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夫会作戏》 第一章 汪云桓是汪家的怪胎,整个平安镇的人都知道。 好吧,这样说并不准确,事实上,汪家四兄弟大家都不觉得正常,至少看老实厚道的汪爸爸和温柔贤淑的汪妈妈,不像拥有能生出这样四个孩子的基因。 可是,汪云桓绝对是个中翘楚。 首先,他很好看,曾经有人很不客气地说他就是书里那种妖魔精怪的长相,美丽妖娆得魅惑人心,而且,一看就知道非善类。 最有说服力的事发生在他十三岁。汪家少男初长成,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那位平安镇最三八的林婶特地跑到汪爸爸面前,暗示了一个多小时后,迟钝的汪爸爸终于明白对方想要告诉他,他家老二可能不是他的小孩。 汪爸爸当下只有一个反应—怒火冲天地跑到院子里,抄过那支将四兄弟从小打到大的扫帚,冲到对方前面中气十足大吼一声,“滚!” 言简意赅一个字,吓得林婶落荒而逃。 汪爸爸气得吹胡子瞪眼,云桓当然是他的小孩,难道有谁规定长得像头大黑熊的男人不能生出美丽的小孩? 而且,林婶绝对是不安好心,当年他舍她而娶美淑,这口气那女人到现在都没有咽下。 结果,就在那件事发生后的半年内,林婶家频频发生闹鬼事件。如果不是汪家针对此事开了一场紧急家庭会议,恐怕林婶的后半生需要在精神病院度过。 于是,平安镇又广为流传一句话—宁可得罪牛鬼蛇神,莫得罪汪家小人。 这个汪家小人,自然是指汪云桓。 “我很冤,”看着自己的三弟,汪云桓不疾不徐地拉长自己一贯懒洋洋的语调说,“明明是你这个坏胚子做的。” 不过,他也懒得去澄清了,都长得这么人神共愤了,不提供点话题给观众娱乐,大家的日子很无聊的。他很有牺牲奉献的精神,这是美德。 汪云桓的第二条罪状是,他太聪明。 聪明的小孩平安镇从来不缺,跳级读书的小孩也出过好几个,但是,一个才十八岁就拿到博士学位的美少年会不会夸张了点? 所以,拿到博士学位那年,原本打定主意和汪家老死不相往来的林婶再次上门了。 那天她运气比较好,只有汪云桓一个人在家。 他瘦长的身躯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入迷,林婶对他叽哩呱啦了半个小时,他左耳进右耳出地神游太虚。 后来汪大哥回来了,很客气地将人请出门。 “林婶来做什么?”汪云煦送走人后问二弟。 汪云桓瞥了大哥一眼,“不知道。” 好像是说媒?他依稀记得林婶提到哪个女孩子不错。 汪云煦温厚地笑了。云桓看起来非善类,但其实是四兄弟里活得最漫不经心的一个。 “对了,大哥,我要出国了。”汪云桓忽然说。 汪云煦愣了下,“爸妈知道吗?” “还不知道,晚上告诉他们。”他说的是告诉,意谓着这已是决定的事。 结果,汪云桓这一去就是十年,其间虽然有回来,不过都只做短暂的停留。 包括父母和自家三兄弟,都不知道他那几年在做什么,他们只能从他每年汇给父母的那些为数不少的家用猜测他混得很不错。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二十八岁。那时,汪家两老银行帐户里的钱已经够他们用到下下辈子了。 像离开时一样突然,他的归来也毫无预兆—因为发生很严重的车祸,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手脚都打了石膏,包得像个木乃伊一样,被人用轮椅给推回来。 这向寂静已久的平安镇再度证明汪云桓的第三条罪状,那就是—他带衰! 从国小时那个学校小霸王追打他,结果一路追到湖里,差点丧命开始,凡是和汪云桓扯上关系的人,除了他的家人,统统都没有好下场。 他的国文老师当年好心送感冒的他回家,谁知道在返回的路上发生车祸,差点翘辫子;他同学不过拿东西去他家还他,也能遇到打劫;向来露着一口亮闪闪白牙出现的牙医,帮他看过牙齿后,也莫名其妙的牙疼……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当然,家里闹鬼的林婶也是有力的证明之一,毕竟林婶家的风水好是平安镇有名的。 如今,他终于得到现世报。 平安镇里虽然很多人想放鞭炮庆祝一下,但是没人有这个胆,谁知道下一个倒霉鬼会不会是自己? 因为,汪云桓伤好后就住下来了。 从此每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在家,偶尔到书局晃两圈,晃得老板心慌意乱;有时他也会拎着钓竿到湖边钓鱼,那片湖就是当年学校小霸王差点丧命的地方。 没人敢有意见。 汪家两老一点都不以为意,反正另外三个儿子都不在身边,他们乐得留个孩子在左右。 这一留,就是五年。 “真的不考虑回来了?”聊完公事,电话那端的声音含着微微笑意。 汪云桓一点也不意外地挑眉,他的搭档本来就是那种随时都在笑,而且笑得很欠扁的男人。“同样的话问五年不烦吗?” “我很想你。”对方丝毫不受他话里的慵懒淡漠影响,仍旧是平和又愉悦的口气。 汪云桓回了个不太优雅的哈欠,过了一会才说:“真抱歉,我似乎没那么想你。” “我以为你很享受工作的感觉。” “曾经。”他不讳言,很直接地承认。 “好吧,”搭档的声音里似乎有抹认命的味道,但汪云桓会信他才怪,果然,下一句就是赤裸裸的要胁,“不过,如果你真的不考虑回来,我要收回你部分的权利了。” “嗯?”漫不经心的口吻听不出有受影响。 “意思是,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或者你的家人再有任何需要,我不会提供任何帮助。” 最近的一次,云桓借用了他的力量,帮助自己的小弟有筹码与香港富豪连老太爷谈判,让心上人范成愉摆脱有名无实的连家媳妇头衔,恢复自由之身,一对有情人得以成眷属。 真有趣,云桓似乎每次开口说需要帮助,都是因为家人。 这个人,表面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对家人,倒是超乎寻常地执着。 他很好奇,云桓可以为家人牺牲到什么地步。 汪云桓扬眉笑着,美丽的脸上有一抹很深沉的算计,可惜搭档看不到。“随便吧。” 他是很随遇而安没错,但对一些应该要坚持的东西,还是很坚持的。 除非有不得不舍弃的理由。 “好了,我要出门了。”他准备挂电话。 搭档闲闲地问:“出门做什么?”一个闲在家里等着发霉的人,这点时间都吝啬给他?好歹他们是亲密相处十多年的好友啊。 “钓鱼。”汪云桓望了望窗外碧蓝的天空,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唇角忽而扬起一抹笑。 淡淡的,很满足的样子。 “怎么你每周六的这个时候都要出门钓鱼?”搭档状似不经意地问。 汪云桓唇角的笑意不减,“这个时候,湖里的鱼比较多。” 而且,因为他衰名在外,每个星期的这时间,湖边几乎都没有人,也不会有人和他抢着钓鱼。 这时候的鱼,比较容易上钩。 “嗯,好吧,再联络。别忘记我刚才和你提到的事。” 得到汪云桓的应诺,搭档收线,淡淡一笑。 钓鱼?真是一项修身养性的健康活动。 天空一片蔚蓝,阳光普照,万里无云。 这种天气,照理让人的心情一如眼前的光景,可是,原谅她这个昨天才将男朋友捉奸在咖啡厅的可怜女人吧! 她真的无法和这种春光无限好的景致产生共鸣。 舌吻耶!火辣辣毫不含蓄的那种法式舌吻,那两个人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在她面前交换口水,浑然不觉她已经在他们面前站了两分钟。而她这个没出息的家伙,竟然看得脚下打颤差点落荒而逃,彷佛做了亏心事的人是她。 许蔚蓝头上戴着草帽以遮挡刺目的阳光,没有云朵的掩蔽,阳光刺眼得让人很想哭。 她躺在湖边的大树下,回想着昨天的情景,脑里一片混乱。她记起自己决定和男友在一起的理由,因为他的眼睛很漂亮。 好吧,她承认这理由还满可笑的,所以此刻,她将它变得更可笑,唉!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真的可惜了! 不过,这是自和汪小四分手后的第几任男友了? 为什么每次她都是被骗、被抛弃的那个可怜虫? 受诅咒的是汪家男人呀!难不成和汪家人谈过恋爱的人也会受到牵连? 她这几年简直像被衰神附身—就算她暗恋过汪大哥和汪三哥,还和汪小四谈过恋爱,也不该有这种悲惨下场吧? 她好无力,无力到没办法去伤悲昨天的事,只能哀怨地在这里反省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衰。 “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不让你的吻留着余味,忘了曾经爱过谁,慢慢习惯了寂寞相随……” 是谁?是谁帮她换了这么悲情的铃声?还真是很应景! 她哀怨地掏出电话,忘记这铃声已经跟随她五年未变,几乎所有常联络的人的来电铃声都是这首。“喂?” 最好你有重要的事,不然别怪我翻脸!她心里暗忖。 “女儿啊!我要结婚啦!”嗓音好兴奋,就差没用鞭炮在后面做背景音乐。 “咳咳!”该死的,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x!为什么又是这样?”后面那句自动转化成蚊子哼般的呓语。 许蔚蓝翻个白眼,心里的三字经很流畅地接上,但她很有定力的让它们全部烂在腹中。 老天爷!她已经接受自己人生很悲惨的现实了,但是,可不可以别这么诡异? 唉,她昨天就该有预感的! 每回她的桃花劫来到,便意谓着老妈的桃花运开始,反之亦然。 只是,她想不到这回竟然来得这么快! 她们母女一定要这么奇怪地过人生吗?从老爸在她十五岁那年过世到现在。 许蔚蓝想起母亲第一次改嫁,那年她十八岁,结果知道她暗恋很久的隔壁汪三哥有了心上人。 她二十岁那年,成为汪小四的女朋友,结果母亲没多久就离婚了。 接下来的两年十分平静,她和汪小四感情稳定,稳定到她以为人生会就这么过下去,结果母亲忽然说自己有了新的男朋友。 好诡异!就在那时,汪小四得到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要出国受训一年,他们达成共识而萌生分手的念头,在母亲第二次改嫁的头一个月,正式结束这段两年风平浪静的恋情。 那一次,她不记得母亲的婚姻维持了多久,反正她们两人过了一年相安无事的日子。 接下来,就是恶梦般的循环。 五年了,她不记得母亲搬了多少次家,变更多少次身分证配偶栏的名字,恐怕她的十根手指都数不完。 当然,这也意谓着她自己的情况好不到哪去,男友一个接一个的换,她经历了所有小说里会出现的俗烂桥段,精彩得都可以写一本《许蔚蓝情史之怪现象》。那种包养情妇或者第三者对她而言都是小儿科,她暗恋过同性恋也就算了,谁教很多同志都帅到让人小鹿乱撞,最让人无语的是,她甚至抓到过一次男友在gay吧和一个男人接吻。 都怪她自己好奇,非要汪云桓带她去gay吧见识一下,结果看到一个双性恋。 “好险!幸好我还没有和他接吻。”她记得自己拍着胸口庆幸。 第二章 美得人神共愤的汪二哥则是懒懒瞄她一眼,再冷冷瞪走一个觊觎他美色的男人后,一言不发地从唇角逸出笑。 他没说活该,还真是让她觉得意外。 打住!现在不是纠结那些过去的时候,关键是—“妈!为什么你总要挑在我这么惨的时候,告诉我这种我不知该不该恭喜你的事?” 真的很无力啊! “当然要恭喜,这回我是认真的。”李筠凤声音里带着小女生才有的欣喜。 意思是,之前的很多次都不是认真的许蔚蓝再度忍不住翻白眼。 对一个一年结四次或者五次婚的女人,真亏她本人还没有麻痹。“好吧,妈,恭喜你。” 她甚至连母亲哪天办结婚仪式都不想知道,已经有很多亲戚朋友怀疑她们母女欠高利贷,要靠这种方式敛财还债。 上次甚至有个亲戚还暗示她,这种事,怎么都该是她这个做女儿的去做,而不是让徐娘半老的母亲去完成。 许蔚蓝笑笑目送亲戚离开,心里好用力地尖叫—天知道,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结束通话后,她叹了一大口气。这种事实在不值得庆贺。 尤其昨天才抓到男友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要求,其实很简单,真的很简单啊! 她只是想要一个外观合理、内在运作正常的男人而已,为什么会这么难? “上帝呀!可不可以现在立刻赐给我一个正常的男人?无论他是谁,就算是汪云桓那种美得男人垂涎、女人嫉妒但我绝对看不顺眼的男人,我都认了!”她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你叫我做什么?” 旁边忽然吹来一道和风,好听的男人声音响起,她头上的草帽被移开。 许蔚蓝顿感无力。说曹操,曹操到。 亲爱的上帝,她没有真的要汪家老二这种人间极品! “我在哀怨。” 瞥到汪云桓专注在她脸上的视线,许蔚蓝立刻将表情换成哀怨。 宁可得罪牛鬼蛇神,莫得罪汪家小人。她在心里默念这句整个平安镇的人都知道的至理名言。 汪云桓随手将她的草帽扣在头顶,坐到她旁边,修长的腿一条伸直一条曲起,美丽的脸孔侧望着她,赏心悦目到令人发指。 “哀怨没有我好看?”他唇角噙着微笑,眸中波光流转。 许蔚蓝再度在心里流畅地接上三字经……这世界,要找到比他好看的人不多吧?不管男人女人。 如果这个世界有人会因为太好看而被判死刑,汪云桓应该是第一个受刑的人。 汪爸爸汪妈妈到底有没有去验过dna,汪云桓真的是他们亲生的吗?她觉得林婶的怀疑不无道理。她坏心地想着。 “这种事不必哀怨了吧?”直接跳湖重新投胎会比较快。 许蔚蓝别过脸,看着眼前的湖泊。 头上被赏了记栗暴,“那你哀怨什么?是你又失恋还是阿姨又要再婚?” 许蔚蓝倏地转过头看他,对上那双桃花眼,又迅速别开脸继续看着湖面,内心再度哀嚎。呜呜,全中,汪云桓你真的是神! 衰神! “恭喜你,答对了。”但是没有分可以加,也没有奖品。 “两个都答对了?” 许蔚蓝闷闷地点头。身旁传来闷笑声,显然有人忍得很辛苦。 她瞥他一眼,“你要笑就笑吧,别憋出内伤来。” 这几年,汪家另外三兄弟都有各自的事要忙,只有赋闲在家的汪云桓最有时间听她唠叨她和母亲的诡异情史。 虽然父亲过世后,她和母亲没多久就搬离平安镇,但是老家一直保留着,她每次有不开心就会趁周末跑回来小住两天,无人可以骚扰的情况下,只有汪云桓可以陪她解闷。 不过,不必指望他能够开导她,这男人比孔雀还自恋,姿态比凤凰还高,偏偏说话比乌鸦还不中听,所以,这种有难度的事就别勉强他了。 他能牺牲时间陪她已经很好了。 “你说,为什么我那么衰?”许蔚蓝第一百零八遍问起这个无解的问题。 “因为……”他似笑非笑。 她连忙抬手,“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不必说。”伤口上撒盐这种事汪云桓做起来可顺手得很,她才不要给他这个机会。 汪云桓垂下眼,唇角挂着笑,身体微微后倾,靠在大树上。“好吧,那你希望我说什么?恭喜?” “不必了,这话你对我妈说。”她会被这两个字刺激到睡不着觉的。 “这回为什么分手?”汪云桓阖上引人犯罪的桃花眸,懒懒地问。 许蔚蓝也靠在大树上,“抓到他和别的女人舌吻。” “你运气真好。”他笑出来,仍旧半阖着眼。 她有气无力道:“拜托,是他的前女友打电话要我去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被陷害的?” “又不是在演八点档,这么洒狗血。”她叹气,想着自己这几年的遭遇,其实已经比八点档还洒狗血了吧? “其实,”汪云桓拍拍她的肩,语气沉痛,“你可以考虑去做编剧的,有很多现成的题材可以写。” “……免了,我还是继续当我的保险精算师赚得多。”她随手拔了根草,叼在嘴里咬着,“你呢?今天干嘛闲晃到这里来?” “我来钓鱼。”他指了指不远处。 许蔚蓝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他将钓鱼竿插在泥土里,自己则悠闲地在大树下乘凉。“学姜太公喔?” 