” 教主缓缓点了点头,道:“你这张嘴还真是贱,本座恨不得直接撕烂了。便是我亲手喂大的狼崽子,也不会如你这般恩将仇报,你真是连禽兽都不如!”江冽尘冷冷道:“看你再敢骂我?将死之人还不知积点口德。今天便是我荣升教尊的大喜日子!” 教主喝道:“蚍蜉也妄想撼树,今天便是你的忌日!”合身扑上,江冽尘身形如陀螺般灵活旋转,绕到了他身后,距离极近,使对手难以攻击。教主几次转身,总也甩不掉他,反先转得自己晕头转向。 江冽尘趁机绕到他面前,双掌交替拍出,每一掌都化开一片拖沓光影,初看仿佛有几百只手同时攻击一般。虚虚实实,教主多次抬臂都架了个空,身上先重重挨了几掌,皮肉倒不甚痛,苦的是体内阵阵翻江倒海般的震荡,挥拳向他脸上击去。 江冽尘右手绕他左臂反转,盘折而上,绕过了肩头,肘部对他上臂半撑半压,双指弹出,插向教主面具上唯一的两个窟窿。眼睛是人身至关紧要的部位,且眼球柔软,极易伤损。教主上身大幅度后仰,避免眼皮受触,同时奋力抽出手臂,抓住他两根手指,向外扳扭,要将他手指拗断。 江冽尘知道对方面门有面具防护,抬脚踢向教主腹部,教主仍是扯着他手指不松,双腿向后蹬起,跃在半空,又拆过几招,抬手一扯,将他左臂袖管整截撕裂,支撑物一失,自己身子也随着下坠。 江冽尘赫然而怒,右掌抬起,自上掠下的斜切。空中如同闪过一道白光,教主脸上的面具现出裂纹,蛛网一般向四周扩散,最终落了满地碎块。他的真面目也初次显现,只见脸上布满了条条纵横交错的疤痕,或是刀剑创伤,或是烫伤,或是烧伤,凡与伤痕挂钩的,几乎无所不有。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没一块完好皮肤。整张脸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煞是可怖。 教主十余年来未曾见光,第一念头就是抬手遮脸,在指缝间看到江冽尘似笑非笑的讥嘲表情,又想:“相貌再丑,本座还是天下第一,所有人都是我的奴仆。这小子转眼就死,给他多看几眼,又有何妨?” 想着心中释然,挪下手臂时,顺势一甩袍袖,昂起头,神情高傲的道:“不错,我便是扎萨克图!当年本座为使这一出苦肉计,不惜自毁容貌,诈死脱身!若非如此,又怎能逃得过努尔哈赤毒手?他的部下都以为我死了,却不知我奉父皇之命,携带残影剑出逃在外,经卧薪尝胆之艰,隐姓埋名,苦练武艺,等的就是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一日!待我神功一成,便开山立派,创立了祭影教,唯一的目的就是复仇雪恨,夺回皇天宝座!而今放眼整个武林,至尊圣位,舍我其谁?”说着双臂张开向天,满脸都是睥睨世间的傲气,他伤痕累累的脸容也显得更加狰狞。 第三百五十九 江冽尘好整以暇的微笑道:“奉劝阁下好自为之,凭您再是神功盖世,只怕也敌不过十殿阎罗。” 扎萨克图冷笑道:“混球小鬼,以为知道了本座秘密就了不起?你自己的身世之谜,却又了解多少?还是让本座来告诉你吧!当年我遵照父皇嘱托,抱走了乌拉那拉氏阿巴亥的小儿子,将他寄养在一户农家,称他是地位显贵的小皇子,因宫廷政变,我才带他出逃在外,等局势一稳,便会前来将他接回,重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托付那对夫妇妥善照料,许诺来日定有重酬。待本座神功一成,当即回返将他带回总舵,悉心栽培,调教武功。为令他死心塌地,不惜以重利相诱,连少主之位也封了给他,聪明如你,当能猜出那孩子是谁了吧?我训练你替我奔走卖命,为的就是证明,他努尔哈赤的儿子也不过是一条对我唯命是从的狗!我要让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坟墓之下大翘胡子!虽然本座与你也算沾亲带故,但我一看到你就想起努尔哈赤,实在令我生气。你幼年时还算乖巧听话,可随着年岁渐长,本性逐渐显露,野心越来越旺盛,言语行事像极了那老匹夫,还真是什么样的人,便有什么样的种!” 江冽尘听他揭露惊世谜底,面色仍是冷静如常,淡笑道:“真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不是。” 扎萨克图眼神微微一变,少顷立复淡定,冷笑道:“怎么,原来你也是个孬种,为图保命,竟然连真实的身份都不敢承认?哼,本座倒是高估了你,努尔哈赤的儿子不过如此!” 江冽尘道:“我是实事求是。我自己的身份,是我清楚还是你清楚?您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着。那户农家当时也有个儿子,同是刚出生的婴孩,他们将两个孩子放在一起抚养,同样疼爱。这两个小孩从小玩到大,几乎是形影不离,一起上树下河,掏鸟窝捉蚂蚱……乡下农家,本来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儿。他俩虽说感情很好,却都争强好胜,不管玩什么花样,都是谁也不愿输了给谁。那对乡下夫妻上了年纪,嘴巴快,多了几句闲言碎语,有一日在房中私下谈论,不知隔墙有耳,给小皇子偷听了去。他自然得意,觉得这回同伴是再也无法跟自己相比的了,当场就去吹嘘。另一个小孩心机深沉,表面装着瞎起哄了几句,却在几日之后,随他到河边玩,趁机在水里溺死了他。一别经年,自孩提至总角,他身上也没留什么记号,想来对方难以辨识。那对老夫妻贪慕利益,盼着自己的儿子过上好生活,将来能够好生孝顺他们,也都默认了装聋作哑。等您神功一成,回来领人时,那个小孩就趁机冒名顶替,随您回教坛总舵,蒙您‘悉心栽培,调教武功,以重利相诱,封为少主’……” 扎萨克图面色惨变,再也听不下去。十余年来,每想到努尔哈赤的儿子在座下服服帖帖,任由自己摆布,简直在睡梦中也会笑出声来。这一直是支撑着他的重要环节,也是梦魇中的唯一安慰。今日却听说多年苦心全沦为一场空想,毁了他复仇大计的又是一个出身低贱的农家小崽子,胸中涌动的怒意几欲将身子炸裂,即使将江冽尘碎尸万段,也不足以偿还这多年心血。 他眼神沉郁,每一字都是从牙关咬出,吃力的道:“你这倒是狸猫杀太子啊!本座真是养虎遗患,徒留祸胎,当年真不该养大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江冽尘冷冷道:“你此时方知,已太迟了!”向前跃出,双拳齐向扎萨克图身上挥击。扎萨克图掌力虎虎生风,紧守门户,每一招出掌均较先前重过数倍。两人周身形成了一层内力所化的屏障,交战时手足尚未相碰,内劲互撞,激荡开的余波已震得密室剧烈摇动,块块沙石从房顶落下,烟尘四起。双方功力均达极限,且皆只攻不守,这一场确是生死相搏。 江冽尘迎了几掌,战术突变,绕着扎萨克图身侧迅速转起圈子,踏步奇快,前一刻还在眼前,下一瞬却又到了身侧后背,就如分身术般,形成个紧密的包围圈。扎萨克图不敢贸然出手,深知他旨在晃得自己目眩,露了破绽,果然江冽尘也只环绕腾挪,并不进击。此时情势又比方才凶险,谁先沉不住气,先一步攻击,谁就是输家。 扎萨克图原地不动,层层真气在臂间流转,同时凝目注视面前光影,揣摩他奔走路径,下足方位,不断屈指计算,意求一击必杀。忽听江冽尘在耳边冷笑道:“你一生苦修七煞真诀未果,我就在你临死之前,逐一试演给您瞧,还你养育之恩。” 扎萨克图听风辨形,从他声音在耳旁兜转,待最后一字说完,判断他此时应恰好转到北偏西三十七度处。说时迟那时快,当机立断挥拳击出,这一拳是他所有功力积聚,生平最强一击。 然而手臂刚一抬起,竟击散了一片虚影,立知不妙。重击后未曾着力,胳膊抻得一痛,也无暇顾及,正要急转身跃出圈子,再做定夺,便感后心一凉,垂眼下望,见到一只血淋淋的爪子从胸前穿出。 江冽尘紧贴在他身后,左臂穿过他后背,直通到前胸,运功后五指全化为邪异的利爪,指尖横在眼底,犹在汩汩淌下鲜血。 扎萨克图初觉身体空洞,片刻后才感到伤口巨大疼痛,眼前瞬间一黑,随后才稍微恢复了视力,但再要运功已是无法提气,勉强扣住他手腕,向外一扭,接着退肘猛力后撞。 江冽尘闪避不及,正被击中胸前鸠尾穴,势道极大,撞得倒翻出去,落地后打了个滚,重新站起,吐出几大口血。接着感到左手失灵,抬眼一望,只见手腕呈一怪异角度扭曲着,五指皆张,血管处却有根骨头横伸顶出,高高竖起,看出腕骨已被折断。 他对自己也毫不怜惜,扯住手掌,将骨头分别对准断处关节,咔咔几声扳动,随意将断骨接上。手腕约略活动一下,双拳收紧,暗暗运功,全身化为一道黑芒,扑向扎萨克图。 第三百六十章 密室中只见一道黑影在扎萨克图体内前后穿梭,来回十几次,黑影窜出他身体,重新聚成人形,站在他面前,冷视前方。 扎萨克图左手艰难抬起,还想再尝试发力,但他连遭几次重击,身体又开出个血洞,心肺筋脉全断,已是支持不住,高瘦的身形轰然倒地。这灰袍客做了多年叱咤风云的教主,如今伏卧在地,威风尽失,也如一块枯石、一截朽木般脆弱。 江冽尘抬手擦去满嘴血迹,冷笑道:“你现在向我磕头求饶,我也不会心软。”扎萨克图听到这句话,勉力将垂倒在地的脑袋抬起,直盯着他,绝不做出磕头的姿势。 江冽尘微诧,继而冷笑道:“都这样了,竟然还没死透,真够顽强的。要不怎么都说贱民命硬?”提起脚伸到他面前,在他脸上悠然的擦拭鞋面。扎萨克图连抬手拨开他脚的力气也使不出来,双眼燃烧着疯狂仇恨的怒火,他全身上下,唯一剩点杀伤力的也只有这一双眼睛了。 江冽尘按动手指骨节作响,冷笑道:“别这么瞪着我。待你归西之后,我定会将祭影教发展为武林首脑,你想夺回天下的未竟遗愿,我也会替你完成,你尽可安息了。” 扎萨克图终于积攒了几分气力,喉头咕咕作响,极力挤出句话来,听他说的是“黄泉路上……”江冽尘俯身蹲下,欣赏着他垂死挣扎,又凑近他面前,讥笑道:“对,那边风景挺好,你慢慢欣赏。” 扎萨克图又喘了几口气,忽然厉声喝道:“你也一起来!”袍袖迅猛挥出,袖口张开,从中射出股浓黑的药水。江冽尘迅速起身闪避,挥袖拂架,没想到他将死还不安分,怒得重重一脚踢出。扎萨克图脑壳碎裂,刚才这拼死一击又耗尽了全部体力,身子一僵,伏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而江冽尘刚才虽然闪避及时,又以衣袖扫开了大半药水,但距离实在太近,药水流动速度又是极快,右脸仍是溅上了两滴。顿时传来皮肉烧焦的嘶啦声,同时脸上剧痛。 楚梦琳逃开扎萨克图追杀,急奔了一路,听得身后激战声渐远,慢慢冷静下来,知道以父亲功力,要赶上自己只在顷刻之间,于是猫腰在道边草丛中伏了下来。她气息微弱,时有时无,扎萨克图单想她一定拼命逃跑,只顾着大步追击,全没留意两边异状,竟然又给她躲过一劫。目视父亲背影远去,才敢轻呼出一口气。 毕竟父女情深,虽只一瞥间,也注意到爹爹袖袍上沾满了血迹,而视他气息吐纳自如,却是全没受伤,心里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又等了一会儿,确认危机已过,这才悄悄站起。她此时心有所向,不再拖拉,在临边城镇上买了一小葫芦酒,加快脚程赶路。 又行几个昼夜,直到祭影教内篡位事发,才赶到青弋江,她对教中变故自是全然不知。沿途见地势险峻,想象着激战双方横尸遍地的惨状,情形栩栩如生,犹胜亲见。江底许是埋藏了无数将士枯骨,顿觉澄澈的江水也变得污浊不堪。 兵卒入伍,无非是图个全家吃饱穿暖,仅因主公一己之私,上阵迎敌,生命如同草芥。一军得胜,又不知有多少家中老母妻儿泪湿衣襟。各人为独揽权势,连年征战,生灵涂炭,究竟有何益处? 路面已无血迹,仍能感到风中透出不尽的肃杀之气。缓慢移动着脚步,走到中游,见江边栽了棵高大的桃树,树梢繁花似锦,开得一片绚烂。嫉妒心做怪,将腰上长剑连鞘解下,朝着树顶掷去。剑鞘穿过树枝缝隙,跌落于地,枝头桃花也纷纷而落。 楚梦琳静看漫天飞花,心里却只有说不出的凄凉。抬掌平举,接住了几片花瓣,心道:“百花开时绚丽多姿,终究免不了枯萎凋零的一日。落地后便与最卑微的泥土混为一谈,谁也记不得它们盛开时的灿烂,那又何必空绽放一场?”手掌微微倾侧,看着几片花瓣也缓缓飘落,仿佛经历了从生到死的漫长。 个人之力太过渺小,在浩大自然面前,终是什么也无法挽留,无论碌碌终老,或是着力奋斗,但凡卷入时光洪流,不过于一滴露水般微不足道,却偏有人追求青史留名,一生受此牵绊。 恍恍惚惚的抬步向前,张臂抱住树干,侧脸贴在粗糙的树皮上,想到树木与自己无冤无仇,却被平白毁了花朵,可即便不由自己动手,还不是“东风无力百花残”?性命亦如此,不在争斗中被杀,仍然逃不脱生老病死,或许她的罪过也未必如世人所想般深重。 又念及自己一生命运悲苦,从小享不到双亲之爱,身边的人都是一群板着脸的行尸走肉,整日只识勾心斗角,她不顾安危的出生入死,换不来一个亲切的眼神。 唯一一段快乐的时光便是寻找断魂泪时,与李亦杰等人同行,沿途游山玩水,斗口说笑,或是为了一个沈世韵争风吃醋,无不潇洒快活,原来自己所向往也不过是普通人的寻常幸福。 虽然嘴上不愿承认,心里也强压着念头,但那一段经历确是常在心底反复回味,而李亦杰与南宫雪也是她最珍惜的朋友,其后即使真实身份揭穿,仍不愿与其破脸为敌。 他两个都是性情中人,交友时付诸真心,坦诚相待,绝不会像旁人一般处处算计利益得失,那时确是十分轻松自在。然而正邪不两立,正派弟子对待妖邪之辈向来嫉恶如仇,魔教出身的她理所当然成了仇人,即使现在叛离出教,他们不再对自己恨之入骨,显然也不可能再如当初一般互为至交。 几人的不同走向,竟是从一出生便已注定,任谁也无法改变。只有事实横亘在眼前:他们是再也回不到过去,找不回曾经了。她平时不爱读书,此刻却有句古语清晰闪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胸中升腾着连番涌起的悲伤,感到心力交瘁,双腿酸软的滑到地上,本已双眶含泪,膝盖再受尖石刺激,泪水“哗”的溢如泉涌。 第三百六十一章 想到崆峒掌门处处算计,争斗了一生,最后只落得个陈尸荒野的下场,虽然自己对他素无善感,却也相识许久,斗智斗勇,看他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真叫乐趣无穷。而今惨死,有大半关系是为了自己,心里愈发苦涩,既为他,也为野心无极的父亲。 她并不想自己的亲人做无上尊主,人外有人,此时便是武功再高,将来碰到更强的高手,怕也是难以抵挡。得权失势,不过是那么一回事,不解他为何总是看不开。她作为女儿,却是更愿陪在父亲身边,给他颐养天年,安享天伦,但这简单心愿却是终生难以实现。 甩甩头赶走了胡思乱想,面朝东方,喃喃道:“爹爹,女儿不孝,惹您动怒了。今生今世,终究走上了与您背离的道路。您的殷勤培育,女儿牢记在心,不敢或忘,唯有来世再报。”说完垂眉低首,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响头。吸了吸鼻子,续道:“您宏图远大,女儿恭祝爹爹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威震四海,永世长存!”说完又埋首磕头。 她此时说话虽俱带哭腔,诚心祷祝时却全无颤音,然而听来仍令人倍感凄楚。第三次抬起头时,哀声道:“缘分已尽,女儿……拜辞爹爹!”极慢的磕下头,泪水更是难抑。她往常即是行礼叩拜,心里也常常不服,暗自顶嘴,如今还是头一回如此顺服。扎萨克图若是泉下有灵,也不知能否原谅这个“逆女”。 楚梦琳僵硬的挪动膝盖,朝向北方,了望着假想中的皇城,道:“殒哥哥,百年以后,没有谁对不起谁。你选择归降朝廷,一定有你的道理,我……我不怪你。只是这样一来,爹爹身边的帮手就更少了……”提起酒壶,拔开软塞,凑到嘴边喝了一大口,接着又将壶嘴朝下,在面前土地上来回摆动,挥洒下一股细流般的酒水,地面拖开了一道暗湿痕迹。 楚梦琳向后仰靠,背部倚着树干,双腿收起跪立姿势,扬起视线看向远方,叹道:“江冽尘……呵,你这臭小子,今后再也不会有人在你身边捣蛋了,你该开心了吧?既然要讨爹爹的好,你就好好待他,替我一尽孝心,多谢你了……他早已视你为义子,将来传位与你,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我未见能亲观你继位,先说一声恭喜了。”闭上眼睛,想到十余年来同他争争斗斗,现今想来只是荒唐无谓。 脑中又浮现出李亦杰耿直的面容,低语道:“李大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做人应懂得惜福,那沈世韵确与你无缘,你为何只执迷于虚幻泡影,却忽略身边触手可及的幸福?哎,原也怪不得你,这本是世俗通病。繁音乱眼,诱人欲醉。可你有时太死脑筋,处事还是别过于较真的好。” 想到南宫雪的故作坚强,叹道:“雪儿姊姊,我一直觉得你和李大哥才是一对,男人都爱逞强,咱们女孩子也该表现得柔弱些,给他们充英雄的机会啊……假如任何事都先考虑周到,人家反而不懂得疼惜你……也不知孟师父能否大发善心,赦免你的‘无过之罪’。让一个韶龄女子待在绝崖之巅,面壁终生,实在残忍了些。人生最可宝贵的便是自由,权位名望都是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浮华。可惜身临乱世,往往不由支配……若将我换做是你,或许还宁愿死了的好。”如此对比,似乎自己倒成了有福之人,苍凉苦笑。 接着想到陆黔,与他一路玩骂嬉闹,骑在他的脖子上,挥动着藤条,让他给自己当马骑,这些美好回忆已经隔了很远、很远,当真是恍若隔世。 虽曾被他欺骗算计,但重新想来,似是从未真正记恨过他。知道他本性懦弱胆小,虽然心术不正,也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听说他坠下深谷,还着实伤感了阵。进一步讲,他胁迫自己同行时,没对她做过什么坏事,当上大寨主后,还能在崆峒掌门与程嘉华面前对她一力回护,的确够讲义气。 叹道:“陆大寨主,你就是野心太强,皇帝真是那么好当的?那不过是你向往未得之物,可我了解你的性格,你不爱被条条框框所束缚,更愿做闲云野鹤,游戏人间。你虽处世圆滑,总不可能次次交好运。大难不死,已是天赐之幸。再不收手,早晚会被虚荣心害死。” 想到汤远程随和开朗的笑容,叹道:“远程,你对人性了解太少,还须得慢慢磨砺。可等你尝遍天下疾苦,或许就再也没法保留现在的纯真。所以我明知沈世韵利用你来引我入瓮,也没在你面前说她半句坏话。只想保留住你心里的一点美好,又何必再做这个恶人呢?世间悲戚,遍地尘埃,独乐不易。” 忽然又想:“沈世韵的为人与江冽尘很有些相像,用完的棋子就顺手清理掉。现在我不跟他说,将来若是他尚无知,不加提防,被她暗中加害,倒是我的过错……”叹口气又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非人力所能扭转。” 她每想到一人,便仰头喝几大口酒,仿佛正与那人对坐敬酒一般,等到最后一字念完,葫芦也见了底,想到自己生平所识之人亦是屈指可数,更别提真心相待的朋友了,手一松,酒壶哐啷一声落在地上,滚了几滚,便静止不动。而刚才脚下的水渍,经阳光照射,已经蒸发得无影无踪。 咬了咬嘴唇,道:“一切的一切,都会有个终结。大戏落幕,也就曲终人散。将来还会有下一场戏上演,观众永不会寂寞,可再也不是当初那一场了,唉,又有谁会在乎?” 想到世人有的追名,有的逐利,总还能有些暂时的收获。只自己始终一无所有,唯一爱上的人,也不过是在利用自己。“幸福无非是镜中花、水中月,看得见,却永远也捉不住,摸不着。流光韶华转眼逝,是非成败转头空,人生苦短,一梦而已。” 第三百六十二章 站起身默默走到江边,见临岸处一片无茎浮莲,在猛烈的波涛冲击中,不知是如何得能坚挺屹立,并未随波逐流。轻轻俯下身,肩膀微沉,试探着足以承担自己重量,便逐渐将身子整个儿仰卧上去。心道:“我没有提起你,绝不是不念着你,而是我们之间的记忆太多,也太珍贵,三言两语是说不完的,我……愿意用一生的时间来回味。可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 那浮莲托着她,又经水流冲荡,也随着动了起来。楚梦琳初时一惊,接着暗暗自嘲:“不是说将一切都看开了么?那还怎会害怕?”想到自己也如这浮莲一般漂泊不定,无依无靠,瞬间生出种同病相怜的慨叹,双手拢到胸前,心道:“随它带我飘到哪里,且看何处是我最终的归宿。” 莲叶在江面时而高起,时而下沉,又觉这江水如同命运,自己一生便是在其中浮浮沉沉,全受它尽情拨弄。仰望天空碧蓝如洗,悠远深邃,朵朵白云漂浮,心道:“多美的蓝天,不知那九重云霄之上,是否真有神明?大概有的吧……他们能够脱离俗世烦恼,一定每天都无忧无虑……那本就是属于神仙的欢愉,而不是凡人的欢笑……”想到自己作恶多端,满手血腥,死后定会下十八层地狱,这样美丽的蓝天却再也没机会看了。 此时胸口又泛起不适,前几日被扎萨克图一掌击中,再经跋涉劳顿,内伤复发。咳嗽了几声,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涌出,滴到莲叶上,又扩散流入江水。脸上也感咸涩潮湿,原来是泪水混合着血水,奔涌泛滥。心里仍是一片平和,只想:“恶有恶报,连一刻的安宁也不留给我。” 莲叶转过山坳拐角,离开了树荫遮蔽,洒下一大片金灿灿的阳光,楚梦琳却感双目被泪水浸得酸疼,光线耀眼,难以长久直视。慢慢阖起眼帘,其间又充满对蓝天的无限留恋不舍。直到彻底将眼球覆盖,双眼仅能感受到朦胧微芒。只余日光暖洋洋的照耀眼皮,手脚却是逐渐冰凉。 莲叶越飘越远,直至不见。江面浮动着一层鲜红的血水,潺潺流淌。一阵北风卷过,岸边的桃树枝条随风抖动,花瓣纷扬飘落,如同出殡时抛洒的白色纸钱。落入水中,粉色映衬着血红,顺流而下。起初极是醒目,但经浪涛几次翻涌,渐将血迹冲淡,水波又恢复了原先的碧绿。 江河湖海终日奔流不息,在无尽的冲刷中,也将史上诸多籍籍无名之辈存在过的痕迹清洗得一干二净,了无影踪。赏花人已逝,唯余漫天飞花,空自飘零。 正应了前人诗句: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清初乱世,各方势力并起,首推为明朝旧部统权,史称“南明”,前后持续约十八年。然大势所趋,终不足挡清军势如破竹之威,弘光政权当先覆灭。顺治二年闰六月廿七日,朱元璋九世孙唐王朱聿键经奉为隆武帝,廿八日明鲁王朱以海监国于绍兴。八月廿八日,隆武帝于汀州遭清军擒杀。鲁王政权腐败,顺治三年六月,不战而溃,即告灭亡。 十一月初二,大学士苏观生、隆武辅臣何吾驺等于广州拥立朱聿键之弟朱聿鐭为绍武帝。十一月十八日,明神宗之孙桂王朱由榔于肇庆称永历帝。同年十二月十五日,清军李成栋部攻入广州,朱聿鐭等皆死。各政权一一倾覆,南明逐渐土崩瓦解。清廷昭告曰“兴兵一举,本无意兼并,只为明清和好,但因李自成作乱,致明国祚灭亡,清军自关外整旅入关,乃为代明雪恨”,以定民心。 战乱中人命危如累卵,哪去理会朝夕间沧海桑田?时光更替,岁月流转,几度秋去春来,历数载寒暑易节,转眼已是顺治六年四月。其时唯永历政权尚自负隅顽抗,而武林中两股贼党势力独大,一为中原“祭影教”,一为太行山“青天寨”,势成鼎立之局。朝廷多番出兵平定,依然莫能奈何。 据实而论,战乱惨祸牵连各地,为害甚广,所谓“百姓罢敝,头会箕敛,以供军费,财匮力尽”,致众民生日蹙,而皇宫中却仍是一派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景象。正当疆场血战,又一位大将胸背皆中数箭,犹自横刀舞枪,终力竭倒地,深恨未能多斩敌将之际,一名年约五岁的孩童正丰衣足食地坐在吟雪宫正殿,伏案学书。他便是清帝最宠爱的韵贵妃之子,取名爱新觉罗玄霜。子凭母贵,年纪轻轻已封为多罗凌贝勒,只因幼小尚难自理,未赐府邸,仍在吟雪宫与母妃同住。 顺治与韵贵妃曾有承诺,是以敕封太子的昭告虽未正式颁布,他也早已是公认储君。众嫔妃多有愤懑不服,但韵贵妃当时嫁入宫中,跨越进阶次序,直封为妃,六年间手段甚为凌厉,排除异己,笼络百官,又是皇上的得力助手,产子后更晋为贵妃,各人冷眼旁观,均知与其作对绝无善终。 宫中各位阿哥格格自小受母亲教诲,不可与玄霜接触玩耍,以故玄霜从小长大,旁人忌惮韵贵妃势力,不敢肆加欺凌,却是倍受孤立,整日独往独来。玄霜不以为忤,帝王家子弟生就心机深沉,而他又胜之远矣,且颇善伪装,在父皇面前故意展露雄才大略,对其余长辈则假扮乖巧听话,由此招来不少疼爱偏袒。 唯一亲近些的仅有新晋宫女程嘉璇,她是摄政王的义女,身份原是十分尊贵,因“多加历练,以养德行”之故,送入吟雪宫当差。她比玄霜也大不了几岁,初时不苟言笑,毕恭毕敬的服侍,玄霜偏对她有些兴趣,屡次轻言薄戏,程嘉璇气不过,回了几句嘴。玄霜言辞活络,借竿上爬,没多久就搭上了话头,常逗得她咯咯直笑。其后两人日渐熟稔,无人时玄霜特许她没上没下,不必拘主仆之礼。 第三百六十三章 玄霜宽慰道:“不怕,你们被罚了多少,我翻倍补给你们就是。我大小也是个贝勒爷,这点钱还能出得起。”侍卫便又动心,那边挨了罚,这边还能得着双份,倒有意盼望挨罚。 韵贵妃又生一计,复令“既天性所喜,不妨成全。再视有违者,翻倍抄书。”玄霜宽慰道:“不怕,你们哪个被罚了,我就命全体侍卫一齐帮忙。”这一回众人叫苦不迭,都怕问题出在自己头上,得罪了大伙儿。又怕他人违反,连累自己,竟形成种互相监督的风气。 玄霜弄巧成拙,适得其反,只好老实了一阵子,但他总是不甘服软,一日见程嘉璇所写家书,和自己笔迹极为相像,可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让她代写,定能瞒天过海。于是时常软磨硬泡,程嘉璇同意帮忙,却也不愿吃亏,总能提出个条件来,好在都是些轻而易举的小事,两人交易便算正式达成。 这天吐蕃克什米尔地区古格部赞普进京朝贡,献上几匹汗血宝马,又名阿哈尔捷金马,产于土库曼斯坦科佩特山脉与卡拉库姆沙漠间的阿哈尔绿洲,为世上最古老马种之一。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多为帝王所乘坐骑。然而这几匹性子暴烈,难于驯服,几名马夫都被踢伤,此时正由御马监看管。 玄霜亦有争强好胜之心,听后心痒难耐,恨不能插翅飞往。然而功课还堆了一大摞,上半天刚和程嘉璇拌嘴,惹得她使小性子,只推说“没什么事交待”,便不肯再帮忙。无论玄霜说多少好话,她也是无动于衷。玄霜又扯着她衣袖,软语哀求道:“好姊姊,算我错了还不成?只要你放出话来,我给你赴汤蹈火。一旦去得迟了,就怕驯服烈马的头功给旁人抢了去,堕了咱们吟雪宫的威风,岂不大是遗憾?” 程嘉璇就坐在他身边,板着脸道:“什么好姊姊!你就是叫我好妈妈都没用,不行就是不行。”玄霜见软的没效,索性撒起赖来,道:“你要我叫好妈妈,可非想做我额娘了?哎,我明白了,你是当宫女厌了,也想做妃子玩玩。” 程嘉璇没料到他能将两件全不相干之事生拉硬拽到一处,稍感错愕,又觉滑稽,也不去答他。玄霜拍着手,又笑又叫,道:“是了,定是如此!你有这个愿望,我可以替你向皇阿玛提啊!唔,不对,你是摄政王的义女,辈分挺高,说不定能跟皇上平起平坐,我就说你自恃身价,待人骄横。”程嘉璇冷哼道:“行啊,若是不怕皇上对你印象大打折扣,你便去好了。” 玄霜也只是说说而已,这一听就是胡搅蛮缠,只能显得品性顽劣,那么苦苦营造的精明强干可就全白费了。暗自捉摸程嘉璇吃软还是吃硬,试探道:“你瞧,我就是这张嘴缺德,姊姊还当真生我气呀?这样好了,等我大功告成,定当送一束乌黑发亮的马尾巴毛给你。”前半句说得一本正经,直到提起马尾巴毛,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程嘉璇啐道:“说话没个正经,我不跟没诚意的人打交道。”玄霜忙道:“好啦,好啦,我定当再选一匹马,认你做主人,这个礼可不是一般人受得起的。”程嘉璇听着他油嘴滑舌,也觉说得有趣,火气渐渐消了,道:“这还差不多。哼,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帮你写字是可以,不过韵贵妃娘娘吩咐过,你没完成功课前不准离宫半步,她还会不定期前来查看,侍卫一定盘查更紧,你要怎么出去?” 玄霜装出一幅可怜相,长吁短叹的道:“关得这么严,我是她的儿子,又不是犯人!”看了看程嘉璇,灵机一动,道:“有了,咱俩互换衣服,我扮成你的样子出去,学着你扭扭捏捏的走路,到时谁敢动手动脚,我就大叫非礼,嘿嘿,妙!妙!我只跟你相处得多,要我扮别人,还真不大容易。”程嘉璇翻个白眼,道:“娘娘腔,亏你想得出来!你怎地这般没出息,就想着扮女孩子?” 玄霜故意道:“是啊,我真没出息,怎么会想到扮你呢?这不是自降身份?”又装作恍然大悟,道:“小爷这等英俊潇洒,让你扮成我,的确不大妥当。好吧,我答应你,绝不追究你把我扮丑的罪过。”说完这话,连忙跳开几步,程嘉璇却没发作,仍然坐在原位不声不响,玄霜又掂起脚走近她,推了推她的肩,叫道:“喂,你怎么啦?又生气了?” 程嘉璇拣起桌上毛笔,在砚台中来回摩擦,叹道:“贝勒爷,奴婢人微言轻,哪里敢生你的气……”说到半途,忽然倒转笔杆,反手戳出,狼毫蘸饱了墨,直逼玄霜面颊。 玄霜吃了一惊,将那笔杆当成一柄长剑,下意识的就想以所学武功拆解,总算及时遏止,念道:“好男不跟女斗。”向外一偏头,朝她手腕轻轻一推,程嘉璇笔尖回转,在自己脸上划出一道墨渍。玄霜拍手大笑,道:“害人害己,活该,活该啊!” 程嘉璇循着脸上湿处,抬手重重抹了几把,墨水未干,给她抹得四散化开,半张脸都成了黑色。玄霜笑道:“你这可变成小花猫了!哎,不肯扮我,却要去扮猫,这又何苦?” 程嘉璇气道:“打你个幸灾乐祸的小鬼头!我非把你的脸也画花了,让你去做大黑猫。”举起毛笔冲了过来。 玄霜一次得手,更不愿再让她得逞,嘻皮笑脸的在殿中到处躲避,他练过些轻身功夫,虽然修为较浅,但闪避的灵活程度已远远超过程嘉璇。有意卖弄,一只脚搭在身后椅面,冲她扮个鬼脸,等她举着毛笔赶到面前,脚尖一蹬,向后倒跃,姿态潇洒的掠过椅背,接着将椅子一推,挡住她路,左右虚晃两次,又转身奔逃。 不料闪得太急,后退时撞到一个小太监。先是重重踩了他一脚,接着背部也撞进他怀里。 第三百六十四章 那小太监刚刚推门而入,手里托着个食盘,他是第一天当差,忘了通报,谁知就这么巧,撞出祸事。吓得一哆嗦,食盘脱手而落。 玄霜迅速抽身转步,右膝一矮,顺手抄起食盘,搁在一边桌上。程嘉璇行将戳到他鼻尖的毛笔也距一寸处生生收住。 那小太监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奴才该死,冲撞了贝勒爷,求贝勒爷开恩,贝勒爷恕罪!”玄霜道:“起来说话。你干什么来啦?”那小太监看了眼桌上食盘,道:“奴才奉韵贵妃娘娘吩咐,拿些点心来给贝勒爷。她说您读书辛苦,若是饿了,就可取来果腹。”玄霜唔了一声,见他年龄同自己相仿,个头也差不多,心里又转起了念头,点了点头道:“嗯,你转过身来瞧瞧。” 那小太监奇道:“为什么转过身?”程嘉璇笑道:“因为你不听话,贝勒爷惩罚你,要打你的屁股。”那小太监进宫前家中贫穷,常挨父母棍棒打骂,屁股也被打开了花,因此心有余悸,大声哀求道:“贝勒爷,奴才知错了!求您千万别打奴才屁股……”玄霜苦笑着瞪程嘉璇一眼,又看着那小太监,叹道:“想教你一点事情,怎地就这般难法?你不转,我转,行了吧?”说着绕向他身后。 那小太监脑中也正思想交战,心想:“若是不听贝勒爷号令,那是抗命不遵,罪名更重。”连忙转身,而玄霜也正绕行,两人刚好打了个照面,玄霜哭笑不得。程嘉璇笑道:“贝勒爷,我知道你的心思了。从我这边看正好,你二人连背影也相像得很。”那小太监讪讪道:“璇姑娘,这是打什么哑谜?” 玄霜按住他肩,重新转到他身后,与程嘉璇并肩而立,打量一番,笑道:“甚好,就决定是你了。”那小太监更是如堕五里雾中。玄霜笑道:“别急,听我给你解释,你坐在那张椅子上,饿了就取点心果腹,那些功课动与不动,随你的高兴。就算露馅,也不过是你和小璇都挨一顿板子,那又怕什么了?” 程嘉璇笑道:“去,想得美!你这小鬼顽皮胡闹,我干么要替你挨板子?”那小太监吓得浑身发抖,道:“贝勒爷,这……这……是行不通的……求您……” 玄霜不耐道:“哪有这么啰嗦?”忽的出其不意,横腿扫他下盘,那小太监扑地跌倒,玄霜欺身而上,单肩抵住他背部,右臂从他腋窝穿过,指尖下转,戳中他腹部商曲穴,那小太监身子立即瘫软。玄霜将他拖到椅上,动手扒他的衣服。因两人外套下均穿有内衣,在女子面前也不需避讳。 程嘉璇伸手在那小太监身上捅了捅,早听说有些奴才极会讨主子欢心,前臂挨打断臂,腿弯受踢断腿,配合着装出懦弱无能,以衬托主子武功高强,其间未必属实。通常人能承受剧痛一声不吭,而对于突来奇痒,往往难以作伪。但推得几下,那小太监仍是一动不动,看来先前穴道倒确是点实了的,不由乍舌道:“哟,不错么。你这小鬼头,什么时候学会了点穴?” 玄霜得意洋洋的道:“那是自然,天底下有什么难得住我?” 程嘉璇道:“哎呀,想也知道,一定是你师父教的,那有什么了不起?” 玄霜竖起食指,轻轻摇了摇,道:“错了,我师父性情顽固,年纪不大,却是个老古板。他教我武功总是一板一眼,单一个扎马步,竟就让我练了半个多月!他又极听额娘的话,如果她觉得我还不到学点穴的时候,师父就连穴道位置都不会教我认。你同他讲道理,比对牛弹琴还费劲些,非逼得我去缠着太医。老头子们劝我,只须专心研习治世之道,不必去学那劳什子的医理。我只好威胁他们说,如果即刻教我,将来我仍是做皇帝,医学仅为闲暇爱好,若是不教,害我兴趣大发无以满足,我就出宫做个悬壶济世的江湖郎中。他们这才怕了,画了张穴位图给我仔细讲解。” 程嘉璇叹道:“太医遇上你这小鬼头纠缠,也叫前世造孽!哎,不过你说了这许多,还是没真正回答我。咱们宫中的侍卫都只会些花拳绣腿,说到内功,也找不出几个精通的,到底是谁教的你?”玄霜笑道:“猜不出了吧?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保证不泄密。”见她答应了,才凑近她耳边,低声道:“额娘不喜欢我跟他来往的。” 程嘉璇面色变了变,惊道:“你……你说的是那个人……”她只知道那神秘人物名叫暗夜殒,人送绰号“残煞星”。据说从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把江湖闹得腥风血雨,而后经韵贵妃提点,终于大彻大悟,归顺朝廷。因他身份特殊,虽为降将,仍享有诸多特权,在清廷官至少帅,也不需剃发易服。 此人性格凶狠残暴,一如往昔,只听从韵贵妃的命令,对别人依然是个危险脚色。他不喜练功被扰,在吟雪宫中辟有专门居处,韵贵妃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自己刚进宫时,这还是所受的第一条告诫。 她当初好奇心重,曾在无人注意时溜去偷看,见他相貌极其俊逸,然而整个人却像是一座万年冰山,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有次正盯着他看,暗夜殒忽然偏过视线,两人甫一对视,程嘉璇便觉他眼中透出的尽是杀气,犹如万把利剑刺入胸膛。 刹那间吓得魂飞魄散,没命价的逃了回来,连着做了数日噩梦,这还是初次见识到当真有目光能将人击溃,此后再也不敢涉足禁地一步。现下见玄霜安然无恙的站在眼前,明知他没出岔子,还是忍不住后怕,怨道:“你也太大胆了,不要性命啦?” 玄霜生来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倔脾气,韵贵妃有意含糊其辞,他却对母亲如何能劝降这等人物满心好奇。暗地里偷看他练功,顿时生出由衷敬佩,即使是师父,与他相差又何止里计! 第三百六十五章 有意要跟他套套近乎,先以美食卖好,在他房门外摆了几大盘各式菜色,都是命御膳房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而非残羹剩饭,并在第二天前往观察,最初几日,总见盘碗打翻一地,显是毫不领情。玄霜锲而不舍,终于有一天看到碗碟摆放完好,心想这毕竟也算小有进步。 又过了半个多月,酒菜有了动过的迹象。玄霜甚喜,再过些时日,取出纸笔写上三言两语,先介绍自己,又提出对他深表崇拜,希望做个朋友云云。写完后压在碗底,起初全无动静,玄霜也不气馁,每天一封短笺,都编上了日期,以证心诚。 几月后,终于有了进展,就见纸上画了几道歪歪扭扭的线条,虽说尚无具体言词,但总算已有回应,实为不易,玄霜高兴得几天合不拢嘴。 此后依旧每日写些琐事,倒也自得其乐。又过几个月,在纸上写道:“小弟还道是你不愿睬我,原来尊驾不会写字,倒也难怪,当真可惜!”这是一时心血来潮所写,等到夜里就寝,忽然感到一阵后悔,暗骂自己操之过急,只怕惹得他动怒,再也不理自己,但现在又不便去取回纸条。 一夜辗转反侧,次日天刚蒙蒙亮,就立刻披衣起身,赶往查看,见纸条还压在地上,下端添了一句文字回复,短短六字:“谁说我不会写”。 玄霜一瞬间欢天喜地,犹如从地狱到了天堂,又想:“他也没有传言那么恐怖,这话说得真够孩子气。”想了许久如何回应,总觉不妥,最后生出拌嘴念头,记得吵吵闹闹极易培养感情,比如自己与程嘉璇交好的经过。于是想了一想,提笔写道:“吹牛皮!那你为何总是不写?” 次日再看,暗夜殒回道:“没有。不想写。”两句短语间空开一行,玄霜稍一捉摸,就想通了那“没有”二字是回应“吹牛皮”一言,乐得捧腹大笑。随即写道:“你不想写,还是给我回了这许多句,看来咱们有缘。其实就算你当真不会写字,我也不会笑你。不如我教你怎样?我师父曾经中过状元,名师出高徒,一定也能教得你满腹经纶,才思泉涌,提笔成诗。” 暗夜殒回道:“啰嗦。你师父的教法,不敢苟同。”此后两人你来我往,写出的纸条不计其数,玄霜平时猜测暗夜殒如何回复,心情既紧张,又期待,这直要成了他每天最大的乐趣。 其后的正式会面,是在几个月后,暗夜殒写道:“该死的。喂,小子,有种就出来给我见上一见”。这是他曾写过最长的一句,玄霜自是喜不自胜,欣然赴约。两人竟相见恨晚,有数不完的话谈。暗夜殒欣赏玄霜是个可塑之材,随意指点了几招功夫。 就这样,玄霜与这位昔日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魔头渐渐混得熟了。此时听程嘉璇问起,甚是得意,笑道:“还好了,殒少帅看我是个武学奇才,待我当然与应付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 程嘉璇噘了噘嘴,心里半是不屑,半是羡慕,话里还要维持面子,道:“认得高手有什么神气?等你自己成为了当世高手,才能让我稍稍佩服一下。”又向那小太监看了看,忽然惊道:“他面皮怎的紫胀起来了?你做了什么?”玄霜瞟了一眼,老大不以为然,道:“大概是点穴时使上了阴劲。哎,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刚才一下只是给我练练手,没点死穴,已是客气了。” 程嘉璇忧心忡忡,道:“他连点死穴的手法也教给你?果然是个魔头。”见他换好了衣服,连忙叮嘱道:“你出去时,与人比武斗狠,千万可别乱点死穴。”玄霜哈哈大笑,道:“废话,我还要在众人面前装乖小孩,哪会下手不知轻重?”将那小太监僵硬的身子朝椅中一推,目光扫向大门,提高声音喝道:“不长眼的东西!没见爷正忙着么?滚,滚出去!” 程嘉璇见他没头没脑的发脾气,却也不像在对自己说,一时间稀里糊涂,又见玄霜拉低帽檐,深埋下头,口中含糊应声,装着畏首畏尾的瑟缩出殿。程嘉璇这才终有些头绪,好笑道:“这个伎俩可不是以前的富家小姐逃避婚约时,与丫鬟互换衣服,惯使的金蝉脱壳之计?贝勒爷这小鬼头,真是流年不利,扮女孩子是扮定了,嘻嘻。”忍不住掩嘴窃笑。 玄霜身着太监服色,一路垂眉低眼,混出吟雪宫,果然没一个侍卫来向他多看一眼,暗赞妙计。但真要前去驯马,穿这一套可实在有些不伦不类。闪到一块拐角处,迅速将衣服脱下,塞入挖空的墙洞中,又将砖头塞在洞口。 刚站起身,就看到距此不远,一人背对着他,盘腿席地而坐。玄霜心里怦怦直跳,不知藏衣服的举动是否给他瞧见了,决定不论是谁,先砸晕再说。在地上找了半天,拾起一块棱角粗糙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他只是防止那人告密,却并不想闹出性命案子。 绕到边角,见那人手里拿着一片树叶,凑在嘴边,嘬唇吹奏,就像个未能中举的落拓文人。瞅准了方位,左腿后挪一步,右手高举,用力将石头掷出,途中还担心手劲太大,误伤人命。没想那人就如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抬掌到身后扇了扇,那石块受一股大力冲震,反向飞回,击向玄霜。 玄霜见石块来势凌厉,连忙跃起闪避,半空中双腿呈八字叉开,没被旁人看到,自己也觉丢脸。那人乘胜追击,反手又是一扬,将那片树叶掷了过来。那虽是薄薄的一片叶子,但在内力作用下,也成了颇具威力的飞镖,甚至能听到“嗖嗖”破空声不绝。 玄霜身在半空,危急中以腿抵住身后树干,向旁侧避,树叶贴着他耳朵飞过。忽的好胜心起,暗觉只一味闪避,太是没用,又想到程嘉璇所说,自己做得高手才算本事。左手上举,牢牢握住头顶一根横伸的树枝,右手疾抓叶片,也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第三百六十六章 但这叶片去势甚急,勉强拖住已经尽了全力,更别提反掷其人。牢骚满腹的落回地面,才看清自己刚才偷袭的正是师父李总兵,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连忙施礼道:“师父!” 那李总兵名叫李亦杰,闻言淡淡一笑,道:“怎么,刚吃完午饭就闲不住,要来向为师讨教几手?看你刚才闪躲暗器,身手挺灵便,武功显是又有进境。” 玄霜了解师父向来心口合一,既说是讨教武功,就不会是有意讥刺,答道:“全仗师父教导有方。” 师父为人正气凛然,但在额娘面前显得太诚恳,说话过分直肚肠。小些时候不懂,将师父视作父亲一般,拉他陪着玩。事后韵贵妃问起,自己就站在他身侧,师父一边抚摸着他的头,边将一应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连他随意说的玩笑话也一字不漏的进行转达。 玄霜大为震惊,不过听师父只是复述实情,也非成心告状,就简单抱怨几句,未做深究。没想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一次,这回可气炸了肺,暗暗发誓,以后再有什么心事,都不能对师父讲,宁可全憋在心里,在他面前也得摆出副一本正经的蠢样子来。 玄霜身边亲近之人都整日愁眉不展,似乎存有满腹难言苦闷,连带着自己也少年老成,懂得了织造茧膜,将自己真实的一面深深掩盖。要骗过李亦杰是轻而易举,但心里也实在排斥与他交流,见到他就想远远躲开,没想这一回还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他不知外表豁达率性的师父心中也藏有一段苦情史。 此事说来话长,玄霜的额娘韵贵妃原名沈世韵,本是江南无影山庄的大小姐。后因遭逢惨变,家破人亡,孤身流落江湖,正是李亦杰将她救出险地,一路护送,才让她最终有了进宫机缘。 李亦杰对天仙般貌美的沈世韵一见钟情,得知她做了皇妃,心里也仍然忘不了她。最后千方百计寻到机会进宫探望,明知自己千般情衷,万般苦念,无过于一场单相思,终将尽付流水,但只为着能常常看到她,也觉甘愿。在吟雪宫一耽就是六年。却不受她待见,住的也是最破旧的房屋。 他进宫之前,曾在英雄大会一举夺魁,冠居盟主,栖身皇宫期间,却将武林事务一概置之不理。群雄对他怨声载道,常提议将他罢免,另立新主,总因寻不到合适人选,每次都不了了之。德高望重的少林方丈通禅大师闭关静修,不理世事,后暂由辈分声望与之齐名的武当派掌门临空道长管理大事,门下弟子绝焰与昆仑掌门梁越为助手。 李亦杰受尽欺辱,心中虽也有气,但恨的都是自己无能,从没怪过沈世韵半句。六年间,他下巴上也长出了些稀稀落落的胡茬,头发蓬乱,衣扣敞开着,露出里边的粗布衣衫,显得分外萧索。初下山时那个怀有满腔雄心壮志的少年,早已在时光滚滚洪流中湮没无踪。 李亦杰念及旧事,有片刻恍惚,随即又勉强笑道:“那全靠你悟性过人,师父只是从旁协助,激发你的潜能,何功之有。”玄霜假意谦逊几句,李亦杰又和蔼相询道:“这个时候跑出来,功课做好没有?” 玄霜心里满是不乐意,噘起小嘴,心道:“你是我的武官师父,却来多管闲事。我的文官师父可从没问过我一句武功啊。”肚里骂翻了天,嘴上还是假装恭敬的答道:“是,都完成了。”李亦杰露出欣慰笑容,道:“好。韵贵妃对你要求得严格些,只是盼你长大后能有出息,这一份苦心,却是万万不可辜负。” 玄霜道:“是。”心想:“你是我的谁啊?还用你来教育我?算你清楚额娘的心思了。”耐着性子答道:“师父,弟子还有些事待办,先乞告退。”李亦杰点了点头,玄霜带了终于脱离苦海的心情,大步跨过他身边。还没等走出几步,又听李亦杰在身后唤道:“徒儿。”玄霜满脸笑容瞬间垮下,极力端正神色,回身道:“师父还有何事吩咐?” 李亦杰道:“你行色匆匆,面有喜色,又想出什么鬼点子来了?”玄霜心道:“偷来的鸡毛当令箭,我的行踪,凭什么要向你汇报?”但是一旦惹他疑心,再到额娘面前嚼几句舌头,凭空又会生出一堆麻烦,只得老老实实的将驯马之事说了。岂料李亦杰脸一板,道:“不行,我不同意!那些马性烈,你碰不得。” 玄霜压抑过许久,此时实在按耐不住,也将脸一板,冷声道:“怎么,我是未来的太子,将来就是一国之君!你说我碰不得那些马,难道能碰之人,身份倒比我还尊贵些?” 李亦杰一怔,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打得满口官腔,而听他说辞,显见雄心十足,这一点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只看将来朝哪方向引导。一旦走上歪门邪道,雄心也要变作野心,到时便不可收拾了。道:“师父是一片好意,担心你的安全。烈马野性难驯,你是千金之躯,万一给踢伤了,你额娘该有多难过。” 玄霜冷哼道:“古来建功卓绝的帝王将相,千军万马之中尚自凛然不惧,终能开创一番不世功业。难道我这少年储君,连驯服一匹小马的勇气都没有?” 李亦杰对于沈世韵所托之事,一直力求做到尽善尽美,总担心玄霜走了邪路,都是自己的责任,因此也帮着对他管头管脚。听了他的话,便对他晓之以理,义正词严的道:“逞一时之勇,是莽夫行径,怎是帝王之所为?要成大事,不单要具备勇气,还得有与其相匹配的能力。你说能够驯服烈马,就先证明给师父看。”玄霜恼道:“这里又没有马,要我怎生证明?你这不是强人所难?” 李亦杰想了想,走到一边捡起一块石头,顶在头上,道:“现在你来攻击师父,随你是拳打、足踢,凡是你能想出来的招式,都随你用。如能在十招之内,让我头顶这块石头落地,为师就承认你的能力,再不阻拦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玄霜刚要随口答应,转念一想,须得将稍有不利之路先行堵死,转了转眼珠,道:“这不公平。你轻功很好,若是不断上蹿下跳的闪避,我追你不到,最后也只能认输。” 李亦杰微微苦笑,以左脚为轴,右脚脚尖绕身侧旋转一周,画了个直径短小的圆,道:“比武途中,我的脚若是有任何一点出了圈子,也算我输。”玄霜心道:“他不能移动,我虽然打不过他,但若是连迫得他石头落地也不能做到,那可真是白混了。”应道:“好,就是这样。”话音刚落,腾地跃起,右拳呼的一声击向李亦杰面门,旨在攻其不备,克敌制胜,同时喝道:“第一招!” 李亦杰微一偏头避开,抬手扣住他右腕。玄霜变拳为掌,直切李亦杰脉门,左拳片刻不停,又向李亦杰左肋击到,喝道:“第二招!” 李亦杰运起内力,前胸硬如磐石,拼着挨了他一拳,趁他指骨震得一痛之机,迅速抬手将他左腕一齐扣住。然而右手未加抵御,被他掌刃震动气血,五指一张,松开了他右腕。玄霜掌心在半空兜转,向着地面猛击一掌,借反弹之力,右足顿地,猛然抬起左脚,脚跟狠砸李亦杰侧脸,喝道:“第三招!” 李亦杰见这一脚好大力道,在半途变招也全无机会,是有意要向他下重手,此时只将他当做了生死相搏的敌人,而毫不顾惜师徒之情。真不知该喜抑或该悲,脑袋向后一让,捏着他手腕将他拽起,在空中轻轻一抡,向旁甩出。 玄霜腕骨奇痛,忽又感到自己失去重心,向旁飞出,以下落之势判断,必然是肩膀先着地。他只不愿给李亦杰看了笑话,使出全力,以手臂在地上奋力一撑,借力弹起,双腿呈一直线,蹬向李亦杰胸口。 太后怒道:“大胆!”听她出言狂妄,还敢指摘到了皇帝头上,言下之意却还是讥刺她这母后失职,脸色更加阴沉,本欲厉斥,看到眼前已到了吟雪宫,想起前来目的,只得暂时将怒气压下,道:“韵贵妃,哀家此来,一是看看玄霜,另外嘛,还想跟你聊几句家常话。” 沈世韵会意,道:“小璇,你带玄霜到别处去玩。”程嘉璇应道:“是,娘娘。”扶着玄霜道:“贝勒爷,咱们别打扰娘娘谈话,奴婢带您去赏花,好不好?”玄霜用稚龄童音叫道:“好哦,去赏花喽,去赏花喽!”假借一瘸一拐之机,放慢速度。听到背后两扇大门关闭,“砰”的一声,又跟着走了几步,忽然站立不动,扯了程嘉璇一把,没好气的道:“哎,你还真的走啊?” 程嘉璇奇道:“不然怎样?你想坐轿子?”玄霜骂道:“真蠢!笨蛋小璇!”玩弄着手指,道:“我问你,我的计划天衣无缝,额娘是怎会发现我不在吟雪宫的?”程嘉璇道:“方才娘娘不是亲口说过了,她是自己分析出来的么?”玄霜冷笑道:“她说是,就当真便是了?这是朝自己脸上贴金,首先是炫耀她聪明,并警告我,不管我瞒着她做了什么,她都会有办法知道,让我懂得收敛。哼,我才没有那么乖。” 程嘉璇气道:“谁说不能分析?刚才你分明是存心诬陷李师父,还不惜弄伤自己,骗取太后娘娘的同情,害得他百口莫辩,别以为我没看出来。说老实话,这手段可不大光彩,还有点无耻,李师父待你也算不错了,你就这么回报他?”玄霜道:“要你管?那不如你去做他徒弟好了。” 程嘉璇道:“笨,我在提醒你,连我都能看得这般明显,难道娘娘还看不出来?她只是当着太后娘娘的面,不想让你太过难堪,这才没有点破。” 玄霜冷笑道:“那又怎样?额娘只关心我能否成才,对于我讲不讲江湖道义,她才不在乎呢。再说姓李的来路不明,甘舍武林盟主的位子,潜伏在宫中,只做得个小小总兵,倒似乐意得很,也不知搞什么鬼。他和额娘更难说有多少秘密。他们瞒了我这么多事,凭什么要我坦诚相待?” 程嘉璇咬了咬嘴唇,委屈的快哭了出来。玄霜心一软,这是自己与李亦杰斗气,没必要拿她发泄。温言道:“小璇,你就不想知道皇祖母跟我额娘在房间里边,鬼鬼祟祟的谈些什么?”程嘉璇眼眶还含着泪,先给他逗得笑了出来,道:“你要气死汤少师了,他怎么有你这样的徒弟?这哪能用‘鬼鬼祟祟’来形容?”玄霜正色道:“门窗紧闭,还不叫鬼鬼祟祟?汤师父也得夸我学以致用,用词贴切。” 程嘉璇道:“说了是聊家常话,有什么好听的?你费尽心思才逃出来,现在好不容易娘娘不管了,我陪你去看马,不也有趣得多了?” 玄霜一撇嘴,道:“笨蛋小璇,你懂什么?刚刚教了你不要偏听偏信,你又忘了。如果没什么好听,何以特地避开我们?” 又见几名奉茶的宫女也被逐出,更验证了自己所言,得意地道:“‘家常话’、‘家常话’,不过是讲的隐晦,说白了就是见不得人的私事!皇家中一桩小状况,就关系到几百人的身家性命,特别是那些有权有势的头面人物,跺一跺脚,立马要你身首异处,你道是闹着玩的?想在宫中立足,必得耳聪目明,身边万事尽在掌握,表面还得装着清心寡欲,与人无争,以求自保。” 程嘉璇听了他一番大道理,头脑晕乎乎的,玄霜已经走到窗边,附耳过去,又冲着程嘉璇招了招手。程嘉璇稍一迟疑,也快步跟上。 太后抿了一口茶,细看还能见手臂微微颤抖,随后将茶盏置于桌面,道:“韵贵妃,你也不要得意太早。哀家若不是无计可施,也绝对不会来找你帮忙。”沈世韵微笑道:“这是自然,否则臣妾这小小吟雪宫,怎能请得动太后娘娘迂尊光驾?玄霜虽然受您疼爱,但他的面子也没有这么大。您老人家身处困境,能够及时想到臣妾,自是我的无上荣幸。”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太后哼了一声,道:“哀家来找你,绝不是就此承认了你,只是这件事,除了你,找不出更加适合的人选。接下来跟你所说的,不管你答不答应帮忙,都不可透露给第三个人知道,听到没有?”沈世韵道:“太后娘娘如此信任臣妾,为您分忧,臣妾在公固然遵命,在私也是义不容辞。” 太后叹了口气,沉默许久,道:“最近皇上在忙些什么,他跟你一点口风都没漏?”沈世韵道:“皇上国务繁忙,臣妾已有段时日没见着他面了。”太后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如常,看不出是否作伪,仍想试探出她究竟了解多少,又道:“当年太宗皇帝是怎么驾崩的,你知不知道?” 沈世韵神情自若,答道:“他是在清宁宫中‘无疾而终’。”太后仍不死心,道:“入关前深宫诸多秘事,你听说过没有?”沈世韵淡淡道:“太后娘娘说笑了,入关前臣妾尚未与皇上相识,又怎能得知?” 太后思及旧事,总觉着良心不安,实在不愿复述,但听她应答滴水不漏,摆明装糊涂到底,却又捉不住破绽。自己求她帮忙,不得不开口,道:“这些陈年往事,本来是不提也罢……我原是出身蒙古科尔沁部的格格,后来做了太宗皇帝的西宫福晋,接着晋封庄妃,如今又是皇太后。别人见我一步步走向顶峰,生活风光荣宠,都十分羡慕,却不知我当初嫁给他,并非自愿。” 沈世韵道:“是啊,宫中婚姻涉及政治利益,没几桩是出于自愿。”太后似乎深有感触,幽幽的叹了口气,目光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思绪也回到了天命十一年。 “那年我与姑姑孝端文皇后偕同太宗皇帝回乡省亲,在皇都盛京,与他的弟弟一见钟情,那人就是多尔衮,当时他的官也没做到这么大。曾经确是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我们两情相悦,互许终生。然而时局渐紧,太祖爷在宁远城与袁崇焕一战,败军负伤,不久伤势转重,又因积郁于心,吐血而亡,临终前遗命要他继位,请大福晋转述。 其实我愿意和他在一起,可和他能否继位无关。阿敏与莽古尔泰拥立太宗皇帝继位,欲灭大福晋口,逼她殉葬,又将他与多铎两兄弟软禁于四贝勒府,方使太宗皇帝成为大金国新任大汗。 多尔衮为替母复仇,忍辱负重,专心学习文韬武略,最后终于得到了带兵出征的机会。我日夜祷告,静候他凯旋。正值姑姑怀了孕,要太宗皇帝另娶新妃,他竟指名要我。姑姑不知我的心早已许了旁人,欣然同意,并前来提亲,我当即一口回绝。 姑姑极力劝我,说太宗皇帝本就对他心存芥蒂,若不答应,只怕引起不满,反会陷入僵局,正自为难,多铎忽然抱着他的金盔星夜归来,报告兄长死讯。那时我近乎崩溃,几度寻死。最后得知他是被阿敏陷害,幕后却是出于皇太极指使。 没有了他,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为保全多铎性命,我答应嫁作侧妃,打算好报仇后就殉情。就在大婚前,却得到他负伤归来的消息。当时我心里千般滋味,万般惆怅,既庆幸他无碍,也是为自己悲苦,可以大局为重,我不能让一番苦心白费。 婚后他来找我,痛斥我不守承诺,我自觉有愧,也不解释。他也慢慢冷静下来,我们畅谈许久,彼此终于打开心结,想到有情无缘,又抱头痛哭。他反而主动安慰我,说会常来看我,让我定要坚持下去,来日方长,终会有熬出头的一天。此后我们时有往来,这也是我能在深宫撑下去的唯一助力。 纸包不住火,有一次我们正在亲热,是趁皇太极去大殿商讨军情。不知何故,他那天回来得特别早,刚好撞见。他极为愤怒,像个困兽般在房中来回兜着圈子,并说他不怕丢面子,也要将我们的罪行昭告示众,让我们这一对……奸夫**,受到国法应有的制裁。我苦苦哀求,请他念在我们的夫妻情分上,饶他不死,这个狠心的却始终无动于衷。 我们为求自保,也是万不得已,这才杀了太宗皇帝。那时我几乎方寸大乱,还是他冷静得多,唤进一名太医,又吓又哄,软硬兼施,让他出去对众大臣说,皇上无疾而终。事后自然是将他灭口,给了他家属不少银两补偿。事后在他一手力推,以及代善等诸贝勒主张下,又经众王商议,一致推选我儿子福临为储君,待入关后就行继位大典。 后来我做了太后,他也成了摄政王,我们身份不同于以往,且此时也不宜于多所动作。这么多年相安无事,我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可就在上月,德豫亲王发丧后,皇上不知怎地,忽然心血来潮,说亲兄弟间也不可靠,随时会为私利反目成仇。并说怀疑他皇阿玛的真正死因,打算彻查当年旧事,如有凶手,定须严惩不贷。他说话时的神情,似乎已经有了些线索,我心里……实在慌得很。” 太后说完这一段往事,犹如穿梭时空,将不堪回首的记忆再度经历了一遍,只感心力交瘁。沈世韵装作没留意到她的窘状,抿了口茶,悠然道:“皇上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蓄谋已久。他会产生这种怀疑,全因六年前曾听臣妾说起过一个手足相残的故事。不过臣妾仅为解释德豫亲王死因,至于会牵扯出娘娘的陈年旧案,则是意料之外了。” 太后狐疑道:“解释死因?多铎不是上月出天花而死?难道还有什么隐秘?” 沈世韵微笑道:“不是这样的,说起此事,您还真要佩服我们瞒天过海的本领。不过臣妾是为我朝着想,请娘娘明断是非。” 于是将当初太祖爷兄弟怎样起兵反明,怎样因权位争斗不休,舒尔哈齐怎样落败遭囚,临刑前又怎样将自己刚出世的小儿子与兄长大妃阿巴亥之子交换,怎样遗命他为已复仇(*详请参阅《繁音醉》)而多铎又怎样以抗敌为名,兴兵在外,等等详细说了一遍。 第三百六十九章 这件宫廷秘闻一经揭开,不仅是房外的玄霜与程嘉璇,就连久处权谋中心的太后也听得目瞪口呆。 沈世韵续道:“德豫亲王恼恨太祖爷‘取其父皇位而代之’,这是他个人狭隘偏见,连带着也仇视太祖爷嫡系后辈,如若让他得势,必会废清廷、建新政。臣妾是不得已才先行斩杀,皇上仁慈,念皇叔一生劳苦功高,并未宣告他谋反罪名,仍然葬之以重礼。摄政王与皇上则不同,他们都是太祖爷亲传王孙,不论是谁得胜,都不会威胁大清统治,更不会来为难您,你这位子注定能坐稳了的,那又何需担心?或是夹杂在儿子与情人间难以取舍?” 太后踌躇道:“论心机,论阅历,成败本来显而易见……可……如果福临他……这是大逆不道,会遭天打雷劈的!”沈世韵放下茶盏,身子前倾,凑近太后面前,微笑道:“怎么说?难道皇上其实是摄政王的亲生儿子?”太后浑身一颤,惊道:“没有的事,你……你怎可乱讲?” 沈世韵坐回原位,轻靠着椅背,笑道:“您说没有,那就算它没有吧。反正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楚。”话里满是嘲弄意味,分明是不信。太后自觉理亏,不敢争辩。沈世韵笑了笑,道:“说吧,您想要臣妾做什么?”这才终于将谈话转入正题。 太后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将早已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道:“这么多年,该销毁的证据都毁得差不多了,该灭口的人也都杀尽了。近日忽然听说太宗皇帝曾留下一筒手卷,其中极可能留有相关记载,入京时随史籍一并带入皇宫,而今存放在上书房。皇上大概也得到了消息,近日总在那附近徘徊,我也不好动手,更因仓促间,动作不便过大,恐会自露马脚。哀家想请你带皇上暂时离京,只要能拖出十天半个月,我这边也好料理干净,到时让他查无所获,自是唯有不了了之。你可以借口陪皇上出宫散散心,他那么宠你,想来也不会拒绝。” 太后说到最终,声音已经透出恳求。沈世韵却不为所动,对她这副服软哀告之状似还有十足欣赏,微笑道:“太后娘娘,此事假如处理不当,您最重要的两个人极有可能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假如臣妾帮忙从中周旋,支开皇上,给您创造机会善后,您就能同时保全情人和儿子,大家和睦终老。您说,这算不算您一生中头等大事?” 太后听她只是发问,却未明言可否,心里急怒交集,但眼前也只她一人能救急于水火,不能得罪,只好咬牙点了点头。沈世韵微笑道:“那么,臣妾帮了您这么大的忙,您作何酬谢?” 太后一听她竟然还敢跟自己谈条件,更是火冒三丈,真想当场拍案而起,转念又想:“她再怎样贪得无厌,总不可能就此吃穷了哀家。此事牵连太广,不能出半分差池。俗语说求人矮三分,这等出身寒微的女子,她要的无非是些金银珠宝,我还给得起。以此换来后半生平安,值得了。”心中坦然,应道:“好,你说。” 沈世韵却道:“能为太后娘娘排纷解难,这是臣妾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又怎能得寸进尺,反而向您索要报答?臣妾只希望能与太后娘娘融洽共处,盼您待我如己出,别再反对我跟皇上,已足偿我毕生所愿。”太后见她忽示大方,料想也是为讨好自己,嘴上吃几句亏也没什么大不了,道:“你如能办成,哀家记你一辈子的恩。这就说说你的打算吧。” 沈世韵道:“臣妾早有计较,皇上曾在江南为我修建了一座沈家祠堂,供奉我家先祖。臣妾就说,恰逢仲春时节,请他随我同去上香祭拜,一尽孝道。况且江南水乡,风景秀丽,我还可以伴他泛舟湖上,此乐何极。” 太后脸色一沉,怒道:“大胆!皇上私拨国库钱款,替你家建祠堂,却对哀家只字未提。这也就算了,我儿子是九五之尊,身份地位何等高贵,怎能为你家一介草民磕头跪拜?你不过是趁此机会,拉着皇上游山玩水,耽误他的治国伟业!”沈世韵微笑道:“如非太后娘娘的意思,这一趟本也可以不跑。若是您就此收回成命,臣妾便取消计划了。” 太后一怔,思虑急转,迅速冷静下来,心道:“皇上随她出行,必然微服,平民百姓不知真相,也丢不上皇家的脸面。只要能将这事掩盖过去,做多少牺牲都使得。”颔首道:“好吧,都依着你。” 沈世韵并没露出意外之喜,仿佛早已成竹在胸。搀扶太后起身时,又道:“太后娘娘,臣妾知道您一直不大喜欢我,是嫌弃我出身卑微。不过您不知道,家父与摄政王也是旧识,因此才能亲笔修书,让我前来投奔。”太后道:“你说什么?” 沈世韵笑道:“他两人本是至交好友,非我自夸,家父确是文武双全的人才。入关战役中,王爷曾几次邀他前往助战,家父淡泊名利,向往清淡寡欲的山水田园生活,这才隐居于江南无影山庄。可惜……最后还是逃不过江湖仇杀,怪不得任何人,这些都是命。”太后的心也软了下来,叹道:“做儿女的,给令尊祭祀,那也是应该的。 玄霜伏在墙沿窥探,一见太后出殿,立即拉了程嘉璇转过拐角,从偏窗跃入房中,跳上自己的小床,双腿盘起,手臂搭在膝盖上。程嘉璇走到一边,小心的将房门关牢,随着在床边坐下,紧皱眉头,道:“贝勒爷,刚才咱们听到的事,到底是让它烂在肚子里,还是去禀报皇上?我可真没主意了。” 玄霜奇道:“刚才?咱们是在赏花呀!你听到什么了?”眼中满是天真疑惑,接着掌心一翻,当真将一束桔黄色小花插在程嘉璇鬓角。 第三百七十章 程嘉璇知道他已是含蓄表达了立场,但自己心里总是慌乱不已,嗔道:“装得倒挺像,人家在跟你讲真的,你只管开玩笑!我是觉得皇上被欺瞒了这许多,身世不明不白,登基后也未能真正掌权,就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捉弄,害死他父皇的又是至亲之人,实在可怜。你应该更能理解这种切肤之痛,我们要再装聋作哑,太也对他不住……” 玄霜翻转过身,脑袋直凑到她眼前,两人鼻尖也几乎碰到了一起,停顿片刻,一字字道:“你越来越像李师父了。”此时两人距离甚近,程嘉璇感到他温热的呼吸扑到脸上,一阵脸红心跳,同时也极不自然,翻身下床,又在房里来回兜转。 玄霜侧身躺卧,肘尖支着枕头,手掌托额,两腿翘起,在空中晃荡着,神秘兮兮的笑道:“别急,过不多久,皇阿玛便会御驾亲临吟雪宫。”程嘉璇道:“哼,你又知道了?”玄霜摆出一脸高深之象,却不作答。 两人从未时直等到申时,门外果然传来通报:“皇上驾到!”程嘉璇视线斜了斜,笑道:“真有你的。”玄霜咧嘴一笑,轻跃下床,拉了程嘉璇的手,凑到门边。 几名太监簇拥着皇帝走进大殿,纷纷告退。顺治帝登基六年,虽不可说脱胎换骨,却也与初即位时有了较大差别。他治国重视农耕开拓,将战乱所致饥荒降到最低,反清呼声逐日递减,也有不少百姓自求安生,向朝廷进献供物,以换身家平安。同时他已成长为青年,外貌也出落得愈发俊挺。沈世韵搀着他坐下,微笑道:“皇上日理万机,臣妾还以些私家缘由劳您到此,请您不要见责。” 顺治笑道:“那怎么会?朕还要感谢你给我这个忙里偷闲的机会。说起来,朕是有好些日子没来看你了。前阵子你求朕释放莹贵人,不知她近况如何?”沈世韵道:“那是皇上给她的恩典。莹贵人搬出景祺阁后,痛改前非,每日诵经礼佛,修身养性,皇上不必挂心。” 顺治道:“嗯,那就好了。”他对莹贵人贞莹曾有不浅的感情,只因她在后宫大闹,手段歹毒,令自己忍无可忍,才将她削位,打入冷宫。听到她能悔改,自然乐得重拾夫妻情谊,自语道:“再观察些时日,若果真洗心革面,倒可恢复她的‘贞妃’封号。” 沈世韵轻轻点头,故作愁眉不展,轻声叹息。顺治没多久也注意到爱妃兴致不高,担心是为自己冷淡了她,关怀道:“韵儿,怎么了,你不开心?” 沈世韵抬起清亮的眼眸,语速缓慢的道:“如今清明将至,多有人前往扫墓祭祖,臣妾思及早逝的亲人,心中感伤。”想起无影山庄因一句谎言而被灭了满门,自己也几经辗转,才终于寻到安身立命之所。进入皇宫,在旁人看来固是一步登天,但谁又能知她深心哀切。自叹身世,本是为了哄瞒皇上,说到动情处,却当真满心酸楚,掉下泪来。 顺治见她面庞梨花带雨,说不出的惹人怜惜,道:“你要朕做什么?凡力之所及,朕一定给你办到!” 沈世韵叹道:“说了也没有用。臣妾希望皇上陪同到沈家祠堂,给我父亲与叔伯父,以及全庄家丁上一炷香。可皇上身兼帝位,席不瑕暖,众臣也会指责我是红颜祸水。那最多是臣妾不符实际的心愿了。” 她是欲擒故纵,而顺治仍然上钩,道:“堆在案上的奏章再多,也不是定要朕亲自批阅,反正那些重臣巴不得兜揽权势,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朕离宫几天,绝不致延误国事,也正称得他们心意,一举两得。朕就陪你去一趟江南,对朝堂就称……微服私访便是了。” 沈世韵眼前一亮,道:“既是如此,不如来个名副其实的微服私访。古语有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呈递奏折中多经删改,难免言实脱节,如能亲身体察民情,定能深刻理会民间疾苦,于今后治世,更有益处。” 顺治道:“很好,还是你想得周到。不过随行者还是少些为妙,那些文官爱好附庸风雅,一到了江南,诗兴大发,满口酸溜溜的吟咏做对,真有些吃不消。重要的还是出行安全,只带些功夫高强的武将贴身保卫就是。” 沈世韵笑了笑,道:“臣妾手下有个侍卫名叫胡为,是臣妾的得力助手,以前喜欢过我宫中的一个丫鬟。从洛瑾自杀后,六年来,他情绪总是郁郁寡欢,臣妾想带他一齐去,也好替他散心。”顺治道:“胡为么?他办事很机灵,朕对他还有点印象。说起洛瑾,也真是可惜了,她和朕牵带些亲戚关系,又年轻貌美,本来前途大好,朕还想来日将她指给哪位王孙公子,怎知却会为那人想不开。” 程嘉璇进宫时就听说过叶赫那拉氏洛瑾之名,知道她是皇太极庶妃的侄女,参选秀女时自愿入吟雪宫服侍沈世韵,两人亲如姊妹。最后因被魔教妖人勾引,发疯般爱上了他,遂大量窃取机密情报,被韵贵妃逮了个正着后,隔日就畏罪自杀。听完后也没为洛瑾惋惜,只觉魔教妖人都是些该死的家伙,为那些坏蛋毁了自己,真是活该。正暗自不屑,左手忽然被人一扯,竟是玄霜拉着她推门而出。 程嘉璇大急,她虽然少不更事,却也知偷听旁人谈话是极为不堪的行径,且在帝王之家更随时有灭口之灾。百般遮掩尚自不及,哪有人主动凑上去送死?难道真是小孩子行事没个准头?但现在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不敢胡乱解释,只是局促不安的站在他身边。 玄霜大方的见过了礼,道:“皇阿玛,儿臣也想一起去。”沈世韵瞟他一眼,神情自若的道:“玄霜?你怎么会在房里?”玄霜心里冷笑,暗想:“您可真冷静,做儿子的还得多跟您学习。”有意吓她,从容对答道:“儿臣刚才在殿外,遇到皇祖母……” 第三百七十一章 沈世韵忽道:“小璇,你头上这朵花挺不错。”程嘉璇真盼着变成透明人,此时一听话题扯到自己头上,只怕是要追究罪过,心中大惊,手忙脚乱的去摘,连称:“奴婢失礼了,奴婢该死。”顺治笑道:“不用摘,朕瞧你戴着很好看。”程嘉璇垂首道:“多……多谢皇上夸奖……” 玄霜极力憋着笑,这可算亲眼见识到了货真价实的“顾左右而言他”,心想:“到底还是我赢了这一局。不过您儿子可不是那么不识好歹,在皇阿玛面前,不会让您面子上过不去。我现在不戳穿,以后就多了个威胁您的好筹码。”微笑接道:“儿臣向皇祖母请安,可她似乎心事重重,没搭理我,就快步走开了。小璇又带我去赏花,我们在外边玩得精疲力尽,回房倒头就睡。一觉睡醒,听到皇阿玛到此,就立即前来参见。” 沈世韵心生疑窦,明知他话里有话,却辨不清是作何暗指。顺治没那些盘算,见到玄霜举止有礼,只感喜慰,道:“你刚才是说,也想随朕去江南祠堂?” 玄霜道:“正是。儿臣心想,天道以一‘孝’字当先,自小所念圣贤书中,也都是这般讲法。然而儿臣长到这么大,竟还从未拜祭过娘家祠堂,实在言行不一,深感愧仄,因恳请随行。”顺治笑道:“你这么有孝心,那很好啊,朕就答应你了,切记沿途可不准惹麻烦。” 沈世韵道:“皇上别听他作怪,臣妾觉着他只是借口逃避功课……”玄霜道:“才不是。儿臣还听说新宾县兴京陵是我朝祖陵,既要祭祖,两边自不能有所偏颇,儿臣主张先后前往。”沈世韵心想如此一来,离宫时日更能拖得久些,那也没什么不好,就此默许。顺治道:“玄霜说的有理,这也是提醒朕,不论何时,总不能忘了孝道乃为人根本。” 程嘉璇见气氛渐趋融洽,这次不用玄霜起劲,先上前躬身下拜,道:“皇上,请您准许奴婢也一道随行!奴婢从小就照顾贝勒爷,担心他出行在外,水土不服……”玄霜听得程嘉璇终于也拎得清了一回,心头甚喜,连忙帮着哀求道:“是啊,皇阿玛,小璇一定能将大伙儿都服侍得很好,就带上她吧。” 沈世韵道:“服侍什么了?到哪里都不忘摆阿哥的架子,成何体统?我看你也该到外边锻炼几天,懂得凡事自己动手,别总想着依靠旁人……” 顺治笑道:“好了,朕知道你是爱子心切,但玄霜年纪还小,管束太多,反而不利于他成长。皇室子孙固需德才兼备,但也不是终生劳碌的命,既有福可享,就该懂得享才是。小璇是皇叔的义女,朕也没当她是个寻常丫头,玄霜平时与她最谈得来,同行时做他的玩伴也好。” 沈世韵无奈道:“好,你们都疼着玄霜,我也没必要好心挨骂名。不过事前说好,这一次是带玄霜出去开阔视野,长长见闻,但他的功课也不能落下,回宫后再一并补齐。”玄霜应了一声,心道:“出宫这么久,功课定要堆成小山了。嗯,这一路上得找个机会,让小璇有求于我,就可以趁机跟她谈条件。” 程嘉璇见玄霜露出诡诈笑容,自然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暗暗苦笑,又道:“皇上,奴婢想去向义父禀报一声,不知可否恩准?”顺治心情正好,笑道:“这又有何不可?你去就是了。”程嘉璇道:“多谢皇上。”整了整衣装,行礼退下。顺治继续与沈世韵裁定随行官员名单。 次日清晨,程嘉璇由几名侍卫引领着到了摄政王府。众人替她拉出几张椅子,摊手示意,随后各自退下,又掩上房门。程嘉璇怯怯的叫了声:“义父。”多尔衮道:“嗯,随意坐吧。”他六年间未上战场,朝堂大权却尽揽在手,从前便有人称他作“无冕之王”,如今真是更上一层楼。 程嘉璇慢慢坐下,双眼盯着脚尖,手指绞纽着衣摆。多尔衮沉默一阵,道:“本王当初千方百计,送你进了吟雪宫,你可知用意何在?” 程嘉璇道:“义父是将我作为眼线,安插在韵贵妃身边,以便及时向您禀报她的动向。”多尔衮道:“不错,这个女人很不安分,对本王掌控政权是个不小的阻碍。我得先清楚她的一举一动,才便于筹划应对之策。”程嘉璇应道:“是。” 多尔衮道:“听说皇上计划微服出行,是应了韵贵妃的提议,是不是?本王很清楚,她不可能有这等雅兴,那又为了什么缘故?”程嘉璇道:“她是受太后托付,设法支开皇上。”多尔衮面色一沉,道:“太后怎么说?” 程嘉璇也是个聪明人,心道:“此事与您相关,您一定不希望我知道太多,也只有装一装糊涂了。”答道:“太后娘娘并未明言,只说‘就是那件事情,你也知道的’,似乎所谈之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过听来牵涉甚广,否则太后娘娘也不会如此低声下气。” 多尔衮冰冷的目光上下审视程嘉璇,见她双眼一片澄澈,不似有他,又想太后行事当知谨慎,绝没可能将这种攸关生死的大事轻易乱讲。他早得耳目通报,皇上有意彻查父皇死因,而太后为避嫌,也不敢来找他商议。只是韵贵妃竟能得知入关前的秘事,定是花过一番苦功调查,猜不透她意欲何为,倒是更显诡秘难料。沉吟道:“韵贵妃就答应了?没再提别的条件?” 程嘉璇道:“她只请求太后娘娘,将她视如己出,别再干涉她跟皇上恩爱,其他也就没什么了。” 多尔衮更觉事态有异,道:“俗话说无利不起早,韵贵妃绝不是那么好商量的人……莫非与‘七煞至宝’有关?” 程嘉璇曾多次听他约略提起“七煞至宝”,脑中有些印象,但也不知具体所指,问道:“那七煞至宝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您跟女儿详细说说好么?” 多尔衮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早些时曾经多方查找,才得知这七件上古宝物的存在,真说详情,也不比程嘉璇知道得广博。但在义女面前总要争些面子,板着脸道:“本王将来总会告诉你,现在还不到时候。那韵贵妃除了怂恿皇上去江南祠堂,还提议去什么地方?”程嘉璇想了想,道:“好像……好像是兴京陵……”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多尔衮精神一振,道:“那就是了!果然是冲着七煞至宝去的!小璇,本王现在交给你一个重大任务,到了赫图阿拉故都,趁旁人不察,去寻一座昭宗祠,地底有座古墓,那就是和硕庄亲王的陵寝,也是他遗骨的真正所在。我想冥殿中定能寻到些有价值之物……” 程嘉璇道:“不过是一座古墓,能有什么特别的?咱们又不是专摸明器的小贼。”墓道中必然阴冷潮湿,光是想想便已满心厌烦。 多尔衮道:“当真不会动脑子。也不想想,要是没什么特别的古墓,为何在祠堂地底秘密修建?众所周知的东京陵仅作衣冠之冢,这中间本来也十分古怪……六年前多铎就在大力调查庄亲王生平,往常我们两兄弟总能无话不谈,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全在私下进行,这其中一定也有问题。本王千辛万苦,总算从他遗留的资料中研究出了些线索……”这却是不慎将自己所知有限的秘密漏了出来,程嘉璇实已听懂,只装作没留神。 多尔衮道:“是了,以你跟本王的这层关系,韵贵妃大概也不能真心信任你。你一切行动均须从她儿子身上入手,要让他觉出,皇宫中利益牵扯繁杂,唯有你们两个才是一条船上的人。”程嘉璇道:“女儿明白。贝勒爷如今的确很信任我,他心里有任何想法,宁可不对韵贵妃坦白,却也绝不瞒我。” 多尔衮道:“那就好。你在这边待得太久,莫要惹人疑心,这就回去吧。到时该怎么做,你应该有数了?”程嘉璇站起身,道:“义父于女儿有再造之恩,为您效劳,女儿便是以这条性命回报,也是心所甘愿。”已经走到了门边,忍不住又回头问道:“义父,我哥哥……” 多尔衮微现不耐,道:“令兄之事,本王一直在派人四处打探。不过时隔多年,你也别抱过大希望。那时虽没找到他的尸骨,也可能是被人砍得面目全非,难以辨识了。他仍然活着的可能性,实是微乎其微。” 程嘉璇四岁与哥哥失散,虽然存留记忆不多,感情却比一般兄妹更深厚。哥哥从小就很疼她,时常想出各种有趣门道陪她玩,总能逗得她咯咯直笑,觉得哥哥就是自己的一片天空。小的时候还不大懂得男女情事,仅凭着几个别处听来的神话故事,就格外热心地在旁提点,帮他出主意讨好陈家表姊。 直到有一天表姊忽然失踪,接连数日音讯全无。哥哥终于得着些线索,却嫌她嗫嚅小儿,懒得跟她解释,只与家人闭门商谈。小嘉璇躲在一旁,隐约听到“游街示众”一词,接着众人大骂朝廷无道、皇帝昏庸,那时确是年幼无知,听了也不明白,只有一股单纯的信念,认为再如何棘手之事到了哥哥面前,一定都能迎刃而解。 又过几天,哥哥与姑父带了几个家丁,一块去救表姊,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事后才听姑父说,他是在大街上给祭影教掳了去。教中全是一群灭绝人性的魔鬼,哥哥独身陷入匪窟,哪里还有命在,但程嘉璇抱着微薄希望,觉得没见尸身,未必便死。 当月魔教又大开杀戒,将她一家杀得鸡犬不留。妖人或是打量她只是个小女孩,没多在乎,在她背上随便砍了一刀。程嘉璇受伤不重,却立即扑倒装死,强撑着意识不散。耳听得亲人惨叫声,却也在心里留下了深深阴影。 妖人散去后,她挣扎着爬出庄园,记不得行了多远,饥寒交迫,又经一夜丧胆销魂,体力已达极限,一下子失去了知觉。醒来后已经躺在一张红木软榻上,还盖了金丝织成的棉被,听说她晕倒在王府门前,几个侍卫本要将她抬走,却被摄政王阻止,又请专人好生照料。听她述说身世后,更是善念大发,当场收她为义女,并热心替她寻找哥哥。 程嘉璇由衷感激,对多尔衮一切命令言听计从。然而随着年岁增长,阅历日深,看穿了义父野心勃勃,自己也不过是辅助他夺权的一件工具。但她幼年即遭惨变,性格也颇为成熟冷酷,既能仰仗他庇佑,在吟雪宫当细作也无伤大雅。 想到往事历历在目,顿时怒火冲天,恨声道:“魔教作恶多端,早晚要付出代价。女儿定当亲手端了匪巢,让他们死得比我家人还惨!” 多尔衮道:“有志气是好的,但也要掂量实力高低。那祭影教的新任教主,本王多年前打过些交道,绝对是个狠脚色。以韵贵妃这般人物,跟他明争暗斗六年,尚且未能分出高下,你这点鸡零狗碎的功夫,那就更加登不上台面了。还是暂居幕后,暗中挑拨,让韵贵妃去跟他斗个你死我活。这叫做不能力敌,便当智取。你身份特殊,绝不可因一时冲动坏我大事。” 程嘉璇满心不甘,也只得忍下,道:“义父教诲,女儿谨记在心。”行礼后默默退出王府。多尔衮看着她离去,想着自己登临大位之期不远,脸上现出了高深笑容。 程嘉璇回吟雪宫整理行装,当天下午便即启程,随行者果如前言,零星无几。这一路多是乘坐马车,沿途也可游览些风景名胜。几日后到了江南沈家祠堂。顺治只带妻儿入内,命其余官员静候在外。 这祠堂确是修建得规模极大,屋宇堂皇,雕饰精致,材料均为上乘。前有照壁,侧托曲梁。斗拱挑檐,流线优美,结构相称。正厅高悬金字匾额,题曰“沈氏宗祠”。一旁挂着皇帝御封的“直笃牌匾”。额妨梁驮、平盘斗、扶脊木、雀替等无一不镂、无一不雕,刀法古朴有力,线条遒劲豪放。 台上置有沈家三公灵牌,沈世韵手持三炷香,取“敬天地,敬神佛,敬祖先”之意。跪倒在地,磕头拜礼,遂将当中一炷香先插入香炉,次右复左,默念道:“爹,大伯,三叔,韵儿来看你们了。愿你们在那边……一切安好,早登极乐……韵儿定会全力歼灭魔教,为你们报仇。”不由又垂下泪来。玄霜与顺治也各自上香。顺治心道:“国丈爷,朕一定好好照顾韵儿,请您老安息。” 第三百七十三章 沈世韵上香完毕,缓慢起身,望了旁边的顺治一眼,心里泛滥起一片柔情,这在她已是许久未有。当初答应随他进宫,只想着借用他的权势复仇,对他并无半分感情。而六年相处,见他确是待己一往情深,体贴关怀,无微不至,深宫中可说另无一名妃子能获得如自己一般荣宠。现在又与他有了个可爱的儿子,有望享有寻常爱侣般的幸福,一时间满心愧悔,真有放下仇恨,与他做一对恩爱夫妻的渴盼。 但视线一落到父亲牌位上,动摇的心又坚定了起来,心道:“全家无辜惨死,含冤待申。我却因贪图一己之欢,欲将血海深仇置之不顾,简直天理难容!有些事一旦迈出了第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这条以魔教妖人鲜血铺设的复仇之路,我是定要走到底的。” 顺治也站起身,柔声道:“韵儿,你若是难过,就大哭一场好了,左右这里也没有外人看到。”沈世韵心道:“他还当我是思念家人,触景伤情……唉,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为了复仇,就能平白伤害一个全没过错之人么?”双手环抱住他,顺势将头深埋入他怀里,小声哭泣,顺治轻拍她背,低语安慰。 沈世韵最初心软过后,又想:“他本来也不认得我,在王府初识,只因贪图我的美色,没过问我的意愿,就要我做他妃子,未必是真心爱我。我出卖色相,他提供我权力,双方无非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待日后容颜不再,我也不过是千万个被帝王抛在一旁的弃妃之一,既然如此,自是要充分利用有限时日,尽早完成心愿。” 余光忽然瞟到玄霜,心中一震,想起自己已是做了母亲的人,怎能不顾形象的大哭鼻子,这可仪态扫地,连忙从顺治怀里挣开,嗔道:“讨厌,玄霜还在边上呢,您怎么也不提醒我,丑死了!” 沈世韵在宫中六年,一直是协助理政的绝佳助手,但两人谈情说爱却已少之又少。顺治忽见她流露出弱女子的姿态,作为男人有了保护的意向,笑道:“朕的韵贵妃是天下第一美人,哪里会丑了?”沈世韵眼里闪动着泪光,嘴角微微一动。 顺治又道:“韵儿,你若是舍不得,以后朕每年都陪你来江南祭祖,你看怎样?”沈世韵叹道:“您在百忙之中,能抽空陪我来这一趟,臣妾心中已是万分感激,再不敢有此奢念啦……否则臣妾就是个贪心不足之人,也不值得皇上疼爱了。” 顺治道:“那也不是这么说。朕近日见了些江南美景,心潮澎湃,真有退位归隐,与你逍遥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的念头。这也是向岳父大人学来的,或许朕天生就不适合那个皇位,早晚是要离开的。” 以前顺治也常露退位之想,每次沈世韵都温言劝说,让他打消了念头。但如今玄霜既是未来储君,他们一个是自己丈夫,一个是自己儿子,不管谁做了皇帝,都不会影响她手底势力。而若是玄霜幼年登基,她更可趁机垂帘听政,独掌大权,这是锦上添花的美事,对顺治的叹息也再不予理睬。 玄霜道:“皇阿玛,别说这种丧气话,您坐皇位的日子还长着呢。许多治国之道,儿臣尚需向您慢慢讨教。”这同时也是提醒他,自己的储君之位还没定下。 顺治苦笑道:“朕又懂什么治国之道,全靠母后与众位大臣辅佐。这些事去问你额娘,她也会比我懂得多。”又向沈世韵道:“朕一直没给玄霜名分,只因宫廷中波诡云谲,诸王为争权位更是不择手段,朕不想他过早成为众矢之的,涉入这些尔虞我诈之中。”玄霜道:“儿臣明白的。” 顺治笑了笑,道:“不过玄霜从小就锋芒外露,机智才干远胜于我,这也十分令朕欣慰。朕最近想了很多,有些旧观念改变了,或许储君早日定下,对众人能有个慑服效果。因此朕打算一回宫,就下诏册立玄霜为太子。” 玄霜喜道:“多谢皇阿玛,儿臣定不负您重望!”他早已习惯了客套假笑,这次却是由于真正的喜悦。三人又默立有顷,才离开祠堂。程嘉璇记着义父叮嘱,悄悄询问玄霜,刚才都说了些什么,玄霜只回她一句,就应付了过去。 江南一大胜景便是道旁街市,众人沿途闲逛,买了些古玩字画,收获颇丰。为避人耳目,还得尽量压制着一掷千金的豪奢做风。祭祖与游玩确是如愿以偿,对民情却没什么深刻体会。 几天后折向东北,异地温差极大,江南还是风和日丽,温暖宜人,才入辽阳境内,气温骤然直降。满洲将领自幼生活在北部苦寒之地,加之经年习武,体格壮健,耐得雪虐风饕,起初稍有些不适,跺跺脚、搓搓手也就挺过去了。沈世韵与程嘉璇却是汉人女子,体质又都娇贵文弱,在大街上被冷风一吹,一个劲儿打哆嗦。 顺治心疼沈世韵冻得脸色发白,仍在咬牙硬撑的可怜相,劝道:“韵儿,你实在怕冷的话,就不要逞强,先去找家客栈休息吧。”沈世韵道:“臣妾没事的,怎能为我一人……咳咳……搅了大家兴致?”说话时还在不住咳嗽。 顺治道:“你要是生病了,朕还要整日担心你,那不是更糟?既然是出来游玩,就没必要自找罪受。你和小璇先去住店,朕跟着他们去逛逛,到时给你带礼物回来。”沈世韵拗不过,只得答应。程嘉璇记挂着七煞至宝,听到能贴身伺候沈世韵,自是满口应承,心想她离队独行,自然会去取宝,自己可得盯紧些。 不料干等了一天,沈世韵始终安分守己的待在房中。程嘉璇心道:“她当着我的面,的确不便有多余举动,还得设法替她创造些机会。”但自己与她同住天字二号房,无故离开反而说不过去。于是假装困倦,打了几个哈欠,侧卧在床上装睡,耳朵竖起,眼睛时不时的偷睁开条缝。直是躺得全身僵硬,依旧没见成效。 第三百七十五章 程嘉璇无精打采的打开,见盒中放的是一条银白色的手链,顶端镶着颗颗玻璃珠子,粗看倒也极似宝石。两旁坠了几个小铃铛,轻轻摇动即会叮叮作响。 程嘉璇非是第一次收到玄霜的礼物,以往每逢他好言好语,就料到必是有事相求,不咸不淡的答了句:“那就多谢贝勒爷了。” 玄霜干笑两声,见她态度远不及料想中的喜出望外,颇感没趣。思前想后,早上分明还好端端的,自己实在没得罪过她,这无名火未必是冲着他来,他却抢先认错,用热脸贴冷屁股,真像个傻子。越想越不平,再加上当着众人的面难为情,接口道:“你还没听我说完,我是想着你傻头傻脑的,万一以后在宫里走迷了路,有这个铃铛,我就不会把你弄丢了。怎样,我挺有先见之明吧?” 程嘉璇本已一肚子火,给他一招,立即全盘爆发,叫道:“好,你就是成心戏弄人,你给我等着!”玄霜笑嘻嘻的在房里跳来跳去,在众人身后闪避,冲程嘉璇连扮几个鬼脸,最后从敞开的窗户一跃而出,程嘉璇气不过,也跟着跃出。众人看这两个小孩天真活泼,都是忍俊不禁。 沈世韵不满玄霜胡闹,本欲喝斥,顺治笑劝道:“算了,难得出宫游玩,就让他尽兴些吧!玄霜年纪虽小,也能懂得自己在做什么。他若是当真喜欢小璇,将来由朕做主,给他们指婚,也就是了。小璇是皇叔义女,要做玄霜的妃子,也该配得起了。”沈世韵道:“臣妾不是在意小璇身份,这两个孩子都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能够结为连理当然是好……我发愁的是玄霜没有做大事的担当,脑子里只想着玩……” 顺治笑道:“小孩子心机太深,也不是好事,慢慢总会成熟的。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别尽为小辈烦恼,说点开心的,莫非是见玄霜只送给小璇手链,忽略了你这个额娘,这才吃醋?”沈世韵气笑道:“哪有?我才没这么小器!” 顺治笑道:“那就好,其实朕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拿上来!”说着向身后一招手。简郡王济度捧着个白布缠绕的长条包裹走上前,双手献上,笑道:“韵贵妃娘娘,这是皇上特意为您买的,他说您看了一定欢喜。” 沈世韵将信将疑的接过,顺治忽道:“慢着,韵儿,你先猜猜看,这里边是什么?”沈世韵假装苦思,道:“还是你们猎得的珍奇野味不成?那也不大像,这一带还是城镇,可没什么野兽出没的荒山雪岭……再说,形状也不会这般规整……” 顺治笑道:“你真会猜,这倒令朕想起一幅画面:深夜在树林空地间燃起一丛篝火,蒙古勇士环形围坐,各自取出战利品,冲着火烧烤一条猪腿,在心上人面前逞英勇,怎么你也想效仿?”沈世韵叹道:“那我就猜不出了。”顺治笑了笑,道:“朕提醒你一点,你还记得咱们初遇时的情景么?” 沈世韵道:“这怎会不记得?能够识得皇上,实是有缘。那一晚您到摄政王府议事,我也初次寄居于此,半夜里心中百感交集,睡不踏实,就起身到院内亭子中抚琴……”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又惊又喜,道:“难道……难道是……”又问:“可以拆开么?”顺治笑道:“这本来就是给你的,要是不能拆,还想盯着这些布条看一辈子?” 沈世韵嗔道:“您也学会取笑人啦!真不知被谁带坏了。”一边缓慢的拆开布条,只见其中果然是一架精致长琴,计三尺六寸六分,前阔八寸,后阔四寸,厚二寸。材质如同上等的羊脂美玉,纯白中隐约透出青瓷碧色,触感细腻,光泽滋润。 外观非玉非竹,表层微沁凉意。琴弦如蛛丝般绵软薄韧。右下端刻有花纹,从排列看来,似乎是些字符,却又怪异难辨,仅能确定绝非满汉文字。见了此琴,真有种“一见如故”之感,喜欢得双手捧起。 顺治在旁解说道:“朕带你入宫,却因国务繁忙,不能常常陪你,累得你终日闷乏闲度。你善解人意,从没抱怨过什么,朕却一直觉得过意不去,总想设法补偿你些。宫中琴具虽也属精工打造,但无不是凡俗之物,缺少灵韵,辱没了你的天仙气质。等看到这架琴,忽觉心有灵犀,仿佛它就是专为你独存的,现在看你这般爱不释手,这礼物想来是没送错了?” 沈世韵微笑道:“臣妾也觉十分投缘。稀世珍宝,一向可遇而不可求,不知皇上是从何处寻来?” 顺治道:“说来也巧,朕今天率众在街上闲逛,见一处人群簇拥,交相评说,想着或是有热闹好瞧。走近才知是两人在弹琴卖艺。朕对乐器本也没研究,听没多久,只觉那琴是极致上品,弹奏者却是蠢牛木马,全不搭调。用汉人的话来说,真叫做明珠暗投。等弹到一半,那个年轻些的又在边上敲着竹筒,说他们是兄弟两个,村子里闹了场饥荒,如今父母双亡,流落异乡,身无分文,在此斗胆献技,望众位父老乡亲慷慨解囊,资助他们些返程路费。” 沈世韵笑道:“都是些江湖骗术,不足取信。也真叫胡闹,竹筒与瑶琴音色乐系全然不同,怎能混杂而奏?” 顺治道:“是这样,朕本来也不懂,咱们都不及你内行。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完一曲,那幼弟端着一只破碗来回兜转,向人讨赏,碗里多是些一文的铜钱。朕早就有了打算,一出手就赏了几锭白银。那两人大概是受冷落惯了,从没见过观者如此豪阔,感激得就差没跪下磕头谢恩。还没高兴多久,朕就直接挑明了,这主要是用来买琴的,多余的当做赏钱。那大哥脸色顿时一冷,别扭着要还银子,那幼弟从小到大,从没见过偌大数目,觉着舍不得。也不想想,天上哪会掉下两全其美的馅饼,还碰巧砸在头上? 第三百七十四章 到了戌时,顺治等人也回了客店,齐集房中,兴高采烈的述说当日见闻,又在桌上摆出些土特产。玄霜从刚进门,手里就不停挥舞着一把短刀,夸耀道:“额娘您看,这是用上等藏敖尖牙所制,锋利无比,连一根发丝都能轻易削断。”众将欲捧玄霜的场,都赞道:“贝勒爷好眼力!”“如此宝刃,也唯有贝勒爷配用!” 程嘉璇撑了一天挺尸状,早已腰酸背痛,又想到一无所获,向义父难以交代,更是一筹莫展。玄霜还当她跟自己赌气,忙去哄劝,取出个盒子交在她手里,道:“小璇,瞧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这可是我精挑细选,见它很衬你的气质,这才买下来的。你试试看,一定适合你。” 程嘉璇无精打采的打开,见盒中放的是一条银白色的手链,顶端镶着颗颗玻璃珠子,粗看倒也极似宝石。两旁坠了几个小铃铛,轻轻摇动即会叮叮作响。 程嘉璇非是第一次收到玄霜的礼物,以往每逢他好言好语,就料到必是有事相求,不咸不淡的答了句:“那就多谢贝勒爷了。” 玄霜干笑两声,见她态度远不及料想中的喜出望外,颇感没趣。思前想后,早上分明还好端端的,自己实在没得罪过她,这无名火未必是冲着他来,他却抢先认错,用热脸贴冷屁股,真像个傻子。越想越不平,再加上当着众人的面难为情,接口道:“你还没听我说完,我是想着你傻头傻脑的,万一以后在宫里走迷了路,有这个铃铛,我就不会把你弄丢了。怎样,我挺有先见之明吧?” 程嘉璇本已一肚子火,给他一招,立即全盘爆发,叫道:“好,你就是成心戏弄人,你给我等着!”玄霜笑嘻嘻的在房里跳来跳去,在众人身后闪避,冲程嘉璇连扮几个鬼脸,最后从敞开的窗户一跃而出,程嘉璇气不过,也跟着跃出。众人看这两个小孩天真活泼,都是忍俊不禁。 沈世韵不满玄霜胡闹,本欲喝斥,顺治笑劝道:“算了,难得出宫游玩,就让他尽兴些吧!玄霜年纪虽小,也能懂得自己在做什么。他若是当真喜欢小璇,将来由朕做主,给他们指婚,也就是了。小璇是皇叔义女,要做玄霜的妃子,也该配得起了。”沈世韵道:“臣妾不是在意小璇身份,这两个孩子都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能够结为连理当然是好……我发愁的是玄霜没有做大事的担当,脑子里只想着玩……” 顺治笑道:“小孩子心机太深,也不是好事,慢慢总会成熟的。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别尽为小辈烦恼,说点开心的,莫非是见玄霜只送给小璇手链,忽略了你这个额娘,这才吃醋?”沈世韵气笑道:“哪有?我才没这么小器!” 顺治笑道:“那就好,其实朕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拿上来!”说着向身后一招手。简郡王济度捧着个白布缠绕的长条包裹走上前,双手献上,笑道:“韵贵妃娘娘,这是皇上特意为您买的,他说您看了一定欢喜。” 沈世韵将信将疑的接过,顺治忽道:“慢着,韵儿,你先猜猜看,这里边是什么?”沈世韵假装苦思,道:“还是你们猎得的珍奇野味不成?那也不大像,这一带还是城镇,可没什么野兽出没的荒山雪岭……再说,形状也不会这般规整……” 顺治笑道:“你真会猜,这倒令朕想起一幅画面:深夜在树林空地间燃起一丛篝火,蒙古勇士环形围坐,各自取出战利品,冲着火烧烤一条猪腿,在心上人面前逞英勇,怎么你也想效仿?”沈世韵叹道:“那我就猜不出了。”顺治笑了笑,道:“朕提醒你一点,你还记得咱们初遇时的情景么?” 沈世韵道:“这怎会不记得?能够识得皇上,实是有缘。那一晚您到摄政王府议事,我也初次寄居于此,半夜里心中百感交集,睡不踏实,就起身到院内亭子中抚琴……”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又惊又喜,道:“难道……难道是……”又问:“可以拆开么?”顺治笑道:“这本来就是给你的,要是不能拆,还想盯着这些布条看一辈子?” 沈世韵嗔道:“您也学会取笑人啦!真不知被谁带坏了。”一边缓慢的拆开布条,只见其中果然是一架精致长琴,计三尺六寸六分,前阔八寸,后阔四寸,厚二寸。材质如同上等的羊脂美玉,纯白中隐约透出青瓷碧色,触感细腻,光泽滋润。 外观非玉非竹,表层微沁凉意。琴弦如蛛丝般绵软薄韧。右下端刻有花纹,从排列看来,似乎是些字符,却又怪异难辨,仅能确定绝非满汉文字。见了此琴,真有种“一见如故”之感,喜欢得双手捧起。 顺治在旁解说道:“朕带你入宫,却因国务繁忙,不能常常陪你,累得你终日闷乏闲度。你善解人意,从没抱怨过什么,朕却一直觉得过意不去,总想设法补偿你些。宫中琴具虽也属精工打造,但无不是凡俗之物,缺少灵韵,辱没了你的天仙气质。等看到这架琴,忽觉心有灵犀,仿佛它就是专为你独存的,现在看你这般爱不释手,这礼物想来是没送错了?” 到了戌时,顺治等人也回了客店,齐集房中,兴高采烈的述说当日见闻,又在桌上摆出些土特产。玄霜从刚进门,手里就不停挥舞着一把短刀,夸耀道:“额娘您看,这是用上等藏敖尖牙所制,锋利无比,连一根发丝都能轻易削断。”众将欲捧玄霜的场,都赞道:“贝勒爷好眼力!”“如此宝刃,也唯有贝勒爷配用!” 程嘉璇撑了一天挺尸状,早已腰酸背痛,又想到一无所获,向义父难以交代,更是一筹莫展。玄霜还当她跟自己赌气,忙去哄劝,取出个盒子交在她手里,道:“小璇,瞧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这可是我精挑细选,见它很衬你的气质,这才买下来的。你试试看,一定适合你。” 第三百七十六章 没一会儿又叫嚷起来,说这是自家的吃饭家伙,怎能轻易让人?朕心想,将瑶琴美玉当做养家糊口的把戏,真是暴殄天物,这琴更不能落在他二人手里。就说随便他们开价,朕也能出得起。那大哥说这琴是祖上所传,无价之宝,多少钱都不能背叛祖宗。真叫祸从口出,围观者听得二人大放厥词,都不买账,竟然较起劲来,提议着请进宝阁掌柜的来瞧瞧,这琴是否真有那么值钱,别欺负他们不懂行。双方僵持不下,有几个脾气暴躁的已经上前拉扯,还有些年轻人在边上抬价,后来……” 忽然住口不说,心道:“场面乱成一团,后来玄霜抢到前边,不知是说了几句什么,又在那幼弟身上戳了两指,他就软绵绵的倒下去了。那大哥见闹出事来,抛下琴不管,拖着他幼弟一溜烟的逃命,围观者也一哄而散,我们才趁机抬走了琴。这得法实在不大光彩,像是强抢来的,还哪有送礼的诚意,韵儿一定不喜。”转开话题道:“朕以前听惯宫廷乐师演奏,也没觉着什么,今天听了那首下里巴人曲子才知道,琴艺高下竟有如此显着之分。” 安郡王岳乐笑道:“皇上此言极是,琴棋书画本不分家,技艺究竟如何,在懂行的看来,高下均可立判。想当年莹贵人为太后娘娘画了一幅像,气得娘娘当场离席,我们嘴上不敢说,心里也是瞧不起那幅画的,与后来韵贵妃娘娘的画作如有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济度笑道:“还是韵贵妃娘娘多才多艺,就是身份所限,不能兼作画师、乐师,否则一定都坐首席。”顺治道:“绘画与奏乐本为蓺术。若是迫于生计,则粗糙生硬,全无美感,反不如闲时随兴所奏。”众人都道:“皇上指教的是。” 顺治道:“对了,我说韵儿,朕好久没听你弹过琴了,真有些想。那不如就在此地,你弹来听听,一来练手,二来也好让大伙儿都一饱耳福,你看如何?”沈世韵笑道:“臣妾自认琴技拙劣,承蒙皇上赏识,愧不敢当……”鄂硕笑道:“韵贵妃娘娘琴艺无双,乐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更曾一曲倾倒圣上。如吾辈凡夫俗子,能够一闻娘娘雅奏,此生无憾。” 沈世韵听他用词夸张,想是平常拍惯了马屁的,微含不屑的淡笑一声,道:“难得各位抬举,我也恭敬不如从命了。但想深夜唯恐扰民,出行在外,凡事尚需从简。我看歌就不必唱了,只弹些小曲子助助兴就是。”说完轻轻拨弄琴弦,飘出几个清越的音符来,众人如同身历奇幻之境,满身疲累尽消。 沈世韵也暗暗称奇,那琴弦未触时已觉柔韧异常,真弹奏起来,仿佛撩拨起的是一池春水荡漾,便如沐浴一般,滋润得周身舒畅。不似以往紧绷的琴弦,常勒得手指钝痛,腾起深深印记,而这弦虽柔,却也丝毫不损乐音。同时又有人琴合一之感,仿佛演奏者的思虑全能依着曲调释放,而旁人心意也能一览无余,这般神妙唯有演奏者才有深切体会。 众人都听得如痴如醉,此曲真似阳春白雪,浩气冲霄,又如上等香料,音飘十里,玄霜与程嘉璇本已打闹着奔出甚远,闻此佳音,也都忙着转回聆听。四下里除琴声外一片寂静,似乎自然生物也为乐音所迷,听止了一切喧闹。房外更有不少宿客趴着门缝偷听,一曲终了,各人仍觉意犹未尽。 次日顺治游兴不减,先来房宽慰道:“韵儿,你身子还吃得消么?不如就再休息一日,明天朕率众祭祖,再延一日就启程返京。”沈世韵柔顺的点了点头,道:“皇上,您尽管去吧。臣妾能照顾好自己,不会给皇上添乱的。” 程嘉璇还没打听到七煞至宝下落,如何甘心,忙来奏请道:“皇上,外边天寒地冻,奴婢也想留下来服侍娘娘。”顺治道:“嗯,你们两个身子弱,能互相照应些,朕也好放心。”又叮嘱几句,带着众人离开。 程嘉璇虽觉成功概率低微,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缩在墙角假作闭目养神,眼角却一直偷瞟着沈世韵。约莫到了巳时,想到极有可能仍如前日一般徒劳无功,心里正在惋惜哀叹,忽听房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程嘉璇前去开门,撞见一名店伴探头探脑,一见她开门,立即像猴子似的闪入房内,将门掩上,低声道:“姑娘,楼下来了两位客官,生得燕颔虎须,豹头环眼,一瞧就是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进店就大咧咧的坐了上席,那是早给人订下了的,小人上前劝说,还被他们臭骂一顿。这两人指名要寻住在天字二号房的姑娘,还说见不到您,就不走了,严重些还要砸店,显然是来者不善。掌柜的不想闹腾起来,让我尽量赔礼摆平。哎,他们是客人,不好得罪,可小店开门做生意,也有责任保护姑娘安全。您若是害怕,我们就找些打手伏在边上,暗中保护,您看这……” 沈世韵还没听他说完,截口打断,冷笑道:“我记得自己还从没怕过谁。哼,青天白日的,看他们敢将我怎样?不过这两人似乎不大懂道上规矩,既然要见我,你就让他们上楼。打手也不必请了,我嫌丢人现眼。”那店伴好言相劝:“这可使不得!店里人多,他们还能有些顾及,若是关在房中,无人照看,一旦动起粗来,那可谁都帮不上忙。姑娘万万不可意气用事,置自身安危于不顾……” 沈世韵冷笑道:“真啰嗦,我都不怕,你瞎紧张什么?不过是一个店小二,说话也懂得咬文嚼字,满肚子酸腐气,也叫可笑。快去吧!真动起手来,谁吃亏还难说得很。”那店伴连碰几个硬钉子,只得哀叹着下楼。 第三百七十七章 沈世韵淡笑着看了程嘉璇一眼,道:“小璇,那两个莽汉一听就是有勇无谋之辈,你能料理得了吧?” 程嘉璇道:“娘娘尽管放心,奴婢定能护得您周全。”心道:“两个混球,这时候来添什么乱?说不定韵贵妃本已有意去取七煞至宝,被你们一闹,只怕希望渺茫。唉,明天还要随皇上祭祖,随后就立马返京,更是没机会了。等义父问起,那……那……我还成什么人啦?害我没能完成任务,这股怨气今日就全出在你们两个蠢蛋身上!” 正在心里发狠,房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两个黑脸大汉立在门口,横眉怒目,气势汹汹。一人个子稍高,左眼拖着条长疤,另一人较矮,右眼拖着条长疤。这两人当前一站,立将出路堵死。程嘉璇轻按了按剑柄。沈世韵根本没将敌人放在眼里,森冷的目光只一扫,那两个大汉立刻软了,点头哈腰,赔出笑脸,早没了店伴描述的凶狠之相。 沈世韵冷冷的道:“二位来此有何贵干?”那矮个子跨前一步,赔笑道:“姑娘,先别动怒,我们可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特地来跟您做一笔买卖……”沈世韵冷声道:“我既非生意人,更与二位素不相识,做买卖一说,从何谈起?” 那矮个子赔笑道:“您别忙着一口回绝,我们担保这笔买卖对您有利无害,您就真不动心……”沈世韵打断道:“用不着,多谢二位的好意。我跟你们没一点交情,竟就肯牺牲自身利益,迁就于我,我承认你们是天大的好人便了。” 那矮个子挠了挠头,道:“我们听说姑娘得了一架绝世好琴,现在就是想劝说姑娘,不管您当初花了多少银两,我们兄弟都出双倍价钱买回。这一转手,您不但没损失,反而赚了一笔,怎样,还是很合算的吧?” 沈世韵冷笑道:“消息倒也灵通,这与你们有什么相干?”那矮个子道:“这琴放在姑娘手里,不过是个摆设好看的,在我们兄弟,意义可就大了去了,您还不知道,这琴是……”那高个子喝道:“二弟!”那矮个子缩缩脖子,不言语了。 沈世韵道:“二位若是当真爱琴,尽可往各地琴行随意挑选,何苦执着于这一架?”那矮个子道:“我兄弟俩在街头卖艺,那是凭本事混口饭吃,没招谁,也没惹谁。你们抢走了琴,我费了好大的功夫,这算打听出姑娘昨夜曾在此处弹琴,又花了大笔钱,才问出姑娘房号。担心搅扰了您休息,干等到这么晚,才敢前来拜访。” 沈世韵冷道:“多此一举。不是我说什么,有大笔的钱通融问话,还不如重去买一架琴充数。”那矮个子苦笑道:“我说了,这琴对我兄弟俩意义不同。村里人听说我们把琴弄丢了,气得抄起大棒子就打,那棒子啊,你们都不敢想,有这么粗……”一边张开手掌比划着。 程嘉璇冷笑道:“喂,不对啊,你们骗钱时不是都说了,父母双亡,流落异乡?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死去的亲人还阳探亲?”她昨夜与玄霜嬉闹后重又和好,已听他说了买琴经过。那矮个子极是尴尬,道:“你也说我们是骗钱,这话自是当不得真了……可是那架琴……那架琴……” 沈世韵道:“哦,莫非是那架琴有什么特殊之处?可否见告?”那矮个子刚想开口,受兄长目光威慑,连连摆手道:“绝对没有,绝对没有,那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架琴,只是我们用得久了,感情深些……” 沈世韵冷道:“还在撒谎!不肯跟我说老实话,凭什么要我如你们所愿?”手腕一翻,从桌底抄起一架琴,悠然道:“我确是有一架琴,但又怎能证明,这就是你们的?”那矮个子一看到琴,悬着的心也定了,道:“来,我指给你看。”刚要跨前,程嘉璇抢上一步,道:“站住!就待在那里说。” 那矮个子不慌不忙,道:“你看琴的右下端,用梵文刻了‘七煞绝音’四字。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那就代表了……”程嘉璇惊呼道:“七煞?七煞至宝?”那矮个子却并没露出喜逢知己情状,一头雾水的道:“七煞至宝?什么七煞至宝?”那高个子皱眉又喝:“二弟!” 那矮个子一甩手,道:“大哥,你别管了,到了这一步,我定要把事情都跟她明说,我瞧这两位姑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们兄弟两个是住在那边赫图阿拉荒村的,听说故老族居于此,好像是为了守护什么东西,怕我们见财起意,一直没明说。我们算计着荒村里埋了宝藏,整日装模作样的耕田犁地,差点没把村子给翻个底朝天,还是没挖出什么,我们就猜是自己胡思乱想,也就不抱甚希望了。 “大约是六、七年前吧,我也记不大清,村里来了一个外乡人,他刚被人发现时,受伤很重,满身都是血迹,还断了一条腿,我家里救了他,等他醒了,就悄悄跟我们说,昭宗祠……就是我们村子里的一座破旧祠堂……底下有一座古墓,他还知道一条通往冥殿的捷径,说着就画了一张图,指点我们去某处寻宝,条件就是取得的宝物得归他,他会给我们银子。我们根本不信,当他发烧,烧得糊涂了。过了几年,我们都有了一股子闯劲,不甘心一辈子窝在个鸟不生蛋的破村子里,在家中翻了大半天,才找到那张旧图。按照图上指示,果然挖出了宝琴……喏,就是这一架。 “那个‘七煞绝音’我们也不懂,是给一位西域来的大和尚看了,听他说的,还说这琴是个无价之宝。我们可都高兴坏了,那外乡人这么久没联系,谁晓得是不是返程路上伤重复发?而且他也没给过咱们好处,我家里还救了他一条性命,他欠咱们的,吞没这琴也算不得昧良心。再说,这琴是埋在我们村子古墓里的,怎么凭空就成了他的?他也就是个利用我们办事的盗墓贼。” 第三百七十八章 这样分析,也就心安理得了。我们兄弟空有一身蛮力,就打算到建业镖局讨个差事,正好有了这琴打通门路。恰好建业镖局也正想着献上点贡礼,送给青天寨的大王,算是付了买路钱,以后押镖经过太行山,青天寨都不得跟他们为难。干镖局这一行的,想混出点名头,不是看你武功有多高,而是需要你跟江湖上的朋友都混个脸熟,到时他们认你的旗号,自然就会卖些面子。有道是官匪本为一家,也就是那么回事。 “可我们村里人知道后,大发雷霆,说那古琴是什么恩公的遗物,应该妥当保管,怎好轻易献给他人。我们两个气不过,偷拿了古琴到街上卖艺,小公子跟我们说,他是残煞星的徒弟,又……咳咳……”想到他用古怪手法点得自己手足瘫软,两人竟败在一个孩童手下,堪称奇耻大辱,不愿多提,咳嗽了几声又道:“我们对江湖上的事不甚了然,多方打听才得知,那残煞星早背叛了祭影教,现今是过气已久的人物。当今武林,势力最壮大的便是青天寨,就连魔教也久无作为,退居次等,谁又能惹得起他们?” 沈世韵心中不满,冷冷的道:“青天寨有如今猖狂,还不都是给人抬出来的?若是天下有志之士齐起反抗,早就将它灭了,你们自愿助纣为虐,怨得谁来?” 那高个子一直没多开口,此时沉声道:“这琴我们是取定了,你给也要给,不给,也要给。动手!”他末尾二字一出,那矮个子立即抢前一步,程嘉璇动作比他更快,一脚踢出,同时拔剑在手,向前斜切,喝道:“让开!”那矮个子猝不及防,手腕被划出一道伤口,怪叫一声,掌锋一沉,劈向程嘉璇右肩。程嘉璇向侧退步,另一掌接连拍出,上下翻飞,将敌方攻势逐一架开,提指点他左肋。 那矮个子高抬右掌,欲从中阻截,程嘉璇一猫腰,从他手臂空档间钻过,绕到他身后,反肘撞中他背心,手掌顺势推出,那矮个子刚一转头,双眼就被蒙住。一旁的高个子不待援手,先趋前夺琴,沈世韵三指按住琴尾,猛地一抽,将琴揽在怀里,脚底连连错步,退到窗前,那高个子纵跃过方桌,仍向前冲。沈世韵拨弄两下琴弦,几个高音响过,那高个子脚步定住,眼神逐渐转为空茫。 沈世韵轻声唱道:“你道那金戈铁马,战鼓声声,白刃霍霍,大炮三声如雷震……”那高个子全身痉挛,不由自主地抬起一只手,在眼前僵硬摆动,连带着双腿也受到影响,右腿不住起落,左腿在地面绕圈。琴音缓慢,他动作便也迟缓;琴音急促,他动作便也迅速。 沈世韵又唱:“挽绣甲跨征鞍整顿乾坤,辕门外层层甲士列成阵,虎帐前片片鱼鳞耀眼明……”那高个子恢复如常,用力一振臂,又要扑上,背后却听“呼”的一声风响,那矮个子抛下程嘉璇,取出了一柄大钢锤,向高个子砍来。 那高个子一怔,叫道:“二弟,你干什么?”一边左右侧身闪躲,那矮个子越攻越急,功夫似乎瞬间进境数倍,那高个子怒道:“二弟,真要动武不成?”铛的一声,抽出根链子枪,架了一击,震得虎口疼痛,手腕酸麻。 沈世韵唱道:“全不减少年时勇冠三军,金花女换戎装婀娜刚劲……”那矮个子双手一转,钢锤抡扫敌人下盘。那高个子双脚跃起,在锤柄上一蹬,越向半空,伸指点他胸前穴道。 沈世韵唱道:“小文广雄赳赳执戈待命,此儿任性忒娇生。擂鼓三通辕门进,众将士听我把令行……”那矮个子退开几步,铜锤在身前狂舞,向前推出,那高个子举枪上架,“咔”的一声,枪从正中断开,铜锤仍推向他胸前。那高个子足尖一点,向后跃开,顺手抄起条板凳。 沈世韵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那矮个子手脚剧颤,忽然反过手腕,将钢锤对着头顶“当当当”的连敲三击,立时脑浆迸裂,瘫倒在地。 那高个子惊魂未定的抛下板凳,他与这亲兄弟虽是手足同胞,一向却只拿他当做跟班,并没什么感情,见他惨死,权当少了阻碍,大张双臂,便要扑向沈世韵。忽感后心一凉,一柄染血的长剑从胸前透出,却是程嘉璇趁机补了一剑。 沈世韵琴弦连拨,曲调高亢,那高个子胸前的伤口愈发扩大,从薄薄的一条细缝成了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整个人一阵抽搐,回撩的手也停在半空,无力再挥,程嘉璇一剑将他手臂砍下,那高个子砰然倒地。 客房中陡然两人丧命,程嘉璇不屑的将尸身踢开,看到沈世韵轻轻抚摸琴身,满脸爱惜,不由诧异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没听说您会武功呀!这琴……” 沈世韵沉吟道:“本宫大致了解这架琴的功用了。它能依照使用者心思,将音波传达于气流之中,蛊惑敌人身心魂灵,予以控制,并能感知外界敌意,自行反击,的确是个难得的宝物。到得高层境界,一曲间即可血流成河,但我是初次使用,技艺还不大熟练。” 程嘉璇道:“已经很好了,这架琴又能避免内功不足的缺陷,只要多加修炼,一定会适合娘娘。”心里却想:“好险!不过这架琴该不会认主吧?”沈世韵微微一笑,忽的神色一转,道:“这且不提,对了,你刚才对人家说过什么?七煞至宝?” 程嘉璇一惊,刚才与敌激战,几乎快将此事忘了,一时拿不准是承认后加以辩解,还是矢口否认。正踌躇难决时,沈世韵却道:“算了,还有谁会跟你说这个?等皇上他们回来以后,你通知胡为到我房里来,我有话问,那时你不必待在旁边。不过在皇上及众将面前,可不能透露一字。” 第三百七十九 程嘉璇道:“是,胡大人总也放不下瑾姑娘,晚上常到客栈后院发呆,一坐就是整个晚上,平时也不跟大家说话。”沈世韵冷冷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程嘉璇一怔,讨个没趣,仍是侥幸逃过一劫,不再开口。 入夜,程嘉璇照沈世韵示意,推开房门,轻手轻脚的下楼,果然在后院里看到了胡为。只见当空一轮圆月,一个人独自坐在台阶上,长长的衣袂直拖及地,盖住了身侧的惨淡孤影。手中亦无酒杯,场面看来倍感凄清。 胡为手中握着一块绒布,正在映月擦剑。剑面已被擦得如明镜般光亮,能照出身后影像,早就注意到了身后的程嘉璇,只是不屑搭理。程嘉璇踮起脚尖走上前,抬起巴掌,在他背上猛地一拍,见他仍是如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向旁跳到侧面,在他身边抱膝坐下,嘟着嘴道:“真没劲!你就不会假装被吓到?捧捧我的场也是好的!” 胡为正眼也不瞧她,冷冷的道:“对你?没必要吧。你不是整天喜欢腻着贝勒爷么?怎么没找他去?”程嘉璇甩了甩手,故作神秘的道:“因为有些事只有胡大人能替我解答啊,你可比贝勒爷更渊博。我问你,七煞至宝具体是指什么?” 胡为听了她前半句奉承,只是不屑的哼了一声,但等“七煞至宝”钻入耳中,猛地一个激灵,这才转过头,圆睁双眼盯着她看,道:“七煞至宝?你怎会得知?听谁说的?” 程嘉璇对他反应十分满意,笑了笑道:“除了韵贵妃娘娘,还有谁会如此清楚这个大秘密?我可是念着咱俩是朋友,特意来提醒你,免得待会儿她问你的时候,你没防备,几句话就泄了底。结果……哼,好心当成驴肝肺!”胡为讷讷道:“娘娘要问我……这……这怎么会的?她的原话是什么?” 程嘉璇托着额头,道:“她说,让我在大家都回来后,找你胡大人进房问话,还说在皇上面前绝不可提。你想哪,这不是意图私审?到时会动什么私刑,可都说不清楚……哎,你到底做了多少亏心事,要这么心虚?”胡为站起身,衣袖一甩,道:“不关你的事。”说着转身走入客栈。 程嘉璇冲着他背影瞪了几眼,嘀咕道:“真难伺候!你不肯说,难道我就没办法了?”一面快步跟上,凑到天字二号房前,四面一张,见无人留意,便悄悄侧身贴在门板上。她跟玄霜玩耍多年,唯一长进的只有这偷听技巧。 房内半晌寂然无声,沈世韵坐在吱嘎摇晃的藤椅上,翻阅着一本诗集,久不开腔。胡为手指反复收缩,在心理较量上已露怯意,忍不住道:“娘娘,唤卑职前来有何吩咐?”声音冷淡,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私事免谈的架势。沈世韵冷冷一笑,将诗集合拢,道:“胡先生,你随我办事已久,这么多年来,本宫待你怎样?” 胡为早听惯了此类套话,也依照惯例,道:“娘娘待卑职恩重如山。”沈世韵微笑道:“恩重如山是谈不上,但本宫自问也对得起你了。我知道你为着当年洛瑾的事,一直心中记恨……”胡为接口道:“卑职不敢。”沈世韵道:“不敢是一回事,真正的想法又是另一回事。你的主意可实在不小,自己背地里把什么都做了,表面却又来装糊涂,妄想欺瞒本宫。”胡为道:“卑职没有。” 沈世韵微笑道:“哦,你没有么?”翻手掣出琴来,置于桌面,微笑道:“这便是七煞至宝之一的‘绝音琴’,你可认得?”胡为惊得向前一扑,道:“绝……绝音琴?听说昨天皇上送了你一架空前绝后的好琴,难道……难道就是这绝音琴……”沈世韵道:“是啊,就听你如何解释了。” 胡为吞了口唾沫,呼吸渐渐平稳,若无其事的道:“那也说明不了什么,卑职行事一向坦坦荡荡,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娘娘的事,不必解释。” 沈世韵冷笑道:“好一副有恃无恐的气度!一架琴固然不会说话,但其中的阴谋居心实在险恶。你不承认,本宫就来替你说,你用钱买通了赫图阿拉故村的两兄弟,让他们进古墓替你取绝音琴,随后再转手献给青天寨,正欲拉拢匪帮,反抗本宫。我还清楚你记恨魔教,不屑与之结交。然而那两人会见财起意,临时变卦,企图独吞,这就在你的计划之外了。” 胡为愣怔半晌,随后低垂着头,苍凉苦笑,发出如同野兽悲鸣一般的饮泣声,道:“娘娘,您想得真是太多了,卑职承认,关于洛瑾的心结,的确始终没能打开,但我做事还不至于那般卑鄙!既然您对我已有猜忌之意,我多辩解也是无济于事,最多是咱们主仆缘分已尽,但临走之前,我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我就坦白告诉你,当年在王陵冥殿中,我看到断魂泪近在眼前,为避德豫亲王耳目,不敢去动它。那魔教妖女狠下毒手,使我身负重伤,拼了命逃出古墓后,终因体力不支,昏倒在村子里。 进村时我脸上戴了副人皮面具,在冥殿争抢时就已撕下,因此村民不认得我,只当我是个途经此地,迷了路的外乡人。一户好心人救了我,给我敷药止痛,我清醒以后,还惦记着断魂泪,但实在不愿再进古墓,而我的伤势也不允许。 正好那家有两个儿子,年纪轻轻,想必不经世事,我就画了一张图,指点他们寻宝。我说的本是断魂泪,谁知道他们那么了不起,竟然意外的挖出了绝音琴。我当时急于向娘娘禀报,不暇多耽,这才日夜兼程,赶路回京。 事后那两兄弟反悔,我本想返去寻他们理论,可出了洛瑾那档子事,我就心灰意冷,再没情绪理那些争权俗务了。我这么一门心思的给你办事,到头来就落得个反贼逆党的骂名,这世道岂不可笑?哈哈!哈哈!” 沈世韵故意将猜测说得严重,本来也是为了引他心怀愤懑,进而说出实情。 第三百八十章 一见目的达到,神情立转,温言道:“这倒是本宫冤枉你了,我给你赔个不是,你当然还是我的好下属,除你之外,还有谁能对本宫这般忠心耿耿?” 胡为冷笑一声,沈世韵又道:“你知道那绝音琴的真相么?玉璧所载,和硕庄亲王所得七煞至宝有三,这倒不假。绝音琴原是永安公主的遗物,当年她与穆青颜前辈为庄王爷寻宝,确是出过一番大力。但时势转变,她的心态也变了,不愿她的心上人如何出人头地,位极至尊,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做自己丈夫,便已心满意足。 最后眼看着王爷死到临头,这才将‘七煞真诀’夹在古书中,送给了她刚出生就被换走的儿子,也是她与王爷的唯一骨血。她只想亲生儿学一身高强武功,在乱世当中足以自保,不求其他。直到亲眼见了王爷衣冠落葬,又独自携琴来到古墓,愿与王爷同穴而葬,并将绝音琴永久埋没于地底。 庄亲王也刚将断魂泪送给了小儿子,残影剑是他生前最看重的佩剑,曾在战场杀敌无数……我估摸着,魔教多半与庄亲王有些关联,或许就是他的旧部所创,暗图复辟,宝剑也是名正言顺,继承得来的。你若是庄亲王,手边的两样宝物已经有了各自交待,对于仅剩的‘索命斩’,又当怎生奈何?” 胡为凭着脑中第一念头,猜测道:“一齐葬在了古墓中?”沈世韵拍手道:“不错,你跟本宫可想到一块儿去了!明日祭祖,咱们半途离开。你进过古墓,对里边的机关较为熟悉,那就由你领路,带本宫入王陵查看。” 程嘉璇听到要紧关头,心脏猛地收紧,正想将耳朵再贴紧些,背后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她肩上。 程嘉璇一惊,连忙调整站姿,装作是刚来到门口。一狠心,勾起手指,对着门板敲出。如此一来势必打断对话,但权衡利害,不得不然,无论如何不可暴露。指骨距门板尚有一寸距离时,斜侧忽然伸过一只手掌拦截。 只一个动作,程嘉璇立即猜出,他已看穿了自己企图,此时只消发出半点声音,那可就真的玩完了。惶急中反手一掌劈出,同时脚尖绷起狠踹。不料假想中的面门处击了个空,脚跟也险些顿在地面。她迅速变招,手掌顺势削下,直击敌人腹部。对方抬臂架住,同时五指一翻,扣住她手腕。 程嘉璇又急又气,这时才看清那人竟是玄霜,微感错愕,忙转掌收势,双手合十,高举过顶,向他连连鞠躬,做出恳求状,又分出一根手指,冲着房门比划了两下,意在求他不要声张,将对话继续听下去。玄霜双手抱肩,冲着她咧嘴一笑。在程嘉璇心惊胆战的目光注视下,大步走到门前,蹲下身,也凑上耳朵,程嘉璇料定他必是“一路货色”,这才松一口气。 胡为听得沈世韵提议,大惊失色,道:“娘娘,卑职曾发过誓,这一辈子再也不进那个鬼地方了,求您开恩,别勉强卑职。再说索命斩究竟在不在古墓里,也只是个猜测,未必属实……”沈世韵语气坚决的道:“本宫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我早就考虑好了,就算找不到索命斩,断魂泪总还存放在冥殿中无疑,咱们这一次去,断无可能是白跑一趟。” 胡为苦苦哀求道:“七煞至宝给人传得神乎其神,可真实效用究竟如何,谁也不知。卑职一直觉着娘娘慧心巧思,是世间少有的聪明人,可怎么一到这个问题,也如那些庸才般钻进了死胡同?打天下首先得具备相应实力,就算给人得到了宝物,摆在桌上好看,也不见得就能动摇朝廷根基。或者只要咱们牢牢把握住绝音琴,令那些寻宝者始终缺少一件,终究难成大事……” 沈世韵冷笑道:“枉你跟随本宫多年,仍是一点都不懂我的心思,你以为本宫真会听信那些不切实际的神鬼传言?绝音琴我亲自验证过,确是宝物不假,但仅凭七样死物,便想超越三皇五帝,纵横朝野,权倾世间,简直是荒唐愚昧到了极点!”胡为道:“就是啊!那您……怎地还执着于寻宝?” 沈世韵道:“这就是一场攻心战术了。本宫这么跟你解释,天下百姓迷信七煞至宝,以为得宝之人执掌天下是大势所趋,到时七煞在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民心所向,天下归属。也能让他们自己认清时局,不敢再动谋反念头。因此本宫要的是普世人心,而非宝物本身。” 胡为叹了口气,道:“娘娘宏图高远,卑职自忖实所莫及。但请您另寻一人从旁辅佐,卑职已然心绪寡淡,只想从此退隐安居,做个清静散人,请您许我辞官还乡。” 沈世韵变了语气,浅笑道:“你不答应也没问题。不过么,想退出官场纷争啊?就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试想,若是皇上得知你私入皇室祖陵,还在里边闹腾得天翻地覆,绝音琴就是证物!到时他会怎样处置你?皇室之威,帝王之尊,怎能容人轻犯?” 胡为如遭五雷轰顶,震得头昏脑胀,道:“娘娘,您怎么能……当年进入古墓,可全非卑职本意啊!分明是……”沈世韵微笑道:“分明是出于本宫指使,对不对?凭据何在?又有谁能作证?只要本宫认定确有此事,皇上是信你还是信我?呵,你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还看过玉璧上密录的皇家丑闻,皇上最重颜面,只怕是神不知,鬼不觉,就让你消失了。” 胡为惨呼道:“您这样做……你是在陷害我!”沈世韵道:“这怎能说是陷害?王陵地宫,你去了没有?本宫只是让你的罪行早一点大白于天下!为的便是让你知道,许多事一步走错,就将万劫不复,再无回转之望!一条道路走到黑,是柳暗花明还是绝崖峭壁,就看你的运道如何。” 第三百八十一章 胡为道:“您……您指的莫非是祭影……”沈世韵冷冷一笑,道:“你不必瞎猜了,现在只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回去好好考虑一晚,明日晨时,再给本宫答复。你不是没头脑的人,相信你最终的决定不会令本宫失望!出去吧。” 程嘉璇手心里全是冷汗,忽听得房中脚步声渐近,正没着落,玄霜当机立断,猛地将她一扯,拖入邻室自己房间,刚将门关好,就听到走廊里胡为推门而出。程嘉璇抒了一口长气,背靠门板,悄悄看玄霜一眼,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声道:“贝勒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玄霜走到方桌边,手掌一撑,翻身坐上桌面,双腿翘起。托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程嘉璇,道:“这句话合该我问你才对吧?小璇,你不错呀,跟了爷这么久,果然有长进!怎么想出了偷听别人说话?” 程嘉璇脖子一梗,道:“你再说?我……还不都是跟你学的?上次韵贵妃与太后娘娘闭门议事,是谁主张在外偷窥?”玄霜笑了笑,道:“笨蛋小璇,你可真够笨的!有价值的情报才值得听,上次一看额娘跟皇祖母的架势,我就猜出一定有事发生。这一回你隔着门板,还不知里边是什么状况,竟然就傻乎乎的凑上去?真是半点也没得着爷的真传!”说着摆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叹了几口长气。 程嘉璇气结道:“先前一概不知,仅凭推论就能判断出情势紧要与否,这才叫真正的本事呢!你敢说刚才他们所谈的不重要?”玄霜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抱着双肩,略微后仰,后背靠在墙上,道:“对,那也说得是!‘偷听’一词说来不雅,以后就称它为‘暗访’便了。刚才额娘说他们明天会去古墓中寻宝,咱们也一起去。” 程嘉璇为探明七煞至宝真相,早已打定主意暗中跟随,正犯愁怎生骗过玄霜这鬼灵精,却听他主动提出,惊呼道:“别胡说!你怎么能去?”玄霜跳下桌子,伸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我若是不去,谁来保护你啊?你这么笨,我还真不大放心。” 程嘉璇道:“哼,我还用你这小鬼来保护?”但想着玄霜从小性子就倔,他认准的事难以轻易扭转,不便强行劝服,也只好先假意答应,等到第二天再趁机甩脱他。 虽说拉上玄霜,要骗过皇上便会容易许多,但她又想:“义父一心追求独掌大权,对皇位也是虎视眈眈,看到玄霜这个未来储君更不会怀了好意,他死在古墓里,义父或许反而高兴。不过玄霜待我很够意思,我也不能对他不起。唉,小鬼头,我是在救你性命,你却一点也不明白我的苦心!” 出行以来,连日里风和日丽,艳阳高照。偏在祭祖当日,阴雨绵绵,乌云在上空层层叠叠,压得各人心头也是沉甸甸的。 顺治叹道:“以此观来,朕择今日祭祖,却是顺应天意!”旁边立刻有将领笑道:“皇上金口一开,他老天爷为了配合咱们祭祖,将晴朗天气也转为阴天,同时缅怀。不是皇上顺应天意,而是天意顺应皇上!皇上才是天地共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顺治没响应,帽子一旦扣得太高,总不免过显虚假,听了也没什么乐意。 那启运山宛若一条探头藏尾的巨龙,横陈于陵寝身后;波光潋滟的苏子河、草他河如同两条银色飘带,镶嵌于陵区。临河而驻,独有万水朝宗之感,在群山众水映衬下,别有一番庄严。陵宫正前一公里处,左右各有一个下马碑,碑上以满、蒙、汉、藏、维五种文字,刻有“诸王以下官员人等至此下马”的字样。顺治勒令随从依嘱而行,众人都下了马,步行前进。 由此往北,是一条宽四丈的黄沙大道,笔直伸向陵园“前宫门”。建筑时暗三间硬山工琉璃瓦顶,装有六扇朱漆木栅栏门。陵区由前院、方城、宝城三部分组成,首先是四座神功圣德碑亭映入眼帘,按中长次幼、左长右少次序,分别立有“肇祖原皇帝”、“兴祖直皇帝”、“景祖翼皇帝”、“显祖德皇帝”神功圣德碑亭四座,此时还仅微具雏形。自顺治十二年起大力兴建,可称得是当代的一桩浩大工程,历时七年才终告落成。 亭前东、西两侧为大班房与茶厨房,亭后东侧为果房,西侧为膳房。碑亭之北的方城南门即“启运门”,东西有照壁相对,入门正中是兴京陵正殿启运殿,是祭祀拜谒之所,建于长方形月台之上,殿单檐歇山式,黄琉璃瓦顶,四壁嵌饰五彩琉璃蟠龙,四门八窗。 顺治率众入殿,殿内有四座大暖阁,阁内设有宝床;又四座小暖阁,每阁之内供奉有两块神牌,阁前置八个龙凤宝座,四张五供案桌。东、西两侧各有配殿三楹,西配殿前有焚帛炉一座。顺治等人上香礼拜。胡为一直跟在沈世韵身边,盼着她能转变言词,但这一早上还没听她开过口,心里实是忐忑。 俗话说:是祸躲不过。没等多久,一阵山风吹来,沈世韵借势发挥,按住太阳穴,假装身子摇晃几下,果然立时引起顺治注意,关切道:“韵儿,你怎么了?”沈世韵假作柔弱,娇滴滴的道:“大概是前些时吹了点风,就已受凉,今日又淋了雨,伤寒转重之故。臣妾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不碍事的。”一面说着,又装出痛苦之色。 顺治道:“哎,也怪朕粗心,明知你身子不适,还是一时大意疏忽了。我们还得待几个时辰,你先回客栈吧。”沈世韵道:“那……那怎么行?祭祖是大事,中途离开不合规矩,而且臣妾既做了皇家的媳妇,自然希望在祖辈面前好好表现,咳咳……”一面说着,仍不时掺杂几声咳嗽。 顺治急道:“你看,咳嗽得这么厉害,还说没事?这也不过走个形式,待朕在祖辈面前替你多美言几句,也就是了。如果因此害上重病,才真叫得不偿失。” 第三百八十二章 沈世韵装着病痛难抑,道:“那……那好吧……皇上可千万记得替臣妾转达歉意,以及,对先祖……”顺治道:“好了,好了,朕都知道。” 胡为连接沈世韵几次眼色,再也不好假作视而不见,只得讪讪上前道:“皇上,请让卑职护送娘娘回去。”顺治道:“咦,你恢复精神了?这样挺好!”胡为脸上一阵尴尬,道:“多谢皇上关心。卑职心里原本一直有个疙瘩,昨天经韵贵妃娘娘开导,终于豁然贯通,愿在有生之年竭尽全力,为娘娘和皇室效忠,死而后已。” 顺治笑道:“韵儿还真是了不起,竟能解了你多年心结。朕一直觉得你是个很有能力的部将,连年情绪消沉,朕也觉得可惜。现在能够这样想,那是再好不过。行了,还是你伺候韵贵妃的时间长,由你护送,想必不会出什么状况。” 沈世韵心里又是一热:“他对我当真极好,处处为我设想周到,总怕我过得不如意。我有个小毛小病,他也当成桩大事看待,试问普天下能得几人待我如此?而我却尽在背后算计他,简直可恶已极,将来定要遭报应的!”一时间再次涌起悔改安生的心愿。 但看到祭祖香炉,又想起惨死的家人,心底狂呼:“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无影山庄为魔教所灭,我若是不能为家人复仇,将来有何面目见双亲于地下?上天必将垂怜于我!直等大仇得报,我再一心一意的与他相守一世,从前对他一切的亏欠,都待那时慢慢的补偿给他,只盼今生尚余此等良机……” 自我安慰一番,终告释然。又听胡为道:“是,请皇上放心。”说着撑开纸伞,架在沈世韵头顶。沈世韵微笑福身道:“皇上,臣妾告退。” 他两人才刚起始做戏,一旁的玄霜与程嘉璇视线便一齐瞟了过来,穿过高举香烛的手臂下端,密切留意着双方对答。等胡为搀着沈世韵离开,顺治也转身继续祷祝,玄霜就悄声对程嘉璇道:“看到没有,我额娘很会耍花腔吧?”程嘉璇也低声应道:“是,那又怎样?” 玄霜微笑道:“作为她的儿子,自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待我做给你看!”见周围无人注意,悄悄从香烛上掰下一小块,瞅准了济度背负的水袋,弹指击出,那水袋应声而破,水流了满地。济度一见慌了,忙道:“微臣该死,请皇上恕罪!微臣立即去河边取些水回来。”玄霜将香烛插入炉中,走出几步,道:“皇阿玛,不用劳烦简郡王了,让儿臣去就好。” 顺治祭拜祖陵,思及自己继位以来,政绩平庸,有负先祖厚望,心疚愧甚,正自满心伤感,对外物也不想多理,随意挥了挥手,道:“好,你去吧。”玄霜道:“是。”牵起程嘉璇的手,道:“主子跑腿,你跟着伺候。” 程嘉璇瞪大双眼看了看他,又偷瞟向顺治,这千载良机委实不愿错过,也点头示意,跟着他跑了出去。山路间还能遥遥望见沈世韵与胡为背影,行甚仓促,玄霜在树木后起落闪避,没多久就蹿到近处,这才放慢脚步。 程嘉璇不愿连累他,暗中取出自己昨夜备好下过巴豆的水壶,捏着摇晃几下,道:“贝勒爷,您喝点水。”玄霜顺手接过水壶,在掌心中抛接几次,又将水壶塞还给她,笑道:“不用,我自己备了水,你不用麻烦的。先说好了,你可别动歪脑筋,尽想着甩开我!”程嘉璇心烦意乱,勉强挤出个笑容,生硬的道:“怎么会呢?” 胡为护着沈世韵全力赶路,却也不忘时刻留心周边情状,他武功不高,每次办事全凭料敌机先,灵活机变,这才得以脱险,因此培养出了一身警觉。虽然消沉六年,保命的本事总还是忘不了。起先担心闹出声响,会引皇上等人生疑,一直忍着没声张,直到迫近山腰,才不易察觉的靠近沈世韵,耳语道:“娘娘,这附近有敌人埋伏,跟了一路,只怕随时就要动手。” 沈世韵低声道:“来者是什么路数?战力如何?”胡为道:“他们藏在暗处,看不出是哪家派系。数量似乎不少,且人人携带兵刃。咱们是先出言叫破,还是静观其变?”沈世韵道:“佯作不知,依原路前行,途中加倍留意些,只等对方沉不住气。”胡为道:“遵命。” 他们既不声张,敌人也不贸然出手,似乎都卯上了劲。又行一程,到得山脚下,忽听一声呼哨,接着四面八方均有相应,一群身穿紫色紧身衣的高大汉子纷纷从道旁树丛中跃出,形成个两侧微凹的方阵,立在面前,手中大刀各泛出白光,眩目耀眼。 一个身材魁梧,蓄了丛大胡子的汉子走到阵前,手里握着条狼牙棒,在另一手掌心轻轻掂量,瞧模样是个带头的。僵持了一会儿,那大胡子冷笑一声,道:“苦候一整日,总算是逮着你了,当真教我好等!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的来意你应该一清二楚,取了不该得的东西,早晚会有人前来讨要!我劝你还是现在就交出来吧,免得一旦动武,刀剑不长眼,伤了和气。” 沈世韵毫不畏惧,神色仍如昨日面对那两兄弟一般从容镇静,冷笑道:“我却是不清楚,瞧你们装束,尽是副一穷二白的模样,有什么好东西值得我看上?再说众位此番倾巢而出,就为阻截我二人,那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那大胡子呸的一声,道:“此番大举出动,为的是绝音琴,却不是你们二人!你乖乖交出琴来,我们二话不说,立马放你走路,否则的话……” 沈世韵冷冷打断道:“从你的狗嘴里也配说出‘绝音琴’三字?”那大胡子怒道:“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如今人数悬殊差异,待会儿动起手来,看你还有现在的嚣张?” 第三百八十三章 沈世韵冷笑道:“你还知道是人数悬殊,怎么,今日是定要以众欺寡了?却也不觉脸红?”那大胡子道:“拿不到绝音琴,我们绝不会罢手,对你两个无名小辈,也只能不那么磊落一点了。来日想也没人不知死活,敢来多言耻笑!” 胡为插话道:“你口才不错,干这种恃强凌弱的卑鄙勾当,也能说得这般大义凛然。我看你们的架势,在江湖中想必还是有些头面的人物,不敢请教阁下的万儿。”那大胡子哈哈一笑,道:“还是你这位兄弟识大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建业镖局姓季的是也!你们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沈世韵冷笑道:“懂了,你们本想安居幕后,没想那两个卖命的昨天在客栈中就已了账,没了走狗,唯有亲自走马上阵了?哼,建业镖局当年好大的名头,几时甘愿卖给青天寨啦?已故的龙老爷子在九泉之下,只怕也要给你们这帮不肖徒孙气得死去活来。”季镖头怒道:“你胡说八道,我们……”突然又是满心狐疑,心道:“她怎会知道龙老镖头?” 沈世韵多年前与李亦杰等人同行,就曾见着同伴与建业镖局有所往来,而她只是个身无武功的弱女子,谁也没多在意她。 众人其时不明就里,还当他们的镖物是那稀世之宝断魂泪,屡次行险劫镖,龙老镖头也在押送之列,护镖时奋不顾身,被魔教妖人打成重伤,而在运功疗伤的紧要关头,又被早怀异心的盟友一掌击毙。 龙老镖头在武林中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为人豪爽仗义,黑白两道都买他几分面子,当时事变隐秘,旁人只道他是伤重不治而亡,对魔教更是痛恨切骨。 镖局中有两名镖师才干最为出众,便是崔镖头与季镖头,二人旗鼓相当,谁也不服谁,又恰逢龙老镖头年事已高,正物色最佳人选继他之位,两人为争这个总镖头名号,明里和气,背地里一直暗斗不休。 其后龙老镖头猝死,李亦杰正在边上,遵照他临终授命,令崔镖头继位,季镖头始终不服,常拿这遗命乃是由外人转达,未必属实来做文章。 崔镖头为人刚愎自用,也担心这险险得来的位子无法保住,最头疼的当然还是虎视眈眈的季镖头,就怕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 镖局中自动分为两派,一路跟随崔镖头,另一路则始终支持季镖头,龙老镖头在时双方还有所收敛,等他故去,两方见面时互相辱骂,大打出手也是每日常事,崔镖头更常发动随从挤兑季镖头。时日一长,一座好好的镖局子给他两人闹得乌烟瘴气,不复往年雄姿。 而季镖头一心要胜过崔镖头,此番绝音琴被劫,两人就互有赌约,哪一个先夺回宝琴,就算谁赢,败者以后务须听从赢家指挥。沈世韵实则并不知晓这许多内部隐情,只凭着几分旧有印象随口说出,借龙老镖头之名威慑,果然将他吓住。 旁边一名镖师低声道:“季镖头,龙老镖头在江湖卓有盛名,这臭丫头无意中听到过,也不奇怪。现在这事情弄得尴里不尬,您可别听她瞎扯,影响了自己心神。咱们跟青天寨早谈好了条件,陆大寨主名满江湖,一向说一不二,若不能如期献上绝音琴,镖局只怕转眼就遭灭门之祸!这可万万含糊不得。” 季镖头精神一紧,暗想:“不错,差一点上了这女娃子的当!”朗声喝道:“你东拉西扯,尽是在拖延时间,想等援兵到来么?那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沈世韵冷笑道:“荒山野岭,我们又没学你伏得有人,哪里会有援兵?看你年纪大了,难道老眼昏花不成?绝音琴根本不在我身上,你就是杀了我也讨不得好,我看崔镖头就比你聪明,自家安享清福,便专遣你来干这没油水的差事。” 季镖头听她提起崔镖头,更是怒从心起,喝道:“你别得意,欺老夫不敢杀你。就算真是个闷声葫芦,我也有办法刨出话来。你自找苦吃,那可怪不得老夫,大家一起上!” 旗下众镖师都挥舞着长刀,踊跃扑前。崔镖头仗着自己是总镖头,自觉高人一等,大家同是镖师,他的属下却也狗仗人势,季镖头倘若这次打赌胜出,自己等人也好扬眉吐气。再者夺不回琴,青天寨追究起来,可不管他们分属谁的统领。这与自身利益休戚相关,是以一上场就都使出了全力。胡为踏前一步,挡在沈世韵身前,长剑在手,道:“娘娘,您退后,让卑职来应付!” 程嘉璇躲在树后,低声道:“看来这回是遇上麻烦了,这可糟糕……”玄霜瞟她一眼,见她神情惶急,双手紧握成拳,额头连连渗出汗珠,忍不住嗤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护主心切啊。”程嘉璇没好气的道:“我骂的是那些杂毛狗,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要挑这个节骨眼儿……”玄霜道:“那又怎样?不能进古墓,也就算了,你这么急着到坟墓里去?” 程嘉璇懒得跟他争辩,急于起身相助,玄霜一把扯住她手,低喝:“你疯了?就算你能打得过那群人,我额娘见你跟踪她,也不会心生感激。你贸然露了形迹,我也得跟着你完蛋,快伏好!”程嘉璇急不可耐,趁玄霜不察,提掌向他后颈劈去。玄霜猛一抬手架住,冷声道:“看来我没猜错,你果然还是想甩开我。” 沈世韵站在胡为身后,默察敌我情势。众镖头攻得虽紧,但建业镖局人脉活络,他们押镖多是一帆风顺。即使在局中勤练武艺,也多属纸上谈兵,再加上众人擅长塞钱贿赂,常觉武功高低也没什么重要,先起轻视之意。许久未与人过招,架势间都有些生硬。胡为却一反常态,大是勇猛,将迫近身前的镖师一一挥剑击杀,满身浴血,犹如一个英雄般高然屹立。 第三笔八十四章 一名趟子手低声道:“季镖头,这武士再如何贪婪,也不该这么要钱不要命,一定是他主子舍不得。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咱们还是先拿住了那个丫头,她长得这么水灵,实在不成,弟兄们还好拿她快活快活……” 季镖头一想不错,也跃入战圈,喝道:“你就只敢躲在背后嚼舌头?出来!”狼牙棒挥舞下击,另一手直抓向沈世韵胸口,沈世韵惊叫一声,胡为急挥长剑,架开狼牙棒,只攻不守,每招均指向他要害,连刺几剑,将他迫退了两步。 这一来左手疏忽,被另一名镖师抓住破绽,一刀砍出,胡为上臂中剑,切开道血口。胡为大喝一声,回剑刺入他胸口,接着快速点了自己几处穴道。沈世韵惊道:“你……你没事吧?” 季镖头心道:“这两个还真是不要命了……啊哟,不好!莫非他们只是个饵,受旁人教唆,藏起了绝音琴,欲借青天寨之手亡我建业镖局!何人如此阴险?难道是老崔为了斗垮我,竟不惜赌上镖局子?”张口喝道:“你们受何人指使?说出来,饶你一条生路!” 玄霜表情既是了然,又显哀痛,程嘉璇于心不忍,冲口道:“对,我就是想甩开你,那也是为了你想!进古墓又不是小孩子扮家家,随时有性命之忧,万一你有不测,那要怎么办?” 玄霜冷笑道:“得了吧,别假惺惺的!说得好听,还不就是怕我出了事,你对我额娘不好交代?是不是非要我立下字据,证明我要是死了,与小璇无关,你才肯同意我去?”程嘉璇恼道:“这是什么话?为什么要给我立保证?你是在为我活着么?”玄霜一时心绪潮涌,道:“我这颗心,就是为……” 胡为一臂负伤,动作远不如先前灵便,而敌方仗着人多,不断抢攻。沈世韵见他动作愈显迟缓,落败势成定局,只感焦躁。四处张望,苦思脱身之策,心道:“倘若绝音琴在手,岂容这些鼠辈对我放肆?来再多人我也不怕!唔……不如先骗他过去,一等拿到了琴,只消缓得一瞬,那就不必怕他们了。”打定主意,提高声音道:“都给我住手!你们要绝音琴,我带路去取就是。”她此时身陷重围,语气中却仍是透出股威严气势。 胡为嘶声叫道:“不成……不能给他!大不了……就跟他们拼了……”沈世韵冷冷道:“不中用的东西,要拼命,你拼得过人家么?我可不想被你牵累枉死。”季镖头一抬手,令众人停下,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我刚问起她的幕后人,她就忽示爽快,其中恐是别有阴谋……或是专为诱我前去见那人?啊哟不好,险些就上了大当!” 镖师都听命放下长刀,胡为却不肯就此罢斗,一剑削出,刺翻了三名镖师,季镖头怒道:“我已经下令停手了,你还想怎样?”沈世韵冷声道:“手下人不懂规矩,让季镖头看笑话了。”转而厉声道:“胡为,在建业镖局面前,哪有你逞英雄的份?”胡为重重一顿足,缓缓抛下长剑。 季镖头见沈世韵身临险境,仍能气质高傲,沉着应对。若是换做寻常女子,早该吓得发抖求饶,更认定她背后有人撑腰,但不去又怕错过机会,也在下属面前失面子,道:“姑娘既然诚心求和,就该拿出点行动来。你带路嘛,有两条腿也够了,为防止你捣鬼,我先令人将你双手绑上,得到琴后,再给你松绑致歉,你说怎样?” 沈世韵暗骂:“老狐狸果然奸猾。”脸上却现出冷笑,道:“季镖头,我真不知该赞你做事滴水不漏,还是骂你疑神疑鬼。先前我不愿将琴交给你,你就摆出副奔丧面孔,现在我明知道不是你对手,愿意献琴求和,你又来疑心我不怀好意。做什么都错,那可让我为难了。我劝你啊,这么点儿胆气见识还敢在江湖上混,怪不得你及不上崔镖头……” 季镖头怒道:“你胡说什么?妈的,真晦气,出来得急,身边没带绳子,只好用这钝刀来代替了。”接过一名下属递上的长刀,在沈世韵面前晃了晃。 玄霜见势情急,半边身子探出树干,衣袖张开,一排细密的短针嗖嗖飞出,准确无误的射入众镖师胸口,中者皆瘫软倒地。季镖头一见不妙,他武功终究比旁人高些,一个后空翻避过,又挥动狼牙棒,将短针击开,插入地面。但他动作还是慢了,几枚短针仍然射入胸口。 季镖头只觉伤处微微发痒,却没怎么疼痛,他凭着多年经验,知道这种情况更是不妙,也顾不得撑台面,当着沈世韵的面一把扯开衣服,露出生着黑毛的胸膛。就见伤处一个个小孔,渗出的血已显黑色,针上必定是喂了毒。怒得抬掌击向沈世韵,然而手臂挥到半空,就软软下垂,再没多余力气了。心想对方援兵已到,单凭自己一人讨不得便宜,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趁早去找崔镖头商议良策,滔天祸事迫在眉睫,暂须顾不得门户之见。 狼牙棒在身前乱挥几下,使敌人不敢近身,接着拔腿就跑。胡为撕下衣袖裹伤,沈世韵看到一场危机奇迹般的化解,却没显出欣喜,冷冷的道:“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胡为前时强自忍耐,眼见大敌已退,心头卸下一块巨石,立即感到全身无处不痛,难受得龇牙咧嘴,仍要撑面子,道:“那是卑职做的。我起初觉得交战时以暗器偷袭,手段过于卑劣,一直没用过,后来见着情势过于危急,除此外别无他法,这才破了誓言……” 沈世韵冷笑道:“是么?本宫以前还从不知道,你武功有如此了得。”胡为道:“为保护娘娘,卑职勤奋习武,日夜苦修,才有今日成就。”沈世韵道:“有些人资质差些,勤修苦练,还给人砍得满身是伤。”话里显然还是不信。但想既有外人相助,定然并无恶意,也不想再到树丛间搜查,转身便走,胡为也赶紧跟上。 第三百八十五章 程嘉璇拉着玄霜的衣袖,道:“你用了什么兵器?好厉害!”她到底年纪还小,见着稀奇玩意就想一看究竟。玄霜笑道:“没别的东西,是我内功高强,你信不信?”程嘉璇道:“少来!我分明看见的,小鬼头,还敢胡吹大气!” 玄霜无奈,从袖管里取出个圆筒,顶层一块薄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洞眼,旁边有个扳手似的什物,解释道:“里面本是扣有极多细针,只要牵动机括,就能将暗器发出,这正是避免使用者手劲不足。且应战时敌人眼见你手势动作,已会暗中提防,用了这东西,蒙蔽过对方眼睛,就能攻其不备,一举而获奇效。” 程嘉璇不屑道:“我还道怎地,原来不过是些投机取巧的把戏,没什么好玩。不过对于武艺不高的小鬼头,拿来防身倒也合适。”眼珠转了转,忽然想起玄霜说了一半的话来,小声问道:“你先前说你这颗心,就是为了……为了什么啊?” 玄霜是一时头脑发热,便欲张口剖白心迹:“我这颗心,就是为了你而跳动”,但半途即遭打断,又经几句岔话,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勇气顿时全失,让他再说一遍,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只好随口支吾,又道:“他们走了,咱们快跟上去。” 胡为跟着沈世韵走了一段路,沈世韵突然开口,状似漫不经心的道:“胡为,你刚才为了保护我,还真是奋不顾身。你就没有想过,假如本宫当真死在他们手里,你就不用再随我进古墓,做这件令你为难之事了,对你岂非大是有利?” 胡为哼了一声,昂然道:“您不必这样贬低我的为人。这世间本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我既是您的侍卫,保护您安全就是我无可推卸的职责,卑职心里再如何不满,也绝不公报私仇,做那违背良心之事!” 沈世韵冷笑道:“你说得真好,就只怕没那么简单吧?我见你完全是豁出生死的杀敌,是不是就想在这一战中送掉性命,既示忠贤,又能名正言顺的回绝了本宫命令,可是这个打算?”胡为苦笑两声,道:“既然您都猜出来了,卑职也不瞒您,我的确就是这样想的!拼上我这条命,回报给娘娘,咱们也就两不亏欠。” 沈世韵冷笑道:“找死是么?你的命没什么值钱,本宫不稀罕。但要坏我的事,也没有那么容易,你当真想死,也得等到离开古墓再死。”胡为听到自己生死在她眼里不过是计量得失的砝码,更感一盆凉水直浇到心,生涩的道:“答允您的事,我就一定会做到。”此后再不愿与她讨论这问题,沈世韵也就不问。 后边的程嘉璇与玄霜恰都正为双方暧昧不明的暗示深感羞涩,同是一路无话,四人就这么沉默前行。 胡为与沈世韵先抵达赫图阿拉故村。这村子历经风雨侵蚀,比六年前更增破败荒凉。胡为踏入此处,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想起自己初次来访的情形,那时也是遵照沈世韵之命,乔装接近德豫亲王,而后又机缘巧合,探明了他一段秘密身世。 而今故地重游,当年的两位同伴均已不在人世,就剩着自己在这条不归路上踽踽独行,不知何时就将摔个粉身碎骨,偏是这种悬在半空,无依无着的感觉最为难熬。 鼻中忽的又冲入一股血腥气,初时只当是感伤太过,以致产生幻觉,但血腥味越走越是浓郁,抬掌做个“止步”手势,低声道:“娘娘,只怕是有人比咱们早了一步,再往前走,可得加倍小心。” 沈世韵不耐道:“知道了,如遇强敌,全由你替本宫开路。” 这村子不大,两人又走了一段小道,来到昭宗祠前的空地,一幕出乎意料的场面现在眼前:村中尸横遍地,老老少少无一幸免,而尸身触手微温,似是才刚断气不久。胡为低声道:“好狠心的家伙,在这村中隐居着的,尽是些勤劳耕作的平民百姓,世代看守庄亲王陵寝,一向与世无争,竟然连这些人也不放过!” 沈世韵虽也曾指使胡为带兵灭了陈家,但陡然见到大批死尸,仍不免胆寒,却又想到无影山庄满门尽灭,其时惨状也一定与此类似。稍许冷静了一阵,才道:“不是建业镖局的人干的,从我们打跑了季镖头,不过瞬息之事。他们即是耳目再灵通,也不可能这般快就得到讯息。” 胡为心想这也有理,道:“那就是另有强敌现身,看这些人身上伤口,多是一击毙命,对方武功想必极高。”沈世韵道:“那倒未必,这些人不会武功,杀起来也不费多少劲儿。这荒村稀少人烟,更非什么风景胜地。有闲暇到此之人,必定是冲着那座地底王陵来的。”胡为道:“是……那人现在极有可能已经进了古墓,咱们还要不要——” 沈世韵冷笑道:“已经到了赫图阿拉,你还想再打退堂鼓不成?七煞至宝只能属我皇室所有,王陵隐情如有外人得知,也要让他有来无回!”胡为叹了口气,道:“卑职知道在这村子里有一条秘道,可直达冥殿,咱们从此进入,或许能与那人错开,敢问娘娘的意思。”沈世韵道:“嗯,那就带路吧,只要顺利取得断魂泪与索命斩,从哪里走都无所谓。” 玄霜与程嘉璇随后跟上,见遍地尸体,也不禁相顾骇然。程嘉璇道:“贝勒爷,我不是第一次提醒你,此行有危险,你到现在还不听我的话么?” 玄霜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回答你,我不怕。”注视着面前的破旧祠堂,顶上挂着块歪了半边的牌匾,道:“这就是昭宗祠了。”程嘉璇却不住向另一侧张望,见胡为带着沈世韵走向一旁土丘,忙拉着玄霜来看,奇道:“照理说,胡大人应该认得路,他们往那边走干嘛?”玄霜道:“别管那么多了,跟上去再说。” 第三百八十六章 跟没多久,前方两人忽然不见了踪影。玄霜道:“真怪了,你说他们是凭空消失的么?”程嘉璇顾虑的只是任务,可远没玄霜似游玩般的大好心情,担心跟丢了人,快步追赶。在一块隆起的沙堆边驻足审视,只觉地上的一堆荒草分外扎眼,与大片光秃秃的黄土不搭调。将信将疑的将草拨开,果然见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通向地底,道路曲里拐弯的,在顶上也看不多远。 玄霜跟了过来,一见洞口,立即笑逐颜开,拍手道:“真是瞎猫逮着死耗子,小璇,还真有你的!”贴过耳朵听了听,又探手入洞抓了一把泥土,凑在鼻前闻了闻,道:“看来他们就是从这儿钻进去的。通道内空气流通还算不错,咱们也下去吧。”程嘉璇道:“什么叫钻进去的?你当是钻狗洞么?我……”忸怩着转开视线。 玄霜看她神情窘迫,甚觉有趣,道:“怎么不进?你要是害怕,就留在上边好了。这种冒险的大事,还是交给男人来做的好。”程嘉璇气笑道:“你也算男人?哼……谁说我害怕?这洞口逼仄,仅容一人匍匐向下,到时候……真丑死人了!喂,你先下去,行不行?” 玄霜听到她这般“小女人心思”,笑得更是欢快,道:“行啊,怎么不行?打前锋视野还开阔些,求之不得。不过爷本来是想,通道窄小,万一你卡在里边,我还能在后面推你一把。” 凡为女人,无论年龄老少,无不极为看重身材。程嘉璇听他竟敢嘲笑自己,怒道:“你……小鬼头,你活腻了!