汪云桓浅笑,“可惜,鱼儿一直不肯上钩。” 她瞥他一眼,觉得他好像意有所指。“干嘛讲那么深奥?看上哪家小姐了?”她撞撞他的肩。 他盯着她,盯到她觉得心里发毛。 “呃,”她开口,小心翼翼的,“我其实长得不怎么好看。” 她清楚记得,汪云桓不交女朋友的理由,不是因为汪家家训,而是因为—他一直没有找到哪个女人能好看过他! 瞧瞧这自恋的孔雀! “我说,”他拉长懒懒的语调,“你的浆糊脑袋里就只剩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吗?” 她没好气地抢过戴在他头顶的草帽,“我好歹是少数几个通过精算师考试的人,你怎么可以侮辱我的智商!” “别和天才谈智商两个字,那是对我的一种侮辱。”汪云桓抢回草帽,重新戴到自己头上。 许蔚蓝哈哈大笑,“还天才呢!你在家游手好闲多少年了?”汪爸爸和汪妈妈一定很痛心。 游手好闲?汪云桓哼笑一声,“你嫉妒。” 嫉妒你个头……呜,她还真的很嫉妒汪云桓!嫉妒他有汪爸爸汪妈妈那么好的父母。“算了,懒得和你讲。” 她跳起来,拍拍身上沾染的草屑,“我要回去收拾东西了,明天回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继续奋斗努力。” 她揉揉额角。欸,太阳太大,晒得她头都晕了。 乌烟瘴气?汪云桓嘴角扯出笑容,“我明天和你一起走。” “嗄?”许蔚蓝伸到一半的懒腰忽然顿住,“你又要做什么?” “你说呢?”他半张眸看她一眼,也不解释。 她蹙下眉,“随便你吧。” 汪云桓三不五时地要上台北一趟,也不知道他神神秘秘在搞什么。当然,他去基本上就是赖在她那里,好奇怪,他大哥三弟四弟都在台北,他非要去骚扰她。 “我先走了。”她摆摆手。 “丫头!”他趁她未走远,忽然唤住她。 许蔚蓝停下脚步,“怎么?”好久没有听到人叫她“丫头”了,她心里乱怀念的。 “不难过吗?”他声音沉沉的。 她打个哈欠,“习惯了。”就当汪小四被诅咒的命运转移到她身上了。 “有时间去庙里拜拜。”汪云桓建议着,低低笑出来。 许蔚蓝皱皱鼻离开,就知道他不会同情她。 汪云桓张眸,却不是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只是从树叶间隙中望向那片蔚蓝的天空,唇角扯出很轻浅的笑。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过去五年了。 五年,他想,够了。 真的够了。 忘不了咖啡馆,开在巷底最隐秘的角落。 老板大概是存心让人无法发现它,招牌的颜色和墙壁的类似,又小又不起眼,外观的装潢也很阳春,稍不注意就忽略过去,根本看不出这里有间咖啡馆。 当然也很少回头客,因为这里的东西非常平凡普通,一点特色也没有。 这样的店,自然也不需要太多服务生,一个工读生就够了。 因为生意太寥落,工读生偶尔也可以偷懒,例如,偷偷躲在一个沙发座里,听隔壁的美丽母女二人组的对话。 “我希望你离开我儿子。” 从声音推断,应该是那个中年美妇说的。 咦?工读生眼里流露一抹错愕。看起来都很赏心悦目的两人,竟然不是她推断的母女? 沉默了一会,没有听到年轻女人的声音响起。工读生想,她还真沉得住气啊! “你想要什么?钱吗?” 中年美妇接着又道:“我了解你们这种女人,依着自己有张还算能看的脸蛋,就妄想嫁入豪门变凤凰。但是,豪门的媳妇不是那么好当的,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风光。老实说,你和远尊不配。”她顿了顿,“所以,要你和远尊分开,三千万够不够?” 很直接地开价。工读生不由得瞠目结舌。三千万?她口中说的三千万是新台币还是越南盾? 她很认真扳着手指头算。要赚,哇,好多年! “我并不缺钱。”年轻女人终于说话了,语音淡淡的。 工读生点头,眼里有些激动。对对对,就是这种语调,她很早就厌恶罗曼史小说里被有钱男主角的势利眼父母打压到无法还击的女主角了! “我当然知道你不缺钱,你是年薪百万的保险精算师,可是,没有人嫌钱多不是吗?” 这一点,工读生认同。 “如果三千万不够,五千万呢?”看到年轻女人沉默不语,中年美妇抬高价码。 工读生想要冲出去—欸,她好犹豫,该说爱情是无价的……可是,五千万耶! “许小姐,有些话说在前,五千万是我的底限了,这一点,我希望你明白。”中年美妇话锋一转,软硬兼施,“何况,你应该知道,你的风评并不好,甚至你母亲……所以你不适合嫁入我们这样的家庭。” “我不懂您的意思。”淡淡的声音又响起。 装傻的功力看起来谁都不输给谁哟!工读生决定继续兴致高昂地给他听下去。 “就我所知,在认识我儿子之前,你交过十八个男朋友,拥有这样情史的女人进入我们家,只会令家族蒙羞。”中年美妇的声音里隐隐带些怒气了。 哇!工读生眼里激动更甚。这么辉煌的情史?她终于看到传说中那种千人斩的女主角了吗? “很显然,您的儿子并不介意。”年轻女人的声音仍旧是一迳的清淡。 “是,我知道他不介意。”中年美妇的声音有些让步,“但是,我和他父亲都希望他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你可能不知道,这些年我们家族的生意并没有外界以为的那么好,最近更是有严重的财务危机,现在有家银行的董事愿意提供协助给我们……” “但条件是要他娶那个董事的女儿吗?”年轻女人的声音竟然隐隐带着笑意 “没错!”大概听出她的笑意,中年美妇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 第三章 年轻女人淡淡地建议,“我想,公司如果真的要倒,不妨早些倒,他还年轻,这时候跌跤以后还有爬起来的机会。何况,你们的公司倒了也好,这样他正好可以和我门当户对。” 工读生眼里的激动顿时转为崇拜。太帅了!她喜欢这种冷血的女主角! “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中年美妇愤然,沉默片刻后,她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换上一种更容易使人让步的语调,带些悲伤,“我理解你的感受,我也不想做坏人,但是你们才认识三个月不是吗?趁着大家感情还不深,不如你放了他吧,我时日无多……” “什么叫时日无多?”年轻女人接过话头问。 “我罹患胃癌,是末期,就当是一个濒死的母亲对你最后的请求吧,和他分手,你们不适合!”变成了楚楚可怜的哀求。 工读生都忍不住要心软了。 年轻女人发出细微的笑声,果然冷血得彻底。“原来末期胃癌可以拖上两年呀!”让人不由得感叹医学进步得很快。 “什么意思?”中年美妇的声音里带着怔愣。 “远尊告诉我,两年前他曾经交过一个女朋友,那时您也是罹患末期的胃癌呢!”找人调查她的过去?以为她真那么好欺负?年轻女人不屑地撇了下唇。 “你……”想不到儿子连这个都告诉她,中年美妇被堵得讲不出话。 年轻女人微笑,“我倒是不介意过没有婆婆的生活,您知道,婆媳相处很难的,所以……”后面的话很有良心地没有讲出口,不过,大家都明白的。 “你……”怎能讲出这样的话听懂她暗示的中年美妇差点气歪嘴。好啊,竟敢诅咒她早死! 就连偷听的工读生都咋舌。天哪,这哪是善良温柔可人的女主角会讲的话?明明是坏心的女配角好不好? 中年美妇气得口不择言,“你别得意,我警告你……” “我会和他分手,不过,”年轻女人打断她的话,决定结束这场无聊的谈判。无视中年美妇的狐疑,她姿态优雅地睇着她,“不是因为公司要倒或者您时日无多这种理由,而是前天我抓到他和别的女人乱来,这么脏的男人,送一打给我我都不要。” 中年美妇被她的气势骇住,愣在位置上一动也不动。 年轻女人修长的手指叩了叩桌面,似笑非笑道:“还有,下回要谈判请准备得更充分一点,您刚才的脸部表情伪装得不够到位,理由也很假。” 这几年,这类谈判她经历得多了,渐渐已经摸熟模式。像对方这种演技和台词,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害她连想继续玩下去的兴致都没有。 “就不说再见了。”不去看中年美妇的表情,她转身很潇洒地走出座位。 真是!又浪费了她半天时间,早知道就窝在家里睡觉。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传来,路过工读生藏身的沙发座时停了下来,“听够了吧?现在马上去把桌子收拾干净。” 工读生沮丧地站起来,“知道了,老板。” 她表情哀怨地看着老板美丽且富有女人味的背影走出咖啡馆。 该死的!踏出咖啡馆的那一刻,许蔚蓝的脸垮了下来。原来那个是她五年来的第十八个男友! 甩甩头,她甩掉最近常常莫名其妙出现的晕眩感。还真是头痛啊! 门铃声急促地响起。 汪云桓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滴着水,裸露着上身,只穿一条牛仔裤走去开门。 他一手拿毛巾擦着湿润的头发,一手转动门把,看也不看门外,“你又忘记带钥匙!” 这样三不五时忘记带钥匙,他真怀疑自己不在台北时她是怎么过日子的。 “呃……”响起的却是男人的声音。 停止擦头发的动作,汪云桓抬眸,神色冷淡,语气更冷淡,“你找谁?” 对方显然受到的惊吓比他大,“你……” 汪云桓没打算听他“你”的没完,迳自截断他的话,“到底找谁?” 结果,许蔚蓝一出电梯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面对她的,是上身赤裸,身材好得引人遐想、面孔美得引人犯罪的汪云桓。他随意套着一条牛仔裤,肩上披着条深蓝色毛巾,双臂环胸,脸上是一贯似笑非笑的懒洋洋表情,看到她出现,仅是一挑眉。 她差点被刺激到流鼻血。 背对她的,从背影判断,应该是那个前天才被她判出局的的前男友。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大束艳丽的玫瑰。 “你回来了。”汪云桓淡淡地朝她一笑。 她的前男友回头—许蔚蓝脑子里忽然一片混乱。咦,这个男人叫什么?她怎么想不起来? 她认得他的样子,但是突然忘记他的名字。 “嗯。” 看到前男友眼里绽放出希望的光芒,许蔚蓝一拍额,想起来,前男友叫何远尊。下午才听他母亲提过。 “你怎么来了?”她没有看汪云桓,反而一脸平静地看着前男友。 “蓝蓝,你听我解释……”他捧着花朝她走来。 “慢着!谁让你这么叫我的?”她将他阻挡在三步距离外。都分手了,有必要装得那么熟吗? 何况,蓝蓝是他叫的吗? “蔚蓝,”想起她的忌讳,何远尊不敢再装熟,“你听我解释,我是被人陷害的。” 她摆摆手,“没关系,都分手了,我不介意。” “嗄?”这下,换何远尊错愕,在看到“情敌”脸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时,他面子挂不住地一指在场的第三者,“是因为他?” 一个人的大脑太过贫瘠的下场,就是遇事只能推导出非即的可能。 许蔚蓝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在一旁看戏的汪云桓,懒得辩解,直接点头承认,“对,就是因为他。”还附上一脸你要如何的嚣张样。 汪云桓立刻举起双手,“这不关我的事,你们慢慢谈。”没兴趣蹚这淌浑水,他转身很不给面子地回了客房。 留下许蔚蓝和前男友大眼瞪小眼。 大概十五分钟后,汪云桓听到关门声,然后是高跟鞋被踢到地板上的声音,许蔚蓝走到客房门口。 “谈完了?”他看着电脑萤幕问她。 许蔚蓝点头,一脸无所谓,“谈完了,分手了。” “你不爱他?”真是无情啊!看起来像是被甩掉那个,但是就表情而言,她与其说是难过,不如说是解脱。 “我真希望你有时候笨一点。”她瞪他一眼。 “这个难度太高,恐怕无法如你所愿。” 汪云桓淡笑着起身,长腿迈开,缓缓走近。他身上随意套了件白色衬衫,扣子扣得歪七扭八,头发还是湿的,精瘦的腰身若隐若现,性感得一塌糊涂。 许蔚蓝的心怦怦跳。 他微微弯身,狭长深邃的眸对上她的,“所以,丫头,你就当这是你最后一次游戏人间吧。” “嗄?”许蔚蓝看着他。什么意思? 他露出微笑,长指摸索着胸前的钮扣,一颗颗解开,露出撩人的春光,看得许蔚蓝忽然口干舌燥。他他他……他想干什么? 呜,她会长针眼,她看到不该看的了!可恶的恶魔却还在对她微笑,只见他又伸出手,抓着衬衫的边缘,慢条斯理将刚才扣错的扣子一颗颗扣好。 哦~她有些脑充血,头又开始晕了。 汪云桓却优雅地一笑,“我饿了,出去吃饭。” 啥?耍她呀?她还以为……许蔚蓝的心里开始爆出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三字经。 趁她不察,汪云桓忽然伸指在她额头上一弹,骂了句,“笨蛋!” 许蔚蓝冷不防被暗算,呆愣的瞬间就看他越过她,已经走到门边,回身,“还不走吗?” 哼,讨厌的汪云桓,又拿男色来蛊惑她!她刚才要不是看他扣扣子看得神魂颠倒,怎么可能被他暗算还挨骂? “去哪里吃饭?你这个无业游民要请我吗?”她还穿着上班时的套装呢! 两相比较,他看起来很像被包养的小白脸哩!许蔚蓝偷偷地想。 汪云桓挑眉,“有何不可?” 没上班和没收入是两回事好不好?亏得这位小姐还是全台少数几个通过保险精算师考试的人之一。 许蔚蓝眉开眼笑地跟过去,“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很像卡通片里卡哇伊的女主角,搭上那一身正经的香奈儿套装和古板包包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所以,他知道工作时的她有多严肃—她鲜少笑,因为一笑就会破功,看起来顿时小了十岁,对一个靠专业知识吃饭的保险精算师而言,这相当致命。 只有和亲近的人在一起,她才会露出这种卡通美少女的样子。 标准戴着面具的双面人,可谁又不是呢? 汪云桓眼光微闪,率先开门走出去,按了电梯楼层键。 电梯门上,映照出一张俊美无比的脸,神色冷淡,然而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后,眉宇间又淡淡地堆起笑意。 很淡,淡得足够他退到彼此都安全的地界,淡得很多年都没有人发觉。 拉德莱姆法国餐厅。 艺术的装潢,浆得雪白的桌布,桌上摆着红色的蜡烛,有现场的钢琴演奏,服务生穿着燕尾服来回穿梭,完全是一派浪漫烛光晚餐的布景。 汪云桓脖子上系着一条可笑的艳丽丝巾由服务生领着入座。 唯一让他稍感安慰的是,身边那个女人穿着香奈儿当季套装,挽着他昂首阔步,睥睨一切的样子,像个不可一世的女王。 坐定后,汪云桓当着那个脸上虽然挂着笑但眼中神色十分不爽的服务生,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蔚蓝提议吃大餐。 当然喽,他说了要请客,她就毫不犹豫地下手痛宰,没办法,失恋的女人最大,虽然他对她“失恋”这个状态有所保留。 结果在餐厅门口,他因为衣衫不整而被服务生阻拦在外。据闻,进入这样的高档餐厅,至少得打领带或领结的。 这下可好了,蔚蓝胸中一把火烧上来,就将那个服务生脖子上系着的丝巾给扯下来,然后板着脸帮他系到脖子上,还很有创意地打了个蝴蝶结。 他微笑着看她发火,当然不会挑这个节骨眼去和她计较男人应不应该系丝巾这个问题,毕竟她可是在帮他出气呢。 “可以了吗?”许蔚蓝满意地打量自己打出的蝴蝶结,转头冷冷地问那个傻眼的服务生。 最后,不得不请出餐厅经理。 长袖善舞的餐厅经理自然连连赔不是,嘱咐服务生将他们带到靠窗那个视野最好的位置。开玩笑,规矩是死的,生意才是活的,何况,眼前这对男女一看就不是那种要吃霸王餐的人。 点好菜,望着他脖子上那个蝴蝶结,许蔚蓝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汪云桓眉眼淡淡一挑,“很高兴取悦了妳。”如果不是刚才看到她隐忍怒火的样子,现在她笑成这样,他会怀疑她是在借机整他。 许蔚蓝再度开怀,捂着嘴偷笑的赞美他,“人长得好看就是吃香,怎么打扮都漂亮!” 