我……我在同龄的女孩子里,已算是瘦的……”玄霜吹了声口哨,道:“啊呀,好了不起呀!”程嘉璇听出了他喝倒彩,更是气恼,扭住他双肩,推入洞中。接着自己才探脚进入,双手在背后艰难支撑,缓步挪动。 沈世韵也是相同姿势,而她对仪态更为在意,每走几步就要整一整衣裙褶皱,弹去沾上的泥沙,没多久就浑身酸痛,感到在狭洞中爬行真是前所未有的痛苦。 几经艰难,终于行到尽头,沈世韵一边观察殿内穹顶高筑,一边手掌握拳,轻敲肩背。胡为想到在冥殿的经历,往事不堪回首,本已立誓,有生之年再不踏入此地一步,现在却是因沈世韵一句命令,不得不从。心下怨忿,暗道:“连凡力所致都无法扭转,还谈什么人定胜天?” 入眼先见两具寒玉棺材并排陈列,近前立感一派古朴气息,却又不减帝王家的华贵。沈世韵绕行一周,问道:“这就是庄亲王与永安公主的——”胡为道:“正是,他两人生不能同衾,死后终得共眠,也真是令人感动。”沈世韵冷笑道:“谁来跟你讲这个?你的多愁善感怕是用错了地方。我问你,那两兄弟是从哪里挖出的绝音琴?”胡为道:“卑职也不知道。” 沈世韵道:“照本宫看来,这冥殿中存放宝物的最佳所在,便是眼前两具棺材了。何况又是索命斩这等珍贵……”胡为揣摩她话意,竟隐有启棺察找之意,惊道:“娘娘……这……不可以啊!咱们私入冥殿已是不该,再要擅自开人棺椁,那实是有损阴德之极恶罪事,怕也会缩减阳寿……” 沈世韵冷冷道:“本宫如能集齐七煞至宝,事事称心如意,生有涯而胜无涯,却要活那么长久作甚?”胡为哀求道:“娘娘,庄亲王是皇上先祖,求您看在皇上待您一片真情,别去动这棺材……” 沈世韵冷笑道:“庄亲王是反太祖爷政权的逆党,何以迁纵?再说,皇上又怎会知道了?”胡为整个人拦在棺材前,道:“娘娘,死者为大,假如有人擅自掘了国丈爷的……的……您也不乐意呀!”沈世韵杏眼圆睁,“啪”的一声,狠抽了胡为一巴掌,怒道:“大胆!” 胡为顶着脸上五个鲜红的指印,仍然不肯退缩,道:“娘娘,卑职只是打个比方。庄亲王身死,一了百了,又何必再将一把绝世宝刀放在棺内?他是想安心与永安公主长眠了,凶器在身,只恐惊扰佳人,这个……那就不会……”说到最后已是语无伦次,自己也觉是搅成了一团乱麻。 沈世韵瞪他一眼,冷笑道:“这又不是你家祖坟,用得着你这么护亲爹似的守着?本宫原也厌恶见到死人。好吧,那就暂时不动,但若在王陵中遍寻不获,就算你再执意相拦,本宫也是非开棺不可。” 胡为心想缓得一时是一时,说不定真能在哪处犄角旮旯将索命斩翻了出来,连连躬身,道:“多谢韵贵妃娘娘恩典!”沈世韵更是不屑,冷哼一声,在冥殿中四处查看,指着紧贴墙壁处一排形状各异的石像,道:“那些是什么东西?” 胡为跟在她身边,解说道:“那些都是些私入王陵的摸金校尉,因为在入口处碰触了‘断龙石’,一进冥殿,立即化为石像……”沈世韵冷笑道:“生人化为石像?本宫才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谣言!我说是穆青颜刻意雕铸,用以唬弄人的。什么摸金校尉,说得好听,不过是些下三滥的盗墓贼。”胡为道:“传闻进入王陵之人,向来无一生还……” 沈世韵道:“笑话!那你们三个又算什么?是听村子里一群老东西说的吧?他们只想吓住来人,好教你知难而退。古墓既然另有出路,入者即可由此处离去,那些老东西也非全知全能,又怎能尽数知悉?真是漏洞百出!” 胡为皱了皱眉。沈世韵又已走到冥殿门前,看到一块巨石拦路,两旁又有开放艳丽花朵,在这阴暗地底,既无日照,亦无水分,这植物竟还能长势如此喜人,倒也希奇,问道:“这些又是什么?” 胡为道:“只要有人开启了石台上那个存放玉璧的盒子,这块大石就会自行降下,将出路封死。 第三百八十七章 那两朵花引自西域,叫做‘噬魄异株’,专以吸人精气为养料。您瞧这两朵花开得很好,正是当年魔教的楚姑娘甘愿为德豫亲王舍身,自愿做了祭品,也才能开通咱们进来的那条秘道。哎,我当日虽被埋在土堆下,可还是全看在眼里,那时我对她只有怨恨,可事后左思右想,竟理解了她,也开始同情她,那种超越生死的情爱,当真令人动容!” 沈世韵冷冷道:“没见过比你更蠢的,别人要杀你,你反而同情她?我只问你,她死了没有?”胡为道:“那时的确没有死,好像是因为噬魄异株对王室之血不起效用,或者是这种高贵的血统,一丁点儿就能喂饱它……” 沈世韵冷笑打断道:“那就是了,姓楚的妖女一定早就知道这邪花特性,故意在德豫亲王面前做一场戏,想骗得他爱上自己。到底还是辅政皇叔聪明,直到她死,也没将她当一回事。”胡为心生愤慨,辩道:“不能这么说!她和洛瑾一样,都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直至为他付出了生命……” 沈世韵讥笑道:“啊呦,我正奇怪你怎么突然发起善心来啦,原来是想起了洛瑾。你要说她俩可悲,倒不如说是愚蠢,自己遇人不淑,有此下场也属寻常,这叫做自作自受。” 胡为心道:“俗语有云:背后不言人短长,更何况是这样编排两个死人?”但沈世韵地位尊贵,他也不愿再多费口舌争辩,叹息着走到石台边,见那银盒仍如前般置于台面,断魂泪就嵌在盒盖顶端,依旧晶莹澄澈,大放异彩,历经六年之久,亦无丝毫磨损。 胡为伸出食指探了探,玉石与盒盖镶嵌得严丝合缝,找不到半点空隙。沈世韵站在一旁,冷目相视。胡为灵光忽现,道:“对了,当年楚姑娘是用这匕首割血供奉,才打开盒子的……” 沈世韵不假思索的道:“好,那么你也来割血。”胡为听得她对自己死活果然毫不关心,苦笑道:“也好,反正我的血对你而言,就是随便割来用的。”拿过匕首切开了手腕。沈世韵心道:“他说那妖女具有‘王室之血’,看来她的身世果然不简单,难道那教主老儿是舒尔哈齐的亲儿子?” 胡为手腕淌出的鲜血滴滴答答浸满了盒子,顺着边沿流落石台。胡为双手托住盒盖上推,试了几次全没动静,又凑过脑袋细看。 沈世韵正自凝神寻思,忽见盒身前端裂开了条缝隙,如同一张狞笑的嘴巴一般,心里陡的升起股强烈不祥预感,就想提醒胡为留神。没等开口,那缝隙处蓦然射出一支小箭,长不逾寸,宽不过一根小指头,疾如闪电,射入胡为喉管。 胡为瞪大了双眼,满脸都是不敢相信“天下间竟有此事”的神情,身子晃了几晃,嘴角抽搐,随后露出个混杂了不甘,痛苦,又带有些许释然的笑容,紧接着瘫软扑倒,俯伏于地。沈世韵吓得尖叫一声,向后连退。 躲在棺材旁的玄霜与程嘉璇见此突发惨剧,也是各自一震,但他二人定力极好,及时忍住到了口边的惊呼,担心同伴失声露形,又连忙伸手去捂对方嘴巴。两人手掌恰在半空相撞,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此时万籁俱寂的冥殿中听得格外清晰。 沈世韵已惊得魂飞天外,根本无心理会外物,壮着胆子想上前探试胡为鼻息。 石台上的鲜血缓缓散开,台沿一角悄然陷落,大殿中传来一阵“轰隆隆”的暴响,犹如地动山摇,穹顶降下十来条黑色锁链,俱以钢铁所制,有常人手臂的四五倍粗,但教被其中一根砸中,顷刻即成肉泥。 而如今锁链全向石台正中抽下,甩动轨迹各相迥然,目标直指沈世韵,眼见是躲得开一根,也躲不开另一根,更何况十余条齐下?她就如大海中的一叶小舟,眼看就要为狂涛淹没,必死无疑。 沈世韵瞪视着铁链,眼神绝望,心道:“莫非报应来得这么快?” 正在这时,角落里忽然划过一道黑影,足不点地的闪到石台边,抱起沈世韵跃到半空,脚尖在铁链上一蹬,借力飞速旋转,一手揽着她腰,另一手挥剑将袭来铁链悉数架开。 沈世韵死里逃生,又惊又喜,壮着胆子观察她的救命恩人,只见那人约莫二十来岁,右半边脸戴了一张纯银所制的面具,底色为土黄,当中又夹杂些状若闪电的长条纹,色彩红、蓝相间。上端只挖出个洞孔,露出眼睛,下端也有半处开口留给嘴巴。 面具以额头正中为分割,极是齐整,左半边脸看来十分俊俏,而经着意妆扮,也透出些诡异。眉毛上撒了星星点点的金粉,眼皮仅在睫毛上端涂抹出一线暗红,眼角擦开一道灰色阴影,倾斜翘起,近眉毛末梢而止。脸颊深陷,以蓝色墨迹刻出个“乂”状符号,唇线一圈以黑色勾出,唇片却是分外苍白,形成鲜明反差。 沈世韵自忖从没见过此人,面对他时却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再看他眼神中透出狂傲、不羁,参带少许忧愁,脑中忽然一线通明,胸口如受重击,认出了此人便是杀害自己全家的凶手江冽尘,彼此结有深仇大恨。想到亲人全都死在他手上,真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但她心中却还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层感情。 当年无影山庄初灭,沈世韵随着丫鬟逃离,半途被她出卖,竟将自己推入了沉香院火坑。她身在青楼,依然固守清白。正值江冽尘隐瞒魔教少主身份,与奉命下山的华山派弟子李亦杰同行寻找断魂泪。几人在荆溪打抱不平,出手将她救出,沈世韵惧怕人心险恶,故此隐姓埋名,请求众人送她到长安。 一路上除李亦杰的师妹南宫雪偶尔冷嘲热讽外,和其余人的关系还算和睦,尤其是李亦杰待她最好,百依百顺,不让她受丁点委屈。 第三百八十八章 她冰雪聪明,一眼看出南宫雪对这位同门师兄心怀恋慕,这自是在吃她的醋。她对李亦杰只有感激,无意夺人所爱,是以其后便刻意保持距离。 在此期间,反倒对江冽尘有些特殊关注,见他武功堪称盖世,智计绝伦,沿途所见的各般厉害人物都对他极其恭敬,连相貌也是一等一的极品,由此少女心思萌动,产生了朦胧的倾羡,希望引起他的留意。 李亦杰与汤远程等人垂涎自己的美貌,甘愿鞍前马后,可江冽尘总不大搭理她,冷冰冰的不易相处,自己这样的绝世美人也不能令他动心,于是好胜心起,越是如此,越想博得他喜欢。 本来她性子绝不喜显山露水,另一面却时常有意在他面前显露才智,微含自矜之意。她也清楚自身背负血海深仇,与他多半是不会有何善终,可仍是想吸引他多看自己两眼。 到得长安,沈世韵在王府一曲倾倒尚为太子的福临,待满清正式入关,即随他进宫,受封为妃,全力扳倒祭影教。本来一段孽缘也就从此结束,偏生在日后意外得知江冽尘真正身份,只感天塌地陷,对他曾有的情意全部转为更深的仇恨,觉得将他千刀万剐一百次都不为过。在宫中熟读兵书,调兵遣将,花费百倍心血,每次划下道儿来,等他回击,双方刀来剑往,谁也压不过谁。 但韵妃以一介女流,力抗魔教妖徒,此番作为在江湖上创下了一致好评,也终于影响到了江冽尘。每听下属禀报,“魔教江少主对韵妃娘娘推崇备至”,心里就比什么都欢喜,想着自己终于够格跟他平起平坐,不枉这长久的心血花费。 两人暗斗多年,沈世韵也曾采用各种手段引诱,却始终没能见到他一面,今天不料竟在这冥殿中狭路相逢。瞪大了双眼看他使剑,单是随意挥动,就将沉重的铁链远远荡开,姿态潇洒更胜往昔。甚感自得,心道:“你以前视我如无物,现在专程救我,看来我在你心里还算占有一席之地。” 那铁链受机关牵动,攻击总有尽时,四面乱甩过几下,也就纷纷收回墙壁。江冽尘带着沈世韵落回地面,立刻撒手将她放开,脚底向后平滑,拉出段距离。 沈世韵心中莫名失落,还有些怀念刚才被他搂着时的感觉,却也暗骂自己真没出息。 调匀了呼吸,与他面对面的站立,这才更方便全面打量,只见他头戴墨玉紫金冠,以黑貂毛衬里,四周镶嵌碎钻,一片血红宝石直贴至前额;身披深黑色长袍,衣料极具上乘,自腰及下,以金黄色丝线绣出一条条迤逦线纹,并镶有晶片,使整条丝线看来金光灿烂,耀眼生辉,金片上又结有透明网状织物,衣摆拖着长长的后裙,同样是金银辉映。 上身披一件暗红斗篷,前襟敞开,腰悬烫金缎带,搭配尽显威仪。双手各戴一条黑色织绡手套,以蚕丝编就。整个人瘦得形销骨立,在宽大的衣袍中,就如包裹着一具骷髅,但气派却分毫不减,单是在原地负手而立,便隐约透出种君临天下的威风。 程嘉璇一见到他,看得眼都直了,心跳加速,怀里如小鹿乱撞,想着:“只要他能跟我说一句话,那我就……此生无憾了!” 沈世韵终于平静下来,先摆出居高临下的神态,冷笑道:“你终于出现了啊,原以为你要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呢。哼,找你可真不容易,本宫都快要掘地三尺了!魔教江少主,哦,不对,现在应该改口叫你江教主了吧?你当年谋逆篡位,名动江湖,本宫佩服。”江冽尘冷冷的道:“你找本座干什么?还想杀了我?” 沈世韵在宫中勾心斗角,维持着面上从容,原以为早已修炼得水火不侵,却仍是被他几句话轻易挑起了火气,怒道:“那还用说?你别以为救我一次,就能将多年恩怨一笔勾销!你害死我全家,这个仇本宫永生难忘,你别想有一天的安生日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江冽尘仰天大笑,将斗篷一展,道:“你想杀我,有本事就来啊!” 程嘉璇缩在棺材后,心道:“韵贵妃跟他果然是认识的!唉,怎好对他这么凶?换做是我,一定会用最温柔的态度对他,说最好的话给他听,他说什么我都遵从,绝不会使一点小性子。” 沈世韵实知如论武艺,自己绝不是他对手,而他连授业师父都能杀死,功力自然又有极大长进。一时意气用事,只能白送性命。恨恨的盯着他看,脑中现出个疑问,情不自禁的就提了出来:“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戴面具?不敢正脸见我么?你……” 伸手想要去摘,江冽尘对此事甚为警觉,立即抬臂挥开,手指顺势在面具上轻抚,苦笑道:“这么多年没人问起,本座都快要习惯了……我的脸是毁了,你该高兴吧?” 沈世韵一怔,想到他从前无与伦比的绝顶俊美,虽感替他惋惜,本想细问情由,但又想到洛瑾正因被他相貌迷惑,犯下无可挽回的大罪,这才一错再错,最终被他害死。古人提起美貌女子,常称红颜祸水,江冽尘其人却是更大的祸水,自己与洛瑾情同姊妹,想到此事,心中又升腾起恨意,道:“活该!这样正好,你再也不能用那张脸去迷惑人了!你作孽太多,都是你该遭的!” 江冽尘冷笑道:“韵贵妃,你还是花容月貌,姿色不减当年哪!” 六年前江冽尘篡权夺位,与原教主扎萨克图在总舵密室中大打出手,凭着暗中学会的神功“七煞诀”,攻了教主一个措手不及,艰难将他击败,侥幸得胜。扎萨克图吊着最后一口气,拼死一击,挥出深藏袖中的毒水,江冽尘迅速闪避,还是慢了一步,脸上溅落几滴。 那药水是剧毒之物,沾肤即蚀,其后他全仗高深内力,将侵入体内的毒素及时驱除,但右脸还是尽数腐蚀溃烂,半张脸算是彻底毁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他是少年人好面子,觉得这样一副尊容难于见人,就专门打造了张面具。而此一来,神秘感倍涨,邪魅之气倒是有增无减。 程嘉璇心道:“他毁容了已是这么好看,那么在此之前……韵贵妃怎能再对他幸灾乐祸?换做是我,一定会好好安慰他,让他能开心起来。他……他怎么就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呢?” 江冽尘脸色转阴,说道:“把残影剑给我,本座可以放你离开。”沈世韵冷笑道:“江教主,你糊涂了么?残影剑岂非一向是贵教之物?怎想到问本宫来要?”江冽尘双指并拢,向前戳出,抵在沈世韵颈侧,冷冷的道:“到得此时你还要跟我装蒜?信不信本座现在就杀了你?”沈世韵高昂起头,眼神倨傲,道:“你不会杀我的,因为我死在这里,对你没什么好处。” 江冽尘倒没料到她还有这般把握,但也只能承认她确是说中了自己心思,劲力略松懈了些,道:“真的不在你这里?江湖传言,自青弋江一役,残影剑就落入了朝廷手中,你……” 沈世韵冷笑道:“江湖上捕风捉影的传言,也能信得?那你可比本宫想象的好骗多了!要杀我就尽管杀,不过终是得不到残影剑下落,这笔账是否合算,你自己想清楚了。”江冽尘拿不定主意,现在杀她也确实没分毫意义,慢慢撤回了手指,走到一旁。 沈世韵揉了揉脖子,刚才被他双指触碰时,颈上如同覆了块寒冰,而此时却感到火烧火燎的疼痛。冰火两重天,又想起曾听说过的“天魔大法”来。 一瞥眼看到胡为尸身,想起他跟了自己那么久,虽说没几桩任务真能办的令她称心如意,但总是尽心竭力,为洛瑾之事,也确感愧对于他。走近几步,想翻动他尸体,给他合上双眼。 江冽尘站在她身侧,等她刚蹲下身,忽然一把将她拽起,简短的道:“别碰他。他身上有毒。” 沈世韵根本不信他会好心来提醒自己,冷笑一声,甩开他手,又要俯身察看。 江冽尘恼道:“你不相信我?”反转剑鞘,捅在胡为腰部,手腕一转,将尸体拨拉到正面朝天。就见他面皮已经胀得乌紫,嘴唇如石灰浸泡过般煞白,眼皮、眼珠全部腐烂,只剩下两个空洞洞的眼眶。脖颈四周涌起一条条皱褶,那支短箭还插在喉管,伤口结成血痂,四周一圈皆成深黑。最可怕的是从眼眶、鼻孔、嘴巴里都在不断爬出一条条白色蛆虫,体状肥大,四肢扭动。 沈世韵从未见过这等可怖场面,吓得尖叫一声,闭着双眼向旁跳开。她慌不择路,正撞在江冽尘身上。江冽尘初时一怔,随后张开双臂将她搂在怀里,紧紧抱住。沈世韵也顺从的深埋着头,再不愿多看胡为一眼,只刚才的剧烈冲击就不知要成为几夜不散的噩梦。程嘉璇在旁看得几欲喷血,将拳头塞入口中才止住呼声。 江冽尘心道:“这也是世间罕见的奇毒,和当年老东西拿来泼我的有些相似……嗯,都是穆青颜的杰作,这药水源头该是出自五毒教。”感到沈世韵柔软的身子还在怀里不住颤抖,下巴轻轻抵在她头顶,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过了好一会儿,低声道:“看来深宫内院的熏陶远比沉香院管用,竟能调教得你主动对我投怀送抱,这样很好。” 沈世韵悚然而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极度惊恐下干了件荒唐事,连忙用力推开他,抬脚狠跺在他脚面,匆忙后退,语无伦次的道:“你……你不要误会……我……我刚才……我才不是……” 江冽尘冷笑一声,道:“不识好歹!”转身走向石台,沈世韵连忙跟上,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的道:“你真的……不要多想……我都是因为一时给吓着了,出于本能反应,可不是……可不是对你……也不是什么不够检点之类的……”她在所有人面前总能竭力维持风度,却在这大仇人面前如此失态,简直脸也没地方搁。 江冽尘道:“你不用说了。”学着胡为的样子,探过手指在盒盖顶端掏挖。沈世韵急道:“不行!你一定要听我解释!我只是找人依靠,刚才即便是另外任何一个人,我……我也都会……” 江冽尘不耐道:“你既然问心无愧,又何必多讲?” 这一句话说得沈世韵更是尴尬,将嘴唇咬得快要滴血,心道:“你对我轻薄,现在竟能装成什么都没发生?” 思潮泉涌,脑中忽然跳出个念头,这在从前是想也不敢轻想,此时却放任它计划:“刚才他……他并没推开我,至少说明他并不抗拒……我就说么,男人都是一样的!没几个不贪图美色,他只是比李亦杰那些人狡猾得多。这样就好办了,他能以色相诱惑洛瑾,我又有何不可如法炮制?只要稍稍温柔些,让他放松了戒心,那不就任我摆布?再说伪装娴淑,本就是我的拿手好戏。”点了点头,猛地抬起双手,轻轻按在他手背上,胳膊也压住了他手臂,道:“别碰!” 江冽尘道:“你想阻止本座取断魂泪?”沈世韵柔声道:“我有这个本事么?我只是担心你,不希望你最后像他一样。”说着一个媚眼抛了过去,身子也更向他贴紧了些。 江冽尘见她态度忽变,猜到她定是不怀好意,将计就计,微笑道:“不错,你倒是提醒我了。”手掌一翻,捏住她手腕,胳膊也顺势反转,将她手臂压下,以她的手作为工具,伸向盒子。沈世韵惊道:“不要!”江冽尘冷笑道:“你不是想要断魂泪么?怎么,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还是只想不劳而获,让别人替你出生入死?” 沈世韵叫道:“放了我!我……我不要断魂泪了!”江冽尘道:“你这种女人做的保证,我信不过。”沈世韵表面惶恐,内心却坦然,知道他绝不会对自己不利,否则刚才也不必相救,现在仅是故意吓唬她。继续配合着装作胆怯,硬是挤出几滴眼泪,哭道:“不……不要……你忍心看我死么?” 江冽尘停顿片刻,淡笑道:“那也说得是,你这样的小美人儿,如果留在冥殿中做腐尸,确是糟蹋了。”沈世韵连忙点头,眼神热切的看着他。 第三百九十章 江冽尘冷声道:“你这一套,留着去诱惑皇帝,对本座不起作用,滚开!”说罢一甩手将她推开。沈世韵扶住石台,眼神中划过几道凶残,立复平静,正色道:“这盒子有些古怪,或许与‘王室之血’的验证有关。不如整个儿取下,带回京城,再寻匠人以专门工具开凿断魂泪,也好过咱们在这里冒险。” 江冽尘道:“嗯,聪明。”拿过玉制匕首,顺着盒沿插入石台,环绕一周,又将刀刃放平,抵住盒底边缘,平缓推入,将石台削去了薄薄的一层。以刀身托起银盒,底部看来依然平整,顺手揣入怀里,走到石门前静默站立。 沈世韵锲而不舍的跟上,照着从胡为那里听来的消息,担当起了解说任务,道:“这石头是天外玄石,专为守护王陵而设,一旦降下,就再非人力所能撼动。”江冽尘将石头从上到下审视一番,冷声道:“本座就不相信了!你站开些。”袍袖挥出,只一甩,将两旁植物连根拔起,卷至半空。待其落时,双掌沿花瓣揉搓直上,很快就将两株正盛放的妖花撕扯得只剩片片残叶,在眼前飞舞打旋。 沈世韵抱着双肩,冷嘲道:“这噬魄异株可是楚姑娘以自身精元气血浇灌,方始盛开,你怎么忍心毁了它?”江冽尘自语道:“穆青颜这女人,只会使些机关奇毒,本座怎会惧她!”右手一翻,掌中运功,现出一个光球,球体呈金黄色,四围滋滋啦啦的冒着火星,真如具有实质一般,远看就如同托着一团火。几人看他露这一手内功,无不骇然。 江冽尘右手光球推出,重击在石块表面,未待腾起的烟雾散去,左掌翻起再拍,模糊中能看到那大石犹如浮起水纹般波动几下,形似扭曲。江冽尘双掌出击,接连不停。沈世韵站在一边,以手臂护着头脸,却还是忍不住瞪眼去瞧。直等浓烟散去,见那大石仍岿然不动,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眼望着江冽尘,要看他再如何耍威风。 江冽尘面上挂不住,恼道:“闭嘴!什么好笑了?”左掌翻转,击向旁侧洞壁。沈世韵心中自得,暗想他贵为教主之尊,面对自己时却仍不免显得阅历稀缺,终于有了些扯平的快慰。又想:“他让我避开,难道是怕失手弄伤我?” 忽听那洞壁一声闷响,石块哗啦啦的落了满地,现出条狭窄的甬道来。通路蜿蜒直通,似是早已为人开辟,其后不知何故又砌墙封死。江冽尘一甩袍袖,抬步便行,竟不再理会沈世韵。沈世韵眼看断魂泪被他带走,自不甘心,跺了跺脚叫道:“喂!你不管我啦?”话里微含着些撒娇软语。 江冽尘背靠入口墙壁,淡淡的道:“你既然没拿残影剑,本座也守约不为难你,这就走吧。”沈世韵道:“我跟你一起去。我……我要你保护我!”江冽尘冷笑道:“我保护你?你没弄错吧?我可是你的仇人?” 沈世韵脸上挂着柔媚的笑容,缓步上前,道:“曾经的仇人,为着共同利益,也尽可结为暂时的盟友。本宫就实话说了,这古墓中机关重重,暗毒遍地,想顺利取得索命斩、全身而退,谁都不敢说有十足把握。咱们若能联手,对于突发情况也好有个照应。至于宝物如何平分,当以有能者得之,待出得古墓后,再慢慢商量不迟。” 江冽尘实已看透沈世韵意图,这王陵他也是初入,贸然与一个随时想取自己性命的女子同行,无异于险上加险。但有时单凭独自想得焦头烂额,或许花费个十年工夫尚不得解,及不得旁人妙语点拨,立有出人意料之效用,这提议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而她一心想找出索命斩,必会尽心协助,到时只要步步设防,谅她也威胁不到自己。这些念头说来复杂,实际在他脑中只转得一瞬间,冷声答道:“我可以带上你。但你最好给我老实点,本座从不懂得怜香惜玉。” 沈世韵妩媚的笑道:“对旁人不懂,对我可就另当别论了。”江冽尘微微一笑,道:“看来你还挺有自信?”沈世韵也微笑着迎合他,道:“那是自然。”江冽尘笑容渐渐扩大,直到某一程度,面色陡然一冷,在她背上狠狠一搡,喝道:“走!”沈世韵踉跄几步,怨恨的向身后瞪了一眼,小声咒骂,却也只得不情不愿的遵照着他命令,江冽尘随后跟上。 程嘉璇看他两人离开,急得“呼”一声站起,就要去追,玄霜忙将她拉回原处,道:“你疯了?这样弄出响动,万一被听到怎么办?那个人绝对是高手,你看不出来?” 见程嘉璇神情木然,只当她是吓傻了,兴趣骤降几分,没精打采的解释道:“他身上首先就带有种阴森森的煞气,威势已然惊人。再则刚才你没见他出手?隔了偌大个殿厅,还能轰得这棺材也一道受震,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哎,你是个武学蠢才,跟你说了也听不懂。” 程嘉璇没留神玄霜分析,只是听到称自己心上人是高手,一阵窃喜。想到离开古墓后,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他,舍不得错过机会,又拉起玄霜赶上,刻意放轻脚步。 那通道路面还算平坦,两旁都是陡峭的崖壁,身处其间,先感到种强烈压迫感。这大概是在山崖中凭空开出的路,墓室地图中也没此处标识,能见范围极小,只身边一圈由烛火映照出微末亮光。前方道路幽渺,深不可测,更不知有何凶险。 沈世韵不住打颤,却还要勉力强忍,心里不住暗骂:“该死的混蛋,竟然让女孩子走在前边,去给他探路……?这贱男人,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睛!” 战战兢兢的也数不清走了多远,前方忽然开阔,顶壁高耸,现出个四四方方的房间。满室空空如也,四壁徒然而立。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称为小型石室恰当。墙角开出个壁炉,零乱的堆着几根干柴。厚重的墙壁锈蚀不堪,如同黑云压顶,又似下一刻即将垮塌,将擅入者埋入废墟瓦砾中。 沈世韵紧了紧衣衫,咬住嘴唇,江冽尘右手空握,在壁上四下敲击。找准了位置,手掌平推,没见他如何运功,那厚壁却已在他掌力作用下朝内陷入,形成个中等大小的凹洞。 江冽尘拂袖扫开土块,伸手掏摸。沈世韵奇道:“你在做什么?想拆了这里不成?”江冽尘冷哼道:“我要‘索命斩’,谁敢阻我,本座绝不留情。”沈世韵最早推断索命斩在王陵地宫,不过是根据胡为提供的情报,所作推测,并不能完全肯定,这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喜道:“索命斩当真就藏在古墓中?” 江冽尘道:“原来你还不知道索命斩真正所在,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跑来送死?”沈世韵原想心平气和的谈话,受不住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尖酸讽刺,没好气的道:“那么请问江教主,您的确切情报又是从何得来?” 江冽尘道:“本座自有我的方式,没必要向你坦白。”一面抓起些土块在指间细捻,转手又拆另一块墙砖。沈世韵转移话题,道:“外边那些村民都是你杀的?”江冽尘道:“没错,除了本座,还有谁能一招间轻松屠村?你是怎地,想起无影山庄了?” 沈世韵顿足道:“你好狠的心!他们……”江冽尘袍袖一振,冷笑道:“够了,这些年你做过多少件伤天害理之事,别以为本座一无所知!其实咱们都是一类人,在我面前,你无须花心思假扮高尚。” 沈世韵有样学样,手刚伸到墙洞前,又被他推开,积聚的怒火顿时爆发,仰头道:“你高尚过么?你还记得洛瑾吧?本宫就是想告诉你,这一件事,你做的实在不大高明。你以为我驰骋江湖,靠的全是洛瑾辅佐,她不在我身边,我就会一事无成?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即使仅凭我一人,我也能亲手灭了魔教!” 江冽尘冷淡的道:“错的人是你。我了解你的作风,向来有仇必报,绝不会容忍一个叛徒。从我最初接近她,就早已预知了她日后的下场,这一切尽在计划之中,一场大戏,你们上演得很精彩。” 沈世韵怒道:“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她?她是个痴心的女孩,一旦认准了,就从一而终,别人怎么劝她都不管用……”江冽尘冷笑道:“洛瑾妹妹爱的是本教主!为我而死是她心甘情愿,怎容你挑拨我俩关系?她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牺牲品,我只是没料到你的反应会变得这么迟钝,害我跟她多耗了那几个月。” 沈世韵没料到他竟是这番心思,怒不可遏,道:“我没有杀她!她是因为对你愧疚,担心你怪罪于她,这才投水自尽!她对你一片痴心,你怎能……”江冽尘道:“我正是要她死,我要你尝尝亲手逼死最在意之人的滋味。如今看来,效果远比我当初所预料好得多。” 沈世韵怒道:“你这丧心病狂的疯子,下作东西,卑鄙,无耻……”习惯性的就想扇他一耳光。江冽尘接住她挥到半空的巴掌,五指收紧,冷冷的道:“你最好别骂我,本座一向反感受人侮辱,到时我不能保证不动你。” 程嘉璇心道:“原来他们常说的那位洛瑾姑娘就是为他死的。我现在才真正羡慕她,换做是我,只要他高兴,我也可以为他去死,同样没有半句怨言。呜……洛瑾妹妹?叫得好亲热,他……他为什么对洛瑾就那么好?”心里只感酸涩,却对两人话里暗含的重要隐情听而不闻。 沈世韵挣扎几下,江冽尘扬手将她甩开,转身向石室另一侧通道走去。沈世韵感到指骨剧痛,将手背轻轻摊在面前,只见五根手指都泛起了重度不一的青紫色,指弯轻轻颤动,就是一阵钻心疼痛。都说五指连心,果然不假。怨恨的瞪着他背影,还是只能压抑着火气追上前,板着脸道:“离开古墓以后,我要你随我去拜祭沈家祠堂!” 江冽尘头也不回,道:“你敢命令我?荒谬!开什么玩笑!”沈世韵道:“不应该么?你杀我全家,难道不该以实际行为进行赎罪?这样等你下了地狱,所受的刑罚也会轻些。”江冽尘冷笑道:“那好啊,沈家祠堂是吧?到时我去拆了它,一群老东西不配享筑祠堂,世代受高香供奉!”沈世韵怒道:“你敢?”江冽尘道:“天下间无本座不敢为之事。” 沈世韵气得抬脚就要踹去,手指蓦然袭上一阵疼痛,心有余悸,慢慢放下脚。但难得当面见到了他,多年的怨气总要一次出尽才痛快,冷嘲道:“江教主,我看你也没多大的本事,完全还是靠着原教主遗留下来的老本,眼下是快给你吃光了。六年以来,贵教多处圈地都已收归朝廷所有,这是本宫实打实做出来的战绩。眼前现状是明摆着,你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卖弄?” 江冽尘漫不经心的道:“哦,看上那几块地皮了?这也没关系,就算送给你好了,反正本座也不在乎。” 沈世韵一心要刺激他,看不惯他随意应付,又想起近来连番遭遇青天寨威胁,不如骗他替自己解决眼前难题,冷笑道:“你甘心堕落,固步自封,江湖中其他势力可都没闲着。曾经与贵教齐名的青天寨,近年来逐日壮大,至今已成鼎立之势,这无异于当面给了你一记响亮的耳光,你可是大有身份,难道能咽得下这口气?凭你的能力,灭青天寨绝不成问题。如能铲除这个障碍,到时即可给贵教扬名,还有什么不乐意?” 江冽尘冷笑道:“你只是想利用本座,替你灭青天寨。这套借刀杀人的把戏你玩过多少遍了?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沈世韵脸上一红,想起当初以祭影教名义灭了陈家庄,意图陷害,却不料陈家仅是京城的生意人,与江湖豪客一向没什么往来,即使遭逢惨祸也未能引起武林公愤,祭影教更无撼动分毫。 第三百九十二章 但她却不信自己凭手段斗他不过,连口才也要再输,脑中稍转,道:“你就不想问问你的好兄弟暗夜殒么?你可不是一向最关心他?”江冽尘背影明显一僵,沈世韵心中暗喜,庆幸这一宝总算没押错。 江冽尘和暗夜殒都是扎萨克图所收养的孤儿,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然自各方面论来,江冽尘均略胜一筹,由此受扎萨克图青睐也更多,暗夜殒生性好勇斗狠,取胜心极强,对于他处处压在自己头顶早就心存不满。而两人又同时爱慕扎萨克图之女楚梦琳,暗夜殒便是为她,首次与江冽尘翻脸动手,最后虽又言归于好,但仍存有芥蒂未除。 沈世韵熟知内情,利用此节游说暗夜殒,她巧舌如簧,将楚梦琳出走失踪的责任全推在江冽尘头上,又说一定替他找回梦琳,促成两人喜结连理。暗夜殒经不住诱惑,答应了她。这也是当年无恶不作的大魔头暗夜殒归降朝廷的真相。 沈世韵还嫌火候不到,微笑补充道:“殒堂主在宫中过得很好,住的是最好的屋子,吃的用的,也都是按王公贵族的待遇供给。经本宫举荐,官至少帅,我还专门辟了间房给他练武,严令闲杂人等不得私入打扰。他本应事事顺心,可偏偏还有个症结未解,那就是他的毕生大仇人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那人就是你了……” 江冽尘冷冷的道:“韵贵妃,本座往日一直敬你是个与我旗鼓相当的人物,直到现在才看清楚,原来你除去在旁人耳边啰嗦些闲言碎语,也就一无是处。”说着仍大步前行,沈世韵只得紧随其后,感觉自己像个亦步亦趋的新嫁小媳妇,羞得满脸潮红。 玄霜低声道:“这也能算?你是没见过我额娘盯着我做功课,那才叫真正的啰嗦,不到你双耳生茧不罢休。”程嘉璇道:“他说怎样就是怎样,他总是对的。”玄霜对天翻个白眼,无意搭理。 沈世韵跟着江冽尘,来到块洼地。四壁以珠玉装饰,在黑暗中犹能映出幽暗的蓝光,顶蓬低矮,垂下些淡蓝晶带。沈世韵见所在陌生,似乎胡为也不曾说起,迟疑道:“我带了这王陵的地图,你要看么?”说着取出张卷轴打开。 原图被穆青颜隐藏在符号怪图中,由多铎与楚梦琳破译,用了多张纸片,逐一描出。沈世韵担心携带不便,凭着自己的出色画技,按照线条走势,在一张大图上重新临摹。对于这次进入古墓,她是早有准备,离宫前就画好了地图,却并非在途中因绝音琴而一时起意。当初主张带上胡为,就是为此。 江冽尘道:“废话。”接过卷轴一端,仔细观看。两人几乎是肩并着肩,模样亲热,程嘉璇又喝了一肚子的醋。 沈世韵看了好一会儿,因这条是新路,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问道:“你不是很会分析么?知道索命斩在哪儿没有?”江冽尘道:“无知,索命斩存放在古墓中,定有其专在,怎能单以分析就改变了它固有位置?看地图也不过是确定现处方位罢了。”手指一松,卷轴“啪”一声收了回去,道:“走吧。”沈世韵条件反射的跟了上去。 两人没走出几步,踏上一座悬浮在空中的木板桥,以粗麻绳捆扎,那绳子破烂不堪,几处都磨出了毛边,看来极不结实。桥身两旁并无护链,木板又是年久失修,稍一加力就晃动不止。底下即是冒着气泡的滚烫岩浆,一旦失足坠下,不出多久就会烧成灰烬。 沈世韵心道:“他说得也没错,索命斩当然只能存放在一处,又没长脚会飞。只要派些人手前来搜寻,将古墓翻个底朝天,不愁挖不出索命斩。正好现在才走出不远,最不济我也可以原路返回,也不是定需依靠他……可是全庄人的血仇却一定要报。放在平时,魔教守备严密,我一个弱女子能成什么事?连近他的身也难如登天。眼前可是百年难遇的良机,我嫁为皇妃,还不是全为杀他报仇?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认了。”加快了脚步,柔声道:“江教主,您想不想楚姑娘?” 江冽尘漫不经心,冷冷道:“如何?你能让她来见我?”沈世韵双手搂住他,微笑道:“不是她来见你,而是让你去找她!”说完脸色一变,身子猛向他撞去。江冽尘措手不及,脚下不稳,上身果然后仰。木板桥一阵剧烈摇摆,沈世韵双手推住他肩,脚尖前顶,嘶声道:“我……我要你死!宁可让咱俩一起毁灭!” 江冽尘怒道:“该死,你放开我!”沈世韵张口向他喉咙咬去,江冽尘反手扯住她头发,将她脑袋向一侧拽开,两人拉拉扯扯,本已不牢的木板桥晃动得更是厉害,两侧绳子越绷越紧。江冽尘急怒中猛地抬脚踹出,喝道:“滚开!”这一脚正中沈世韵胸口,将她踢得倒跌出去,摔倒在地,吐出几口鲜血,双眼半睁半闭,头忽倾忽仰,痛得几乎要昏了过去。 江冽尘提指在颈中一抹,并未见血,又感自己刚才一脚过重,走上前道:“不要紧吧?我没想伤你……” 沈世韵痛楚神情一敛,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刺出。她起初确是胸肺剧震,但后期就难免有做戏成分。江冽尘抬掌一格,那手套材质坚韧,能隔绝大部分兵器伤害,一碰到剑尖,转手一拧,将剑身捏得歪歪扭扭。沈世韵颓然放开,江冽尘随手将短剑丢入岩浆,没再责问她两次刺杀,淡淡的说了句:“以后别再跟本座耍这些花样,该走了。” 沈世韵两击不成,突然掩面痛哭起来,道:“杀不了你,就报不了父母大仇,我活着再有什么指望?还不如死掉的好!”江冽尘不答,只伸过一只手到她面前,道:“闹够没有?起来。” 第三百九十三章 沈世韵怨恨的瞪了他一眼,神情冰冷的挺身站起,双眼放着寒光,道:“好,你现在不让我死,将来可不要后悔。我在此立誓,来日定要毁掉你所在意的一切人事物,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在世上,还要用最残酷的手段折磨你,以补偿你对我家人所犯下的滔天罪行!我说到做到,绝无……” 江冽尘淡笑道:“好,我等着你。不过本座没什么在意的人,要让你空欢喜一场了。”沈世韵轻抚着发梢,媚笑道:“哦,连楚姑娘也不算么?本宫的下属曾在青弋江下游打捞出了一具女尸,好像就是她的,你要是不管,要怎么处置那尸首,就是我的自由了!” 江冽尘冷笑道:“幼稚,你真以为本座会在意她?这世上只有暗夜殒才拿她当个宝贝,我不过是寻寻开心。以前你借此给我下套,见我哪一次中过计?单凭她敢对我无礼,那就死有余辜。别说她看不上我,我更看不上她!老东西已经归天了,他的女儿去陪陪他也好。本座爱的唯有世间至权,怎会为一个女人折损大志?至于你,如果有鞭尸癖好,那也随便你了。” 沈世韵大吃一惊,江少主迷恋楚梦琳,这消息曾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相较还是可信度极高,而听他一口否认,话中的确不带任何感情。假如动过一点真心,也不会这么全没顾忌的肆意凌辱。第一次感到自己从没了解过他,张口结舌的道:“你……难道就当真没血没泪么?” 江冽尘冷笑道:“不错,本座是世间首尊,自当摒弃一切俗世情感。因此要跟我斗,只能是你输,明白么?” 沈世韵重又想起,就连将他养育长大的扎萨克图,他也能痛下杀手;为防止卑贱身世泄露,连亲生父母一并杀害,简直泯灭人性之极,想到刚才竟还妄想用美色迷惑他,实在滑稽。但自己这个对手兼仇家究竟有多可怕?怔怔问道:“你……你到底是怎样的怪物?”江冽尘淡笑道:“怪物?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我不是怪物,本座是‘七煞圣君’!” 沈世韵初次听到这怪异名号,疑惑的重复道:“七煞圣君?”江冽尘道:“不错,那七煞至宝,本座是势在必得!好了,跟你说的也够多了,咱们走吧。” 沈世韵惊恐的摇了摇头,对他已经生出种畏惧,颤声道:“不……不……我不跟你去……放过我吧!”提起裙摆就朝前奔去。江冽尘等她跑出了一段路,衣袖一展,如一道黑箭般疾射而出,斜拐了个小弯,拦在沈世韵面前,冷冷道:“你既然惹上本座,就别想再甩开我!” 沈世韵应对能力尽失,只是瑟瑟发抖。江冽尘道:“开创绝世霸业的王者,当须无情无心。假如某天本座有所牵绊,那日就是我死期,我绝不允许此种可能。”沈世韵做了个深呼吸,平定心绪,道:“那我们来打个约定,如果你要死,只能死在我手里,成不成?”江冽尘笑道:“可以,同等交换,你的命也是我的。”沈世韵轻轻点了点头。江冽尘冷哼一声,道:“现在可以走了没有?” 沈世韵擦干眼泪,道:“我记起胡为跟我说过,古墓中有块地方,墙壁会击出禅杖,入口处置有一个外观华丽的宝箱,他们几个都没有开启过,你说索命斩会不会就放在那里?”江冽尘道:“听你的说法,那宝箱仅是个华而不实的诱饵,不过去看看也无妨。” 沈世韵又拿出地图,大致确定了方位,复向前行。玄霜躲在墙壁后,低声道:“七煞圣君……这名号很威风啊。殒少帅跟他又是什么关系?怎么既是兄弟,又是仇家的?这人有那么点意思,我也挺欣赏他的王者理论,有空倒可以去跟他结交一下。”程嘉璇喜道:“好呀,你去呀,不用怕的,我……我陪你去!”玄霜叹道:“唉,也不用这么热心……这得慢慢来。” 古墓中的道路尽是曲折繁复,所幸没再遇到多少机关。有几处直上直下的峭崖,又有血池面上漂浮的踏脚莲台,都是江冽尘半搂着沈世韵通过。有惊无险的行了一路,来到一块小平台,脚下地面与前端通道稍有些高度差距。沈世韵到此虽是头一遭,凭着脑中直觉,道:“我猜,就是这里了。”挪了些位置,果然看到前方不远有个宝箱。江冽尘道:“嗯,告诉我顺序。” 沈世韵回忆着胡为多年前回京禀报时的叙述,模糊的想起些避让线路,总结规律已毕,道:“从正面过来时,顺序是‘上下中中下’。现在换了个方向,仅需将顺序倒转来,也就行了。”江冽尘不耐道:“废话。” 沈世韵多次受他蔑视,这一生还没受过这许多奇耻大辱,心道:“你会为今天对我的所作所为而忏悔莫及,等我回京之后,要你加倍偿还。我要看你跪在我面前哀告乞怜!”见他不再理会自己,妒意忽起,赌气道:“怎么,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骗你?”江冽尘冷哼一声,沈世韵心腑紧缩,讷讷道:“我……我随口说说的……” 江冽尘冷笑道:“我谅你也不敢。”几步走上前,仍如往常一般挥动袍袖,身子离地而起。沈世韵看到两旁禅杖在他身侧挥舞,风声呼呼作响,听来煞是劲急,沈世韵在旁倾听,已感心脏倍受压迫。而江冽尘动作灵活,在一片禅杖舞动中如同一线黑色光影般上下起伏。沈世韵目不转睛的注视,此时也说不清自己心中究竟做何想法,是盼他平安通过,还是希望他受到报应? 内心还是在激战不休,江冽尘闪跃速度竟比她的念头更快,转眼已到了最后一根禅杖处。 江冽尘从下端腾起,却不依正确顺序从顶部通行,而是直接抓向哪一个宝箱。 第三百九十四章 禅杖不认身份,照样击出。江冽尘迅速缩手,半空上翻,落到禅杖上端的方形台面,定住身形,随着禅杖“呼”的一声弹到右侧。遂步下急行,迅速掠到左端,也即禅杖击出方位,果见一根生了锈的牵动机括。足底一蹬,跃起时手掌握住机括,向外翻出,借下坠之力顺势一扭,竟轻易将那铁制机括如一根脆弱花藤般扭断。将粗大禅杖甩在地面,慢慢走到宝箱前。 沈世韵心里又是赞叹,又是惋惜,眼前还得将纷乱情绪压下,装出一脸崇拜的鼓掌笑道:“好棒啊!你好厉害!”语气中刻意的纯真连自己听了都甚觉恶心。 江冽尘淡笑道:“多谢夸奖。”沈世韵忙道:“不,不必客气!”江冽尘早就猜到她有意暗示自己,佯作不知,左臂平伸,直指向宝箱,右肘微弯,搭在左前臂正中,积蓄功力,右手猛地向旁划开,一道刺目的闪电形金光闪过,将宝箱炸得四分五裂,金银乱洒,箱中空无一物。 江冽尘冷笑道:“果然不出本座所料!”话毕转身就走。沈世韵急道:“你……你就这样走了?让我怎么办?”她此时处境不上不下,来时道路险峻,须以上乘轻功方能通过,眼见着回不去,而摆在眼前的去路有这许多禅杖阻拦,亦是寸步难行。如果他此时丢下自己,那可真要发展成了进退两难之局。 江冽尘背靠墙壁,侧身对着她,似乎看她越是惶急,自己就越是悠闲。道:“最不济你还可以原路返回,反正索命斩也不会飞,没必要再利用本座了,是不是?”沈世韵听他竟能分毫不差的说出自己原本得意非凡的打算,一阵自愧无已,没想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雪亮,忙赔笑道:“没……没有的事……江教主您大人有大量……” 江冽尘淡然道:“等你回京之后,就可以纠集兵马,大举攻我祭影教,以报今日之耻。刚才一路,你很多次想杀我吧?”沈世韵心中更慌,叫道:“不会的!您是最尊贵的教主,难道还怕我能掀起风浪翻了天?您行行好,先拉我过去,我保证不再给您捣乱了。” 江冽尘道:“你说本座没资格卖弄,很好,算你有胆识。你不是挺有能耐么?那就自己设法过来啊,一条小小甬道就难住了天下知名的韵贵妃,一旦传出去了,对你苦心经营的声名而言,只怕不利。” 沈世韵急得眼泪都快掉了出来。她原以为自己对付江冽尘是十拿九稳,其后才得知他全无人性,喜怒无常,根本不能以常理揣度,如果他当真发疯仍下自己,那她待在这古墓中,即使原地不动,避免被机关所伤,过得几日水米不进,也要饥渴而死了。话里带了哭音,道:“你……你别再折磨我啦!我承认是你的手下败将就是!我又没有你那么高明的轻功,怎能过得去?” 江冽尘冷笑道:“你还是这么放不下面子。为何不爽快点说,自己不会武功?”沈世韵忙道:“是,是,我不会武功,请您帮帮我好不好?”江冽尘淡淡一笑,犹如猫欣赏尽在自己掌握下的老鼠般打量着她,道:“本座并非善类,这一点你应该早就知道。你倒是来求我啊,说几句好听的,或许我还可以考虑。”沈世韵毫不犹豫地哀求道:“江教主,江大人,七煞圣君大人!我求求您啦!” 江冽尘道:“声音不错,本座就喜欢看你服软的样子,你天生就是该对人摇尾乞怜的女人。现在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只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没资格跟我讲条件。” 沈世韵心道:“你又在百般辱我。此时暂且忍下,但到将来,我要一笔一笔的索债!”忙道:“做下人便做下人,我给你端茶倒水!捶背敲腿!您先放了我,我才能够服侍您,您说是不是?”江冽尘道:“这点浅薄道理,本座还用得着你来提醒?”也没见他如何动作,随手击出一掌,墙壁轰然垮塌,几杆嵌在壁中的禅杖也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沈世韵目瞪口呆,但现在不是斗嘴之时,连忙快步奔过,途中始终颠着脚尖。江冽尘没多等她,转身前行,道:“你嫁给皇帝,虽然尊为贵妃,也不过是一个高级侍妾,但如跟着本座,此后尊荣便是真正享用不尽,你可能考虑得清?”沈世韵道:“您说的就是至理。”心里暗骂:“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这辈子也别想当皇帝!竟敢说本宫天生就该对人服软,我还说你天生就该死呢!” 江冽尘又道:“既然做下人,就该有个符合身份的称呼。本座没闲心为此事多费神,不如仍然叫做韵儿,叫起来也更顺口些。”沈世韵心里一热,微笑道:“那是咱们初见时,我所用的化名,难为你到今日还记着。” 江冽尘不答,沈世韵咬了咬嘴唇,觉得这话似是太过,脸上一阵发烧。 此后地形与图示相同,按照标识而行,省下了不少气力。 很快来到条狭窄的甬道,走了一段却突发状况,许久也没看到图上的转弯处。 沈世韵想起胡为当年讲述,道:“这或许就是那个鬼打墙……唔,不对,是类似于‘悬魂梯’还是什么东西,走法要经过一定步数,在夹缝间转向,才能找到正确的交接处,进而通过。否则就会被眼睛迷惑,一生一世都在这里绕圈子。那个步数好像是……什么圆形周长的四分之一……我的记性也不大好,大概是六步,还是……四步……” 江冽尘不耐道:“到底是多少步?”沈世韵经他一吓,慌道:“是五……五步半!”心里又骂:“你凶什么?要有本事,怎地不自己去找?”又走几步,看到墙上画着一个骷髅头,一排尖利的牙齿,拖出一条长长的舌头,不禁笑道:“这是我下属他们当年做的记号了,那时楚姑娘可被这玩意儿吓破了胆,嘻嘻……” 第三百九十五章 江冽尘冷冷道:“你觉得好笑?”沈世韵满腔热情全被他浇熄,暗骂:“我在想什么?竟然跟他说笑起来?”板起脸道:“就是从这里走五步半。”江冽尘听罢径自前行。 两人在转角处果然发现一条缺口,穿出夹缝,身旁高耸着一块顶端雕成龙形的石柱。龙头上还残留着一道血迹,虽然早听胡为说过,但亲眼瞧见,感受毕竟不同,仍觉触目惊心。指着血迹道:“这是楚姑娘……”说到一半立即停住,心道:“我总是想方设法在他面前提起楚梦琳,这又是何用意?”真有些生起自己的气来,缄默一会才道:“江教主,这些年来,你都在练什么功夫?” 江冽尘道:“以‘天魔大法’配合‘七煞真诀’,到如今均已小有进境,本月底即可双双突破顶层境界。你怎么关心起这些来了?”沈世韵道:“作下人的,合该了解主人的一切。那么在境界的关口,是不是最为紧要?一旦受人打扰,又会怎样?” 江冽尘道:“没错,每进一层,功力都会大增,但在面临突破之时,危险也更加深了一重。只因须用更强大的内力加以冲击,稍有异常,极易反噬入体。此时切忌扰乱,否则轻者武功全失,重者走火入魔,筋脉尽断,死时惨不堪言,本座不理外务,闭门练功,正是为此。”沈世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江冽尘似笑非笑的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想来趁机搅局?” 沈世韵慌道:“没有!听说你们教坛总舵机关诸多,道路曲折,外人一进去转不了多远,就会迷路,我又怎可能打扰你练功?只不过是好奇问问……”江冽尘道:“好,你不用说了,我信你。”沈世韵微微发怔,不懂他怎会忽然善解人意起来,或许另有阴谋,这一关也不知过了没有。但要是令他稍存戒备,此后动手恐就不易。 这段土路不长,眼前现出条蜿蜒向上的坑道,想来就是出口。沈世韵看这情势,怎么也拉不下脸在他面前俯身钻行,轻拉他袖管道:“那个……你先上去,好不好?”此事连解释也是羞于启齿,心道:“你敢不答应就试试看,将来我让你粉身碎骨!你敢嘲笑我试试看,将来我让你挫骨扬灰!” 江冽尘瞥了眼坑道方向,知她这是女孩子害羞,但见沈世韵忸怩的神态,的确有几分好笑。扶着她双肩,将她转向一旁,低笑道:“有何不可?不过你也先给我转身。” 沈世韵啐道:“谁要偷看你了?”但等听得身后响动,还是忍不住悄悄回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在道口一闪即逝。气道:“何必让我转身?以你速度,谁能看得清楚?”这坑道直起通上,自是不能再如下古墓般,先以脚底着地。环视四周无人,一咬牙,猫腰钻了进去。 玄霜躲在断龙石后,轻声笑道:“我额娘最重视仪态,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么丢脸的时候,还碰巧给我看见。只可惜这事不能抖露,少了个笑话她的机会,这也可惜。”程嘉璇学着沈世韵动作,拉了拉玄霜袖管,道:“等会咱俩上去的时候,你也走在前面,好不好?” 玄霜险些喷笑,道:“好啦,你们女人都是一个毛病。就是我没有那个人快,你可不准转身偷看。”程嘉璇道:“谁要看你啊?”心想:“我要看也不是看你。他……刚才我就盯着他看,还是什么都没看清。” 沈世韵狼狈的爬出坑道,见顶上棺盖已被掀开,透入一线光亮。她迈出棺材时就已全身酸软,险些绊倒,艰难的迈了出来,坐在棺沿上连喘几口大气,举起衣袖拭抹前额汗水。见江冽尘站在身侧不远,连忙调整呼吸,取出条手帕,如蜻蜓点水一般,缓慢擦汗,又拂了拂头发,以免过乱,这才起身前行。 穿过白布幡,回身看到个硕大“奠”字,一旁斜置着张牌位,木漆大块剥落,字迹也磨损不清。这昭宗祠多年破落,规模是显然不如沈家祠堂了。叹口气道:“私入地宫、扰人安寝,凡此终非善举。但如今是事出有因,迫不得已,咱们就给庄亲王上一炷香,磕几个头,以表歉意,请他别见怪吧。” 江冽尘道:“笑话!本座是世间至尊,你竟要我向一个已死的凡人磕头,简直是荒天之大谬。你既然喜欢磕头,怎么又不向我磕?”沈世韵知道从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又不愿当着他的面跪地磕头,赌气道:“不磕就不磕,那有什么稀罕?”想到此行没能找到索命斩,不甘心断魂泪也落到他手里,仍然追着他脚步不辍。 江冽尘忽然站定,不耐道:“你还跟着本座干什么?”沈世韵恼道:“谁跟着你啦?我……只不过顺路罢了!”江冽尘道:“顺路?你要去哪里?”沈世韵道:“我要回城中客栈,等着跟皇上会合,明日就启程返京。今天来古墓,我还是在他祭祖半途溜出来的……你呢?”江冽尘傲然道:“本座行踪,没必要向你汇报。” 沈世韵气得七窍生烟,心道:“我忍,我要忍!等回了京城,新仇旧恨,咱们再一并算总账。”江冽尘道:“我劝你还是先想好,跟你一起的那个下人离奇失踪,到时如何向皇帝交待。”沈世韵讶然,心道:“要不是他提醒,我可差点把这事忘了。唉,胡为也算为我而死,我在皇上面前也该给他说的好些。” 两人走出昭宗祠,又见满村尸首横卧,路面是一滩滩的鲜血。沈世韵道:“这些都是你的杰作,也真残忍。我问你一句话,你以为怎样才是真正的了得?”江冽尘道:“什么意思。”沈世韵道:“我说你杀这些手无寸铁的村民,他们不能反抗,这是三岁小孩也能做的事,算不上你厉害!”江冽尘冷笑道:“你倒是去找个三岁小孩来,做一个给我看看?” 正说着话,村外忽的传来一阵喧闹,四下里尘土飞扬,一群镖师手持长刀,将村口团团围住,这阵势又比在山上遭遇时多了一倍。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两个身材高大的镖头首立当先,一人面皮焦黄,另一人满脸大胡子,认出正是那负伤逃走的季镖头。看来是找总镖头将两股人马汇合,又寻晦气来了。 想到山脚一场恶战,镖局中折损诸多好手,对方大举进攻,定难善罢。沈世韵心生惶恐,情不自禁的躲到江冽尘背后,小鸟依人的偎依在他身侧,双手轻叠,搭在他肩上,柔声道:“江教主啊,您要是真有本事,就替我打发了这些人嘛!” 江冽尘全没把这大群镖师放在眼里,神情轻蔑的扫视一圈,随口道:“哦,你又惹上什么麻烦了?” 沈世韵想起他不好女色,美人计想必也不起作用,对他唯有加以利诱,或能奏效。仍是甜腻着声音道:“还不是因为我得了七煞绝音琴?建业镖局这群老不死的就一直对我纠缠不休,想要抢了琴去献给青天寨。那是不把您这祭影教正牌教主放在眼里,您能容忍他们爬到头上耀武扬威?” 江冽尘眼里终于掠起些波澜,抬手揽住沈世韵肩头,微笑道:“你得了绝音琴?此话当真?”沈世韵道:“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否则的话,难道是这群镖师吃饱了饭,闲得没事干,专门来追杀我?如果你不管我,那绝音琴你也再别想要了。”江冽尘冷笑道:“有趣。”他两人自顾自的谈笑,仿如一对新婚燕尔的乡下小夫妻互诉衷情一般。 季镖头凑近那瘦高镖头,指了指沈世韵,低声道:“老崔,就是那个妞儿。”那人就是建业镖局崔总镖头,他瞟了沈世韵一眼,皱眉道:“这妞儿挺漂亮,就是有点眼熟啊,好像以前在哪条花街柳巷里见着过?”季镖头属下几名镖师憋不住笑了出来,都道:“总镖头好兴致!大把年纪了还有力气逛窑子,真是宝刀未老。” 崔总镖头连称:“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那些风尘女子都长得一个模样,谁能分得清楚?”为掩饰先前失态,有意大步跨出队列,喝道:“喂,小妞,你害死我镖局许多兄弟,老夫崇尚仁义,给你留个悔过之机,只要你速速交出绝音琴,全当我们吃了个闷亏,以后也不再为此事找你罗唣。如果仍是执迷不悟,只能请你杀人偿命!你放亮了招子,看看我们这一次的阵势,可不会再让你像前几次那样轻易过关了!” 江冽尘冷冷道:“放肆!在本座面前,哪容得你大呼小叫?”崔镖头自认一番话气势十足,容不得旁人轻视,更遑论是当面寻衅?冷笑道:“哎?小子,你刚才要是不发出点声音,老夫还真是压根儿没看到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打扮得这么半人半鬼,吓唬谁哪?”江冽尘冷冷的道:“胆敢对本座无礼之人,一向有死无生。” 崔镖头冷笑道:“你这小子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啊!我看那些人都是被你这副鬼面孔吓死的吧?哈哈,你戴面具做什么?嫌爹妈把你生得太丑,没脸见人是怎地?那我劝你先滚回娘胎里去,多修练几年再出来张狂,少来多管闲事。”江冽尘道:“她的闲事,本座是管定了,你待如何?” 江冽尘当初参与劫镖,与尚做镖师的崔季二镖头都打过照面,只是交往不多。时隔多年,双方面貌都有了极大变化,因此崔镖头没认出他来。 季镖头所带的兄弟在启运山全军覆没,犹自心有余悸,早在怀疑沈世韵一介弱质女流,绝不敢挑上建业镖局,背后定是受人指使。见她跟江冽尘在一起时,气势不复如前,反而变得像个娇媚的小姑娘,猜想莫非这位就是幕后主谋?干咳了一声,向江冽尘拱拱手道:“让这小妞来跟建业镖局为难的,想必就是阁下了?不知我们镖局有什么地方礼数不周,得罪了您?” 江冽尘道:“建业镖局无过一群蝼蚁鼠辈,何德何能与本座结怨?” 季镖头强压火气,道:“那么这绝音琴,阁下大概也只是拿来看个眼熟的,同鸡肋之物无异,但与我等可就关乎性命,这是青天寨要的礼物,不能如期献上,即日我镖局将遭灭顶之灾!陆大寨主雷厉风行,耳目遍天下,大伙儿都是惹不起的。还请阁下发扬同道互助,将此琴还给我们,我镖局另有许多奇珍异宝,可任由阁下挑拣。”他有意抬出陆大寨主,亦欲起威慑之意。 江冽尘冷笑道:“青天寨陆黔羊质虎皮,软弱无能,原为本座手下败将,何足为惧!”崔镖头又惊又怒,喝道:“你怎么敢直呼陆大寨主名讳?” 青天寨的探子确是遍布五湖四海,令人防不胜防。只要有一句抱怨之言传到陆黔耳中,立遭灭门。曾有个杀猪的王大胡子,白天骂了句过激言语,这一天越想越怕,当晚便携妻带子连夜潜逃,却仍是半道就遭截杀。这套杀一儆百确实管用,往后江湖中再提起陆大寨主,那是个个敬畏。崔镖头此刻拼命拍马屁,就是盼着附近正有耳朵,听到他的美言,能够如实转告陆黔,稍抵办事不力之过。 江冽尘道:“陆黔当年就跪在本座面前,求我收留他这条流浪狗,我没搭理。他有如今嚣张,是我放任他嚣张。真有较量,本座还抽不死他?”崔镖头冷笑道:“你这些大逆不道之言,要是给陆大寨主听到了,你就洗净了脖子,提早准备置办后事吧。”江冽尘道:“陆黔小子若是听到本座姓名,闻风丧胆的该是他!” 季镖头道:“那就请阁下报上名来,好让我们拿去吓一吓陆大寨主,以解为今困厄。”江冽尘道:“凭你还不配问本座名号。”崔镖头运起内力,哈哈大笑,笑声在村庄四处回荡,沈世韵耳膜也震得嗡嗡作响。许久才又听崔镖头道:“听你小子一口一个‘本座’,老夫还真以为你是什么隐居多年的世外高人,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胡吹大气的狂妄之徒。老夫手底,从不斩无名小辈,你走开吧。” 第三百九十七章 江冽尘怒道:“该死的,我说过这绝音琴本座要了,你们没听见么?敢说本座是无名小辈的,勇气可嘉,你上来!”崔镖头道:“就只怕你太不经打,一招就瘫了。好,那老夫就空手跟你比划比划,也免得别人说我老崔欺负后生晚辈!”江冽尘道:“好,那本座就单手跟你比划比划,也免得别人说我欺负糟老头子。”这句话一说,先从气势就压过了崔镖头,众镖师哗声一片。 崔镖头冷笑道:“这是你自寻死路,黄泉路上休怨老夫!”脚下一蹬,合身扑上,左掌只用出三成掌力推向他面门。江冽尘随意挥出一掌,崔镖头猛觉一股大力袭来,席卷风势刮得两颊生疼,连忙将右掌抵上左掌背,这一次使上了七成功力,发劲急推,借势凌空一个鹞子翻身,落回原位,避免了被推得摔跌出去的狼狈象。众镖师不明所以,只当他是卖弄轻功,纷纷鼓掌喝彩。 崔镖头心道:“这小东西还有两下子。”刚才与他掌风相较,感到自己内力如同河流汇入海洋,对方功力实是深不可测。这一次不敢再轻敌,一起手就架开双掌,左掌位于齐肩高度,意取攻势,右掌位于胸腹前端,意取守势。当下发一声喊,又向前疾冲。江冽尘对他架势不理不睬,前掌径击,从他双手缝隙间穿过,崔镖头忙抬右掌扣他脉门。 江冽尘手腕一翻,抓住他右臂,如一条游走的蛇般灵活进袭,捏住了他肩头,五指同时收紧。崔镖头肩上剧痛,整条手臂顿时都没了力气,眼看着肩骨就要被捏碎,他险中求胜,急挥左拳击向沈世韵。 江冽尘收势反转,手掌定在他面前,内力一吐,又将他向后震出。冷笑道:“看准了再出招啊!满头白发还在见色起意?我告诉你,这小美人是个瓷娃娃,你碰不得的。”沈世韵吓得肝胆俱裂,眼前还在不断晃动刚才一拳,怨恨的瞪他一眼。江冽尘应战以来,仅以单手对敌,左手始终搂着沈世韵,仍是游刃有余。 崔镖头又急又气,须发皆张。季镖头低声道:“崔兄,料理不下这小子?我来助你!”崔镖头心高气傲,一甩衣袖,道:“不用了!”季镖头高声叫道:“放开那个小妞,你以为这是儿戏?还是瞧不起咱们崔总镖头?” 崔镖头心中叫苦:“老季啊,你这到底是帮我,还是趁机整我?他一只手我已经打不过,你还叫他……”但这是己方先行提出,也不便主动取消,趁他未及反应,使出镖局中的看家本领“百花拳法”,一招紧似一招。江冽尘随手拆解,直取要害,崔镖头双手仍是斗不过他单手,一不留神,又被击得倒飞出去。 沈世韵早觉两人姿势太过亲热,低声道:“喂,你放开我吧。”江冽尘不但毫无放手之意,反而将她揽得更紧了些,道:“现在放你,你跑了怎么办?我的绝音琴要到哪里去找?”沈世韵忍着气,柔声道:“不会的,我愿意跟着你,又怎么会跑?只是我太不中用,唯恐拖累了你。”江冽尘道:“你以为我收拾不下这些废材?什么心思,你给我老实说。” 沈世韵只得道:“是我……我……害怕!”江冽尘笑道:“这样就怕了?本座多年应敌无数,可从来没怕过一次。不如咱们再来点更刺激的?”说完竟就将沈世韵当做盾牌护在面前,以她身子迎击崔镖头攻击,等到一掌劈到眼前才替她架开,全程甚是悠闲。 沈世韵眼看每一式似乎都已招呼到自己身上,仅是气流就足以将自己切碎,到了最后关头才得脱险。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像是已经死去活来过无数遍,对江冽尘的怨恨更是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心道:“坏人,大恶棍,我定要你去死!”没看清崔镖头又动了几招,江冽尘突然一脚将他踢个筋斗,季镖头抢上扶住。崔镖头愤然甩开他,怒道:“好啊,小子,这可是你先背约,我也要出家伙了!” 众镖师心下均想:“你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被一个无名晚辈逼得动用兵刃,这也没什么光彩。若再收拾不下他,建业镖局自今日起真就要名声扫地了!” 崔镖头怪声冷笑,取出两个铁轮,轮缘立着一排尖利锯齿,双臂一张,铁轮全无偏斜的向江冽尘砸去。江冽尘右掌推出,在身前形成个内力形成的屏障,铁轮刚到面前,立即被无形的气流弹了回去。崔镖头双手分别接住,高举铁轮向两人冲来。江冽尘搂着沈世韵跃上半空,落地时混入镖师群中,抬袖扫落了追随而至的铁轮,随之衣袖连挥,如行云流水,又将镖师撂倒了一大片。 却不知崔镖头掷出的仅是左手铁轮,随后仰躺在地面,脚底一路磨擦,猛然蹿起,右轮锯齿在沈世韵侧脸上划出一道深长血痕。沈世韵尖叫一声,全身瘫软,坐倒在地,手指不停的在伤口处揉搓,痛哭失声。崔镖头接住飞来铁轮,怔在原地,进退不得。 江冽尘神色平静,挥袖击毙近前几个镖师,转身回望沈世韵,略显无奈。见她双手掩面,旁若无人的抽泣道:“我……我的脸……这可怎么办好?会不会留疤啊?呜……呜呜……” 江冽尘叹了口气,微蹲下身,将她捂在脸上的手拿开,语气尽量柔和的道:“别哭了,韵儿,再碰伤口会感染的。况且这看来也不是很深,比我当初好得多了。 沈世韵哭道:“我……我才不要像你一样!”江冽尘想起最早看到自己容貌尽毁时,虽不致像她一般伏地大哭,却也是怨天怨地,坚持不信。苦笑道:“要像我一样?你配么?” 沈世韵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他所害,而他竟还在幸灾乐祸,哭道:“喂,你去替我杀光他们!竟敢划花了我的脸,真是罪该万死!我要跟的男人,绝不是没本事保护我的懦夫!”江冽尘道:“真是可笑,你只是我的下人,也敢命令我?”沈世韵怒道:“做主子的不能罩着下人,将来谁还愿意跟着你?” 第三百九十八章 江冽尘微笑道:“嗯,也是这个道理。我记得有句俗语叫做‘打什么狗,什么主人’,你听过没有?”沈世韵咬碎一口银牙,恨声道:“打狗也要看主人?”江冽尘道:“很好,就是这句话。”站起身缓慢走向镖局众人。崔镖头早在暗中提防,此刻更是将双轮握紧。江冽尘淡淡开口道:“崔总镖头,本座与建业镖局没什么仇怨,但你现在弄伤我的狗,有点轻视于我,那自是不容轻恕。” 崔镖头喝道:“那你就放马过来,瞧瞧建业镖局可有一个逃兵?”江冽尘也不多言,在众镖师中倏忽来去,袍袖飘舞,凡是被他袖摆稍一碰触的,尽皆倒地而亡。一时间地上躺满死尸,众镖师与先死村民混杂在一块,除身上服饰不同外,再看不出生前地位尊卑。季镖头也换上一柄鬼头大刀,与崔镖头齐起夹攻。 正值战况激烈,沈世韵哭声渐止,悄悄从地上站起,张望着没人留意自己,借民居遮掩,快步朝村外走去。转身时手里捧着个银盒,迅速塞进衣袖,泪水涟涟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是她刚才与江冽尘挨近时,一边说话分他心神,一边素手轻探,从他袍内偷出来的。心道:“这一场交锋,别看我一直处于下风,但能得到断魂泪的,才是真正的赢家。江冽尘,到得最终,你终于还是输给了我!这只能怪你太自以为是。” 江冽尘速度疾如鬼魅,转眼间已将众镖师尽数解决,却仍无停手之意。崔季二镖头均想:“众人皆死,岂能留我独生?镖局子眼看是要败了,我们回去也抬不起头来,不如全力跟他拼了,大伙儿轰轰烈烈,把性命留在这里。就算他要手下留情,我们也用不着他饶。” 双方互有默契,战斗中无片刻停滞。崔镖头挥动铁轮向他身上连砸,却没能碰到他一片衣袖,大怒下双手张开,侧过铁轮,以他身子为中心,猛力合拢。江冽尘旋步闪挪,绕到季镖头身后,反肘撞他背心,前臂顺势弹起,击向他后脑勺。 季镖头舞刀回砍,崔镖头铁轮急送,险些撞上他后背,连忙收住,这一来使力过巨,手腕震得酸麻。江冽尘绕着两人身周来回穿梭,在两种兵刃围攻下仍是轻松自如,真如游龙戏水般潇洒,季镖头大刀如影随形,紧随其后。 崔镖头厉喝一声,左手铁轮砸他右胸,右手铁轮向他左腰削去,要将他围在正中,不得闪避。季镖头高举大刀,劈向他头顶。江冽尘砰砰两脚,将崔镖头两只铁轮都踢得飞上高空。 崔镖头仰头张望,被阳光刺得双眼一眯,再要跃起去接,却已是慢了一步。江冽尘进足踩住他脚面,向旁微一侧身,对季镖头持刀手腕一拨一推,那大刀锋利,齐刷刷的将崔镖头双手剁了下来,创口喷出两道血泉,溅了季镖头一脸。 江冽尘接过两只砍下的手掌,顺手塞入季镖头口中,直噎入喉,哽得他直翻白眼,直要背过气去。江冽尘握着他拿刀五指,向前一推,季镖头大刀落下,将他自身像块木柴般的劈为两截,半张口中还分别塞着一只手腕,甚是可怖。 这场惨祸只在瞬息之间,半空铁轮方始落下。江冽尘抬手接住,在崔镖头眼前一晃,随手揉成一团烂泥,丢到一边,冷笑道:“你既说过空手跟我比划,就该始终信守诺言才是。”崔镖头嘶声惨叫,也不知是心疼兵器,还是手腕剧痛所致。好半天才尖着嗓子道:“那么你……你也说过单手……是否应该……” 江冽尘左手一抬,扼住了他喉咙,狞笑道:“本座说单手杀你,必不相违。现在还要不要说,我仅是个无名小卒啊?”崔镖头提一口气,道:“你……你的确武功很高,但……不是正路,应属邪教一脉。老夫孤陋寡闻,不知近年来后生晚辈中又出了如此高手,只是你……可惜……唉……你到底是谁?总让我死后也能做个……明……白……”说到最后,气喘吁吁,又接不下去。 江冽尘俯在他肩上,低声道:“能够死在祭影教教主手下,你这一世也不枉了。”崔镖头惊道:“什么?你……你竟是魔……”江冽尘手上加力,将他颈骨捏碎,甩在地上,冷笑道:“这一句话,停在这里就够了。” 程嘉璇自从第一眼见到江冽尘,便已芳心暗许,一路行来,视线没一刻离开过他。之前见他与沈世韵在一起,神态亲昵,早就觉得酸溜溜的,现在终于盼到情敌离开,简直如释重负。拉了拉玄霜道:“你不是想要跟他攀交情么?走吧,咱们去跟他搭话。”她自己想追心上人,却还要利用着一个小孩子,只是此刻情况特殊,也没觉得惭愧。 玄霜眼见他屠戮镖师时的残忍,而今独立在尸体群中,更显诡异,结交之心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怕他杀得兴起,再将自己与程嘉璇也一起杀了,推脱道:“这事情急不得……还得从长计议。你别催我。” 程嘉璇想到自己连他身份也是不知,若不趁此抓住机会,以后未必还能再见到他。她平时处事向来低调,现在受爱情驱使,勇气也增长了好几倍,将心一横,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玄霜一惊,忙抬手扯她衣袖。程嘉璇跑得飞快,玄霜拉了个空,只好叹息着追赶过去。 玄霜快步赶上,对江冽尘鞠了一躬,道:“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大王,我们是那边村子里放牛的,打扰您了,对不起!小璇,快走!”说完忙去拉她,故意对村子里一地死尸不闻不问。程嘉璇不愿这样便走,却也不敢挣扎过剧,露出丑态,给他留下印象不佳。 江冽尘皱眉道:“慢着小子,我问你,可见到有人从此地经过?”玄霜地位尊贵,从小就听惯了别人对自己恭恭敬敬,先前只感程嘉璇对江冽尘关注过甚,本就不喜,现又听他语气高傲,立时犯了阿哥脾气,随便指了个方向,道:“往那边走了!”江冽尘抬眼一张,自语道:“原来如此,果然还是在利用我。” 第三百九十九章 程嘉璇每听沈世韵出言讥刺,就盼着自己在场,能够温言安慰。现在终于有了可能,却偏偏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双手绞扭,满面通红。江冽尘摇了摇头,苦笑道:“算了,随她去吧。”两人眼前一花,再望他早已是影踪不见。 程嘉璇怔怔的盯着他离开的方向,怅然若失,喃喃道:“那个人他……他简直是太完美了,我实在……当真……很希望他能认识我,我好喜欢他啊,他为什么不睬我?” 玄霜看她一脸可怜巴巴的思春模样,灵机一动,终于记起了自己搁置已久的“大业”,道:“这样好了,等到回宫以后,我去替你打听那个人是谁,不过我积压下来的功课,就劳烦你帮忙解决了。怎样,肯不肯成交?”程嘉璇不假思索,道:“好,一言为定!” 沈世韵匆忙赶回客栈,在脸上搽了厚厚几层消炎药膏,反复揽镜自照。伤口处血已止住,但在她白净的脸蛋上仍是一道明显瑕疵,心中怨恨益增。直待到日头偏西,顺治才带着众人回房。玄霜与程嘉璇半途就赶回兴京陵汇合,玄霜装作扭伤了脚,由程嘉璇背他,以充迟归之由。然而顺治在先祖陵前一意拜祭,不觉时辰飞度,并未留意到儿子离开过久。 沈世韵将长发披散,遮挡住脸颊伤口,有意侧过头面朝顺治,微笑道:“皇上,您终于回来了。臣妾中途因病请返,心下过意不去,一切可还顺利么?” 顺治道:“诸事安好,你不必挂怀。此番祭祖,实是感慨良多。想朕秉承先祖重托,身任帝位,却是有负厚望,心甚忧愧。朝廷争斗激剧,百官渴望独掌大权,朕这挂名皇帝反不得亲政。为黎民造福云云,终沦归一句空谈,徒具国君之名,仍陷天下万千百姓于水火。凡彼皆朕子民,此亦朕之寡德失道。” 沈世韵道:“若欲真正统揽朝纲,先须在堂上培植亲信党羽,惟其忠心不二,亲历亲决方为有望。您确有爱民如子之心,如自认力穷,甘舍皇位,焉知即位者又复如何?臣妾一直以来,所行便是划分亲随,扶贤臣,驱奸佞。限于祖训有言,女子不得干涉国政,因此行事难免手足交缚,就怕给别人拿住话柄,说臣妾是别有居心,对皇上可也不利。” 顺治道:“你是一心为朕着想,朕都明白的,也是难为你了……”忽然注意到微风撩拨下,她发丝下闪现一抹鲜红,奇道:“韵儿,你的脸怎么了?给朕看看!” 沈世韵掩饰道:“没有,没事的……”顺治执意坚持,沈世韵也是无法,眼看他拨开自己头发,就见一道血红的伤口横亘眼前,惊道:“你……这是怎么伤的?”沈世韵故作淡然,道:“不过是被一条疯狗抓伤的,不碍事,皇上不必过虑。” 程嘉璇一想到她这伤口由来,就记起在赫图阿拉故村时,江冽尘搂着她轻松迎敌,两人神态亲昵,心中不快,冷哼道:“这城镇客栈中,哪里来的疯狗?” 话音刚落,几人眼光立时全转到她身上,满含惊愕。沈世韵更是诧异,不解她怎会来拆自己的台。程嘉璇这才醒觉方才太过冲动,但话既出口,自是难以收回。关键时刻,玄霜挺身而出,道:“皇阿玛,小璇只是开个玩笑,绝无恶意,还请您勿要见责。”私下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别胡乱说话,快认错!一旦打草惊蛇,对谁都没有好处。” 程嘉璇忙借坡下驴,道:“奴婢一时好奇,冒犯了皇上和韵贵妃娘娘,求您千万恕罪。”沈世韵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一条疯狗,也值得你这般上心?”程嘉璇心里有鬼,总觉她话有所指,埋着头不敢多言。 顺治道:“便是如此,城镇是人流熙攘处,哪一户竟放任恶犬阻路,实是风气败坏。胡为是怎么保护你的?对了,他人呢?”沈世韵装出痛心疾首的神情,叹道:“臣妾在返程途中遭遇建业镖局伏击,胡大人尽忠职守,为保护臣妾周全,力抗强徒,现已不幸罹难了。”程嘉璇忍不住又想开口,看了玄霜一眼,终于忍住。 顺治惊道:“胡为死了?建业镖局在朕登基初年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镖局,朕是有所耳闻的。而在官匪相争中,一向是两不相帮,独善其身,且与官府也有多桩生意往来,还算安分勤恳,又怎会来招惹上家财主?”沈世韵道:“并非是他们想与皇室作对,臣妾与之交锋时,从未表露过身份。” 顺治道:“那就更奇怪了,若是寻衅滋事,还有据可循,但他们怎会专门针对你一人?”沈世韵道:“还不是因为七煞至宝中的绝音琴。皇上真是独具慧眼,随意为臣妾买一件礼物,就选得了世间至宝。看来这江山,您注定是能坐稳了的。” 顺治沉吟道:“七煞至宝?朕记得曾听你说起过,集齐宝物即可坐拥天下。那么这群江湖豪杰,为的自然也是篡权了?” 沈世韵道:“您无须介意过甚,这七煞至宝虽说的确有几分神奇,但也不过是些毫无思想的蠢物,真要守住帝王大位,还要以个人能力居为上乘。草莽群寇企图以七煞至宝改朝换代,本就是痴心妄想,臣妾寻此仅为令他们彻底归降,不敢稍起反念。”从衣袖中取出银盒,道:“这断魂泪,也是从建业镖局那里得来的,回宫后找个能工巧匠,开凿玉石即可。不过盒上有些机关,须得小心在意,听说镖局里为这个盒子也死过些人。” 顺治颔首道:“不错,百姓看重七煞至宝,咱们就依着他们的路子来,这主意果然高明。只是没有想到,见利忘义原是人性常情,建业镖局竟也不能免俗,为宝物铤而走险,真令人失望至极。” 沈世韵道:“其实这也怪不得建业镖局。他们不是贪赃,而是怕死。绝音琴是总镖头一早讲好,要献给青天寨的礼物,如逾限期,镖局就将遭灭门之祸。” 第四百章 顺治闻言甚怒,道:“青天寨这一伙匪徒,朕待其忍让已久!不但不复出兵剿灭,还特许他们自立山头,不必定期入京朝贡,简直比旧时划地封王的待遇更高些。朕已经退了一步,他们却不知足,反而得寸进尺。朕也不是会一路迁就到底,现在竟还敢公然行凶,再不教训,愈是不晓天高地厚。若此,回京后就召集人马,即日发兵太行山!” 沈世韵好言劝道:“青天寨由一伙毫不起眼的草寇,六年间逐步壮大,直到发展为雄霸一方的强盗帮派,其中必有过人之处。咱们假如当真大举进攻,要拿下青天寨不难,只恐我方损折必多,难抵边疆滋扰,非为良计。眼前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试想土匪之所以起兵谋反,无非是想求个立得住脚的身份。如能说服他们归服朝廷,再许诺降将全数赦免,想做官的就入朝为官,想要卸甲归田的也不勉强,还可以做做好人,赏赐些银两予其路上花费。众匪得知投降能够活命,免去后顾之忧,自会肯降。” 顺治道:“你指的是招安青天寨?”沈世韵道:“正是。青天寨倘能收归,遂可依序编入军队,再出战也会是我大清不小的助力。当年大宋宣和年间,梁山泊水寨多大的声势,百名首领,万名喽啰,最后还不是受了朝廷招安?日后四方平乱,同样是战绩卓绝,荣功显赫?理有共通之处,现强与青天寨硬碰硬,不外乎两败俱伤,朝廷有爱才之心,容许他们走上正道。对于这些误入歧途的人才,与其杀之,不如任之,这就叫做‘取其才,尽其用’。” 顺治听得不住点头,道:“说得很对,那你打算派谁前去?” 沈世韵道:“臣妾举荐李亦杰李总兵。他在宫中一待六年,白吃白喝,除定期教玄霜练武外,没办过几件实事。偏又自尊极强,总觉得其余官员瞧他不起,不如封他一个将军名位,正好藉此机缘,让他立下这一桩功劳。再者,他身为武林盟主,料理青天寨作乱,本为分内之务,四海群侠心下也能多些崇敬。巩固了他的武林地位,于咱们拉拢民心亦甚有利。” 顺治道:“还是你想得深远。原来你早已将一切安排周到,有你帮忙,朕真是什么都不用愁了!” 沈世韵微笑道:“皇上过奖了,只是有一件事委屈皇上。返程途中,须得弃车乘马,改行小道,暂避一时以求周全。”顺治不快道:“朕身为真龙天子,却要给土匪让道?天下间焉有是理?”沈世韵道:“眼前兵力尚未完备,真要短兵相接,难持必胜把握。如今先忍得一时之辱,想到日后收服了青天寨,仍是让他给咱们俯首称臣,何等畅快?眼前得失,不妨看得宽些。” 玄霜趁两人商议的工夫,一扯程嘉璇,带着她溜出房间,来到走廊角落,道:“我额娘决意招安青天寨,可是耍了招漂亮的一石二鸟之计,你看出来没有?”程嘉璇沉思道:“韵贵妃一路上吃了青天寨不少的亏,以她心性,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因此要荡平青天寨,一泄私愤,二来也解除了威胁朝廷的大祸患,果然高明!” 玄霜微微一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额娘选中青天寨,是觉得他们尚非恶贯满盈之徒,还有教化改邪归正的希望。青天寨实力很强,降服之后,替朝廷铲平各方大小帮派,根本不在话下。而如果我没有猜错,她下一步就是利用他们,剿灭祭影教。等整垮了最大的两股恶势力,到时聚居小卒不战自溃,唯以我大清独尊!”程嘉璇道:“韵贵妃娘娘深谋远虑,将大清江山视为重中之重,也难怪皇上这么喜欢她。” 玄霜一挑眉,道:“没有这么简单。或许额娘起初确是诚心辅佐我皇阿玛,但待时日一长,给她享受到了权利的快感,野心膨胀,极致无穷,她必然不再甘心充当帝王背后的女人,渴望独揽大权。等她将亲信培养完毕,指日就是一场宫廷政变,到时又不知会死多少人,流多少血……”见程嘉璇微微瑟缩,笑了笑道:“你不用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古来身为男儿,登基总比女子名正言顺得多。我才不让他们这么轻闲。等得稍有风吹草动,我也来横插一脚,皇位只有一个,这许多人竞争,你说最后会是谁‘成者为王’?” 程嘉璇惊道:“贝勒爷,你……您已是未来储君,皇上如此器重你,又那么偏爱韵贵妃,令出如山,你何必再冒这个险?再说对着自己的亲父皇逼宫退位,流传出去,那是要遗臭万年的!就算你当上了皇帝,所有百姓都来指摘你,我想你也难以心安……” 清兵由主帅分统,形成方阵,排山倒海般向前方汹涌压去。众匪队形似一字长蛇,在大军中穿梭来去,将结合紧密的阵营切割得支离破碎。几名匪徒包围一名清兵,合力夹击,使众将腹背受敌,首尾难以相顾,处境维艰。 陆黔挥动长鞭,攻向李亦杰。李亦杰不暇助阵,只得抽出长剑抵挡。陆黔长鞭游走灵动,一招即可同袭数处要害。李亦杰先取守势,看准他鞭梢来路,挥剑架御。陆黔手臂兜转,一鞭卷向他腰间,李亦杰弹腿跃起,鞭梢在地面“啪”的抽落,崩起几块碎石。 李亦杰刚一落地,右肩便是一沉,长剑斜撩,刺向他手腕。不料所触极是坚硬,陆黔竟已戴了纯钢护腕。这一剑没能刺得他兵器撒手,肩上已是重重挨了一鞭。李亦杰穿着护身铠甲,幸未见血,但受他内力冲荡,仍感体内剧震。 陆黔长鞭越舞越急,李亦杰只看到眼前光影一片,不自觉中身上已挨了许多鞭。知道长此下去,不是了局,想起曾听师父说过“无招胜有招”之境,直到现今还不能彻底体会。眼前情势紧急,便算是赌上一把,闭上眼睛,耳朵听着鞭声呼啸,极力将其区别于风声,听出长鞭来路有既定规律,并非无迹可寻。 第四百零一章 凝神听辨,正当某一截点,心头一亮:“是这里了!这就是鞭环的中心!”当即挺剑直刺。 陆黔略微一惊,仗着深厚的武功根基,应变却也迅速,手腕一震,长鞭旋转攀上,圈圈环绕,卷住李亦杰长剑。 李亦杰运劲回夺,陆黔指上同时加力,他长鞭压在上端,又踞于外围,多占了几分主导。李亦杰坚不撒手,身子也被拉得稍向前倾,急切中猛然挥出一掌,拍向陆黔左肋。陆黔右手仍握长鞭,左手同向御敌,颇显生涩,抵住李亦杰掌心。李亦杰头脑骤转,陡然想起祭影教内功秘奥,当年他翻看秘笈,这口诀是背得纯熟的,至今仍未忘记。依法提气,全身热血沸腾,大喝一声,掌中爆发出一股蓬勃真气。 陆黔心知不妙,俯身腾跃,双足在李亦杰胸口一蹬,借他掌力后劲,向后翻出个筋斗,长鞭同带着扯离剑刃。这股功力过于强盛,陆黔虽是自行后跃,大部分却还是被推出去的,落地后又连退几步,右足滑出,在地面一蹬,平衡了重心,这才站稳。 那独臂青年就站在一旁,手中已扣了三枚毒蒺藜,见到陆黔吃亏,抬手正要掷向李亦杰后心,陆黔抬手一摆,道:“嘉华,你退下!”那独臂青年不甘道:“大寨主……” 陆黔喝道:“我说退下!对付李亦杰,本大王一个人就够了。”转手抚上胸口,感到体内波动渐止,已无大碍,挺直了身子,冷笑道:“李亦杰,你向来口号喊得震天响,常称是何等鄙夷邪魔外道,但与我对战,却须得使用魔教的武功,才能险占上风,你也不觉可耻?怎么,你华山派的功夫不好用么?” 魔教内功讲求速成,而以李亦杰当时水准,尚不足以担负突至的强横内力,因此每运功一次,就会感到气血在体内翻搅,直将胸膛也要炸裂开来,头昏脑胀,痛苦无比。六年前勉强压下后,他一直克制自己,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是以常年无事。这次是情急应变,又挨了陆黔一脚,更是伤上加伤,说不出话来。 陆黔看出他脸色转白,额角渗出汗珠,猜到他或是自受反噬,冷笑道:“哈哈哈哈,怎么啦?李亦杰,明明只有一双小鞋,却偏要塞进那么大的脚,鞋子也要给你撑破了吧?谁叫你贪心?”他趁虚而入,不给李亦杰喘息,挥动长鞭又攻了上去。 李亦杰勉强抬剑,极力集中昏花的视线,感到手臂也如灌了铅似的沉重,全身虚脱一般,只想寻一张大床,静卧休息,此时勉强交战,胸中烦恶,道:“陆寨主,我知道你为着秘笈之事,对我怀恨在心。可我本意原是毁去秘笈,不让这害人东西流传于世,是你和雪儿极力劝我,说什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在练功时,也从来没有避讳过你,一直是和你共同参阅,你……你却又为何……” 陆黔喝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没有听说过么?天下第一只有一个,那就是本大王,我怎能容你与我并驾齐驱?嗯?”他口中说话,长鞭却也疾攻不停,不由话声而异。李亦杰道:“各人资质优劣相异,即便是一起练武的同门师兄弟,日后进境也互有短长,你何苦记恨于我?当初你偷到了假秘笈,是你慌不及择,怎怪得我?” 陆黔道:“好呀,那你就把真秘笈交出来!”李亦杰道:“秘笈尚在华山,自英雄大会以后,一直由我师父保管……”陆黔冷笑道:“好极了!本大王的宝贝秘笈和宝贝雪儿都在你师父那边,看来进攻华山之议,是势在必行了!”说着朝李亦杰头顶甩出一鞭,右足在他脚下一绊,忽道:“李亦杰,你可以抬头看看,看你那些属下在我青天寨的阵容包围下,是怎样的不堪一击?” 李亦杰身为主帅而来,虽与下属并无深交,仍是极为关心,连忙转头,只见战阵已越缩越小,躺满了一地死尸,多着清兵服饰,青天寨阵亡的只有零星几人。而众匪犹未忘形,始终依照原定战术,有条不紊的合围进攻。李亦杰血脉贲张,似乎突然来了股力气,长剑笼罩上一层金光,急欲入阵救人。 陆黔道:“别分神,你的对手是我。”长鞭紧追,不给他脱身之机。李亦杰忧急如焚,心有旁骛,又中了数鞭。余光瞥到一名将领浑身浴血的冲杀出阵,似是济度,向李亦杰奔来,众匪也不追赶,仍稳守在阵中屠杀。 济度叫道:“李大帅,打……打不过了,怎么办?”李亦杰想到济度先前飞扬跋扈,此时竟也会向自己请教策略,显见得情势确已极危。但青天寨未平,复命时难以交待,就怕沈世韵不满,皱紧了眉头,踌躇难决。 那独臂青年喝道:“打不过,就投降啊!”三枚毒蒺藜向济度飞去。李亦杰俯冲上前,挥剑架开,却也没怎么吃力,感到那独臂青年劲道甚轻,似乎没几成内力。如今也不管捏软柿子不光彩,抬起一掌击出,那青年闪避迟滞,胸口挨了一掌。 李亦杰看他服饰,位阶仅在陆黔之下,真猜想不透,以他如此平庸的武艺,怎能做上山寨二把手,但此事与己无关,不必细想。擒贼先擒王,能擒到二大王,或也能稍起威慑。一剑削向他小腿,同时伸手抓去。冷不丁背上挨了一鞭,陆黔冷声道:“李大帅,你又犯老毛病了。我先前没提醒过你?”长鞭顺势卷上济度脖子,将他身子拽起,向旁甩出。 李亦杰见陆黔护着二寨主,自己也升起了做为主帅的责任心,脚底急奔,在济度落地前托住了他。却已是体力不止,摇摇晃晃。陆黔在后紧追,一鞭抽出,喝道:“躺下来吧!” 李亦杰双腿本已绵软无力,再经他狠辣攻势,屈膝扑倒。陆黔一脚踏上他胸口,冷笑道:“李亦杰,你这可服气了么?以为学了魔教的功夫,就可以在本大王面前耀武扬威?别说是你练得这等半生不熟,便是魔教教主亲至,我也打得他满地找牙。你们,是要骨气还是要命?” 第四百零二章 李亦杰内有真气膨胀,外有脚踏其胸,两方压榨,苦不堪言。济度忙道:“要……要命!”陆黔冷笑道:“很好,天堂有路你们不走,也不怪本大王失了待客之道。带着你们的残兵弱将,夹着尾巴赶紧给我滚下太行山去,终生不得进犯,听到没有?”济度道:“听见了,听见了。”陆黔冷笑一声,向阵中打个呼哨,道:“大家停手!李亦杰已然认输,咱们青天寨以慈悲为怀,放他们一条生路。” 李亦杰捂着胸口,艰难爬起,眼前仍在阵阵发黑。看到互相搀扶着走出的下属,默计此役损折过半,清兵四方征战,或许从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下山时被各将领嘲讽几句,已经成了微乎其微之事,所虑却是无法向沈世韵交待。但如坚持不走,不过是将众人性命彻底送光,于事无补。刹那间真有种欲哭无泪的悲哀。众将对他连一眼也不屑看,各自扶持着行走,李亦杰独以剑尖拄地,蹒跚下山。 清兵威风而来,萎靡而去。陆黔站在广场上,神威凛凛,命众匪清点死伤人数,抬下尸首。又令人摆设宴席,庆贺此战大捷。那独臂青年叫道:“陆大寨主武功高强,天下无敌!”众匪齐声高呼,既赞陆黔,也是叫给尚没走远的清兵众将听。 陆黔哈哈一笑,坦然受拜,道:“众位弟兄,你们跟着本大王,我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区区清兵算得了什么?早晚有一天,咱们定要攻入紫禁城,也寻那真龙宝椅坐上一坐!”这话更是说得士气高涨。 陆黔转向那独臂青年,道:“嘉华,你刚才中了李亦杰一掌,不碍事么?” 那青年名叫程嘉华,正是程嘉璇失散的嫡亲兄长。他少年时爱慕陈家表妹香香,双方长辈已有代其互许婚约之意,不料变起仓促,陈香香偶遇魔教小姐楚梦琳,被她易了容貌,不幸落入官兵手中。沈世韵正全力剿灭祭影教,得知她真实身份后,不但不放人,反而将计就计,利用她诱引反贼现身。 游街途中,程嘉华与姑父孤注一掷,带了陈府家丁拦劫囚车,争战中寡不敌众,还是没能将人救出。此时祭影教反贼忽然出现,将他带走,从他口中问出大致经过后,便将他抛下不管。程嘉华求江冽尘设法施救陈香香,却遭当场拒绝,他满腔愤恨不甘之下,就怀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心态,投奔当时日渐崛起的青天寨,并拜大寨主为师。 他曾得崆峒掌门传授过武功,可算其半个徒弟,适逢陆黔忆及弑师圈套,与崆峒掌门斗气,破例收他为徒,又封他做了二当家。 沈世韵以魔教名义灭陈家庄,没能轰动江湖,却令程嘉华信以为真,从此与祭影教结下了梁子。他出身书香门第,从小熟读古籍,对统管治理有相当心得,在山寨中也担任着军师角色。青天寨能在六年间发展鼎盛,其中有他一份不小的功劳。 程嘉华答道:“谢师父关心,胸口还有一点疼,待会静坐调养些时,想来也就没事了。就凭那个李亦杰,还不足以伤我。”他在人前称陆黔为大寨主,而私下交谈时,却是师徒身份。 陆黔微笑道:“别的没学会,先说起大话来了?临敌时你尽可羞辱对手,但千万记住,永远不要小视了敌人。李亦杰武功在你之上,更何况那一掌用上了魔教内功,他虽练不纯熟,所含阴劲仍是非同小可。你还是尽早去运功调息,如有不适,要立刻提出,一旦震伤脾肺,那就麻烦了。晚上的庆功宴,你自加考量,如果身体吃不消,可不必出席。” 程嘉华道:“是。这一战咱们赢得漂亮,众弟兄都辛苦了,弟子身为二寨主,不到场勉励,总有些说不过去。”陆黔道:“是啊,你也跟我一样,行事死撑面子。随便你了!记着别勉强就行。” 李亦杰无精打采的下了太行山,自忖有负厚望,不愿回宫复命,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跟随济度进了一家酒馆买醉。 几杯酒下肚,李亦杰长叹一声,道:“简郡王,上山前你一直瞧我不起,觉得我是个借裙带关系向上爬的人,那时我还不服,没成想任务办成这般……一败涂地,再辩已是徒劳,我在你心里的窝囊印象怕是定格了。但眼下咱们不该互相责怪,应当痛定思痛,琢磨如何向皇上和韵贵妃娘娘回禀,才能将罪过减到最轻,总得先统一了口径……” 济度与他这次出生入死,话里的冷嘲却分毫不减,道:“难道李将军每次打了败仗,首先想的不是弥补缺失,而是狡辩脱罪?这没有什么好商议的,你是主帅,众位将官事事遵依你的命令,才弄得个满盘皆输,我也能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担心什么?” 李亦杰听他前半句教诲,本是羞愧得面红耳赤,听了后半句,气往上冲,不悦道:“简郡王,你教育我时头头是道,到了自己这边,却怎地明知故犯?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祸福与共,你怎能将罪过全栽到我身上?凭良心讲,你们听从过我的命令没有?” 济度一拍大腿,道:“你听我说,此计大妙!你从没统率过兵、打过仗,缺乏经验,那也怨不得你。皇上只能怪自己挑错了人,不可能再追究什么,这是咱俩同时脱罪的极佳借口哇!” 李亦杰摇了摇头,道:“那陆黔是强盗头领,说的不少话都是存心辱我,但仔细想来,却也发人深省。生而为人,就该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从细微处而论,首先该有勇气,有担当。你说的也很对,错误不宜掩饰,而应正视,青天寨不除,武林与朝廷总无宁日,最好还是想个法子,从根本上解决症结。” 济度灌了几口酒,冷笑道:“想赶在面圣之前降服青天寨,也不是没有办法。事在人为,就看人是否肯为。”李亦杰喜道:“真有方法?那你也不早说?是什么?”济度道:“此事成与不成,关键就在于……”抬起一根手指,缓慢上移,举到李亦杰鼻梁,道:“你。” 第四百零三章 李亦杰奇道:“我?”看了看四周,确认身后并无他人,仍是难以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子,又问了一遍:“你说的是我?”济度道:“不错。你们武林中人,最讲究的是言出如山,不论是英雄,或是枭雄,都是一样的,是不是?” 李亦杰怔然应道:“是——”仍不明他意下何指。济度道:“那就好了。刚才在太行山上,陆大寨主曾亲口许诺,只要你李大帅将令师妹送给他为妻,他就会依言归顺。咱们即刻动身,前往华山,接到人后再与他旧事重提,或许还来得及。” 李亦杰大怒,拍案而起,道:“这是什么话?你竟要我为了一己荣华富贵,出卖师妹?我虽无法对雪儿有情,却不可对她无义!此话往后再也休提!” 济度劝道:“我知道她是你想保护的师妹,但说白了,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与平定乱世的大业相较,两者孰轻孰重?古有昭君出塞,霸王别姬,雪儿姑娘若知晓自己身系重责,以她一人,能换取百姓和乐,定会深明大义,做出牺牲。退一步讲,她能帮到你这个情哥哥,也一定是欢喜的。你还没有问过她的看法,就在这边忙着回绝,是否太操之过急了?再说我看陆大寨主的样子,对雪儿姑娘是诚心爱慕,让她嫁过去,想来也不会受委屈。” 李亦杰怒道:“不要说了,我不会拿雪儿一辈子的幸福去换取功名利禄。我李亦杰就算再浑,也浑不至此!这种事情我不会做,也不屑做!” 济度见难以说得他动,冷哼一声,也站起身道:“那么李大帅就抱着你的高尚节操,死守一辈子吧!且看它是能给你填饱肚子,还是能给你裹衣御寒?反正万岁爷怪罪下来,受罚的是你,不是我。我在替你想办法,你还不领情?我倒想问问你,什么是你师妹的幸福?在华山绝顶,面壁终老就是幸福?你之所想,未必是她之所愿,我倒觉着陆大寨主有些话说得挺对!”说完仰脖将一壶酒喝干,酒壶在桌面重重一敲,转身而去。 李亦杰端起酒碗,陷入沉思,仰头喝一大口,脑中逐渐昏沉。他在众人面前,始终是直言相告,论到扪心自问,所爱也确是沈世韵无疑。南宫雪是一起长大的小妹妹,要说毫无感情,自是不实,但也只是兄妹之情。 她被罚面壁思过,自己当时正跟着胡为,进宫探望沈世韵,随后就在吟雪宫定居。他认同这惩罚过重,却从没去找过师父求情,确是不假。自语道:“当真是我做错了?雪儿以韶华妙龄,困居崖顶决计不会快乐,但嫁给陆黔,难道就是她的归宿?” 心口忽如大锤重击,冷汗也要流了出来:“不错,我哪有立场替她做主婚姻?陆寨主也是一表人才,武功不弱于我,又懂得疼惜她,雪儿为何就不能爱他?六年前……六年前雪儿不也正是为了让他免于凌迟之苦,将他击下山崖,这才受到师父责罚?难道他二人确已两情相悦,只是我一人夹在当中,剃头挑子一头热?如果她知道陆大寨主还活着,且仍对她念念不忘,要娶她做夫人,她是否会欣然应允?” 想到南宫雪极有可能已然移情别恋,胸口就如同压着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继而又想:“李亦杰,你果然自私,不爱雪儿,还不准她另爱别人?你何能之有,让她一世对你矢志不渝?她找到了爱人,你不仅不该难过,还应该祝福她才是。做师兄的,不能阻碍师妹……寻找真正的幸福!”握紧了双拳,许久才痛下决心,向店小二要来纸笔,打算写信向师父说情,并让他速遣南宫雪前来京城。语句编排诸多不满,每每词不达意,心酸难抑。重写了几遍,才算满意。 程嘉璇直等到李亦杰走出酒馆,才从角落中抬起头,小脸上满是倔强之色。她一早就待在此处,听到了李亦杰和济度的全篇交谈,后来见他果真动念将南宫雪送给陆黔,只为讨好沈世韵,却还要假惺惺的说放她寻找幸福。心道:“我本还觉着李师父宽厚正直,玄霜耍鬼整他,我也曾代为不平。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他是这样的人,白费了我的同情心!”噘了噘嘴,起身离开酒馆,四面望望不见了李亦杰踪影,也没在意,顺路前行,转入摄政王府。 多尔衮一见她进来,立即遣退侍从,指着桌前位子,道:“坐。”也不同她客套,头一句便直奔主题,问道:“这次你跟随祭祖,可有探得线索?”程嘉璇低声道:“义父料事如神,韵贵妃的目的果真是七煞至宝。女儿亲眼见到其中两者,唯憾天资愚钝,未能得手。现都给她带回宫中,秘密封藏,防守严备,我前往打探几次,总寻不到机会,又不敢贸然行窃,暴露了自己。” 多尔衮道:“这也不怪你。想那韵贵妃效率真是出乎本王意料,当年和硕庄亲王合江湖友人相助,陆续拖了十余年,才找到三件宝物。此番祭祖短短数日,韵贵妃竟能连得其二,她刚进宫时,本王就看出她不安分,现在视来,果然是个劲敌。” 程嘉璇道:“青天寨与建业镖局也曾插手搅和,出动大批人手强抢硬夺,韵贵妃处于重重包围之中,仍能安然无恙,的确是不容小觑。断魂泪与绝音琴皆是间接从古墓取得,可惜没能见到索命斩,推算起来,藏在冥殿中的可能性还是最大。此外,断魂泪已嵌入盒盖,韵贵妃正与皇上商量着寻找巧手匠人,开凿取宝。” 多尔衮道:“很好,这是上天赐予的良机!本王只须寻个心腹去充当工匠,其后来个偷梁换柱,不费吹灰之力,断魂泪就到了本王手里。”程嘉璇道:“断魂泪是上古至宝,灵气充盈,定与寻常石头不同,万一露了马脚……” 第四百零四章 许多人到死,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死。” 程嘉璇点了点头,又提醒道:“不能小看这盒子,它上头有些厉害机关。建造古墓的那位前辈好像是个用毒高手,韵贵妃的侍卫胡为就是摆弄盒子时,不慎中了一箭,当场殒命。 多尔衮道:“要以假乱真,容易得很,你不用担心。当年本王正是以一块仿造的假断魂泪,摆布得那些江湖高手为我所用,自相残杀,掀起无数血雨腥风。 不过他因六年前洛瑾姑娘遭遇不幸,早已心灰若死,无异于一具行尸走肉,或许让他这样死了,反而是种解脱,他苦候多年,终于又可以和洛瑾见面了……”叹口气道:“义父,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走?首先还得派人再去古墓里搜,但看韵贵妃能力,绝对有本事将七煞至宝找齐,女儿仍待在她身边,是要我多给她制造障碍,阻挠她寻宝,还是从旁加以援助,等到集齐之后,再顺手牵羊?” 多尔衮沉吟道:“此二法各有利弊。如今七煞至宝的传闻在江湖中渐已张扬,盯着它的不只本王一人。阻挠韵贵妃容易,就怕其余帮派浑水摸鱼,从中得利。但如反过来帮她,将来万一有个闪失,可就成了与人做嫁,心甘情愿将大好河山拱手让给韵贵妃。此前一番运筹帷幄,岂非尽付笑谈?这样,你先静观其变,待本王考虑几日,再给你答复。” 程嘉璇道:“是,女儿明白。还有要事向您禀报,我发现吟雪宫中另有个不简单的人物,智谋心机超群绝伦,不在一众权臣之下,只因年龄太小,以前咱们都忽略了他。”多尔衮奇道:“年龄太小?你说他是谁?” 程嘉璇道:“便是韵贵妃的亲生儿子,多罗凌贝勒玄霜。”接着将他在客栈中所说如实转告,多尔衮皱眉道:“这尽是些大逆不道之言,他怎会坦然说给你听?凌贝勒不过五岁上下吧?即是以韵贵妃年纪,能有那般算计,已足令本王堪忧,现再换成一个五岁的小孩子,终难使人信服。你伺候他多年,应当也有些了解,你说他平时的表现怎样?” 程嘉璇道:“说起玄霜,的确让人难以捉摸。女儿依您吩咐,去向他套近乎,他也来者不拒,真的当我是最知心的朋友,似乎什么事都不瞒我,但也从没真正信任过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有时我们互许交易,他给我开出的条件,也极为幼稚可笑。”多尔衮道:“他要你做什么?” 程嘉璇道:“要我帮他完成功课。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有几分像一个符合年龄的小孩。可我总也弄不懂,他既然将内外大事都探查分明,眼界长远,又怎会跟我做这些低级游戏?我想其中也不排除些装疯卖傻的成分。他表面好学上进,在权贵眼前就装扮出一副德礼兼备的假象,连皇上也被骗过去了。他可是韵贵妃的独子,这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多尔衮道:“要说那几句话是你编造的,也委实不像。莫非是韵贵妃故意教给他,借你之口,来探本王口风?你当时如何答他?” 程嘉璇道:“女儿只是含糊应付,应该没露什么破绽。他说识破了我身份,那时我措手不及,还当真吓了一跳,如今想来,极有可能是成心套话。这小鬼头惯常坑蒙拐骗,十句话里倒有九句是假,仅剩一句也模棱两可,不了解的还真会上当。女儿跟他形影不离,要找到揭开他真面目的证据,想也不难。”多尔衮颔首默许。 忽听玄霜的声音幽幽叹道:“小璇,我跟你走得这么近,你竟然只想着算计我,还骂我坑蒙拐骗,唉!实在是太伤我的心了!”程嘉璇惊得从椅上跳起,惶然四顾,道:“你……凌贝勒?是你么?你在哪里?”玄霜道:“我?我不就站在你身后?”程嘉璇急转回头,梁顶黄芒一闪,一个人影跃入殿中,在她肩上轻轻一拍,挪开几步,转向多尔衮行礼道:“玄霜给太皇叔请安。” 多尔衮以往确是忽视了玄霜,这才第一次认真打量他,道:“凌贝勒造访府中,怎地不先知会本王,却去做起了梁上君子?” 玄霜淡淡一笑,直起身展开一柄折扇轻摇,道:“本来么,我可以说是捉蛐蛐玩儿,误闯入太皇叔王府,这理由不但说得过去,而且一举两得,既保全了我自己,又能昭显顽童天性,小璇提供的消息自然就站不住脚。她是潜伏在吟雪宫中的密探,一旦失了您的信任,对我们也是大为有利。” 多尔衮道:“不错,那你又为何不这么说?”玄霜道:“很简单,一来是没有必要,二来,我不想让您质疑小璇。她虽是您的义女,可侄孙知道,太皇叔铁面无私,她这次办事不力,以后的日子想必就不会好过。相识一场,我想给她留一条后路,不愿让她太过为难。她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程嘉璇咬咬嘴唇,胆怯的眨了眨眼。 玄霜偷眼瞧她,忽又显出些幼童的调皮,手肘搭在她肩上,狡黠的笑道:“小璇,你可真听话,我关照你将消息通报给摄政王,你果然传得有模有样,不曾删改一字。乖,这是爷赏你的!”从衣袋里取出一颗糖,抛了过来。程嘉璇顺手抄住,脸色更见难看。 玄霜大摇大摆的走到她先前位子坐下,翘起二郎腿,笑道:“太皇叔,我这个人口风最紧,比如小璇的来历居心,我早都一清二楚,这些年来,可从没漏过一次嘴。”多尔衮见他一副吊儿郎当态度,心里已暗自动怒,道:“那么贝勒爷是向本王讨好处费来了?” 玄霜微笑道:“不敢。只是侄孙一向不喜给人蒙在鼓里,两人好端端的谈话,一见了我,立马装作若无其事,跟我寒暄天气,装腔作势,令人作呕。我更厌恶身在局中,一举一动都给人指指戳戳,像取笑猴儿戏一般看我表演。我所求是身在方外,掌控全局。打个比方,我知道小璇定会出卖我,所以提前下手,先劝她来向你告密,这样一来,是她遵照我命令办事,而非受她出卖,推算起来,我还是那幕后的策划者,要的正是这份感觉。所以回宫后我不怪她,不罚她,还要奖赏她。 第四百零五章 太皇叔,您有意夺宝篡权,侄孙绝不干涉,只唯一有个请求,就是你们下次商议计划时,要许我一道加入,不得避让隐瞒。我在皇阿玛面前,便仍会乖巧伶俐,不该我说的,一句都不会多说。敢问太皇叔尊意允否?” 多尔衮始终双眉紧锁,一言不发的等他说完,才淡淡道:“凌贝勒说得很诱人,就怕内里没这么单纯吧?本王要是不答应呢?你预备怎样?” 玄霜道:“太皇叔抬举了,您是皇亲国戚,手握重权,看不起我一个小孩子,没凭没据的,侄孙又能怎样?不过听我简要分析几句:您如答应与我合作,彼此结为盟友,俗话说得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前些日子,皇阿玛亲口答应,这几天就册封我为太子。侄孙将来登基为帝,如我是您一边的人,您把持住我,等同于手握大权,这无冕之王您也可以做得更长久些,此正乃双方互惠互利的美事。如若不然,我须得整日防范,不能高枕无忧,您也日思夜想着要将我拉下皇位,两者互相牵制,时日一久,只能是个鹬蚌相争的局面。内忧外患本已极多,您何苦再添上我这个对手?侄孙一旦认真起来,虽不能撼天动地,一点微小作为总还是有的。您要是看不清其中利害,我只会深感失望,觉得您不够格与我合作,那么此事自作罢论。丑话说在前面,侄孙为人没什么缺点,只有一个毛病,就是心眼太小,有恩未必还他,有仇却是必报!但我不会背地里给人捅刀子,小璇的事和您的计划,我仍会守口如瓶。日后如何,大家各凭手段。” 多尔衮默然许久,才道:“凌贝勒口才倒绝顶一流,软硬兼施,本王不得不佩服。只是宫廷角逐,内部早已四分五裂,多方势力并存,你到底算哪一党派的?” 玄霜道:“对,我额娘野心不比您少。但谁说做了她的儿子,就必须参与她的阴谋?便是女子三从四德,所究亦是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没听说过子幼从母之说。我是看在小璇份上,欣赏您的作为,这才大胆妄言,求谈合作。侄孙一向认死理,只做自认为正确的事情,不会听从任何人的摆布。在此之间,即使碰得头破血流,也绝不更易原定抉择。” 多尔衮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些真实笑意,道:“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果敢性情,倒有些像本王年轻的时候。不过,口头上几句漂亮话,人人会讲,你又有什么本事,自信能令本王动心?” 程嘉璇见气氛终于趋向和缓,两人似乎隐有些相互欣赏之意,也觉放松不少,笑道:“李将军率军招安青天寨,在太行山损兵折将,铩羽而归,这件事总不能长拖下去,该怎样处理,你倒是给出个主意?” 玄霜道:“这算是考题么?哎,我说,这位考官,你看待问题的眼光太过短浅。我额娘招安青天寨,一方面固然因为匪徒为害甚剧,最关键的却还是为剿灭祭影教做前提,可惜她想的也太简单,以青天寨的兵力及实干,决计收拾不下祭影教。当年她想借刀杀人,这盘算本是好的,可惜做的不够彻底。人生而有笃求安定之心,以蛮力欺他压他,他多半是忍下,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正说明忍耐都有限度,就像一根弹簧,压到极点,便是一触即发。咱们所要做的,就是从中精密布署,引燃火捻,挑起这场注定的爆发。” 多尔衮道:“说的不错,但魔教横行多年,与各大门派争端无数,正道围剿多次,总也奈不得反贼猖狂,于是能忍则忍,就盼另有旁人出头,却要如何激起共愤?你有什么好办法?”玄霜道:“办法么,我当然是有。答案五花八门,我还是暂且不说,免得局限了您思维。可以给您小小提个醒,‘六月飞雪,天下奇冤’,对付魔教邪徒,必要时可以使些非常手段,用不着对他们讲什么道德。” 多尔衮听他这番话,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掠过个念头,却又模糊难辨,答道:“好,容本王仔细想想,等到有了结果,烦劳凌贝勒再与小女同来府上一叙。”玄霜站起身,道:“侄孙一定随传随到,那我与小璇就暂不打扰太皇叔了。”说着扯了扯程嘉璇衣袖。程嘉璇福身道:“义父,女儿告退。”拉住玄霜的手,快步出府,一路上心虚的回避侍卫目光。 到了街上,直等走出段路,程嘉璇一颗心终于落地,忍不住埋怨道:“贝勒爷,你刚才也太大胆了,竟敢擅闯王府,还公然在厅上高谈阔论?我可真为你捏了一把汗,义父对待碍他大事的人,向来从不会心慈手软。”玄霜一把甩开她,跺了跺脚,噘着嘴冷哼道:“现在的你,还会在意我的死活?你不是正要跟你义父合谋算计我?连‘装疯卖傻、坑蒙拐骗’也说出来了,听着可实在不大顺耳。” 程嘉璇又好笑又惭愧,道:“原来你在为这件事生气?哎,算我说得过分了,这里给你赔不是啦!可还不是为了稳住我义父,专拣他爱听的说?把你说得差劲些,才能避免给你带来麻烦。” 玄霜冷笑道:“你得了吧!假如现在摄政王就在你后面,你又要去对他说,你只是为了稳住我,这才专拣我爱听的说,不过是哄哄我罢了。哎,你这么左右逢源,累不累啊?我说过不喜欢别人对我两面三刀,你怎么想,就怎么表示好了。” 程嘉璇本就受了满心委屈,心虚中竟又生出恼火,气道:“你怎可如此轻言?我当然是打心底里在乎你的安危……”玄霜拍了拍脑门,装着恍然大悟的道:“哎呀,瞧我这记性!你当然是真的担心了,只不过不是担心我,而是担心没人再帮你探听情报。这件事若去问我额娘,自然是不现实,另外也找不出什么合适人选。没利用完的棋子,怎容他中途出局?” 程嘉璇怒道:“你冤枉人,我……我根本从没作此想法……”鼻中酸涩,泪水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第四百零六章 玄霜心一软,取出块手帕替她擦泪,叹道:“你看你真是没用,心态这么脆弱,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掉眼泪,有件事我还真不知该不该跟你说,就怕你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上次咱们在古墓里遇到,跟我额娘在一起的那个人,你知道他是谁?” 程嘉璇睫毛上还挂着晶亮的泪珠,却被他这话吸引了全副注意,拉起他双手,连声道:“你查到了?快……快告诉我!”玄霜迟疑道:“你真想知道?许多时候,不清不楚的反而比较快乐。不如你保留着心里最初的美好记忆,别再追究真相。” 程嘉璇急道:“我一定要听!你放心,我挺得住的。再说人贵有始有终,你既然肯为我劳心劳力,就该告诉我最后结尾。今后的路怎么走,就是我自己的事,我总是不后悔的。” 她这一连串话说得又急又响,玄霜叹了口气,以一种看待垂死之人的目光瞅着她,语速缓慢的道:“他就是祭影教的现任教主,本名叫做江冽尘,这位子是他谋反篡夺所得。自他出道以来,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残杀双亲,手刃恩师,凶残暴戾。他还是我娘家的仇人,六年前为抢断魂泪,一把火烧了无影山庄。过去他与殒少帅同是祭影教门人,情同手足,其后殒少帅不满他种种行径,破脸为敌,为复仇索债,这才答应我额娘,归顺朝廷。” 叙述时多次停顿,小心偷看程嘉璇脸色,好半天才终于说完,又连忙劝慰道:“你爱上魔教教主,这是一段孽缘,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虽说天意弄人,但细想起来,此前其实也有过不少迹象足以证明。我额娘就曾称呼他江教主,怪我太蠢,那时也没留意。好在你们现在还没发生过什么,长痛不如短痛,早些看清了也好,胜过你以后再受伤害。” 程嘉璇神色如常,似乎玄霜跟她谈论的只是些家常便饭,微微一笑道:“那很好啊。我早就明白他不是普通人,祭影教教主的身份很威风,这才衬得起他。那么他们提过几次的那个楚姑娘,她又是什么人?” 玄霜愣了愣,道:“这件事,你可没拜托过我帮你查啊?” 程嘉璇暗责自己太过心急,刚想正式向他托付,玄霜就无奈的甩了甩头,苦笑道:“对你的事,我不等你说,就会先替你将一切打点周到。这位楚姑娘名叫楚梦琳,是魔教先教主之女,天生丽质。江冽尘和殒少帅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同时倾心于她,明里大家一团和气,背地里争风吃醋的事可没少干,听说他们完成任务时特别卖力,也都是变着法子来讨这大小姐千金一笑。江冽尘当时还是教中少主,能力超群,颇得教主赏识,众教徒私下都传说,他跟楚小姐是一对儿。可惜这楚小姐眼界极高,对他俩连一个也没看上,反而在军营中与我大清德豫亲王一见钟情。最后盗走镇教之宝,反叛出逃,陪他进过王陵冥殿,在他要上战场之前,将残影剑作为防身兵器,交给了他。最后经我额娘设计陷害,使她心伤情淡,饮恨而去。” 程嘉璇道:“楚梦琳还真是好命!可眼光也太过挑剔。不知她现在何处?我……我想见一见她,看看能令江教主动心的,究竟会是怎样的女孩。” 玄霜道:“你见不到她,因为她六年前就死了。死因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她遭到情郎背叛,绝望自戕。还有的说她挨了父亲一记阴掌,内伤发作,不愈而亡,至今也没个准确定论。”程嘉璇点了点头,又问:“你不是说江教主……喜欢……楚梦琳么?那又怎会杀了她的亲生爹爹?” 玄霜道:“有人说,正是因为他喜欢楚小姐,教主反对他们成亲,江冽尘一怒之下,将他毒手杀害。但我觉得,这说法定是某些文人墨客的胡编乱造,偏生有这般无聊,对情怨纠葛的老套戏码情有独钟。这分明是权益驱使下,上演的一幕篡位大戏,却被此辈俗人硬是改出了苦情鸳鸯的内幕,真使趣味大减,令人倒足胃口!还有,咱们在古墓中听他亲口承认,对楚小姐的死丝毫无动于衷,就像死的不过是一只蚂蚁。提到那位洛瑾姑娘的时候,他更是直言不讳,说自己就是存心害死她,来引发我额娘心生愧疚。为了一己偏好,就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牵连这许多无辜者丧命,像这种狼心狗肺的畜生,你也喜欢?” 程嘉璇不理他大发感慨,脸上现出温柔笑意,道:“你忘了,我也曾在场,亲身耳闻目睹。当时也不在意,又怎会在事后耿耿于怀?或许他为人确实有些……可也正因如此,别人都对他深深痛恨,只有我这么真心的爱他,他应该对我另眼相待吧?何况楚梦琳也好,洛瑾也好,即使她们活着,我也要去争上一争。现天公作美,两个情敌都已经不在了,说明我还是很有些机会的。” 玄霜脸色一沉,道:“可你怎么也不想想,凡是跟江冽尘扯上些关系的女人,个个死于非命,哪见过谁有好结果?他分明是个不祥之人,或者就是他品行太恶,所作所为,招致天怒人怨,害惨了身边的人。” 程嘉璇微笑道:“愿意为他而死的,可不是只有瑾姑娘一个。只要他一句话,我就能立即付出性命,绝不迟疑。我不奢望他为我哭,但凡他稍稍有一点在意我,还能在多年以后,记得世上曾有我这一个人,我就真的很满足了。”玄霜气得恨不能一头撞死,道:“别满口死啊死的,你想跟他在一起,也须得活着才有机会!行,看你这等踌躇满志,我倒想听你说说,准备怎样去认识他?” 程嘉璇道:“我……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是韵贵妃的丫鬟,时常跟在她身边,下次等江教主再来找她,我待在一旁,趁机对他和和气气的说些好听话,他看在韵贵妃的面上,应该也会答我几句。而且他见我的态度尤其友好,与别人都形成鲜明对比,说不定会视我为唯一知心人,愿意跟我多作交往……” 第四百零七章 玄霜冷哼一声,不无讽刺的道:“这个主意是坏透了,没什么用不说,还会让我额娘起了疑心,往后你怎么办?要我说啊,江冽尘最爱的是七煞至宝,你就铤而走险一次,从我额娘那边把断魂泪和绝音琴都偷出来,再拿去送给他,投其所好,我不信他见了不高兴。”程嘉璇喜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多谢你提醒!我……我这就去!” 玄霜连忙扯住她,做个欲哭无泪的哀叹神情,道:“对什么对?你走火入魔了?哎!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做,你想成为第二个洛瑾?先前为你义父取宝,你还有些理智,懂得适时取舍,这会儿怎么又冲昏了头脑?” 程嘉璇愁眉苦脸的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却是要我怎地?”玄霜眼见着她站在崖边,稍有不慎就会失足坠下,无奈却是劝说不得。而他也不愿做个整日上谏逆耳忠言的老夫子,叹口气道:“算了,还是我替你打前锋,先设法跟他结交,再顺便向他介绍你。到时他怎么也要买我一分薄面,不会对兄弟的朋友怎样恶劣。” 程嘉璇喜道:“那真是太感谢你啦!如果这件事你能办成了,我……我保证永远都不再跟你吵嘴,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好不好?”玄霜苦笑道:“那也不必。”心里泛起阵阵酸水,暗想:“你为了他,什么事都肯做。我为你……可我又算什么?”烦闷难遣,回宫后甩下她独自溜达,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暗夜殒所居屋外。玄霜一时兴起,踮脚走近,将眼睛凑到窗格上打量。 还没等看清,眼前只觉寒光一闪。玄霜临敌经验虽少,应变却也敏捷,迅速蹬脚跃起。“嗖嗖”几声,几枚银锥从脚底擦过。玄霜吓出一身冷汗,刚才只消慢得一步,便是穿颅破脑之祸。下落时尚未稳住重心,五枚银锥又是拦腰飞来,玄霜腾空前翻,俯倒在地,连滚几次,起身背靠窗旁墙壁,叫道:“殒少帅,我……我是玄霜,我认输就是,你别再考较我武艺啦!” 房中只见得一个模糊身影坐在草垫上,听他话意,此人便是那祭影教的叛徒暗夜殒,现下方位正临于背光处,冷冷的道:“我自然知道是你。说,为什么偷看我练功?”玄霜道:“我才没偷看呢!只是我有些心事,对谁说都不合适,想到咱们的交情,就来倒倒这一肚子的苦水。” 暗夜殒鼻中哼出一声,老大不耐烦的道:“我不懂你们这些后生晚辈的琐碎,跟我说做什么?”玄霜笑道:“别的不懂,要说此事你一定精通!说来惭愧,我看上了一个女孩子,可她另有心上人。本来我也应该就此成全她,但事实摆在眼前,若是让她跟着那个人,对方待她绝不会好,拒绝她我又于心不忍,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暗夜殒闻听此言,蓦然触动心事,想起当年与楚梦琳的爱恨恩怨,不禁哀叹。待得玄霜问起,忽感恼怒,道:“现在不是你来问我。继续,你如何处理?” 玄霜叹了口气,道:“何必这么凶?据此看来,我终究也只是个俗人,难免私欲作祟,明知会因此葬送她一生的幸福,可还是不愿让她恨我。所以我宁可四方奔走,打探消息,又在一边替她出谋划策。我这么顺依着她心意,全为了让她对我能有几分感激。这到底是爱她,还是在爱自己?” 暗夜殒情绪全被他调动,想起下落不明的楚梦琳,这种结果,不正是因自己的优柔寡断所造成的?第一次以平和的语气说道:“我过去的经历与你很相似。我爱的那位姑娘,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可真论起彼此感情,只是我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她从没喜欢过我,哪怕是连一丁点也没有过,这一点我知道得很清楚。 这也不怨她,要怪我自己不好。后来她喜欢上一位朝廷大官,不顾一切的要跟他在一起,为了他,不惜拼死反抗。教主当时火气冲天,将她关押起来,不准任何人接近。我知道她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苦,牢房中又冷又潮,她的身子骨怎能禁受得起?我是教中总堂堂主,内外有些威望,至少没人敢当面跟我作对,所以才有机会去探望她,她憔悴了很多,苦苦哀求我,声泪俱下……我还从没看过她这么悲痛欲绝的模样。顿时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想着只要是她的要求,不管多么违逆我的心意,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定要替她办到。所以我就照着她的指示,取得秘牢钥匙,放了她离开。她这一去,就影迹全无,等于是失踪了。 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不是我擅自做这个决定,或许一切都不致演变至此。即便她同少主成亲又如何?至少她还好端端的在我身边,我还有机会时常看见她。我残煞星啸傲江湖多年,从无拖泥带水,甚或因做过之事劳心伤神,只有……只有这一件,我就不知放她从牢房离开,是对还是错。” 玄霜听他经历实在与自己相似,也是深受感染,所不同的却是他知晓这一段故事的最终结局,心里不由发苦,想道:“楚小姐早已死了,殒少帅只为一个幻梦,苦守六年。魔教千金的死讯在武林中也算轰动一时,稍微花些力气去打听,就会了解,可我额娘封锁了消息,不想让此事泄露。以殒少帅的性格,每日独居斗室,不与外人接触,又怎能得知真相?发展还是全由我额娘掌控,这太不公平,也太可怜了些……” 嘴唇动了动,几乎想背弃自己一贯“自扫门前雪”的作风,要将前因后果都向他言明。但话到嘴边,又卡了壳,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虽然大发善心,可现在向他告知楚小姐噩耗,除了让他伤心绝望之外,全无补益,绝对算不得什么好人,还会因此打乱我额娘计划,闹得母子对立,背上不孝的罪名。 第四百零八章 让他怀着一个空虚的希望,总比根本没有希望好。对,还是别去惹人讨厌,不该多嘴,不能说,不能说!” 于是假装欢快的拍手笑道:“哟嗬,殒少帅,看不出你还是个大情圣啊?那我想问你一句话,如有唐突,还请您多多包涵。我是想说,你爱她……爱得这么深,如果她在外面过得并不快乐,或是给人家欺负了,愿意重新回到你身边,可她……咳……那个……已非完璧,你还会不会要她?” 玄霜在窗外说话,两人相隔甚远,暗夜殒又深怀沉思,没留意他刚才的迟疑,答道:“当然会,我不管外界如何斗转星移,她在我心目中,都是那个最纯洁无瑕的女孩,我永不会嫌弃她。不论何时何地,如果她能接受我,我都将引为毕生之幸。她……我……” 玄霜为追查江冽尘身份,也将他们三人当年这段纠葛的恋情查得一清二楚,更理解暗夜殒对楚梦琳的深情,学着他语气道:“我对小璇的感情何尝不是一样?只要她愿意跟我,我就一定全心待她,她想退隐山林我就陪她退隐山林,她想走到天涯海角我就陪她到天涯海角!她要我的心,我就剖出来给她。如果她爱上别人,是我无能留得住她。只愿在她生命中做一根默默奉献的烛台,替她扫除前方一切障碍,却永不令她因我之故,而产生一丝一毫的困扰。以前我贪慕帝位,忙于争权夺势,遍阅兵法韬略、四书五经,忽略了时间陪她。如果还能重来一次,我宁可舍弃所有身外浮华,也要跟她结为连理,双宿双飞!” 一番话讲得情真意切,说完直觉汗颜。自问对程嘉璇不过稍有好感,绝无如此深厚的感情,只是站在暗夜殒的立场,比拟他对梦琳之爱,大唱戏词,专挑他的想法热烈陈述,要激他心生共鸣。 暗夜殒果真思绪潮涌,玄霜所言句句直击内心,将他对楚梦琳所有欲说还休的情感均予以述诸言辞,确切表达,听得每句都想拍案叫绝。过了许久,强将激动压下,道:“你这小子……懂得倒不少啊!你几年几岁?”玄霜装着严肃道:“小生已虚度五载春秋。” 暗夜殒冷笑一声,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像你这年纪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我遇到的难题,你面对时比我早了十余年。嗯,你很不错,后生可畏。” 玄霜笑道:“我没听错吧?今日真是破天荒啊,你竟然跟我说了这么多话?能得到您殒少帅一句夸奖,我足可立即含笑九泉。以后与旁人炫耀,也能引为谈资。”暗夜殒苦笑道:“以前武林中人都称我为魔头,照我看这称号实该转赠给你才是。”玄霜行个大礼,笑道:“不敢,不敢。我叫做混世小魔星,也就够了。” 暗夜殒没被他欢乐情绪感染,叹口气,道:“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又算什么?从小生活在祭影教总舵,每日被教主督促练武,再加上我自己刻苦,十天半月也难得安生就寝一次。教中规矩严明,全以武功、成败论人价值。身边没一个亲近之人,或是见我手段,心中畏惧;或是嫉我位高,巴不得给我寻些错处。我对待他们,只能摆出冷漠姿态,装出无喜无怒。” 玄霜结合自身,又以他所言为基础,扩展谈开,连声赞道:“是啊,没想到咱们的童年也是同病相怜!我从小在吟雪宫长大,任何事都处在我额娘的监管之下,总是逼迫着我读书。读来开阔眼界也罢了,还要我逐句背出。那些学说相隔已逾千年,多经改朝换代,现今咱们处于大清王朝,却还要以春秋战国时代的孔孟之道为凭依。我也是受不了,这么事事效仿古人,禁锢思想,又怎能有跨越性的进步?另一方面,皇阿玛早就答应过,等我长大了些,就立我为储君,所以宫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夜以继日的紧盯着我,我稍有点小过错,立刻就会被渲染得十恶不赦,都巴望着传到皇阿玛耳里,让他改变成意,这样其余阿哥就有机会当太子,他们的母妃也有望‘母凭子贵’。我对这些事厌烦透顶,干脆就睁一眼,闭一眼,由他们去胡搞。但我历来所受教育,面对各种不同情况,都会有相当的反应及言语加以对付。久而久之,完全是顺口就来,却已失去本真,不过是一副戴着假面具,混吃等死的躯壳。” 暗夜殒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既生而无欢,死亦何憾。”玄霜道:“我也正觉生活太枯燥乏味,才会另辟蹊径,转而追求登峰造极的权力,令这片广袤土地因我而改变,算是我留下些东西,将来才能永垂不朽。对了,殒少帅,我想问问你,你觉得吟雪宫和祭影教相比,有何异同?” 暗夜殒沉思片刻,道:“没什么不同吧,都是世间权欲的巅峰之地,充斥着勾心斗角,环境与事端都是大同小异。”玄霜道:“那就是了,既然两者没多大差别,你又何必每日不快?真说起来,你待在吟雪宫里的待遇,总比祭影教中高些。” 暗夜殒道:“你误会了,从小长到大,我从没一天是真正开心过。外人看来种种风光,实则无一处是我真正想要的,更找不出什么能说些贴心话的知交。这二十几年,我早已习惯独往独来,不用他人置喙。” 玄霜反臂搭在窗框上,道:“你可以向我说啊!你没觉得,咱俩很谈得来么?若是咱们组建一个帮派,在江湖小打小闹,说不定真能混出些名堂来。”起初随口说笑,其后却越想越觉有趣,兴致勃勃,当起了真。暗夜殒冷笑道:“固然是谈得来,就是你武功太差,不配跟我相提并论。我曾经认得一人,你跟他……倒相像得很……”提起那人,语气也柔和了许多,似是激起诸般记忆,欲言又止。 第四百零九章 玄霜道:“武功差,那是可以练的,有谁一生出来就天下无敌?再说我天资聪颖,你像我一般年纪时,只怕还不如我。如今尚无小成,那也只是李亦杰师父教的不好。只要功夫够厉害,是不是出自魔教又有何妨?他自己也能练,早已是背叛了正道,还要在我这边装好人,充师父台面,笑话!”暗夜殒冷哼道:“还不知谁是笑话。哪有人自夸天资聪颖的?李亦杰蠢笨无能,你就做不到无师自通?” 玄霜撇了撇嘴,正要答话,远处奔来个小太监,见到玄霜一愣,道:“贝勒爷,您……您怎会在这儿?”玄霜抱肩靠墙,微笑道:“我闲来无事,陪殒少帅说说话,不可以么?”那小太监匆忙摇头,绕开他身前,隔着窗栏有段距离,便开始打躬作揖,尖着嗓子道:“殒少帅,韵贵妃娘娘请您到正殿叙话,有要事吩咐。请您别多耽搁,即刻前去。” 暗夜殒冷冷的道:“她又忘了我的规矩。眼下我正在练功,任何人不得打扰,不见。”他果真精通掩饰,在外人面前,神色立刻转冷,玄霜听了也暗自叹息。 那小太监早知相请暗夜殒是个苦差,却也没料到他态度这般生硬,想到两头难以交差,只得干挺着哀求道:“殒少帅,奴才只是个传话的,您不能这样为难奴才!您要是不去,韵贵妃怪罪下来,奴才怎么交待?”暗夜殒冷声道:“我管你怎么交待?你趁早给我滚远一点。” 那小太监哭丧着脸,见玄霜笑嘻嘻的打量着他,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将他当做救命稻草。上前恳求道:“贝勒爷,这吟雪宫只有您在殒少帅面前说得上话,请您可怜可怜奴才,多美言几句,或许能说服他。” 玄霜心念一动,将那小太监拉开段距离,压低声音道:“好,你是传我额娘旨意,我也不让你难办。我就尽量帮你劝劝他,可能时间会久些。你待在这里等我,没我的命令,不准擅动一步。”那小太监忙千恩万谢。玄霜又叮嘱他几句,转身回到窗前,恢复了前时姿势,背靠墙壁,肘尖支倚窗框,道:“我额娘召你进见,你可知是为了什么缘故?” 暗夜殒不耐道:“我不是她,我怎会知道?”玄霜听他对自己竟也是冷冰冰的,气氛骤转,顿时丧失了前时融洽,叹道:“我也不是她,可我偏偏就知道。李师父带了正红旗军队,前赴青天寨招安,闹了个大败而归,我额娘这么急着见你,就是想要你来摆平这档子事。” 暗夜殒微愠道:“我看她是越来越糊涂了!竟然要我去帮李亦杰那窝囊废收拾烂摊子?”玄霜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现在江湖中,对抗最激烈的就是青天寨与祭影教,双方争争夺夺,早晚也得有个输赢作为了局。祭影教的现任教主,你以前就认识的吧?而且关系还挺不错?”他早就盘算着如何向他提起江冽尘,只是一时摸不透他确切态度,不敢突兀开口,这回借着那小太监传话,正好寻着了机会。 暗夜殒还没回过神来,道:“没错,你怎知道?你突然想起问这个……是不是祭祖时在冥殿中见到他了?他还……他怎样了?”说到最后,语气竟然转得甚为温和,不似之前提到江冽尘时,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玄霜心道:“你原本想问什么?‘他还好么’?看来我没猜错,你们之间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狡黠的笑一笑,道:“他啊,他挺好的,如愿以偿的继任了教主,正是春风得意。他这次亲自进入那破旧荒村下的古墓,就是为取七煞至宝而来。” 暗夜殒淡笑道:“原来如此。呵,他还是老样子啊。那么收获如何?”玄霜唉声叹气,道:“说来惭愧,绝音琴早已被盗离冥殿,他虽然得到了嵌在宝盒里的断魂泪,却因太过轻敌,大意失荆州,最后关头,宝物还是落到了我额娘手里。”他假装沮丧作答,心里却正偷笑。暗夜殒淡笑道:“他还会犯这种低等错误……比起从前,那是差劲多了。真叫做色迷心窍。” 玄霜循次紧追,道:“你跟他很熟么?这关系真叫人搞不懂。我原以为你们是不共戴天的仇家,现在听你说起,又似乎是很要好,到底怎么回事?” 暗夜殒幽幽叹道:“不错,又岂止是认识这么简单,他就是我提过的那人……我跟他确实做过十几年的好兄弟。我们同在祭影教学艺,同时爱慕梦琳,既算是朋友,也是各方面的对手。但我技不如人,无论在哪一次较量,始终居于下风,只有一回,勉强算是打了个平手,但说起来也没什么光彩,那就是梦琳谁也不爱。后来她心有所属,惹怒教主,我俩自作主张,放她逃走。她离开以后,没多久就失了踪迹,这件事我刚才是跟你说过的。那时我又气又急,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又恰好听信几句貌似宽慰,实则离间的言语,就盲目迁怒于他。这许多年过去,我也想通了,梦琳失踪的事不能全怪他,主要责任还是在我。你娘当年挑拨我俩反目,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什么居心,怪只怪我立场不坚,才会被她趁虚而入,我也不想再追究。穷此一世,我跟他大概是没机会再相见了,我可以不恨他,却也不会真正的原谅他。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以我们的身份背景,或许本来就不可能存在纯粹的友情。至于我跟韵贵妃,道不同,不相为谋,对她那些追逐权力的野心,实在提不起兴趣,我不想再给她办事,但交易未清,暂时不宜闹僵。现在我只希望她能尽快替我查到梦琳的情况,只要知道她生活得幸福平安,此生已足。今后的漫长岁月,便全凭虚度光阴了吧。” 第四百一十章 玄霜心道:“不得了,我原以为自己够消沉的,没想到你更胜过我。只恨迟生了六年,没能见到这位大美女,竟让殒少帅为了她,甘愿如此。你说我很像江冽尘?怕也不见得吧,否则小璇怎地却不喜欢我?”巧妙的将话题转入正轨,道:“你若是肯接下此事,其实并非全为我额娘的命令,对你自己更是一举数得的大好事。哎,你别误解,我可不是为她当说客,你听我给你分析一下,就会懂了。” 暗夜殒冷哼道:“要是别的人,敢这么跟我啰嗦个没完,我早就一掌毙了。” 玄霜笑道:“好呀,我知道你对我是特别优待。听我说,首先还是现在盛传的那句老话:江湖中竞争最激烈的两大帮派就是青天寨与祭影教。想那青天寨不过是新兴起的草寇,却在近年来逐日壮大,成了武林第一大势力。你虽与江教主决裂,但祭影教终究是你从小长大的所在,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就是个木头人对旧地都会心存感情,你也不忍心看它日渐倾颓吧?此举就算是你报答先教主,一尽为人子之孝道。而且六年前你错怪了江冽尘,现在替他解除燃眉之急,还他一段旧情,此一尽为兄弟之德义。这三来嘛,着眼处是小了些,却足够实际。你说过你们多年明争暗斗,你始终处于下风,现在正有这个大好机会。想想看,一批连江冽尘都束手无策的悍匪……” 暗夜殒打断道:“他不是束手无策。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心高气傲,只是不屑为此劳心费力。在他眼里,青天寨再强,也不过是一堆垃圾。” 玄霜道:“是啊,但想法藏在肚里,谁又知道了?人们只相信自己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如果是江冽尘收拾不下的狂徒,被你轻易制服,那你的能力可不明摆着超过了他?青天寨有名有势,一朝覆灭,在武林中定会传得沸沸扬扬,你多年憋屈,总算一举而扬眉吐气。再说替他摆平此事,还清旧日恩义,也算你从此正式与他一刀两断,互不亏欠。” 这番话句句说到了暗夜殒心坎上,他默然良久,应道:“也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吟雪宫内一派庄严气象。沈世韵端坐居中一张太师椅上,紧绷着脸,手指轻搭在扶手上,涂了凤仙花汁的指甲在一线斜阳照射下,映出森冷寒光,与头上银色发钗交映成趣,尽显端庄美丽,无形中却也透出股慑人心魄的阴气。 李亦杰坐在一边的小木凳上,垂眉低首,他自回宫禀报败绩后,沈世韵没出一句责怪之言,也再没对他说什么话,只带他到正殿就坐。李亦杰一颗心怦怦乱跳,总觉着有事要发生似的不祥预感。沈世韵现在不开口,更令人有种“山雨欲来”的惶恐。几次悄悄看她,没见她丝毫动容,总保持着起初神态,悠然观望。 又过许久,殿外传来尖细的通报声:“凌贝勒到!殒少帅到!”李亦杰一惊之下,几乎跳起,刚欲询问,却见沈世韵听到儿子与暗夜殒待在一起时,脸上神色极为不喜。但她情绪隐现迅急,只一瞬,立刻恢复了最初的从容,复转笑脸迎人。 李亦杰心里突的一痛,仿佛有根钢针刺入身体,心道:“韵儿表里不一,变脸变得这样快,她对我笑时,谁又知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嘿嘿,不过看情况,她连对我扮个笑脸,都懒得浪费表情。” 抬眼向门外望去,目光全被眼前那人吸引。只见他身披一件银色长袍,材质均是名贵的绫罗绸缎。下摆织出蓝色扬起的条纹,腰间系一条月白色绸带。上身套着缀满银亮晶片的护心镜,肩头垂挂几条银光粲然的链坠,颈后围一条毛茸茸的披肩,以上等裘皮所制。此时打扮完全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派头,这便是曾经江湖上最残忍的杀手残煞星暗夜殒,李亦杰在茶肆间初次见他,已将他定位为冷血杀神,而今对他如此装束真有些看不习惯。 六年未见,他一张脸经岁月雕琢,出落得更是有棱有角,俊秀逼人。神色间却带有少许沧桑疲惫,冷酷中透出些微忧郁,平添几分帅气。李亦杰在他面前竟有自惭形秽之感,现在虽是自己坐着,看他站在面前,却不由得坐立不安,似乎自己触犯了尊主,应当立即起身让座,才合乎位阶。偷瞧沈世韵眼中并没露出欣羡,这才有种难以说清道明的安心。 暗夜殒直行到殿堂正中,目不斜视,对沈世韵抬臂拱手,淡淡的道:“见过韵贵妃娘娘。”还不等她答话,自顾走到一边闲置的太师椅旁,撩起袍角随意一甩,从容落坐,脸上还是一副冷漠神色。他举手投足间,可称得是霸气与优雅并存。玄霜刚想跟上前,沈世韵轻咳一声,玄霜在她眼神威慑下,只得不大情愿的走到她椅后站定,嘟了嘟嘴表达不满。 李亦杰紧盯着暗夜殒,肚里泛起一股醋意,心道:“我比你来得早,看到那张太师椅,就有自知之明,懂得身为下属,不该妄加逾越,跟主人同等坐席。你倒是毫不避讳,好像这椅子本来就是留给你坐的,韵儿倒也没怪罪?凭什么我就只能坐这破木凳,难道这就是差别待遇?”他自觉这斗气想法十分幼稚,却仍是抑制不住内心翻滚。 沈世韵微笑道:“殒少帅,你整日繁忙,昼夜不得安眠,本宫请人传你到殿上召见,没打扰到你吧?” 李亦杰心道:“为什么对他说话,开场白是‘没打扰到你吧’,而皇上给我下命令时,头一句就说‘朕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嗯,皇上当我是自己人,有话尽可直说,越是生疏之人,才更需客套几句……可主子差遣下属办事是天经地义,哪有此前先行客套之理?”他在心里与自己争论,辩到后来,又不禁心情低落。 第四百一十一章 暗夜殒冷哼一声,指尖在扶手上不住轻弹,道:“你说呢?我说不见,你肯答应么?”李亦杰又想:“为什么他可以用‘我’,而我在韵儿谈公事时就只能自称‘末将’?” 沈世韵道:“你能这样想就好,本宫只怕耽误了你时间,惹你不快。这六年以来,你每日闭关练武,不会外客,功力想必是突飞猛进了?” 暗夜殒冷哼道:“还好了,我的武功总是那副样子,你若想指望我能够胜过了那个人,那我奉劝你趁早别痴心妄想。”沈世韵道:“无须妄自菲薄,你记忆中是六年前的差异,他现在能力怎样,可就难说。不过你放心,本宫不会让你去杀他,那还不成了我在利用你么?” 玄霜心道:“难道你没在利用他?这就像当面捅了别人一刀,再假装无辜的问‘呀!我捅过你么?’”他在脑中想象的活灵活现,只觉滑稽,“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又连忙捂住嘴,重新板起脸。 沈世韵没理会玄霜,续道:“殒少帅您惜时如金,那么本宫尽量长话短说。青天寨猖獗多年,不服管教,屡次镇压无效,朝廷有惜才之心,特遣李将军前往招安,又带小队兵马,以备不时之需。岂料青天寨顽固,不肯受降,李将军新任大帅,无实战经验,正红旗军队训练也相对少些,阵容零散,且不防青天寨突然发难。综上种种,这一场是打了个败仗。从另一面看来,足可说明青天寨匪徒确有实才,皇上说了,可以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本宫思来想去,宫中将领虽多,全加起来,实力也未必及得上你,我希望你替李将军再去青天寨走一趟,这次仍是打招安名号,以和为贵,不知殒少帅能否抽得出空来?” 李亦杰心道:“为什么问他就是‘能否抽得出空’,对我就是‘速去速归,静候佳音’?” 暗夜殒冷冷答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替你卖命是理所当然,我自然明白这道理,你犯不着用激将法对我,我也不吃这一套。但现下答应,并非对你马首是瞻,只是我听了凌贝勒几句劝告,觉得有理,这才会同意。否则,从来没人能够勉强我,做己所不愿之事。” 沈世韵强笑道:“玄霜这孩子,自小就聪明伶俐,善识大体。哎,想那宫中侍卫要是全如你一般厉害,皇上就再也不用担心外界滋扰了。另有个消息要告诉你,魔教横行多年,还排在青天寨的前面,来日同样是要剿灭的,我是考虑到你以前的身份,这才……” 暗夜殒冷笑道:“照你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的眷顾了?我看用不着吧?即使你真要我去灭祭影教,只要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让我满意,我也没什么下不了手。” 沈世韵神情一僵,随即又强撑起笑容,道:“等你得胜归来,本宫就奏请皇上,与你加官进爵,不知你想要个什么封位?” 暗夜殒道:“不必麻烦,我对那些官场虚名不感兴趣。只希望你还记得我们当初讲好的条件,信守承诺。”沈世韵听他时隔多年,心心念念不忘的还是楚梦琳,虽然早知道这是他唯一软肋,还是稍感无奈,讪笑道:“你指的是楚姑娘的事吧?当然了,本宫言出必行,必不负约。有关她的下落,我一直在派人各处打探,相信转眼之间,就能得到回禀。” 暗夜殒冷笑道:“转眼、转眼,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你一句转眼就过了六年,人活这一生,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又能有几个六年耽搁?你一再磨蹭,不免令我怀疑你的诚心,到底还准备给我拖到几时?” 李亦杰早暗中怀愤,心想:“他暗夜殒有什么了不起?在魔教不过是教主随取随用的砖泥瓦砾,到了吟雪宫,韵儿却当他是珠宝钻石,对他说话总是客客气气,哪里像是命令下属,倒像平辈朋友间有商有量。他还不知珍惜,回话态度竟然这么恶劣?哼,书上说橘逾淮为枳,是为水土异也,他所受两种看待,却是因对比相差所致,早年待在魔教,与江冽尘作比,不过是寻常瓦砾,现在跟我作比,就成了珠宝……真算起来,我……我岂非成了最不值钱的?”算到最后,真有些哭笑不得。 满腔怨怼正没处发泄,就听到暗夜殒几句发问,气势咄咄逼人,顿时为沈世韵不平,要为她守住权益,从木凳上一跃而起,冲上前挡在沈世韵身前,喝道:“暗夜殒,你摆哪门子的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还当你是从前呼风唤雨的殒堂主不成?怎敢这样对韵贵妃说话?你开口就问楚梦琳,难道你脑子里只有女人?你还有没有一点出息?”他在太行山被陆黔指着鼻子斥骂,就想以相同方式对旁人出气,才能稍觉找回脸面。 暗夜殒肘腕支在扶手上,身子微微前倾,冷笑道:“你有出息!不过是一场将伤亡减至最低的招安,你也能弄得军队折损过半,给人家狼狈的赶下山。真要叫你带兵出征,你还不得给人家逼得退入京城,输得连家都不认得?对效忠之主不能立功尽责,皇帝养你何用?对自己的师妹不能保护,还要青天寨主他一个外人来提醒你,丢不丢人啊?对自己的属下不能庇护,当什么武林盟主?呵,我也忘了,你这个位子是怎么得来的,还不都是借着你口口声声深恶痛绝的祭影教秘传神功?你用邪道的功夫当正道的头领,给那些对你翘首顾盼的正派子弟知道了,会怎样看待你?再说练功也就练了,摆明是实力不足,还要勉强。 自己半斤八两的,还要耽搁别人,拿凌贝勒来说,他原本是块上好的材料,全给你教成了蠢驴笨牛。 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我对梦琳的感情?人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反观你自己又怎样?还不是心甘情愿待在沈世韵身边,做她的小跟班,平日里晾在一边发霉,给她召之即来,挥之则去,还要为她偶尔给你的一点春风欢天喜地,手舞足蹈?人家是事事精通,我说你是事事窝囊。这么多年,你还真是混得风生水起啊?武林盟主李大侠!” 第四百一十二章 玄霜连连鼓掌,赞道:“好啊!说得好!说得好!”李亦杰经他一通连珠炮般的嘲讽,几乎给骂得懵了。在陆黔那里受过的一次侮辱,现在竟然又重来一遍,言辞远比当时更为犀利。对玄霜也不指望了,略带些求助的看向沈世韵,只盼她能主持公道。 沈世韵却只是静静听着,没半分劝阻之意,脸上竟也挂着笑容,同是含有嘲笑。等到玄霜拍手称快,才转头淡笑道:“玄霜,李将军好歹是你师父,你该懂得尊师重道,不能总这么没规没矩的。” 李亦杰心里一痛:“她只是不愿意自己儿子跟着暗夜殒学坏,却不是为我着想。” 玄霜玩起了兴致,道:“我才不要!你总让我跟他练武,可现在就算我学得跟他一模一样,也不过是个‘事事窝囊’的蠢才,一想到这个,我还哪来的心思用功?”竖起两指,伸到李亦杰面前,道:“李师父,你说这是几啊?” 李亦杰猜到他必定有诈,以他顽童心性,自己是防不胜防。他生平最不愿之事,就是在沈世韵面前丢脸,一时苦思不语,盼望灵感突发,想出个一鸣惊人的答案来。 玄霜叹一口长气,好像真的受到了多大的委屈一般,耍赖道:“你们瞧啊,我就算当真牵来一头驴子,吊了两根胡萝卜在它眼前,它也不该这么傻愣愣的盯着我看呀?我这位师父,连驴子都不如呢。”李亦杰这时不暇再想,忙道:“是二,是二?还是两根手指头?” 玄霜没好气道:“是啊!是二啊!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们的反应也比你快得多。”沈世韵只是微笑,瞟了李亦杰一眼,将他当做笑料看待。暗夜殒也失笑道:“对,凌贝勒,你想有所成就,确实该换一个师父了,最起码也该比驴子强些。” 玄霜转动着眼珠,装作仔细思考一番,笑道:“好呀,那我就拜你为师好了。总能符合这条要求吧?”暗夜殒冷声道:“小兔崽子,你胡说些什么?”玄霜笑道:“我怎么是胡说?难道你认为我说得不对?” 李亦杰深感在此孤立无援,气得几大步跨上前,一手揪住暗夜殒衣领,喝道:“你还真是目无尊卑!我告诉你,我李亦杰不比你差劲,上次在青天寨失利,是我一时的疏漏,你敢跟我打赌么?这一次,我一定能平了贼寇!”暗夜殒反掌扯过他手臂,冷冷道:“败军之将,岂敢猖狂。你根本不配跟我赌。” 李亦杰喝道:“光靠嘴上逞能有什么用?你……”沈世韵笑盈盈的走上前,道:“他说得没错。李卿家,你已经输了第一回合,就算殒少帅也拿青天寨没辙,至多算你们平局,你是没希望再赢了。”暗夜殒道:“说我拿青天寨没辄?荒谬!”沈世韵笑道:“你别气啊,我只是打个比方。让李卿家明白,这是个必输之赌,还是趁早放弃为妙,免得伤了和气。” 李亦杰看到沈世韵对自己冷言喝斥,却对暗夜殒言笑晏晏的解释,更增气苦,恨恨的道:“好,那我就咒他输得一败涂地,死在太行山上!到时谁赢谁输,可就分得出来了吧?”他明知招安青天寨是家国大事,却仍是囿于私怨,没多想就出言讥刺。 沈世韵脸色一沉,不去管他,自向暗夜殒道:“李卿家为人气量太小,一丁点事就要斤斤计较,说话难听了些,你别往心里去。本宫可是绝对相信你的能力。这次要带多少兵马,随你开口。”暗夜殒道:“不需要,收拾青天寨,还用得着带帮手?那还不如都派去保护李亦杰。人多徒然碍事,我自己去就够了。” 李亦杰喝道:“好!暗夜殒,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浑身挂彩,哭哭啼啼的回来,可别说我们不帮你!”暗夜殒冷笑道:“哭哭啼啼?你以为我是你?” 沈世韵瞪了李亦杰一眼,仍向暗夜殒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对付一个大帮派,和一般的江湖比武不同,你别因为他……”暗夜殒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敢说出来的话,就敢打保票。你也别误解了,我不是跟他斗气,凭他怎配左右我的行为?我可以在此立下军令状,若是不能如期完成任务,甘受剐刑。” 沈世韵笑道:“那也没有这么严重。好,本宫先预祝你成功了。”暗夜殒道:“废言。”转身出殿。李亦杰看到沈世韵受气,同感经辱,想安慰她几句,看到她扫向自己的不屑神情,也就不再自讨没趣。 青天寨大殿中同是一片肃然。正值每月一次的总结战绩,陆黔坐在宝椅上,手掌撑着头,瞑目听着下属汇报,哪一战折了多少士卒,哪一战又收了多少俘虏,以及寨中财务收支。听到现在,最爽快的还是近日与李亦杰及清廷的一场激战。程嘉华坐在他下首,不时出言评点几句。 等几个管事的将报表翻遍,陆黔哼了一声,道:“没了?”几名汇报者对望一眼,诚惶诚恐的答道:“禀大寨主,没有了。”陆黔这才睁开眼睛,道:“等了这么半天,也没听到我最想要的消息。派你们去寻找七煞至宝,这件事办得怎样了?” 一名紫衣喽啰道:“大寨主,小的们确已竭尽全力去寻找……还是没什么收获。不过大寨主也不要着急,七煞至宝既是上古遗留下的宝物,自然是放在些极其隐蔽的地方,哪有这么轻易就给人捡着?我们找不到,其他人同样找不到呀。” 陆黔哼了一声,道:“办事不力就是办事不力,哪来的这许多理由?你们认个错,我也不会怪罪,何必东拉西扯的另寻借口?嘉华?” 程嘉华应道:“属下在。”陆黔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咱俩本来有了个绝佳计策,以那魔教妖女为要挟,跟她爹商谈条件?这事已处处计划周全,竟在临头出了差错,崆峒老道见财起意,想要甩开我们单干,带走了楚梦琳,欲迫老魔头就范,跟他合作,夺取大权。 第四百一十三章 也不想想,老魔头是什么人,怎会甘受他支配?听说一场烈斗,老贼道从此埋骨荒山。” 程嘉华道:“当年陷害师父的,他是主谋,遭此报应也算罪有应得。属下恭喜师父大仇得报!”陆黔哈哈一笑,道:“我跟他没什么大仇,他促使我当上山寨首领,我还没感谢他呢。只不过啊,那时在山脚下,你当机立断,改拜我为师,实在是英明之极!否则如果仍然跟着他,只怕也得陪他一起送命。”程嘉华道:“也要感谢师父宅心仁厚,收留下我。” 陆黔笑了笑,道:“老魔头也没嚣张多久,很快就自食恶果。他是在总坛密室被杀,篡位的正是他最亲信的座下弟子,魔教少主江冽尘。不过这个人行事也很古怪,就为谋反,弄得毁去了半张脸,对于这个辛苦夺来的大位,却并没怎么珍惜。这些年来他闭关苦修七煞真诀,不理教务,众门人对他都怀了怨愤,只是迫于他淫威,不敢爆发。魔教落在他手里,不断走下坡路,近年来各地分舵被朝廷侵吞得不剩几块,江冽尘仍然坐视不理。只怕等他神功大成之日,早就成光杆司令了。” 程嘉华道:“江冽尘是因小失大,咱们却不能跟他学。这些年来,不肯臣服的山寨匪帮都灭得差不多了,眼下正是大好机会,如能趁势攻下魔教,以后就没什么门派再敢跟咱们公然叫板。不仅树立了青天寨威信,彻底在武林中奠定王者地位,同时,我全家人的血仇,也终于有望得报。” 陆黔道:“成大事者,须当眼界开阔,不能只着眼于一己私仇。往日师父是怎么教你的?”程嘉华微笑道:“是属下见识浅薄,让师父笑话了。” 陆黔笑了笑,道:“我当然也希望早日拿下魔教,不过你还得记住一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魔教即已大不如前,总还有些根基仰仗,听说总坛机关极多,占有地利,强攻却也不易。江冽尘绝不是空有武功的蠢货,我现在想不透他是何打算,但我以前跟他打过交道,知道此人有些能耐,他越是按兵不动,或许就在布置更险恶的阴谋,咱们就愈需谨慎防范。” 程嘉华应道:“是,大寨主。”一面小声嘀咕道:“江冽尘能杀传业师父,只说明他心肠够狠,不一定就表示他厉害。他跟魔教教主学了这几招,在江湖闯荡时又学了几招,而他师父还是没长进,自然就不是对手。这不过是取百家之长,攻一家之短,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陆黔站起身,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道:“建业镖局那边,有消息没有?崔总镖头早已答应了本座,会将七煞绝音琴作为通路礼物,孝敬本座。过去了这许久,怎地仍不闻回音?”他大败李亦杰后,心性高涨,已改口自称“本座”。一名喽啰战战兢兢的出列,道:“回大寨主,小的们已经多次催促,连番加压,他们……他们只请求,再多给一些时间,而没有明确的答复。” 陆黔冷哼道:“他想怎样?预备长此干耗下去?我青天寨也不是吃软饭的。你去通知崔老头,本座就再宽限他一个月,到时如果还是看不到绝音琴,就别怪我大开杀戒!扫荡过后,他镖局子如果还能留下一块砖、一片瓦,都算我姓陆的白混!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他就看不明我青天寨的厉害!” 一名喽啰浑身哆嗦,小心翼翼的挪出队列,道:“启……启禀大寨主,依小的看,这一个月的期限不必再给,建业镖局……我们也不用专程去灭了……”陆黔听到有人敢违抗命令,冷声道:“那为什么啊?难道就由得他将咱们看扁了?” 那喽啰道:“不……不……回大寨主,因为小的得到可靠消息,建业镖局已在东北某处全军覆没,崔总镖头和几个主事镖头也都丧了命,死状可怖,仅剩下几个老弱残兵,都投奔了别家镖局。” 陆黔“咦”了一声,奇道:“是谁干的?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挑了建业镖局?本座知道他们是江湖上最大的镖局,黑白两道都买他几分面子,就是别家镖行,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来跟他们抢生意。” 那喽啰道:“他们的尸体是在一座荒村中被人发现,身上没见伤痕。解衣检视后,才看到胸口有隐约的红痕,都是一击毙命,而对方……好像只是挥了挥衣袖,就……就……这么可怕的功力,别人都说,是魔教教主亲自动手,似乎也是为了争夺绝音琴。” 陆黔自语道:“魔教教主?江冽尘不理世事多年,到底是传言有误,还是功夫真给他练成了,准备重出江湖?建业镖局花费金钱打点,求本座罩着他们,现在不声不响的给人灭了满门,动手的还是咱们死对头祭影魔教,分明是不把我青天寨放在眼里,这件事本座不能不管……”程嘉华道:“朝廷鹰爪子受了这场大挫,短期内一定不敢再来进犯,不如咱们就先集中了兵力,全力备战魔教?” 陆黔道:“你要是这样想,只能说明你太不了解清兵。他们战力没什么了得,论起死缠滥打的功夫,却是一绝。”程嘉华还没答话,门外忽然跌跌撞撞的冲进一名绿衣喽啰,口中叫着:“不……不好了……”一到大殿,似是使尽了力气,浑身瘫软的趴倒在地。 陆黔不耐道:“本座教导过你们多少次,不准大惊小怪,敌人再强,我自岿然不动,气势上就先压过了他。这是怎么着?失火了?还是天塌下来啦?” 那喽啰喘了几口大气,道:“不……不是的……”又经几名喽啰上前搀扶,拍着他的背安抚几句,他才顺过了气来,道:“启禀陆大寨主、程二当家,不好了!外边来了一个朝廷走狗,此人有些不同凡响,不但单手折断旗杆,撕毁了帅旗,还扬言……扬言……”陆黔怒不可遏,喝道:“岂有此理?什么人胆敢如此张狂?便是李亦杰带大军前来,也不敢公然毁去咱们帅旗!对方来了多少人马?” 第四百一十四章 那喽啰道:“小的们在山口打探过一圈,的确只有他一人,他……他……”陆黔冷哼道:“单枪匹马来砸我青天寨的场子,简直是活腻了!你说,他还扬言什么?”那喽啰道:“小的……小的不敢说。”陆黔道:“本座赦你无罪,快说!” 那喽啰退了几步,身子蜷缩成了一团,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道:“他还说……如果……如果……那个缩头乌龟不在时限内滚出去见他……他就要拆了您……您……他称作‘那瘟牲’,小的实在不敢这么说……意思就是,拆了您一条胳膊,卸了您两条腿,让您连滚带爬,猪……猪……狗……狗不如的跟他爬下山,进京城去磕头跪拜……”他颤着声音说了半天,总算是将几句话转述完毕。 陆黔怒道:“什么人敢口出狂言?他现在何处?本座这就去见他,倒要看看他怎样拆我一条胳膊?”那喽啰道:“他就在门外等您,兄弟们没有您的命令,不敢妄动,都在一边围作环形,随时警戒。” 陆黔嗯了一声,昂首阔步的疾行出殿,在墙角取过一杆长枪,端在手中以充场面。刚一跨出殿外,就见到地上横躺着两根杆柱,都从当中断折,顶端挂着的帅旗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比一块破烂抹布也还不如。陆黔气往上冲,他从前即使是在昆仑派做一介无名小辈,也不曾受过这般侮辱,唤过一名喽啰,问道:“他人呢?” 那喽啰指了指方向,陆黔抬手解下腰间长鞭,快步上前。见那人负着双手站在崖边,头发被风吹得轻轻飘动,身影清瘦,年龄看来也是甚轻。身后站了一群喽啰,各自长枪指地,防备他稍有动作,即刻挺枪刺出,而那人身陷重围,却依旧镇定自若,背对着众人站立。 他所处位置正在悬崖边缘,别说有人偷袭,即使只是吹过一阵猛烈山风,稍有不慎,也极有可能失足坠崖,而他竟敢如此托大,显然是彻底将青天寨视若无物。 陆黔心下怒火“腾”的蹿起,分手拨开众人,独自走近,枪杆在地面重重一拄,举起马鞭子横在掌前,以指尖拨弄,弹得“啪”一声作响,同时喝道:“喂,小子,你是谁?敢在本座的地盘上撒野,活得不耐烦了?” 暗夜殒皱眉道:“你认得我?你是谁?”他性格冷淡,脑中除了有限的几人之外,对旁人从不加留意。陆黔道:“他是我不成材的弟子,一见殒大王尊颜,兴奋得双腿发软了。嘉华,还不退下?”他想到自己山寨中的二大王跪在别人脚边,做仆役勾当,只觉丢人现眼,有意遮掩了他身份。 程嘉华道:“小人当年既无福给殒大王留下印象,只怪我太不起眼。那年沈世韵抓了我表妹香香,让她假扮楚梦琳游街示众,小人与姑父带领几个家丁,当街拦路,欲劫囚车,无奈寡不敌众,还是您带我离开那是非之地,救下小人性命。” 暗夜殒对身外之事漠不关心,唯独涉及到楚梦琳,任何微小记忆都能铭刻入骨,由此及彼,终于记起了当年情景,道:“哦,你是那个富家公子,是不是?你怎会流落到此?”程嘉华眼中两行热泪“唰”的一下涌了出来,语音哽咽的道:“殒大王,您真的还记得我?小人……小人实在荣幸备至!”陆黔皱眉心道:“嘉华这臭小子,几时攀搭上暗夜殒的?怎地我毫不知情?” 暗夜殒看他竟至流泪,情感真挚,无一丝作伪,微愕道:“用得着这么激动?还是我的记性就有那么差?” 程嘉华道:“不,繁杂之人,不必入眼,值得您过目不忘的,都是有些用处的东西,小人也沾了这个光。这些年的经历,真是一言难尽。那天我们劫囚车失败后,姑父气不过,买通了官员相助,入宫寻皇帝理论,却被他们害死。我们陈家不能白受这通窝囊气,就商议着干脆揭竿而起。那皇帝确是狠毒,他自知理亏,担心我们造起声势,对朝廷名望不利,竟然一不做二不休,与魔教里通外和,灭了我陈府。幸而小人正身在青天寨,才躲过这一劫,可日后我再回去看时,府邸已然化为白地,向左邻右舍打听,闻知家人无一幸免。我妹妹当时只有四岁,魔教妖人连她一个小孩子,也不放过……” 暗夜殒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派胡言!祭影教几时灭过陈府?” 陆黔还记得当年听说暗夜殒归降朝廷,主因就是与江冽尘不睦,为讨他欢心,有意推托罪过,道:“或许是魔教现任江教主的命令呢?听嘉华的意思,他是跟皇室串通好了的。”暗夜殒道:“不可能,若是真有此事,他何必瞒我?再说京城陈家是商贾人家,与祭影教井水不犯河水,灭他满门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陆黔道:“江冽尘行事狠辣,下手歹毒,是个没人性的疯子,做出些有悖常理之事,也不足为奇。”暗夜殒怒道:“住口,你算是什么东西,凭你也配骂他?” 陆黔一愣,道:“你……你不是跟他有仇?我骂他几句,也是替你出出气。” 程嘉华擅长察言观色,忙接话道:“那或许是小人有所误解,既然您说不是,那就不是。殒大王,小人是青天寨的二寨主,说话想来还有几分份量。我答应举寨归降,不过我对您崇拜得五体投地,入宫以后,可没兴致去给那些个满清显贵卑躬屈膝,但请准许我留在您身边伺候您,即使您不肯收我为徒,只需收留我做一个给您端茶倒水的下人,我就满意了。我什么都会干,即使是给您洗脚,也是我的无上光荣。” 陆黔脸色一沉,心道:“崆峒老道说嘉华是一头小白眼狼,果然没错。不过你不了解暗夜殒,他最讨厌的就是风吹两边摇的墙头草,以前我假扮昆仑降徒,骗他说要归降魔教,差点就给他杀了,你以为他会收下你?”冷笑一声,道:“你又要‘人往高处走’了?殒大王,我告诉您,这个小混蛋本来另有师承,当日见我有权有势,就甩下师父来投靠我,现在眼看我垮台在即,又忙着向您卖好,您万万不可受他蒙骗。” 第四百一十五章 程嘉华不住磕头,砰砰作响,有如捣蒜。大有以磕头声压过陆黔话声之势,道:“殒大王,俗人夺权就如虫蚁之争,不值入眼,这世上唯有您,才是我真正的主人。陆寨主心胸狭窄,不愿因我背叛,影响了他的声名,因此百般诋毁于我,您别具慧眼,一定不会让他奸计得逞。” 暗夜殒垂眉扫过程嘉华一眼,道:“起来说话。”程嘉华又连磕几个头,这才站起。暗夜殒道:“你在此污浊之地,还能识清时务,亦属不易,算得起可造之材。”陆黔大感意外,道:“殒大王,多年以前,是您亲口对我说,能够背叛故主的,同样能够背叛您,都是些奸猾小人。但现在,您怎么又……” 暗夜殒道:“下属背弃,你怎不懂反省自身?若是实力足够强盛,岂会招人反叛?”程嘉华道:“殒大王,您说的太对了,为人就该不懈进取,不能仅因愚忠,阻碍了前进的步伐。对待不值效忠的主子,原当及时脱离。”暗夜殒略一点头。 陆黔满心不甘,恨的只是他处理方式迥异,怒道:“我当初愿意做魔教降将,也是向您三跪九叩,礼数周全,相比他今日所为,性质有何不同?您为何优待于他?”暗夜殒道:“我乐意,你敢管我?” 陆黔恼得险些背过气去,心道:“只有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或者是些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才会整天将自己‘乐意’挂在嘴边,你怎也说得出这种孩子气的话?一个人武功高不是问题,一根筋也不是问题,可要是碰见一个武功高强的一根筋,那可就有理也说不清楚。”大声道:“不敢,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青天寨也有自家规矩,不允许出现一个逃兵、叛徒。他触犯门规,按律当斩。”说罢不待他作答,先提掌劈向程嘉华。 正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暗夜殒忽的抬臂架在程嘉华身前,转腕推出。陆黔抵受不住,掌力逆袭,向后跌了几步,背靠廊柱,才止住倾势。手掌按住胸口,满脸不甘的道:“殒大王,您……您真要护着他?”暗夜殒冷冷道:“我不收徒,也不会护短。处置弟子是你青天寨的家事,我没必要多管,但你在我面前杀人,当我是什么了?” 陆黔咬了咬牙,手指颤抖着,指向程嘉华道:“别以为你花言巧语,搭上殒大王,我就治不了你。我不允许有背叛,违者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暗夜殒一掌挥出,将陆黔推得又是一个踉跄。怒道:“你这边是蜗牛搬家?我不等了!”转身就朝外走,程嘉华赶前搀扶,陆黔狠狠一甩袍袖,“嘿”了一声,不敢落后太远,也连忙跟上。 刚一出殿,就看到广场上黑压压的站了一大群人,都是寨中穿着各色服饰的喽啰,列队整齐,神情庄重。陆黔当了多年的寨主,率领众匪出生入死,彼此互有感情,不愿连累了他们,忙低声道:“殒大王,小人最后的决议,还没当众宣布。这么大的事……下属弟兄站在外边,都是来等结果的……” 暗夜殒淡淡道:“嗯,那你就说。”陆黔心道:“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在警告我‘该怎么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放着这许多兄弟性命,我不会犯傻跟你硬碰的。” 众匪一见三人出殿,都道:“大寨主出来了!”“参见陆大寨主、程二当家。” 陆黔见了各人眼神满怀希冀,知道他们对自己都是极其信任,心中叹息:“只可惜,我要让你们失望了。”上前几步,抬起双臂作个下压的手势,朗声道:“自我上任以来,感谢众位兄弟对我的鼎力相助,我陆黔没齿难忘。但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不必再称呼我‘大寨主’了。奉殒大王金令,我正式宣布,青天寨从此散伙,众位即日随同下山。仍觉壮志未酬者,可编入八旗军队,受正规操练,想过平稳日子的,朝廷也会赠给路费,同时,还有些银两,足够各位去做些小本经营,养家糊口了。但凡是我寨弟兄,下山后不准改投他寨,再与官府作对。”这番话中气充沛,传遍山谷。 他方始说时,众匪便是面面相觑,脸上均现怒容。陆黔强撑着压力,硬是将话讲完,人群中嘈杂更响,不住传出窃窃私语。陆黔已感威严尽失,心下又暗怀愧疚,不愿再出言训斥。 程嘉华几步跨到他身前,喝道:“你们有什么不满,别躲在私底下嚼舌根,有种的站出来,大大方方的说啊!” 此言一出,争论声渐渐减弱,却有五、六名喽啰排众而出,呈星辰分布状站为一列。一名年纪较轻的绿衣喽啰高声叫道:“陆黔,你继任寨主,不过是个代管事的,这里是老寨主打下的基业,你没有资格轻言解散!你如能带领众位兄弟攻城陷地,开疆拓土,大伙儿心甘情愿敬服你,拥戴你。可若是听外人几句话,便选择归顺朝廷,弃众兄弟于不顾,就是我们青天寨的叛徒,不配做我们的寨主!你既不仁,下属背叛你,也算不得不义。我们要另立寨主!” 众匪群情激昂,纷纷振臂高呼:“另立寨主!另立寨主!”陆黔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自加入青天寨以来,还从未受过这般刁难。负着双手,紧绷着脸不语。 另一名身着黄衣的中年人道:“陆大寨主,你为青天寨所做的一切贡献,大伙儿都看在眼里,我们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多年来你带领我们反抗官兵,打过不少漂亮的胜仗。就在前几天,结阵大败宫中的李将军,那一仗人人热血沸腾,何等威风?不出几日,你竟然就翻脸不认人?弟兄们在太行山顶居住,呼吸着自由自在的空气,无拘无束,现在有人来破坏我们的家园,让我们入宫为奴,你的豪情壮志,都到哪里去了?当年老寨主是多么器重你,他传位与你时,你在他的病榻前,说过什么来着?” 陆黔只得讪讪答道:“老寨主对我的栽培,我陆黔永生难忘。今日迫于情势,有负于众兄弟,实非我坏了良心,我……我不是个孤家寡人,一举一动牵连数万人的性命,切不可卤莽。事已至此,我辩解已是无用,也不指望得到众位谅解。老寨主的遗愿……事隔多年,我哪里记得住这许多?” 第四百一十六章 那中年人道:“你不记得,兄弟们可都没忘。我就来给你提个醒儿,你亲口答应过老寨主,会秉承他的遗志,将青天寨发扬光大,一等时机成熟,就带着大伙儿攻入京城,把鞑子都赶出中原,让咱们也能捞个皇帝、王爷当当。言犹在耳,言犹在耳啊!你此时背誓,老天爷整治不着你,可人终有一死,你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老寨主?” 陆黔道:“我有自己的苦衷,你们是不会明白的。” 另一名青年拔刀出鞘,冷笑道:“你有苦衷?你有什么苦衷!”转动刀尖指向暗夜殒,道:“就是因为这个人了,是不是?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他是你老子还是你亲爷爷?我们这里每人上前一刀,也足够将他碎尸万段!青天寨门规,战场上不得有一个逃兵,就是战死,也绝不投降,绝不后退一步!反正只要杀了他,就没这么多鸡零狗碎的混账事,大伙儿并肩上啊!” 暗夜殒淡淡道:“陆大寨主呵,你这群手下有些冥顽不灵,你趁早做做他们的工作。”陆黔赔笑道:“是,小人这就做工作。”转身道:“各位兄弟……” 程嘉华冷笑道:“哪用得着这么麻烦?”长剑出鞘,绕掌舞出一团光影。几名匪徒不及应对,也没想过二寨主竟会对自己狠下杀手,俱是一剑封喉,鲜血四溅,兵器抛了一地,或仰或俯,前后栽倒。陆黔惊道:“你……你……”程嘉华剑尖递出,指在尸首圈子正心,冷声道:“都给我看清楚了,谁再敢冒犯殒大王,说一字拒绝招安,动摇民心的,这里几个就是榜样!” 暗夜殒道:“小子,有出息。”程嘉华躬身道:“多谢殒大王夸奖。” 人丛中转出一名紫衣老者,怒目圆瞪,将手中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喝道:“程嘉华!”那老者名叫姬商,是老寨主的结义兄弟,在帮中极受敬重。程嘉华斜了他一眼,神态轻佻的道:“原来是姬老爷子发话了,不知有何见教?” 姬商鼻孔中连喷粗气,举起拐杖,指着身前一块空地,怒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跪在这里,磕破了头,恳求大寨主收你入伙,正是我极力反对!我看人一向很准,听你说话的语气,不过是个逞一时之勇的莽夫。透过你眼神深处,躲躲闪闪,鬼鬼祟祟,天生的奸猾胚子,无事时各自安好,大难来时,第一个飞的就是你。后来你抛弃师父,被陆大寨主收为弟子,还封你做二当家,仍是我在旁劝阻!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位崆峒派的道长传授你武艺,不异于你的第二个爹,你为了图谋利益,连他都可以轻易背叛,为人徒不尊恩师,为人子不尽孝道,小事看大,让我更确定了先前的判断,你绝对不是个好东西。可惜大寨主看不分明,不听我的劝告,一意孤行,我也只有扼腕叹息。不过公正些说,山寨能有如今光景,的确是少不了你的功劳,我这才稍感欣慰,希望是我杞人忧天。谁能料想,注定发生之事终究避无可避,你就想攀附高枝去了?老寨主一手创办青天寨,穷尽毕生的心血!竟然就毁在你们两个小畜生手里!算啦,只怪我们太愚,当了一回东郭先生,喂大了两匹养不熟的狼!” 程嘉华冷冷的道:“你说话当心一点。我念你是寨中元老,又年老体弱,待你客气些,却不代表你可以倚老卖老,少条失教,与众不同!我不是在毁青天寨,而是在拯救你们。难道各位的心愿就是在这里当一辈子的土匪?常言道,民不与官斗,起义不成,就是掉脑袋的事,我现在给大家指点一条明路,肯不肯走,就看你们的觉悟如何了。” 姬商怒道:“不用你来警告老夫!我当自行了断,众位弟兄也都听清楚了,我死以后,就将我尸身火化,将骨灰撒在太行山顶,让我亲眼看看你们这两只昏狗的下场!宁可我死,也不准你脏手来碰一碰我遗体!只可惜……老夫当年随着老寨主创立青天寨,眼看着它由卑至巅,又由盛转衰,这也足够,足够啦……”话声甫绝,身子晃动几下,向后瘫倒。 几名距离近些的喽啰叫道:“姬长老!”抢上相扶,见他心口插了一柄短剑,直没至柄,探试鼻息,已自气绝。姬商在寨中名望颇尊,顿时满山大放悲声。陆黔想起继位以来,多是姬商在旁辅佐,不以他年轻识浅为怪,不厌其烦的耐心讲授,如今含恨而死,却还在误会自己是个卖友求荣的小人,怕是将他与程嘉华归为了一类。 程嘉华朗声道:“姬商畏罪自尽,你们觉得这是有骨气的做法,值得效仿的么?错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他死了化成一捧灰,还是改变不了眼前事实。谁想追随他的老路而去,尽管请便!”众匪咬牙切齿,都恨透了眼前三人,只有陆黔心虚地回避着一道道满怀仇恨的视线。 暗夜殒一挥折扇,道:“想找死还不简单?不过奉劝你们,要寻短见的最好一批死绝,否则几万号人跑到我眼前,逐一自杀,那还不知要死到几时去。”陆黔心痛如绞,哀声道:“殒大王,就算是小人求您了,我山寨中的弟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穷苦人,求您开恩,允许他们留在此地繁衍生息。大不了,让他们立下重誓,终生不会去向皇室寻仇!” 暗夜殒冷哼道:“你的面子,比天还要大。”一名喽啰啐了一口,骂道:“不用你假好人!要杀就杀,他有本事把我们全杀了,凡是走漏一个,日后要他夜夜睡不安稳!” 程嘉华冷哼道:“陆大寨主,人家不领你的情呢,你还要为他们请命?”陆黔怒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程嘉华撇了撇嘴,单掌一摊。 暗夜殒怒道:“我说怎样就是怎样,不准你跟我讨价还价!这群蠢才真如附骨之蛆,以为我不敢杀他们?” 程嘉华神秘的一笑,道:“殒大王,小人有办法。”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一甩手掷向殿宇屋角,遂将另一支撒落于地,瞬间蹿起半人多高的火苗,熊熊燃烧。程嘉华道:“先毁去他们落脚之处,断了后路,其后是要下山,还是留待跟青天寨共存亡,就是他们的自由了。”陆黔怒道:“程嘉华,你……你疯了?我没有亏待过你,你真要毁尽青天寨而甘心?” 第四百一十七章 暗夜殒眼望半边天空尽被火光映红,脸上现出些凄苦神色,想起了当年江冽尘火烧无影山庄的情形。实虚场景已然模糊,喃喃道:“够狠的啊……你真能下得了手?”想到沈世韵称江冽尘所求不得,由爱生恨,故意陷害楚梦琳,六年间总在反复思量,虽对玄霜说早已释怀,但深心还是存有一半怀疑。 程嘉华道:“要成就传世伟业,理应不受任何情感羁绊。什么亲情、友情、爱情,全是拦路石,在权益面前,统统都得让道!”暗夜殒脑中一震,沉声道:“说什么?你在讽刺我?” 陆黔心中一喜,暗想:“臭小子邀功心切,马屁拍到了马脚上,我看你怎么收场?暗夜殒爱煞了楚梦琳,为她连命都可以不要,饱尝情爱之苦,你现在跟他说这种话,不是讽刺又是什么?” 程嘉华头脑灵活,道:“小人的意思是说,还属殒大王最了不起。旁人是因情势所迫,不得不加以取舍,但您却做得到两手不误,江山美人尽拥在怀。”暗夜殒心中苦涩,道:“算了。你很好,作风够狠,像我。这就走吧。”抬步绕开众匪,快速前行。程嘉华连忙追上,在他身边搀扶着,喜道:“依殒大王尊意,是同意收下小人为徒了?” 暗夜殒冷冷道:“即使出自我亲口所言,别人想要转述,也须得做到一字不差。但我没有说过的,不允许私自揣摩编造。”程嘉华道:“是,小人遵命。” 暗夜殒道:“实话跟你说了,在我面前卑躬屈膝、曲意逢迎之人,我一概不屑入眼。人不可无傲骨,如果首先将自己定位为奴才,谨小慎微,行事全看主子的脸色,谁还能瞧得起你?人生而无高低贵贱之分,此中差别,都是你们甘愿造成的!现今局势即是弱肉强食,要想赢得尊重,就该先让自己强大起来,因此身为弱者,根本无需乞讨公平。” 程嘉华习惯性的刚要应声,总算及时忍住,将鸡啄米般的颔首改为重重一点头,道:“嗯,有理,我明白了!” 陆黔望着火苗攀到了房檐,阵阵热浪扑面而来,再想救火也已不及,用力跺一下脚,从包围上的火圈中闪出,叫道:“各位兄弟,你们誓死忠于青天寨,虽然并非是对我忠心,但我陆黔在此,还是要向各位道谢。我只说几句话,程嘉华是寨中叛徒,可有一件事他说对了,好男儿身死疆场,马革裹尸,确是死得其所。但在此地糊涂送掉性命,又有何益?如果求死能够保住青天寨,不消多说,我也拿刀陪你们抹脖子!像姬长老这般当众自尽,我承认他死得壮烈,你们也得承认,他死得不值。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宝贵?还不是自己的性命?人死万事皆空,还谈什么守护理念?你们可以说我贪生怕死,不错,我是想活着,活着才能拥有希望,拥有梦想!尽管我如今受尽唾弃,仍劝各位好自为之,你们死后一了百了,却不想想你们的父母妻儿,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怎样的凄惨?咱们起义,不就是为了亲戚朋友,乃至全天下苍生过上好日子?难道只是为我们自己?” 正说着话,一簇火苗烧上裤脚,陆黔抬腿在地上狼狈的一拖,道:“言尽于此,大家自己好好想一想吧!现在离开还来得及。”说着快步追赶程嘉华与暗夜殒而去。众匪先前情绪激昂,此时面对燎原大火,却不是人人有足够胆量直面死亡,没多想也跟随下山,此时队伍散乱,几具尸身孤零零的躺在山顶,再无人记着背负。 行到半山腰,陆黔忍不住回头,见整座殿宇几乎烧成了一团大火球,火势已蔓延到了房梁,正盘绕在刻有“青天寨”三字的黑漆牌匾上,跳动几下,席卷而上,将最后的一个“青”字也吞没不见,山顶空地的大火慢慢阻挡了视线。料想不出几年,再有后人前来太行山,或许就连房屋的灰烬也看不到了。 自己曾在此当过六年的大寨主,呼风唤雨,出尽了风头,而今一日之内化为飞灰,寨主生涯就此终结,入宫后前途未卜,颇费思量。深感人生无常,朝不保夕。他向来无情无义,此时也不禁眼眶湿润。 武林第一黑帮青天寨覆灭受降,不出几日就传遍了江湖,暗夜殒也由此声名鹊起。残煞星早就是个令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名号,只因他六年蛰居吟雪宫,没再传出什么大作为,道上都戏称他为“过了气的人物”,此番一举而名声大噪。百姓对青天寨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因此对暗夜殒的看法脱离了原先的“冷血杀神”,反而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出不少好评。 这般功绩实比李亦杰翻了几倍还不止,李亦杰满心羞愧,拉不下脸来,整日躲在房中不出门,同是避免遇到沈世韵和玄霜,又给他们提供笑柄。暗夜殒性情冷漠,也不寻他践诺,想到祭影教非情报闭塞之处,闹出如许浩大动静,江冽尘一定能听到,不禁心中自得。他仍然逃不脱这个心理桎梏,事事唯愿与江冽尘一争短长,似乎唯有受到他认可,才算真正成功。 青天寨众匪多无一技之长,下山后仅个别几人搭伴做买卖,亦是生计惨淡,无奈之下,都加入了八旗军队。陆黔尚无正式封位,他牢记自己是一寨之主,不甘与麾下喽啰受到同等待遇,心想即使做官,底线也得做到大元帅。 进宫第二日,就有几名婢女来伺候他沐浴更衣,脱下长袍,换上一身官服。陆黔对清廷服饰无详尽研究,也不知这种打扮所示位阶几何,但看料子华贵,纹样精美,猜想理应不低。对着镜子照了照,理顺头发,心道:“我可不学满洲人剃头,暗夜殒和李亦杰能有特权,我又有何不行?”捧起官帽,郑重的扣到头顶。路上心想:“韵贵妃没让我干等着,懂得惜时的都是好女人,我喜欢。” 第四百一十八章 经人引领到吟雪宫正殿门口,一名侍卫入内通报,几乎是立即就折了出来,道:“陆大人,韵贵妃娘娘传您晋见。” 陆黔心道:“她一定也正在等我,否则绝没这般快法。难道我身为青天寨大寨主,早已是英俊潇洒之名远播,引起了韵贵妃的关注?要真能让她对我死心塌地,或许就能从内部叛乱,干掉皇帝,迎我登基。为了回报,不管她有没有传言中那么美,我都会对她好的,做不成皇后,送她一个皇贵妃当当,总是不成问题。嘿嘿,皇帝招安青天寨,就是要瓦解我的势力,他一定做梦也料想不到,此举适得其反,给我创造了机会,却加速了他的灭亡。身在曹营,我仍然心在汉。天下共主,我是当定了!” 正在想入非非之际,身边一名婢女推了推他,道:“陆大人,韵贵妃娘娘叫您进去呢,您还在发什么呆?” 陆黔正幻想着自己身披龙袍,神态威严的在龙椅上端坐,左拥右抱着几位美女,正在最得意的时刻,被她这么一推一叫,眼前的画面全像泡沫一般接连破灭。满心遗憾无处宣泄,怒道:“催什么催?你在催命还是怎的?等我跟韵贵妃商谈已毕,做了朝中大官,我就是你的顶头上司,看你还敢对我大喊大叫、拉拉扯扯?” 那婢女掩口笑道:“这些话,等你真当了大官,再说不迟。” 陆黔哼道:“你以为我不成?哼,就偏当一个,给你开开眼界。”大踏步的走上台阶,在门口低声清了清嗓子,面孔一肃,腰板挺得笔直,眉眼低垂,不卑不亢的走进殿内。直行到厅堂正中,双臂高抬,躬身行了个大礼,道:“草民陆黔,参见韵贵妃,娘娘万福金安。”说完悄悄抬起视线,偷偷摸摸的向她打量。 第一眼顿生惊艳,心脏猛地一跳,暗想:“她就是沈世韵?果然很漂亮!怪不得李亦杰这等老实巴交的正人君子也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我这才理解了。哎呀,想不到世间还有这样绝色的美人儿,这就是送给我享用的,如不接受,才是暴殄天物,辜负了上天造人的美意。” 见沈世韵双耳戴着银月形耳环,面上化了浓妆,两条柳叶眉描得又细又长,眼皮上搽一层艳丽的妖红,睫毛也翘翘的高挺着。两颊均涂胭脂,衬得俏媚的脸蛋更增娇嫩。樱桃小口,唇线微抿,有意无意间透出种勾魂摄魄的诱惑。 陆黔春意大动,心道:“她为了见我,显然是特意打扮过的,看来她对我果然有些特别。将来等我登基做了皇帝,一定要她陪着我,问题只是她和雪儿,谁来做大,谁来做小?雪儿师妹学过些武功,韵儿计谋多端,让她俩为我争风吃醋,哪一个吃了亏,我可都有些舍不得啊。” 沈世韵见他双眼色迷迷的盯着自己,已经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不离原先判断的“男人通病”,暗自鄙夷,脸上却装出温和的笑容,柔声道:“陆卿家免礼。你是青天寨的大寨主,在武林中闯出好大名头,那是跺一跺脚就威震四方的大人物,在本宫面前自称草民,我可担待不起。” 陆黔道:“娘娘取笑了,以前都是……是末将胆大妄为,做下许多荒诞不经之事,更曾为一架绝音琴,指使建业镖局行凶,以致让娘娘受惊,思来委实不安。多亏娘娘当头棒喝,才使我及时悬崖勒马,避免了一条道走到黑,最终即使再有悔意,也为时过晚。娘娘才是我的大恩人。” 沈世韵微笑道:“你不介意就好。这回是本宫一手策划,灭了青天寨,我原是担心你会记恨,今后不肯留在我身边,替我办事。听你这么说,本宫也就放心了。” 陆黔道:“不不,您千万别说这种话。皇上和娘娘不追究末将谋逆之罪,还能留我个一官半职,已是莫大恩赐,末将不敢再有他求。只是……您还要再给末将一点时间,或许短期内,我还会念起青天寨旧事,心中想念,显得萎靡不振,却不是有意对您不忠。” 沈世韵道:“那是情理之常,好得很啊。俗话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若是转眼间就将青天寨忘得一干二净,本宫反而觉得你太过冷酷,不足取信。只要你别再纠集众人,谋划东山再起,不管你想调整多久,本宫都不会干涉。” 陆黔苦笑道:“多谢娘娘垂怜。其实这一次,就算末将尚有贼心贼胆,只怕也没人给我机会。我在太行山顶违逆众意,向朝廷俯首,触怒了寨中兄弟,他们现在都视我为敌,这个误会,一时半会难以说清了。” 沈世韵道:“你是为了他们着想,那些匪徒就算暂时看不真切,等到日后,我大清真正实现一统,将作乱的大小门派逐一平定,首脑一律处以极刑,他们便该庆幸此时选择,懂得你一片苦心,会原谅你的。” 陆黔苦笑道:“但愿如此吧。”想到别的事尚能忍耐,但程嘉华公然背叛,杀了寨中几位元老兄弟,放火烧毁山寨殿宇,所行所为,天理难恕。然如直接向沈世韵喊冤,她一定不会搭理。 脑筋一转,想到一条妙计,凑近了她面前,低声道:“娘娘,我当您是自己人,有件事还得跟您通通信。这次随同下山的青天寨降将中,有一个叫程嘉华的,唉,师门不幸,正是我的不孝弟子,现在跟着暗夜殒。他是六年前被你灭了满门的陈府遗孤,一心要报复你,您可要提防着。此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曾经眼也不眨的砍掉了自己一条胳膊,这次不仅当众叛变,还杀死我几名下属,好向暗夜殒作表忠心。他也进了宫,只怕会对您不利,您最好是早点做掉他,以免后患。” 沈世韵听陆黔话意,立刻猜出他是因程嘉华背叛,怀恨在心,想借自己之手将其除去,但他会知道陈府灭门内幕,也不得不多留些心眼。微微一笑,道:“既是殒少帅的人,本宫也不便轻易动他。但我相信他是个聪明人,在宫中应懂得谨言慎行,不会兴风作浪的。” 第四百一十九章 陆黔计谋落空,干笑两声,道:“那就好,那就好。”沈世韵微笑道:“瞧陆卿家神情,似乎心中搁有为难之事,你不妨跟本宫说说,兴许我可以帮你一点小忙。其中如有不便,本宫都尊重你的意思,也不勉强。” 陆黔干笑道:“实不相瞒,末将的确尚有两件事放不下,早在我做大寨主时,就是个极强烈的心愿。第一件,我曾经遭人陷害,而今主谋已死,心里大小是舒坦不少。可当时还有个帮凶,叫做梁越,在昆仑山顶当着各大派英雄前辈的面,对我拳打脚踢,污言秽语,使我身心俱损。这段耻辱六年多来始终横亘在我胸口,我没一日不在幻想着将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皮球踢。他本是点苍派的一名后辈弟子,崆峒老贼为拉他合作,许诺整垮我以后,让他做昆仑派代掌教,哼哼,又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做老贼道的傀儡。过了这许多年,这个‘代’字或许早就去了。我咽不下这口气,一直盼着出兵灭了点苍昆仑。点苍派余人的确无辜,但终究是他们培养出这个该死的混蛋,罪过等同。再来我虽然出身昆仑,可座下弟子不问青红皂白,同时背叛,还帮着外人追逼我。别人对我犯下的罪孽,我都一笔笔记得清楚,他们别怪我要讨回这笔债。我信奉的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还要将那梁越小子捉来,由我亲手折磨他,可不会让他一下子就死,而要让他皮开肉绽,浑身没一块完整骨头,最后慢慢的,活活的疼死,方解我心头之恨!” 沈世韵道:“这一件事易办。本宫早有收服各大门派的打算,到时顺便擒他到此,任你处置。” 陆黔微一愣怔,心道:“我要在皇宫里动刀杀人,形容得又是残忍血腥,若换成别的女子,不是忙着劝阻我,就是吓得抱头尖叫,怎么你竟然毫不在意?”稍后脑筋一转,豁然开朗,心道:“没错,她也不是什么善茬,能使人灭陈家满门,同样是个满手血腥的主儿,远非外表看来的清纯可人。” 感到自己和沈世韵才是一路人,许多问题定能有相同见解,顿起亲近之意,胆子也放开许多,道:“不瞒您说,我曾经得到一本秘笈,里边所载的都是极其高强的武功,可惜被华山派掌门孟老儿抢了去。以此教授弟子,李亦杰只略学到一点皮毛,就在英雄大会鹤立鸡群,夺得盟主之位,连暗夜殒那般惊人艺业也源自于此。秘笈夺回以后,我不吝公诸于众,如果宫中侍卫都能精研此道,往后出战,还哪有不‘战无不胜’的道理?” 沈世韵听出利诱之意,心中冷笑,道:“各人资质不同,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学武,换成是一本兵书,给他们操练操练,还可使得。仅凭一本秘笈,想尽修成武林高手,那是做梦。本宫拿给你一人习练就是,还指望你多给我们争光了。”陆黔喜道:“多谢娘娘!孟老儿是非不分,您派人过去,可以多教训他几下。”沈世韵耐着性子笑道:“我知道啦,还有什么事?” 陆黔意气风发的脸上露出些忸怩之色,讪笑道:“这第二件,说起来实在有些羞于启齿。末将正当盛年,有些时候欲火如焚,五内燥热,就希望能有个美丽女子,陪在我身边,抚慰抚慰,那我又能精气充盈,活力百倍了。”沈世韵暗骂:“不要脸,跟我也敢说这些?”勉强笑道:“这件事更简单。本宫差人到城中青楼,找几个没拘束的姑娘来,凡是给你看上的,尽可纳为侍妾,本宫不反对。” 陆黔心道:“你韵贵妃是欢场中的前辈,可青楼里的姑娘哪有几个好看的?偶尔一、两个有几分姿色,要么是早被赎了身,要么就是规矩一大堆,卖艺不卖身。她们弹几支小曲儿,碰上我这种不喜音律之人,是半点都不起作用。那些没拘束的,大花脸浓妆艳抹,人尽可夫,想想就倒足胃口。当年最大的青楼——荆溪沉香院我也去过了,好不容易出了你这么个大美女,还被李亦杰那傻小子先弄出去了,动作真够快的。” 摆了摆手道:“不不不,末将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她叫做南宫雪,是华山派的女弟子。以前我跟她……为了一点小事,闹过些别扭,后来总算得以澄清。在昆仑山,她为了救我,被她那个老糊涂师父责罚,面壁终身,这分明就是无理迁怒。李亦杰也不管她,只顾自己享乐,我可看不过去!” 沈世韵心道:“南宫雪爱的是李亦杰,心里只有他一个,你付出再多也得不到她的欢心。不过真没想到,你竟会喜欢她。我还记得清楚,当年他们护送我到长安,南宫雪担心我抢走她师兄,一路上尽对我冷言冷语。也只有她会拿李亦杰当成宝贝,凭那票货色,用八乘大轿抬来送给我,我也不稀罕。如果让她就此为陆黔破了身,生米煮成熟饭,以后总该老实了吧?待在宫中自然会碰见李亦杰,她想到自己是不洁之身,只能默默地看着他流泪,不敢再上前相认。以南宫雪的性格,就算受到再大委屈,也是不会自尽的,最多生不如死,痛苦一世。南宫雪,你当年对我恶劣,别以为我忘记了。” 盘算得愈是得意,摆出一脸笑容道:“原来你看上的就是南宫雪?这真是巧合得很,我们是老朋友了,雪儿姑娘成熟善良,性情又温柔贤淑,我也认为她跟你很是般配,如能结为一对,那不失为天大的喜事。” 陆黔喜道:“原来娘娘早就认识雪儿?嘿,看我也糊涂了!你跟李亦杰关系这么亲密,又怎会不认得他的宝贝师妹?这次您如能成全了末将,以后我为大清办事,定会尽心竭力,万死不悔!试想,待我劳累一天后,精疲力尽的回到房间,看到我的好雪儿坐在床边等我,轻解罗衫……那又是怎样的良辰美景,光是想想,也令人心驰神醉……”做了个深呼吸,满脸乐在其中的陶醉。 第四百二十章 沈世韵哼了一声,道:“好,本宫排定出兵次序,就将华山派提到最前,再专门遣些人,迎接南宫女侠进宫。不过先提醒你一句,到时别表现得如狼似虎,吓坏了人家,本宫可不负责。等你跟她有了夫妻之实,也要记得看好她,别让她在宫里乱跑,给李亦杰发觉了,他对你有所偏见,定会阻止你们的婚事。南宫雪最听她师兄的话,哪怕是对你真有情意,到时也会忍痛割爱。” 陆黔诚心诚意的道:“这件事,不用娘娘提醒,末将心里有数。总之我尽力压抑下虚荣心,在李亦杰面前也绝口不提。春宵美眷,私下享用就足够了。咳,您为我们料想如此周到,我却在先前一役中,使正红旗军队损折大半,当真惭愧。” 沈世韵道:“你不用为此后悔,既然以你一人,能够解决这大批兵卒,说明集其全队之力,还及不上你。舍群卒而得一将,本宫不仅没赔,反而是赚了。只要你尽心办事,别让本宫得不偿失,我相信没有看错人。对了,你寻找七煞至宝,劲头挺足,如果仍然派你去搜集,你看怎样?” 陆黔大摇其头,道:“娘娘快别开末将的玩笑,您就是借我三个胆子,我也不敢再打七煞至宝的歪脑筋。既已归降朝廷,这条命从此算是卖给了大清……” 话未说完,就听“砰”的一声,两扇门板分向左右大开,二人循声望去,暗夜殒铁青着脸,走进殿中。陆黔对暗夜殒仍存畏惧,一看他对着自己迎面走来,情不自禁的向后让开几步,给他留出条行走的宽敞道路。 沈世韵也不追究他踹门无礼,反是热情的迎上前,微笑道:“真是稀客啊,殒少帅竟会主动登门拜访?你要说什么?本宫都洗耳恭听。”暗夜殒完全忽视一边畏缩的陆黔,冷冷的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替摄政王传一句话,要你立刻带着他的义女和凌贝勒,前赴王府议事。” 沈世韵闻言更奇,道:“摄政王怎会寻我商谈大计?他有没有说,是为何事?”暗夜殒不悦道:“谁耐烦去背那些长篇大论?你去了就知道。”陆黔心道:“原来暗夜殒和韵贵妃说话的时候,也是这么嚣张,倒不仅是针对我。” 沈世韵微笑道:“好,我知道了。还是觉得太阳有点打西边出来,你会突然热心传话,莫非终于想通,愿意当本宫是朋友了?”暗夜殒道:“我正要去找玄霜,现下跟你说也是一样。”沈世韵笑道:“哦,这么说来,我还是沾了一个小孩的好处。你跟我儿子很谈得来嘛?他的打穴功夫也是你教的,对不对?听说你这次到太行山,还收了一位弟子,好像是叫什么程嘉华的?” 暗夜殒不耐道:“废话真多,吵死人了!等你能答复我,再来说话。”说完转身便走,沈世韵轻轻扯住他衣袖,微笑道:“慢着,殒少帅,我给你介绍一个人。”暗夜殒瞪着她搭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指,眸中瞬间闪过一道嗜血的厉芒。沈世韵笑容微微一僵,故作不见,拉着他走到陆黔面前,道:“这位是原青天寨的陆大寨主,你们早就认识,也不用本宫多说什么。都是我的得力爱将,就握个手吧。” 陆黔心中惴惴,但想到既已答应归降朝廷,和暗夜殒成了同一阵线的人,他想必不会再与自己为难,堆起一脸谄媚笑容,双手搭在他胳膊上,整个身子贴凑上前,笑道:“殒少帅,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做最好的朋友……”暗夜殒狠狠一甩衣袖,冷声道:“滚开!你高攀不起。”也不向沈世韵告退,头也不回,径自出殿。 沈世韵也大是尴尬,讪然道:“陆卿家,殒少帅的脾气就是这样的,连本宫时常也要看他几分脸色,你可千万别介意。”陆黔被甩得一个踉跄,狼狈的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愤愤道:“这可不行呀!他暗夜殒是你的下属,又不是你的主人,你就该给他收收骨头,做做规矩,以防他侍宠生骄,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再要爬到你头上去。” 沈世韵道:“没有那么容易,殒少帅当年并非诚心归降,就连现在,本宫也只能借楚梦琳下落为诱饵,将他拴在我身边。以后要是给他发现了真相,像他那样暴躁的性格,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陆黔惊道:“楚梦琳的下落?她早已经死了呀,你还拿什么……”沈世韵急得抬起帕子掩在他嘴上,道:“小声点!你不要命啦?”陆黔感到帕上一股浓烈的熏香扑鼻,迷迷糊糊的放松了戒心。 沈世韵四周张望一圈,见无人偷听,才松下一口气来,肃容道:“你说的没错,楚梦琳在六年前就死了,连尸体也打捞上了岸。这件事在吟雪宫中是公开的秘密,只瞒着他一人。本宫也清楚,是非长久之计,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陆黔暗中一喜,心想:“她对我讲清利害,无非是要拜托我替她守住谎言。既然有事相求,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讨些好处,还怕她不依我?”诡秘的一笑,细声细气地道:“可是,你瞒得了他一时,也瞒不了他一世……” 沈世韵猜到他是想浑水摸鱼,冷笑一声,道:“你别以为本宫都是为了自己,大半是为你好。自古以来,虽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但往返军营间递送信笺者,还是性命堪忧,你知道那是什么缘故?不仅仅是斩使以示威,许多情况下,因主帅脾气火爆,看到对方信中言辞挑衅,心里生气,当场将那小卒就地处斩。暗夜殒看待楚梦琳比什么都重,你要是傻乎乎的跑去向他告知死讯,不管他信不信,听到你将心爱的梦琳和‘死’字搭在一起,头一件事就是宰了你。只要他心中存疑,本宫即可跟他巧言机变,再八方掩饰,就能圆满了结此事,只有你死得不值,先想明白了。” 陆黔额头沁出冷汗,也难怪沈世韵有恃无恐,但想到自己威胁不成,反被威胁,咽不下这口窝囊气,道:“可是那暗夜殒……” 第四百二十一章 沈世韵道:“打住,陆卿家,你要是还没活够,以后就别在背地里说殒少帅的短长,当心隔墙有耳。好了,本宫现在有些事赶着去办,你好好待在宫里,别给我惹事。”陆黔心不甘情不愿的答道:“遵旨……” 沈世韵坐着轿子来到摄政王府,一进大厅,见多尔衮坐在主位,玄霜和程嘉璇也都到了,正坐在宾席喝酒言谈。沈世韵走到临门一边长椅坐下,淡淡道:“听说王爷急着要寻本宫,有什么事?咱们就免了寒暄,直奔主题。” 多尔衮斟了一杯酒,微笑道:“韵贵妃娘娘真是快人快语!前几日令公子凌贝勒给本王出了一道考题,他说只要解出来了,就能扫除魔教威胁,稳定统治。本王一连苦思几日,才终于想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与谜面勉强能对得上号。”沈世韵淡淡道:“小儿顽劣,跟您胡闹着玩儿,给王爷添麻烦了,本宫在此代他致歉。” 多尔衮笑道:“不,你的儿子很有见识,果然是英雄出在少年。不过本王费了不少脑筋,却让你不花半分力气的听了去,实在有些吃亏。这样吧,现在也重新跟你说一说,请韵贵妃帮着稍作考虑,且看能否与本王不谋而合,或能有更高明的决策,也未可知。” 沈世韵淡笑道:“本宫猜不出来,王爷如有兴致,便请直接公布答案好了。”多尔衮笑道:“怎么,还没有猜过就说不成,不给本王面子?那谜面只有八个字,‘六月飞雪,天下奇冤’,你来猜上一猜?” 沈世韵有意装傻道:“据本宫所知,此语出自元代关汉卿所作杂剧《窦娥冤》,‘血溅白练,六月飞雪,三年大旱’。寓意就是这个典故。”多尔衮道:“你扯得太远了。这是事关夺取天下的高瞻远瞩,尽管大胆去猜。” 玄霜身子微侧向前,道:“额娘,儿臣能想到这个计策,极大部分还是来自您的启发。要说您完全猜想不出,可连我也是不大相信。” 沈世韵心道:“摄政王表面让我猜谜,其实还是想从侧面试探,要知道玄霜的说法是否出于我的指使。”心下已有了全盘考量,微笑答道:“莫不是栽赃陷害,借刀杀人?”多尔衮拊掌大笑道:“本王早就看好韵贵妃聪明,果然没教我失望。我费了几天几夜,食不安寝,才想到的答案,您一句话就猜出来了,其中可不觉有点太巧合了?” 沈世韵淡淡道:“本宫陋识拙见,自不足扰王爷清听,愿聆高策。”多尔衮微笑道:“娘娘过谦了。那么请问凌贝勒,这个答案可还合你心思?” 玄霜端起酒杯,有模有样的喝了一口,摇头晃脑一番,道:“你们都只说对了一半。猜出含义不算稀奇,说到应对之计,谁有好主意?” 多尔衮道:“既然韵贵妃已经解答了第一个疑题,公平起见,下一步由本王来说。江湖中人的事,就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与其高呼些空泛口号,倒不如从小处入手,再逐渐将影响扩大。”玄霜赞道:“好,再说下去!” 多尔衮不知玄霜是有意在程嘉璇面前卖弄风头,只道他看轻自己,冷哼一声,道:“魔教为祸武林,众人嘴上虽称同气连枝,实则还是些鼠目寸光的势利小人。提起各派的核心人物,首推执教掌门人,如果他们忽然不明不白的遭遇暗害,罪魁祸首又是魔教,先有小股人手坚定寻仇,再汇集其他帮派的同党,目标一致,终能百川归海,成就一番伟业。听说那武林盟主李亦杰师出华山,因此对华山派,须得多加些关照。由盟主登高统领,一呼百应,浩浩荡荡的攻入敌人总舵。这些年魔教的地盘给你吞掉不少,残存余党再怎样强大,也强不过整个武林齐出。” 玄霜笑道:“是啊,而且师长遇害,不单是门派的奇耻大辱,为免对外传出不敬师尊的恶名,他们都得拼了命的去为师父报仇。有句话叫做‘一人拼命,百夫难挡,万人必死,横行天下’,说的就是同样道理。儿臣能想出这个主意,全是借鉴额娘多年前的手段,只不过稍加改进而已,不敢妄自居功。话又要说回来了,既然是陷害,下手的必定不是祭影教中本人,但要找出连杀各派掌门的,肯定是个绝顶的武林高手。儿臣的想法好是好,就可惜中间有这么个小小纰漏,时间紧迫,一时还真没地方找这么个人来。” 多尔衮笑道:“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本王早已考虑过,连合适的人选也择定了。”抬起视线,在众人脸上逡巡一圈,最终定在程嘉璇脸上,道:“小璇,这个任务,义父就交给你了。” 程嘉璇和玄霜闻言同时一惊,玄霜抢先装着满不在乎,笑道:“太皇叔,这个玩笑可不怎么好笑啊?小璇的武功这么差劲,连我也还不如,你让她去刺杀各大派掌门,那不是让她去送死?” 程嘉璇听到他们谈起祭影教,想到在古墓中见过一面的魔教教主,爱屋及乌,早就心神荡漾,又怕给旁人查觉自己转了立场,一直不敢插嘴,深埋着头假装无知,不料事情还是扯到了身上,强笑道:“是啊,义父,凭女儿这一点微末功夫,怎能杀得成各派掌门人?只怕会坏了义父大事,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多尔衮道:“本王说你可以,你就该相信自己的能力。你跟魔教有血海深仇,这次让你出一点力,也是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抬手击了击掌,道:“抬上来!” 立时有几名侍卫抬了一个白布包裹走上前,放在桌上,动作整齐的躬身告退。沈世韵忽觉眼前场景似曾相识,一时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多尔衮转头看向程嘉璇,摊手示意。程嘉璇壮着胆子挪动包裹,手掌刚覆在上空,就感到一阵凛冽的寒气袭人,虽隔着一层白布,仍然刺得掌心颤抖,停住了手,眼神中露出胆怯。 第四百二十二章 程嘉璇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玄霜眼睛,见她窘迫,忙道:“你别动了,笨手笨脚的。这包东西定是太皇叔的赏赐,给你碰坏了,还是让我来打开的好。”多尔衮道:“你紧张什么?小璇是本王的义女,难道我还会害她?” 程嘉璇受玄霜一激,升起一阵冲动,拍开他手,道:“不用你管!”低头瞧了包裹一眼,缓慢解开当中捆扎的细线,又将白布一层层揭开。就见布条内平放着一柄银色长剑,通体笼罩一层冰寒光泽,剑刃锋利,流露森然邪气。剑身透洁,几乎能照出人影来。剑柄上镶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红色宝石,周边点缀些碎小翠钻,犹如群星璀璨,耀映生晖。 几人眼望着面前宝剑,都惊得呆了,便是再不懂行者,也能看得出这是一柄稀世奇珍。只多尔衮仍是十足镇定,微笑解释道:“普天下皆知,残影剑是魔教的镇教之宝,你带了这把剑去,身份不言自明,连你对他们的口头挑衅也可免除。”程嘉璇愣神半晌,才慢慢将视线挪开,道:“即使是绝世宝剑,落在女儿手里,也不过为一块废材,发挥不出其效用十成之一。” 多尔衮笑道:“你不了解残影剑的神奇,它当然不是凡俗之物,否则又怎称得上七煞之首?即令从未学过武功之人,只要拿着此剑,立刻就能成为剑道高手,天下无敌。此外,还有个了不得的效用,旁人形容为‘神阻弑神,魔挡杀魔’,汇集天地阴阳浩然之气,是聚齐世间精华的宝剑,杀几个平庸掌门,还不如刀下切菜般容易?多年以来,正派不敢擅自进攻魔教,有大部分原因都是忌惮这残影剑。如今天数使然,让他们失了宝剑,也算运道将尽,命理该绝。” 程嘉璇咬了咬嘴唇,心里想的却只有江冽尘,小声道:“可是,我若是真的做了这种事,他……他会怪我的……”多尔衮会错了意,开解道:“你蒙面前往,正派中人不知底细,就是要恨,恨的也是魔教,那正好啊,方便他们更卖命着力剿灭,最终获利者却还是皇室。再说了,跟这群将死之人结上仇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玄霜双臂撑在座椅扶手上,头颈深埋,连声冷笑,肩膀剧烈颤动,好半天才抬起头,挑了挑半边眉毛,冷笑道:“太皇叔,侄孙以前怎没发现你有这等奸猾?你对我仍是放心不下,是以先一步点破小璇身份,让我额娘心里有了数,防我多嘴误事。嘿嘿,我又岂是那种言而无信之徒?只是你这个算盘,打得实在是妙不可言啊!” 程嘉璇又惊又惧,她早听过沈世韵处理叛徒从不容情,打心底里不愿像洛瑾一样含恨而死,低声叫道:“韵贵妃娘娘……” 沈世韵脸上平静如常,看也没看她一眼,自顾向多尔衮道:“原来残影剑一直在王爷手中?难怪本宫找了六年都一无所获,你又从何处得来?”多尔衮笑道:“很意外?这是战场上送回的遗物,娘娘想不到吧?你当初玩弄阴谋,却令本王真正获益,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你。” 沈世韵不怒反笑,道:“听说魔教名号的由头有独到含意,那‘影’之一字,正是暗指残影剑而言,而又以一把佩剑,隐喻他的旧主和硕庄亲王。魔教教主是他的亲儿子扎萨克图,本已被太祖爷赐死,谁知道他命大,竟然毁容逃了出来,还创办了祭影教,一心为他父亲报仇,声称现在的皇家血脉尽是庶出。讲出这种谋反之言,其罪当诛。如果是王爷的弟弟有这类心思,您想来也会忠字当头,大义灭亲?”有些隐情她是在古墓中听江冽尘说起,有些则是在深藏的野史古籍中查获,这番话一语双指,实是刁钻。 多尔衮还未作答,程嘉璇在旁坐立不安,又一次叫道:“娘娘……” 沈世韵淡淡扫她一眼,道:“要去完成紧要任务了,自己多加保重。你可将昆仑、点苍二派尽数铲除,一个不留,并活捉昆仑派掌教到此。去了华山,见到掌门孟安英,不妨多砍他几刀,尸身料理得越狠辣越好。他手边应该还有一本武功秘笈,你也要将它完好无损的取来。至于南宫雪么……你的事也够多了,我再另差人去办就是。好,本宫就叮嘱你这些了,一切小心。”用的全是例行公事的语气。 玄霜端起酒杯,杯座在桌面轻轻敲击,脚跟也在底下打着节拍,冷笑道:“这些琐事跟任务半点也不相干,都是那个青天寨的陆黔大寨主给你找来的麻烦吧?哼,当真不知好歹,身为降将也不本分些,还在这边废话连篇。” 沈世韵冷哼道:“是啊,怎么了,你认得他?”玄霜道:“暂时是不认得,等我得着些空闲,就去跟他接触一回,借机探探他的底细。”沈世韵道:“陆黔其人浮滑无德,狡诈好色,你别跟他来往。”玄霜冷笑道:“你可以为了利益跟他们假意结交,我又有何不可?难道我还会把持不住?” 程嘉璇捧着残影剑,怔视他二人唇枪舌剑,全然不知所措。多尔衮道:“小璇,韵贵妃的要求都听清楚了没有?那还不快去?”玄霜一听,立刻收回了心,装着油腔滑调的道:“既然残影剑上本就附有强大灵能,也就是说,不管谁驾驭了它,效果都是一样的。既是这样,那不如就派我去,功劳也可记在我头上,何苦让笨笨的小璇捡了现成便宜?我办事远比她稳重得多,太皇叔尽可放心。” 多尔衮道:“凌贝勒,你身份尊贵,不宜担此大任。况且在各处长途跋涉,皇上几个月不见你,发问起来,咱们也不好交待,而韵贵妃也不会答应。小璇则不然,她从未在江湖间走动,这一次出去见见世面,也算是个历练。” 第四百三十三章 玄霜不乐意道:“不管跟我额娘商量任何事,她只会甩给你三个字‘行不通’,还要她恩准什么?”不愿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对程嘉璇太过关心,闷闷的咽下话头。 程嘉璇道:“多谢贝勒爷体谅。”心想:“我这样陷害祭影教,说不定阴差阳错,倒能让他认识了我,这是天赐良机啊,我还有什么别扭的?”一念及此,当即爽快地答道:“义父,女儿一定不负您厚望!”沈世韵与多尔衮先前见她神色忸怩,不料转瞬之间态度忽变,都是微感诧异。玄霜熟知内幕,想起她与祭影教的复杂纠葛,心里一阵钝痛,默默看着程嘉璇离开,连一句叮嘱她保重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沈世韵等侍卫重将大门关上,才转过头望向多尔衮,冷冷的道:“王爷,说得难听些,本宫跟你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处,又一向站在你的对立面,你此番怎会突发奇想,不惜暴露小璇身份,也要拉本宫合作?这件事不解释清楚,我终究是难以释然。”多尔衮淡笑道:“本王刚刚才夸了娘娘聪明,这么快就让我失望?此事暂且放下不谈,小璇是我布在你身边的棋子,对于这个秘密,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沈世韵冷笑道:“本宫要是当真在意起来,还能让她活到现在?王爷该不会以为,我的警觉性连我儿子都不如吧?本宫当然早就知道了小璇的目的,却仍然不动声色,任她留在我身边,不时给你通传情报,你就从未起过疑心?你也没想过,她可能已经被本宫收买,当了双重细作?” 玄霜听这话看似平淡,内里却埋藏着极大隐患,忙道:“小璇没做过这种事,就算被我额娘利用,她也是不知情的!太皇叔,小璇虽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却也是您一手带大的,她性格怎样,您难道还不清楚?” 多尔衮看向沈世韵,微笑道:“小璇的一举一动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当然不会冤枉了她。方才凌贝勒提起借刀杀人,六年前陈府被灭满门,江湖中都盛传是魔教下的毒手,其实那该是出自您的手笔吧?换句话说,你就是小璇找了多年的仇人?” 沈世韵冷笑道:“是又怎样?就算给她知道真相,难道她还能来杀本宫报仇?您既然懂得事有轻重,就不要去跟她乱讲一些不该说的,或许她还能活得久些。就让她一直仇恨着魔教,这才肯不顾一切的出力报仇,咱们上家只要等着收网,也就行了。” 多尔衮叹道:“你所料确实不错,好,这一局就算你赢了。不过真要一举收服魔教,仅凭江湖零散党派远远不足,本王需要借助你的力量。要说娘娘属下,还真是人才济济,不仅是魔教总堂堂主,就连青天寨大寨主,以及武林盟主,都心甘情愿归你统领。不过各人唯有倾尽其才,方能当得起‘人才’二字,否则的话,也只能是一步废棋。” 沈世韵冷笑道:“本宫琴棋书画,样样皆修,这棋之一道,不必王爷深教。我早有打算,六年前收留暗夜殒,正是为着今日计划。此人在外界名声甚响,不料也是个没半点用的闷葫芦,连记仇都不大懂得,这些日子提起魔教江教主,他已经不再有多少怨气了。想当年本宫费尽唇舌,跟他讲了一大堆,才总算煽动起他的仇恨,这才短短几年时间,竟然可以忘得一干二净,真是安逸生活磨钝了心性!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多么爱那个妖女楚梦琳,照本宫看来,也没有爱到哪里去。无影山庄灭门惨祸,这许久以来,我一直记忆犹新,又何曾像他一样自暴自弃了?他想过平淡日子,本宫偏不允许,我都想好了计策,最后激他一次,不信他还能不上钩。” 多尔衮微示疑问。沈世韵淡淡一笑,冲两人勾了勾手指,示意附耳过来,随后低声述说如此如此。多尔衮听毕,脸色僵硬的笑了一下,道:“计是好计,就是当真实施起来,有那么一点卑鄙。”沈世韵冷笑道:“在王爷眼里,还能看得到卑鄙?”多尔衮听这话意,自是指他行事更卑鄙百倍,脸色一沉。 玄霜反应最为激烈,等她话音刚落,立即从椅上跳起,叫道:“不行,我不答应!做这种事太过无耻,赢了也没什么光彩。那魔教教主虽然可恨,但他对付你,至少手段一向光明正大,你不能在暗地里使坏!”沈世韵冷冷的道:“江冽尘对本宫用过什么手段,你根本不知就里,更有何资格非议我的作为?他行事龌龊至极,我提也不想提,怎能称得上光明正大?” 玄霜一只脚踏上椅面,叫道:“总之,我绝不让你做这种事,为报一己私仇,牵扯无辜者入局,跟魔教又有什么分别?我要去揭穿你!”沈世韵一把拽住他手腕,冷冷道:“小鬼,想到哪里去?你以为本宫会允许你破坏我的计划?”玄霜跺脚叫道:“放开!放开我!我是小鬼,那你又是什么?你怕我泄密,却想怎样?还能杀了我?”多尔衮见他两人忽然争吵起来,也不劝阻,只如看戏一般静静瞧着。 陆黔喜出望外,心道:“雪儿看到我,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好像格外开心。她说‘终于盼到了’,莫非……莫非是她受了六年囚禁,独处孤崖,终于想通了,明白只有我才是真正待她好的人,是以这些年来,一直在盼着我去接她出来?哎,都怨我,六年间只顾着自己享福,却将进攻华山之议一拖再拖,害得雪儿平白受了那许多罪。”声音温柔的答道:“南宫师妹,你尽管放心,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为难你了。你为我所吃的一切苦,我都会慢慢的补偿给你。” 南宫雪恍如未闻,眼中又有泪光盈动,喃喃自语道:“你不知独处绝顶的日子有多难熬,没人陪你说话、陪你练剑,有时发闷起来,只能对着山壁、花草倾诉几句。上山送饭的师兄弟们都受过师父嘱咐,不得擅自与我交谈。我也得不到江湖上的任何消息,几乎是……彻底与世隔绝,那种感觉简直能把人逼疯。虽说我本就是生性喜静,一两日独处,还没怎么难熬,痛苦的却是日日年年离群索居。师父罚我终身面壁思过,思什么过?我不认为我做的有错。如果一切从头再来一次,我也不会后悔当日选择!” 第四百三十四章 陆黔被突来的幸福冲击得昏头胀脑,连声道:“你没错,你当然没错!你都是为了我,这份心意,我能理解的。” 南宫雪摇了摇头,道:“不,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是想维护心中残存的一点公道和正义。那群人在你风光时趋炎附势,百般巴结,可你一旦落难,就不仅忙着撇清关系,还要装成正直一方,横加指责,我看不惯这种现状,也不满武林中漫延成性的风气。更何况……你当年杀死何掌门,都是为了救我,事情可说是因我而起,我又怎能安然置身事外?” 陆黔心下感动,眼中一酸,道:“这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解释了。掌门师叔不是我杀的,是有人早将他弄晕了吊在树上,设下圈套给我来钻。那崆峒老道为图染指昆仑,这个诡计是谋划已久的。我倒是十分后悔,不该将你也牵连了进来。” 南宫雪道:“不是你……那也很好,手上少了一笔血债,在阎罗殿算总账时,处罚当会轻些。我那时只是看不惯你做了昆仑派掌门,仗势压人,挤兑我师兄,所以才会向师父说明真相,我想你杀何师伯是无心之过,最多革去你掌门之位,再让你受些处罚,正是给你个教训。可我却没想到,师父会将事情闹大,害得你在昆仑山顶受千夫所指,最终还……我救不了你,可我也不忍心让你多受苦楚,所以,所以才……你能不怪我么?” 陆黔道:“我明白,我都明白的!你是为我着想,当时对我心存同情的,就只有你一个。患难见真情,我感谢你的大恩大德,怎会怪你?” 南宫雪又道:“受到师父责罚,我心里是不服气的,只想着要跟他消极对抗。我还想着,师兄得到消息,一定会回来救我,就算求情不得,他已经是武林盟主了,难道还不能凭自己的身份压过他?谁知道,我还是没有自己料想的坚强。苦熬六年,终于还是撑不下去,也没能见到师兄的最后一面……几天以前,我就拒绝一切饮食,师兄们挑上来的饭,我都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倒下山了。昨日我就觉得有几分头晕眼花,料想是大限将至,而后不久,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原来已是一睡不醒,从此与师兄天人永隔。只是没想到,到了阴曹地府,第一个遇到的人竟会是你,也算是一笔孽债。这么多年,你一直没去轮回么?唉,算啦,黄泉路上,总算是有个伴,自言自语的日子,再多一天,我也过不下去了。” 陆黔此时才知两人都会错了意,互诉衷肠这大半天,原来尽是风马牛不相所及。南宫雪第一句“给我盼到了”是见到“已死”的自己,误以为她也已绝食饿死,叹怀终得解脱。想到刚才一番自作多情,一阵尴尬,却也不禁后怕:“多亏我及时派人去找她,否则她孤零零的待在山顶,没人照顾,怕是真得饿死了。”握紧了她手,道:“雪儿,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在地下重逢,我摔下山崖以后,大难不死,而你也没事,咱俩都还好好的活着呢!否则你怎会仍有实体,我还能握得住你的手?” 南宫雪这才感到自己手掌传来的热流,看到他此时姿势,顿感羞愧难当,“唰”的一下抽回了手。又觉这举动太过冷酷,冲他歉然一笑,叹道:“世道就是如此无奈,想活的人不能长命,想死的人却也死不掉。上天造人,好似专是为了戏弄,让他们在眼前受尽种种苦楚,满足自己的高兴……” 陆黔真心诚意的道:“别这么说,只要你愿意将眼界放远些,就会发现世间仍有很多美好。比如说我,虽然失去了昆仑派掌门之位,但日后的发展,却远比当初更好……”南宫雪苦笑道:“别安慰我啦,各人命运不同,怎能一言以蔽之?哎……可是即使我没死,也该留在华山,怎会到了此处?” 陆黔心道:“以雪儿嫉恶如仇的性格,绝不会喜欢一个强盗头子,即使有再大的势力也不管用。我当过青天寨大寨主的事,也不必在她面前炫耀啦。”答道:“是我放不下你,想到你在山顶孤苦,就找了几个朋友去把你救出来。这许多年,我没一刻忘记过你,你的音容笑貌总在我眼前浮动。不过,我并非宽泛报恩,即使你是为另一人受罚,我也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你出来。我为你劳心劳力,而李亦杰却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 见南宫雪神色更显哀戚,忙抬掌在嘴上敲了两下,道:“你瞧我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话这么不中听,该打,该打!是了,带你走的时候,连你师父也不知道,以后你的生活,就算是开启了另一重天地吧。” 南宫雪惊道:“什么?你瞒着我师父,带我离开华山?将来要是给他发现了,看守我的师兄弟们也会一并受责,我……我不能这么自私,还是回去向师父请罪的好……”陆黔怒道:“看守你?你又不是犯人!他们凭什么看守你?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肠太软,那些人受不受罚,跟你又有什么相干?你被孟老儿囚禁,他们没一个为你求情,现在他们出了事,却要你牺牲自己,去为他们求情,那还有没有一点公道?” 南宫雪道:“话不能这么说,当年我甘冒严惩救你,他们或许也不理解我的做法,甚至劝我向师父认个错,可我当初决意如此,今日面对师兄弟,我的作风也不会改变。我……”习惯性的摸到腰间,触手却是空空如也,惊道:“我……我的剑呢?”她习武以来,一把长剑从不离手。此时身边忽然没了兵器,顿感一阵空荡荡的没着没落。 陆黔道:“唔,大概是我那几个朋友将你装进麻袋里,空间狭小,如果贴身存放利器,拖行时怕会弄伤了你,所以就没带过来。 第四百三十五章 你放心,要兵刃还不简单?包在我身上,我去给你弄一把剑来,保证比你以前用的好上许多。咱们南宫女侠行走江湖,没有名贵的宝剑映衬,怎么能成?” 南宫雪奇道:“将我装在麻袋里?”看到墙角边堆成一坨的麻袋,讷讷道:“你那些朋友……办事还真是粗鲁,怪不得我一醒转就觉腰酸背痛。”陆黔邪笑道:“真对不住,等我有空一定去教训他们。像我,懂得怜香惜玉,可是一路小心背你进来的。你身上哪里痛?我帮你揉揉?” 南宫雪一听他语气就是不怀好意,记起他轻薄的性子,道:“不用啦!我没给你们拖死,就算万幸。这边,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我得尽快去找师父,否则,师父御徒极严,只恐那惩戒还会加倍严苛。” 陆黔心道:“怪不得雪儿一直闷闷不乐,原来还有个心结未除。”道:“再怎么严厉,至多也就是面壁终身,他不是早罚过你了?我倒不信因为你做了一件好事,他就要杀你?如果你回去认错,他恼羞成怒,再把你关去禁闭思过,那怎么办?难道你愿意再过那种生活?”南宫雪脱口道:“不!如果再要我面壁,那我宁愿死。可是,可是……” 陆黔对症下药,道:“那就好啦,以后也别再说什么要回去领罪的话。这里可是京城皇宫,只要你安心待着,任那孟老儿再如何御徒严厉,也绝不可能闯进皇宫来捉你……”南宫雪瞪大了双眼,道:“京城皇宫?可你还能在此来去自如……难道说,你已经降了满清?” 陆黔一口承认道:“不错,但这也只是个权宜之计。放眼天下,就属满清的势力最大,彻底统一天山南北,是个迟早的事情,不投靠他们,又去投靠谁呢?受形势所迫,投降的可不止我一人……” 南宫雪神色立肃,喝道:“住口!亏你还有脸说?满洲人进占中原,烧杀抢掠,犯我河山,你不但不将他们视为血仇,反而甘愿去做他们的一条狗?你现在当一个小官儿,到底有多大的权力,让你情愿去当亡国之奴?” 陆黔道:“雪儿,你听我解释……”南宫雪怒道:“别说啦!早知道你会成了汉……汉……汉人的败类,当初在昆仑山顶,我就不该救你,活该让他们将你千刀万剐,也好过你现在做这等欺宗叛祖之事!” 陆黔叹了口气,道:“雪儿,你就不能对我公平一些?难道评价某个人的行为正确与否,还要依身份各异而别?你一心牵挂着的李亦杰降清比我早,奴性比我深,现在呢?他在朝中的地位还不如我!虽然他有个武林盟主的响当当名号,可他抛下众多英雄不顾,在外界声名败坏,亦无实权。在满洲皇帝面前,他也不过是一条狗,你明白么?一条低贱的狗!你说我背叛祖宗,那么他身为表率,却带头去当走狗,难道反而比我高尚得多?” 南宫雪极力辩解道:“他……他和你不同,他虽然做了官,却从没有为朝廷做一件伤天害理之事。他的初衷都是为了接近沈世韵,只能说是为美色所迷,却不能……”说到半途忽感语塞,也只得承认自己对李亦杰确有偏袒,嘴上却仍是不愿服输,强撑道:“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78中文首发 . . 陆黔眼见着南宫雪千方百计为李亦杰找理由开脱,知道她必是忍着心中极大痛苦,一想到她为了李亦杰,甘愿受这般委屈,心下更增气恼,愤愤的道:“我都是为了你啊!跟韵贵妃商谈和解时,我提的第一个条件就是想要你做老婆,她才答应派人去救你。而你那位道貌岸然的师兄,哈,你知不知道,他为了讨好韵贵妃,曾经动过念头,想把你献给我做压寨夫人,换取青天寨应允招安事宜。他还写了封信,对孟老儿敷衍几句,接着告诉他,让你立刻动身前来京城,他就准备将你当做礼物送给我。在他的眼里,你既是包袱,也是可供他利用向上爬的工具!” 南宫雪怒道:“不可能,你……你胡说!我不准你诬蔑师兄!”陆黔冷笑道:“我诬蔑他?李亦杰说我的坏话,我就是个罪该万死的大恶棍。我向你转述实情,你就说我诬蔑?背叛同道总是不对,为美人、为权益,两者有何差别?雪儿,你的处理方式,还真是对人不对事啊?不过这可不是我信口胡说,诸多人均可作证!那封送到华山的信也是最佳证物,等你日后看到,便知真伪。” 南宫雪听他言之凿凿,神情自若,的确是一幅坦然模样,喃喃道:“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你这样诋毁我师兄,究竟目的何在?”陆黔道:“我要帮你看清他的真面目,让你明白,这个人根本就不值得你托付终身,只有我才是你最合适的归宿。我都是为了你好!” 南宫雪苍凉冷笑几声,喝道:“我不要你这样为了我好!我就一次跟你说明白,即使我对师兄彻底死心,宁可出家为尼,了断尘缘,也绝不会跟你在一起。你……你对我的这份情,我很感动,但我绝无可能为了报恩,就对你以身相许。你不要再说是为我,否则,我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女人,我承担不起这么大的帽子。做这种事,只会让我看不起你,就连你这人救我,我也觉得自己的命很肮脏!早知你跟韵贵妃有这笔交易,我在华山绝顶便是自我了断,也绝不欠你一丝一毫的人情。当年一时心软,竟酿成这么大的祸胎,我却为了你这卖国贼,白白耗费了年华。你……你还我这六年的光阴!”说着悲伤难抑,接连握拳在他身上捶打。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陆黔耐着性子握住她拳头,道:“雪儿,你不能只看到一点皮毛,就将我一棍子打死。你真的冤枉我了,我虽在朝中为官,却也并不表示,便就此放弃了驱虏兴汉的大计,为何你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当年在昆仑山顶,我遭人陷害,众叛亲离,在场同道唯有你对我怜悯包容,那时的默契到哪里去了?” 南宫雪闻言忽地一怔,想起那时也会埋怨正派中人太过独断专行,而如今的自己又有什么两样?停止了吵闹,眉眼低垂,静等他解释。 安息吧穿越者 第四百三十六章 陆黔叹口气,道:“异族人常年对我中原地界虎视眈眈,几十年来从未止歇,更曾在边疆爆发过多起战事。我是昆仑派出身长大的弟子,师尊从小就教导我们,要守住所生存的这片土地,如若每个汉人都能团结一心,又怎会被外族趁乱攻击?可现在清兵早破了山海关,占据京城,实力雄厚,并非莽夫之勇所能成事,其中必有值得借鉴之处。我早就说了,投降他们不过是个权宜之计,俗话都说,家贼难防,权为兴复汉室,我也只有厚着脸面,去做这个无耻的家贼。待我在内部窥视,探明他们的兵力阵容、作战策略,知己知彼,到时反攻就有望了。要成就大业,首先须得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辱。” 南宫雪此刻心中柔软,平心而论,只要理由足以说服自己,她还是十分愿意相信他。淡淡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陆黔斩钉截铁的道:“不错,倘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即使是外人都不能理解我,都唾弃我,只要你雪儿一个人懂我、谅我,我就能有毅力坚持下去。” 南宫雪也自惭对陆黔一直太过严厉,温柔的笑了笑,道:“是真的就好。我本来也觉得,你虽然喜欢占些小毛小利,可在大是大非面前,应该还能站稳脚跟,不会去做通敌叛国勾当的。多谢你……让我确信,我没有看错人。” 陆黔这一回说的是真心话,声音就更是诚挚,道:“待我举事一成,将鞑虏赶出中原,那时我就是皇帝,而你就是我的正宫皇后娘娘。李亦杰么,看在你的面上,我可以让他继续做官,但那时他是你的下属,你想怎么处置他,他都不敢不依。”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南宫雪微笑道:“美的你了?这皇帝由谁来当,也轮不到你呀!说到师兄,我也不想罚他,只是他六年不睬我,我要让他多抽些时间陪陪我,陪我练剑,说笑,还有……”心里一酸,竟然说不下去。陆黔接话道:“还有,让他永远不能再见韵贵妃的面。” 南宫雪一怔,这确是她心中极隐蔽的想法,被陆黔一语道破,极是尴尬,强笑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小家子气?师兄对沈世韵的感情,我一直看在眼里。师兄可以为了她,将性子改变那么多,假如当真不能再见,那一定比杀了他还难过。与其让师兄带着恨留在我身边,不如坦然放手,让他去追寻想要的幸福,至少能够获得他一星半点的感激。”觉出气氛太过沉重,扯了扯嘴角,道:“行了,作万分取一之想,假如你真的当了皇帝,我也不要做皇后,你封我做太后娘娘好了。”说着掩嘴偷笑。 陆黔忽然止住话头,托着额角,只是盯着她瞧。南宫雪被他热辣辣的眼光看得一阵不适,轻咳一声,偏转开视线道:“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试探着在脸颊上抹了抹,只感无甚异状,更是不解。陆黔微笑道:“雪儿,很久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了,你的笑容真美,犹如天地间百花齐放。这就说明,咱们两个在一起,也可以很快乐,是不是?”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南宫雪一阵窘迫,淡淡道:“陆……陆师兄,别说这种话,你会让我很为难的。” 陆黔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不说。其实对你先前的观点,我有不同见解。若是我心爱的女人,不管用什么方式,我都一定要让她留在我身边,哪怕是让她恨我。朝夕相处,所留下的回忆也足够让我欣慰终老,而如舍弃自己毕生幸福,就为换取对方微不足道的感激,实在太不值得。种种情感,唯有感激最不可靠,否则怎会有那许多忘恩负义之徒?我不信什么牺牲和奉献,我所追逐的一切,都是掌握在我自己手中的。” 南宫雪对他观点无法认同,听他如此贬低恩情,亦是不喜。转开了头不语。 陆黔站起身,体贴的道:“对了,你几天没吃东西,现下一定饿极了吧?我帮你去御膳房看看。说起来,你口福不错,皇宫里的美味佳肴,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有幸吃到。”南宫雪看他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事,唤道:“陆师兄!”陆黔骤然停步,原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身,速度之快,连南宫雪也为之乍舌,稍许适应后,小声道:“陆师兄,我肚子不饿……只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又不大好开口。” 陆黔喜道:“什么忙?你尽管提!既然是雪儿师妹相求,不要说是一件,就是十件百件千件万件,我也统统给你办到!”南宫雪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没有那么多,只要一件就够了。你方才说起,此地既是皇宫,那么我师兄,是不是也待在这里?你带我去见他一见好么?”陆黔面上喜色缓缓冻结,声音冰冷的道:“李亦杰,他未必会想见你。” 南宫雪察觉出他神情古怪,亦知这请求必定大伤他心,却也只能装作不知,幽幽的道:“我知道,我不会破坏他现在的生活,只要远远的看他一眼,就足够了。师兄是个很勤奋的人,总是一练起功来,就废寝忘食,长久下去,对身子不好。我想亲眼看看师兄是胖了还是瘦了,是黑了还是白了……” 她每说一句,语气极其温柔,在陆黔听来却如同刀子割在心口一般,暗想:“我摔下山崖未死,你不来关心一句,不问问经过情由,这也罢了。却一听到我在朝廷做官,不管我是否另有苦衷,立即横加指责。李亦杰那个畜生这样伤你的心,你还始终惦记着他!”整个人已被这嫉妒之火烧灼得如欲疯狂,音调古怪的道:“好,好,我就带你去找李亦杰。不过你莫要心急,先把事情办了,我自然带你过去。”说着一步步的向床头走来。 安息吧穿越者 第四百三十七章 南宫雪隐有不祥预感,强笑道:“办事?办什么事?”陆黔狞笑道:“当然是我们的事了!李亦杰根本就不懂得珍惜你,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你,如果你和我有了骨肉,让李亦杰知道,他错过了像你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岂不要抱憾终生?那么这口气,也总算是出了。” 南宫雪何等敏感,已听出他意图,心下大骇,拼命向后瑟缩,脸上维持着神色不变,道:“陆师兄,你……你在说什么呀?”陆黔双眼冒着绿光,仿佛一头肆意拨弄爪下猎物的野狼,恶狠狠的道:“你对李亦杰一往情深,那我呢?在你的心里,我算什么?我为你做了这么多,难道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你这女人,心是石头做的不成?” 南宫雪道:“当然不是,陆师兄,你待我好,我也很感激……”陆黔喝道:“我刚刚说过,感激是最不可靠的一种情感,你现在就拿它来敷衍我?” 南宫雪谨慎的斟酌着词句,道:“不是的,你知道我心有所属。打个拙劣的比方,我对李大哥的爱,就……就好比……好比你对我的爱一样,真诚,热烈,直到海枯石烂,也不会改变。如果有人硬逼着你放弃我,你又会怎样?真的爱一个人,爱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你也不希望我是个三心二意的轻浮女子吧?我……我希望咱们可以做一对……很好的朋友,彼此坦诚相待,互诉心事,仅止于友谊,而无关乎爱情……” 她说这番话,是为稳住陆黔,盼他能及时恢复理智。而陆黔听她竟向自己表白对李亦杰的爱意,更是怒起如狂,兽性大发。冷笑两声,坐在床缘,用力捏住南宫雪双肩,道:“我不要和你做朋友,你我之间,只能有一种关系,那就是夫妻,我不管是否同床异梦,只要你从了我。我知道你们女孩子,都很看重自己的贞节,第一次圆房的男人,往往就从一而终。” 南宫雪听他话意不善,又见他眼里泛起兽性的红光,深知事情不妙,匆忙伸手推开他,道:“你是什么意思?让开!我要走了!”双脚踩向地面,陆黔圈住她肩头,重将她推回原位,狞笑道:“上了我的床,岂是那般容易离开的?我要你现在,就在这个房间,就在这张床上,做我的女人!以后如果你不在乎这不洁之身,仍然愿意去找李亦杰,那就随便你了。你知道,我是个很大度的男人,得不到完整的你,我就退而求其次,只拿走一半,也足够了。” 南宫雪惊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这畜生!”陆黔冷笑道:“好,我是畜生,可我远比身为人类的李亦杰高尚!此外,如果做畜生就能够得到你,我甘愿做畜生。你知道畜生在一起的时候,会做些什么?”话音未落,双臂加力,猛地将她推倒,南宫雪一声尖叫,在腰间又摸了个空,脑中电光闪现,一片明朗,咬牙道:“我的剑……是你故意藏起来的?” 陆黔也不否认,振振有词的道:“不错!你已经用你的无情狠狠地刺伤了我,我又怎能容忍你用剑再伤我一次?现在的我,被你伤得体无完肤,急需疗伤。”说着一翻身,压到了她身上,双膝夹在她身侧,动作粗暴的解开她上衣纽扣。 南宫雪与众师兄相处,向来是循礼有矩,连稍稍出格的举动都不曾有过,此时怕得全身发抖,泪水在眼眶打转,映照得陆黔身影模模糊糊的在眼前晃动,用最后一分力气叫道:“你住手!你这卑鄙小人,眼下我孤立无援,只能任由你摆布,但你若凭暴力欺负我……占有我,我这一生一世,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陆黔冷笑道:“好啊!以前你对我彬彬有礼,却不肯跟我亲近,那又有什么屁用?既然我得不到你的爱,那就让你用恨来记住我,打上我的烙印,想必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了。顺便告诉你一句,我看上的女人数不胜数,但唯一有进一步发展的,就只有你一个,如何,可有觉着荣幸?”说完加力一扯,将她外衣剥了下来,随手甩到地上。 南宫雪衣着单薄,外衫一除,只剩一件贴身肚兜。南宫雪又羞又怒,抬起双手护住前胸,双眼怨恨的瞪着他,道:“早知今日,那时我就不该救你!” 她说这话,还指望能唤醒他一线良知,及时收手。不料陆黔更是嬉皮笑脸,手掌从她双臂下端探入,反复揉搓着她光嫩的肌肤,道:“这只能说明我的宝贝雪儿深谋远虑,你当日救我,就是为了成全咱们此时的春宵一刻!你别再抗拒啦,历来后宫佳丽三千,哪一个妃子对帝王到来不是翘首以盼?咱们就当做,将临幸的那一套程式提前进行。放心,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说过封你做皇后,绝不食言。”按住她双肩,俯下头再次吻上她双唇。 南宫雪闭上双眼,不愿再看他面容,顿时感到一阵腥涩气味直冲入鼻,一小股液体紧跟着流入喉管,而她强忍着的泪水也同时落下。双拳紧握,指甲深陷入肉。 陆黔迅速抬起头,伸手在嘴上一抹,看着指上一道血迹,冷笑道:“雪儿,你这是做什么?咱们的洞房花烛之日,你就蓄意谋害亲夫,想守寡不成?”南宫雪趁机坐起身子,向后缩了缩,和他拉开一段距离,道:“你……你再敢碰我一下,我就咬舌自尽!” 陆黔冷笑几声,道:“好,那你咬啊,这句威胁话可是被别人用滥了的,多少人说过自己要咬舌自尽,又有几个真正死掉的?这是很痛的,我不信哪个人有足够毅力咬断舌头。再说了,有些人正是被人割了舌头,从此成为哑巴,但到底会不会死,还难说得很。” 第四百三十九章 南宫雪首次听到他语气和善,只觉难得,心想再做些努力,或是脱身有望,道:“如果你答应放我,我将来一定会报答你的,求求你了!”暗夜殒冷笑道:“无非是个黄毛丫头,你有什么本事报答我?”更不回头,抬步就向外走。 南宫雪心中焦急,叫道:“殒堂主,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啊!殒堂主……殒堂主……”她看暗夜殒的态度,已与从前动不动就威胁要杀掉她时大不相同,心想或许事隔多年,他的性格转变平和了许多,放在六年前,自己是绝不敢这样跟他说话的。而今陷身皇宫之中,人生地不熟,由此对他产生了种依赖感,仍在努力恳求。 暗夜殒脚步在门前停住,道:“你怎么知道……?你认得我?”南宫雪也不知他是有意装傻,还是自己这小人物当真不足入眼,苦笑道:“是啊,我是李……李盟主的师妹,咱们以前就见过面的,你不记得了?”暗夜殒根本不愿细想,淡淡的道:“随便吧,我没有印象。” 南宫雪无奈苦笑,但想这说法也的确太过空泛,灵机一动,道:“你忘了,那年在战场上,我假扮祭影的人,被你识破。我打不过你,你说自己只敬强者,想要杀了我,后来是因为梦琳,你才……”暗夜殒听到梦琳的名字,有关她的记忆全涌了出来,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道:“你是梦琳的朋友?知道她在哪里?” 南宫雪刚要点头,听他后半句话问得没头没尾,将“嗯”咽了回去,问道:“什么?”暗夜殒耐着性子道:“如果你知道梦琳的下落,麻烦你说出来,我感激不尽。” 南宫雪奇道:“梦琳怎么了?我……我不知道啊!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论剑林的英雄大会上,当时官兵到来,是你跟江冽尘和那位……五毒教教主,你们带着她逃走的,她后来没跟你们在一起么?我……真是对不起,这些年我一直被师父关在华山绝顶,没得过外界的任何消息。” 暗夜殒叹道:“算了,当我没问。”南宫雪听他语气凄凉,突然感到这些年来,每个人都对他了解太少,或许他内心深藏的伤痛并不比自己少,动了恻隐之心,道:“你要是放我离开,我到江湖上多走动走动,替你调查她的下落,好不好?” 暗夜殒记起沈世韵当年也曾信誓旦旦的保证。相信以她现今地位,若真有意要查,绝不至六年杳无音讯,分明在糊弄自己。料想这女人也只是想借机逃走,冷冷的道:“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南宫雪劝道:“殒堂主……”暗夜殒仰首望天,道:“你别叫我殒堂主!那是我过去的身份了。”南宫雪吃了一惊,不解他怎会与祭影教决裂,但想必是他的隐私,他不想说,自己也就不问。叹了口气,道:“没错,人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一切都还要向前看。” 暗夜殒本待她一旦刨根问底,即刻驳以严辞,没想她只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句,也不管是否真出于善解人意,总算没让自己太过难堪。语气也稍有缓和,应道:“嗯,是的。”南宫雪微笑道:“你的名字很难拆分,我就叫你殒公子好了,我叫南宫雪。” 暗夜殒并不作答,南宫雪不知他是记进去了没有,人有各自烦恼,想到他深爱着楚梦琳,多年来从未变心。自己跟他相处不多,也知他性情高傲,而今为了打听梦琳下落,甘愿忍辱负重,在皇宫归降为奴,一片赤诚,的确令人感动。反而有些羡慕楚梦琳,至少有人这般深爱着她。轻声道:“殒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暗夜殒怔了一怔,随即冷笑道:“你这幼稚的女人,要奉承也打好草稿再说。我是人人发指的大魔头,也能算得好人?” 南宫雪正色道:“对啊,我想你本性是不坏的,只是受环境同化,又因为人所迫,才会一演至此。你能待楚姑娘这样好,心底存有如斯大爱,就一定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如果你愿意回归正道,用实际行动来弥补所犯的罪过,大家也能够接受你的。都是祭影教摧残人性,若是你从小也在华山长大……”忽感这有吹嘘自己门派之嫌,红着脸笑了笑,道:“总之,殒公子,多谢你了。”她对暗夜殒既已改观,憋在心头许久的道谢言语也就自然出口。 暗夜殒行事狠绝,在江湖行走,挨过不少严厉辱骂,早习惯了冷漠待人,随时反唇相讥,或是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今天还是第一次受到别人道谢,反不知如何应答。考虑了半天才甩下一句:“不用。”当即跨步出门,不再向身后多看一眼。逃命般走得飞快。南宫雪轻叹口气,没心思再探究暗夜殒的情况,专心考虑起该怎样逃出皇宫。 转眼已是玄霜被软禁的第十日。每次出逃失败,身边宫女的防守就会再周到一倍,对他赏赐的酒菜一概不饮不食,偶尔陪他打牌,也是用手帕拈住牌角,谨防他再下毒药。玄霜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心中焦急益发强盛,在房中来回踱着圈子,心道:“事不过三,额娘为达到目的,可以不讲仁义,我对朋友却不能不讲道义。这一次定要成功,否则就是用闯的,也得硬闯出去。” 几个圈子转过,竟还转出了灵感来,拨弄着桌上放置的一个稍微晃动,就会清脆作响的小铃铛,在掌心掂了掂。接着有意将房间窗子大开,来到殿上召集众宫女,慢条斯理的道:“今日爷又闷得发慌了,咱们不如来玩捉迷藏。我想过了,这吟雪宫就那么大块,没什么藏的地方,所以爷决定换种方式,你们用手帕作为眼布,把脸都蒙起来,我在你们中间走动,随后你们就来捉我。如果能够又快又准,我就奖励你们。” 第四百四十章 众宫女互相看看,对他所说的规则半懂不懂。玄霜道:“这还不明白?打个比方,青楼的富豪客官待在房间里,身边围了一群姑娘,他就蒙着一块眼布到处摸索,且看能够抱得哪家美人,好一幕蝶戏群芳!现在不过是男女身份互换,懂了没有?” 一群宫女听他以青楼女子作比,都羞红了脸。玄霜本想说有些帝王逗弄爱妃时,也是如此这般,但传到外头,给人搬弄几句口舌,难免有忤逆之意,不愿为一群没见识的宫女冒这个险,这才临时改口。 一名小个子宫女笑道:“一个客人追十个姑娘,可比十个姑娘追一位少爷容易得多啦。我们都蒙上眼睛,谁知道你站在哪里?”玄霜道:“你是怕我趁机逃跑,没错吧?真是忠心的好奴才。爷倒是不懂了,待在吟雪宫里开开心心,每天吃喝玩乐,放着这样的天堂日子不过,还总想着逃跑,那是抽的什么风?” 那宫女气道:“人家只是问问规则,就这么凶。”玄霜道:“怎么,爷的训话你是听腻了,想翻身做主子,来教训我了,是不是?”那宫女伸了伸舌头,不敢再与玄霜争辩。 玄霜不依不饶,道:“你都能想到的问题,难道我会想不到?”从袖管中取出小铃铛,当着众人的面,系上自己腰带,道:“我戴着这个铃铛,它就会发出响声,给你们指路。还有没有疑问?这可就开始了?”一群宫女有的闭上双眼,将铃铛声音默记在心里,就嘻嘻哈哈的互相用手帕蒙住了眼。 玄霜逐一扫过,点点头打个响指,示意游戏正式开始。随后两指捏着铃铛,大力甩动,同时在宫女群中进进退退。没转几圈,脚下未停,手上却开始了动作,慢慢将铃铛解下,悄悄掩向殿中内室,刚好一名宫女平伸双臂摸了过来,玄霜闪到她背后,左手两指夹住她拖得长长的麻花辫,向下一扯,分散她注意,右手迅速配合,将铃铛系上了她袖口绳结。 他暗中曾将这手法练过数遍,使来娴熟已极,成事只在转息之间。才将一个死结打好,立刻运起轻功,足不沾地的滑向殿角,使出“壁虎游墙”,攀着廊柱上了屋梁。随后四肢展平,整个人呈“大”字型,缓慢挪动着身子,爬到正对大殿当中所在,屏住呼吸,留心观看殿内动静。 那被他栽了“赃”的宫女一感到发辫被人拉住,扯得头皮生疼,猜想必是玄霜恶作剧,立转回身,张开双臂朝前一扑,却扑了个空。她这动作幅度极大,袖上一阵叮铃作响。她听了铃铛之声不绝,只当凌贝勒便躲在右首,跌跌撞撞的向右扑出几步。众宫女辨不得脚步声,仅以铃铛为唯一凭依,听到响动,齐向声源扑去。 玄霜答应过表现得好,就给予奖赏,众宫女每日辛勤劳作,领的月钱还得精打细算的省着花,都想发一笔小小横财,格外卖力。没多会儿,五、六个人齐声欢叫道:“抓到啦!抓到啦!”连带着几个没抢上的也拍手喝彩,纷纷将眼布摘下,一看之下大失所望,只见一名宫女站在正中,双眼还用帕子蒙着,双手平举,愣愣的不知所措。一人抱住她腰,三人拽住她胳膊,两人攀住她腿,景象好生壮观。 围在她身边的宫女一见抓错了人,一齐将她推开,叫道:“你凑上来干么?凌贝勒人呢?”那宫女莫名其妙被人抓住,连“救命”都险些叫了出来,听说已经抓到玄霜,还以为众姊妹有意阻拦,好独占赏钱,正急于向她们理论。双臂一得自由,匆忙将眼布拽下,环视殿内却不见了玄霜,众宫女都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简直一头雾水,奇道:“你们抓我做什么?凌贝勒呢?” 众人大眼瞪小眼瞅了半天,才有个圆脸宫女眼尖,指着她袖口道:“你们看,这不是凌贝勒的铃铛?刚才咱们就是听这声音……”众人一想不错,那矮小宫女道:“凌贝勒耍人玩呢!啊哟,别是金蝉脱壳伎俩?” 一名年龄最长的宫女较为冷静,道:“大家别慌,凌贝勒或许是还没玩够,正藏在哪个角落里,时辰拖得一久,就睡着了。再说刚才可没听过门板响动,他一定还没跑出去。这样吧,咱们分头去找,将这大殿里里外外的翻个遍,先别去惊动韵贵妃娘娘。” 众宫女担心受罚,都盼着赶在沈世韵获知前,先尽力找到玄霜出来,息事宁人。在殿中奔奔走走,唤道:“凌贝勒!凌贝勒!”几人钻进桌底,几人钻进窗下,几人将柜门拉开,连声呼唤。 玄霜伏在梁上,心道:“时辰拖得一久,我就在某个角落里睡着了?什么话!当我是小毛头?看她们那架势,倒像一群被鳄鱼追赶,四散逃命的鸭子,‘嘎嘎嘎,嘎嘎嘎’。”他习惯了玩笑话只跟自己说,但设想传神,眼前所见真是一群鸭子,“噗”的一声喷笑出来,连忙以双手捂住嘴巴,强忍笑意,憋得脸部胀红。 忙乱未几,一群宫女重到殿中聚首,汇报搜寻无果。那矮个宫女脾气最急,气呼呼的道:“我早就说过,不要太惯着凌贝勒,陪他玩这些游戏。现在弄丢了他,谁吃罪得起?哼!我可不想陪你们一起死!”还没等众人阻止,一头栽上前,猛地将两扇门板拉开,尖叫道:“不好啦,快来人啊,凌贝勒逃跑啦!来人啊!” 守门的侍卫听到也是大惊,提着长枪奔入正殿,四面扫视一番,急道:“凌贝勒是你们贴身看着,怎会让他跑了?”那圆脸宫女结结巴巴的将情况说了一遍,众侍卫又急又怒,也帮着在殿中来了番地毯式搜查。一名侍卫从房中奔出,叫道:“我见凌贝勒房间窗子大开,怕是从那里跑了!” 领头的大怒,喝道:“那还不快给我去追?”转身训斥众宫女:“韵贵妃娘娘让你们盯紧凌贝勒,你们是怎么盯的?连个小孩子也看不牢?我跟你们说,要是他这次出去捅了篓子,娘娘怪罪下来,你们就都等着挨板子吧!” 第四百四十一章 那矮个宫女心下不平,小声嘀咕道:“那又不是我们的错,小阿哥自己有手有脚,谁知道他有这么狡猾?”年长宫女瞪了她一眼,道:“别再说啦!现下是找人要紧。”众宫女及侍卫不及商议,潮水般涌出正殿,四面搜寻叫喊。 玄霜面有喜色,心道:“去吧!都去找我吧!等你们全走了,爷就好溜之大吉,不陪你们玩儿了。”不料下端嘈杂渐息,殿内却还留着两名宫女,向外翘首张望,并不离去。 玄霜心道:“拖拖拉拉,干什么来着?”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出了两人是驻守在殿中等消息。玄霜心道:“真是笨蛋,我要是逃走了,还会再回来自投罗网?不成,得尽早解决她们。”看准两人方位,轻轻呼气,从房梁上吹下了一片灰,两名宫女姿势变也没变,好似无知无觉。 玄霜心道:“哎,是了,这两人没练过内功,听不到灰尘飘落之声。我用吸引武林高手的方式对付她俩,真犯了迷糊。就连费力屏住呼吸,也是多此一举。”在身上掏摸一阵,总算从裤袋里找出两枚弹子。爬到两人正后方,将弹子置于食指指沿,瞄准两人面前空地,拇指一顶,两枚弹子“嗖嗖”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弹起少许高度。 玄霜随着弹子下坠,自己也圈转双腿,双臂一撑,同时跃下,悄没声息的落在两人背后,趁她们视线被弹子勾去,抬起双掌,一边一个,准确地斩在后颈中。看到她们扑倒在地,径直上前捡起弹子,揣回裤袋,不忘感叹道:“自作孽不可活,你俩要是肯乖乖的去找我就没事,也不用平白多挨一掌。偏想留在这儿守株待兔,我又不是兔子!”抬眼见门前空无一人,机不可失,抬步逃出。 在院落间打了几个转,不时在花木后藏身,眼见着到处都是搜寻的宫女侍卫,入耳只闻“凌贝勒?你快出来呀!”的叫喊。玄霜心道:“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处事务需慎重,可千万不能再给逮回去。” 捉准时机,趁着众人目光死角,从隐蔽处闪出,又跑了几步。看到清一色的侍卫、宫女服饰晃动,心道:“我真是蠢,刚才怎么没想到剥了那宫女衣服掩护?谁还能认得出我是谁?”但现在回去,就怕给人堵在殿中,实非上策。先将头发披散开,躲躲闪闪的前行。 到了一座简陋的木屋,那是李亦杰初进宫时的住处,过了几年,也就腾了出来,成为无人居住的空屋。玄霜对这破木屋从未留心,刚想从一侧绕过,就听到身后又传来叫喊声,急切中一猫腰,躲在栅栏后方,看到一群侍卫在近处巡逻,队列整齐,一时不敢起身。 等过少顷,被逼无奈,在队伍转身的片刻空档,匍匐着爬到木屋前,拉开门一闪而入,忙将门闩插上,背靠着门板,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随后凑在门缝上向外观察,却见众侍卫来回走了个没完,全没离开之意。玄霜心中焦急,心道:“破木屋年久失修,他们可别想着到这边来搜。不知此处可有后门?” 这念头一起,仿佛地洞中照进道光亮来,再坐不住了,转过身走向木屋深处。房中采光极差,黑漆漆的一片模糊,玄霜走了几步,脚底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块头似乎还不小。又听一声低哼,语音浑浊,在这静得瘆人的木屋中听来尤其清晰。 玄霜骇了一跳,双脚站稳后,连忙晃亮火折,向前方探去。就见地上歪躺着一人,虽说是人,却动也不动,与死尸无异。浑身血肉模糊,一身白衣几已全被鲜血浸透,双腿怪异的扭曲着,身上锁了铁链,琵琶骨洞穿。脖颈处横着几条钢丝勒出的血口,右前臂被割下几大块皮肉,白骨外露,小腹处拖出一截血淋淋的肚肠。 玄霜惊异于吟雪宫中还藏着这么一具可怖尸体,自己竟毫不知情。扳过他脑袋,见他蓬头垢面,脸上也染满血迹。壮着胆子探他鼻息,还没等静下心来感受气息流通,那人一双眼睛猛然张开,两道尖刀般的目光直直射向玄霜。 玄霜大惊失色,向后便跌,手脚并用的在地上划着,只求离他越远越好。退到门边,竟有种开门出逃的冲动,即使落到侍卫手里,也不想面对这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人眼里狠光一闪即逝,竟现出几分慈祥,慢慢坐起,牵动得铁链当啷作响,嗓音嘶哑的道:“小……小兄弟,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你……你过来……” 玄霜定了定神,看出他确是活生生的人,只是被不知何人虐待至此,心下稍安。站起身拍了拍衣服,镇定的走上前,蹲下身与他平视,问道:“这位……咳……大叔……不是,前辈,你是谁呀?怎么会在这里?”说着话忽见他两只眼睛也不对称,右眼布满血丝,眼皮被砍了几刀,勉强还算正常,左眼却只睁起一半,眼角处缝着密密麻麻的针线,连眼球也缝入半数,只剩出些浑浊的眼白外露,打量着自己。 玄霜心脏一阵紧缩,不敢再看他这双眼睛,道:“您……您还是把眼睛闭上吧。” 那人却不理会,双眼一眨不眨。玄霜只得自食其力,先将视线挪开,也顾不得不大礼貌,道:“好,再继续说,您是谁?” 那人冷笑了几声,喉咙沙哑,犹如乌鸦啼叫般嘶嘎难听,只听他道:“小兄弟,我一看你就是品性纯良之辈,就连旁观我身受其罪,也会觉得不忍,不像那个蛇蝎心肠的畜生,就这么一边盯着我看,一边手起刀落的折磨我,还觉不够尽兴……咳咳,我是昆仑派的掌教真人,被仇家以诡计掳劫到此。他在多年前就是个奸险恶徒,我不过仗义出手,替正道除害,本来以为他早就死了,谁知道,这家伙命大……” 第四百四十二章 玄霜顺着他意思道:“是,祸害遗千年。”那人听他回答,十分满意,咳嗽两声道:“他不仅全无悔意,反而恼我抢了他的掌门位子,怀恨在心,用种种惨无人道的手段折辱于我。请小兄弟开恩,救我离开,他日我必当重酬。” 玄霜干笑道:“还是免了,现在看你连自身都难保,我当你是菩萨,也还是先等过了江再说,行吧?” 那人情绪一阵激动,高声道:“你看不起我?当年我出任昆仑派掌门,继位大典何等隆重!宾客盈门,人人奉有大礼,贺我与天地同寿,你以为我没有威风过?我……我的武功,可不是吹的,在英雄大会上,大显身手,博得满场喝彩,要不是那个仇家用毒针暗算,我满有把握拿下第一,后来……” 玄霜看他瘫在地上奄奄一息,还在吹嘘当年荣耀,干笑道:“得了吧,你的武功要真是那么高强,还有谁能把你弄成这样?昆仑派又不是什么大派,掌教也就算了,还要再加‘真人’二字,可有点名不副实……” 那人怒道:“我的武功就算称不上天下第一,也绝不比那畜生差!说过了,敌暗我明,是他用奸计害我!”玄霜蹲得双腿发麻,盘膝坐下,道:“好,我就听你说说故事。” 那人气得头脑发晕,但想这小孩是自己逃生的唯一指望,还不敢对他翻脸,平稳了呼吸,道:“我叫梁越,出身于点苍派,跟你提过的那个仇家……他叫陆黔。这恶人的名字本来没必要提,只为了叙述方便些。”玄霜早将他身份猜出些眉目,如今听他亲口自承,也没怎么惊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梁越续道:“与他结仇的经过,不用细说。单说前几天,我在昆仑山顶,和众弟子商议,举办我出任掌教的六周年庆典之事。这时有几个使者前来拜山,自称是华山派门人。我所列请柬中,原就有华山一份,来得正好,免得我们多跑一趟,于是我就吩咐摆宴招待。 席上那几人没多寒暄,直言山门中出了大事,魔教复出,派妖人进犯,孟掌门力抗强徒不敌,身负重伤,想请昆仑看在两派多年交情,援手相救。时间紧迫,我匆匆交待了弟子,先随着他们下山赶路。 起初方向一致,还没看出什么来,走了几日,我才觉出异常。那华山我也不是没去过,他们带的路却似是恰好岔开,要说是内部弟子,晓得些捷径,最多作用在自家山门,但西岳太华山四通八达,绝无有便路而外人不知之理。 我也是艺高人胆大,表面没露出一丝破绽,只在暗中加倍留神。经一处城镇,我寻了个机会,向店家探听华山近况,得知本无此事。我这可确定了他们不怀好意,此时行路已与目的背道而驰,我奇怪这究竟是打什么阴谋,连催促言语也不再讲,任由他领路。” 玄霜道:“你就不担心他们是调虎离山,先将你骗离昆仑,趁机进袭?”梁越微感惭愧,道:“这个……当时确是没想到,就觉自己地位远远高出众弟子,这些匪徒既牵制了我,必无兴趣跟那群小辈为难。”玄霜叹道:“我怎么觉得,昆仑派有些可怜,摊上你这个半路掌门人,倒像是后娘养的孩子。” 梁越咳嗽几声,道:“别说了,那不是重点。我们一行人又赶过几日的路,在一间小饭馆中打尖,你知道,在江湖中想探听消息,这些地方可是首选。我们正切了几斤羊肉下酒,就听邻座一桌在谈论华山派近日间遭逢惨祸,魔教妖徒攻山,孟掌门也受了伤,嚷嚷的很大声音,满饭馆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越听越惊,这些说法和那几个使者说的很像,问题就出在这儿了,听话里意思,此事是近日突发,然而那几人早在多天前就已赶来昆仑,当时绝没可能得到信儿。他们详知此事,难道与魔教是一伙的? 我听过这几句话,立刻转脸去瞧那几人脸色,想听是如何狡辩。他们镇定也出我意料,俱是神情如常。一个生得贼眉鼠眼之人微笑道:‘大哥,我跟你说过,不用计较路上差时。你瞧,这不是卡得挺准?’我听他语气,好似不欲再瞒,即使给我窥破,也不在乎。我按耐不住,拍案站起,喝道:‘你们根本就不是华山弟子!说,谁派你们来的?’ 一个高瘦的冷笑道:‘昆仑派梁大掌门,那就要问问你自己,春风得意之时,都开罪过什么人了?’ 我心里认定他们是魔教中人,凛然道:‘我梁越对待朋友,一向两肋插刀。真要找出仇家,不错,我唯一得罪过的就是魔教妖徒,见到他们,当即不说二话,拔剑便杀。这些年来,死在我剑下的妖人,没有上千,也有八百。’ 我提高了嗓门说话,饭馆中大半客人都向我们这边瞟了过来,聚集的都是些身怀不俗武艺之客,犯不着躲避,却也没相帮意图,都在边上喝酒瞧热闹。我心想,当场再杀这几人,为我,也为昆仑派,好好的长一长脸。 那猥璅汉子吹了声口哨,道:‘你的仇家出重金买你项上人头,还要我们活捉你去见他。咱兄弟几个在江湖上也不是无名小卒,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不能给找错了,否则让你这小子弄得名声扫地,将来谁还敢托付咱们办事?喂,你就是那个什么狗屁昆仑大掌门,身兼两家之所长,人称「一剑索万魂」的梁越?’ 我道:‘不错,正是你爷爷。’那高个子冷笑道:‘我看你怎么就像个冒牌货?是与不是,动过了手才知道。’说着站起身来,怀抱长剑一揖,道:‘请赐教。’ 此时饭馆中挤满了看客,还有些人在赌我们输赢,价钱越押越高。先前那汉子笑道:‘大哥,可别输了。’我推开椅子,拔剑挥出,忽感手臂酸软,抬到一半,就软绵绵的垂回身侧。 第四百三十三章 那高个子嘲笑道:‘啊哟,我还没输呢,不用这么早就手下留情。’我知道是中了暗算,但这些日子我事事谨慎,吃饭时也要盯准是他们动过筷子的,才敢下口,却怎地……” 玄霜道:“真要害人,方法也多得很。比如他们将所有饭菜都下了毒,却在事先服下解药,专门摆道儿套你。” 梁越默认,又道:“我中了毒,还不知是不是传闻中的‘十香软筋散’,别说是比内力,就连蛮力也拼不过。我假装观察敌情,缓慢移动长剑,拖到距他左脚尖三十七度处,发一声喊,横剑平掠,直攻下盘,接着反手斜撩对方下阴。 这一剑是结合了两派奇招,第一式是昆仑剑法,叫做‘平地青云’,第二式是点苍刀法,叫做‘白鹭冲天’,况且剑势放得低些,易于使力,能弥补我手劲缺陷的弱点。 谁料那人武功甚为怪异,没看清他如何跳跃,剑尖就已被他脚尖踏住,高举刀鞘,向我肩上击来,我抬腕相架,却哪里抵受得住,手臂被反压过去。那人作势拔刀,语带嘲讽的道:‘啊呀,我这祖传的杀猪刀,怎么偏在此时生了锈?拔不出来了,你给磨磨?’说完刀鞘一转,击在我头顶。 我眼前直冒金星,松手撤剑,向后跌出几步,那人又是一拳劈面挥到,击得我鼻血长流,仰天摔倒。那人抬起左脚,在我腿弯一勾一绊,我身不由己,扑倒在他脚下,仍在挣扎着要站起身来。 那精瘦汉子哈哈大笑,说道:‘要说是昆仑派大掌门,你真的不大像,可就凭你在地上扭动的脓包相,比起梁越,是如假包换的了,跟我们走一趟吧。’当时我虽怒极,总算还记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待我功力恢复,再去寻他们算账。最好他们以为是找错了人,就此放我回去。旁人也只道我并非梁越,而是给人冒充了的……” 玄霜冷笑道:“梁大掌门名满天下,假冒你的苍蝇铺天盖地,都是取了狐假虎威之意。” 梁越听出他讥讽,苦笑道:“我并不敢这般妄自尊大,只盼借着掌门名头,慑服武林群侠,让他们能有这些崇敬心思。”玄霜道:“陆大寨主以前也是昆仑掌门,还不是给你整得一败涂地?那群‘英雄’能在你得势之时来为你帮腔,就能在你落魄时再转去投靠更强之人。” 梁越不愿再与他争辩,径行续道:“那高个子笑道:‘梁掌门,你这大号,从此是该改一改了。叫做「一剑索万蝇」如何?’我闭着双眼不答。那矮个子笑道:‘大哥,此言差矣,想那一万只苍蝇,难道算不得一万只生魂?咱们可不能有偏见哪!再说苍蝇只有那一丁点,他能一剑全部刺中,武林中扫落暗器的手法就当属他第一!你太抬举这小子了。’ 那高个子笑道:‘二弟说的是。那就来个形象的,不如叫他作「一伏赛万虫」。你们瞧他那副样子,可不是比一万只虫子还鄙陋?嘿嘿,哈哈!’几人齐声大笑,旁边的江湖豪客指指点点,却也渐渐散了。” 玄霜咳了两声,不耐道:“这些左道粗话,也亏得你一句句记在心上。总之,就是他们百般侮辱你,一句带过可也。” 梁越恨恨道:“记的越牢,将来我才能准确找到要报复的对象。那矮个子走到我边上,朝我身上吐了口唾沫,说道:‘大哥,这小子对咱们挺不客气,不如剁了他两只脚,以后也免了他逃跑。’” 玄霜视线立刻向他双腿扫去,梁越没好气地瞪回一眼,道:“他们当然没有真的伤我。那高个子道:‘陆大人要的是这小子的完整人,咱们就连一根毛发都不能动他。’他那几个兄弟还不服气,有人出主意道:‘不伤他毫发,也不能让他好过。往后赶路,他只能吃咱们吃剩下的饭菜,喝咱们的洗脚水,否则就饿着、渴着。’ 那些人一边笑骂着,竟都赞此计大妙。我暗暗赌咒,即使饿死渴死,也不能受这种侮辱,既是仇家下令活捉我,料他们也没胆子叫我死在半道。 后头的路,我就闭着眼睛睡大觉,几天以后,被人蒙了双眼,塞进一个破麻袋,那人扛着我走街窜巷,最后把我丢进了一个黑屋子。喏,就是这一处了。当时我手足酸软的躺在地上,无力挣扎,也是想养精蓄锐,等仇家来了,才有力气背水一战。我没学别的俘虏孬样,关进牢里就大声叫骂,反是安静待着。有几个看守的怕我死了,还常进房走动,时不时的推我几把,我都咬牙忍着。 那幕后黑手很能沉得住气,足足干晾了我几天,才肯出来见我。我听到门板如往常般‘吱呀’一响,那时却有种强烈感觉,这个人一定就是他!那人走到我面前,兴奋的搓了搓手,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突然一把扯下蒙着我眼睛的黑布。我眼前黑暗多日,乍见光线,面前金星乱冒,连眨了几下眼,才能看清他面容。你猜,那个人是谁?” 玄霜含糊道:“是……你的仇家了。”梁越冷笑道:“废话。啊,是了,我早跟你说过,这挨千刀的名叫陆黔。当时他捏着我下颌,硬是朝上抬起,阴森森的说道:‘还识得我不识啊?以为我已经死了,对不对?’ 他有意让我仰视着他,我就偏不从他所愿,翻着白眼望天花板,道:‘我当然没忘了你,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陆黔不仅没怒,反像是非常高兴,笑道:‘那就好了,你既然记得我,想必也应该听过本大王这些年来的光辉成就?’我冷笑道:‘你当了强盗窝的匪首,何足以衿?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听说你后来举寨受旨招安,做了朝廷的奴才?还跟魔教也勾搭上了?’ 陆黔道:‘你说的是派人攻打华山?你错了,那是韵贵妃为收拾魔教,所布下的圈套,与我无关。我不过是运气好些,捡了个现成便宜。’我道:‘便宜也好,主谋也罢,在内你叛离正道,在外你勾结异邦,所作所为,天也怒人也怨,你将永受正派之人所唾弃!’” 玄霜道:“单凭陆寨主能将青天寨治理得有声有色,以一己之力多次歼灭朝廷官兵,就说明他的才识、武功,都还是有一点的,你不可一概而论。” 第四百三十四章 梁越怒道:“你怎么尽帮他说话?当时那混蛋说道:‘所谓的名门正派,根本不配与我同等共处。梁越小子,这些年我早也盼,晚也盼,最想念的就是你了。能被青天寨的大寨主如此惦记,是你的荣幸,堪慰平生。嘿,你服不服我?’说着玩笑般的抬起手掌,在我脸上轻扇。 我叫道:‘我不服!我永远都不服!我梁越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错事,就是在昆仑山时没亲手了结掉你,竟任你兴风作浪长达六年!你暗使卑鄙无耻的手段,有种的就放了我,给老子解药,等我精力充沛,咱们再光明正大的动手过招!你这让人看得心烦的人敢么?’ 陆黔冷笑道:‘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才不在乎用的是什么手段。我不看过程,只问结果,现结果就是你躺在地上,像条哈巴狗一般,任我摆布。你说不服气,那我就揍得你服气为止,且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你的骨头更硬。’说着就挥拳向我打来,出招之狠之全,当真是任何一处部位都不放过。我那时本已极度虚弱,被打得眼前发黑,真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等到陆黔也打得气喘吁吁,这才停手,道:‘我一想到,你当着所有武林前辈的面,对我百般侮辱,我就恨得牙痒痒,没有人可以这样对待我陆黔,没有人!那时你假意来跟我结交,最后却设下圈套引我来钻,手段难道又很光明正大?怎么你设计我就是为武林除害,我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就骂我卑鄙无耻?听说你这些年混得不错,还捞得个外号,叫什么「一剑索万魂」的,嗯?’ 这外号是江湖上朋友抬爱,说我一剑挥出,剑底就能斩下数万生魂。我不无得意的道:‘不错,算你还有几分见识。可惜我的外号从你口里说出来,无异是种辱没。’ 陆黔冷笑道:‘好,我甘愿自贱身价,取个外号叫「万剑索一魂」。’ 我听不懂他意下所指,他就好心来给我解释,道:‘我不会那么轻松就让你死掉的,你所加诸在我身上的羞辱,我要一笔笔的索还回来。我用一万剑,慢慢的斩杀你这条罪孽的残魂。以后我每天来探你两次,上午剁你半截手指,下午切你半截脚趾,将你身上的部件,一件一件的剥离你的身体。放心,我下手定会有分寸,保证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我这边还有历朝历代残留下来的许多刑具,不少大人物都是死在这些东西上面,能够将这些酷刑体验个遍,古来属你梁大掌门为第一人。你就是个天生的贱种,我敢说,你定会慢慢适应这种生活,并且喜欢上它的。还有,我看了你那双眼睛就讨厌,再这么翻白眼瞪我,我就把它缝起来,你再瞪呀,让你瞪一个够。’” 玄霜想到他被缝上的眼睛,心有余悸,干笑道:“陆黔这个人么,脑子真有点不正常,竟有这种嗜血癖好。”梁越抬起僵硬的双手,吃力地握住玄霜右手,道:“小兄弟,你是个好孩子,听听也觉得不忍心了,是不?你掩护我逃走,在你并不费什么力气,却是救了一条人命,胜造七级浮屠。” 玄霜刚要答话,目光忽然瞟到他手指,见他右手少了两根,中指只剩半截,断处还能隐约见到凝结的伤口,中有血丝线迹纠缠。仅剩的七根手指顶端也都是光秃秃的,指甲被人以钢钳硬生生的拔去,血肉溃烂处又立即贴附烤得滚烫的烙铁,将本已不堪入目的伤口又烧成焦黑。 玄霜一声低呼,拼命挣脱,将他手打落到一边。又觉这举动太无男子气慨,干咳两声,道:“陆黔捉你到此,这里却是我的地盘,你也不问问,我跟他是什么关系?” 梁越面色惨变,许久才惨声道:“你……你……算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既是那贼道的朋友,你就给我纳命来吧!”说着猛抬起双臂,向玄霜抓来。 玄霜别的不怕,就怕看到他两只手的可怖情形,向后翻出个筋斗,与他空出大片间距,叫道:“慢着,梁掌门,你当然可以杀了我,但你这样做了,又能有什么意义?”梁越怪声道:“什么意义?凡是跟陆黔沾亲带故的,没一个是好东西,统统该死。” 玄霜抱起胳膊,理直气壮的道:“你冤枉好人,我跟你讲了这许多话,可没说过一句‘我是陆黔的亲戚’!我说过了没有?你这么翻脸不认人,刚才还在拜托我,一转眼就要害人,实在让我不敢放心,就算我真的帮你逃走,你还是会杀了我。” 梁越急道:“瞎说。你救我,是我的大恩人,我杀了谁,也不会伤害你啊!”玄霜道:“哼!未必!你昆仑派梁大掌门这么丢丑的模样都给我看见了,你怎会留下我的活口,日后去败坏你视如生命的名声?” 梁越心事给他当场道破,一时窘迫,默然不应。 玄霜做了七成猜想,一听他果然想害死自己,不由大叹人心险恶。想转身离开,偏偏门外还耽着一群侍卫。正踌躇间,忽听房外传来“踏”“踏”的脚步声,玄霜不敢再趴门缝偷看,而他距梁越尚远,要跃上前一掌将他敲晕,也是力有不逮。慌乱中左手平举,右手食指轻顶掌心,做个“噤声”手势,看准房中角落,三两下窜了过去,拉过近旁的草堆拍松,遮掩住身形。 刚刚藏好,两扇门板訇然中开,陆黔背着双手,冷了面孔,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玄霜见他相貌生得倒也清俊,就不知何处总含着些古怪。 陆黔一进门,抬手指向梁越,冷笑道:“不错啊,半日不见,能耐见长。懂得把门插上了?你以为这等徒劳抵抗,就能拦得住我?” 梁越冷哼道:“瞪大你的狗眼,给我看看清楚了,我现在这副样子,怎能有办法插门?”陆黔对着他上下打量,踱到他身边,拽起他身上的铁链,拇指一路摩挲,确是没找到任何缺口,道:“那我倒是好奇了,你究竟是怎样插上门的?” 梁越余光向玄霜躲藏的墙角瞟了一眼,玄霜心脏紧缩,就听梁越哼了一声,道:“刚才有个小厮,无意间闯了进来,看到我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就逃跑了,还不忘把门插上,防止我追赶他。” 那门闩只有从内部插起,又怎能有人逃跑后再行其事?陆黔一听这荒诞不经的理由,看得出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相信与否,故意装作漫不经心,道:“无所谓,你尽管去招惹迷路的小厮,反正在这吟雪宫,每个人都知道你是归我处置的仇家,没哪个不知好歹,敢来坏本大王的事。” 第四百三十五章 陆黔冷笑道:“不是,那又是什么?我要跟你结拜,简直是平白降了辈分,官爵又不能晋升,你给说说,有什么好处?” 玄霜侃侃而谈,道:“我怀着一片仁义之心,怜你是个人才,特来救难于水火。我额娘让你办事,只为了她一己之私,陆大寨主心系天下重权,难道仅为帮她报家仇,给使唤的团团转?等你没了利用价值,也就没了活着的必要。你知道,我是未来的太子,就算起事不成,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你若是愿意替我效劳,咱们可以一起谋夺权位,共掌大事,岂不比你畏偎于女人衣角更有意义?” 陆黔隐约有了些心思活动,试探道:“真奇怪,我还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阵线两异的母子……”玄霜道:“官场无父子,古来争位司空见惯,难道就该有母子了?你别急着感叹,说,到底是跟着我混,还是跟着我额娘混?” 陆黔心思潮涌,他处事力求精细,绝不容自己稍稍吃亏,盘算着:“韵贵妃非等闲之辈,看她处事手段即可略知一二。我给她办事,只是她棋盘上的一颗走卒,只能前进,不得后退,等着被强者吃掉,也是为了助她成事,太不合算。小孩子好骗得多,如果我掌控了未来储君,夺得大位的日子,还会远么?或是她母性大发,我还可以利用她的儿子,逼迫她就范。” 这笔账怎么都是如此划算,点了点头,装出一脸恭敬道:“那当然是跟着您了,小主子,以后我就是您的仆人,您说朝东,我不敢朝西。我那个不孝弟子程嘉华,还要劳烦小主子替我料理了。” 玄霜笑了一笑,假装没听见,道:“甚好,孺子可教。”向梁越一指,道:“这个人已经被你折磨成了废人,你要么就杀了他,要么就放了他,别再半死不活的拖着。”陆黔连忙摆手,道:“那可不行,他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仇家,不将他碎尸万段,怎能饶他?你要我对他手下留情,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玄霜道:“你能捉到他,是利用着他的侠义心肠,胜之不武。再说要报复一个人,也不是非要让他死。看他现在这副样子,死掉反倒是一种解脱,而若让他活着,他也再无法享受人生欢愉,当人到了这种地步,日后的漫长生命,都会成为负担。与其让他一了百了,不如让他生不如死。” 陆黔冷笑一声,抬脚踢了踢梁越腰眼,道:“挺能干啊?你到底是撒了什么弥天大谎,竟能骗得他对你产生了同情?你是自己说出来,还是要我拆穿你?”梁越闭目不理。陆黔转头看向玄霜,一根手指还冲着梁越的鼻子,冷笑道:“小主子,你受骗了,你当真以为,站在你面前的这位梁大掌门,就是个侠肝义胆的好汉子?” 玄霜想到他既肯孤身支援华山危难,对江湖同道急人之所急,自然颇富道义,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陆黔笑道:“当然不是!这小子不好意思承认,我替他说。大致的经过,的确与他所述相差不多。但他答应下山,根本不是为了义气,而是为女色所迷。 当时他一听别人拜托他救难,一张脸立刻就拉长了,什么理由也找出来了,什么教弟子练功脱不开身啊,什么路途遥远照应不及啊,是了,‘远水难救近火’,什么给八十老母过寿啊,一股脑儿都丢出来了,当时那架势,已经准备好要轰人了。 跟使者同来的,有个美貌小姑娘,对他几滴眼泪一掉,他就没辙了,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哭啦,我梁越还没怕过人,祭影教一群魔鬼,师叔给你摆平,啊。’竟然就自称人家师叔,上手可够快的。后来他们同行赶路,梁越小子那是叫做乐不思蜀,就盼着晚一天到华山,也好多瞧这小姑娘几眼。 走了几天,那小姑娘半道上不见了。梁越小子不乐意了,直嘟哝着要回去,横挑鼻子竖挑眼,硬说是他们带错了路,就想打道回山。我手下人哪能这么轻易放他过关,这才说破脸动起手来啦。” 玄霜心道:“带着从属去昆仑闹事的美貌小姑娘?他……他说的莫非是小璇?哼,该死的梁越,敢吃小璇的豆腐,还要做她的师叔,那你成我的什么人了?”追问道:“那个女孩子……她现在在哪里?”陆黔笑道:“不知道啊,我也正找她呢,她拿了我要的一本秘笈,还没交给我。” 玄霜叹气摇头,对梁越心生恶感,道:“算了,私家仇恨,外人没资格说三道四,我也不插手了。你去办另一件事,帮我给殒少帅带一句口信……” 陆黔道:“你没说笑话吧?那暗夜殒……你当我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还有腰上,挨他那一脚踹上来,我十天半个月都得趴着睡。我躲这瘟神还来不及,你还让我凑上前去挨打?就是让我去见猛虎雄狮,也比见他好得多。当跟班的在外头丢脸,不也折您的威风?” 玄霜脸色阴沉的道:“哪有这么夸张了?我跟他是朋友,有些事既然给我听到,就不能装作不知。你就去说,楚梦琳小姐已经死了,让他不要听我额娘的任何撺掇之言。” 陆黔苦笑道:“老天,我说小主子,我叫你小祖宗了成不成?您神通广大,跟谁都能交上朋友,我可没这份本事啊!他对我原本就是高兴了甩两巴掌,不高兴了……哎,你还让我去给他说梦琳的死讯,他不当场把我劈了才怪。不行,你就是把我丢进毒蛇群里,或许我生还的可能还会大些。” 玄霜道:“真啰嗦。算了,省掉前半句,你就告诉他别听我额娘的话,详情……我以后再解释。” 陆黔道:“那也不行,我看他为人挺忠心,现在一门心思跟着韵贵妃办事,我去冒上一句,那是我挑拨他俩主仆之情,他还是不会饶我。” 玄霜喘了几口粗气,双眼微眯,瞳仁翻白,道:“你就说,这些话是我玄霜说的,跟你全不相干。” 第四百三十六章 陆黔赔笑道:“还是不行,你们是朋友,我在边上说你这些,是我造谣生事,脱不了霉运。” 玄霜翻着白眼,道:“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是不是诚心替我办事?你……” 话没说完,门口忽听一声冷笑,一个柔媚的女子声音道:“你要给殒少帅带什么话,跟本宫说就是了,何必去难为陆卿家呢?”几人大惊失色,齐向发声处望去,就见沈世韵踩着端庄的步伐,缓慢走到房屋正中。 陆黔忙行礼道:“参见韵贵妃娘娘。”沈世韵嗯了一声,道:“平身。”向地上的一摊血肉瞟了眼,眉眼间都露出厌恶之色,道:“他就是你的仇人梁越?” 梁越瘫在地上,怒瞪着沈世韵,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道:“你……韵……贵……妃……” 陆黔应道:“正是,微臣未经娘娘许可,擅自对此人动用私刑,请娘娘勿怪。”沈世韵冷冷道:“无妨,他本来就是你的人,随你处置。不过见他情形,本宫倒觉闲置了你的才能,或许有个职务更适合你些。” 陆黔喜道:“请问娘娘,那是什么官职?”沈世韵淡淡道:“狱卒。凡是经你严刑拷打过的犯人,我看没几个能顶得住不屈打成招的,怎样,让你即日走马上任?”陆黔讪笑道:“那……还是算了。” 玄霜笑了出来,道:“陆寨主,我早想提醒你,别高兴得太早,这可不,乐极生悲?”这一句话,立时将矛头全引了过来。沈世韵冷冷一笑,扯住他手腕,道:“玄霜,以前本宫还没看出来,你倒是挺厉害的,我派了那么多人严格盯着你,还是给你在眼皮底下溜了。” 玄霜一听这话,想起自己软禁十天的难熬,与众看守斗智斗勇的艰险,百般苦涩全涌现出来,叫道:“凭什么盯着我?我是犯了哪一条国法?我不是犯人,也没做什么大坏事。我早就说过,你敢关我一次,我就逃一次,不怕把大伙儿累死,你就继续折腾下去,反正,我是不会给你关住的。” 陆黔为讨好沈世韵,忙道:“凌贝勒,怎么说话的?好好给韵贵妃认个错,求她从轻发落,别再顶嘴了,你又何苦拿鸡蛋碰石头呢?” 玄霜怒道:“叛徒!跟你徒弟程嘉华一样的叛徒!谁是鸡蛋,谁是石头,那还未成定局哩!” 沈世韵脸上冷冰冰的全无表情,淡淡道:“本宫想过了,真要关你,你一定不肯老老实实的待着,鬼花样层出不穷,我没那么多工夫应付。这样防你,只会是徒劳无功。” 玄霜冷笑着拍了拍手,不咸不淡的赞道:“哼,你知道就好,这些天你说过那么多话,唯有这一句最为中听。” 沈世韵不以为忤,冷淡的道:“既然你非要跟本宫对立,不如顺其自然,各凭本事。我不仅不给你制造阻碍,还会支持你。嗯,额娘现在就要去找殒少帅,你也一起来吧。” 玄霜挑了挑眉,不懂她耍的是何花招。沈世韵冷冷一笑,道:“殒少帅整日催促着本宫去查楚梦琳的下落,如今我终于有了消息,准备去回应他。你该知道这一环是全局中的关键,我让你随侍在侧,看你喜好行事。不过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掂量清楚,那些语焉不详,整日只知搬弄是非取乐的孩子,最不讨人喜欢了。” 玄霜全没料到沈世韵竟会态度忽变,而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样,似是有把握让自己有口难言,坏不得她的计划。但一切实话实说,又有什么不能讲的?正在迟疑,沈世韵道:“考虑好了没有?你不想去,额娘也没意见,可我没那么多时间等你。” 玄霜当即还嘴道:“开玩笑!谁……谁说我不想去?该担心的,也不会是我。”心道:“不管那么多了,为防她变卦,好坏先答应下来。楚小姐的事,我掌握的资料足够齐全,始末一清二楚,待会儿我就留神听你说话,只要稍微有一点儿与事实不符,我就从中挑明。你想制造冤假错案,可没有那么容易!” 沈世韵向陆黔道:“陆卿家,你知道本宫此举意味如何?时机逐渐成熟,等我交待了殒少帅,就会有任务给你办。希望你不要为了这个仇家,耽误大计。”陆黔道:“微臣不敢。公即是公,私即是私,料理自当有度。”沈世韵道:“如此,本宫就放心了。”说着转身要走。 陆黔忍不住劝道:“娘娘,您这件大事可关系到之后的武林运数,凌贝勒小孩子不懂事,别给他乱说话,坏了法度。您多年苦心经营,不免功亏一篑,尤为可惜。” 沈世韵微笑道:“陆卿家,你太小瞧小儿了,玄霜当然不会乱讲话,不过本宫从不做没把握之事,敢带上他自是有万全之策,到时我自有法子让他无的放矢。”陆黔道:“如此,微臣也就放心了。娘娘慢走,微臣——恭送娘娘。” 玄霜心下怒道:“陆黔恶贼,你这个墙头草、大奸臣!答应跟着我,一转眼又向我额娘卖好,来坏我的事,还敢当着我的面两边摇!哼哼,你看准我未来的成就不如她?我才是正宗的千古一帝,她不过是个上代国君的宠妃,你捧错了鞋跟,就等着一败涂地吧。待我登基,如果那时我额娘还留着你,我第一个就收拾掉你,你给我等着瞧。”气得冲陆黔比了比中指,还嫌不够过瘾,又劈空划了两指,形成个叉状记号,这才去追赶沈世韵。 两人来到正殿,沈世韵气定神闲的在主位上坐好,招了招手,道:“传殒少帅入见。”玄霜坐在她下侧,心脏怦怦乱跳,几乎要蹦出胸膛。他此时压力极大,想到自己竟能因祸得福,获此难得机缘,守在额娘身边监督,亲耳听他们对答,如果还无法扭转局面,不仅无能,简直成了帮凶之一。不说旁人,简直连本人也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暗夜殒随着几个太监走入,立刻甩开两侧搀扶,冷冷道:“韵贵妃,你到底想怎样?有话就给我一次性说完,别吞吞吐吐,两次三番的搅扰人,我不是给你这么闲来消遣的。” 第四百三十七章 沈世韵叹道:“殒少帅啊,你对本宫很缺少礼数嘛!做下属的,跟主子说话不该是这种语气吧?”暗夜殒冷笑道:“呵,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以为我多想做你的下属?” 沈世韵道:“我又何曾想过要消遣你,对比我手下其余将领,本宫对你已是特别的尊重了。有意与你推心置腹,希望你也能耐心听我说说的好。”玄霜心道:“推心置腹……你能坦然说出这种话,还面不改色,我总归是佩服你了。” 暗夜殒道:“你那些废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练功了。”沈世韵起身道:“慢着,殒少帅。你嘱托本宫,以此为交换条件,这些年我没一天忘记。多方打探,终于查知楚姑娘下落,我本想立即通知你,你既然不想听,枉费本宫苦心也罢了,好,你且回去,我就不吵你。”玄霜心中打鼓,暗道:“来了,来了,正题来了!” 暗夜殒果然神情大悦,欢喜得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摆,道:“你……你……哎,怎不早说?何必这样拿我开心?”沈世韵微笑道:“本宫固然是想早些说,你还不允许我客套几句了。劈面就说不想听那些废话,那还要说什么?我只怕无论怎么说,听在你耳里,最终都成了废话。” 暗夜殒道:“我说话不中听,你那么在意做什么?你知道我一向是……就是……”沈世韵微笑道:“你想说自己一向性格急躁是么?以后还是尽量避免的好。”暗夜殒忙道:“是,是,您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你快告诉我梦琳的事,她……她现在怎样了?她过得好不好,幸不幸福?快说啊!” 沈世韵叹了口气,故意装出为难神色,道:“殒少帅,本宫很抱歉,这……你真的想听么?或许对你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暗夜殒急道:“别卖关子了,最差也就是那些事,我能料到的。是她过得不开心?对方待她不好?”沈世韵摇摇头,道:“比那个还糟糕。”暗夜殒急道:“梦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在哪里?说啊!她……”沈世韵道:“她死了。” 暗夜殒面上欣喜瞬间冷却,仿佛一盆凉水兜头直浇,将他整个人击得懵了。僵硬退出几步,仍是无法接受,怒道:“不可能,你胡说八道!这是假的,我绝不相信!” 沈世韵慢条斯理的道:“她的确是死了,连尸体都从河里打捞上来了,衣上斑斑驳驳,沾满血迹。虽说全身被泡得浮肿变形,但请几个仵作验尸,确是楚姑娘不假,本宫以前没有告诉你,也是不愿让你太难过。她的脸上俱是不甘,也是为自己无力改变现状而深深痛苦,直到她死,那双眼睛仍然哀戚的大睁,仰望着天空,是本宫亲手为她阖上的双眼。”说着满是得意的瞟了玄霜一眼。 玄霜咬牙瞪着她,听她述说楚梦琳死讯确然属实,其中既无得以解释之处,只能狠狠握拳。 暗夜殒犹如被拆散了骨头一般,摇摇晃晃的向后跌倒,被方桌挡住,才抬起头,断断续续的道:“告诉我,你是在骗我,我会感激你的……嗯?”沈世韵低声道:“本宫所言句句是真。人命关天,楚姑娘又是你心中最爱,我绝不敢拿此事来开玩笑。楚姑娘已经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就是她,也不愿看到你为她一蹶不振吧?” 暗夜殒怒道:“别说了,我不想听!只要梦琳好,我心情如何算得了什么?她怎会在乎?”沈世韵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看满脸苦大仇深的玄霜,微笑道:“玄霜,你跟殒少帅不是要好得很么?你也劝他几句啊。” 玄霜连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一听这话立即从椅上跳起,奔到暗夜殒身边,拉着他衣袖道:“殒少帅,楚小姐不幸亡故,我们都很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 暗夜殒拂袖将他手掌甩落,喝道:“滚开!”缓慢走到沈世韵面前,冷冷道:“你跟我说,梦琳是怎么死的。被我知道是谁害她,就是逃到天边,我也要杀他偿命!我……我会让他后悔曾到过这世上!” 沈世韵道:“本宫明白你的决心,不过有些事情,不是凭着一股冲劲便能做到的。就说杀她的那个人,你就对付不了的。”暗夜殒怒道:“放眼武林,是我残煞星对付不了的,寥寥无几!”沈世韵道:“是啊,但如果他就在那几人之中呢?况且真正的一流高手,都不会去欺负一个武功远逊于己的女孩子。和梦琳有些关系,又是你身边很亲近的人……似此排除,能得到答案了吧?” 暗夜殒眼神晦暗,道:“什么意思……你……他认得梦琳……”思绪纷乱涌来,站立不稳,许久忽感一线灵光划过脑际,却又盼着没得到过这个结果,自语道:“难道……难道说……怎么会是他……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怎能忍心对梦琳下此狠手……” 沈世韵声音清脆的道:“杀人凶手的确是魔教教主,却不是你师父!”暗夜殒闻言更惊,故作恼怒道:“不可能,这件事你骗不过我。虽说江冽尘为人狠毒,但他爱梦琳也是真心的,怎么可能杀她?当时帮梦琳逃婚,还是我俩一起……” 沈世韵道:“江冽尘一向锱铢必较,有仇必报,这你是知道的。凡是他得不到的东西,宁可亲手毁了,也不会给旁人染指,这一点,本宫却比你更了解他。你说你们帮梦琳逃婚,请问逃的是谁的婚?准新郎官就是他自己,让他丢了这么大一个脸面,难道他不会怀恨在心?再者,你还记不记得,梦琳离开贵教总舵时,身上带了什么东西?” 暗夜殒神情木然,下意识的答道:“残影剑……?”沈世韵道:“没错,江冽尘狼子野心,残影剑又是武林至宝,难道他会放任梦琳将宝剑带走?为了足以号令天下的神兵利器,以及一个对他负心的女人,两者相较,你说他会作何选择?” 暗夜殒眼里泛起血丝,整个人笼上了一层杀气,咬牙切齿的道:“你此话当真……真的是江冽尘为了残影剑……杀了梦琳?”沈世韵道:“这不是本宫说的,是江湖上众口一词,也是我跟你慢慢分析出的真相。事实摆在眼前,可你不是江冽尘的对手,就算去找他,也只能是白白送死,所以你唯有打落牙齿和血吞,可惜梦琳的仇,是没人能替她申冤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玄霜怒视着沈世韵,看她面色平和的说出这番离间之言,只感自己从未体验过这般仇恨。麻烦的却是楚梦琳死讯确凿,再如何安慰,也无法使他心情转好。 暗夜殒怒道:“谁说的?谁说我杀不了他……!”一挥袖将桌上杯盏扫落于地,在殿中四处乱晃,劈手将花瓶画卷等一一打烂撕碎,扬手一道气流斩处,将方桌劈成数块。玄霜于心不忍,还想上前劝解,沈世韵扯住他手腕,道:“你疯了?他现在六亲不认,别去惹他。”玄霜怒道:“那又怎样?难道还是我的错?” 暗夜殒挥拳直击廊柱,满手鲜血淋漓,嘶声道:“他害死梦琳,我……我这辈子……都跟他势不两立……!不杀了他,我……我誓不为人!”话声中竟隐带哭音,接着转身奔出门外。 沈世韵站在原地,微笑道:“现下效果很好,可要帮他最终下定决心,本宫还得去帮他一把。走吧,有你的热闹好看。”玄霜怒道:“热闹?你敢说这是——”沈世韵不再答话,也快步追了出去。玄霜顿了顿足,紧随其后。 两人跟着暗夜殒一路奔到后院,就见他身子俯在井口,脑袋有大部分垂了进去。又过许久,忽然拽起井边的一桶水,双手紧握桶沿,对着自己头顶“哗”的浇了下去。那桶水几乎是一滴不漏的全泼在了他身上,顿时全身透湿,头发湿答答的贴在脸上,仍在不断淌下水珠。牙齿紧咬住嘴唇,眼白尽成血红,又愤然将木桶抛入井中。 沈世韵轻哼一声,稳步上前,冷冷道:“够了,殒少帅,你再怎么折磨自己,梦琳也不可能起死回生,像个小孩子一般哭闹发泄,你倒不觉幼稚?江冽尘杀死梦琳,贵教先教主也是他杀的,而他现在仍然逍遥的活着,没受到任何惩罚,你却只能在角落里虐待自己,于他毫无妨碍,对解决问题更没一点实质性的帮助。就你现在这副窝囊相,你说你还配不配做个男人?” 暗夜殒怒道:“你说什么?你竟敢骂我?”急怒下抬掌抽向沈世韵脸颊。沈世韵不动不避,脸上表情也平淡无波,冷冷的直视着他。暗夜殒掌刃停在她左耳上方,神色瞬息万变,无不含着深深痛苦。手腕忽然转过方位,一巴掌狠狠抽在自己脸上,“啪”的一响,连树头几只鸟都受惊飞走,暗夜殒嘴角开始流出鲜血,一滴滴落在面前草地上,同时双膝软倒,半跪了下去。 沈世韵轻轻扶住他,掏出一块手帕给他擦拭,暗夜殒抬手挥开。沈世韵看着手帕落到一边,站满了泥土,也不去捡,冷冷道:“人必自悔,然后人悔之。你说本宫骂你,也该是你所作所为值得别人蔑视。真正的男子汉,就算流干了最后一滴血,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假使你为梦琳殉情,却是更遂了江冽尘心意,以后他就可以更加自在的享有所夺来的一切。你说自己恨他,可本宫看你根本是在帮他。” 暗夜殒怒道:“你胡说,我绝不会帮他!但我……我明知自己不是他对手,还能有什么指望?”沈世韵道:“硬拼是打不过,难道不能想些取巧的法子?江冽尘是个卑鄙小人,旁人同样可以对他卑鄙,否则再放任下去,他早晚即可统领江湖。你知道祭影教最近又做过多少恶事,残害过多少名门正派……”暗夜殒道:“是不是他们做的,你心里最清楚。” 沈世韵装着没听出他嘲讽,神情自若的道:“现在有个大好机会摆在眼前。江冽尘所为已招致武林公愤,大家商议着找个机会,由李盟主率领,一道攻入魔教总舵,算算时日,差不多该到了他突破七煞诀顶层境界的关键时期,此时攻击,定能一举奏效。不过总舵中机关极多,你是唯一了解其中诀窍之人,你若愿意带路,那就一定可以省力不少。虽说是借助外援,但只要能达成你最终目的,梦琳在九泉之下亦会瞑目,不就足够了?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本来就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暗夜殒怔怔出神,许久才道:“我现在不能说。你……让我一个人静静,等到考虑清楚了,再给你答复。”沈世韵叹口气站起,道:“好,你再仔细想想。反正其中的利害,本宫也都跟你说清楚了,该怎么做,都看你自己了。即使你想消沉到底,我也不再勉强。”站起身,再不回头的走了。经过玄霜身边时,微笑道:“你一肚子的话,憋得够辛苦了吧?那就过去安慰几句啊。” 玄霜恼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你不准偷听我们说话!”沈世韵冷笑道:“你们那些无趣对答,本宫才没兴趣偷听。”整了整衣饰,扬长而去。玄霜向着她背影瞪了一眼,连忙奔到暗夜殒身前,道:“殒少帅,你听我说……” 暗夜殒冷冷道:“我说,所有人都滚,你没听到?”玄霜听他第一次对自己如此冷淡,心里有几分失落,更有几分愧疚,道:“我只说一句,你别相信我额娘的话,她是在骗你的。”暗夜殒冷笑道:“不相信她,难道还让我相信你?” 玄霜强作欢颜,道:“当然相信我啦!我就有那么不可靠?我们是朋友啊,我绝对不会害你!这件事其实有些误会……”暗夜殒打断道:“有什么误会!我只问你,梦琳她……是不是真的死了?”玄霜一时错愕,讷讷道:“她是死了不错,可是……”暗夜殒道:“那你还啰嗦什么?朋友?哼,我没有朋友!” 玄霜道:“你想啊,她已经死了六年啦,可我额娘始终跟你拖延着,直到现在才告诉你,你就不觉她的用意很令人费解?”暗夜殒冷声道:“我来告诉你,她是什么用意。以前我虽然归降了她,却没办过一件实事,只是她一颗闲置的棋子,她当然不会让我这么好过,直等到此番替她平了青天寨,她才将这消息告诉我,算作彼此两清。” 第四百三十九章 玄霜强忍着难受,道:“不是这样,楚小姐不是江教主杀的!她……她是……”暗夜殒道:“好,那你说,是谁干的?”玄霜心道:“楚小姐真正的死因,我也未能详知,但此事又须说得一板一眼,否则难以取信。”心一横,有些耍赖的道:“好,那你就当做是我杀的好了!如果你非要找一个人来恨,才能稍解心中怒气,那么我愿意来当这个恶人。” 暗夜殒抬起视线,道:“你在耍我玩哪?怎么,你跟江冽尘交情很好?”玄霜叹道:“哎,怎么说呢!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也谈不上什么交情。”暗夜殒冷哼道:“那你为何甘冒生命之险,替他说好话?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玄霜真心诚意的道:“我是听了你说起以前的事,很珍惜你们之间的友谊,不希望你跟他反目成仇……”暗夜殒冷笑道:“我跟他有什么友谊,需要你来珍惜?你这小鬼还真是多事啊?” 玄霜道:“很多事他表面不说,只是因为你们同等重视面子,可我看得出来,你二人性格也相近得很,还是做朋友,比相互仇视合适得多。在王陵时,我额娘对他提起过你,他……其实心里还是很在意你的。”暗夜殒道:“犯不着他虚情假意!他在意我?那他害死梦琳之时,几曾在意过我?也怪我自己不好,不该任由梦琳带走残影剑,可我是盼她能以宝剑护身,谁知会成了江冽尘的罪念源头!” 玄霜劝道:“这怎能怪你……”但想到此情此景,光凭几句空泛安慰,他必然听不进去,于是顺着他话意,道:“是啊,这的确是你不好。那么楚小姐的死有你一部分责任,也不全算是江教主的错了?” 暗夜殒道:“是又怎地?即使有我的错,我会承担罪责,宁可跟他同归于尽!韵贵妃低估我了,我当然不会去殉情,在他没死之前,我怎能先死?”玄霜道:“你不能只听我额娘的几句话……”暗夜殒喝道:“住口,别再说了!在我眼里,你跟吟雪宫的其他人也没什么两样,给我滚远点!” 玄霜瞬间怔住,他多年以来,常以能跟暗夜殒结交为荣,今天却听他说,从来没当过自己是朋友,虽然难免是气话成分居多,仍感心中哀痛。缓慢站起,声音干涩的道:“好,我知道了。”浑身乏力,一步一拖的走开。 垂头丧气的走出不远,就见沈世韵靠在宫墙上,似笑非笑的瞧着他,道:“怎样,该说的,你都说了?”玄霜一脚踢在墙上,恼道:“你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沈世韵微笑道:“是啊,换做别人本宫还不敢打包票,像暗夜殒这种人,我却有足够的把握。他绝不会由得外人摆布,方才你又在边上推波助澜了一回,更好让他坚定信念,心无旁骛的去刺杀江冽尘。” 玄霜怒道:“这样你很开心?是不是要每个人都受尽痛苦,你就满意了?”沈世韵道:“不,本宫没有那么狠心,只要我的仇人,为他当年的错事付出相应代价!”玄霜气呼呼的扫她一眼,无言再辩。 约莫过了两、三天,华山派赶来位风尘仆仆的弟子,脸上沾满灰尘,身上也溅开许多血点。一进宫顾不得自身伤势,跪地求见李亦杰,沈世韵便差人相请。 李亦杰得了消息,掐指计算时日,还道是师父看过自己的亲笔书信,真的放了南宫雪前来见他。喜不自胜,心道:“青天寨已然归降,再兑现这诺言也没了意义,但能让雪儿免受囚禁,总是好事一桩。这些年冷落了她,等下还得好好跟她解释,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理当保持友好,说不定我能跟她冰释前嫌。” 一边在心里打算着,见到南宫雪后该如何致歉劝说,搜肠刮肚的组织着词句。不知不觉间,已达正殿,李亦杰在厅中环视一圈,却没见到自己想象中的南宫雪,奇道:“韵儿,这……” 沈世韵冲一名太监打了几个手势,让李亦杰在原处候着。很快就有名形貌落魄的华山弟子从内室冲出,头发也乱糟糟的像个鸡窝。一见到李亦杰就扑上前,又哭又笑,唤道:“师兄……师兄……” 李亦杰认得他是华山派中入门最迟的弟子,名叫沙齐,与自己的关系在同门中也是极好。看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温言道:“别慌,小师弟,出什么事啦?慢慢说?”沙齐哭道:“师兄,这回……这回可真的有大麻烦。我们遇上了个前所未见的强敌,连师父也身受重伤,正卧在病榻上静养……”李亦杰一惊,道:“师父他老人家武功高强,谁能伤得到他?魔教莫非是大举攻山?” 沙齐面有惭色,道:“不是,那妖徒仅有一人一剑,却杀得我们全无还手之力。各位师兄也……非死即伤。”李亦杰此时早忘了南宫雪的细枝末节,急道:“那是什么人?怎生相貌?当时的情况到底怎样,你能否跟我细说一遍?” 沙齐道:“相貌看不清楚,只知那人是个女子,脸上蒙了一块黑纱,从身形看来,年纪应当甚轻。当时……当时我和众位师兄在山顶练剑,谁也没见到她是何时上山。只看她步履轻盈,在坡势险峻处也如履平地,都是暗暗赞叹。几位师兄主动迎上前,问道:‘小师妹,有什么方便我们效劳之处?’那蒙面女子一开口就极不客气,冷冷说道:‘没什么好谈,叫你们师父孟老儿出来。’ 八师哥道:‘家师正在练功,你有什么事,跟我们说也是一样的。’那蒙面女子道:‘孟老儿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凭什么要我等他?别惹得姑娘生气,一把火将你华山烧为白地。’我们是以礼相待,听她言辞挑衅,都十分愤怒,五师哥喝道:‘你要见我师父,先过了我们这一关再说!’纷纷拔出长剑,结成剑阵。我功力最差,没参加过剑阵修练,就站在一边瞧着。 第四百四十章 那蒙面女子一招一式都甚是生涩,实力看来和我也差不多,不知她怎敢大言不惭。起初我还觉得这是以众欺寡,有违侠义道的规矩,便想劝师兄们下手轻些,好男不跟女斗。 不料时候一长,那女子忽将一柄长剑横在胸前,那剑材质不俗,在阳光下银光闪闪,煞是好看。我被那剑吸引了视线,没留心她随手一挥,一道爆裂般的剑气划过……说到剑气,原是不该用到爆裂二字,但在当时的确是我头脑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我眼前同时一花,等到烟气散开了,只见……只见漫山遍野,躺的都是师兄们的尸体! 我当时真给吓傻了。那蒙面女子以剑拄地,冷笑了两声道:‘哼,不堪一击!’接着提高声音叫道:‘孟安英,你给我出来!躲在里边做缩头乌龟,不敢出来见人么?你出来!出来啊!’这……这些实是大不敬,我此时转述,也觉不妥。”深埋下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李亦杰安慰的拍拍他肩。沙齐仿佛得了鼓励,连喘几口气,续道:“我跟几位刚赶到的师哥商量着,总不能让她一直在山门口叫骂下去,那还成何体统!就有几人自告奋勇去禀报师父,我仍是留下来盯着那女子。她一连叫过几声,叫得我心脏都揪了起来,忽听身后传来一声问话:‘何人大胆,在此地喧哗,扰人清修?’ 声音不高,却透着股威严,我知道是师父到了,心下一喜。一回头,果然看见师父身着一身布衣,背负双手,高昂着头,目不斜视,慢慢的走了过来,他衣衫粗陋,气势却不减分毫。不似那女子一身华贵衣饰,跟师父站在一起,还是像个刚出道的小丫头。又看师父面色红润,显然是克日练功颇有小成。咱们做弟子的见了,也都是喜同自身。 那女子冲着师父昂起下巴,道:‘哦,你就是孟安英,终于敢出来见我了?’ 师父凛然答道:‘孟某生平坦坦荡荡,从无不敢相见之人,就连地狱里的恶鬼,对我也得避让三分。你来到华山,二话不说,就伤我弟子,天下可也没这个道理,你倒是说,要如何解决?’ 咱们师父是谦谦君子,说话就是有礼貌。那女子却不识好歹,咄咄逼人的道:‘我要见你,你就得抛下手头事务,立刻出来见我。我从不等人,这个也是我的规矩。赶上闭门练功,只怪你自己选错了时机。你门下这群弟子对我无礼,做师父的教不好徒弟,我来替你管教,没向你追讨他们的过失,已是便宜你了,你还敢再向我问罪?’ 师父哈哈一笑,道:‘年纪不大,口气倒端的不小!谁指使你来华山捣乱?’ 那女子也冷笑一声,右手前摊,道:‘谁让你言行不慎,得罪了人呢?他告诉我说,独夫之过,要全派弟子来偿。孟老儿,你偷了人家一本秘笈,时隔多年,其中的功夫,也都练得差不多了吧?现下交还给我,尚可从轻处置,留你一具全尸。’ 不知是否因我多心,我当时分明觉得,师父的脸上显出了些古怪,却一闪即逝,答道:‘孟某为人光明磊落,岂会做那偷鸡摸狗之事?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那女子冷笑道:‘装得真像!你用人家的武功,教你徒弟去夺武林盟主,再率领各大门派去灭了人家。哼哼,我差点忘了,这正是你们名门正派的看家本领。敬酒不吃吃罚酒,孟老儿,你可认得这把剑么?’说完将长剑斜挑,剑尖指向师父肩头。我盯着剑柄上几颗宝石晶亮耀眼,忽见师父悚然动容,讶道:‘残影剑?’我知道残影剑是武林至宝,竟能给我有幸见到,不禁欣喜若狂。 那女子冷笑道:‘没错,总算你还有点见识!见了残影剑,还不下拜?’师父凝眉道:‘残影剑一直是魔教的镇教宝物,怎么会在你手上?你是魔教的什么人?先教主的大小姐,我以前是看到过的,难道你是他第二个女儿?’我和几位师哥早就怀疑这女子来历,但师父道破她是魔教妖女,仍感出乎意料。 那女子听师父发问,忽然显得格外高兴,虽然戴着面纱,看不到脸,可从眼睛里也散发出了笑意,咯咯笑道:‘我不是祭影教的小姐,只是教中的一个小丫鬟,你们这些正派弟子连我都打不过,还哪能是他的对手?’ 她欺人太甚,师父也忍不下去,沉声道:‘满口话别说的太早了,胜负如何,还得等过招以后才知道!’铮的一声,师父手里多了一把长剑,向那妖女跃去,当头斩下,那妖女舞动残影剑还击。 说也奇怪,刚才看她与众位师哥相斗,武功底子平平无奇,也只会使些笨拙招式。一等斗上了师父,狠辣的剑招就层出不穷。我不信什么遇强则强,莫非她先前是有意隐藏实力?但师父亲自动手,就一定没问题,我和师兄们都从隐蔽处冲了出来,替师父呐喊助威。 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可细究起来,那妖女不过仗着宝剑锋利,论真实武功,咱们师父已经胜了一筹。又斗过几个回合,师父招式陡然一变,看剑势路子,不仅从没教过我们,反而和那妖女的功夫有几分相似。我和几位师兄互看一眼,估计心里想的都是:难道师父真的偷学了人家剑谱? 具体的烈斗情况,恕我不能详陈。那两人出招一剑快似一剑,常常是我兀自乍舌于第一招的神妙,他俩却已斗过了十余招开外。战到酣处,身形消隐不见,化为两团缠斗的光影。我和师兄们看得提心吊胆,就听‘砰’的一响,似是掌力交碰,接着两人齐向后飘开,各自落地。师父稳稳挺立,衣袂飘扬,剑尖斜指路面。那妖女则以残影剑拄地,双肩微颤,轻轻喘息。 我们看她动作,都认定是她受了伤,师父打败了她,必能将其生擒,给死去的师兄们报仇,正准备冲上前抓住她,忽见师父的身子晃了晃,灰衣上现出一块血迹,正在不断扩大,胸口处也在向外渗出鲜血,突然双膝软倒,向后一仰,我们都吓坏了,才想到去搀扶师父。那妖女挺直腰板,冷笑道:‘哼,一般的欺世盗名!’又向我们道:‘谁去取来那本秘笈的,从轻发落。’” 第四百四十一章 李亦杰也“啊”的一声低呼,道:“那师父……师父现在怎样了?” 沙齐道:“师兄放心,我们已给师父包扎过创口,内服外敷不少灵丹妙药,伤势已控制住了。当时……当时大伙儿都恨透了那妖女,只道她已害死了师父,弑师之仇,不共戴天,纷纷拔出长剑向她攻去。我胆子小,落在了最后,见她出招老辣,怕是师兄们还得重蹈覆辙。我不忍心看,悄悄爬了出来,背起师父溜到一边,藏在一棵松树后。 我想好生安葬师父,无意中摸到他鼻息,竟然还有气,原来师父未死!我这可高兴坏了,学着他以前教过的,点了他几处止血穴道,说道:‘师父,形势紧迫,恕弟子冒犯了。’说完将他胸前被血糊在一起的衣衫撕开,露出伤口,正要替师父包扎,就……就只感颈侧一凉,一柄长剑搁在了我脖子上,剑尖直垂到眼前。 我看到剑上滴落的鲜血,不用回头,就知道众位师兄又给她害死了。悲愤交加,恨不得当场在她剑上抹脖子,跟师兄们同生共死。岂料……发现个奇怪现象,残影剑上的血流并没扩散,而是汇聚到一处,慢慢融入剑身,那就像……就像是给它吸收了一般。而血迹消失后,宝剑的银光也更亮了些。这简直就是一把嗜血的魔剑! 我吓得一哆嗦,竟不敢乱动。听到那女子冷冰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犹如地狱里来的催命无常,说道:‘先留你一命,快到皇宫里去禀报李盟主李大侠,请他来对付我。’说罢,我就感颈上压力一轻,她已撤去了残影剑。 我蹲在原地,半天不敢回头,过了不知有多久,扭了扭我板得僵硬的脖子,才看到那女子早已影踪全无。