讲得不是很真心,不过,他勉强接受。 汪云桓侧头,看到窗外的街道上,人潮在夏日的天空下熙来攘往,而玻璃上,有许蔚蓝的倒影。 第四章 她有双慧黠灵动的眼,鼻梁很挺直,而鼻下那张此刻一张一阖的红色小嘴,让他隐隐黯了眸光。 他第一次在窗户玻璃上看到她的身影,是在什么时候?年代久远到他有些想不起来了。 “喂,你有没有听我讲话?”被对面的人打了一下。 他转过脸来,目光定在她脸上,很干脆地回答,“没有,妳刚才说什么?” 听听,一副施舍的口气。许蔚蓝懒得和他计较,反正从她有记忆起,汪云桓就是这副对人爱理不理的样子。“我说,我刚解除婚约那个男友,是第十八个!” 他点头,“嗯,很可观。” 就这点感想?她蹙眉,一脸懊恼,“算上汪小四,是第十九个了。” 原来小四排除在这些后来者之外。汪云桓神色不动。 “这个数字对妳有意义吗?”服务生开始上菜,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问。 许蔚蓝切牛小排的手忍不住下重力,“当然有,我发誓要嫁给我第二十个男友!” “好宏伟的心愿。”他嗤笑。 她白他一眼,“你别笑,反正我下定决心这回要谨慎挑选对象!” 意思是,以前她并不谨慎?汪云桓似笑非笑。 她上下打量他一番,“总之,谈恋爱的美好,不是你这种女人绝缘体可以体会的。” 他懒懒看着她,一言不发。 许蔚蓝被看得头皮发麻,“干嘛?” 他唇角漾出蛊惑人心的笑容,忽地凑近她,擒住她小巧的下巴,长指在她唇下一点,眼神深幽,像要一直望进她心里。 许蔚蓝的呼吸,剎那间被他全数夺去,一颗心也跟着怦怦乱跳。 “你……”发不出声音,只能吐出这个字,尾音还在发颤。 “我会是这世界上最好的情人。”他淡笑着,用轻柔的嗓音诱惑她。 “什……什么?”耳朵自动失聪,竟然完全听不到他说什么。 “只要被我爱过的人,永远都忘不了。”他温柔而优雅地抛出咒语。 永远都忘不了?他他他……变态呀?要是他不爱了,也要别人忘也忘不了吗?许蔚蓝头发晕,眼发热,心乱跳,一直不停地诅咒这个长得过分好看,现在在乱放电的男人。 “蓝蓝,想要试试吗?” 这一声蓝蓝,将她游离的神智全数拉回来。她用力拍打开他的手,猛地朝后退开,大口大口吸气。“你发什么神经!都说不要叫我蓝蓝了!” 试个鬼!嫌她被十几个男人抛弃还不够悲惨吗?还要找一个一看就没有安全感,桃花泛滥的男人来试?她头壳又没有坏掉。 他眸中光芒一黯,“我记得,妳以前不排斥别人叫妳蓝蓝的。” 她假笑,“人都会变的,我现在觉得这个称呼很恶心!” 他看着她,试图寻找让她反应强烈的端倪。突然一抹暗影罩上两人。 他们同时侧头,看到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站在桌边,他看着许蔚蓝,露出亲切的笑。“蔚蓝?” 许蔚蓝愣了下,“叔叔?” “和朋友一起?”他转向汪云桓发出疑问。 许蔚蓝立刻礼貌地为两人介绍,因为她没有说明眼前人的身分,汪云桓也就维持一贯既不热情也不失礼的态度。 “妳妈妈好吗?” 听到他这么问,汪云桓大概明白这男人的身分了。等到男人走开,他挑眉看着许蔚蓝,“妳妈妈的前夫?” “是某一任前夫!”许蔚蓝咬牙,瞄男人的背影一眼,“我都忘记他姓什么了,姓穆?还是……”老天,母亲改嫁那么多次做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再想下去只会联想到自己,许蔚蓝不爽地一招手叫来服务生,“给我开瓶最好的红酒。” 她要借酒浇愁! 她心里嘶吼,脸上却露出一抹甜笑,对着汪云桓说:“你带够钱的,对吧?” 结果,一个小时后,汪云桓扶着个醉鬼走出法国餐厅,搭车离开。 待下了计程车,他无奈地看着扶着电线杆在吐的人,“都叫妳少喝点了。” “呵呵!”她只会傻笑。 “起来。”他拖她起身。 她脚步踉跄地走在他旁边,醉眼迷蒙地看着他,“你……你先走。” “我先走?”汪云桓蹙眉。 她推开他,靠着电线杆歪歪斜斜站起,朝他摆手,“叫你先走啦!”她声音软软的,“我一会就跟上去。” 汪云桓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看她坚持,只好自己向前走了两步,他回头,看到她弯下身,“蔚蓝?” “先走!”她迅速直起身,朝他费力扯出笑,摆摆手。“嗯,走十五步才可以回头!” 十五步?她在玩什么花样? 好吧,十五步不算远,如果她有什么问题他总还是赶得及过来。他依言朝前走着,才走到第十步,忽然听到后面有脚步声。 他刚想回头,忽然一股大力冲上他的背,他脚下用力稳住,许蔚蓝两手朝他脖子上一搭,顺势爬上,很快占山为王。 他眼前甚至还悬着她那双银光闪闪的高跟鞋。 “哈哈哈!”她在他背上笑得好不高兴,高声嚷着,“上当了上当了!背我背我!” 这家伙!汪云桓好气又好笑,拿下她手里的鞋,伸手勾住她悬空的两条腿,无奈地摇头,“走吧!” 好在也不是很远。 晚上十一点,月光正媚,白亮的光芒照在两人身上,在地上拖出旖旎胶着的身影,如优雅交颈的天鹅。 “汪云桓,你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吗?”许蔚蓝靠着他宽厚的背,声音慵懒。 “没有。”前十年忙得要断气,后五年闲得要发霉,从一开始的没时间,到后来的没心思,怎会有机会呢? 何况…… 她吃吃笑起来,“那你乱讲什么被你爱过的人都忘不了!”根本是口说无凭。“你是因为没有找到比你好看的人,还是因为你们家的家训?” 他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喂!”她不满地戳他的背一记,“回答啊!” “没有答案。”问什么就要答什么,她也太霸道了吧? 她嘿嘿笑,“那是不是因为你暗恋人家,一直不敢开口表白?” “没有。”他丢出两个字。 “真的没有爱过任何人?”她很执着地要个答案。 “没有。”还是两个字。 她嘴里嘀咕着,汪云桓没有听清楚,也没有追问。所以,一直到被他抛到床上,许蔚蓝还是没要到答案。 “睡觉吧!”汪云桓帮她拉上被子,看她因为疲倦和酒醉而阖上眼掉入梦乡,这才转身走出去。 “讨厌!”就在他关门时,被里传出低低又闷闷的声音。 他停在门边,以为许蔚蓝讲梦话,笑笑替她带上门。 “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不让你的吻留着余味,忘了曾经爱过谁,慢慢习惯了寂寞相随……” 悲情的手机铃声在汪云桓踏出许蔚蓝房门那一刻忽然响起,他走过去,从许蔚蓝的包包里拿出她的手机,来电显示“汪小四”。 都六年了,还是无法忘记吗?汪云桓的眸色倏地深沉,毫不客气地替她切断他小弟,也是她的初恋男友打来的电话。 像是想到什么,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许蔚蓝的号码,手机铃声响起,他凝神细听。那声音淡淡雅雅,很像她自己唱的,可是,显然她录音时没有准备好,唱得完全走音。 他勉强听清楚她反复唱的那些歌词——这里的空气很新鲜,这里的小吃很特别,这里的拿铁不像水,这里的夜景很有感觉。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是在说平安镇吗? 差别待遇真明显不是吗? 汪云桓握着两支手机,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沉沉思索着。 早上才张开眼,一杯温茶就送到面前。 许蔚蓝头痛欲裂,看着玻璃杯口缓缓冒出热气,她的目光顺着热气一路向上,牛仔裤、白t恤、属于男性象征的喉结、弧度优美的下巴、形状漂亮的唇、挺直的鼻,然后对上一双深邃幽远的眼眸。 就算不笑,这副冷淡的表情,还是能桃花朵朵开。 汪云桓。 “把它喝了,妳会好受点。” 看她还呆呆的,似乎没从宿醉中清醒过来,汪云桓将茶放到一旁的柜上,转身走出去,“给妳十分钟,出来吃早餐。” 早餐?“你会做?” 他回身望着她,“我说过,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情人。”这位小姐记性很不好。 “嗯?”许蔚蓝的头忽然更痛了。他在说什么?牛头不对马嘴。 “所以,做早餐这种事,当然难不倒我。”他点头,转身走出她的房间。 切,还以为他……许蔚蓝撇嘴,忽略因为他的解释而涌起的不舒服感。她起身,忽然—— “啊!汪云桓!我的衣服……” 她昨天明明穿的是香奈儿套装,怎么今早起来就变成睡衣? 汪云桓的头从她的房门口探出,她连忙紧紧抓住衣服领口,试图要掩饰什么。 真可笑,她现在身上那套卡通睡衣保守到可以借给古人穿!何况,如果他替她换了睡衣,该看不该看的他早就都看过了。 她甚至可以感觉,自己没有穿内衣! 汪云桓挑眉,“我说过了,我会是最完美的情人。” “重点呢?”她要爆炸了啦! 他耸耸肩,“所以,帮人换睡衣这种事,当然也难不倒我。” “包括脱掉我的内衣吗?”噢,天哪!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不是想问这个。 他笑了,“当然,这是一个完美情人一定要会做的事!” “我不是你的试验品!”她气得脸色涨红。 汪云桓嘴角笑弧加深,“妳当然不是。”然后,缩回头,消失在她房门口。 许蔚蓝呆站在房里,甚至听到他愉悦的口哨声。 他到底什么意思? 管他什么意思,结论是,她的头要炸开了啦!而且,脸色也不好。 这一天,她几乎要手脚并用才能撑着走入办公室。 同事兼好友骆语秋仔细打量她后,下了评论,“是很不好。” 许蔚蓝无力地趴在办公桌上,“宿醉,再加上一早醒来发现自己胡里胡涂被人剥光一次,妳的脸色还能好得起来,我愿意叫妳神仙。” “那不叫神仙,那叫神经大条。”骆语秋坐她对面的位子,一边敲击键盘,一边说:“可是,我倒愿意往更积极的方面去想。” “怎么想?”她的所有前男友都没有机会看到过她的身体,结果这个便宜却被一个没有那种关系的人给占去了。 “尽避喝醉但是有个人在身边照顾,尽避吐了一身但是有人帮妳换衣服,尽避头痛但是一早就能喝上一杯热茶,而且,还有人把早餐做好给妳吃。”骆语秋微笑看着她。 许蔚蓝别开脸,相当不买账,冷哼道:“说得简单,被人看光的又不是妳。” 虽然嘴硬,她不得不承认语秋说得很……得她的心,而且语秋忘记说一点,那个人还是宇宙霹雳无敌大帅哥。 真不知自己是赚到还是赔了。 “所以妳和何远尊还是分手了?”骆语秋顿了顿又问。 第五章 许蔚蓝瞪眼,“都亲眼看到了,不分的话,难道要我大度地说‘老公,要保重身体,别肾亏了’这种话吗?” 她刻意装出很嗲的声音,骆语秋忍俊不禁。 “拜托!” “本来就是。”她又没有说错。 骆语秋正了神色,“既然知道,下次记得眼睛睁大点,谨慎挑选交往对象。” “我哪里没有谨慎了?”许蔚蓝咬着果汁吸管,眼睛专注在眼前的资料上。哈啦了好一会,要开始努力工作了。 哪里谨慎了? 从大学时代就是死党的两人,毕业进入同一家公司,除去蔚蓝被派到纽约总部去学习的那四个月不提,她可以说是蔚蓝这一路坎坷情史的见证人。 有时,她甚至怀疑蔚蓝根本对交往对象刻意筛选饼,专挑那种一看就知道不会忠诚专一的人,一旦发现对方有任何出轨的蛛丝马迹,她便毫不犹豫地说分手。 她是故意的吧?这样的对象,因为不专一,交往起来也不必背负太多情感的包袱,不需要投入太多感情,不需要花很多心思精力,说分手也不会太难过。 可是,在本质上,对感情的要求却又那么纯粹干净。那种要求,严苛得需要在童话里寻找,她不以为按照蔚蓝的想法,能在现实中找到符合她标准的爱情。 “偶尔,也看看那个站在妳身后的人吧。”骆语秋语带暗示说。 那个人三不五时跑台北,每次都借住在蔚蓝她家,而且都那么刚好,都是在蔚蓝失恋时出现,住上一段时间,直到蔚蓝再度找到新男友,他又回去。 巧合吗?真的太巧了。 许蔚蓝吓一跳地回头,后面是文件柜,她拍拍胸口,“我背后哪里有人?” “蔚蓝,妳还是忘不掉汪云昶吧?”她不知道蔚蓝是不是装傻,但蔚蓝这样的反应,只能让她做这样的推测。 汪云昶,汪小四,她的初恋男友。 听到这话,许蔚蓝仍旧咬着吸管,头也没抬地嗤笑一声,“拜托,都六年了,怎么可能忘不掉?何况,我和他的感情属于自然灭亡,所以现在才能做好友。” 她解释那么多遍,怎么就没人相信呢?许蔚蓝摇头,懒得抬头去看好友带着怀疑的眼神。 “有的伤痕是在心底,妳以为自己忘掉了,但却偏偏忘不掉。” 这回许蔚蓝抬头了,她瞠眸看着好友,“语秋,妳该不是兼职写罗曼史小说吧?” 骆语秋一脸完全被她打败的表情,起身收拾东西,“我去开会了。” 许蔚蓝摆摆手,“慢走,不送。” 虽然隶属于同个部门,但是她们负责不同的保险产品设计,所以有时不必一起开会。 “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不让你的吻留着余味,忘了曾经爱过谁,慢慢习惯了寂寞相随……” 悲情的手机铃声又响起,许蔚蓝发誓,一结束这通电话就要把这个铃声换掉,然后看都没看来电显示就接起电话。“喂?” “是我!”那端的男人声音带着笑意。 “云昶?”许蔚蓝惊讶了下。这家伙已经好一阵子没跟她联络了。 “嗯哼,很高兴妳还听得出我的声音,昨晚有打过电话给妳,但是妳没接。” 许蔚蓝蹙了下眉,“那时候我可能喝醉了。” “一个人?自己还是小心些。”汪云昶嘱咐道,“对了,见到过我二哥吗?” “你二哥?”许蔚蓝心虚地重复了遍,想起那个自认为“完美情人”的家伙,她不敢说他现在住在她家。 从汪云桓第一次借住她家开始,两人就很有默契地没有对其他人讲过,尤其是汪家人,不为别的,若让汪爸爸汪妈妈知道,大概会拿菜刀逼汪云桓娶她。 这事她只告诉过语秋。 “你二哥的事干嘛要问我?”她回道。 汪云昶的笑声从手机里传出,许蔚蓝甚至可以想象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比狐狸还狡猾。“我打过电话回家,妈说他来台北了,但他没有找大哥、三哥,也没有找我,他的手机又打不通,我想,或许妳会知道他在哪里。” “我怎么会知道?”她立刻撇得一干二净。 汪云昶只是笑了声,“好吧,如果妳巧遇到他,请帮我转告他,我有急事在找他。” 他强调“巧遇”两个字。 “我想不会那么巧!” 她没好气回了句,挂掉电话后却止不住心虚。她就是能感觉到汪小四知道汪云桓住在她那里,毕竟,那个家伙从小就比狐狸还精。 不想了,又不是第一次借公寓给汪云桓住,她在担心什么?何况,如果天真要塌下来,就让汪云桓这个身高比较高的人去顶好了。 真奇怪,为什么现在才开始担心这个问题? 肯定是被汪云桓那句“完美情人”给扰乱的,还有,他昨天替她换了睡衣! 她顿感头疼地将头趴在办公桌上,还没过两秒,那个悲情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来。 “大少爷,我知道了,我会转告的!”不用这样一直打电话来提醒她啦! “女儿?” 许蔚蓝觉得眼前发黑。天,她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境,为什么会把这么多人的来电铃声都设成这首悲情到不行的歌? “女儿,这边这边!” 才走入餐厅,许蔚蓝就看到坐在窗边的母亲朝她猛挥手。 走过大半辈子的李筠凤属于人老心不老那一类型,总是不断寻找春天不说,衣着也鲜艳无比,远远看去,像一幅五彩缤纷的油彩画。 自从搬离平安镇后,因为母亲常常改嫁,她又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母女俩就没有住一起了。 汪云桓现在居住的房间,以前就是属于她母亲的。那么她母亲现在住在哪里? 许蔚蓝不雅地翻个白眼。天晓得,她都懒得问了。 “妈!” 因为下班就赶过来,她仍旧穿着贴身合宜的套装,脖子上一条颜色鲜艳的丝巾飞舞着,高跟鞋发出频率规律的敲击声,许蔚蓝踩着稳健优雅的步伐朝母亲走去。 工作时间,她是具有专业形象的保险精算师。 不过一坐下来,专业面具以坍方的速度瓦解。她肩膀顿时垮下来,无奈地看着母亲,“怎么挑这里啦!这里的不好吃!” “是他挑的。”李筠凤看了下身边的男人。 他?谁啊?许蔚蓝这才看清对面坐着的,竟然是昨晚在法国餐厅见过的中年男人。“穆叔叔?你怎么……” 母亲说要介绍再婚的对象给她认识,没想到居然是穆叔叔?昨天他不是还问过她“妳妈妈好吗”这样的问题?怎么今天两人突然就…… “巧遇而已。”李筠凤看他一眼,抢着回答,然后推推他,“去帮我们拿点吃的。” 穆叔叔立刻知趣地起身,“想吃什么?” “都行。” 得到这样的答复,他风度翩翩地去为女士服务了。 巧遇?她忽然想到下午初恋男友刻意的强调?唔,她肯定自己不喜欢这两个字。 许蔚蓝的目光转回母亲脸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敢打赌妳上次打电话给我说的结婚对象不是穆叔叔。” 李筠凤一脸有被感动到的样子,“在妈妈心里,妳永远都是小孩子!” 许蔚蓝一口口水差点喷出来,“妈,讲重点。” “重点就是我要和他结婚了。”李琦凤笑得好不得意。 许蔚蓝叹气,“是再婚。”为什么又是穆叔叔?“妈,妳能不能别把爱情当儿戏?” 讲这句话时,她的心里还是有点惭愧的。 果然,李筠凤叉起一片火腿往嘴里送,一脸坦荡荡,“把爱情当儿戏的是妳吧?我只是把婚姻当儿戏。” “……”这有差吗?她好恨那句话——有其母必有其女!她们母女的人生轨迹,相似得教人抓狂。 “可是,为什么临时又变成穆叔叔?”她气短地问。 李筠凤想了想,这回终于稍微正经了点,“嗯,可能历经过这么多以后,还是觉得他最好吧。” “是吗?”许蔚蓝狐疑地看着在餐台边拿取食物的中年男人,“为什么?” “他自从我们离婚后一直在等我。”李筠凤脸红红,瞄了心上人一眼,“妳知道吗?从妳爸爸过世后,他是对我最好的人,分开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放弃,我想,我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对象,所以……” “所以,妳就临时决定变更结婚对象吗?”这也太草率了吧? “只要觉得是对的,那就应该去做啊!”李筠凤理所当然地说。 “如果错了呢?”许蔚蓝忍不住抱着头。有这么个价值观混乱的母亲,她还能茁壮成长,真佩服自己的生存能力啊。 李筠凤无所谓的耸耸肩,“错了改过来不就好了。妳瞧,妳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因为妳做错事苛责过妳?是人都会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还满口大道理。 许蔚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 她们也没有机会再聊下去,穆叔叔端了两盘满满的东西回来,看样子是手里实在拿不了更多才不得不回来。 吃饭的时候,许蔚蓝不时看向对面的中年甜蜜二人组,本来就不可口的东西变得更加难以下咽。 她和母亲,看似玩的游戏相同,但是心所订的游戏规则却是完全不同的。 “蔚蓝?蔚蓝?妳怎么了?” 被穆叔叔一唤,她才从思绪中回神。“啊,没什么。” “妳脸色很苍白,是不舒服吗?”经穆叔叔这么一说,果然看到母亲关切的眼光扫过来。 “怎么?最近工作很忙?再忙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赚那么多钱没用的!又带不进棺材。” 许蔚蓝点头,“知道了。”前面那句话还教她挺感动的,后面的……她自动当没有听到。 其实,她一直想问母亲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在她强拉着母亲一起去洗手间时终于找到机会问了。 “离婚?不会,我累了。” 李筠凤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满意地看着自己这张保养得宜的脸,她兴致勃勃地问女儿,“怎么样?妳妈现在看起来还很年轻吧?” 许蔚蓝将头靠到她的肩膀上,微笑看着镜里相似的两张脸,她的年轻而饱满,母亲的脸庞虽然看起来不显老态,但鬓边初生的头发,因为来不及染黑,根部泛着白。 目光变得略带感伤,母亲的青春,在经过长长的岁月之后,悉数转移到她这个女儿的脸上。 “当然,妳是全天下最美的妈妈!走出去,别人一定说妳是我姊姊。” 李筠凤眉开眼笑,得意地说:“我还要当这个世界最美丽的中年新娘!” 许蔚蓝噗哧一笑。“是是是!”点头承认就好,虽然中年新娘这个头衔并不怎么值得争取。 “妈,妳喜欢穆叔叔吗?”她柔声问道。 李筠凤笑了,“喜欢,只是很遗憾,隔了这么多年才发现。” 许蔚蓝垂下眸,握住母亲的手,在手腕凹凸不平的地方小心摩挲着,轻轻说道:“妈,妳一定要幸福。” 李筠凤抽回手,瞪着镜里的女儿,“妳老娘我当然会幸福。”又拍拍女儿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倒是妳,年纪不小了,赶紧定下来吧。” “要不,也学妳吃回头草?”许蔚蓝取笑她。 第六章 李筠凤打她一下,端出长辈的威严,“我是妳妈!”然后又叹气,“回头草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妳喜欢。历经了一些事才会知道当时没有看清楚,错过对的那个人。” 许蔚蓝受教地点头,“是是,就怕妳自己都忘记人家是第几任前夫了。” “第二任!”李筠凤很肯定地回答。 许蔚蓝愣了下,“妳怎么这么肯定?” 李筠凤一脸奇怪地看她一眼,“本来就是啊,我记得很清楚。” “每一任妳都记得很清楚?”许蔚蓝疑惑地问。 李筠凤继续对着镜子拨弄自己的头发,“怎么可能,因为是第二任才记得比较清楚,原因嘛,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第一次再婚。” 她偏头认真想,结论是——“原来不仅是第一次才会被人记住啊!”好伟大的结论!她又被自己的聪明感动到。 她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妳还记得妳的第二个男朋友是谁吗?” 结果,这个问题整整困扰了许蔚蓝一个晚上。 “无论如何,”她记得自己当时扬起骄傲的眉眼,从镜里看着母亲,道:“我一定会记得我的第二十任男朋友!”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她垮下肩,坐在计程车上还一直不停地回想,没道理聪明美丽都胜过母亲的她在这一点上败下阵来,太不甘心了! 是那个差点把她变成第三者的家伙?还是那个男女通吃?还是那个包养了三个情妇的?或者是那个…… 天,这样一回想,她才知道自己过去的五年过得多么混乱和荒谬!还有母女俩相似得可怕的人生轨迹。 如今,母亲开始吃回头草,这是不是意谓着她也会重复同样的路? 如果真是那样,她的未来会很悲哀吧? 许蔚蓝好无力,一遍遍地回想,到底她的第二个男友是谁? “你真的很逊。” 视讯画面上,是一张俊朗的男人面孔,他唇角挂着淡淡的笑,人畜无害的脸上镶嵌着一对光芒内敛的眼眸。 不会叫的狗才咬人。汪云桓每次看到这张脸,脑中都会浮现这句他常常用来形容自己三弟的评语。 当然,搭档的性格和老三是完全不同的,不过都一样欠扁。 汪云桓放任自己瘫在沙发上,虽然很不想看到搭档,不过如果要他在电话和视讯之间选择,他还是选择后者——他精准的大脑常会为他自动过滤,选择最轻松的模式适应生活。 “我哪里逊了?”汪云桓挑眉,讶异搭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如果他没记错,三天前对方要的东西他已经在期限内提供出来了。 这是他的原则,如果每件事有时间限制,他会在适当时机完成,不会滞后,但也绝对不超前太多。 不是因为无法完成,只是不想太累。 他很懒,懂他的人都知道。 搭档仍旧微笑,“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请别为难我的天才脑袋,它在放假。”汪云桓长腿在沙发上伸直,交迭放置着,笔记本电脑就安放在左侧,而右侧,是他刚刚洗切好的水果。 “如果我没记错,它已经放假五年,都快生锈了。”搭档提醒他。 汪云桓淡笑,“兄弟,容我友善提醒,那个才给你的保密系统,正是我生锈的脑袋完成的。”就算最高明的黑客要破解,都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而这段时间,够他将这个系统升级一百次不止。 搭档勉强承认,但这并不能说明汪云桓不逊。“对了,最近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嗯?”他懒洋洋,兴趣缺缺的样子。 “你好像没兴趣?”搭档试探地笑问。 “你要听实话?” “算了,实话都比较伤人,我当你没有兴趣好了。”所以呢,他也就不必鸡婆地告诉云桓,有人在调查他,而调查出来的结果,很有趣。 另外调查他的人,也很有趣! “你的脸上写着阴谋两个字。”汪云桓陈述事实。 搭档耸耸肩,“反正你也不想知道,何况,你这么天才,还怕别人算计你吗?” 嗯哼,听这意思,搭档的确在算计他?“赞美要真心。”他顿了顿,“我充其量只是长得帅一点,身材好一点,头脑聪明一点,你实在没必要太嫉妒。” 还真敢说!“我想,你应该加一条,性格也比别人变态一点。” “那叫懒,不叫变态。”他对自己认识得很透彻。 “懒得连女人不愿意自己动手追?”搭档微笑道。 “这世界上有好看过我的女人吗?”大言不惭回呛。 视讯那边的人笑容加深,但很快又收起,眼光变得深思,“老实说,我很好奇你会为家人牺牲到什么地步。” “没牺牲过,不知道。”汪云桓淡淡地说。 “是吗?”搭档再度展颜,“好吧,但是那位小姐的事怎么说?” “哪位?” “据说叫做青梅竹马,但是现在看来,某人暗恋她好些年……” “门铃声响了,再见。”汪云桓毫不迟疑地结束通讯,不再听这些废话。 门铃声自然没响,但是门已经打开,许蔚蓝苍白着脸站在门外。 “妳又喝酒了?”汪云桓起身朝她移动。 “没有!”她只是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所以脸色比较差而已。她换上拖鞋,包包丢到沙发上,自己整个人也扑上去。“太恐怖了!” “遇到变态了?”汪云桓替她倒了杯水。 她握着杯子,两眼无神,看起来被吓得不轻。“你记得昨天我们遇到的那个叔叔吗?” “妳妈的某任前夫?他骚扰妳吗?”他眸中饶有趣味。那个人看起来一本正经得很吶。 “是第二任。”许蔚蓝瞪他一眼,为他后面那句话。接着又说:“我妈决定和他再婚。天,嫁了十七、八次后决定要和第二任前夫再婚!” 他诚实地给出结论,“这是好事。” 是好事,但那是对我妈而言。许蔚蓝在心里说,垮下脸,她无奈地开口,“你知道的,我和我妈的命运很诡异地重迭在一起,她现在决定和第二任前夫再婚,而我,是不是也会嫁给我的第二任男友?” 噢,天!这太悲惨了。 “嗯,”汪云桓微笑,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晦涩的脸色。“有什么问题?” “我……刚才终于想起我的第二任男友是谁。”她握着水杯,手还在发抖。 “怎么?他是个色情狂?虐待狂?还是杀人犯?”直接往最差劲的方向推测。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都不是,他是个好人,而且我们到现在还是朋友,是除了汪小四以外,唯一和我做成朋友的前男友。” “那不是很好?”他背光而立,表情隐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是很好,以她过往的情史而言,难得听到她曾经交了这样一个正常的男朋友。 “是很好,”她吸吸鼻子,“但那是五年前。” “那他现在?”他在心里推断,破产?残废?得不治之症?还是干脆死亡? “他……”许蔚蓝很配合气氛地流出两滴泪,“他去做了变性手术。” 沉默。 十分钟后,许蔚蓝瞪着那个已经笑瘫在地板上的男人,“娱乐效果很好是吧?”从认识他到现在从没见他笑得这么开怀过,混蛋,他甚至笑到飙泪。 “你好过分!”她的指责软趴趴的显得好无力。不理那具已经瘫倒在地的“尸体”,她准备起身去洗澡。 要彻底抹掉这个阴影啊! “吓!”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拖住,许蔚蓝站立不稳,撞入他胸膛。 爬起身的速度还真快。她回头,“干嘛?”眉眼无精打采,十分沮丧的样子。 “蔚蓝,妳在害怕吗?”他柔声问。 她瞪着他,“当然害怕,如果老天真这么耍我,你说我到底是嫁给了男人还是女人?” 情绪调整得很快嘛,刚才笑到直不起腰,现在就这么一本正经。 “你干嘛?想落井下石啊?” “我有个提议。”他露出笑容,笑得许蔚蓝蹙起眉,那种笑容好像响尾蛇锁定猎物。 “什么?”她不自觉退一步。 汪云桓跟着上前一步,几乎将她整个纳入自己的怀里,“为了不让那种悲剧发生,妳第二十任男友的位置,给我吧。” 讨厌,呼吸不过来了,鼻腔里灌入的都是他的味道,他刚才洗澡了?不然为什么香味那么浓?噢,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退后一步将距离拉开,低眉敛目,“可是,我第二十任男友的位置是要给我老公的。” “那就以结婚为前提。”他不给她退后的机会,一双大掌暧昧地扶到她的腰上。 “以结婚为前提?”她诧异地抬头,神色仓皇,“你别开玩笑,我长得没有你好看。”这很吃亏。而且也不符合他的择偶条件。 她的眼恰好对上他的。他来不及躲避,被她看到藏了很多年的心意。“汪云桓,你……” 他深吸口气,转开头,再转回来时,又藏好不小心流露的情绪,“到底同不同意?”有些不耐烦了。 “好。”她露出甜笑。 得到这么爽快的答复,他愣了三秒,“妳说什么?” 她伸手拍拍他的脸,笑得更甜,“亲爱的,我说好。你以后要好好照顾我喔,因为,你是最完美的情人嘛!” 她一脸轻松地推开他,脱离他的怀抱,“呼~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我要去洗澡了。” 啊,真的好开心好开心,不用重蹈母亲的覆辙,跳入之前那些男友的火坑。 汪云桓果然是天才,很上道嘛! 什么?汪云桓怔了下,看到她捧着衣物愉快地走入浴室,他抚额,忽然爆出一声轻笑。 好啊,原来姜太公不是他? 那么,他就打蛇随棍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对不起,”她调整好情绪,小心翼翼地开口,“那天我是开玩笑的,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不好?” “我不认为咖啡杯会回答妳的问题。” “吓!” 许蔚蓝被吓到跳起来,差点打翻咖啡杯,转头,却看到好友站在茶水间门口。“是妳啊!”她拍拍胸口,心中大石落地。 骆语秋走进来,一边冲泡咖啡,一边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位小姐说也不说一声地就跑去度假半个月,回来又一副奇怪的样子对着咖啡杯喃喃自语,肯定有鬼。 “啊?嗯,噢!”许蔚蓝明显心不在焉。定定神,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休假的时候,有没有人找过我?” 骆语秋回想,“公事外的?” 许蔚蓝点头。 骆语秋耸肩,“似乎没有。” 这样……她眼神又开始迷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骆语秋伸出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足足一分钟,许蔚蓝才一把拍开她的手,“干嘛?” 症状很严重啊!“许小蓝,妳在害相思吗?” “什……什么害相思?胡说八道!”许蔚蓝瞪她一眼,脸却不争气地红了。 噢,原来如此。骆语秋了然,“找到第二十任男朋友了?”