这一次……咱们华山派折损大半,各位师兄受伤极重,不静养个几月,恐怕是难以恢复元气。” 沙齐硬撑着说完经过,哆哆嗦嗦的倒了下去。李亦杰忙伸手托住他,安慰道:“别怕,小师弟,已经没有危险了!”转手在桌上狠击一拳,怒道:“魔教已沉寂多年,此番重出江湖,竟是要重以鲜血铺开一条道路!可恶已极,却不知为何专拣我华山派开刀?”猛然间想起一事,心口一热,脱口问道:“那雪儿呢?她有没有事?” 沙齐一怔,神情微显讪然,道:“师兄,我们都知道你关心南宫师姊。可是她……她……确是不大好……”李亦杰怒道:“这群狗崽子,竟连雪儿也不放过?” 沙齐更是尴尬,道:“也不全是。我和师兄们安置好了师父,大家坐下来商议,都说南宫师姊虽有面壁终身的严罚,但现今情况特殊,我师门面临灭顶之灾,她同是华山弟子,理应与大伙儿共患难。于是就上峰去寻她,可是等我们爬到了峰顶,就看到……看到……”说得声音颤抖,眼神躲闪。 李亦杰眼中蓦的出现了南宫雪满身鲜血,虚弱的躺在地上,失去知觉的画面。惊道:“她……怎样?” 沙齐道:“峰上空空如也,南宫师姊竟然不见了!不过……不见踪影,总比找到尸体好些……现在师兄们中间有些传闻,讲得很难听,我当然相信师姊,可是……”李亦杰道:“他们说些什么?” 沙齐道:“师兄们说……说师姊和魔教妖人是一早就串通好的。否则怎么他们刚一攻山,师姊也同时不见了?” 李亦杰震怒打断道:“一派胡言!”沙齐吓得身子一缩,道:“是啊,大家都是同门,互相编排又有什么意思?我也常劝他们说,南宫师姊不是那种人。他们渐渐给我说服了,又说是魔教妖人抓走师姊,想借机拉拢青天寨。师兄,你不知道,青天寨的陆大寨主曾在武林公然放出过话来,说师姊是他的……他的……压寨夫人……还有师兄说,那两批人马不是一路的,根本就是青天寨绑架师姊,出自他们当家的命令。” 李亦杰原地转了几圈,心乱如麻,道:“没错,陆黔对雪儿一直贼心不死,定是他派人搞的鬼。这小子现在也待在宫里,我这就去寻他理论!” 沈世韵待在一边,静静听着,没提过一句看法,这时站起身走到李亦杰身边,淡淡的道:“南宫姑娘失踪,不是青天寨下的手。陆卿家现在和你一样,都是本宫的下属,我就一视同仁,不能偏袒了任何人,也不能让你去找他的麻烦。你就没有想过,魔教掳走南宫姑娘,是念在她和李卿家的同门之谊,想以她的安危来牵制武林盟主就范?” 沙齐点头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盟主就出在我华山派,每位师兄、师姊面上也都大是有光。” 沈世韵道:“正是如此,李卿家,如今当务之急,是贵派遭逢大难,无人统领,只恐魔教趁人之危,彻底铲除华山一派。你身为盟主,又是最得师父赏识的大弟子,还是尽早回山主持大局为妙。” 李亦杰喜道:“韵……韵贵妃娘娘,末将也正有此意,正犯愁着怎么跟您张口。您宽宏准假,是赐予末将大恩,我一定尽快处理手头事务,立即回宫给您效劳!” 沙齐挠了挠头皮,为难道:“师兄,我不是受那个妖女威胁……其实这次来找你,是我自作主张。师父躺在病榻上,嘴里没提过你的名字一次,我想是为了你……你……的事,师父的怒气还没消,他看到你,可能也不会怎么高兴。”偷偷瞟了沈世韵一眼,见她在一旁,有些事便不宜太过直白。 李亦杰却不知趣,长叹一声,垂头丧气的道:“是啊,师父对我寄予厚望,盼我当上武林盟主,能够有番广大作为,兴复汉室河山,可我……可我却给朝廷……” 沈世韵冷笑一声,道:“李卿家,别怪本宫说话难听,你孟师父实在有些顽固不化。江山向以有能者得之,前明弊政累积,先由闯军亡朝,而后大顺再失民心,才有清廷入主中原。 第四百四十二章 用什么计策都好,基业总是凭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打拼出来的,哪有什么见不得人?孟师父眼界狭隘,也不能怪他,都是老一辈传承几代的旧念头,偏要执着于种族差异。汉人也好,满人也好,凡是能富国安民的帝王,即属仁义之君,否则就算让你这个盟主徒弟当了皇帝,也未必能创下多少功绩。你知不知道,对中原虎视眈眈的并不仅蛮夷之属,边疆各国,也都假借生意为由,走售军火,筹划着侵吞地界呢。何况魔教妖人内患滋扰,咱们难道不应统一阵线,先灭了他们再说?” 李亦杰听她折辱师父,所言又与自己多年所受教导大相径庭,极是不喜,对她一片痴心苦恋愈见淡漠,拉了沙齐道:“小师弟,咱们这就回去吧。师父那边,自有我去向他负荆请罪,乞求他谅解。” 沙齐被他拖着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叫到:“韵贵妃……韵贵妃娘娘!您不是很厉害的么?武林中每提起魔教江教主,都说唯有您够格与他比肩。您吞并他们多处分舵,使魔教连年走下坡路,其效绝非偶然!您是无影山庄沈大侠之女,若肯站了出来,发话指挥各路英雄,咱们心服口服,哪个敢不听您调遣?” 沈世韵淡淡一笑,道:“沙少侠之言深得我心,本宫原有此意。相比之下,魔教还是我们共同的首要大敌,等你们回到华山,会齐各方英豪,拟定了战略计划及日程排定,我会说服皇上,出兵相助。能否顺利将魔教挑了,成败皆在此一举,事关重大。此番孤注一掷,总之是只能成功,不得失败。”沙齐直要感激涕零,道:“韵贵妃娘娘,多谢您,您真是个好人!” 沈世韵道:“你不必谢我,本宫是为调节官民仇恨,为使各族百姓和睦共处,家国安定。”沙齐喜道:“以前的确是我们井底之蛙,原来满洲皇帝的爱妃也可以这么平易近人,我就替黎民苍生谢谢您了!”李亦杰心中原有的一点小别扭此刻也烟消云散,道:“韵贵妃,那末将等就先告退了。”行了个礼。沙齐也学着他模样,半生不熟的作礼,随着李亦杰步行离开。 在殿门前刚好与一人打了个照面,双方行走都急,几乎要撞到一起。李亦杰朝旁稍避,他在宫中一向是能忍让处则多忍让,尽量避免与朝中官员起冲突,刚想开口道歉,一等看清了他身份,眉头顿时拧紧,不悦道:“暗夜……殒?”暗夜殒面色冷峻,目不斜视,抬手将他推开,径自入殿。 沙齐被撞得朝外跌出一步,险些栽倒,恼怒的回头瞪视,小声抱怨道:“什么人啊?看他那副样子,眼睛简直是长在头顶上了!”李亦杰拉了拉他胳膊,道:“行了,别说啦!” 沈世韵一见暗夜殒,立时喜上眉梢,迎上前道:“殒少帅,这么快就考虑好了?你是个聪明人,本宫相信你的答复不会令我失望。”暗夜殒冷哼一声,随手拖过张椅子坐下,道:“别急着拿话堵我。连日以来,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包括六年前在牢房劝降时的说辞,我全都仔细的想过了,没一句遗漏。”沈世韵微笑道:“我的话值得你这么放在心上,本宫荣幸备至。” 暗夜殒径自道:“最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你所有的漂亮话,都只是在耍我。为了利用我,达成你的目的。”沈世韵动了动嘴唇,刚要解释,暗夜殒抬手做了个“停止”手势,道:“毕竟时隔多年,往事已矣,概不可追,再跟你重翻旧账也没什么意思。你骗过我一次,希望不要再有第二次,否则的话……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沈世韵赔笑道:“你性格正是如此偏激,本宫都知道,所以对你一直较旁人更为敬重。想让你脱离祭影教,也是为你着想……”暗夜殒冷冷道:“少啰嗦。我想过了,我可以去杀江冽尘,但不会参与你们,所谓灭祭影教的大计。”沈世韵道:“擒贼先擒王,杀了魔教教主,全教想是不攻自溃,两者有何所别?” 暗夜殒道:“当然不同。和江冽尘一决生死,是为梦琳和先教主报仇,是我跟他的私人恩怨,完全出于自愿,不劳外人插手。但如灭祭影教,仅称得听命行事。我跟你已经两清,没必要再听你的吩咐。那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更有我跟梦琳的……许多回忆,我不想让它从此消失,也不想做个吃里爬外的小人。” 沈世韵道:“你是本宫的下属,是大清的少帅,与祭影教六年前便已一刀两断,早算不得‘吃里爬外’了。唉,你总是这么认死理,记得你刚归降时也曾说过,会服从我的命令,却不会接受我任何请求。有时候本宫还真是不懂,明明结果都是一样,何必再将动机一码码分的清楚?” 暗夜殒道:“那不一样,一个人做事,如果连他为何而做都未能知,那不如起始就甩手别干。凡是想命令我,首先须得给出个能让我接受的理由来。”沈世韵微笑道:“那好,你看这个理由却如何:你是孤身前往魔教总舵,不备正派高手盯你的梢,在后边悄悄跟着你,同时就通过了其中机关,这不违犯你的原则了吧?” 暗夜殒冷笑道:“不必了,我的警觉性还没差到这般地步。你不用麻烦找这些虚伪借口,要我带路也可以,但我首先有个条件,最后杀江冽尘的,只能是我,其他人谁都不准动他。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沈世韵蹙眉道:“这个有些难处,江冽尘魔头作恶多端,想亲手取他性命者成百上千,连本宫也是其中之一。要大家千辛万苦攻入总舵,跟他面对着面,却不能动手杀他,这也是难开口……” 暗夜殒眼神一寒,道:“若是有人不老实,我只能先料理了他们,再跟江冽尘算账。”沈世韵不无讥讽的道:“怎么,你还要为你的仇人护法?这不是荒唐至极么?”暗夜殒冷冷的道:“是与不是,都不是你该关心的。” 同一时刻,陆黔正在房中整理着装。他自从上次被修理一顿之后,对南宫雪放规矩了很多,虽然一看到她宽大的衣衫,仍忍不住幻想其中春光,却也只限于心下遐思,不敢再动手动脚。夜里南宫雪要他抱了铺盖,到院子里去睡,陆黔也听话的照办。不仅将床让给南宫雪,又留下棉被,说是怕她着了凉。 第四百四十三章 陆黔手上换着衣服,眼角也在偷瞟抱膝坐在床内侧的南宫雪,一注意到她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心中大喜,还当她已对自己日久生情,或是此时英俊的外貌能对她做得吸引。侧过身面对着南宫雪,展了展衣摆,笑道:“雪儿,你看我这般穿着,可还合身?” 南宫雪见他摆弄长衣,脑中不自觉的闪过他对自己快要做坏事的时候,骤然升起股由衷憎恨,哼了一声,转脸向墙。 陆黔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床边站定,赔笑道:“雪儿,还在生气哪?哎,那天的确是我的错,可也只能怪你生得太美,我就是一时冲动,我都向你赔过几次不是了,你怎么还不能原谅我?” 南宫雪听他将那一日的奇耻大辱说得轻描淡写,更增怒意,冷冷道:“赔过不是就够了么?发生了那种事,没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在乎。有些错误一旦犯过,就是永久的伤害,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抹平?” 陆黔干笑道:“那你到底要我怎样?做也做了,总不可能让时光倒流一次,何况……何况最后还不是没得手么?而且我也是真有悔意,你总说我不诚心,就坦白告诉我,还要我道歉几遍,你才肯相信我的诚意,才肯原谅我?” 南宫雪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里升上的水雾,道:“悔过不是单凭口头上说说,而是要付诸实际行动的。”陆黔忙道:“我有行动,我有行动,这几天还不是你说什么,我都全部照办?”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南宫雪道:“这样也还不够……唉,对你来说,能这么规规矩矩,已算得不易了。可是不瞒你说,我一向很看重自己的名节,你当时对我的所作所为,我心里总有疙瘩。你不能一再催促,就算真想我原谅你,也要给我时间,让我慢慢淡忘那件事。” 陆黔喜道:“好,我不催你!我一定不催你!那是否只要我改过自新,做了好人,你就会爱我,就会答应嫁给我做老婆?”南宫雪不悦道:“才说了要改过,翻脸就又犯老毛病。我不是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心里爱的只有师兄一个,这一生都不可能给你留有位置,你为何就不肯放弃?这样执着有意思么?” 陆黔道:“当然有意思,我相信事在人为,只要我永不放弃的等下去,你一定会被我的诚心所打动,终于接受了我。”南宫雪叹道:“不会有那样一天的。”陆黔道:“以后的事,有谁说得准?你现在不爱我,我也不来强求你,可你得给我一个爱你、等你的机会,不能封死我所有的路。” 南宫雪脸上红了红,为他对自己的痴心既有感动,更有为难。她心地善良,最不愿伤害别人,可又不愿为了成全他而违背自己心意,当真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拒绝才好。恼了半天才道:“你再这样跟我风言风语,当心我一辈子不来睬你!” 陆黔忙在嘴上轻击几下,道:“不说了,不说了。雪儿,今天我是想告诉你另一件事,韵贵妃派我出宫办事,我要离开几日,可能要过些时候才会回来,你独守空闺,别害怕啊。”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南宫雪双颊飞红,半是羞涩,半是气恼,道:“谁怕了?你走得正好,我可就盼着你离得我远远的,死在外头才好!”陆黔面色一冷,脸上肌肉扭曲,道:“雪儿,你说得出这种话,一开始,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原谅我,是不是?” 南宫雪听他语气怪异,似乎倒对自己含了几分责备,登时激起怒火,冲口而出道:“是又怎样?是你在求我原谅你,不是你逼我原谅你!我有自由选择!你伤我极深,难道是你说一句过去,就当真过去了?” 陆黔叹道:“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可我预先告诉你,我这次是去援助华山派,你师兄李亦杰也得到消息,这几日就要赶过去了。你诅咒我死在外头,就是诅咒援助失败,那同样是诅咒李亦杰和华山派都打败仗。” 南宫雪急得想捂他嘴巴,手伸到半途又缩了下去,道:“华山派出了何事?怎么好像很严重?你慢慢说!” 陆黔满心幸灾乐祸的道:“华山派遭了大难。有个蒙面女子带着残影剑攻山,其势无人能挡,现在满山弟子都躺在床上哼哼。孟老儿更糟糕,昏迷不醒,连哼也哼不出一声来。” 南宫雪心急如焚,脱口道:“什么!不用问,一定又是你策划的好戏了?我华山派到底怎么惹着你,你非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陆黔苦笑道:“雪儿,为何每次有了好事你不念着我,可一遭逢横祸,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的名字?我在你的心里,就真有那么可恨?” 南宫雪微窘,也觉自己理所当然的质问确实对他太不公平,但又不愿给他认错,有几分强词夺理的道:“那也要怪你不好啊!是你在江湖中造孽太多,先做砸了牌子,再一说起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不堪之事,自然是除你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陆黔叫道:“魔教啊!难道普天下只有我一个恶人?听到对方拿着残影剑,首先想到的也该是魔教吧?如果我不说,你根本不会知道,现在我只是提供给你消息,就被你骂得狗血淋头,你说,我冤不冤哪?” 南宫雪更觉歉仄,低声道:“对不起啊,是我误会你了。那我师父……他现在怎样了?伤得重不重?”陆黔冷笑道:“被残影剑透胸而过,你说伤得重不重?孟老儿竟然还没死,简直是个奇迹,他的命倒比虫豕还顽强。” 南宫雪一声低呼,泪水在眼眶中滚动,道:“我师父……我师父他……都怪我不好。”陆黔道:“你啊,别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我就觉得,这件事没什么不好,孟老儿平白关押你六年,现在换成他伤得快死了,这才叫现世报,来得快!” 南宫雪擦了把眼泪,怒道:“你怎能全无同情心?我师父伤成那样,你还在幸灾乐祸?”陆黔忙举起双手摆了摆,道:“行,我不骂他了。想想也真后怕,华山派这次伤亡惨重,幸亏我及时派人把你从崖顶救了下来,否则怕也是凶多吉少。”这是从旁暗示,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应该心怀感激才是。 第四百三十五章 你放心,要兵刃还不简单?包在我身上,我去给你弄一把剑来,保证比你以前用的好上许多。咱们南宫女侠行走江湖,没有名贵的宝剑映衬,怎么能成?”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南宫雪奇道:“将我装在麻袋里?”看到墙角边堆成一坨的麻袋,讷讷道:“你那些朋友……办事还真是粗鲁,怪不得我一醒转就觉腰酸背痛。”陆黔邪笑道:“真对不住,等我有空一定去教训他们。像我,懂得怜香惜玉,可是一路小心背你进来的。你身上哪里痛?我帮你揉揉?” 南宫雪一听他语气就是不怀好意,记起他轻薄的性子,道:“不用啦!我没给你们拖死,就算万幸。这边,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我得尽快去找师父,否则,师父御徒极严,只恐那惩戒还会加倍严苛。” 陆黔心道:“怪不得雪儿一直闷闷不乐,原来还有个心结未除。”道:“再怎么严厉,至多也就是面壁终身,他不是早罚过你了?我倒不信因为你做了一件好事,他就要杀你?如果你回去认错,他恼羞成怒,再把你关去禁闭思过,那怎么办?难道你愿意再过那种生活?”南宫雪脱口道:“不!如果再要我面壁,那我宁愿死。可是,可是……” 陆黔对症下药,道:“那就好啦,以后也别再说什么要回去领罪的话。这里可是京城皇宫,只要你安心待着,任那孟老儿再如何御徒严厉,也绝不可能闯进皇宫来捉你……”南宫雪瞪大了双眼,道:“京城皇宫?可你还能在此来去自如……难道说,你已经降了满清?”78中文首发 . . 陆黔一口承认道:“不错,但这也只是个权宜之计。放眼天下,就属满清的势力最大,彻底统一天山南北,是个迟早的事情,不投靠他们,又去投靠谁呢?受形势所迫,投降的可不止我一人……” 南宫雪神色立肃,喝道:“住口!亏你还有脸说?满洲人进占中原,烧杀抢掠,犯我河山,你不但不将他们视为血仇,反而甘愿去做他们的一条狗?你现在当一个小官儿,到底有多大的权力,让你情愿去当亡国之奴?” 陆黔道:“雪儿,你听我解释……”南宫雪怒道:“别说啦!早知道你会成了汉……汉……汉人的败类,当初在昆仑山顶,我就不该救你,活该让他们将你千刀万剐,也好过你现在做这等欺宗叛祖之事!” 陆黔叹了口气,道:“雪儿,你就不能对我公平一些?难道评价某个人的行为正确与否,还要依身份各异而别?你一心牵挂着的李亦杰降清比我早,奴性比我深,现在呢?他在朝中的地位还不如我!虽然他有个武林盟主的响当当名号,可他抛下众多英雄不顾,在外界声名败坏,亦无实权。在满洲皇帝面前,他也不过是一条狗,你明白么?一条低贱的狗!你说我背叛祖宗,那么他身为表率,却带头去当走狗,难道反而比我高尚得多?” 南宫雪极力辩解道:“他……他和你不同,他虽然做了官,却从没有为朝廷做一件伤天害理之事。他的初衷都是为了接近沈世韵,只能说是为美色所迷,却不能……”说到半途忽感语塞,也只得承认自己对李亦杰确有偏袒,嘴上却仍是不愿服输,强撑道:“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 陆黔眼见着南宫雪千方百计为李亦杰找理由开脱,知道她必是忍着心中极大痛苦,一想到她为了李亦杰,甘愿受这般委屈,心下更增气恼,愤愤的道:“我都是为了你啊!跟韵贵妃商谈和解时,我提的第一个条件就是想要你做老婆,她才答应派人去救你。而你那位道貌岸然的师兄,哈,你知不知道,他为了讨好韵贵妃,曾经动过念头,想把你献给我做压寨夫人,换取青天寨应允招安事宜。他还写了封信,对孟老儿敷衍几句,接着告诉他,让你立刻动身前来京城,他就准备将你当做礼物送给我。在他的眼里,你既是包袱,也是可供他利用向上爬的工具!” 南宫雪怒道:“不可能,你……你胡说!我不准你诬蔑师兄!”陆黔冷笑道:“我诬蔑他?李亦杰说我的坏话,我就是个罪该万死的大恶棍。我向你转述实情,你就说我诬蔑?背叛同道总是不对,为美人、为权益,两者有何差别?雪儿,你的处理方式,还真是对人不对事啊?不过这可不是我信口胡说,诸多人均可作证!那封送到华山的信也是最佳证物,等你日后看到,便知真伪。” 南宫雪听他言之凿凿,神情自若,的确是一幅坦然模样,喃喃道:“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你这样诋毁我师兄,究竟目的何在?”陆黔道:“我要帮你看清他的真面目,让你明白,这个人根本就不值得你托付终身,只有我才是你最合适的归宿。我都是为了你好!” 南宫雪苍凉冷笑几声,喝道:“我不要你这样为了我好!我就一次跟你说明白,即使我对师兄彻底死心,宁可出家为尼,了断尘缘,也绝不会跟你在一起。你……你对我的这份情,我很感动,但我绝无可能为了报恩,就对你以身相许。你不要再说是为我,否则,我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女人,我承担不起这么大的帽子。做这种事,只会让我看不起你,就连你这人救我,我也觉得自己的命很肮脏!早知你跟韵贵妃有这笔交易,我在华山绝顶便是自我了断,也绝不欠你一丝一毫的人情。当年一时心软,竟酿成这么大的祸胎,我却为了你这卖国贼,白白耗费了年华。你……你还我这六年的光阴!”说着悲伤难抑,接连握拳在他身上捶打。 陆黔耐着性子握住她拳头,道:“雪儿,你不能只看到一点皮毛,就将我一棍子打死。你真的冤枉我了,我虽在朝中为官,却也并不表示,便就此放弃了驱虏兴汉的大计,为何你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当年在昆仑山顶,我遭人陷害,众叛亲离,在场同道唯有你对我怜悯包容,那时的默契到哪里去了?” 南宫雪闻言忽地一怔,想起那时也会埋怨正派中人太过独断专行,而如今的自己又有什么两样?停止了吵闹,眉眼低垂,静等他解释。 安息吧穿越者 第四百三十六章 陆黔叹口气,道:“异族人常年对我中原地界虎视眈眈,几十年来从未止歇,更曾在边疆爆发过多起战事。我是昆仑派出身长大的弟子,师尊从小就教导我们,要守住所生存的这片土地,如若每个汉人都能团结一心,又怎会被外族趁乱攻击?可现在清兵早破了山海关,占据京城,实力雄厚,并非莽夫之勇所能成事,其中必有值得借鉴之处。我早就说了,投降他们不过是个权宜之计,俗话都说,家贼难防,权为兴复汉室,我也只有厚着脸面,去做这个无耻的家贼。待我在内部窥视,探明他们的兵力阵容、作战策略,知己知彼,到时反攻就有望了。要成就大业,首先须得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辱。”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南宫雪此刻心中柔软,平心而论,只要理由足以说服自己,她还是十分愿意相信他。淡淡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陆黔斩钉截铁的道:“不错,倘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即使是外人都不能理解我,都唾弃我,只要你雪儿一个人懂我、谅我,我就能有毅力坚持下去。”78中文首发 . . 南宫雪也自惭对陆黔一直太过严厉,温柔的笑了笑,道:“是真的就好。我本来也觉得,你虽然喜欢占些小毛小利,可在大是大非面前,应该还能站稳脚跟,不会去做通敌叛国勾当的。多谢你……让我确信,我没有看错人。” 陆黔这一回说的是真心话,声音就更是诚挚,道:“待我举事一成,将鞑虏赶出中原,那时我就是皇帝,而你就是我的正宫皇后娘娘。李亦杰么,看在你的面上,我可以让他继续做官,但那时他是你的下属,你想怎么处置他,他都不敢不依。” 南宫雪微笑道:“美的你了?这皇帝由谁来当,也轮不到你呀!说到师兄,我也不想罚他,只是他六年不睬我,我要让他多抽些时间陪陪我,陪我练剑,说笑,还有……”心里一酸,竟然说不下去。陆黔接话道:“还有,让他永远不能再见韵贵妃的面。” 南宫雪一怔,这确是她心中极隐蔽的想法,被陆黔一语道破,极是尴尬,强笑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小家子气?师兄对沈世韵的感情,我一直看在眼里。师兄可以为了她,将性子改变那么多,假如当真不能再见,那一定比杀了他还难过。与其让师兄带着恨留在我身边,不如坦然放手,让他去追寻想要的幸福,至少能够获得他一星半点的感激。”觉出气氛太过沉重,扯了扯嘴角,道:“行了,作万分取一之想,假如你真的当了皇帝,我也不要做皇后,你封我做太后娘娘好了。”说着掩嘴偷笑。 陆黔忽然止住话头,托着额角,只是盯着她瞧。南宫雪被他热辣辣的眼光看得一阵不适,轻咳一声,偏转开视线道:“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试探着在脸颊上抹了抹,只感无甚异状,更是不解。陆黔微笑道:“雪儿,很久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了,你的笑容真美,犹如天地间百花齐放。这就说明,咱们两个在一起,也可以很快乐,是不是?” 南宫雪一阵窘迫,淡淡道:“陆……陆师兄,别说这种话,你会让我很为难的。” 陆黔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不说。其实对你先前的观点,我有不同见解。若是我心爱的女人,不管用什么方式,我都一定要让她留在我身边,哪怕是让她恨我。朝夕相处,所留下的回忆也足够让我欣慰终老,而如舍弃自己毕生幸福,就为换取对方微不足道的感激,实在太不值得。种种情感,唯有感激最不可靠,否则怎会有那许多忘恩负义之徒?我不信什么牺牲和奉献,我所追逐的一切,都是掌握在我自己手中的。” 南宫雪对他观点无法认同,听他如此贬低恩情,亦是不喜。转开了头不语。 陆黔站起身,体贴的道:“对了,你几天没吃东西,现下一定饿极了吧?我帮你去御膳房看看。说起来,你口福不错,皇宫里的美味佳肴,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有幸吃到。”南宫雪看他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事,唤道:“陆师兄!”陆黔骤然停步,原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身,速度之快,连南宫雪也为之乍舌,稍许适应后,小声道:“陆师兄,我肚子不饿……只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又不大好开口。” 陆黔喜道:“什么忙?你尽管提!既然是雪儿师妹相求,不要说是一件,就是十件百件千件万件,我也统统给你办到!”南宫雪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没有那么多,只要一件就够了。你方才说起,此地既是皇宫,那么我师兄,是不是也待在这里?你带我去见他一见好么?”陆黔面上喜色缓缓冻结,声音冰冷的道:“李亦杰,他未必会想见你。” 南宫雪察觉出他神情古怪,亦知这请求必定大伤他心,却也只能装作不知,幽幽的道:“我知道,我不会破坏他现在的生活,只要远远的看他一眼,就足够了。师兄是个很勤奋的人,总是一练起功来,就废寝忘食,长久下去,对身子不好。我想亲眼看看师兄是胖了还是瘦了,是黑了还是白了……” 她每说一句,语气极其温柔,在陆黔听来却如同刀子割在心口一般,暗想:“我摔下山崖未死,你不来关心一句,不问问经过情由,这也罢了。却一听到我在朝廷做官,不管我是否另有苦衷,立即横加指责。李亦杰那个畜生这样伤你的心,你还始终惦记着他!”整个人已被这嫉妒之火烧灼得如欲疯狂,音调古怪的道:“好,好,我就带你去找李亦杰。不过你莫要心急,先把事情办了,我自然带你过去。”说着一步步的向床头走来。 安息吧穿越者 第四百三十七章 南宫雪隐有不祥预感,强笑道:“办事?办什么事?”陆黔狞笑道:“当然是我们的事了!李亦杰根本就不懂得珍惜你,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你,如果你和我有了骨肉,让李亦杰知道,他错过了像你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岂不要抱憾终生?那么这口气,也总算是出了。” 南宫雪何等敏感,已听出他意图,心下大骇,拼命向后瑟缩,脸上维持着神色不变,道:“陆师兄,你……你在说什么呀?”陆黔双眼冒着绿光,仿佛一头肆意拨弄爪下猎物的野狼,恶狠狠的道:“你对李亦杰一往情深,那我呢?在你的心里,我算什么?我为你做了这么多,难道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你这女人,心是石头做的不成?” 南宫雪道:“当然不是,陆师兄,你待我好,我也很感激……”陆黔喝道:“我刚刚说过,感激是最不可靠的一种情感,你现在就拿它来敷衍我?” 南宫雪谨慎的斟酌着词句,道:“不是的,你知道我心有所属。打个拙劣的比方,我对李大哥的爱,就……就好比……好比你对我的爱一样,真诚,热烈,直到海枯石烂,也不会改变。如果有人硬逼着你放弃我,你又会怎样?真的爱一个人,爱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你也不希望我是个三心二意的轻浮女子吧?我……我希望咱们可以做一对……很好的朋友,彼此坦诚相待,互诉心事,仅止于友谊,而无关乎爱情……”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她说这番话,是为稳住陆黔,盼他能及时恢复理智。而陆黔听她竟向自己表白对李亦杰的爱意,更是怒起如狂,兽性大发。冷笑两声,坐在床缘,用力捏住南宫雪双肩,道:“我不要和你做朋友,你我之间,只能有一种关系,那就是夫妻,我不管是否同床异梦,只要你从了我。我知道你们女孩子,都很看重自己的贞节,第一次圆房的男人,往往就从一而终。” 南宫雪听他话意不善,又见他眼里泛起兽性的红光,深知事情不妙,匆忙伸手推开他,道:“你是什么意思?让开!我要走了!”双脚踩向地面,陆黔圈住她肩头,重将她推回原位,狞笑道:“上了我的床,岂是那般容易离开的?我要你现在,就在这个房间,就在这张床上,做我的女人!以后如果你不在乎这不洁之身,仍然愿意去找李亦杰,那就随便你了。你知道,我是个很大度的男人,得不到完整的你,我就退而求其次,只拿走一半,也足够了。” 南宫雪惊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这畜生!”陆黔冷笑道:“好,我是畜生,可我远比身为人类的李亦杰高尚!此外,如果做畜生就能够得到你,我甘愿做畜生。你知道畜生在一起的时候,会做些什么?”话音未落,双臂加力,猛地将她推倒,南宫雪一声尖叫,在腰间又摸了个空,脑中电光闪现,一片明朗,咬牙道:“我的剑……是你故意藏起来的?”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陆黔也不否认,振振有词的道:“不错!你已经用你的无情狠狠地刺伤了我,我又怎能容忍你用剑再伤我一次?现在的我,被你伤得体无完肤,急需疗伤。”说着一翻身,压到了她身上,双膝夹在她身侧,动作粗暴的解开她上衣纽扣。 南宫雪与众师兄相处,向来是循礼有矩,连稍稍出格的举动都不曾有过,此时怕得全身发抖,泪水在眼眶打转,映照得陆黔身影模模糊糊的在眼前晃动,用最后一分力气叫道:“你住手!你这卑鄙小人,眼下我孤立无援,只能任由你摆布,但你若凭暴力欺负我……占有我,我这一生一世,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陆黔冷笑道:“好啊!以前你对我彬彬有礼,却不肯跟我亲近,那又有什么屁用?既然我得不到你的爱,那就让你用恨来记住我,打上我的烙印,想必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了。顺便告诉你一句,我看上的女人数不胜数,但唯一有进一步发展的,就只有你一个,如何,可有觉着荣幸?”说完加力一扯,将她外衣剥了下来,随手甩到地上。 南宫雪衣着单薄,外衫一除,只剩一件贴身肚兜。南宫雪又羞又怒,抬起双手护住前胸,双眼怨恨的瞪着他,道:“早知今日,那时我就不该救你!” 她说这话,还指望能唤醒他一线良知,及时收手。不料陆黔更是嬉皮笑脸,手掌从她双臂下端探入,反复揉搓着她光嫩的肌肤,道:“这只能说明我的宝贝雪儿深谋远虑,你当日救我,就是为了成全咱们此时的春宵一刻!你别再抗拒啦,历来后宫佳丽三千,哪一个妃子对帝王到来不是翘首以盼?咱们就当做,将临幸的那一套程式提前进行。放心,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说过封你做皇后,绝不食言。”按住她双肩,俯下头再次吻上她双唇。撬开柔软的唇瓣,舌头从她齿缝间探入,缠绕住她躲闪的丁香小舌。 南宫雪闭上双眼,不愿再看他面容,牙齿狠狠收紧,顿时感到一阵腥涩气味直冲入鼻,一小股液体紧跟着流入喉管,而她强忍着的泪水也同时落下。双拳紧握,指甲深陷入肉。 陆黔迅速抬起头,伸手在嘴上一抹,看着指上一道血迹,冷笑道:“雪儿,你这是做什么?咱们的洞房花烛之日,你就蓄意谋害亲夫,想守寡不成?”南宫雪趁机坐起身子,向后缩了缩,和他拉开一段距离,道:“你……你再敢碰我一下,我就咬舌自尽!” 陆黔冷笑几声,道:“好,那你咬啊,这句威胁话可是被别人用滥了的,多少人说过自己要咬舌自尽,又有几个真正死掉的?这是很痛的,我不信哪个人有足够毅力咬断舌头。再说了,有些人正是被人割了舌头,从此成为哑巴,但到底会不会死,还难说得很。” 第四百三十八章 南宫雪看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完全是将自己当成了一副泄欲工具,恨恨的道:“衣冠禽兽,你不得好死。” 陆黔嘿嘿一笑,在她面前就如有意演示一般,动作轻缓的将衣衫脱下,同时甩落于地,刚好盖在南宫雪先前的外衣上,微笑道:“这样一来,就不是衣冠禽兽了吧?”一扑上前,紧紧将她抱住,双手在她身上乱摸。南宫雪惊叫道:“不要啊!救命!救救我!”像这等失态的高声尖叫,在她还是生平头一遭。 陆黔笑道:“叫吧!叫得越响,我就越喜欢,我还会将这当做是你向我示爱的表达。”南宫雪听了他这句话,再也叫不出口,咬紧嘴唇,额头上大片大片的沁出汗水。 陆黔笑道:“宝贝雪儿,你在紧张什么?啊,我知道了,一定是怕有人闯进来,看到了咱们衣衫不整的样子,是不是?你别担心,我在宫里没几个朋友,不会有人专程来看望我。而且这扇门我早就上过闩了,大可以无所顾忌。”南宫雪听他这话,摆明是有意断却自己后路,未语泪先流。 陆黔自作聪明的笑道:“嗯,你一定是怕羞。我是个体贴的人,通常不大会拒绝美人的要求,尤其对待老婆,更是特别迁就些。”扯过堆在墙角的棉被,扬手一展,将两人身子密密实实的裹在其中,只露出脑袋在外,笑道:“这样好了,谁也瞧不见谁,待会儿全凭感觉进行,更是好玩。”搂住她纤细的腰身,捏了几把,又顺着腰际下滑。 南宫雪感到一只大手在自己腿上抚摸,逐渐伸进自己两股之间,顿时一阵酸涩的酥麻感自下而上的传遍周身,连大脑也“嗡”的一响,仿佛有一股热浪在体内乱窜。她一生从未体验过这种感受,连听也没曾听过,身子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同时夹紧了双腿。 陆黔大喜道:“雪儿,太好了,你终于肯迎合我了。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你,不会让你很痛的。”南宫雪恍然回神,猛醒到这是件最为羞耻之事,也恨透了自己先前下意识做出的反应。双手抓住他手腕,想将他胳膊推开,哭叫道:“你不能这样对我,日后师兄知道了,一定会给我报仇!” 陆黔笑道:“我敢跟你打赌……李亦杰对韵贵妃……一定也无时不刻不想着……做与你我相同之事。他要是杀我,岂不成了个吃酸葡萄的笑话?况且他的举动……全听韵贵妃指挥,只须我多办几桩任务,成为韵贵妃当之无愧的左右手,她说一句话,李亦杰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别提……是来教训我。在李亦杰心里,他的韵儿……可远比你这个师妹重要得多。” 他手上动作不停,答话时也微带气喘。一边收回四指,只留下一根食指,时而前探后抽,时而呈螺旋状不住搅动,频率越转越急。突临某一触点,南宫雪猛觉胸口揪了起来,一阵心悸,叫道:“即使不能指望师兄,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我定会亲手将你碎尸万段!” 陆黔俯下身,轻轻咬着她耳垂,另一只手摸到她裤腰,将她的长裤褪下,微笑道:“你不会这样做的。听说女人一旦当了母亲,心肠就会变软,你又怎么忍心杀死咱们孩儿的爹?” 其时暗夜殒奉沈世韵之命,传陆黔到殿上议事。他对这传话工作深恶痛绝,只想着速战速决。才走到陆黔房门口,就听到屋内传出几声沉闷的响动,还伴有女子压抑着的低呼,以及男子断断续续的得意笑声。若是换了旁人,立即能猜出房中情形,识趣的就该立刻避开。但暗夜殒对此事所知甚少,没觉出什么异常,抬脚将门踹开,快步走入。78中文首发 . . 刚一进房,就看到床上一团棉被高高耸起,还在不断蠕动,一个男子半趴在床上,将头埋在身下女子的双乳间吮吸。一听门板响动,立刻转头。暗夜殒到此时也看出了两人正在行男女之事,心下极是厌烦。 陆黔突然见到暗夜殒,吓了一跳,但身在温柔乡中,满心春意,恐惧淡去不少,仿佛他一人心情好,天下百姓也该同时心花怒放。点了个头,笑道:“殒少帅,原来您老人家也好这一口?哈哈,不过都说饱暖思,男欢女爱,实属常情,理解!理解!等我这边办完了,再让给你快活一把如何?”南宫雪仰躺在陆黔身下,看不到门口情形,却也本能的将来人当做救星,嘶声叫道:“救命啊!救……救我!” 暗夜殒对陆黔早无好感,恍惚想起楚梦琳曾在客栈哭诉:“他色心色胆色行俱全,屡次对我……对我……”此刻倒似是那场面在眼前依样还原,又见南宫雪一头乌发在枕头上波浪般的铺开,心里又是一动:“要是能够找到梦琳,她的头发,或许也有这么长了。” 陆黔见暗夜殒并没避讳之意,讪笑道:“殒少帅,您别盯着我们看啊!这还让我怎么继续得下去?这种事,个中滋味,唯有自己体会,就算是看了别人,也是学不来的。您稍微出去一会儿,就一会儿,成不?”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暗夜殒目无焦距,正深陷回忆之中,难以自拔,几乎是完全将那少女当成了楚梦琳。又听陆黔满口污言秽语,顿时怒不可遏,上前几步,扯着他后背拽起,丢到地上,顺手在他脸上挥了一拳,喝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陆黔狼狈的摔跌下地,急忙伸手拉住裤带,这一拳不及闪避,打得嘴角呈现大片淤血,也冒出几分脾气,道:“殒少帅,我又没说要吃独食,你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我生来就是给你抽耳光的?我跟雪儿好不容易酝酿了半天情绪,正要上手了,插队也没有挑这个时候的,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至于猴急成这样?我都愿意把老婆送给你玩了,不过讲究个先来后到,你还想怎样?” 暗夜殒怒道:“还不滚?不准在我眼前行此淫秽之事,快滚!”扭过他手臂甩向门外,在他腰上重重踢了一脚。 第四百三十九章 南宫雪首次听到他语气和善,只觉难得,心想再做些努力,或是脱身有望,道:“如果你答应放我,我将来一定会报答你的,求求你了!”暗夜殒冷笑道:“无非是个黄毛丫头,你有什么本事报答我?”更不回头,抬步就向外走。 南宫雪心中焦急,叫道:“殒堂主,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啊!殒堂主……殒堂主……”她看暗夜殒的态度,已与从前动不动就威胁要杀掉她时大不相同,心想或许事隔多年,他的性格转变平和了许多,放在六年前,自己是绝不敢这样跟他说话的。而今陷身皇宫之中,人生地不熟,由此对他产生了种依赖感,仍在努力恳求。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暗夜殒脚步在门前停住,道:“你怎么知道……?你认得我?”南宫雪也不知他是有意装傻,还是自己这小人物当真不足入眼,苦笑道:“是啊,我是李……李盟主的师妹,咱们以前就见过面的,你不记得了?”暗夜殒根本不愿细想,淡淡的道:“随便吧,我没有印象。” 南宫雪无奈苦笑,但想这说法也的确太过空泛,灵机一动,道:“你忘了,那年在战场上,我假扮祭影的人,被你识破。我打不过你,你说自己只敬强者,想要杀了我,后来是因为梦琳,你才……”暗夜殒听到梦琳的名字,有关她的记忆全涌了出来,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道:“你是梦琳的朋友?知道她在哪里?” 南宫雪刚要点头,听他后半句话问得没头没尾,将“嗯”咽了回去,问道:“什么?”暗夜殒耐着性子道:“如果你知道梦琳的下落,麻烦你说出来,我感激不尽。” 南宫雪奇道:“梦琳怎么了?我……我不知道啊!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论剑林的英雄大会上,当时官兵到来,是你跟江冽尘和那位……五毒教教主,你们带着她逃走的,她后来没跟你们在一起么?我……真是对不起,这些年我一直被师父关在华山绝顶,没得过外界的任何消息。” 暗夜殒叹道:“算了,当我没问。”南宫雪听他语气凄凉,突然感到这些年来,每个人都对他了解太少,或许他内心深藏的伤痛并不比自己少,动了恻隐之心,道:“你要是放我离开,我到江湖上多走动走动,替你调查她的下落,好不好?” 暗夜殒记起沈世韵当年也曾信誓旦旦的保证。相信以她现今地位,若真有意要查,绝不至六年杳无音讯,分明在糊弄自己。料想这女人也只是想借机逃走,冷冷的道:“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南宫雪劝道:“殒堂主……”暗夜殒仰首望天,道:“你别叫我殒堂主!那是我过去的身份了。”南宫雪吃了一惊,不解他怎会与祭影教决裂,但想必是他的隐私,他不想说,自己也就不问。叹了口气,道:“没错,人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一切都还要向前看。” 暗夜殒本待她一旦刨根问底,即刻驳以严辞,没想她只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句,也不管是否真出于善解人意,总算没让自己太过难堪。语气也稍有缓和,应道:“嗯,是的。”南宫雪微笑道:“你的名字很难拆分,我就叫你殒公子好了,我叫南宫雪。” 暗夜殒并不作答,南宫雪不知他是记进去了没有,人有各自烦恼,想到他深爱着楚梦琳,多年来从未变心。自己跟他相处不多,也知他性情高傲,而今为了打听梦琳下落,甘愿忍辱负重,在皇宫归降为奴,一片赤诚,的确令人感动。反而有些羡慕楚梦琳,至少有人这般深爱着她。轻声道:“殒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暗夜殒怔了一怔,随即冷笑道:“你这幼稚的女人,要奉承也打好草稿再说。我是人人发指的大魔头,也能算得好人?” 南宫雪正色道:“对啊,我想你本性是不坏的,只是受环境同化,又因为人所迫,才会一演至此。你能待楚姑娘这样好,心底存有如斯大爱,就一定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如果你愿意回归正道,用实际行动来弥补所犯的罪过,大家也能够接受你的。都是祭影教摧残人性,若是你从小也在华山长大……”忽感这有吹嘘自己门派之嫌,红着脸笑了笑,道:“总之,殒公子,多谢你了。”她对暗夜殒既已改观,憋在心头许久的道谢言语也就自然出口。 暗夜殒行事狠绝,在江湖行走,挨过不少严厉辱骂,早习惯了冷漠待人,随时反唇相讥,或是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今天还是第一次受到别人道谢,反不知如何应答。考虑了半天才甩下一句:“不用。”当即跨步出门,不再向身后多看一眼。逃命般走得飞快。南宫雪轻叹口气,没心思再探究暗夜殒的情况,专心考虑起该怎样逃出皇宫。 转眼已是玄霜被软禁的第十日。每次出逃失败,身边宫女的防守就会再周到一倍,对他赏赐的酒菜一概不饮不食,偶尔陪他打牌,也是用手帕拈住牌角,谨防他再下毒药。玄霜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心中焦急益发强盛,在房中来回踱着圈子,心道:“事不过三,额娘为达到目的,可以不讲仁义,我对朋友却不能不讲道义。这一次定要成功,否则就是用闯的,也得硬闯出去。” 几个圈子转过,竟还转出了灵感来,拨弄着桌上放置的一个稍微晃动,就会清脆作响的小铃铛,在掌心掂了掂。接着有意将房间窗子大开,来到殿上召集众宫女,慢条斯理的道:“今日爷又闷得发慌了,咱们不如来玩捉迷藏。我想过了,这吟雪宫就那么大块,没什么藏的地方,所以爷决定换种方式,你们用手帕作为眼布,把脸都蒙起来,我在你们中间走动,随后你们就来捉我。如果能够又快又准,我就奖励你们。” 第四百四十章 众宫女互相看看,对他所说的规则半懂不懂。玄霜道:“这还不明白?打个比方,青楼的富豪客官待在房间里,身边围了一群姑娘,他就蒙着一块眼布到处摸索,且看能够抱得哪家美人,好一幕蝶戏群芳!现在不过是男女身份互换,懂了没有?” 一群宫女听他以青楼女子作比,都羞红了脸。玄霜本想说有些帝王逗弄爱妃时,也是如此这般,但传到外头,给人搬弄几句口舌,难免有忤逆之意,不愿为一群没见识的宫女冒这个险,这才临时改口。 一名小个子宫女笑道:“一个客人追十个姑娘,可比十个姑娘追一位少爷容易得多啦。我们都蒙上眼睛,谁知道你站在哪里?”玄霜道:“你是怕我趁机逃跑,没错吧?真是忠心的好奴才。爷倒是不懂了,待在吟雪宫里开开心心,每天吃喝玩乐,放着这样的天堂日子不过,还总想着逃跑,那是抽的什么风?” 那宫女气道:“人家只是问问规则,就这么凶。”玄霜道:“怎么,爷的训话你是听腻了,想翻身做主子,来教训我了,是不是?”那宫女伸了伸舌头,不敢再与玄霜争辩。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玄霜不依不饶,道:“你都能想到的问题,难道我会想不到?”从袖管中取出小铃铛,当着众人的面,系上自己腰带,道:“我戴着这个铃铛,它就会发出响声,给你们指路。还有没有疑问?这可就开始了?”一群宫女有的闭上双眼,将铃铛声音默记在心里,就嘻嘻哈哈的互相用手帕蒙住了眼。 玄霜逐一扫过,点点头打个响指,示意游戏正式开始。随后两指捏着铃铛,大力甩动,同时在宫女群中进进退退。没转几圈,脚下未停,手上却开始了动作,慢慢将铃铛解下,悄悄掩向殿中内室,刚好一名宫女平伸双臂摸了过来,玄霜闪到她背后,左手两指夹住她拖得长长的麻花辫,向下一扯,分散她注意,右手迅速配合,将铃铛系上了她袖口绳结。 他暗中曾将这手法练过数遍,使来娴熟已极,成事只在转息之间。才将一个死结打好,立刻运起轻功,足不沾地的滑向殿角,使出“壁虎游墙”,攀着廊柱上了屋梁。随后四肢展平,整个人呈“大”字型,缓慢挪动着身子,爬到正对大殿当中所在,屏住呼吸,留心观看殿内动静。 那被他栽了“赃”的宫女一感到发辫被人拉住,扯得头皮生疼,猜想必是玄霜恶作剧,立转回身,张开双臂朝前一扑,却扑了个空。她这动作幅度极大,袖上一阵叮铃作响。她听了铃铛之声不绝,只当凌贝勒便躲在右首,跌跌撞撞的向右扑出几步。众宫女辨不得脚步声,仅以铃铛为唯一凭依,听到响动,齐向声源扑去。 玄霜答应过表现得好,就给予奖赏,众宫女每日辛勤劳作,领的月钱还得精打细算的省着花,都想发一笔小小横财,格外卖力。没多会儿,五、六个人齐声欢叫道:“抓到啦!抓到啦!”连带着几个没抢上的也拍手喝彩,纷纷将眼布摘下,一看之下大失所望,只见一名宫女站在正中,双眼还用帕子蒙着,双手平举,愣愣的不知所措。一人抱住她腰,三人拽住她胳膊,两人攀住她腿,景象好生壮观。 围在她身边的宫女一见抓错了人,一齐将她推开,叫道:“你凑上来干么?凌贝勒人呢?”那宫女莫名其妙被人抓住,连“救命”都险些叫了出来,听说已经抓到玄霜,还以为众姊妹有意阻拦,好独占赏钱,正急于向她们理论。双臂一得自由,匆忙将眼布拽下,环视殿内却不见了玄霜,众宫女都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简直一头雾水,奇道:“你们抓我做什么?凌贝勒呢?” 众人大眼瞪小眼瞅了半天,才有个圆脸宫女眼尖,指着她袖口道:“你们看,这不是凌贝勒的铃铛?刚才咱们就是听这声音……”众人一想不错,那矮小宫女道:“凌贝勒耍人玩呢!啊哟,别是金蝉脱壳伎俩?”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一名年龄最长的宫女较为冷静,道:“大家别慌,凌贝勒或许是还没玩够,正藏在哪个角落里,时辰拖得一久,就睡着了。再说刚才可没听过门板响动,他一定还没跑出去。这样吧,咱们分头去找,将这大殿里里外外的翻个遍,先别去惊动韵贵妃娘娘。” 众宫女担心受罚,都盼着赶在沈世韵获知前,先尽力找到玄霜出来,息事宁人。在殿中奔奔走走,唤道:“凌贝勒!凌贝勒!”几人钻进桌底,几人钻进窗下,几人将柜门拉开,连声呼唤。 玄霜伏在梁上,心道:“时辰拖得一久,我就在某个角落里睡着了?什么话!当我是小毛头?看她们那架势,倒像一群被鳄鱼追赶,四散逃命的鸭子,嘎嘎嘎,嘎嘎嘎。”他习惯了玩笑话只跟自己说,但设想传神,眼前所见真是一群鸭子,“噗”的一声喷笑出来,连忙以双手捂住嘴巴,强忍笑意,憋得脸部胀红。 忙乱未几,一群宫女重到殿中聚首,汇报搜寻无果。那矮个宫女脾气最急,气呼呼的道:“我早就说过,不要太惯着凌贝勒,陪他玩这些游戏。现在弄丢了他,谁吃罪得起?哼!我可不想陪你们一起死!”还没等众人阻止,一头栽上前,猛地将两扇门板拉开,尖叫道:“不好啦,快来人啊,凌贝勒逃跑啦!来人啊!” 守门的侍卫听到也是大惊,提着长枪奔入正殿,四面扫视一番,急道:“凌贝勒是你们贴身看着,怎会让他跑了?”那圆脸宫女结结巴巴的将情况说了一遍,众侍卫又急又怒,也帮着在殿中来了番地毯式搜查。一名侍卫从房中奔出,叫道:“我见凌贝勒房间窗子大开,怕是从那里跑了!” 领头的大怒,喝道:“那还不快给我去追?”转身训斥众宫女:“韵贵妃娘娘让你们盯紧凌贝勒,你们是怎么盯的?连个小孩子也看不牢?我跟你们说,要是他这次出去捅了篓子,娘娘怪罪下来,你们就都等着挨板子吧!” 第四百四十一章 那矮个宫女心下不平,小声嘀咕道:“那又不是我们的错,小阿哥自己有手有脚,谁知道他有这么狡猾?”年长宫女瞪了她一眼,道:“别再说啦!现下是找人要紧。”众宫女及侍卫不及商议,潮水般涌出正殿,四面搜寻叫喊。 玄霜面有喜色,心道:“去吧!都去找我吧!等你们全走了,爷就好溜之大吉,不陪你们玩儿了。”不料下端嘈杂渐息,殿内却还留着两名宫女,向外翘首张望,并不离去。 玄霜心道:“拖拖拉拉,干什么来着?”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出了两人是驻守在殿中等消息。玄霜心道:“真是笨蛋,我要是逃走了,还会再回来自投罗网?不成,得尽早解决她们。”看准两人方位,轻轻呼气,从房梁上吹下了一片灰,两名宫女姿势变也没变,好似无知无觉。 玄霜心道:“哎,是了,这两人没练过内功,听不到灰尘飘落之声。我用吸引武林高手的方式对付她俩,真犯了迷糊。就连费力屏住呼吸,也是多此一举。”在身上掏摸一阵,总算从裤袋里找出两枚弹子。爬到两人正后方,将弹子置于食指指沿,瞄准两人面前空地,拇指一顶,两枚弹子“嗖嗖”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弹起少许高度。78中文首发 . . 玄霜随着弹子下坠,自己也圈转双腿,双臂一撑,同时跃下,悄没声息的落在两人背后,趁她们视线被弹子勾去,抬起双掌,一边一个,准确地斩在后颈中。看到她们扑倒在地,径直上前捡起弹子,揣回裤袋,不忘感叹道:“自作孽不可活,你俩要是肯乖乖的去找我就没事,也不用平白多挨一掌。偏想留在这儿守株待兔,我又不是兔子!”抬眼见门前空无一人,机不可失,抬步逃出。 在院落间打了几个转,不时在花木后藏身,眼见着到处都是搜寻的宫女侍卫,入耳只闻“凌贝勒?你快出来呀!”的叫喊。玄霜心道:“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处事务需慎重,可千万不能再给逮回去。” 捉准时机,趁着众人目光死角,从隐蔽处闪出,又跑了几步。看到清一色的侍卫、宫女服饰晃动,心道:“我真是蠢,刚才怎么没想到剥了那宫女衣服掩护?谁还能认得出我是谁?”但现在回去,就怕给人堵在殿中,实非上策。先将头发披散开,躲躲闪闪的前行。 到了一座简陋的木屋,那是李亦杰初进宫时的住处,过了几年,也就腾了出来,成为无人居住的空屋。玄霜对这破木屋从未留心,刚想从一侧绕过,就听到身后又传来叫喊声,急切中一猫腰,躲在栅栏后方,看到一群侍卫在近处巡逻,队列整齐,一时不敢起身。 等过少顷,被逼无奈,在队伍转身的片刻空档,匍匐着爬到木屋前,拉开门一闪而入,忙将门闩插上,背靠着门板,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随后凑在门缝上向外观察,却见众侍卫来回走了个没完,全没离开之意。玄霜心中焦急,心道:“破木屋年久失修,他们可别想着到这边来搜。不知此处可有后门?” 这念头一起,仿佛地洞中照进道光亮来,再坐不住了,转过身走向木屋深处。房中采光极差,黑漆漆的一片模糊,玄霜走了几步,脚底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块头似乎还不小。又听一声低哼,语音浑浊,在这静得瘆人的木屋中听来尤其清晰。 玄霜骇了一跳,双脚站稳后,连忙晃亮火折,向前方探去。就见地上歪躺着一人,虽说是人,却动也不动,与死尸无异。浑身血肉模糊,一身白衣几已全被鲜血浸透,双腿怪异的扭曲着,身上锁了铁链,琵琶骨洞穿。脖颈处横着几条钢丝勒出的血口,右前臂被割下几大块皮肉,白骨外露,小腹处拖出一截血淋淋的肚肠。 玄霜惊异于吟雪宫中还藏着这么一具可怖尸体,自己竟毫不知情。扳过他脑袋,见他蓬头垢面,脸上也染满血迹。壮着胆子探他鼻息,还没等静下心来感受气息流通,那人一双眼睛猛然张开,两道尖刀般的目光直直射向玄霜。 玄霜大惊失色,向后便跌,手脚并用的在地上划着,只求离他越远越好。退到门边,竟有种开门出逃的冲动,即使落到侍卫手里,也不想面对这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人眼里狠光一闪即逝,竟现出几分慈祥,慢慢坐起,牵动得铁链当啷作响,嗓音嘶哑的道:“小……小兄弟,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你……你过来……” 玄霜定了定神,看出他确是活生生的人,只是被不知何人虐待至此,心下稍安。站起身拍了拍衣服,镇定的走上前,蹲下身与他平视,问道:“这位……咳……大叔……不是,前辈,你是谁呀?怎么会在这里?”说着话忽见他两只眼睛也不对称,右眼布满血丝,眼皮被砍了几刀,勉强还算正常,左眼却只睁起一半,眼角处缝着密密麻麻的针线,连眼球也缝入半数,只剩出些浑浊的眼白外露,打量着自己。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玄霜心脏一阵紧缩,不敢再看他这双眼睛,道:“您……您还是把眼睛闭上吧。” 那人却不理会,双眼一眨不眨。玄霜只得自食其力,先将视线挪开,也顾不得不大礼貌,道:“好,再继续说,您是谁?” 那人冷笑了几声,喉咙沙哑,犹如乌鸦啼叫般嘶嘎难听,只听他道:“小兄弟,我一看你就是品性纯良之辈,就连旁观我身受其罪,也会觉得不忍,不像那个蛇蝎心肠的畜生,就这么一边盯着我看,一边手起刀落的折磨我,还觉不够尽兴……咳咳,我是昆仑派的掌教真人,被仇家以诡计掳劫到此。他在多年前就是个奸险恶徒,我不过仗义出手,替正道除害,本来以为他早就死了,谁知道,这家伙命大……” 第四百四十二章 玄霜顺着他意思道:“是,祸害遗千年。”那人听他回答,十分满意,咳嗽两声道:“他不仅全无悔意,反而恼我抢了他的掌门位子,怀恨在心,用种种惨无人道的手段折辱于我。请小兄弟开恩,救我离开,他日我必当重酬。” 玄霜干笑道:“还是免了,现在看你连自身都难保,我当你是菩萨,也还是先等过了江再说,行吧?” 那人情绪一阵激动,高声道:“你看不起我?当年我出任昆仑派掌门,继位大典何等隆重!宾客盈门,人人奉有大礼,贺我与天地同寿,你以为我没有威风过?我……我的武功,可不是吹的,在英雄大会上,大显身手,博得满场喝彩,要不是那个仇家用毒针暗算,我满有把握拿下第一,后来……” 玄霜看他瘫在地上奄奄一息,还在吹嘘当年荣耀,干笑道:“得了吧,你的武功要真是那么高强,还有谁能把你弄成这样?昆仑派又不是什么大派,掌教也就算了,还要再加真人二字,可有点名不副实……” 那人怒道:“我的武功就算称不上天下第一,也绝不比那畜生差!说过了,敌暗我明,是他用奸计害我!”玄霜蹲得双腿发麻,盘膝坐下,道:“好,我就听你说说故事。” 那人气得头脑发晕,但想这小孩是自己逃生的唯一指望,还不敢对他翻脸,平稳了呼吸,道:“我叫梁越,出身于点苍派,跟你提过的那个仇家……他叫陆黔。这恶人的名字本来没必要提,只为了叙述方便些。”玄霜早将他身份猜出些眉目,如今听他亲口自承,也没怎么惊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梁越续道:“与他结仇的经过,不用细说。单说前几天,我在昆仑山顶,和众弟子商议,举办我出任掌教的六周年庆典之事。这时有几个使者前来拜山,自称是华山派门人。我所列请柬中,原就有华山一份,来得正好,免得我们多跑一趟,于是我就吩咐摆宴招待。78中文首发 . . 席上那几人没多寒暄,直言山门中出了大事,魔教复出,派妖人进犯,孟掌门力抗强徒不敌,身负重伤,想请昆仑看在两派多年交情,援手相救。时间紧迫,我匆匆交待了弟子,先随着他们下山赶路。 起初方向一致,还没看出什么来,走了几日,我才觉出异常。那华山我也不是没去过,他们带的路却似是恰好岔开,要说是内部弟子,晓得些捷径,最多作用在自家山门,但西岳太华山四通八达,绝无有便路而外人不知之理。 我也是艺高人胆大,表面没露出一丝破绽,只在暗中加倍留神。经一处城镇,我寻了个机会,向店家探听华山近况,得知本无此事。我这可确定了他们不怀好意,此时行路已与目的背道而驰,我奇怪这究竟是打什么阴谋,连催促言语也不再讲,任由他领路。” 玄霜道:“你就不担心他们是调虎离山,先将你骗离昆仑,趁机进袭?”梁越微感惭愧,道:“这个……当时确是没想到,就觉自己地位远远高出众弟子,这些匪徒既牵制了我,必无兴趣跟那群小辈为难。”玄霜叹道:“我怎么觉得,昆仑派有些可怜,摊上你这个半路掌门人,倒像是后娘养的孩子。” 梁越咳嗽几声,道:“别说了,那不是重点。我们一行人又赶过几日的路,在一间小饭馆中打尖,你知道,在江湖中想探听消息,这些地方可是首选。我们正切了几斤羊肉下酒,就听邻座一桌在谈论华山派近日间遭逢惨祸,魔教妖徒攻山,孟掌门也受了伤,嚷嚷的很大声音,满饭馆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越听越惊,这些说法和那几个使者说的很像,问题就出在这儿了,听话里意思,此事是近日突发,然而那几人早在多天前就已赶来昆仑,当时绝没可能得到信儿。他们详知此事,难道与魔教是一伙的? 我听过这几句话,立刻转脸去瞧那几人脸色,想听是如何狡辩。他们镇定也出我意料,俱是神情如常。一个生得贼眉鼠眼之人微笑道:大哥,我跟你说过,不用计较路上差时。你瞧,这不是卡得挺准?我听他语气,好似不欲再瞒,即使给我窥破,也不在乎。我按耐不住,拍案站起,喝道:你们根本就不是华山弟子!说,谁派你们来的? 一个高瘦的冷笑道:昆仑派梁大掌门,那就要问问你自己,春风得意之时,都开罪过什么人了? 我心里认定他们是魔教中人,凛然道:我梁越对待朋友,一向两肋插刀。真要找出仇家,不错,我唯一得罪过的就是魔教妖徒,见到他们,当即不说二话,拔剑便杀。这些年来,死在我剑下的妖人,没有上千,也有八百。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我提高了嗓门说话,饭馆中大半客人都向我们这边瞟了过来,聚集的都是些身怀不俗武艺之客,犯不着躲避,却也没相帮意图,都在边上喝酒瞧热闹。我心想,当场再杀这几人,为我,也为昆仑派,好好的长一长脸。 那猥璅汉子吹了声口哨,道:你的仇家出重金买你项上人头,还要我们活捉你去见他。咱兄弟几个在江湖上也不是无名小卒,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不能给找错了,否则让你这小子弄得名声扫地,将来谁还敢托付咱们办事?喂,你就是那个什么狗屁昆仑大掌门,身兼两家之所长,人称一剑索万魂的梁越? 我道:不错,正是你爷爷。那高个子冷笑道:我看你怎么就像个冒牌货?是与不是,动过了手才知道。说着站起身来,怀抱长剑一揖,道:请赐教。 此时饭馆中挤满了看客,还有些人在赌我们输赢,价钱越押越高。先前那汉子笑道:大哥,可别输了。我推开椅子,拔剑挥出,忽感手臂酸软,抬到一半,就软绵绵的垂回身侧。 第四百四十三章 陆黔手上换着衣服,眼角也在偷瞟抱膝坐在床内侧的南宫雪,一注意到她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心中大喜,还当她已对自己日久生情,或是此时英俊的外貌能对她做得吸引。侧过身面对着南宫雪,展了展衣摆,笑道:“雪儿,你看我这般穿着,可还合身?” 南宫雪见他摆弄长衣,脑中不自觉的闪过他对自己快要做坏事的时候,骤然升起股由衷憎恨,哼了一声,转脸向墙。 陆黔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床边站定,赔笑道:“雪儿,还在生气哪?哎,那天的确是我的错,可也只能怪你生得太美,我就是一时冲动,我都向你赔过几次不是了,你怎么还不能原谅我?” 南宫雪听他将那一日的奇耻大辱说得轻描淡写,更增怒意,冷冷道:“赔过不是就够了么?发生了那种事,没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在乎。有些错误一旦犯过,就是永久的伤害,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抹平?” 陆黔干笑道:“那你到底要我怎样?做也做了,总不可能让时光倒流一次,何况……何况最后还不是没得手么?而且我也是真有悔意,你总说我不诚心,就坦白告诉我,还要我道歉几遍,你才肯相信我的诚意,才肯原谅我?” 南宫雪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里升上的水雾,道:“悔过不是单凭口头上说说,而是要付诸实际行动的。”陆黔忙道:“我有行动,我有行动,这几天还不是你说什么,我都全部照办?” 南宫雪道:“这样也还不够……唉,对你来说,能这么规规矩矩,已算得不易了。可是不瞒你说,我一向很看重自己的名节,你当时对我的所作所为,我心里总有疙瘩。你不能一再催促,就算真想我原谅你,也要给我时间,让我慢慢淡忘那件事。” 陆黔喜道:“好,我不催你!我一定不催你!那是否只要我改过自新,做了好人,你就会爱我,就会答应嫁给我做老婆?”南宫雪不悦道:“才说了要改过,翻脸就又犯老毛病。我不是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心里爱的只有师兄一个,这一生都不可能给你留有位置,你为何就不肯放弃?这样执着有意思么?” 陆黔道:“当然有意思,我相信事在人为,只要我永不放弃的等下去,你一定会被我的诚心所打动,终于接受了我。”南宫雪叹道:“不会有那样一天的。”陆黔道:“以后的事,有谁说得准?你现在不爱我,我也不来强求你,可你得给我一个爱你、等你的机会,不能封死我所有的路。” 南宫雪脸上红了红,为他对自己的痴心既有感动,更有为难。她心地善良,最不愿伤害别人,可又不愿为了成全他而违背自己心意,当真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拒绝才好。恼了半天才道:“你再这样跟我风言风语,当心我一辈子不来睬你!” 陆黔忙在嘴上轻击几下,道:“不说了,不说了。雪儿,今天我是想告诉你另一件事,韵贵妃派我出宫办事,我要离开几日,可能要过些时候才会回来,你独守空闺,别害怕啊。” 南宫雪双颊飞红,半是羞涩,半是气恼,道:“谁怕了?你走得正好,我可就盼着你离得我远远的,死在外头才好!”陆黔面色一冷,脸上肌肉扭曲,道:“雪儿,你说得出这种话,一开始,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原谅我,是不是?” 南宫雪听他语气怪异,似乎倒对自己含了几分责备,登时激起怒火,冲口而出道:“是又怎样?是你在求我原谅你,不是你逼我原谅你!我有自由选择!你伤我极深,难道是你说一句过去,就当真过去了?” 陆黔叹道:“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可我预先告诉你,我这次是去援助华山派,你师兄李亦杰也得到消息,这几日就要赶过去了。你诅咒我死在外头,就是诅咒援助失败,那同样是诅咒李亦杰和华山派都打败仗。” 南宫雪急得想捂他嘴巴,手伸到半途又缩了下去,道:“华山派出了何事?怎么好像很严重?你慢慢说!” 陆黔满心幸灾乐祸的道:“华山派遭了大难。有个蒙面女子带着残影剑攻山,其势无人能挡,现在满山弟子都躺在床上哼哼。孟老儿更糟糕,昏迷不醒,连哼也哼不出一声来。”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南宫雪心急如焚,脱口道:“什么!不用问,一定又是你策划的好戏了?我华山派到底怎么惹着你,你非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陆黔苦笑道:“雪儿,为何每次有了好事你不念着我,可一遭逢横祸,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的名字?我在你的心里,就真有那么可恨?” 南宫雪微窘,也觉自己理所当然的质问确实对他太不公平,但又不愿给他认错,有几分强词夺理的道:“那也要怪你不好啊!是你在江湖中造孽太多,先做砸了牌子,再一说起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不堪之事,自然是除你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陆黔叫道:“魔教啊!难道普天下只有我一个恶人?听到对方拿着残影剑,首先想到的也该是魔教吧?如果我不说,你根本不会知道,现在我只是提供给你消息,就被你骂得狗血淋头,你说,我冤不冤哪?” 南宫雪更觉歉仄,低声道:“对不起啊,是我误会你了。那我师父……他现在怎样了?伤得重不重?”陆黔冷笑道:“被残影剑透胸而过,你说伤得重不重?孟老儿竟然还没死,简直是个奇迹,他的命倒比虫豕还顽强。” 南宫雪一声低呼,泪水在眼眶中滚动,道:“我师父……我师父他……都怪我不好。”陆黔道:“你啊,别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我就觉得,这件事没什么不好,孟老儿平白关押你六年,现在换成他伤得快死了,这才叫现世报,来得快!”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南宫雪擦了把眼泪,怒道:“你怎能全无同情心?我师父伤成那样,你还在幸灾乐祸?”陆黔忙举起双手摆了摆,道:“行,我不骂他了。想想也真后怕,华山派这次伤亡惨重,幸亏我及时派人把你从崖顶救了下来,否则怕也是凶多吉少。”这是从旁暗示,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应该心怀感激才是。 第四百四十四章 南宫雪摇摇晃晃的向旁跌了几步,左脚本能的划后稳住平衡,这才真正恢复了意识,看到四周的陌生景物,道:“这是哪里?我刚才……是怎么了?” 暗夜殒一面对她,脸上重新摆出漠然神情,冷冷的道:“你临敌大意,被那群人用药迷晕了。还好用的只是迷烟,并无毒性,否则你早就没命站在这里了。你惹出那么多横生枝节,还敢不是包袱?” 南宫雪讨好的笑笑,道:“那确是我的错处,多谢你救我。那群……黄山派弟子……现在怎么样了?”暗夜殒道:“你大可放心,我既要顾及着你,还哪有闲工夫去收拾他们?” 南宫雪轻叹一声,她还受着正义教条所限,觉得没杀他们总是一件好事。但她在发问时,内心深处对这群暗箭伤饶敌人也怀有怒气,恨不得杀了他们,以报此仇。随即连忙提醒自己:“这是魔教的作风,难道我跟他待得久了,想法也有受同化之处么?可也不能全怪他,我在华山派受了师父十几年的教导,还不比这几来得长?到底还是我在动摇,这可实在危险。” 暗夜殒全不知她这许多复杂心思,自顾自的道:“你现在总该知道,我跟你们正派中人交手之时,为何总是不留一个活口。斩草须得除根,你不杀敌人,敌人就会来杀你,往往一念之仁就能害了性命。我行事如此,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却不比正派子弟,行为与我等无甚差异,偏要在口头上喊得好听。”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南宫雪听他所言心生感触,忍不住就将埋藏许久的疑惑了出来:“刚才那些人真够卑鄙,还敢自称是名门正派呢,竟然使迷烟这等下三滥手段,简直连魔教也还不如!” 暗夜殒淡淡道:“不是这么的。要蒙汗药,祭影教与人动武时也并非就全然杜绝。凡为谋利,任何手段都可以用出来的,在这一点上,正道魔道很有默契。实则世上并无绝对的善与恶、是与非,区别只在于各人立场与执念不同,胜者就有随意篡改史实,灌输后饶自由。如果现在是魔道统领江湖,你们那些所谓的正派,早就该沦为旁门左道之流了。” 南宫雪讪笑道:“这样的么?那真该庆幸不是由魔教统领……”但她心里却有种强烈的认同感,仿佛瞬间寻到知音。她早年未经世事,每日在华山习武,自是一切安好。自从随着师兄李亦杰下山寻找断魂泪,亲眼看到正派中人为这稀世之宝你争我夺,无所不用其极,逐渐对正道所授宗旨产生怀疑,但每向师兄起这些矛盾交战,总是得不到共鸣。李亦杰为人墨守成规,总是像师父一般郑重地教她魔教所行皆恶,正派无论做了什么,都是为铲除邪恶作出贡献,又要坚定不移的相信正派,相信师父。 南宫雪自是认同人应怀善心、行善举,然她所坚信的却从没在正派人士身上体现出来,就连最崇敬的师父也让她失望。这些想法不容于正道,她更不想再被师兄板着面孔训斥,于是唯有将所有迷惘压在心底,这次却感到暗夜殒是出了她心声,长年被灰尘蒙蔽的心房射入了一道光线,真比与师兄还谈得来些。喜道:“没错,我也是这么想!我们虽然派系不同,但你是这么多年,唯一能真正理解我的。” 暗夜殒却不应和她的喜悦心情,语气如常的道:“我不想理解任何人,也不需要别人来理解我。你磨磨蹭蹭,还想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南宫雪一怔,这才回想起两人是避难到此,而黄山派的追兵也不可能追到半途,就突然消失。实际来,现在尚未完全脱险,放心是还太早。僵硬的一笑,道:“敌人……很快就要追过来了?”暗夜殒道:“废话,我是想看你这女人能得意忘形到几时,你还真让我大开眼界。”南宫雪窘得满脸通红,道:“那……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暗夜殒冷笑道:“你一醒过来就大发感慨,在这边了一大堆。兴致这么高,我也不来破坏了。”南宫雪忙道:“那咱们现在快走……”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来是一群人奔行而至,从速度判断,转眼就将到来。这坟场空旷,目标最是显眼。南宫雪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四面张望,附近生长了一片茂密的杂草,因多年无人修剪,生得有半人多高,近旁亦无别处遮蔽。 南宫雪下了决心,一拉暗夜殒衣袖,压低声音道:“咱们到那边去躲躲。”暗夜殒向她搭在自己袖管的手指看了一眼,脸上闪过厌恶,想将她手指拂开,最终却还是忍了下去。跟她在草丛中蹲下,一阵野草气息扑鼻而来,草茎上还能看到些田间的飞虫。 南宫雪身子与他挨得极近,却还浑然不觉,暗夜殒耳边都能听到她压抑的呼吸声,他一向反感旁人近身,即使是以前跟楚梦琳在一起,也从没这么接近过。虽想一把将她推开,还有些不便,勉强话来分散心神,道:“我面对再多敌人,都是从容应战,哪有躲躲藏藏过了?跟你待在一起,连累得我也要做这种窝囊事,简直是丢死人了。”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南宫雪低声道:“别啦,我知道你厉害。委屈一次,也算是人生中难得的体验,对不对?”暗夜殒冷哼道:“我宁可不要这体验。” 那一群敌人来得好快,几乎是两人刚在草丛间伏好,他们就紧随而至,在坟场中到处走动,东张西望。南宫雪道:“好像不是黄山弟子,是另一路的。大概是在追其他人,我们又怎会有那许多仇家?”这话刚完就觉不妥,自己固是与人无怨,但暗夜殒结下的仇家,怕是遍布中原各地,数也数不清了,将两人相提并论,还真没多少可比性。 暗夜殒见那几人均是身着黑衣,头戴兜帽,衣袖上扯出几条白色纵纹,观来极不搭调,一眼就认出这种熟悉服饰,道:“他们是祭影教门下。”南宫雪一惊,道:“是魔教的?他们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想对黄山派不利?” 暗夜殒冷冷道:“亏你想得出来。你们正派伏击过一次,你就觉得谁都得伏击?”南宫雪咽了咽口水,道:“那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暗夜殒没好气道:“我怎知道?我早已离开了祭影教,你以为他们每次制定计划,还会特意来通报给我?” 那几人在坟地巡视一圈,没见有何异常。为首一个身材高瘦的老者道:“这个鬼地方,难道真见了鬼不成?刚才分明看到有人站在这里,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都没了影子?” 另一壤:“属下几个也都看见了,那应该不是鬼,能隔得很远听到我们,明武功不错。看我们来了就躲,明是做贼心虚。不过这里视野开阔,他们跑不远的,在左近仔细搜查,一定能将他们找出来。”为表忠心,第一个拔出长剑,走到草丛前,以长剑乱挥乱砍,剑锋几次贴着两人头顶擦过。 第四百四十五章 南宫雪将身子缩得更紧,又向暗夜殒身边靠了靠。暗夜殒略一皱眉,但想她作为女子也未多虑,自己若是反应过剧,倒显得器,勉强压下心中厌烦。 一番刺探未果后,那教徒骂道:“他奶奶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着拔步就要跨入草丛。身后一名教徒追了上来,劝道:“赵香主,敌人在暗,我们在明,贸然进草丛有些风险,不如咱们在外边投些东西,逼他们出来。”接着就见他宽袖扬手,一枚枚铁镖飞了过来,毫无目的,只四面乱射。 暗夜殒弹动草茎,将到得身前的铁镖击偏,南宫雪远没他这般深厚内力,只能极力闪避,胳膊却还是被划破一处。好在伤口是尖锐的刺痛,并无中毒后的麻痒,从伤口流出的鲜血也还是鲜红之色,知道暗器上没喂毒,这才稍稍放心。暗夜殒眼见对方挑衅却不得还击,这在生平真是从所未有,顺手取出折扇。南宫雪一眼看到,忙抬手按住扇柄,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冲动。 那赵香主见草丛中半没动静,也从袍中摸出一物,掷了过来。那东西与铁镖有所不同,显得较为长些,半空中有些弯曲,像是活物。暗夜殒紧锁双眉,不顾南宫雪的劝阻,抬起折扇横空一挥,将那东西斩为两段,半截落入草丛,半截正落在他前襟衣袍上。见那东西竟是一条深青色的蛇,只剩半截身子还在不断扭动,一缩一伸的吞吐着信子。 南宫雪吓得花容失色,刚想尖叫,总算及时忍住,紧紧捂住嘴巴,瞪大双眼。仍是惊恐万状的盯着那蛇。却是暗夜殒按耐不住,他虽在人前显出的尽是一副不怕,地不怕的阴戾,实则从就害怕些爬虫之类,见到有蛇当即挥扇拨落,还是惊得跳了起来,怒喝道:“该死的,前边是哪个狗胆鼠辈,不敢光明正大的动手,便耍阴招暗算害人,算什么本事?有种的就别躲,快给我滚过来受死!” 南宫雪在底下连扯他几次衣袖,暗夜殒正处于愤怒与恐惧交杂间,对她的提醒置之不理,再加上隐忍多时的怨气,狠狠一挥袖将她甩开,快步走上前。南宫雪蹲在原地,只有干着急的份儿。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赵香主冷笑道:“哟,终于敢出来了?继续躲呀,你先前不是挺能躲么?看来你的同伴还比你沉得住气啊?”暗夜殒右臂前伸,折扇握在手中,直指赵香主鼻尖,冷冷道:“少废话,那条蛇是你扔的?”赵香主道:“是又怎样?” 那高瘦老者见他突然现身,也慢慢走了过来,盯着他多看了几眼,忽然拍手冷笑道:“我还道这一位是谁呢?这不是咱们的头号反教大叛徒殒堂主么!更加是丰神俊朗啊,这六年别来无恙?”暗夜殒哼了一声,在原来的下属面前仍然神色倨傲,道:“我没有死,你很失望是不是?” 那老者道:“不,那也没什么失望。你投靠朝廷,去做满清奴才的事,我们一早就得到消息了。看来你混得还不错,这身衣服一看,就是地位不凡,真是一个有出息的奴才啊!” 那赵香主也上前装模作样的道:“果然是殒大堂主,属下这里给您请安了。六年过去了,您还真是变化不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近些时日,有关你的英雄作为,我们也有耳闻,听你独自一人解决了青寨的匪徒,也算给本教清除一个大患,我们还得感谢你才成。”暗夜殒道:“若是江冽尘愿意,以他的能力,随时可以扫平青寨。忍至今日,不知是在搞什么鬼。”78中文首发 . . 另一名教徒喝道:“住口!任何人不得直呼圣教主名讳!我们还尊称你一声殒堂主,实际上你早就当不起这个称呼了,自己不知道么?你这个叛徒背离了祭影教,却还在以我们的名义干卑鄙勾当,真是可耻!”着朝地上吐了一口。暗夜殒怒道:“我不仅要骂你们教主,我还想杀了他!祭影教有什么了不起,我根本不放在眼里,早就划清了界限,跟你们扯上一点关系,我都觉得肮脏。” 赵香主冷笑道:“是,你的界限的确划清得够彻底,你害死姐,刺杀先教主,又盗走残影剑,你就是以这些虚华去向官府投诚的吧?呸,卖主求荣的叛徒,真不要脸!” 暗夜殒怒道:“你谁卖主求荣?我……”想到他所指摘的罪行全是江冽尘所为,也不知是受了蒙蔽,还是有意诬蔑,竟然一股脑儿的全推到自己身上。他对待敌人从不出言解释,这次虽蒙受奇冤,却也同样懒得申辩。 那领头老者薛香主一挥手,道:“行了,你不用狡辩!今日非是来跟你算先教主和姐的仇。殒堂主,大伙儿主仆一场,我们不想对你做得太绝情,只要你交出镇教之宝残影剑,那么从今起一拍两散,你继续去过你的富贵日子,我们也继续去开拓我们的疆土,谁也不欠谁的。” 暗夜殒道:“残影剑么?去问问你们伟大的教主,他早就弄到手了,怎么,他没跟你们?江冽尘生性多疑,看来你们这群下属,在他心目中也没一个是自己人。” 赵香主怒道:“你少在这边谎言离间!要是你没有抢走残影剑,近日那个手持宝剑,击伤各派掌门的臭丫头片子,又是什么人?”暗夜殒冷哼道:“贼喊捉贼。我还想知道她是谁?” 另一名教徒喝道:“暗夜殒,圣教主有命,一旦见到你面,格杀勿论。我们听你交待这么多句遗言,已是很仁慈了。往日你欺压众兄弟,大家忌惮你身份是咱们主子,能忍的就都忍了,今新仇旧恨,咱们一起算!”舞动起一条九节鞭,游龙一般飞卷袭来。 暗夜殒原地站定不避,看到鞭子挥上面门,才抬手握住鞭端,没等如何动作,身后薛香主手中已多了把钢锤,向他背心砸来。赵香主取出长剑,削向他下盘,要让他难以闪避。 暗夜殒无奈,只得松手撒开鞭端,接过折扇,反身架住薛香主钢锤,顺势翻转,借力腾空而起,左脚后蹬,踢中那使鞭教徒胸口,左手化掌为刀,击向赵香主颈侧。赵香主忙转剑上挡,暗夜殒趁机翻身落到一旁,与三人成对峙局面。身后又多了几柄兵刃指住要害,先前旁观的几名教徒也围拢上来,联手夹击。 暗夜殒一招一式灵活狠辣,但攻击去势总被先一步封住,各处要穴也时时受制,想要脱困,一时却也不易。 第四百四十六章 薛香主忙里偷闲,冷笑道:“暗夜殒,你的武功的确很高,就可惜万变不离其宗,还是脱不出本教秘笈所载的套路。我们早都看得熟了,足以料敌机先,让你一招使不完全,自也发挥不出效力。你现在处在我们阵法中,一时打不过你,无关紧要,只要你不能速战速决,我们有这么多人,这场持久战一直打下去,累也累死了你。” 南宫雪在草丛中看得心急如焚,她以前也曾见暗夜殒与人打斗,但都是盼着他尽速落败,给对手一刀杀了。这次却与他站到了同一战线,心里只是挂念他安危。暗夜殒表面仍是气定神闲,却不知他是否懂得情势严峻。犹豫片刻,从草地里捡起几块边角锋利的石头,卯足了劲儿,向战团掷了过去。 就听一名教徒“啊”的一声,伸手捂住了后脑勺,指缝间渗出鲜血,南宫雪一击得手,喜出望外。薛香主冷冷道:“暗夜殒,往日你跟人动武,也还算那么回事,怎么对以前的兄弟,反而使人躲在暗处偷袭?你还真是个无耻之徒!”暗夜殒道:“我没让别人帮,是她自己多事,爱信不信。” 那后脑被砸的教徒伤势不重,此时怒道:“下手够狠的,我这就去把她揪出来,在她脑壳上也这么砸出个窟窿来!”他有意提高声音,想引暗夜殒分心,薛赵二香主也趁机猛攻。不料暗夜殒全然不为所动,还招没显分毫迟滞。 那教徒跃出战圈,叫道:“我这就去了!几位香主,你们可别在这时候先杀了他,不亲眼见他死,我不甘心哪!”赵香主叫道:“你放心,我们先砍了他四肢,等你回来,再挖心掏肝。” 暗夜殒冷哼一声,折扇绕过他长剑,当胸刺下。薛香主伸过钢锤格开,道:“听着很耳熟么?以前你对待犯了教规的众兄弟,也是这么一套办法。你该感谢自己,我们可都是跟你学来的。”暗夜殒冷笑道:“哼,谁会在乎!” 南宫雪运劲投出石块,虽是一举命中,却也扯裂了臂上被铁镖划出的伤口。她力有不逮,无法再捡石头,只能一动不动的伏在草丛中,祈祷那人别发现自己。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然而那教徒却直直对着她走了过来,伸过一只大手抓来。南宫雪无意中看到身边草秆染红了一片,成了最明显的标识,此时才后悔没早将伤口裹上。借草丛遮蔽,向旁挪了几步,与那人方向错开,待他走到身前,劈手抓住他袖口,向下拉扯,同时借力站起,另一手击向他背部。 那人变招却快,不知是使了什么怪异功夫,身形一缩一挺,竟就像只滑不溜手的泥鳅般脱了出来,同时反手在南宫雪身上点戳几指。南宫雪顿时动弹不得,被那人拽着后领,从草丛中拖了出来。 另一边暗夜殒仍与众教徒烈斗不休,丝毫未露败相。那教徒高声喝道:“大家停手!我有话!”薛香主看他得手,满意一笑,狼牙棒回旋收转,正要转身相迎。暗夜殒却坐视不理,折扇径向薛香主后心点到。薛香主一惊,狼狈的一仰身,急转狼牙棒架住攻势,怒道:“你聋了么?你……你怎能……” 暗夜殒折扇一转,又指向他腰间,同时一掌推向他右肩。薛香主将内力集于肩头,拼着受他一击,提起狼牙棒拦在腰间。没想暗夜殒半途变招,这一掌并没拍实,折扇也半途回旋,在他脑门上“咚”的敲了一下。 那教徒见自己受了忽视,大是恼火,一双大手卡住南宫雪的脖子,喝道:“暗夜殒,再不停手,她可就没命了!”南宫雪紧咬着牙关,不愿漏出一声惨剑 暗夜殒一招逼得薛香主退了几步,自己几个轻盈转身,脱出几人合围。仿佛直到此刻才注意到这边变故,脸上却仍没一点焦急,悠闲的笑道:“哼哼,薛香主,你不是第一识得我,难道你以为我残煞星会受人胁迫?更何况你们拿来牵制我的还是个一文不值的笨女人?你真是年纪越大,头脑就越不灵光了啊,蠢货!” 南宫雪感到颈上力道又加重了些,显然是挟持自己那人听到暗夜殒如此表态十分愤怒。然她听了这些话,想到和暗夜殒交情原就不深,他本身又是极其孤高的性格,当然不会为她而向人服低。但当她真的身临险境,他也不会抛下自己不管。这几乎已形成了种默契,因此心平气和,脸上表情也没变化,在旁人看来倒像镇定自若,不是埋有伏兵,便是视死如归。一时间众教徒对这女子倒产生了些佩服。 薛香主喝道:“我早不是香主啦,叫我薛堂主!”暗夜殒冷笑道:“哟,你升官儿啦,我怎地都不知道?”薛堂主道:“不仅如此,我还顶替了你的位子,老朽现下是堕总堂堂主,是圣教主亲自任命。” 暗夜殒自言自语道:“我还没死呢,他就急着把我的位子腾出来给别人?未免有点太操之过急了。”冷哼了一声,道:“薛堂主,按理我是该恭喜你,不过反正你已命不久长,人死后在阳世官职再高也没多大意义。这声道贺我就自作主张免了,你可不要介意。”旁观的众教徒听他俩竟就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争执起来,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薛堂主脸色由青转白,怒道:“暗夜殒,你不要太得意!莫要忘了,你朋友的命还掌握在我们手里,我数一、二、三,你要是还不投降,我们就处决了她。”78中文首发 . . 暗夜殒面带冷笑的向南宫雪瞟了一眼,对她将要窒息的情状也漠不关心,接着视线重新落回薛堂主脸上,道:“我刚才的话,你是没有听清楚还是年老耳背?需不需要我再找个人给你重复一遍?你们手上不是没沾过血,杀个人还需要向我再三请示?我随便你们杀不杀她,与我何干?” 薛堂主仔细审视着他表情,想看出他这绝情究竟是当真无心,还是伪装。 第四百四十七章 薛堂主仔细审视着他表情,想看出他这绝情究竟是当真无心,还是伪装。 看了半也没找出破绽,哈哈一笑,道:“我却是忘了,殒堂主最大的优点,就是冷血得近乎完美,你的确不是个会受牵制的人。但我们兄弟给人打伤了头,这事却不能轻易算了,只要殒堂主不罩着她,我们也犯不着为难。你,怎样啊?” 那后颅破皮的教徒道:“这么一下子杀了她,也太便宜了,要用就该拿刃上蘸过盐水的刀,在她身上一刀一刀的割下皮肉……殒堂主,你想出来整治众兄弟的花样还有不少,总舵现在还保留有多件刑具,让那些方法废了实在可惜,不如咱们就当着你的面来个演练,如有不够到位的地方,还请殒堂主不吝指正了,哈哈哈……” 暗夜殒冷笑道:“你们教主不理教务,手下又养了一帮子废物,祭影教会垮,也是意料中事。”一名教徒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暗夜殒冷笑道:“你们不顾任务,私自对一个女子动刑,就为与我赌气,那可不是废了?”南宫雪听着他们,还真怕那些酷刑当真施加到自己身上,便是其中一种,也是万万不能经受。本想求饶,又不愿在妖人面前显得没骨气,丢尽华山派的脸,这个口怎么也开不出。 双方正僵持着,远处忽又有几匹马嘚嘚驰来。这次却是一群货真价实的黄山派弟子,都穿着与客栈中身亡那几人相同的服饰。冲到眼前,带头的一勒缰绳,众人一齐翻身下马。 领头老者上前拱了拱手,向薛堂主道:“不知众位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朋友?和这几位又为何起了冲突?” 薛堂主淡淡的道:“此事与你无关,奉劝几位还是尽早离开,别来趟这一淌浑水。”那黄山派老者冷笑道:“你得轻巧,老朽特地追来,寻找杀害本门弟子的凶手,你这是与我无关?”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薛堂主指了指暗夜殒,道:“你找的是他?这么你们不是朋友,倒是仇家?”那老者向他投去一瞥,俯身耳语几句。身边一名大汉便是先前在客栈中被南宫雪封住穴道,抛在墙角的,后来众人上楼,搜查未果后,才闯进屋里将他救下,是亲眼看见了事情发展,点头道:“师父,就是他们两个,弟子绝不会认错。” 那老者高声道:“好,老朽以黄山派掌门的身份向各位买一个人情,请你们将那个子交了给我。这个面子,你们该不会不给吧?” 薛堂主扯出个僵冷的笑容,道:“原来是刘大掌门。别的事还好商量,但老夫在此请问阁下一句,依你黄山派的门规,对教中叛徒,该当如何处置?” 那姓刘老者名叫刘慕剑,听了他这句问话微感诧异,道:“听我徒儿,这子武功高得很啊!是你们教中叛徒?敢问贵教是何门何派?”话里带了些怀疑,薛堂主也听了出来,假作不觉,淡笑道:“没错,他武功高,那是一定的,你道这子是谁?”手掌一摊,昂然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残煞星暗夜殒!”南宫雪看他姿势,倒像夸耀的是他自己一般,不屑的哼了一声。 刘慕剑惊道:“他真是暗夜殒?那……那你们都是魔教中人?”薛堂主道:“正是。现在知难而退,也还来得及。” 刘慕剑缓缓点零头,道:“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原来是死在残煞星大人手上,总也不负了师门一番教导。”这虽是自言自语,却刻意抬高声音,倒像是有意给暗夜殒听的。接着又道:“老夫近日得到消息,那个带着残影剑的妖女将会到某镇客栈,与同伴会合,我等就立即举派赶来拦截。现今局势,任何弟子留在山上,一旦孤身撞上了她,必定不是敌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才一个不漏的带了出来,却不是我们自恃人多势众。敝派弟子在客栈中与大人动手,那都是误会一场。” 暗夜殒冷笑道:“六年间人事已非,我以前是魔教总堂主,却也不知那个妖女是何人物。你徒弟出言无礼,是我先动的手,算不得什么误会。你们举派围剿妖人,事成以后,那残影宝剑自是顺手牵羊,再不肯拿出来了,是不是?”刘慕剑讪然一笑,道:“残影剑给魔教抢去十余年,现在也该换换主了。”暗夜殒冷笑道:“是么?刘大掌门很会钻空子啊,想当年宝剑供奉在祭剑堂之时,可没见你有这贼胆。” 南宫雪眼见情势不对,这黄山派掌门也是个懦弱贪利之徒,其实单看他教出一群是非不分的弟子,亦是可见一斑。忙道:“刘师伯,侄女正是华山派弟子,师门遭逢大难,刚要赶回料理,半途撞见魔教徒胡搅蛮缠,恳请师伯……救我一救。”刘慕剑眯缝着双眼道:“你是华山弟子?怎么跟这群魔教妖人混在一起?那不是自甘堕落?” 薛堂主干咳一声,道:“刘掌门,你当着我们的面,一口一个魔教妖饶称呼着,怎么也有点欠缺了礼貌。老夫正是要带领教众去追回残影剑,你总不能一直挡着路吧?该让的,就快让开了。”刘慕剑语气忽转,凛然道:“暗夜殒杀死敝派弟子,我固是除之而甘心,但老夫今日杀他,却并非因这区区私怨,而是为了维护全武林的公道正义!薛堂主,相比之下,贵教处置叛徒一事为轻,能否行了这个方便?”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暗夜殒冷笑道:“精彩,真精彩,刘大掌门,我平生听过的所有虚伪口号中,以你这句最为响亮,真要赛过了群狗齐吠之声。”刘慕剑脸上阵阵发青,喝道:“你这妖人,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柄长剑,剑刃锋利,散发出一股铮然剑气,看了就是一把宝剑。南宫雪见他先前言辞恭敬,却又突然翻脸,看不透他真实意图,但对其为人也是大大不齿。 第四百四十八章 刘慕剑脚下急奔,到了暗夜殒面前,一剑劈下。暗夜殒不趋不闪,只站在原地,冷冷的抬眼瞧着他。南宫雪心下焦急,几乎想出声提醒,但一来想到他不会连面前一柄剑也看不到,二来在众人面前公然相助魔教先堂主,究竟拉不下脸。 暗夜殒倒像是早就预料准了,看热闹一般等着那剑砍来,果然没等过耳,身边就横过一把钢锤。薛堂主站在他面前,冷笑道:“刘掌门,我还没答应哪,你这可有点自说自话了。暗夜殒是我们先见到的,也是我们先抓住的,你跑上来就捡现成好处,天下间焉有这等便宜可占?” 刘慕剑冷笑道:“抓到?未免不尽不实。我见他可半点没有受制于人的样子,你们也不过是正在以武力胁迫,大事未定,敝派现在来参一脚,应该不算太晚。” 薛堂主争了个脸红脖子粗,忽然灵机一动,道:“他以前是我们堂主,武功的确棘手,若单以一方之力,谁也讨不了好去,只怕一个不留神,就给他逃了。这样吧,咱两派先摒弃旧仇,合力将他擒下,此后由何人处置,慢慢再定不迟。” 刘慕剑心想此话不错,只有先制得暗夜殒再无还手之力,才能任人宰割,到时门下这许多弟子,就算是垒作人墙也能缠住了薛堂主。 他一意要杀暗夜殒,实则另有私心,近日来残煞星的名号再次轰动江湖,如果这小魔头是死在自己手上,不仅黄山派能在武林成就大名,他刘某人的武功也会被公认为压过了早前覆灭的青天寨,实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哪肯放过,微笑道:“除正邪之别外,黄山派与你祭影教,本来就没什么旧仇。这殒魔头嘛,反正也早不是你们教中的人物了,他欠下的血债,可就算不到你们头上。”他这么说,便是暗示已然答允下来。 南宫雪听他刚才还道貌岸然的斥责自己与魔教妖人厮混,一转眼就打算跟他们联手,还能讲出一套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来,心里鄙视到了极点,连整个黄山派也瞧不起了。暗想此人与从前所见过的崆峒掌门倒该去拜一拜把子。 暗夜殒忽然放声大笑,笑声同时压过了他两人声音。薛堂主怒道:“你笑什么?”暗夜殒冷笑道:“我笑这真是一出好戏啊。一直声称势不两立的正派与邪道,竟然也有这么一笑泯恩仇的一日,就为了对付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薛堂主冷笑道:“殒堂主自谦了,你可不算什么小人物,要对付你,不请些外援,真有些难以做到。”暗夜殒道:“承蒙您老抬举,我是否还该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薛堂主淡淡道:“如果你愿意,老夫当然也不介意。” 刘慕剑忽然一根手指指向南宫雪,道:“慢着,有些话还得事前说说清楚,可别错把敌人当成朋友,在背后吃一暗箭,那滋味不好受。殒堂主,我说这话,也是为着公平起见,你可别觉得我老头子居心不良。敢问华山派的这个小姑娘,是哪一方的?” 薛堂主道:“她跟你一样,同是正派中人,自然是你们一边的。等稍后瓜分战利品时,也跟着你就是了。”刘慕剑微笑道:“她跟暗夜殒看来有些交情,谁知会不会去帮他?不过好汉敌不过人多,就算放她去给殒堂主帮忙,对局势也不见得能有什么转变,咱们可以大方一次。” 南宫雪没料到这竟会牵扯到了自己,此事本就是她心中最矛盾的选择。听了刘慕剑发问,两个答案同时在口边旋绕,偏是一个也没法下决心说出口。 暗夜殒冷冷插话道:“她两不相帮,你们不用管她。”几人同是一愣,南宫雪感谢他解了眼前困厄,但听他仍将自己视作外人,不免失落。刘慕剑道:“好,这是生死对决,不是武林比武,用不着守那些单打独斗的硬规矩。我门下的弟子,也要一并参战。”薛堂主眼珠一转,道:“可以,我祭影教的门徒,也能出手。”南宫雪心下暗骂:“还敢说不是人多势众?” 暗夜殒冷笑道:“没问题,便来再多人送死,我也伺候,接招吧!”扇柄一偏,在薛堂主面前虚晃一势,又转攻向刘慕剑,引得他以宝剑迎击,折扇却是不断在薛堂主身侧兜转。那宝剑锋利,全力出手时极易误伤旁人,便逼得薛堂主缚手缚脚,不敢将招式完全施展开来,就怕一个不当心,自行将四肢送到了剑锋上去。 黄山派弟子与祭影教徒也同时抢上相助,将三人围在核心,从旁时不时地相助一招,形成一场混战。然两派互有猜忌之意,虽盼对方先给暗夜殒杀了,又担心帮手一死,自己孤掌难鸣,斗他不过,因此出招时略显迟疑,不愿及时相救,又不敢放任他失援受袭。反是暗夜殒全无挂碍,进攻也是得心应手,他武功本就远远高出两人,如此一来更是大占优势。 南宫雪视线被眼前黑压压的一群人彻底挡住,又被封住穴道,不能走动,连内圈的一丁点状况也看不到。忧急难抑,此时却不是考虑自己,而是实实在在为暗夜殒担起心来。过不多久,战圈中开始飞出一具具尸体,都是满脸鲜血,被抛出时就已气绝,从服饰看来,都是黄山派的弟子。南宫雪松了口气,随即又为心中盼望正派失败的念头深感自责。 眼见着包围圈如陀螺般飞速旋转,边角一团团光影尽是半空中黄山派弟子的尸首,这场面虽眩目,却着实透着诡异。外围渐渐疏落,刘慕剑横剑一封,向后平平划开,喝道:“且住!暗夜殒,他们说你是魔教的叛徒,你就叛给他们看哪!却怎地处处对他们留情,倒向我黄山派弟子狠下毒手?这一战,还有没有公道?” 暗夜殒冷笑道:“真说得出口,你两方合力攻我一人,这一战从起初就没见得公道。虽说他们从前是我下属,相互却无旧情,我与人对敌,自是一起手就全力施为,哪还分辨他是哪一党派!黄山弟子死伤过重,你不该这么理直气壮的叫出来,否则是丢你自己的脸。只能证明我祭影教武功威力无穷,教众自能挡住攻势,你门下那些脓包是一群饭桶,根本就不经打。” 第四百四十九章 祭影教徒听他这话极赞教派颜面,都拍掌称快,叫道:“殒堂主说得是啊!”“不愧是本教一等一的高手!”南宫雪心道:“刚才是谁口口声声骂他叛徒的?一见自己脸上贴金,就反过来说好话?正派魔教,一般的卑鄙无耻!” 刘慕剑心道:“照这么发展下去,可有点不妙。魔教上下实力不均,怎地就相差出这许多?看来,还得另想个办法。”他头脑活络,稍一寻思,心底已有计较,便道:“一味蛮斗,只能多损人手,实非良策……”薛堂主道:“那你还不快些认输让道,趁早走人?” 刘慕剑道:“因为老夫想到,贵教有比处置叛徒更重要的大事,亟待去做。”薛堂主冷笑道:“是嘛,我们教主都没看出来,你一个外人,还能看出什么新鲜来?”刘慕剑道:“哈,指望你们教主,那贵教也只能步步下滑了。听说他犯上作乱,杀了先教主,坐上大位之后,却没见有什么作为。这些年来,他是不是一直闭关练功,不管教务,最终让一个本不及你们的小匪窟青天寨赶到了前头去?” 刘慕剑算计极精,这话说完果然使得众教徒群情激愤,交口控诉,道:“没错,江教主也太自私了,既然不想担负责任,还当什么教主?”“以前他做少主的时候,我还很看好他,那时他的能力绝对没话说。现在想来,都是做给先教主看的。”“岂有此理,他要是得了什么秘传真诀,也该拿出来共同分享。仅他一人天下无敌,有个屁用,真有敌人来犯,在前边抵挡的还不是我们这些下属?保得住全教么?”“十天半月也见不着教主一面,偶尔召见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我早就看不惯他了。只不过他武功确实极高,我们都打不过,因此暂时还不敢反他,但要是另有人来带头起义,我谭人龙第一个响应!”暗夜殒听众教徒纷纷斥责江冽尘之非,面上亦隐有动容。 刘慕剑眼见预期效果已成,微微一笑,道:“众位请安静一下。”转向暗夜殒,道:“殒堂主,听说你跟魔教的江教主也有些不睦?” 暗夜殒愤然道:“岂止是不睦,那是不共戴天之仇!早晚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他。”南宫雪心中奇怪,早前他与江冽尘亲如手足,不知近年生出何种变故,竟能有此大仇?听他语气又不似随口之言。 刘慕剑微笑道:“那也不要等到以后,晚了不如早了,近日贵教轮番行动,凡是那妖女所到之处,皆是狼烟遍地,惨不忍睹,各大派掌门都身受重伤,危在旦夕……”薛堂主道:“你勿要乱说,本教中从没定过这条计划,那个妖女,不是我们派去的。” 刘慕剑忙道:“是真是假,一时难有定论。你不是说了,贵教江教主任何事都是瞒着你们,悄悄进行的?说不定这件事也是如此,派那妖女行刺,都是他自作主张,却将你们全蒙在了鼓里。” 这话是假扮善解人意,众教徒最恼就是旁人不信自己,听刘慕剑先替他们撇清了罪责,当即纷纷响应,有人怒道:“他私下行事不打紧,可为何要瞒着我们?正派中人找上门来,还不是落到我们给他背黑锅?他又给过我们多少好处没有?” 刘慕剑道:“众位可知,江冽尘是什么出身来历?他凭什么那般受教主器重?”众教徒都摇头不知,却也异口同声地附和质疑。暗夜殒冷冷道:“我知道。江冽尘不过是被捡回来的野种,教主也真惯着他,新宝物第一个赏赐给他,新武功第一个传授给他,那时候他名为少尊主,实际上已是副教主了。我暗地里猜想,他没准儿就是教主的私生子!” 众教徒虽是将信将疑,但能趁机羞辱江冽尘总是快意,人人点头,又添油加醋的列举教主对他是如何“不同寻常”。 刘慕剑道:“是不是私生子,那是先教主的旧账,跟他没什么关系。不过他背了那些污秽,还不知检点,我且问你们一句,难道甘愿一辈子受他欺压下去?现在有个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各门各派都将在华山聚集,由李盟主带领,商讨攻入魔教总舵的大计。万众一心,江冽尘再有通天本领,也没法翻过了天去。我说,此地可有祭影教管事的在?好歹也拿个主意出来!” 薛堂主应道:“我就是管事的。有什么话,你对我说就是。” 刘慕剑苦口婆心的劝道:“薛堂主,此事你可千万慎重考虑,这是唯一一次让教中兄弟翻身作主的良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江冽尘那魔头练武,只会越练越厉害,待他当真学全了七煞诀,再要对付他,就没那么容易了。等得推翻江魔头,你们大可将祭影教重新整顿,由你出任教主,到时贵我两派,也将永结同盟之好!互相扶持,共谋大业。” 薛堂主对旁的事尚可听之任之,唯独一句“由你出任教主”,正是他多年夙愿,立刻被说动心思。但在教众面前却不愿表现得渴盼已久,环视众人,假装犹豫的道:“各位兄弟,你们说是怎么办好?我听你们的意见。” 众教徒也互相看看,这虽是一致愿望,但谁也不想当出头鸟。许久才有赵香主小声问了句:“要不,咱反了?”第一句带过,立刻有人应声:“反了吧?”“反了吧。”“早该反了!”薛堂主直等得众口一词,才举起一臂,高呼道:“反了!大伙儿跟他拼了!” 刘慕剑微笑颔首,看了眼暗夜殒冷冰冰的脸色,道:“殒堂主,这杀虎的大英雄,舍你其谁?你可愿加入?” 暗夜殒略微垂下头,沉思了好一会儿,却开口先向众教徒道:“我问一句,听说你们教主正修练七煞真诀和天魔大法,近日便可提升境界,均可臻及顶层。其时凶险无比,绝对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否则经脉逆行,走火入魔,是不是?” 第四百五十章 一名教徒答道:“没错,虽说他长期闭关,我们也不是就拿他没办法。众兄弟曾花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暗中观察,寻找其中规律,前几日还列出了张表格,那个日子推算下来,就在本月底!” 暗夜殒道:“这也就是说,在那一天,他的功力会减降为零,我们趁机发动进攻,就能轻易将他拿下?”刘慕剑道:“这是最好的打算。但江冽尘一代魔头,心机深沉,再加上他是个站在顶点的大人物,身边绝没可能不设一点防范,即使功力全失,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只能说在这一天,胜算达到最大。任何事,我们可以尽到十成努力,却都不能说有了十成把握。” 暗夜殒咬牙切齿的道:“我不在乎其余归属,我只要他死,这事非有十成把握不可。即使同归于尽,我也不能让他活着享清福!”赵香主笑道:“殒堂主既有必胜信心,再好不过。” 刘慕剑喜道:“殒堂主,你肯改邪归正,帮我们合力诛杀江魔头,大伙儿以后也绝不会忘了你的名字!我刘某人感谢你了!”暗夜殒生硬的道:“不用谢我,我并不是为着你们,我……”薛堂主道:“您是为了给小姐报仇,她可是先教主的独生爱女,我们都支持你!”接着又转向刘慕剑道:“刘掌门,敝教中尚有不少素有反志的兄弟,请您允许我回总舵劝说他们齐来归降。” 刘慕剑道:“好啊,正义之师,自是越壮大越好,薛兄,辛苦你了。”薛堂主道:“我将在几日之内往返,到时便在华山与刘掌门会合!” 刘慕剑道:“荣幸之至!那么,我也要带弟子先赶赴华山了。殒堂主,那位小姑娘,你们要是不愿意跟我老头子一块儿上路,也可以依旧结伴而行,可别耽搁太久了。”说着向南宫雪点了个头,招招手,率领门人转身西行。薛堂主也整顿下属,排列成队。 暗夜殒眉头一皱,道:“慢着,剑留下。”薛堂主一愣,道:“没听说殒堂主改换了兵器啊?再说我们手上这几把,都是最普通的佩剑,没一件名贵的……”暗夜殒冷冷道:“废话,若我真要用剑,天下间又有哪一柄神兵比得过残影剑?”薛堂主怫然道:“那殒堂主是消遣我来着?” 刘慕剑本已走出几步,听到他二人问答,慢慢停下脚步,稍一沉思,从背上将刚才所用的宝剑取下,恭恭敬敬的捧到暗夜殒面前,道:“残煞星大人,这是敝派祖师爷传下来的宝剑,名叫苍泉龙吟,威力虽不及残影剑,总算也是削铁如泥。就算做老夫孝敬殒堂主的见面礼物,大家做个朋友。”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暗夜殒接过长剑,指尖在剑锋上摩挲一遍,又轻轻弹了弹剑身,道:“剑是不错。你舍得?”刘慕剑道:“剑之一物,自成其灵性,需在有缘者手中才能发挥最大效用,老夫武艺平平,假如强留它在身边,徒然埋没了这宝剑。殒堂主您是不世出的高手,能让它跟着你,也不枉锻造一场。”薛堂主心道:“这老头专以言语讨好暗夜殒,不惜连创派宝剑也赔上了。” 暗夜殒淡淡扫了他一眼,道:“谢了。”说完挥一挥手,示意众人尽早离开。薛堂主“嘿”的一乐,心道:“送了宝剑,还是给人家赶苍蝇一般赶开。刘掌门啊,只能说你是找错了庙,拜错了菩萨。” 南宫雪等众人散尽,才走到暗夜殒身前,道:“这一回该是真的走了。你真要答应他们的邀约,参与剿灭祭影教?” 暗夜殒冷淡的道:“是我的决定,就算他们不说,我一样会去做。我全是因为江冽尘才会离教,背叛的仅是他一人,却不是整个祭影教。”南宫雪道:“我看得出,你面对以前的下属,还是有些人情味的。刚才真吓死我了,到现在手心里还捏了把汗。”暗夜殒道:“你在担心什么?怕他们死状太恐怖,吓得你睡觉时做噩梦?” 南宫雪嗔道:“那是你该担心的。”向附近扫了一眼,见黄山派阵亡弟子的尸体仍搁在荒地上,无人打理。刚才众人遭遇突变,匆忙逃走,自己的命都保不过来,更哪有闲心去照管别人性命? 南宫雪叹了口气,刚想上前替几个距离近些的阖上双眼,就听暗夜殒不屑的声音响起,冷冷道:“死得还真多。喂,你要是还打算站在那里看着,或者挖个坑给他们入土为安,立上牌位,每年清明到这边痛哭流涕,那我也无话可说,随你的便。” 南宫雪只觉好笑,道:“他们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为何要那般善待?我虽知自己心地仁善,却也没到犯傻的程度。”为了掩饰尴尬,向暗夜殒手上的“苍泉龙吟”望了一眼,赞道:“好剑!一看就是人家正儿八经的宝物,不过你那样逼他,强取豪夺,态度有点霸道了吧?” 暗夜殒道:“刘慕剑那小人,我是看穿了,你对他若是好声好气,他就该对你恶言恶语。我让他破财免灾,以一把搁在手头闲置多年的宝剑,换取门下几百号弟子活命……” 南宫雪不想听他提起此类话题,忙装作欣赏的道:“好漂亮的剑啊,以后我也要收藏一把,单是拿在手里,就会觉得自己做了大英雄,感觉定然很棒。”暗夜殒道:“哦,你喜欢?”南宫雪笑道:“是啊,就算不是我的东西,我在心里喜欢,也办得到。”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暗夜殒将剑向她一递,道:“那就送给你了。”南宫雪一愕,接着连忙隐去自己眉眼大张的惊讶表情,装作识破天机的怪笑道:“怎么,我说喜欢,你就送给我了?那我喜欢天上的星星,你送不送?你定是在耍我,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我也不是那么轻易上当了。不过你能学会跟人说笑,算是很大的进步。”轻轻拍拍他肩,以示鼓励。 第四百五十一章 暗夜殒冷冷道:“你该清楚,我从来不跟人说笑。”南宫雪盯着他看了半天,确定他神情的确不似玩笑,将信将疑的接了过来,道:“你真的送给我?可是……为什么?”暗夜殒道:“我要它无用。你不是需要用剑么?那就拿去。”南宫雪心里闪过一阵欣喜,暗想:“我并没提起过,说自己需要用剑,他却看得出来。看来他对我,终于有了些同伴间的关照。”微笑道:“那就多谢你啦!” 暗夜殒道:“谢我作甚?我只是不想让你什么都不懂,再当我的累赘。”南宫雪脸上笑嘻嘻的,心道:“掩饰的借口我是听得多了,像这样明显到可笑的,还是头一回听到。你真有趣,脸皮这么薄干么?关心人家还要藏着掖着,不会是你对梦琳也这么扭扭捏捏,以致错失良机?”忍笑说道:“你等着看吧,我不但不会是累赘,还会是个好搭档。” 暗夜殒道:“不需要。现在离天明还有几个时辰,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南宫雪虽已有了他缓慢转变的心理准备,此时对他的主动关心还是吃了一惊,讶道:“咦?” 暗夜殒道:“劳碌了大半夜,我看你也该累了。我给你守夜,你休息吧。”南宫雪小声道:“你……你是认真的?”暗夜殒不耐道:“我以前说谎成性么?你对我的话好像是句句怀疑?” 南宫雪忙赔笑道:“没有,才不是,只是有些不习惯。”看到微微泛白的天幕,果真有一阵困意慢慢袭上,眼皮更是沉重,忍不住又偷看他一眼,尝试着慢慢合拢,脑袋一沉一沉,终于神智消散,睡了过去。这次整夜无梦,直到第二日清晨,感到一缕阳光射在眼皮上,眼球也晒得暖洋洋的,恍惚看到一片金灿灿的线条。 又过了不知多久,南宫雪晃晃头,清醒过来。四面环顾,却只剩自己一人坐在荒草中,周围不见了旁人踪影,迎面吹来的风也带了刺骨寒意,顿感心慌意乱,一时间对策全无,也不管是否尚有敌人出没,站起身在旷野中奔跑起来,一边叫道:“有人么?有人在么?回答我呀……”这荒草却似无边无际,跑了许久还没到头。南宫雪微俯下身,双手揪住膝盖,轻轻喘息。 这时就听背后有人冷冷说道:“一大清早的,你鬼叫什么了?”南宫雪惊喜转身,见暗夜殒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竹筒,满脸尽是不耐。南宫雪就如与久别的亲人重逢一般,大喜之下忘了掩饰,飞奔上前,叫道:“你到哪里去啦?不是说好了给我守夜的?害得我紧张……还以为你不管我了!” 暗夜殒道:“用不着这么激动,我有管你的义务么?”将竹筒向前一伸,道:“不过我说过的话,自然就能做到。刚才只是想到你醒来会口渴,所以去找了些水。”说到最后,略微偏转了视线。 南宫雪心中一阵慌乱,双手接过竹筒,但想到在他面前仰头喝水,形貌不雅,难得的忸怩起来,半侧过身,小口小口的喝了几滴。 暗夜殒目光一直望着别处,两人沉默相对许久,才淡淡道:“你再休息一会儿,咱们就赶路。” 南宫雪忙将含在口中的水咽下,道:“我没事的,刚才多睡了几个时辰,现在好得多了。总不能为我耽误你太多时间,这就走吧。” 暗夜殒道:“随便。这是你自己说的,到时要是撑不住,可别哭天抹泪的嚷着休息。”南宫雪笑道:“你把我看成是什么人啦?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哪有这等娇贵?” 暗夜殒冷冷道:“那就好。”说完径自直行。南宫雪没料到他脾气有这般“说风就是雨”,站在原地不禁错愕。暗夜殒走出了几步,才想到南宫雪还没跟上,转头道:“过来啊!你很怕我?” 南宫雪十指捏紧竹筒,按在胸前,深埋着头沉思。听了他发问,犹如大梦初醒,抬起头露出个灿烂的微笑,道:“不啊!”微一转念,又道:“这么说也不尽然。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是又恨又怕,觉得你心狠手辣,是正派英雄人人痛恨的魔头。但这几天相处下来,我发现以前看到的都仅是你的表面,从未深入了解过你,也不曾站在你的立场考虑问题,所以才会产生种种偏见。我现在么,对你敬是有的,却不再害怕了。” 暗夜殒冷声道:“我正愿别人都怕我,你为何要做例外?” 南宫雪笑道:“你想成为别人恐惧的根源,真是种小孩子的想法。但你想过没有,威信不该是靠惧怕建立成的。那些人表面对你唯唯诺诺,心里一定积压了不少怨气,背后还不知怎样骂你,稍有机会便想给你下个圈套,就像……刚才魔教的下属,商量着向江教主造反一样。纵观古来帝王,残暴无德者,哪个不是使朝代短命而亡?真正的明君,该以仁德服众,让百官心甘情愿听从他的命令,甘愿为他抛洒热血,而不是强权下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唯有如此,他们才是真正热爱国家,出战时才会竭尽全力。你已经做得不错了,只要别总是板着脸,摆出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暗夜殒道:“企图剖析旁人内心很有趣?别自作聪明了,没有人能够真正了解我。”南宫雪脱口道:“那是你愿意自我封闭,为什么不肯敞开心扉来接纳别人?做个不被了解的孤家寡人,一辈子活在见不得光的阴暗处,难道就是你所喜好、所追求的?” 暗夜殒沉默不应,南宫雪说得更加起劲,道:“何况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男人就是她的一片天。要想做值得她依靠的大树,就当有值得信赖之处,全以放纵娇宠是没用的……” 暗夜殒脸色越来越阴,目光沉黯,闷闷的道:“你的话太多了……”此时他全身都罩上了一层危险气息,南宫雪见好就收,道:“好吧,一次说得太多,你也记不住。等到有空的时候,好好想想我说过的话,至少我跟你说的,都是我自己真实的感受和体会,和那些虚假的逢迎之词大不相同。” 第四百五十二章 暗夜殒默然良久,才道:“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别再拿什么堂主、少帅的虚名来叫我。那些不过是个头衔而已,是任何人都能得到的官职,我不想等到百年以后,别人再提起我时,所记得的都是些空泛称号。” 南宫雪笑道:“好呀,我也不想那样叫你,可你喜欢受人敬重,我就顺着你的意思做了。怎么样,现在也觉着不大舒服了吧?”暗夜殒道:“别给我尽讲些废话,你只说能不能做到。”南宫雪笑道:“那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别一开口就是‘你们正派’如何如何。你不是也认为,正派邪教原无本质差别的么?所以尽管我是正派弟子,你也不能因此对我有偏见。把我当朋友看待吧,行不行?” 暗夜殒冷哼一声,道:“这算什么?你在跟我谈条件?”南宫雪心中一声长叹,摆了摆手道:“才没有,我说了让你当我是朋友,双方理应平等相处,你可以提出来的,我也可以提。你就把这要求当做是朋友间的一个小小拜托,不就成了?”暗夜殒眼神飘忽,想想她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只是心里仍不禁别扭,勉强应道:“那……我尽量。” 南宫雪见他在自己不断感化之下,终于懂得对旁人适当妥协。须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能说服他实属大不易,真有些得意非凡。赶路时仍然时不时地扬起微笑。 经过这一夜并肩作战,两人关系确实接近许多。南宫雪不再担心他冷漠难处,也不用小心翼翼的讨好他,有时将自己的一些烦恼低声说了,他既不应,权且当做自言自语。 暗夜殒与南宫雪交流也多了起来,言语中少了许多刻薄之词,偶尔拿一些情感困惑向她请教,口中只说“我问你,如果有个人,怎样怎样……”南宫雪却听得出来,他都是用以借比自身,另外那个女孩当然就是楚梦琳。表面上为照顾他自尊,从没说破,耐心的劝导开解。时日一长,南宫雪在这一方面逐渐有了些高深见解,只是对自己与李亦杰的情感依旧看不分明。 这一日来到咸阳,与华山已不逾几日路程。南宫雪初时心急赶路,但想到重逢之日当真近在眼前,愁绪满怀,一颗心也擂鼓似的打战。 她身上只穿了件粗布单衣,在前些时同黄山派弟子动武时,又被对方刀锋划出几条口子,半脱半落的挂在身上,可称得是衣衫褴褛,犹似乞儿。想到与师兄阔别六年,再度聚首,怎么也不能太过邋遢。此事她盘算已久,刚到大城镇,立即拉着暗夜殒道:“陪我去绸缎庄逛逛吧!先选一块上好布料,再去裁缝铺里做件新衣,花不了几个钱。” 暗夜殒平时从不注重打扮,对她的小女人提议更是全没兴趣,冷冷道:“无聊。” 南宫雪嬉笑道:“无聊什么啊?吃饭穿衣,都是再寻常不过之事。我一定速战速决,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嘛?”拽着他衣袖前后摇晃,隐约竟有了些撒娇意味。暗夜殒淡淡道:“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南宫雪笑道:“的确不错,所以你不准扫我的兴。”暗夜殒叹了口气,道:“你自己进去,我在外边等你。” 南宫雪笑道:“别这样啊,我还要你帮我做参谋呢!”突然拉住他手,拐进了眼前的一家绸缎庄。暗夜殒向她握着自己的手上瞟了眼,表情又有了些最初的烦躁。犹豫片刻,终究没甩开她。 两人进了大厅,面前各色布料到处摆放,入眼眩目。南宫雪满室乱转,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笑容,赞道:“太好了,我早就想做一件新衣,可总也没机会。”看看这块布料颜色甚是满意,另一块手感质地又是极好,挑一件,拿起一件,都舍不得放下。 暗夜殒看着她怀里越堆越高的布料,眼神说不出的古怪,低声道:“你……呃……这些全都要买?”南宫雪这才感到布料已经顶住下巴,尴尬的笑笑,道:“当然不是。”就近寻了个空处将布料放下,拿起最上层的一块,贴在身上,来回比划一阵,低头瞧瞧,又拿起第二块,拉过领口,笑道:“好看么?” 暗夜殒正盯着一个背影极像楚梦琳的年轻女子,直等她回转过身,才意识到自己又在自欺欺人,心中正烦,随口应付道:“嗯,好看,好看。” 南宫雪嗔道:“不行,你没诚意!说了要帮我做参谋,可得认真些。”暗夜殒道:“怎么帮你参谋?” 南宫雪苦笑道:“你当真不懂,还是在开我玩笑?哎,就是你看过以后,凭借第一感觉,告诉我哪一件最好看。跟女孩子逛市集是个舒服差事,只要你有问必答,也就是了。” 暗夜殒惑道:“穿什么还不都一样?总不见得就成了另一个人。”南宫雪笑道:“你没听说过‘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的么?无论男女,在见到心上人之前都该好好打扮,如果做出衣裳的颜色,式样跟你正相搭配,就能使吸引力大大增强。到时街上无论男女老少,人人惊艳,那感觉好得很。”暗夜殒道:“你想做给情郎看,去让李亦杰伤脑筋啊,问我干什么?” 南宫雪心里一痛,顿时没了挑拣心情,随意选了块藏蓝色布料,道:“我看这块不错。”暗夜殒随口应付道:“就算是吧。” 暗夜殒道:“你不会懂的。强者对于神兵利器,自会有发于内心的敬畏之情,也会有渴望据为己有的贪婪。为求得到上古宝剑,可以变得六亲不认,让曾经的爱人也为他的野心当牺牲品……” 他所说自是江冽尘害死楚梦琳一事,南宫雪听得一知半解,想到古时铸剑师为锻铸出无与伦比的绝世好剑,不惜以妻儿献祭,此事虽极残忍,却不解暗夜殒为何如此愤怒,以他平素为人,浑不似会为无辜者打报不平的性格。 第四百五十三章 但看他神情严肃,眼里似乎都现出了血丝,不敢乱开玩笑,道:“那真可怕,还好这把剑没落到野心家手里,我会好好保管的。不过前提也是,它真的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刃,那么用它砍树,也不会太累。”挥起长剑,双手握住剑柄,在身侧抡了大半圈,对着树干正中一剑劈下。她内力不够,只在树干上切出了一道豁口,却没能试演出潇洒的“一刀两断”。 南宫雪皱眉瞧瞧树干,抬手在豁口处托了托,自语道:“这次失误了,没事,再来就好。”仍以刚才姿势挥剑劈砍。暗夜殒讷讷道:“我这一回,真的后悔把它送给你了……”他声音甚轻,很快就隐没在砍树时的咔咔声,以及南宫雪连带喘息,一边自己鼓劲的吆喝声中。 没数过她砍了多久,那大树“轰”的一声倒了下来,隐约听南宫雪叫过一声“小心”,暗夜殒微微挪步避让,心下只觉不屑,暗想:“你也太小看我了,就算是一只黑熊猎豹,我都不会给它伤着,这么棵蠢树算得了什么?”毕竟她是为自己着想,有些难听的话也就不想说来伤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李亦杰懦弱无能,这丫头跟他待得久了,早就养成了事事提醒的习惯。” 又见南宫雪捋起衣袖,一只脚踏在躺倒的树干底端,一剑又一剑向当中砍下,要将它劈成一根根较细的木材。她姿势神情,都像极了整日挥汗如雨,以砍柴为生的樵夫。暗夜殒不禁淡淡一笑,在她留意前重又摆出了冰冷的面容。 南宫雪忙过许久,成果稍见雏形,将砍下的干柴堆到一处,向暗夜殒道:“这火慢些再生不急,咱们先捉鱼去。时辰晚了,说不定它们也会去睡觉。”暗夜殒冷笑道:“这是你们正派的惯常伪善么?你要捉它烤来吃掉,此前还想问会不会打扰它休息?” 南宫雪不悦道:“你又来了,都说过要消除狭隘的门户之见,你这叫做屡——教——不——改。我是担心湖里鱼都睡了,不知藏到了哪一堆水草后边,难以捉到。” 暗夜殒道:“我听说,鱼是睁眼睡的,从外观看来就是一动不动。”南宫雪点点头,卷起裤脚,深一脚浅一脚的迈进湖里,暗夜殒忽道:“慢着。”将一根前段削尖的树枝递到南宫雪面前,道:“你用这个。”南宫雪默默地看着树枝,伸手接过,似笑非笑的抬起头。暗夜殒神色微窘,道:“看什么?我就是心疼那把剑,这又怎样?” 南宫雪忍着好笑,将“苍泉龙吟”插回鞘中,道:“原来你也会有爱惜之物。”忽然想到此言语意不无讥讽,只怕他听了又不快,忙拉着他道:“快过来呀,我还是第一次抓鱼,肯定没经验,你也帮我看看,有不妥当之处,就及时指正。”暗夜殒不悦道:“你是第一次抓鱼,难道我是从小抓鱼长大的?” 南宫雪听他也学会了说笑,虽是自己一手培养,但想起他从前的冷漠,还是不大习惯。笑道:“你这么聪明,任何难题一学就会,还能被两条鱼给难倒了?”暗夜殒扯着自己衣袖,想从她手里抽出,道:“别拉着我……我可只杀过人的,你问我杀鱼?喂……放开!” 南宫雪心里好笑,觉得他甩手跺脚的表现就跟小孩子赌气一般。假装并没听到,一直拉他走到湖塘正中,看到眼下一尾尾鱼儿摇头摆尾的游过,距离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抓到。 暗夜殒等得不耐烦,抱肩冷嘲道:“喂,我说,你跟它们是不是早八百年前就认识了?叫它一声啊!”南宫雪微带埋怨的看他一眼,道:“这是某人的祖先啊,我要抓它,总还要看在它后辈的面子上,给它祈祝,愿它升天后得到幸福。”暗夜殒满脸莫名,道:“某人?什么某人?” 南宫雪心道:“跟心思浅的人斗嘴就是合算,他明明被你耍着,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稍加诱导,还能按着你的意思接话,那就有趣得很了。”忍住笑一摆手,道:“没什么。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南宫女侠的厉害!”高举树枝,对着游到眼前的一条鱼大大的脑袋插了过去。那鱼像是极有灵性,身形灵活的一偏,从树枝边避了开去,游向她站得开分的两脚尖之中。 南宫雪挥着树枝追打,在脚底乱拨,几次戳得小腿疼痛,最后一次更是划得又重又凶,感到腿肚上流过一阵灼热粘稠的液体,不知是不是流了血。看到那鱼想跑,下意识的踮起脚尖拨向鱼肚。那鱼停停缩缩,又避了过去,同时在她脚跟一蹭,南宫雪整个人一滑,险些就要重心不稳,双臂在身前挥舞几次,才定住重心,小心的抒口气。 暗夜殒幸灾乐祸的盯着她瞧,似乎对于她被鱼儿戏耍一事视作笑谈,淡淡道:“蠢才。” 南宫雪翻个白眼,道:“你不准骂我!看人挑担不吃力,你有本事的话,倒是自己过来试试啊。”暗夜殒的表情就像是被人兜面打了一拳,道:“开玩笑,我才不做那种低贱事。你想吃鱼的话,干么不到饭馆里去?” 南宫雪道:“同样是鱼,含义可就不同了。若是自己在这湖里抓到,那就大功告成!吃着自己烤出的鱼,味道会有种特别的香甜,因为那是凭你自己的劳动所得。饭馆里的鱼却只是些小商小贩用来赚钱的工具,他们并不重视口味,只看重加过这些佐料,能否获得更大利益,这却也打破了鱼儿本质。长久下来,自然不及天生长在野外的同类。” 暗夜殒冷笑一声,道:“说什么大思想家按劳取需,那有什么分别了?何必苦苦执着,害自己不得安生?”南宫雪轻声道:“每人都有其固存执念,只是所倚重者各不相同,那是他坚守的信念,在原则之内,绝不许外人轻易动摇。就比如说你,还不是在做每件事前,都要找出个值得你接受的理由来么?” 第四百五十四章 暗夜殒眼神一黯,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样很傻?”南宫雪道:“我可没这么说过。似你这般,即使后期结果相同,至少也能懂得自己为何而做,却不是全没目的的瞎忙,那是比许多虚度半生的人精明多了。”暗夜殒无奈的点头苦笑,道:“好,算我败给你了。” 南宫雪一笑,刚要答话,就看到身边又游过一条青黄色的小鱼,连忙探过树枝,脚底不慎踏到稀软的淤泥,身子猛地向后仰倒。急切中挣扎着向前一扑,顺着水流向前奔出几步,用树枝抵住一块突出的岩石。暗夜殒站在一边,从没说要来拉她一把,笑道:“这位女侠,你还真是了不起啊?” 南宫雪瞪他一眼,道:“怎么着了?一回生,两回熟,你就等着看我大展身手吧……”暗夜殒奇道:“那句话……还可以这样用?”南宫雪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道:“当然,有谁说过不行?”暗夜殒神情怪异,似乎是想笑又极力隐忍,只道:“好……佩服。” 南宫雪几次挥舞树枝,不是捅入烂泥,就是触到碎石,放任一条条鱼儿在她面前神气活现的游了过去,仿佛也看出她这渔夫是个外行,不仅全然不惧,反而在她面前摇头摆尾,拍溅起的水滴落得南宫雪满脸、满身都溅得透湿。那鱼儿也不急于逃生,仍在她身侧来回游动,就如同嘲笑她的无能。 暗夜殒已再看不下去,无奈道:“该死,你太笨了。”伸手握住树枝,向下一捅,原本还活蹦乱跳的鱼儿立刻被打穿了个通透,南宫雪又惊又喜,喝彩道:“好……” 那“厉害”二字还未及出口,暗夜殒拖着树枝顺手一拨,又将它身下的一条鱼一齐串了上来,冷冷道:“你这可服我么?” 南宫雪笑道:“服,当然服,我几时不服过?咱们商量商量,既然你如此精通,那这任务不如正式移交给你……” 说到一半,忽然脸上一红,目光羞涩的低头下望。暗夜殒顺着她目光看去,同时感到手上传来一阵温暖触感,却原来在刚才一时冲动,忍不住摆弄树枝时,手背无意间与她手背互触。当时的江湖儿女虽不及寻常小家碧玉般缩手缩脚,对这一类礼数看得并不甚重,却仍是有“男女授受不亲”一说,何况暗夜殒对于男女大防本就拘束,此时更是尴尬,慌忙抽回了手,下意识的卷过衣袖擦拭。 南宫雪紧握着串了两条鱼的树枝,刚才若是他两人同时松手,这得来不易的两条小鱼可就要脱手飞了。以她伶俐,自然想见得到暗夜殒这反应为何,但他却比自己一个女孩子还羞涩,却教她脸面何存!慌忙奔出湖塘,将树枝丢在草地上,重新奔回,为掩窘迫,有意扯开话题道:“说起来,你还真是挺厉害的!捉得这么轻松,真像个……像个……嘻嘻……专业渔夫。” 暗夜殒皱眉道:“那你又算什么,专业樵夫?”南宫雪想到先前“大刀阔斧”的砍树情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快活么?如果可能,我宁愿跟师兄在山林间做一对寻常樵夫,男耕女织,也强过在江湖上做威名卓着,却随时有性命之险的侠客百倍。” 暗夜殒道:“你明知不可能的……”一句话还没说完,脸上突然一凉,却是南宫雪弯腰掬起了一捧湖水,对着他泼了过来。两人距离既近,暗夜殒先前又全没防备,竟被泼了个正着,当即大怒,道:“你做什么?找死!” 南宫雪道:“你别一开口就要死要活的,让人听了,心里也不舒服。我知道你常常与人动武,但我问你,你打过水仗没有?”暗夜殒道:“什么水仗?你指的是水上行军?那是两方队伍交战……” 南宫雪轻轻呵了一口气。心思也跟着跌入回忆中,说道:“我和师兄是从小一起长大,这你是早就知道的了。我们两个,或许能够算得上世人口中的‘青梅竹马’了吧?那还是两小无猜的年纪,可我……说出来也不觉得害臊,我跟他一起玩的时候,他就对我很是照顾,我可算是给他迷住了,甚至盼望时时刻刻能跟他在一起,长大以后也定要做他的妻子,披着大红嫁衣,等面前那人在昏黄的烛光下替我挑开盖头……让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他,那可有多满足。 当时各位师兄弟也都知道是我和师兄关系最好,常常在边上起哄,我一开始装着不高兴,但心里还是甜的。 在山上这些年,就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候了。不知是不是上天存心难为人,美好的日子总是特别短暂,那一天师父命我和师兄结伴,赴无影山庄增援,趁机夺取武林至宝断魂泪。我那时真是什么都不懂,只想着华山派有那许多弟子,却偏取了我们两个结为一对,其中想必是有些特殊用意的。 我还想,这次与师兄朝夕相处,边上没了那些嘴巴捣乱,我定会好好照顾他,让他真正对我动心,或许回山以后,我们的事就……就……可以定下来了。师兄们是这么说的,我也盼着这愿望成真。” “可谁能料想,以前我们还整天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这一次下山,却改变了许多事,让我们从此走上一条分叉路口,再不回头。 像沈世韵那样,相貌倾国倾城的女子,连我也不得不承认她生得很美,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师兄自也不能免俗。从第一眼看见她,我心里就有预感,也第一次有了些酸溜溜的感觉。当时真不知怨谁是好,该怪师兄粗心大意,还是怪那个不长眼的小贼,放着城中多少富商不理,偏来偷走了我师兄的钱袋,才让沈世韵有机会帮忙付账,就此结下初逢。 后来我们在沉香院里,又一次遇到了她,原来她不过是个歌姬,远近闻名,吸引着许多男人来给她一掷千金。 当时我心里说不出有多庆幸,她若是个出身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族里长辈也不会允许她下嫁一个山野少年,可要是师兄为了她,整日闷闷不乐,那么即使他还在我身边,心却隔得很远,那也不是我希望的结果。只有如此,让师兄自先轻视了她的出身,才能彻底死心。” 第四百五十五章 “但这次我想错了,美人确能乱了英雄心志,一向循规蹈矩的师兄,即使知道她……却还是死心踏地,为她大闹沉香院,救了她离开。那时,我……我真恨不得从没认识过他,或是有条地缝给我钻下去也好。那沉香院……不是什么善地,师兄却为一个风尘女子,在那种地方与人动手打架,简直像个胡作非为的登徒子,传扬出去,岂不丢了华山派的脸?” “沈世韵当时对我们隐姓埋名,只说她要去长安投奔,请我们护送她一程。师兄二话不说,张口就答应下来,还要给自己找理由,说沿途还会打探断魂泪的下落。呵,多可笑,那样的美女整天陪在他身边,我看他眼前早就桃花乱飞,一颗心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这一路上,我都对沈世韵冷言冷语,没给过她一次好脸色。不得不承认,我也是个自私的人,但我自认值得被原谅,在爱情方面,谁又能不自私?不然,他就是情圣了。我只是个凡人,我做不到。” “到了摄政王府,沈世韵才向我们坦言,原来她是先前被灭了满门的无影山庄大小姐,也是唯一的遗孤。师兄当场拍着胸脯担保,说灭魔教复仇的事,就全包在他身上了。我真想问问师兄,怎么也不想想,此时此刻的沈世韵,是否还会再领他这一份情?” “就在我们走后没几天,沈世韵就被皇帝看中,进宫当了妃子。这消息我还是听梦琳说的,一直瞒着师兄,虽然说了能让他彻底放弃,可我还是不愿他难过,让他抱着那个憧憬也好。 事实再次令我失望,师兄真的是一头陷进去了。他表面上跟着师父勤恳练功,老老实实的去英雄大会争夺盟主之位,但我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沈世韵。当时在论剑林与众位师兄重逢,他们围在我身边,跟我说笑,叫我大嫂……那些曾经甜蜜的话听在耳里,却有如一把把刀捅进我心里的痛。 我以前就知道,很多门派的掌门夫妇,从前就是同门修艺的师兄妹,从小一起长大,两情相悦,而男方又是武功卓绝,深得师父器重,最后将执掌门户的重任移交给他。放眼华山派弟子,不是我为他吹牛,在各方面最出色的,非李师兄莫属。年少时的我,的确是常常怀揣着那样的美梦,连睡觉的时候也会悄悄笑出声来。” “果不其然,英雄大会结束后,他刚得到沈世韵的一点消息,立刻跟着官兵去了,那种弃众人于不顾的做法,实在令人寒心,我想师父也在同时对他失望了。但女孩子一旦把心交给了什么人,就再也不会动摇,即使他负我,我还是没办法不念着他,还在时常关心他的近况。 听说他在宫里过得并不如意,只给沈世韵像个奴仆般的使唤着,却仍然甘愿。我的师兄,我那最向往自由的师兄,为了她,竟然能够这么委屈自己……在他头也不回的去追逐沈世韵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真正的离开我了,而且势必越走越远。后来出了那档子事,师父罚我面壁终身……” 暗夜殒本来称自己不听,但南宫雪的声音在耳边娓娓道来,却也不禁随着她叙述沉湎其中,似乎随着她共同经历了一遍,同时在她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忍不住问道:“什么事?你不是很听话的么?你师父怎会罚你这么重?” 南宫雪不想再提起陆黔,含糊道:“说来话长,其实也没有什么。因为我发了一时的善心,没能让师父如愿看到,他恨的人受千刀万剐之刑,破坏了他和另一位师伯精心设计的圈套,这才迁怒于我。 我并不怨怼,师兄不能在我身边,我置身花花世界又有什么趣味?那才是无尽的煎熬。待在华山绝顶,至少可以让我静静的思考,守着和师兄的回忆过活,幻想他并没有不要我,只要我想念他,他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但我没有思过,连一次都没有。我认为我没错,那个人再怎么可恶,他也还是死了,留一具全尸,怎有那般为难? 师父……师父的内心,有时连我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可这样的师父,不是那个从小慈爱如父的师父,他同样会让我恐惧。”叹了口气,道:“如果可以重头再来一遍,我一定不再只顾着自己练功,而要多和师兄在一起,将他的心牢牢拴在我身上。可这样做,是不是也不管用?如果他心里本来没我,在遇到另一个女子时,他还是会改变心意。一直都是这样的么?日久生情的恋人,到底是比不过一见钟情,是不是?” 暗夜殒心中亦受触动,道:“或许你说得没错。我想日久生情,有时生的并不是爱情,不过是一种依赖感,习惯了他时常陪在你身边,那就像一种亲人间的感情。说到一见钟情,才是真正有了心跳加速之感,不过那通常都是看中外貌,较为浅薄,最初的新鲜感一过,难免厌倦,难保它真正牢靠。却也有刚见面就爱得海枯石烂,永不变心,还能最终相守终老的……这些爱情的事,难说得很。” 突然间心里一痛,苦笑道:“看来跟我同病相怜之人,这世上还真不少,就像玄霜……算了,你不认得他,这小子倒很会讲道理。看来梦琳不爱我,也仅仅一直当我是兄长看待。” 南宫雪轻声吟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暗夜殒情不自禁接口道:“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南宫雪看了他一眼,嫣然一笑,道:“殒公子,我的事可都跟你说了。那你和楚姑娘……你究竟是爱她什么呢?” 暗夜殒对刚才一事已经大是尴尬,道:“我……我也不知道……真的爱一个人,本来就说不清爱的是哪一方面,否则你只须去找个有相同特点的人代替,也就是了。只有她才是独一无二……我第一眼见到她,就喜欢上她了,要知我生性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当时也没学过武功,却能够冒着危险去救她。以后教主收我为徒,我还是爱慕她,多年以来,我对梦琳的感情从没淡过分毫,这一辈子,我都只会爱她一个。小时候我心里自卑,不敢跟她来往,也很少跟她说话,只顾着自己闷头练武……” 南宫雪笑道:“你也会自卑?我每次见到你,都是那般盛气凌人,我还以为你从小就这么不可一世?” 第四百五十六章 暗夜殒道:“眼里看见的未必是真。有些人正因深心自卑,才更要伪装出高傲,不让任何人看清他真实的一面,也就不会瞧不起他。有些人倒是生来自傲……以前我曾认得一个朋友,她跟你很像,同是满口仁义道德的正派女侠,后来……行了,这个不是重点。我在教中也算顶尖高手了,要不是江冽尘,我……以前我对梦琳很冷漠,那只是因为不敢多话得罪了她,更想在武道练出点成就来,让教主刮目相看,能将梦琳许配给我。却没想因此令她觉得我为人乏味,不想再跟我玩,所以才会渐渐疏远。我原也是跟你一样的想法,觉得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再将练武视为头等大事,凡是她的要求,我必当尽心竭力地满足她。不过事也难说,如果我的武功当真一塌糊涂,教主还怎会收留我?只怕他早当我是个一文不值的废物,一脚踢出总舵,更别提招我做女婿了。不过后来我才得知,教主一早相中的就是江冽尘,不仅想让梦琳嫁他,连自己的位子也打算早晚要传给他,所以不管我再怎么努力,都是没有用的。明白了这件事,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我帮梦琳逃跑,破坏他们的婚事,一部分确是因为心疼她,另一部分是我不想看着江冽尘如愿娶到她,我不能忍受他们在我眼底恩恩爱爱。现在你懂了吧,我也不是情圣,同样自私。” 南宫雪下巴轻轻抵着膝盖,道:“没有人要求我们去做情圣,对不对?你要理解梦琳,也许她心里并不是没有你,若不是遵从父母之命,能够让她自愿选择的话,或许她是愿意嫁给你的。” 暗夜殒苦笑道:“别安慰我了,自愿选择?她还不是看上了满清的亲王?哪里有我的位子?我跟江冽尘争了那么多年,最后我们是全都输了,这个结果,算不算公平?” 南宫雪道:“梦琳她……是个好姑娘,如果她事后能够想通,懂得官场的明争暗斗并不适合她,也许她会再回到你身边的。咱们都是跟所爱之人天各一方,不同的是,你还有些盼头,我却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暗夜殒骤然变色,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一边,恶狠狠的道:“不会有这一天!永远都不会有那样一天了!”他起身时动作极大,连原本平稳燃烧的火苗也被风势带得猛一抖动,蹿起半尺来高。南宫雪吓了一跳,有些委屈的道:“我只是说说,没有就没有好了,你发这么大的脾气干什么?我还不是想你能开心一点?” 暗夜殒道:“你们说,哀莫大于生别离,我看却是死别更令人摧肝断肠。梦琳她……她已经死了。” 南宫雪吃了一惊,道:“死了?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有没有可能,仅是谣传?那个到处杀人的魔教妖女……不是她么?” 她初次与楚梦琳结识,心里就非常欣赏她的豪爽仗义,无拘无束,那是代自己实现了渴望。即使后来得知她真实身份,一时愤慨,也只是和她绝交,却没按照师父的教导,将魔教妖人一剑杀了。又过一段时日,她对梦琳又重新产生了姊妹般的好感,再怎样也是盼望她能好好的活着。猛然间听到这噩耗,唯一的想法只有:“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弄错了。” 暗夜殒道:“这是沈世韵亲口告诉我的,她说就连尸身都已打捞上了岸,由不得我不信。这都是因为,有人贪心不足,打残影剑的脑筋,就下毒手害了她……那人现在风光无限,可我一定要他偿命,哪怕是同归于尽,我也在所不惜!” 南宫雪道:“梦琳的武功不弱,为人又很机灵,怎会……怎会轻易为人所害的?难道凶手是她很熟识之人?又或是武功高出许多的?” 暗夜殒双目血红,眼中疯狂喷射的仇恨如同火焰,简直是要自内向外的将他整个人烧成一团灰烬。沉默片刻,忽的狠狠挥拳击在树干上,道:“不巧得很,这两样他正好是占全了。那个卑劣的混蛋……人面兽心的魔头江冽尘!他就是死一千次,也不足以稍赎其罪愆之万一!” 南宫雪又惊又怕,暗夜殒平时说话虽也是暴戾无礼,但像今日般粗鲁却还是第一次,小心翼翼的道:“那个……这么骂他不大好吧?你跟江教主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暗夜殒怒道:“哪有什么误会?梦琳逃出总舵之时,一并带走了残影剑,但现在她给人害死,残影剑却重新回到祭影教手里,这说明什么?连白痴都猜想得出!沈世韵说,他是想毁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这是原因之一,还有个关键,我算是想清楚了。残影剑是武林至宝,他早有意向据为己有,但宝剑供奉在祭剑堂中,他虽是每日都能看到,终究不是他的,那可有多难熬?于是他假扮好人,放梦琳离去之时,故意纵容她带走残影剑,日后再杀了她夺回宝剑,兜过这么一个圈子,外人再说起时,就不会再指责他监守自盗,而会说他追杀教派叛徒,重将宝物收归己有。这个圈套,当初他连我也一道骗进去了。这魔头对自己的名声,倒还是很看重的。” 南宫雪大惊失语,这些阴谋她连想也从未想到过,若是事实果如暗夜殒所言,那么江冽尘这番心机实在深沉的可怕。但从往年相处看来,总觉他对梦琳的爱意不比暗夜殒浅,对别人心狠手辣是大有可能,却不太相信他会这样对待梦琳,好半天才小声说道:“可是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你不该多信任他一点?好歹……也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暗夜殒冷哼道:“要什么机会?给他满口谎言狡辩的机会?谁是他的朋友了!我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曾跟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做过朋友!我跟他势不两立!梦琳不会白白死了的,不杀了他,我誓不为人!” 第四百五十七章 南宫雪心里还抱着万分之一的指望,道:“既然那些话皆是沈世韵对你所言,只是她的一面之词,你跟她才认识多久,为什么就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暗夜殒不应,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南宫雪见他肯听自己说,总能算得个转机,更加卖力的劝道:“梦琳惨死,我和你一样的难过。但你也不要忽略,沈世韵是个心计很深的人,对她的话,很难分辨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江教主和楚……梦琳都是杀她全家的仇人,她心里怀恨,所以就用这条毒计,想挑拨你去替她报仇,让你们祭影教内部自相残杀,最后再给她一举挑了。你仔细想想,有没有这样的可能?” 暗夜殒听完她这话,脸上忽的现出个古怪的笑容,慢慢点了点头,转身一步步向她走近,低俯下身子,跟南宫雪越贴越近,两人的脸都要碰到了一起。南宫雪心中一阵慌乱,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暗夜殒冷冷笑道:“聪明啊,场面话说得够漂亮。你是想骗得我去杀沈世韵,给你解决了这个情敌,你跟李亦杰之间,就再也没阻碍了,没错吧?” 南宫雪闻言大怒,她从来最看不起离间行径,何况自己也是认真分析,却遭他无端猜疑,想都不想的抬手一掌甩出,狠狠抽了他一耳光,“啪”的一声连夜晚静谧都瞬间被打破,斥道:“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暗夜殒当时与她近在咫尺,来不及避让,被扇得头偏到一边,脸上清晰的现出五个手指印,神情却是一片木然,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双眼发狠的死盯着地面,眼神冷得足以将任何物体冻结成冰。 南宫雪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实是一时冲动,想到他心里正忍受着巨大煎熬,该做的是好好安慰他,而不是再雪上加霜。以他的性格,好言相劝或许有用,却绝不会被人打醒。艰难的开口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不,你也打还我好了……”她说了这话,心里着实紧张,怕他狂怒之下,当真回抽自己一掌,倒有些怨怪刚才瞎逞英雄。 暗夜殒没答她,仍保持固有姿势僵持许久,才嗓音嘶哑的道:“你是女流之辈,我暂不跟你计较。下次就没这么便宜了。”南宫雪心中恐惧、感激,怜悯混杂在一块,泪水流了满脸,哭道:“对不起……对不起……” 这夜再无后话。第二日两人早起赶路,此处距华山甚近,赶了没多久的路,已到山脚,来路上两人未交一语。到得山门前,南宫雪心里没来由的一凛,总觉今日华山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又透着些疏离的陌生感。她虽然六年没到过山门前,却也能肯定那种异样感绝不是由此而生。 风里飘来股淡淡的血腥味,透着阵肃杀之气,这难以分辨是否由她所想而生,原先一级级分布在山上守门的弟子也不知去向,这更可见得情势有异,急得拔脚就向山上冲。 暗夜殒忽然扯住她衣袖,道:“跑得那么急去送死不成?情况有变,留神些。”这还是他从昨夜起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南宫雪心里只挂念着师门安危,没工夫感动,急得顿足道:“情况有变,难道我看不出来?我在路上只贪图一己享乐,如真因此使师门招致不测,那我就是华山的罪人了!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我师父、师兄,他们都还在山上,生死未卜,我得赶紧去看看!哎,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急啊?” 暗夜殒冷道:“我为何要急?反正他们死不了,也就是了。” 南宫雪急怒道:“你……好,这不是你的事,你当然漠不关心!我不跟你说了!就是死,我也跟师父他们死在一块!”暗夜殒拽着她衣袖没放,道:“送佛送到西,我说过会送你上华山,就不会中途不算。”南宫雪心里突感安慰,强笑道:“我们华山,可就是西岳啊,你……” 暗夜殒道:“啰嗦,你不是担心么?走啊。”说着当先上山,南宫雪一愣,忙点头道:“啊?哦!”快步跟在他身后。一路疾行,南宫雪观察细微,在路面石板间也能见得些刀砍斧劈的痕迹,山势越高,竟还能见到几根抛在地上的兵刃,一旁洒了些血迹,南宫雪看得触目惊心,只担心这是哪位同门受了伤。 又走了一阵,看到一棵苍老的大树,枝繁叶茂,回想起以前每逢酷暑,常与李亦杰到此乘凉,两人并肩坐在树荫下谈天说地,鼻中又感酸涩。但那大树今日看来却极是古怪,到底怪在何处,一时又难以辨明。 暗夜殒也注意到了大树,看了两眼,低叹道:“果然不同反响!好深的功力!”南宫雪摸不着头脑,奇道:“你在说什么?这大树还好端端的,就算真有人在此拼杀,又怎能看出敌方功力深浅?” 暗夜殒冷笑道:“你懂什么了?这棵树早已死了,我就让你看清楚。”抬起折扇一挥,南宫雪惊呼声中,清晰的看到树腰处“咔”的裂出条缝隙,半截粗壮的树干轰然倒下,这速度远比她当初砍树之时快得多。但这也是她与李亦杰的一处共同回忆,好生心疼,还没等她出言指责,暗夜殒就拽着她衣袖来到树干前,道:“你自己看。” 南宫雪满不情愿的探头望去,见树干外部一如往昔,内部却已几近中空,没了半点生气,惊道:“这……这怎么……”暗夜殒道:“双方过招时,剑气触及树干,有如高强内功通入,直透到了内部。树木的中心是死了,剩的就是自内而外缓慢腐朽,再费不了几天时间,这可远比当场砍断它难的多了。” 南宫雪悚然而惊,道:“这……来犯之敌简直强得超乎想象……都……都是我不好……”暗夜殒道:“你有资格自责么?若是连你师父、师兄都对付不了的强敌,你就是在场也于事无补,不过徒然送死罢了。” 南宫雪急得又要掉出眼泪来,只感头晕目眩,暗夜殒心下不忍,又道:“你也不用紧张,这敌人未必就有多厉害。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本身功力极强,有意以此示威;二是武艺平平,只借助着残影剑功力。我倒是不信,像传言中那么个小毛丫头,怎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到时只要让她离了残影剑,就成为废人一个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两人一边继续赶路,南宫雪仍是放心不下,忧心忡忡的道:“残影剑有提升人武功的神力么?可她既然正拿着,就是剑术高手,别人怎能近身夺剑?说出来不怕坍台,我华山派自上而下,没几个武功是真正高强的,就连我师父也在她剑底重伤……但这又是何故?如说是大家练剑不专心,拿我师兄为例,每次师父布置的功课,没一个完成得比他更卖力,他是我派翘楚,可一到了江湖中,武功却成了三脚猫,用以自保是勉强可以,万一遇到真正高手,三招两式就会败下阵来。” 暗夜殒道:“华山派得能自成一脉,定有其独到之处,你们创派祖师爷的武功必是高的。只是在传授弟子时,引喻失义,致使一代不如一代,许多精妙的招式也在此中遗失。你师父孟安英自己学的就不到家,又不会教徒弟,只能造出你们这群学艺不精的小娃儿。他也够可笑的,荒废了自己门派的武艺,专拿祭影教心法去教李亦杰,他能得到那个盟主之位,凭的就是从我教秘笈中领会出的一点皮毛。不过我是没想到,一派武学宗师会无耻到了这种地步,竟然做起了贼来,去偷别派的秘笈。虽然我早不是祭影教的人了,却也还是要把秘笈拿回来,以为先教主略尽余忠。” 南宫雪忙道:“我师父纵有千般不是,这一件却是你误会他了。他并没有派人行窃,那是……是你们教中出了内贼,有人想借机摆脱受你奴役,才盗出秘笈,与人伙同着准备逃跑,被我和师兄发现,打死了他,秘笈就到了我们手里。可其中尚有不少难解之处,所以才会去请教师父,他最后虽是扣在手中未还,可你也要理解,学武之人,让他不见则已,若是看到了高深的剑谱,哪有不想着找来练一练之理?那是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的。各门派向弟子传授武艺时,一向防范极严,还是难免给人偷学了去,不也是相同道理?师父不能将华山一派发扬光大,他心里定然也是很着急的。我……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对不起了。” 暗夜殒冷哼道:“即便如此,孟安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南宫雪不愿听他指责师父,但真要说师父好在何处,又找不出站得住脚的证据,只能沉默相对。 暗夜殒说道:“他别想得太美了,正派武功讲究的是稳扎稳打,练会了就从此根深蒂固。祭影教的武功并非真有多强,不过是上手较快,再以特殊心法搭配,激发自身最大潜能,但时日一长,必定损折自身真元。让你师兄趁早别练了,天底下哪有这种不劳而获的美事?” 南宫雪一惊,不知如何答话,心想:“他……这可是在关心我师兄么?他两人素来不睦,怎会突发善心?可魔教的功夫练来有害,多半不假,那是万万不能让师兄再练了。” 再走不远,终于抵达山顶,眼前一座观宇现在眼前。南宫雪以前就曾无数次的在此练功,此时重见,直有恍如隔世之感。刚想快步奔入,就听殿中传来些吵吵嚷嚷的声音,似乎拥挤着万千人众,一时敌友难辨,心中又觉紧张,道:“万一那个魔教妖女……还未离山,那要怎么办?” 暗夜殒冷哼道:“怕什么了?她没走正好,我倒要看看这妖女到底是谁,凭她也配拿残影剑?”说完绕过了她,径自进殿。南宫雪心地虽善良,但此时也恨透了那行凶的刺客,道:“没错,见到她就该宰了,免得让她再祸害武林。” 刚一踏进观宇,果然看到其中黑压压的围了一群人,挤得水泄不通。服饰各异,似是门派均不相同,而从装束判定,尽是些后辈弟子。众人眼神都紧盯着一处,连南宫雪与暗夜殒两人突然闯入也没留心。南宫雪暗忖道:“若是此时有敌人进来偷袭,以他们这种警觉,可不真得一网打尽?” 透过人群的些微缝隙,隐约看到床上躺着一人,盖着厚重的棉被,脸色灰白,气若游丝,正是师父孟安英。想到当年师父怒气冲天,喝令她即刻上山面壁,终身不得归返之时的强势,再对比眼前颓唐,心中更觉酸涩。李亦杰半跪在他身旁,端着一碗汤药,恳求道:“师父,您就喝一点药吧。您所受虽是剑伤,可必要的调理还是不能缺的……” 孟安英阖上双眼,不去理他。李亦杰又急又伤心,道:“师父,我知道您心里怪弟子,可也千万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用汤匙舀起一勺,慢慢递到孟安英嘴边,道:“师父,看您这样,弟子比什么都难受,真恨不得代您受这些苦楚!您把药喝了,随便您怎么罚我都成,就算要打我一百大板,弟子……弟子也……” 孟安英紧闭双唇,李亦杰喂去的药全顺着嘴角淌了下来。李亦杰急得举起衣袖便去给他拭抹。孟安英将头别到一边,避开他示好,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离我远点,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子。哈,你是武林盟主,全天下英雄都得受你统领,论起职位来,我也是你的下属,要你这么服侍我,我可生受不起。” 李亦杰慌道:“师父,您这是说哪里话?孝敬您,服侍您,都是弟子应该做的,您千万别再说什么上司下属一类的话,折杀弟子了!即使弟子有错,也求您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孟安英冷哼道:“你没错!你有什么错?” 李亦杰道:“弟子错在不应与魔教中人来往,触犯门规中‘不得结交奸邪’一戒。弟子……更不该……为了一己私心,归降朝廷,让天下英雄因此而群龙无首。” 孟安英低叹一声,冷冷道:“你喜欢做奴才不打紧,可首先该摆正了你自己的身份。你贵为武林盟主,却在众人一志抗清之时,先带头去给满洲皇帝提鞋跟,这种举动,让天下英雄的脸往哪里摆?更助长了鞑虏士气,到时他人人瞧不起咱们!” 第四百五十九章 李亦杰听得心如刀绞,伏地连连磕头,道:“若不能使师父消气,弟子就长跪不起!”想到当年在论剑林,孟安英得知他与魔教少主交情甚好,也是大发雷霆,声称要将他逐出师门。后来却是因那本秘笈,才终使师父回转了心意,但这件事也像块阴云压在胸口,又道:“您怎样罚我,弟子都甘愿领受,可就是万万别不认我这个徒儿!” 孟安英道:“孟某还怎配做你师父?你已不是我的弟子,我又更有何资格惩罚你?” 李亦杰看看汤碗,又看看孟安英,双拳狠狠收紧,真恨不得在这床板上一头撞死,以示诚意。正彷徨无措,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女子低呼:“师父!”李亦杰听这声音好熟,不敢相信能与她在此时重逢,缓慢回头,果然看到南宫雪单薄的身影怯生生的站在门口。方欲上前相认,见她身边那人却是暗夜殒,看来是同行上山,一句“雪儿”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竟而唤不出来。 沙齐没他那许多别扭,一见到南宫雪,喜叫:“南宫师姊回来啦!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他叫声刚歇,满屋子的人立刻齐刷刷的转眼望去。有些人是听过青天寨主陆黔宣称,华山派南宫雪是他的老婆。古时女子名节极为重要,连闺名也不该轻易给外人说,而今竟能传出这类污秽之言,料想是无风不起浪,都想看看这个不顾廉耻的女子是怎样一副相貌。还有些人根本不识得南宫雪,纯属看个热闹。 南宫雪瞬间被这许多或热辣,或好奇,或鄙夷的眼光盯着,却没显出一点不自在,只轻轻一福身点头,双眶含泪,欲盈欲坠,正是我见犹怜的娇柔。有些本来怀着愤慨的,看了这一眼后,气也消去大半。 南宫雪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李亦杰身影,似乎别人的注视都与己无关,见他回头时,分明是望了自己一眼,没等眼神交汇,却匆忙转开,泪痕未干的脸上露出几分愠怒。南宫雪心里一痛,只能先将儿女情长压下,又叫了声:“师父!”便向孟安英床头奔去。 人群中忽听有人怒喝:“南宫雪,你这叛徒,怎还有脸回来?”“唰”“唰”几声刀剑出鞘,围成个弧形,拦在孟安英床前,怒目瞪视南宫雪。这都是华山派的剩余弟子,他们在沙齐劝说下,对南宫雪已经逐渐信任,但多日没个怨恨对象,今日又赶上师父发火,这口气不找个人出出,实在是咽不下,因此刚巧撞上门来的南宫雪就成了最佳的替罪羊。 南宫雪被阻住脚步,看到明晃晃的刀光在眼前一闪,她还记得曾经也这么跟师兄弟们举剑相向,但那都是初学剑术时与搭档切磋武艺,哪像此时对方眼里都闪现着狠光,真似恨不得将她一刀砍死的凶残。最亲近者一旦成了最敌视自己之人,这份伤痛怎能详述。 南宫雪还不知山上传言,看到华山弟子人数少了许多,猜到余人必是都给魔教害死了,一阵难过,忍住喉头涌动的哽咽,道:“师兄,你们怎么了?为何骂我叛徒?” 一名长相凶狠的弟子冷哼道:“自己做过的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少再装蒜!要不是你这叛徒勾结外敌,攻打华山,师父怎会伤重至此?”南宫雪失口就要辩驳,但想众人都在气头上,情绪太过激动,反而要给他们抓住把柄不放,极力平心静气,道:“三师哥,俗话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大家同门多年,你们对我的为人,难道还会不清楚?” 那三师哥沉吟片刻,道:“或许你以前不错,现在如何,谁又能担保?说不定你恼恨师父罚你面壁终身,这些年在孤崖上也不定心,反而培养出了戾气,伙同魔教妖人,害了师父!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说的却是坏人转好难,好人要想学坏,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南宫雪身子微微一颤,凄然道:“我从小没了爹娘,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就如同我的亲生爹爹一般,我又怎能犯下这种欺师灭祖的大罪?我南宫雪再如何忘恩负义,也不会一至于斯。试问,我孤身待在崖顶,如何与魔教妖人联络?如果我真的是使计脱身,那么现在早就遍访名山大川,逍遥快活去啦,还回来干么?” 那三师哥转了转头,不知如何作答。旁边一个尖脸弟子道:“谁知道你打的是什么歪主意?武林正值风雨飘摇,没你容身之处,就又赶回华山派求庇佑来啦!” 南宫雪气得几乎要晕了过去,和自己从小长大的众位师兄,历来感情甚好,没想一朝翻脸不认人,却是这等无情。沙齐固是信任她,但也不敢一人出头,反抗众怒,只向她投射些求恳的眼神。 南宫雪目光转向别处,凝注一瞬,将泪水忍了下去,才转回头与众人对视,淡淡道:“岂不闻‘疑人盗斧’的典故,各位师兄对小妹心中既有成见,此事硬说是说不明白了,只盼时间能为我作证。我现在来,是想看看师父伤势,能否请你们让开了。” 那三师哥向前跨出一大步,单刀一封,喝道:“怎么,你魔教的同伙没能害死师父,你还要来补一刀么?” 南宫雪有口难辩,最苦涩的还是李亦杰始终没为自己说一句公道话。这时孟安英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老三,你们都让开吧,让雪儿过来。”那三师哥急道:“师父,南宫师妹已经坏了良心,让她接近,只怕会对您不利!” 孟安英道:“无妨,此间房中各派英雄云集,就算她真能伤我,也不可能安然脱逃。雪儿不会这么笨,你们放心好了。”那三师哥有些不情愿的应了句“是”,又瞪南宫雪一眼,眼神在说“要是敢再伤害师父一根寒毛,一定让你好看!” 第四百六十章 南宫雪全没心思理会众人,几步奔到孟安英床边,半跪下身。见师父眼神涣散,几络头发搭在脸上,却也没说拂去,面容极其憔悴,此时只像个一碰就散的枯架子。南宫雪捧起师父的一只骨节横突的大手,轻轻贴在脸颊上,泪水流了满脸,低声唤道:“师父……师父……”前时对孟安英的所有怀疑、不满,在此通通都成了过眼云烟,只能看到孟安英奄奄一息的惨状,悲痛难抑。 孟安英低唤道:“雪儿啊……”南宫雪忙将孟安英的手握的更紧,道:“师父,弟子在这里,您看到我了么?”孟安英叹道:“唉,你长大啦……”语气不似先前对李亦杰说话时的严厉,反是展现出了些慈父的温和。南宫雪受宠若惊,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恨不能立即扑倒在地,亲吻师父的脚,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求得宽恕。 孟安英续道:“见多了世面啦……”南宫雪含泪点了点头,孟安英又自嘲似的道:“师父说的话,也都可以不听啦!”南宫雪只想着“千对万对,都是师父对”,因此对他的话一律点头,听到这句才醒觉有异,急道:“弟子……没有不听您的话!难道您心中,仍听信了众位师哥的传言,因而存有疑我之意么?” 孟安英苦笑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是真是假,为师不想跟你争辩,但愿有一天,一切都能水落石出。雪儿,我真没想到,在我的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一面。你既然已经走了,为何还要再回来?是来验收成果的吧?瞧瞧我这个老废物,伤势之重,可还合你心意?” 南宫雪全身僵冷,当即指天发誓道:“师父如此说,弟子万死难赎。我当然希望师父身体康健,长命百岁。从前在崖顶,弟子始终严守清规戒律,最后……最后却是被人掳走的。可弟子一得知华山派有难,不顾路途遥远,当即转回来见师父,从没存着过一点坏心,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孟安英道:“托你的福,我华山派总算还一息尚存,没给那个小妖女灭去满门。雪儿,你和亦杰,都是好样的。”李亦杰突然听他语气温和的提到自己。急得立刻凑过头去,只听孟安英续道:“你们师兄妹是人中龙凤,一个是做了朝廷走狗的武林盟主,一个是强盗窟匪首的压寨夫人……就让大伙儿都看看,我孟某人,穷尽毕生心血,究竟栽培出了怎样的两个好弟子!” 南宫雪自知他反话正说,倍感伤怀,泣道:“师父,您是要活生生的将弟子的心剖开来啊!我并非舍不得世间浮华,实是真正无奈,这还不是刚一逃得自由,就立即赶回华山领罪了?弟子甘愿延续那面壁终身的惩罚,再无怨言!” 孟安英苦笑着摇了摇头,脑袋只是在枕头上幅度轻微的摆了两摆,道:“罢了,罢了,此时再罚,还有什么必要?你不是已经下山,又到那大千世界走过一遭了么?再如何延续,也达不到当初的惩戒目的了!雪儿,你我也是师徒一场,可你却总也没能明白师父的苦心!”南宫雪听他语气凄凉,竟有将自己也逐出师门之意,慌道:“不,不,师父,我明白,我都明白的!” 孟安英语气微转严厉,道:“你明白什么?你不是一直怨恨,我罚你面壁终身,这个惩罚太重了?当日在昆仑山顶,你没听从师父一贯教导的除恶务尽,因一念之仁,阻止我们当场诛杀那叛徒陆黔,给他逃得性命,还当上了青天寨的头目,这些年疯狂的向我正派寻仇,死在他手下的英雄好汉不计其数!他手上的每一笔血债,都等于是你同样欠下来的,你可知错!” 南宫雪被这句责问得头脑一空,经师父一说,才醒觉当初放走陆黔确是铸成大错。但内心深处总隐隐有些不服,小声道:“不管怎样,处决他也就是了,何必非要千刀万剐?” 暗夜殒听他们师徒对话许久,早已等得不耐,推开面前拥挤的人丛,踏前几步,冷冷道:“你这老东西得理不饶人了,是不是?说的尽是些歪理,若是你们偷练了祭影教的功夫,我们另去为非作歹,也都得算在你们头上了?简直一派胡言!”冷视李亦杰一眼道:“原来你这废物连你师父都没搞定,亏我还对你寄予厚望。” 附近的华山弟子见他言词挑衅,防他突袭孟安英,一齐抢上,架起长剑阻拦,喝道:“站住了!”暗夜殒环扫一眼,冷笑道:“这就是你们华山派的待客之道?我算是领教了!” 孟安英躺在病榻上,略微偏头,看向暗夜殒的瞬间,眼里蓦的射出严厉寒光。竖起一根手指,颤巍巍的对准了他的方向,道:“我认得你是残煞星暗夜殒……待客之道?亏你说得出口!应邀而来的才算客人,我几时请过你这魔教妖人了?” 南宫雪低声道:“师父,是我跟他一起来的,有些事您还不知,殒公子他……”暗夜殒冷冷道:“住口,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引为谈资。”南宫雪垂下眼帘,满腹委屈。 孟安英怒道:“你为什么把他带来?嫌我死得还不够快,想把我活活的气死?”那三师哥道:“师妹,师父平时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我们说你勾结魔教,你此前还抵死不认,现在还有何话好赖?”一边说着,仍用饱含敌意的厌恶眼光打量着暗夜殒,直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但惧于他素来威势,却又不敢贸然造次。 暗夜殒毫不理睬,道:“孟安英,我有话问你,你不敢见我么?”孟安英双手抠着床板,拼着一口气喝道:“拦住他,拦住他……他是魔教江冽尘的走狗,别让他靠近了!” 暗夜殒闻言大怒,抬手将拦在身前的华山弟子拽开,走到孟安英床头。南宫雪一惊,身子向孟安英头部侧了侧,还想保护师父。 第四百六十一章 暗夜殒一字一句的道:“孟安英,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知道你恨我。骂我别的,看在你徒弟份上,我可以不跟你一般见识,但你要将我跟江魔头相提并论,那就是不行!”说到最后五字,声色俱厉,抬掌向旁拍出,南宫雪惊呼一声,只见他一掌就将旁侧的茶几击成了碎块,木屑横飞。这木料材质虽非十分坚硬,但能一掌至此,也足以令人惊骇。 孟安英向那茶几看去一眼,声音冷淡的道:“怎么,你是到我面前逞威风来了?”暗夜殒道:“谁有闲心对蝼蚁逞威风?我只是警告你,你记清楚了。我来问你,你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李亦杰先前看他和南宫雪一齐进屋,心里就憋着不痛快。起初还道师妹是给他挟持,但听后来言语,却又不像,两人好似还很是相熟。只因他在师父眼里早就是个英雄气短的无用弟子,不愿在众人面前为南宫雪争风吃醋,才一直忍下。这回正好借着他向师父无礼的契机,装着忠心护师,挺身上前,喝道:“够了,你还在明知故问,不就是你们魔教妖人干的?各派掌门人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让你们全体偿命!” 顺了口气,转入正题道:“暗夜殒,你先别问我师父,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会跟我师妹在一起?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你不知道么?一路上谁晓得你们能干出多少伤风败俗的丑事来!我师妹一个姑娘家,清清白白的名声,都是给你这妖人玷污的!你不是总在夸耀自己有多爱楚梦琳么?什么对她死心塌地,什么海枯石烂,至死不渝。她才死了没多久,你就把她忘了,还去跟我师妹勾勾搭搭,安的是何居心?没有女人,你就活不下去了不是?” 南宫雪面色惨变,道:“师兄,你在说什么啊?我……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最后一句她虽压低了声音,但想到场上另有众多人在场,何况又是她初次对李亦杰明示情意,也不禁羞得满脸通红。 暗夜殒眼神中划过一片阴鹜,一步上前,揪住李亦杰领口,抬手“啪啪”两掌,抽了他两记耳光。这一次抽得极重,李亦杰两边脸颊顿时高高肿起,耳中嗡嗡作响,唇角渗出些血丝来。南宫雪心疼的扶住李亦杰胳膊,想出言安慰,可一想到刚才他言语中对自己的侮辱,不禁寒心,关切的话再也开不了口。 孟安英发出几声惨笑,道:“好,打得好!我这个弟子不争气,我早就想打他了,只惜力不从心。现在你主动替我教训他,那实在好得很。”李亦杰肿胀着脸,含糊不清的叫道:“师父……”旁边已有些趁机拍马的弟子赶上前,取出门派秘传的疗伤膏药,给李亦杰涂抹。 暗夜殒甩了甩手,袍袖一拂,冷笑道:“孟安英,你搞清楚了,是李亦杰自己欠揍,敢对我出言不逊,所以我才动手,可不是替你管教徒弟来的。”孟安英也冷笑道:“我谢过你么?我只是说我这徒弟该打,也没说领你的恩。我累了,你让到一边去,别来吵我。” 南宫雪夹在当中,劝这个也不是,劝那个也不是,他两人脾气又偏都是爱钻牛角尖到了极点,谁也不肯先退一步,真是两头为难。暗夜殒冷冷道:“你以为谁愿意跟你说话?把秘笈交出来。” 孟安英闭着眼睛,对他表示极大不屑,道:“要什么秘笈?祖师爷传授弟子,心法代代仅有口传,没听过有什么秘笈留下。你这魔教妖人也妄想来觊觎我华山派的正宗功夫,简直是痴心妄想!” 暗夜殒怒道:“少给我装疯卖傻!我要的是祭影教的武学秘笈,你敢说你教李亦杰,让他夺得盟主的不是得益于那本秘笈?你要是说得出这句话,不管你是不是病人,我先甩你两巴掌再说。你徒弟都承认了,你还在这边充愣,有什么用?”说着话情绪激动,劈手揪向孟安英。南宫雪心里一急,忙按住他手臂,小声求道:“不要……” 李亦杰当时确是用了祭影教功夫,也曾被陆黔点破,当着众人的面,委实不好否认。南宫雪又拉拉李亦杰,道:“师兄,你对他存有偏见,当日陆黔企图对我非礼,是他救了我,这一路赶来华山,也是他送我来的,你们别再吵啦。” 李亦杰道:“雪儿,我知道你心肠软,你是上他的恶当了!他假装对你好些,只是为了放松你的戒心,或是趁机拉拢我们华山派……” 暗夜殒冷笑道:“你了不起怎地?说我拉拢华山派?我说是你们华山派该来拉拢我才对!今天若不是另有要事,我才不稀罕踏入这等藏污纳垢之所一步。”李亦杰怒道:“你不稀罕,华山更不欢迎你!你这就给我滚出去,赶明儿我就去弄些清水来,把给你踩过的山路都彻底清洗一遍!” 暗夜殒道:“战事迫在眉睫,你还在瞎造那一套有的没的,像这样的盟主,哼,可笑。”李亦杰怒道:“这是我们名门正派的地盘,你这个邪魔歪道在此胡言乱语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武林盟主!” 暗夜殒道:“什么稀奇!一口一个名门正派,我怎么没见你们行事有多正派了?青天寨的陆大当家,以前也是你们名门正派的弟子吧?最终又怎样?他学坏是容易,难道你们学坏就难了?刚才这位华山派排行老三的也说过:好人要变坏,不费吹灰之力。你当这个盟主,凭的是什么,你应该最清楚吧?要是我打赢了你,这位子是不是也该轮到我坐?” 一名弟子叫道:“开什么玩笑?古来哪有邪徒妖人做盟主的道理?怎能让魔教压到了正道头上?”暗夜殒道:“哦,左道翻身做正主,这是跟你们盟主学的,他对此事可没有异议,否则怎会辅佐满洲人在中原为王,还帮他们稳固江山,嗯?李亦杰,你敢不敢跟我比武?” 李亦杰自忖便是自己未受伤之时,也不是暗夜殒的对手,更何况如今又不可牵动内力。耍赖似的道:“现在不是英雄大会,就算你胜过了我,也没资格做武林盟主。”暗夜殒冷笑道:“你怕了?” 李亦杰正色道:“怕不怕与你无关,我就是不想跟你比武,那又如何?你骗得过雪儿,须骗不过我。一日是魔头,终生是魔头,你所谓的要事,就是来华山捣乱的吧?立刻给我滚出去,躲到角落里好好等着,我会让你看到,我是怎样带领大家攻入魔教,杀他个人仰马翻的。” 第四百六十二章 暗夜殒这次却没动怒,道:“行啊,我就拭目以待。李亦杰,你现在让我滚,待会儿只怕还要痛哭流涕的求我帮忙!”李亦杰不屑道:“要我求你?做你的白日梦去!” 暗夜殒道:“好,你别后悔。”说完当真转身就走,毅然决然,连头也不回一下。南宫雪忍不住叫道:“殒公子……”她当着众人的面,不敢叫的过响,房中只有紧挨在他身边的李亦杰听见,讶道:“雪儿,你叫他什么?”南宫雪表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却没答话。 一名峨嵋弟子道:“李盟主,大家在此处聚首,正为商讨如何攻打魔教,给咱们师父报仇,您能否拿个主意出来?”还有些莽撞者道:“要制定什么战略?大伙儿一起操家伙攻进去,见到妖人就砍,江魔头武功再高,还真能修成了不死之身去?”又不乏老成持重者道:“切不可轻举妄动,此事还是得听李盟主的高见。” 李亦杰心里也正如一团乱麻,孟安英为残影剑所伤,他满腔愤怒绝不比旁人少,但真要说是高见,却也想不出个好提议。人群中正乱成一团时,传出个清朗的声音:“各位朋友,老夫是黄山派掌门刘慕剑,特为助拳而来,众位可能允我说上几句?” 李亦杰正愁没人解此僵局,见他出面自是欢喜,抱拳道:“黄山刘师伯,小侄年轻识浅,虽然尊为盟主,却多是蒙众朋友照顾,还盼仰仗刘师伯妙策,力挽狂澜于既倒,若能除去魔教贼子,是给武林解除了一个大患,小侄在此先谢过了。” 刘慕剑微笑着从人群中跨出,道:“盟主客气了,此事固是老夫义不容辞,但真说覆灭魔教的高招,仅凭我一人,还没这般大的本事。前些日子赶来华山时,路上结识了几位朋友,他们或能效些绵薄之力,经老夫开解,都答应了帮忙,现下正在这房间之中。”李亦杰喜道:“是哪几位朋友如此神通广大?快请他们出来一叙!” 刘慕剑微笑道:“请李盟主先恕过老夫未加通禀,擅自领人踏入贵宝地。我这几位朋友以前的经历不够光彩,各位也不可以此取笑。”李亦杰此时凡有人能救局,就是自己的再生父母,忙道:“自然不会!来者即是客,我定当按座上宾的礼节来款待几位高人!” 刘慕剑淡淡一笑,向身后招了招手,几个衣着简陋的汉子走了出来,年龄有老有少。在场众弟子纷纷窃窃私语,猜测这几人是何身份。李亦杰看那当先老者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但看那几人形貌平平无奇,真难相信他们有恁大本领,虽也提醒着自己“人不可貌相”,仍是暗存轻视之意,笑道:“有劳刘师伯引见。” 刘慕剑倒也爽快,开门见山的道:“老夫听说那个魔教妖女会途经某处小镇,因此带了弟子一齐前往,先将镇中所有客栈一律包下,精密部署,只等妖人上钩。不料妖女没逮到……”南宫雪一认出他,心脏猛地一缩,担心刘慕剑不顾轻重,将她曾与暗夜殒同住一间房的事也当众说出,那才真是再没脸面对师父、师兄了。 刘慕剑倒似一直没看到南宫雪,续道:“却见着了祭影教的几位朋友。”指着那老者道:“这位是薛堂主,他是接着暗夜殒的班,在教中除江教主之外,属他位阶最高。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薛堂主后来告诉我,江教主半点也不体贴教众,他们每日里过的,都是些受尽欺凌的日子。我就对他们晓以大义:何不改邪归正,共同推翻这不平等的压迫?薛堂主和几位朋友都是明事理的人,不用我多说,双方就达成了协议。” 一名年少教徒道:“刘掌门所言极是!一想到我们曾替江魔头为虎作伥,真令人后悔莫及。我们先赶回总舵,说服了大半兄弟里应外合。江魔头修习七煞诀,每到期限,功力就能更深一重,他也狡猾,长年累月的闭关,好教咱们抓不住规律。不是我枉自托大,只要是我们想干的,还真没什么做不成,他再鬼道,大家也有法子,已有些专门负责此事的兄弟连盯了几年的梢,终于得出结论。推算日程,江魔头下次进境就在本月底,只要过了这次大关,就是真正进入了境界,那时再无人能敌,因此须得在此之前,在他功力最薄弱的一刻,才有望一击必杀。” 李亦杰曾见过薛堂主带领大批教众赶路,觉得他为人还并非罪大恶极,点了点头道:“薛堂主,听说魔教总舵机关极多,只有内部教众才能详知,你愿意带路么?放心,我们定会竭尽全力,保证你安全。” 薛堂主面有惭色,道:“多谢李盟主包涵,只是……唉,属下惭愧,江魔头什么也不告诉大家,我们只知道些最外围的粗浅机关,更深处的却无处得知。这也是从前先教主定下的规矩:我们这些低级下属,是不允许到那些机密所在的。现下江魔头虽提我为总堂堂主,心里却还不是不信任我。属下只能说,尽我所能的为盟主带路。”他在祭影教待得久了,张口自称“属下”的习惯仍是改不过来。 有弟子小声抱怨道:“这不是废话么?外围的机关,谁不能解?既无法破除里间机关,还靠你们干么?”“江魔头练功的密室,机关想必更是繁复莫测!”“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薛堂主听到弟子们的小声抱怨,说道:“总舵中从大到小,从里到外的每一处机关,如今除了江教主本人,就只有一个人知道……”李亦杰追问道:“那人是谁?” 暗夜殒本已走到了门口,听到薛堂主说的这句话后,忽的停下脚步,侧身倚在门框上,略微转头,淡淡道:“破解机关是吧?我可以帮忙。” 第四百六十三章 众人听得这句石破天惊之言,一齐向他注目。暗夜殒脸上只挂着满含不屑的冷笑,却不再说。李亦杰见到他这副样子,怒气就不打一处来,喝道:“暗夜殒,你这魔教妖人,我放你一马,你怎么还没滚?竟敢偷听我们谈话,真够无耻!”暗夜殒冷冷道:“你们说来说去,尽在讲些废话,有什么可听?我不过看这一群没头苍蝇可怜,好心指条明路。” 李亦杰道:“用不着!剿灭魔教是我们正派的事,我们会自己想办法,你不必当假好人。我可不信你这魔头会真心帮忙,就怕是安心要将大家带上死路。”暗夜殒冷笑道:“我可从没这么想过,你竟能想得到,倒要问问咱俩哪个心肠更毒?李亦杰,这华山是你开凿出的?还是客房是你建的?你等既待得,我凭什么就不能待了?” 李亦杰一挺胸,昂然道:“就凭我是武林盟主!我让你滚,你就得滚。”众人听他肯答应带路,无不大感庆幸,都想让他留下帮忙。但如今盟主跟他针锋相对,自己要是在此时替他说话,是跟魔教妖人一个鼻孔出气,立时就能砸了名声。因此人人闭紧嘴巴,都指望着由别人先说。 暗夜殒冷笑道:“这会儿拿盟主身份压人了?你压得住谁啊?我可从没拿你当盟主看过。一介跳梁小丑,为着自己一点可笑的面子,宁可让此地的正派人士尽数丧生,我简直为你感到可怜。”转身面朝着众人,道:“也罢,我就给你们说说,祭影教总舵的地形到底有多复杂。通道中有不少隐藏机关,所处位置十分隐蔽,又无规律可循,单凭你们自己找,便是花上一辈子,也未必找得出来。再往深处,还有些攻击迷惑类型的机关,防不胜防,且中招必死。否则你们以为,祭影教的机关只是闹着玩儿的?你们盟主是胸有成竹,若是觉得正派弟子太多,死个千八百也无所谓的话,那就随便你们去做人肉盾牌了。” 众人听得都是背脊蹿升起一股寒意,不愿因李亦杰之故而白白送死。终于不知是哪一派有位弟子叫道:“盟主,您别跟他赌气啦!殒堂主肯带路,说明他已经是我们这一帮子了,自己人还起什么内讧?”暗夜殒不屑道:“谁跟这窝囊废是自己人?”还有几名弟子道:“盟主,您可不能太独裁了。您要面子,咱们承认您有面子就是。” 暗夜殒见自己几句话就取得了众人拥戴,冷笑道:“对啊,李盟主,你该听听这些呼声有多强烈。”李亦杰只感在下属面前威信尽失,怒道:“住口,少在那边妖言惑众!你再不滚,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孟安英哼哼了几声,道:“亦杰,别再犟了,让他进来吧。”李亦杰急道:“师父!不可啊——”暗夜殒冷笑道:“现在是你师父请我进去,你还在边上不识相,想违抗师命?让开了!”李亦杰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从自己身边大摇大摆的走过,极力忍住想冲上前打他一拳的冲动。 暗夜殒走到孟安英床前,冷笑道:“还是孟掌门见多识广,明白事理,比你那个盟主徒儿强得多了。”孟安英只有苦笑,道:“小徒鼠目寸光,还请殒少侠不要见怪。”暗夜殒道:“好说。”孟安英点了点头,道:“我阅人无数,看得出你确是真心帮忙,但却也不会义务相助,定是想从孟某人这里取去些东西作为回报,是不是?” 暗夜殒笑道:“孟掌门,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你越来越聪明了。没错,我的确有两个条件,做起来很是容易,只要你答应,咱们的交易就算达成。” 孟安英道:“可以。殒少侠请讲。” 暗夜殒还没开口,李亦杰心下忽感不祥,叫道:“须当在道义范围之内,也不能提过于苛刻的条件!” 南宫雪心中所想也如出一辙,与李亦杰异口同声的叫道:“不能让我师兄做……比如,学狗叫之类……奇怪的事情!” 暗夜殒失笑道:“让他学狗叫?你当我是三岁小孩?我可没那种古怪的兴趣。能说服你孟掌门做交换条件的,当然是极为重要之事,我哪有空浪费在你那个笨徒弟身上?” 孟安英苦笑道:“别理雪儿,你尽管提出要求来,凡是孟某人力所能及,自当遵从。” 暗夜殒道:“好,我来华山,有一半是为了祭影教的秘笈,只得旧事重提,希望孟掌门别再糊弄我。” 孟安英眼望房梁,这次是不敢再以本门心法搪塞了。心下虽觉不甘,迫于情势,老老实实的答道:“并非是我有意独吞,前几日那魔教妖女上山行刺,也曾开口向我讨要秘笈。我在剑术上败了给她,之后就人事不省,那本秘笈……可能也被她搜去了。” 暗夜殒不耐道:“别给我讲什么‘可能’,我最讨厌这类模棱两可的说法。秘笈还在不在,亲眼确认一次不就成了?你重伤在身,不必走动,你这里那许多弟子,一个个傻站着当挺尸么?不能派人过去取?” 孟安英苦笑道:“好……我就派弟子给你做个见证,否则料你也不会相信……齐儿啊,过来。”沙齐听得师父呼唤,忙奔到床前,叫道:“师父。” 孟安英道:“这是我的小徒儿,也是个最善良,最老实的孩子。”又向沙齐道:“你到师父的卧房去,榻上有个草绿色的枕头,一眼就能看到。剥去外层,里边是个竹筒。再将竹筒拆开,能看到个小铁盒。你拿师父的钥匙去,那握柄是松动的,只要多拧几次,即可拔下,这头还藏着一段插销,你就用它开启铁盒,不过里边多半是空的。所以即使找不到,你也别担心,回来将实情讲给我们听,也就是了。别耽搁得太久,让殒少侠等急。” 沙齐入门最迟,武功也是最弱,总觉得师父对自己冷言冷语,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得到他夸奖,心下感动,更是不愿再辜负他厚望,领命而去。暗夜殒听着孟安英嘱咐,冷笑道:“你还真是个藏宝的老手啊。像你这般谨慎法,不似避着外人,倒像是防家贼来着。” 第四百六十四章 孟安英对众弟子确是没一个信得过,总担心他们在秘笈中学会了一招半式,便会自立门户,在江湖中与自己分庭抗礼。更糟的则是他们一见秘笈中记载的精妙武功,心思蠢动,将整本册子一齐盗走。另有重要原因是担心李亦杰来私自取回,他虽从未直接讨要,心里却绝不会忘了这本秘笈,非得小心提防不行。但如让众弟子知晓,师父将他们都当成了贼,日后定然寒心,对他的敬重也会大大降低。之所以挑中沙齐,就是看中他没什么心机,未必看得出这套用意,暗夜殒却直接点穿,众弟子都听在了耳里,各自内心又不知如何活动。孟安英几乎气炸了肺,一团火就快从喉咙里喷出,表面却得佯扮平静,仍是恨极。 暗夜殒道:“孟掌门,你到底是怎样受的伤?以你功力,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女孩?”孟安英心下恼火:“我败在那小妖女手下,被她一剑刺伤,此事已够丢脸了,他偏偏还要再说一遍!”冷哼道:“不错,孟某技不如人,给一个小娃娃教训了。你这可满意?” 暗夜殒道:“她手上拿的是什么兵刃?你看清确是残影剑?”孟安英冷笑道:“孟某虽虚长你一辈,但耳不聋,眼不花,是不是残影剑,一看便知,怎会认错了?”暗夜殒道:“连你也这么说,那就没有问题了。告诉你,你不是斗不过她,而是斗不过残影剑。据我分析,她的所有功力,都是源自于宝剑所附有的之力。” 孟安英原本不信鬼神,对于“七煞”,相信它们是宝物不假,却对其“自上古流传”之说不以为然。但自从领教了那魔教妖女的诡异功力,此时再次思索,许多原先未加留意的细节也变得清晰起来,道:“我记起了,那魔教妖女出招时,一剑快似一剑,晃得我头晕眼花,应接不暇,当时只抽空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奇怪。那妖女招式分外老练,招招狠辣,方位拿捏精准,攻敌所不得不救。但她从来不经思索,似乎完全是受着某种神力控制而出剑,也就是说,那时和我比剑的并不是她,或不完全是她。没错,这就是我当时的感受。她果然是借了残影剑的威力?世上真有这种神秘难测的力量存在?” 暗夜殒冷笑道:“是你亲眼看见的,你还不相信?直撄其锋芒者是你而不是我,那力量有多强,你感觉不出也罢了,怎么还问起我来?”在众人还没反应前,突然一把拽起孟安英的一只手腕。 南宫雪急叫:“别……师父……”李亦杰也仗剑怒道:“休得伤我师父……”暗夜殒冷冷道:“二位多虑,他这个病鬼模样,我也是不屑于动手的。”两根手指在他腕上一搭,默察脉象,脸色却更见难看。李亦杰与南宫雪知他与师父结有梁子,见他神情凝重,真不知对自己这边是喜是忧。 暗夜殒好半天才道:“你受的剑伤虽重,调养过这几日,也该痊愈了。但我感到你体内还有几股乱窜的真气,与李亦杰情况有些相似。还有一个原因,七件宝物向来是相互牵制,残影剑即使再强,也压不过七煞真诀。忘了跟你说,那本秘笈里的功夫就是从七煞诀中稍加变化得来,本质无甚差别。从你得到秘笈算起,至今已是六年有余了吧?你到底在练什么?怎地功力还是老样子,全无长进?” 孟安英不知暗夜殒是有意挑拨他与众人关系,心道:“我偷学了他的武功,他怎还盼我速速练成?这就像是我偷了银子,失主不但不怪,反而一听说我没花完,立即板起脸来催促,当真是奇哉怪也。” 叹了口气答道:“这件事要说出来,就有些对不起亦杰了。从我第一次看过秘笈之后,就希望能彻底由我一人独占,当时教亦杰去夺武林盟主,只拣了些复杂阴狠的传给他,偏重于招式变化繁复。有些口诀亦杰总不清楚,好在上边大部分的字我还能认得,就大致的解说给他听,有些实在难以肯定,就胡乱捏造些充数。” 身后那人吃了一惊,连忙握住她手腕,将针尖一寸寸移开,接着迅速向旁闪避。南宫雪吃惊这人武功却还不弱,绣花针自下而上的斜挑,正想再让这登徒子吃些苦头,然而这个照面一打,实是大出意料之外,那人竟是几次让自己气个半死的师兄李亦杰。 李亦杰干咳一声,率先打破尴尬的气氛,笑道:“雪儿,你的身手又长进不少,但别招呼到我身上来啊,那些漂亮招式,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南宫雪实在弄不清师兄对自己是何心思,似乎比兄妹之情更近一步,相比男女之情,却又少了一步。想到多半的伤心都是因他而起,绝不想仅听一句没几分正经的道歉就轻易消气,故意板着脸,道:“别嬉皮笑脸的,我不喜欢。” 南宫雪性格虽属温柔一型,但在许多方面确是十分郑重,带了股名门望族的端庄气质,十几年来一直如此,李亦杰倒也习惯了,而这又和他的脾气颇为相符,因此也没觉有何不好。听别人说过,女孩子需要哄,即使她并没真的生气,也希望情郎能小心翼翼的给她说些好听话,好像是如此这般,才能让她体会到呵护感。 另有情侣间时常假扮生气,专等对方变着花样来讨自己欢喜,玩得乐此不疲。李亦杰对这个师妹还是爱护有加,觉察出她近来情绪有异,今日是特意放下手头事务,赶来安慰她的。柔声说道:“雪儿,怎么不开心了?是不是怪我冷落了你?你也要理解我些,师兄现在是武林盟主了,成日里忙得昏天黑地,实在是抽不出空来。” 南宫雪听他搬出这条理由,更增气怨,道:“你当然在忙,你永远有事在忙!小女子人微言轻,怎敢劳动你的大驾?可一旦遇到沈世韵,你那些要紧事,立刻就变得微不足道了,你甚至能在宫里陪她六年,在她需要时给她卖笑,她不需要时就虚度光阴……” 第四百六十五章 李亦杰偷看南宫雪脸色,见她并未发怒,紧蹙的眉梢也略有舒展,暗叫一声好,又道:“师兄就算再忙,也不会忘了雪儿师妹。今天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只要你能高兴就好。怎样,武林盟主甘愿供你驱驰,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啊。”南宫雪看他高昂起头,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气,却一见而知是假,淡淡一笑,道:“死相……当了武林盟主,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李亦杰立刻装出垂头丧气,握着南宫雪的手,叹道:“是啊,武林盟主,听起来威风,还不是个孤家寡人!唉,师父不原谅我,要是我的好师妹也不原谅我,那我可就真的没法活了,雪儿,你行行好,师兄的命就全系在你身上了。” 他以前与南宫雪相处,言语向来不敢轻浮,只是这些年来伴在沈世韵身边,几乎是管头管脚,连一个说体己话的人也无,时常只能跟自己开些小玩笑,如此日久,倒学会了油嘴滑舌的技巧。但在沈世韵面前还得礼敬有加,与南宫雪既无情爱牵绊,这套新学的本领自是拿来用在她身上,以作尝试。 南宫雪果然被他逗得笑了出来,道:“你是武林盟主了,说话还这么没个正形儿,当心给人家听去了笑话。”李亦杰叹道:“为博雪儿一哂,我李亦杰自甘沦为笑谈。”正愁没了话题,忽然一眼瞥见她手里拿的荷包,就地取材,笑道:“雪儿,师兄怎么不知道,你几时也学会做女红了?”南宫雪笑道:“不行么?难道你一直觉得我粗手粗脚,不像个女孩子?” 李亦杰笑道:“谁敢这么说你,真该掌嘴。”停了停,见南宫雪没发现自己的小把戏,又道:“江湖儿女整日舞刀弄枪的,你精通女红,才不愁嫁不出去。这荷包绣得可真精致,是要送给谁的?”南宫雪笑容一僵,心道:“我一番心意是为了谁,难道你还不知?”再答话也没了好声气,道:“你说呢?” 李亦杰假装苦思冥想,一会儿托着下巴,一会儿拍拍额头,一会儿抓抓头皮,见自己这些卖力表演仍不能引起南宫雪兴趣,微感泄气,道:“不管你是给谁,师兄都真心祝愿你能幸福。就别是……送给暗夜殒那混蛋小子的?” 这话若放在平时,不过是师兄妹间互开玩笑,南宫雪最多恼他感情迟钝,也就罢了,但此时却感一阵强烈屈辱,想到他前几日当着所有师兄弟的面,指责自己与暗夜殒结有私情,不顾名节,那时他说过的话还能清晰地在脑中响起。一下子笑容全无,道:“师兄,你再说这等言语,我真的要生气了。我跟他……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他心里爱的只有楚梦琳一个,从咱们六年前刚识得他之时就是如此,他怎可能再对我动歪心思?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亦杰道:“我担心的不是他会对你动情,那自然绝无可能,而是他会利用你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对华山派不利……” 南宫雪冷冷道:“华山派已是千疮百孔,你是知道的,凭此现状,还有什么需要他费心算计的?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以前咱们对他的了解都太片面,他也只是个需要关怀的可怜人,对正派前辈下手那么无情,自有他的无奈。他没法选择生存的局势,为适应世间,只好与现有环境同化……可这些日子跟他相处,我才发现,原来我跟他对待许多问题的看法都是相同的。或许你觉得我跟魔教妖人起共鸣一事很危险,说明我也可能遁入魔道……其实正邪并无明确的界限之分,而应依人心和行为而定。” 李亦杰听着这些在他耳里已属离经叛道之言,要是给师父听见了,还不知要动多大的肝火。叹道:“天哪,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啊!怪不得正派门规须严禁弟子与魔教中人结交,否则稍一把持不定,就能给人带入歧途,好险,好险!” 南宫雪正色道:“师兄,此事我定要纠正你,我没有被他带入歧途。你是明白的,我看待事物向来有自己的主见,如果对方不能彻底说服我,我的观点是绝不会轻易给更改了去的。”李亦杰点头道:“这话倒是不假,以前你就常为了说服我,跟我从太阳上升直辩到星辰闪耀。” 南宫雪道:“是啊,我是那么争强好胜的人,难道就因为暗夜殒武功高过我就怕他了?当时几乎是我说一句,他就能接一句,他说一句,我也能接得上,有些我不敢说的想法,也是他代我讲出来的。那种惊喜真是不言而喻,我们几乎要互视对方为知音了。” 李亦杰皱眉道:“就算他是为环境所迫,情非得已,你过的日子可比他好上太多,怎还会有那些想法?”南宫雪道:“那大概只是思考得太深,看得太远。我在众位师兄面前都不敢提起,每日只能装出嘻嘻哈哈的样子……”李亦杰正色道:“别怪师兄啰嗦,你跟殒魔头有相似的想法,这可不妙啊!那些错误的理念,还得尽早全纠正过来。” 南宫雪扁了扁嘴,不屑道:“师兄,你看吧,我每次想跟你说点什么,你都拿这些话来压我,有时我真觉得你比师父还严肃。久而久之,我再有心事,还怎敢再向你倾诉?他却能客观地听我说,光是这一点,也比你好些了。” 李亦杰听她称赞暗夜殒,言下分明说他善解人意,更胜于己。没来由的一阵嫉妒,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以前跟江冽尘比亲兄弟还要粘乎,这会儿怎么就成了仇人?你也来帮着分析一下,他是不是给我们都设了个圈套?”南宫雪想也没想,就果断的作答:“不是,这里边当然有原因……你知不知道楚梦琳是怎么死的?” 李亦杰道:“这件事种种说法纷纭错杂,还没个确切定论。梦琳跟咱们也算朋友一场,她死得那么惨,且不论她是魔教妖女,我也很为她难过。”南宫雪没搭理他的叹惋,道:“沈世韵在他面前一口咬定,是江冽尘为夺残影剑,才下毒手害死梦琳。因此暗夜殒听后几乎快疯了,发誓要手刃江冽尘,替梦琳报仇。哎,说老实话,我觉得江教主也不像会做那种事……” 第四百六十六章 李亦杰道:“一个人是好是歹,有时单凭表面是看不出的。原来这就是梦琳惨死的隐情,韵儿却没跟我提起过啊。”南宫雪心道:“表面看不出好歹……那可不就是沈世韵么?这句话我还是还给你的好。”又想沈世韵的话,你自是必信无疑,也没必要再探讨,低低叹了口气道:“师兄,你就真有那么讨厌暗夜殒么?” 李亦杰道:“那是自然,他是正派人士的公敌啊,单说咱们两个,就在他手下吃过多少苦头?难道你现在竟然对他产生了同情?”南宫雪又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他脸,此时虽已敷过膏药,两颊却仍可微见肿胀,道:“师兄,你的脸……还疼不疼?” 李亦杰在师妹面前尤其注重颜面,以前即使痛也定会咬牙强忍,但现在是为获得她怜悯,故意装得脸部痛的一抽,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艰难的道:“哎呀,好疼啊……”南宫雪叹道:“他打得也真够重的。不过,我也帮你报过仇啦,来华山的路上,我……我也这么打过他一耳光。” 李亦杰喜道:“真的?太好了!”猛然醒觉有异,道:“不对啊,你性格偏好忍让,没什么大事的话,从来不会乱发脾气,怎会动手打他?难道是他对你……” 南宫雪不悦道:“师兄,你的脑子里就只塞得下这些东西么?你几时也像陆黔一样了?我一遍遍的告诉你,他爱的是楚梦琳,根本不可能再喜欢我,难道都是讲假的?我只是好意关心他,不希望他受了欺骗,被利用。他竟然冤枉我……说我成心挑拨,却不看看到底是谁在挑拨!可是我总感觉后悔,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李亦杰暗暗吃味,心道:“你好意关心他……你为什么要关心他?”言不由衷的赞道:“不用自责,你做的很好了!”南宫雪叹道:“那一下一定很重吧……连我自己的掌心都感到火辣辣的……”李亦杰喜道:“好!好啊!那个小子,早就该给他一点教训了。我每次见了他就想打,到底还是不及你果断,多谢师妹替我达成心愿。” 南宫雪愁眉不展,幽幽的道:“你说,如果眼看着面前一巴掌挥过来,会不会感到一种深刻的羞辱?”李亦杰道:“这还用说?那小子每次抽人耳光,不也都是不管不顾的?”南宫雪低声道:“他最看重面子,而我却……当时他什么都没说,但我总觉得对不住他。” 李亦杰看到南宫雪提起暗夜殒,一副温柔神气,满心里就是一阵不悦,笑道:“没什么对不住的,他打过我两巴掌,你只还过他一掌,清算起来,还得再来一次才够本。” 他说话时语气状若清闲,想哄得南宫雪放下包袱,不料这话却引燃了导火线,南宫雪只觉师兄对自己心意全然不解,又缺乏容人胸襟,微愠道:“堂堂的武林盟主,气量恁的狭小!”说完转身便行,不想再看他一眼。 李亦杰暗骂自己多嘴,心道:“这可不妙,我专程来哄她,就是想跟她和好。若是花了这一大通口舌,反又惹得她不高兴,那我的苦心不都白费了?”连忙从身后揽住南宫雪,右手安抚的揉了揉她的肩,道:“雪儿,是师兄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南宫雪心中烦闷,想到自己竟会为暗夜殒而与师兄赌气,这也真是件十足罕见之事。百感交集,一时任由他抱着,忘了挣脱。 这时,前方忽的传来稀稀拉拉的几下掌声,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笑道:“这小两口的,大清早就在这边亲热,专门做给别人看的不成?还真是恩爱哪!啧啧,李盟主,走到哪里都艳福不浅啊,当真羡煞小弟。”李亦杰与南宫雪都是一惊,同时放开对方,朝着相反方向挪开几步,抬起头见来人长袍束带,脸上挂着油滑的笑容,正是陆黔。 南宫雪一见陆黔,他将自己推倒在床,企图非礼的情形一幕幕冲入脑海,怒火再不可遏,“唰”的一声拔出宝剑,直指陆黔鼻梁,喝道:“你来干什么?” 陆黔知道南宫雪本性善良,看到他给别人陷害,也会心怀不忍,绝不会自其剑下杀了自己。倒也有恃无恐,仍是笑嘻嘻的道:“雪儿,你先把剑放下,咱们好好说话。上次你从我房间逃跑,我醒来以后,不见了你,可真是把我担心死了。连身上的伤也顾不得处理,先在宫里到处寻找,就怕你落到些跟我作对之人手里,到时不仅要虐待你,还要利用你来要挟我,最后来个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啧啧,那惨象实是不堪设想。我几乎要把整个皇宫给搜遍了,也没看到你的踪影,后来又在房里仔细翻看,想瞧瞧你能否给我留下些只言片语。看到你的衣服包裹都不见了,我反而放松下来,知道你是从容离开,而不是在全没防备的情况下给人绑走的。你既出了皇宫,在江湖中又没别的落脚处,一定回了华山,找你师父、师兄他们。正好韵贵妃娘娘这次交给我的任务就要到华山来办,所以我就省些力气,两件事并为一件。好雪儿,多日未见,有没有想我啊?” 南宫雪怒道:“无耻奸邪,谁……谁会想你?还是这么死不悔改,我不想见到你,给我滚出华山去!”长剑略略下偏,又向前递了几寸,已抵住陆黔胸前衣衫。 李亦杰想到他远来是客,若是此时伤了他,有失地主之谊,不大妥当,总得先问清来意,再做定夺。轻轻按住南宫雪手背,慢慢将她长剑压下,视线与剑柄平齐时,见那剑身剑气铮然,外观华贵,似非凡物,疑道:“雪儿,这可是把好剑,以前没见你用过啊,是从哪里得来的宝贝?” 学武之人一贯爱惜兵刃,南宫雪听他称赞自己宝剑,就如亲身受他夸奖一般,脸上绽开了点笑容,道:“算你有眼光,这是暗夜殒送给我的,名字叫做‘苍泉龙吟’……”这几句话固然解了她心结,却使得李亦杰陷入不快,道:“他送你?他怎会无缘无故送你东西?你给我瞧瞧,这把剑一定另有古怪。” 第四百六十七章 南宫雪对师兄这般捕风捉影最感不忿,何况他这已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乱吃飞醋,斥道:“你又在瞎想什么了?”李亦杰道:“我担心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陆黔双手抱肩,笑吟吟的看着两人,道:“继续呀,小情侣再吵下去,精彩得很。”两人经他一说,倒是同时停了下来。不论再如何动气,总是师兄妹之间的小矛盾,却不愿给这外人看了热闹。 李亦杰上前几步,有意无意的拦在南宫雪身前,拱手道:“陆贤兄,请问前来华山有何贵干?如果是专为纠缠雪儿,那也不用跑这一趟了。” 陆黔冷笑道:“你道我就这么没志气?我是来找李盟主的,这次各大名门正派进攻魔教,是为武林造福的天大美事,我陆黔虽不才,却也愿做其中之一。我与二位是友非敌,雪儿,你实在不该赶我走的。”他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通,李亦杰却似只听到了其中一句,道:“距正式商议之日还有几天,不如由我安排,请陆贤兄先在客房住下,养精蓄锐。” 陆黔笑道:“商讨大会是全员参与,未必肯等我一人。我还有些疑问不详,还盼私下向李盟主请教。” 李亦杰好是无奈,但他总算没忘了职责,道:“好吧,你先到房中候着,等我处理了手边要事,自会去寻你。”陆黔冷笑道:“莫非盟主以为,男欢女爱之事倒比消灭魔教还紧要得多?哈哈,真不愧是一位情深意重的欢场大侠!”李亦杰给他气得脸色微微发白。南宫雪哼了一声,道:“那你们去谈好了,我就先走一步。”陆黔盯着她纤瘦的背影慢慢远去,白衣飘飘,似乎在有意召唤着自己,激动得情难自已。 李亦杰也觉出他不怀好意,干咳一声,道:“陆贤兄,这边儿请,来。”陆黔哪有心思再睬他,脚下一转,就拦在了南宫雪身前,笑道:“别急着走啊,你不在,我一个人跟你师兄说话,却又有什么好说?”南宫雪不屑搭理,抬手推向他右肩,喝道:“让开了!” 陆黔一眼望见她手里握的荷包,故意夸张的笑道:“好漂亮的荷包啊!雪儿小宝贝,可是送给我的?”南宫雪气笑交并,心道:“师兄那个榆木脑袋,要是有你的半分自觉,那就好了。”想到李亦杰对自己的情意每每漠然处之,心下愤慨难平,有意要让他着急,于是装出笑脸道:“是啊,你猜得真准,这是我花了几天时间,专门绣来送给你的,你可要好好保管哟。”声音甜腻得自己都觉作呕。 陆黔喜出望外,道:“好,当然了,这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啊,我每天把玩个百八千遍,也不觉多。”喜滋滋的待要接过,斜刺里猛然伸过只手,在他刚碰到布料边缘的一瞬,迅速将荷包抽走。这一下变起仓促,两人齐齐一惊。急转头却见李亦杰手捧荷包,直立在一旁。南宫雪眼里发酸,咬了咬嘴唇。 李亦杰用手掂掂荷包,叫道:“陆黔,这荷包是雪儿送给我的,你就别妄想啦!” 陆黔转眼间大喜大怒,看着李亦杰得意洋洋的笑容,气得恨不能一拳挥上去,打落他满口牙齿。喝道:“天下间还有你这种自作多情之人!你没听我的雪儿宝贝亲口说了,那是她辛苦绣给我的么?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李亦杰道:“我的雪儿师妹不擅长拒绝人,不忍削了你的面子,这才把荷包交给你。但这其实是她给我准备了几天的重逢礼物,你别来瞎掺和才对!” 他两人一个说“我的雪儿宝贝”,一个说“我的雪儿师妹”,南宫雪就站在一边,又羞又怒,又不知木头师兄是突然开窍怎的,几乎想转身逃离这是非之地。刚跑了两步,就听身后陆黔喝道:“我才不会辜负了雪妹妹心意,你要抢走荷包,除非让我当场趴下!” 李亦杰笑道:“你爱趴下,就趴下便了。”接着响起一连串乒乒砰砰的沉闷声响,似是两人已动起了拳脚。南宫雪没想到自己一个荷包竟惹出麻烦来,更没想到,本意是小小刺激师兄一下,怎料他的醋会吃得那么重,对这一层也有些惊喜。此时倒不宜抽身离开,只得奔回两人旁边,叫道:“别打啦,停!停手!” 陆黔挥腕一记手刀,斩向李亦杰肩头,李亦杰步下微侧,横臂劈他腰间。陆黔身子斜侧低俯,一脚迎上,李亦杰翻手抓他脚踝,陆黔脚跟下跺,逼得李亦杰避开前臂。陆黔弹腿划过一条弧线,落在身后,足尖点地,趁机欺近李亦杰面前,挥拳击他左肩,半途肘部忽又一沉,撞向他小腹,掌刃猛地劈出,击中他右胸。这些招式真论威力也并不如何强大,胜在变化多端,诡异难测,李亦杰被他迫得手忙脚乱。 陆黔右手近身迎战,左手在身侧一振,粗看似手臂抽筋,细看又似是模仿长鞭甩动轨迹。李亦杰在太行山与他交过一次手,知道他在青天寨主修即是长鞭,鞭法端的精妙,看他这架势,或是有意迷惑他视线,空手中不知何时就会掣出条长鞭来。李亦杰不敢怠慢,视线紧盯着他不断划动的左手。 陆黔一声嗤笑,道:“临敌太分心了可不好!”右手高举,向他头顶劈落,这一招直上直下,倒似是一式“独劈华山”。 李亦杰抬起右臂格挡,满运的内功都聚集在一条手臂,指上力道较为松懈。陆黔趁这机会,手臂一抬,从他指间将荷包抽走,招式更不停顿,右腿在李亦杰下盘一扫,左手斜上抬起,击向他面门,同时借力后跃,使李亦杰无法抢上追赶。就这么阻得一瞬,他又是足尖一蹬,上了翠云宫房顶,放眼一顾,视野虽未开阔,眼前两人却是显得小了。 李亦杰仰头避让拳路,此时上身空虚,最要紧的便是扎稳下盘,陆黔这一招也委实难避,竟在同时扫敌之弱。李亦杰使一招“千斤坠”功夫定住身形,脚跟在地面摩擦出里许,勉强站稳。陆黔哈哈大笑,走到房檐前蹲下身,一脸戏谑,笑道:“李盟主,你可站稳些,别摔着了。有本事再上房顶来抢呀!”也学着李亦杰先前的样子,将荷包当着他的面抛了又接,接了又抛。 第四百六十八章 李亦杰怒喝:“陆黔,你有种就下来!你要在那上边躲一辈子么?”陆黔笑道:“我偏不下来,你有种就上来!不过大爷可不多奉陪,你要是迟迟不敢上,我就先走了。”李亦杰怒道:“好,你有种的别躲。”说着挽了挽袖子,真准备跃上房顶。陆黔叫道:“你不是不能牵动内力么?就凭着一点花拳绣腿唬人,可别到了半空再摔下来。” 南宫雪虽不知李亦杰不能牵动内力的原委,但看他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沉,倒不似说谎。她心里真怕师兄因自己一时任性遇到麻烦,抱着李亦杰胳膊,急道:“师兄,算啦,他喜欢那个荷包,给他拿去也就是了。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后再绣一个,知道你这份心意就够了,可我不愿见你以身犯险!” 李亦杰所感只是满溢的窝囊,心想:“雪儿阻止我与陆黔相斗,完全是拿我当成弱者似的同情。她本来就觉得我不如暗夜殒霸气,要是连她的荷包也抢不回来,还怎能重树威信?”一阵气血翻涌,强烈的好胜之心全涨了起来,心道:“只要我善于操控内力,不让它发作得过于强势,想来也足以控制,上个房顶绰绰有余了。以前暗夜殒没打我那一掌之时,我还不是能将真气运用自如?” 甩开了南宫雪,道:“雪儿,你放心,师兄一定能替你把荷包拿回来。”向前冲了一段,调匀内息,猛地全身发力,脚尖一蹬,果然跃上了房顶,与陆黔面对面的站在同一条水平线处。 陆黔面对李亦杰一直十分轻敌,没想到他真能不顾忌讳,上了房顶,这一着大出料想,也慌忙站起。但他蹲得久了,起身过于迅速,头脑猛的一发晕,眼前蹿出一片黑芒。此时只要不加理睬,静静多站一会儿,那感觉自会消退,但李亦杰却不容他有此闲隙,迅捷趋前,横臂直掠,拳头迎向陆黔颈侧。 陆黔脚底陀螺般的旋转,同时他的人仿佛也成了陀螺,双足点地,身子绕着李亦杰大幅度绕圈,时不时的双臂齐出,以不成章法的拳术攻向李亦杰。李亦杰处变不惊,沉着迎战,门户守的严密,未露破绽。 陆黔忽又故技重施,右腿扫向他下盘,另一拳直击面门。南宫雪惊呼道:“师兄,小心啊!”这一招在平地还没怎地,到了房顶,一旦失足落下,可就得摔个筋折骨裂,那才是不折不扣的杀着,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两人在房檐边缘互斗,各展武艺,仿佛是在表演给南宫雪看的,脚跟踩下不少碎石子儿,在地上跌得满处都是。他二人还不觉如何,南宫雪早看得心急如焚。 危急关头,李亦杰双足点地,跃起身来,避过了陆黔情势凌厉的一扫,手掌牢牢按住陆黔双肩,下半身呈悬空状。南宫雪几乎要喝起采来。然而李亦杰这一招虽避得巧妙,紧接着却是将破绽自示人前:双臂外分,胸前空门大开,双腿凌空不足借力,而这处要害却又是极多。 陆黔本就是老手,作战经验又远远胜过李亦杰,如此良机怎会视而不见,当即双肩一扭,手臂顺势提起出击,重重击在李亦杰腹部。李亦杰身子一震,向后飘了出去。南宫雪尖叫道:“师兄!”陆黔还不及得意,手腕忽然就是一沉,原来李亦杰借引他出掌之际,就已握住了荷包一角,外落时手指还紧紧攥着荷包不放。 陆黔身子也被这股下坠之势拖得朝下倾倒,急切中用力攀住屋顶瓦片,想借以定住身形,却无甚实效,指甲磨出了血,身子仍是被拖得向下坠落。 陆黔怒道:“放手!快放手!你再不放,咱两个就得一起摔下去!”李亦杰知道说话耗力,也不作答,只是仍抓着荷包不松。南宫雪惊呼声中,陆黔抬脚踏在李亦杰头顶,又是“嗤啦”一声,荷包被撕成了两截,李亦杰也朝地面跌了下去。 南宫雪叫道:“师兄!”扑到他落地处,极力用身子挡住他仰倒,急问:“师兄,师兄,你怎样了?有没有受伤?”李亦杰跌得只是看似惊险,实际却并无大碍,看着手里的半截荷包,叹道:“只拿回了这一半。”南宫雪满脸是泪,抢过荷包丢在地上,埋怨道:“傻瓜,就为了这个东西,你就想赔上性命?”李亦杰感受到南宫雪在身边诚挚关怀,多半已经消了气,心里一阵快意。 陆黔也已从房檐上跃下,举袖擦去额头冷汗,走到两人面前,冷笑道:“李盟主,你没摔疼吧?咱们比武切磋,我不知您贵为盟主,还这么弱不禁风,使力大了点,您别见怪啊。” 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半截荷包,道:“不是我说你什么,你喜欢荷包,外头也不是买不到,干么非跟我抢?舍不得那三两个铜板,大可跟我说,我给你就是了。这回可好,咱俩谁都别想要,倒也公平!”说着将荷包朝李亦杰身上一甩,意有所指的道:“我改变主意了,凡是不完整的东西,不管是人抑或是物,我都不会要。” 李亦杰冷冷道:“陆贤兄的话我记住了,你还有什么见教?”陆黔拍了拍脑门,笑道:“是了,你瞧我这记性。韵贵妃很记挂你,特地托我问候,说吟雪宫没有了你李卿家,总是显得冷冷清清,没了生气。她见不到你,就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香……”他说话时语调抑扬顿挫,做戏意味十足。 南宫雪脸色越来越沉,李亦杰却只是态度冷淡的听着,未置一词。陆黔也觉说得没趣了,道:“稀奇!真稀奇啊!这还是我第一次说起韵贵妃时,没见你有半点反应。” 李亦杰冷哼道:“你要我有什么反应?假意关心,再听你瞎编乱造一通?你以为我就那么好骗?眼前灭魔教是头等大事,我不想听你说那些话,乱我心神。”陆黔终于抓住把柄,道:“哦,你说有关韵贵妃的事,就会乱了你的心神?”南宫雪双眼一翻,狠狠瞪了他一眼。 第四百六十九章 李亦杰做个深呼吸,极力心平气和的道:“当务之急,有什么是比消灭魔教妖人更重要的?至于其他的事,都可以暂时放一放。” 陆黔冷声道:“放一放?你真能放得下?待在皇宫里时想着韵贵妃,回了华山又哄骗雪儿,其实却不过是给了她一个影子,让她去和自己的幻想谈恋爱……”他越说越激动,收起了嬉笑神情,竟隐隐有些当日在太行山顶的意气风发。南宫雪再也忍不下去,道:“那是我的事情,跟你有关么?不用你来替我打抱不平!” 陆黔对她笑了笑,正色道:“玩笑也开够了,其实此番来华山,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我是来找程嘉华的,那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竟敢在紧要关头背叛我,害得我在弟兄们面前颜面扫地,等见着他,我定要给他抽筋扒皮、粉骨碎身……”说着拳头狠狠握紧,以表决心。南宫雪道:“有其师必有其徒。你那个畜生徒弟,跟你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陆黔干笑道:“小畜生也算机灵,这次韵贵妃派了他随我同来华山,我心想若要整他,这一路上还愁找不着机会?不死也要他脱层皮。谁知他跑得倒快,刚一接到密报,就立刻撒丫子逃了,我追了这么久,都没得着过他任何消息。不过现在到了华山,我看他还能躲到哪里去!” 南宫雪冷冷道:“你那徒弟在武林中本就名头不响,能够销声匿迹也没什么了得。你自去捉拿他,与我和师兄均不相干。”陆黔笑道:“说得对,雪儿,好,今天我是来跟你打个招呼,这只是第一次,以后我会不间断的给你问好,那咱们就先暂别了。” 南宫雪道:“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还真想一辈子别见到你。我要是那程嘉华,也不会愿意给你办事,他的选择倒很明智。”陆黔笑道:“雪妹妹,你这么说,可有点不够朋友了?”南宫雪怒道:“谁是你的好朋友?”陆黔笑道:“好,不是朋友,那么就是老婆。不过夫妻之间怀有友谊,却也稀松平常。” 南宫雪听陆黔简直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想到近来在师兄弟间流传的谣言,正是他在江湖中败坏自己名声,冷哼道:“我算是佩服你了,你实在了不起。”陆黔喜悦无限,刚要开口,南宫雪冷冷打断道:“别忙,我想说的是,无耻之徒我见得也算不少,可无耻到了你这份儿上的,还真是绝无仅有。” 陆黔也不生气,笑嘻嘻的道:“可是爱你到了这份儿上的,普天底下也只有我一个。”南宫雪气得将头转开,再不打算跟他接一句话。 李亦杰道:“陆贤兄,我请你对我师妹放尊重些,你也曾经是有身份的人,来到华山,应该知道自己是干什么来的。”陆黔轻蔑的一笑,道:“好,盟主大人,我就不打扰你运功疗伤了。可要养足了精神,咱们几天后见。”走过李亦杰身边时,低声笑道:“雪妹妹是我的人,我不过暂时交给你照顾,你可别过火了,须知君子之道,朋友妻不可欺。”轻轻按了按李亦杰肩膀,大笑而去。 南宫雪怒视着陆黔背影,自语道:“武林败类,无耻之极!”连忙再去查看李亦杰,眼眶又红了,道:“师兄,你真的没必要为了我这样……要是你有个闪失,让我怎么办好?这个破荷包算得了什么,哪有你的命重要?你答应我,以后千万别再不顾自身安危的做傻事,我……我会心疼的。就算是为了我,也要好好爱护你自己。” 李亦杰亲昵的抚了抚她头发,从地上拾起另半截荷包,与陆黔丢下的拼在一起,手指捏着当中的裂痕,笑道:“没关系的,我既知有你牵挂着我,又怎会不自量力的做傻事?那陆黔曾是我的手下败将啊,你不记得了?怎么,对师兄就这样没信心?我可不想让你的心意落到那个混小子手里,可惜刚才一时失手。这样吧,我先把这荷包拿去补好,再交给你,你就能再去送给你真正想送之人……” 南宫雪听了他前几句话,心里涌过丝丝甜意,想到师兄对自己的付出终究非是熟视无睹,然而临到后来,越听越不是个滋味,急急打断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做我真正想送之人?” 李亦杰笑道:“我可不敢自称是荷包的主人。师兄是明眼人,看得出你的心思,你起初为了跟我赌气,故意要把荷包送给陆黔,接着又跟他赌气,假说是送给我,而你真正心仪之人,想必是不在此地。雪儿,咱俩情同兄妹,我自是希望看到你幸福,这件事也得替你把把关,那人在成为我准妹夫之前,你还得先带他来给我见见。” 南宫雪如堕冰窟,看来指望与师兄互表情意,到底还是自己的一场美梦。同时感到失望透顶,世上竟还有如此不解风情之人,不管李亦杰是否受伤,一把将他推开,抹了抹眼泪,叫道:“赌气、赌气,什么都是赌气,哪有这许多气好赌?”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下峰去了。 李亦杰怔怔的立在原地,半晌抬起荷包,手指轻柔的抚摸着布料上的花纹,自语道:“怎么又生气了?刚才不还是好好的?我说帮她补好荷包,她就哭了,难道是嫌我的针线活儿太差?哎,这荷包,不会真的是送给我的吧……” 他知道南宫雪对自己情根深种,怎样也是自己辜负了她,此时只想尽力补偿,但要说接受她的感情,终究不愿,只能假扮成后知后觉的呆相,盼能骗得过她。苦笑自语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还是别再想了……” 这场小风波于此平息,三人都引以为耻,没向外提起。几日之后,凡是江湖中有些头面的门派,大批弟子均已抵达华山,众人在议事厅齐集一堂,暗夜殒坐了居中首座,程嘉华满脸恭敬的站在他身边。 第四百七十章 他在青寨虽位列二当家,但除私底辅佐陆黔外,因武功低微,从无大作为引人称颂,也没下山露过脸,因此在江湖豪客眼中的地位可有可无,极少有人认得。这一次群雄纷纷招呼自己的老朋友,没多少人向他打量,倒也正合心意。 孟安英经几日调养,身子好了许多,现已能下床走动,全身却仍是乏力,有专人替他搬了椅子,推他到角落中就坐,这也是他自己提出,不愿显山露水。 李亦杰与南宫雪的位子原是紧挨着的,但自荷包风波之后,南宫雪总是板着脸不搭理他,这次也是故意挑了个距他最远的偏角坐了。李亦杰本来酝酿着情绪,要如何开口向她道歉,那荷包他当就缝补完了,此时就放在口袋中,手心攥得出汗,要爽爽气气的开口,实是匮乏勇气。真要道歉,也不知这重题该置于何处,总得弄清她的无端火气是为着哪句而来。 还没等他克服担忧,南宫雪就哼了一声,起身离开,从神情看来,必是余怒未消,与己斗气无疑,李亦杰不便死赖着招惹她,只得作罢。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最后进殿的是陆黔,身后跟着几名随从,吆喝着抬进一顶粗布软轿。又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亲自上前掀开布帘,抬出个竹制担架,其上坐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只是被折磨得脱了人形。因失血过多,脸色白得犹如涂过一层石灰,一只眼睛被缝了起来,眼皮与眼底皮肉间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针线,另一边眉毛被烧了个精光。脸上仍布满了大大数不清的创口,能看到几大块凝固的紫黑血痂。 左腿自膝盖以下被一刀砍断,右边袖管空空荡荡,褴褛的衣衫间可见身上全是深红的鞭痕。右腿异样扭曲,搁在担架上的脚掌高度明显低出一截,似乎脚跟是给人割去聊。 此人形貌实在太惨,众人虽一时认他不出,却也真是由心骇怖,都用疑问的眼神目视陆黔,要听他解答。 陆黔将担架端正放下,朗声道:“众位英雄,你们一定都很好奇,此人是谁,我前来华山赴会,为什么把他带来。”有意顿了顿,众人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催促道:“别卖关子啦,快呀!”“能下得出这种毒手的,简直是人神共愤,知道了他是谁,咱们杀上门给这位师兄报仇去!”“真该让他遭一遭同样的罪。” 陆黔对此时效果十分满意,微笑道:“这是昆仑派的掌教真人,梁越,梁大掌门。各位都知道,近来魔教有复出迹象,短短几月,便在中原各地犯下了许多丧尽良的罪行,重伤数派掌门,闹得是人心惶惶。昆仑派也深受其害,梁掌门誓死不向魔教低头,就被他们折磨成了这副半人半鬼的样子。我虽请来了最好的郎中给他医病,却也只能给他止血敷药,肢体所成伤害,即是华佗再世,也无回之力。我曾是昆仑派的弟子,因犯了些过错,在六年间被逐出师门,但昆仑于我仍有养育之恩,我不可能漠视它兴衰不理。诸位请设身处地的想想,魔教妖人敢这样对待梁掌门,同样也能这样对待你们,咱们若不奋起反抗,只能成为俎上鱼肉。带梁掌门来,是让大家亲眼看看,魔教究竟有多残忍,多狠毒,对咱们正派犯下了多少滔大罪,也让某些心存仁义之人知道,对此类邪徒决计手软不得!再者,梁掌门痛恨魔教,他的后半生是给彻底毁了,而今虽然行动不便,却也想看到魔教覆灭的情形。先不梁掌门是我旧友,即便是个与我素不相识的他派师兄弟,对于这样的请求,我又怎能拒绝?怎忍拒绝!所以我不远千里,特地抬了他来,就为实现他这个仅有的愿望,我相信各位也不会反对的了?” 众人先看梁越的惨状,已是群情愤慨,再听他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几乎被转晕了头,纷纷道:“是啊,这位少侠的有理!”“有这等胸襟抱负的,堪称领袖之才!” 陆黔面带微笑,来者不拒的接收各方赞美之词。忽然角落里有个沙哑的声音冷冷道:“我要是没认错的话,这位应该是原青寨的陆大寨主吧?你与魔教虽非同路,却也曾是正义之师的头号大担如你这般身份,突然信誓旦旦的要为正道出力,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陆黔不慌不忙,道:“佛家讲究的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全有悔过之心,不论从前犯了多少滔大罪,连佛祖都可以原谅他,还用不着兄台在这边斤斤计较吧?” 南宫雪看着梁越的惨状,心里阵阵发憷。场上旁人或许记忆不清,但她却绝不会认错,这梁越正是六年前与崆峒掌门合谋陷害陆黔之人,一直被他视为深仇大恨,要什么顾念交情,替他实现心愿,连判断也不必费时,立知定是作假。 但她所考虑的却是另一紧要处:梁越或许正是被陆黔虐待至此,否则魔教连伤多派掌门,都只是刺了一剑便即收手,何以唯独与梁越过不去?昆仑又非顶尖大派,魔教别的不问,难道单要逼他们归降?无论如何,于情理都是不通的。而以复仇为动因,将对方往死里折磨的,想来就只有陆黔了。 他在最后关头改变主意,饶了梁越性命,又带他前来华山,可也绝不是突发善心,不过是将他作为兜揽人心的工具,图谋着再从李亦杰手中夺下盟主之位。从众人响应程度看来,他的目的已经实现了一半。 梁越在他高谈阔论时,一直是怒目相对,却不辩解一句,或许是一早就被割了舌头,专为让他体验有口难辩的惨景。想通了这几道环节,南宫雪再看陆黔时,不仅是轻蔑,更多了些深深憎恨。 那角落里声音主人显然也见得分明,冷笑了几声,道:“陆师侄,别再惺惺作态了,你或许骗得过别人,却休想老夫也给你三言两语哄骗过去。你的越是正气,在知情者听来,就越是愚不可及。打开窗亮话吧,这梁掌门是个跟你大有干系的人物,他到底是受了怎样的酷刑才变成这样,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陆黔微微一笑,道:“不错,梁掌门跟我大有干系,我俩交清匪浅。也正因我对此事一清二楚,是以刚才不是解释得够明白了么?”那声音“哈”的一声冷笑,道:“陆黔贼,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第四百七十一章 陆黔一直细听着声音来路,循声望去,角落里一个青衣人落入视线,定睛一看,冷笑道:“是华山孟掌门么?怎么越见得不长进,只会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不敢上前头来话?见我没给你的阴谋害死,是不是很意外啊?” 孟安英冷笑一声,双手转动椅下铁轮,人群也识相的闪开条路,让两人面面相对。孟安英淡淡的道:“意外是没有了,很失望倒是不假,看到如你一般的奸邪鼠辈却没遭到应有的制裁,也只能是道不公。” 陆黔冷笑道:“一样,一样,孟掌门,咱两个半斤八两,谁都没资格谁。你还是盼望世间不存在理的好,否则以你所为,死后也是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料,那个魔教妖女行刺时,你就不会是只受这么点轻伤了。”孟安英气得大口喘息,道:“你……你……” 陆黔道:“我怎样?至少我没私吞人家的秘笈,也没有不声不响的霸占六年。你要是有魄力,就把自己一身功夫废了,表明你与魔教武艺再不相涉,否则嘛,我你是魔教打入正派的奸细,也不为过啊!”着两手摊开,装出副理所当然的无辜相。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孟安英气得七窍生烟,正要再与他理论,程嘉华忽然冷冷开口道:“够了,都给我师父安静点。陆先寨主,你看看清楚,这里不是你的青寨,不是给你唱独角戏的地方。还有华山的什么孟老头,受了伤就老实养着,比什么嗓门?你两个有恩怨,自己到外边去解决,别在这里喧哗,扰人清静。” 陆黔刚一到场,就给梁越与孟安英的事绊住了,没得闲去寻找程嘉华,这一回他先出声话,恰好合了自己胃口,冷笑道:“好哇,你这混蛋原来躲在这里,先前跑得可比兔子还快。你敢背叛本大王,把我们的山寨拱手出卖给敌人,别以为那口气我就这么咽下了,现在还敢公开跟我叫板?倒让在场的各位都来评评道理,他私通外敌,陷落自家山门,是不是该算做欺师灭祖的重罪?各门各派,哪一户出了这种狗崽子,是不是都该重重惩处?” 众人听得暗暗点头,苦战不敌还不打紧,而投敌的叛徒,通常最是让人瞧不起。程嘉华道:“你青寨是个土匪窟,我一时误入歧途,事后悔改,有何不对?众位既是当世英雄,想来不会与这姓陆的匪首同流合污。” 众人一开始对程嘉华并未留心,等到陆黔对他严厉责骂,才好奇这年轻人如何惹上了那般凶神恶煞,却也多是抱了些看热闹之心。再听他开口辩白,言谈不俗,气质高傲,倒还颇有大户子弟风范,对这位俊俏的独臂青年才多了些关注。有壤:“没错,改邪归正有何不对?”“正派邪教,两方齐可一概而论?”“兄弟,你不用害怕,此事错不在你,他要是敢追杀你,大家都给你主持公道。” 陆黔快气炸了肺,没想好一番精心布置,花下大力才赢来的声望竟就轻易给程嘉华毁了,恨不得当场扑过去掐死他。 程嘉华不冷不热的道:“陆先寨主,你刚到的时候,那些大义凛然的话得可真好,比寻常人唱的还动听些,我劝你别在江湖中混了,改行去做个卖唱的,也能养活自己。”这话顿时引来一波哄堂大笑。 陆黔怒道:“畜生,你这只知仰人鼻息生存的墙头草!得意个什么劲儿?武功一塌糊涂,真你是我弟子,我还觉得丢脸。我陆黔每走一步,靠的至少都是自己的实力,你算什么?你敢过来么?” 程嘉华冷笑道:“哼,我又不想立牌坊,用了些手段却又怎地?最起码我不会遮遮掩掩。梁掌门是怎么受的伤,你别以为我一次都不在场,我亲眼看你一刀一刀,切豆腐一样的剁下去……”陆黔心里一跳,强装镇定道:“血口喷人!你有证据么?!啊!” 暗夜殒忽道:“住口!这里没有你话的资格!我徒弟就算错了话,也轮不到你来给他纠正。”陆黔对暗夜殒究竟还是怕得厉害,不敢再。众人听到残煞星亲口称程嘉华是他的徒弟,也都甚是诧异。 暗夜殒道:“没有异议的话,那么现在就开始了。”罢做个手势,程嘉华走到厅角,拉动一根垂下的线头,“哗啦”一声,一幅巨大的图纸纵向展开,贴在了厅壁上。众人见那画的仿佛一座宫殿中情形,许多道路纵横交错,一个岔路不同,终点就是千差万别,复杂无比,图上又有些虚线,与实线条相互混杂,还有些道路处用各种颜色、记号做了些标识,初看只觉震撼。 暗夜殒不顾场上惊叹声四起,淡淡道:“这是祭影教总舵内部构造的地形图,你们都认真去看仔细了,最好是闭着眼睛也能在里边完整的走一圈,才算够格。” 一名弟子笑道:“花那个冤枉力气干么?我们跟着你走就是了,你走到东我们跟到东,走到西我们跟到西,去他的几个拐弯!边上有什么机关,你及时一声,不就成了?”七八中文首发 7*8zw. m.7*8zw. 暗夜殒怒道:“该死的东西,当我是你家仆人?再你们几千人一窝蜂的涌进去,我也没耐心逐一盯牢。生死有命,只怨他时运不济。”李亦杰皱眉道:“总舵里都有些什么机关,你先讲解清楚,也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暗夜殒冷哼一声,提起折扇,扇柄在图中各处圈圈点点,停在一条狭窄的甬道处。路面画了些圆圈,各自打了个叉。暗夜殒道:“这些都是分布位置,自己记熟。实地上相同方位漆着绘成梅花的图案,脚下一个不慎踩中了,各气孔中立时释放出强劲毒气。这甬道狭窄,四壁密不透风,毒气一旦吸入肺腑,必死无疑,死前也要忍受极端痛苦。” 一人笑道:“那不是废话么?既然梅花图案不能踩,我们也不是瞎子,看到以后,不去踩不就是了?”暗夜殒冷冷道:“你话注意点。以为祭影教是什么地方?就算你本来不瞎,它也有办法令你目不能视。我事先清楚,这条甬道完全是漆黑一片,透不进半点光亮,你想以视觉分辨图案,却是枉然,那设计者也不比你笨。” 另一人笑道:“外部是一片漆黑,咱们却要火折是干什么来着?点一盏油灯照明,不就是了?”暗夜殒冷冷道:“什么都不懂,就别胡乱插话,我最讨厌的是自作聪明的蠢货,真有大难来时,第一批死的定是你们这群人。那洞壁是以特殊材质所建,如若感应周边热量超过寻常体温,四壁即会同时加热,那一条道也就成了个然蒸炉,如果你觉得自己被烤熟以后,尚可割肉充饥,那我也不拦着你。”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一人“哈”的一声笑了出来,音调甚是怪异,听来就是有意嘲讽,接着说道:“那要是有人害了病,发烧时超过正常体温,那要怎么办?难道还不能进了?”暗夜殒冷冷道:“硬要进也可以,你先一刀砍了他,尸体是没有温度的。”他这话虽似玩笑,却没一人笑得出来。 此时众人也都听出,那几个先后问话之人都是一条道上的,出言仅为挑衅,却不是诚心发问。 程嘉华火气忍不下去,几步上前,扬手比个大致方向,喝道:“那边几个,是华山派的么?别仗着武林盟主师出华山,就自诩优越,都给我当心些了!胡说八道什么?知道自己脑袋笨,听不明白,也该懂得藏拙,实在没种的就乖乖留下等门,要么帮着老婆奶娃娃去。没规没矩的,是李盟主还是你们孟掌门带的头、撑的腰啊?” 华山派一众弟子素来与李亦杰交好,见他对暗夜殒极其憎恨,为帮师兄出气,也是有意的找些麻烦。听了程嘉华喝骂,心下均想:“这小子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来给暗夜殒出头?”还有的想:“怪不得那陆黔恨他入骨,狗仗人势,也真是讨人厌。” 暗夜殒道:“行了嘉华,跟他们费什么口舌,华山派本来就是一群没种的蠢货,只会在背后乱嚼舌根。”李亦杰怒道:“你乱讲什么?谁说他们就是成心捣乱?也该怪你自己没把话讲讲清楚……”暗夜殒抬高声音道:“薛堂主,你说回总舵游说教众归降,此事料理得如何了?”却是完全将李亦杰视若无物。 薛堂主跨出一步,微笑道:“回殒堂主的话,属下如无七成把握,也不敢揽下这桩任务……”暗夜殒一摆手道:“七成不够,剿灭祭影教是何等的大事,任何一个环节,一丝一毫都不能出了差错。成就大业须当万事完美,要有十成的把握。” 薛堂主道:“好,你说怎样,那就怎样好了。属下怀着十成把握,前去劝说,果然江教主早已是偏傲独夫,教中下属几乎都对他积怨已久,我一句话放下去,虽不敢说一呼百应,那也是……也是……”想用个较一呼百应层次低些的成语,一时间却想不出来,脸上就有些讪讪的挂不住。暗夜殒对此漠不关心,道:“你做事够精细么?不要泄露了机密。”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薛堂主道:“属下办事,您尽管放一百个心。我并没召集全体教众,而是请了些位阶较高,权势较重的长老以及堂主、香主、旗主到小屋中密议。您还不知道,咱们在各地的分舵已经被朝廷占光了,因此原本驻守四方的分舵主都回了总教待命,况且只要他们答应,其余座下徒众也必然奉命行事,这效果是立竿见影。” 暗夜殒道:“嗯,人多口杂,难免传到江魔头耳里,确是不得不防。”薛堂主道:“谢殒堂主夸奖。当时我一提出号召,十个人里可说有八个人响应,只有那陈长老和大家唱反调,声称自己拼死力保江教主,还说教中这许多弟子,他唯独对江教主心服口服,哪个叛徒胆敢对江教主不利,首先得踏着他的尸体过去。唉,都是老兄弟了,这话倒说得我好生为难。”一边说着,摆出愁思状。 暗夜殒道:“是陈长老?呵,没错了,那老东西从小就最看好江魔头,把他当天神一样捧着。我也没见江魔头怎么知恩图报啊,否则陈老头晚年也不致如此潦倒。然后怎样?” 薛堂主一脸谄媚的笑道:“还没等我说什么,另几位堂主坐不住,拔剑齐上,当即将他乱刀分尸。毕竟干这件事要担着大风险,一旦走漏风声,以江教主的残忍狠毒,后果不堪设想!谁教陈长老倚老卖老,要来坏我们的事呢?那也只能先牺牲掉他了。还有几个胆小推托的,陆陆续续的想走,我们都一一杀了,没留一个能报信的活口。其后房中剩的都是答允造反之人,是一条船上的,我们这才坐下来,开始从头商谈大计。” 暗夜殒道:“若是有人对江魔头忠心耿耿,假意投诚,却是等着留下刺探情报,却又如何?你想过没有?” 薛堂主笑道:“您尽管放心,此事成功与否,也牵扯着属下身家性命呢,自当事事考虑周全。我给了房中每人一颗药丸,便是当年日月神教秘制的三尸脑神丹,告诉他们,吞下之后,在短期内全无异状,毒性须到半个多月后起始发作,到时再服我特制的解药,就可一次彻底解毒。否则毒虫冲破药膜,钻入大脑,咬噬脑髓,必将死得惨不可言。 半个月后,咱们起事已毕,成败已有定论,如能顺利推翻江教主,由我继位,定然亲赐解药,前提却是他们须得全力以赴,才能遂成宏图。如果失败,落到江教主手里,横竖也是个死,还不如趁早自我了断的好。 如此谨慎行事,绝非是信不过各位兄弟,只是每个人都将脑袋提在了腰上,但凡一人存有异心,大伙儿的性命也都没了,此举让你心有所系,记着大家同生死,共进退,那才不会抱着侥幸心思干傻事。 话又要说回来,内心不虚,吃一颗不会毒发的丸药又怕什么?也是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咱们豁出去了!我还提醒了一句,这药丸是独门炼制的剧毒,江魔头不会有解药的,就算你去向他告密,他也不会感激,更不会从此重用你。我软硬兼施的说了不少,便有几人当场拿过丸药吞了下去,眉头也不皱一下。 有这几人带头,后边的事就好办得多。我看出有几个心怀犹豫,但大家可都紧盯着他们呢,要是不吃,说明不跟我们站在同一战线,既已知晓全盘计划,又怎能放他活着走出这间屋子?此时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倒不如妥协出力,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真能在江教主练功时偷袭杀了他,还有个活命的机会。七八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咱们教中兄弟果然不负你我多年栽培,面对重要抉择皆能识清时务,听过我这几句话以后,都把丸药吃了。这就像无形中套上了一层枷锁,迫得他们不得不忠,不得不卖力。”说到自己收买人心一事大获成功,心中得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暗夜殒冷笑道:“哼,老狐狸。”又问:“大殿四门布署兵力如何?”薛堂主道:“我们也谈到了这个问题。郭堂主的意思是,暂时不要遍告众人,只知会些心腹下属,让他们到时给行个方便。再专派平素拥戴江教主的弟子分别守门,那也就不必客气了,正好趁此机会,铲除掉他那一派残余党羽。”暗夜殒道:“他凭一己之力已足,何须党羽?此事没你想的那么便宜。”薛堂主道:“是,属下谨遵教导。” 李亦杰听得半懂不懂,但想攻战策略非同小可,怎能全由他魔教中人内部谋划?问道:“什么四门?” 暗夜殒语声一顿,神情轻蔑的扫了李亦杰一眼,仿佛他问出的是句天下皆知的大蠢话。僵持半晌,才勉强向薛堂主使个眼色,道:“你说给他听。” 薛堂主道:“李盟主,那四门就是进入总舵大殿的四处通道,每一处都有兵士把守。不过你也放心,对方头领已经都换成了我们的人,攻占时摆摆架势,也就是了。方位依奇门遁甲术中,天盘九宫其四坎震巽离排列,对应的分别是坎之寒落门,五行子水,七情主忧;震之星陨门,五行卯木,七情主惊;巽之幽冥门,辰土巳火,七情主悲;离之坠狱门,五行午火,七情主怒。首先还是由正派弟子领人攻打较为妥当,就请李盟主自作分布。” 李亦杰道:“既是做个表面功夫,到时不论由谁出战,都能完成任务,此时也不必急于商议。”暗夜殒冷笑道:“你倒是精打细算。好,如果再无疑问,今日就到此为止,各位休养一天,再将地图专心记清,第三日启程,这就可以散会了。”他自行安排,竟连“散会”也不向盟主请示,李亦杰自又是满肚子不快。七八中文天才  众人纷纷应声,正要依次离开,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且慢,我不答应。这是我们正派之事,为何放任魔教横插一脚?老夫绝不会领暗夜殒这魔头的人情。” 众人齐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年老乞丐坐在厅侧一张木椅上,头发、胡子已然全白,精神看来却仍是十分矍铄。手中持着根竹棒,倚在身侧,这么一当众发话,言辞凛冽,首先就透出种不容忽视的气势。 暗夜殒向他投去一眼,表情无丝毫变化,仿佛出现在眼前的不过是一团可有可无的东西。停了一会儿才冷冷道:“是老熟人了,俞双林,没想到你的命还挺长。看在你拖着这把老骨头,还有力气爬华山的份儿上,我让你一句。” 俞双林咬牙道:“暗夜殒,你这魔头还没死,那就最好了。这些年我可一直惦记着你,你倒有先见之明,提早躲到宫中享福,我也抓不到你。如今天网恢恢,还是让你落到我的手里,好得很啊!彭长老的仇……”暗夜殒道:“打住,再说下去,你又要跟我唠叨那彭老鬼了。年纪大言语就是匮乏,时隔六年,还翻不出半点新花样。他埋在地下,只怕尸骨也腐烂尽了。” 俞双林怒道:“给我住口!当日彭长老有意给你悔改之机,你不但不领情,反而将他害死,又残杀我正派如许之众!如我所料,你一点没变,对过往还是全无悔意!我俞双林绝不会受你恩惠!” 暗夜殒冷冷道:“随你的便。难道还是我在求你领受恩惠?我正要问问,你到这大厅是干什么来了?你要是真有骨气,一开始就该到外边晒太阳去,偏等到万事俱备,再假惺惺的混充气节,想找我秋后算账。你们正派中人都是这么虚伪,所以我才看不起啊。” 若是落在几年前,俞双林早已怒不可遏,就要挥着竹棒上前拼命。幸好他脾气已在多年修炼中镇静许多,不再如前时般易于冲动,忍住了没破口大骂,眼神犀利的在场中环视,道:“各位多是后辈弟子,经验稀缺,师门尊长被害,就人人手足无措。你们都想一想,这好事是否来得太容易了?给魔教为虎作伥惯了的小魔头,怎会主动为正派出力?这只怕是一个陷阱。” 暗夜殒冷哼道:“对,陷阱的名字就叫做请君入瓮。俞双林,你这么说,可是要自矜高人一等,别人的判断力都不如你,这个盟主也该让给你来当?”俞双林怒道:“我没有那样说过。你想用卑鄙的手段取信于民,却没那么容易得逞!”暗夜殒道:“你说他们是年幼无知,这才一时受了蒙蔽,我要一群年幼无知之人又有何用?蠢货。你和李亦杰差不多,都是些听不进良言的死脑筋。” 程嘉华极力讨好暗夜殒,瞪着俞双林,冷嘲道:“华山派的规矩真是越来越差了,连个臭叫化子都可以放上主峰,这里可不是你能讨到一口残羹剩饭的地方。” 李亦杰对这古怪青年本就不存好感,听他言语尖酸,连华山派也骂进去了,更是恼怒,喝道:“你胡说什么?俞老爷子是丐帮的八袋长老,是我华山请来的贵客!此番丐帮并未受挫,全是出于仗义,举帮相助,这份恩德人人感念在心,你算是什么人,也敢大放厥词,对他老人家不敬?”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程嘉华道:“武林盟主,你别满口响当当的仁义道德,天下不平之事甚多,你管得尽么?我陈家被灭满门时,你在哪里?与他同堂议事,我都觉得掉了身价。魔教手眼通天,厉害无比,我才不信凭几个满地蹦的叫化子就能扭转局面。丐帮?哼,听都没听说过!” 暗夜殒冷哼道:“惹人耻笑,别让那群杂碎觉得我的徒弟没见过世面。丐帮在江湖中也算是个赫赫有名的大帮派,这位俞长老,论起来是你的前辈。” 俞双林怒道:“不用你假好人!小伙子,你是暗夜殒的徒弟?看你长得一副聪明面孔,应该是个明白事理的啊。他曾以毒辣手段,害死我帮彭长老,此事你可知晓?” 程嘉华全然不知,脸上却不见慌乱,冷笑道:“那又怎样?谁让那姓彭的老家伙活腻了,先来招惹我师父?死了个行将就木的老乞丐,有什么大不了,用得着你来出头?天底下还愁找不到几个讨饭的?刀剑无眼,他不是我师父对手,技不如人,死了也是活该。”说的却是振振有辞。 陈家灭门一案,多是京城富户交相传闻。陈老爷生前与武林中人全无瓜葛,在场群雄没几个知晓这场祸事,听在耳中的都是他刻薄言语,这句一语带过的身世自是无人留心。 李亦杰虽身在皇宫,但此事出于一场计谋,涉及诱捕魔教小姐楚梦琳,沈世韵不愿他插手,有意使人隐瞒,因此李亦杰对这位昔日的富家公子也全无同情,怒道:“这种论调,都是跟你师父学的?那么我来问你,你说自己全家灭门,也是他们技不如人,死了也活该是么?” 程嘉华怒道:“说得出这种话,还配当武林盟主?难怪你们正道气数将尽……” 第四百七十四章 俞双林气得急了,反而平静下来,道:“就依你所言,两方比武,战败的该死,是也不是?”程嘉华正与李亦杰怄气,猛听这一句话还算能入耳的,冷笑道:“听听,听听,李盟主,就连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家,见机都比你明白。”俞双林续道:“你说是残煞星的徒弟,武功必是高的,老夫就跟你比划两招,且看是谁先倒下?” 陆黔正盼着有借口光明正大的教训程嘉华一顿,出出心中怨气,听俞双林提出比武,简直欢喜的犹如天上掉下了馅饼来。程嘉华那点武功底子,他做过师父的是心知肚明,当初第一眼见着,就知这公子哥儿并非学武的材料,因此上不愿收他加入青天寨。后为与崆峒掌门赌气,让他做了个挂名的二当家。事后证实判断无误,这关门弟子果然六年间稀少长进。 俞双林虽半身残废,但要打败程嘉华,根本无须起身,即便单是比拼内力,他也必败无疑。何况陆黔不知俞双林是如何残疾,也猜想过是一条计策,诱对方轻敌落败。听俞双林语气,已是忍无可忍,在程嘉华战败以后就要杀了他,还要让群雄认同他是自愿领死。 再看得远些,程嘉华身份是暗夜殒难得一见的嫡传弟子,众人几乎是将他俩实力同等看待,如果刚一起手的三招两式就大大出丑露乖,也无异于最大程度的扫了暗夜殒脸面,太行山顶一辱之仇,才算报了一半。此举对自己实在太是有利,唯恐这一仗打不起来,欲以言语推波助澜。 他一贯是个老谋深算的主,言行绝不容分毫闪失,心道:“他两人性格都偏激得很,若是公然助威,只怕他俩不愿以此取悦众人,就此作罢。如将正话反说,使一招欲擒故纵的小计,倒能激发他们斗志。最好设法激怒俞双林,让他一上来就使杀着,砍了那小混蛋再说,否则他诡计多端,可别讨了巧去。” 盘算已定,假意劝说道:“两位,可千万冷静些,魔教这头等大敌未灭,自己人怎能先闹个窝里斗?那岂不伤了和气,落给魔教可乘之机?俞长老,您年纪大了,就算武功再怎么高强,体力可也撑持不住,别一个失手,再受了点轻伤,如今可不比您年轻的时候了。我这徒……我这小兄弟身手了得,潜力无穷,他要是伤了您,丐帮跟殒大人可不又要结下了新梁子?二位还是听我一言,握手言和,没什么恩怨是不能化解的。彭长老逝世多年,既然殒大人已有悔意,他这次答应帮忙剿灭魔教,总算将功折罪。俞长老,您要三思啊!别闹出了无法挽回的惨剧来,谁都不想成为第二个彭长老,他既已仙去,您就让他安心的走吧。” 陆黔与李亦杰、南宫雪是旧识,两人知道他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这回竟突然主张以和为贵,倒也令人意外。李亦杰却没猜到这是欲取姑予,还道他恨透程嘉华,只想亲手报复。 俞双林听了陆黔长篇大论,言词固然客气,看似是将两人都奉承了一番,但细辨之下不难发现,他口口声声是为自己担心,也是认定了他会败给程嘉华之意。 他多年在江湖中浴血拼杀,自忖还没怕过哪个敌人。虽曾在江冽尘手下一败涂地,不得不隐居深山,潜心修炼,才勉强仗着根基深厚,将功夫捡回了一大半,只下半身还是麻木得无知无觉。但这并不妨他斗志,心想武林中如魔教教主一般的怪才究竟还是不多的,就算再有几个,眼前这青年也决计不是。冷笑了一声道:“不劳陆贤弟费心,要取我姓俞的项上人头,也没有那么容易。” 陆黔道:“就算一定要打,那也要点到为止,点到为止的好!嘉华啊,俞长老是你长辈,咱们做人可不能失了礼数,你出手时可要有点分寸。”他说话时神态装得情真意切,倒真使众人心生怀疑,暗想:“难道那个年轻人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程嘉华性格冲动,阅历又浅,没想到陆黔是有意在其中挑拨,虽感奇怪,仍道他是真心称赞自己。冷笑道:“我可没有你的好肚量。你只管瞪大了眼睛看清楚,我是怎样解决掉这个自命不凡的老叫化的。”“唰”一声拔出长剑,疾奔上前,向俞双林肩头刺去。 他站立不动时还无异状,这么一发足奔跑,有些见识的立即看出他下盘虚浮,内功必是极差,却也不能排除装腔作势的可能。再看他出手招式,几乎就是拿了剑乱砍乱刺,方位也拿捏不准,都是暗暗摇头。 俞双林坐在椅上未动,抬臂上架。本意是先行格挡,再以另一掌进攻。然而这一挡之下,感到对方手臂虚软,全没半分力道,顿时心中一宽,改变了原先计划,翻转手臂缠住他胳膊,扣住手腕,顺势挥拳,程嘉华脸上结结实实中了一拳,忽见他袖管一抖,从中射出几枚小针,激射向俞双林眉心。 俞双林竹拐置于右侧,如以左手去取,双臂交错,必定碍手碍脚,也只得当机立断,松开了程嘉华,举起竹拐将暗器拨开。程嘉华欺他下身不能移动,猛地抬腿横扫,想将他座椅踹翻。 俞双林手中正举着拐杖,见他这一手阴毒招式,心下大怒,暗想:“年纪轻轻,心肠竟恁的歹毒!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来日放你出去,没的祸害世间!”竹拐在空中一转,向他腿上击落。来势快极,程嘉华收腿变招均已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膝盖冲着杖端迎了上去。顿时怕得毛发倒竖,心想大丈夫不吃眼前亏,几乎就要出声讨饶。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程嘉华忽感背后一股大力,扯着他向后甩出,脚指与杖尖险险擦过。俞双林使力甚重,出招时虽临时失了目标,余势却并不稍减,竹拐重重砸上了地面,所触的几块瓷砖应声而碎,细小石块四处飞溅。这一杖若是当真击在程嘉华腿上,粉碎的就该是他的腿骨了。程嘉华惊出一身的冷汗,竟连舌头也不灵活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方才情形实是凶险,即是南宫雪也不禁代他后怕。人群中嗟叹声响起一片,有的庆幸,有的可惜,有的赞俞双林好功夫,有的说程嘉华想以暗器伤人,不但武功不济,人品也差到极点。 最失望的当属陆黔,一个“好”字原已到了口边,只等见俞双林一杖打实,立即出声喝彩,没想看到程嘉华安然无恙,这口气憋闷难平,和事佬也不屑再装,大声抱怨道:“人家说清了是打狗棒法,还要凑上去挨揍,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这小子已然断了一臂,要是再截去一条腿,变为独手独脚,不也更搭配些?况且战前有约,生死各安天命,合该让他断这条腿,何苦多管闲事呢?” 俞双林对四周议论只报以淡淡一笑,目光只注视着程嘉华,道:“程公子,这回还敢再说大话么?刚才如非我手下留情,尽可转攻要害,就是当场杀了你也不为过。你技不如人,是否该如约自我了断?” 程嘉华呼呼连喘几口大气,惊悸稍减,终于恢复了说话能力,犹自嘴硬道:“你是使诈胜我,这一次不算,咱们再……再……再来比过!”他口中说“再来比过”,却没一点要出手的架势,反是一个劲儿的向后缩,俞双林知道他害怕,也不点穿。 有名弟子叫道:“自己使了诈,还敢诬赖旁人?用暗器伤人的又是谁?真卑鄙!”程嘉华刚好听到了这句话,怒道:“什么暗器?我是当着他的面挥出绣花针的,他看的再清楚不过,有何卑鄙可言?刚才……刚才不过是我让着他!陆兄弟说了,我是潜力无穷,如果当真用了全力,这老乞丐才……才不是我的对手!”最后几句已近似混赖。 暗夜殒冷冷道:“行了,还嫌人丢得不够么?既然打不过,那就是输了,输个一招半式也是输,你该想的是今后如何取胜,只知一味狡辩,能取信得了谁?” 俞双林冷笑道:“这几句话,说的还有那么点样子。哈,暗夜殒,没想到你也会出手救你徒弟,怎么,也懂得心软了?” 暗夜殒道:“难得有人肯拜我为师,你们当着我的面欺负他,算怎么回事?”这话半是认真,半是玩笑。俞双林也不理会,道:“好,那你徒弟现在败给我了,你怎么说?彭长老的死,是不是该给个交待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是能承担起自家责任,或许在正派中还能建立一点威望。” 暗夜殒道:“笑话,我徒弟打不过你,就表示我也打不过你?什么逻辑!”俞双林道:“父债子还,他既已拜你为师,武功还这么不值一哂,至少也说明你不大会教徒弟吧?”暗夜殒冷笑道:“俞长老,你管得真宽,别人怎么教徒弟,你也想来看个新鲜。好,你定要说嘉华等于是我,那你抓他去杀了,是否也就等于给彭老鬼报了仇?” 俞双林被他说的一个语塞,倒不知如何反驳是好。孟安英见两人间气氛剑拔弩张,早先还指望着李亦杰先去劝说,然而等了许久也没见动静。想起李亦杰对暗夜殒怀恨已久,本就不屑受他帮助,只怕还得跟俞双林站到了一边去。 他眼下最担心之事,就是暗夜殒突然反悔,不答应带众人进总舵,因此在目的达成前,对他是处处小心,事事依顺,这回看两人闹得僵了,心想不能置之不理,艰难的拨着轮子划到近前,双手扶着俞双林握拐杖的胳膊,劝道:“俞兄,俞兄,快消消气,现在除公敌为重,解私怨为轻,难道你还看不分明?咱们现在可都拿暗夜殒当祖宗供着,您就卖孟某人一个面子,别再跟他吵啦。” 俞双林怒目圆睁,道:“孟兄,事不关己,你当然可以若无其事。如果他杀的是你华山派弟子呢?我看你还有没有这么冷静?” 孟安英好言相劝道:“彭长老的大仇,咱们做兄弟的自是不敢或忘,只是那魔教总舵中地形繁复已极,到处都是厉害的机关,他肯帮忙,咱们就能减少许多伤亡,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等到大事一成,您自然可以为彭长老讨回公道。如果他还敢干伤天害理之事,别说是您,就是整个武林同道,也不会袖手旁观!” 俞双林听他亲口许诺,这才略微相信,但骨子里的傲气还是放不下,道:“到时咱们分开进攻,我单独行动就是。”孟安英忙道:“这万万不可,您如今就是身边有人照料着,行动也极为不便,又怎能一人赶路?”俞双林冷哼道:“对付魔教低等妖人,我不必起身,也能收拾掉他们!” 孟安英道:“兄弟不是质疑你的武功,但听说总舵中有一处断崖,须得就着两端抛洒相连的铁索,才能凌空飞渡而过。俞兄这……您内功再强,也总没法让椅子也跟着您飞起来吧?您要是在总舵糊里糊涂送了命,死的可有多不值,那还再谈什么报仇?” 俞双林心想这话倒也是个理,默然半晌,应道:“那就依孟兄所言。” 沙齐低声道:“这魔头实在可恶,双手染满了正派人士的鲜血,害死丐帮彭长老,还跟他那个徒弟一唱一和的说风凉话。我第一次见他,就觉此人自高自大,很是讨厌,原来他就是暗夜殒,那也怪不得了。要不是我武功太差,我也想帮忙去杀了他。师姊,你说呢?” 南宫雪就坐在他身边,听到小师弟忽然提起暗夜殒,忍不住就留神听着,这些斥骂之言原本也是听惯了的,但经过一路与他同行,了解他颇多苦处,却也不大希望他在正派处处受人诟病,自语道:“不是的,当时我也在场,那一战是生死相搏,如果不杀彭长老,就会给他杀了……” 心里忽然一阵发紧,顺藤摸瓜的推理下去,暗夜殒会在小茶馆中与众人起了冲突,是因正派人士拦路伏击。虽说伏击一举有些卑鄙,但对付的是魔教妖人,那也算不得什么了,谁让他们以往犯过那许多罪行。暗夜殒刚刚加入魔教之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只知听命行事,罪魁祸首还是先教主…… 第四百七十六章 但这些理由不过是说来安慰自己的,她也十分清楚,暗夜殒本性必有其劣根,才会对着魔教深渊一头扎了进去,对种种罪行也是从无悔改之意。他杀人时手段残忍,视生命如草芥,真要说他是好人,就连自己也是无法说服,不过是因为如今对他有些好感,才想替他找些理由。 正在出神,又听沙齐问道:“师姊,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呀?” 南宫雪心里乱无头绪,只道:“他……他还罪不至死吧……”想到单纯的小师弟也是如此憎恨他,那么受了多年正派管教的弟子,自然更是不会接纳。想得头都有些痛了起来。 李亦杰走入正中,清了清嗓子,道:“好了,他……他……的话,大家也都听清楚了,还有疑问没有?”暗夜殒听他连自己名字也厌倦说出,只是微微冷笑。 众人喧哗声渐息,再无二话。李亦杰忍不住又道:“各位英雄,各位师兄师弟,我李亦杰有句话说。这话不以盟主身份,你们可以当它是公家话,也可看作是朋友间的私下交谈。这一次有望顺利攻下魔教,有一个人出的力无可或缺,虽然她现在不在这里,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记得她的名字。她就是无影山庄的沈世韵,沈姑娘。” 南宫雪心头剧震,泪水瞬间冲入眼眶,难以置信的看着李亦杰,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沈世韵。这一下无异炸开了锅,有人道:“你说的沈世韵,就是很得皇帝宠幸的韵贵妃么?”“韵贵妃的名头嘛,我也是听到过的,她对付魔教,作为当真不小,没想到竟是无影山庄的小姐。”“无影山庄,便是因断魂泪而被魔教灭门的那座?” 李亦杰等到喧闹声渐渐平息,才正色道:“不错,我将此事与众位说知,只希望不要有人误会了沈姑娘。她嫁给满洲皇帝,绝不是为了享福,而是为获得实权,给她全家报仇。难为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子,为替无影山庄伸冤,可以吃那么多苦,还得承受着别人对她的非议责难。这么多年苦心孤诣,策划的全是这一件事,她的胆识与成就,可要令许多须眉男儿都自愧不如。我还想说的是,韵贵妃娘娘是我们这一边的人,我在她身边办事,并没有背叛正派同道!师父,这次下山,弟子承认的确犯了许多不可饶恕的大罪,但这一节弟子冤枉,务请您收回将我逐出师门的成命!” 李亦杰这番话讲得极是动容,直至声泪俱下,到了最后,“扑通”一声跪在孟安英面前。群雄见他态度诚恳,所说又有些道理,都露出了几分谅解之色。孟安英见众人都望着自己,要等他一个答复,此时自不好驳了众意,也装出大受震动,叹道:“亦杰,你真是个傻孩子。既有这一回事,为何不早跟师父说?那也不会平白生出这许多误会。” 李亦杰道:“宫中耳目众多,我只怕讯息若是传得太广,会引人疑心,对韵贵妃不利。而且,她也有自己的计划,不便给我打乱,我自然理解她,所以拼着自己名声不要,也要助她完成心愿。只盼着日后,真相能够大白,我的冤屈也得以洗清,那时弟子就含笑九泉了。” 孟安英道:“什么含笑九泉?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是师父误解你了,你是个能卧薪尝胆的好孩子,是我最有出息的弟子……”一边说着,以内力逼出两道泪水,装出感动得老泪纵横的模样,轻轻抚摸着李亦杰的头,道:“那你现在,怎么又肯说了呢?” 李亦杰道:“只因此战凶险,弟子还不知能否活着回来,就担心万一遭逢不测,我一死不足惜,但这个秘密也就随着我沉埋地下,才是真正的悔憾。因此要赶在出发前,为韵贵妃娘娘正名。第二,是因她跟我说过,会派出官兵同行协助咱们,我只怕那时就解释不清,况且当着清廷将领的面,我总不便像此时一般细说详情,再引起些没必要的误解,那就不好了。所以弟子才选择在决战前夕摊牌。” 孟安英叹道:“好,好孩子,没负了为师多年教导!” 有弟子起哄道:“我看李盟主和韵贵妃倒是情投意合,而且身份、地位也都相当,等咱们赶跑了满洲人,他们俩会不会结成一对?”立时有人响应:“我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听说韵贵妃是个大美女,跟咱们盟主可称得郎才女貌了。”“真要如此,盟主可不准藏私,大喜日子,一定要请咱们都去讨一杯喜酒喝。” 华山众弟子一直以来撮合的都是李亦杰与南宫雪,突然听到了另一种说法,众人传得又极为热衷,李亦杰脸上也微微发红,却没说推诿之言,这种表情从前对师姊也从没出现过,只怕师兄与那个姑娘当真有一腿,都不禁担心的向南宫雪望去。 南宫雪双手紧紧握拳,搁在膝盖上,低声自语道:“他编造的理由很完美,我不否认这或许是原因之一,但若不是他对沈世韵痴情一片,也绝不会甘心做这些牺牲……”沙齐愤愤不平道:“韵贵妃确实很漂亮,可人贵不能忘本,你对师兄的付出,咱们都看在眼里,大家都是希望你俩结为眷属。”三师哥也道:“没错,师兄要是敢负了你的情意,我们也绝不放过他。” 南宫雪苦笑道:“有劳各位师兄为我着想,可感情一事不能勉强,不爱就是不爱了,强行凑在一起,徒使双方痛苦。”李亦杰跪在一旁,脸色极是尴尬,他一直竭力避免面对与南宫雪的感情,此事如坦诚说开,定会使南宫雪受到伤害,而要他彻底放下南宫雪,毕竟有她在自己身边,已成了习惯,还真不大舍得。没想这事还被众人兴致勃勃地交口谈论,尴尬得恨不得把脸埋到衣服里,小声求助道:“师父……” 孟安英对这弟子心思如何不明,他观念颇为古板,一向认同沉迷男欢女爱会使人丧了心志,却也不想与众徒太过格格不入,看在李亦杰与南宫雪都是山门中最优秀的弟子,对他俩相处就没过多干涉。 此时正有用着李亦杰处,想了一想,开口替他解围道:“各位请先冷静下来,眼前魔教祸患未除,在此时便商议大喜之事,为时尚早。这样吧,待亦杰娶亲之日,我保证在华山给他风风光光的大办一场宴席,到时还请诸位不吝赏光道贺。” 众人听了,嘻嘻哈哈的连声响应,厅中因魔教带来的沉郁气氛霎时给冲淡不少。孟安英低声道:“亦杰,师父乏了,你推我出去走走。” 第四百七十七章 李亦杰忙应道:“是,多呼吸些新鲜空气,对身子康复必有疗效。”向众人抱拳道:“今日大会就到此为止,各位……就自行回房吧,待下次集合时,可都别误了时辰。”说完推着孟安英的座椅,径自出了大厅。感到身侧有一道热辣辣的目光射了过来,带了几分关切,几分哀愁。李亦杰心里猛地一抽,实不知该以何种情绪面对她,咬牙前行,目不斜视。 南宫雪见李亦杰对自己毫不理睬,竟连目光交汇一瞬也不可得,轻叹口气,默默垂下眼帘。 李亦杰心中复杂难言,不仅是为了南宫雪痴心错付的一片情意,也为师父变化多端的态度。连着几天,孟安英虽不复如第一日般严厉,可总有些不冷不热,每同他说话,他多数是不理不睬。刚才在厅中却是大异寻常,和颜悦色的与众人交谈,对自己也是罕有的慈爱。 这本该是件令人喜出望外的大好事,只是李亦杰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怀疑他是有些话藏着没说,绝不仅因澄清了沈世韵身份这般简单。不论如何,他还肯自称“师父”,至少是不再坚持将他逐出师门,还算些许安慰。 沉默着走了一程,孟安英先开口道:“亦杰,师父有几句话,想单独对你说。你呈给为师的那本秘笈,前几天暗夜殒向我索要,我并没骗他,若是齐儿也没说谎,那么这秘笈就确是给人取去了。现在想必回到了魔教总舵,你说是不是?” 李亦杰对秘笈一事兴趣全无,他在听过几人连番讥嘲“正派盟主凭魔教武功成名”之后,已是打定主意以后再不练,再不用这些功夫了,私心里盼望师父也就此放弃,倒觉秘笈失窃不失为一件善事,又或许上天也在暗示他做了个正确选择。 不禁想起孟安英为取信暗夜殒,曾说起对自己倾囊相授,不过是为扶他坐上盟主之位,以便在幕后操纵大权。师父本来为人正派,却为了一本秘笈百般算计。但他对孟安英敬若天人,不去怀疑其品行低下,只想他是受秘笈诱惑,才走了个小歪路,归根结底,还要怪那魔教妖物害人。不愿多提此事,闷闷的“嗯”了一声。 孟安英听他沉默良久,对他波动的心思也能猜出个大概,道:“我当众所说,关于传你武功的那些话,的确都是真的。以前师父为满足自己的贪婪,利用了你,你为美色所迷,却也与我一般,都是勘不破一个‘欲’字所致,我是没资格责怪你的。现在此处并无外人,师父厚着脸皮,来请你原谅。” 李亦杰眼眶立时有几分湿润,道:“师父,弟子只知忏悔自己罪责,从未……也从来都不敢怪过你。您还肯包容弟子,就是与我最大的恩赐。那些事都过去了,往后,就都别再提了吧!” 孟安英轻拍他手背,叹道:“唉,这可不能不提,说到这儿,师父有一个大忙,要请求你替我完成。”李亦杰心里一寒,对孟安英的嘱托猜到了十之八九。这会子一颗心半暖半寒,也是说不出的难受,声音干涩的道:“您尽管吩咐弟子便是,师徒之间,不必用那一个‘求’字。” 孟安英说道:“这次进攻魔教总舵,是正魔两道百年难遇的大事,师父如不能亲眼见到,将来抱憾终生,死了也不能瞑目……”李亦杰心道:“或许师父只是要我推他前往,并没什么险要机心,是我多虑了。”忙答应道:“是,弟子到时一定寸步不离的保护师父!”这一句应得甚急,似是怕稍有拖延,事情又会发生转变。 果然孟安英说道:“不是,我不要你护我左右。教中的武功秘笈何等重要,极有可能就藏在总舵密室的某个隐蔽之处,这次暗夜殒那小魔头主动提出由他去牵制着江冽尘,这再好不过,趁他俩打斗的正激烈时,你就在房中翻找,把那秘笈再偷回来。你是见过它封皮的,想来必能很快认出。” 李亦杰心里寒意扩散,张口结舌的道:“师父……您……您还要那秘笈干么?我想就让这邪功在大火中随着魔教一齐烧得灰飞烟灭,免得再流传到世间,岂不甚好?”孟安英道:“你懂得什么?凡是习武之人,看到这样的一本秘笈,谁会任由它烧毁?以前师父没有认真教你,这次等你取了出来,往后有大把时间,我就逐字逐句的讲给你听。听说你现在不能动用内力,把这心法再好好练练……” 李亦杰道:“弟子已经打算好了,从此将魔教的功夫尽数忘记,连一招一式都不剩下。弟子的内伤,说穿了也是习练过于强盛的邪功而起,我打算根据华山派的气功口诀,重新练起,扎稳了根基……” 孟安英刚要说话,竟怒得一口气呛住,连连咳嗽。李亦杰轻轻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过了一会儿孟安英才道:“你这不懂事的徒儿,你真要把师父气死了!华山派的平庸内功有什么可练的?注定了一辈子没出息。面前放着金山不取,却要去烂水沟里捡一块顽石,这……咳……那不是糊涂到了家么?” 李亦杰听他身为华山派掌门,竟将本门功夫比作水沟里的顽石,只感阵阵悲凉,怪不得华山派日渐衰落,忿然道:“即是顽石,也比沾满鲜血的金子好些。” 孟安英怒道:“沾了鲜血,难道它就不是金子?就算有任何牵扯,那也是旧主惹的麻烦,要你在乎什么?你体内已有强大真气,只是你所习的华山内功不足以担负,好比一块坚冰已融成了水,你只须去找个盛放的容器,也就够了,比你在冰川底置满杯子明智得多吧?” 李亦杰道:“弟子……弟子不想练那魔功。我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请您不要逼我动摇。”孟安英还想再劝,忽然怪笑一声,道:“倒是我来求你学艺了?好,你不学,我不勉强你,你把那秘笈给我拿来,为师不能离了它。这纯属师命,你遵不遵从?” 李亦杰苦笑道:“听说魔教中人练这门武功,都以‘天魔大法’辅助,我想那套心法,一定也是存放在一处的。”孟安英双眼放出了光来,喜道:“甚好!一并取来!一并取来!” 李亦杰看着师父这副神情,就如从头顶直凉到了脚底,这与他在江湖所见的贪利小人有何不同?简直难以置信这就是他长久以来最为敬爱的师父。苦笑道:“那功夫害人害己,须以自身鲜血为媒,成倍提升修行者的功力,同时损耗元气,对身子极为不利。” 第四百七十八章 孟安英脱口而出道:“害人?害什么人了?你也说了,用的是自己的鲜血,损耗的是自己的元气,又不是从旁人颈中吸取而来,那完全是种自给自足的修行方式啊!学武必将付出一定代价,你想获利又不肯舍弃,哪有这种好事?” 李亦杰此刻脑子极乱,对那“自给自足”的观点有些道理,却仍是隐隐觉得怪异。至于究竟是哪里不对,一时又见不分明。对这一条难以反驳,只好道:“魔教武功招数狠辣,一出手就是杀招,连敌人的悔过之机也没法留下……”孟安英道:“那是你的功力不够纯熟啊!你没听说过,功夫练到了极处,一招一式皆能收发自如?” 李亦杰仍感难以反驳,只好撒赖道:“请恕弟子难以从命。师父,您今日说的再多,弟子还是只有这一句话。” 孟安英心道:“亦杰自小就是个死脑筋,认准之事极难动摇,说再多狠话威胁,效果也不会大。但好在他对我极重孝顺,不如从此入手一试。” 装作百感交集的叹了口气,道:“师父把这件大事交托给你,不就是因为在所有弟子中,你最得我器重?待我百年以后,留下的这个位子,还不是由你继承?当然,你是武林盟主,或许对区区华山掌门之位看不上眼,可是你现今眼界狭隘,对日后处事不利。你记住,不管到了哪里,看待事物都不能从单方面定论,武功也是一样,以前我教过你什么来着?” 李亦杰怔怔的答道:“武功本无正邪之分,用于正道即是正,用于魔道即为魔?”孟安英道:“是啊!你能将这道理背得熟稔,在运用中却怎地犯糊涂?眼下魔教精通那些武功,用于魔道,自然就是邪功,可等魔教一灭,由你掌握,将同样的武功用得天下无敌,那正道不就永久压过了魔道?只要是正派掌握主导,还愁百姓过不上安居乐业的日子?你就真不想用这一身高强武功,锄强扶弱,伸张正义?” 李亦杰迟疑道:“这……这个……” 孟安英见他额头上渗出了汗水,知道这一番话已起作用,他内心定是正在激烈交战,乘势再加一把火,道:“你就看作是为了师父,难道我练了会去害人?我习练此法已久,忽有一日得不到真气补足,对身子是有损无益。前几天暗夜殒不是也说了,我的外伤已然痊愈,主要还是内伤顽疾?自从中了那一剑,为师的内力就走岔了气,中庭空虚,咱们华山内功根本就不管用,试想滴水何得灌溉涸泽?只有你将秘笈取回来,让我继续修习,才能治愈内伤。” 李亦杰听了这几句话,原有的坚持又被满心的责任推翻。道:“好……弟子听您的,去取便是。”孟安英大喜道:“这才是我的好徒儿!” 李亦杰答允取回秘笈,新的烦恼又接踵而至,不知其中武功自己往后练是不练。他仍盼能讨得沈世韵欢心,眼下暗夜殒更得她赏识,无非是因为他武功高过自己。从前打定了主意舍弃秘笈,也就没这些顾虑,现在既是另作打算,许多事也不得不重新盘桓。真觉人活着,没一刻不是心烦。 李亦杰与孟安英先行离开后,厅中众人也陆续散去。南宫雪一刻都不想在大厅中多待,刚站起身,眼中瞥到陆黔也同时站起,两人座位较近,如果照这速度出门,就怕人多拥挤,耽搁了时间,一旦跟他站在一起等候,势必又得给他缠上,烦不胜烦。于是站在原地不动,想等他走后再悄悄离开。 不料众人秩序井然的先后出厅,陆黔却只是将梁越的担架拖到一边,背靠着门框,眼睛在过往人群中前后张望,仿佛在等什么人。南宫雪又急又气,暗骂:“你早就该滚了,死赖在这里干么?” 没多会儿厅中人潮几乎四散一空,房内情形一目了然,滞留此间反是更为显眼。正想寻个隔间躲躲,陆黔刚好回头,看到了她,立刻带着一脸笑容迎了上来,瞧这架势,显然正是在找她。 南宫雪心想事已至此,再厌烦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最好是随意敷衍几句,尽早将他打发走,也就是了。等他走到面前,就抬起头,勉强笑了一笑。 陆黔笑道:“雪儿,原来你还在这里,让我好找!你怎么没走?”南宫雪听他说话就没好气,哼了一声道:“你不是也没走么?”陆黔喜道:“这么说,你是专门留下来等我的?” 南宫雪翻个白眼,道:“你要自作多情,也不用这么夸张。找我有什么事?”陆黔道:“我答应过你,每天都会来向你打个招呼,可这几天我忙得很,给许多事绊住了脚,拖到现在,才只第二次来向你打招呼,实在惭愧。”南宫雪气道:“什么答应过我?是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同意去做,才能叫做答应,你全凭自说自话,又……又算什么了?” 陆黔道:“原来如此,我这可受教了!那你现在就拜托我,也不晚啊。”南宫雪怒道:“无耻!”陆黔厚着脸皮笑道:“又是无耻?你也给算算,咱们认识至今,你总共骂过我几次无耻了?不过要是你专门给我取的称呼,只有咱俩之间才可以这样叫,那我心甘情愿的当这个‘无耻’。” 南宫雪不想跟他争辩,知道自己顶他一句,他还有十句、八句铺天盖地而来,都是一般的轻薄之言,只能在心下安慰自己:“他就是个无赖!我才没必要跟这种小人计较。”淡淡道:“那好,现在招呼也打完了,你可以走了吧?”陆黔道:“不急,我待在这里,再陪你一会儿。” 南宫雪心下大怒,暗想:“我用得着你陪么?”努力压着火气,答道:“你……你别总是缠着我,行不行?天涯何处无芳草,也许会有个女孩真心爱着你,你整日纠缠不休,令人反感至极。” 陆黔道:“我只真心爱你一个,其他女人再怎么哭喊着求我,我也不向她们多看一眼。我说过,中宫皇后的位子,只能是属于你的,谁也抢不走。让我来照顾你,一定比李亦杰更体贴。”南宫雪心想:“别人哭着求你?你还真以为自己很吃香么?”哼了一声,道:“那你放在心里就是了,别对我死缠烂打的,我不喜欢。” 陆黔道:“你答应过我,即使你不爱我,也会允许我爱着你,这就是我表达爱意的方式啊!”南宫雪愤愤道:“可我讨厌这种方式,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第四百七十九章 陆黔似是抓到了机会,笑道:“好啊,那就请你指点我,该用怎样的方式爱你?”南宫雪心下默念:“他是无赖,他是无赖。”以教导小孩的语气答道:“爱一个人的话,应该希望她能真正快乐,看她得到自己的幸福,也会感到欣慰,对不对?”陆黔有问有答,一本正经的道:“是啊,我当然也希望你多笑笑,可别每次跟我在一起,都是愁眉苦脸的。” 南宫雪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道:“那就是了,只要看不到你,就是我最大的快乐。你想让我开心,以后就离我远一点。”陆黔道:“可是不能见你,我就不会快乐了,那怎么办?” 南宫雪一张俏脸气得通红,此时就是涵养再好,也已忍耐不下,怒道:“那你就去爱自己吧!让开!”不顾他还站在面前,抬脚就向外走。陆黔从容的向后倒退,侧边迈出一步,刚好挡住了她道路,同时抬臂一拦。此时手掌高度正对着南宫雪鼻梁,陆黔一看了她比鲜花更娇媚的脸蛋,色心又起,伸长了手去摸。 忽听背后有人笑道:“兄弟,这是干什么哪,怎地这么狼狈啊?看来你泡马子的技术还不够啊?”陆黔听了这话,手掌去势顿时停歇。南宫雪得着这空闲,也循声望去,见刚才所见的那少年公子程嘉华站在陆黔身后,肘尖搭在他肩上,语气、表情全透着戏谑。一与她目光相触,突然对她微微一笑,抬手打个招呼,道:“嗨,弟妹,你好啊。” 南宫雪在厅中见程嘉华性格阴戾,言语尖酸,几次向师父、师兄出言无礼,早对此人印象极差。他手段又残酷无情,确与暗夜殒极为相似,也难怪会破格收下这弟子。却没料到因陆黔之故,程嘉华竟主动来向自己搭话,他相貌年轻英俊,只这么一笑,显出些孩童的稚气可爱,将敌意也减弱了大半。 陆黔愤然回身。程嘉华不等他喝问,走到角落中打量着梁越,捏起他脸上皮肉,笑道:“你这儿还带着个小残废哪?哎哟,真可怜……”拽着他脸来回晃动两下,忽然顺势一巴掌甩了下去,抽身退开,喝道:“我最讨厌残废了!” 陆黔心想或是因他也断去一臂之故,此时才反应过来,扯住他胳膊,喝道:“慢着,程嘉华,先说清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俞长老没打断你一条腿,就算你运气,还要我给他代劳不成?” 程嘉华手臂一震,将陆黔抓缚甩开。他此时脾气竟好得出奇,也不生气,笑道:“别不识好人心,我是看你苦追弟妹,费尽了心力也不见成效,特地来指点你的。说到这方面的经验,你绝对不如我了,想当年我是京城首富、陈家的表亲,堂堂的程大少爷,在京城里随意逛逛,后边跟着的女孩子,就能堵满了整条街,你信不信?” 陆黔心道:“你还有这本事?”将信将疑的哼了一声。南宫雪却是神色局促,红着脸道:“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程嘉华笑道:“叫弟妹啊!你是我小弟的老婆,我不叫你弟妹,又叫什么?”南宫雪怒道:“你……你胡说八道!”陆黔稍一寻思,也道:“你胡说八道!” 程嘉华笑道:“这我可就不明白了,小姑娘脸皮薄,怕羞,不好意思承认。你紧张什么?”陆黔道:“呸,什么弟妹,她是你大嫂!快来,重新叫过!”就因程嘉华说了这几句话,意下支持他与南宫雪结为夫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直白赞成,陆黔听了喜欢,仿佛与他的恩怨也结清了一般,竟与他说起笑来。 南宫雪气得顿足道:“你胡说!”程嘉华笑道:“你看,连小妹妹都帮着我,说她不是我大嫂,你还要啰嗦什么?你说过我是你的兄弟,‘我’在先,‘你’在后,‘兄’字在先,‘弟’字在后,一一对应,我可不是你大哥?你的女人可不是我的弟妹?”向南宫雪一点头,笑道:“弟妹,谢了啊。” 南宫雪不愿再听他们深究这“大嫂”“弟妹”话题,说来说去,总是将自己指给了陆黔,争的只是他二人辈分长幼而已。以实际年龄算来,程嘉华比陆黔小了好几岁,却偏强辩要做大哥,自是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仓促间不知如何转移话题,只能指着墙角的梁越道:“这个人……他是怎么受的伤?” 陆黔道:“我记得刚才说过了,他是被魔教施以酷刑虐待,你当时没在听么?还是只看着我,就要入迷了?”南宫雪有意忽略了后半句调戏之言,道:“你少来!以为我认不出,他就是你的仇人,在昆仑山顶欺辱过你的梁越?魔教虽狠,与他又无私怨,怎会下这毒手来折磨他?” 陆黔喜道:“我的仇人,你记得这等清楚?一定是心里很在意我,时刻以夫仇为己仇,太好了,太好了。” 南宫雪怒道:“你尽是瞎三话四,我听了恶心。”程嘉华笑道:“小弟,你真够自讨没趣了,竟然被弟妹骂恶心,做哥哥的也替你可悲。” 南宫雪不理睬他两人风话,道:“我只是不明白,就算他给你割去了舌头,但在你编排谎言时,尽可摇头以示否认,何以全无反应?程公子,你说自己曾经在场,是想暗示什么?你知道真相么?”陆黔笑道:“因为我所言,字字句句均是实情,他没什么冤屈待诉,自然沉默。” 南宫雪冷哼一声,道:“我是在问他,不是问你,你不用多话。”心里忽然闪过个念头,“呀”了一声,惊道:“莫非……他已经死了?”陆黔失笑道:“你倒是敢猜,假如我当真带了一具尸体进厅,当时各派好手云集,内力强些的即可感应到他全无生者气息,怎能瞒得过人?想是当场就给揭穿了,那不是自讨苦吃?你要是仍然不信,还可以过来探一探他有无鼻息。” 第四百八十章 南宫雪心想这话倒也不假,重在脑中寻思,记得幼时听说过的异族巫法,能力高深时不需言语,仅以心中所感便能操控手中傀儡,试探道:“你是用了摄心术,控制了他心神的么?”陆黔尚未答话,程嘉华在旁抢先笑道:“你越猜越离谱了,这可也太高估了我小弟,你瞧他那副呆样,怎能是苗疆摄魂大法的传人?他要是真会这门术法,也不会再小心翼翼的讨好你啦,直接控制你听他使唤便是。” 南宫雪心里一寒,不知怎地,脑中竟浮现出自己站在陆黔面前,神情温柔,缓缓将手中衣衫一件件除下的情形。立时羞红满面,自语道:“有这门奇功,定能在旦夕间将整个武林掌控于股掌之间……可它对其他人太不公平,我看还是没人学会的好。” 程嘉华嬉笑道:“这就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真够酸的,连我的牙都快掉光了。” 南宫雪装作毫不在意,继续猜测道:“你既能割掉他的舌头,也就能一不做,二不休,一并弄聋了他,让他听不见外界响动,欲待辩驳,也是无从辩起。” 陆黔道:“又聋又哑?哎,这主意倒不错,可他现在不是聋子。”话说了一半,突然单手举剑,将剑刃与剑鞘剧烈摩擦出“铮”的一声响动,声音及其尖锐难听,听者仿佛心脏也给人搓了一把。就见梁越脸上虽仍是毫无表情,眼皮却随着声音响起,轻轻一跳。陆黔得意非凡,道:“你瞧,凡是你想找的、想看的,我都陪你试过了,这回总该相信我了吧?” 南宫雪道:“这……我就实在猜不出来了。”本来她有许多种方法足以证明陆黔就是凶手,但给他一一狡辩过去,倒像是自己的观点处于劣势,随时能让他翻转过来,信心也骤然下降。 程嘉华笑道:“他不知道,我可知道了。其实这件事说穿了也没什么奇怪,你想听么?”南宫雪忙点了点头。程嘉华道:“行啊,不过我从不做赔本生意,告诉你这个大秘密,你也得适当付些报酬才行。”南宫雪微显不快,在所有衣袋上迅速摸索一遍,确认是并无任何值钱东西,道:“出来的匆忙,不如你写个欠条,改日我连本带利一并奉还。” 程嘉华听她竟真是打定了主意要查清此事,神情微显尴尬,道:“那也不用这等郑重,金钱交易是对外计价,你一板一眼的清算出来,却是将相识一场的情谊瞧得轻了。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嘉华好哥哥,我就给你说。”南宫雪蹙紧双眉,不料想程嘉华也是这等轻浮浪子,甚是失望,咬着薄唇不语。 陆黔在一边听着,先生起气来,拽住程嘉华衣领,怒道:“你这小畜生,怎地连你弟……大……兄弟的老婆……的主意都敢打?”程嘉华满脸无辜,若无其事的将他胳膊架开,抚了抚领口,道:“你多虑了,对于你的女人,我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夫妻一体,她叫了我什么,你自然也得跟着,是不?哎,弟妹,你不愿叫哥哥,那就叫爷爷,叫祖宗好了。” 陆黔道:“这样一来,你不是凭空比我高出了两辈?”程嘉华笑了笑,向南宫雪道:“他说的不错,所以你想报复他,不如就跟我配合。”南宫雪也正暗自发笑,被两人几句胡搅蛮缠绕了进去,话到口边才幡然醒悟,这一声一旦叫了出来,最先跌的可还是自己的辈分,何况她既否认与陆黔关系,又怎能随着他们胡闹? 陆黔急道:“不能叫,雪儿,这个可不能叫……”南宫雪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幼稚?到底说不说?” 陆黔刚要答话,程嘉华抢先道:“还是我来说吧,因为梁掌门的衣领处缝入了两块锋利的刀片,领口拉得高些,外边也看不出来。刀锋紧贴颈侧,脑袋摆得端正则无事,只要稍稍摇头,便是自动迎上刀锋,立刻就能切开动脉。梁掌门为求保命,说不得也只好规矩些了。” 南宫雪惊道:“这……这是真的……”不理陆黔拉扯,几步奔到梁越身边,试探的捏住他衣领,果然感到指锋碰触到了一块薄薄的硬物。但她不便翻开领口细看,也不敢与梁越肌肤相触,只得悻悻的松开了手,回视着陆黔,怒道:“虽说他曾经害过你,但你报过一辱之仇,也就是了,竟用这种种惨无人道的手段折磨他,真卑鄙!” 程嘉华笑道:“对啊,你要做个反省了,女孩子是不大会喜欢卑鄙的男人,尤其像我弟妹这般的正派子弟……”陆黔忍无可忍,从程嘉华上前搭话至今,便只是在一旁不断讥嘲,怒道:“我再怎么卑鄙,也比你这两面三刀的墙头草好些!你去死吧!”一拳以雷轰之势挥出,直击程嘉华面门,满拟是将他击得远远飞出,力道甚巨。南宫雪看得心惊胆战,叫道:“不要……” 程嘉华对战经验本就稀缺,更没想到陆黔言笑之间会突然出手,眼看着拳头砸向自己,吓得呆了,不知不觉双眼紧闭,竟是不知避让。等了许久,仍没等到料想中的剧痛,迟疑的张眼望去,只见陆黔一拳偏了方位,从自己耳下挥过,两相也是互无摩擦。 程嘉华正自惊疑不定,不解他弄什么玄虚。陆黔却先向一旁作揖道:“殒大人,您还没去休息?我……我这可不是真想打程少爷,只是在跟他闹着玩呢,您明察秋毫,可别为此惩罚我啊。”程嘉华也侧转过身行礼,唤道:“师父。” 暗夜殒神色仍是一如既往地冰冷,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道:“有什么好玩了?”陆黔忙道:“是,是,没什么好玩,身份有别,我也不配跟他玩。” 暗夜殒冷冷道:“你心里一定又在大骂我多管闲事,是不是?你如果真想打他,我也没意见,只要别让我看到。”他每说一句,陆黔就点头哈腰的说一句“不敢”,又道:“小人怎敢对令高足不敬?我……我绝不敢打他,只是跟他多亲近亲近,让小人也好更长进些,这总可以吧?”心里却想:“我不骂你,又该骂谁去?你坏过我几次好事了?以前真没看出,你也这么婆婆妈妈。” 暗夜殒道:“多说无益。嘉华,你还不走么?跟这两个啰嗦什么?” 程嘉华笑道:“师父,这一点陆贤弟倒没说谎,我跟他们是旧识,别后繁絮,一言难尽,这就忍不住上前叙叙旧。陆贤弟是个动口不动手的君子,他不会对我怎样的。”暗夜殒道:“那也够了。”并不回头,径向前大步行去。 第四百八十一章 陆黔握住她的手,低声道:“雪儿,你别再招惹他……”南宫雪愤然挥腕,一把将他甩开,焦灼的目光只望着暗夜殒。 暗夜殒听得她喊声,停下了脚步,仍未转身,余光扫向身后,隐约看到她满脸泪痕的凄惨神情。而以两者所站角度,她却无法看到自己眼神。心里平白安定许多,淡淡说道:“我不想破坏你们的风花雪月。”这话刚出口,就见南宫雪身子剧烈一颤,掉下几滴泪水。 陆黔闻言却是大喜。原本最担心的便是他又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再要干涉自己与南宫雪,这句话可比什么保证都有效,欢喜得语无伦次,道:“殒大人,相识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听你说了句人话……不不,让我满意的话……也不是,中听的话……只要您高兴,要我叫您几声殒大人、殒殿下、殒大王都不成问题。尤其是那一个‘风花雪月’,用得太棒了!堪称绝妙!那意境真叫做‘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暗夜殒道:“你要办学堂做教书先生么?用得着你来教我怎样说话?” 陆黔道:“是,是,小人鄙薄,还要请殒大王多多指教。”程嘉华笑道:“师父,弟子好不容易与他们相见,还想多留些时,陆贤弟万一说错了话,我也可帮他从旁补救。”暗夜殒道:“人家小夫妻打情骂俏,你留下来算什么?”南宫雪脑中又是轰然一响,心道:“你……你怎可以……” 程嘉华也忍不住笑了笑,道:“原来如此,还是师父提醒的是。陆贤弟,我不留下来惹人讨厌,您二位随意!哈哈,嘿嘿。”奸笑几声,折转跟上暗夜殒,道:“师父,咱们走吧。” 两人真就扬长而去,南宫雪还站在原地,望着两人背影,怔怔垂泪。没留心陆黔何时握住了她手,紧贴在胸前,深情款款的道:“雪儿,攻打魔教总舵那天,你一定要来,就跟在我身边,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杀敌,见识一下我如今的武艺,可比李亦杰要强得多。” 南宫雪还惦记着向暗夜殒解释清楚,但看他今日态度,又不禁自尊心作祟,想到他既然如此讨厌自己,何必再凑到他面前自讨没趣。听了陆黔问话,好半天才正式传入脑中,冷冷道:“我当然会去了!但我会和师兄待在一起。你既然那么闲,就不能多去练练功?” 陆黔喜得双眼放光,道:“你是关心我吧?放心,我每天都没辍下练功,那群魔教妖徒伤不了我的。雪儿,我要让你看看,谁是真正有能力保护你的人。” 南宫雪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还能被他曲解,没好气道:“我是想让你去练功,离开得越远越好。也只有你具备这种本事,能将别人的奚落全转化为善意。我看,就算我叫你去死,你也会以为我在关心你……”此时真觉得对他仅用“无耻”“无赖”形容已是远远不足。但想非深仇大恨,绝不会轻易咒人死亡,这可实在拆不出关怀之意来。本想借此调侃几句,话到一半就僵了下来。 陆黔为哄她开心,脑筋只一转,果真想出了说辞,笑道:“说的不错,你让我去死,自然是关心我,体谅我活得太过辛苦,我一定对你心存感激。可是有你的宽慰,赛过最好的灵丹妙药,一念起世上你牵挂着我,我也舍不得离开了。所以你放心,你活着,我就活着,我全是为你而活,绝不会抛下了你先死。放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怎么忍心?” 这番话若是在一对情侣间说出,原是十分感人的誓言,但南宫雪听在耳里,只是阵阵反胃,道:“这些话你张口就来,对谁都可以随便说说,是不是?假如以后召开一个‘狗熊大会’,选举最无耻的盟主,那个位子你称第二,没人敢再称第一。”陆黔笑道:“不管是哪方面都好,只要在你心里能有我一份独一无二的地位,我就很开心了。”笑了一阵又正色道:“你想参与作战,李亦杰会答应么?” 南宫雪笑容也僵了僵,道:“师兄……会听我的。就算他实在不答应,我纵然女扮男装,也定要跟去。” 她在陆黔面前强充信心十足,实际上也没多少把握。李亦杰并不爱她,对她却另有一份兄妹间的关怀,绝不致任由她遭遇险境而坐视不管。进攻总舵的计划虽已设定周全,可谁都不敢保证真能不出意外,李亦杰身为盟主,义不容辞,却一定会以途中凶险为由,阻止她同行。 师兄温和敦厚,也是个说一不二的倔脾气,凡事一经他认准,旁人再如何声泪俱下的苦苦哀求,也没法说服他。自语道:“我到底该不该去跟他商量?如果不经他允许,私自改装随行,事后他知道,定会生一场大气。可要是跟他说了,他当时反对,又知道我不会死心,出行时就会对各将士详加盘察,这是先提醒他有了警惕,更不易蒙混过关……” 南宫雪这一边内心激烈交战,陆黔哪里想得到这许多,兴致勃勃地道:“还是别去了,李亦杰这小子别的不成,说到扫人兴致的能耐,却是绝顶一流。一定刚开口就给你一句‘不行’,少不了再说教一大通,咱们别去讨那没趣,还是直接扮男装的好。他以后再发现,你反正已是去过了,木已成舟,船也跑得没影儿啦,他再生气又能怎地?总不会像孟老儿一样,也关你终生面壁吧?说起男装我可有经验,你扮成男人以后,上至举手,下至投足,包括行路时各种姿势,我都可以教给你,一定让你露不出丁点破绽。这也是有备无患,其实用不着那么麻烦,李亦杰到时候根本不会看你,要知他自身还难保呢……” 陆黔口沫横飞的说了一大长串话,南宫雪听进的却只有最后一句,急道:“你说什么?什么师兄自身难保?” 陆黔见她终于有了反应,虽说是因为李亦杰,心中难免吃味,还是津津乐道的给她解释道:“多种原因,逼得李亦杰这次非拿出点成绩不可。他这盟主位子岌岌可危,此番大家听他指挥,绝不是他多有能力,而是对付魔教,须得有个领头羊,才能将散沙般的各门各派聚为一心。 第四百八十二章 李亦杰即使不济,这当口不宜内乱,只好让他勉强充当。他要是还想保住地位,就得立下首功,而且担着韵贵妃一层关系,李亦杰为讨她欢心,还得按原计划行事。第三,你还真的相信暗夜殒胡吹大气,以为他能杀得了江冽尘?不仅是我不信,到场众人中,你只要能给我找出一个相信的,我就算佩服你。之所以答应他的要求,只是想让他先去送死而已。同是魔教妖人,残杀了正道多少条人命,一句投降就想抵过?再推下来,武功最好的就是李亦杰,这注定的血战,他想赖都赖不掉。你看好了,李亦杰到时定会花下力气狠拼,勇往直前的冲在最先。我们么,跟在他后边看看热闹,时不时的呐喊助威几句,也就对得起他了。” 南宫雪泫然欲泣,摆在李亦杰眼前的情势确实严峻,但她最担心的却不在此。要说起定须随行的更大原因,还是想尽力劝说江冽尘与暗夜殒,化解两人间的仇恨,避免一场生死相博。这原因不敢向陆黔提及,连想也不敢专心去想,总觉得一旦承认这念头,对师兄就是种背叛。可内心某处每念及此,总有个地方在一跳一跳的疼。 就为这是否与李亦杰商量一事,南宫雪回房后仍然未有定论,总觉两方各有利弊,难以抉择,再加上那决斗两人性子偏执,未必肯听她劝,入手角度及开解措辞又成为头号烦恼。夜里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几乎折腾了一整夜。同房的女弟子有不少低声暗骂,南宫雪也无愧疚,只装作没听见。 到得第二日,躺着了无困意,于是起了个大早,胡乱洗漱用饭,又在屋里来回徘徊。匆匆挨过几个时辰,忽然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听来门外之人已是急不可待。南宫雪只顾着想心事,另一名弟子被吵得不耐,嘀嘀咕咕的咒骂着,大力将门拉开,随即提高了嗓子叫道:“南宫师妹,盟主找你呢!” 南宫雪正觉有些眉目,经她一吓,先前思考全跑回肚里,再也翻找不出了。她已给折磨了将近一个整日,自是全没好气,刚要发火,又听一个尖嗓子嚷道:“南宫师妹,还端什么架子啊?你不搭理我们也罢了,现在连盟主也请不动你了?”南宫雪一怔,道:“盟主?他在哪里?” 那女弟子刚在脸上扑过胭脂,正举着一面铜镜描眉,冷笑道:“就在外边等你啊!你刚是聋了不成?还是想什么情郎,想得入了魔障啦?累得我补妆到一半,还得给你当跑腿传话的!”又有抱怨之词如连珠炮般甩了出来,南宫雪一概置之不理,在众人咒骂声中一路走过,果然看到李亦杰站在房外,正用布块擦拭长剑,表情隐约有些不耐,动作也是又快又急,全不像那些真正爱兵器如命的侠客。 南宫雪轻叹口气,想到陆黔所做分析,师兄现在压力也是极大,自己还是多加收敛,别跟他闹脾气的好。走上前叫了声:“师兄。” 李亦杰抬头见了她,眉峰一挑,先前的不耐神色立即敛去,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但南宫雪早前看在眼里,对他的变脸迅捷只感滑稽。淡淡的道:“师兄,你找我?” 李亦杰点点头道:“是啊,我昨天就想来找你,但听旁的师妹说你早早回房歇息了,我怕你太过疲劳,不便打扰,这才等到现在。不过可再不能耽搁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烦劳你。” 南宫雪听他语气郑重,微感歉仄,道:“我回房也没什么事的,不过有些烦恼伤神。千万别为此延误大事,那我可偿还不起。”李亦杰笑道:“雪儿,还是你最好。”若是从前,南宫雪听到这句含情脉脉之言,或许还能偷着高兴几日,但她现在满脑子全是烦恼,僵硬的咧了咧嘴角,勉强算做回应。 李亦杰道:“你还记得那张魔教总舵内的地形图么?我想请你去帮我看看。”南宫雪有些心不在焉,听他说完后,过了许久才算反应过来,奇道:“为什么要我去看?你们……应该有很多人都在研究那张图吧?” 李亦杰道:“正是,我总怀疑那张图有问题。暗夜殒是咱们的仇人,我不相信他会有那么好心帮忙,或许是另有阴谋诡计,我可不能拿大家的性命去赌他是否良心发现。他要对那张图动手脚,实在太容易了,不用有什么大变动,只要将某处机关的方位画得稍稍偏些,到时我们都得遭殃。可惜没人进过这魔窟,那几个投降的教徒也推说不知。” 南宫雪心里总有些别扭,指了指自己,道:“你找错人了吧?难道我就进去过了?又看得出什么来?”李亦杰道:“我们一群师兄弟在画前看得久了,即使真有异常,也早是见怪不怪,但你没向那张图瞧过一眼,姑且抱着旁观的心态,或许能看出些不对头来。” 南宫雪听他竟能注意到自己眼神的微小细节,在那大厅中显然还是对她极为关心,真不知该喜该忧。赌气道:“不必了,我就是觉得没什么不对,看不看都是一样。”李亦杰脸色愈显不愉,轻轻托住她脸,转将来面朝着自己,哼了一声道:“你是为了暗夜殒吧?就这么信任他?跟师兄也可以顶嘴了?” 南宫雪对李亦杰此时语气、动作只感陌生,没好气地狠狠一偏头,将他的手甩开,道:“我不是怎么信任他,只是按照事实分析道理,他没有做这种事的必要!现在固可在机关处造假,等到进了总舵,大家同处一线,还不是得相互照应着?我们踩到机关,对他有什么好处?通道窄小,他就有把握完全不受波及?他要是想弄手脚,一开始不必答应带我们进总舵,也就是了,我们又能奈他如何?师兄,你作为盟主,压力的确不小,可那也不该成为你不问真相、只知根据过往成见,便胡乱猜忌的理由。” 第四百八十三章 李亦杰道:“谁知道那个魔头在算计什么?若是寻常人,你的分析还算入情入理,但他可是暗夜殒啊,魔教曾经的第二号杀手残煞星,所作所为,岂能按常情揣度?或许他就是想送死的,同时毁了魔教,也让我们所有正派弟子一齐搭进去,有这许多英雄豪杰给他陪葬,似他那般卑贱的小人物,已算是祖上有光了。以己一死,同时覆灭黑白两道,即使评价未见得好,总也能名声远扬,这或许就是他想要的。” 南宫雪怒道:“不对,你根本不懂他的想法!对他来说,黑白两道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只有楚梦琳才是人生的全部,现在江冽尘毁了他一切美好的梦想,他难以忍受,所以才要报仇,目标仅有一个而已,那就是杀江冽尘……” 李亦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再说下去。你对他们三个的情仇纠葛,了解倒是很清楚啊。我早就想问你,这一路从京城到华山,你跟暗夜殒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对他的态度,突然间就好得就变了个人一样?” 南宫雪看着眼前的李亦杰,也有了种效仿暗夜殒,狠狠抽他两耳光的冲动。极力隐忍着,手指紧揪住裤线,道:“师兄,你是怎么了?你一向都不是这般小肚鸡肠之人,对待这件事,为何就要如此刻薄?我算是知道了,不看一个人做了什么,关键是看他心里是否怀有鬼胎。给你认定的事,就不断在心里怀疑,每次找到的证据,不能当做瓦解误会的良药,反是先入为主,成了你错误观点的佐证。你自己想一想,我与你青梅竹马十几年,和他只待了十几天,这还不足以作出比较么?我跟他的确是聊过几次,以前咱们不够了解他,就把什么骂名都推到他头上,这也实在不大公平。” 李亦杰道:“相处时间长短,算得了什么?若是一见钟情,两人对上眼的一瞬间,就能擦出火花来。哈,你跟他‘聊过几次’?他像是会跟陌生女子谈天说地,一吐心事之人么?说他救你,我不怀疑此事真伪,因为我相信你的话,可我怀疑他是早有预谋。先骗取你的信任,借以打入华山派,将我们都引到他布下的陷阱里去。这就好像当年江冽尘为折磨韵儿,故意勾引、害死洛瑾姑娘,这就是前车之鉴!那一套不好的把戏,便是他们魔教奸贼惯用的伎俩!” 南宫雪眼中蓄满泪水,道:“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前车之鉴。师兄,你以为你的师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被人骗、被人耍,却可以茫然无知,还在替那个恶棍求情?我有自己的判断力,可你……你不能那样说我,我在山顶囚居六年,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是你从不给我一点回应……”李亦杰道:“即使我冷淡了你,你也不该因此自暴自弃……” 南宫雪听他这说教的语气,对自己的无情却又轻描淡写,怒道:“你在说些什么?难道你以为,得不到你的表示,我就饥不择食,人尽可夫了?你……你知道什么!”李亦杰也提高声音道:“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以前也像我一样的憎恨暗夜殒,却在跟他同行了几日几夜以后,一切都变了。你说,对人定论怎能凭空转变?要我相信你们之间是清白的,我该如何说服自己?” 南宫雪此时也想大发雷霆,让这个固执的师兄好好清醒清醒,但望着这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尤其见他双颊深陷,眼底挂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憔悴的面容尽显疲惫,想他为武林大业终日操劳,脾气实在发不出来,向不远处一指,道:“咱们到那里去说。” 那所在正临着一泓高大的瀑布,冲刷下来的哗哗水流声可掩盖两人话音。这里还是李亦杰与南宫雪幼年时曾多次携手同游之地,两人还是小孩子时,最喜欢到此地练剑游玩,累了就眼望瀑布,倾心交谈,幼年时的天真无邪终于还是一去不复返。双眼酸涩,瀑布的白色浪花与眼前弥漫的稀薄水气交错成雾。李亦杰站在此地,似也是深有感触,许久都没开口。 南宫雪触景生情,叹道:“师兄,真怀念咱们以前的日子,那时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做好了师父交待的功课就是,可有多开心!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我之间已经不能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李亦杰听她这句问话,语气中隐有指责之意,他一直觉得错不在己,刚压下的怒火又冒了上来,没好气道:“什么时候?大概就是从你被暗夜殒迷惑,听不进师兄教诲的时候。你跟那种邪魔外道走在一起,罔顾师父常年的劝导,也背叛了你自身作为正派弟子的使命!这简直是自甘堕落!” 南宫雪怒道:“什么叫我罔顾劝导,背叛使命?就算我真的喜欢他,那又怎样?我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啦?值得你这八字评语强加给我?何况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完全是不可能的!”李亦杰冷笑道:“古人云:天下事有难易乎?你们也算进展神速了。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自己清楚。” 南宫雪黯然垂泪,心知与他争论全无意义,道:“师兄,我知道你很讨厌他,要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也非一朝一夕间所就。咱们别再谈他了,其实今天,我本也有事想找你商量,你率领大家进攻魔教,千万要小心,我也随你一起去。” 暗夜殒淡淡道:“别说了,嘉华,你先出去。”程嘉华笑道:“不行啊,师父,我得在边上盯着。她是我的弟妹啊,万一一个不留神,让她辈分骤转,成了师娘,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南宫雪经李亦杰一番冷嘲热讽,对此事最为敏感,听程嘉华又来讥刺,眼眶不禁发红。暗夜殒怒气远比她大得多,猛地离座站起,上前几步,反手一拳挥在程嘉华脸上,冷冷道:“以后再敢胡说八道,当心你的舌头。” 程嘉华被打得一个踉跄,抹了抹嘴角滴下的鲜血,苦笑道:“好,那弟子到门外去给师父望风,两位自便。”一面点头哈腰的退了下去,将大门阖拢。 第四百八十四章 南宫雪听着门声“吱呀”一响,轻叹口气,房中沉静得一根针落地也能听得清楚,为打破尴尬的气氛,唯有没话找话,假装欢快的道:“哟,很难得嘛,听到脚步声,你竟没即刻采取攻击?这警戒心可比以前差得多啦。” 暗夜殒道:“我早知道是你。”哼了一声,半眯着眼抬头看向她,一只手撑着桌角,一派慵懒神情,冷冷的道:“什么事,说。说完了……”南宫雪满腔哀痛压抑不住,急想找个发泄渠道,突然间失去了控制,奔上前双手搂在暗夜殒颈中,下巴抵在他肩上,低声抽泣起来,瘦弱的身子颤动不止。 暗夜殒在她抱住自己的一瞬间,全身陡然一僵,如一尊石像般木立不动,只敢心脏狂跳,流动的血液仿佛全冲入大脑。他平时给人稍碰一下手背,也要立即甩开,这次更是尴尬的失去了全部应变能力,那句说到一半的“完了就快走”自也咽了下去。 右手如被机括牵引,一顿一顿的缓慢抬起,想扳住她肩,将她推开,但手指才碰到她肩头蓬起的衣衫一角,已是脸红心跳,竟然按不下去。他抬手极慢,落下时却是“唰”的一下回归了原位,嘴唇动了动,结结巴巴的道:“你……有话……好好说……别这样……” 南宫雪哭道:“你……你昨天为什么要帮着他们凑趣……说我和陆黔有……什么……”暗夜殒脑力尽失,嘴里机械性漏出的几句话,连自己也不知道在讲什么,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南宫雪哭道:“我想跟你道歉,你也不睬我……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呀?那天在山谷里……”暗夜殒道:“不是!我……我早就忘了。” 南宫雪哭声停了停,会心一笑,暗想:“我只提了一句山谷,你要真不知所为何事,哪会答得这么快?”其实要问暗夜殒对那一耳光到底是何想法,恐怕在他清醒时,也是说不明白。又过一会儿,感到南宫雪仍没放手之意,靠在怀里的身子却更显得软绵绵的,讪然开口道:“呃……那个……南宫姑娘……” 南宫雪刹那失神,倒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道:“你叫我什么?”暗夜殒道:“没……没有什么……”南宫雪微微一笑,沉郁已久的心情因了他这句称呼,瞬间明媚不少,暗想:“看来你还是记得我名字的嘛……那为什么总是假装不知?”这一路上暗夜殒对她只以“喂”相称,给他叫得实是憋闷。 