看样子还很认真嘛。 第七章 许蔚蓝靠在墙上,手捧着咖啡杯,有些无奈地看着好友。十多年的交情,不是说说而已,语秋了解她,实在太了解。 “是啊,”她苦笑,“一时贪玩拐来的,现在在苦恼怎么和他说清楚呢。” 骆语秋微笑耸耸肩,“这我可帮不上忙了。”她泡好咖啡,转头看着好友,“老实说,我从来不觉得妳会因为一时贪玩而做出这种事。” 许蔚蓝再度瞪着她。 “蔚蓝,这些年,虽然我不清楚妳到底想做什么,但我知道,妳很清楚。”拿着咖啡杯轻轻地碰了好友的,骆语秋语重心长道:“诚实一点面对自己的心吧,蔚蓝。” 她丢下这句话,走出茶水间,就在许蔚蓝还在怔忡间,忽然又折身返回,“对了,蔚蓝,如果妳真的很烦恼妳那位二十号男友,我有个解决办法,妳要不要试?” 许蔚蓝愣住了。 但是,三个小时后,她只想拆了好友的骨头。 她竟然被语秋设计来相亲?!而那个女人,将她丢在这里后就落跑了! 当然,这个相亲对象是很优没错。 轮廓深刻,极具东方味的男性面孔上揉合了斯文与狂野,穿着考究,风度极佳,最难得的是,他的温暖是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没有一丝做作的成分。 许蔚蓝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骆慎阳大概习惯这样的注视,并不以为意,“听说许小姐五年前就已经通过北美的保险精算师考试?” “嗯。”她点头。“我考了三年才通过全部的科目。”其实也不是那么厉害。 “真厉害!”他露出赞赏的微笑,“语秋堂妹似乎还在为这个考试头痛呢。” 呜,心里有罪恶感! 这间咖啡厅正是她抓到第十九任男友和别人纠缠不清的地方,他们现在坐的位子,甚至也是那天前男友坐过的。 她是不是也会被人抓过正着?被谁?汪云桓吗?许蔚蓝的目光闪烁一下,思绪有些游离,但嘴上仍旧可以继续对话,“嗯,我是因为朋友的帮助,才顺利通过的。” 骆慎阳挑眉一笑,“噢,听起来妳的朋友也很厉害。我有个朋友,差不多在许小姐准备的那时候也曾关注过这类的考试,当时一向很懒的他……”他似乎思索了下,轻笑出来,“竟然连续两个星期都在看书抓题,忙到连跟我视讯的时间都没有。” 许蔚蓝眼皮一跳,迅速露出微笑,“那你的朋友最后通过了吗?”如果看书两个星期就能通过保险精算师的考试,她会撞墙。 骆慎阳直直望着她,淡笑道:“他只是帮助别人而已,自己并没有要参加考试。听说后来他朋友通过了,啊,我猜想应该是他的心上人。” 许蔚蓝低头,喝了口咖啡才说:“你朋友很有心。” “许小姐曾经去过纽约?”骆慎阳微笑,将话题转移。 许蔚蓝原本松了口气,听到他这么问,目光又转回他脸上,“是,被公司派去总部受训,大概四个月的时间。” “六年前?”骆慎阳微笑,“好巧,那时候我也在纽约,我们见过吗?”阅人无数,他自然明白眼前这个女人眼里流露的不是仰慕。 那么,又是什么呢?他唇角勾出一抹笑。有意思。 “当然不可能,”许蔚蓝朝身后的沙发靠去,面孔隐藏在昏暗的光线下。“纽约那么大。” “可是,我看着许小姐总觉得很眼熟呢。”骆慎阳仍旧微笑着,人畜无害的样子,“说不定我们曾在纽约街头擦肩而过。” 许蔚蓝难得谦虚,“或许我太大众脸。毕竟像骆先生这样的人,只要见过都不太容易忘记。” 骆慎阳为这么直接的恭维露出笑容,悠扬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比了个抱歉的手势,“不好意思,我接听一下电话。”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也不避讳对面坐着的许蔚蓝,径自接起,“嗨?” 许蔚蓝没有听他讲电话,只是盯着他的脸,心思却飞得老远——到底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这么眼熟? 她以前见过他?猛地,眼眸有些刺痛。 骆慎阳结束通话后问她,“许小姐,我有个朋友要过来,不介意一起吧?” “女朋友?”她蹙眉,收起奇怪的情绪,迎着他的目光,心里暗恼好友害她。 骆慎阳微笑,“不,男朋友。”接收到许蔚蓝诧异的目光,他嘴角笑意更深,“噢,抱歉,让妳误解,是性别为男的朋友。” 许蔚蓝笑了,“噢,那还好……” 好个鬼!她一抬头就看到推门而入的正是自己躲了两个星期的人!噢,天哪,她甚至怀疑,骆慎阳刚才说的那个为考试而看了两个星期书的懒家伙就是汪云桓! “那个……骆先生,我……我临时想起有其他的事,我要先走了,恐怕赶不及和你朋友见面……” 她弯身站起,怕引人注意,动作不敢太明显,结结巴巴地解释。心里还在琢磨,是应该先躲入洗手间等一下再出去,还是从后门溜? 骆慎阳惊讶,“是吗,但是我朋友已经到了,他刚才就在这附近……”他回头,“啊,他到了!” 果然是!许蔚蓝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自己竟然被语秋和她堂兄设计了! “可否解释一下刚才的状况,妳是在和骆慎阳相亲?”汪云桓双臂环胸,看着缩在沙发里的女人。 回到家,迎接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许蔚蓝一脸忏悔,头埋得低低的,“嗯,我是被朋友骗去的。” “骗?”他扬起眉,似笑非笑,“许蔚蓝,就我对妳长达二十八年的了解,妳并没有那么好骗啊!” 当然,如果对方是骆慎阳那个家伙,又另当别论了。不为其他,那位老兄,正是他合作很多年的搭档。 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蔚蓝这点。 “别提醒我,我知道我很老了。”她闷闷地说。 显然他们的重点不一致。“好吧,我以为那天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什么共识?”她抬头。 汪云桓皮笑肉不笑,“怎么,扮演姜太公的许小姐,妳打算不认账?” “我没有!”她连忙否认。 “很好,”汪云桓点头,“至少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还是立场一致的。” “什么问题?”许蔚蓝又开始装傻,恨自己刚才讲太快,不经大脑。 “我将是妳的第二十任男朋友,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他简单扼要的说明。 “我……” 她想说什么,汪云桓转动脖子,将指关节扳动得喀喀作响,面色阴沉地看着她,“妳有异议?” 呜,他的模样好像电影里的黑道!许蔚蓝识趣地把这话吞下肚。“没有。” 他满意地笑,走上前,坐上她旁边的沙发,“过来。” “做……做什么?”被他吓到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汪云桓生气的样子,但是此刻,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怒气。 当然,她理解,换成是她,恐怕早就扑过去掐死对方——被人设计变成男朋友,结果第二天一早醒来,对方就跑得不见踪影,消失半个月后才出现,一出现就和别人在相亲。 听起来,她真该死。 看她脸色灰青,汪云桓露出笑容。终于知道害怕了?他抓住她的胳臂,稍一用力,她就落入他的怀抱。 许蔚蓝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他环抱着她,下巴搁置在她头顶上,“我们来温习一下妳过往的资料。” “嗯?”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她恼恨,自己的脑子里怎么可以转那些奇怪的念头?人家明明没有那个意思。 唉,她更恼恨自己竟然感到失落。 “从最近一任男友温习起,据说妳挑上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眼睛很漂亮?” 他说道:“蔚蓝,妳瞧瞧,和我的像吗?” 她瞥他一眼,又转开头,很羞惭地承认,“没有你的好看。” 他相当满意这个答案。他见过那个男人,除了眼睛好看,其余一无是处。“嗯,我还发现,妳至少五任男友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当选的?” 虽然是问句,但答案是肯定的。许蔚蓝手心冒汗,没有回答。 “好,我们来看看妳选择男友的第二个标准。那就是妳喜欢瘦瘦高高身材很好的类型?”好吧,这点太普通,应该每个女孩子都会做这样的选择。“而且,他们都喜欢白t恤和牛仔裤这样的打扮?” “嗯?是吗?我、我没有发现!” “可是,妳这样回答,我会感觉妳在心虚。”汪云桓微笑,“嗯,很巧,我正好也符合这个条件。” 手心继续冒汗。 他想了想,“嗯,我想不到妳还对玫瑰花有偏好,几乎每一任男友都必须送花给妳,妳会才满意。” “呵呵。”她干笑。“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花……”呜,她说谎,女人收到花都会开心,那一刻的表情也最美。 咦,这么有情调的话是谁说的?她愣了一下。 “恰好我对送花这件事也不排斥,毕竟,女人收到花那一刻的表情最美。” 许蔚蓝怔了怔,“什么?” 为什么她会预先知道他要说什么?她什么时候有这种特异功能了? 他扬唇,美丽的眼眸里藏满笑意,“什么什么?”趁她恍神的片刻,他忽然头一低,将唇覆上她的。 “唔……” 这什么情况?她睁大眼,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他一手捉住她不听话的手放到自己腰后,另一手蛮横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更用力地拥入怀里。 他等这一刻,等得够久了。闭上眼,他的轻喃落入她口中,“蔚蓝……” 那两个字像咒语般直接贯穿她的心,烙印上灵魂。 她的眼泪突然溃堤,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又为什么会哭,只是不停地掉眼泪。 力道转为轻柔,他的唇在她唇上辗转流连,如蝴蝶轻触花蕊般,在她面孔上梭巡一圈,吻去她的泪。 “蔚蓝,”他停下亲吻,温柔看她,“妳到底在寻找什么?” “我……”那一句话问碎她的心。 她在寻找什么?如果她知道,她又何必寻找? 她挣开他的怀抱,迅速擦干泪,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这些……你怎么总结出来?” 汪云桓眸中火花一跳,瞬间隐去。“或许,只是巧合?”他想告诉蔚蓝,只要有心,没有什么不会知道。 假如她知道他等待了多久,就会明白他为什么会知道。 “蔚蓝,”没等她回答,他又道:“周末,我们一起回平安镇吧。” “回去?”她心一跳,背靠窗户,垂下眸,“回去做什么?” 他起身,凑近她耳边低语,“妳忘记了吗?这个星期天,是妳父亲的忌日。” 许蔚蓝一叹,眼眶热烫。 原来,他记得。 平安镇的公墓,建立在小镇东边的山上。 人生无常,十三年前那场车祸毫无预警地夺去许常山的生命,他甚至来不及对挚爱的妻女说上一句话,双眼一闭,魂归离恨天。 第八章 随他而逝的,不仅是他自己的生命,还有更多的东西。 很多年后,许蔚蓝才彻底明白。 “为什么不过去?” 他们坐在离她父亲的坟墓很远的地方,遥远地看着墓前那一身艳丽的中年女人祭拜逝者。 “我们说好,上午的时间,是全部属于妈妈的。”许蔚蓝低声回答。 这些年,她遵从约定,从不去打扰。 微风起,她下意识朝汪云桓靠去。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感觉冷,哪怕阳光炽热得会蒸腾出热气。 寒意,是从心底冒出的。 汪云桓握住她的手,将她拥在怀里。 “那件衣服,”许蔚蓝看着远方低声对父亲说着什么的母亲,“是爸爸生前最后为妈妈买的,他说好看,所以每年妈妈来看他,都会穿上这一套衣服。爸爸总说,女人无论什么年纪,都应该穿颜色鲜艳的衣服,看起来有精神。所以,妈妈到现在都会穿着花稍的衣服招摇饼市。爸爸没有留下遗言,但妈妈记得他说过的每句话,甚至怕自己忘记,用这种方式不断温习。” 她不禁流下泪。 从懂事起,她就知道父母恩爱异常,他们的眼中常常只有彼此,有时候甚至会遗忘她这个女儿。她还曾自暴自弃地想,也许,她只是一个证明父母爱情的附属品。 童年时,当别人家的小孩都在父母膝下承欢撒娇,她却是一个人清冷地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早餐店购买全家的早餐。 当同学在班上炫耀自己和父母去游乐园玩的经历时,她只能假装用功地看书,因为她的父母从来都是将她寄放在亲戚或邻居家,然后两个人甜甜蜜蜜地出游。 母亲端上桌的菜,永远以父亲的喜好为准;而父亲在妻子和女儿的选项上,第一位也永远是前者。 所以,失去父亲,她知道母亲有多哀恸。 “其实爸爸离开的第一年,我很恨妈妈,她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思念父亲,因为爸爸的离开,她割腕自杀好几次,如果不是邻居发现及时,我恐怕早就变成孤儿。” 许蔚蓝回想着母亲最后一次自杀。 母亲将门窗全部用报纸封住,打开瓦斯,打算追随父亲而去。那天,她因为身体不舒服也在家。但沉浸在悲伤中的母亲显然没有发现这点。 瓦斯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一丝丝,像温柔的毒药,悄悄潜入她的鼻孔,渗入她的血液。 她从房间里虚弱走出,却看到母亲穿着最艳丽的洋装,坐在沙发上,安静而美丽地微笑。 “妈……”头晕脑胀的她只来得及叫出这一声,然后就晕厥过去。 后面发生的事,她完全没记忆,只知道醒来后,母亲抱着她静静地流泪。 “蔚蓝,对不起。” 说完那句话的母亲,目光空洞,但却再没有尝试过寻死。 “我想,她将父亲深深埋葬在心里。”许蔚蓝看着远方模糊的身影,“这些年,她寻寻觅觅,人前人后都一副很快乐的样子,我知道,她在找忘记父亲的方法。可是,每次都失败。”那些前夫身上都有父亲的影子。 唯一和性格豪迈、长相粗犷的父亲不同的,是第二任前夫,也许会是最后一任丈夫,那位斯文俊秀总是温柔似水的穆叔叔。 她们母女,本质上,真的很像呢。 但是,母亲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而她,不知道。 “以前有人和我说,表面上越是快乐的人,内心一定刻着一道连时光都抹不去的伤。母亲,就是那样。” 她目光空渺地看着母亲,试图想象对方的表情。母亲会告诉父亲自己又要再婚的消息吗? 她想,会的。善良的父亲若地下有知,恐怕会高兴地笑。 “所以,妳不停地制造问题,让她担心、让她关注,其实也是在担心,有一天她找累了,发现自己还是无法遗忘妳父亲,再度走上自杀这条路吗?”汪云桓细碎的吻落在她的头顶。 这些年,如果她的母亲在寻找,那么蔚蓝就是在扮演那个牵绊的角色。她不停地制造问题,不停地失恋,像孩子要糖吃一般的胡闹,方法幼稚又可笑,却不得不说有效。 他认同那句话,所以,蔚蓝的心里,那道伤并不比她的母亲浅。 哭声最大那个永远最引人注意,大家在动容她母亲的悲恸时,这么多年,又有谁正视过她心里的伤痕?恐怕连蔚蓝自己都不曾细想过。 父亲离开已是事实,却还要担心母亲时时可能反悔,再度离开的局面。 这样的蔚蓝,虽然蠢得只知道选择这种不惜自毁的方式,却又勇敢坚强得让他心折。 “我想,她不会了。她的悲伤,已经有人收容。” 那个穆叔叔,一看就知道是很好的人,能够这么耐心地等待母亲多年,在她过尽千帆后仍旧执着守护在她身边,母亲或许还会为父亲悲痛,但她的悲伤,已经有了出口。 汪云桓握着她的手,十指紧扣。他黑眸凝望她,吐出的是简单的五个字,却是真实又温暖的承诺,“妳的,也会有。” 迎上他的目光,在最初的怔愣过去,许蔚蓝漾出微笑,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她将脸深深依偎在他暖热的掌心,闭目时,湿润的泪水渗入他指缝,她低语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整个平安镇的人都是错的。看起来美丽聪明邪恶的汪云桓,其实有一颗很善良、很柔软的心。 汪云桓啊……她的梦,那个从幼年时就开始作起的梦。 他不会知道她朝他努力了多久,从绝望到希望,从希望到失望,从失望再到绝望,最后明白,这不过是一场奢望。 爱一个人,真的好苦。 她的身体里流着父亲专情的血液,藏着母亲执着的意念。假如她爱上一个人,那必会爱到极至,从眼睛到灵魂,全部烙上那个名字和身影。因为太炽热,变成会导致毁灭的爱情,不是毁灭自己,就是毁灭对方。 所以,她不爱任何一个前任男友。因为不爱,所以轻易放弃。 而她真正要的那个人,她爱到不敢爱。 “汪云桓,你真的决定了吗?” 他微笑,“为什么不?” 从十三岁那年,个头小小的她对着菜市场里卖菜的讨厌阿姨吼出那句——“妳乱说,汪云桓是好人!”时开始,他就一直在等这一天了。 这回,他不会错过。 许蔚蓝看着他,下定决心,“那么,我们恋爱吧。” 如果她注定只能是飞蛾的命,那么让她带着最虔诚的感情、最恳挚的心意,朝烈火奋不顾身地飞去吧! 就算只是美梦一场,她认了!只要那个对象是他,她认命! 迎着她带泪的笑,他解开她脖上时时刻刻系着的艳丽丝巾,释放那缠绕多年让她无法自由呼吸的桎梏,握在自己掌中,他倾身吻上她的唇,“好的,但是,不要那么相爱。” 她呼吸一窒,泪中含笑,她就知道,他懂,他全部都懂! “好,不要那么相爱。” “每天都送玫瑰花来。”甲小姐一脸梦幻。 “真的吗?是送花的小弟?”乙小姐发出疑问。 “拜托!送花小弟哪里有长那么帅的?”被甲小姐丢记白眼。 “对啊对啊,而且把白t恤和牛仔裤穿得帅气极了。”丙小姐附和。 “随便往行道树上一靠的样子也很性感!”甲小姐再度梦幻。 “有人看到,是许蔚蓝的新男友。”一直沉默的丁小姐爆料。 “什么!”甲小姐愤愤不平,“许蔚蓝换多少个男友了,怎么这么优的男人也被她钓到?”世界太不公平了! …… “妳满意了?”等那几个八卦女从洗手间出去后,骆语秋对着镜里的好友说。 许蔚蓝整理了下头发,撇嘴,自己的男友被人觊觎,“有什么好满意的!” 而且,要是她们知道汪云桓根本是个懒骨头,吃她的用她的住她的,恐怕就不会露出那种梦幻表情。 好,她决定了。她眼中笑意闪过。 骆语秋狐疑的看着她,“妳在图谋什么?” “嗯?有吗?”她一脸无辜。 “最近怎么不见妳打丝巾了?”骆语秋看着她只挂了一条铂金项链的脖子。 许蔚蓝摸着项链,露出笑容,“总是丝巾也会腻嘛!”这条项链,是汪云桓前几天买给她。 说起来,那家伙也真够幼稚的,竟然将她所有的丝巾都锁到一个柜子里,钥匙没收,听到她嚷着没有配饰和套装搭配后,他一口气为她买了六条不同款式的项炼。 她不得不说,他的品味是不错,但是买下那些项链,少说也要十几万,他又没有工作,哪里来的钱? “真奇怪。”她喃喃自语。 “什么?”骆语秋问。 她回神,“没什么。”这个问题,恐怕她要好好研究一下。 见她神色有异,骆语秋笑问:“这回是找到了吧?” 许蔚蓝但笑不语。 “也好,”骆语秋叹息,“六年前妳从纽约回来后就一直不对劲,我还担心妳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呢,只要……” 许蔚蓝一脸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妳会觉得我在纽约发生什么事?那几个月,我在总部受训,一切都正常啊!” “是吗?”骆语秋皱眉,“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 堂哥不是这么暗示她的! 堂哥的意思很明显,蔚蓝一定在纽约发生什么,否则怎么可能突然性情大变,开始不停地换男友,将感情当儿戏。 不过,想想也奇怪,堂哥怎么会忽然对蔚蓝感兴趣?难道……所谓的发生什么事,和堂哥有关? “能发生什么事?咱们那么要好,那时我在纽约做什么,不也经常用e-mail和电话跟妳报告吗?” 她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呀!和妳聊得忘记时间,已经下班了。” 云桓一定在楼下等她,她可不要给那几个八卦女机会再对他品头论足。 “我先走了。”没看好友还在思索的表情,她拉开洗手间的门,拿好东西,用最快的速度冲向电梯。 电梯门开,很好,她满意地点头,刚才的甲乙丙丁四位小姐都在。 “叮咚!”到底层,大家一起步出电梯。 “蔚蓝,明天见了。”四位小姐挥手同她道别,语气熟稔。 她微笑,嘴角带着忍耐的神情,“明天见。” 四位小姐各有自己的解读,那个拿着玫瑰花的帅哥出现时,只是淡淡的一瞥,又迅速收回带点不屑的目光,“真想不到,是小白脸呢……” “还趁人酒醉霸王硬上弓!” “蔚蓝真是太善良了,换做我,早告他到牢里吃免钱饭了。” “可惜那张好看的面皮!” 窃窃私语声间歇地传入汪云桓的耳朵里,他眼皮直跳,看着快乐奔向他的女友,显然,她的心情很好。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妳那几位同事忽然给我那种脸色?”他将花塞到她怀里,揽着她一边走,一边问。 她将头靠到他肩上。嗯,这个高度真的刚刚好。“我怎么知道?”这个时候,扮无辜就好了。 第九章 不过她真的很无辜啊!只是别人提问,她礼貌地回答而已。 例如,“妳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他最近刚好想休息,所以没有在做事。” 她这样回答,没有错吧?而且她很给他留面子了,这个最近,可是近到五年前呢!只不过,她回答时眼神可耻地闪烁着,神色也力图维持正常而已。 如果她们有想偏,真的不关她的事。 她想着,偷瞄他完美的侧脸,很愉快地笑起来。 “好吧,如果毁掉我的名声能让妳安心一点,我无所谓。”他微笑说,对这些虚有的东西向来不看重。 他可不是笨蛋,但是,女友没有安全感,这点他倒是一清二楚。也许,是因为甩人的次数太多,担心有报应? 他眸光微闪,心里并不认同这个可能。 那么,是什么? “我想看。”她没有接续这个话题,嗯,实在是没有必要继续讲下去。这个男人太聪明,再讲下去对她没有好处。 “最近有什么好片吗?” “嗯,有人推荐了一部电影给我,我们租dvd回家看吧?”她偏着头对他笑,模样生动妩媚。 汪云桓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情难自禁地倾身一吻。 在她唇上留恋了好一会,才被许蔚蓝后知后觉地一把推开,“讨厌,这么多人!”说完,脸却红了。 他淡淡笑起来,执着她的手,“走吧,去租dvd。”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租好,许蔚蓝却不急着回家,反而牵着他的手来到“忘不了咖啡馆”。 夏季白日长,天色未见灰暗,他可以看到咖啡馆的店名,尽避那块招牌不起眼到让人怀疑,其实店老板是有心要让人忽略它的。 也许,名字改为“记不起”会更贴切?汪云桓想着。 大概正好遇到店休日,咖啡馆没有营业。 他看着她掏出钥匙开门,“这样进去好吗?” “不怕,这是我一个朋友开的,我一直在帮他照看。” “照看?妳每天上班那么忙,怎么有时间照看?”他疑惑。 “这里请了个工读生,有空就会过来看店。”她推开门,“先进来吧,问题很多的汪先生,我们到里面解决你的问题。” “我最大的问题是妳。”他扶着门框,低头看她。 许蔚蓝看他一眼,又转开目光,唇角带笑。 汪云桓倾身,在她耳边轻问:“只有我们两个?” 许蔚蓝脸一红。什么问题?回到家不也只有他们两个?他这样问,搭上让她心脏乱跳的目光,使得她更加不自在。 “进去吧!”她推他一把,几分羞恼。 “蔚蓝,妳想做什么在家就可以了……”他调笑道,不意外地被她瞪。 汪云桓的目光梭巡了圈店内的装潢。“很不错,要不要考虑把照看权转给我?” 他忽然说,吓了许蔚蓝一跳。她拿着咖啡壶,正在替他冲泡咖啡,听到他的问题,咖啡洒出来,溅到桌面上,她拿着抹布擦拭,“别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他一本正经。 “你说真的?”她偏头看他。 “反正我也没事。”汪云桓接过她递来的那杯咖啡,啜饮一口,有些不满意的皱眉,“妳不懂咖啡,妳朋友将这家店托付给妳完全是错误的。”批评得毫不留情。 “你很懂?”许蔚蓝没好气,伸手要从他手中抢过咖啡。 他笑笑避开,“好了,这几年赋闲在家没有机会喝到,给我个机会吧。” “我怎么不知道你爱咖啡?”她蹙了下眉。 “在国外那几年工作养成的习惯,偶尔熬夜,所以……”他耸耸肩,深吸口咖啡的香气,有些怀念。 许蔚蓝双手撑在柜台上,托腮看着他,“说实话,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没告诉过妳吗?”他微笑。 她不满,“你哪有告诉过我?”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咖啡杯,想着是不是应该告诉她。片刻后,许蔚蓝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却抬头笑看着她,“蔚蓝,我的工作可是绝对机密,所以妳想清楚了吗?一旦知道了,就永远不能离开我的身边了。” “不愿意说就算了。”她站好,不去看他,为自己也倒了一杯咖啡,慢慢地加糖加奶,她不爱喝黑咖啡。 意思是,她是愿意听的?汪云桓眸子里漾出笑意,决定不给她说不的机会。 “那天妳跑去相亲的对象,其实曾是我的搭档。”说到“相亲的对象”时,他有些咬牙切齿。 听出他的醋意,她微微扬起唇角,仍旧低着头,用小匙在咖啡杯搅拌。 “那时我们帮一些大型的公司或机构窃取商业机密,从而获得报酬。” 许蔚蓝有些错愕,“什么?那不就是所谓的黑客?” “没错。”他点头。 真想不到!她虽然知道云桓是电脑天才,但他竟然曾是个黑客!许蔚蓝对他担任的角色很感兴趣,“那你做什么?” “我的搭档负责联络业务,而我负责提供技术方面的支持。”他淡淡一笑。 “那……为什么后来你不做了?” 他望着她,“因为一次车祸,醒来后忽然发现有些厌倦这样的生活,所以就回来了。” 她定定地望着他,他的右耳下方还留着一道淡淡的疤,她倏地伸手,抚摸它,“我想,一定很痛很痛吧?” 她食指轻柔地滑过,目光带着怜惜,汪云桓被她专注的眼神蛊惑,不禁也黯了眸光,深深凝望着她。 许蔚蓝倾身,在他耳边印上一吻,“现在,还会痛吗?”她温柔地低问,热辣的气息烧灼着他的耳垂,燃出一抹淡红颜色。 汪云桓将她拉到怀里,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四目交接,他忍不住低首吻上她。 她承接他的热情,喉间颤动出细碎的音节。 浅酌的试探变成深吻。 “看dvd吧!”他忽然转过头,大口呼吸。再这么下去,会擦枪走火的。 许蔚蓝抓过被解开的衣领,脸色红红地说:“看dvd,要到后面的视听室。” 汪云桓脸色丕变,忍不住挫败地揉揉额角,“蔚蓝,妳故意带我到这里来考验我的吗?” 假如那个视听室还有床?天,光想就觉得头痛。 许蔚蓝偷偷笑起来。 那一间视听室采暖色系做基调布置,超大的液晶荧幕占去半面墙壁,音效一级棒的音响组摆放得很有创意,长沙发靠墙置放,看起来柔软又舒适。 “啧,妳那位朋友还真懂得享受呢。”汪云桓坐在长沙发上,赞道。 许蔚蓝调好dvd机,才坐到沙发上,就被他抓到怀里。 “做什么啦?”就算有过多次亲吻的经验,她还是觉得不自在。 他轻捏着她的鼻子,“笨蛋,一起看dvd这么温存的时候,当然是要在我怀里找个舒服的地方。” 被他这样讲,她忽然很想笑,“和形象一点都不符合嘛。”看起来像孔雀一样骄傲的家伙,谈起恋爱来竟然可以这么温柔。 结果,那部叫做“长久的缺席(uneaussilongueabsence)”的看得汪云桓差点睡着。 偏偏女友能够一脸兴味地看下去,到最后还哭倒在他怀里。这是他最终没能睡着的原因。她还真的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从第一个哭点开始,眼泪就没有停过。 “有这么感动吗?”他埋怨她朋友没有准备周到,竟然一盒面纸都没有,只能牺牲他的白t恤。 许蔚蓝吸吸鼻子,“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感人吗?” 对着被她擤得通红的鼻头,汪云桓只觉得很想笑,不过现在可不是该笑的时候。“嗯,战争实在太残酷了。” “我是说爱情,你不觉得这段爱情让人很深刻又很绝望吗?”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寻求认同。 那样的眼光下,他能说不吗?不能。 “嗯,是这样没错。”他微笑,鼻尖闻到她散发的香气,怀里抱着她柔软的娇躯,他很不合时宜地心猿意马起来。 唉,可惜没有床。他有点遗憾。 许蔚蓝不高兴了,打他一下,“你敷衍我?” 他握住她的手,目光十分诚恳地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用力地肯定,“没有,绝对没有,相信我,这部电影很好看。” “好看在哪里?”她望着他问。 他露出很有诚意的微笑,“这段爱情,让人觉得深刻又绝望。” 只是抱歉,他没有看出来。实话是,他觉得那个女主角很傻——因为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丈夫音讯全无,她自己开间咖啡馆等待十六年,却只等回被折磨得失去记忆的丈夫。 “你不懂。”许蔚蓝叹气,“没有过那种体会的人都不懂。” “妳有那种体会?”真有趣了,她前男友那么多,他没看出哪一个能够让她得到这种体会的。 “不是我,是我朋友。”她将头埋在他胸前,“就是这间咖啡馆的女主人,她一直在等那个男人回头。” 他胸前再度抹上一道凉凉的湿意。这个小笨蛋,为了别人的故事也能哭成这样吗?“嗯,那个男人失去记忆了吗?” 她皱眉想了下,“好像是吧,总之,他在她身边,但却不记得爱过她。每次想到她,我都会想起那句诗,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在你面前,你不知道……” 她抬起头时,果然是满眼的泪水,她看着他,将最后三个字说出来,“我爱你。” 汪云桓胸口忽然一痛,感觉被拉扯了下。蔚蓝的眼光变得奇怪,像是透过他在看着某个人。“蔚蓝?!”他的声音变了。 “嗯?”她愣愣地回应。 “妳在想什么?”该死的!那一刻,汪云桓忽然了悟,他自以为那几年那些男人都没有进驻过蔚蓝的心里,但她此刻的表情显然不是这么说的。 她爱过!那种眼光骗不了人! 不,应该是说,她还在爱着! 是谁?他这些年小心翼翼地守护在一旁,最后还是让别人有机可乘了吗? 他永远记得回到家第一次看到蔚蓝时的样子,模样憔悴但眼神清亮。 “汪云桓,你终于好了?”那个时候,她穿着颜色艳丽缤纷的t恤,剪了一头蓬乱的短发,看到他望着她,她不自在地顺了下头发。 然后,他瞥见她手指上戴着戒指!就算过了五年,他还清楚记得自己胸口传来的痛楚! 那枚戒指……刚才他情迷意乱时似乎看到过! 心念一动,他探出手,朝她衣领摸去,长指一勾,将她脖子上的项链拉了出来。链子是他买的,但是那悬挂着的坠饰,正是五年前他在她手指上看到过的那枚戒指! “你……做什么?!”许蔚蓝被吓到,迎上他的眼神,更是忍不住朝后退了下。 “蔚蓝,这戒指……”是小四送的吗?还是她某一任男友送的?那个做了变性手术的第二任?他们似乎一直保持着朋友关系? 她松口气,像是思索一下,但是最近常常出现的晕眩感又袭来,她拍拍额头回答,“这戒指是那位朋友托付我帮她保管的,放了几年,我觉得挺好看,就搭着这条链子戴戴看。怎么样?还……” 第十章 看到他奇怪的脸色,许蔚蓝忍不住笑起来,不客气地捏他的脸颊,“我说汪二哥,你该不会以为这是谁送给我的吧?拜托!” 