两人保持这尴尬姿势又不知站过多久,南宫雪如同自言自语般轻声道:“他们都误会我,连我最敬爱的师兄也在冤枉我……非要说我,对你有了情意……可我真的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孩,其他人也罢了,我和师兄十多年的情谊,竟然换不来他的一点信任……” 暗夜殒听了这话,心里蓦然腾起一股怒气,暗道:“我唯一爱的只有梦琳,跟你本来也没什么亲近,那该死的李亦杰竟敢说我在勾引你,我是那种花心的人么?”对南宫雪再无怜惜,一把将她推开,道:“你既然不想被误会,就别尽做些给人落下话柄的浑事!滚开,离我远一点!我最讨厌别人靠近我,没跟你说过?” 他盛怒之下使力极大,南宫雪原是整个人瘫软的倚着他肩,全身重量都撑在他身上,这一下猝不及防,几乎被推得摔了出去。连跌数步才勉强站稳,举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显出一副毅然决然的神色,与之前柔弱大不相同。暗夜殒刚见她向后连退时,有意伸手相扶,终因拉不下这个脸,犹豫不决,后来看她并没跌倒,自是作罢,更没打算多言询问。 南宫雪瞪着一双清亮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冷冷一笑,恰如冬日孤菊般冷艳凄绝,暗夜殒在这等目光下竟有些无所容身之感,不敢直视。 南宫雪振振有词道:“身正不怕影子歪,既然没做过亏心事,何须畏惧好事者编派?我只把你当做很好的朋友,你也知道,我的心早就给了师兄,如果你也相信那些谣言,以为我对你有非分之想,那是你看轻了我。刚才是我一时失控,却又怎地?你心里只有梦琳一个,无论如何不会背叛她,那尽可坦坦荡荡的面对我。好,一直以来,算我看错人了,早知你这么讨厌我,以后我也不会再傻乎乎的凑到你面前了,这种自讨没趣的事,你以为我很喜欢做?” 暗夜殒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我没讨厌你。”南宫雪一怔,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一型,稍得他一句温言回应,义正词严的神色又被瞬间打垮。带了些欣慰,又夹杂些探寻,道:“你……刚才说什么?” 暗夜殒神色微窘,视线盯着房中角落,道:“这些话……我只说一次,随你听不听了。我从没觉得你讨人厌,与此相反,你还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愿以真心待我的人。江魔头是不提了,玄霜那小鬼……屡次在我面前做戏,我不是看不出,只是没兴趣拆穿他。但他能假扮得这么合我胃口,让我觉得喜欢,也算不易了。其他人要么是畏惧我的武功,表面对我低三下四,要么是恨我入骨,每次见到都诅咒我早点下地狱。整日跟这些人周旋,不仅累人,也没趣透了。这几天我跟你说过的话,以前跟别人的总共加起来,大概也没这许多。对你冷漠,只因我待人处事向来如此,倒不是看不起你。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说话,很多事我虽有想法,也从不愿讲出来。但有时听你所言,竟能将我心里一些尚未成形的念头具体表达,与我不谋而合,我佩服你的口才。” 他说话时声音既轻,语速又快,倒像是一个人关在房中嘀咕。南宫雪凝神听着,却是将每句话都听得清楚,道:“待人冷漠,或许也是你借以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为增添神秘,好令旁人更加敬畏。” 第四百八十五章 南宫雪又惊又喜,直感生平所听的一切赞美之中,从没一句比得上这几段动听。道:“你……你能再说一遍么?我很喜欢听!” 暗夜殒此时脸上少了忸怩,恢复以往的盛气凌人,冷冷道:“我告诉过你只说一遍。你没听的话,那就算了。”南宫雪笑逐颜开,道:“我听到了,也会记在心里的。哎,多谢你啦,听了你这些话,我情绪舒坦多了。”暗夜殒道:“尽是些瞎扯的闲言碎语,有什么好高兴的?你还是尽早忘记的好。” 南宫雪不理他的有意刁难,从身边取出个包裹放在桌上,解开扣结,检视随行物事,道:“明天攻打祭影教,我也会去。”她语气斩钉截铁,不留半点商量余地,就如告知李亦杰时一般,只是给他通个信儿。 暗夜殒听她说完,抬起头冷冷看她一眼,神色复转平静,淡淡道:“不要去。此行有死无生,李亦杰的计划并不精密,毫无胜算,江魔头绝非你们所想那般容易对付。” 南宫雪从他冷漠的言语中不难听出一分关心,笑了笑道:“要是每场战役都须有了必胜把握,才能进军,那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去。就算真有危险,我师兄他……我也要陪在他身边,同他一起面对。其实你也不必给自己太大负担,你以敌方将帅的立场,带我们进入祭影教,在你的旧日下属面前可有好大威风。” 暗夜殒冷笑道:“威风?我怎么没觉得?如果有朝一日,换成是你带人攻入华山主峰,到时再看你怎生逞这份威风!” 南宫雪道:“我们华山派好好的,没做过什么坏事,没招惹过人,谁会来跟我们过不去?我又怎会叛变投敌,领着敌人上主峰?”暗夜殒冷笑道:“哼,所以呢?”南宫雪一怔,才明白他要问的是当了叛徒后的心态,正寻思着怎样开解,暗夜殒又道:“没做过坏事,就不会有人主动来招惹上门?你是觉着所有覆灭的帮派,都是罪有应得?” 南宫雪想到被无辜灭了满门的无影山庄,起因却是为一件并不存在的宝物,深感魔教之心狠手辣。摇摇头道:“不是,我可没这么说过。” 暗夜殒好似看穿了她心思,冷笑道:“你的想法还真幼稚,江湖的特点便是一种残酷的真实,远没你理想的美好。别人才不会睬你行事正恶,只要毁了你对它有益,哪还顾得着其他?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都是迷惑人的假话。整个武林,成者为王,能者为尊,只有力量才是至高无上的。站在顶点之人,不论他再怎么穷凶极恶,旁人依旧巴结他的势力,谁都不敢去动他一动。否则江魔头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现在又怎能这么继续舒舒服服当他的教主?如果真有因果循环,为何不应在他身上?” 南宫雪心中一急,道:“报应……报应已经来了啊!江冽尘为非作歹,恶贯满盈,虽贵为教主,身边却没有一个贴心知己。得不到心上人的爱,下属亲信纷纷背叛,正派好汉筹划着大举进攻,推翻他的教派,同时最重视的兄弟也一心想取他性命,送他一个‘众叛亲离’最为适宜!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的?” 暗夜殒微微错愕,听了她有些类似于强词夺理的说法,忍不住为此发笑,这笑中实以嘲讽成分居多。他越想越觉可笑,声音也逐渐变响。 南宫雪颇有些手足无措,嗔道:“笑……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皇天三尺有神明,人做了什么,时辰一到,都逃不脱天理的制裁。这也是劝说人们多行善事,别抱有侥幸,以为自己可以逍遥法外,毕竟,人是斗不过神力的。” 这番话却让暗夜殒笑得更是歇斯底里,道:“对,你说的很对,不错!但江魔头曾亲口跟我说过,等他功力一成,就要做神上之神,他是超越时间、轮回的至尊,让天神也治不了他。哼,你说他是不是个疯子?” 南宫雪默然不应,她早前相信“人定胜天”一说,认为人类虽置于万能的神祗掌控之下,但只要经过一番努力,尽可有能力改变自己命运。这两者说法有何不同,她详细也解释不清,可对于江冽尘的“神上之神”总有些抵触。 暗夜殒结束了疯狂的嘲笑,转为苍凉苦笑,道:“很多事你不曾经历过,就不会了解到它真正的痛苦。叛徒一向是最可悲的脚色,既为旧主人憎恶,又被新主人瞧不起,那时两头都讨不得好,永远翻身无望!前期用得着你的时候,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你,一旦事情解决了,反悔承诺是家常便饭。他又担心你是个牺牲同伴来当细作的,或许将你就地正法。要是准许你日后再去做个奴才,已算莫大的恩典了。” 南宫雪心有感触,却无法感同身受,唯有深表同情,道:“这也不假,可谁让他们背叛了自己的良心?祭影教作恶多端,你离开那儿,当算作回头是岸。难道明知魔教歹毒,还要给他们卖命一辈子?师父、师伯应该不会太为难你,正道和邪教的处事方式,还是不同的……” 暗夜殒冷笑道:“正派弟子就了不起么?难道正教就该永世繁荣昌盛,魔教就能轻易被铲除殆尽?天下若是有这个规律,也不会有那许多恩怨纠葛的不平之事了。你不知人心险恶,武林进程不像你表面所见那么井然有序。” 南宫雪自知在这一节上资历尚浅,还不够格劝说,便就沉默不语。暗夜殒又自顾自道:“何况此事特殊,即使是互无私怨的两支军队,对待叛徒也是毫不容情。我又不同,你们正派如今身在华山之人,十个里有九个的父母妻儿、亲戚朋友是死在我手上的,他们都恨透了我,此事甫毕,怕是都要叫嚣着向我复仇。我也不在乎这群鼠辈翻旧账,只要能杀掉江魔头,此生夙愿已了,今后是死是活,我根本就不关心。” 南宫雪好言相劝道:“你又何苦自暴自弃,等这些恩仇了结,你尽可重新开始,以你的能力,定能再闯出一番新天地来。”暗夜殒苦笑道:“我生存的意义就只是守护着梦琳,她既已不在,我也没必要活着。大不了跟江魔头同归于尽,有何足惜?” 第四百八十六章 南宫雪道:“梦琳已经死了,我老实说,就算你现在杀了江冽尘也没用,但固有一命抵一命的惯例,我也不好过多劝你,可跟他同归于尽就绝无必要。人首先是为自己活着,为了你最恨的人,赔上最宝贵的性命,你说值不值得?我说些不好听的话,你别介意,梦琳对你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如果她在意你,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如果她不在意你,你就更没必要为她牺牲了。世上没有人值得为他去死,真正在乎你的人,永远都不会让你去做这种事。你为什么不能重新振作起来,连同梦琳的份好好活呢?江冽尘作恶太多,最后总会有报应。否则你要是跟他一起死了,以后不知底细的人说起来,倒要称你是‘为他而死’。你恨自己的仇人,总不希望传出这样的话来吧?” 暗夜殒凄然冷笑,道:“真是荒唐,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还会执着于那点身后之名?随他们怎么胡编乱造去!总之我做了该做的事,那就足够了。梦琳泉下有知,也定然希望我能替她雪恨。什么老天有眼,那贼苍天简直就是个睁眼瞎!等它来惩治江魔头,我等不及了。我就要来替天行道!” 南宫雪轻叹口气,不知自己身边之人怎都是如此固执,任她说破了嘴,也不肯稍稍回心转意。只得转移话题道:“须得提防旁人过河拆桥,正派也不乏个别心胸狭窄,或许会借机害你。”暗夜殒冷笑道:“想害我,也没那么容易。不过真要我死,还轮不到他们动手。” 南宫雪听得此言,心里便是一颤,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猛然滋生,如种子开花结果般迅速扩散。又听暗夜殒冷笑道:“我跟你保证,这次一定能杀江魔头,逼得我狠了,那就玉石俱焚!” 南宫雪心里的阴影不断扩大,听他语气竟有种阴森的寒意冒了出来,她虽从未到过阴曹地府,此时的感觉倒似当真身在幽冥,每一根头发直到手指尖都在打着战栗,急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暗夜殒道:“我当你是自己人,过来,我只跟你说。”南宫雪忍着害怕,慢慢将头凑上前。她原是担心暗夜殒坚不吐露,不料他竟还肯说,又是庆幸,又是害怕。暗夜殒嘴唇几乎就贴在她耳边,低声道:“祭影教总舵密室之中,在教主宝座底下,埋了几百斤的炸药。” 第二日方当平旦,聚集在华山的各派弟子均已整装待发,正齐集山头待命。皇宫中沈世韵派遣的官兵由正白旗首领曹振彦统率,也都到了。皆身穿寻常官服,起初疑心是高手假扮,但再审视这群人印堂特征,走路轻重,也能看出确是下等兵将。 有老成持重者心道:“这些官兵也不像是来助阵,倒像是捡现成便宜的。等正派和魔教拼杀得两败俱伤,他们就趁势攻击,一下子收服黑白两道,可有大好处捞了。” 还有些见识浅薄的弟子,看不清就里,心道:“都说满洲兵厉害,攻城陷地,如入无人之境。难道光是这些小兵,就配跟我们这群武林高手并驾齐驱?”李亦杰只对沈世韵深信不疑,即使心有不满,也都强忍下去。 然天有不测风云。连日来一直是碧空如洗的艳阳天,偏在出发当日,风声大作,电闪雷鸣,天空阴得有如深夜一般,接连炸响了几个焦雷,却不见半滴雨水落下。众弟子中有些年轻识浅的,胆子也小得很,一见这势头,便在私底窃窃私语,道:“早不变天,晚不变天,偏赶在咱们出发的大日子。啊哟,不好,可别是老天爷降下预示,暗指此行不顺,是个不祥之兆哪!” 他这一说,引来不少胆小弟子应声附和。一传十,十传百,三人就够成虎,何况数百人齐声公认?连一些武功较高的弟子心里也犯起了嘀咕。都道:“不如就将出发日子延个一两天,等过了这雷期再说。反正魔教总舵也没长脚,早去晚去还不是一样?不怕它飞了!” 李亦杰心知再让他们喧闹下去,军心必乱。这一战还没打便自先惧怯,那还何谈破敌制胜?暗想:“就是下了瓢泼暴雨,也不能耽误赶路,难道打一辈子的雷,咱们就等一辈子?” 走到队伍最前,朗声道:“众位,请听我一言。那魔教总舵确是不会飞,不会动,但江冽尘突破魔功境界的日子却不会变。若是在此延误时日,只消晚了一个时辰,一刻钟,给江冽尘修身成魔,以后再想对付他,就是千难万难!咱们正派子弟,向以攘奸除恶为己任,正要大举攻打魔教,却在出发前因几个响雷吓破了胆,传扬出去,岂不令同道中人耻笑?各位倘如实在相信苍天预兆,不如换个想法:这确是不祥之兆,却是他魔教的不祥之兆!大家知道,古来只有恶人才遭天打雷劈,这是预示正道必兴,魔教必亡,怕的该是那一群妖人!” 众人议论纷纷,大都接受了这一观点。他们对于牛鬼蛇神向来是宁信其有,并存有极大敬畏之心。李亦杰深知,要让他们彻底忽视自然界预兆,决难奏效,路上如仍旧人心不稳,只会动摇得愈加厉害,倒不如顺着他们心思,给出一条值得信服的理由来,反而可获奇效。心态变化,虽是无形无质,于战况却有极大分别,故早有“望梅止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典故。 暗夜殒双手环胸而立,眼神冰冷,不知正看向何处。见李亦杰说得兴起,右手握拳,高举过耳,大呼口号,只觉愚不可及,冷笑一声,道:“喂,李盟主,能否攻克祭影教,归根到底还要拿实力说话。只凭你巧舌如簧,说几句吉祥话讨个口彩,又有什么用?无知小儿!” 李亦杰转头怒目而视,他早就对暗夜殒极为厌恶,最近又添了南宫雪一事,再听他主动挑衅,这口气无论如何忍不下去,怒道:“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就算的。这一向是我鼓舞士气的方式,你要是不爱听,尽可不听。” 第四百八十七章 暗夜殒道:“照你说的,倒像是有哪个爱听一样?我当然是懒得搭理你,但你那比公鸭嗓更难听的叫声好死不死偏就传到我耳朵里,吵了我的清静,那有什么办法?趁早给我闭上嘴。” 队伍中听了这句话,不同位置都传来了少许窃笑声,最终汇集在一处,爆发出一场哄堂大笑。李亦杰的盟主当得毫无威信,众人暂时认他身份,也不过是苦于一时无人可用,对他的使唤,在场的未必肯听,听的未必肯做,这挂名司令也委实憋屈。 此时别人见他受人言辱,没一人想着要维护盟主,也没觉自身一并受了辱没,都忍不住偷笑起来。连孟安英、南宫雪、沙齐等与李亦杰关系较密切的,也忍不住抿唇微笑。 李亦杰见这场面,更是怒不可遏,喝道:“暗夜殒,你这魔头说什么?想打架不成?”捋着袖管就想冲上前动手。孟安英正由他推着座椅,坐在右首旁,此时忙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道:“亦杰,冷静点,咱们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别冲动。” 暗夜殒一开始就没把李亦杰放在眼里,在他作势要冲上前时也是置之不理。走到队伍前端,方位与李亦杰平行,当中间隔却是极远,冷冷说道:“我再说一遍,你们量力而行,如果觉得办不到,不敢去的,就尽早提出来。出战前的逃兵,没什么可耻。”说完视线在众人间从左到右的扫视一周。 南宫雪正抬起头盯着他看,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总觉他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时,似乎多停留了片刻,又立即转开,快得不留痕迹。南宫雪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幅度微小,意说她绝不退缩,足以前往,另觉他该是看到了的。 李亦杰不能与他动手,一口气憋在心里不散,又转为打嘴仗,冷笑道:“是啊,出战前的逃兵不可耻,某些战到半途,做了叛徒的,才真叫可耻了!”这话给明理人一听,就知是在讥刺暗夜殒背离祭影教,归降朝廷之事。 暗夜殒也不点破,冷冷道:“要我说是,自己武功不行,战时拖累了旁人的最可耻。所以某些武学甚杂,不善于运用内功御敌的,还得多掂量着。”就此不动声色的反击了回去。 李亦杰目光望向众人,实则多是盯着南宫雪,刚才暗夜殒说完第一句话,南宫雪先摇头后点头的微小动作全被他看在眼里。心中更是大怒,暗想:“雪儿竟公然对这个混蛋眉目传情?”这团火气越憋越大,高声道:“某些夜路走多了的……” 孟安英听他再说下去,势必又要不成话,脸色微泛淡青,一拉李亦杰道:“亦杰,别跟他吵,那种人不值得你为他动气。” 暗夜殒不再等李亦杰回话,道:“祭影教总舵机关繁杂,我不希望任何人出一点差错。”李亦杰道:“不用你假好心。” 暗夜殒冷哼道:“我假好心?少以己度人了,李亦杰,我暗夜殒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不会像你一样,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各处机关连接密室,如有哪一处走了岔,机关自行示警,江魔头就会知道有人闯入,到时可不管什么推卸责任的问题,那就是直接全军覆没。所以觉得没把握的,不如一开始就别去,免得拖累我。” 李亦杰对这句不好反驳,不插话可又不甘心,道:“咱们到底走不走?还是只听你的唠叨?”暗夜殒不理,视线再度扫射一周,又在南宫雪脸上停了停,目光中似乎带有些不忍。但南宫雪一抬眼对视,他又立即转开目光。见仍是无人退出,冷笑道:“好,算你们都有胆识。”抬手一招,道:“走!” 南宫雪被他这动作眩得眼前一花,恍惚中忽觉他的气势倒比李亦杰更像盟主。忍不住也抬起右手,悄悄模仿了一次,纯为自得其乐。手才晃到眼前,忽见李亦杰回头望来,南宫雪大窘,只好临时将手掌上翻,手背在额头上抹了抹,假装擦汗。 当天风势森冷,要说热得冒汗,必是不会,也不知给李亦杰看出来了没有,尴尬异常,忙将视线垂下看着脚尖。但一想到前日在大厅中的对话,心情又低落下去。 这一路上,又遇到不少自发赶路的武林同道,问了目的地都是一致:正要前往魔教总舵。想到大队伍下好容身,不等说过几句,都自请加入。李亦杰心想多一个帮手,就多一份得胜把握,于是来者不拒。众人又以几尺来长的布料缝制出一面大旗,买了些小鼓、号角,吹吹打打的赶路。 这是当今武林的头号大事,声势自也极其浩大,祭影教的消息就算再怎样闭塞,也绝无再没听闻之理。但这一路却从未逢伏击,不知是江冽尘有足够的信心,还是底层教徒打听得后,有意瞒住。 总之去路是始终畅通无阻,李亦杰也就不再去费脑筋,时不时地向南宫雪瞟去,见她眼神迷茫,似是担着诸多难言心事。李亦杰虽感不快,却也知大战将起,不想将精力浪费在无谓的吵嘴上,也就没再讽刺过她什么。 行了足有半个多月,这日夜间终于抵达。已近子时,天空中再次雷声滚滚,阴沉如墨。众弟子心想同样的天气,所预示者必然也是相同,这次都没再闹什么胆怯。 这是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小镇,极为偏僻荒凉,人烟稀少,鸟雀也绝少到此。总舵就位于边角的一处荒地上,那里面积广阔,却如无主荒坟般破败零乱。几年前周边还种植着不少树木,而今也已砍伐净尽,谁也料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魔教总舵竟会建在如此不起眼之处。 那殿宇倒也修造堂皇,比之京城皇宫逊色不了几分。所别只在占地远小得多,而紫禁城一眼望去,金碧辉煌,魔教宫殿的墙砖却是全漆成黑色,远远观来,还真像是地府中的冥殿。 靠近大殿之前,一左一右的树立着两块石碑,与墓碑同等材质,仅到常人膝盖高度,碑上刻得有字。但这天色黑沉沉的,看不大清。有弟子已从衣袖中掏出火折,刚要点燃,苍穹中忽就划过一道闪电,来势甚疾,大有将天空劈为两半之势,亮光也将周围映照得如同白昼,白光与灰白底衬相映,竟照得墓碑呈显出一种阴惨惨的紫光来。南宫雪第一次感到,原来颜色也可有这般恐怖。 那光芒将碑上字迹映得清清楚楚,只见左首一块刻的是“擅入者死”,右首一块刻的是“唯我独尊”。那刻痕深陷入石,转角锋缘凌厉,极是霸气。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一名手持利斧的汉子冷笑道:“擅入者死?好大的口气!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老子今天就是要擅入了,死的却是你们这群魑魅魍魉!”说罢一斧斜劈而下,将那石碑砍掉了大半截,滚落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剩余的“者”字只剩底端一半,再加上一个“死”字。那汉子一脚踏在稍有倾斜的碑顶,道:“这样看来,那可就顺眼得多啦!” 另一名持刀汉子看得心痒难搔,便也如法炮制,喝道:“唯我独尊?我——独你奶奶的尊!老子让你们这群妖魔鬼怪到地狱里去独尊!”大刀刺出,在“我”与“独”字间戳出个大窟窿。 暗夜殒默然看着两人举动,想到从前的“祭影神教,武林至尊”称号,在江湖中向来是赫赫有名,听者尽皆闻风丧胆。每次办妥了任务,回总舵复命时,看到石碑上“唯我独尊”四字,也是孩童心性,常有一份同将自己计数在内的窃喜。 近来他也是参与着这群神教敌人的行动,将幼年与梦琳残留下的记忆逐一毁去,到时或许就证明这个女孩是彻底从世上消失了。只感一阵滑稽,一阵苍凉,喉咙里不觉“哼”了一声。既对自身讽刺,也是对正派中人蔑视。 那使斧汉子转过身,冷笑道:“干什么哪,殒堂主,你心疼了?那我奉劝你还是趁早收收心,砸了两块石碑算什么?灭了魔教以后,连这魔窟也要放火烧了,那时你的心还不要疼得碎成八瓣儿了?” 暗夜殒心道:“绝不能在这群狗贼面前示弱。”故意冷笑两声,仍以惯常语气道:“我是笑你愚蠢,只会拿些不会反抗的死物出气,算什么本事!有种的也这么挥一挥斧,去砍下江冽尘的人头来啊!” 那使斧汉子听了,脸上嘲笑的表情立有收敛,赔笑道:“殒堂主,不是您说了,要亲手收拾那魔头的?我们……嘿嘿……可也不是怕他,只不过是答应过的事,就得言出如山……” 暗夜殒重重冷哼一声,越过两人先行,李亦杰也紧随着赶上,接近宫殿处,看到面前一扇镀了金漆的大门,牌匾竟是以白骨所制,上刻“坎之寒落门”五字,那字体像是小篆,却又似是而非,姑且猜想是因刻画者并不精通篆书之故。那魔教先教主不知作甚古怪,此时距小篆通用的年代自已相隔久远,却平白弄些玄虚。 李亦杰读书不多,看了半天,勉强分辨出最后是个“门”字,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四门’了?”暗夜殒道:“废话。”李亦杰道:“说话客气些,不会死人。”此时还看不清门内防守如何,又不愿去向暗夜殒询问,回身招了招手,等众人都赶将上来,说道:“各位就依原定计划,分别由一名武艺精湛之人指挥,带领弟子进攻。那星陨门……麻烦黄山刘师伯了,可否?” 刘慕剑对攻打宫门兴致不高,但既有他如此分配,是在众人面前公然赞颂他武功高、见识广,即为揽此虚名,这桩任务也得接了下来,当即微笑道:“但凭盟主吩咐。” 李亦杰为防内讧,分配时尽量避免偏颇,道:“唔……薛堂主,你熟悉总舵山门的情况,那坠狱门就交给你了,如何?”心想他主动投诚,总得设法让他能有事可做。薛堂主道:“得令。”他带的多是祭影教原先归降的众头领,正派其余弟子却不愿随他去,倒给扣上个与魔教妖人同流合污的帽子,总是不大好听。 李亦杰道:“寒落门由本盟主亲自攻打。还有一扇幽冥门么……据说实力倒不是最强,机关和阵形却很复杂,这得找个头脑活络些的,又须避免为幻象所迷……”他与其他门派的弟子相识不多,连名字也叫不出几个,要找出实力强的实在困难。 背后有人咳嗽一声,道:“头脑活络的,那不是很容易么?”李亦杰回头见是陆黔,应道:“我说的活络,可不是耍小聪明,而是善于随机应变,自身武功也得够高。虽然现在只是假战,但我也不能完全信任魔教那些人,万一他们设下圈套害人,可就糟了,所以对这几战也不能懈怠。” 陆黔耐着性子道:“武功高强,智计过人的,那不是挺好找么?”李亦杰道:“在哪里?你要是知道,就举荐一个,也免得我心烦。”陆黔气得眼白都快瞪了出来,心道:“李亦杰,你到底是装傻还是白痴,老子已暗示得如此明显,当真就听不懂我意思么?” 暗夜殒忽道:“他是想毛遂自荐。”陆黔一听大喜,李亦杰虽不能领悟,总算也避免了自己亲口说出的尴尬,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殒大人您实在是聪明,还是您了解我心思。”暗夜殒冷冷道:“蠢货。”这一句所指也不知是李亦杰还是陆黔。 陆黔干笑道:“盟主,那幽冥门就交给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李亦杰一时也找不到旁人足以胜任,时限迫近,此时又万万耽搁不得,只好应道:“好吧。” 陆黔满脸掩不住的欣喜,拉过南宫雪手腕,笑道:“雪儿,跟我走吧,我答应过会在你面前一展身手,让你更全面的考虑我。”南宫雪一怔,被他拖得跌了一步,道:“我跟着……” 话未说完,李亦杰忽也抓住了她另一边手腕,道:“雪儿是我的师妹,由我照顾。”南宫雪两只手各被一人拉着,两道灼人的目光牢牢盯着她,实是尴尬无比。 陆黔冷冰冰的道:“李盟主要亲自攻打寒落门,怎能分心照顾雪儿?她不仅是你的师妹,也是我的师妹,我来替你照顾,盟主只管安心退敌即可。”手上一用力,将南宫雪拉向自己一边。 李亦杰面不改色,道:“多谢陆贤兄美意,可在下记得,你也并非无事一身轻,刚才不正是你乐颠颠的接下了攻打幽冥门的差事么?贤兄担子不比我少,不敢另作劳烦。”此时倒似比拼内力,说话时手上加劲,又将南宫雪拉回身边。 陆黔冷哼道:“李亦杰,你别太独断专权了,咱两个争来争去,都没过问雪儿的意见,就让她自己说说,愿意跟谁在一起啊?” 南宫雪嗫嚅道:“我……我……”说起真正心思,自当以李亦杰为不二之选。但近日两人争论不断,闹得颇不愉快,彼此少了前时默契,真要独处还真不知如何面对。再者连日受尽嘲讽,微感薄怒,要说是为赌气,倒真想去跟着陆黔。 第四百八十九章 南宫雪总是心软,陆黔虽然缠她得紧,手脚有时又不大规矩,却比师兄更懂得疼惜她,无奈自己对他实无男女之爱,至多也只能是做一对好朋友,假如要利用时就抓他来当挡箭牌,用完了再一脚踢开,这种事她还是做不出的。此情此景,怎样回答都是不妥,一时沉默难言。 暗夜殒冷眼旁观,说道:“呵,南宫雪,恭喜你了。”南宫雪道:“你恭喜我什么?”听他说话固是没头没脑,得以解开两难僵局,却是十分高兴。暗夜殒道:“恭喜你现在这等抢手啊。”南宫雪鼻中一酸,不知怎地,听得他冷嘲热讽,登时掠过一阵揪心苦涩,眼眶瞬间充泪。 李亦杰一听他说话,火气就压不住,怒道:“怎么,你也想来插一脚?”暗夜殒冷哼一声,忽然一掠上前,两记手刀在李亦杰和陆黔手背上各击一掌,将南宫雪拽到一边。李亦杰大怒,还没等他开口,暗夜殒先劈头盖脸的朝着两人痛骂:“都是饭桶,为一个女人瞎争什么?此事拖延不得,一旦让江魔头野心得逞,你们这群蠢材就都等着死去吧!” 陆黔一路上听他说得严重,心下却实不以为然,笑道:“江教主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凡人,他想超越,最多是个不切实际的奢望。古往今来修道炼丹者,也有不少渴望长生不老,最终却又如何?倘若真有如此神奇,传下这本七煞诀的前辈,自己怎么又没飞升?神要真有那么容易当,也就不值一提了。咱们都知道,修炼内功之际,最重要的就是晋界关头,或许江教主不堪如此强盛之力,自己就先死了,那不是省了我们动手?所以我说啊,还是晚到些的好,高兴起来,还可以鞭尸泄愤。” 暗夜殒冷冷道:“连万分之一的变故都绝不能有,生死大事岂可置若等闲!江魔头行止哪次给人料准过了,他精心筹划多年,不惜害死梦琳,就不会去押一个必输之赌。真说有凡人能化身,我只信他有这本事。” 南宫雪道:“就算是一对有情人要白头偕老,这当中还须得讲究‘缘’‘份’二字。梦琳的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她直到此时,还在指望着以言语化解他心中戾气。暗夜殒冷笑道:“是啊!何况我俩连两情相悦都还做不到,我算什么东西,有何资格为她主持公道,你是不是想借机嘲笑我?” 陆黔道:“雪儿……”眼前情欲为轻,更要紧的却是不想输了与李亦杰对峙。程嘉华看得有趣,抱着将一潭池水搅得更浑些的心态走上前,笑道:“贤弟,你就安心去吧,我来替你照顾弟妹,不会让她给人占了便宜的。” 陆黔弯起手指,在他肩上弹了个暴栗,气笑道:“怎么说话的,倒像是我快死之时,匆匆托孤?”但想时间紧迫,与其让雪儿跟李亦杰在一起,倒不如让她跟这诡计多端的小东西在一起。敛去怒容,道:“好,那你可给我好生照看着,要盯紧了些,雪儿宝贝少了一根头发,我就唯你是问。”程嘉华笑道:“我怎数得清她有几根头发?” 陆黔转过身道:“李亦杰,咱们是不能比杀敌数目了,那不如就比速度怎样?”李亦杰向来好胜,哪肯输了给他,豪气冲天,当场答应道:“好!” 陆黔笑道:“多谢李盟主慷慨。空口无凭,来,咱们击掌为誓。”李亦杰暗想反正自己行得端正,答应便答应,立誓便立誓,总是于心不虚,当场伸手与他击掌。按理是共击三掌,二击过后,陆黔忽然语速极快的说道:“谁要是赢了,谁就娶雪儿做老婆,输了的再不准见她面。” 李亦杰乍听之后,过得片刻才领悟出他话意。与他分个高下是不介意,但拿南宫雪作赌注,却也太过卑鄙,忙叫:“这一句不算!”还没等开口,陆黔已是“嗖”的一声,蹿得不见了踪影。李亦杰怒道:“恁的奸猾!”寒落门已有各派弟子抢入攻打,正准备去支援,一见南宫雪和暗夜殒单独站在一旁,顿时怒气攻心,回身道:“暗夜殒,你就打算什么事都不做,只是站在一边看热闹?好清闲啊!” 南宫雪听他语气不善,讶道:“师兄!”李亦杰一个眼神扫过去,意说“你别管!” 暗夜殒冷冷道:“跳梁小丑杀鸡宰猴,有什么热闹好看?”这句话是同时对两方极尽蔑视。李亦杰怒道:“好大架子……” 又是孟安英打圆场,道:“亦杰,人家殒堂主可是待会儿要跟江大魔头血战三百回合的人物,保存体力要紧,你就多让着他些。”这话看似劝解,其中却暗藏讥讽,暗夜殒也不说破,脸上不屑的冷笑依然如故。 李亦杰道:“那是他乐意逞强,主动提出要跟江魔头单打独斗,现在倒来担心打不过,怨得了谁?他说过不要别人帮忙……”暗夜殒道:“不错,他是我的,你们只配跟那些低等弟子磨牙。” 李亦杰怒得又想伸手去捋袖管,南宫雪轻轻拉了拉他胳膊,劝道:“师兄……”李亦杰怒道:“怎么,你又想回护他?”南宫雪在李亦杰目光中只看到一股浓浓的轻蔑,心脏如同被拧成一团似的疼。避开他视线,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再跟……他……吵嘴,陆黔也要赢过你了。” 李亦杰如梦初醒,重重一敲脑门道:“啊呀,我可当真糊涂,忘了这茬儿了。雪儿,你放心,那个赌约,做不得准的!”说完长剑出鞘,奔行入殿。 南宫雪深知师兄心思,他确是想赢过陆黔,得胜后却也不愿娶她,因此才要千方百计否认赌约。心中柔肠百结,望了望师兄,又望向暗夜殒与程嘉华,最后向孟安英道:“师父,对不起……”孟安英正眼也不向她瞧,只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暗夜殒。南宫雪没法,心一横,也跟着冲进了寒落门。 第四百九十章 李亦杰一跨进门框,看到两侧各站着一排祭影教徒,好在一目了然,人数还不算很多,一见他进来,应变也是极快,立刻分别散开,结成阵形。共分为前后两排,各以当中一处为轴心,向两侧分别倾斜,前排微凹,后排微凸。 那阵法古怪,李亦杰见所未见,不知其威力如何,仅能判断的就是如若长驱直入,两翼就可趁机收拢,最终结为圈环,将他困在其中,必成合围之势。若是单打独斗,往往以武功高低,胜负立分,但对方一旦结阵,就成了互补的有利形势,守阵者可全力发动攻击,自身弱点均可有旁人代为掩护。 李亦杰正踌躇间,南宫雪已看出敌阵破绽,道:“师兄,这阵法是要将我们诱入战团,到时左支右绌,处处为人所制,就算能勉强护住要害,也必是防守多而进攻少,拖得久了体力不支,那就败了。而且这阵法排布扭曲,变换方位也是易事。”李亦杰动的隐约也是这几个念头,听南宫雪说了,才敢断定,道:“那……有何破法?” 南宫雪与他并肩而立,低声道:“你从左侧进攻,我攻右侧,首先就要抢插当中空隙,此后以原地为据点,始终与对方面对面的战斗,来两个杀一双,总有尽时。”李亦杰嗯了一声,长剑在身前虚晃一劈,在任何人都以为他要直攻当中时,身子陡然一扭,闪至左首。这一下出其不意,自是大为有利。 面前两人使的是一根短棒,分向他双肩砸到。李亦杰上身稍向侧仰,脚底不动,剑锋自下挑上,抵住短棒,发力震出。那两人还了一招,却不趁势紧攻。李亦杰心念一动,又拆几式,更肯定了这群人是有意放水,上手便使短棒,自也是为免伤人。 众教徒只装模作样的与他兵器相碰,目的只在于造声势,而不在取胜。李亦杰心存仁义,见对方未出全力,杀了他们也显不出真本事,于是倒转过剑柄,找准破绽进攻,撞中几人穴道,“点到为止”,没一会儿就点倒了一片,这也是避免让他们事后为难。南宫雪同他一般的心思,对敌人没下杀手,只一概击晕。不多久身边就躺得满了,两人也在正中会合。 各派弟子中,跟随李亦杰攻寒落门的人数最多,此处已有不少敌人都给他们先料理了,两人可说只是来收了个尾。 记得主角第一章是在清晨吐息。他是一个镖局的弟子,后来镖局来了两个武器高强的女的,主角还跟其中的一个比试了。主角后来被一个女的吸取了元阳,可是那个女的很后悔导致主角武艺大退。 有一次主角受伤,被一个女的救了,那个女的喜欢上了主角,让自己的父亲向主角提亲,结果主角认出了这个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原来在主角幼时,他的父亲离开了母子两个,留下了一笔钱后入赘到了大户人家,主角的母亲用这笔钱送主角到镖局学武,结果自己操劳而死,所以主角异常愤怒,改了自己的名字。主角的目标是铸造属于自己的仙剑,但是当时仙剑的持有者都到了海外隐居,而且他们的仙剑也是之前的人流传下来的,主角好像还擅长暗器。 有一段学到主角在比武大会中受伤,结果不能动了,被委托给一个老人照顾,结果那个老人拿着钱不管主角了,主角被一个女人救了,还恢复了功力,有谁知道这本书吗? 李亦杰到这时才能仔细审视殿内情形,四周仍是黑沉沉的,只边角点着几盏油灯,火苗明明灭灭,映照得影子在墙上忽伸忽缩,当临此境,本来最平常的东西看来也如阴爪触手。这大厅与其说是宫殿,倒不如说是沉眠地底的一座巨大坟冢来得妥当,气氛极其压抑,总令人胡思乱想,感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怪物。 南宫雪究是女子,心中害怕,忍不住就向李亦杰身边贴了贴。她不顾刚才还在与李亦杰闹脾气,到了危急关头,潜意识里最依赖的到底还是这位青梅竹马的师兄。 此处环境太过寂寥,李亦杰思绪如天马行空,没多久就想到了歪路上去:“雪儿临战经验稀缺,刚才那阵形怪异,连我都没能一下子反应过来,她怎能想也不想,就破的得心应手?若说是以前有人指点么……” 南宫雪牙关格格打战,道:“师兄,这里……怎么没其他人?” 李亦杰听到她清脆的声音,一阵恍惚,主观先盼是错怪了她。另一方面,有女孩子将自己视为依靠,也令人倍感满足,于是摇摇头,甩掉了猜忌之心,装着欢快的笑道:“没有人那才好呀,说明咱们虽是最后加入,却是第一个到的,这可稳赢陆黔那小子了。哈哈,盟主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在殿中听不到外界兵刃碰撞,料想是教主喜爱安静,修建时将墙壁敷以特殊材质,能隔绝杂音。 南宫雪只觉好笑,这“不同凡响”四字,哪听过有人用来夸奖自己的。但想到他说稳赢陆黔,不过是两个武夫切磋后的胜利快感,却非是为愿娶自己为妻,甚至做个并不夸张的猜想,就连庆幸帮她推拒了陆黔的心思都没动过。只感阵阵哀伤翻涌而上,冷淡的道:“是啊,师兄你武艺高强,这些人可不是你的对手……” 李亦杰对女子心思本就不善揣摩,没听出她语气应付。他自幼好武,最开心之事就是听别人称赞自己武功。雪儿师妹给他喂招最多,有时即使胜了她一招半式,她也能从头说起,先讲武学相生相克,再结合他所使剑招,替他找出哪一招存在破绽,哪一招施展后会使空门大开,让敌人趁虚而入。又细谈他如果用了这一式,哪一剑,敌人该如何闪避,如何还击,说的倒也头头是道,常摆得他哑口无言。 第四百九十一章 李亦杰先是嫌她啰嗦,后来随着时日渐久,或许是专心听过一、两次,立刻告诉她,连师父也不及她讲的清楚易懂,南宫雪就为这句话,心里犹被棉花充实,欢喜得就像飘上了云端。而李亦杰所留印象中,就是要讨她一句夸奖不易,因此今天才会格外欣喜。 南宫雪看李亦杰忽现喜色,心情却是更加低落,明白自己的烦恼他是一点都没听出,只顾沉浸在得意之中。叹了口气,将刚才对敌时使用的宝剑从鞘中拔出寸许,递到李亦杰面前,正色道:“师兄,这还只是第一战,守门的弟子,通常不会怎么高明,后边还不知更有哪些劲敌,你……拿上这把剑吧。” 武学造诣到得精深之处,一草一木均可用作兵器,而此时如能持有一把锋利的宝剑,御敌功力自是成倍增长。因此高手常为搜罗一件合适的兵刃到处奔走,越是有名望之人,还得盘算着是否搭配,若是模样太差的,对敌时给人看去,只能降了身价。 李亦杰对宝剑原本也是由衷热爱,看到行走江湖的侠客背着一把华贵兵器,走遍四方,行侠仗义,怎是“潇洒”二字了得,也在心底暗暗欣羡。不知是否时运不济,总也没机缘得着一把好剑。但此时却没半分欢喜,似乎对这把剑有种强烈敌意,又像是在哪里看到过,而且就是最近几日。 如此名剑看到的机会自也不会太多,脑中一寻思,灵光乍现,怒得猛一下抬臂挥开,道:“我记起来了,这剑是……是暗夜殒给你的吧!这是叫做……叫做……”南宫雪道:“苍泉龙吟。”看了他这种反应,心已凉了半截。 李亦杰道:“对,什么苍泉龙吟,黑潭蛇鸣之类的,拿走!拿走!我才不会用,别脏了我!”南宫雪也被他气得冒出了火,道:“你冲我吼什么?用得着这般恨屋及乌?师兄,你是武林盟主啊,要有心胸,有担当,行事怎能如此幼稚?” 李亦杰冷笑道:“好,你说得好,我就是恨屋及乌,凡是跟他有关的东西,我都不想看见!那是他给你的信物啊,你转送给我,这算怎么回事?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暗夜殒最爱骂人幼稚,好像天底下只他一人成熟,现在你也学会了?学得真快,现学现卖了不是?” 南宫雪气得哭笑不得,眼里蓄满了泪,上身却又笑得前仰后合,勉强按着肚子,道:“师兄,你……我……你可真厉害,什么捕风捉影的事也能说得振振有词。这把剑又不是他的,是黄山派代代相传的宝剑,当时是刘师叔拿着,你还要闹别扭不闹?” 李亦杰闻言更怒,道:“暗夜殒这小子,打扮得人模人样,一副贵公子派头,原来也是这么一穷二白。想对你献人情,却不好好表现,强抢别人的东西来送你,也真想得出,我师妹就有这么寒酸?而你竟然肯收,也真做得出。拿贼赃送你算什么?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剑给你?”南宫雪道:“他……他不用剑啊。” 李亦杰一声怪笑,拔步便走。这一句虽是实话实说,在他听来却是对自己的讽刺,冷笑着在室内负手转圈。南宫雪站在一旁,几次想叫住他,话到口边,却又发不出声音来。本想找个机会,将宝座底下埋藏炸药的事告诉他,再私下与他商谈,想出个主意来,但看他现在的样子,却又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两人正僵持着,忽听“砰砰”连声,一具具尸体被长鞭卷住,甩到殿中,早已气绝身亡。南宫雪循声望去,只见陆黔独自站在一群祭影教徒当中,脸上显出狰狞笑容,似在体会杀戮,蓦然一见,倒比魔教徒更像魔教徒。 见他移步换身,展开长鞭,在阵势中指东打西,挥洒自如,招招袭人要害,鞭上所附内力甚巨,被击中的大都筋折骨断,吐血而亡。他不似李亦杰与南宫雪般手下留情,看重的也非实际过程,而是最终结果,才不管别人是否相让,既能杀以立威,这机会当然不会任它从手边留走,杀伐手段极其惨酷。 李亦杰对南宫雪恼火,对外物却格外宽容起来,眼见这般景象,心下不忍,但想他杀的都是魔教妖人,自己作为盟主,总不见得反去帮助敌人。前些年在韵儿手底办事,已给人误会为满清走狗,言辞不堪,不愿在这节骨眼上自寻麻烦。眼睁睁的看着陆黔施展完一套鞭法,杀出条血路来,昂首挺胸的在众教徒尸丛中走进殿内,向身后招了招手,引出一批同行弟子。 李亦杰硬着头皮招呼道:“陆贤兄,好俊的身手。”陆黔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李兄尊为盟主,一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唉,这么久没活动筋骨,手底还真有些生疏。顺便告诉你,我不用其他人相助,仅以一人一鞭,就把这些碍事鬼全解决了。” 李亦杰听到“也不会差到哪里”,言下之意却还是指自己的武功比他差,有些不快的道:“并不是杀光敌人就算厉害,而是……”向对应寒落门处指了指,道:“能够在刻不容缓的瞬间,巧妙地封住穴道,将他们一一点倒,才算高明。换句话说,并不是一人独斗天下第一就是本事,而要懂得与他人协作,才是真正的英雄。”说到后来,连自己也觉这番话是强词夺理。 陆黔笑呵呵的道:“对,对,但咱们有言在先,我陆某人领教李兄的功夫,可不是领教兄台的口才。这功夫么,不比杀人数量,而是比成事速度的快慢,那么很好,我赢了。” 李亦杰听他前几句话,还在应合着点头,听他得意洋洋的说出“我赢了”三字,只觉荒诞不经,道:“陆兄,你怎能睁眼说瞎话?什么叫你赢了?” 陆黔道:“收拾这些魔教妖人,谁的速度更慢,谁就赢了。比拼速度,这可是事前讲定的规矩,还有何异议?”李亦杰从没料到他还能耍赖抖出个“比慢”之说,急道:“咱们先前只说是比速度,可没约定赢家是快还是慢啊……” 第四百九十二章 陆黔邪笑道:“是呀,谁叫你事前不先约定呢?李兄,你也别气馁,这叫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以后你也可以这么去耍别人。好了,雪儿师妹是我老婆了,我们夫妻恩爱得很,你以后最好别再来打扰她。咱们关系虽近,但为雪儿清白作想,男女之嫌却也不可不避。” 李亦杰极力平心静气。夫妻一事,固然纯属子虚乌有,但给他整日价口里没边的乱说,对南宫雪名节总是不好,须得说的他心服口服才行。道:“我可以承认比武败给你,但我从没答应过以雪儿作为赌注,你单方所说,不可作数。”陆黔冷笑道:“咱们可是击掌为誓过了,你当时并未亲口取消赌约,事后再来反悔,那就是言而无信,对神明不敬。”李亦杰怒道:“分明是你偷奸耍滑……” 南宫雪知道江湖儿女最看重的是武学造诣,李亦杰为维护她,甘愿向陆黔承认自己比武落败,毕竟心里还是有她,一阵感动,但又不解为何每提起暗夜殒,就对她百般诬蔑? 陆黔冷笑道:“李盟主,咱们在江湖上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说过的话,可不能一转眼就来抵赖吧?如果比试输了就翻脸不认,是武林盟主的特权,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倒要让天下英雄都来瞧瞧,他们的盟主是怎样一个鄙俗小人,且看还有无人愿意听从于你?李盟主,有个词我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我说愿赌,你该说——” 李亦杰想都没想,就接口道:“服输。”陆黔哈哈大笑,道:“好!到底是武林盟主,就是识得大体。这么说,你是终于服输了?”李亦杰道:“我一早就说过,即使你的手段不够光彩,但我没脑筋防到你这一着,就是我的不足,甘愿认输,但雪儿的终身大事,绝不能算在赌约之内。”陆黔冷笑道:“又来钻空子,两者本为一体,强分也分不开。” 李亦杰到这时才能仔细审视殿内情形,四周仍是黑沉沉的,只边角点着几盏油灯,火苗明明灭灭,映照得影子在墙上忽伸忽缩,当临此境,本来最平常的东西看来也如阴爪触手。这大厅与其说是宫殿,倒不如说是沉眠地底的一座巨大坟冢来得妥当,气氛极其压抑,总令人胡思乱想,感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怪物。 南宫雪究是女子,心中害怕,忍不住就向李亦杰身边贴了贴。她不顾刚才还在与李亦杰闹脾气,到了危急关头,潜意识里最依赖的到底还是这位青梅竹马的师兄。 此处环境太过寂寥,李亦杰思绪如天马行空,没多久就想到了歪路上去:“雪儿临战经验稀缺,刚才那阵形怪异,连我都没能一下子反应过来,她怎能想也不想,就破的得心应手?若说是以前有人指点么……” 南宫雪牙关格格打战,道:“师兄,这里……怎么没其他人?” 李亦杰听到她清脆的声音,一阵恍惚,主观先盼是错怪了她。另一方面,有女孩子将自己视为依靠,也令人倍感满足,于是摇摇头,甩掉了猜忌之心,装着欢快的笑道:“没有人那才好呀,说明咱们虽是最后加入,却是第一个到的,这可稳赢陆黔那小子了。哈哈,盟主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在殿中听不到外界兵刃碰撞,料想是教主喜爱安静,修建时将墙壁敷以特殊材质,能隔绝杂音。 南宫雪只觉好笑,这“不同凡响”四字,哪听过有人用来夸奖自己的。但想到他说稳赢陆黔,不过是两个武夫切磋后的胜利的喜悦,却非是为愿娶自己为妻,甚至做个并不夸张的猜想,就连庆幸帮她推拒了陆黔的心思都没动过。只感阵阵哀伤翻涌而上,冷淡的道:“是啊,师兄你武艺高强,这些人可不是你的对手……” 李亦杰对女子心思本就不善揣摩,没听出她语气应付。他自幼好武,最开心之事就是听别人称赞自己武功。雪儿师妹给他喂招最多,有时即使胜了她一招半式,她也能从头说起,先讲武学相生相克,再结合他所使剑招,替他找出哪一招存在破绽,哪一招施展后会使空门大开,让敌人趁虚而入。又细谈他如果用了这一式,哪一剑,敌人该如何闪避,如何还击,说的倒也头头是道,常摆得他哑口无言。 李亦杰先是嫌她啰嗦,后来随着时日渐久,或许是专心听过一、两次,立刻告诉她,连师父也不及她讲的清楚易懂,南宫雪就为这句话,心里犹被棉花充实,欢喜得就像飘上了云端。而李亦杰所留印象中,就是要讨她一句夸奖不易,因此今天才会格外欣喜。 南宫雪看李亦杰忽现喜色,心情却是更加低落,明白自己的烦恼他是一点都没听出,只顾沉浸在得意之中。叹了口气,将刚才对敌时使用的宝剑从鞘中拔出寸许,递到李亦杰面前,正色道:“师兄,这还只是第一战,守门的弟子,通常不会怎么高明,后边还不知更有哪些劲敌,你……拿上这把剑吧。” 武学造诣到得精深之处,一草一木均可用作兵器,而此时如能持有一把锋利的宝剑,御敌功力自是成倍增长。因此高手常为搜罗一件合适的兵刃到处奔走,越是有名望之人,还得盘算着是否搭配,若是模样太差的,对敌时给人看去,只能降了身价。 李亦杰对宝剑原本也是由衷热爱,看到行走江湖的侠客背着一把华贵兵器,走遍四方,行侠仗义,怎是“潇洒”二字了得,也在心底暗暗欣羡。不知是否时运不济,总也没机缘得着一把好剑。但此时却没半分欢喜,似乎对这把剑有种强烈敌意,又像是在哪里看到过,而且就是最近几日。 如此名剑看到的机会自也不会太多,脑中一寻思,灵光乍现,怒得猛一下抬臂挥开,道:“我记起来了,这剑是……是暗夜殒给你的吧!这是叫做……叫做……”南宫雪道:“苍泉龙吟。”看了他这种反应,心已凉了半截。 第四百九十三章 李亦杰道:“对,什么苍泉龙吟,黑潭蛇鸣之类的,拿走!拿走!我才不会用,别脏了我!”南宫雪也被他气得冒出了火,道:“你冲我吼什么?用得着这般恨屋及乌?师兄,你是武林盟主啊,要有心胸,有担当,行事怎能如此幼稚?” 李亦杰冷笑道:“好,你说得好,我就是恨屋及乌,凡是跟他有关的东西,我都不想看见!那是他给你的信物啊,你转送给我,这算怎么回事?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暗夜殒最爱骂人幼稚,好像天底下只他一人成熟,现在你也学会了?学得真快,现学现卖了不是?” 南宫雪气得哭笑不得,眼里蓄满了泪,上身却又笑得前仰后合,勉强按着肚子,道:“师兄,你……我……你可真厉害,什么捕风捉影的事也能说得振振有词。这把剑又不是他的,是黄山派代代相传的宝剑,当时是刘师叔拿着,你还要闹别扭不闹?” 李亦杰闻言更怒,道:“暗夜殒这小子,打扮得人模人样,一副贵公子派头,原来也是这么一穷二白。想对你献人情,却不好好表现,强抢别人的东西来送你,也真想得出,我师妹就有这么寒酸?而你竟然肯收,也真做得出。拿贼赃送你算什么?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剑给你?”南宫雪道:“他……他不用剑啊。” 李亦杰一声怪笑,拔步便走。这一句虽是实话实说,在他听来却是对自己的讽刺,冷笑着在室内负手转圈。南宫雪站在一旁,几次想叫住他,话到口边,却又发不出声音来。本想找个机会,将宝座底下埋藏炸药的事告诉他,再私下与他商谈,想出个主意来,但看他现在的样子,却又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两人正僵持着,忽听“砰砰”连声,一具具尸体被长鞭卷住,甩到殿中,早已气绝身亡。南宫雪循声望去,只见陆黔独自站在一群祭影教徒当中,脸上显出狰狞笑容,似在体会杀戮的无上感觉,蓦然一见,倒比魔教徒更像魔教徒。 见他移步换身,展开长鞭,在阵势中指东打西,挥洒自如,招招袭人要害,鞭上所附内力甚巨,被击中的大都筋折骨断,吐血而亡。他不似李亦杰与南宫雪般手下留情,看重的也非实际过程,而是最终结果,才不管别人是否相让,既能杀以立威,这机会当然不会任它从手边留走,杀伐手段极其惨酷。 李亦杰对南宫雪恼火,对外物却格外宽容起来,眼见这般景象,心下不忍,但想他杀的都是魔教妖人,自己作为盟主,总不见得反去帮助敌人。前些年在韵儿手底办事,已给人误会为满清走狗,言辞不堪,不愿在这节骨眼上自寻麻烦。眼睁睁的看着陆黔施展完一套鞭法,杀出条血路来,昂首挺胸的在众教徒尸丛中走进殿内,向身后招了招手,引出一批同行弟子。 李亦杰硬着头皮招呼道:“陆贤兄,好俊的身手。”陆黔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李兄尊为盟主,一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唉,这么久没活动筋骨,手底还真有些生疏。顺便告诉你,我不用其他人相助,仅以一人一鞭,就把这些碍事鬼全解决了。” 李亦杰听到“也不会差到哪里”,言下之意却还是指自己的武功比他差,有些不快的道:“并不是杀光敌人就算厉害,而是……”向对应寒落门处指了指,道:“能够在刻不容缓的瞬间,巧妙地封住穴道,将他们一一点倒,才算高明。换句话说,并不是一人独斗天下第一就是本事,而要懂得与他人协作,才是真正的英雄。”说到后来,连自己也觉这番话是强词夺理。 陆黔笑呵呵的道:“对,对,但咱们有言在先,我陆某人领教李兄的功夫,可不是领教兄台的口才。这功夫么,不比杀人数量,而是比成事速度的快慢,那么很好,我赢了。” 李亦杰听他前几句话,还在应合着点头,听他得意洋洋的说出“我赢了”三字,只觉荒诞不经,道:“陆兄,你怎能睁眼说瞎话?什么叫你赢了?” 陆黔道:“收拾这些魔教妖人,谁的速度更慢,谁就赢了。比拼速度,这可是事前讲定的规矩,还有何异议?”李亦杰从没料到他还能耍赖抖出个“比慢”之说,急道:“咱们先前只说是比速度,可没约定赢家是快还是慢啊……” 陆黔邪笑道:“是呀,谁叫你事前不先约定呢?李兄,你也别气馁,这叫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以后你也可以这么去耍别人。好了,雪儿师妹是我老婆了,我们夫妻恩爱得很,你以后最好别再来打扰她。咱们关系虽近,但为雪儿清白作想,男女之嫌却也不可不避。” 李亦杰极力平心静气。夫妻一事,固然纯属子虚乌有,但给他整日价口里没边的乱说,对南宫雪名节总是不好,须得说的他心服口服才行。道:“我可以承认比武败给你,但我从没答应过以雪儿作为赌注,你单方所说,不可作数。”陆黔冷笑道:“咱们可是击掌为誓过了,你当时并未亲口取消赌约,事后再来反悔,那就是言而无信,对神明不敬。”李亦杰怒道:“分明是你偷奸耍滑……” 南宫雪知道江湖儿女最看重的是武学造诣,李亦杰为维护她,甘愿向陆黔承认自己比武落败,毕竟心里还是有她,一阵感动,但又不解为何每提起暗夜殒,就对她百般诬蔑? 陆黔冷笑道:“李盟主,咱们在江湖上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说过的话,可不能一转眼就来抵赖吧?如果比试输了就翻脸不认,是武林盟主的特权,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倒要让天下英雄都来瞧瞧,他们的盟主是怎样一个鄙俗小人,且看还有无人愿意听从于你?李盟主,有个词我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我说愿赌,你该说——” 李亦杰想都没想,就接口道:“服输。”陆黔哈哈大笑,道:“好!到底是武林盟主,就是识得大体。这么说,你是终于服输了?”李亦杰道:“我一早就说过,即使你的手段不够光彩,但我没脑筋防到你这一着,就是我的不足,甘愿认输,但雪儿的终身大事,绝不能算在赌约之内。”陆黔冷笑道:“又来钻空子,两者本为一体,强分也分不开。 第四百九十四章 南宫雪心下叹息,盘算着:“对付这种无赖,讲理是不通的,那就得比他更无赖才成。”想到此露出个妩媚的笑容,缓缓上前,道:“师兄,别跟他争了,赌局原本公平,输了的就该信守诺言,不再纠缠。”李亦杰惊道:“雪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陆黔喜道:“雪儿,你终于想通了!你可比你师兄那个榆木脑袋开窍多啦!”两人异口同声,脸色一黑一白,一怒一喜,瞧来倒颇为滑稽。 南宫雪微笑道:“嗯,最后歼灭敌人的那个,就是赢家。”陆黔听她语气甜腻得异乎寻常,虽觉奇怪,却也没多留意,道:“不错,这岂非挺公平么?” 南宫雪应道:“不错。”忽然俯下身,从地上拽起个人来,正是先前被她击晕的一名教徒。陆黔和李亦杰心态互异,但见了她这看似全然无关的举动,都惊得目瞪口呆。 南宫雪抬起手掌,在那教徒脸上“噼噼啪啪”扇了几耳光,动作干脆利落,叫道:“醒一醒,醒一醒。”陆黔喝了声彩,心里却觉莫名其妙。那教徒伤势不重,没几掌就恢复了神智,迷迷糊糊的张眼,道:“怎……” 南宫雪掌心一翻,一记手刀落在他后颈,又将他击得晕了过去。可怜那教徒还不知发生何事,又以先前姿势软绵绵的趴下去不动了。南宫雪笑道:“好了,你的敌人早都杀光了,我们这一边,才刚全部料理完毕。全歼敌方的判断标准,该于最后一人倒下截止吧?算起来,我们要晚了一刻钟左右呢,算不算更慢?” 李亦杰花了好一会儿工夫,终于明白了南宫雪用意,喜道:“聪明啊,雪儿,做得好!”陆黔脸上讪讪,面部肌肉牵扯几次,才道:“这不能算,早在我们起始清算之时,他们就都趴下了,是你重新将他救醒的,在惯例中,这是绝无可能……” 南宫雪笑道:“战场千变万化,你能保证么?就算这一次没事,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按理来说,只要敌人还存有呼吸,就随时有站起来再次威胁我方的可能。你总不能放着他一个大活人在面前,还信誓旦旦的说全胜吧?亏你还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啊,你说呢?陆师兄?” 陆黔见眼前的南宫雪俏颜如花,巧笑嫣然,实是爱到了心坎上,但想到她费这份力气都是为抗拒自己,也不禁痛惜,道:“雪儿,你这是偷奸耍滑,不能作数……”他尴尬之下,将李亦杰所言也一并挪为己用。 南宫雪微笑道:“那都是受了陆师兄的启发啊,怎么,就许你能说会道,不许小女子巧言善辩?” 陆黔沉默了一会儿,干笑着拍起了巴掌,道:“好,你可算是把梦琳那一套学全了,好口才!等着瞧吧,我以后一定能娶到你,有你陪着我,讲讲笑话,斗斗口舌,日子一定不嫌无趣。”他这话才一说完,突然感到身边每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仿佛连周边温度也陡然降了几度,正愕然间,背后有人敲了敲他肩,听得是程嘉华的声音叹息道:“哎,贤弟,你触了我师父的忌讳了。” 陆黔愕然回身,果见暗夜殒不知何时已来到殿中,独自站在幽冥门通道一线,也不理睬旁人,神色复杂。陆黔左思右想,只得上前赔笑施礼。暗夜殒感到有人站在自己身侧,视线仍是落在一地死尸之间,正眼也不向他瞧,下巴一抬,冷冷道:“嗯?” 陆黔心道:“译出来就是在问我‘这是怎么回事’。咳,你也真够惜字如金了,自己是何意,还得别人来猜。”诡秘的笑了笑,道:“殒大人,这可都是传承您的风尚哪。您忘了,以前每次给魔教执行任务,您不也是这么赶尽杀绝?如今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往日里魔教肆虐,任意剥夺他人性命,现在他们也给别人当做牲畜一般宰了,难道这不算自作自受?说起来,整个武林的成名高手,小人最崇敬的就是您了,一直将您视为榜样,全心效仿,力求与您处在同等境界……” 这段话看似标榜忠心,实际听来却是极不舒服。倒有不少人心想:“他就以为残煞星听不出弦外之音?竟敢如此挑衅……真不要命了?” 暗夜殒身形未动,声音里听不出温度,与平常并无不同,道:“模仿我什么?这一辈子,你是别想了。” 陆黔干笑两声,装出恍然大悟,道:“我懂了,您说我不像,一定是说我对这些妖人还不够狠,作风不及您完备。下次我自会谨慎,杀人时不留全尸。”这话一说完,大殿中静得几乎连每个人的呼吸之声都清晰可闻。 暗夜殒此时才半转过头,眼神中的凶狠似是要对面前之人施以百余种酷刑,活活折磨至死。最终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袍袖在身前一拂,径直向大殿里侧行走。陆黔被他甩在身后,这时才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抬起一根手指,展示般的在额头轻轻擦过。程嘉华立刻跟上前搀着暗夜殒。 南宫雪内心正激烈交战,那“苍泉龙吟”固是剑中极品,除了残影剑,或许再没几件利器能较它为先,但如继续搁在身边,误解仍然无法消除,此后还是无边无际的麻烦。唯一的办法只有当着李亦杰的面,将剑交还给刘掌门,便算与暗夜殒彼此两清。回想其时赠剑之意,确是为她着想,一句道谢之言总是必不可少的。 她以前总是认为,行事无愧于心,亦不惧于外人褒贬。但经过师兄几次嘲讽,才终于明白为何有些含冤莫白之人,受尽世俗斥骂,愤而自尽,那份四面八方无一知音的孤独,指指点点、无中生有的羞辱,都足以令人超出负荷,连伸冤之心也冷了。 须知人活于世上,不论实力再强,也不足以与整个世间为敌,因此该迁就时,只能做出适度妥协。眼看两人经过面前,理智终于战胜了胆怯,抱着剑迎上前,叫道:“暗夜殒,我……” 暗夜殒对她视若无物,一步也不肯为她停下。南宫雪只隐约听他嘀咕了一句“红颜祸水,麻烦的女人。”顿时满脸发烫,虽不知这话是否在形容自己,却还是感到其中含有种强烈的厌烦情绪,或许是她又做了傻事,惹得他动怒。 程嘉华碍于暗夜殒心情不佳,不敢再嬉皮笑脸,却在走出几步后偷偷回过头,打量了她一眼,将她满脸凄楚的可怜相尽收入眼,接着又见李亦杰走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背,不知在她耳边说些什么。程嘉华心里陡然升起一阵怒意,鼻子里哼出一声,听在耳里,自己先吓了一跳,连忙再向暗夜殒躬身作揖,打着赔笑。 第四百九十五章 此时殿中各派人士已都聚齐,看着他走了几步,停在一处高大屏风前,两侧各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拐向里侧,不知分别通向何处。 众人等得不耐,纷纷叫道:“这里有两条路,该走哪一边?”“当时你给我们看的地图中,可没有这一处啊?”“别是你布下了诡计,打算害我们?” 暗夜殒冷冷道:“你也懂得说没有。两条路只是拐过一个弯,重新交在一处,这里没什么古怪,连障眼法都算不上。” 有人生性谨慎,叫道:“凭什么相信你的话?谁不知魔教妖人诡计最多!”另有个大嗓门叫道:“我们对你总舵地形都不熟,要画地图,开始就该画个明白。要是你知道的东西,我们也一早知道,那还用得着你干么?”这话自是将利用之意表露无遗。暗夜殒却不跟他多作计较,只略抬了抬眼皮,问了句:“怎么,你不服气?” 那人也为一时嘴快后悔不迭。他再不满,至多私下抱怨几句,绝不敢当面跟他为难。本来是指望着人群嘈杂,能盖过自己的声音。平日里大声嚷嚷惯了,声如洪钟,不料众人抱怨一阵后,纷乱渐息,话声给压到了最后,大殿中就只听到他一人说话,尤其惹眼。他向来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脓包,这一次糗出得大了,早瑟缩着躲在师兄身后,捏着嗓子道:“不……不敢!” 暗夜殒冷哼道:“那就少说废话。我教你们,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尽可兵分两路,同时去走一走这岔道。就算真有不测,至少还保住了一半,不致全军覆没,你们看,是如何啊?” 这更是使得众人心里没底。若说生还概率对半,非慎重抉择不行,谁又知道是否霉星高照,死路偏给自己撞上。也说不定另一条路埋有伏兵,大家都在一起,总还有个照应,都不敢贸然行险。暗夜殒不用多想,对这群人的小算盘心知肚明,等过少顷,见无人提出异议,冷笑一声,当先走进左侧道路,众人忙都跟上。 这通道分明是位于一座宫殿中,却似深山幽洞一般,黑漆漆的瘆人。群雄只记得在华山时听他说过,有一条不能点火折的规矩,却忘了只在特定小道才是如此,众人倒也听话,只借着墙上吊着的油灯,勉强照明。 李亦杰一路留心右侧,要看是否有条分叉道,走了半天,却仍见墙壁笔直,心里一凉:“这里可不似有岔路交汇,难道他真是在骗我们?我得距他近些,防他毒计得逞后,趁乱逃跑。重点还是要盯紧他,不给他玩花样的机会。”这么想着,立刻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与他并肩行走。 暗夜殒恼道:“让开!我不喜欢别人贴得太近。”李亦杰不紧不慢的道:“通道狭窄,难免显得拥挤。”暗夜殒不答,脚底行得更快,想将李亦杰甩到身后。 李亦杰潜运内力,也是飞速前行,始终不肯落后。暗夜殒咬得牙关格格作响,显是极力压制愤怒。李亦杰一掌按住他肩,倒如朋友间亲热一般,实则是令他不能逃脱自己控制,道:“跑得这么快,也不觉累?后边的可都跟不上了。不如改日有空,我再专程跟你比比脚力。” 暗夜殒冷冷道:“用不着。哼,幼稚的东西,你那只爪子给我拿下去!”李亦杰笑了笑,道:“你也不算什么金枝玉叶的少爷小姐,身子那么金贵,碰都碰不得?” 正说话间,面前通道却断了,只剩三边光秃秃的墙壁,右首有个小房间,入口狭小,从缝隙间望去,其中十分零乱,堆满了废弃物。按理说教主的密室,怎么也不可能弄成这样。李亦杰心里一凛,心想:“都说图穷匕见,眼前分明是条死路,他把我们带来这里,真要耍什么鬼把戏,一定也就在顷刻之间。”一面全神戒备,同时说话分散他心思,道:“那是什么地方?” 暗夜殒道:“什么地方?那是神教的杂物间啊!这么个穷酸之地,还入得了武林盟主的法眼,何其有幸。” 李亦杰对他讽刺装着听而不闻,道:“你要带我们到杂物间干么?难道江冽尘躲在这里练功?打死我也不信!”暗夜殒冷笑道:“躲?祭影教总舵现在是他的地盘,他练功还躲什么?我只是经过杂物间,说了进去没有?”李亦杰道:“现在只有一条路好走,不进去又到哪儿?” 暗夜殒道:“蠢货。你去找右侧直五十六,竖二十八的壁砖,敲击三次,按住那块巴掌大的墙壁前推。内侧空洞里有个方形框架,中有指针,顺时针旋转七十五度,再等它的动静。” 李亦杰道:“凭什么是我去?你可别扯什么保全体力,这点小事还花不着几分力气,为这个就会逆转战局?我又不是你的仆人,不必听你命令。”心想:“你说的话假如属实,我执意不去,你总不能也陪我困在这里,那就该自己去了。” 这时孟安英也由南宫雪推着到了面前,耳听两人互不相让,皱了皱眉道:“亦杰,他说什么,你照做就是。这点小事花不着他力气,也同样花不着你力气,不必偷这个懒。” 李亦杰急忙转身,拼命打手势示意不可张扬,同时压低声音道:“师父,弟子另有计较,我担心他使诡计,那机关只怕也是用来害人的。在敌人的领地,容不得一个粗心大意……”两人距离不远,暗夜殒将他耳语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冷笑道:“别花心思瞎猜了,李亦杰,我要是想伤你,随时都可以办到,还不必煞费苦心的借助机关之力。”孟安英道:“他说的是。” 李亦杰回身瞪着暗夜殒,怒道:“你偷听我们说话?真卑鄙!”暗夜殒冷笑道:“你装出副做贼架势,是摆给谁看哪?”李亦杰怒道:“你这……”正要誓不退缩的与他争吵下去,南宫雪忽然快步走出,在一块墙砖上轻击三下,又按他先前所说一气呵成。没听到有何声音,却见左侧一块本是墙壁之处缓缓旋开,露出条狭长通道来。总舵中的机关设计堪称绝妙,竟连重物移动摩擦时的噪声也能完全避免。 第四百九十六章 李亦杰大惊,只感一阵后怕,奔上前握住南宫雪双手,道:“雪儿,你也太大胆了,万一那是什么害人的机关,你可就……”说着话额头沁出冷汗,关怀实是出于至诚。南宫雪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口中却淡淡道:“就像他说的,没必要在这里害人。”李亦杰确是吓到了,惊慌中毫不掩饰,道:“我知道他不会害你,但这机关可不认人……”南宫雪知他又要旧事重提,翻手一摔,冷着脸将他手掌甩开。 暗夜殒冷哼道:“李盟主,有危险还要女人在前边替你挡着?够窝囊了啊。”李亦杰怒道:“你闭嘴!走吧。”暗夜殒二话没说,折向新出现的小道前行。李亦杰带着众人也加紧跟上。又走出一段,暗夜殒道:“把那边挂着的仕女图揭开,背后是个燃烧着的壁炉。不过火焰都是迷惑人的假象,那是特殊药材燃烧后,形成的红烟,穿过时热量与外部没差别,懂了?” 李亦杰有了前车之鉴,不愿再让南宫雪涉险,也不想给下属留下懦弱话柄,上前一把扯下图画,随即侧身一旁。果然一阵浓烈的热浪扑面而来,呼吸也被这气流堵得滞住。 李亦杰以手护住头脸,瞪着近在咫尺的火焰。火苗吞吐,仿佛随时能将人焚化为灰,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滚而下,贴近火焰的半边小臂已感灼痛。这火看来如此真实,难以相信仅是烟雾伪造。万一不是假的,自己这么好端端的走进火里,也非得烧成重伤,与自残无异。但他此刻是赶鸭子上架,当众退缩太过丢脸。失面子绝非小事,在师父、师妹面前失面子,那更是天大的不愿。 暗夜殒道:“我没工夫跟你久耗,你不信的话,我走给你看就是了。”李亦杰正求之不得,忙向旁避让,手臂一摊,道:“请。”这虽是借坡下驴,明眼人也能看懂其中奥妙,因此李亦杰沉默站立,不敢偷瞧南宫雪脸色,就怕看到半点不屑之意。但他对暗夜殒既存疑忌,自是一路疑忌到底,不解他怎会突发善心,若是打逃跑的主意,那可不能这么轻松放他。心念一动,拽住暗夜殒道:“且慢,我跟你一起走。” 暗夜殒冷笑道:“你不就是怕我趁机逃跑么?真是……”李亦杰接话道:“‘幼稚’。我知道你要这么说,先替你说了,你就不用再费这口舌。”暗夜殒脸色阴沉,自语道:“该死的!真是蠢货。”李亦杰道:“是了,是了,除了幼稚和蠢货,你还会说什么?” 南宫雪心中悲苦,李亦杰花了大力在她面前充好汉,哪知都是白费。她的心思全沉浸在自己的烦恼中,都两人其后又说了什么,虽是字字入耳,却一句都没留下印象。等到身边人群涌动,也就木讷的推着师父座椅,随大队前行,脑中却是恍恍惚惚,没看到艳红的火焰,对于酷烈难当的灼热也不曾感知。 此后一路上,又遇到不少千奇百怪的机关,暗夜殒与李亦杰每解一处,都要先争论一番,她也全没察觉。记忆不知不觉又飘回临行前那一日,与暗夜殒在议事厅中的对话…… 那天暗夜殒附在她耳边,样貌神秘已极,语调低沉,说道:“祭影教总舵密室之中,在教主宝座底下,埋了几百斤的炸药。”南宫雪“啊”的一声惊呼,道:“几百斤……炸药?你……你也太……”此时方寸大乱,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他是好。 暗夜殒离开了她身侧,在房中缓慢而行,道:“你以为那是我埋的?太抬举我了。以前我待在祭影教的时候,跟江魔头还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先教主又在我落难之时,收留了我这个孤儿,抚养长大,给我一次生命得以重新开始的机会,我对他们唯有惺惺相惜、感恩戴德,哪会动那般歹念?等我后来反叛离教,且不说这些年一直待在吟雪宫,几乎是足不出户,就说总舵防备森严,绝难接近。你也看见了,上次在坟地里遇上薛堂主一干人,他们不是也说,奉教主之命,对我格杀勿论?我又哪来的机会再回去安藏炸药?” 南宫雪先前是突来惊震,全无准备,一时失声惊呼。等过一阵渐转冷静,道:“你这么说也对,那到底……是谁埋的?” 暗夜殒道:“哼,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怎么你还猜不到?这是桩大工程,要掏砖掘石,在动工时就得着手进行。先教主自是早有计划,启动的开关就设在宝座扶手上,他打算将自己一众仇家引入总舵,一网打尽,那时也不用逼人归降,只要让他们担惊受怕以后,再送上西天。他觉得让敌人在临死前先吓得魂飞魄散,才能出一出这多年怨气。可也不知是对方太狡猾,还是在实施时犯了难,十多年来,他从没动用过这道最后的机关,却不料……却不料……因缘际会,让我在若干年后派上了用场,还是替他铲除教中叛逆!他若是知道了,只怕不仅不会追究我的罪状,反而还要感谢我。呵……呵……哈哈……那炸药一齐引爆,威力极大,整个一座宫殿,眨眼之间就可以炸得灰飞烟灭。那样的场面,我敢保证,一定会成为武林中最壮观的景象,即是百年之后,仍可供人津津乐道。” 南宫雪见他语气、神态间都带有种豁出一切的强烈疯狂,为这一桩罪业已近痴迷。此时仿佛又回到了初见他时的恐怖,但她虽慌却不乱,头脑尚能冷静思考,还想以平和的态度予以安抚,道:“可是,你这样做波及太广,势必牵连无辜,到时同去的正派人士,也都会丧命的呀……” 暗夜殒道:“所以我才告诉你,叫你不要去。你还算是很干净,给这群人陪葬太不值得。那群正派弟子每日里假仁假义,死活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虽然觉得你很好,却不代表同时对正派改观,这一点,你记牢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南宫雪还没放弃感化,道:“正派中确有不少沽名钓誉之徒,甚至……我可以承认,师父也是其中之一,可是,并非每个人都是自私自利的恶人,就像我……你以前不也是对我有偏见么?如今既已化解,那其他人……其他人……可能也有许多是心地善良,只是你没发现而已……为了除掉大魔头,却牺牲了那么多生命,他们本来……都不必死的,那你这么做……又比江冽尘,好过多少?” 暗夜殒冷笑道:“还是太天真了。为图获得最大利益,搭上几条性命又算什么?我要杀江魔头,只为私怨,可不像你们所宣称的那般高尚,说什么维护武林公德正义,全是些不着边际的笑谈!你也不用多说了,最好别把我跟你师兄混淆,你们那群人在我眼里一文不值,我怎会为了他们,放弃这孤注一掷的计划?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什么除掉江魔头的办法。据说他身经百战,击败武林中的成名高手不计其数,每次都是三招两式就已取胜,从未出过全力。换言之,他只要弹弹指头,就能使敌人毫无还手之能。自我出道以来,遇到过有两下子的也算不少,但他却是我所有对手中,唯一一个能令我产生敬畏的。无论我怎样拼命的练功,最后还是一样落败,连走过的回合都没长进。很可悲吧,是不是?” 南宫雪道:“不,我只是在想,难道就没有别的对策了?你跟他一动上手,就要用这……这一招么?”暗夜殒道:“当然不会。我最希望的还是跟他比武,堂堂正正的打败他。唯有如此,不仅一雪我多年沉怨,梦琳的仇……也才算真正报了。只是嘴上说得再好听,实力所限,也是枉然。你是见过我们神教那本秘笈的,是不是?觉得其中的武功怎样?比你们正派的高明多了吧?” 南宫雪心中虽存抗拒,却也只得实话实说,颔首道:“不错,单看我师兄只习得三招两式,已能在英雄大会技贯全场,当知非比寻常。” 暗夜殒道:“那就是了,我再告诉你,这本秘笈不过是先教主摘录了七煞诀中的一小部分,加以改编而成,而他所知真诀,又是层次最为浅薄的,便尚且如此。江魔头苦修七煞诀已近六年,月底就将突破至高境界,那又是何等功力?此中差别,你自己去想。等我见到他,首先自是单打独斗,杀得了他是上天垂怜,可我自己也知道,没这般好运,这美梦我早就不做了,仅可算做万分之一的侥幸而已。如果最终还是打不过,逼不得已,也只能走最后一步了。我对正派那些狗贼的恨,远不及对江魔头的强烈,所以我并没打算将他们尽数剿灭。本来我想的是,独自到总舵与他了结此事,也就够了,是你们自己不识相,硬要来趟一脚。这么着吧,只要你能劝服他们放弃同行,就可保住性命。到时魔教覆灭,正派也不损元气,有何不好?” 南宫雪无须多想,也知必然结局,叹道:“那不可能的,他们都盼着借助此战,一举扬名天下,即使仅是各派中的寻常弟子,也有这番野心。我就算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相信的也不会照办,我……我太了解他们了。至于我,你不必再劝,我总是要跟师兄在一起,不论处境好也罢,糟也罢,我都愿意跟他……同生共死。”奋力将心头酸楚压下,又道:“按你的意思,就是说如果顺利打败了他,就不会再寻死路?” 暗夜殒冷笑道:“废话,我又不是去给他殉葬的,干么非得陪着他死?以李亦杰为首的那群人实在荒唐愚昧,我知道他们一心盼着我输,到时候自己就可名正言顺的上前相助,合力杀了江魔头之后,功劳也好分到自家一份。实则盼我不能如愿的同时,就是盼着自己跟这世间告别。我跟你明说了,听来很可笑,但世上偏就是此类自作聪明之人最多,那又有什么办法?” 南宫雪仿佛下了决心一般,道:“那我……我盼着你能得胜。你要相信世上存有奇迹,或许上天也被你诚心打动。而且你们不是都说,他在本月底晋升时功力最弱?此时或能奏效。虽然我并不赞成趁人之危,但……但……也别无选择。” 暗夜殒冷笑道:“承你吉言。但我得说一句不好听的,你也不是什么能预见未来的圣女,随口一句吉祥话,没什么大用。行了,你还是再考虑一下,我既然单独告诉你,就是想给你留个存活的机会,别辜负我一番……”说到这里,感到话过了头,有些不自在,转身走向大门,就要离殿。 南宫雪叫道:“等一等!你……至少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走这一步,好不好?”暗夜殒道:“好,我答应你。”南宫雪一怔,以往与他商量,都须软磨硬泡,说尽了好话,才能使得他不情不愿的应付一句,此时却想都没想,立刻就做出答复,欣喜之余,心下却隐隐不安,总觉得还有大事发生。 暗夜殒一手拉开殿门,忽然转过身对她淡淡一笑,道:“不过跟江魔头动手,想不被他逼到万不得已,那是难如登天,至少我是办不到。”说罢不等她回答,转身而去。程嘉华还守在门外,只听他说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兀自不明所以,也忙跟着他离开。南宫雪愣在原地,只感从头到脚都在发凉,此事竟似再无转寰余地,可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惨祸发生? 正自神魂不属,耳边忽然有个声音说道:“雪儿,怎么了,你不开心?”南宫雪只感眼前景物都在模糊,就像刚从一个极遥远的梦境中醒来一般,眼前的议事厅扭曲变幻,成了一条黑漆漆不断延伸的通道,手中正扶着椅背,触感真实。凑近身边的却是陆黔,没听她答话,又故作高深,道:“我一看你就是有心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为了李亦杰,对不对?可不要瞒我。” 南宫雪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回忆与现实的落差,勉强调整情绪道:“你要这么说,那也不假,就……就算是吧。”陆黔道:“果然没错!那李亦杰到底有什么好,就值得你整日为他失魂落魄!不知到猴年马月,你也能为我烦恼一回,我就开心得要升天了。” 南宫雪听他说到“升天”,虽是无心之言,在这生死系于一线之际仍觉不祥,极力岔开话题,淡淡道:“你要是真的爱我,就绝不会希望我烦恼的,不论为了什么,都是一样。” 第四百九十八章 陆黔道:“是,你说得对,作为未来的老公,我就该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哄得你开心起来。我给你说个笑话好了,从前……”南宫雪此时头痛欲裂,实在没心情听什么笑话,最放不下的也是李亦杰,听他念经般讲了一大串,却是一句都没听进,突然开口打断道:“陆……陆师兄,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只是,此事对你而言,也确是为难了些,如你不愿,我绝不强求。” 陆黔喜道:“能帮上你的忙,是我前世修来的荣幸,你尽管提,不管是一百件,一万件为难之事,就算是给你登天摘星星,我也去办。”南宫雪叹道:“你别答应得太快了,有些事不是你肯办,就办得成的。你还不知道我想求你什么,这般想也不想,总让人难信心诚。” 陆黔道:“我的心很诚,自然是诚,比……比黄金更真诚百倍。相信你并非有意刁难我,寻常小事,凭我陆黔的本事,只要努一把力,一准能成。”南宫雪愁眉不展,道:“嗯,你说过这一战,师兄定会焦躁易怒,总想着亲手斩魔除害,兜揽功劳,是么?” 陆黔喜道:“是呀,他得在众人面前露脸,借机挽回些当盟主的尊严来啊。原来我说过的话,你这么放在心上。”南宫雪不理他风言挑逗,续道:“我想拜托你帮我多照应着他,别让他太冲动,做出傻事,否则产生的后果,就将是不可挽回的,千万切记。”陆黔奇道:“咦?你说让我帮忙照顾李亦杰?我的情敌?我没听错吧!这是个玩笑么?” 南宫雪听他仍是满口油滑之词,脸上也是一副不在乎的笑脸,知道再与他多说也是无用,只能惹些晦气上身,脸色瞬间转冷,道:“你这样想,也就不用在意什么,权当那只是一个玩笑,听过就算了。”觉得还不如自己多作考量,或许还能在最后时刻里想到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聊胜于同他闲扯。想过了这一节,连一丁点时间都不愿给他浪费,加快了脚步,只一会工夫就超过了不少人,抢至队伍的前几位。 陆黔急追着她奔行,叫道:“雪儿,咱们有话好商量,你……你别生气呀!我也没说不肯帮你……” 两人正一路纠缠着,眼前猛然全黑。南宫雪从小到大,不是没见过黑暗,却从没哪一回有这次黑的彻底,眼前连一丝光线也见不到,仓猝之间,只怕还要以为自己瞎了。她心里的弦早已绷得太紧,始终无处宣泄,再遭这突来恐惧,再难承受,忍不住尖叫出声。 她这一叫,四周立时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原来每个人先都怀疑是失明所致,又不想因一己之故引起旁人恐慌,故都忍了没叫,直到第一声尖叫响起,才猜想旁人或许也遇到相同情况,这次却没能互相壮胆,反是更促进恐惧。还有些人大骂魔教歹毒,不声不响的就下了黑手。 暗夜殒冷冷道:“都给我闭嘴,吵死人了!我要是真打算做什么,直接杀了你们岂不更便当?难道神教还稀罕一群瞎子?”有人怒道:“你做保证又有何用?大伙儿眼睛看不见了,你总承认吧?”暗夜殒道:“你们看不见,与我有什么相干?”众人听他推卸责任,更是骂声大作。 李亦杰此时倒冷静下来,他想自己作为盟主,便是众人表率,总不能过于失态,想了想道:“这是你说的那条不能点灯的小路?就是脚底画着梅花图案的?”暗夜殒道:“废话。”李亦杰松一口气,道:“那你怎不早说?” 暗夜殒道:“安抚下属是你李盟主的事,我没有这个职责。”众人一听两人对答,跳个不停的心顿时安定不少,还有些人笑骂:“刚才是哪个娘们先叫的?害咱们平白担心一场!”南宫雪脸上红了红,只盼没人听出自己声音。 李亦杰朗声道:“进了这条路,脚底就得分外谨慎,座椅底面覆压太广,不宜再乘,几位前辈就由弟子分别照应着。”摸索着走到孟安英身前蹲下,道:“师父,徒儿背您。”孟安英含糊的嗯了一声,伏在他背上。 李亦杰又问:“丐帮的俞老英雄,可有人看顾么?”刚问了一声,便有人应道:“在这儿呢!丐帮弟子张大义,誓死保护俞长老!”李亦杰想到他待师至孝,稍感欣慰。梁越的担架早有弟子抬着,陆黔两手空空,悠闲自在。 李亦杰又道:“各位对线路都记熟没有?这不仅涉及此行成败,更是关系到在场全体的大事,千万马虎不得。”众人纵然桀骜,对自身性命也不敢轻忽,都是各找无人时偷偷进厅,将地图背熟了的。 南宫雪当时怀揣心事,始终没看过地图,自是一踏步便错,但她不想再有麻烦因己而起,只会令暗夜殒对她印象一跌再跌,也不敢提。好在李亦杰话音刚落,就有人怯生生地道:“盟主,我看得半生不熟,对记过的也不大有信心,唯恐出错,那可怎么办好?” 李亦杰道:“真是这样,你就去寻别人搭伴,让他搀着你走。”那人没再应声,人群中却传来了窸窣声。这一句话却提醒了李亦杰,想到南宫雪也必不识,只是气性高傲,不愿明说,叫道:“雪儿,雪儿,你在哪里?来,师兄搀着你。”半天没等到南宫雪回答,却有个尖细的声音道:“李盟主,你一心三用,不大好啊,南宫弟妹由我搀着就是。” 李亦杰听那声音有些耳熟,是在华山议事时听到过的,一时却又想不起来。陆黔一听那“南宫弟妹”的称呼,立知此人身份,心道:“小畜生又在捣什么鬼?” 南宫雪正举棋不定,忽感手上一凉,已被人握住,那人手掌极寒,与他相触,倒似在手心里塞入了一块冰,不由微微颤栗。 她原想就算搀扶,男女间最多只宜拉扯衣袖,没想程嘉华竟大胆到直接牵着她手。本想用力甩脱,又及时克制,心想反正周围一片漆黑,谁也瞧不见谁,自是看不到两人情形,此时黑暗倒成了种保护。于是没再抗拒,顺从的给他握着。 第四百九十九章 只听李亦杰仍在唤着自己名字,暗夜殒冷冷道:“李盟主还是如此风流多情,满脑子只想着你那师妹。有意保护她的可不止你一个。”他本意是指陆黔,李亦杰却以为他借指自身,气塞胸臆,对南宫雪的事也不想管了,叫道:“出发!” 南宫雪被程嘉华搀着行走,两人呈前后队列,南宫雪脚尖分别抵着他脚跟,随他带动的方向挪着脚步。只感心脏越跳越快,对这种走法实在不适应,胸口就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堵住,连呼吸也愈发不顺畅起来,总觉脚底空虚无着,似乎下一步就将踏错方位。 程嘉华走得极快,南宫雪几次差点给拖得趴了下去,好在她记着后果严重,没真瘫倒。大张着双眼却不能见物的感觉更是折磨人,喉咙就像被一根细线紧勒着,再不能叫出来,犹欲窒息。 潜意识中还在给自己下着死命令,丢一次脸也就够了,绝不能再叫嚷丢人,勉力压制,吐出的喘息声却越来越粗重,喉咙里发出些断断续续、或长或短的呼吸。在她听来也是丢人不已,最恼的却是无法遏止,细听女弟子中只有她一人的声音,想来倒也没错,其余的师姊妹又哪一个有她此时尴尬? 又走了几步,脑门冷不防“咚”的一震,撞上程嘉华后背。不敢大声抱怨,低语道:“干什么突然停下?” 程嘉华道:“你要是难受,可以把眼睛闭上,就会舒服许多。前边也没多远了,再坚持一下。”同是低语,声音却很是温柔,或是南宫雪认识他以来,听他说过最和善的一句话。同时耳中喷入一股热气,在寒冷小道中,倒使耳膜感到分外温暖,耳垂也是麻酥酥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小声道:“是……多……多谢你了……”依言闭上眼。说也奇怪,这次再走时,果然没了先前的紧张。 双眼一合,周身感官都变得灵敏起来,对各种变化感知更显细致,这走路方式好似也持续已久,亘古以来就该如此似的。整个身子变得轻飘飘的,像在云端飘行,又像在水中踏浪而行,甚是惬意。一时间竟将脑中烦恼统统抛开,专心只享受着这一种新奇体验。 通常凡是煎熬之事,往往苦不堪言,持续许久也不到尽头,而令人身心愉悦的却最是短暂,迷迷糊糊的没过多久,尚觉意犹未尽,眼皮就已感到些光亮洒入,而这光芒又不似先前通道中的幽暗。 南宫雪也还理智,忙睁眼时,见自己已穿出了那条暗道,置身在一片开阔地。眼前星空白云,虽是笼罩在一片夜色下,看来沉沉如墨,然比之方才情景,真像新一重天地。 再加细看,立身处并不算宽广,只能算作山崖间的突出一角,直对的就是另一座高峰峭壁,边缘都像刀削斧劈过的一般险峻,两座山峰相隔迢遥,即令是轻功再好,也难以飞渡。而当中间隔就如浮动着缥缈的云烟,可说是美不胜收。 崖边伫立着一座半人高的黑色石台,顶端有个细长的把手。前一刻还分明是在一座宫殿之中,怎会在重见天日之后,到了此处绝壁?有些人已禁不住怀疑那通道有扭转时空之力。程嘉华与南宫雪看着面前风景,都是大为震撼。 程嘉华道:“撇开别的不谈,这里景色是当真不错,如果跟心爱的人前来游玩,想必痛快。”南宫雪笑道:“我说不够,你看这崖壁光秃秃的,若是种植些鲜花草木,绿草如茵,才能更增胜景。还可惜面积太小,否则的话,倒很适合闲人隐居于此。”程嘉华笑道:“你要求可也真高,这是天然景致,哪能处处衬你的意?睹一时之快,也就差不多了。没想到魔教还有这种地方。” 南宫雪道:“那又怎样?再美的环境,也净化不了他们肮脏的心灵。”程嘉华笑道:“好,有见识,我喜欢啊!”南宫雪吓了一跳,刚想询问,程嘉华又贴近她身前,笑道:“听你说话这么有才学,真难和刚才那个失声惨叫的小女人联系在一起。你就说吧,要是别人都知道了美貌的南宫女侠当众失仪,还是因为胆小怕黑,他们会怎么看?” 南宫雪惊道:“你……你都听见了?你怎能确知是我?”程嘉华笑道:“你是我的弟妹啊,这样还听不出,那我这哥哥是怎么当的?”南宫雪板起脸,佯怒道:“你再说弟妹什么的,我就要生气了!老实说!”程嘉华笑道:“好,我招,你的声音有如天籁,令人过耳不忘。” 南宫雪啐了一口,但听得有人称赞自己,毕竟还是喜欢。忙央求道:“你别告诉其他人,就算是咱们之间的秘密,好不好?”程嘉华故作沉思,道:“这个么……我向来喜欢看好看的戏码,要我放弃这个好机会,就要看你给我的好处能不能填饱我的胃口了……” 南宫雪还没回答,就感腕上一震,不由得松开了手。只见陆黔怒气冲冲的奔到两人面前,喝道:“程嘉华,你胆子可不小哇!连我都只能在后边长吁短叹,借假想自我安慰,倒给你小子有机会一亲芳泽?” 程嘉华笑道:“一亲芳泽么?哦,这次时间太短,还不及有甚表露,不过没事,来日方长,总能得着机会的,不急,不急。”说话时语气轻佻,也不知是安慰陆黔不要急,还是说他自己不急。陆黔怒道:“臭小子,别忘了你的身份!她可是你的弟妹,不准你动什么歪心思!”程嘉华拍拍他肩,笑道:“我当然记得。这回是你亲口承认了,小弟。” 李亦杰一见光明,立刻四顾寻找南宫雪踪影,就怕她因自己一时疏忽,在通道内出了意外。但见她与程嘉华谈论不止,接着又与陆黔纠缠,只道一别经年,她当真已成了如此不检点的女人,心都凉透了,再没心思管她,走到石台边。暗夜殒冷眼望着对面山峰,不忘冷嘲道:“还知道过来啊?我还以为你给那女人迷住,什么都不管了。” 李亦杰干咳一声,道:“这就是传说中那块……须得用铁链相通之处?”暗夜殒道:“你觉得不像?”李亦杰不耐与他斗口,道:“那还不开机关?你不是最看重时间了?”此时各派弟子已从通道中陆续涌出。暗夜殒道:“慢点。”李亦杰一时好奇,就看他转身回向来路,更是猜不透他心思。 第五百章 南宫雪避开仍自争论不休的陆黔和程嘉华,忽见暗夜殒向自己大步走了过来,猛然间心脏加速,就像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还不知该向他说些什么,暗夜殒早已从面前经过,竟对她视而不见。南宫雪一阵悲哀,又恨起自己先前的自作多情来。 暗夜殒直走到队伍最后,劈手捏住一个干瘦弟子脖子,将他揪了出来,手掌狠狠加力,冷冷道:“我忍过很久了,你真的以为自己伪装有那么高明,能骗得过我?说,谁派你来的?” 那弟子喉头作响,脸上泛起暗紫,嘴唇迅速全失血色,蠕动几次唇角,仍然发不出声音来。李亦杰仍视暗夜殒为外人,同时作为敌方一类排斥,见他为难正派弟子,连忙冲上前,喝道:“你做什么?还不快放开他!”暗夜殒冷笑道:“我做什么?李亦杰,你这个蠢货,自己队伍里混进了敌方奸细,还浑然不知,只顾着自得其乐,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亦杰讶道:“奸细?那怎可能?”但想暗夜殒行事虽毒,却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诬赖人。假如那弟子不是奸细,他是魔教中人,看走眼不足为奇,自己却是正派掌门,如说对下属连个脸熟都没混到,不仅让别人失望,本身也是大失颜面,因此是极力想将此事遮掩过去。 暗夜殒手指在那弟子喉头勒紧,随即将他甩下,冷冷道:“以为装哑巴就没事了?就算你不说,我也不是查不出来。你是新近入教的么?没听过我的名号?” 那弟子颈上现出三条血痕,鲜血仍在从豁裂处源源渗出,惧于暗夜殒威势,不敢动手给自己稍加医治。那伤口算不得极深,只因颈部柔弱,又是人身一处关键要害,稍一破皮,立刻疼得钻心。艰难答道:“不……不是……属下入教已久。殒堂主,我……我当然认得您,没想到还能这样……在这里……再见到您……” 暗夜殒道:“那你还敢在我面前挑衅,真是活腻了。不过想来你背后一定另有人指使,废话少说,那人是不是江冽尘?许了你什么好处?” 那弟子道:“属下奉江教主之命……教主说,这几日是他练功的紧要关头,绝不能有人打搅,有几个不知死活的……这……这其中可不包括您……要来找麻烦,命属下前来拦截。只要能将敌人阻过今夜子时,以后……他……他就升我们的职位……” 暗夜殒自语道:“子时……那也只剩小半个时辰了,天幸给我赶上……”那弟子战战兢兢的只是点头,这一挤压了颈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暗夜殒又道:“江魔头派来的不止你一个吧?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那弟子道:“原本设想的是,属下混在人群之中,随时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等到开启机关,架起铁链,部分人到了对崖,部分人留在此处,还……还有几个,正在铁链上……那时躲在一边的弟兄就会发射暗器,炸断铁链,其上之人如下坠而不死,我们在崖底另行伏得有人,专司射箭灭敌。同时分散了兵力,就可分从两侧进攻,逐一剿灭,给教主立下这一件大功。任务确是教主吩咐,可主意却是属下想出来的,我也是迫于强权,一时糊涂,才出此下策……求殒堂主,求各位英雄,饶了属下一命……” 李亦杰怒道:“好毒的计策!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心思尽花在耍弄诡计上。你埋伏的那些弟兄呢?看你身临险境,怎么不出来救你?”那弟子道:“小人在教中就不中用,死了也没人在乎,他们绝不会为我而妨碍整个计划,是……是不会出来的。” 暗夜殒冷笑道:“李亦杰,我们祭影教向来是勾心斗角,可没你想象的那么讲义气,他的同伙没在暗处灭他的口,已算得是不错了。不过这也聪明,知道一旦出手,就能给我发现他们藏身位置,宁可计划败露,也要继续进行下去,对江魔头倒忠心耿耿。”另一道眼神冷冰冰的瞪向薛堂主,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办事周到?” 薛堂主吓得打了个颤,道:“殒堂主,这……这……那些香主、堂主确已服食丹药,满口答应,当时也是属下亲眼看着他们吞下去的,绝无纰漏。难道……难道是有人宁可不要自身性命,也要……可……这……江教主残暴无德,那不应该呀……” 暗夜殒道:“谁叫有些人是天生的奴才命,偏要去当他的死士?”重新揪过那弟子,道:“此事原本机密,江魔头怎会知道的?是谁走漏的消息?”那弟子道:“江教主……江教主……神通广大,谁在心里对他不忠,他都会知道,那就不是属下所能说清的了。” 暗夜殒哼了一声,看似老大不屑,实则心里也不免有所忌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连接两崖通道的唯有这铁链机关,你们今日私自炸毁,以后江魔头要是再想往返,那要怎么办?”那弟子道:“江教主神功大成之后,实力超越,要跨过这小小一层断崖,那还不是易如反掌?”说这话时声音渐响,话里竟带了些骄傲之意。众人听他如此恭维江冽尘,都带了些反感。 暗夜殒冷冷道:“我每听你称赞那魔头一句,心里就厌烦透了。不如我就成全你,送你到阴间,继续给他当奴才!”话音刚落,只见那弟子喉头绽开一片鲜血,软倒在地。众人见他死相虽惨,但想杀的是个魔教中人,本就该死,都是不以为意。 李亦杰最先冷静下来,道:“现在该怎么办?魔教真就没一点人情味?”暗夜殒道:“废话,否则还称什么‘魔教’!你不能永远等着敌人送上把柄给你抓。现在局势很明朗了,咱们不动,他们也不会动,敌暗我明,虽不能说占据优势,总先把握住了不败之局。反正他们要做的只是拖延时间,只要耗过今夜子时,以后江魔头再为非作歹,都没人能阻止得了他。” 第五百零一章 李亦杰脱口道:“绝不能让他得逞!现在要引蛇出洞是不成的了,那要怎么办?” 暗夜殒冷笑道:“堂堂李盟主也会向我请教‘怎么办’?”李亦杰道:“因为你我二人目的一致,都不希望江冽尘如愿以偿,所以我相信你也定会全力施为,才想听听你的意见。” 暗夜殒微一错愕,旁观众人也均感盟主议事稍欠圆滑,正想说几句中听之言弥补,暗夜殒忽然语气一转,冷笑道:“真够直白的利用。不过我倒是很欣赏这份坦率,你要是真想听我的建议,就别管那些人,直接去开启机关,引得他们行动,再作考量。只要敌人现身,那就自有法子对付。” 李亦杰道:“你自己为何不去?”沙齐也道:“是啊,还不知哪里就藏着随时准备放冷箭的敌人,就让师兄走到崖边,那不是太冒险了?当务之急,还是先在四面搜寻一番,来得稳妥吧?这绝崖四面孤立,无可隐蔽之处,魔教妖人想趁乱偷袭,只能在此附近埋伏。”李亦杰赞道:“我也是这样想,与其守株待兔,还不如主动出击,除非他们能插翅飞上天去。” 暗夜殒道:“祭影教专有隐踪匿迹之秘术,只要他们有心躲着,你是找不出来的。”李亦杰道:“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学会了隐身法。你这么肯定,莫非你知道他们藏身所在?” 暗夜殒不耐道:“李盟主早有计议,又何须假模假样的问我?”李亦杰听他语气,对自己的做法倒有些不确定起来,又想暗夜殒能看穿正派人士伏击,他魔教中对此一定另有特训,或许确是有些经验远胜于己。南宫雪拉了拉他衣袖,道:“师兄,咱们就按他说的做吧。我会帮你留心周边,一有异常,立即出手支援,绝不让你……” 李亦杰忙道:“殒公子所言有些道理,咱们不能始终给敌人拿捏着,他们不出来,那正好顺利通过,出来了,大不了就拼杀一场,总好过始终没着没落的困在此地。”他突然改变主意,倒不是想通事理,只为阻止南宫雪后话,以免别人认为武林盟主胆小怕事,还得依仗女人保护。摆出大义凛然神情,抽出长剑握在手中,快步向石台走去。众人都紧盯着他,心也随他脚步节奏咚咚直跳。 还没等接近,一件细小暗器直照面门破空而来,李亦杰全神戒备,上身一侧,反转长剑撩起,将一枚铁椎钉在地上。就在众人也都为这突击分散去注意时,忽听呼啦啦一阵风声作响,面前闪过一层黑云,一群祭影教徒就如从天而降一般,落在李亦杰面前,手中各执兵刃,以从前至后人数递增的顺序排布队列,严密挡住石台。 从服饰看来,这群人都是教中级位最低的徒众。领头的持一把鬼头大刀,昂头挺胸,凛然而立,却也别有一番架势,喝道:“奉江圣教主之命,不准你们再前进一步!从速退去,还能留一条命。” 薛堂主看着这群低辈教徒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心下不喜,冷笑道:“江冽尘算什么鬼东西,凭他也配称‘圣教主’三字?你们归谁统属?顶上的香主、堂主都能识清时务,早已归降我等,共举大事,废了那自高自大的小子,你们为何依旧执迷不悟?” 那领头教徒道:“薛堂主,你这反教奸人,竟然勾结正派,意图颠覆我祭影教,江教主绝不会放过你,你们这些叛徒不会有好下场!”薛堂主仰天大笑,道:“他不放过我?他不是正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密室里不敢出来么?现在该是由我们决定,肯不肯饶他一命!” 暗夜殒扬手在身后一摆,示意众人噤声,继而冷笑道:“江魔头果然已近强弩之末,兵临城下,只能派出一群不成材的虾兵蟹将给他护驾!”上前几步又道:“此事由我主使,你们倒是冲着我来啊!” 那教徒对暗夜殒态度却极是恭敬,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道:“殒堂主,教主他老人家时常记挂着您,有圣谕说道,即使以前有何误会,如今也都过去了,只要您愿重归我教,他可以宽恕您以往的背叛,不仅让您任副教主之位,等他做了世间至尊,还能让您去做俗世皇帝玩玩,那真是他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高位。圣教主宽大为怀,您是他最赏识的下属,也是最看重的兄弟,彼此间没什么解不开的隔夜仇,还请殒堂主三思而行,切勿一错再错,辜负教主一片心意。” 暗夜殒冷笑道:“他最器重我?半个多月前不是还曾下令格杀勿论么?口气变得很快啊,我看是他自知穷途末路,这才派你们说些好听的来讨好我,哪有那么容易!竟敢说一切都过去了,他真能看得开!”那教徒道:“什……什么格杀勿论?属下愿以性命担保,绝无此事,您是听谁造的谣?” 薛堂主心下忐忑,见这条件确然优厚,就怕暗夜殒真为利诱,答允了转降江冽尘,那自己甘冒大险,在教中发动政变,可就是功亏一篑了。清了清嗓子,既是对那教徒说,同时也说给暗夜殒听,道:“不错,是我假传旨意,那又怎地?江冽尘小子说的话能信得么?只怕他当面是这一套,实则是想骗殒堂主放松了警惕,回教后就任由他处置。江冽尘现在自身也难保了,拿什么保证别人功成名就?要是殒堂主依了他意,最多是去做一个高贵的阶下囚,可若是坚定不移地攻打下去,等我们取得胜利,老夫就是本教的新教主,身份地位大不相同,两者相较,你说选哪一个的划算?” 暗夜殒微微冷笑道:“薛堂主,你自作主张的能力不小。不过你果然是对我有看法,连区区一个副教主,都不愿让我有机会当上。”薛堂主惶恐道:“不不,属下绝无此意,只是怕您受了江冽尘蒙骗,临……临阵退缩。属下想说的是,您来日必将飞黄腾达,成千秋之大名,立万载之大业,前途无限高远,魔教的副教主之位,您还不放在眼里。” 第五百零二章 暗夜殒冷笑一声,道:“凭几句空口许诺就想拉拢我?江魔头与我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他永远别想跟我将恩怨一笔勾销。我不会从他,还要亲手杀了他。”群雄听他如此说,多半放了心,齐声喝彩。 那教徒一凛,大刀朝着众人虚晃一圈,喝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过得子时,只等江教主神功一成,跨越之境,你们统统都完蛋了,哈哈,哈哈哈!”暗夜殒手腕一翻,掌中多了柄折扇,以扇柄轻击掌心,神态悠闲的道:“那也就是说,只要在他成魔之前先宰了他,就算大功告成,是不是?”那教徒喝道:“可不会让你们过去!”暗夜殒道:“尽管来试试看,以为凭你们的能力,阻得住我?” 俞双林已被帮众放下,此时正倚壁而坐,同时盯着场中情形,片刻不落,半带嘲讽的笑道:“江小魔头的花样,倒还不少嘛!”暗夜殒冷笑道:“是啊,不过你也要理解他,即便是只僵卧的小虫,临死前也还要蹬蹬腿。江魔头不过是在垂死挣扎,今日死的注定是他!”折扇一挥,遥遥指向对面山崖,向那教徒问道:“你们教主现在就躲在那边的密室里了?” 那教徒道:“是……圣教主天下无敌,你们去了只能是送死。”暗夜殒冷笑道:“到底江魔头是你爹呢,还是你爷爷?我看你简直想要把他捧到天上去。” 李亦杰越听越怒,道:“魔教贼子,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嘿,暗夜殒,咱两个各打各的,互不妨碍!你不会再拒绝了吧?”暗夜殒冷笑道:“哼,好运。” 李亦杰早已迫不及待,拔出长剑攻了过去,几招间驱散了石台前的敌人,抢占地利,但眼前敌众合围,要开启机关,也还不易。暗夜殒不屑道:“一群饭桶!”折扇随手一挥,一圈黑衣中夹带血光,霎时间躺倒一片。 陆黔与程嘉华不知何时停了争吵,两人站在一起,都是背靠崖壁,脚尖轻颠,一副悠闲看戏神情。陆黔笑道:“真正精明之人,临战时就该待在边上观瞻,等着那些好逞英雄的前仆后继,替咱们开路,也能多省下几分力气。”程嘉华笑道:“正是。英雄所见略同。” 南宫雪不愿与这两人厮混,避到一边,双眼紧盯着李亦杰,掌心中捏了一把汗。见他被逼后退,心就猛地一颤;而见他杀死敌人,则释然而喜。全然不知有几名教徒趁她不备,正在悄悄掩近,到得近前,才猛挺剑刺她背心。 南宫雪隐约听得传来几声惊呼,也感背后风声有异,连忙斜身避让,脚尖为轴,转过个半圆,站到那人左前侧,举起“苍泉龙吟”架住来剑。急于拔剑时,又有一人持刀砍落,南宫雪不及拔剑,只得再以剑鞘点向他手腕。先一人又横剑向她腰身削来。若论真实武功,南宫雪未必弱于两人,只是刚起斗就给攻了个措手不及,这才大落下风。 两名教徒素来配合默契,一招一式攻得张弛有度,数个回合一过,迫得她情势越来越见危急,才刚击偏长剑,对准臂膀的一刀却再也腾不出手来抵御。眼看那刀已砍到肩上,忽听嗖嗖几声,两枚银针在眼前闪过,射入两教徒胸口。那持刀者当场毙命,刀落时势道大减,只划破皮肉,伤口甚浅。 南宫雪向旁跳开一步,心有余悸。片刻后抬起头四面打量,想看哪一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见暗夜殒收转折扇,脱出战圈,慢慢走到她身边站定,冷嘲道:“你的武功已够差了,还再临敌分心,岂不是糟上加糟?” 南宫雪看了他一眼,道:“多谢……不过刚才……我自己也能料理的。”她待人处事,有恩必然言谢,细微处却也极好面子,因此开口道谢后,连忙为自己辩解。 暗夜殒淡淡的道:“我也没说你不能。”南宫雪因他没揭破自己这层小心思,开怀一笑。待想起一事,心口又有些梗塞,语带质问的道:“你今天骂我是个麻烦的女人,还说我……红颜祸水,那是什么意思?”为配合语气,专门板起了脸。暗夜殒一脸茫然,道:“骂过么?我怎不记得?” 南宫雪又气又笑,只剩了无奈。别人说这话或有抵赖之疑,但暗夜殒既说忘了,或许是真的忘了,反正他除了楚梦琳的事,对其他人一概不放在心上。低头浅笑,又道:“怎么到了魔教总舵,你就一直对我冷冷淡淡?如果是为避我师兄的嫌,那大可不必。” 暗夜殒道:“什么冷淡!我跟你亲热过没有?为何要避他的嫌?”南宫雪听他若无其事的说出“亲热”二字,虽知他是无心,仍不禁满脸发烫。两人一齐转头去看场中战况。 只见李亦杰牢牢守住石台重地,敌人一个也不得近前。他剑法极为精妙,圈转直刺无不有模有样。或劈、或削、或砍,一把长剑几被他使出了七十二般兵器的神奇。在敌圈中东游西突,剑尖穿透对面敌人肩骨,顺势下掠,刺入左后敌膝盖,接着肘部后击,撞中右后敌腰眼。长剑挥洒如行云流水,沉稳中带有凌厉,潇洒中带有飘逸,已颇具一代剑侠风范。 南宫雪许久未见师兄使剑,刚才在前殿是各自为战,况且他也没尽全力,此时直看得又惊又喜,不住跳脚欢呼,拉着暗夜殒的衣袖,笑道:“你看,我师兄武功大有进境,要恢复如初,想是指日可待了!”她对待此事犹是少女心性,胸中欢快,便立即要寻人分享。 暗夜殒原本只是漫不经心的眯眼瞟着,听她报喜才张眼细看。没过几招,已洞悉李亦杰水平,兴趣尽失,冷声道:“那也不见得。他剑上内力全无,仅凭招式取胜,对付小喽罗也罢了,要是遇到真正高人,一交手就可轻松将他长剑震飞。” 南宫雪心中不服,凝神观看,要找出可切入辩驳之处。现在与李亦杰对战的是个使铁棒的教徒,出招极稳。李亦杰一剑刺出,正迎上他以铁棒相架,李亦杰不敢硬接,长剑一转,削断了他手腕,反手一剑,刺入身后一人小腹。这一招任谁都能看出胜得大是取巧。 第五百零三 南宫雪脸上微红,又见暗夜殒就是一副“看,我说过什么?”的揶揄表情,心中不服,既要给师兄保住面子,又不能让他借机嘲笑自己眼光太差,道:“凭招式取胜又怎么了?即使遇到内功的练家子,只要在对方来得及使出掌力前,先刺中他要害,那也就赢了。”暗夜殒道:“你们华山功夫,修炼时不是最重练气的么?” 南宫雪一怔,随即恍然,魔教先教主妄想统一武林,对各门各派的武功自当有所精研,再来教授座下弟子,也属寻常。只不过他听的似是而非,却来以偏盖全。微笑解释道:“不是最重练气,而是以内功为基础,修炼到炉火纯青,再平常的招式也能轻易克敌制胜。只有分清主次,才能使武艺扎实,免得一个不慎,就走岔了气,你知道动手受创,最难医愈的就是内伤。”说着又以华山气功的几句口诀为例,详加讲解。 她不计较暗夜殒原是魔教中的大人物,却将正派中的武学道理倾囊相告。暗夜殒也没注意到自己无意中听得的不传之秘何等重要,要是换成另一位阅历丰富的魔教中人,或许就能从中寻出缺损之处,完善自身气诀,借而成为压过正派的法宝。好在两人于此一节都是认知尚浅,说过便罢,否则无论给哪一路的前辈在场听到,都要为此事大摇其头。 当下暗夜殒只道:“听不明白。还不都是一样?不过你师兄的招式再妙,也是从我祭影教的秘笈照搬来用的。就像以主人家提供的矛,去刺主人的盾,即使能分出个高下来,说到底还是主人自己的兵器厉害,跟他可毫不相涉。” 南宫雪道:“才不是。”指着场中李亦杰的身影,就见他此时一把长剑四处翻飞,在手中就如一条灵蛇般活络,刺中各名教徒时,都似乎画出个繁复图形,左手捏剑诀,伤口处流出的鲜血爆成血花。南宫雪解说道:“这一招叫做‘百花献佛’,可是正宗的华山功夫。别以为你们祭影教的武功就有多了不起,我师兄已发誓从此不再用了。” 暗夜殒冷哼道:“你们华山一门的功夫,还分正宗、旁门?贵派祖师当真闲得发慌!”南宫雪听他如此讥讽,心里便有些反感,憋着气不去睬他。 暗夜殒轻叹一声,不知是对她说,还是自言自语,道:“可惜再眩目的招式,再深厚的内力,一到了江魔头面前,都只是些小孩子耍的把戏,不值一提。”话里含有深深无奈。他说到这个问题,正戳到南宫雪心头痛处,焦急难掩,顾不得自己还在赌气,忙追问道:“到了密室以后……你还是准备那样做么?” 暗夜殒苦笑道:“是啊,还用得着问?你都没办法劝服那些正派的君子放弃,竟然异想天开,要劝服我这个魔教妖人放弃,你以为实际么?” 南宫雪道:“我的确想设法规劝,但他们都被利欲蒙了心,我再说那些话,只会被人指责妖言惑众,更给师兄落下了把柄。我处事向来讲求务实,即使有三分可能,也值得努力一番,可若然一开始就明白那是个死结,也没必要去解,到得最终,仍是解不开,平白惹了一身烦恼。不过我自身的努力却没停过,这些天,脑子里塞满的都是你们的事,你说,要么是你死,要么是他死,我想找出第三条路,让大家都能各得其所。” 暗夜殒断然道:“没有第三条路,除非你算上我跟他同归于尽!我跟他的怨仇,只能以血来洗清。”瞄了瞄南宫雪,冷笑道:“真是笨女人,还没放弃胡思乱想啊?我一早劝过你,不要来,你执意不听,就别怪我搭上你的命了。” 南宫雪叹道:“我不是为此后悔,就算时光逆流,回到了出发当日,我也仍会义无反顾。我只是担心师兄……他是个跟你一样要强的人,现在风头盖过你,可真实武功还是远远不及,我知道此事是他一块莫大心病,其他人都还好说,我就怕是他求成心切,再惹出些状况来。他对你,好像特别憎恨些……如说为与你争功而不顾大局……唉,在这一点上,师兄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那是完全做得出来的。” 暗夜殒道:“那你就尽力盯牢他。谁敢破坏我和江魔头的生死决战,即使是你的心上人,我也不会留情。其实我跟你说,他实在没什么好得意的,现在那些敌人,都是祭影教中最不入流的弟子,跟他们打,我还嫌作践了身份,他却花过这许久依旧料理不下,更别提江魔头是连我都没十足把握收拾的,劝他收敛些,也是为他自己好。还有一事你误会了,正派中人都像李亦杰一样的憎恨我,有些同我有切肤之恨的,杀意更是远胜于他,只不过这些人善于伪装,随时会像毒蛇一样,在我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出现,来咬我一口。你师兄心直口快,什么都摆在明处,威胁反而小得多。” 南宫雪道:“正派弟子嫉恶如仇,是从小到大所受的师长教导,那也没错,但恨的是些真正坏到骨子里的恶棍。你有意改邪归正,他们就该给你这个机会才对,而不是揪着你以往的错误死不放手。都是旧日之事,你再怎样也没法改变,现在有心弥补,不才是最重要的?” 暗夜殒道:“谁说我想改邪归正?我就是像你说的,坏到骨子里去了,单看我为给梦琳报仇,宁可将整个武林一并毁掉……”南宫雪道:“说句不怕遭天打雷劈的话,你不是坏,是对梦琳情深意重。倘使易地而处,我对师兄也必是这般。” 李亦杰正全力作战,一瞥眼见到暗夜殒与南宫雪站在一处,看两人神情,竟似言谈甚欢,南宫雪一路上的愁眉深锁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幸福甜蜜。他心里似被烈火烧灼,又像是有一只名曰“嫉妒”的魔爪狠狠抓挠,对敌频频分心,原本杀退了些的敌人又趁机围了上来。 第五百零四章 李亦杰深知此事若不尽早解决,就这么摆在眼前闹心,根本无法再战,连攻几剑,只将敌人队伍刺出条豁口来,脚下不停,已经奔了出去,闪身站到两人面前,将长剑插在当中,握住了南宫雪的手,一把将她拉开,随即挡在她面前,侧过身对她道:“雪儿,我告诉过你了,不要跟这种人纠缠不清,你为何总是不听?” 南宫雪再不愿花精力做无谓解释,索性来个漠视不答。一个不经意间,忽见一名教徒不声不响的挨近李亦杰身后,高举大刀,对他当头劈下,不由惊呼道:“师兄,小心啊!”李亦杰不明所以,只是自小听惯了师妹教导,每得命令即会自觉完成,下意识的一个侧身闪躲,注意到地上那柄剑插入甚浅,却还是他不能调动内力,因而手劲不足所致。 就听那刀“呼”的一响,在身侧落下,李亦杰前肘后缩,在插入地面的长剑剑柄上一击,长剑弹动,敲中敌人肚脐,李亦杰趁机沉臂回取,去拿他刀柄。不料那人也极其顽强,腹部挨了一击,竟似全没放在心上,仍挥刀砍向李亦杰,连拔剑的机会也不给他留,并着意向旁进逼,要使得他离开兵刃。 暗夜殒折扇挥出,戳入那教徒咽喉,遂又拔出,指尖轻轻摩擦着扇柄染满的血迹。李亦杰刚开口道:“不用你救……”却见暗夜殒和南宫雪的目光都是直直盯向自己身后。那来刺杀的教徒并非为了伤他,而是要将他引开,再设法绊住,以便于同伴专心鼓捣机关。除李亦杰突然自行离开,稍觉出乎意料外,一切几乎尽在掌控之中。 等他一走,立即有几名教徒在他臂下绕过,几人在前守卫,另一人直冲向石台。在一片惊呼声中,握住把手开关,向下一压,轰隆隆的一阵响动,要让人以为是地崩山摇。只是众人都被眼前情形所慑服:一条极长的黑色铁链从山峰间冒出,向前一路直冲,横过半个天空,通到了对面的山崖,与专制的“搭龙扣”挂在一起。这就是两处通行的唯一道路。 另一名教徒让开几步,将手探入袖管,猛地伸臂扬手。暗夜殒见他这动作,立知端详,手上也不含糊,三枚银针直飞了出去。一中眉心,一中咽喉,一中胸膛,此皆是人身要害之处,中招教徒当场双眼发直,仰天栽倒。然而他此前架势已足,自身虽死,暗器仍是先一步离手,迎风横突,直击铁链。 那竟是一发小型火器,刚与铁链中心相触,立即砰然炸开,半空中燃起个硕大火球,满是黑烟环绕,一片片铁屑四散洒下。链条自当中断折,分由两端急剧下垂,紧贴各自崖壁,很快沉寂不动,向下端望去,唯有烟云蔽目。 李亦杰叫一声:“糟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此时心下就恨起方才冲动,回想那一刻真如被鬼怪附身了一般,连带着又怪南宫雪何以不知自重,否则也不致旁生枝节。 暗夜殒见铁链被毁,复仇之望在面前生生破灭,怒不可遏,骂道:“蠢货!李亦杰,你这是非不明、轻重不辨的白痴,只会吃些横生飞醋,该死!”扬起一掌,狠狠向李亦杰脸上扇落,那是郁积了他所有愤怒的一击。李亦杰自知理亏,也不躲闪,许久却仍未觉脸上疼痛。南宫雪死死抱住暗夜殒胳膊,叫道:“事已至此,就算你再杀了我师兄也没有用!冷静下来,想想看是否还有其他出路。难道你处理问题,就只会以武力解决?” 暗夜殒转眼瞪着南宫雪,心想会给那祭影教徒有机可乘,还不是全因你二人而起?目光中的怒意几乎令人担心他下一巴掌就要挥到南宫雪脸上。李亦杰想开口叫师妹快避,不知怎地,这一声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连使几个眼色,南宫雪都无动于衷,毫无惧意的与暗夜殒对视。 暗夜殒忍无可忍,这也激发了他凶残本性,冷声道:“对!”猛将南宫雪甩开,身形晃动,已欺入战圈。折扇一挥,先将那开启机关的教徒拦腰切成两截,不等血珠沾上袍角,回身又是举扇砸下,将背后一人击得脑浆迸裂。也如李亦杰一般在众教徒间到处游走,但他出手却更狠辣得多。只片刻工夫,四下里就堆满了一地残缺不全的肉块,鲜血汇成一条细流,在孤崖顶蜿蜒。 祭影教徒起初仍念着教主对他的情义,只怕教主事后怪罪,不敢当真动手,给他杀了众多同伙后,又见死状极惨,均生怯意,还哪肯再与他为敌?他们武功本就比暗夜殒相差甚远,心中又抱了必输的念头,自是全无抵抗之力。 众人看他下手如此残酷,以前虽也多多少少听说过残煞星狠毒,毕竟耳闻不如亲见,不及在场时所感到的压迫。想到有几位自己敬重的师兄也对他客客气气,本还不服,此时却都是一个念头:“幸亏我口舌严谨,没得罪了他。” 南宫雪看他这般做派,忆及多年前初次见面,自己和师兄藏在草丛中,目睹他斩杀正派前辈,仍是一如既往的血肉横飞之象。这一次虽说杀的都是魔教中人,不至于更遭记恨,但深心处还是盼望他弃恶从善。 此时孤崖顶众人是各有一番心思,有畏惧惶惑者,有忧虑自责如南宫雪者,却也不乏看得津津有味,连声喝彩者。陆黔大拇指一翘,赞一声:“漂亮!这才称得起‘残煞星’名号!” 拦路的祭影教徒见着身边同伴越来越少,暗夜殒仍是全无收手之意,再这么下去,早晚也会轮到自己,心思都活动起来。他们誓死护卫江冽尘,精心策划这次伏击行动,只不过想等他成魔后捞得些好处,而非当真对他忠心若何。 目前情势是明摆着,再当江冽尘的爪牙,转眼便死,更别提等得日后论功行赏。而要是不遵这大魔头号令,他将来固是不会宽恕,但现在向正派中人苦苦哀求一番,先留下暂时之命,以后就逃得远远的,让江冽尘找他们不到。迟死总比早死好些,况且江教主在今日子时之前,功力近于全无,如冒险一拼,说不定这些逆党真能杀死他,那自己一群人就是彻底解脱了,头一回觉得整日号称除暴安良的正派人士弥足珍贵。 第五百零五章 暗夜殒冷冷道:“想的挺轻巧,事情都办完了,这才来请求投降,更复何用?你们现在还能做什么?”一名教徒道:“请允许属下将功折罪,过得明日,就设法去禀报教主,您若是定要见他,我们就请他到此与您比武……” 暗夜殒心道:“在别的地方,都不如密室那般占有地利。不能借助那些早埋藏的炸药,我还算得了什么?”怒道:“子时之期绝不容逾,便是多过一分、一秒,我也等不得,那一天是不能拖的。”那教徒道:“子时……啊,殒堂主,原来您是……”但他此刻小命还捏在别人手里,可不敢胡乱说什么话去招惹他。 李亦杰也走上前来,问道:“那铁链仅此一根?还有备用的没有?”那教徒道:“这不是犯傻么?昔日工匠修造机关时,铁链就与山峰浇筑在一起,怎能再有替换?”另一名教徒道:“要说是有相同效用的链条,倒也能够找到,只是……得请殒堂主等上个十天半……半来月,弟兄们初次动工,手上还生得很,难免缓慢,到时,能尽力将机关接好也说不定。” 暗夜殒冷冷道:“他说一天,我也等不得,你竟敢让我等十天?”众人听了这话,都想如此推算颇为有趣,都是脸露微笑。也就在这时,忽听那说话的教徒一声闷哼,大脑袋上鲜血汩汩流下,却是被他一掌击死。变故陡生,群雄这才想起暗夜殒素来杀人如麻,此时就是再多觉滑稽,也没一个人敢露出半分喜色。 暗夜殒怒道:“便是在今日子时之前,我定要过去!若是皆因你们自作聪明的拦阻,令我功亏一篑……我现在恨得只想把你们一个个都杀了,用死尸充当一座人梯!” 众教徒听了这话,脸色煞白,纷纷求饶道:“殒堂主,饶命,饶命啊。”还有人破罐子破摔,道:“殒堂主,您现在杀了我们,只能给这群正派狗贼看去笑话。君子报仇,十年尚且不晚,你竟连十天都等不下,岂是能成大事的材料?” 暗夜殒心中震怒,一时却没顾得上杀他。脑子里恍惚已现出个法子,虽然风险极大,但为赶足时辰,也顾不得自身安危,道:“你们既说有备用铁链,就去给我拿过来,快点!” 几名教徒自告奋勇,结伴前去,留下的教徒心里更是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那几人要是借机溜了,暗夜殒等不到他们回报,这口更深怨气只能是出在自己等人头上,那时的死相可不知得有多惨。 但换位思虑,假使是自己有这脱身机会,会不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回答定是确然无疑。而自己能有这心思,难道同伴就没有?祭影教中从不讲究义气为重,大难当头,各人想的都是保全自身,甚至牺牲同伴也在所不惜,越想越是没底。人同此心,众教徒一个个面如死灰,不住发抖,仿佛这条性命十成中已经去了九成。 铁链能否顺利连接,直接关系着能否成功诛杀江冽尘。场上众人也不比那群教徒松懈多少。都觉过了足有几百年,忽有蹬蹬踏踏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几名教徒合力捧着一条长大铁链走了过来,道:“殒堂主,您看这一条……可还合您心意?” 暗夜殒探过一根手指,在铁链一侧掂了掂,又在铁链几处紧要环扣处各自推拉,检查得一丝不苟,半晌才道:“勉强凑合了。”提着铁链来到石台边,将铁链一端绕在把手处,做了固定,接着将链条缓缓垂落于地,使各处都铺得平直,提起了另一端链头。 众人都围聚上前,要问他打的是何主意,暗夜殒冷眼不语。程嘉华忽道:“师父,莫非您是想借这铁链之力,直接以轻身功夫跃过崖壁?”暗夜殒微一颔首,淡笑道:“到底还是我徒弟聪明。”程嘉华笑道:“做徒儿的,秉性自然从师。” 南宫雪大惊失色,哪有心搭理程嘉华胡乱吹捧,急冲上前,叫道:“你疯啦?就算再着急,也不能拿性命开玩笑。你没好好看看,此处地势有多险峻?两山相隔甚远,一口气坚持不到对面,在半空中又无处换气,跌下去就得摔个粉身碎骨……”暗夜殒冷冷道:“吵死了!我自小在总舵长大,对各处地形比你了解得多,少在我面前充内行。” 南宫雪急道:“要是真能以轻功飞渡,也不用多弄出一条铁链,大费周章的修造这机关啦!连先教主和江……江冽尘都做不到,历来也不可能有成功的先例,你……你会死的!” 暗夜殒道:“很好,那我今天就来做做这第一个。我应该告诉过你了,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南宫雪欲以理服人,道:“你的本意是宁死欲杀江冽尘,要是还没见到他面,先在这里摔死了,那……岂不大是冤枉?跟他同归于尽好歹壮烈,可你……这算什么?” 暗夜殒略有动容,随即平复如常,道:“我不会摔死。”南宫雪哭笑不得,道:“这是你能决定的么?那每人都先宣称一句自己不会摔死,再纵身跃下,你道结果如何?崖底怕是只剩得具具尸首、累累白骨!” 陆黔并不在乎暗夜殒是死是活,只盼能见他露一露这手难得一见的轻功,要是他给南宫雪劝住,当真爱惜起性命来,这场眼福就饱不到了。他是唯恐天下不乱之人,绝不能放过任一热闹。揽着南宫雪双肩,笑道:“别担心了,你当殒少帅是什么人?他可是纵横黑白两道,无往而不胜的大人物,难道会被这小小悬崖难倒?那你也太小看他了!要真如此,就连我也要瞧不上了!殒大人,我说的对么?”南宫雪怒道:“你……” 陆黔近日的马屁总是三分恭维,倒有七分讥讽,暗夜殒虽怒,但也没工夫跟他较真。对两人都不理睬,径自闭目运气,左手在身周缓慢圈转,使真气在体内充盈流转。南宫雪看得忧急如焚,满心想上前劝止,又怕中途打扰他运功,近日里听的都是如此伤身极大。双手又被陆黔牢牢握着,更增烦躁。 暗夜殒提气已毕,左手向后划个半圆,击中路面,脚底同时一蹬,拉着铁链向对面跃去,初看像离弦之箭般快捷,姿态也如展翅翱翔的雄鹰一般,英气逼人。地上的铁链逐渐在两崖间绷直,程嘉华鼓掌叫道:“好!好啊!”陆黔紧接着也加入喝彩,两人确是犹如看表演也似轻松。几名祭影教徒面面相觑,心道:“不知底下埋伏的弓箭手,可还在随时待命?” 南宫雪所说不错,起初即是内力运转再如何周全,也绝无可能直撑到对面。暗夜殒半空中忽感真气供给不足,身子同时轻飘飘的阵阵发虚,已有下坠之势,但望着断崖已距面前甚近,只要再加一把力即可。心道:“没办法,我等不得,此番定要成功。” 第五百零六章 他为了取得最大助力,激发后劲时,也使得速度极快,劲风呼啸,刮在脸上犹如刀子切割似的疼痛,双耳、鼻孔也都被狂风灌满,听觉及呼吸之能降去许多。直等看到眼底出现一捆黑乎乎的东西,才认出是从崖底射上来的几支箭。以往他随手挥击,从不放在心上,这次只因全身无着,不敢与箭相触,再损耗了所剩不多的内力。拽着铁链,向旁稍稍侧身避让。 然而半空中只一微小动作,也能引发极大动静,何况他此时身子重量全仗这条铁链支撑,登时斜线下坠。隐约中似乎听到来路崖顶有人发出尖叫,此时无暇理会,左手在身侧几次旋划运劲,终不得所,眼看自己与对崖越飘越远,此时无处借力,再要回到正轨几乎是在所难行,心中极是不甘:“我还没宰了江魔头,怎肯就死?” 心里正想着,下方又是两箭射来。暗夜殒避开一箭,左手抄住一箭,若是距对崖近些,还可将箭插入崖壁,使坠势稍缓,但他偏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如能直触对面崖壁,也用不着这么心烦意乱。将一支来势凌厉的箭一脚踢飞,然而这一踏到实物,身子反而上升了些。 暗夜殒脑中灵光一现:“是了,只要将这些箭利用得当,登上对崖就不成问题。祭影教真是滴水不漏,不过这一次,却是帮了我的大忙。江魔头,你千算万算,总算不到这一着弄巧成拙!”运力将箭掷下,同时在手上夹了三枚银针。 这一箭果不其然,又招来几箭袭上,暗夜殒抬手挥针,将三箭击为三处高度,互有先后之别,也在同时一拉铁链,脚踏箭身,在最高箭处用力一蹬,向对崖直冲了过去,眼看着慢慢接近,心中快慰已到顶峰,简直比自己初次学全了一套拳法更喜。左手攀住悬崖边缘,脚尖在崖壁擦过,翻身着陆,随即将铁链套在了这一边的石台上。 众人看得惊险万状,心里倒也都盼望他能成功,直至全程结束,不由得齐声喝彩,还得加上陆黔和程嘉华两个从头叫好到尾的。南宫雪也大松了一口气。 其后往来,只须踏着铁链前行,同时注重平横即能通过,难度已降了一多半。 陆黔见众人目光都盯住了暗夜殒,他向来喜出风头,想到起先声名狼藉的魔教妖人尚可受此瞩目,立刻有了较一较劲的念头,笑道:“殒大人果然好俊身手。不过在场诸位,与他相比,也不见得就差了。” 他主要还是为博得南宫雪的歆羡。刚才暗夜殒在空中忽高忽低,南宫雪紧张不已,手心不断沁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全神贯注的紧盯着他,将嘴唇都快咬破了。这些陆黔看在眼里,心久怀愤,就盼她的目光也能这么焦急的落在自己身上。 说不清程嘉华是给他面子,还是存心拆他的台,笑道:“我相信陆贤弟是继我师父之后的第二号英雄,就请陆贤弟再来让大家开开眼!”陆黔忙道:“不不,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是殒大人的嫡传弟子,当然是你排第二,我怎敢抢了你的风光?或是你牵着我走,大概咱俩还能并列,但也是你在前,我在后,次序不可颠倒。” 程嘉华皱了皱眉,心想:“两人牵着在铁链上行走,便是将性命交托给对方,我武功不及他,只要他以内力稍稍一震,我就非得摔下悬崖去不可,而他只要胡诌一个‘没牵牢’就算过了。我跟正派那些人既没交情,也不熟识,到时连一个替我说几句公道话的都没有。不对,不对,那时我已死了,就算整个武林都来给我哭丧,我也没法活转过来。命到底是自己的,还得自己珍惜。” 他虽一向托大,但为人还算谨慎,不敢冒此大险,道:“多谢愚弟好意,只是贤兄一向有惧高的毛病,就怕高空之中拖累了你,还望见谅。”那“贤兄”二字,原是旁人敬语,从没人像他一般直接拉来自称,“愚弟”一说,也是前所未有之怪。 陆黔干笑道:“李盟主,盟主大人理当做个表率,这条狭路,谁敢抢在您前面通行?来,我给您让路。”说着恭敬的做个“请”的手势。 李亦杰没料想这把火突然烧及自身,他不能过度牵动内力,陆黔也是知道的,此时说来自有讥刺之意。但上次比武,自己借轻功上了屋顶,陆黔大感意外,足证他往日也无非是道听途说,现如以此开脱,给他拿住真正把柄,日后还要后患无穷,道:“小弟怎敢自居先位?陆贤兄不也曾是一寨之主?正好让大家都瞧瞧,尤其让你寨中的弟子知道,你是真正凭实力当上寨主的。” 还没等陆黔编造借口,程嘉华先道:“他的武功以鞭法见长,内力根基却差,轻功更非他所长,李盟主还请别难为老实人的好。”这话表面是替陆黔解围,其实却是给他出了一个大丑。何况高手的武功弱点,与命门无异,都是须得千方百计守住的秘密,程嘉华这么当众透露,给他的敌人留下切入的大破绽,从此都得过上提心吊胆的日子。 南宫雪听他几人推三阻四,没半分骨气。虽说踏链度崖确是危险万分之事,但只消将原因明说,无论胆子小还是能力差,总是爽爽气气,不比这般相互推脱的虚妄。更失望的是李亦杰也跟着这两人踢皮球,与她脑海中勇敢耿直的师兄形象大相径庭,比起暗夜殒的果断更加不及。一跺脚道:“别争啦!我先走就是!”不想争吵正激烈的三人这回倒是默契十足,同时将头转向她,齐声道:“不行!” 正派中已有人交相议论,暗夜殒露这一手,他们虽也称赞了一番,可实则还是给自身大削面子。虽说这一局风头是怎样也盖他不过了,但刚才尚可狡辩说是其动作太快,旁人不便争抢,总不见得铁链搭好后,正派中仍无一人敢行,那脸面就当真丢大了。 第五百零七章 正派中人对于颜面的重视,还远过于魔教,眼瞅着盟主不肯出头,众人商议之后,黄山派掌门刘慕剑走出队伍,道:“老夫不才,却也想在有生之年尝尝走这条铁链是何滋味。四位少侠,可否谦让一下老夫?” 这在四人直是求也求不来的美事,陆黔忙作揖道:“刘师伯,咱们在场诸位中,就属您老武功最强,威望最高,这个头面人物不由您做,又有谁敢先做?别说各位英雄看不过去,连我也要打抱不平了。” 刘慕剑脸皮极厚,被他这一串直通通的马屁拍下,不觉有愧,只是沾沾自喜道:“陆少侠谬赞了。哈哈,即使老夫的资历武艺当真胜于旁人,也得谦虚些的是,当今武林,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陆黔笑道:“哪里哪里,人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刘慕剑哈哈一笑,走到铁链前,踮起脚试了试足以撑重,慢慢将双臂负在身后,悄然运一口气,踏上铁链。 直等刘慕剑安然跃上对崖,正派中才是一片欢声雷动。正中走出一名身材魁梧的青年,来到崖前站定,向四人抱了抱拳。李亦杰认得他是武当派绝焰,两人只能算得个点头之交,却知他是个真性情的汉子。这一次武当并未受袭,或是魔教也忌惮这武林第二大派名头,不敢招惹,也或是另有阴谋,尚未可知。 但掌门人临空道长却命弟子前来援手,他一向是个温善慈和的老人家,在正魔交战之时,也绝不含糊,此举得到不少好评。反是少林派却无动静,方丈通禅大师常年闭关,那也罢了,寺中修行的和尚也无一人参与,未免说不过去。 这些念头在李亦杰脑中只一转,随即笑道:“绝焰兄也要来试试?”绝焰应道:“不错,只不过是一条铁链,如果咱们连它也怕,就更别提收拾魔教的大魔头了。凡事只需摆正心境,何愁立身不稳!”这话也真算是一语双关。 南宫雪早在几人寒暄时就不予理会,走到一旁,察看孟安英伤势,见伤口处不再有鲜血渗出,脉象也较平稳,心下稍宽,柔声道:“师父,就让师兄他们去收拾江冽尘,您身子还没完全康复,弟子也留下陪您。”孟安英眼皮一翻,厉声道:“不成!我定要亲眼看到魔教覆灭,几十年的心病才能痊愈,否则死后仍旧不得安宁!你要是真心疼师父,就想个办法,帮我过去。” 孟安英处事向来沉稳,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度,此时眼中却是光芒大盛,透出种深切仇恨,又有绝不容人反抗的威严。南宫雪被师父这般凌厉眼神注视,隐隐生出种无所遁形的恐惧感,不仅是她一向乖巧听话,对孟安英心意从无拂逆,更有种无形压力也使她难以拒绝,勉强点了点头,应道:“是。” 环视四周,绝焰一只脚已经踏上铁链,默忖此处也唯有他老实可靠,值得托付。她自然知道此事不易,便只一人在铁链上行走也随时有失足之险,何况再加背负?因此就算对方拒绝,也在情理之中,情况再糟不过如此。思来想去,握紧了双拳,又在心里给自己鼓气,小跑上前,叫道:“绝焰师兄!”只叫出一声,就感脸上微微发烫,才冒出头的勇气再次熄灭。 绝焰与南宫雪不算熟识,听到自己道号从她口中唤出,微感诧异。这时他另一只脚正要抬起,不期悬空,身子猛一摇晃,李亦杰忙伸手相扶,道:“当心!”绝焰嗯了一声,感激的向他点了个头,才转向南宫雪,道:“这位是……南宫师妹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南宫雪被他略带怀疑的眼光上下审视,一阵窘迫,道:“绝焰师兄,小妹有个不情之请。我师父……他心里挂念着正邪之争,定要亲眼看到最终结果,所以……想麻烦您……”说到此处又有些忸怩。 绝焰也是个粗中有细之人,听了她这几句半清不明的暗示,就已猜出下文,笑道:“你是想让我背师伯过去?可以啊,孟师伯能想起我来,是对我充分信任,给我绝焰天大的面子。师伯身上有伤,还随着咱们长途跋涉而来,单是这份除魔卫道的侠义精神,也足令人敬畏。” 南宫雪喜忧参半,道:“那就多谢你啦,我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绝焰笑道:“同道互助,本就是理所应当,不必言谢。” 李亦杰和南宫雪帮着绝焰,合力扶着孟安英伏到他背上,提心吊胆的看着两个在铁链上快速移动,越变越小的身影。陆黔早是一肚子不乐意,等两人安然下得铁链,才抱怨道:“雪儿,你早说是这种事,怎么不来求我?我也可以帮忙背你师父过去啊。” 南宫雪淡淡道:“你办事,我信不过。”陆黔脸色一僵,程嘉华幸灾乐祸的笑道:“弟妹说得是啊!你本身就是个歪到肩腰平行之人,再加上孟安英,歪得跟你半斤八两,你两个半歪的加在一起,就成了全歪。你再歪啊!歪得耳朵贴地,从铁链上摔下去,也难怪弟妹不放心。” 陆黔气得唯有干瞪眼,道:“这一次就交给我,我搀着雪儿师妹过去,谁都别跟我抢。李盟主,你知道自身状况,不想害了雪儿的话,就别胡乱逞强。”南宫雪手掌缩进衣袖,退开几步,不愿去给他搀。 又有一人走了过来,正是曹振彦,同来的朝廷官兵在马背上拼杀固然勇猛,但都没这些武林高手般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轻功,自知无法通过。好在他们本来也只是等着抓捕犯人,就等着李亦杰制服江冽尘后,押解这个头号乱党回京复命,对那场势必轰动武林的生死决战兴趣不高,不看也罢。 唯一精通武艺的只有首领曹振彦,他在宫中为摄政王器重,奉命留心江湖动向,及时禀报。朝廷为防百姓造反,曾在民众中安插了不少眼线,密切关注日常琐事,但这些机要情报仅高官才知。曹振彦调查得多了,公务之外,兴趣油然而生,也盼着一睹战况。李亦杰过去曾与他打过些交道,算作是不打不相识,分别时交情尚可,招呼道:“曹大人,恭喜您升官发财。” 第五百零八章 曹振彦原为一州知府,如今却已做到了八旗之一正白旗的首领,官位自不可同日而语,心中常自得意,明知李亦杰是表面客套,听在耳中还是喜欢,笑道:“在下能有今日,极大原因还是仰仗李兄弟相助。”李亦杰奇道:“我?” 曹振彦笑道:“正是,多年前我奉命护镖,不料亲信中却混进了监守自盗的人,如非李兄弟出力,那趟镖定已给他劫去了。失镖事,败军事大,总算没出意外的运送到了王府,日后攻城也起到决定作用,王爷自此对我更加赏识,其后又多赋予大任。如此算来,李兄弟可不也是我的大恩人?我身在官场,对你行事多有耳闻,听你大显身手,当上了武林盟主,实为可喜。这以后朝廷武林,都成了一家人,还仰仗你从中多多调节……” 李亦杰心里“咯噔”一下,那趟镖是越战场的攻城火炮,其时如未替他出力抢回,战局情势或可因时而逆。但清军是由自己间接相助入关,实在不愿承认这一推论,也只有左耳进,右耳出,干笑两声。 曹振彦既常听闻自己消息,他在宫中给沈世韵做仆役的事不会不知,还算顾全了他面子,没一并出,但到调节双方矛盾,若是让他利用盟主之权,服群雄归降,从此真正做了满清的奴才,却是绝不可答允。 他待在沈世韵身边六年,虽是事事依从,但也并非如外界所言,彻底为美色乱了性,也常暗中留神各般事,察觉她隐有此意,而不像表面所,让满汉一家和睦共处。正为此事伤神,就听南宫雪道:“曹大人,你既想报我师兄的恩,眼前正有机会,就劳您的驾,跟他一起走这条铁链。” 曹振彦一听她语调怪异,心下已自提防。他可不像绝焰般直肠直肚,紧要关头算计得最是精细,半真半假的笑道:“李少侠武功高强,武林中数一数二,却怎地要我帮衬?那也太过抬举我曹某人了。” 南宫雪冷冷的道:“曹大人自信有余,您怎知是你帮衬他,不是他帮衬你?您是朝廷命官,要是为掺和武林争端出甚意外,盟主可担负不起。”李亦杰听她没抖露自己的武功真相,宽心不少。现在不能动用内力就是他的最大弱点,如果给朝廷中人知晓,以后若要刁难,只须专派内功高手出场就是,那可是将自身置于极不利之境。 曹振彦也是头脑活络之人,立刻看出其中有异,试探道:“曹某倒要多谢盟主好意?可让他帮我,只能是我又欠了他一次,怎算是我报恩?” 南宫雪道:“都大恩不言谢,自不必拘于面上客套。报恩与否,但看你能否报在实处,历来锦上添花意至情薄,好似你给富豪黄金万两,他也未必领你的情。得看对方着眼何事,就先一步替他达成,那才能算雪中送炭,恩情无过于此。让我师兄与你合作,改善官压民,民反官的争斗局面,不也是拉着他走独木桥么?曹大人是聪明人,当明此中真意,许多事点到即可,妹就不详解了。” 只因她得玄乎,曹振彦听了个一知半解,也觉她譬喻大有文章。然而她已奉承自己是聪明人,那可绝不能做出蠢笨样子来自拆台面,应道:“好,李兄弟,这就走吧。” 两人话时间,又有不少人过了铁链。陆黔看着场中再无高手,只要送走李亦杰这大对头,可没人再比自己更适合护送南宫雪。等他两人一去,立刻凑到南宫雪身边,嬉皮笑脸的道:“雪儿,咱们也去吧。”程嘉华伸手一拦,道:“还没定下。” 山崖另一边,暗夜殒见这群正派中权怕事,磨蹭着不敢过来,早已厌烦至极。好一会儿才等到刘慕剑带了个头,没多久又看到绝焰背着孟安英,那名丐帮弟子张大义背着俞双林通过,不禁冷笑。 先前是自顾不暇,如今倒还相互扶持起来,最荒唐的是那两个身受重赡老家伙逞强若斯,一进得密室,就须直面江冽尘,到时凶险无比,这么病病歪歪的,走路还得由人背着,真当是去看戏不成? 这高山铁链的机关也是为考较高手所设,轻功不够的根本无法通行,因此在这里就甩下了一大批人,当然也不乏几个滥竽充数过来的,但大多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等到南宫雪和陆黔也分别到达,其后再无人尝试,余者都自觉站在墙边,老实等候。 暗夜殒便不再等,这崖边也如对面构造相同,山峰间有个洞口,可于此进入。南宫雪追上几步,道:“程公子功力不足,勉强行走恐会有些危险,我就劝他留下了。”暗夜殒道:“我不关心。”甩下她径自进洞。78更新最快 .七8zw.cδm 大概距离密室也真是近在咫尺,众人心里都罩上一层浓厚的忧惧。连李亦杰也忐忑不定,总觉每近一步,同时都是向死亡更近一步,斩魔的必胜信心不知丢到了哪里。越是紧张,就越容易胡思乱想,脑中快被盘桓的巨大压力胀破了。  只有暗夜殒想到很快就可解决仇人,即使不能手刃这害死梦琳的凶手,也要让他从世上消失,愈发激动,脚步不断加快。李亦杰也知赶住时辰的要紧,但私心里反倒盼望他走的慢些。 南宫雪心里正乱成一团,受两难抉择搅得烦恼不堪,一边是及时向李亦杰告知真相,让他也一同作计,别让大家都死在这儿,几百斤炸药威力极大,留在另一边的弟子也不能幸免。另一边是担心少不了又挨一通奚落,而他仍是不信,那还不如不。 两方交战,总也没有定论。直到又拐过一个弯道,黑沉沉的过道渐有些亮堂起来,这往往预示着目的地将到,深知剩余的道路越来越少,此时若再不,只怕就再也没机会了,就算她一人受些委屈,也好过千万条性命一齐交待在这魔教总舵。加快脚步,与李亦杰并肩而行,拉拉他衣袖,悄声道:“师兄,我有事情跟你。事关重要,你千万记好了。” 第五百零九章 这是她一贯的撒娇动作,李亦杰正怀恐惧,感到她的依偎,心头也升起几许柔情,自己这些年来愧对于她,常希望尽可能满足她些要求,予以补偿。同时更关键的还是心里揪的了不得,最好有人能跟自己话,分散心思,拍了拍她的头,笑道:“雪儿有什么话?做师兄的洗耳恭听,吧!”78更新最快 .七8zw.cδm 南宫雪撒起赖来,道:“你先答应,我再跟你。”李亦杰只当她是要自己做些疼爱之事,以师妹的性子,也不会怎么出格,只要能让她开心,什么不能应允,笑道:“你也学会跟师兄玩这个,好,我答应了。” 南宫雪道:“你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等下见到了江冽尘,不管你再如何恨他,都要抑制住自己,不能上前动手,记得了么?”李亦杰只当她是仍旧担心自己违反与暗夜殒的约定,还要再来叮咛一遍,也没放在心上,笑道:“我不是过了,先在边上观望着么?” 南宫雪神色郑重,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这个,而是……唉……教主宝座的地底,埋了几百斤的炸药,一旦引爆,那我们这一行人,就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了。” 李亦杰却没像她料想中的惊讶,只淡淡道:“这是谁放出来的谣言?不用问,一定又是暗夜殒跟你的。这子再敢危言耸听,我真的对他不客气了。”南宫雪道:“我……我相信他的不假,他这一次,就是打算跟江冽尘同归于尽。他是亡命徒啊,现在又恨江冽尘入骨,有什么做不出来?” 李亦杰眉头紧锁,看了看她,又低头望望脚尖,似乎还在判断这话有几分可信。半晌才道:“不行,我倒要去问问他,跟你这些是何用意!”南宫雪急道:“你去干什么呀?师兄……”虽已抓住他袖管,但力道有所不及,仍是被他拖着一路前校周围还跟着一群正派弟子,不敢大声张扬,引起全员恐慌,只得随着他一路紧奔。 李亦杰没几步就赶上了暗夜殒,道:“你清楚,为何跟雪儿那样胡言乱语?如果你是想单枪匹马收拾江冽尘,我已经让你了,何必再以那些卑劣的谎言行骗?” 暗夜殒淡淡扫了南宫雪一眼,南宫雪心虚避开,但觉他目光中并无指责,又心的转回头。暗夜殒冷笑道:“她还真是什么都不瞒你。我听人死前的一刻尚有意识,到时你就知道我是不是骗你。为了杀江冽尘,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你做得到么?” 李亦杰见他目光果真是一片看透一切的淡然,其中却又藏着疯狂仇恨的烈焰,冰火交融,这种眼神绝不是轻易做得出的,倒真有些相信了,怒意却丝毫不减,举起拳头冲他脸上挥去。暗夜殒在他拳势贴近颈部时才反手架住,并无反击之意,仍是一脸淡漠的抬起头看他。 李亦杰怒道:“你这傻瓜,糊涂蛋,你以为跟他同归于尽很光荣么?足够后人在你将来的墓碑上镌刻,永久铭记?为自己的仇人赔上性命,你才是字第一号的大蠢货!既然你明知打不过,为什么不让我们帮你?”暗夜殒淡淡的道:“那是我的事,用不着外人多管。” 李亦杰怒道:“江冽尘并非你一个饶仇敌,他跟这里所有人都仇深似海!你便想瞎逞英雄,独自承担所有的成败后果,别做梦了!别以为我想多管你的闲事,你想搭上我们一起陪你送死,我就得管!”暗夜殒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管。” 南宫雪温言劝道:“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度化一名恶人,远比杀死一名恶饶功绩大得多。”暗夜殒恨声道:“我不想度化他。那个混蛋,他就该永远沉沦于地狱苦海,受尽折磨!” 南宫雪轻叹一声,放眼前视,忽然就见不远处一扇拱门,正中卡着一块圆形巨石,两侧以许多微木片固定,看来却仍是摇摇晃晃,似乎随时要向着人群滚下,到时势必全压成一摊肉泥。南宫雪惊恐的推了推暗夜殒,向那块巨石一指,她只略打手势示意,就如应对雪崩时的防范,担心大声话也会将它震落。 暗夜殒道:“右墙有个按钮状的机关,你按它下去。”他前一句话还是满腔激愤,那股怒气就算是前面有头食饶野兽,也能溶化成一潭池水,这一刻语气却重又漫不经心。 南宫雪心想祭影教中人或许都是如此,藏有多副面具,随时依照场合更换,表面伪装得到位,泪水却只能在深夜往肚里吞。这么想着,只觉得那三个情恨纠葛的主角也都是些可怜人。在按钮上轻轻一按,原本突起的按钮成了扁平状,随即响起“咔咔”的声音,巨石边缘的木片一块块收起,嵌入门板。 还没等她明白发生何事,洞穴间就传来轰隆隆的一阵巨响,犹如与地都在同时震动,接着就见那大石稍稍一倾,遂如开闸之水,疾冲而下。南宫雪一声惊呼,本能的将头埋进李亦杰怀里,心中不住埋怨:“你都干了什么呀?总不是自知不敌,心灰意冷,就想引石自尽?”  李亦杰也抱住南宫雪,他此时心中一片澄静,没想到半分男女之情,危难之中,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保护师妹不受伤害。目光同时紧盯巨石,以那石头的体积,足以将整个通道塞满,可是寻不到任何一处可供躲避的安全角落。 人群中走在前头的也有不少看到了巨石,惊呼声四起:“哎呀,要死人啦,石头砸下来了!”“快跑,后边的快退出去啊!”“来不及了!你跑得过石头么?” 暗夜殒一闪身拦在李亦杰身前,喝道:“退下!”李亦杰见那石块越滚越近,他身子就像风浪中一叶舟,转眼就要被波涛淹没,情急中无暇顾及与他的仇恨,叫道:“危险啊!” 暗夜殒冷冷一笑,将折扇横到身前,抬手扬臂,翻转迅捷无伦,舞出的剑气凌厉无比,仅见得道道白光闪过,无一漏偏的全砍在石面上,阻住了那巨石滚动。 第五百一十章 随着转动越来越急,他手中折扇已成一团光影,巨石周边也似乎笼罩上了一层四逸流转的白色烟气,这情形就像仙人所使术法般神妙,李亦杰只在假想中才偷偷比划过,看得满脸惊奇。众人也都张大了口,半天合不拢来。南宫雪禁不住好奇,也探出头瞧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柔和的赞赏。 直等那巨石全被白气笼罩,就听“啪”的一声,原本有一人多高的巨大石头被切割成了无数细小的碎块,稀里哗啦的撒了一地。暗夜殒看着石块在面前如雨点般沙沙坠落,只显出些许不屑。 等那石块铺满整块地面,前方铁门缓缓上升,露出新的通道。李亦杰奇道:“这石头也是机关?怎地如此……特殊?” 暗夜殒道:“当然是机关,你没注意到么,从渡崖铁链算起,都是些考较人功夫的把戏,功力不够的就得粉身碎骨。那石块须以特定手法,在时限之内,击中特定方位。碎块数目、大小亦有限定,如是不符,又或超出时间,铁门就不会开启。”南宫雪道:“祭影教的机关,我今天是亲眼见识到了,简直复杂得令人难以想象。你……你可真厉害。” 暗夜殒道:“也没什么,这里只有武功高强的弟子,受专门训练时才会前来。神教的规矩是:每一代教主继任之前,都须连闯过几道关卡,检验他是否够格,这便是所谓的试炼。只要具备相应功力,将手法练得纯熟,这块石头也只是外表唬人罢了。” 薛堂主喃喃道:“继任教主的试炼……规矩是由人定的,也可由人来改,等我继位以后,就取消这要命的试炼。要么当教主,要么送命,这……这……真是荒唐!”暗夜殒道:“随便你啊。你是教主了,怎么折腾都行。不过要是不经选拔,以后再继任只怕都是些废材。”薛堂主干笑道:“凭我的眼光决定就是。” 李亦杰沉默了一会儿,盯着满地石块,欲言又止。暗夜殒径自领路前行,一面漫不经心的道:“说吧,机关刚开之时,你是不是又以为我在存心害人?”李亦杰敢想敢认,听他主动说出,自也不予抵赖,道:“不错。是我看错你了,我给你赔罪。”暗夜殒冷笑道:“我本就是个卑鄙小人,对你们正派也没存什么好心,只是现在没工夫对付而已。”李亦杰沉默不应。 又走了一段路,空间益发开阔。前方再次出现一扇拱门,一具高大支架横在正中,洞顶垂下大片密密麻麻悬挂的丝线,其上攀着一只只小爪子,远看极像蝙蝠的脚爪,四角皆然。虽还仅是攀俯不动,看来还是十分骇人。南宫雪胃里一阵翻腾,拉过李亦杰的衣袖遮住眼睛。李亦杰看了也是阵阵恶心,皱眉道:“这次又是什么机关?” 暗夜殒道:“考较准头。否则任凭你武功再高,敌人躲闪敏捷,你始终刺他不中,也是无用。”李亦杰心想既已称得武功极高,又怎会总刺不中。瞧这情形,倒该用“漫天花雨”手法击挡暗器,他不想风头全给暗夜殒一人占去,道:“这回换我试试。”长剑横至身前,慢慢拔出,欲令剑光在出鞘时充分外泄。 暗夜殒在他剑柄上一按,道:“你没经过特训,头一次办不到的。那些暗器但凡漏脱一枚,就算失败。”那长剑给他一弹,立即缩回鞘中,这是当众削了他的面子,李亦杰面有愠色,道:“失败了便怎样?”暗夜殒冷冷道:“挑战教主者,但尝一败,按律该当处死。”李亦杰心里一紧,南宫雪已劝道:“师兄,这次就算了,以后你再想挑战,还怕没机会么?” 李亦杰本意是在众下属面前长脸,要南宫雪刮目相看也是首要原因。她既兴致不高,若再坚持也是全无意义,叹道:“好,暗夜殒,我原是不想欠你人情,现在就再麻烦你一次了,来日再当报答。” 暗夜殒道:“不必。”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刚踏上一片阴影区域,伏定的爪子瞬间都如被注入生命一般,就似活了转来,伴随着一声阴枭夜啼似的怪叫,从四面八方向他扑下。暗夜殒镇定如恒,身形迅速旋转,折扇连挥,旁人眼中只见一团光影,那些暗器凡是沾到光幕边缘,大张的利爪立时萎缩,成了片状似碎布的枯叶,坠至地面,无声无息。 暗夜殒旋身出招,反复不停,动作竟丝毫不见中断,倒似永无力竭之时。历来高手过招,若是双方势均力敌,时辰一长,也多会因体力不支而渐落下风,不知他是弄了什么巧法,或是魔教专有此道邪术。 李亦杰凝神看着,单只说如此速度,这等森寒剑气,即是自己武功鼎盛时期,也难以望其项背,这一点倒不得不服。南宫雪赞道:“好厉害。”李亦杰哼了一声,随即又觉自己太过小器,武艺不及,或是不如他卖力,这是一板一眼的实诚事,再要不服可实是心眼狭小。正想解释几句,南宫雪身子轻轻偎在他肩上,双手环住他一条胳膊,仰起头望着他的侧脸,道:“师兄……江冽尘的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李亦杰见两人忽然形成亲密姿势,这便是真正的夫妻在人前也不敢如此大胆,总觉不妥。但想她实在怕得厉害,独自承受这份压力已久,情难自已,也不忍心推开她。至于旁人,能到此处的想来都是武功有些造诣的名家,对武功兴趣远高出偷看小情人亲热,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暗夜殒卖弄,没闲心理会他俩缠绵。 同时李亦杰对南宫雪虽未升至情爱,却并非全无感情,给她抱着也觉十分舒服。一边轻轻的抚着她长发,用这时间在脑中寻思,道:“别担心,我还是决定好人做到底,留给他们决战的机会。我会在边上盯着,如有异状,当即出手阻止,绝不能让这魔宫成了咱们武林正派的葬身之地。”南宫雪轻声道:“嗯,我相信你。” 第五百一十一章 暗夜殒身手果是快捷,没多耽搁就将脚爪暗器彻底破除,一扇挥出,将聚在一处的两爪正心通透,一齐击成粉末,漫天飘洒,作为全套动作的精彩收尾。随即拱门升起,道路清晰可见。 众人忙都迎了上去,李亦杰心里明白,这两处机关要不是靠他应对,以自己及在场众人能力,全然无法通过。且不说不知其特殊规矩,就算讲得通透后,再请自己上场,那也还是功力不足。 可他为人豁达时十分豁达,小器时却也能记仇极久,对暗夜殒的成见终是无法释怀,不愿出言夸赞。南宫雪偏去替他称谢,笑道:“多亏你啦!你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暗夜殒道:“用不着谢我什么,我是为尽早闯入密室,才让你们沾了光。换做是义气援助,我才懒得管。”李亦杰深思道:“你不是说这些机关只有下一代教主的继任者才能来试炼么?看你的动作却是纯熟得很,难道你当时也是人选之一?” 暗夜殒冷笑道:“我倒希望是。不过有先教主的头号宠儿在,我还捞得到什么?那江魔头大概是出于向我炫耀之意,私下里带我来到密道,想让我看看他要做的事有多困难,只有他才能办到,再来深化我俩差别。他还将其中规矩,以及如何破解,都详细向我说了,比教徒弟还全面,又给我演示多遍,我很快领悟,就随着他一起来此练习,那时两人的进境都差不多,也算难得。但总的来说,我这些玩意儿都是偷着练出来的。” 南宫雪道:“偷偷练练已有这般了得,若是先教主当真花心思栽培你,你绝不会比江冽尘差多少……”但一想到他用对方所教手法,攻破其防线,难免有恩将仇报之嫌,可也无从劝说。 一路上各自沉默,不再交谈。直到再次转了个弯,面前是一片较为开阔的洼地,矗立着一扇高门,吸引众人全副视线。那门是以黑耀石所制,观来尽显威严,正中雕刻着一只欲待腾飞的神龙,金光灿然,微微突起。