还是那句话,一个人的大脑太过贫瘠的下场,就是遇事只能推导出非a即b的可能。 不过,不能让云桓知道她这样腹诽他,他天才的脑袋不会接受这个结论。 “那妳为什么……我曾经看到妳戴过!”他缓缓说,别人的戒指她会戴在自己的手指上? 她一愣,“什么时候?”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五年前。” 那种因为之前工作养成的敏锐又复苏,汪云桓紧紧锁着她的目光,最细微的表情动作都不放过。 她皱着眉想了又想,不得不承认自己记忆力没有他好。她无辜地抬起头,“我没有印象,别人的戒指我怎么会戴到自己手上?” “那又为什么戴在脖子上?”他难得这么龟毛地追根究底。 为什么戴在脖子上?这个问题问倒她,许蔚蓝认真回想了下。对呀,为什么她会把别人托付的戒指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一个女人缓缓将戒指从手指上拔下来,套入项链后,对着镜子慢慢地为自己戴上。那女人…… “蔚蓝?” 她正试图看清那女人的脸,却被汪云桓一声轻唤给惊回神。 “又头晕了,真该找个时间去看健康检查报告。”她喃喃自语,抬头发现他瞪着她,一脸不爽的样子,她突然明白过来,笑着摆手,不在意地说:“你不喜欢我不戴就是了,只是好玩而已,何况,那个朋友都几年没出现了,我…… “喏,”她说着就将项链取下来,把戒指放到他手里,“你帮我保管吧!小气鬼。” 那女人正是拜托她看顾咖啡馆的人,许蔚蓝的大脑自发自发地将记忆接续上。 汪云桓将那枚戒指握在掌心,忽略自己对它忽然涌起的莫名熟悉感。“好,我帮妳保管。” 他才不会客气,就算这东西是别的男人送给另一个女人的,但是放在蔚蓝身上,他看着还是觉得不舒服。 “好,这下我可有充分的理由吃醋了,汪云桓先生,你身上藏着别的女人的东西呢!你要不要老实交代,她和你是什么关系?”她坐到一旁,煞有其事。 “吃醋?” 她学他,似笑非笑地望过来,“怎么,汪云桓先生,别告诉我你刚才的反应不是在吃醋?” 吃醋? 好,对他而言,这真是一个新鲜的体验。汪云桓笑了,再度将她抓入怀里,很坦然地承认,“是的,吃醋。”他凝望着她的眼,“要是爱妳爱得少一些,或者就不会这样了。” “嗯哼,”许蔚蓝重重地哼了声,“警告你喔,陷入情网的汪云桓先生,抄袭别人的台词可不太好。” “抄袭?”又是一个多么新鲜的词! “这句话,很明显是拷贝自《傲慢与偏见》里达西先生对伊丽莎白说的某句话。” “我没有看过妳说的那本书。”他微笑,“原话怎么说?”她恢复了平常灵动机灵的样子,他目不转睛地看着。 她回望着他,“要是爱妳爱得少些,话就可以说得多些了……” 她的尾音消失在他的唇里。 他帮她现场诠释这句话,甚至更加彻底。 “汪云桓先生,别忘记你家的家训。”到最后,许蔚蓝不得不气喘吁吁地提醒他。 “没有家训。” “那么,诅咒?”还在乱啃? “没有诅咒。” 该死的,她不得不揪起他的头发,“怎么会没有?” “那只是我们四兄弟的玩笑。” 因为各自不同的原因,他们很早就达成共识,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男子汉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那是大哥的理由。 “女人不好玩。”闷骚的三弟如是说。 “我只喜欢蔚蓝。”小小年纪的么弟,已经有了当专情色狼的本钱。 他垂眸微笑,抬起头时一脸的不谦虚,“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我更好看的女人。” 于是,大局底定,汪家男人被诅咒过,不到新婚之夜不能有夫妻之实的传闻一夜之间传遍整个平安镇。 后来,几乎连他们自己都忘记,所谓的诅咒,不过是年少时的一个玩笑,很认真地照着当初的话执行起来。 他拉回飘远的思绪,摆脱她的掌,继续寻宝的行动。 “玩笑?”她怔怔看着天花板。这个傻瓜,人在做天在看,既然是说过的话,就要遵守,否则,老天会帮他实现的。 很多事都不能开玩笑。如果老天也开起玩笑,后果会很惨烈。 忘不了咖啡屋,最近,生意不小心好了很多。 原本课表排得很满的工读生也多出很多时间可以顾店,最重要的原因是,店里忽然请了一个咖啡煮得很地道的男人,而且,长得相当赏心悦目。 他并不常笑,端坐在吧台后,面前放着一部笔记本电脑,偶尔敲敲打打,脸上写着生人勿近的冷漠疏离。在工读生报上咖啡名称后,才会停下敲打键盘的工作煮起咖啡,表情散漫却透着与生俱来的傲气。 来往的客人猜测,他可能就是工读生挂在口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 他的态度,实在不像是服务生。 “不是,老板是个女人。”有客人问到的时候,工读生会小声澄清。 汪云桓瞥去一眼,将注意力投回电脑上,放任工读生摸鱼。 咖啡馆门打开,又有客人上门。工读生立刻热情开朗的扯出大大的笑容,“欢迎光临!” 看清来人后,工读生当场呆住。咦,最近真的走帅哥运了? “我找他。”帅哥一脸温和无害的笑意,越过工读生,直直走向吧台。 “这种发霉的闲散生活,看来你适应得很好吗?” 汪云桓并不意外搭档会找到这里,毕竟他们就做这个起家的。“怎么还没回美国?” “有事在处理。”骆慎阳微笑,打量了下咖啡屋的装潢,“这里不赖。” 不过看起来生意不太好,客人只有小猫两三只,卖的也只有咖啡和没什么特色的点心。 这样能经营多久?或者也只是开店来打发时间的? 汪云桓递给他一杯咖啡,“好了,有什么就直说吧。”闲扯是慎阳的风格,可不是他的。他喜欢闲扯的唯一对象是蔚蓝。 “没什么事,你小弟这几天一直在找你。”骆慎阳一笑。 直觉他这抹笑有问题,汪云桓微微蹙眉,“就这个?”看到搭档点头,他忍不住讽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闲了?” “兄弟,我可是把你所有的事都看得很重要呢!”骆慎阳不以为意,随口答话。 “嗯,想必按照我对你的重要程度,你应该也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了?” 骆慎阳这下笑得更古怪了,“当然,因为某人不小心和某人的前女友走到一起,某人和某人又是亲兄弟,说不定某人是找某人算账的。” “咖啡九百八十元,收你一千,二十做小费,慢走不送。”汪云桓慢条斯理地说,毫不客气地狮子大开口。 慎阳一长串“某人、某人”的说法听得他头晕脑胀,而内容也教他心烦意乱。他当然不认为么弟找上他是为了前女友的事算账,毕竟小四还在新婚燕尔的蜜月期,哪有心思挂念这个问题? 但是,他和蔚蓝在一起,家人那一关迟早要过。他深信自己的家人不古板,只是……弟弟的前女友,唉,这点真教人头痛。 不意外会得到这个答复,骆慎阳很爽快地掏出皮夹付账,“能喝到你亲手煮的咖啡,一千元还算便宜我。”他很好说话的,然后微笑道:“听说你小弟已经打过电话给蔚蓝,让她帮忙转告你他有事找你,看你的样子,我想蔚蓝还没有说。” “注意你的称呼,别装得好像很熟的样子。”一口一个蔚蓝,真教人不爽吶。汪云桓给搭档一记白眼。 不过,他倒是领会了慎阳的意思——那就是,小四想必早就知道他和蔚蓝在一起。反正汪家的男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他倒不必太诧异。 骆慎阳大笑起来,“好吧,兄弟,鉴于你已经濒临在爆发的边缘,我不说什么了。我坐今天下午的班机回美国,如果有需要,你知道怎么找我。” 汪云桓诧异地看去一眼,搭档的口气似乎笃定自己一定会有事找他。“知道了。” 骆慎阳挑眉,口气像很意外,“你变了。” 以前的云桓,对很多事总带点漫不经心,然而在某些点上,却异常执着。他对名利没什么坚持,却对解答问题有种超乎寻常的执着,如果他认为是能够独自解决的问题,就算花更多的时间,他也会选择自己面对。 因此,按照他的认知,云桓此刻应该给他一记白眼才对,但却是“知道了”这三个字——知道了,意谓着如果有需要,他真的会来找他。 这是退让的表现,他认识的汪云桓,并不是懂得退让的人。 除非为了家人。 “是人都会变。”汪云桓照例不在意地说。 不是变了,是有了更需要坚守的东西,他明白退让的必要性。 “好吧,我走了,记得找你小弟。”骆慎阳讲完就起身离开。 汪云桓似乎没有受任何影响地继续在键盘上敲打,工读生期期艾艾地靠近,“汪先生……”她眼光偷偷地瞄了下帅哥客人离开的背影。和这位汪先生很不熟吶,真头痛! “他明天回美国。”汪云桓头也没抬地回答。 “啊?”工读生十分诧异他看穿她的心思。噢,事实上,他根本头也没抬,不能算“看”穿,是直接猜对。 汪云桓抬眸,“还有事?” “……没有。”虽然已经相处快一个月,但还真的很不熟。工读生好郁闷地反省自己和人自来熟的功力退步了。 汪云桓阖上电脑,“我要出去一趟,妳顾一下店。” 既然慎阳都将话说得这么白了,这一关他迟早要过,山不来就他,他就去就山吧。 他相信无聊的么弟在这件事上应该不会那么无聊——如果只是因为他和蔚蓝在一起,小四不会主动和慎阳联络。 小四找慎阳到底想得到什么资料? “二哥,看到你还活在人间,我真的好感动。” 汪云昶热情地想要给在会客室等他的男人一个大拥抱,却被人一拳打回沙发躺倒。 “你找我?”汪云桓意态闲散地坐在沙发上,修长双腿优雅地交迭,目光冷淡地看着么弟。 汪云昶从沙发上站起,从一旁拖过一张椅子跨坐上去,完全没有当经理的样子。他拉松束缚他半天的领带后才看着二哥,“蔚蓝告诉你的?” “你可以开始叫她二嫂。”汪云桓眸微瞇,缓缓说道。 汪小四怔了一下,随即漾起微笑,“二哥,你这样说让我好伤心啊,蔚蓝说到底也是我的初恋女友,你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抢过去……” “成愉,妳来了?”汪云桓的目光落在么弟身后,嘴里呼唤的名字正是么弟新婚不久的妻子。 汪云昶迅速住嘴回头一看,后面哪里有人? 第十一章 “二哥,我不过开个玩笑,你干嘛这么吓我?”他回头抱怨。都怪自己和妻子是同事,这才上了二哥的当。 “这不过是个小警告而已。蔚蓝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汪云昶露出令人玩味的笑,“是吗?那么,那个叫慕容逍遥的女人是谁?” 汪云桓蹙眉,“你最近迷上了武侠小说?”他对这个名字可一点印象都没有。 汪云昶继续笑得古怪,“二哥,你可别怨我破坏你和蔚蓝,你知道的,男人都有劣根性,我可没有成人之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把银光闪闪的钥匙,放在二哥眼前晃了晃,“你看,这可是你和那个女人共同购买的房子的钥匙呢!” 汪云桓只觉得那两把钥匙晃得他头晕眼花,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擒住他的思绪。 他揉揉额角,拿过那两把钥匙,“这是什么?” 汪云昶起身,坐到他对面,神色变得正经起来,“大概两个月前,有人寄了这两支钥匙给我,说是在海边捡到漂流瓶,里面放着钥匙和我的地址……” “而你说这钥匙是我和一个叫……” “慕容逍遥。”汪云昶提供答案。 “我和那个女人共同购买的房子?”汪云桓转头看他,“如果这样,为什么钥匙不寄给我,反而寄给你?” “嗯,这个问题我们稍后再研究。我拿到这两把钥匙时也觉得很奇怪,因为那封信上什么都没说,直到下班时我才想起,五年多前,就是我还在英国受训的时候,有人曾经也这样没头没脑地寄过一封信给我,上面留着一个地址。” “这两把钥匙,恰好就是打开这个地址的房子的钥匙?”汪云桓推断道。 汪云昶露出笑容,“没错,正是这样。” “因为这样,你跑去找慎阳?”他大概猜得到之后发生什么事—— 自从他决定离开后,那些年累积了不少财富和先进设备的慎阳将之前搜集到的讯息逐步统整,建立了一个完善的资料库。 小四想必就是利用了慎阳的资料库进行捜索和调查,结果却是,那间房子是自己和一个叫做慕容逍遥的女人共同购买的。 问题是,他对这个女人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真是太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了。”一点力气都不必费,二哥精准的大脑会帮他完成所有的推演。 “我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更别说还和对方共同买了间房子。在他的想法中,如果一定要购买一个固定的住处,那只有一个可能——结婚。 “我猜到了。”汪云昶淡笑着,“如果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现在就不会和蔚蓝在一起了。” “什么意思?”还真的是因为要结婚的缘故? “房子是大概五年多前购买的,地址在这里。”汪云昶递出那封他千辛万苦才从废弃的资料堆里翻找出来的信。 五年多前?汪云桓接过那封信,并没有急着看,反而蹙眉回想着么弟说的这个时间。 “二哥,你会不会是因为车祸的关系丧失某些记忆?”汪云昶看他沉思的模样问。 汪云桓很肯定地摇头,“不可能,那时我是和慎阳在一起。如果我失去记忆,没道理他不知道……” 除非消失的记忆时间很短,短到不足以被人发现。但是,他怎么可能在心里住了一个人的情况下和人闪电坠入情网? 他喜欢蔚蓝,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久到他几乎都忘记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又怎么可能和一个叫做慕容逍遥的女人…… “你确定慕容逍遥是个女人?”他瞪着么弟。但如果是个男人,嗯,似乎更奇怪——除非那房子是买来做为组织办公用,但这更不可能。 他没有这个习惯。 汪云昶无视他古怪的神色笑了出来,“二哥,你放心,你的性向完全没有问题。慕容逍遥的确是个女人,我去过这个地方,”他点了点那地址,“大厦管理员证实这是一对未婚夫妻购买的新房,但是,家具送来后不久,那对新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未婚夫妻?那么,他在这个名词里扮演什么角色?汪云桓望着那个地址,忽然间,眼神锐利起来。 “怎么?”汪云昶没错过他一瞬间的神色变化。 汪云桓摇头,起身面向落地窗。这个地址,正是在“忘不了咖啡馆”隔壁的那栋大厦,那里环境清幽,管理严谨,他曾和蔚蓝笑说过,将来干脆在那里买间房子居住。 那时蔚蓝怎么说?“拜托,那栋大厦都落成好几年了,不如买间新房子。” 而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曾经和另一个女人在那里买过一间房子? 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汪云桓久久无法言语。“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那个女人从来没有找过我?” “这点我也很想知道,不过,你那位搭档坚持要你自己去找他要答案。”汪云昶耸肩。 难怪慎阳那么笃定!汪云桓点头,“知道了,我会去找他的。” “二哥!”汪云昶唤住他准备离去的脚步。 汪云桓停在门边。 “对不起。”汪云昶忽然道歉。 “干嘛说对不起?”他没有回头。 汪云昶笑了,“很久以前,你就喜欢蔚蓝了吧?因为我先说出来的缘故,你选择了沉默。二哥,我很抱歉,其实我早就知道这点,但是……” “没什么好抱歉的,那是蔚蓝自己的选择。” “不,事实大概和你想的正好相反,蔚蓝她其实……只喜欢过你,她总是嚷着暗恋三哥,后来又和我在一起,都只是因为她心里住的那个人,是她一直不敢去喜欢和接近的。” 当然,这也是阴差阳错所造成的结果——那一年编造的诅咒,让二哥在知晓他的心意后退让;而二哥给出的那个“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我更好看的女人”的理由,又让蔚蓝当真。