底下铺设着几级台阶,以碧绿色的晶石造就,显得地位凭空就高出几个层次。后方传来一片赞叹声,显然猜出此为何地的不仅是李亦杰一个。 暗夜殒道:“这门背后就是教主的密室了。”他此时神情萧索,最初那一股狂热气势淡去大半,或许真正直面仇人时,心境反而淡然。 李亦杰想到那位曾做过自己兄弟,却是灭了沈世韵满门的仇人,而今又对正派大下毒手,武林中最顶尖的人物,同时也是最可怖的魔头就已仅剩这一门之隔,心不可谓不乱,犹豫片刻,说道:“让我先跟他说几句话,我倒要问问他,他在江湖中造成那么多家破人亡的惨祸,差点害死我师父,心中可有丝毫悔意?” 暗夜殒冷笑道:“有了悔意又怎样,你便要饶了他么?”李亦杰在心中也曾多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每次都是因想到师父和沈世韵的仇,而全盘否决,这一次也不例外,道:“决计不会。可我要在他死前给他清算,他到底犯过了几宗罪孽。” 暗夜殒道:“多此一举。他一人之罪,可抵天下恶人所加之罪。”叹了口气又道:“好,你们先进去吧,我就给他留遗言的时间。但你也注意紧守时限,别拖过了子时,则事不宜办。”李亦杰道:“我自然知道。再说我跟这魔头,左右也没那许多旧情可叙。”暗夜殒道:“那最好。”向后退了几步,隐没在廊柱投下的巨大暗影中。 李亦杰连做几次深呼吸,几乎将身体内外的气息全都吸吐干净,才牵着南宫雪的手,跨上台阶。木立在门前的同一刻,又转过身向同来群雄看去一眼,众人都是满脸焦急神色,对着大门连打手势,示意他尽速开门。但这些人比划归比划,却没一个肯上前代劳的,那是要危险全由他盟主承担。 李亦杰深感人情凉薄,摇了摇头,将双手按在大门正中,立时感到一阵奇寒透骨的凉气沁入体内,触到龙身的拇指处却有些微发热。李亦杰微感诧异,将手掌也挪上龙身,同感温暖。甩了甩头,使杂念尽除,用力向前一推。 那门还颇为沉重,一寸寸的缓慢开启,众人透过门缝,只能看到那密室空间极大,有种肃杀之意透出,此外因角度斜错,就再也看不到其他。 李亦杰刚一将门推开,立刻侧身倚贴墙壁,以防有暗器射出,等了好久却仍是风平浪静。这扇门的确仅是虚掩,而无机关,想是前几轮考验已经足够。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猜想,事实如何仍未可知。 李亦杰见那密室无甚古怪,向身后一招手,道:“我们走!”当先跨步入内,南宫雪起初虽感害怕,但能紧贴在情郎身侧,再多恐惧也置若等闲。此后也只须留心炸药之事,相信暗夜殒若要引发,首先动作必不寻常,总能看出些端倪,及时阻止即可。 众人跟随着鱼贯而入,来到密室正中。此间并无金碧粉饰,四周仅是暗青色的洞壁,左侧立着一具高大架台,层层分隔,每一层都摆满了瓶瓶罐罐,想必是毒药居多。右侧在地面隔起一圈矮架,陈设着极多兵刃,虽多是叫不出名字的,但从外观一眼可明,均是些绝世神兵。也不知祭影教各处掳掠,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完备了这一套收藏。 密室四周点燃着一圈烛台,布置得灵堂一般,那火焰有些古怪,不似寻常的金黄色,而是微泛青蓝,有种冷幽幽的诡异。 由烛圈围拢的是一张座椅,材质是价值不菲的软瞳岫岩碧玉,偏深黑之色,众人仅能见到一张椅背。隐约似是有人端坐于宝座之上,面貌瞧不真切,但从他所着衣冠看来,位级比先前所见的教徒高出几倍不止。有资格坐在这里的,定然只有教主一人了。 一名点苍派弟子跨出队列,当先喝道:“嘿!你便是那魔头江冽尘么?” 椅上那人并未立刻回答,口中发出几声“呵呵呵”的残破笑声,就如寒风吹过漏空的孔洞,听来极是诡异。 那名弟子等得不耐,正想再次发问,就听那人冷冷道:“明知故问。天下间除本座之外,还有谁配坐这位子?你那后生小子,说话给我留神些,该称本座为七煞圣君大人。”他声音不带半分情感,音调只有平直的一线,不知何故,当真有种能将万物冻结成冰的森然气势。有些胆小的忍不住都退了几步,躲在年长师兄背后。 那弟子不耐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魔教教主又有什么了不起!你就不想问问,这间密室戒备的铁塔相似,我们又怎能站在此处?”江冽尘道:“那有什么稀奇。定是我教中出了叛徒,一路指引。否则以尔等水准,穷此一生,也休想踏入密室半步。” 第五百一十二章 那点苍弟子心说这倒不假,另一名黄山弟子却又有话说,朗声道:“你说教中人人叛变,可知其中原因?”江冽尘道:“凡夫俗子,不识吾辈雄心,只配与草石同腐,与枯木同朽。本座欲晋升为魔,一统天下,做这世间至尊,彼类趁此时谋反,足见目光短浅,如此劣徒不要也罢,损亦何憾。” 俞双林已由弟子放下,坐在帮众随处拾来的石块上,沉声道:“魔教教主当真如此托大,我正派几已尽集于此,你竟然始终静坐不起,背对着我们说话,就将我等视若无物不成?”江冽尘道:“要应付你们这些窝囊废,还不必起身。” 众人听他只是“应付”自己,都是大怒不止,纷纷喝骂,正在场中乱成一团时,一个尖厉的声音同时盖过众人,冷笑道:“别听他鬼扯!这魔头受了重伤,如若转身则当场败露,他只是不想给你们发见自身孱弱。不是不屑转身,而是根本不敢转身!”众人倒没料到此节,一时都沉默下来。 江冽尘道:“你是谁?本座有无受伤,难道你比我更清楚?”那声音冷笑道:“清楚又怎样?你硬是抵赖不认,又有何用?”江冽尘半晌不应,但众人忽听他不再急言辩白,都道是默认了。 那声音又道:“江魔头,你不识得我,我却对你一切了如指掌,我还知道你是练功受的伤。眼下胸口可是郁结真气,四处乱撞,怎么也压不下去?同时四肢僵硬,内力流转不通,是不是啊?”江冽尘哼了一声,道:“还有呢?” 那声音道:“你同时修炼两种魔功,本来对功力提升确是大有好处。坏就坏在你太过急于求成,两者进程不相上下,如今都争抢着要先一步晋至顶层境界。相争一久,唯有互损,于是这两股功力不但不能为你所用,却是随时有反噬之险。你为将其压制,就须另引内力,但这两者都已极其强横,怎能轻易认栽?你挂念着子时前修至完备,化身为魔,又犯了心急的老毛病。压得太快,不慎使其走岔经脉,只能四散横突,搅得你心肺俱衰。你练功纯是至阴至寒一路,如今体内聚满寒气,该与掉进冰窟窿感受相同吧?” 江冽尘不答他说得对与不对,仍问:“你是谁?” 那声音道:“山野俗人,无名小卒。”江冽尘道:“本座不信。你出来,有什么话,就面对面的说个明白。”那声音道:“好哇,我就站在你身后,你转过来,就看得到我了!” 江冽尘道:“可以。”不知他捣弄了什么机关,那宝座果真慢慢转了过来,众人也得以见到他正脸。先见宝座靠手处各盘踞着一条黑色小蛇,江冽尘手套下都只露出一根手指,分别插在两蛇口中,一层层黑气从他指上流过,自指尖渗出。半边脸戴着面具,另半边脸虽描画得妖魅异常,脸色却惨白过纸,嘴唇也像涂了一层石灰,与黑色唇线相衬,反差更为明显,确像是受伤极重。 从没见过他的也不觉怎地,心想魔教教主又能有多好看的相貌?只是觉得他年岁极轻,最多不过二十来岁模样。然而与他旧识的李亦杰、南宫雪等人见他这副打扮,都吃了一惊。俞双林道:“你……你的脸……”江冽尘冷笑道:“怎样?”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也被他吓住了,隔了半晌才道:“哈,你在扮小丑么?你本就是个半人半鬼的魔头,现在这副样子,倒是二分像人,八分像鬼。你再要杀人,只要直接把他们吓死,岂非省力得多?”江冽尘也不生气,淡淡道:“嗯。你出来见我。” 那声音冷笑道:“哦,难为你想得出这种法子,先以毒蛇吸出体内寒毒,再吸取它所储毒液,借此推宫过血,以毒攻毒。就让我来帮你一把,让你练功得以更顺畅些。”嗖嗖两声,就有两枚银镖掷下,将两条毒蛇切为两截。而那蛇却突然挺立,重新张口咬住他手指,顿时一阵黑气从指尖逆袭而上,江冽尘脸上仿佛也瞬间掠过一层黑气。 那声音冷笑道:“毒气倒灌,可比当初毒性重得多了。这滋味如何?可还过瘾?” 众人只道他突受重创,震怒之下,定会暴起发难,都暗暗握住剑柄。江冽尘却仍是端坐椅中不动,内伤未愈,又中了新毒,在他好似也都是无关紧要之事,淡淡道:“你在哪里?我没有看到。” 众人本来对那声音并不怎么在意,但经江冽尘一再追问,也不禁好奇起来,都想知道这位精通魔教武艺的高人是谁,怎么同行了一路,自己都未看出?众人都在人群中东张西望起来,任意猜测。 那声音冷笑道:“你眼力太差,又怎怪得着我?”江冽尘道:“出来,给我看看你。”那声音冷笑道:“我不想给你看,成是不成?你面前这一群人,每一个都有可能是我,我又没天生异相,难道就能给你一眼认出来?” 江冽尘放和了语气,道:“本座闭关多年,不问世事已久,实不知年轻一辈中还有阁下这等后起之秀,有心结识。我对你并无恶意,你大可放心。”那声音冷笑道:“说这种话,也不嫌害臊。你以为自己是烂柯人?我说也不过是个后生小子。” 江冽尘叹了口气,道:“本座已一退再退,何以一再苦苦相逼?”那声音还未作答,另一名弟子叫道:“这些事慢点再说。江冽尘,你想成仙成魔,想称王称霸,我们都不来干涉你,但你为何要害死那么多无辜之人?” 江冽尘冷笑道:“呵,不过是适应择优汰劣的规律。想成就大业,自须排除异己,争战同时强者生存,弱者伏戮。百无一用的东西,活着也只是浪费口粮,让他们去死,岂非大是公平?如此才能给世间留下些有用之人。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流血、牺牲,怎能彰令名?”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一名昆仑派弟子怒道:“你托就大义,无非是想除去对手,我们昆仑派一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害我们掌门?”江冽尘道:“本座行事,除去谋夺最大利益,再无其它缘由。”这句话犹如一石击起千层浪,李亦杰再也忍不下去,跨前一步,喝道:“江冽尘!你为什么要杀我师父?” 江冽尘冷漠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稍一打量,道:“你是李亦杰?你师父还是华山派的孟老儿不是?”李亦杰怒道:“废话!难道我还有第二个师父不成?”江冽尘冷笑道:“哦,原来姓孟的老东西死了?” 此时孟安英就坐在他面前,见他不仅视而不见,竟还煞有介事的询问自己死讯,怒气勃发,还没等李亦杰替师出头,先一步喝道:“老夫在此!” 江冽尘冷笑道:“这算是诈尸么?你师父分明还活得好好的,你来质问本座为何杀他?问我怎么杀死了一个活人,笑话!你平白咒师父死亡,可与你平常伪装出的尊师假面大不相符,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啊,李兄。”他说话语调虽与前时并无不同,但最后一句“李兄”竟叫得李亦杰寒毛倒竖,连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那声音沉寂了半天,此时又忍不住冒出来嘲讽,冷笑道:“还在狡辩!这是你说一句不是,就不是的么?我原以为你这魔头当得还够霸气,却没想也是一个做了恶事只知抵赖的孬种。”江冽尘道:“谁敢碍本座的路,随手就杀了,有什么稀奇?就算他们要报仇,我也不来怕他,何必抵赖?” 一名弟子大声道:“好,那我问你,五虎门罗掌门,前些时伤重不治而亡,他是不是你杀的?”江冽尘道:“什么五虎门,五虫门,是什么新兴的杂碎门派?罗掌门又是什么鬼东西?” 那声音冷笑道:“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啊!佩服,佩服!难道你犯下的恶举,就没一件敢认罪?”江冽尘道:“本座向来言行一致,做过的事就不会隐瞒,但我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来冤枉我。说过了没杀,就是没杀,还啰嗦什么?” 李亦杰怒道:“别说的好像你是天底第一苦主!你要证据是不是?好,要是寻常宝剑,我师父纵然受伤,也不会重至如此,只因那凶器是残影剑,你还有什么说头?”江冽尘道:“残影剑是死物,天下人人可用,难道就定是本座干的?你亲眼看到我杀孟老头没有?这些时日本座闭关练功,哪有时间去管江湖上闲事,难道你以为孟老头一条命会比我练功更重要些?” 李亦杰怒道:“你分不开身,难道不能指使下属?我也没说是你亲手所杀,但出自于你的授意,罪过等同。你常年练功?好,就让我来领教看看,你的功夫到底练到何等高明!”唰的一声拔出长剑,剑尖直指向江冽尘,道:“对付你这魔头,也不必讲究什么不该趁火打劫。我的话先撂在这儿了,也免得你再以此堵我。” 那声音忽然尖叫道:“别动他!”众人心下均自不解,听其先前言语,分明是对江冽尘极为憎恨,又怎会突然担心起他的安危来? 南宫雪也按住李亦杰手臂,叫道:“师兄,不可!你忘记我的忠告了么?别冲动啊!”李亦杰满脸愤然不甘,心中连番交战,最后臂力终于松懈,缓慢垂下了手,将剑插回鞘中,南宫雪轻抒一口气。 江冽尘因南宫雪突然出头,这才注意到了俏立一旁的她,冷笑道:“这位是一直爱慕李亦杰的小师妹了,你是南宫雪吧?都说女大十八变,你真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李亦杰真能抵受得住?不知你二位成亲没有?相识一场,怎么也不说请本座喝一杯喜酒啊?”南宫雪心里阵阵发酸,不解他怎会在提到自己时也说起了轻薄话。 李亦杰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雪儿是我最爱护的师妹,我俩一向以礼相待!”这句话在南宫雪心上又是划下重重一刀,鲜血淋漓,痛得几欲昏去。江冽尘冷笑道:“嗯,本座倒忘了,你李亦杰对韵贵妃情有独钟,再容不下别的女人。那我问你,如果下令杀孟老头的就是韵贵妃,你要怎么办?”李亦杰怒道:“胡说得更是荒唐了,韵儿为何要害我师父?” 江冽尘道:“那也不是全无可能。华山派不是自命清高,要跟朝廷对立么?沈世韵帮着她丈夫,自然会设法对付你们。本座便是要你在师父和美女之间做个选择。回答!”李亦杰脸色果真一变,这些年他也亲见过沈世韵许多不择手段的举止,在她口中,对正派显然也没什么好感,但要他相信韵儿会害自己师父,那是决计不敢想的。 江冽尘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还气势逼人?你也怀疑到了吧?她有意打着我祭影教名号,就是想引你们这群正派的蠢材来跟我们火拼,等到两败俱伤,那就再无力反清。这是做大局考量,从私怨说来,就是她想报复我。” 李亦杰用手抵住太阳穴,反复按压,脑中嗡嗡炸响。沙齐却道:“师兄,别听这魔头挑拨,韵贵妃是好人,她不是也说过,会出兵支援我们?你怎能听他三言两语,就对韵贵妃失去信任?”江冽尘冷冷道:“看来韵贵妃的美貌果然无人能挡。连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也要替她说好话。” 沙齐怒道:“我才不是小鬼……”南宫雪猛地按住沙齐胳膊,道:“兵呢?她说的出兵支援,就是外头那些等着吃现成饭的?”江冽尘道:“还是南宫姑娘有头脑。”南宫雪冷冷道:“用不着你来赞我。” 李亦杰陡然想到一处异状,这在此时真似在黑暗中注入了一线光明,昂然道:“你胡说,我才不会信你。我问你,残影剑是你们魔教的镇教之宝不是?那又怎会出现在外人手里?难道你们如此无能,让官府抢走了残影剑?” 江冽尘道:“说来惭愧,是我教门不幸,残影剑早在六年前就给叛徒盗走了,至今下落不明,本座也在长年遣人搜寻,未果。”李亦杰冷笑道:“哪个叛徒这般了得?连你也对付不了?你既知此事,还放任他偷剑?”江冽尘道:“是先教主之女,也是本座未过门的妻子,楚梦琳。” 第五百一十四章 岂料他却不识好歹,执意不从,本王一怒之下,便在江湖上散布消息,说道断魂泪就在他山庄之中,如此一来不劳我亲自动手,自会有人去教训他,果不其然,如我所愿。只是光棍派一出手便是满门尽灭,手段之毒虽超出原先所计较,却毕竟是替本王出了胸中一口恶气。”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他今晚连番语出惊人,饶是江冽尘素来冷静,却也不由微微愣怔,不及防备,多尔已是身形一晃,直跃上树。只听得一声惨呼,楚梦琳从树上跌落下地,单手按住肩头,指缝间微微渗出血丝。 多尔冷笑道:“如何,江公子,这小女娃躲在树上也有些时候,以你功力,绝无可能听之不察。却只权作未觉,又竭力转移本王注意,如此意欲相护,却是何故啊?”楚梦琳叫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自来斩草除根,和他又有什么干系了?”多尔奇道:“斩草除根?你的目标是?” 楚梦琳恨恨道:“那沈世韵是无影山庄余孽,一路骗得我们好苦,现下满心想寻我教复仇,怎可留她在这世上?只是她进了宫,另有厉害靠山,今后可就麻烦得很了。”撕下衣襟随意裹了伤口,挣扎站起,怒视着多尔,眼中好似要喷出火来,又道:“我到得此时方知,原来一切皆是你处心积虑,借刀杀人,设下圈套引我们入局,累得我教为你所欺,做你的工具。” 多尔冷冷的道:“听你的语气,你们二位便是光棍派中的重要人物,无影山庄灭门烧庄一事,也是你们所为?”楚梦琳道:“不错,是又怎样?你适才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难道我们还怕了你么?一次已是奇耻大辱,绝不会再被你所利用。” 多尔朗声长笑,道:“亏得你们自诩一统江湖,还不是也如旁人一般,被本王玩弄于股掌之间。无影山庄失手一事,传扬出去,于贵教名声须不好听。再者,沈世韵入宫做得皇妃,岂会轻易与你们干休?本王可借助身份权势之便,暗中替你们料理了她,除去这桩麻烦。事成之后,本王也当将断魂泪双手奉上,贵教教主想要此物,你们给他即可,是不是宝物,那就怪不得你们。其中得失,二位也想得通吧?” 江冽尘默然半晌,方抬了视线与他对视,淡淡的道:“好,就依你所言便是。” 李亦杰出得王府,无心旁顾,径行返至谪仙楼中喝得酩酊大醉。伏在桌上胡乱睡了一宵,直到次日醒转,胸中烦闷之情已渐次消去,与沈世韵别离之痛也瞧得淡了。唤过小二欲待结账,小二笑嘻嘻的道:“公子当真好福气,这位姑娘早已替你将银两付了。” 李亦杰一怔,转头向南宫雪瞧去,见她眼眶微红,眼角眉梢尽显疲倦之态,想是心中挂念着自己,一夜未眠之故。不由又是感激,又是歉仄,心道:“她虽嘴上不说,却实是待我极好,何以我却始终对韵儿念念不忘?” 南宫雪见他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面上一红,勉强挤出个笑容,从桌上端起茶杯递与他道:“师兄,你的酒可醒了么?不若喝碗凉茶吧!”其实她另有一句心里话未曾出口:“能够在你酒醉后,为你付账的姑娘,并不是只有沈世韵一个。”78更新最快 .七8zw.cδm 李亦杰接过一口喝干,南宫雪忍下思绪,问道:“现下我们到哪里去,你可有计较?” 李亦杰踌躇不定,尚未作答,忽然有人声如洪钟般的叫道:“掌柜的,店小二,道爷要喝酒,还不快拿你楼中最好的酒来款待道爷!”接着便见三人大踏步走入楼内,服装均是昆仑一派。当先一人身形粗壮,便如铁塔也似,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适才之言正是他所发。其侧一人是个形容枯槁,面颊深陷的老者。第三人是个面容清秀的瘦小少年,垂着头跟在二人身后,神色极是恭敬。 掌柜的见那大汉生得凶神恶煞,话意也颇为阴狠,不是好招惹的脚色,忙点头哈腰的迎上前道:“是,是,三儿,快去取酒,几位道爷这边请坐。”那大汉斜过一眼,忽地单手揪住他衣领,将他凌空提了起来,喝道:“怎就让我们坐在污秽角落中?瞧我们不起么?”掌柜的双脚离地,吓得面色发白,颤声道:“还请道爷见谅……当中那大桌,已给人要了……” 那大汉怒道:“那又怎样?昆仑三杰到此,谁敢不买我们面子?”那掌柜的道:“原……原来是昆仑三杰……久仰久仰……三位武功高强,才识过人,这大桌不给三位坐,又给谁坐?”其实“昆仑三杰”不过是昆仑派三位长者自封的名号,除本派中人外,江湖中甚少人知晓,那掌柜的不过为求保命刻意奉承,那大汉却很是得意,大手一张,将他摔落地上,笑道:“还算你有些见识!” 那老者叹道:“易师弟,你这冲动性子何时方改?”上前将那掌柜的扶起,取了些碎银子交在他手中,道:“对不住,我这师弟脾气暴躁,一点银两权作赔罪。”那掌柜的口中道:“不敢当,不敢当。”一边连退开数步,再不敢挨近三人身前。那老者一扯那姓易汉子衣袖,道:“咱们便坐得隐蔽些,别教旁人注意了,岂不正好?此处只怕耳目众多,不可不防。”说罢径将他拉至角落,那少年也快步跟上。 三人落坐后,那少年道:“师父,文师伯,谭师哥沿途留下讯息,说道瞧见了大批魔教中人经过。他们行踪向来是十分隐秘,从无如此番一般大举出动,只怕欲对我正派中人不利……”那姓易汉子道:“呸,魔教妖人无恶不作,哪次讨得好了?又怕得何来?”那少年忙道:“是,那是弟子嘴笨,师父勿怪。弟子只担心一个月后的举办的各路豪杰英雄大会……” 第五百一十五章 那姓易汉子哼了一声,不予作答。那老者文师伯叹道:“陆师侄太也胆小怕事,来日怎能有所成就?谭师侄曾说那群人均着统一服装,便知并无教中首脑人物在场,咱们几个难道还料理不下一群寻常小卒?此后传入江湖,都道祭影教是栽在昆仑三杰手中……” 南宫雪“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低声向李亦杰道:“昆仑中人倒也有趣,偏这般喜欢取些英雄侠义之名自封。”李亦杰却只听得“魔教教众便在附近”一说,怒火上涌,手按剑柄,他内力喷涌,直震得长剑与剑鞘不住碰撞。 那姓易汉子突然一脚踢翻座椅,转身欺近李亦杰二人身前,一手按在桌上,喝道:“两个不识好歹的小畜生,早瞧见你们不声不响偷听爷爷们说话,不知心下打的是什么鬼主意!”转头叫道:“师兄,这两人鬼鬼祟祟,说不定正是魔教的探子!”他手掌抬起,桌上赫然留下个掌印,深入寸许。 若要一掌击碎木桌,对武林中人说来,原也容易,但言谈自若间潜运内劲,力道尽贯于掌,悄无声息就将桌面按落一掌方寸,不见木屑纷扬,也不见旁侧木料呈显碎裂纹路,却非是具有内家真力,于控制力道更有纯熟火候者所难为。他露这一手,乃是为显功力深厚,大含对敌威慑之意。 李亦杰已然瞧出此人不过是个色厉内荏之辈,愈是将喉咙放大,心中则越是恐惧。当下双手抱剑,淡淡的道:“你心中对祭影教怕得这般厉害,以致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那姓易汉子给他说中心事,大为恼怒,喝道:“浑小子找死!”“呼”的一掌向李亦杰面门劈到。李亦杰偏头避过,抬肘化掌为刀,向他胁下空处斩去。 那汉子“噫”了一声,向后跃开,李亦杰无意伤人,否则当可拔剑斜撩,取他要害。这汉子乃是昆仑现任掌门何征贤的师兄,武功远较李亦杰为高,只是心中既存惶恐,给攻了个出其不意。文师伯与那陆姓少年瞧不真切,还道他给对方打得跌了出来,忙抢上相扶。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南宫雪叫道:“三位前辈且慢动手!”她见这三人辈分不一,若是详细论来,难免“师伯”“师兄”缠夹不清,索性一齐称作前辈,接着深深一揖,道:“盼请三位明鉴,我二人是华山门下弟子。师兄嫉恶如仇,对魔教尤其恨之入骨,突闻仇家讯息,这才激愤之情溢于言表,断不敢对前辈有半分不敬之意。适才这位师伯不过出手考验后辈武功,瞧他不济便即收手,岂会当真相伤?”她抢先言明此节,那是欲令对方自重身份,愧于动手。 那姓易汉子袍袖轻轻一甩,歪头晃脑的向二人打量,道:“你们是华山派的?”其时李亦杰与南宫雪仍是穿了富家子弟服饰,是以一时并未认出,但思及他避让出招,身形倒确有几分是遵循了华山功法的传统路数。 文师伯阴恻恻的道:“这华山昆仑两派,向来便是同气连枝,只是近日么……嘿嘿……却可惜出了些小状况。”那少年忽然长剑一挺,叫道:“便是他二人!”那姓易汉子奇道:“你识得他们么?” 那少年此时心下生惧,这一招表面瞧来乃是示威,实则存了七分守势,低声道:“怪道瞧来眼熟,原来这两个华山小贼,弟子在武当山顶为临空道长祝寿时曾会过的,便是他们废了二位师弟武功,害他们被掌门师叔逐出门墙,含冤而死。” 那姓易汉子对这两名弟子素来疼爱,此时见仇人正在眼前,心中恨极,怒道:“不知小徒如何得罪了二位,以致下此重手?他们有何不是,本派自有门规论处,那两个后生小子功夫学不到家,不值一笑,不显些真功夫,你们还道我昆仑只是浪得虚名之辈!”右掌举起,向南宫雪当头劈下。 南宫雪举起剑鞘上封相格,正色道:“此中原有误会,他日再言端详。前辈三人合称昆仑三杰,那是……那是武林之中人人敬仰。眼下大敌当前,晚辈与师兄愿与前辈合力将魔教妖徒一并诛却,替天行道。” 她剑不出鞘,是示明自己并无动武之心,那姓易汉子却只道她对己心存轻视,待听过她几句夸赞之言,面色才逐渐转和,撤掌回收,哼了一声道:“你华山派十分喜爱出风头啊,只怕这力合到最后,名声全到了你们身上。” 南宫雪道:“晚辈怎敢在前辈面前造次?大家到时各取所需便罢,侄女只想为那除妖灭魔大业略尽绵薄之力,也不负了师父多年教导之德。”那姓易汉子微微颔首,又道:“小子,你也这般想么?” 李亦杰摇头道:“晚辈不敢妄居大义,与那祭影教乃为私怨,恨不得手刃这群恶贼,让我一位……一位好朋友的全家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南宫雪见他说的如此直白,暗暗叫苦,这可枉费了自己一番心意。果见那姓易汉子眼中凶光大盛,森然道:“不必麻烦了,贫道这便送你到黄泉路上给他们赔个不是,让他们不要见怪,也就是了。”袍袖一拂,劲风到处,那少年手中长剑已给他带了过来,左手捏个剑诀,右手相接正待刺出,文师伯忽然闪电般出指探他咽喉,那姓易汉子一怔,左掌疾落,扣住他手腕,叫道:“师兄,你做什么?” 文师伯道:“师弟稍安毋躁,你此时出手难免落得个以大欺小之嫌,咱们昆仑名声可不能不顾。陆师侄,你不是心中害怕么?这二人是你同辈,你就先拿他们练练。” 那少年武艺低微,心智却甚是诡谲。双手拉过二位长辈,低声道:“师父,文师伯,先听弟子一言。二位师弟与弟子曾有同门之谊,而今撒手人寰,论到他们生前所遭之辱,定当由咱们代为讨回……”那姓易汉子道:“是啊,怎地却不动手?” 第五百一十六章 那少年道:“现下便是杀了他们也已无益,不若暂且让他们随行,无论所为何来,只待其与魔教拼得两败俱伤之时,咱们师徒便可坐收渔翁之利,那剿灭魔教的美名,却还是记在我昆仑名下。到时再由师父与文师伯亲自下手将这二小贼除去,干净利落,堪称一举两得。” 文师伯颇踌躇道:“这个……只怕不妥……”他也是武林中的成名前辈,要如此利用两名后生,只觉有违侠道。那姓易汉子却道:“此计甚好,魔教妖人非易与之辈,让他们先行出手,探得虚实,与我们大是有利。” 那少年陪着干笑几声,又道:“待弟子去与他们相商。”他想师父先前出言大是无礼,口风忽转必要说几句抱歉之言,以他长辈身份,自不愿当众示弱,便自先揽下这差使,欲讨得师父欢心。那姓易汉子也知他这番心意,果是十分喜欢,将长剑还入他鞘中,随即侧身一旁。 那少年便上前抱拳道:“二位英雄请了,先前多有得罪,务请包含则个。小弟昆仑门下,姓陆名黔,不知二位英雄上下怎生称呼。”他年龄略长几岁,却自称“小弟”,同为以示恭敬之意。 李亦杰与南宫雪抱拳还礼,各通了名姓,陆黔又代为引见,那姓易汉子是他与“昆仑双侠”的师父,名叫易征雄,年轻时脾气便极为冲动暴躁,险些坏过不少任务,临到老来依旧性情不改。那老者文师伯名叫文征武,武功、识见均是一流,深得众师弟敬仰,昔日昆仑派推举掌门之时,门下弟子曾有半数举荐他出任,但他生性淡泊,不愿多有担待束缚,这才让与了师弟何征贤。那“昆仑三杰”之称,正是指他三人而言。至于陆黔不过是随同师父出行的一位小跟班,可万万排不上号。但因贪慕虚荣,每提起这称号,自喜将错就错,从不主动与人言明。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当下五人信步出楼,行不里许,便在一棵参天古木上发现个倒钩记号,钩首直指正东。李亦杰见那记号显是以指力所刻,深入寸许,不由暗赞其功力精深。陆黔更是得意,笑道:“谭师哥是本门大弟子,内功造诣自然非同一般。他最为擅长刀法,一柄大刀舞将起来,但教天下好汉皆莫能当,那才叫好看呢!”李亦杰知那人武功高强不假,但说到天下无敌,却难免夸张。只是当面辩驳则显无礼,微笑不语。 文征武顾虑到骏马奔跑迅急,若是错过了沿途记号,可就得不偿失,遂令大伙儿一齐步行。每行不远,均可见得树上记号,方向始终不改。 五人脚程甚快,行过几日,道路愈来愈是荒凉,路两旁生着半人高的杂草。夜间便在道旁随意睡几个时辰,只留一人提防,日间全力赶路,文征武与易征雄走在头里,陆黔则与李亦杰及南宫雪走作一排,他爱武成痴,有意与二人谈论武功。南宫雪便拣些华山派中观之变化繁复,实则威力甚浅的剑招说与他听,只是这招数未及施展,单经她口中说出,陆黔不明就里,还道对方倾囊相授,好生感激。他虽品行不端,却也不愿欠人恩情,只因资质有限,要如南宫雪一般解说剑招,实所难为,唯有向二人背诵昆仑内功心法的口诀。七八中文天才  李亦杰初时不以为意,但逐渐听得深入,越听越奇。他曾蒙临空道长略授过些粗浅的武当心法,其根源是讲究“以柔克刚”,再加上幼时所习的华山内功,走的则是稳扎稳打一路。今日听得昆仑内功又另有一别,修行极是讨巧,上手很快,即可略见成果。只是日久天长,终是扎稳根基者更胜一筹。李亦杰心道:“我若能将三派内功精练之处提炼出来,于自身修为可大有好处。” 但凡事想来易办,当真行动却是极难。再者修行内功最为关键,稍有不慎立有走火入魔之祸。夜间警视时与南宫雪详细参解,往往相商良久,方能达成共识。李亦杰如此练过几日,虽未觉功力大进,行走间却自轻快不少,运功时也觉丹田之中真气充盈,心中甚喜。 这一日行到片开阔处,文征武突然心下生疑,问道:“陆师侄,你瞧着树上那些记号,确是均为谭师侄所留么?”陆黔本在潜心思索剑招中的变化,一时难解,于师伯的问话竟充耳不闻。易征雄面色一沉,喝道:“黔儿,师伯问你话,怎地不答?”陆黔一怔,道:“啊……弟子……在思武学之道,没听到师伯的问话。” 易征雄甚是不悦,道:“武学之道,首先便要教你尊师重礼。假如连门槛都跨不过去,其后更是免谈。”陆黔面上一红,躬身道:“是。”文征武劝道:“陆师侄不受外物所扰,当谓专心,师弟也莫要一味怪责了。”说罢又将适才所言重复了一遍,陆黔道:“回师伯的话,定然是错不了,谭师哥与弟子常假此信号联络,是以弟子认得最是清楚。” 文征武微微颔首,道:“那就奇了,再走下去,便要到了潼关,那里是闯王旧部与清军正在打仗,魔教却凑什么热闹去了?”陆黔略一思索,道:“听闻那为祸四方的沙盗已降清兵,江湖中传得人尽皆知,近日已随赴战场攻打李闯。莫非魔教也这等没出息,同是降了么?” 文征武沉吟道:“魔教与清兵素无往来,只一味野心勃勃,意欲称霸武林,谁做皇帝,同他们当也无甚相干……”易征雄道:“魔教妖人诡计多端,别是在故布疑阵?”文征武惊道:“不错,那咱们快去!别教谭师侄中了敌人诡计!” 李亦杰凝视着路旁一棵大树,奇道:“各位过来看看。”等得众人聚拢,方抬手指点,一本正经地道:“这记号手法未变,但刻痕甚浅,再瞧这数点殷红,难不成是……”他只是推测,也不敢将话说得满了,南宫雪却心直口快,道:“这是血迹!你想说或许昆仑派那位谭师兄在此遭了敌人伏击,已然气衰力竭,是不是?”李亦杰忙摇头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第五百一十七章 暗夜殒所穿衣料极易引火,一触火源,蔓延速度快得惊人,没多久就烧上了腰间。只感皮肉烧焦,火舌与所佩饰品相撞,噼噼啪啪的暴响。衣服贴紧身体,烧灼肌肤,带起连续的“嘶啦”声,全身浸在一片滚烫中,那痛感犹如整个人被撕裂,成了无数零碎的肉块。尤其是身上先被穿透的孔洞,一经火舌烧灼,更是痛得几乎窒息。 但他意识还是极为清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烈焰吞噬,终是束手无策,那般绝望、痛苦无过于斯。心脏阵阵紧缩,越揪越紧,喉咙似乎也被大力逼住,喘气加倍困难。他呼吸越来越急,可供吸入的空气却越来越少。全身上下,还能转动的仅剩颈部,只好高昂起头,躲避着火苗的侵蚀。 但这一行动,却连暂时延缓的效果也无。火舌很快又烧上胸口,热浪扑面而来,这时真正感觉到了烧心的剧痛,体内就如心脏灼烤冒烟,那烟非要及时宣泄出来。 他本来在江冽尘面前死撑面子,强忍着不喊痛,连痛苦的表情也未稍显,但如今再也抵受不住,仰头惨呼道:“呜……呃……呃啊!……呃啊啊!!……”但他叫喊持续也不甚长,火苗越过前胸,很快就蹿上喉咙,似乎将他声音拦腰掐断,逐渐又盖过了嘴巴。堵住鼻孔。暗夜殒眼神上翻,看向穹顶,随后又向下扫落,想再看从小用到大的那柄折扇一眼,这一生腥风血雨,坎坷行来,也唯有这冰冷无言的兵器始终陪伴着自己。尚未落准方位,火苗又压过了他双眼,卷上头发。暗夜殒脑中最后的影像现出了楚梦琳温柔的笑颜,却也在此刻永远定格。 众人见他全身都在着火,连头发也卷了进去,已是尽失人形,只能看到一团扭曲的火体。从火焰中飘出一缕缕白烟,在他身前旋绕。那魔教的烛焰热量又高于寻常炉火,只在他被彻底卷住后,没过多久,火苗越缩越小,最终自动熄灭,而暗夜殒不仅烧得尸骨无存,连灰烬也没剩下一把。 这一生狂傲之人,死时情形却是如此凄凉。真如一颗流星坠落一般,无声无息的陨灭。连一句遗言、一件遗物,都没能留在世上。或许只有一旁撒落的折扇残骸,还能作为他曾经活过的些微痕迹。 谁也说不清他临死前的一刻,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是眼见得手后再次失败的遗憾,是对终于没能杀死江冽尘的不甘,是对不公命运的控诉,抑或是对终于能与楚梦琳重聚的释然?他这一生已是太苦,万事万物,所求均是不得。苦苦执着的一切,最终都成浮尘飞灰。或许转生以后,能等得一个太平盛世,生在一户平凡的人家,玩乐总角,成年后娶妻生子,举家和睦,已足偿他今世毕生所求。 围观众人虽多与暗夜殒仇深似海,但看他死得如此之惨,再大的恩怨也放下了,连一句“报应”都没人提及,却盼望他死后能得安息。 江冽尘手掌缓缓收起,他在暗夜殒受火焰之苦时,目光一直是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的心亦似同置于那蹿动的火苗中啃啮。想起的都是两人曾经心照神交的友谊,以及相处时的各种零散片段。他虽素来心狠手辣,对人命视如草芥,但实则全天下最不愿伤害的就是暗夜殒。心如刀割,又牵动了奔涌的内息,“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淌落于地,声响淅淅沥沥。 众人刚才也都震惊于暗夜殒死状之惨,一时竟无人留心旁侧这苟延残喘的魔教教主,听到这血滴声才神志回复。李亦杰最是义愤填膺,缓缓拔出长剑,横在胸前,一字一字的道:“江冽尘,以前别人都说你是个丧尽天良的魔头,我还尚未尽信,今日看来,还真是半点也没冤枉你。就连口口声声称作是你最在意的兄弟,你也能亲手杀害!暗夜殒的确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但论起所作所为,你比他更可恶千倍、万倍!” 江冽尘五指狠狠扣住架格,沉声道:“给本座住口!李亦杰,你没资格提到他的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对他也是种侮辱。”李亦杰冷笑道:“怎么,你刚刚杀了他,现在就来后悔?” 江冽尘冷冷道:“本座行事从不会后悔。即使他死了,也永远是我最珍视的兄弟,朋友,谁都无法取代!本座只是不能看他跟你们这群正派小贼待在一起,平白毁了大好前途。宁可在他受染不深时先杀了他,让他到死也能保持白璧无暇!我不允许任何人在他身故之后,再来言辱于他!” 李亦杰怒道:“你如此说辞,实在令人不敢苟同。你下毒手杀他,却说是为了避免他走上歧途?你不懂人死万事皆休,什么前程似锦尽成黄粱一梦?暗夜殒说的不错,你的确是个被野心摧残所诞成的疯子!难道这就是你对待兄弟的方式?” 江冽尘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你扪心自问,当年本座与你结拜兄弟,除了对你隐瞒身份,哪一点亏待过你?你就这样来回报我?”他说话时表面神色如常,实则却是正极力压制体内来回冲撞的异种真气,腹痛如绞,此时情绪激动,忍不住又口吐鲜血。 不知是谁叫喊一声:“大家一齐上!”正派中人如潮水一般向前涌到,将江冽尘围在正心。李亦杰却因听了他刚刚一句突如其来的问话,猛然发怔。 仔细思考起来,自己同他绝交都是因从小受师父教导,所听来的“正邪有别”,但从初识算起,他是为寻找断魂泪而与自己及师妹同行,路上没起过歹意,还帮他解决了不少麻烦,的确是没做过一件真正对不起人之事,如此倒真显得是自己忘恩负义来着。 但他又的确是个无恶不作的邪教大魔头,难道就因过往的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跟他去做了拜把子的兄弟?他想得心力交瘁,左右为难,人潮中只剩了他还木立在原地。 仍在凝神苦思未决时,听到一连串的急切呼唤:“雪儿,雪儿,你没事吧?”李亦杰对南宫雪还是分外关怀,立刻转身向声音来处奔去。 第五百一十八章 此时殿中要寻人也是极为方便,一眼就看到陆黔将南宫雪搂在怀里,两人正站在墙角,南宫雪脸色惨白,眼睛瞪得极大,目光却是涣散无着,不住轻轻摇头,李亦杰见这情形,没空再计较陆黔姿势,急道:“雪儿她怎么了?”陆黔道:“我若是知道,那就好了。” 李亦杰寻思道:“还能有什么事?雪儿定是看到暗夜殒死得这样惨,大受刺激……”这时却也顾不得吃醋。陆黔急着支开他,道:“李盟主,雪儿由我照顾,你快去对付江冽尘。好不容易等到他身受重伤,这次如再失手,还不知几时尚能得着这等机缘。”李亦杰本与陆黔不合,实是事发仓促,此时简直与殿中任何一人都能生起同仇敌忾之心,当下更无犹豫,道:“好,那就拜托你了!”说完也转身回入战圈。 此时正派中人已将江冽尘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手中所持都是些从没见过的怪模怪样兵刃。李亦杰见一边的武器架台上空了半数,就知他们是认定魔教所藏必是极品,顺手取了。众人围攻势急,前排绕圈行进,后排看准时机,不时横插一剑,都要与他搭上招式。杀死魔教教主的天大功劳,那自是人人想分得一份。 江冽尘与面前敌人对击一掌,又立即回身,荡剑架开袭至后心的长刀,顺势一剑拖出,将右首敌人开膛破肚。他武功也真是极高,虽已身受重伤,功力十成中尚自发挥不出三成,却仍能在百余名敌人围攻中周转自如,间隙又能连毙多名正派好手。一名弟子挤不进战团,便在外围骂道:“江冽尘,不是只有你会折磨人!等你力气用尽,叫你死得比那残煞星还惨!” 江冽尘处在围攻之下,竟仍能抽出余暇对答,冷笑道:“别说笑了,正派小贼个个欲杀本座而后快,就都是为了给陨星郎出头来着?你们跟他的交情几时深厚至此了?不过他是我的兄弟,还用不着你们给他伸冤。” 那“陨星郎”三字,是过去闹着玩儿时,五毒教教主纪浅念给暗夜殒取的绰号,江冽尘不知为何,竟突然将他这名儿顺口念了出来。 李亦杰已奋力挪到前排,一招架住他来剑,喝道:“与他无关!我们只不过答应了他,允许他与你单打独斗,你这魔头却是一定要杀的。既然他没能如愿,就再由我们接替!”长剑一边挽出几个剑花,将他剑势来路裹挟其中。 江冽尘冷笑道:“本座倒是无所谓。不过你们是选择了最愚蠢的一种战术,这么群起围攻,也只能是加速了自己的死期而已。”手腕翻转,剑锋只一搅,就将李亦杰长剑荡开,正自志得意满之际,背上忽然挨了重重一撞,力道极重,直击得他眼冒金星,心脏也似要从口中呕了出来,喷出一口鲜血。 李亦杰剑尖一晃,刺到他面前。江冽尘对他视而不见,掌心按住胸口,吃力地回转过身,就见背后站着一名高瘦老者,满脸煞气,面孔板得有如铁皮相似。双手握着一根哭丧棒,见他回头,随意作了个揖,皮笑肉不笑的道:“圣教主,好久不见,您老人家安好?” 李亦杰提起长剑,顺势指住江冽尘后心,全神戒备,只消他稍有异动,立即先发制人。 江冽尘缓缓抬手,将口边鲜血抹去,虽已重伤,气势却尽不输人,冷冷的道:“原来是薛堂主。你是继暗夜殒之后,第二个伙同贼党谋逆之人。刚才是如何处置他,你也看见了。凡是胆敢背叛本座的,全都是同样下场!” 薛堂主冷笑道:“江教主,我劝你省点力气。你现在最多是逞些口舌之利,威胁不到老夫,我也不会来怕你!” 江冽尘道:“你是教中元老,早前先教主刚一开山立派,你就跟随着他打天下,承他不弃,不嫌你出身草莽,仍旧一力提拔,才给你奠定了日后荣耀。你曾亲口答应过,会替他看守、振兴我祭影神教。那残煞星是为误会梦琳小姐的死因,冲动之下,误入歧途,这才想到勾结贼众,给她兴兵复仇,总算也是出于一片护主忠心,那且不去提他。但本座自问待你不薄,为何要背叛我?” 薛堂主冷笑一声,不屑道:“你说自己待我很好?别闹出天大的笑话了,除了给我一个有虚名,无实权的总堂主头衔,你还做过什么?无论是地位还是俸禄,我与当年的暗夜殒相比,相差何以里计?简直是有云龙井蛙之别!老夫素有雄心壮志,却在你手底受尽欺辱,长此以往,所有理想宏图注定埋没,一生籍籍无名。我还能有几年的活头?等你给我机会,直能等得少年人生满白发!再不做几件大事,枉存于世!等到推翻了你,我就是继任教主,可以正大光明的坐在你这张椅子上。人为利诱,不由我不动心,否则祭影教中其余徒众,也不致如此一呼百应,一齐站起来响应我了!” 江冽尘冷笑道:“果然是为了这个教主之位,你若有本事,便来取吧。”薛堂主咂了咂舌,道:“你又何必逞强?我看你现在,只怕是连站都快站不稳了,还有什么能耐统率整个神教?大权继续交在你手上,只会毁了这份基业。你这位名不符实的教主,早已给大伙儿一致声讨过,六年多来,只知闭关修炼魔功,对祭影教日常事务,以及对外出兵征讨,你管过么?搭理过一次没有?全仗老夫在旁,多替你处置。” 江冽尘道:“原来就是经你全权处置之下,我教节节衰退,倒真是有好本事。”薛堂主气得脸色铁青,道:“还是那么牙尖嘴利,不过很快就走上末路了。” 江冽尘冷冷道:“你也讨不到好去,胡乱自鸣得意什么?你与正派小贼合作,无异与虎谋皮,本座对残煞星说过的话,于你同样适用。你们这群降将都是棋子,等到计划达成,他们还怎再许魔教存在?别想得太天真了,何况你的价值比他更轻许多,灭口时自无迟疑。也罢,本座就暂时留你一命,等你亲眼看看,当知吾言非虚。” 第五百一十九章 薛堂主冷笑道:“江教主,我劝你省点力气。你现在最多是逞些口舌之利,威胁不到老夫,我也不会来怕你!” 江冽尘道:“你是教中元老,早前先教主刚一开山立派,你就跟随着他打天下,承他不弃,不嫌你出身草莽,仍旧一力提拔,才给你奠定了日后荣耀。你曾亲口答应过,会替他看守、振兴我祭影神教。那残煞星是为误会梦琳小姐的死因,冲动之下,误入歧途,这才想到勾结贼众,给她兴兵复仇,总算也是出于一片护主忠心,那且不去提他。但本座自问待你不薄,为何要背叛我?” 薛堂主冷笑一声,不屑道:“你说自己待我很好?别闹出天大的笑话了,除了给我一个有虚名,无实权的总堂主头衔,你还做过什么?无论是地位还是俸禄,我与当年的暗夜殒相比,相差何以里计?简直是有云龙井蛙之别!老夫素有雄心壮志,却在你手底受尽欺辱,长此以往,所有理想宏图注定埋没,一生籍籍无名。我还能有几年的活头?等你给我机会,直能等得少年人生满白发!再不做几件大事,枉存于世!等到推翻了你,我就是继任教主,可以正大光明的坐在你这张椅子上。人为利诱,不由我不动心,否则祭影教中其余徒众,也不致如此一呼百应,一齐站起来响应我了!” 江冽尘冷笑道:“果然是为了这个教主之位,你若有本事,便来取吧。”薛堂主咂了咂舌,道:“你又何必逞强?我看你现在,只怕是连站都快站不稳了,还有什么能耐统率整个神教?大权继续交在你手上,只会毁了这份基业。你这位名不符实的教主,早已给大伙儿一致声讨过,六年多来,只知闭关修炼魔功,对祭影教日常事务,以及对外出兵征讨,你管过么?搭理过一次没有?全仗老夫在旁,多替你处置。” 江冽尘道:“原来就是经你全权处置之下,我教节节衰退,倒真是有好本事。”薛堂主气得脸色铁青,道:“还是那么牙尖嘴利,不过很快就走上末路了。” 江冽尘冷冷道:“你也讨不到好去,胡乱自鸣得意什么?你与正派小贼合作,无异与虎谋皮,本座对残煞星说过的话,于你同样适用。你们这群降将都是棋子,等到计划达成,他们还怎再许魔教存在?别想得太天真了,何况你的价值比他更轻许多,灭口时自无迟疑。也罢,本座就暂时留你一命,等你亲眼看看,当知吾言非虚。” 薛堂主冷笑道:“得了吧,你这满口胡吹大气的小子说话,我是再也不会听了!以前你曾说将什么七煞诀修炼到顶层,就能化升为魔,因此这些年来闭关谢客,当初我就不信,现在看来,那一宝还真是没押错。你伤得这么重,还妄想做正派大军的敌手?”江冽尘道:“随你怎样想。不过你谋权篡位,这般大逆不道,将来不怕遭天打雷劈?” 薛堂主哈哈大笑,道:“那也只能算作家学渊源,莫要忘了,你自己这个教主位子就是硬篡来的,如今旁人也来篡你的位,才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半分冤枉了你,凭你小子也配这么大模大样的教训我?” 江冽尘冷冷道:“这教主之位,本座既能篡得,也就能守得它住!”霍然转身,架开李亦杰长剑,向他横肩削到。这变招太过迅急,李亦杰全没料到,那横空许久的剑竟连他衣袍也没能划破分毫。江冽尘冷笑道:“李盟主,在边上旁观我教内乱挺久了,可还过瘾?” 李亦杰喝道:“少废话,今日就让你这魔头得偿恶报!”一边催招连攻,江冽尘道:“就凭你?”同时薛堂主也抢上围攻,正派中人更从八方夹击。李亦杰忽的揉身上前,剑尖与他相绞,近身缠斗,一磨上了,就似永无止境。江冽尘仍怀轻视之心,看过几招后,不屑道:“这是什么?好像与我教功夫不大相近。” 李亦杰道:“那是自然,难道我李亦杰临敌应战,就只能靠着你们魔教的邪功?”江冽尘反问道:“你不是?” 游斗一久,那招式效用才逐渐显露,这并非是威力刚猛无匹的绝招,妙在一旦给它绕上,就如黏液一般甩之不脱。江冽尘的剑尖也如同他剑柄粘连,任他如何转招,总是脱不出那一个狭小范围。 这武功讲究的便是一个缠字诀,真要克敌制胜,却也没那般本事,仅可用来绊住敌人。但技法贵精而不贵多,李亦杰讨了这偏门,果真缠得江冽尘无法脱身,随后向周围使个眼色,示意众人趁机进攻。 正派高手借此便利,纷以内功向他出招,一刹间“五雷索魂掌”、“霸天拳”等内家功夫全向他身上推了出去。江冽尘剑招若得自由,以他的应变迅捷,尽可在招式未落时先行出手,击溃敌人。但李亦杰不敢放松,搅得他虽有兵刃,也等于手无寸铁。又想他内伤既重,必然也像自己一样,不可牵动内力,那么对暗劲也就难以抵御。 江冽尘虽明其理,偏是无以应对,四周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同时袭到,唯有硬生生地受了这一击,他站在场中,身形早是消瘦得如同骷髅,再遭震袭,几如一片即将凋败的枯叶。还没感到体内真气作乱,仅是外部压力也足以将他挤压成灰,张口吐血,血柱如同一道清泉,狂流不止。李亦杰一剑挑向他小腹。江冽尘抬手握住剑尖,眼神中射出凛然恨意,道:“你当真……非要置我于死地?” 李亦杰不与他目光对视,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江冽尘冷哼道:“异想天开,你们杀得了本座么?”反手将剑拨开,一剑砍向他额头,侧身避过背后两柄长兵,挪步换位,提剑向身后扫出。呛啷啷几声,三人手腕中剑,兵刃落地。 江冽尘这次连唇下鲜血也不去拭抹,自顾着与人过招,使得都是极狠辣功夫,杀气犹存,但作战之时连连吐血,血迹很快将上身衣袍浸得透了。 第五百二十章 他此时双目血红,满口、满身都是血,又加上他那一派魔鬼降世的邪异,确是很有几分动心骇目。 这在他平生战役中,或能算得最狼狈的一战,只有挨打,而还手之力甚微。这都因李亦杰等人赶准了时辰,在他练功本已不顺时再加妨碍,暗夜殒一招又使他毒气逆袭,这多般伤病交杂,自是不同于寻常的小病小痛。 薛堂主收起哭丧棒,冷笑道:“罢了,罢了,大家停手,江教主,你已是伤重难愈,就算我们不杀你,你自己也得鲜血流干而死,何不索性求个痛快?我们也发一次慈悲,许你自行了断。看在老夫叫过你六年教主的份上,可以留你一具全尸。” 江冽尘冷笑道:“到时怕是没人发慈悲,给你留一具全尸了。本座只会杀人,不会自杀,统统都给我受死!”手中长剑猛力掷出,击中了堆满瓶罐的架台,一时瓷瓶破裂,洒出的药水流了满地,空中腾起一阵白烟,其中还能闻到些焦糊气。李亦杰心道:“不好!莫非有毒?”忙运功闭气,长剑仍是横在胸前,以防突来袭击。 众人同是不敢怠慢,功力较弱些的则以衣袖掩住口鼻。江冽尘趁机逸出包围,在殿中远避,只想找个清静所在,运功调息。退到处偏僻角落,回身正想查看有无异物,暗角处突然伸出一把长剑,抵住他咽喉。来势甚疾,已刺破外层皮肉,有极细的血流渗下。 众人都看清持剑者是个满头花白胡子的老丐,正是俞双林,他下身全无知觉,不能参战,只有待在墙角观看。江冽尘慌不择路,正好退到了他面前,这一剑便是轻轻巧巧的制住了他要害。 江冽尘眉梢轻轻颤动,微眯双眼,脸显憎恨之色,咬牙道:“俞……俞双林?”俞双林喝道:“老实点!只要我长剑向前一送,就可置你死命!”江冽尘到死也不肯服软,道:“那你刺啊!我不信你真敢杀我?” 俞双林沉声道:“别给我耍花样,老叫化活了一把年纪,什么事都见得多了,那一点小把戏,须瞒不过我。他们中了什么毒?拿解药出来!” 江冽尘道:“我说他们没中毒,你信么?”俞双林眯缝起双眼,见他一副悠闲神色,言语模棱两可,真伪难辨。正派中早有人等得不耐,叫道:“别信这魔头弄鬼,俞长老,你先杀了他,再到他身上搜寻解药!” 俞双林注视着江冽尘,看了许久,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道:“好,我就信你一回。你也该识个教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并非何时何地,都是你一人独大。你能杀别人,别人也能反过来杀你。你可记着了?”江冽尘自语道:“我正是吃亏在此……你要杀便杀,多说何益?” 俞双林道:“人生在世,身边总都跟随过不少亲信,不是每个都值得信任,也不是每个都应该怀疑。你一向狂妄自负,自诩为凌驾众生之上的王者,却因刚愎自用,使魔教由内至外群生反心,层层锈蚀,怎得不败?这一次虽折了教主之位,毕竟还侥幸留下性命。人若是活着,便有希望,否则任你壮志阔比天高,死后也是一场空谈。如能由此改过自新,奋发向上,焉知不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江冽尘道:“多谢教诲。”心想:“这老东西到底想说什么?跟我尽讲些大道理作甚?不过他既鼓励我重新做人,想必就不会杀我。”俞双林看出他眼神中戒备未除,深处仍是徘徊着常年不散的阴鹜,叹了口气,将长剑从他颈中移开,划了个半圆,收入剑鞘。 这一手不仅是江冽尘,正派中人也都大吃一惊,但想他或是另有秘法手刃魔头,谁知就听他道:“当年你饶过我不杀,只废了我的武功,也是劝我要爱惜生命。多亏了你这句话,否则老叫化信奉的是‘士可杀,不可辱’,怕是当场就要寻了短见,那么现在也不可能再和你面对面的谈话。其时在你,或许只是个无意之举,又或是想留下我性命,慢慢羞辱。但无论如何,我却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感念你的不杀之恩,今天我也放过你一次,便算还了你一命,从此两不相欠。我的上身功夫已大致恢复如初,甚至功力犹胜以往,我就用你当日的话来劝你,凡事只要尽力去做,没什么是办不到的。江教主,你最多也才二十来岁,年纪还轻得很,要另谋出路,做个新的开始,犹未为晚。” 正派中人声喧哗,此时愤怒声压过了低声谈论,叫道:“俞长老,你好糊涂,这魔头本性难移,他要是听得进人劝告,也不会一至如此。你纵容这魔头,就是纵容他再去伤害千百万条性命!”人人愤怒异常,却似忘了刚才制住江冽尘的,本也正是俞双林。 江冽尘眼底难以察觉的掠过一丝杀意,向俞双林身侧退了一步,苦笑道:“俞老前辈,您想让我从头来过,这些人却是虎视眈眈,非要立时杀我,他们也不肯给我机会啊。”一边说着,又吐了几口鲜血。 俞双林垂下视线,叹道:“机会是要由你自己去争取。想想你曾犯下过多少桩令人发指的恶行,那也怨不得别人恨你。能否让你的仇家不计前嫌原谅你,就靠你的本事了,这也是你能否改头换面的关键一步。我已经说过,与你两不相欠,绝不再相帮于你。因为虽是我饶了你,我却巴不得你立时便死,偿还一身的血债。下次要再作恶,撞在我手里,我也绝不心慈!” 江冽尘苦笑道:“是么?看来我的罪过,当真已重到了令人无法宽恕……” 一名弟子喝道:“你这魔头,别再惺惺作态装可怜相了,现在知错,已是太晚了!就算你跪地磕头,我们也不会宽恕你!你受死吧!” 江冽尘脸色突然一变,语气复转狠厉,道:“本座也并不需要你们宽恕!”双掌交错,猛一转身,在俞双林头顶重重击下。俞双林双眼瞪大,持来支撑的长剑脱手落地,脸上尽是不愿相信的悲愤和不甘,没料到自己刚刚放过的人回手就来刺杀自己,世间竟还有如此恩将仇报之事,活生生地现在眼前。只是可惜这个抱不平,却再也没机会打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俞双林嘴角流下一缕血丝,想到残煞星虽非自己亲手处决,总算已在死前亲眼看到他殒命,彭长老大仇得报,这一生可说再无遗憾。他天灵盖已被震裂,心念一散,神消气绝,双眼却始终圆睁,瞪视前方,似在谴责魔教罪行。江冽尘难忍这无孔不入的目光,动作粗暴的将他眼皮压下。 众人眼见江冽尘无情至此,竟能这般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心中的愤怒哪用言说。李亦杰剑尖微颤,咬牙切齿的道:“江冽尘,我真是从没见过,像你一样卑鄙无耻的畜生!”江冽尘冷冷的道:“你这么骂几句,能让他复生?本来各人相安无事,你们这群正派狗贼无端来此胡闹,在本座练功最关键处搅局,使我失脱了成魔的大好机会!又逼着我亲手杀死自己兄弟,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李亦杰道:“你在说梦话么?张眼看看两方的人数悬殊!我知道你受伤极重,我们这么多人对付你一个,你说死的是谁?”江冽尘道:“人多又怎样?多而无用,还不是大群酒囊饭袋,凭着几柄破铜烂铁,能奈我何!哪一个先过来送死?” 正派众人虽叫得气势响亮,但人人疑心烟雾有毒,只怕作战时牵动内息,加速毒性发作,对己不利。因此附和着李亦杰的喝骂声越来越响,都盼着激起旁人愤怒,去与那魔头拼个死活。 江冽尘冷眼看着众人对自己又是挥拳头,又是亮兵刃,却没一个真敢上前,讥嘲道:“正派蠢货只会如疯狗一般乱吠……”话犹未了,胸前突如遭铁锤重击,三个衣衫褴褛之人站在面前,各出双掌,内力一无虚发;两名乞丐站在背后,长剑分刺他后背两侧。 这五人都是丐帮弟子,见着半天无人出头,愤怒之下,也不再对这些只知表面功夫的名门正派寄予希望,先冲出突袭,想给俞双林报仇。这一式却与帮中一套阵势相关,他们平时练武都使得熟了,用以对付江冽尘,也是一举奏效。正派众人见了此景,欢声雷动,齐声呐喊助威。 江冽尘周身血如泉涌,肋骨处的伤口重又破裂,压迫得呼吸艰难。背心两处也刺得极深,血流不止。那当胸袭到的掌力震动心脏,只感体内脾肺、肝脏都给震碎了,自身真气再次窜出,在他几处穴道内到处冲撞,不巧正是加速血液运转。 他平时练功,追求速成,常以内力冲击筋脉,以达活跃之效,这一次真气不能自控,又是一如既往地在几处特定经络游走,这可真是适得其反。一方面不仅鲜血流去大半,内外交杂的内力也仿佛随时要将他挤压成一团血泥。 李亦杰叫道:“俞长老一时心软,饶了这魔头,反遭杀身之祸!众位英雄,咱们只可将此人看作地狱修罗,可不能存有丝毫善意。大家快去相助丐帮的朋友!”此时众人在烟雾中站立已久,无一人稍感不适,都信了自己并没中毒,而即使确存毒性,也不致立时便发。既已可保自身无恙,这个上好的立功机会就再不能错过,都挺兵刃冲了上去。 江冽尘与那五人以同一姿势僵持许久,渐感头昏眼花,再不料理了他们,自己失血过多,是再也撑不下去了。何况正派还候着一群人来捡现成便宜,在他行动不便时,都趁乱砍上一刀,武功再高也不顶用。留心观察人群涌来之时,当中现出的缝隙,同时目测所站方位与教主宝座正向间隔,筹划着如何避开众人攻势,到达目的。默默积蓄着残余内力,拼着伤势加重的风险,发掌向面前三人推出。 那三人没想他还有余力反击,这劲道不仅强横,更将自己先前掌力逼了回来,犹如几股大力合击。他们自身修为不如江冽尘深厚,距离又挨得甚近,无处可躲,都被击飞了出去,半空中就已毙命。 那两名持剑帮众见势不妙,就想撤剑闪避,江冽尘却不留给他们逃命机会,迅速回身,借着劲力未消,挥臂砸断长剑,顺手捏起剑锋,趋前一扫,划过两人咽喉。趁群雄被这一幕震住,更不迟疑,依照先前计划,跌跌撞撞的向宝座走去,所经之处都拖出了一条血流。众人惧他气势,看着他走过身边,竟都不敢相拦,有几个胆小的瑟缩着,主动让开了路,全以惊恐的眼神盯着他身影。 江冽尘早已眼前发黑,强撑着走了几步,双腿犹如负了千斤重担,唯有足不离地的拖行。眼皮越显沉重,全身无处不痛,骨骼也像是散了架,难以着力。终于体力不支,膝盖一软,缓慢的滑了下去,跌倒在地,紧接着头就是一歪,抵在宝座底侧的夹缝凸起处。由下巴至颈项,再及前胸,又积了一滩鲜血。 众人连着目睹、经历了多场死斗,此时还不敢相信危机已然消除,等得许久,还是陆黔先颤栗着将疑问说了出来:“他……他死了没有?” 这问题原是每个人都想得到答案,却没一个有足够勇气,胆敢走到江冽尘身边察看。在不少人心里,都认为这魔头即使已死,也还是能要了自己性命。 薛堂主最是急不可耐,只要能确认死讯,按照事前与教众约定,自己就可继任教主。这在他是渴盼多年的心愿,能尽早实现,自是不胜之喜。然而正因如此,才更应加倍谨慎,以防在这当口再出差错。他等不到旁人冒险,只好吩咐座下教众:“你,去看看,他可是当真死了?” 那教徒肚里骂翻了天,但新教主的命令不敢违抗,只得战战兢兢的龟步上前,脑中暗暗祈祷:“江教主,您老人家安息,属下都是为人所迫,您就算阴魂不散,也别来找属下的麻烦。”一面哆哆嗦嗦的伸手试探鼻息。半晌才回道:“启禀薛堂主……他……他没气儿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薛堂主为人精细,让下属打前锋只是做个试探,确保安全,但凡事还须亲历亲为才能放心,摆摆手令他下去,亲自上前察看,不由喜道:“他……他……这魔头果然死了!”转身指着那教徒道:“你刚才叫我什么?”那教徒见机也快,道:“薛堂……不不,薛教主,薛教主,属下参见薛圣教主!” 薛堂主哈哈大笑,抚掌道:“好极!妙极!怪不得此前封号听得浑身别扭,在我薛某人姓氏之后,一定要再加‘圣教主’三字,那才舒服!”陆黔嗤之以鼻,冷笑道:“没有那么简单吧?你可是忘了什么?” 薛堂主经他提醒,想到正派也出力不小,却是忘了道谢。大跨步走到场中,团团一抱拳,道:“众位正派的朋友,多亏有你们相助,此番才能顺利收拾了教中叛徒,助我登上教主之位。以后祭影教与众位就是一家人,最亲密的朋友,互不侵犯,祸福与共。我教中谁敢破坏了这份和平,定当处以极刑!天色已晚,请众位在此留宿一宵,明日一早,我就派人给众位引路离开。” 陆黔冷笑道:“怎么,我们专程前来,就是给你们收拾教中叛徒的?事端一了,这就急着赶人?”薛堂主赔笑道:“那当然不是。陆大寨主,我原以为,你们并无兴趣参加我的继位大典,既然众位有意……” 陆黔迈着方步走出队伍,冷笑道:“还想着继位大典?等下辈子吧!魔教从今日起不复留存,你还当哪门子的教主?”薛堂主笑容逐渐消失,道:“不知此言何意?”陆黔抬手一招,道:“带上来!” 众人齐向两旁散开,就见一群祭影教徒缚了手足,后颈上都架着钢刀,被押解而来。薛堂主脸上变色,道:“这……这是?”陆黔道:“这是魔教企图逃跑的徒众,我专程遣人在路上候着,果然捉了个正着。也不想想,会让他们逃掉么?逃与不逃,不过是个晚死与早死的分别,那又何必多费这力气呢?” 薛堂主道:“你给我擒来本教逃兵,多谢你了。但还不需要您挺身而出,替我惩罚叛徒。”这话意已极为清楚:“本教内部赏罚,由本教主处理,轮不到你来狗拿耗子。” 陆黔冷笑道:“你的闲事,我是半分也不想管。就请你稍稍动动脑子,我们费了好大力才***冽尘魔头,难道还能留魔教祸胎继续残害江湖?自是趁此一并歼灭,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薛堂主惊道:“当初不是都说好了,我替你们正派开路,作为回报,事成后扶我登上大位?难道……难道你想赖账?” 陆黔冷冷道:“不错,当时若不顺着你的心意说,怎能让你心甘情愿,出大力帮忙?这一招叫做‘兵不厌诈’。多学着点儿,到了阴世放聪明些,还不致吃亏。”刘慕剑在旁听得喜不胜收,竖起大拇指赞道:“陆贤侄真是跟老夫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原也是这个考量,只是伏下的人马还没动手,就给你老弟抢了机先!”陆黔微微一笑,道:“你不瞧瞧,我当过六年的青天寨大寨主,是叫假的么?” 薛堂主面色铁青,道:“这么说来……江教主说的不假,你们正派……的确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们?” 陆黔道:“正是。江冽尘虽已是将死之人,却还是比你聪明得多。我就是借着你们这些魔教内奸,替我串通看守,里应外合,再利用暗夜殒去开路上机关。真多亏了你们鼎力相助,否则此番剿灭魔教的行动,还未必便有这般顺利。看在这份儿上,我留你一具全尸。”踱着步子正要离开,薛堂主怒叫:“等一等!既说我立了大功,总好将功折罪,为何再要杀我?” 陆黔道:“你的功劳小如芝麻,罪过大如南瓜,功不抵过,明白么?”薛堂主怒发如狂,高举大棒,喝道:“狗贼!休想要我束手待毙!我跟你拼了!” 陆黔甩出长鞭,卷住棒身,冷笑道:“狗急跳墙了,跟我动手?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分量,真是不自量力!”薛堂主运劲拉扯,那长棒却如定住了般,动也不动。陆黔已是一拳击中他面门,适时松了长鞭,使他握着哭丧棒跌了出去。继而冷笑转身,下令道:“把这殿中残余的魔教贼党,都给我抓起来!” 此时正派人数自是大占优势。几乎魔教每个投降的首座身边,都站着一群正派人众。听了陆黔下令,立即各挺兵刃,分成多拨小队围攻,五、六人围攻魔教一人,自是手到擒来。这一战才刚开始,就已告终,魔教徒都给打落了兵刃,手臂反剪,受制待戮。 李亦杰站在一旁,却是越看越不是滋味,事成后将魔教降徒屠戮殆尽一事,按理说是个大行动,自己却丝毫不知。而看身边众人都没半分惊讶之色,站立方位也是最佳地形,等得令下便即出招,配合格外默契,显然是专门训练过的,看来只有自己一人蒙在鼓里。一阵怒气蹿升上来,陆黔擅自行事,却不来向他禀报,甚至刻意嘱咐众人隐瞒,到底还当他是武林盟主不是? 他本来并不看重这些虚名,但经了众人逾级之后,反而特别在意起来。而且看陆黔这副模样,估计与刘慕剑也早已暗中勾结,图谋这盟主之位。 陆黔双手负在背后,得意洋洋的绕着教主宝座转起了圈子,右手举过头顶一招,喝道:“砍了他们!”就听得薛堂主凄厉的喝骂声传来:“你这狡诈小人,你们枉称名门正派,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陆黔冷笑道:“谁让你做了反教叛徒呢?到了哪一边都注定不受人待见。现在处决了你们,瞒起此事,给江湖中人听到了,只会说你们以身殉教,忠心耿耿,虽是份属邪派,总算也留得个好名声!再说江教主一向是呼风唤雨惯了,总不成让他黄泉路上连一个送行的都没有?” 背后起初还能听见一连串的喝骂,几刀砍下之后,寂然无声。陆黔脸现狞笑,向满地尸首扫去一眼,道:“今日灭了魔教,大伙儿美名传扬千古!留下几个清理魔宫废墟,其余的这就随我走吧!”当先向外行去,那般昂首挺胸的架势,真比正宗的武林盟主气派更足。李亦杰唤道:“陆贤兄……”要向他询问这自专之事。 第五百二十三章 陆黔站定脚步,等李亦杰走到身侧,却装作欢天喜地的揽过他挽住的南宫雪,笑道:“雪儿,来。”又道:“李兄真是细心。” 李亦杰明知他耍起无赖,气受不过,刚要再言理论,背后忽然传来了个阴恻恻的声音:“站住!我祭影教岂是你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之地?”这声音真如地狱中传出的索命符诏,闻者均感一阵寒意蹿上心田,机伶伶的打了个冷战。 陆黔一条胳膊仍搂着南宫雪,和李亦杰一齐转身,见到江冽尘手按地面,艰难的支撑坐起,满头长发披散下来,遮挡得面貌难见,却别有一股阴森之意。脸色惨白,嘴下尽是未干的鲜血,双眼红的就如在血水里浸过,目光如同两把闪着寒芒的利刃,表情极是狰狞,仿佛带着刻骨的仇恨,恨不得将面前所有人都剥皮碎骨。猛然间看到,只怕真要以为是阎罗殿里出来的无常恶鬼。 陆黔虽常自负胆大,此时却也吓了一跳,颤声问道:“你……你没有死?你到底是人是鬼?” 江冽尘恶狠狠的道:“本座若死,我……我要你们……全体陪葬!”提掌便向身旁的座椅靠手劈去。刚才一直神识恍惚的南宫雪见了他这一举动,好像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惊呼道:“不要啊!快阻止他!”见身边无人理睬自己,显是都没意识到此事严重,危急时刻无暇解释,拔出宝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叫道:“魔宫底下埋了炸药,操控点就在那座椅上!”同时挥剑向他手上斩去。 江冽尘忽听她道破天机,神情略微一变。南宫雪剑到中途,忽然想起还不知那机关如何控制,万一阻止了他后,却因挥剑余势,仍然触动机关,那可糟了。力道当即减弱。 江冽尘戴了秘制的织绡手套,寻常刀枪都伤之不得。但那“苍泉龙吟”,几乎是仅次于残影剑的神兵,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这一剑仍是将手套割出了缺口,总算南宫雪转念收势,才没将他一根手指切了下来。但就这么一迟疑,却给了江冽尘可乘之机,掌刃一转,敲中她手腕。南宫雪手掌酸麻,宝剑落地,江冽尘顺势探臂,扼住了她喉咙,目光半是得意,半是不屑的扫向众人。 李亦杰和陆黔一见南宫雪遭擒,生命系于敌人之手,都是大惊失色,手足无措,同时抢步上前,李亦杰叫道:“江冽尘,你……你快放了雪儿!这是你我之间的争端,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咱们有话……有话好好说!”这次话里只剩哀求,不显半分威胁。他愧对师妹,只盼能在旁守护着她,让她找到自己的幸福。如果南宫雪在眼前出了事,那真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江冽尘冷冷的道:“你一心想杀了我,还怎么好好说?”五指渐渐收紧,已能听到南宫雪喉骨作响。李亦杰急叫:“住手!住手!你……你开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只要你放了雪儿!别伤害她!她是无辜的!” 江冽尘道:“本座杀人,全凭一己好恶,哪管他无辜不无辜?哼,当真是什么条件都答应?让你们滚出祭影教,终生不得进犯,不得再与本座为敌,这也答应?” 李亦杰踌躇难定,旁边倒有不少人心思活动,他们与南宫雪全无交情,都规劝李亦杰道:“盟主,你可不能上了他当!今日若是放了这魔头,以后他必定东山再起,祸患无穷!你怎能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利害。难得他此时身受重伤,只要再补上几剑,必死无疑!以后可再没这等良机。牺牲令师妹一个,就能除了这万恶魔头,也同时解救了江湖万千同道性命!”“盟主,不能答应他!处事千万以大局着想啊!即使救不得令师妹,咱们立刻杀了江魔头,给她报仇,亦足告慰。” 李亦杰心下何尝不知,但要他亲口放弃师妹性命,又如何能够割舍?直到此时才终于明白,原来南宫雪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远比料想高得多。 江冽尘冷笑道:“怎么,下不了决心?别以为本座是在吓唬你,就连跟我交情最好的,一旦触犯,我也毫不容情。你凭什么以为,我就能看你李亦杰的薄面,对爱慕你的女人手软?你又有什么面子了?” 李亦杰刚才就看着他眼也不眨的杀了暗夜殒,自己又最清楚这两人关系曾是何等亲密,对他这话深信不疑,恨恨道:“我当然知道你全无人性……” 江冽尘冷笑一声,将南宫雪扯近面前,道:“不向你师兄喊几句话么?比如让他别管你,专心杀了我这魔头之类的。你们这些女人,生死关头不是最喜欢这般逞英雄?”南宫雪喉头微微震动,似是有话要说。江冽尘冷笑着放松了手指,但仍是让她处于自己掌控之中。 南宫雪一眼也不向他瞧,目光怔怔的凝视着地面,道:“我为何要喊?若是他以我为重,那么不用我说,他也定会选择向你屈服来救我;若是他以侠义为重,我说破了嘴,他也不会管我,岂不徒然自讨没趣?我不想做师兄的负累,凡事还要他自己决断,不该因我而影响了他的行止。”江冽尘冷笑道:“真是聪明的女人。要不是本座现在自身难保,还当真想放你走了。”南宫雪闭目不答。 李亦杰心中仍自交战未止,陆黔急不可耐,就怕江冽尘一个不高兴,当真杀了南宫雪。拽着李亦杰衣领,道:“李盟主,雪儿的话你也听到了,还在犹豫什么?咱们就答应了他,让他走就是。难道你能眼睁睁的看雪儿死在他手里?”李亦杰怒道:“我不能!你到底懂不懂,并非是我不在意雪儿,但……我更不能看着这魔头自我手中放出,日后让他给整个武林带来灭顶之灾!” 陆黔道:“真是如此,你到时再杀他好了。还是你自认无能,杀不了他?”李亦杰沉默不应,这话也的确是说中了他心事。 第五百二十四章 陆黔见南宫雪白净的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紫色,命在顷刻,急道:“他真有那么可怕,就算你现在不依他,白白搭上了雪儿性命,也还是未必杀得掉他,你想过没有?” 李亦杰只是默然不语,在情感与道义间苦苦挣扎。陆黔心下烦闷,绕开了他,直接站到江冽尘面前,哀求道:“江教主,江圣教主,我求求您,放了雪儿吧,小人祝您从此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求您就看在我出力替您料理了教中叛徒的薄面上,卖我这个人情,小人来生给您做牛做马。” 这些话听在旁人耳中,不免荒谬,想到昔日名满天下的陆寨主为一个女人如此服低,心中均生不屑。南宫雪只道自己将死,李亦杰却始终没个交待,这番话听在耳里,反是说不出的感动。 江冽尘冷冷道:“你敢在本座面前耍花样?收拾那几个叛徒,也不过是巴望着我祭影教尽早覆灭,安的是什么好心了?竟还让我为此谢你,真能说得出口。” 陆黔讪笑道:“那都是小人的不是,不关雪儿的事,是我强拉着她来瞧我作战的威风,她可是规规矩矩,在您殿中未损一草一木,再无辜也没有了……”江冽尘道:“你不也一样是来造反的么?那就同样该死,本座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送上门来了!” 陆黔忙道:“小人一时糊涂,不过是太想出出风头,可不是对您存有任何坏心。您的统治如山河永固,与日月同晖,岂是凡俗之辈轻易动摇得了的?李亦杰不答应您,是他不识抬举,咱们不用去睬他,反正他这个武林盟主只是个挂名充场面的,不得民心。您有什么条件,尽管向我来开,我都答应您。” 他也知道自己当众说出这些摇尾乞怜之言,毫没骨气,在群雄间苦心营造的霸气势必全毁。但他游戏花丛已久,这次却是真心的爱上了南宫雪,感到与她相比,其余的美丽女子都是可有可无,拼尽了全力也不能让她遭人毒手。 江冽尘冷冷道:“你又有几分威望?说出来的话,果真足以服众?你能放我走?” 陆黔忙道:“放,放,我不仅放您,而且立刻率人退出贵总舵,再去寻个八人大轿,恭恭敬敬的抬您离开。我最不缺的就是威望,刚才的套路干净利落,您瞧,他们都听我号令,不敢有违。” 如在往日,他这些奉承之言是说惯了的,也没觉有什么不妥,此时却是第一次有了羞耻之感,仿佛当众噼里啪啦的连打自己耳光。只盼望南宫雪能明白这份苦心,别来轻视了他。 江冽尘冷冷一笑,陆黔也忙迎合一笑,江冽尘冷声道:“前青天寨的陆大寨主,何须如此自谦?如非贵帮近年来发展蓬勃,势力猖獗,也不致令我教衰落至此,你可真是个人才。” 这话虽似夸奖,却使陆黔冷得如同在数九寒天给人浸到了一桶冰水里,没过顶门,激了个透心凉。他早先一直盼望以恩人身份讨个人情,却不知这两桩罪名加起来,自己还是祸害祭影教的大罪人。 这样下去不但保不住南宫雪,自身能否脱险还是未知之数。小心的赔着笑脸,答道:“此皆陈年旧账,江教主还提他作甚?不知您还认不认残煞星大人是贵教的副教主?当年他是仅凭一人之力,就使我原本如日中天的势力土崩瓦解,我寨中的二当家也成了他的关门弟子,说起来,青天寨是栽在祭影教手下的,您要是觉得今日之事是颜面扫地,那我就扫得更低,我的脸面扫进十八层地狱,给您垫着。” 江冽尘道:“都说是朝廷韵贵妃的功劳,当时暗夜殒正是在给她效忠,这话是不错的,你那些高帽子也不用乱扣。”陆黔心道:“暗夜殒背叛他后,投入沈世韵麾下,此事在他必是奇耻大辱,决计不愿提起。我当真糊涂,又说错了话!”江冽尘忽道:“啰啰嗦嗦的说个没完,本座问你,若让你一命换一命,你肯不肯?” 陆黔心里一紧,却无半分轻松之意,颤声道:“不知江教主……是要小人拿谁的命,来换雪儿的命?” 这般问法,通常都是叫人以自己的命交换。他虽然爱着南宫雪,却还没超过了爱自己,为她放弃生命只有在情话中才能提及,实际中是绝不可做的。但这样一来,逢到真正考验,他却临场退缩,也能让南宫雪认清了他的感情不坚。转念再想,李亦杰却是只知站在一旁发呆,可比自己更加不如。一颗心一会儿提起,一会儿释然,忙个不停。 江冽尘不正面作答,却问道:“你说让本座亲手杀了殒兄弟,逼我最甚的罪魁祸首是谁?”陆黔心想那凶手就是你,却又来质问,还要别人也陪着你扯谎。一时答不上来,江冽尘又道:“如果你所说能与我想的恰好相同,再去替我杀了那人,献上首级,我就放了南宫雪,但你只有一次机会。这交易可还公平?” 陆黔忙道:“公平!公平!简直再公平不过!”心里却越想越烦,本来单说罪魁祸首,尚可随意拉个人抵数,偏却还要与他所想相同,两人间又无那份默契,如何能成? 皱紧了眉头,苦思冥想,要找到可供牵扯的不少,难的却是心意相通。脑中闪过几个牵涉此事的人名,几欲脱口而出,都因想到机会有所限定,不敢大意。一时真同情那些艰难生存的祭影教众,这魔头折磨人的法子也是天下一绝。心下一团纷乱,又有名字蹿到舌尖,只不敢言。 江冽尘早已不耐,道:“快回答!本座没时间跟你耗着。”陆黔见他这般凶神恶煞,再拖延下去,南宫雪性命堪忧,心想:“我随便扯一个他的仇家报上,但愿皇天庇佑,让我误打误撞,歪打正着。”这念头刚一作准,想也不想,就将脑中当先浮现的名字念了出来:“李……李亦杰!” 南宫雪一双忧伤的碧眸向他斜了过来,嘴唇轻轻颤动。江冽尘道:“你想说话?”手中力道稍懈,南宫雪缓过一口气来,冷冷的道:“帮我转告他,如果要害我师兄,不如先杀了我,我总之是跟师兄同生共死,没有他,便没有我。” 第五百二十五章 江冽尘阴森的冷笑道:“别太自作多情,他猜得大错特错,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这一句说完,五指犹如铁箍般收紧,出力极重,南宫雪顿时脑中嗡鸣,眼前金星乱闪,连一点声音也再发不出来,意识渐渐消散,灵魂也好似要离体而去。突然间竟有种解脱了一切的轻松,让自己在师兄面前倒下死去,不知他能否为自己落几滴眼泪?以后会不会常常念起,年少时还曾有这样一位师妹陪伴? 陆黔看到南宫雪的脸色已近死灰般的惨白,额头滚下几颗汗珠,柔嫩的脖颈在那片黑色圈转下近将要折为两段。他事出情急,不暇细思,叫道:“这根本是个圈套!不管我猜了任何人,你都会说是猜错了,对不对?” 江冽尘斜睨他一眼,冷冷道:“哦,你还不笨。凭你怎配跟本座交易?”陆黔急道:“这个问题,你到底有了定论没有?就算死,也不能让人死得不明不白!”他绞尽脑汁要以闲话分散对方心思,再趁机施救,却也绝不可拖得太久。 江冽尘冷冷道:“还需要什么定论?凡是今天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死。如非你们自称正义,到我教中胡搅蛮缠,怎会演变至此?你们全都下地狱给他偿命去!”陆黔道:“你亲口说是一命抵一命,一派武学宗师,即使是魔教中的高人,也该一言九鼎,怎能出尔反尔?”江冽尘道:“尔等蝼蚁之徒,群集于此,在本座眼中勉强充得一命,已属高看,复欲何求!” 南宫雪脑中忽然模模糊糊闪过几个念头,如不说清就死,实是不甘,双手死命拉扯他扼在颈中的手掌,拼着最后气力握拳捶打。江冽尘道:“你往常寡言少语,怎地如今废话这么多?本座再许你说一句,就算是留遗言,也不该没完没了。”说着抬手将她朝下一顿。 南宫雪重重咳了几声,大口大口的喘息,此时那烟雾早已散尽,再吸入的都是些新鲜空气。等到眼前的景物从朦胧一片逐渐清晰,眩晕感缓缓淡去,肺腑间如刀割般的刺痛也慢慢消散,才道:“两句。” 江冽尘道:“你敢跟本座讨价还价?”南宫雪淡淡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听与不听,就随便你了。”江冽尘转念心想,一句或是两句相差不远,她既已答允了留遗言,是抱必死之念,让她和李亦杰多些抱头痛哭的场面,才会使其后生离死别更增哀恸,那李亦杰也会痛不欲生。凡是不花本钱就能让仇家痛苦之事,何乐而不为,究竟也比不得他自身伤痛之万一。颔首道:“你说。” 南宫雪道:“我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第一,罪魁祸首,首先就是你那个该死的自尊心。只因你太过重视面子,听不进旁人劝告,也不屑开口解释,才会使误会愈演愈烈,最终酿成悲剧。你要是真有悔意,就不该为了弥补一件罪过,而去犯下更多罪过。如你一般,分明是自身有错,却来振振有词的指责别人,让无辜者来为你的罪行负责,简直是无知,可怜,而又可笑。”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禁忧形于色,这一番直言,无异于直接触怒江冽尘,姑且算他真有痛感,那便是在他伤口上撒盐,谁知他在盛怒之下又会如何。南宫雪说话时,眼神始终淡漠游离,虽是落在他脸上,却又似透过眼前景象,看向了另一未知所在。江冽尘脸色冷峻,对她指责并未予以置评,道:“没有什么可笑。本座行事不必向人解释。继续。” 南宫雪道:“第二,你曾问过,最初散布消息之人是谁……”江冽尘此时终于露出了情绪波动,急得双手按上了她肩,催促道:“是谁?你快说!”南宫雪冷笑道:“我本来要说,被你这一打岔,我反而不说了。”江冽尘道:“别妄想试探本座耐性,快说!” 南宫雪感到肩骨仿佛塌陷了下去,唯有苦笑,道:“我可没那份兴致。刚才答应过你,只说两句话,如今全已说完,虽死无憾。我言而有信,即使在跟你这位世间绝顶的无耻之徒打交道,最初的信义根本还是不能改变。你这就杀了我吧。” 江冽尘急道:“现在是本座许你,随你再说上十句、八句,只要能将此事说清,我就让你多活一会儿!”众人都不禁暗暗点头,想是南宫雪要以此法牵绊住这魔头,让他有所记挂,不敢再下毒手,只要她暂时不说出秘密,就可保住性命。 南宫雪向李亦杰望去一眼,轻叹一声,她对江冽尘的性子总比旁人更了解些,知道若是拖得他没了耐心,宁可不听这消息,也定会先杀自己。何况还要暗示李亦杰,让他看人须得认清真面目,不致糊涂受骗,只有将此事交待清楚,才能安心赴死。 转过了头,道:“我无意挑拨什么,全因你想听,我就告诉你实情。那情报是韵贵妃娘娘沈世韵所透露,她才是始作俑者,此前亦曾叮嘱宫中知情侍卫一律隐瞒真相。虽是谎言,却编造得天衣无缝,粗听之下,可称是毫无破绽。而且当时暗夜殒只为梦琳死讯哀痛欲绝,他也和你相似,不管事实究竟如何,只要能找到一个人寄托恨意,再亲手解决,就仿如是已给梦琳报过了仇。我不否认,他也定有七分相信,在六年前沈世韵劝他投降时,就曾说过你不少坏话。你们多年兄弟,他看重梦琳还是多于你,这一层确是对你缺乏信任,也不去说。沈世韵劝你最要好的兄弟来杀你,其实并没指望着你会因此而死,只想让你亲自动手,从此徒留悔恨。没有哪一件事,能比她看着你生不如死更快活了。同时她想自己解决仇人,也不会让你先死在别人手上。所以最好别得罪女人,有时女孩子为报仇所生恨意,是很可怕的。” 第五百二十六章 这段话是她根据从京城到华山的一路上,暗夜殒对她讲过的几处零碎细节拼凑而成,至于沈世韵的用意,她全凭猜想,但也多半是个八九不离十。这也是经她连日分析才得结论,暗夜殒连一句也听不进,只好借此机会都讲了出来,总算不使她努力白费。就不知李亦杰能否看清沈世韵的歹毒心肠。 江冽尘恍惚失神,自语道:“真是她么?对了……那日在荒村古墓,她确是说过,一定会让我后悔……我却是小看这女人了……”正在思绪极度错乱之际,后背忽地一痛,低头看去,众人也都顺着他目光,就见一把长剑从他背部刺入,直通到了前胸,露出的剑尖上整段被鲜血染红。身后的座椅已被踢开,刘慕剑手持利刃,威风凛凛的立在当地。 江冽尘神色没多少变化,感到好不容易凝聚起的意识又在溃散,这次远比先前快过许多,指上无力,手腕垂落下来,使南宫雪坐倒在地。又有大量鲜血从口中流了出来,似乎所有生命真元都随血流失,自己却无力控制。终于身子一歪,又栽倒在地。 陆黔和李亦杰忙抢上前,搀扶起南宫雪,见她喉咙两侧都有些微肿胀,又隐约夹杂些瘀青,颈处有几根血管暴突了出来,都忙着给她揉按伤处。刘慕剑收起长剑,上前道:“南宫侄女怎样了?可无大碍?” 陆黔真心诚意地道:“全亏刘师伯仗义相援,一剑送那魔头上了西天,才能救得雪儿。再晚得一刻,委实不堪设想。您这份大恩大德,小侄没齿难忘,他日任凭差遣,绝不皱一皱眉头。”以他心智,也能看清刘慕剑并非为救南宫雪才冒险出手,完全是想占下杀死魔教教主的不世奇功。但他使南宫雪得以平安,总是属实,在以往他定要冷嘲热讽几句,此时却是感怀不尽,没口子的千恩万谢。 刘慕剑微笑道:“陆少侠何需过誉?南宫侄女是孟师兄的高徒,我只是略尽本分。往后咱们互助的机会,还多得是呢!”陆黔知道他是暗示与己合作,谋夺武林大权,这也正合了心意,微笑不语。 孟安英向江冽尘尸身看了两眼,道:“这个魔头怎么料理?他修习魔功久了,只怕还真有点魔道,竟连着几次都没死透,这一回也不知怎地。” 陆黔恨恨道:“要我说,大家上前一人一剑,将这魔头乱刀分尸,才算干净。”他恼恨江冽尘企图加害南宫雪,出谋划策也尤为怨毒。众人既怕江冽尘再次“死而复生”,同时进殿以来受他折辱已是够了,这法子能泄心头怒气,倒有不少人附和响应。却也有人想起陆黔刚才的奴才脸孔,当人前就卑躬屈膝,人后则主张鞭尸泄愤,对这等小人也存有轻视之意。 李亦杰在众人各执己见,争作一团时,举步出列,道:“众位,请静一静。韵贵妃曾吩咐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外头还有官兵在等着,我答应过她,这就得带江冽尘尸身去给她处置。” 众人唏嘘声响成一片,陆黔怒道:“那魔头差点害死雪儿,就这么便宜了他?”孟安英冷笑道:“拿尸体出气算什么本事?你要是真担心雪儿,刚才怎么没上去跟他拼命?只会对着这魔头装孙子,我们正派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陆黔心中愤怒,但事实如此,众人都亲眼所见,也是无从辩起。不知是谁笑了一句:“南宫师妹说女人生起气来最可怕,我看江魔头惹上了韵贵妃,就算是下了地狱,也会再被她整得死去活来。”“那还是别活过来的好。” 李亦杰见众人或有微词,但多数还是赞同了自己提议,于是先行上前,想将江冽尘从地上拽起。手才伸到半途,两人中间突然炸开一团白光,来势迅急,李亦杰猝不及防,竟被弹得一连退后几步,才勉强站稳。“噫”了一声,心下甚是惊奇,不知江冽尘是练了何种护体神功,竟在死后仍使人近身不得。正寻思着,忽听背后众人纷纷惊呼:“残影剑!”叫声此起彼伏,听来俱是大受震惊。 李亦杰抬头望去,见那白光散去后,江冽尘身前赫然站着一个绿衣少女,脸上自鼻梁下端都罩着一层墨色面纱,真容难见,但从身姿体态看来,最多不过十来岁。手中握着一把银白色的长剑,斜向横在身前,剑尖指地,眼神倨傲的瞪着众人,毫无惧色。 李亦杰还正奇怪这少女是从哪里冒了出来,就听身后众人惊呼:“是你!”“啊!怎么是她?”“这个妖女,还敢前来送死!”似乎都认得这少女,彼此又结有深仇大恨,真不解这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小少女,为何竟能触犯众怒。悄声问道:“怎么回事?她是谁啊?” 沙齐低声道:“师兄,她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持剑行凶的妖女。”李亦杰一声惊呼,道:“那……她手里拿的,果真是残影剑不假?”沙齐道:“千真万确!” 那少女眼里尽是不屑,提起残影剑在身前横挥,喝道:“都给我退下了!退下!退下!”每叫一声,便挥剑一次。剑锋所到之处,都划开了一道半月形的白光,与刚才震开李亦杰的形路一模一样。 仅是光线骇人也倒罢了,却有一道森寒剑气扑面压到,站在较为前排的李亦杰、陆黔等人都持剑挡架,这些人武功算得高的,却也抵不住这几道随意挥出的剑气,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前排一退,后排也不得不退。霎时就跟她隔开了一段间距。 有弟子喝道:“妖女,正愁着找你不到,你就先出现了,那好极啦!神拳门的仇,这就要跟你算上一算。”那少女冷冷道:“都是我的手下败将,难道我还怕你们不成?”另一名弟子道:“你不过是仗着残影剑之利,有什么好得意?有种就真刀实枪的跟我们干上一场,我再输给你这黄毛丫头,就当场自刎!” 那少女道:“我又没跟你们切磋武艺,赢得过就行了,还计较是不是真实武艺?你们有种从我手里夺剑,再来说话!” 众弟子本已满怀怒火,再见着她举止嚣张,人人摩拳擦掌,就要上前动手。 第五百二十七章 李亦杰忽然想起曾受过师父嘱托,趁乱寻找魔教那一本武功秘笈,但刚才只顾着与南宫雪从旁观察,提防炸药,竟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秘笈既是给这少女抢去的,直接问她自是方便许多,道:“我华山派存有一本秘笈,现在落在你手上,是不是?”那少女道:“是又如何?”李亦杰摊开一手,道:“给我。” 那少女冷笑道:“你摆这一套,想吓唬小姑娘么?可惜了,我才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身为正派中人,却来问我这妖女讨要邪教秘笈,羞也不羞?” 李亦杰确是有意冷口冷面,想将她吓住,不料这少女年龄幼小,心智却是半点不小,全没中计。再当着众人面前询问此事终究不妥,为今之计,只有先将她擒下,押回华山审讯,途中还得保她安全,必要时也不得不动用盟主身份。换上种仁厚语气,道:“我不管你在这里是什么身份,但魔教既灭,你也不要再为虎作伥。现在束手就擒,还可求得一个从宽发落。” 那少女道:“凭你们也配来发落我?祭影教灭是不灭,都与我无关,我也不来关心,但我绝不允许你们伤害他一下!” 群雄中有人冷笑道:“小妖女还挺讲义气,我们马上就送你到下面去陪他。”“这小妖女身段还挺不错,就不知揭了面纱以后,又是何等春光。”“三弟!这妖女打伤咱们师父,此仇不可不报,你还在贪花好色?” 刘慕剑道:“小姑娘,魔教即使尚有幸存者,也早就逃命去啦,你竟然还敢回来,也算勇气可嘉。你是江教主的什么人?” 这话一问出口,四周喧嚷声逐渐平息,众人对此事都是极为好奇,要听她怎生作答。那少女眼神中突然现出一种又是甜蜜,又是羞涩的小女儿娇态,悄悄向江冽尘看去一眼,见他仍是全无知觉,绝不会听到自己说话,这才像放了心一般,转过头道:“我是他的女人。”她眼神中满盛的都是笑意,仿佛将漫山遍野的鲜花都笑开了。 此时真可称得“语惊四座”,江冽尘做少主时,在江湖中就已是声名狼藉,但向来不好女色,除了魔教小姐楚梦琳,再没听过他和哪个女子走得近些。如今在他生死关头,突然有人挺身而出保护他,并自称是他的女人,却又是这样一个小小女童,如此怪事,简直不令人称异也难。 李亦杰皱眉道:“唔……姑娘,你不要傻,别受了江冽尘的骗,他充其量是为了利用你,玩弄你的感情。那残影剑是害人的魔剑,其中附有魔性,使用多了,对自身也有损伤,你还是……” 那少女冷笑道:“这不是说笑话么?你们打不过我,抢不得残影剑,就想骗我自己放下,再任由宰割?我才没那么傻!也不准你胡说八道,他……他没有玩弄我,甚至还不认识我,是我单方面的喜欢他,我会爱一辈子。即使他讨厌我,嫌弃我,我也永远不会背叛他。遇见他以后,我就是给他活着了。”说到后半段,重又展现娇羞媚态。 大敌当前,她却忽然旁若无人的表达起对江冽尘的爱意来,群雄均感啼笑皆非,真不知该说她单纯,还是狂傲。但她此时全身洋溢着幸福,轻言细语,确显出些与年龄相称的纯真。 李亦杰道:“江冽尘待人坏,那是司空见惯。一旦待人好起来了,定然是另存目的。以前有一位姑娘,比你也长不了几岁……” 那少女喝道:“住口!李亦杰,你有闲心打听这些莺莺燕燕的私事,还不如全力习武,别辱了你武林盟主的身份!等你够格教好一个徒弟的时候,再来对人家评头论足。该滚的是你们,都给我闪开!”说话间手臂一扬,所挥起的并非残影剑,而是个细小的圆筒。众人见此物古怪,猜想必是厉害暗器,纷纷举起兵刃护住面门。 谁知那圆筒到了半空便即炸裂,一片烟雾弥散开来,将触目所及全染为一片空茫的苍白。众人略吸几口,身上并未感甚异状,确定了不是毒药,都抬起双手在眼前乱挥乱摸,想驱散这团烟雾。但这雾气似有形质一般,极粘极稠,在手中刚撕开了一坨,又有新者补入。 李亦杰一手握剑,一手赶烟,脑子还在运转不停:“她刚才直呼我名,我却绝没见过这个小女孩。若说她因我身份而知晓名字,却又不可能连我长相也认得。刚才别人称呼我盟主之时,也不见她在场,不会是那时偷听去的。难道……是我识得之人?”苦思犹未得解。等到烟雾终于散去,众人眼中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大殿,江冽尘和那少女都已不知所踪。 各大门派兴兵攻打祭影教,直入总舵,将残余叛党诛杀净尽。经密室血战,最终有惊无险,彻底铲除了这个祸害,一时在江湖中传为美谈。倒有不少茶馆也将此战改编成了口耳相传的通俗版本,引入说书篇目,加油添酱的一通混说,大肆传扬。 亲身参与此事的门派在武林行走时,人人昂首挺胸,仿佛凭空比别人高出几阶,均以救世英雄自诩。也有些百姓缠着熟识之人,央求他备述端详。 故事传得多了,难免走样,众人朝自己脸上贴金之余,几位主要人物也被神化,这场大战却被描绘成了好汉三招两式打垮山贼相似:只见他使一招“大鹏展翅”,江魔头全身暴血。我使一招“白鹤翔天”,江魔头弃剑认输,磕头求饶,叫了我三声“爷爷”。……美中不足的只是战后走脱了魔教教主,纸里包不住火,这消息到底还是泄露了出去。 众人一听那还了得,还不知这魔头是死是活,若给了他休养生息之余隙,来日他伤势痊愈,功力复原,又必将引发极大祸患。因此各门精锐尽出,奔赴各地搜寻,恨不得将每一处地皮都翻了出来,要在此前先解决了他,以保四方安宁。 第二百二十八章 同时那位在最后关头突然现身,将他救走的神秘少女,也是巷口老幼津津乐道的话题。不少闲人大摆龙门阵,赌庄中甚亦有人以此做庄,要猜测那少女的真实身份。江湖中风声鹤唳,但在偌大片中原,要寻到两个有意躲避之人,也不啻大海捞针。 那少女就是程嘉璇,她奉了沈世韵的命令,携带残影剑欺上各大派山门逞凶行恶,刺杀掌门,为的就是挑拨起整个武林与祭影教的仇恨。这一招借刀杀人的好计,只因触犯众怒,刀子还不忙借,已有多半人自发送上来了。 此事得以圆满达成,还有个极大要处须归功于残影剑。那是七煞至宝之一,不论持有者往日功力如何差劲,都能与其心意相通,瞬间激发潜能,发挥出最大威力,使持有者成为剑道高手。同时掌握纯熟之后,更能由心施控,收发自如。得之几可称霸武林,无能出其右者。因此群雄对这一把宝剑,无不存觊觎之心。 程嘉璇本就极伶俐聪明,使用几次后便熟知个中精妙,再配上些似是而非的表演,将任务完成得格外出色,甚至远远超出沈世韵事前料想。 程嘉璇行事常让人捉摸不透,她听说众人启程剿灭祭影教,也兴冲冲的随行在后。脑中想的只是又能见那魔教教主一面,自赫图阿拉初会,心里就没一刻不在念着他。每向众人报出祭影教身份,想的也是他从前出任务时,是否也是这般言说。又想如果能让自己常伴在他身侧,即使真当一个打杂的下人,也是毫不在乎,还会为此倍感甜蜜。 正好这一趟队伍十分庞大,众人且又各有所虑,不在乎多了她这个小丫头,即使看她面生,也只当她是别派弟子了事。当时节骨眼儿上,谁也不想多惹麻烦。 在孤崖处暗夜殒忽然揪出刺客,她吓得心脏险些跳了出来,通过铁链后人数更少,均为武功精良之士,那是定要引来些眼球的。她只好等众人过后,先设法说服祭影教降徒趁乱逃命,再迷晕留下的正派人士,运起轻功过桥。 她武功不济,仅招式也只学得三招两式,内力更是浅薄,半空中还真担心自己一个不慎,失足坠下。又想就算要死,也不能没见他一面就死,一路鼓励自己,竟还真给她撑了过来。不知老天爷是保佑她,还是打了个盹儿。 在甬道内的机关也费了她不少工夫,好不容易赶到密室,正好趁着烟雾浓郁,趁乱躲了起来。等到最后才“从天而降”,放出烟雾弹,阻住众人视线。她那时就站在江冽尘身旁,大片空茫中,手臂刚一落下,忽感他扯住自己衣袖,低声指点。原来在里侧有个雕像,转开后另辟有一条秘道,可由此逃生,说完后再无声息,想是又昏了过去。 当时他意识不清,胡乱依靠身边一人,其实却没睁眼看过她。饶是如此,毕竟让他感到了自己作为个体的存在,这也足够她兴奋上几天几夜。 背负了江冽尘逃出总舵后,心想正派人士不久就会追来,却不知该往何处藏身的好,今后何去何从也须再作思量。所幸一路上并未遇到追捕。过得一日左右,终于寻到了荒山中的一座破庙藏身。 这一带四野荒凉,人迹罕至,连飞禽走兽也鲜少得见。庙中神像身上的金漆大块大块的剥落,香案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伸手一抹,指上立显灰黑之色。零散扔着些烧成小截的香烛,必已常年不受香火供奉,此景令人很觉凄凉。 但程嘉璇并不是那些虔诚的善男信女,略略感慨几句,又犯愁起自身事宜。要说照料人的经验,她是极其稀缺,往日在吟雪宫,居舍本就窗明几净,不用她怎样打扫,只做个样子也就是了。 沈世韵常年繁忙,与她交流甚少,玄霜虽是个小孩,自理能力也精强过人,衣食行宿之类全无须她代劳。这次可就没那般闲散。勉强挪出一片空地,铺上些茅草,只在此处或躺或卧,那整一间庙,她还没意向打理。 江冽尘仍是昏昏沉沉,多次半晕半醒的吐出几口血,就又晕去。身上各处伤口时常裂开,到时就血流不止。程嘉璇实在无法,只好冒险下山,捉几个毛脚郎中来给他医病,开出药方后,怕他们泄露机密,逐一杀了灭口。 她不敢在镇上往返过多,不能到药铺正儿八经的抓几味药,却只能背着竹筐,上山采草药。细嫩的皮肤也不知被生有利齿的长草磨出了几道血口,两条腿酸麻得失去了知觉,每到天明时都会抽筋,有时疼得哭了出来,可每到庙里,却没露出半点不悦,还是尽心服侍着他。 偶有空闲,就俯在他身边,专注的盯着他看。在王陵地宫中欣赏时,那一次距离尚远,多是从侧面观察,全没如今般过瘾,又觉即使是面对着面,他长相中阴冷俊俏却不稍减。有时春心荡漾,轻轻抬手抚摸他脸,怕他知觉,多是轻触后立即缩回。她还不知那些个为她所嫉的江湖女子中,能与他如此亲近的,除了洛瑾,就只有自己一人了。 似此过得几天,迎来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天幕黑沉如墨,当中却隐隐有一片苍白,半空中的焦雷一个接着一个炸响,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程嘉璇对雷声并不畏惧,只是听得心烦意乱。走上前将庙门关上,又回到坐卧的蒲草堆中,靠墙坐了一会儿。这段时日,她合眼时间相加也超不过一个时辰,连日的困倦累积袭上,眼皮越来越沉,慢慢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江冽尘究竟内功根基深厚,此番受到如此重创,还是从鬼门关口捡回了一条性命。多日安眠,真气在体内自行调节,纳入经脉,涌动倒不如前几日那般凶险。又经几个大夫包扎止血,服过按方子调配而成的药丸,果然是一天比一天大好。 第五百二十九章 这晚不知是真元归位,还是给雷声吵醒,竟就奇迹般的恢复了知觉,慢慢坐起,环眼四周,见四壁破落,地上只铺着几块破烂稻草。墙上有几个洞眼,一阵阵狂风从此处漏入,雨点经崩弹反溅,有不少打在脸上,身上,实是烦厌。 前人用以修堵的布条也早被风吹开,只剩一角还钉得牢固,另半边就不住飘荡。眼前所见,都说明这是个极破败陈旧的所在,与祭影教密室中那般森严的高贵有天壤之别。 又记起祭影教已然覆灭,自己遭正派中人围攻,连最后的武器还不及用上,就已受重伤昏迷。之后的情形,就一概不知。喃喃道:“我……我怎么没死?” 程嘉璇睡觉原是极轻,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更何况这回心里还担着事,迷糊中听到声响,立刻坐了起来,揉揉眼睛,见江冽尘也已坐起,喜道:“你醒啦?”高兴得立时扑上前去。 江冽尘思绪还沉浸在几日前那一场血战中,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每一人都是挥舞着兵器要来取自己性命,忽见一个陌生少女扑了上来,他自忖是从没见过她,也不知她身份来历,下意识是想抵御。但全身酸软,每挪一下手足都牵动伤口,剧痛难忍,力道半点也无,给她扑近身,竟也是无计可施。又觉她身子软软的,显得十分乖巧,不似有甚恶意,但也不能轻易料定。 此时程嘉璇已除下面纱,抱着他胳膊,江冽尘虽知她此举并非擒拿一路,但总是不惯有人碰触,厌烦的将手臂抽了出来,又感胸口一痛。 程嘉璇却似并未留意到他排斥,只是兴高采烈的道:“你醒转来啦?太好了,我可真怕你……一直睡下去,再也不会醒了。” 江冽尘心道:“这怕什么?难道怕我死了?这女人好生奇怪,现今江湖之中,哪个不是巴望着我尽早断气,她倒会为我没死而开心?玩什么花样?”试探道:“这是哪里?我……怎会在这儿?” 程嘉璇自见他第一面起,最大的愿望就是他能跟自己说一句话,此时在狭小空间中,两人独处,那他是再不能忽视自己了,简直欢喜得如欲晕去,又想放声尖叫,好不容易才压制住极致的激动情绪,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是荒山上一座废弃的小庙。是我……” 她本想说“是我救了你”,但想这话难免有施恩之嫌,倒像是提醒他回报,硬生生地将话刹住,咽下,改口道:“你放心,这里很荒僻,你的仇家找不到这里来的。你尽可安心养伤,不必顾虑。” 江冽尘自语道:“我的仇家……哼……嗯……他们绝不会放过我,现今定是满江湖的追杀……呵,原先只道必死,竟还能有此侥幸,是天不亡我……一切霸业,天道注定归我所得……”转视着程嘉璇道:“救我的是你?” 程嘉璇忙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也谈不上什么救命恩人,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不……”江冽尘直接打断道:“你家主人是哪一位?”他既不识得这少女,料想她必是听命行事。一边猜想是谁会救自己,打的又是什么鬼主意。 程嘉璇想到他与沈世韵关系非比寻常,早已暗中打翻了醋缸,这回听他刚醒来就又问起,就像是连一刻都离不开一般。心里极是妒忌,脸上还是挂着温柔的微笑,道:“此事与敝上无关,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我叫程嘉璇,是原京城首富陈老爷的侄女……” 江冽尘道:“程嘉璇?”将这三字默念一遍,略觉耳熟,又听她提起京城首富,那是大致足以确认了,有几分明知故问的道:“那么程嘉华……跟你怎么称呼?” 程嘉璇听得寻觅多年的兄长之名竟从他口中说出,吃惊不小,讶道:“那……那是家兄啊!我很小的时候,就跟哥哥失散了,至今未得重逢。怎么……你……你见过他么?你认识他?”这一方面是为找到亲人的欣喜,同时又想如果他与兄长互为至交,那自己就是他好朋友的妹妹,关系也是又近了一步。 江冽尘心道:“当年嘉华的未婚妻将处极刑,他多方奔走,终难以解决此事。劫囚车失败后,我不允他加盟祭影教,他就投靠了青天寨,据陆黔所说,封他做了二当家。此后陈家遭沈世韵设计,灭去满门,他却因出行在外,逃过了这一劫。那都是六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这丫头的确还很小……” 想到各大门派攻入密室时,如有熟识之人,自己也都能认出,却并没看到程嘉华。他没参与此事,不论是否出于义气,对他总是添了几分好感,淡淡道:“也算认识。” 程嘉璇喜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哥哥没有死,他一定还活着!六年来我从没放弃过寻找他,义父总跟我说,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我一直不信。那……那你知道他在哪里么?可以告诉我么?” 江冽尘不耐道:“我怎知道?”语气极是不屑。程嘉璇心道:“他的伤还没好,心情难免不痛快,我可别再惹他生气啦。”柔声道:“嗯,只要知道哥哥还活着,那就好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找到他的。” 江冽尘道:“跟我说干什么?”这时感到胸口憋闷不畅,梗塞得呼气艰难,没好气道:“我要运功疗伤,你别来吵我。”程嘉璇忙道:“好,好,我不吵你。”不声不响的坐在一边,却没要走之意。 江冽尘也没工夫理会她,将真气运转周身,缓缓抬掌推出,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使内息充分流传,经各处穴道经脉,游走而行。随后又收手至两侧,手背紧贴地面,真气从掌心向上臂缓缓升腾。将两端各自凝结,圈转环到身前,右手在上手背朝天,左手在下手背朝地,两手时常反复。还不知那陌生少女到底打什么心思,练功时也不敢大意,双眼虽闭,耳朵却留神听着四周响动。 程嘉璇待在一边,也能感到他身上的气流疯狂涌动,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已经如痴如醉,竟连一丁点声音也没发出。 第五百三十章 这次内伤本来也并非十分严重,只是他在练功时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这才使内息走岔。那时急于速入魔道,越是不耐,真气本已压不下去,又逢正派中人前来进攻。当时他手脚不灵,内力薄弱,挨了好几下拳脚,又参杂些厉害掌法。却没如一些幸运儿般打通经脉,真气反而奔流不止,在体内不断冲撞,使得内伤愈发严重。 若能心平气和的导入内力,花不了多少工夫就能压下暴乱的真气,可连受危难、刺激,怎还能有那份闲逸。此时静下心来,果然有了事半功倍之效。内息按照应有轨道,流入四肢百骸,转为平实。 此时全身说不出的舒服,但也明白这只是解一时之厄,每隔一日,还得继续运功,须得连练半月,才能彻底收效。但此时毕竟已好过了刚清醒时的头痛欲裂太多,见程嘉璇还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脸上带有近乎迷恋般的崇敬。他对这表情极为厌恶,皱了皱眉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程嘉璇大喜,以为他对自己终于有了些重视,连声道:“好!好!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就是了,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算是不知道的,我也设法替你查清楚,再来禀报……” 江冽尘冷冷道:“有什么好高兴的?我需要什么情报,自有途径获知,还用得着你去查?你给我老实回答就行了。”程嘉璇规规矩矩的应道:“是,我一定老实。”江冽尘道:“那我问你,你识得我么?知道我是什么人?” 程嘉璇道:“远在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识得你了。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好厉害,好威风……”江冽尘冷笑道:“有哪个人自称厉害,却会伤成这样的?胡说有什么可说?” 程嘉璇道:“那是他们以多欺少啊,胜之不武……”江冽尘道:“你以为是比武切磋?他们正是要一拥而上,合力来杀了我。要说是真正高手,理应在千军万马中仍能全身而退。该死……倘若本座神功已成,怎会再惧于那群杂碎……” 程嘉璇拍手笑道:“好啊,好啊,等你练成了功夫,就再去找他们报仇……”江冽尘道:“与你无关。你继续回答。” 程嘉璇讨个没趣,尴尬一笑,道:“我知道你是祭影教教主,名号叫做‘七煞圣君’。我既然敢孤身救你,就不怕从此与正派为敌。”江冽尘冷冷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想借机出名?呵,那得说一声恭喜,心愿定能达成。你救了魔教的教主,这份名声哪还小得了?不出半天就能轰动江湖,只可惜怕是臭名远扬,与你初衷有违。” 程嘉璇急道:“不……不是的,我打小就不爱出风头,最盼着能隐蔽在人群中,谁也认不出来,那才能自由自在。”江冽尘道:“那你却要去做这大逆正义之事,岂非自讨苦吃?”程嘉璇道:“我管不了那么多,可我……我都是因为你啊!我不为名,不为利,也不敢要你的回报,只是简简单单的想为你做些什么,让你能够开心,我也就开心。” 江冽尘心道:“这贱婢百般花言巧语引诱我,难道我会上当?也不知她到底是谁派来的,那人又想让我做什么?”强忍着不耐道:“你怎会知道我?谁跟你提起的?原话怎么说?”盼着她年幼无知,经不起诈,直接都招了出来。程嘉璇道:“我们……几个月前……在赫图阿拉荒村中见过的,你不记得我了?” 当时程嘉璇硬拉着玄霜去同他搭话,结果却是扭扭捏捏,只说了几个字便接不下去,江冽尘其时失手将断魂泪给沈世韵盗了去,满心都是如何夺回,对这小女娃也自是全无印象。遂又想起另一要提,道:“你是什么身份?去那边目的何在?” 程嘉璇一路跟踪,只怕他说过的许多隐秘之言不愿给外人得知,为迎合他心愿,也只好装傻充愣。想起玄霜当时信口捏造的谎言,道:“我……我是附近村子里放牛的,和我弟弟闲来无事,听说那边村子里有宝……有神仙,就跑去玩,也是看个热闹……你知道……我家被灭满门之后,我逃了出来,只盼着躲得越远越好,让那些坏人找不到我,最后……直逃到边陲之地,被一户农家收养,那弟弟也是这家伯伯的儿子,所以……那个……我……” 她讲了一句忽然记起,先前已说出与程嘉华是失散兄妹一事,总算及时补救,将真实身份半真半假的扯了进去,才算勉强圆了谎,背后却已惊出一身冷汗。心里不住埋怨:“我可真蠢,好端端的提什么赫图阿拉?” 江冽尘道:“我没求你救我,自然也不会道谢。这村子的事就算给你蒙混过去,我只问你,祭影教总舵并非能轻易踏足之处,常人避之唯恐不及,正派狗贼攻进来的那天,你为何会出现在密室里?跟他们是一帮的?” 程嘉璇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我一个放牛的农家女,哪有机缘识得那群英雄豪杰?那天我到镇上送信,见到大群队伍,场面壮观……我……我自幼好奇,喜瞧热闹,所以就跟在队尾,想去看看是否有什么赶集庙会一类盛事……” 前期尚可抵赖,但那一条横空铁链,如无内功造诣绝难通过,却又如何掩饰的好?她心中惊惧,只觉这谎话编得不大对路,言语也接不下去,结结巴巴的停了下来,双手无意识的扭着衣角。 江冽尘对她一番说辞全然不信,但想若真有人指使,事前也该先教给她精细辩法,不致如此手足无措。当下仍装作若无其事,道:“你是在所有人面前救我的?只你一人?还有同伙没有?” 程嘉璇道:“是,他们都是来对付你的,只有我……只有我真心支持你,想帮你……”江冽尘直接打断道:“好,你武功怎样。”程嘉璇尴尬地一笑,道:“不怎么样,我学武时不够专心,总想着偷懒,至今也只会些花架子。” 第五百三十一章 程嘉璇道:“那是敝上交待……”说到半途忽感有异,似乎自己是无意中犯了个大错误,正想掩饰,江冽尘追问道:“交待什么?” 程嘉璇在他面前,便觉一层无形威势沉沉压迫,竟是不敢扯谎,吞吞吐吐的道:“要我……要我到各处山头,用这把剑与掌门人比试,为祭影教耀武扬威。在华山、点苍则须下手加倍重些,再将昆仑派梁掌门捉拿回宫……”她才说出一个“宫”字立即醒觉,但先前说的连贯,停顿不及,仍是清晰的说了出来,再要圆谎已自不能。 江冽尘回想起李亦杰等人在密室中连声喝骂,都是指责他杀害自己师父,那时还不明就里,只当这群人是无理取闹,也不以为意。此时听她说起方才恍然:“原来就是她在陷害我!……”立时想出掌将她毙了,转念又想祭影教覆灭已成事实,再难挽救,眼前查出她幕后主使才是关键。何况他久历江湖,早学会了处变不惊。将心头火气压了下去,道:“你继续说。” 程嘉璇也不知到底给他听出来没有,一颗心在胸腔里怦怦乱跳。为隐瞒指使者身份,只有将缘由归在自己头上,尽量说得合理可信,才能令他不致怀疑,道:“我是利用任务之便,有心报复。我全家都是被祭影教所灭,害我自幼与哥哥失散,一个人孤苦伶仃,这个仇是定要报的,即使不是出于主子命令,我也会这样做。” 江冽尘不耐道:“什么叫为祭影教所灭,我等哪有闲时理会你家闲事!当年陈府无故遭灭满门,根本就是……”这又是一桩冤案,全因沈世韵栽赃陷害,与此次行动如出一辙。但想几天前在那密室之中,暗夜殒口口声声说自己害死了梦琳,这天大的冤枉也未向人解释,如今又何必向这小丫头澄清真相?冷哼一声道:“你果然是来报复我的,还不承认?” 程嘉璇虽要掩盖事实,但也不想让他因此而误会自己,忙道:“不,我不要报复你,不要报复!再说下这命令的也不是你……”江冽尘淡淡道:“如果是呢?”程嘉璇摇头道:“不……不怎样。祭影教已灭,我绝不为此迁怒于你,否则,我也不会冒着危险去救你了。”江冽尘道:“你说这也是你自作主张,你主子并不知情?那你回去以后,不怕给她责罚?” 程嘉璇还道他忽然关心自己,忙道:“我都想过,我以后就不再回她身边办事了。反正……她属下人手众多,不差我这一个。就让我跟着你好不好?不管你到哪里,我都陪着你。”江冽尘道:“我去皇宫又如何?你要跟着,就先得乔装改扮,提防着给你先主子认出来——”程嘉璇不知是计,脸色郑重的点了点头,沉吟道:“不错,她是个精细人……” 江冽尘冷冷道:“你连江湖上的草莽贼寇都无缘结识,认的主子来头倒不小,连皇室中人也给你攀上了,嗯?”程嘉璇脸色霎时全白。她在江冽尘面前始终是以仰慕的眼神观望着他,心神俱醉,口边完全不加把门,这才不知不觉就中了圈套,将不该说的都漏了出来。往日单凭她耍几个小聪明,也不该似这般狼狈。 江冽尘对于陪她玩这讯问游戏再无兴趣,道:“别再装了,你以为能骗得过我?我劝你还是识相些……”程嘉璇不等他说出威胁之言,脱口道:“我……我是韵贵妃娘娘的侍女。” 江冽尘早已疑心此事,但听她亲口承认,感受还是颇为不同。冷哼道:“沈世韵看人的眼光是越来越差了,像你这种废物也拿得出手。上次在赫图阿拉,也是她交待你埋伏在侧?” 程嘉璇神色尴尬,委屈得似乎就要哭了出来,道:“不是,是我在暗中跟踪。我听说那荒村地底藏着一座陵墓,是穆青颜前辈为庄王爷秘密修建,‘七煞绝音琴’就是从冥殿给人寻着,或许索命斩也藏在那里,我是为打探此事才以身犯险,至于……会遇到你……那就只是个意外了……” 江冽尘道:“难为你也知道七煞至宝,沈世韵得了断魂泪和绝音琴,仍是贼心不死,她是派你来一路监视我,找全了宝物就趁机盗取?”程嘉璇道:“她没算到你在受各大派围攻后还能活命,只是我……是我……对你……我……不想看你有任何危险,你能明白么?以前有一位叶赫的格格,也在韵贵妃手底当差,一向最受她器重,她虽然死得早,可我却还十分羡慕她。” 江冽尘不耐道:“又关洛瑾什么事了?”在他眼中,那一段过往虽不堪,究竟也是他独有的珍贵记忆,不容旁人肆意触碰。程嘉璇却不顾他避讳,自顾自道:“她是献出了生命,至少……至少能在你心里留下刻痕,让你一直记得她。洛瑾姑娘曾为你做过什么,我也都可以做到,我已经决定背叛韵贵妃了,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么?” 江冽尘心道:“我记得她?”这才想起了洛瑾,那也是一个痴心不悔,甘愿为自己而死的女孩儿。她受沈世韵威逼,却始终不愿改变心意,走投无路之下,在后院投井自尽。那时江冽尘就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着她半身伏在井口,不住抽噎,口中低声哭诉,说的都是对自己的爱意,请求自己相信她从未背叛。又将自己头上珠钗、身上配饰一件件摘下,放在井边的青草地上,又道:“韵妃娘娘,是我对不起你,你利用我,我也并没怪过你。我……我知道你恨他,为报仇可以不择手段,可我……也是真心爱他啊。夹在你们这对冤家之间,我左右为难,已是太累……太累了。最终只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这是我立场不坚的报应……我不恨任何人,也不想背叛任何人,可我更不愿背叛自己。我不能忍受活着受他憎恨,宁可一死以示清白。 第五百三十二章 任凭我尸身朽烂,成泥化灰,此情终不改。韵妃娘娘,原谅我再也不能伺候您了!”说着朝前一栽,身子如同一只折了翅膀的蝴蝶般坠入井底,很快就听到沉闷的“咚”一声响。 江冽尘眼睁睁的看她自尽,只冷笑一句此女倒也烈性。虽与设想有所出入,毕竟还是实现了让沈世韵逼死至亲姊妹的原目的,以后便可令愧疚、怨恨久久折磨着她。正是抱了这般心态扬长而去,回总舵后也很快将这与自己有过一夜之欢的少女忘了。现在程嘉璇却来说羡慕自己曾经的棋子,想到就只觉滑稽。 跟她说了这半天话,伤处又隐约作痛,道:“沈世韵的新狗是么,你现在给我滚远一点,别打搅我练功!”又补充一句:“记着不准出这座庙。” 程嘉璇满脸悲哀,几颗泪水掉出眼眶,却不敢发出抽泣之声。慢慢走到角落坐下,想起他还肯让自己留在庙中,或许是起居尚有不便,仍需人服侍。但再要从旁偷看他,终究是拉不下这个脸。 躺倒在地,拉过一摊茅草当做被子,盖在身上。几根硬硬的草茬戳得她下巴、脖子都是又痒又痛。不断无声的流泪,心情既喜且悲。喜的是终于能当面跟他说话,悲的却是他对自己的态度始终便如审犯人一般。 她虽是受到极大侮辱,满心情意却依旧蓬勃旺盛,期盼日后事事依从,能有望讨得他几分欢心。现在自己毕竟还有点利用价值,也是好的。一边想着,终于哭得乏了,沉沉睡去。 以后接连几天都是如此,江冽尘每日全心练功,将她当做空气。程嘉璇只怕再惹到他,乖乖的待在墙角,很是听话。 约莫过了半月左右,江冽尘功力终于恢复如初。但再想突破顶层境界,却也并非易事,短期内不敢贸然尝试。他自幼年便是奔赴各地执行任务,没片刻得闲,反倒是这几日较为安闲舒适。 只是内力虽调息如常,身上所受创伤却每一处都是极重,当真应战时还会受此牵累,不得已只得继续在小庙中藏身,心里的怨愤也是与日俱增,暗中咬牙切齿的发誓,康复后定要血洗江湖,让所有背叛自己的人付出惨重代价。 这一天江冽尘坐在庙堂正中,面前放着几个叠加起的蒲团,提指凌空虚点,刚到半途牵动胸前及肋下伤口,剧痛直袭心脏,手臂也抬不起来,击出的气流仅够将顶层一个蒲团扫落下地。想起先教主初次让他这般练习时,也未拙劣至此,明知不会给别人看到,仍感脸上挂不住。 程嘉璇还道他专要考较准头,须将蒲团一只只扫落,于是拍手称赞,指望能投其所好,跑上前笑道:“你在练什么武功?我也要练,我也要练!” 江冽尘听来却只觉她句句皆是讽刺,心头更恼,道:“你懂什么武功了?拿你喂招都嫌不够格,滚开!” 程嘉璇叹了口气,深感待在庙中只能惹他烦厌。她曾与玄霜私下谈起,都觉若想追求某个心仪之人,采取若即若离的方式反而更能吸引他。世人都觉得不到的才是最美,渲染够了神秘感,效果立竿见影。 垂头丧气的就向庙外走去,想在附近躲藏一会儿,希望他习惯了被人照料,形成依赖,找不到自己会不习惯,往后才能意识到她的重要性。还没等跨出门槛,江冽尘忽道:“你站住。说过了没经我允许之前,你不准离庙半步,记不住?” 程嘉璇心中一喜,认为他终于有些离不开自己,笑道:“你也觉得咱们待在一起,还是挺不错,对不对?”江冽尘冷冷道:“你以为我稀罕你?要不是为功力不足,我早就杀了你这烦人透顶的贱丫头。”程嘉璇道:“你既然不想看见我,我就听你的话,躲开得远远的,你怎么还不满意?你刚才不是又……” 江冽尘道:“放任你下山,去向别人通报本座藏身之处?想得倒美。”程嘉璇黯然道:“我……我怎会出卖你?”江冽尘道:“那也说不准,不得不防。”他刚才是运转真气正到半途,见程嘉璇意欲离庙,急忙开口喝止,这却也使得内力翻涌,撞击伤处,一口血喷了出来,连咳几声,茅草地上又积了一小滩鲜血。 程嘉璇一声惊呼,连忙奔到他身边,一手撑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握着一块淡绿色的手帕,给他擦试嘴角,道:“没事吧?要不要紧?”江冽尘脸现怒色,猛一挥手将她推开,喝道:“滚开,别碰我!本座最讨厌给别人碰。”这习惯却是与暗夜殒极为相似,想到这位自己亲手杀死的兄弟,再添悲愤,又吐了几大口血。 程嘉璇被他推得一交坐倒在地,手帕也落在身边,她不顾自身受辱,认真地道:“那些大夫说了,你……你是失血过多,所以才会常常衰弱无力。”江冽尘不屑道:“废话,那又怎样?”程嘉璇咬着嘴唇看着地面,又抬头看了看他,手指摩挲着腕上血管,犹豫了一会,才道:“要不……你喝我的血吧?”江冽尘微微一怔,这才斜过视线瞟向她,自语道:“什么……?” 程嘉璇趁着自己一时冲动,勇气尚足,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在腕处“唰”的割下一刀。立刻有细小的血珠涌了出来,逐渐汇聚成细线状流淌。又将手腕凑到他口边。 江冽尘皱紧了眉头,不愿触到她肌肤,但庙中寥落,也找不到可供盛接的容器。一缕鲜血缓慢流入口中,只感这滋味略有腥涩,在舌尖转动时,勉强还算不错,少了些抗拒心思。起初是静默等待,接着对血流速度极是不耐,直接拽过她手腕,一口咬下,顿时大口大口的鲜血涌了进来。 程嘉璇感到腕上猛地一痛,但只想着他能和自己这般“亲密”,心里又是甘甜。渐渐的眼前有些发花,头脑晕眩,就将要昏迷时,江冽尘耳中忽听庙外传来响动,不偏不斜正是朝小庙而来,自语道:“什么人?”将程嘉璇甩开,闪身躲在梁柱之后。他重伤未愈,还不宜与人动手,仅一个小动作便累得气喘吁吁。 第五百三十三章 程嘉璇也快速躲了过来,那梁柱粗大,同时遮挡两人倒不为难,只不免要贴得近些。见腕上已扯开了好大一道口子,鲜血仍在源源流出,忙在臂上封住几处穴道,又在衣上撕下布条,包扎伤处。 脚步声响,门外果然走进五人,都是满脸的胡茬,头发蓬乱,整个人不修边幅,看来便是山野间的粗豪之人。迈着大步进庙,在正中大咧咧的一坐,搓起茅草,生起一堆火,从随身麻袋里掏出一只野鸡,举在火上烤得焦黄,五人分别撕扯鸡肉,大块朵颐,一边咂着嘴巴,大叫“好吃!好吃!” 程嘉璇吞了吞口水,凑近前看。江冽尘虽反感她靠在自己身上,但此时若是将她推出去,势必引起那几人警觉,自己处境也将十分危险。盘桓利弊,不宜因小失大,只能尽量和她隔开。 五人中一个高壮汉子笑道:“那群小白脸都给甩在后边啦!再这么赶上几日的路,到了赫图阿拉,咱兄弟们定是第一个。”坐在他身边的一名老者冷冷的道:“三弟不可大意。须知我们赶得急,别人未必就弱于咱们,夜里我们不睡,他们也不睡,只拼脚力,再不时穿插上几条捷径,谁赶到前头还难说得很。” 那三弟笑道:“就算真给别人抢了先,却又怎地?这又不是比试速度,到时先给他们夺到了手,高兴高兴,咱兄弟再出手夺来,给他来个空欢喜一场,岂不妙哉!哈哈,哈哈!”其余三人听得也都大笑,只那老者仍旧忧心忡忡,道:“你足不出户,就真道咱们‘河东五虎’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你想抢人家的宝物,倒不如先盘算盘算,夺得索命斩后怎样保管,才不致给旁人抢去!” 对面一人笑道:“大哥何以整日长他人志气,灭咱们五虎自己威风?咱五个拆开来,每一个都是倍儿尖的高手,再要联合退敌,嘿嘿,试问全天下还有谁是咱们敌手?” 一个身穿花布衬衫的汉子咬了口鸡腿,抹一把满嘴的油,道:“大哥,三哥,我老四倒是不明白了,既是这个道理,后头的还能等前面的先掘出宝物,再来捡现成便宜,可为何如今却是人人争先恐后?” 那老者道:“这个你也不懂?那还不是不愿汇合到一处,再给那李盟主统领!到时就算是找到索命斩,也肯定是给了这些有权势的中饱私囊,旁的在底下奉献者,那是一点儿好处也捞不着。所以啊,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让它能进了自己口袋。”众人都赞道:“大哥此言甚是!” 程嘉璇低声念道:“索命斩——索命斩……那是什么宝物?名字听来倒是耳熟。”江冽尘道:“七煞至宝之一,与残影剑并列的快刀。”接着想起自己与沈世韵在古墓中行走,几乎翻了个遍也没寻到所要之物。最后还因一时大意,给沈世韵骗走了断魂泪,堪称生平奇耻大辱。程嘉璇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应道:“嗯,我记起来啦,上次你和韵贵妃,在王陵里寻的也是这一件。” 那老者又道:“这消息是皇宫里韵贵妃放出来的,那个娘们儿怪里怪气的,也不知是否另有阴谋。一进地宫,生死未卜,凡事还须得多长一个心眼。”那三弟道:“大哥是说,王陵中会藏有敌方伏兵,俟机攻击咱们?”那老者冷笑道:“她还得仰仗我们挖出索命斩,此前可不敢轻举妄动,之后么,一切就难说了……” 另一个一直没搭腔的接话道:“不错,先令我们在冥殿自相残杀,夺取索命斩,耗尽元气,一场混战之后,最终战胜的那个定然也只剩下半条命了。他是精疲力竭,刚一爬上来,立马又遇上官兵阻截,注定体力不支,将他用性命抢来的索命斩拱手让人。朝廷不费吹灰之力,不损一兵一卒,就大挫我正派实力,又得了稀世珍宝,这计策虽毒,可也实在大妙!韵贵妃不是个简单人物,难怪连魔教江教主那般人物,都栽在她的圈套下,如今身受重伤,行踪成谜,哼,倒也可悲。谁又让魔教作恶多端呢?那也该遭此报,此举却终是为天下百姓扬眉吐气。” 那老者赞许的看他一眼,道:“不简单,不简单,咱们五弟今日怎地忽然聪明起来了?既然看透了韵贵妃玩的把戏,就总能有法应对。总之起始是得保存实力,等他们相互斗垮了,再一击取胜。那群官兵功夫虽不值一提,可老是没休没止的涌将过来,倒也挺烦人。” 那五弟道:“多谢大哥夸奖。要说韵贵妃原本的计划,就是借正派剿灭魔教之机,充分激发矛盾,引得双方拼个两败俱伤,那时朝廷就可趁虚而入,中原大地上是再没什么势力能与之抗衡的了。谁知这打算却落了空,谁知魔教就会那般不济,投降的投降,内乱的内乱,最后给正派得了个大获全胜,哼,哼。”一边将鸡腿上的肉撕成一条一条,含在嘴中缓慢咀嚼。 那三弟道:“魔教徒给人一挑就做了降将,不仅是其自身胆小怕事,对他们教主心灰意冷也占首要。我说那江小魔头,一门心思全押在了练功上,最后也正是毁在此处!那本七煞诀不知是给他弄到哪儿去了,魔教总舵炸个精光,但愿他是带在身上的好。就盼他先给咱们找到,再死掉的好。” 那老者道:“这些江湖上的隐秘事,多说多错,咱兄弟几个还是少叽咕。快吃,吃完了咱们抓紧赶路,先到那地宫中,即使不寻索命斩,能将地形踩个详实也好,那就可说是立于不败之地。”那四弟道:“不错……”忽然“咦”的一声,道:“大哥,你瞧这干草堆上有血迹!莫非曾有人在此处养伤?” 那老者伸过一根手指,在草茎上轻轻拂过,道:“不错,血液触手尚有微温,想来也是刚离去不久的。或是行路的旅人被野兽咬伤,天下闲事太多,咱们能件件管得尽么?那还是别白费力气啦。” 第五百三十四章 程嘉璇低头看了看腕上伤口,血已勉强止住,但从伤口裂处看来,仍可想见刚才狂喷不停的惨象。江冽尘冷道:“都是你这个垃圾人坏事,流血时也不知控制?”程嘉璇道:“对不起,我……我原以为这里是安全的,没想太多,而且我也是担心你……” 江冽尘冷笑道:“担心敌人找不到我,是不是?”程嘉璇道:“不是啊,我……”其实那血究竟来源如何,是她手腕伤口流出的鲜血,还是他先前不慎吐血所染,实情未详,程嘉璇却先劈头盖脸的挨了一顿痛骂外加冷嘲热讽,她心里委屈,表面却仍是小心顺从。 那三弟是个莽撞人,心直口快,道:“不对,这小庙是个荒凉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周哪见得到半个人影野兽?来到这里又受了伤的,多半是像咱哥几个这般武功不弱,又要躲起来养伤的……但他为何要躲起来?因为他的仇家还在找他……” 那四弟也被他带出了灵感,道:“没错!须得躲得这般鬼祟,不外乎便只三个原因,一是他伤得极重,二是仇家武功高强,三是敌方人数众多,如今够得上这三条的,那也只有……”他虽未明言,众人却都听得懂此中隐意。那三弟一拍大腿,叫道:“是了,是了,大哥说他刚离去不久,但咱们方才前来,路上方圆百里,没见着半个人影,试想受重伤之人怎能跑得比兔子还快?莫不是……还藏在这庙里?” 那五弟道:“如今是追寻索命斩要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老者沉声道:“不,在此避祸的若真是那人,趁他重伤不便,咱们好制得住他,就可逼问《七煞真诀》下落。宝物先得其一,讨得个开门红的好兆头,日后行事自必是顺风顺水,宝物滚滚而来。”那三弟喜道:“正是,咱五个分开搜寻,只要那小魔头还藏在庙里,就别想逃过我的眼睛。即使是只窝在角落里的耗子,也能捉得出来。” 程嘉璇忧心忡忡,敌人若是聚成一堆,依次绕庙搜寻,那还可卖弄灵巧,与他们玩玩捉迷藏的游戏。但五人分散,同时能遍至庙内各处,再要移形换位已不可得,竟是避无可避。等他窥破行迹,招呼一声,五兄弟一齐堵截上来,就只剩下束手待毙的份儿了。正自苦思无着,江冽尘低声道:“别让他过来,你出去替我挡一挡,快去!” 程嘉璇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又不想拂逆他意,麻烦的是刚才避得甚急,残影剑还抛在庙内的茅草堆中,尚未取出。以她的真才实学,如要赤手空拳去与旁人相斗,就算对方是寻常练家子,也根本不是对手,不过是上前送死去的。可难得江冽尘有事拜托自己,总不成一开口就是拒绝。双眼还紧盯着庙中情形,向两人藏身之处走来的是那卤莽的三弟,或能偷袭将他制住,再去拾回残影剑,那就再不用怕他们了。 江冽尘催促道:“去啊!磨蹭什么?先盘问明白了,就统统杀光。狂徒鼠辈扰我清修,一个都不能放过!” 程嘉璇道:“等……再等等……我有办法!”等那三弟绕过圆柱,转弯时形成目光死角,迅速弹脚在他腿上一绊,再顺势一勾,那三弟本想着就算有敌人,也必是病病歪歪的倚在墙角,连抬动手臂的力气也无,因此才敢自告奋勇的来搜寻,全没料想还会遭到偷袭。他平时走路也是脚高脚低,再给人一扫,下盘不稳,张开双臂扑了下来。他身材高壮,便像个粗铁塔,扑将时倒与抬手捉人没多少相差。 程嘉璇一脚踢中他腰上肾俞穴,身子跃起,在他罩控之中,一拳砸准他前胸的巨阙穴。那三弟作战时也不过逞着勇猛,乱砍乱杀,实则真实武功也是平平,内力甚至比她还有不及,给她这般一气呵成的攻击下来,“啊”的一声叫,朝后跌了出去,重重坐在一块硬地上,疼痛下叫声更惨。程嘉璇不给他稍留余裕,当即纵身上前。袖口一弹,亮出把匕首,横在那三弟颈上。 那三弟怒道:“哪来的毛丫头?跟那魔头是一伙的?老子几个兄弟就在一旁,听到声音,就会立刻赶来援手。我劝你啊,识相的还是趁早把大爷放了,或许我还能为你求几句情。否则他们一到,就抓了你,将你碎尸万段。” 程嘉璇道:“眼前局势,也不知是对谁更不利些。我手里还有你这个人质,只要他们有一点动作,我腕上稍一下切,立时就能割断了你的喉咙。黄泉路上结伴同行,那也很好,不寂寞啊!”她说这几句话,心里却也是极为不安,并无必胜把握。万一他性子甚烈,不惜拼个鱼死网破,可要不得。 好在那三弟是给她两句话震住了,脸上威胁之气已除,哀求道:“姑娘,求求你,求求您别杀我!您想知道什么,我全招,全招!” 程嘉璇笑道:“好,算你听话。听话的人,我一向不杀。”那三弟感激道:“是……谢……多谢姑娘开恩。”程嘉璇笑道:“先说说,你们五个是嫡亲兄弟么?远来于此,是何贵干?” 那三弟道:“我们并非血亲,本来是在河东一带各自横行的大盗,后来有一日为了抢夺一车镖银,先动手打了一架,众人武艺相当,顿生惺惺相惜之意。后来又到小饭馆中饮酒,言谈相合,志趣相投,均觉相见恨晚,于是当天就到土庙里拈草为盟,以年龄长幼结拜为兄弟,在祖籍左近都做下了不少起轰动的大案,并称为……” 程嘉璇道:“是了,刚才听你们提起,好像是叫做什么‘河东五鼠’。”那三弟道:“五虎。”程嘉璇道:“你这副模样,哪一点像虎了?你是个拿耗子的英雄,自然该以‘鼠’字命名。好了,我说怎样便是怎样,你不准跟我来辩。说,你们到这边是干什么好事来啦?老实交代!”那三弟道:“我们听到韵贵妃传出的消息,打算到赫图阿拉荒村,去寻一件宝贝……”程嘉璇道:“既是荒村,哪里会有宝贝?” 第五百三十五章 那三弟道:“听说是在地底,有一座古墓,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就算不为宝物,单是掘了王侯陵墓,里边的陪葬珍品也少不了,够兄弟们赚大发了。”程嘉璇道:“那是什么宝物?”那三弟道:“只知叫做‘索命斩’。其他的……小人就真的不知情了,姑娘,您行行好……”程嘉璇听他所说与刚才私议相符,料想是没骗自己,点了点头,道:“好,现在你出声叫吧,让你的兄弟们来找你。” 那三弟只道她故说反话,忙道:“姑娘,老天为证,我可不敢出卖姑娘!”程嘉璇喝道:“你叫不叫?你不叫,我先杀了你!”作势将匕首一推,那三弟猛觉颈上疼痛,高声惨叫道:“大哥,二哥……哎,四弟,在这儿呢,我找着他们了,哎哟,哎哟……” 那四人听了喊声,都兴奋抢出,见老三被一个少女以匕首抵住喉咙,眼泪鼻涕流了满脸。这兄弟受辱,连带着自己也是颜上无光。那四弟喝道:“妖女,只有你一个人么?放开我三哥!”程嘉璇笑道:“是啊,只我一个是人,你们都是些大小老鼠,吱吱叫,偷油吃。” 那老者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谁给你撑腰,竟敢这等猖狂?”程嘉璇道:“我的身份没什么要紧,只要你们将刚才的谈话内容,一句一句的重新说给我听。”那四弟怒道:“你以为我们是专给你说书唱戏的?” 程嘉璇叹一口气,手臂悄悄伸到背后,仍以言语转移众人注意,道:“我不知你们喝酒不喝?”那二哥道:“和酒有什么相干?你这丫头假如要请我们喝酒赔罪,我们口味可都挑剔得很,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劣酒,趁早别拿来糊弄人。”程嘉璇道:“你们对酒的种类……要求很高么?”那二哥道:“不错,不是二等及以上的酒,我是一口也不沾唇。” 程嘉璇手掌已探入草堆,牢牢握住了剑柄,这一回可就有恃无恐,微笑道:“酒类繁多,但也有最简单的两种,一杯叫做敬酒,饮下是皆大欢喜,另一杯叫做罚酒,可你们却愚不可及,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老者冷冷道:“吹牛、托大,哪一个不会?你有何真本事能令人信服?”程嘉璇假装迟疑,拖着头详细盘算,道:“唔,这可为难了。那好,拳脚底下见真章,我就用这把剑,爽爽快快的打败了你们,好教你足以信服。”众人见这少女如此羸弱,风吹欲倒,便是一指头也能将她碾死。听她出言狂妄,各自愤怒,那四弟上前扶起老三,道:“小妖女,你尽管放马攻过来,且看我们可会避让一避?” 程嘉璇道:“只怕你避不开。”手腕一翻,立时将包裹着残影剑的茅草搅成片片草屑。反手递出,铮然有声,眼前顿时形成几道由剑气组化,大大小小的光圈,将那兄弟几人罩在其中。 那三弟见她转身应战,猛从地上跃起,要从她背后偷袭,程嘉璇剑柄向后一送,撞中他额头。那三弟眼前金星乱冒,坐倒在地。那老者被光圈环绕,手脚原有些施展不开,趁她分心,剑气减弱时,抬起大刀向中心劈下。然而这一处却非破绽,一刀落定,震得虎口发麻,刀背同时反弹。总算他抬臂及时挡住,才没给自己的刀削破脑袋。 程嘉璇使用残影剑早已是得心应手,连连舞动,光圈缓缓收缩,老者活动范围越来越小,他知内力到了深处,剑气也能作为伤人利器,可不敢让身子与之稍作接触。直到胳膊难以容在两侧,只好将双臂举高,又抢出些时间,吊着手臂,仍是挥剑进攻。 程嘉璇道:“你举起手,可是要投降了么?”看准他胁下空当,残影剑与她心意相通,刚一动这个念头,剑尖便已转了个弯,略向下垂,横直削了过去。那老者臂下剧痛,向后跌退,程嘉璇回手收去光圈,那老者也瘫坐于地。那二哥一愣神,程嘉璇已剑随圈动,到了他身前,一剑挥向颈中。 那二哥不料她一上来就出杀招,仰过头闪避,程嘉璇一拳击中他肚脐,反腿一勾,也将他摔倒。转剑劈向那四弟天灵盖,临到触及之时,略微翻转手背,实则是以平平的剑身砸中他脑门。那四弟还道自己已死,腿先软了,也坐倒在地。程嘉璇跃过他身子,挺剑向一边站定的五弟直刺。 那五弟举起剑鞘挡住,程嘉璇击中的一瞬间,只觉如中败絮,仿佛所有的力道都给吸入了汪洋大海之中。自从仗着剑利成为高手以来,还是第一次遭逢这般景况,心中不由一慌,明知这一招是输了,那五弟却蹬蹬蹬的向后连跌几步,扶住香案,也颓然坐倒。 这一回程嘉璇心里没了底,她武功不高,对许多细微情状难以详查,弄不懂此人究竟是诈败,还是当真已给自己打倒。但此时正当立威,忙赶去脑中杂乱思绪,长剑一横,喝道:“服不服?” 众人一见她手握长剑,剑气环绕周身,层层流转生光,神威凛凛。又想自己枉称河东五虎之一,竟栽在这一个小女孩手下,颜面尽失,骨头也再硬不起来。那老者惨笑道:“姑娘武艺高强,老朽如今是心服口服了。还请姑娘报上名号,也好让我们五个不中用的知道,自己是败在了哪一位女侠剑底。” 程嘉璇往日蒙面行凶,各派弟子都道她是魔教的杀手,谁也没想过单来盘问她尊姓大名,这问题还是第一次遇到,顿了顿才道:“我是武林中的无名小卒,区区贱名何足挂齿。你们不认得我,总该认得这柄剑吧?”说着将残影剑斜斜指地,迎在五人面前。 那老者见日光耀映之下,剑柄上镶嵌的宝石隐隐折射出七彩光芒来,剑身笼罩着一层阴森森的邪气。心为之慑,神为之夺,好半天才恢复意识,只觉天下宝剑,再无一把能与之匹配,这自是传言中那柄顶级至尊了。巨大惊震下,口齿也变得结结巴巴,道:“这……这莫不是……残影剑?” 程嘉璇道:“正是。算你有眼光!”那二哥叫道:“旁人都说,魔教妖女手持残影剑,到处行凶,闹得处处鸡飞狗跳……就是你了?” 程嘉璇道:“此事是我所为。但你们正受制于人,嘴下还那么硬气?不准称我妖女!这尽可换一种说法,便说我……‘连败各大派掌门’好了。谁自问能与他们比肩,就再上来跟我动手!”庙中一时鸦雀无声。程嘉璇冷哼道:“都做缩头乌龟去了?那好,我问什么,你们都要老实回答,不得有半句谎言。” 第五百三十六章 五兄弟忙七嘴八舌的道:“是是,姑娘,听我给你说……”“还是我来说吧,他急起来就带口音,我说的比他清楚……”“姑娘,我曾念过几年书,还是听我说……” 程嘉璇道:“够了,你们乱嚷一气,要我听谁说去?我不喜身边太吵,只能选一个人。可要如何选才能不失偏颇,也真为难。”以手托颔,装着思考了会儿,才道:“这样好了,你们先一起比武,以前讲究的都是点到为止,今天咱们就来一个杀尽为止。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再来向我禀报,然后,我就放他走。都站起来!” 五兄弟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程嘉璇道:“由‘从长至幼’的顺序,列为一排。”五兄弟正受制于人,哪敢违抗,便都照办了。程嘉璇道:“记住,他们现在不是兄弟,而是阻止你活下去的障碍,每个人要记住的,就是杀光你的对手。”见那五人都是一副不甘不愿之相,又诱哄道:“我并非在教你们割舍手足之情,委实是你们撞破了秘密,按理都该死,这是给你们一个救赎的机会,说来合该感谢我才是啊。” 她的话在五人耳中不断炸响,都觉兄弟之情虽密,但自身性命还是最为要紧,她话音刚落,那二哥已转动刀柄,向一旁斩出。那老者受了伤,手脚不灵,更没想到兄弟有朝一日竟能倒戈行刺,还未等反应,已给他拦腰斩为两截,鲜血四溅,同时喷了那二哥一脸。先前看来老实巴交的四哥也抬手一剑,从三弟肩头劈下,将他切成两半,分向左右而倒。 就听背后那沉默寡言的五弟提起长剑,看似随意的点在某个方位,等四哥一转头,竟是自行将脖颈冲着剑尖迎了过去,“噗”的一声传透喉骨。还不等二哥转头,他又闪电般揉身其上,到得近前,一刀砍在二哥背部。手臂连连曲伸,在他胸腹处猛击,二哥口喷鲜血,也终因不支倒地。 这几手使出时,招式奇妙无比,所附内劲恰到好处,能在敌人中招一瞬才爆发。唯有造诣精深之辈才能使出,绝不是给一个三流武者轻松一击,就能使其坐倒的。 程嘉璇对先前谜题更是困惑不已,若说真是有意容让,他武功既强过自己,尽可转来威胁,那又何必委曲求全?故意示弱,骗得是她还是自家同伙? 等到他将剩余的两名兄弟击毙,取出一块白巾,仔细地将剑身上血迹擦去。动作看来极是优雅,并不似久涉江湖的粗豪汉子。她自己也当过杀手,可一想到此人对待死物尚且如此爱惜,对他人生命却想也不想的剥夺,不由心怀厌憎,假笑道:“还是你最聪明!现在你可以给我答案了么?” 那人淡淡一笑,道:“姑娘,我想你许是误会了。在下虽杀此四人,却也没应允过要回答你。”他此时声音不再如先前般粗声粗气,反是十分清朗动听。那么刚才他必是一直粗着喉咙说话,不知是何用意,更奇的是与他同行之人竟也未听出分毫端倪。程嘉璇奇道:“你……这却是为何?你连自己的结拜兄弟都可以杀,不就是为了争取机会,得以活命?” 那人笑道:“无所谓,反正我本来也不是他们的兄弟。”说着将套在身上的麻布大衣扯下,随手甩落于地,露出身上一袭雪白的长衫。又在头上拨弄一番,扯下满头乱发,原来也只是戴上的头套。最后在脸上一抹,揭下一张黝黑的长方脸皮,露出本来面容,是个相貌清俊儒雅的年轻公子哥儿。长身玉立,举手投足温文尔雅。眼珠黑亮深沉,仿佛一眼就能使所有的少女情不自禁陷入那一汪深潭。 程嘉璇看得呆住了,万料不到刚才那个满脸麻皮的粗野汉子摇身一变,竟可成为温润如玉的翩翩美少年。好半天都只能目瞪口呆的抬手指着他,道:“你……你……” 那青年笑道:“很稀奇么?我确曾是易容改装过的。只因我的身份非比寻常,这趟前往赫图阿拉,群雄毕集,总有人能认得出来,到时势必引起轰动,那可就拖累得行动不便了。 也要感谢上天眷顾,正当我独自坐在酒馆中喝着闷酒,愁肠九转之时,刚好有几个大嗓门外乡汉子走了进来,就剩我边上一桌还有空位。他们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声音响得惊天动地,好像生怕别人忽视了自己一般,全个酒馆都给吵的不得安宁。 我不是有意听他们闲扯,实是声音钻入耳来,不得不听,从中我才知道他们就是新雄起的什么‘河东五虎’。那五个家伙可不是好东西,欺软怕硬,还有脸自居侠义,说什么:他们是劫富济贫的侠盗,河东一带便全是靠了他们保护,才能四方平安,在这酒馆中吃饭,是赏了店家天大的光,难道还需要付账不成? 那店伴不愿闹出事来,连忙上钱赔笑许诺,五位客官吃好喝好,小店绝不收钱。那五个强盗变本加厉,让他将店中最好最贵的菜每样都来上一盘,其他的就别管了,万一吃不下,就当做是施舍穷人。这些强盗死有余辜,不过此时倒正可为我所用,于是我上前假装打抱不平,再被那个愚蠢的五弟拖到店外,名曰私下商决。 到得隐蔽处,我就料理了他,干净利落,随后换上他的衣服,剃下他的头发、胡子粘在脸上,再割下他的面皮。我小时候就爱好易容之术,自问此道功夫足可以假乱真。又在空旷处模仿了会子这个白痴的语气、神情,回到酒馆,对他们说那个莽夫已给我打死了,并在言语中有意无意的刺探情报。 好得很,我正是需要这一群人做掩护,且先留着他们性命,在王陵内才好替我对付那群正派中人。披着这不起眼的身份做外衣,就可安心搜寻宝物,而不担心有人来找麻烦。其后我自当保他们得胜,安然脱险,将索命斩捧在手心里把玩些时,然后再杀了他们。可现在被你追逼,四个家伙窝里反,我不趁早收拾掉他们,也得给他们围攻。却是坏了我的计划。” 第无百三十七章 程嘉璇听得默然出神,半晌才怔怔道:“你说完了?真叫人不可貌相,我还以为你是个满手墨香而无缚鸡之力的软弱公子,却不料……哎,你这温良的外表,倒确是能骗得过很多人了。行啦,既然你跟了他们一路,一定也探得不少情报,他们死了,你来告诉我吧。” 那青年微笑道:“我为何要遂你所愿?其实,我知道的也未必比你多,而且我敢担保,不管我说了什么,你最后也还是打算杀我灭口,是不?” 程嘉璇微微一怔,感到自己在他面前似乎成了个透明人,想法全给看得分明。但又想前几日与江冽尘,再到早些年与玄霜,任何心事哪一次能藏得住?看来身边人太过聪明,对自己实在不利。叹口气道:“是呀,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多费口舌。两条路,你想早死,还是晚死?”那青年道:“我都不选。” 程嘉璇道:“那我……我现在就先杀了你!”猛地提剑砍去。她看人一向只重相貌,能合自己胃口的,就千方百计也要讨好。虽不介意多结交些朋友,但只会对江冽尘一心一意,因此也从没什么负疚。 这时见那青年容貌端庄,本来还可惜他太过善良,如今看来也是个心机深沉的,那更是欢喜。要想给他留下些印象,就只有装得横蛮无礼些,却并非真心想杀他。残影剑深知她心意,这一剑刺出空具雏形,而全无一丝杀人的狠辣。 那青年淡淡一笑,道:“有气无力,太嫩了,这样子不行。”等来剑刺到面前,才稍一偏头躲开,两指夹住剑锋,那残影剑在他手下却并未发出慑人的寒光,仅如一块外表华美的陶瓷碎片。 程嘉璇一愣,那青年抬手在她臂上翻转扣击,又使一招“小擒拿手”扣住她脉门,捏住手腕向后一转,从颈处直扯到后背,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以为有了残影剑,就可以横行霸道?我告诉你,那还差得很远。”将残影剑从她手中接过,提指点出,又连封她背心几处穴道。程嘉璇全身僵硬,动弹不得,急道:“你……你想怎样?” 那青年轻轻抚摸着残影剑冰冷光滑的剑身,笑道:“早就想换一把合适的配剑了,正好,自己送上来了。这武林兵器中,排名第一的宝剑就归我了。”程嘉璇急道:“你不能带走残影剑!”那青年面上笑容不再,冷冷道:“有何不可?你们这些人讲究的不都是力量高于一切?现在是我三招两式打败你,卸下了你的兵器,既是技高者得,我已抢到了,就是我的,那有什么不对?” 程嘉璇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你就当做……是可怜可怜我,好不好?我弄丢了残影剑,他会杀了我的!” 那青年道:“我行走江湖,从不会可怜别人。你想求得怜悯,为何不想着练实了武功,再来设法夺回?残影剑无法使你万能,你既知自己守不住,又何必拿出来恃强凌弱?你主子杀的是你而不是我,咱两个素昧平生,我为何要来管你的事?”说罢甩下黯然垂泪的程嘉璇,转身向庙外行去。 一只脚才刚跨过门槛,突听身后风声作响,忙向旁一让,一块掌心大小的黑色焦木令牌钉在了面前,底端深深陷入地下。庙内传出个冷冷的声音:“你听着,本座不管你是何来头,先给我放下了残影剑,否则别想活着离开。” 那青年哼了一声,俯下身将木牌拔起,看着其上刻着八个金黄色的大字,冷笑读道:“祭影神教,武林至尊?”鼻孔里哼了一声,道:“现在还能称得‘至尊’么?我怎么记得不久前听说,祭影魔教已在武林中除名了?不知阁下是教中哪一位高人?” 等了片刻未闻回音,又道:“你既然不肯说,便容在下来猜上一猜。据闻魔教内仅位高权重者,才够格持有这块令牌。半月前总舵一场血战,正派末了突然背约,将残存余孽杀了个精光,按理是不该再有人幸存的。你……莫非就是那位逃亡在外的前魔教江教主?” 他说到“逃亡在外”四字时,刻意加重了读音,将令牌在手中抛接着,显得极是轻松随意,浑不将这块当年人人见之色变的令牌放在心上。 庙中又是一阵凶险的沉默,空气中好似也涌动着碎小火花。许久江冽尘冷声道:“不错,算你聪明。本座一时失策,那也算不得什么,待我伤势痊愈,定当夺回所有属于我的东西。”那青年道:“你错了,天下间没什么东西,是注定了理应属于你。大家各凭本事,争争夺夺罢了,且看是谁技高一筹。”江冽尘道:“都是一样的。胜者为王,本座怎会输于旁人?” 那青年道:“江教主,大话还是别乱说为好。现在的你,连这几个小强盗都对付不了,还要让女孩子给你遮风挡雨,可悲的是她的武功也令人不忍目睹,还好我并不爱好趁人之危,否则当场给你补上一剑,立刻就过去了,还谈何日后东山再起?” 江冽尘冷冷道:“那本座倒该多谢你剑下留情了。”他话里满溢的尽是讽刺,哪有半分谢意?连程嘉璇也听得分明,就怕那青年心高气傲,受不了这般侮辱。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双眼流显哀恳之色。 那青年涵养极好,不急不恼,微笑道:“谢我倒也不必。不过说了这会子话,你就始终不肯现身一见,瞧我不起怎地?在下虽也算不得武林中一等一的大人物,但总不致低劣到了连你一面都见不得,这怕是有些不妥之处吧?” 江冽尘道:“你知我重伤不便,还啰嗦什么?你留下万儿来,改日本座另当拜会。” 那青年笑道:“既是重伤,在下也不该强人所难。也罢,江教主的大名我是久闻了,今日无缘面见,实乃憾事,好在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停了停又道:“对了,韵贵妃使人传出消息,说那宝刀‘索命斩’就藏在赫图阿拉荒村地下的王陵之中,慕名而往的江湖豪士多如牛毛。 第五百三十八章 就算到时武艺不济,难以占为己有,但得能亲眼一见至宝真貌,亦已十足堪慰平生。在下一介武夫,不能免俗,只不知江教主可有兴同去凑个热闹?” 江冽尘道:“本座自不会落于人后。早在今年仲春时节,我就到那古墓探查过了,当时和沈世韵在一起,足足将王陵从里到外翻了一遍,连索命斩的鬼影也没见着一个,或是传言有误,寻宝刀还得从别处入手。” 那青年笑道:“既是宝物,自是藏得格外隐蔽,如果给你随意一掘,就翻得出来,那还叫什么宝物?待我也去试试。不过此事还关乎运道,说不定我额骨奇高,别人找个十年八年都未必寻得到,等我一出马,三两铲也就挖出来了。宝物既有灵性,懂得择主,或许就是在专门等我这有缘之人,到时我可就老实不客气地收下来了。” 江冽尘冷冷一笑,道:“你刚才跟那群强盗说过的话,本座也都听见了。难为你对此事熟知不详,还能将沈世韵险恶居心看得如此透彻。这招一石三鸟之计很好,妙不可言。” 那青年笑道:“过奖过奖。这位韵贵妃沈姑娘的确很聪明,也有几分实力,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又被复仇扭曲了心志。江山代有才人出,她就以为自己能永久独领鳌头?在我见来,她所谋夺的,没一件是真正值得把握,可一旦缠上了人,也十分棘手,惹上这样的冤家对头,我不免同情你了。但更可叹的还是那群名门正派,利誉熏心,即使是别人挖的坟墓,也眼巴巴地往里跳。” 江冽尘道:“所以你就这么急匆匆地赶去,想提醒他们警觉?你到底算是个迂腐的圣人,还是虚伪的恶徒?”那青年笑道:“别说得我那么伟大,正派中人死活,我才不去关心。我此行目的,只有残影剑与索命斩而已。”江冽尘道:“哦?尊驾也有问鼎中原之意?” 那青年笑道:“不敢,我可没有那般雄心。从小爹爹就说我性情疏懒,胸无壮志,不够格做家族的继承人。奈何天性如此,也是无法可施。江湖争斗于我,不过是一场游戏,我就想集齐了七煞至宝,将每一件都拿在手中把玩,何等畅快有逾于此!将来谁要是武功高强,能从我手里再将宝物抢去,那就算送给他。可惜我为人嗜求完美,凡是我的收藏,既已开始,就非得集齐全套才行,可不会这么轻易就交了出去。至于天下间的霸主,我崇尚自由享乐,就算是让我做,我也做不来。” 江冽尘听他淡泊名利,却是放心不少,又听他谈吐不凡,有意拉拢,主动相邀道:“你占着七煞至宝,自会不断有眼红者前来上门挑战,再要过一天的安生日子都是妄想。不如你与我合作,待我做得世间至尊,也定当许你闲散度日。” 那青年摆手笑道:“江教主的好意在下就心领了。可你我并非同道中人,观点、做法多不相符,恕我不能从命。”江冽尘声音一沉,道:“你敢拒绝本座?如此说来,你倒是那群正派狗贼的同道中人了?” 那青年笑道:“非也,非也,我是个中间人。对于正邪之争,只取旁观态度,不会轻易偏袒任何一方。除非是我认同某一边的做法,才会出手相助,但也是因时随易随转,各自不同。” 江冽尘道:“你当真胸有大才?凭你相助,便对局势有旋乾转坤之效?”那青年笑道:“教主谬赞,在下一己之力,在多方争斗中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不过是大海中一根漂浮不定的枯枝,人小势弱,只能在旁观看,却不能搅局,也无法改变大河最终注入海洋的必然流向。”江冽尘不屑道:“既是如此,管你肯不肯帮忙,价值何在?” 那青年笑道:“我有没有价值,非是我自夸,那可都出于你口中。”江冽尘冷哼不语。程嘉璇笑道:“你们所说的七煞至宝,我曾听义父提起过,只说宝物要紧,要我仔细着搜寻,可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能跟我详细说说么?” 那青年道:“你还不知情?唔,我看江教主不是不屑告诉你,而是自己也不甚了然,哈哈,是不是?那好,我就给你们具体讲讲,也顺便提供些情报。那‘七煞’是上古时期流传下的七件宝物,具有十分强大的力量,传言同时为一人所得即可掌控天下。残影剑就在此处,自不消说。那索命斩的传闻,有此怀疑的可不只韵贵妃一人,我爹爹、爷爷也都各寻门路,多方调查,这结论还有几分可信,因此在下才有心前往一探,却不是给朝廷一句话支使得团团转。至于那处于核心的七煞诀,普天底下谁不知道,正是江教主所练魔功的载体?” 江冽尘哼了一声,道:“还有断魂泪、绝音琴,都落在沈世韵手上,这也不消说,本座早晚总能抢得回来。”那青年笑道:“你想争宝,在对手中可别忘了算上我一个。即使目的不同,行动总还相似,只怕我会成为你最麻烦的劲敌。”江冽尘道:“啰嗦。说了这许久,全是废话!” 那青年淡淡一笑,道:“别急,就要说到了。这一件宝物在江湖中名声不响,动它脑筋的就更是寥寥无几,你倒是可以钻钻这个空子。当然,仅出于个人建议,不理也罢。你们听说过‘丧心魄’没有?”程嘉璇摇了摇头,道:“丧心魄?哪有这样奇怪的名字!那是什么?” 那青年笑道:“名字是怪了些,但你可不能小看它,这玩意儿位列七煞之一,想也当知危险得很。它是一种暗器,两端双呈箭头形状的金黄色短镖,只有巴掌大小,握在手心更是轻若无物。一旦投掷出去,尖端刺破敌人肌肤,没入血肉之中,便会弹出一排倒刺,使他一时无法拔除。随后二层再会弹出三层钩刺,若是当中又淬了毒,就可直接将毒粉送入敌人骨头内,那时再了得的大夫也无法救治。有些人赞其厉害,被盯准的连心神魂魄也一并沦丧,故此得名。或是有人嫌它太过毒辣,使用者都坏了良心,该当受尽诅咒,死后也永世沉沦。这就是说法最广的两种命名原因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程嘉璇点点头道:“那这丧心魄……要到哪里去找?如果敌人拿这个对付我们,又该如何是好?”那青年笑道:“我怎知道?只好上路前先在小庙拜拜,祈求菩萨保佑。丧心魄就安放在少林寺藏经阁中,由老方丈通禅大师亲自看守。他是个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应该不会对你们用这种歹毒暗器才对。不过要是其他的和尚退敌心切,我可就不敢保证什么了。” 江冽尘插话道:“通禅大师?他不是长年闭关,不理世事了么?怎地又看守起丧心魄来?” 那青年笑道:“不容易,不容易,终于又听到你说一句话,我还以为你练功血气逆流,昏过去了。大师闭关的所在,就在藏经阁左近的一间偏殿中。他闭关目的有二,一是厌恶了俗世争斗,闭门精研武学,二就是看守丧心魄了。哈……哈哈哈……”不知想到了哪一件事极为好笑,竟就笑得止歇不住。 江冽尘冷道:“什么好笑了?”那青年道:“我笑同是闭关,通禅大师便有佛法高深、超然物外的美名传扬出来;你江教主闭关,就是修炼魔功,祸害武林。你二人的待遇还真是天差地别啊,哈哈,怎不好笑?” 程嘉璇怕他俩再行说僵,忙转移话题道:“就算这丧心魄再厉害,也不过是一枚小小飞镖,武林中的独家暗器大有列在,为何便只有丧心魄居于‘七煞至宝’?那岂不是……不大公平?” 那青年道:“持有者如能与其形成心神合一,遭遇敌人之时,丧心魄便可感知你强烈憎恨,也不必专去练习内功、准头,不论距离多远,环境多拥挤,光线多黯淡,只要你一心想求杀敌,以鼻子为目标就能射中鼻子,以嘴巴为目标就能射中嘴巴。对方的轻身功夫再灵,便算他上天入地,还是躲不过去,这暗器会像个催命符一般,如影随形的跟在他身后,直到射中为止,可说是百发百中的厉害暗器。” 程嘉璇听了这等稀奇事,却没怎么显出惊异,颔首应道:“嗯,也是人与兵器心意相通,这却是与韵贵妃娘娘的绝音琴有些相似。我曾亲眼看她以此退敌,将无形的琴曲转为有质的兵器,杀死了敌人。” 那青年笑道:“你想错了,我虽没见过绝音琴,但还听过此中原理。那架琴的功效便是感知使用者心思,依她授意,使敌方心脏跳动及器官代谢为其掌控,将频率大幅更改,人体无法承受,自然就死了。这才是绝音琴攻击法门的真正玄奥。” 程嘉璇似懂非懂,道:“也和我的残影剑差不多了。怎么七煞至宝……每一件都是如此么?”那青年道:“也不尽然,这些兵器只是外在辅助,所以都说,核心在于七煞真诀。待你练通了绝世神功,内外兼修,再持有最锋利的宝刀宝剑,最辣手的暗器,最厉害的毒药,全副武装,难道还不能改朝换代,坐上皇位?因此那‘七煞齐集,天下归属’八字,倒不仅是讲来好听的。” 江冽尘不以为意,道:“你刚才说‘天下间最厉害的毒药’,那是什么?” 那青年苦笑道:“你伤势虽重,耳力倒还是好得很。那最后一宝叫做‘断情殇’,是经提取数百种奇花异株的汁液,再置入瓦罐,在至阴烈火上烧灼七天七夜,方始制得。此物剧毒无比,只要拈出一滴,弹在别人身上,或是临战时涂抹在武器上,都会将中招处彻底腐蚀,无药可解。若是将这断情殇与丧心魄并用,还真称得无敌之境,不过可怜那中招的就连骨头也剩不下来啦。这药水一经使出,便是全然不留半分情面,故名之曰‘断情殇’。” 江冽尘若有所思,道:“那你说,如果将那一瓶毒药全喝下去,又会怎样?”那青年遇过的怪事也算不少,听他此言仍觉哭笑不得,讪然道:“这个么……大概就是……肠穿肚烂,骨骼尽溶,皮肉腐蚀得一干二净,整个人再化作一滩冒出臭气的脓水……咳,要是真想服毒自杀,可供选择的还有不少,比如……常见些的鹤顶红,痛苦还能减少些。再说又何必糟蹋了那么珍贵的毒药……” 江冽尘道:“我想的是,它既然叫做断情殇,或许喝下后便可彻底消除七情六欲。七煞至宝所选中的传人必非凡俗之辈,须得先通过了它考验,再有修成魔道之望,如果此时就挺不过去,直接毒发而死,那也不必再做妄想。这是连接人魔的桥梁,成与不成,就看有无勇气,行那前人所未行之举。” 那青年干笑道:“为何就非得了断七情六欲?你江教主一生杀人无算,已够得无情了,说不定喝下断情殇,竟是全无效用,因为它还毒不过你。” 江冽尘道:“麻烦也就在这里。对于现在活着的人,我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斩杀,但我真正放不下的却是两个死人。每次想到他们,想到他们憎恨我的眼神,对我不念半分旧情的辱骂,那是我这辈子唯一在意之人,一个因我而死,一个又是我亲手所杀,一念及此,心里都像针刺一样的疼。我恨透了这种痛,我说魔本无情,无情无义才能成就霸业,我绝不允许任何牵绊,不容忍自身有丝毫弱点留存。反正我早已失去一切了,这条命不过是捡回来的,倒要看看那贼苍天还能让我失去什么。你快说到哪里去取!” 那青年干笑道:“好了,我跟你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那断情殇失迹已久,十多年前曾由穆青颜前辈寻到过,近日出现在云南苗疆。据说在澧水上游,茅岩河畔,好一场惊天血战,最后是给五毒教纪教主得去了。” 江冽尘道:“五毒教?纪浅念倒还有几分能耐,好得很……”想到纪浅念对他十分爱慕,时常借故来同他玩笑,又屡次向先教主扎萨克图提议将两教合并,明里称是同将势力坐大,实则却是为了多与他在一起,相处时也一向言听计从。这断情殇给她得到,实如已成自己囊中之物,当即放下心来。那青年道:“怎么,她是你的旧识?” 江冽尘道:“何止旧识!纪浅念一直深爱着本座,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会奉如神谕一般执行。”程嘉璇想到另有一个女人爱着他,心里不是滋味,而现在竟似还要去求她相助,醋意更是滋滋的不断上涌。 第五百四十章 那青年笑道:“这也很难说吧?要知人心是这世上最不安定的东西,现在你们遭遇不同,地位迥异。五毒教蒸蒸日上,她又是一教之主,你却什么都不是了,你觉得她还会一如既往的爱你?五毒教本就是惯使毒的门派,断情殇对她们而言,意义定又会重过许多,就算是她答应给你,教中属下也会反对,如果人数太多,压不下去,那极易窝里斗反。让她当不成教主,对你也没什么好。” 江冽尘满怀不屑,抬手捋去垂落在眼前的头发,忽然碰到半边脸上戴的面具,心中一声低呼:“我……我的脸……”眼前他无权无势,容貌已是彻底毁去,又受了一身的伤,只怕是街上随处可见的流浪汉也还不似他这般落魄,实是找不出任何一点值得爱慕之处。也有些没了底儿,烦躁不安,恼道:“那又怎样?我说什么,她就得照办!哪轮得到那群奴才说话?” 那青年苦笑道:“江教主啊……你还真是霸道,喜欢上你的女孩子都要倒大霉了。我认得的美貌小姐虽多,可我一般的疼爱,绝不会做这样的负心汉。”江冽尘冷冷道:“你这千金贵公子身边美女如云,每日里尽是些花田月下,怎知旁人疾苦?” 那青年向他藏身的梁柱投去一瞥,唯有摇头苦笑,道:“对了,你就不想知道,我才头一回识得你,就将有关七煞至宝的秘密坦诚相告,我为何会如此信任你?” 江冽尘道:“正要请问。”那青年道:“其实说来也简单得很,此事在我眼中平平无奇,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谁想知道,我便说给他听。多一个竞争者,就多增加一分游戏的趣味性,何乐不为。” 江冽尘低声道:“你了解的情况还真不少——”那青年笑道:“客气,客气,在下不过是门路多,人脉广,大家鼎力相助,没什么查不出来的。”江冽尘音调忽地转为森寒,阴恻恻的道:“可惜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话音刚落,就听“嗖嗖”几声,从梁柱后猛地弹出几根细丝,分上、中、下三路袭来。 亏得那青年此前视线一直是有意无意的打量着梁柱,细丝袭出时当即警觉,向旁一闪,苦笑道:“还是小孩子的把戏。”等得肩侧擦过一道亮色时,肘尖向内一缩,手腕探出,握紧了丝线,反转拉扯,左手从臂下穿过,握住另一条丝线。 那丝线犹如活物一般,底端一条半途忽然折转了方向,绕个圈子,缠住那青年小腿,廊柱后又飞出几条丝线。那青年指尖未松,左手扯住先前所抓的丝线向旁一拖,勉强架住攻势,右手连划几个半圆,搅住丝线。而那丝线一触到他手腕,如爬藤一般,盘根错节,卷上了他前臂。那青年轻轻一挣,丝线却越缠越紧,脉门处勒出一条红痕,前方又有攻势当胸袭到。 那青年无奈,脚跟蹬地,翻身纵起,在半空中不断翻着空心跟头,连带着腕上丝线与旁杂细丝根根缠绕。心道:“你嘴上说身受重伤,手底下可不含糊。为何要杀我?怕我再将七煞至宝的秘密告诉旁人?也叫荒唐!” 梁柱后不断射出细丝,都在他翻身间露出的空隙中穿过。稍等攻势一缓,料想他细丝也该有耗尽之时,迅速向旁一转,翻身落地,腕上丝线已绷到极限,运力一震,“啪”的一声,连着数条一齐断裂。便趁这空当,探手入怀,取出一把短剑,在身前挥过,将几条牵连的丝线逐一斩断。 缠住小腿的丝线与另几条底部相绕,如今其余中途断开,连带着这条也无处借力,松垮垮的再无劲道。那青年双腿一分,丝线脱落下来,滑到地面摊成了一环线圈。 江冽尘冷冷道:“身手不错么。”那青年毫没防备就给他攻了一通,闹得手忙脚乱,他临敌以来,还从没一次这般狼狈过,又急又怒,道:“你下次想跟我切磋武艺,就先打个招呼,我要是身手差些,早就给你杀了。”江冽尘冷哼道:“临到生死相搏,敌人可没那么好心来提醒你。”那青年刚想赞同他这话倒是不错,忽听又是“嗖”的一声,几道细丝向站在一边的程嘉璇击去。 丝线本是极柔韧之物,在身上敲打也不致有多少感觉。而一旦贯入内力,一根线头也如剑锋、如铁棒般足以伤人致命。勿令说程嘉璇被点中穴道,全身动弹不得,即使她能跑能跳,以她功力,又如何能躲开这来势极快的攻击?呆立在原地,恐惧得瞪大双眼,却是连叫也叫不出来了。 那青年本以为一轮攻击已过,接下来最多是你来我往的进行些口舌之战,怎能料到他说打便打,攻击对象竟又是全无躲避之能的程嘉璇?危急关头不暇细想,只有个念头:这姑娘是自己点住的,绝不能令她因此受伤。飞扑过去抱住程嘉璇,向旁跃开闪避。 江冽尘早料准他路数,见两人避开,先以两条丝线阻住来路,又向他退避方位击出三根丝线。那青年抱着程嘉璇单脚站立,腾出一手扯拽丝线,仍想效依前法。但这回他只怕伤着了程嘉璇,分外谨慎,只看着她身侧无恙,一个不察,扯住两条丝线后,第三条漏了过去,在左臂上擦出一条口子,鲜血顺着衣袖淌下,映衬着白衣分外惹眼。 程嘉璇惊呼道:“你……你的伤……不要紧吧?”她见此人为救自己而受伤,心下总是过意不去。忙撕下衣襟来给他裹伤。那青年不屑道:“这一点小伤,碍得着什么了?”反手一绷,将两条丝线震断,提高了声音道:“行了!认输了,够了没有?” 随之那仅剩一端的丝线“嗖”的收了回去,江冽尘冷冷道:“临战分心也还罢了,为救敌人以致自己失手受伤……笑话……你还真是一位难得的君子啊。” 程嘉璇拽着布条,在他臂上拉扯良久,但她不善包扎,不仅是打出的扣结形状古怪,较硬端又缚于贴肉一侧,牢牢勒紧了伤口,闹得本来少量的鲜血越流越多。 第五百四十一章 那青年无奈,三两下扯脱布条,在臂上随手一系,也不去搭理程嘉璇,再回话时带了些慵懒的腔调,道:“让江教主烦厌了?” 江冽尘道:“不是,本座向来敬佩真君子,恨的都是那些矫言伪行的正派狗贼。面上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心怀叵测,所行所为,比之魔教也是不相上下。可惜这当世之上,值得冠以真君子之称的,我至今未见。”那青年苦笑道:“我自然知道你江教主是真小人,对战不敌,竟想到袭击己方同伴,以她为饵,诱得对手分心落败。这种策略,我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实是甘拜下风。” 江冽尘道:“那就算感谢本座,让你开了一回眼界。但不知你既然早已看穿真相,为何还要救她?有人布下圈套,还得有人自愿跳下去,才能达成目的。否则只要你不中计,本座一时之间仍是奈你不得。”那青年道:“我也无意中你计谋,可惜我还知道,方才若是不救她,你在最后关头也不会收手,这一招便得打实了,到时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不免身受重伤,在下于心不忍。” 江冽尘冷笑道:“原来是本座会错了意。你不是君子,不过是个怜香惜玉的多情种子?”那青年笑道:“这话也不能说不是,在下的确是看这姑娘漂亮,才不忍见她受到伤害。你这套声东击西之计,若是对象换成了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太婆,我可就不会心甘情愿上你的当了。”江冽尘道:“你倒是诚实。” 那青年笑道:“若是我单单嘴上说的好听,将自己粉饰成了个见义勇为的大英雄,真实目的却还是出于好色之心,那我也成了伪君子,岂不又要令你憎恨?”江冽尘冷笑一声,道:“本座要不是身受重伤,不必弄鬼耍滑,也能轻松料理了你。” 那青年干笑道:“算我求你,就别再拿身受重伤来显摆了,敌人要杀你,可并非个个是真君子,管你有伤没伤?你在江湖上滚打多年,总不会再来跟我说,以多欺少是胜之不武吧?”江冽尘道:“荒唐。” 那青年笑了笑,道:“这也是了。你不愿别人知道七煞至宝的下落,担心我向外吐露,才想杀我灭口,那不也刚好证明了,你在轻视自己?要是你武功智谋果真天下无敌,任他夺宝豪侠万马奔腾,最终你也总能脱颖而出,我说的对不对?”江冽尘道:“话虽如此,奉劝你在外头还是别多嘴。就算本座不杀你,给你施予恩惠的其余知情者也未必不动灭口之念。” 那青年笑道:“你堂堂的江大教主,甘愿将自身眼界与俗人同化?”江冽尘默然不语,但不知他藏身梁柱后,又有怎般怒容。程嘉璇忍不住笑出了声,待得醒觉,连忙掩住嘴巴。庙内空旷,已无可遮掩,只得与那青年搭话,道:“你……接着要去哪儿?” 那青年道:“我?自然是去赫图阿拉取索命斩了。不过放心,咱们一定还能再见面。奉劝江教主也最好趁早将宝物找齐,等我寻来时,以武决胜负,一次了事,免得我再到处收集。”江冽尘冷哼道:“既是如此,恭祝你马到成功。残影剑和索命斩就暂时寄存在你那儿了,本座来日必当索回。” 那青年道:“残影剑么?”二指在剑锋上寸寸划过,见寒光一亮,剑面上映照出了自己的倒影。哈哈一笑,顺手将剑朝地面一插,深入寸许,道:“这是我从那位姑娘手里夺下的,她不过是代你保管,这却略有不同,不算我以真本事强抢到手。残影宝剑今天就还给你,来日待你‘未受重伤’之时,我再来找你比武,也好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真正实力,到时即可堂堂正正的成为七煞之主。” 江冽尘也是一怔,本以为残影剑此番必失,却不料那青年最后忽示慷慨,竟将剑留了下来。他生性多疑,终日都是在算计旁人,对来意不明的善心也一律疑为歹意。那青年仿佛看穿了他心思,笑道:“放心,这并不表明我是个君子,不过是我顺从自己心意行事,马马虎虎称得个率性而为。” 江冽尘最恨有人自以为了解他,还要说得煞有介事,沉声道:“你这样做了,日后不要后悔。也别以为本座会感谢你。”那青年道:“难道我是为了求你一句分文不值的感谢?” 程嘉璇见残影剑失而复得,欢喜已达极点,也不计较就是眼前之人起始夺剑,反是对他由衷感激。况且难得认识一位相貌绝佳的青年男子,总不能让他空空从手头错过,连个姓名、身份也还不知,错过了这个交朋友的良机。 想到贵公子多喜千金小姐,便学着大家闺秀拜了个万福,道:“这位公子,咱们萍水相逢,也算有缘,小女斗胆相询公子名姓,还请不吝见告,小女这里先谢过了。”她跟随沈世韵几年,对女子端庄的仪容姿态也学得形神兼备。 那青年略一沉吟,道:“敝姓原,单名一个翼字。至于身份……更是不足为道。”程嘉璇撒娇道:“说嘛,说嘛。”原翼还未答话,江冽尘忽道:“你是‘原平夏柳’四城之首的原城少主?”原翼干笑道:“贱名还敢担扰江教主清听,在下该以此为荣。”江冽尘道:“何必客气?你要是早说自己是昔日原捷原大侠的后人,本座对你或许也礼敬几分。” 原翼道:“在下这般无用,徒然有辱先人英名。况且若真要在天下英雄心目中占据一席之地,我可不想仅仅仰仗祖辈遗风,还得让所有人尊敬的是我原翼本人才是。再说敝先祖么,非我自谦,的确是个聪明绝顶之人,幼年起便出类拔萃,原城中无人能及,后与夏城二小姐成婚,两人在江湖中也干得不少大事。 江冽尘道:“很稀罕么?难道唯有正派中人才能得美名?那未免太过迂腐。人活一世,便是率性通达最善,何惧于后人褒贬?这一层的见识,你可较令先祖差得多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原翼道:“听江教主口气,倒似常恨晚生了几年,未能与我先祖对面相识。你和我原家还有这一分关系,这才真正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了。”话里尽显自得之意。又向程嘉璇道:“武学一道,还是凭自己本事取胜的好,否则即使你有天下无敌的宝剑,遇到真正高手,还不是给人随手卸下?江教主,你说是不是?”江冽尘冷哼不答,心道:“你大兜圈子,就想让我承认你是真正的高手?” 原翼见好就收,拱手笑道:“江教主,这位姑娘,后会有期了。”将衣衫一展,飘然而去,真有种神仙般飘扬出尘的韵致。 程嘉璇又盯着他背影看了两眼,这才拔出残影剑奔回梁柱后。江冽尘长袍拖在地面,又染上几滩血迹。刚才与原翼一场拼斗,表面看来虽是他占上风,实则却也是大耗内力,伤势又有复发之象,倚着梁柱,微有些气喘。程嘉璇心中歉仄,怨怪着自己刚才只顾与原翼搭话,却没想到再来照顾他,道:“你……你还好么?没事吧?” 江冽尘转过视线,斜睨了她一眼,二话不说,“啪啪”两声就是两个耳光抽下,怒道:“谁许你杀鸡妄用宰牛刀?要是当真弄丢了本座的残影剑,我立刻就杀了你!” 程嘉璇揉了揉肿起的脸颊,道:“那几个恶人……我……我打不过。而且你也知道,我能胜过各大派掌门,全是借助残影剑神力,不然……又如何退敌?总不能让他们伤了你……”江冽尘冷哼道:“凭那几个狗贼,怎伤得到我?” 程嘉璇心道:“刚才是你亲口吩咐,要我替你抵挡,现一脱险,就又来翻脸不认人。”心里似乎翻滚着一团愁云惨雾,强装出笑脸道:“那就最好了,我是真的很关心你,宁可我自己死了……也盼你无灾无害,一生平安喜乐。” 江冽尘冷冷道:“这样的场面话也不必说了。我问你,刚才我以你为饵……你不怪我?”程嘉璇想到刚才一刹间的绝望,确是心有余悸,仍是摇摇头,柔声道:“我自然不会怪你。我的人,我的命,都是你的,你何时想要,都随你取去便是。可我也知道,你不是有意要杀我,那丝线击到面前,难以转开,也不过是功力所限……” 江冽尘怒道:“鬼扯!”抬手又甩了她一耳光,道:“丝线临时转位,有何难处?你敢轻视本座实力?”程嘉璇脸蛋发热,耳中嗡嗡作响,连挨了几次耳光,脑袋也被震得昏昏沉沉,她顾不得自身不适,忙道:“不敢,不敢,在我眼里,你就是天下第一……” 江冽尘道:“只是在你眼里,那有什么用?”抬手捏住了程嘉璇下颌,道:“诚如原少主所言,他要是不救你,你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本座这么说,你还怪我不怪?”程嘉璇道:“不管你怎样待我,我……我总之是对你一片真心,绝不会怪你。”江冽尘怒道:“撒谎!全天下人都恨我,都在怪我,都随时想着杀了我,你以为凭着几句谎言,就能让我相信你?谁要是敢欺骗本座……” 程嘉璇道:“原公子他……是他救了我,我现在没死,我没事呀,你也不必再愧疚啦!”江冽尘双眼略微眯了起来,眼神中透出一股狠光。程嘉璇话刚出口,就知言语欠妥,忙假笑着绕开话题,道:“残影剑毕竟没给人抢去,还多亏原公子慷慨,他……他的确是个好人,只不知道他为我受的伤……怎样了……” 江冽尘突然有了几分兴趣,道:“你给我讲讲,那位原公子长得怎样,作何打扮。”程嘉璇奇道:“咦,你不是认得他的么?可是你还知道他是什么原城的少主?” 江冽尘道:“四城势力独霸一方,原氏一族少主的大名谁没听过?但听说他只是一张嘴皮子厉害,手底下的武功有限得很。所以猜想他救你,有一个原因是确实心疼你,还有就是,他已自知非我敌手,就想假借此事受伤,那么待会儿即使败了,也可称是输于下三滥的圈套之下,难为他能在一瞬间想到这种妙法。” 程嘉璇心道:“你有害人之心,眼里看出就是人人都要害你。我跟原公子也交过手,觉得他武功非但不弱,还好得很啊,连正派那许多掌门高手,都没法空手卸下我残影剑。”但这念头在脑中也只敢一晃而过,就如担心他精通读心术一般,不敢多作停留。 江冽尘道:“这小子说话,初听就像是世外谒语。但外界传言,他也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仗着家大业大,才能任意横行霸道。最近也是腻烦了家中管教,这才偷跑出来。去找七煞至宝,只是为图个新鲜,这一点我倒是相信。” 程嘉璇言语梗塞,心中愁苦,江冽尘也不理睬,自顾练功。庙中与世间隔绝,唯有日出日落循环以计。转眼又是十来天匆匆而过,江冽尘念着七煞至宝,不愿在此多耽,自忖伤势已好了八成,再动手时只须多加小心,也未必落于人后。复将内息在丹田中流转一番,站起身来。 程嘉璇每当他练功,就总是抱着膝坐在一旁,默默注视,并不出言打搅,今天却见他神情有些异常,害怕他就此离己而去。这些天她是既盼他伤势好转,又希望两人独处时间能百倍延长,最好是永远无休无止,有时虽觉这念头不免自私,但回想他性命也是自己救的,又可使自责减轻不少。 见他走向庙门,连忙紧跟着站起,怀着试探道:“荒山中消息闭塞,还不知这半月多来江湖中又有怎样变化,我想下山打探打探,查知那群人闹出了什么名堂来,再……再跟你说……”说话间心中的紧张难以名状。 江冽尘并不回头看她,冷冷道:“那样也好,就随你去了。还忘记告诉你,等你查明之后,自行回皇宫便是,不必再上山来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程嘉璇心里一紧,压抑的恐惧得到了证实,颤声道:“那……那为了什么?我说过不要离开你!那我不下山啦,好不好?” 江冽尘道:“你想一个人老死在庙中,也由得你。我前些时不准你离庙,只为防你与正派狗贼互通音信,以后却是无须再存这顾虑了。”程嘉璇不因他说话绝情而恼,壮着胆子问道:“你要走么?然后欲往何处?”她知道江冽尘不喜给人打探行踪,对他能回答并没抱多大指望。 江冽尘默然半晌,竟是出人意料的答复了她,道:“旁人都去赫图阿拉争索命斩,到时场面乱成一团,反而麻烦。我就来个反其道而行之,先去少林寺取丧心魄。那些和尚不知去了多少,寺中守备必定空虚,同道远隔千里,也赶不回及时相援。值得忌惮的唯有通禅一人,他常年闭关,不知功力究竟如何,偏是给饶舌者传得出神入化,说他修行得道,俨然已成现世活佛……” 程嘉璇道:“他不出面动手,别人怎知其真伪?一味乱传。说不定他也是跟你一般练功走火入魔,成年瘫倒在床,无法动弹……” 江冽尘就如没听到她说话一般,自语道:“佛法高深是么……那就由我这精研魔功之人来跟他斗上一斗。释道较量魔道,有趣,有趣得很!等那群虚妄狗贼争够了,给官兵捡去便宜,带着索命斩回宫复命,我再半道阻截,一群精疲力尽的残兵不在话下。这关节,顺序当依如此,一节也差错不得。” 程嘉璇见他没听到自己的语急失言,或是听到了也未加理会,心中实有几分庆幸,忙大力拍手道:“好啊,好啊,这才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群正派的……的狗贼……只知一味贪利,没哪一个有你这般细心。”江冽尘道:“正派虽然无耻了些,毕竟没开罪过你,当初也是你自以为持有残影剑了不起,主动欺上山门寻衅,现还这般乱骂一气作甚?” 程嘉璇吃了个瘪,心道:“他们的确跟我并无深仇大恨,我都是为了帮你出气,才顺着你来的啊。” 江冽尘自语道:“那位原少主也要参与夺宝,至少先能搅起个翻天覆地,官兵未必就讨得了好去……我对他可是寄予厚望,但愿他别辜负了我。”程嘉璇轻声道:“去哪里都好,只要能……让我一直跟着你……”盼他心系旁物,没留神就答应下来。但江冽尘听得她开口,冷哼一声,道:“我还要应付那群正派‘高人’,哪有工夫理会得到你?” 程嘉璇忙道:“我……我不会拖累你的。我如果拿着残影剑,那也是……也是能够以一敌百,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江冽尘道:“免了,本座再如何落魄,总还没沦落到要你相助的地步。残影剑……你以为我还会交给你?” 程嘉璇急道:“再怎么说,你这次突遭大难,命还是我救的,我又用心照料了你这么多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江冽尘道:“你什么都没有。谁求你救我来着?这会儿跑来邀功请赏?” 程嘉璇道:“不,我……我不是夸耀救命之恩,也没想因此得到你报答。我知道,你对这些……绝不会稀罕,可我只是求你……别赶我走,即使将我当做一团空气……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保证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不会来打搅你,惹你烦厌。” 江冽尘道:“我让你尽早滚开,你不肯遵从,这正是在打搅我,还不自知?”程嘉璇苦苦哀求道:“别的事我哪一件没依着你?只是这……这……”江冽尘道:“你要跟着我这个邪教魔头,从此也同样成了人人喊打的正派公敌,那有什么必要?” 程嘉璇道:“即使从此与正派对立,自此万劫不复,我……我也不怕。从我第一天喜欢你,得知你的身份开始,我就知道有这一层……可那不成顾虑,我……还是心甘情愿的。再说,我是刺杀各派掌门的妖女,本来就已脱离了正道,这样说来,算不算与你是同路人?” 江冽尘道:“那就各行其是,你别尽来缠着我。黑道上路数众多,谁说皆是一家?祭影教十余年基业,毁于一旦,日后何去何从,多费思量。我后半生仅以复仇为唯一目的,正道邪路,统统都是我的敌人。” 程嘉璇道:“那么……你不要朋友,便要一位仆人,总可以吧?我还有些用处,至少我表面上仍是韵贵妃娘娘的侍女,跟在她身边,还能将绝音琴和断魂泪偷出来给你……”她想江冽尘即使对外物均不为所动,七煞至宝总还能牵扯得住他。岂料江冽尘只冷笑一声,道:“我用不着你。沈世韵也没什么大能耐,从她手中夺两件宝物,还不如探囊取物一般?” 程嘉璇看他立刻就要直行离庙,以后再想见到他却是难了,急切中不顾后果,就将自己早前查到的情报抖了出来,叫道:“我……让我服侍你,我不求做你的侍妾、知音,只要能当你的一名婢仆,就很满足了。我也清楚,要说同伴,我或许永远也做不到楚姑娘那么好,更代替不了她在你心目中的地位……” 江冽尘脸色忽然变得极其可怕,几如电光一闪,就已一步跨到了庙堂正中,扯住程嘉璇手腕,冷冷的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此时眼神不再如前时淡漠,充溢的尽是杀气。 程嘉璇看了他这等凶暴神情,心里虽有惧意,但难得他肯认真听自己说几句话,也不愿放过了这机会,小心翼翼的搜罗着词句,道:“我……我说我虽然比不上楚姑娘,可她……她已经不在了,人死不能复生,我愿意代她照顾你,陪着你。我知道你深爱着她,到如今都不能忘情,但她对你不起……如果你愿意,可以将我当成她的替身,或者是兴起时的玩物,我都不会介意。” 江冽尘冷冷道:“你调查得倒是卖力。本座昔日年少无知,一时错爱,也值得你再郑重其事的翻出来说?”程嘉璇道:“我并无他意,只是我理解你,不管你还爱不爱梦琳姑娘……” 江冽尘怒气抑止不住,突然间爆发出来,在她臂上重重一击,甩脱了她手腕,怒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配提她的名字?也配做她的替身?给我滚开!” 这一下击得程嘉璇直跌了出去,重重坐倒在地,身子蜷缩成一团,脑袋轻轻倚在香案上。感到手臂上不断袭来的剧痛冲击得她心脏揪紧,眼前昏黑,眼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在泪光中模糊成一片虚影,渐渐失去了知觉。 第五百四十四章 约莫到了黄昏时分,江冽尘将得失利害权衡一番,不知是考虑到了什么,重又回到庙中。看到程嘉璇瘦小的身影仍是缩在墙角,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一条手臂软绵绵的垂在地上,似乎已与身体分家了般,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肩上,显得依依无着,尤为可怜。但这怜悯之意只会起在旁人心中,江冽尘仍然全不挂怀,抬脚在她胸口踢了踢,皱眉道:“喂,醒一醒!快点!” 程嘉璇迷迷糊糊中睁开双眼,看到庙外夕阳洒下一片余晖,在这残芒中恍惚见得心上人站在面前,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刚想抬手揉眼,就感身子右半边除臂端还有些酸麻的疼痛外,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想试着稍稍活动,脑中下达的指令也全然无法传达到此。她一时顾不得自神状况,痴迷的凝望着江冽尘,道:“你……你回来啦……” 江冽尘淡淡的道:“我想过了,你也不是全无价值。还想跟着我么?”程嘉璇忙道:“想!想!我太愿意了!不论到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她此时还是十分虚弱,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但仍能听出藏不住的欣喜喷薄而出。江冽尘面无表情的道:“说,为什么。你想得到什么好处?”程嘉璇道:“我什么都没想,只要你不再讨厌我,愿意接纳我,那就是最大的好处。” 江冽尘冷冷道:“没半分志气的东西。你得保证一路上听我吩咐,不准多话,不准惹是生非,不准抗命。” 程嘉璇道:“好,除了赶我走,其他事……我都听你的。”她这份劲头,比往日祭影教的任何一名下属都更为忠心。江冽尘连日来也确是没见她有任何违抗,想到楚梦琳是同样的痴情,而专一的对象却不是自己,一阵沉寂已久的恼恨、嫉妒登时袭上心头。他平时最不能容忍下属稍有异心,但这回遇到有人听话得过了头,也觉不适,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何要对我言听计从?” 程嘉璇羞红满面,轻声道:“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天注定,从我第一眼见你,我就爱上你了,不管你对我怎样冷酷,我都希望尽最大努力,能让你开心些。”江冽尘道:“你?你爱我?”程嘉璇柔声道:“就算你是所有人眼中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可我还是会站在你这边,支持你去做……一切想做的事。我觉得,你长得真好看……” 江冽尘隐约记起当年在吟雪宫,洛瑾也说过类似的话,不知这群宫女怎会如此无趣。继而又道:“听我说,取了丧心魄和断情殇之后,你就回吟雪宫……”程嘉璇未等他说完,就情急打断道:“不……不要!你答应过,会带我同行……” 江冽尘道:“啰嗦什么?刚才是谁说会替我拿断魂泪和绝音琴?这两样宝物在宫中一定守备严密,你知道是藏在哪里?” 程嘉璇道:“虽说我也是韵贵妃的贴身婢女,但娘娘对我的信任,远不及当年待瑾姑娘。或许正因她背叛,才会让娘娘冷了心,不敢再对任何一人全盘相信,连她的亲生儿子凌贝勒,也不过是她借以巩固圣宠的工具。宝物的真正所在……听说布置得有如疑冢一般,设有不少存放之处,都有侍卫严防守卫,却不知哪一处才是真实的。但只消假以时日,我在她身边时时留心,再说义父也想得到七煞至宝,为了让我替他搜集,自会通传些真实情报。凌贝勒也给我哄得有了兴趣,他还是个小孩子,经我三言两语,颇有意玩这个‘寻宝游戏’。你相信我……” 江冽尘冷声道:“我可没空等你假以时日。少则几日,多则又是几日,说。”程嘉璇道:“我……我也说不清,尽力而为就是。那……残影剑呢?”江冽尘不耐道:“怎样?” 程嘉璇叹了口气,道:“我虽是蒙面救你,即使能骗过江湖人众,真实身份……娘娘又岂有不知?我破坏了她的计划,还不知她有多恼。她眼里最揉不得沙子,这次回宫,是担着掉脑袋的风险,你……你……”勉强将到了口边的一句“就别再对我太过苛求”咽回肚里,改口道:“可即使千难万难,我为了你,仍愿冒险一试,即使是像瑾姑娘那样死了,我也愿意。” 江冽尘心烦道:“别再提洛瑾了。她的死原在我计划之中,做得很好。你就算要死,也先给我偷出了宝物再死。” 程嘉璇心中伤感,道:“我想,或者就说……我救你是为得到更多的七煞至宝,娘娘念我未忘任务,或许会对我网开一面,可是要再失却残影剑……”江冽尘道:“那只会令她更加疑心,她很清楚我是何等样人,既已见到了残影剑,还能再容你带走?”程嘉璇低叹一声,道:“原来如此,这话是不错,刚才我只想着勉力脱罪,却将这一茬给忘了,那……那要怎么办好?” 江冽尘不耐道:“古语有言,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这就走吧。”程嘉璇点点头,双手撑持地面,然而右臂全然动弹不得,左臂单手难以负力得起,小声道:“我……我起不来了……拉我一把好么?”说着将左臂抬高,伸到他面前,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江冽尘心中反感至极,有意绕过与她手掌相触,拽着她衣袖一角,将她拉了起来。程嘉璇本是半身躺在地上,突然离地,吓得尖叫一声。江冽尘拉她一次后立刻放手,程嘉璇踉跄一步,差点扑到了他身上,江冽尘向旁避开,但程嘉璇冲势太急,担心自己摔倒,一只手还是按到了他肩。江冽尘大怒,反手一记耳光,道:“说了不准碰我,你记不住?不要脸的人!” 程嘉璇道:“我……不是存心……”此时右臂仍是毫无知觉,抬手从上到下的轻轻敲击,又托住肘尖轻轻转动,均无效用。倒是肩头突然冲上一道难以忍受的酸痛,这时才真正感到了恐惧,带着哭腔道:“我……我的……好像是断了,怎……怎么办……” 第五百四十五章 江冽尘不屑道:“不过是断去一臂,这有什么大不了?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程嘉璇抽咽道:“等到咱们……途经镇上,你陪我去寻个大夫接骨好不好?” 江冽尘道:“谁耐烦带你到镇上!你不能使剑,给敌人杀了正好,我乐得清静。”程嘉璇知道再说给他听,也是得不到半分同情,慢慢止住哭声,沉默着随他出庙,途中依旧时不时地握拳在臂上捶打,只盼能恢复些知觉。 这一路上竟然十分平安,并未遇到强敌为难,连山林间拦路的小毛贼也没见到。或许都是托了索命斩的福,凡是学过几招本领的,都早在半个多月前就赶去了赫图阿拉争宝。 但要打听夺宝一事近况,却也极为困难。本来各处最不缺的就是些多嘴的好事者,一件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也能说破了天去,酒楼饭馆中又向来是消息散播最快之所,但两人连耽几处,只听众人碎嘴猜测,没一人能说的确切。 仔细一想倒也在理,亲身参与者尚未回返,这群留候者各说各的,又有什么可听?结账时有人敲着酒壶高谈阔论,说到得了确切情报,原城少主原翼也将前往荒村,就不知会易容成什么模样,有几人便大声争论起来。 同行几天,两人关系却未得到丝毫改善,江冽尘对程嘉璇轻则冷言冷语,重则拳打脚踢,行路全凭一己之便,从不管她是否疲劳饥饿。程嘉璇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又饿又累,头昏眼花。然而每次暗中哭过一场,便即释然,从未起过离开之念。 她想祭影教刚刚覆灭,江冽尘也是一夕间从魔教教主落为平民,他表面作得若无其事,心里却自然不会好受,自己能给他出出气,让他发泄,那也是一件好事。可她越是忍气吞声,江冽尘脾气就越大,只觉“还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女人”。 程嘉璇泪水都往肚子里咽,记起以前听来的故事中,若是一个生活优越、个性骄横之人突逢惨变,难以适应瞬间大起大落,心也会变得尤为脆弱。此时如能有人稍加抚慰,能让他体会到温柔的关怀,找到了安全感,就极易依赖于她,久而生情。 如今江冽尘遭到这下场,虽是魔教本已作恶多端,又加沈世韵指使,主因还是跟自己出色的表演脱不了干系。但那套理论放在他身上,却像是全然行不通了。 连日跋山涉水,风雨兼程,终于在月底前赶到了少室山脚下。此山又名“季室山”。据闻,夏禹王的第二房妻子涂山氏之妹曾栖于此,人于山下建少姨庙敬之,故山名谓“少室”。此山极是陡峭峻拔,共有三十六峰,诸峰簇拥起伏,颇为壮观,如旌旗环围,似剑戟罗列,或拔地而起,或逶迤延绵,或如猛虎蹲坐、或如雄狮起舞,峰峦参差,峡谷纵横。少林寺便就建在其山北五乳峰下。 然而若在往日,少林是武林中地,山峦间定当徘徊着不少手持各般兵刃的弟子巡守,今日却是空无一人,只能听到林木间鸟雀啾啁,气氛静谧得有些非同寻常,总令人感到有种不怀好意的阴森。 程嘉璇向四周张望,试探地面沙土硬湿度,确认敌人是否曾先动过手脚。花草长势喜人,未露枯萎之象,显然也并非下毒。明知有异,偏是说不清异之所以然,这感觉闷在心头,才最是扰人不过。 江冽尘背靠树干,神色悠闲,看着程嘉璇忧心忡忡,四处寻物检视,淡淡的道:“你忙东忙西的,找到什么异常没有?”程嘉璇道:“证据是没有,但你相信我的判断,我不知那些和尚是布下了什么陷阱……哼,出家人心肠还这么坏,死后也让他们不得往生极乐!”江冽尘道:“他们是花心思对付我这魔头,给世间除一大祸害,佛祖理当保佑才是。” 程嘉璇最看不得旁人沮丧,忙道:“你……别这样说,他们霸占着丧心魄,我就不信看了七煞至宝,竟会不动独吞的心思。出家人四大皆空,这些人先戒不去贪欲,算什么好人?依我看,山野空旷,只怕是布了个空城计,内里请君入瓮,外围再来个瓮中捉鳖……” 江冽尘哼了一声,道:“只有你读过兵书。”说完起身继续前行。程嘉璇听出他讽刺,自嘲一笑,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一面仍在提醒他谨慎。江冽尘心道:“你这贱女人见过什么世面了?难道我的江湖经验还会少过你?几时轮得到你在我面前显摆?” 茂密丛林之中,便见少林寺巍然矗立。山门前蹲有石狮刻像一对,雄雌相向。八字墙东西两边立有两座石坊,东石坊外横额题为“祖源谛本”四字,内横额为“跋陀开创”,西石坊内横额为“大乘胜地”,外横额为“嵩少禅林”。两人各处游走一番,仍未见把守寺门的弟子与知客僧,整座寺院空空荡荡,大雄宝殿内的香炉内还插着两炷香,熄灭未久,就如在此众人匆忙撤走一般。 程嘉璇道:“莫非这群和尚早知咱们要来,就识相些,预先腾出了地方?”这话也说中了江冽尘心中所想,但他虽向来自负,也不敢过分狂妄,道:“什么叫‘咱们’,人家怕你这小丫头作甚?要说是匆忙撤退,我倒好奇他们的消息是从何处得来……”程嘉璇心里一惊,还没等他质问,就急急摆手道:“真的不是我说出去的,不是我,不是我!” 江冽尘扫了她一眼,道:“没人说是你,大可不必做贼心虚。这几天我都盯着你,要是敢有分毫异动,我还怎能留你到今日?” 他深知稍加利诱便背叛旧主的降徒虽可暂为己用,长远论来却是最不可靠,今日可为利诱叛主,明日待新主出到更高价位,仍可另去投诚,反正这群人只求保命,早将什么尊严,什么骨气都忘了。但洛瑾和程嘉璇对自己的感情却又有不同。也不去搭理她,径自前行,知道她必定会跟上来,果然就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脑后响起。 程嘉璇心道:“是了,那位原公子也极有可能……或许他并无恶意,但这个仇是结大了……不对,是他劝我们来取丧心魄,又暗地里给寺中和尚通风报信,谁知他是真心还是歹意?” 第五百四十六章 江冽尘脚步在藏经阁前停下,程嘉璇也跟着站定,看着牌匾上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又看向那扇紧闭的门扉,道:“周围没什么异常……那机关会不会设在门上?”江冽尘顺水推舟,道:“你的分析很在理,那就麻烦你去替我开门。” 程嘉璇没料到这却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再推脱也只能挨一顿打骂,别无他益,只好强撑着走上前,暗中祈祷自己是吉人自有天相,一寸寸的将门推开,每开寸许,便要向旁闪避,防止内里有暗器射出。直等推开了个有手掌横搁的窄缝,仍然未见异常。江冽尘看她一副谨小慎微模样,不耐道:“快一点!慢吞吞的干什么?半截子埋黄土的老太婆也比你麻利些。” 程嘉璇心道:“说得轻松,那你怎么又不去找个老太婆?真教射出了暗器,中招的也是我而不是你,你当然不必担心。”心里抱怨归抱怨,手上仍不敢稍有懈怠,何况她只余一臂使力,抵挡暗器还须得分外谨慎。一连变化了数种姿势,总算将木门完全推开,一眼望去,见其中分立着数排高架,每一层都摆放着塞满整格的经书,当真是浩如烟海,难以计数,忍不住低低惊叹一声。 江冽尘举步入阁,四面环顾,神色淡然如恒,自语道:“没料到防范竟有如此松懈,那便是再不济的武林小派也能轻易入内,珍藏的经书早该被江湖流寇搬抢一空了,还谈何佛门圣地!到底弄什么玄虚?” 程嘉璇插话道:“那丧心魄果真在藏经阁中?别是原公子骗人。”她想通了原翼通风报信后,对他好感大减,只觉此人不得不防。江冽尘冷哼道:“你这没半点分量的无名小卒,骗你有什么用?原少主给我情报,我自然信他。”程嘉璇心里发苦,不解他每次因何宁可帮外人说话,也要来反对自己。叹道:“可这里满是经文,丧心魄又能藏在哪里?总不见得是夹在书中。” 江冽尘道:“那还用得着你说?我想是要参看经书,行文中自会有线索透露,只看观者能否体会。”说着反手掩上了门,从入阁偏侧一起手处抽出第一本经书,自顾翻看。 程嘉璇向前方张望一眼,这藏经阁竟是大得一眼望不着边,讷讷道:“要怎样看?此处经书怕不有成百上千本,难道真要一本本的翻过去?”江冽尘道:“你若觉无趣,自可离开。不准再给我多话。” 程嘉璇耸了耸肩,两人闯入少林寺,寺中防守未明,现在公然出外露面,简直是当了活靶子,除了送死别无二路。左右无事,也只好看看经书解闷,同时又发奇想,盼着自己早一步勘破了经中秘奥,就能适时帮到他,以后也不用再受他奚落。 阁中“经、律、论”三藏俱齐。经藏即梵文音译“素袒缆藏”,指释迦牟尼在世时的说教,由其弟子所传述;律藏即“毗奈耶藏”,记载佛教僧侣的戒律及佛寺的一般清规;论藏即“阿毗达磨藏”,为对佛教教义的解说。此三种分类排放,由浅入深,程嘉璇连边儿也摸不着,更别提着意入手。 见到面前架上几本《金刚经》、《妙法莲华经》、《楞伽经》还算勉强识得经名,但书脊过厚,未看已先自怯了。摸出本较薄的书册,是本《六祖坛经》,随意翻开一页,选了段文字笔画较少的,费力地分辨着,轻声念道:“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无有边畔,亦无方圆大小,亦非青黄赤白,亦无上下长短,亦无嗔无喜,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有头尾。诸佛刹土,尽同虚空。世人妙性本空,无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复如是……唉,这……说些什么东西?怎地连一句也看不懂?” 想再从中找出秘密,更是全无可能,又在架上顺手抽取,见了不少梵文原本,眼前只有一条条歪斜的字母符号在眼前扭曲,一字也是不识,好在有些弟子手抄的译本置于其侧,只好两相对应,瞧着这个梵文对应那个汉字,倒也是不亦乐乎。她实质内容无一字看进,却是很快就将面前的一层搬空了,单手在腹前托着,下巴吃力的抵着书面。 江冽尘大略翻过第一本《大藏经》,尚无头绪,正要再取时,见着程嘉璇胡闹,恼得又是两耳光扇了上去,道:“谁准你乱动过了?这些经书排列要是早有顺序,解谜的关键又与此相关,岂不全给你搅成了一团糟?顺序……是了,我先前怎地没想到?” 程嘉璇被打得晕头转向,脑袋一偏,单手托之不住,佛经顿时散了一地,她心里已经深埋下了恐惧,忙道:“我来捡,别……别打我,别打我!” 江冽尘初见端倪,哪还顾得上她,重将《大藏经》取出,再与下一册对照。耳边忽听得嘤嘤的抽泣声,音量极小,又以手帕遮掩,极力压抑,突然想起曾经也是这般翻找后金史籍,想找出与断魂泪相关的秘密,那时洛瑾时常在旁说笑,表面虽斥责她吵得烦人,但此事本极枯燥,有人陪伴,反是轻松不少。 接着心又是一紧,不解自己怎会想到了多年前的旧事,眼前不知寺中僧人几时会来为难,还是趁早解出谜底,取了丧心魄速去为重。一旁的程嘉璇默默将经书码放齐整,果真不敢再来吵他。 晨昏交替,两人在藏经阁中就这么过了几日,江冽尘起初一点灵感并无效用,始终未得所需之效。亦是不眠不休,逐一看过。但此处经书太多,自无法一字不漏的看下,有些便择重要段落细看,有些则草草通翻一遍。他看书时,程嘉璇就倚在架上,痴痴的瞧着他。 这一天已到了极尽内墙之处,整阁的经书已看完大半,仍无可用线索。程嘉璇又不免疑心原翼透出的消息真伪,这一次口头上却不敢再提。一边随着他转了个弯,两人同时看见前方不远处端坐的一个背影。身穿土黄色僧袍,外披一件赤色袈裟,头顶上燃了几个香疤,只是最寻常的僧侣打扮。 第五百四十七章 江冽尘心下生疑,这几日两人紧闭门户待在阁中,未见有人进入,这和尚却怎会在此?若说是在先前就已入内,几日不吃不喝也还不奇,怪的却是自己从没听到过他半点呼吸声,即使自己研读经书再入神,也不会失了这一点从小训练的起码警戒心。 活人身上均有气流涌动,只须刚一挨近,内功高深者即可从此变化得以察觉,但这僧人端坐在前,全然感不到半点气息外露,似已不属凡世,但背影却仍庄严,不显萎顿。 江冽尘虽对此人身份好奇,但他处事向来慎重,刚想伸手试探,又记起提防衣袍上先行涂了剧毒,向程嘉璇使个眼色,推了她一把。 程嘉璇一个踉跄到了那人背后,她也大致明了江冽尘顾虑,总算她机灵,取出贴身一把短剑,反转剑柄,以剑代手,往那僧人肩上敲去,低声唤道:“喂……你……你还活着么?” 还没等她剑柄触到实物,那人忽然僧袍一展,原地转了个圈子,面对着他们,始终未改坐姿。江冽尘看出他是以僧袍一拂之力,将身子一并带起,非内功极高者绝难成行。初见敌人现身,首先想到的是将对己不利,袍袖挥出,一股大力击了出去。欲先发制人,先将对方打伤,下一步牵制逼问等便容易许多。 那僧人也是袍袖挥出,姿势、动作与他一模一样,同是击出一股内力。两方力道在半空中相撞,江冽尘并未感到自己内力被反向推回,而是如击入了汪洋大海,又像被一层棉絮裹住,不知不觉就被消弭一空。 若是功力高过他,能将他掌力击回,那还在理,可如今自己的力道却是不声不响就被对方化解。江冽尘心中一凛:“我长年闭关,外头何时出了这等高手?”他早年曾与少林派通智大师交手,未出全力就已稳操胜卷,那可与此时空落落的感觉大不相同。 这才正眼打量起那僧人来,见他蓄着一把长长的络腮胡子,须发皆白,形容枯槁,却是慈眉善目,眼中仍见神采奕奕,又有种看破世情的淡然博大。在他面前,仿佛纷乱的心境也会瞬间平和,又似罪恶均将无所遁形。 眉目五官单看极为普通,让人过目就忘,但在他脸上却组成了一种并不平凡的观感,既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又有如海洋般宽广的祥和。连狂傲自负如江冽尘,在他面前竟也依稀有了种自惭形秽之愧。 程嘉璇已在喝问:“你是什么人?躲在这里干么?”那老僧道:“阿弥陀佛,女施主问得好。我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多年以来老衲也曾自问过无数遍,说来惭愧,时至今日,仍是未能得出个确切解答。”他说话声音并不高,却仿佛直在耳边震响,传至心灵,亦有种暖意。 程嘉璇不悦道:“打什么机锋?好,那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那老僧道:“老衲长年深居简出,江湖上大概也早就把我忘啦,年轻人就更不会知道。” 江冽尘听到“长年深居简出”六字,脑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急道:“莫非你就是……”那老僧向他投去一眼,赞许的点了点头,道:“老衲法名通禅。”江冽尘道:“你果然就是通禅……大……大师。”他傲慢惯了,但在这位少林高僧面前,不知怎地,始终难以任随放肆,话中也就添了层敬意。此前猜想一闪而过,听他亲口承认,仍是难免震惊不已。 程嘉璇道:“是少林方丈么?那你……你不是在闭关么?怎会在这儿?”通禅道:“人间处处皆是隐世,心已安居斗室,何处不是闭关?何须执着于地域之狭?近日却是专为二位久候。”程嘉璇奇道:“你等我们?为什么?” 通禅道了一声佛号,站起身来,双手合十,道:“二位施主此番是为索取而至,便请随老衲来吧。”说着当先趋前引路,向长架边的一条偏僻小道走了过去,尽头隐约能看到些光线射入。 江冽尘并没多想就跟了上去,程嘉璇走在他身边,低声道:“你说……这老和尚有何居心?他当真就肯那么便宜的把丧心魄给我们?”她虽将声音压得极低,但以通禅功力,听来还不是清晰可辨? 江冽尘有意奉承,道:“通禅大师是佛门泰斗,行事光明磊落,何须以毒计陷害后辈?”通禅在前方听得清楚,仍是不发一言,脚步徐缓,每一步都十足沉稳,全无半分老态龙钟之象。 通禅引着二人出了藏经阁,一片阳光洒在身上,连日未见太阳,此时都是格外惬意。没走多远,就来到了挨近经阁的一间偏房。通禅将房门大开,此间极是宽敞亮堂,门前投下不少光斑。但房内也不甚大,只是瞧来尤为整洁。通禅居中端坐,指着房角几个蒲团道:“有客远来,实属难得。都坐吧。” 江冽尘口齿略有生硬的道:“不……必了。”程嘉璇见他不坐,也收回了本已迈出的脚步。通禅淡淡一笑,道:“两位不必如此拘束。倒是祭影教的江教主,老衲未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江冽尘听着他这句半真不实的客套话,记起祭影教灭门当日,自己为正派围攻,受尽了羞辱,当时的情形一幕幕又涌现出来,已过月余,愤怒之火仍未稍减,反而烧得越发旺盛。冷笑一声,道:“大师久居斗室,不知外界之巨变。这个世上,早已没什么祭影教了,本座乃是‘七煞圣君’!”这句话一出口,仿佛又找回了些作为霸主的尊崇气势。 通禅道:“阿弥陀佛,江施主,俗世吹捧之大号盛名,尽是虚妄。众生皮囊互异,根骨相同,本来无我。故佛法有云:无常是苦,是苦者皆无我,此形非自作,亦非他作,乃由因缘而生,因缘灭则灭。江施主近日来已看过多卷经书,难道对这一点,还仍然参悟不透?”江冽尘皱眉道:“什么?” 第五百四十八章 通禅道:“藏经阁中收录的,皆是我佛门经典,并有少林寺中独门功夫的修行图谱,除本寺弟子外,从来不准外人进入,如有违规,当遭剜目之刑。但江施主心中戾气深重,不得不以佛法化解,老衲与几位师弟商谈过后,这才首次破例,开放藏经阁,由你入内翻阅典籍,就盼你幡然悔悟,改过自新。山上守卫的弟子,也是老衲授意,让他们行个方便,放你上山。可想起你一出手便是杀招,未必解释得清,因此才叫众弟子先行撤下,以免多所伤亡。” 江冽尘冷笑道:“难为你如此用心良苦。不过有一句话你是说对了,名称仅是区分各人的代号,全无意义。抬举出来的盛名都是虚假之物,但力量高低却骗不了人,本座追求的便是至高无上的力量,谁也别想阻我。” 通禅道:“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人人日日,皆有进益,无边无境,怎能称得‘至高无上’?况且人生苦短,寥寥数十载年华,犹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今日之垂髫幼童,明日之白发老翁,许你争得寸时之功,百年以后,莫不化作一抔黄土。世人你争我夺,不择手段,终复何所得哉!” 江冽尘道:“不错,凡人寿命短暂,一生尚不足眨眼之一瞬。再者凡俗肉体也太过脆弱,一丁点小病小痛,保不定就要一命归西,真令我厌烦透了。我要统治天下,要长生不死,修升为魔,倒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并非起始投错了胎,来日就不能撼天动地!呵,大师,你说我算不算志向远大,毅力过人哪?” 通禅叹道:“毅力固是过人,但穷尽一生,都在追求一个永不可得的泡影,并想将它变为现实,可非徒然自扰!”江冽尘冷笑道:“有什么不可能?还是都说世上没有魔?你们不是信佛的么?既然皇天大地,能存在神佛,为何就不能存在妖魔?难道大师以为,这个世间,这个肮脏污秽的世间,只有光明,没有黑暗的一面?真是无稽笑谈!” 通禅叹道:“凡人修仙,成望已是渺渺。强求成魔,向来无此先例,你再要坚持,后果如何,就非老衲所能预料。但人硬要逆天而行,绝不会有好下场。” 江冽尘道:“无所谓,一切的后果,我自己承担便是。反正我早已沉沦黑暗,再也得不到救赎,那就让全天下人都随我一起毁灭。”通禅连宣佛号,手指将颈上念珠拨弄得愈发急促,道:“心魔才是魔,江施主心中实已魔根深种。” 江冽尘道:“你现在知道,也还不晚。只凭那几句虚无缥缈的佛法,就想度化本座?别引人发笑了,绝无一人能够做到。”通禅正色道:“佛法无边,世间无不可度化之人。”江冽尘冷笑道:“没错,没错,人都能够受拯救脱离苦海,但本座不是人啊,你忘了,我是魔!我是魔啊!你想用你的佛法去度化魔?”通禅道:“即使是魔也罢,本性中亦有善根待寻……” 程嘉璇早等得不耐,通禅所说的大道理没一句是她能听懂,即使懂了,也仍是会赞同江冽尘的做法。又是在各大门派耀武扬威惯了,因喝道:“喂,贼秃驴,少啰里八嗦的,你不是博古通今么?我们的来意你应该很清楚,快把丧心魄交出来!” 通禅面上还挂着慈和的笑容,江冽尘却是脸色一变,抬手重重抽了程嘉璇一掌,怒道:“你给我闭嘴!不准对通禅大师无礼!” 程嘉璇被扇得晕头转向,一个站立不稳,向旁跌了出去。通禅忙伸手相扶,就觉她左臂软绵绵的全不着力,扶她站正了后,拇指在她臂上按了按,苦笑道:“善哉,善哉。江教主,你对这位女施主真是够狠心了,她这条手臂,也是被你打断的吧?”江冽尘冷哼一声,道:“那又怎样?我没拆得她臂骨尽碎,就算对得起她了。” 通禅叹道:“我佛慈悲!”扯过程嘉璇的右臂,在肘腕等关节逐一伸展推拿,手指在她臂上反复圈转。最后按住手腕,上下一震,程嘉璇哎哟一声,显是右臂已有痛觉,忙抬左手支撑。通禅道:“不可。女施主,你这条手臂就算是接上了,多等几日,好好休养,自然便可痊愈。这几天却不可受到剧烈震动,否则断骨新接不牢……” 程嘉璇本来常对通禅口出恶言,但看他以德报怨,不但热心给自己接骨,态度又极真诚,心也软了下来,道:“多谢大师。” 江冽尘冷着脸相对,虽无甚表情,却仍不免有怪责通禅多管闲事之意,等程嘉璇退到一边,才道:“大师,这女人虽是了些……”通禅截口道:“佛门清修之地,务请江施主注意言辞,切莫扰了佛祖圣听。” 江冽尘冷哼一声,道:“这女人说的话虽是没必要听,毕竟也算点到了正题,那就开门见山,直说了吧。本座为丧心魄而来,如果大师爽快些将它交给我,我担保不与贵派为难,待本座成为圣尊主之后,少林寺仍可万代长存。哼,如若不然……” 通禅正色道:“恕老衲不能如你所愿,即使你以全寺根基为胁,我也绝不会向你屈服!少林派自达摩老祖创始,传延至今,已达数百年,如果天命注定,本门将至我手中而亡,那也叫无计可施。则我通禅是千古罪人,死后再向历代祖宗请罪!但山头亡了,气节不灭;若向恶魔臣服,苟且偷生,是丧我少林本源,那才是真正的败亡。江施主,你就不要白日做梦了。凡事有因必有果,你向老衲索要丧心魄,为的是什么?” 江冽尘挑了挑眉,通禅也未等他回答,自顾续道:“你是想收集七煞至宝,因它是其中之一,便取去作数。你要七煞至宝,又为了什么?”江冽尘道:“啰嗦,‘七煞齐集,天下归属’,本座早说过了,是为一统天下的大业。” 第五百四十九章 通禅身子未动,袈裟却无风自飘,是被他气得耐不住的微微发抖,手中的念珠已被周身外泄的内劲震出几条四散的裂痕。叹了口气,道:“你并无仁义之心,也未想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既不爱民,你要天下何益?” 江冽尘道:“本座要的是臣服,而非爱戴。他们的生杀大权都是捏在我手里,谁敢不从?苛政治国之君给造反的民众拉下了马,失去大位,是他自己能力不足。农民起义又算得什么?只要朝廷军队足够强盛,次次镇压,再对暴乱逆党施以严惩,杀一儆百,好好挫一挫反贼气焰。胜者为王,既然敌不过暴徒,也是他不够格做这个皇帝,本座可不是那些窝囊鬼。” 通禅道:“是么?老衲瞧你却是比他们更窝囊。整个国家有多少人马?小小一个祭影教又有多少人手?莫要忘了,你江教主正是给下属叛乱投敌,最终被逼退位的。教派覆灭,恰如朝代衰败,连一派的教主都当不好,还想妄论帝王,那不是……” 江冽尘道:“不是帝王,是世间至尊。祭影教这烂摊子,就算没给正派铲除,我也同样是要散了,要那群废物跟着有什么用?看来老天还算待我不薄,知道本座是与之比肩的魔神,就先来替我清除了绊脚石,没有那劳什子教主拖累我,刚好成就了我七煞圣君的新身份。这一点上,我还要感谢沈世韵,她一定想不到,处心积虑的设计害我,最终却还是帮了我一个大忙。通禅大师,当时那些名门正派都来落井下石,贵派不知何故,并未参与那次剿灭行动,我对你们也算承了情,还不想把事做得太绝。” 通禅仍是摇了摇头,淡淡的道:“七煞至宝皆乃不祥之物,丧心魄一旦再度现身江湖,必然又会造成一场争斗抢掠,武林中再多死伤,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他们都是我的小辈,就如同我的亲子女一般,老衲实在不能眼看着……”江冽尘冷笑道:“慢着,我说,大师啊,你心里最惦念不忘的,还是外边那个污浊俗世,随时牵挂着此中人是否平安。你仍有杂念,根本就未六根清净……” 通禅一怔,没想他竟会拿此事来取笑自己,叹道:“惭愧,惭愧,江施主所说不错。旁人都谬赞老纳佛法高深,然唯我自知,那些佛经是读得越来越糊涂了。出家不是放下了尘世纠葛,却是单为逃避。唉,世间之事,爱恨离别,往往是因一个情字而起。老衲法名虽为通禅,但那禅道至理,最多是摸到皮毛,入了点门道,如何敢说是精通?然而便是这‘通’之一字,想要理会,又谈何容易?” 江冽尘冷冷道:“那么大师的法号,是否该改一改了?”就改成“狗屁不通”便了。这话他敢向任何一位“通”字辈的高僧说起,但对着通禅大师,不知何故,总不敢稍失礼数。 通禅却未动怒,道:“七煞至宝听似神奇,其实除了不断膨胀的贪欲,以及连续不停的流血仇杀,并不能真正给人带来任何好处。二位如不嫌弃,老衲想给你们说一个真实发生的故事,定能有所教益。”江冽尘道:“还是免了,本座一向不喜欢听故事。”通禅道:“老衲平时也实非多话之人,或是连年苦闷,近来碰到了你们,就总想让人多陪我说说话。” 江冽尘冷哼道:“你若肯许诺稍后将丧心魄拱手献上,莫说是一个故事,十个我也耐心听你讲。” 通禅不置可否,道:“听完之后,是否还要它,就凭你们自己的考量了。有些东西固是宝物,实则亦是祸胎。 早在明朝未亡前,京城有一个出身贫贱的小学徒,幼年丧母,父亲又是个赌徒,将家中财产输得精光,每不如意,就常常鞭打他。后来父亲也被找上门来的债主殴打致死,他就成天在街上流浪,饥一顿,饱一顿,靠着仅有的一点纳鞋底手艺,勉强度日。 他工作勤恳,但上门来的客人仗着财大气粗,瞧不起这乞丐一般的小孩,时常言笑戏弄,少不了几顿毒打。这些也罢了,每次补好的鞋子,客人还要吹毛求疵,嚷嚷着要赖掉那几文钱。 当时已近乱世,有不少草莽英雄起义谋反,可他连半点武功也不会,便是想去投靠,也不会有人收留。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年,那天还是个冬日的大雪夜,雪从没下过那么大。他买不起一个馒头,又饿又冷,昏倒在路边,只道这次是要死了,不过也好,什么俗世烦恼都与自己再无关联了。 可昏迷中,似乎还有双温柔的手轻拍着他,呼唤着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明媚清丽的少女蹲在面前,他从来也没见过这么美貌的姑娘,一时看的呆了,恍若已不在人世,还当自己死了,魂归天国,眼前所见的是仙女呢。 那少女看他清醒,面有喜色,原来是她用一碗热粥救了他性命,随后又带他去裁缝铺里做了几件新衣裳换上。他这几年,打也挨过,骂也挨过,可就是没体会过一点温情,那位姑娘与他非亲非故,却能这样待他,那时他心里就深深刻下了这姑娘,注定再也不会忘记。 那位姑娘似乎在京城中有些事要办,久久逗留不去,也是在她的帮助下,那小学徒才支起了一个摊贩,可以做起小本经营来了。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稔了,并互通姓名,成了好朋友。有时那位姑娘托他帮些忙,即使是鸡毛蒜皮之事,他也无不当成天大的事来看待。 那时他就喜欢上这姑娘了,可他不但不敢说,连想想也是不敢。她在自己心里一直是如天仙一般的人儿,这些念头就是在脑子里出现,也是对姑娘的亵渎。只要能在旁看着她欢笑,已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他理当珍惜这份福泽,不该另有非分之想,否则天地不容。 第五百五十章 快乐的日子过了不久,有一天那姑娘忽然不再来了。他心里顿时犹如被挖去了一大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搬空了。那日以后,看不到她的身影,听不到她的声音,每日里便总是无精打采。 过了几个月后,相思逐渐减淡,心想这姑娘或许就是上天派来相助自己的仙女,如今期限已满,她就回到天上去了。于是他决定将那姑娘珍藏在心底,毕竟曾有过一段欢乐的时光,足够他回忆一生。如果那姑娘哪天想起,能向下界看上一眼,也不会愿意看到他一蹶不振的模样,他一定要过得更好,不负了那姑娘一番心意。 他的生意果然越做越大,已成了那片儿上小有些影响力的商人,连皇宫中有些货色,也是从他那儿提订走的。在他逐步获得些权势之后,又拜了一位拳师学习武功,他仍存有年少时的那份刻苦,很快就青出于蓝。师父曾跟他说,他是块练武的大好材料,只可惜自己学艺也是有限得很,将来如有望再拜名师,千万别错过了大好机缘。 本来一切就这么发展下去,也就万事大吉。可无巧不巧,他偏偏再次遇上了那位姑娘。那是他幼年时的一个梦啊,是支撑着他一路攀登的信念,一眼看到,他就认出来了。 那姑娘更苗条,更美了,他想让她知道自己如今成就,也一定喜欢,刚想上前招呼,才注意到了她身边有个青年男子随行,相貌俊得很,模样也算威武。和她有说有笑,两人走在一起,耀然眩目,竟还极是登对。后来他辗转打听得知,那人是建州女真部落的贝勒爷,来京城是向天子朝贡。 世人心中皆有贪欲、恶念,一念之差便会走上歧途,那学徒也不例外,他本性憨厚质朴,多年的悲惨经历没击垮他,可经了这一件事,却彻底转变了他的性子。明知自己配不起那位姑娘,可还是固执的想独自占有她,不愿她与旁人要好。 于是他刻意制造机会,再去与他俩相认,那姑娘同他久别重逢,自是惊喜,又忙着给他引见那贝勒爷,三人谈笑甚欢。他也觉得,那贝勒爷言语见识胜过自己百倍,他才是最合适那姑娘,自己爱她,却也希望她得到幸福,和她爱的人在一起。本已决定不再争抢,然而变故又生。 随着那贝勒爷一次次进京,见识到周边繁华胜景,一颗心越来越不安定。没过几年,他的兄长也正式谋反,他表面是在相助兄长,可实则却也在暗中给自己培植势力,计划着党羽丰盈时,也要起兵自立。有意以明朝为靠山,同时拼命拉拢与李氏朝鲜的关系,不惜卑躬屈膝,和亲送礼,无所不用其极。 那姑娘见他如此做法,虽然从未明言,但那学徒知道,她必然也是十分不满的。可她对那贝勒爷却是真心,明知如此,还是愿意帮他。听闻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上古时期流传有七件宝物,名为‘七煞’,七者齐集即可掌控天下,便也起意寻找。 那姑娘全力相助,最后寻得了断情殇与丧心魄,他也得了残影剑、断魂泪、索命斩。那学徒也在暗中留心,他此时身份不比往常,要查一人来历那是易如反掌。但结果却令他大吃一惊,那姑娘另有个失散多年的姊姊,还是当时的大明公主,这还不算什么,那公主却和她爱上了同一个人,并为他找到了绝音琴和七煞诀。如此算来,七煞等于已然集齐。 那学徒气不过,贝勒爷不能全心对这姑娘,家里还有三妻四妾,又要同那公主相恋,甚至还跟她有了一个儿子!他为自己心爱的姑娘抱不平,以一番精妙布署,使那两姊妹各怀担忧,不知让他集齐宝物是好是歹,都各自瞒了下来。那学徒很是高兴,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他要得到意中人,还得彻底除掉对手才成。阿弥陀佛,一念之差,以至于斯也! 在此以后,他表面一如往常,仍是和这两人熟络,以便探听些顶机密的情报,又将那贝勒爷战时策略,兵力,通过多种手段,通报给他的兄长得知。本来此人雄才大略,能力未必就低过他的兄长,可人家预先有了提防,情况自是大不相同。 后来他走投无路,只好仍然归顺兄长,却遭囚禁,不久即被暗中处死。那学徒知道后,实是欢喜无限。可是他这一死,那位姑娘的心似乎也随着他去了。她曾用尽心血,在后金故都的地底为他建造了一座陵墓,在他死后,将他葬入其中。 那位大明公主将七煞诀封存在一本古籍中,与断魂泪一起传给了他的儿子。这本来是个秘密,那孩子刚一出生,为保全他性命,两人就将他与兄长之子调换,随后只身前往陵墓,就带了一把绝音琴,与他合穴而葬。 那学徒心爱的姑娘,也是痛不欲生,将这些仇恨留书玉璧,设法叫那两人的儿子长大后为父报仇,叙述中难免过誉了那位贝勒爷。她以最为隐秘的方式留下了线索,又将可供解谜的纸张与丧心魄一起交给那学徒,嘱托他等那孩子成年后,将这两样东西设法交给他,随后孤身远走。 那学徒费尽心机,却仍是无法与她厮守,积怒之下,就想带着证物去寻那贝勒爷的兄长,将王陵的秘密告诉他,再利用他遣人挖开陵墓,拖出尸首……即使死了,也不让他安稳……罪过,罪过。 他带着两件证物,本来已经走到半途,忽有线人来报,那位姑娘到了云南苗疆,以断情殇……那,本是剧毒……她的双眼盲了。她说道,长久以来,自己便是太过聪明,对世间看得太明晰,才会产生今日的悲哀,如若当初便不助长他的野心,未必会累他丧命。 七煞至宝,几乎大半是靠她帮忙才收集来的,如果她能够迟钝些,做不成这些大事,或许反得喜乐,那她宁可再也不要看见……那双眼睛,那双世间最美丽的眼睛,有如幽水寒潭一般的瞳眸,看人时总流露出温柔的笑靥,却是永远失去了它们的神采…… 她和五毒教的教主交情甚好,失明后也寄居在此,虽也得到了这些苗族女子的细心照料,可她们自身尚有大业未竟,也不能整日陪她,再及常年与毒物为伍……再过不了多久,那位仙女般聪明美好的姑娘,她还那么年轻,就……就离开了这世间…… 第五百五十一章 那学徒得知后,大为震惊,同时深深自责,如不是他一时私欲,成败如何尚未可知,说不定就给他做了皇帝,那姑娘做了皇后,都能享得幸福……现在却又如何?借刀杀人,机关算尽,太聪明,却可惜了春梦一场。如愿害死自己的敌人,也同时害死了最爱的姑娘。 那七煞至宝,不过是诱发人心无尽恶念,再促起争斗根源之物。他一怒之下,虽想挖个深坑,将丧心魄埋了,让它永远不得再见天日,但这连同图纸毕竟是那姑娘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倒也割舍不下。 最后那学徒出家为僧,常伴青灯古佛之畔,只愿能了断尘缘,洗刷他这一身的罪孽。可为时已晚,佳期已误,昔人已逝,更有何用?为了一时的年少轻狂,他就得背上一生的包袱,给这杯亲手酿成的苦酒折磨一辈子!只有那丧心魄陪着他,时刻提醒他做事前细想清楚,莫再犯错……”讲到最后,竟是老泪纵横。 程嘉璇也听得眼眶湿润,轻声道:“大师,这……这是你的故事么?那位姑娘,就是穆……穆……” 通禅摇了摇头,道:“不用问了,这或许是任何一个人,凡是心存恶念者,都有可能犯下此类过失,写下这种故事。这也是为了让你们明白,有些错误,可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另有些错误,一旦犯了,一生也不会再得到机会弥补。年轻人年少气盛,总是一意孤行,认为唯有自己所坚持的路才是正确的,才是世间正道,听不进别人一句劝告,日后却是……悔之晚矣!” 江冽尘点了两下头,动作却显得极是随意,并不似真诚改过,果然紧接着说道:“故事很好。我中途可没打断过你一次。现在也要请大师恪守信约,给我丧心魄。”说完将一只手缓慢抬起,递到了他眼前。 通禅还沉浸在那心酸叙述中,难以自拔。听他又提此事,脸色微微一变,道:“你……你仍是执意要取七煞?难道刚才那小学徒的故事,就未能给你丝毫启发?” 江冽尘道:“要啊,为什么不要?我不是那个小学徒,他错就错在太看重情感,才会郁郁自责,为一个女人葬送了大好前途,可笑又是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本座在世上则无任何牵绊,一心逐权,等我彻底了结七情六欲,到时才是更加完美。”看着惊得近乎失语的通禅,微微一笑,道:“本座早已说过,一应高深佛法都没可能度化得了我,现在你就想以一个愚蠢的故事来度化我,不是太痴人说梦了么?” 通禅摇头苦笑,道:“老衲向来言而有信,今天却不得不做一做这个恶人了。尽管收效甚微,也还得劝你放弃争抢七煞至宝。” 江冽尘道:“没用的,没用的!本座此来是势在必得。这样吧,我也不想令你为难,咱们以武论个高低。若是我赢了,则是我动手强抢,你拦不住我,那也不算你违背誓言。本座既要做世间至尊,首先就得做天下第一高手,如果够格,就一定能打败你。如我输了,那我还有什么资格再来争宝?你就当场把我杀了,大家干净。” 通禅深知要让他放弃丧心魄,还得让他从心底里做出决定才成,若是比武击败了他,使他再无借口,或许也是一个好机会。颔首道:“不知江教主要如何比法?”这是关乎武林运数的一战,不由不提前问清。江冽尘道:“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什么熄灭蜡烛之类的,本座不会,也没兴趣,只跟你比实实在在的功夫便了。” 通禅道:“双方可使兵刃?老衲这斗室简陋,可找不出什么,足以当残影剑一击。”这确是稍许使诈,要以言语封住他。然而若不如是,给他拿走了丧心魄,江湖中才会有更多无辜者丧命。两害相较取其轻,心想这一着“使诈”连佛祖也不会怪罪。 江冽尘果然受激中招,道:“晚辈敬重大师高节,再说这圣尊主功夫也该真正过得硬,与您切磋,绝不占兵刃上的便宜,咱们只比拳脚,不动刀枪。”通禅暗中窃喜,如今只剩最后一层顾虑,道:“好,拳脚底下见真章,这才是武学真义。那么这位女施主呢?她可会从旁相助?你们是以二打一,还是车轮战术?” 江冽尘不屑道:“你说她?她就是个……你不必将她当做人来看待。她要是敢插手搅局,我立刻就杀了她。”通禅道:“阿弥陀佛,杀人可使不得!这样吧,如果她动一动手,就算你输了,如何?” 江冽尘暗自寻思,原想故技重施,再如斗原翼时一般,以程嘉璇为饵,让通禅自吃败仗。但再深想,将来做了圣尊主,不服气的定然大有人在,都要来找他的麻烦,到时可不是人人再如原翼一般怜香惜玉,也不如通禅一般慈悲为怀,因此还是得论真正实力,应道:“一言为定。大师,您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晚辈不自量力,向您邀战。能有机会得您指点,幸何如之。倘若晚辈侥幸胜了一招半式,那丧心魄……” 通禅道:“不必再说了。”在座下按了几按,墙角一架长柜“啪”的一声,弹出一个暗格,其上摆着一个金黄色的盒子。淡淡的道:“江施主要的丧心魄,就在这盒子中。你要是打败了老衲,便请自行去取。” 江冽尘善于自律,眼神只在盒上停留一瞬,立即回转,喜道:“甚好!大师果然是爽快人!那晚辈就先进招了,还请大师手下多多留情。” 通禅应道:“是了。”凝神看他双手,要查知出招方位,以便抵御。岂料江冽尘口称进招,却仍是站在原地未动,左手抬至右臂肩顶,二指不住屈伸,另三指却是轻轻勾起,贴在掌心。右手在胸前微横,支撑着肘尖。通禅一时看不出他这是何功夫,再及事前言明,让他先出招,也只得立在原地不动,静观其变。 第五百五十二章 程嘉璇在一旁捡起了残影剑,紧紧握在手心,攥出了汗水。 江冽尘突然出手,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由内力引出的白光清晰可见,向通禅肩头劈下。通禅袍袖拂起,将这层力道裹入袖中,顺势推出,正面反弹。江冽尘双掌交错,推出一团光球,脚下移步换位,从侧面掌力连发。 通禅身子转成了一个陀螺,只能看到个赤色光影,反复圈旋,将袭到身前的白光都震了出去,同时不断回击。两人说是比拼拳脚,实则完全是内力交相撞击,彼此连对方衣袍都未曾碰到过。 江冽尘反手扯起袍角,将袍面横在身前,道道真气撞在衣上,却丝毫无损,就像手里持了块盾牌。步步接近,通禅忽的腾身纵起,从他头顶跃过,半空中便即转身,落在他背后,挥袖击出。 江冽尘刚见他跃起时便已转身,刚好接了个正着。一掌从斜侧插入,从他胁下透出,抬手一撞,同时身子前冲。通禅另一袖挥击他背,江冽尘身子外侧,绕了半个圈子转出,抬手挡他衣袖。两边都是互缠良久后,同时翻手击出,两人双掌相抵,又同时向后退开三步。 通禅心道:“他身为前魔教教主,实力果然不容小觑,挨了我一招‘万象般若掌’竟还能若无其事!” 却不知江冽尘只是假装随意,正是这一掌,才让他真认清了自己与通禅实力相差甚远。肺腑剧震,心脏乱撞,而击去的掌力仍如石沉大海,轻轻巧巧就给化解了。心道:“如此极为不妙,耽得越久,内力流失越快,再无胜望。”足尖一蹬,绕着通禅身侧迅速转起了圈子,借奔走之势推出掌力,其间颇有些取巧之意。通禅不急不躁,见招拆招,沉稳依旧。 程嘉璇握着残影剑,看他迭遇险招,几次想冲上前帮忙,考虑到他与通禅的约定,又不敢造次。又一会儿看到通禅一掌迎面推到,江冽尘略微偏头,待从颈侧将擦未擦之时,抬掌翻起,扣住了他脉门,向后滑出一步,将他手臂提起,这一招与月余前在总舵密室对付暗夜殒的一式颇有相似之处。另一手化为掌刀,向他侧腰切下。 通禅内力到处,着力点缩了下去,同时高抬起同侧手掌,向他顶门砸下。此时他右半边身子直对着程嘉璇,全无拦阻,是个极大破绽。程嘉璇助战心切,再难忍耐,残影剑随她心意而动,猛向通禅空门大开的肋胁刺去。 通禅一只手被江冽尘扣住,双方互拼掌力,此时绝不可撒手。两名实力相当的高手比拼内功时,这不上不下的局面往往可维持得个几天几夜。但若哪一方先行撤回,对方的强横真气就势不可挡的攻了过来,那时必受严重内伤,除非有人在当中拆开,同时将两股内力各自逼回。 而通禅另一只手隔着身子,出掌不便,又已提至相当高度,招式未老前再难施变。这一剑若是刺实了,通禅即能活命,也必然大伤元气,眼前情形真是万分紧急。偏偏程嘉璇刺出时用了全力,连自己也不能控制,就算及时良心发现,却也晚了。 那剑堪堪刺到时,江冽尘脸色愈见不愉,突然抬脚踹上程嘉璇胸口,将她踢得跌了出去,残影剑也随之落到地上。正想再追究忤逆之罪,便在他分心之际,通禅一边掌已转向,自下而上的推来,及触胸前,忽然凝力不吐,眼神复杂的看定了他。 江冽尘心中明朗,此时不论以何为计,总是自己败了。但他即使输了这局,宁可抵赖前言,也不会放弃丧心魄。既明此理,也就再无顾虑,转过眼与通禅对视,淡淡道:“大师武功高强,是晚辈败了。” 通禅摇了摇头,叹一口气,将手掌从他胸口收回,道:“此战还未分胜负。”江冽尘一怔,不知这是打什么主意。就听通禅道:“刚才那一招,其实老衲招法中不够严谨,你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却完全有望胜我。会露出破绽,皆因救我免遭攻击所致。你能有此一举,毕竟是善念未泯,老衲实感欣慰。” 江冽尘皱眉道:“我心中怎会有善念?不过是想真正一决胜负,不愿给旁人打扰我的比武。你不必替我言过其实……”通禅道:“阿弥陀佛,就为你这一星善念,老衲也不能在这一节上占了便宜。刚才的事,就算是并未发生,仍是摆出早前招式,继续比武,如何?” 江冽尘愕然道:“这是什么意思?”通禅果然抬起一臂,略微弯下,高举在身侧,微笑道:“老衲这一招破绽百出,只算作我打一个赌,赌你不会趁人之危。” 江冽尘皱眉看他确是正将姿势恢复如初,周身皆无防备,空门大开,此时攻击定能一举收效。心里也不禁犹豫,这机会仅得一瞬,虽觉辜负他信任固是不妥,但七煞至宝的诱惑还是远远重过其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又在脑中闪现。利弊相较,仍是选择从心所欲,假作抬手空迎之势,却在半途路道忽转,重击在通禅右肋。 通禅全身剧烈一震,五脏六腑仿佛也震得颠了转来,丹田中一股浊气在体内冲撞,眼前袭上一道黑芒。江冽尘一招得手,后续招式更是连绵不绝,向通禅颈、胸、脾、肺等要害连连递招。 他是步步进逼,通禅是步步后退。袍袖卷动极不灵便,出招力道全在裹挟之中,方位尽受掌控,每出一掌几乎都被对方攻势压回,多半还是压迫自身。任谁都看出他情势不利,只凭一股念力维持,怕是再撑不了多久。 若论实力,通禅确要远胜于江冽尘,十余年来精研佛法,已是心淡如水,练武不受欲念桎梏,进境飞速。再加上稳扎稳打修习的少林精深内功“易筋经”,又岂能是江冽尘强以邪法提升的功力所可比。但一来通禅大师给他攻了个措手不及,挨下那一击已受了不轻的内伤,否则以他功力,就算起始给人抢占先机,过不了几个回合,仍能扳回局势。 第五百五十三章 二来则是他说起少年往事,本以为释然的记忆重在心头掀起波澜。佛法讲究,但说来容易,真要他将心头一段红尘爱恋忘怀,也是难能,最多不过遁入空门,逃避当时的错举罢了,就连闭关,亦是以清修为幌子。 他实在高估了自身能力,妄言普度众生,枉受武林同道敬仰,而他却只是个连自己都不敢面对,自私懦弱之人。若是真实一面暴露在人前,必是立时名声扫地,饱受唾骂。 江冽尘野心勃勃,对所求之狂热与自己当年何等相似!只是两人身处环境不同,自己是未逢际遇,才没得到像他一般地位,直至泥足深陷,无以自拔。便今日度化了他又如何?欲念无穷,武林中还不知更有多少因此驱使而迷失本性之人,均须他度化,这重担怎承得起?只有种心如死灰般的悲凉,这多年佛法,到头来却连自己都救赎不得。还招中防守的多,进攻的少,全身已罩在了他强大邪气之下。 “砰”的一声,两人袍袖下再次双掌相交。这一次江冽尘稳立不动,通禅却是蹬蹬蹬的连退,直等后背抵上墙壁,才勉强停下,头却是沮丧的垂了下来。 江冽尘双臂圈转,合在身前略一拱手,道:“大师,承让了。” 通禅得道高僧的庄严已荡然无存,仅剩的躯壳不过是个瘦小枯干,生命将到尽头的老人。踉踉跄跄的走到正中蒲团旁,颓然跌入,盘膝而坐,双手捏个法诀扣在胸前,一双再没分毫神采的枯浊眼眸缓缓抬起,一字一字语音沉稳的道:“江施主,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是老衲毕生所见武学之奇才,实在难能可贵,来日前途不可估量。就可惜……可惜……不走正途……”声音中实是透出一股无尽苍凉之意,仿佛天地之间,无边落木,滚滚长江,万物都随之而叹了一口长气。 接着闭起了双眼,眼皮一分分的落下,仿佛是要整个世间也在他眼前就此落幕,脸上浮现出一抹惨笑,轻叹道:“老衲不自量力,妄想与人性打赌,究竟是我输了……而且是满盘皆输……”几句喃喃低语,唯有自己能听见:“青颜,我这就去见你……我有负于你,不知九泉之下,你能否接受我这迟来的致歉……”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一线残音也在空中消散。 程嘉璇见他嘴角逸出一丝鲜血,脸上神情却格外安详。在今日见他慈祥的面容之外,还难得的添了些许柔情。周身圣洁的光环渐渐消隐,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有着温和面容,就如同最寻常长者一般,会抚摸着孙女儿的额头,给她买糖吃的邻家爷爷。 想到他对自己的接骨之恩,对她句句无礼冲撞的包容,刚才自己竟然恩将仇报,为助江冽尘,就想以残影剑偷袭伤他。他历经数十载春秋,竟能始终钟情于穆青颜,即使他并非最合适的少林方丈、武林泰斗,可谁又能说,这老者就不是一个善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看他此时的沧桑,谁还会再去怪责于他?不论年轻时犯过怎样的罪孽,功过相抵,也是该当赎清了。 还在忧心着通禅伤势,忽听江冽尘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去帮我把丧心魄拿过来。” 程嘉璇低声道:“这样……真的就算赢了?可……还什么都没说啊……我信任通禅大师不会在盒子上动手脚,难保其他僧人也不会……”江冽尘道:“是啊,正是顾虑到这一层,否则还用得着要你去?”程嘉璇道:“你同意带着我,原来只不过……将我当做挡箭牌,是么?”江冽尘道:“废话,否则你还有什么用。” 程嘉璇黯然神伤,虽然为他死而无怨,但他对自己性命如此轻视,将她的奉献全视为理所当然,也实在不能不难过。只要他待自己,能有通禅大师待穆青颜十分之一的好,那就知足了。 江冽尘不耐道:“去啊!难道你所说对我比天高、比海深的爱,就只有这点分量?”程嘉璇轻叹一声,抬起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拖的向长柜走了过去。轻轻将盒子打开,盒中铺着一块金黄色锦缎,其上果然安躺着一枚短镖,形状与原翼描述的一模一样。出神片刻,才转身走回,双手捧上。 江冽尘对她看也没看一眼,立即伸手抢过,在指尖反复旋转,在棱角处以指腹摩擦,自语道:“这果真便是丧心魄了?在你身上试一下可好?”程嘉璇吓了一跳,知道他欺压自己已成了习惯,惊道:“不……”随即想起自己一向对他言听计从,从没拒绝过一次,那一声抗议又扼杀在了喉咙中。 江冽尘心道:“现在还不行……先杀了她,日后再找谁给我做替死鬼?……不对,就连丧心魄的名字,武林中也极少有人得知。原翼那小子不仅知道,也定是亲眼看过的。可十余年前他尚未出世,其后穆青颜仙去,这宝物就一直由通禅保管,他怎能得见?难道他就有本事打败通禅?这小子到底有多强实力?再留着他,日后一定是个隐患——” 向端坐在蒲团上的通禅又扫去一眼,心里竟也有了几分愧疚,直走到他面前,道:“通禅大师,这丧心魄本座就收下了。刚才一场比武,我确有亏欠于你。你是多年来,唯一一位能让我由衷敬佩的人物,我答应你,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日离开以后,不去找少林僧众的麻烦,再留此寺燃上十年的香火。”这话也是极为无礼了,但通禅面上笑容不改,就如没听到他说话一般,沉静安定一如前时。 江冽尘处事向来敏锐,即觉有异,抬手到他鼻下试探,却是半点气息也无,再转手轻拍脸颊,触手冰凉,竟已死去多时。 江冽尘也不由一惊,没料到这位多年“但闻其名而不见其人”的武学大宗师就这么悄没声息的死在面前,而刚才竟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犹自未敢置信,双手按在他肩上,不住晃动,唤道:“大师?大师?”通禅身子一歪,从蒲团上跌了下来,倒在地上,打坐姿势始终未改。 第五百五十四章 程嘉璇也惊叫道:“大师?他……圆寂了?”这时门外有个小和尚的声音响起:“方丈,通智师叔要弟子来请示您……”话未说完,正好看到通禅倒毙的一幕,吓得“啊”一声惨呼,叫道:“杀人了!杀人了!那魔头害死了方丈大师!来人哪……”转身跑远,还有叫声远远传来:“师父!师兄!快来啊……” 程嘉璇奔到门前,见他已逃得不见踪影,她虽然少历世情,此时却也料到了即将发生之事。两人过错虽有,但害死通禅大师仍是误会。想也知道,全寺僧众愤怒之下,必然听不进任何解释,那只能是破脸动手。 在通禅大师灵前流血杀戮,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心,是极大罪过。而一旦如此,两人再想脱身也极艰难,忙去劝江冽尘道:“此地不宜久留,别……别跟少林和尚再起冲突,咱们快走吧!” 江冽尘视线仍停在通禅身上,淡淡的道:“你说……有人看见了?”程嘉璇忙点头道:“是,是,此事就是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嘴,也再说不清的。所以咱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啊!”江冽尘道:“为什么不灭口,嗯?我问你为什么不灭口!”反手一耳光扇得她扑倒在地。 程嘉璇不顾自己委屈,拍了拍衣上灰土,忙道:“那我这就去!”满室寻残影剑时,江冽尘冷声道:“算了,现在还有何用?”手掌轻轻抚过通禅额头,从他眉毛擦过,顺着他老迈的脸庞慢慢滑下,低声道:“通禅大师,我没有杀你……不是我害死你的。”程嘉璇只道他心里备受谴责,道:“我知道,大师他……他是安然圆寂,坐……坐化成佛的,不是你杀的他……如果有人问起,我给你作证好了。” 江冽尘道:“你这贱人懂不懂什么叫人微言轻?那群和尚本就顽固,你还想要他们听你的话?” 程嘉璇叹了口气,拾起残影剑,心道:“如今也只有阻得一时是一时了!”向通禅常坐的蒲团投去一眼,见侧壁上印有指甲刻痕,有几处痕迹极深,看来分明,却尽是“青”“颜”二字。想来是通禅在此打坐,有时难以心静,便以指甲刻划蒲团,借此排解自己对穆青颜的思念。 江冽尘将通禅尸身放平,低声道:“大师,愿你早升极乐。”口中喃喃自语,念的是祭影教给亡灵送魂超度的经文。 程嘉璇心道:“你不能爱我如他一般,那就由我来爱你……如他一般。”刚刚坚定了心意,就听到殿外喧哗之声大作,杂沓的脚步声四面散开,不时还有兵刃的碰撞声响杂其中,听来先自令人胆寒。一个洪亮的声音高声叫道:“团团围住了,休教走脱贼人!兀那魔头,你快快出来受死!” 程嘉璇看了看江冽尘全无起身之意,她是打定主意要帮他安度难关,正要向外喊话,突然想起了什么,撩起面纱遮在脸上,这才轻推开门。门板仍是一多半遮住身子,这是谨防敌人投射暗器。如此一来安全固是有余,但先造出一派胆小如鼠、不敢正面迎敌情貌,气势却也减至极低。 一开门就见四周黑压压一大片少林僧众,或土黄,或淡灰的僧袍满占视野,形成了一堵极宽极厚的人墙。一个相貌威严的老僧站在队列之首,禅杖拄地,怒容满面。 刚才那弟子叫道:“通智师叔,就是她,就是这个妖女……弟子亲眼看到,他两人一起害死了方丈大师……”程嘉璇不悦道:“你不要血口喷人!通禅大师是自己坐化成佛,却关我们什么事?”那老僧通智道:“胡说八道!我方丈师兄修行已久,早不坐化,晚不坐化,偏偏一见了你就坐化,你不觉这当中也巧合太甚了些么?” 程嘉璇道:“就是有这么巧,我又有什么法子?你们不是都说方丈大师是活佛?我一介凡人,怎能杀了活佛?”通智道:“以真实武艺,你当然是不能,可背后忽施暗算,防不胜防。少林寺从不接待女客,你这妖人平白闯入我少林寺,难道还是干什么好事来了?” 程嘉璇道:“我们不过是在藏经阁看了几天的经书,研读佛门奥义,难道这也是错了?直到今晨才见了通禅大师,他老人家很好,不愧为得道高僧。我再怎样,也不会坏了良心,去加害他性命。况且大师死时神态安详,若是给人害死,怎能丝毫不显痛苦?你实在不信,我也不耐烦再跟你说,就请通禅大师夜里托梦告诉你好了。” 通智正要发怒,他身后一名弟子插话道:“听说江湖上有种毒药,叫什么‘阴阳笑三笑’,死时就是全没痛苦,脸上还是一脸笑容。只笑得三笑,便已阴阳逆转。”程嘉璇怒道:“少林寺千年宝刹,我原还以为是怎样一块佛法高深的圣地,一直心存景仰。却原来僧众不过是一群愚昧的无赖,简直是欺世盗名!这样难为一个弱女子,就是你们的佛道真义?为何不能接待女客?担心你们弟子无德,把持不住么?” 通智怒道:“你这妖女犯下滔天罪行,不知悔改,还敢口出恶言?”另有名僧人低声道:“通智师兄,听说近来出了个到各大派嚣张行凶的妖女,武功高得邪门,也是这么蒙着面纱,难道就是她不成?”少林派虽是逃过了那一场劫难,但对这轰动武林的大事还是有所耳闻。程嘉璇心道:“若能以此事转移他们心思,那也很好。”昂然道:“不错,正是我,那又怎样?” 通智怒道:“好哇,你竟还敢上少林来!各大门派的仇,今天就一并算总账!上!捉拿两名妖人!” 少林弟子口中齐声呼喝,手里拿的多数不是棍棒,而是真刀实枪,潮水一般涌了过来,程嘉璇顿时有种山洪将至,这小小偏殿就要被滔天巨浪淹没的错觉。残影剑本能的在身前一挥,一道剑气划过,在众人面前就如是一股巨大冲劲,前排僧众不敢硬拼,都被弹开,带得全体都向后退去。被剑气扫中的地面炸开了一条宽缝,一块块碎裂的地砖散在四周,一见可知这一招威力极大。 第五百五十五章 通智叫道:“这……这是残影剑?”程嘉璇道:“不错!谁敢过来?” 与此同时,李亦杰与南宫雪也到了少室山下。成功剿灭祭影教后,各大门派都自回山门将养生息,也有不少人或自发,或受遣的去追查魔教教主下落。李亦杰没能捉到要犯,无颜面见沈世韵,只想着先将此事处理完毕,再回宫向她复命,那才是皆大欢喜。 他与南宫雪搭伴,任何可能之处都不放过,逐一搜寻。南宫雪又能与师兄同行,但此时心境却又与六年前有所不同,没了那种少女怀春的羞涩心思,脑中想的也只是尽快找出江冽尘藏身所在,除恶务尽,彻底了结这场纷争。然而连日来仍无所获。 这天两人在客房中商讨,李亦杰沉吟半晌,道:“我总觉得,江冽尘未死,现在定是躲在某处养伤。而且他永不懂得悔改,伤好以后,还会想着练功成魔,到时武林又将是一场劫难。咱们若要避免,就得在此前找到他,杀了他。” 南宫雪道:“这些话,我听你念过多遍了。但江冽尘究竟会藏在哪儿?你想得出来么?咱们总像没头苍蝇一般乱找,也不是一回事儿。” 李亦杰道:“连日以来,我正是带着你一一去确认。不过近日给我找到一点漏洞,江冽尘是在昏迷后被那妖女救走的,换言之,这是出于她的选择,可我对她却一无所知。”这话说了,对现状而言,还是等同于没说。南宫雪叹道:“照你这么说,难道咱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他成魔,屠害世间,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李亦杰道:“不会的,邪不压正,给他猖一时之狂,最后的结果却还是一样,你也要相信这点。一条路走不通,那就改换一条,找他不到,就引他自行现身。”南宫雪道:“那……那怎么可能?他身受重伤,不是我们对手,在神功大成后回来报复是有的,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以卵击石,你我都知道他不是那般卤莽之人。我若是江冽尘,我也不会出来的。” 李亦杰道:“人总有弱点,每个人都不是无孔不入的。七煞至宝,就是江冽尘的弱点,是他不惜一切也想得到的东西。”本来七煞之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但大战过后,沈世韵曾遣人将来龙去脉详细说给他听,又告知索命斩下落,令他广为散布,现下已是人尽皆知。 李亦杰心想江冽尘即使受伤再重,一听了七煞至宝,也还是会从洞里钻出来。到时再安排人手两面夹击,务须将他擒住。而宝物集齐后可定天下,就能尽早结束乱世局面,这也是心中所愿。唯一担忧的只是众心不齐,此时已有部分人抵达荒村,带了种种工具,起始挖掘。但这些人不是一路,完全是各挖各的,就怕真正找出了宝物,再专为此私下争抢,破坏全盘计划。 南宫雪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你是担心他们假戏真做,当真以寻找索命斩为正题。最糟的是再为此斗殴拼杀,到得紧要处却无可用之人。”李亦杰颔首道:“正是如此。韵儿公开情报,是为了要旁人替她取得索命斩,我正好借着这一层关系,来一招引蛇出洞,虽说有些对不住韵儿,但也……” 南宫雪轻轻握住李亦杰双手,道:“师兄,我问你一句话,你千万老实回答我。”李亦杰突感手背一阵冰凉,将燥热得如欲沸腾一般的内心冷定下来,一阵轻松,倒觉便是天塌下来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但看了南宫雪的郑重神色,也升起一股压力,不敢太过怠慢,点了点头。 南宫雪道:“师兄,我们若是真能找到索命斩,你会交给沈世韵么?此事瞒她不过……可你也该知道,如果给了她,就等于给了满清王朝,那便是汉室的罪人……” 就在此时,突然“嗖”的一声,一根短箭穿透了纸糊的窗子,直击二人,打断了她未完的话头,同时在洞眼处白影一闪。李亦杰全没多想,抱住南宫雪就向旁跃开,似乎这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而全没考虑是否另有逾矩之嫌。 南宫雪刹那脸红心跳,说也奇怪,一等落地站定,先前的杂乱绮思都跑得无影无踪,只焦急的问了句:“怎样?你没受伤吧?” 李亦杰置若罔闻,唰一声拔出长剑,怒道:“是何人胆敢行刺?给我站住了!” 那箭从两人颈侧擦过,所幸稍有间隙,并未伤及皮肉。而势道甚强,直钉入门旁的矮柱中,没入寸许,箭尾却系了一根白布条,打了个怪异的扣结,隐约可见些许墨渍渗出。南宫雪叫道:“师兄,等一等,这箭有些古怪!” 李亦杰遇事果敢,有种勇往直前的气势,致命弱点却是太过冲动,因此一向信赖南宫雪的分析决断。听她叫喊,也转步奔回。看到南宫雪伸手去解箭上布条,忙按住她手背,道:“还是我来吧!”将手掌缩入衣袖,以厚重的布料捏住布条,小心解开。南宫雪看到师兄经江湖历练,也终于学会了稳重处事,不再如从前在华山那般,总像个不成熟的大孩子,不禁会心一笑。 那射箭者极为严谨,担心布条半途脱落,因此绑了又绑,系了又系,李亦杰手指裹在衣袖中,动作显得极是笨拙。忙了好半天才终于解下,迫不及待的展开摊平,见那布条上只写了九个大字“少林寺、老和尚、丧心魄”,以三字为一组,中间稍稍空出间隔,笔迹清秀,似是个颇有学识的世家子弟所书。 李亦杰轻声念了一遍,他读书不多,好不容易才将字迹分辨清楚。这三组词若单看都是浅显易懂,均在两人熟识范畴之内,但要将其连为整句,得悉其中真意,却也是难上加难。 南宫雪沉吟道:“少林寺中必有和尚,这点倒没什么奇怪……至于他老与不老,那有什么相干?”李亦杰道:“以前我随师父去过少林寺,寺中辈分长些,如‘通’字辈的高僧,都是上了年纪的,可不知是哪一位?”南宫雪道:“你瞧这三者,一是地名,一是人名,一是物名,看似毫无关联。如果强要相搭,那就是‘什么地方的什么人有什么东西’……对了,那‘丧心魄’,也是七煞至宝之一么?” 第五百五十六章 李亦杰眼前一亮,顺着她的解释分析道:“少林寺的一位老……一位高僧持有丧心魄。嗯,你说得不错,除此之外,确是再没更好的解释了。可不知那高僧是谁?负责看守七煞至宝,必然德高望众,足以服人;武功又须得分外高强,与世间的接触,还是少些为妙。能够符合这些条件的,那只有……”两人异口同声叫道:“通禅大师!” 李亦杰一惊跳起,叫道:“坏了,坏了,我得立即赶去少林寺!”猛一把拉开门,才想起要对南宫雪解释,尽量长话短说,道:“我们太低估江冽尘了,原本都以为他一听到消息,定会去赫图阿拉抢索命斩,因此我将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在此,可谁知他会独辟蹊径,趁此机会去少林寺夺丧心魄!雪儿,你快吩咐下去,命半数兵马随我同行,另一半留下待命。” 南宫雪道:“你就这么相信那个送信的?万一……这是个陷阱,那要怎么办好?”李亦杰道:“是陷阱,也只能是江冽尘亲自设的陷阱,我就怕找不到他,既然有机会正面交锋,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上一闯!雪儿,你是明白我性子的。”南宫雪道:“我理解你。可你也别太担心了,通禅大师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 李亦杰道:“我只怕他耍弄阴谋诡计,大师宅心仁厚,不懂得防备宵小……无论如何,丧心魄不能落到他手里。”南宫雪点了点头,两人眼神交汇,已是心意相通。奔出房门,各自分头行事,再不迟疑。 其后李亦杰快马加鞭的赶赴嵩山,南宫雪留下交待群雄,果然先前顾虑并非杞人忧天,众人眼看着索命斩寻得在即,唯恐给旁人吃了独食,再要抢回殊为不易,都不愿在这节骨眼儿上离开。 南宫雪费尽口舌讲明利害,如何应以大局为重,正派魔教如何势同水火,却仍只拉到了零星数人。想到自己口里常念着给师兄分忧,如今却连这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满腹委屈不甘,难过的只想掉眼泪。 最后还是陆黔挺身而出,假以利诱,说道丧心魄便在少林寺,同是七煞至宝之一,与索命斩不相上下。此时千八百人围在赫图阿拉,虎视眈眈的等着,即使真挖出了宝物,大家乱斗起来,武功低微些的早早就被踢出场外,只剩捶胸顿足,给得胜者做个见证的份儿。然则宝物只有一件,唯有一拍而决,可没什么分不分得一杯羹的问题,你何苦死赖在这儿凑热闹呢?倒不如趁着去少林寺的人少,对手更少,运道好些的话,将宝物收入囊中也不是没有可能。 此地众人都是在武林中摸爬滚打半生的,对得失之较万分精明,不肯吃半点小亏,这番话说得人人贪心大动,暗暗点头,没多会儿的工夫倒有大半的人加入了这一边队伍。剩下几个挖掘者有的钻入地底未出,有的拿着工具未抛,没赶上这一趟。另几个动作慢些的心想待在赫图阿拉之人少了,自己的机会也就大得多。两边都觉是对方吃了亏,在心中暗暗嘲笑。 路上南宫雪对这现象大惑不解,陆黔与她并肩而驰,道:“没什么好奇怪的,雪儿。世人无不贪名好利,你只要找准了他的软肋,稍加游说,就能把他捏得死死的。像你和李亦杰这样一心为公之人,只能说是太过痴傻。”南宫雪冷笑道:“我只笑这群人自居正派,行事却也如此斤斤计较。” 陆黔道:“很正常的,要不是为了切身利益,你再瞧瞧就凭李亦杰一句话,可有一个人会来替他出大力挖掘?他还真当自己是多有威望的武林盟主不成?他说寻找七煞至宝,我们就乖乖的去找,不过找到以后,可不是捧给他,而是自己收着。现在远没什么一心为了公道正义,甘愿献出一切的圣人,你给他们讲那些大道理,就是对牛弹琴。” 南宫雪冷哼道:“你们要七煞至宝干什么?就为了得到天下?那和魔教目的有何不同?” 陆黔道:“没什么不同,雪儿,你对这些该趁早看开些,就算不愿与之同流合污,也得学会睁一眼,闭一眼。世人皆贼,则视贼自若,反以善人而为匪类。你听过一个典故没有?昔有一国,国中一水,号曰‘狂泉’。国人饮此水,无不狂;唯国君穿井而汲,独得无恙。国人既并狂,反谓国王之不狂为狂。于是聚谋,共执国主,疗其狂疾,火艾针药,莫不毕具。国主不胜其苦,于是到泉所,酌水饮之,饮毕便狂。君臣大小,其狂若一,国人乃欣然。这说的是……” 南宫雪冷冷一笑,道:“你不用解释,我听过这故事。却又如何呢?你盼着我也跟你们一起疯了,是不是?”陆黔道:“入乡随俗,在此境地之下,一个清醒的人比疯子更痛苦。可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并没疯,只是我表面装疯卖傻,融入其中,实则是我在摆弄这一群疯子,我让他们怎样,他们就得扮丑相来让我开心。” 南宫雪道:“我知道你就是以这张嘴皮子招摇撞骗,才一路上爬,有了今日地位。”说着喝一声“驾!”白马远远的跑了出去,将陆黔与众人都甩在身后。陆黔淡笑自语道:“别说得那么难听,这不叫招摇撞骗,该叫做‘攻心之术’。” 南宫雪马不停蹄的疾驰,竟然在少室山脚赶上了李亦杰。李亦杰见她风尘仆仆,脸色颇有些憔悴,眉眼间也含有深深的疲倦。不知她是因世间现状冷了心,只道她赶路太急,才将体力耗尽,关心了几句,此时也不好再抛下她,于是同路前行。 这一段脚程不长,很快少林寺山门就已遥遥在望。李亦杰心中急不可待,只对着守门弟子抱了抱拳,就要拉着南宫雪向内闯。 那几名弟子在外头看门,连年受着日晒雨淋,早都心下不满,又见李亦杰两人将自己视若无物,更是咽不下这口气。两名弟子同时跨前一步,短棒在前交叠拦路,喝道:“站住!谁准你进去了?怎就自说自话?少林寺是给你撒野的地方么?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李亦杰心想也的确是自己失礼。他本就不愿仗着武林盟主身份欺人,再说看那几人犹自气定神闲,想来寺中尚未生变,一边庆幸总算是赶在了前头,拱手道:“烦请拜上方丈大师,就说在下华山派弟子李亦杰与南宫雪有事求见。事情紧要,不可耽误,还请几位小师父通融,行些方便则个。” 第五百五十七章 他有意隐瞒了高阶身份,也是不想刚才的高傲落人口舌。否则以他在武林中的地位,是不必对几名守门弟子如此谦恭的。 那几名弟子见他狂傲,责其无礼;见他低头求恳,却又给捧得自高自大起来,拉足了官腔,喝道:“大胆,我们方丈是什么人,是你说见就能见的么?” 李亦杰皱眉道:“此事可与贵派密切相关,当须与方丈大师面谈……我是特地来提醒大师,请他看管好寺中的……某样东西,别给贼人抢了去,祸害武林。”那弟子喝道:“什么东西?什么贼人?哪个家伙狗胆包了天,敢来少林寺动土?我看你们两个鬼头鬼脑,倒是更像贼人!” 李亦杰不由苦笑,回想这“提醒你看好了某件东西”的说辞,的确像是自恃高人一等的强盗动手前惯用威胁。 又想祭影教往日威风八面,盯上了哪家门户,往往一纸书信寄到,既不怕他们弃庄而逃,也不怕他们请人相助,一副“任你防备有加,也不是我们对手”的架势,果然几年内就干下了好大罪业,而凡是收到“催命书”的也没一人能存活。世事无常,现在魔教教主却落得只能躲躲藏藏,这能否叫做三十年风水轮流转? 南宫雪冷冷的道:“几位师父是出家人,怎地眼界还如俗人一般狭窄?这可真令人失望了。若让那魔头进了少林寺,难道还会对你们客气?等得丧心魄一到手,立刻就要杀得你举寺上下鸡犬不留。我们好心好意的赶来提醒你,你们不领情也罢了,嘴里还要不干不净,可犯了佛门戒律中的‘不恶语’一条了吧?” 那弟子道:“佛门清静之地,哪来的鸡犬之类浊物?‘不恶语’那是十善之一,非为五戒,你是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另一名弟子道:“未见言见,见言不见,虚伪夸张,藉辞掩饰,皆为妄语。你虽然不是本寺弟子,但少林寺好端端的,你却说将要遭遇一场灾祸,无端危言耸听,其心可诛。我们管不了那许多,方丈大师闭关已久,不见外客,几位师叔没嘱咐我们放你入寺,你就不能进去。别说是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现在好言好语的请你离开,再不识相,别怪我们也不客气了。”说着将手中短棒转了个圈,呼呼风响,脸上一副凶霸之气。 李亦杰辩道:“你无端说我们是贼人,未见言见,那是犯了‘妄语戒’不是?” 南宫雪冷冷道:“够了,师兄,愚昧之人,同他多说无益。”拔出“苍泉龙吟”宝剑,日曜下折射出一道白光,眩人双目,手腕一翻,剑尖在几名守门弟子眼前横挥而过,直指正中,厉声道:“别多废话,姑娘没时间在这儿耗着!今日你同意我们也要进,不同意,我们也非进不可。我再问一遍,若不动武,你们就一定不肯让路了,是不是?” 几名弟子乍见这等宝剑,心里都是一凛,一人带头叫道:“好啊,贼人恼羞成怒,要暴露真面目了?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少林寺动粗,欺我们是吃素的?” 南宫雪微微一笑,道:“这话人人可说,只有你不行。就为你们是和尚,吃定了素,我也是欺定你们了。”身影一晃,已向近前一人发起了攻势。那人忙不迭的举起短棒迎击,叫道:“擒不下你这贼人,这几年在少林寺,我就算是白待了!”也知她宝剑锋利,不敢以棒身相碰。 几招试过,南宫雪探得他内功平平,不过仗着一股蛮力,对少林功夫练的也不怎么到家。那人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非她敌手,忙招呼旁侧一人相帮。 李亦杰叫道:“雪儿,这样不大好吧?有什么误会,大家说清,也就是了……”见南宫雪一味快打,看也不向他看来一眼。心想这几名弟子如此顽固,一时半会儿难以说服,唯有用剑解释,才是可行之法。但总觉如此太过霸道,未免伤了与少林派的和气,这一种“说不过就打”的作派又不知她是从何处学来。 然而我不犯人,人便来犯我,另三名弟子防他去与南宫雪联手,先冲上来包围了他,短棒全向他要害落下。李亦杰无奈,也只得举剑迎战。没想还未与魔头对上,倒是先跟几个守门的小弟子动上了手,这在此前可是做梦也没想到,一时间真觉可悲。 南宫雪一面全神御敌,对两方情况也时刻留心。如今自己以一敌二,师兄以一敌三,大致能斗得个势均力敌,甚至己方还略占上风。以此情势,他们若是派出一人回寺内搬救兵,则势力相差增大,只要加紧攻势,可将之一举拿下。 对方也能想通此节,不会放任师兄弟落单,处于劣势。如此再持续些时,仍能取胜。算来战局还是掌控在自己手中,不论他们战术如何,己方总能稳立于不败之地,想来心情大好。攻得更是顺手,看准对方招式沉稳,便走轻盈一路,“乱花迷眼”式,舞得纷繁百出,这一招方似抵御左侧攻势,借下拖上挑之势,又能同时攻向右侧对手,逼得两人手忙脚乱,连仅剩的力大优势也不复得存。 又斗几个回合,南宫雪摸准了敌人套路,不过是将一套棒法反复使出,相同一招连着看过几遍后,已有对策。宝剑横击两人下盘,对方以攻为守,木棒向她面门推来。南宫雪反腕上挑,剑尖夹在两根木棒之间,剑身被两股力道压得微微弯曲,南宫雪面有焦急之色。两人见状大是自满,加紧催力。 南宫雪忽然冷冷一笑,松手放脱剑柄,宝剑借着刚才一股弹力,猛地从下方扫出,仍向上冲,重击在面前一人下颌。那人被击得眼冒金星,又咬住了舌头,仰面跌倒。南宫雪抬臂压下剩余木棒,顺势挥拳,将另一名弟子击得鼻血长流,坐倒在地。南宫雪拾起宝剑,再去相助师兄。 少林弟子以沉稳内功“易筋经”见长,出招力道极是浑厚,李亦杰在此便有些吃亏,他不便催动内力,只能以精妙招式应战,但那两人以短棒将周身护得严实,他究是难以攻进。那两人防守得当,从任意方位均可出招,南宫雪也难以加入战圈。料来先下场者沉不住气,反而多是些武艺低微之人,剩下三个技高一筹的就挑上了师兄,一时无奈,只得提剑刺他背心。 第五百五十八章 这宝剑寒气逼人,那弟子当即觉察,却不必回棒抵挡,只如高人般右手握棒,左手反到身后,以掌力卸招。南宫雪也不知他这内力真假,但此事不敢冒险,只得向旁避让。李亦杰见师妹遇险,怒气滋生出一股劲道来,长剑在身前挽了几个剑花,捉准一处缝隙,向对面弟子的一处空门刺了过去。 五人正斗得不可开交,忽有一人短棒在身前一封,抵去攻势,向后跃出了一大步,叫道:“停手!大家停手!”南宫雪冷哼道:“怎么,肯认输了?”宝剑仍是不离面前敌人要害。 那人道:“这……这是本寺召唤全寺弟子,在大雄宝殿前齐集的钟鼓声啊!”众人罢手细听,远处果然有“铛铛铛,铛铛铛”之声传来,三响一停,鼓点甚密。 通常如无万分紧急之事,绝不会一次齐召全寺弟子,而这鼓点节奏又分明是预示有敌来袭之意。既须紧招,便是连众位师父、师叔也打发不下的强敌,眼前所见这对男女尚未进寺,在钟、鼓两楼的弟子绝不会预先得到讯息,难道他俩是为掩人耳目,而真正的大敌却已趁乱混进了寺院?事后再要清算,自己四人的罪过可就大了。 李亦杰急道:“不好,咱们紧赶慢赶,难道还是给江冽尘抢先一步?几位师父,咱们快到大雄宝殿去,大家共抗邪教魔头,先别分什么内外了!”那弟子道:“多半就是你们的同伙,假惺惺的装什么好人?”南宫雪狠推他一把,怒道:“少林寺来了强敌,你们却贪生怕死,不敢进去帮忙,置少林安危于何地?这当口别婆婆妈妈的,快去助你们师父,去啊!” 那弟子叫道:“你……你们兵分两路,内外夹攻,这个……这个……”南宫雪怒道:“这什么这!就算你拦住了我们,还是有强敌攻入寺内,要抢宝物,早就动手抢了,我们不进也是无妨!我和师兄好意来趟你们这淌浑水,你不要不识抬举!快走啊!” 那几名弟子给她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心里本就恐惧,都给骂得懵了,只知随着前一名弟子奔跑,也顾不得去管这两人是友是敌。跑到半途忽想:“假如他们真是来犯的贼人,就凭两个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寺中高手环伺,他们坚持要进来,那可是自投罗网。”想到让师父处置两名小贼,报了输招之辱,都觉好生可喜,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到得殿前,空地上已站满了不少僧人,连平时最低等的扫地僧、劈柴僧、挑粪僧也都到了。七人赶到,却是落在了最后。 队前站了个面容严肃的僧人,约莫三十来岁,早已等得不耐。板着脸训斥道:“往日不是都告诫过你们,听到钟鼓声响,不管何时何地,手头尚有何事未决,统统扔下,务须在一柱香时间内赶到集合?怎会这等慢法?今日念你们是初犯,下次必定严惩不贷!”五人唯唯诺诺,都向李亦杰二人投来怪责的眼神。那僧人看着二人面生,也看了过来,道:“你们是谁?谁准你们擅自入寺?” 李亦杰认得那僧人是“守”字辈的大弟子守真,常跟随师父通智大师,办事能力极强,甚得师父欢心,在武林中也叫得一分名头。上前见道:“守真师兄,在下华山李亦杰。”守真一愣,将他仔细打量一番,道:“盟主?你……”看来是一肚子的疑问。李亦杰忙拍拍他肩,道:“有什么事,咱们边走边说,还是赶去支援你师父他们要紧!” 守真看他神色,对少林寺中事简直比自己这货真价实的少林弟子还急过几分,稍觉困惑,但也不便详询,向身后招一招手,又向李亦杰道:“在藏经阁后方偏殿,咱们快去!”两人展开轻功,在前方奔了起来。其余弟子速度也不慢,都紧紧跟着,无一人掉队。 守真道:“盟主,你还没说说,怎会到我少林寺来的?”他内力修为精深,虽正全力奔跑,言谈间却丝毫不见气喘。李亦杰不答先问,道:“守真师兄……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守真干笑道:“这是说哪里话?您是我们正道武林的盟主,大权在握,天下事皆可管得,少林份属其中,也是你的下属之一,我们感谢您仗义相助还有所不及,怎会再怪你?” 李亦杰道:“是了,不知少林寺遭遇的强敌究竟是什么来头?可能如实见告否?”守真道:“这事还得从头说起……今日是我少林大丧之日,敝寺方丈通禅大师……圆寂了!”李亦杰惊道:“大师佛法高深,怎会突然圆寂的?难道是……是给贼人害死?”感到手脚俱是冰凉,就如通禅之死是自己过失一般。守真沉默不答,但瞧他神情,看来却是默认了。 李亦杰悲痛之余,一股由心而生的怒气涌了上来,道:“少林寺不是高手众多么?他们到底是怎么守门的?竟会任由敌人一路攻上山?刚才却还是非不分,强拦着我不放……”守真道:“不是的,盟主,这一点却是你错怪他们了。放贼人上山,是……是方丈大师的命令……”李亦杰怒道:“什么?” 守真道:“您先别动怒,方丈大师精研佛法,心就如佛祖般慈悲为本。他是想自己尽一分力,舍身度化魔头,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因此宁可破了自己多年的闭关规矩……他命弟子暂时退避,就是要敌人顺顺当当的进入藏经阁,翻看佛经,在其中得到陶冶,弃恶从善……我们都规劝方丈,让他不要与人性打赌,那魔头若能改悔,太阳就该从西边出来了……” 李亦杰冷笑道:“看佛经?那魔头也会看佛经?他们是为夺丧心魄而来!”守真道:“盟主,你也知道丧心魄?那是上古七煞之一,因为名头不响,从无人上门抢夺,我们也还能过得些安生日子。可这一回……这宝物一直由方丈大师看管,现在他……既已圆寂了……一定就落到了那贼人手里。” 第五百五十九章 李亦杰道:“不错,咱们绝不能让他下山,同时伺机抢回丧心魄。你到钟楼去的时候,那边情况怎样了?”守真苦笑道:“不大好。出来应战的只有一位女施主,我师叔率人将偏殿至藏经阁团团围住,与她对峙。目前他们逃不掉,我们却也攻不进去。” 李亦杰还未答话,南宫雪先听不过去,怒道:“怎会如此?你们人数众多,哪还会怕一个女子?可别是找借口,不敢进攻吧?到底还想不想报通禅大师的仇?”守真苦笑道:“你误会了,南宫师妹,你不懂得情况的复杂。那妖女虽只一人,固是不足为惧,可她拿的那一把剑却实是棘手,只要轻轻一挥,就是一道强大剑气袭到,我们对她……连近身也是不能,再如何制服她?” 李亦杰惊道:“残影剑!是那个妖女?她是不是以黑纱蒙面?江冽尘一定也跟她在一起?他就躲在那间偏殿中么?”守真道:“她确是蒙面不错,我听说近日有个妖女持一柄宝剑,到各大派行凶杀人,说的就是她么?” 李亦杰道:“正是。其实她武功也不怎么样,就凭着残影剑厉害,可我们谁也靠近不了她,大家在她手上吃亏,都是吃在那宝剑之下的。不瞒师兄说,我奔赴各处搜寻,甚至不惜公布索命斩的下落,为的就是引这二人出来。他们胆子还真不小,竟敢逃到少林寺来了。正好给我撞上,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 突然想起两人前来少林可不是来看风景的,全因那箭上布条的暗示,那就算不得是赶巧了。可各派豪杰尽出,也查不出他们下落,那射箭之人又怎会知道?他究竟是谁?如果有意相助,为何却不露面? 守真继续答他前时之言,道:“不知道,我们没见到那魔教教主的面,回话御敌都由那妖女代劳。或是他与通禅大师大战一场,自己也受了重伤,不敢出来。此时正是擒他的好时机,就可恨那妖女极力阻拦……听说你们攻入总舵后,本来已要得手,也是给那妖女坏了好事?再说那魔头,只会躲在女人背后,有什么出息了?” 李亦杰一心苦思对付江冽尘之策,南宫雪道:“守真师兄,你……你怎么认得我?”守真还未作答,身后一名弟子加快脚步赶了上来,笑道:“南宫师妹是大大的有名,谁不认得?你跟青天寨陆大寨主那档子事,他都昭告天下了,这就等于打上烙印……”守真喝道:“守慎!不得胡说!”南宫雪真要气歪鼻子,在心里将陆黔骂成了十八代灰孙子。 片刻工夫就赶到了殿前,只见一群僧人各执兵刃,站在场上。李亦杰和南宫雪在人群中艰难前行。众僧听了守真说出李亦杰是武林盟主,都给他让出条道来。 李亦杰走到队首,先向通智大师见了个礼,随即悲不自胜,道:“大师,通禅大师他……当真是圆寂了么?” 通智坚毅的面容上也添了哀戚,道:“不错。咱们定要手刃那魔头,给方丈师兄报仇!李盟主,那妖女的残影剑很是辣手,一旦出手即有毁天灭地之力,谁敢撄其锋芒?不知你可有办法应付?” 他是曾主持过英雄大会的高僧,亲眼看李亦杰施展神妙武艺,将对手一一打败,坐上了武林盟主的位子。灭祭影教的经过他未得亲见,但想是由李亦杰带领,便即马到成功,将这个盘踞十余年的匪巢一举挑了,实是功不可没。因此心中将李亦杰视为能人,认为凡事有他出手,千斤重担也会变得轻而易举。 李亦杰握紧了长剑,恨恨地道:“不错!我……一定尽力而为!” 程嘉璇背倚门框,双手握着残影剑,不敢稍有懈怠。见到如同铜墙铁壁般的人群突然现出条缝隙,而众僧也都发出惊喜的赞叹声,就知另有援兵到来,瞧这阵仗,来头可还不小。 但想通禅大师已死,寺中余人皆不足当残影剑之一击,那也不必挂怀。看到大模大样站在面前的李亦杰,顿时满心是火,怒道:“李亦杰,又是你?你是闲得难受,整天追在别人后头不肯干休,是不是?我不是叫你好好学着去教徒弟么?” 李亦杰听她第二次提到“徒弟”,愤怒之下也没多想,随口答道:“我教不教徒弟,关你什么事?果然是你这妖女,死性不改,伤了各大派掌门,现在连通禅大师也不放过。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对你怎样,今日便是杀了你,也是替天行道,替枉死者报仇。” 程嘉璇紧咬嘴唇,心中愤恨已极,通禅大师也是她极为敬爱的长者,对他绝望而死同感悲痛,但李亦杰语气摆明了认定她就是那个没心没肝的凶手,且来对她横加指责。 她就算心肠再恨,也不是杀人成性的邪魔。怒道:“你冤枉人,我没杀通禅大师,他是个好人!大师是坐化成佛,与我何干?你李亦杰敢指天发誓,说自己从没见过一个死人?难道地上横陈一具尸体,你恰巧在旁,那人就定是你杀的?我只是给大师送了终而已。” 李亦杰冷笑一声,向前迈了几步。程嘉璇将残影剑架在身前,紧盯着他的动作,以便等他刚欲发难,立即先用宝剑劈了他。 李亦杰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一遍。见她瘦小的身子不住颤抖,眼神中略显慌乱,额头上还有几处瘀青,握着残影剑的手背上骨节清晰凸起,明白她从没经过什么大场面,在此情形下心中也是怕的,不过将残影剑当做了唯一的依靠,本性还是个单纯的女孩,就不知受何人指使,给充当了行凶的工具,确与梦琳这类久经历练的杀手不同。 淡淡开口道:“我也知道不是你,凭你还杀不了通禅大师。想必是江冽尘干的了。你在我们手下救了他,到底是他最忠心的下属,这回可成了大功臣吧?别再护着你主子了,他就在这房间里是么?你让他出来。他若还是个男人的话,你就叫他出来!出来痛痛快快的做个了断!问题不是单凭躲避,就能解决得掉。否则大家就一直在这里干耗着,要比拼毅力,不是不行,就是你们吃不到一粒米,喝不到一口水,不知能撑几天?” 第五百六十章 见程嘉璇还无反应,盘算着缓慢接近,趁她不备,将残影剑夺下,到时就再不必受她的威胁。一面转移着她的注意,故意大声叫道:“江冽尘,我知道你听得见,我也知道你就在里面。让女人替你挡驾,算什么英雄好汉?我李亦杰就在这里,你所有的恨,都冲着我来啊!冲着我一个人来啊!为何要牵扯上通禅大师?我就是把你逼上绝路,逼着你亲手杀了最亲密的兄弟暗夜殒的李亦杰,你不恨我么?你出来啊!” 程嘉璇全身紧绷,意识虽稍有迷糊,李亦杰的话却还是清晰的传入脑中,只是须得等过少顷,才能意识到他所说何言何语。听到李亦杰自承其过,心道:“都是你!都是你不好!你为什么要这样逼他?” 恍惚间李亦杰竟已走到了面前。忍不住惊叫道:“你!你别过来!退开!回去,回去!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我……我……”有些恐惧的回过视线,向殿内看去一眼,又立即转正了视线盯着李亦杰。 李亦杰冷笑道:“对我不客气?我就偏要再往前走,而且不仅走一步,还要走上十步、八步,走到江冽尘面前。倒要看看你能将我怎样?”说着话脚下仍是不停。 程嘉璇怒道:“好,这可是你自找的!”抬手猛一挥剑,一道剑光在眼前划过。但她先前站立一直是双手握剑,此时情急猛挥,却也没脱了这姿势,顿时牵动了受伤的右臂,肩关节处痛得如欲断裂,这一下几乎是将整条胳膊都甩了出去。一阵一阵的酸麻、疼痛如海浪般不断卷上。最初的一波几乎让她当场疼晕了过去,想起通禅前时的嘱托,近日内右臂绝不可使力,否则断骨难接,这条手臂也算是就此废了。 可眼前情势艰难,若不借助残影剑御敌,别无他途。权衡间已做出了决定,即使右手从此不要,也还是要护得江冽尘周全。咬紧了嘴唇,费力的举起残影剑,在身前连连挥动,同时忍受着臂上不断袭来撕裂般的剧痛。 李亦杰见到她第一次挥剑,狂怒下想也没想,举剑封挡,然而那一道素来强横无比的剑气与他剑锋碰撞,竟然反向弹了出去,将偏殿的屋檐削去一角。不由微微一愣,虽说愤怒下能激发寻常十倍潜能,但总觉自己内力也没精深至此。 旁观僧众不少是亲身对抗过这道剑气,深知其凌厉,见李亦杰轻轻松松的一剑就弹了回去,只道他武功高深莫测,一叠连声的“好厉害!”“盟主果然了得”的赞叹声四起。 待到程嘉璇再次挥剑,众僧也都是精修武艺,更有通智这般造诣精深的高手,都看得出这一次力道极衰,李亦杰又是轻松弹开,一边向前行进。而反袭的剑气击中房檐,竟连瓦片也没破裂一块,只周边激起了些细小碎石。连出几剑,一招弱似一招。众人赞叹声渐息,年纪轻些的弟子还发出些不屑的嘘声,都以为程嘉璇是看中了李亦杰,有意相让于他。 这时李亦杰已站在了殿门前,与程嘉璇相对而立,手中长剑抵住她咽喉,喝道:“撤剑!”程嘉璇怒目瞪着他,心想他认定自己为妖女,下手可绝不会容情,如今实在是不想死,只得松开了手,残影剑没入脚旁石级。手中才一失剑,顿时感到整个人空落落的,无所凭依。同时右臂又没了知觉。 李亦杰剑尖略微圈转,刚从她咽喉处挪开,又向上挑住她面纱一角,低声道:“你为什么要戴面纱?”那剑尖实是对准了鼻梁,便有种麻痒在双眼四周散开,仿佛千万根细针刺入。程嘉璇咬牙道:“我戴不戴面纱,关你什么事?” 李亦杰道:“怎么,是你也有良知,自知所作所为见不得人么?所以你戴上面纱,以为别人看不到你,就能遮掩自己的罪行?今天我就要让你来见一见光,看看你那颗在黑暗中沉沦的心是怎样的污秽,也让大家都来见一见,你的真面目。” 程嘉璇在宫中与他关系不算熟识,不过偶尔心情好时,见面点一个头,但李亦杰总还能认出她身份。“面纱一除,她必然知道我就是韵贵妃的侍女。他虽然爱惨了娘娘,可还不是个笨人,自会想到这些都是出于她指使,一切阴谋昭然若揭。那……那可不行!”双眼间蓦然闪现出极其恐惧的神色,叫道:“不……不要!”不顾剑尖正触及自己肌肤,猛地将头一侧,向后退避。 李亦杰对手中长剑虽是运控自如,但抵不过她这一闪躲来得太快,措手不及,还是在她脸上划破了一道。伤口不深,却仍有鲜血渗出。 李亦杰心道:“现在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还须得狠下心来。”板着脸道:“不要?你也会说不要?”程嘉璇连连点头,抽泣道:“是……是……李……李盟主……求求你……” 李亦杰心肠一软,又立即硬起,道:“你求我不要?那各大派掌门求你不要欺上山门为难,我师父求你不要抢走那本秘笈,所有人求你不要护着魔教教主,这些你又怎样回答?你不要,难道我就定须依你?”重又提起剑尖,勾上了程嘉璇面纱一角,正欲上挑,斜刺里忽然一股大力迎面击到,如山洪海浪般压了过来,似乎要将人碾碎成泥。 李亦杰立足不稳,半纵半跌的向后跃开,与大门拉开了些距离。就见江冽尘站在程嘉璇身侧,一身黑缎长袍,脸戴面具,与前时所见一无二致,指尖还维持着点出时的弧度,待他站稳才缓缓收势。从隐蔽的门板边走出,脸上挂着倨傲的冷笑,道:“外头啰嗦什么?吵死人了。李亦杰,你真是本座所见过的一条最多事的狗!”话间俨然又恢复了一贯的气势。 少林寺中有僧人叫道:“果然便是你这阴魂不散的魔头!我们方丈是你害死的?”江冽尘道:“不错,是我杀的。想本座横行江湖,生杀予夺,杀个把人有什么大不了的?”程嘉璇听他居然自承其事,全不顾及先前自己一力争辩的苦心,急道:“不是啊!分明就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不解释?”江冽尘淡淡道:“本座说是,谁敢再说不是?” 一名弟子叫道:“臭妖女,这魔头自己都承认了,你还在替他狡辩!” 第五百六十一章 江冽尘毫不理睬,道:“李亦杰,难为你远道而来,本座也不好让你空手而归,不如就送给你一份大礼,可要妥当接稳了。”说着只见他袍袖一扬,一团黄影呼的一声飞了过来,李亦杰见那是个人形,连忙张开双手接住。横在地面,见是个陌生的老僧,身形枯瘦,相貌颇为慈祥。正不解其意,就听身后少林弟子相继惊呼道:“通……通禅大师?” 江冽尘淡淡的道:“老和尚死的很安详,一下子就过去了。轮到你们,本座可不敢保证还有没有那般痛快。” 李亦杰大怒,道:“江冽尘,别忘了当日在魔教总舵,你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这么快就又活转来了,又有精力逞凶杀人?”江冽尘道:“要让本座死,没有那么容易。”李亦杰咬了咬牙,手指狠狠掐住掌心,才避免自己冲动难抑,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原以为你到鬼门关上转了这一圈,竟然幸而未死,从此就该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才是。却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江冽尘冷哼道:“悟了又有什么用?正道会放过我么?在本座养伤其间,你们那一群正派狗贼不是满天下的乱窜,要找我出来杀掉?你敢说没有这一回事?” 李亦杰道:“不错,因为我们一早就知道,你绝不会有丝毫悔过之意。再留你在这世上,也只能是继续害人!我现在只恨你藏得隐蔽,竟能躲过了所有人的追踪。如果当初就了结了你,也不会再连累通禅大师丧命。”江冽尘道:“你不杀我,一定会后悔。以后你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但是你奈我不得,我还是会一个一个的杀了你们,听你们临死前的哀号,那是世间最美的乐章,这就是我今后的唯一享受。” 李亦杰怒道:“你这魔头……再容你活着,天地间再无公道正义!看来我下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江冽尘道:“正确又如何?你还是杀不了我,只能在事后赶来收拾残局,给你全军覆没的下属收尸,让我当着你的面,堂而皇之的取走七煞至宝。你说,最后赢的是谁?” 李亦杰还未答话,南宫雪抢先道:“害死通禅大师,不能算你赢了,那不过是给你本已罪恶累累的双手上,再添一笔血债。你要是始终不肯回头,继续在这条不归路上走下去,招致天怒人怨,迟早一天会有报应,你会遭天谴的!” 江冽尘冷笑道:“天谴?笑话!本座活着就是为了逆天,还怕遭什么天谴?要是真有报应,让那贼苍天现在就降一道雷来劈死我啊!来啊!它敢么?所谓的天神,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 众人看他站在场上,竟敢公然对着苍穹指手划脚,对他憎恨之余,也不禁为此气势所慑,生出了些畏惧。南宫雪轻轻摇了摇头,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你收集七煞至宝,妄想掌控天下,但通禅大师闭关已久,与世无争,他可没碍着你啊,你为何连他也不放过?” 江冽尘冷笑道:“凡事就都得有个理由么?那也不为什么,本座是为丧心魄而来,老和尚的性命根本不入我眼,临走时顺手就料理了,大抵如此。” 一名少林弟子对七煞传闻不甚知悉,只听他将害死方丈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怒喝:“说什么丧心魄?我看你这魔头根本就是丧心病狂!” 江冽尘大怒,沉声道:“找死!”身影一晃,欺到那人身前,一把扼住了他喉咙,向旁一扭。就听喀喇一声,将他连头带颈的从身上扭了下来,碗口大的伤口处涌泉一般喷出一潭鲜血。移步出招只在瞬息之事,身形又是一晃,转眼间站回了原处。袍袖一拂,落在身侧,眼里突然闪现出一道凌厉的红光,虽只一瞬,但不少修为高深之人也都看得清楚,就如嗜血的猛兽般狰狞可怖。 江冽尘冷声道:“谁再敢说话让本座不痛快,这就是下场。” 程嘉璇急得扶住他手臂,道:“你……你不能动手啊,先前不是答应过通禅大师,绝不会为难他的徒子徒孙么?”江冽尘衣袖一振将她甩开,缓步走下没几级的台阶,淡淡的道:“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咽气了。对死人的约定,还用得着遵守承诺?” 武林中人向来极重践诺,这番话再次触犯众怒。李亦杰怒道:“你栽在我们这群让你看不起的名门正派手上一次,往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别以为你就真是天下第一、战无不胜了。”江冽尘道:“只有像你一样的无能者,才会在同一条阴沟里翻两次船。本座神功将成,怎会再给你们可乘之机?” 李亦杰怒道:“江冽尘,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用这句话形容你,再合适不过了。”江冽尘似笑非笑道:“老实说,我就算看到了你李亦杰的棺材,也绝不会落泪。相反我只会说你死得好,你应该死!” 李亦杰尚未作答,四周就响起了一连串的呐喊声,一支身着各派服饰的队伍从山脚下包围了过来,封锁几处出入口后,加入了少林僧众的队列。一路在后方堵截,并在两旁各自分散,这无异是将包围圈扩得更广,更宽,也更难攻破。众僧见有大批人前来相助,心下一喜,胆气也更足了不少。 李亦杰长剑当胸,朗声道:“我已率领武林同道将这座少室山团团围住,任你有上天入地之能,也休想从这里逃走!你还想逞口舌之快,就抓紧时间了。” 江冽尘冷笑道:“逃走?你们人多,难道本座就怕了?在我眼里无一例外,尽是一群挡路的废物。”缓慢踱步前行,语气中略带讥嘲,道:“你们这些人还真是糊涂,当初攻打祭影教之时,这群少林和尚没出过半分力气,现在他们有难,你们就巴巴的赶来卖命,这么甘愿给少林做奴才啊?不过也对,少林号称是武林第一大派,即是你们这些正道小派全员汇集,也是给他们欺压着的。千百年来都顺应此道,大概你们也习惯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声,有些帮派本是善于律己,但听周围旁人都在争论不休,声音越来越响,倒似自己沉默便吃了亏一般。 李亦杰急道:“大家别听这魔头挑拨!咱们与少林同气连枝,同道有难,怎能不出手相助?此人罪恶滔天,不过是想乱了我们心神,趁乱逃走。那宝物再如何稀奇,还能重过了千百年来的交情?”他还不知众人愿大批前来,皆是受丧心魄之诱。心里都想:“既说是千百年来的交情,那也是老祖宗间的情分,跟我们这一辈又有什么关系?” 江冽尘察言观色,环视全场,道:“李亦杰自然是笃定,他不用急于夺宝,也有一群忠心耿耿的下属给他代劳。身为武林盟主就是这一点好,等各位得到了七煞至宝,揣在怀里还没捂热,就须得为着些不值一文的忠心,乐呵呵的捧去献给他。你们有兴趣考虑怎么对付我,不如提早商定,杀了本座之后宝物如何归属。就这么偏宜那个只会嘴上说道的小子,也不觉得冤枉?你们要是认了天生受奴役的命,本座也无话可说。” 这番话倒将喧闹声停了下来,众人或正各自苦思。一个高瘦汉子叫道:“江冽尘,我跟你祭影教素无往来,井水不犯河水,我要你的性命干什么?哪有丧心魄管用?做人可不能太贪,你已经有了残影剑和七煞诀,得到的也够多啦!还来这边争什么热闹?” 江冽尘冷冷的道:“真是什么样的蠢货,说得出什么样的蠢话。宝物哪还有嫌多的不成?常言道‘七煞齐集,天下归属’,若是并未集满,那还有什么用?”那汉子一想不错,道:“好,如果江教主肯破财消灾,将七煞至宝交予在下,我们天河帮便立刻退出战局,再不来与你为难。” 江冽尘淡淡道:“我给你,你守得住么?”走到了场中正央,道:“残影剑就在这里,你们也都看到了。不是连碰都不敢碰?那还说什么废话?索命斩我已遣人去赫图阿拉取了。要知本座从不顾此失彼,给你们空忙活一场,最后的胜者,一定还是本座。那七煞诀,我已经毁了。它原就是本武学秘笈,只要将其中所录心法功夫练得纯熟即可,图谱本身只是废纸一堆。这也另有些好处,从此本座就是七煞诀,七煞诀就是本座!除我之外,无人再能集齐七煞至宝。且看你们谁再敢动我?至于丧心魄,现在也在我手上,够本事的就上来取吧!”略微侧过手掌,带了些恩赐之意向外倾出,一枚金光灿然的短镖果然就躺在掌心。金黄色映衬着他手套的浓黑,更显得宝物高贵无比。 刚才那天河帮帮主叫道:“是了,是了,就让我们来给丧心魄喂招,你尽管对着我们掷过来!”他想暗器不会转弯,只须找个靶子,等他中招倒地,再从他尸身上将丧心魄拔出,这稀世之宝可就落到了自己袋里,那是谁都别想让他拿出来了。 他一人有此想法,在场的其余掌门却也是聪明人,反正各派都有些武艺低微的小弟子,拉出来做个牺牲,也不足惜,这叫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此时却是“舍不得弟子套不着丧心魄”。 一时人群中连连传来呼声,一侧的叫道:“往这边儿投!我们也来领教!”另一侧的叫道:“我也是暗器名家,咱两家切磋切磋。往这边!嘿,左边!左边!”当中的叫道:“刚才可都说好了,往我这头招呼!”并有大量弟子四肢张开,胸膛空门大开,就等着来接到这丧心魄给师门立功。见着暗器,非但不躲,反而迎上前去,这在武林中或许也是头一回。 程嘉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旁的事争先恐后,我见得多啦,可还真没见过这许多人争着要吃暗器!” 江冽尘冷冷的道:“既然你们一心求死,本座就成全你们。”抬手在身前一扬,丧心魄如同一支光箭,“嗖”的一声向人群飞了过去。只见金光团团乱闪,其间也夹杂不少爆撒开的血花。鲜红中掩映着乱窜的金芒,几声惨呼哀哀响起,中招者均是双目圆睁,呈“大”字形直挺挺的瘫倒在地。 那金光又跳动几下,从旁旋出,江冽尘抬手一招,将激冲而来的金色小球握在掌中,又恢复成了双向箭头的短镖丧心魄。看着众人一片哀啼,间或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冷笑道:“你们在转什么脑筋,难道本座会看不出来?别小瞧了丧心魄,以为它和寻常暗器一样。这宝物认主,懂得应该跟着本座,才能将其效用发挥到最大限度。若想找个傻子耍,你们看错了对象。” 少林派僧众冷眼瞧着那一场混战,一个十来岁的小弟子冷笑道:“好不要脸,只顾着自己在一边争,还不看看你们有无资格!那丧心魄向来由咱们通禅方丈保管,方丈圆寂之后,遗物也该代代相传,通智大师是他师弟,在江湖中又德高望重,不论是辈分还是名望,都够格继承。” 正派队伍中当即有人回嘴叫道:“小师父有所不知,通禅大师去得仓猝,他生前可立下过遗嘱没有?通智大师有没有资格继承是一回事,他自己想不想要又是另一回事。大师身在空门,清心寡欲,淡薄名利,对俗家宝物也不稀罕,眼界就是高人一等!”先前那弟子叫道:“你怎知大师稀不稀罕?” 又一名正派弟子叫道:“稀罕也好,不稀罕也罢,总之少林派不能什么好处都占了去!没有我们赶来增援,丧心魄早给那魔头抢去了,还有你们什么份儿?要不是为了丧心魄,谁耐烦管你们这些和尚的闲事?” 正派中另一路弟子叫道:“都说讲究雨露均沾,才是至理。那丧心魄就给了我海沙帮吧!” 第五百六十三章 又一路弟子叫道:“亏你们说得出口!海沙帮小门小派,何德何能恭迎圣物光驾?那岂不委屈了丧心魄?要我说,还是雪山派得的为是。”“要讲究门派大,弟子多,如今除了少林、武当,首屈一指的就是我华山派。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连武林盟主也出在我华山派,足见华山是一块风水宝地,天杰地灵,给我们捧回丧心魄,绝不致亏待。就让咱们笑纳了吧!” 这句不知是华山何人所说,顿时招来众怒:“胡说!胡说!怎么兜了个圈子,又落到李亦杰头上去了?”“得不得丧心魄,跟门派大小有什么相干?” 李亦杰看着众人模样,只一枚丧心魄就搅得人仰马翻,却还是给敌人玩笑一般戏弄的。真觉恨铁不成钢,道:“江冽尘,你还真是很厉害啊,就凭三言两语,就能将我这边搅得一团糟!”江冽尘淡淡一笑,道:“你此刻方知本座厉害,不觉得太晚了?还是你打算知难而退?” 李亦杰道:“不是。我只是告诉你,嘴上厉害,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等你人头落地后,不知还是否这么能说会道。”长剑刚一举起,身旁就伸来一只手,将他剑柄按下,道:“李盟主,这江冽尘……可万万杀不得呀!”说话的竟是黄山派掌门刘慕剑。 李亦杰愕然道:“为什么杀不得?”他率众攻入祭影教时,大家还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神气,都是恨不得亲手斩杀江冽尘,刘慕剑还曾在最后关头将他刺成重伤,救下南宫雪,按说绝不会突然和他结为了一路。 刘慕剑神色有些忸怩,道:“这个……这个么……”没等他答出话来,两旁又围上了不少弟子,都道:“盟主,不能杀他,不能杀呀!”更有甚者道:“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李亦杰哭笑不得,道:“你们……你们怎地……都叛变投敌了?”刘慕剑讪然道:“不是我们有意欺瞒,只是盟主生性正直,倒显得咱们……这可有些说不出口啊……总之,你听我的,不杀他,这就对了!”李亦杰正色道:“刘师伯,我虽敬你辈分为长,但我同时也是武林盟主,须得对武林负责。你要是说不出原因来,恕我难以从命。” 南宫雪旁观者清,一切瞧得分明,冷笑道:“师兄,还是我来告诉你吧。这件事在他们也确是有些难以启齿。江冽尘说已将七煞诀毁了,多半不假,那么知道真诀的就只有他一个,这些师伯叔们,为了集齐七煞至宝,把他当菩萨供着都来不及,还怎舍得给你杀了他?江冽尘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如意算盘。” 刘慕剑道:“南宫侄女……这话是怎么说的……”南宫雪道:“哼,可说到你心坎儿上啦,是不是?” 江冽尘忽然放声大笑,道:“精彩,精彩,你们在生命尽头,可真是给本座上演了一出好戏,瞧瞧你们这些正派人士丑恶的嘴脸。李亦杰,你这可死心了吧,你整日就是在跟这一群势利小人为伍,还要以自己是正派弟子为荣么?为了七煞诀,可以反过来替我这魔头求情,哈哈……哈哈……”笑过几声,道:“你师妹聪明得很,只有一点是她说错了。我并非想借此自保,要全身而退易如反掌,还不必耍这些手段,不过是想看看你们能有多无耻。很好,果然没让我失望。但这个游戏到此为止,本座没兴趣再陪你们玩下去了,今日这少室山,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程嘉璇终于插上了话,急急的道:“不行啊,他们人多,上次你就是输在寡不敌众……”江冽尘冷冷道:“谁说我输在寡不敌众了?以他们的实力,再来十倍人数,本座也不在乎。上次是给他们钻了空子,欺我练功时内息走岔了气,又及教中内部叛乱,否则穷其一生,也别想到密室中站上一站。不过这以后,他们可就没那么好的机会了。此事与你无关,他们不会为难你,你自行下山便是,别碍我的事。”这话一半是说给程嘉璇听,实则多数是向正派中人炫耀,祭影教总舵一战,自己是虽败犹荣。 程嘉璇道:“我不走!上刀山下油锅,我都跟着你。”这时正派中有一红脸大汉高声叫道:“这小妖女要走,只怕也没那么简单。她连伤各派掌门,咱们得要她留下血债血偿。”程嘉璇向江冽尘看去一眼,眼里涌动的不是恐惧,而是为能留下的喜悦。 江冽尘冷哼一声,道:“那也随你。本座与你不是一路,自便吧。”说完衣袍一展,攻入正派队伍中。袖管东面一拂,西面一扫,中招者俱是头破血流,大片大片的跌倒。所过之处,只闻一连串的惨呼倒地声。 程嘉璇看得痴迷,同时又在心中伤感:“你就有必要那么急着跟我撇清关系么?”一口气才叹到一半,面前就跳来个白胡子老头,道:“小姑娘,让老汉一家子来跟你比划比划。”向她身后一指,道:“那是我的徒弟。”又向她两侧分别一指,道:“这是我的儿子和女儿。” 程嘉璇四周看看,这才发现自己果是陷入了包围,没好气地道:“你们都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还有没有儿媳妇、女婿、孙子孙女,七大姑八大姨,一齐都喊上来啊!”那老汉笑道:“这次出门,盟主催得紧,没带那许多家眷。你要是有这份心,下次得了空闲,我再让你跟他们切磋。” 程嘉璇朝天翻个白眼,不知这老汉到底是当了真还是寻她的开心,但她既不愿做累赘,自然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这几人。多打发一个敌人,对江冽尘也是多一分帮助。左手握住残影剑,剑尖拄地,极力忽视右臂上阵阵麻软。 从旁看来她是在等待对手先进招,以便寻找破绽,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今不过是在硬撑,努力积蓄起不多的残存体力,压抑着愈显粗重的呼吸,防止给敌人听出端倪。 第五百六十四章 那老汉见她无意先攻,也不跟她客气,便将双手一招,一群人同时出剑,分罩她身上各处要穴。原本以残影剑神力,她若是边战边顺势圈转,大有可能在中招前就先刺中敌人,只是她眼前力衰体弱,难以提升速度,只能眼看大好机会在眼前错过,剑光舞成一团迷影,将那老汉逼得长剑脱手而飞。 但他毕竟经验老到,看出程嘉璇背后是个极大弱点,起初还怀疑是她有意为之,待到示意儿子虚劈几剑后,程嘉璇就是身法再快,也不可能在前一瞬避开,这才确知其是。这一家人的武功都是他教的,相互间配合默契,眼神稍加暗示,即能互通策略。 那女婿在背后挥剑削她下盘,儿子挺剑刺她背心,女儿抬剑砍她左臂。程嘉璇避得开这一招,也避不开那一招,“呛啷”一声,残影剑脱手落地,左臂上也渗出大片血迹,转眼就染红了衣袖。再则刚才勉强出招耗尽了体力,身子不受控制的滑坐下去,伏在地上不住喘息,暂时也顾不得环伺的敌人了。 江冽尘攻势势如破竹,对敌人看也懒得看。一忽儿攻到一处,对方顺势一转,轻巧将他招式化去,却无攻击之意。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就见陆黔收手站立,笑道:“别打,我不跟你动手。”江冽尘直等此时才注意到他,道:“往常就属你最能说会道,今天怎地转性了?”陆黔赔笑道:“在您面前,哪有小人说嘴的份儿?”江冽尘冷笑道:“好,算你识相。” 那儿子见程嘉璇倒地,心思已不在她身上,顿住了攻势,抢上捡起残影剑,担心旁人随时会从他手中强夺似的,紧紧抓住不松手。那女儿喜道:“残影剑!咱们这可发达了,再也不用受旁人的气了!快,先在她背上砍上一刀,试试这剑够不够锋利。” 那儿子笑道:“武林至宝残影剑,当然最是锋利,那还用说?”但他向来听妹子的话,依言挥剑下劈。程嘉璇听到背后呼呼风响,想要打个滚闪避也是不能。不料剑到半途,又一道凌厉剑气袭至,将残影剑弹得凌空飞起,在半空中转了一转,才直线下坠。老汉一家也都被那力道四面震开。 江冽尘收了指力,一拂袖扫开面前几名雪山派弟子,一跃而起,目标直示残影剑。此时场上已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变故,李亦杰同时跃起,叫道:“雪儿,拦住他!”但因这么一叫分了心思,江冽尘冷笑道:“下去吧!”一掌推在他前胸。李亦杰真气延续不下,仰身跌落,坠地时一股巨大冲力震得他几乎要一跤坐倒,以剑鞘支撑才稳住身形。 江冽尘一掌击退李亦杰,再提一股内力,加速上跃,眼看着就要握住残影剑,脚踝下端忽被握住,拉得他坠了下去。江冽尘大怒,看也不看就挥出一掌,那人向旁避开,原来却是南宫雪,接着架起苍泉龙吟紧攻。江冽尘拆过几招,一指戳中她肩头,劲力透骨而过。再看残影剑已被陆黔抢到了手,周围正派弟子不耐再装,由门派分别各聚一堆,向陆黔围攻。 陆黔挥动残影剑御敌,他武功底子远比程嘉璇高得多,再加宝剑神力,没一会儿工夫就将身边扫荡一空。然而这一拨料理了,下一拨又涌了上来,连喘息间隔也无,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盯的都是残影剑。陆黔本非善类,一拿到宝剑当即借力猛攻,对于滥杀无辜则毫无挂虑。江冽尘默观形势,心中一喜,暗道:“如此甚好,以残影剑为饵,借他之手,多料理些正派渣滓。”一时倒不忙于夺剑。 南宫雪按着肩头伤口,踉跄后退。李亦杰一见南宫雪受了伤,怒气激增,喝道:“我绝不再犯当日之错!不会让你逃下山的!”长剑卷上了他袍袖,相互缠绕。 江冽尘道:“是么?”感到他长剑如影随形,就如粘在了自己衣袖上一般,记起了这是招“缠字诀”。冷笑道:“无知之辈,还想用这一招对付我?”袖管一翻,宽大的袖袍将他长剑完全卷入其中,顺势一震。内力随剑直传。李亦杰胸口如受重击,松手放脱长剑,口喷鲜血,挣扎着叫道:“陆黔兄……快把残影剑……给我!” 陆黔周围的尸体已不亚于江冽尘先前所杀。此时正细看宝剑,手指边在剑锋处摩擦,时而又轻按柄上钻石。听了他叫喊,不屑的瞟去一眼,冷笑道:“我已经得到了残影剑,你以为,我还有必要听你这个所谓盟主的命令么?”又将残影剑竖起,想在眼前再次欣赏一番,忽然腕上剧痛,“啊”的一声惨叫,只见他小臂上刺了十余枚钢针。 那是程嘉璇跪在地上,以圆筒射出。这便是玄霜曾给她炫耀过的暗器工具,经不住她百般央求,也做了一个送给她,她就一直带在身边,直到此时才派上用场。 陆黔眼睁睁看着宝剑下坠,急得抬脚上蹬,将残影剑踹得再次飞上高空。众人这次都学乖了,不敢跃起抢夺,只在原地紧盯它下落方位。 残影剑在空中转得一圈,正要下坠,旁边忽然多出一个人影,伸手握住剑柄,双臂张开,以“大鹏展翅”状缓缓落地。众人才看清那是武当掌门临空道长,白发白须在日曜下微微绽出光芒来。绝焰等武当弟子也陆续赶到。 李亦杰迎上前,喜道:“道长,您老人家怎么也来了?”他初入江湖时曾遭人冤枉,只有临空道长对他极为信任,还传了他一套内功心法,此后再加修习可达事半功倍之效,是打心眼里敬爱这位道长。 临空道长道:“亦杰,好……好……长大啦!”叹了口气,又道:“我与少林寺方丈通禅大师是多年至交,今日本是来拜会好友,却得知他的死讯……咳……咳咳……拜祭也不能少了贫道。”说着神色哀戚。李亦杰也不禁动容,劝道:“道长,您是上了年纪的人,不宜大喜大悲,还是保重自己身子的要紧。害死通禅大师的贼人,就由小侄来料理。” 临空道长仿佛并未听到一般,叹道:“都是为了丧心魄,归根结底又是七煞至宝……这一场纷争,究竟几时能停……” 第五百六十五章 江冽尘冷冷的道:“你两个忘年交这时候叙旧,好像不大恰当吧?”猛地纵身前击。李亦杰面对着他而立,对他动作看得清楚,急叫:“临空道长,小心……”想跃起替他抵挡。但刚才受了江冽尘一击,只怕已震伤脾肺,受伤颇重,竟是软绵绵的无法跃起。临空道长迅速一转身,以残影剑架向他衣袖。江冽尘反手从下端缝隙透过,临空道长宝剑顺势回挡。 两人连拆了数十招,江冽尘见他使的是“太极剑”一路,而其沉稳、缓和却是与残影剑攻击向来讲究的以快打快,以狠斗狠大相违背。两者如不能融汇贯通,再不能相辅相成,便只能是落得个互相拖累。江冽尘看穿这一点,表面不以为意,连续快攻了几招,封住临空道长退路。 临空道长叹道:“我还记得,当年老头子的祝寿酒,你也曾来赏光喝过一杯,当时我虽觉你身份不简单,却也从没想到会是魔教中人……千不该,万不该,你今日不该杀死通禅大师……那只会让你在黑暗中越陷越深……”江冽尘道:“原来你也认为,错都在我?其实通禅大师死前,曾经还想着你,问到过你……”临空道长不知是圈套,忙道:“他问了我什么?” 江冽尘道:“他?他说……”借着他这一分心,抬肘撞上了他手腕,提手扣住脉门。将残影剑夺下,顺手一推,宝剑直没入临空道长胸膛,透过了后背。江冽尘迅速将剑拔出,对着来路一挥,银光闪过,两边弟子纷纷倒地,接着就沿开出的这条缝隙夺路而逃。绝焰觉出情况有异,忙来阻拦时,半途上就被他挥袖推到一边。趁众人都未及反应,程嘉璇也连忙站起,匆匆跟随。 绝焰吐了几口鲜血,抬手在嘴边一抹,又连忙赶来查看师父。临空道长头枕在李亦杰膝上,一边一个被他俩紧握着手,一个叫“师父”,一个叫“道长”。 临空道长吃力的从怀中摸出一块雕为短剑般的令牌,郑重其事的交在了绝焰掌中,轻轻按他手背,要让他握紧了令牌。绝焰道:“师父……您……您这是何意?”临空道长努力撑开眼皮,道:“听我……听我说……绝焰,武当派……以后就交给你了……务必……传承……”绝焰急得哭了出来,道:“师父,别说这种话,您不会有事的!我……我不要这令牌!” 临空道长道:“听话……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得很,伤是治不好了。我只……挂念着武当……你不肯,继任掌门,让我死后,能够得以安息么?”绝焰道:“不,不,我不要做掌门,我要跟您一起回武当去!您再给我讲故事,再教我编草结……” 临空道长叹了口气,道:“盟主……”李亦杰道:“道长仍唤我‘亦杰’便是。”临空道长应道:“亦杰,你……你和绝焰……你们都是好孩子。憨厚耿直,老实倔强……只是……有时太过执拗,认准的事就执着到底,这是优点,也是缺点哪……只怕会为此吃不少的亏……今后你们……还要互相照顾,彼此扶持……”绝焰哭道:“不要,不要,只要您回来……” 临空道长道:“我……是不行的了……那魔头……就交给你……料理了……对他,不必留情……”声音越来越低,双手也慢慢冷了。 两人大放悲声,哭过一阵,李亦杰拍了拍绝焰的背,道:“别哭了,临空道长也不愿看到你如此沮丧。他既有遗愿,咱们就务必替他完成,快去追那魔头。”绝焰仍是伏在临空道长尸身上不住恸哭,想到师父对自己的种种关爱,如今这位长者却是再也没有了,更觉痛彻心肺。 李亦杰还想再劝,南宫雪说道:“师兄,你就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这种事若不能自己走出来,别人劝说再多也是无用。咱们快些去追,也就是了。”李亦杰点头道:“是,不错。江冽尘这魔头……俞长老的仇,通禅大师的仇,现在又加上临空道长,他欠下的血债,我要他一笔笔偿还清楚!”环顾四周,见众人都睁大眼睛瞧着自己二人,急道:“都看着我干么?快去追!追啊!” 程嘉璇一路紧跟着江冽尘,从少林寺匆匆逃出。今日变故接踵而至,情形震撼已极,甩在身后的兵刃碰撞、喊打厮杀声就如仍响在耳边一般。 她深知自今日一战,江冽尘欠正派的血债越积越多,是再难还清,从此势必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她对善恶看得分明,只无意遵循守矩,可却不是当真漠视人命,看到通禅大师和临空道长在面前惨死,这两人连她也是敬爱不已,同样为此深怀怜悯。如果全天下的好人都能像他两人这般,她或许也不会再将自己归于邪路。 因此对各派掌门多数是击伤,而未依令一击索命。此番更是难得的动了善念,盼望各人均得安好,有意从中解此茧缚。但几桩事端一过,不管是她存心或是偶然,实则自己在其中是个推波助澜的脚色,不论为哪一方效力,都不过是为虎作伥。 历来故事听得多了,史实中亦有明证,那“邪不胜正”四字,绝非仅是一句空泛之言。自行其道者,起初确是威风无比,纵横天下,罕有敌手,但忠良之辈则如有神助,临到最后关头,终能反败为胜。正派诸人杀之不尽,还不如两方和睦共处。 但她对江冽尘爱得痴迷,不仅是为他相貌,也为他那一般天下予取予求的气势,如果他能改邪归正,自己最初的那份钟爱或许就寻不回来了。况且正派中人能否原谅他,也不是凭一厢情愿所能定。既无望求得宽恕,就只能按照先定计划,付诸实施,即使这是一条不归路,依旧再无回转。 有时宁可报应在自己身上,也想让他平安无事。可老一辈曾说过,报应来时,无论高低贵贱,任谁都逃不过,那是最公正的判决。像他此时所作、所为,无不罪孽深重,将来除了走向毁灭,看不到第二条路。可悲的还是为他操碎了心,也得不到一点体谅,在他面前只能识趣些,缄口不提。 上山时守卫弟子是依从通禅方丈之命,暂时退避,给两人入寺行个方便。这一次则因方才钟鼓声召集寺中全员集合,本应在各处巡逻的弟子此时也聚集在藏经阁前,还不知刚才大战中死伤几何。两人也因此得以安然下山,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