于是,两个彼此有意的人就不停地错过再错过,直到今天。 汪云昶当然知道自己的二哥可以为家人牺牲到什么地步—— 那一年,二哥的远走,甚至十年没有任何消息,都只是因为平安镇传言他是衰神,加上汪家男人被诅咒过的谣言,使得平安镇的人开始联合排挤他们汪家。为求给家人一个安宁生活的空间,一向无欲无求的他选择离开。 因此,他自然会为了成全弟弟的喜欢而放弃自己的喜欢。 这一点,是在很多年后,从大哥口中得知二哥当年远走的真实原因后,汪云昶才想通的。 二哥啊,真的是汪家四兄弟里心地最柔软温暖的人了! “二哥……” 汪云桓转身看着他,不意外地看到么弟一脸的内疚和痛心。他挑眉笑,“别露出那种教人看了想揍你一拳的表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会放弃蔚蓝,只是因为那时候她亲口说,在汪家四兄弟中,她最不可能喜欢的那个人是我。” “那只是因为她不敢!” 汪云桓平静地看着么弟,“我明白,不过是在很多年后才明白,所以我留下来没有再走了不是吗?” “你一直在等她?” “废话,你变蠢了!”不然难道还是在等这个小弟长大成人结婚生子?他没有那么伟大好不好? 汪云昶笑了,不管二哥怎么说,他心里都明白——他自己所推测的那个原因,真的存在过,甚至,如果不是因为他结婚,二哥不会这么快和蔚蓝在一起。 二哥这样说,只是不要他内疚。 为了家人,二哥真是什么都可以牺牲啊! 所以,他扬起笑,“好吧,我变蠢没关系,你别变蠢就好了。早点将那个叫做慕容逍遥的女人解决吧,我十分期待你能早点将蔚蓝变成我的二嫂。” “我会的。”汪云桓一笑,没有回头地对么弟摆摆手,“先走了。” 手机关机,慎阳大概已经搭上飞往太平洋彼岸的班机。汪云桓回到咖啡馆,望着眼前的电脑荧幕,脑子里回想着下午么弟提供给他的讯息。 私心里,他想过不去理会那个叫做慕容逍遥的女人,毕竟他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不想伤害蔚蓝。如果那个女人真的存在过的话,一旦找到她,势必会对蔚蓝和他造成影响。 未婚夫妻?如果真的是未婚夫妻,为什么那个女人不曾找过他?就算按照小四推测的,他曾经因为车祸而丧失一段记忆,但那个女人没道理也跟着丧失记忆吧? 而慎阳又是什么意思? 刚刚从小四口中获得这个消息时,他曾进入慎阳的资料库里进行捜寻。 但一无所获。 很显然,那些和他本人有关的资料都被人在不久前转移了,不出意外的话,正是慎阳做的。 外面天色已沉,咖啡馆里却是一片淡然的静谧。他今天不必去接蔚蓝下班,她公司有活动,她不得不分出时间和同事聚会。 这样也好,他现在不适合见她,原本单纯的恋情因为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女人变得复杂,而他甚至不知道如何着手寻找对方。 工读生还在忙碌,靠角落的一桌,又有客人在低声询问:“那个人是妳的老板吗?” “不是啦,”工读生摆摆手,迅速看了汪云桓一眼,“我们的老板是个女人。” “是吗?从来没有见她出现!”客人显然很诧异。 汪云桓投去一眼,又转头继续盯着电脑荧幕。工读生爱摸鱼就让她摸个够好了,反正他也不是老板。 工读生仍在和客人八卦,偶尔还有吃吃的笑声传来,汪云桓听到她们开始谈论某部武侠小说,忍不住瞪了一眼过去。 “哈啰!帅哥,要和我共进晚餐吗?”轻佻的女人声音响起,还有淡淡的酒气跟着传来。 汪云桓愣了下,“妳怎么喝酒了?” 许蔚蓝不满地捏着他的脸,“我叫你好久你都不理我!” 他抓下她的手,“喝了多少?”他大概想事情想得有些入神,所以才没有注意到她已经来了,而且客人都差不多走光了,工读生正在拖地。 “老板,我先走了。” 工读生拖好地,打断两人的话,说了一声后就背上背包离开,走时还多看了汪云桓一眼。这么冷清的脸,饶是好看,也缺少开店必要的亲切。怎么那么多客人都以为他是老板啊? “她为什么叫妳老板?”汪云桓望着女友。 许蔚蓝半靠在他怀里,“因为她是我请回来的。我跟你说,今天他们灌我好多酒,害我差点喝醉……” “怎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妳?” “没有打通。”她嘟囔一句。 汪云桓揉揉她的头发。他猜蔚蓝根本就没有打,这么多年,虽然她身边所谓的男友不断,但她早就习惯什么都自己去面对。 “傻瓜!”他忍不住喃道。这样的蔚蓝,更让他产生放弃找那个女人的想法。 她转过身,因为有些醉,显得憨态可掬,“对了,我告诉你,我最近要去总部出差,可能要去半个月喔!” “纽约?”他眼眸微瞇。 她点头。 他露出笑容,“好吧。”真是个好机会不是吗?“什么时候动身?” “三天后。”她回答着,挣脱他的怀抱,开始在提袋里翻找,不知道找什么。 第十二章 “对了,蔚蓝,上次妳说,这个咖啡馆是妳朋友托妳照看的,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她抬下头看他,“慕容逍遥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慕容逍遥!懊死的,果然真的有这个女人!蔚蓝竟然认识!如果不是工读生今天和客人闲谈,他恐怕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老板的名字叫慕容逍遥,怎么样?很适合做武侠小说的女主角吧?”下午的时候,工读生得意扬扬地对客人说。 而蔚蓝曾经说—— “就是这间咖啡馆的女主人,她一直在等那个男人回头。” “好像是吧,总之,他在她身边,但却不记得爱过她。每次想到她,我都会想起那句诗,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 那个女人竟然托蔚蓝帮她照看咖啡馆!那现在呢?蔚蓝到底知道什么? “她托妳照看咖啡馆,她自己呢?”汪云桓不露声色问。 许蔚蓝从提袋里拿出一张红色的喜帖,放到桌子上,“她呀!我都五年没有见过她了,不知道她去哪了,只说跟着那个男人天涯海角地到处跑,反正那个男人工作自由嘛,世上什么角落都会去的。” 她讲完,不疑有他的样子,让汪云桓感觉她什么都不知道。 “蔚蓝……” “欸,你怎么忽然对她那么感兴趣?”她朝他扮个鬼脸,“我会吃醋喔!” 大概自己都觉得好笑,她一个人笑起来,拉过他,“看看这个,是我妈的结婚请帖,这回还挺隆重的嘛,看来我妈要当真了!你看,还照了婚纱照。” 汪云桓翻看了下那张请帖,新娘李筠凤,新郎慕群光。 之前听蔚蓝说起那个“穆叔叔”,他以为是姓穆,想不到是姓这个慕! 慕群光?他瞪着那个名字。 “因为我要逍逍遥遥快快活活地过一生!” “可是他姓慕!” “哎呀,我喜欢复姓嘛,虽然还是单姓,但是人家看到会以为我姓慕容,对吧?” “所以?” “所以,其实是姓慕,名容逍遥,容我自在逍遥的意思!” 脑中一个片段闪过,他转头,看着女友,声音瘖痖,“蔚蓝,妳怎么认识慕容逍遥的?” 许蔚蓝不疑有他,指着喜帖上慕群光的名字,“她是慕叔叔的女儿啊!” 说来好笑,她也是看到喜帖才想起是慕叔叔不是穆叔叔。 汪云桓确实认识一个叫慕容逍遥的女人。 那一年,纽约的深冬,他和慎阳在街头被追逐,甩掉追车的时候,他看到慕容逍遥站在街边的站牌下,整个人缩在浅灰色的长大衣里,绒线帽下露出一张熟悉的小脸。 她鼻子被冻得通红,鼻间呼出的热气被凝成白霜散在周围,因为冷,她还不停地在原地踏步。 他记得自己看着她可爱的样子,莞尔一笑,竟然不顾慎阳在身后呼喊,跳下车就朝她奔过去。 “嗨!”他的笑真实漾在眼底眉梢,那么突然的出现在她眼前。 他看到慕容逍遥也瞪大眼,“嗨!” 他弹了她的鼻头一下,她捂着脸瞪圆眼的样子像极卡通里的小兔子,虽然他从不看卡通,这个比喻还是突兀地浮现出来。 而他喜欢。 他忽然牵起她的手,“甜心,愿意和我在纽约街头流浪一圈吗?”像个急不可待的色情狂开口邀约。 甚至没有等到她回答好,他抓起她的手就开始狂奔。 而她,竟然也没有拒绝,就这样跟上他的脚步。 接下来的两个月,他们疯狂地陷入爱河。他挖空心思讨好她,如对待稀世珍宝一样宠护着她,他记得她说喜欢的那一刻,眼神明媚动人,他拉着她的手,吻着她微凉的唇,将热爱感动传递到她的心。 那两个月,世界只剩彼此,他几乎不记得前十年那么忙碌奔波的生活是为什么,又有什么乐趣。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每天,他才找到活着的意义。 他们窝在那个小套房里,似乎什么都不必做,光看着彼此就足够了,这样一直看着,不多久,四片唇就会胶着在一起。两个人的世界,就算没有话题也不无聊,甜蜜得刚分开就开始想念彼此。 因为这段突然又疯狂的恋情,她虽然需要上班,却也是三天捕鱼两天晒网。 “要是被公司开除了怎么办?” “我养妳。”他毫不犹疑地说,抱着她继续滚床单。 他喜欢送她红玫瑰,每天一束,从一朵到九十九朵,都缀满不同的爱语,到求婚那天,玫瑰堆满屋,他看到她泪眼迷蒙,感动说愿意。 他们就这样爱得昏天暗地。要结婚,还有家人那一关要过,他舍不得委屈她,和她回到台湾。 她提议买房子,他们一起去看屋,很快选定新房。又因为他喜欢喝咖啡,他们在附近看中一家店面,谈定后计划开咖啡馆。 “你的工作好危险。”她常常这样担心。 他安慰她,“以后不会了,我已经和慎阳说好,我不会再做这个工作。” 她扮出很刻薄的嘴脸,“汪云桓先生,你还说将来公司把我开除后要养我,这样的话,你还能够养得起我吗?” 他很配合地装出可怜的样子,“老婆,那妳要多担待了,一日三餐只能粗茶淡饭,恐怕要精打细算才能维持生计。” “哇!那我不依,我要找个有钱有势的。” 他捉住她,用唇灭了她这让人听了很不爽的宣言,末了,叹息落入她的口中,他缓缓地说:“假如我们分开,请妳一定要找一个比我好的人。” 被她打了一下,“好!如果我们分开,你不准找别人,你要将我永永远远记在心里,只能是我。”她眸中波光流转,“而我,我会记得你的话,找到一个比你更好的人。” 那么深浓的情,缘分密密纠缠,谁想过要分离?话说得似真的一样,任谁也不曾摆在心上。 可是,分离却来得那么仓卒。 那天,他们因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他负气甩门出去,正巧慎阳接了任务,他没有告诉她,就这样走了。 结果以一场车祸做终结。 他受重伤,治疗了快半年才痊愈,回家时却见父母为他一夜白头,他心中惭愧,于是放下过往一切,决定留下。 这一切中,甚至包括慕容逍遥,她被他尘封到记忆最深处,不见天日。 十年时间,小镇一如过往宁静,但人心开阔,不再如当年视他为瘟疫,甚至联手排挤他的家人,他待在父母身边,过起平静的日子——只除了常常要替许蔚蓝这个青梅竹马操心。 和小四分手,他猜蔚蓝大受剌激,加上她父母的前车之鉴,她变得游戏人间,换男友的频率比那些偶像明星的八卦绯闻来去还要快。 十三岁那年的情生意动,他一直锁在心里,因为么弟的喜欢,因为担心年少时的爱无法维系一生一世,他退得很远很远。 直到得知小四和蔚蓝分手,他开始等待一个机会。 可是蔚蓝却在不停寻找,他甚至不知道她在寻找什么,男友一个换过一个,他等得心力交瘁,最后,终于将她纳入自己的天空下。 他们的恋情,像清水一样平静澄澈,正应了他在她父亲忌日那天对她说的话——不要那么相爱。 他想,他下意识回避着那种轰轰烈烈的感情,是因为曾经爱得那么浓烈过。 而蔚蓝,是因为有她父母的前车之鉴,让她对那样的感情模式望而却步。 可是,就算这样,淡淡的一点一滴敲入心,到今天也成了无法面对分离的局面。 蔚蓝……汪云桓伫立在落地窗前,俯望着纽约街头的车水马龙,心中叹息。 从想起那段短暂却汹涌的恋情开始,他心里就止不住的疼痛。在看完搭档提供的资料后,更加疼痛。 蔚蓝啊…… “你打算就这样站成雕像吗?”搭档调侃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到时我或许可以考虑捐赠给纽约市长,将来会变成纽约的标志性建筑也说不定。” 汪云桓回头,“我想市长不会喜欢这个主意,毕竟我是黄种人。” 骆慎阳笑着坐在旋转椅上,看看放在对面茶几上的电脑,“看完了?” 他上午有几个会议要参加,所以只是将云桓需要的资料调出来。如今的骆慎阳,台面上的身分是一间投资机构的负责人。 “是的。”汪云桓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沙发上,沉吟一下,“把你保留的部分说出来吧。”他不是那么好骗的。 骆慎阳好像料到这个结果一样,反而摆出一副要闲聊的姿态,“听说蔚蓝也来了纽约?” “她到总部出差。”汪云桓点头承认。 “有空可以约出来大家一起吃饭。” 汪云桓拒绝,“你们还没有熟到那个地步。” “她毕竟是我堂妹的好友。”骆慎阳微笑。 这倒是,世界还真是小。汪云桓望着他,“别兜圈子了,你知道我向来不吃这一套。” “啧,你这样说还真伤我的心,好歹我为了你的事可下了不少工夫。” “那就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骆慎阳起身,到吧台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他,“兄弟,我们倒不如说说看,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汪云桓接过来,啜饮一口,“你不妨说,我丧失的记忆到底恢复了多少。” 骆慎阳难得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我就知道,你应该全部都想起来了,结果让你诧异吗?” 不,结果让他心痛。汪云桓黯了眸色,看着搭档,“你早就知道了?” 这个眼神很危险吶!骆慎阳举手投降,“拜托,如果不是你小弟来找我,我怎么可能想到去查你?咱们焦不离孟地在一起十年,你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偏偏就丢失了四个月,不是吗?”汪云桓淡淡地说。 骆慎阳叹气,“谁知道短短的四个月可以让你的人生翻天覆地改变呢?” 要不然,他当年说什么也要阻止云桓跳车去追那个女孩!这样,他也不会损失这个曾经胼手胝足打拼天下的搭档,让自己现在忙得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改变的,不只是我的人生。”汪云桓仍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褪去最初的震撼,他慢慢平静下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却不知道后来是因为什么,让慕容逍遥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是啊。”骆慎阳承认。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包括无辜的他!必于这点,他真的要好好想想。 “后来呢?”汪云桓是指自己出车祸后。 “后来?你想知道什么?”骆慎阳再度一副人畜无害的好好先生模样,刚才算计什么的神情一闪即逝。 “到底为什么,她也会忘了我?” “她?”骆慎阳装无辜,“哪个她?慕容逍遥?” “慕容逍遥,或者说,许蔚蓝。”汪云桓直直看着他,宣告自己将过往已经全部拼凑起来。 慕群光生平只结过一次婚,就是娶了许蔚蓝的母亲李筠凤。那是李筠凤第一次改嫁,也是许蔚蓝唯一一次因为母亲改嫁而更改了姓名。 汪云桓想起五年多前。 那时她窝在他怀里,讲述改名时那一脸灿烂笑容后不自觉的悲伤。 第十三章 “妈妈大概下定决心要忘记爸爸,所以……”她努力地笑,“所以我也要改掉名字,因为我要逍逍遥遥快快活活地过一生!” “可是他姓慕!”他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她却姓起“慕容”来了? “哎呀!我喜欢复姓嘛,虽然还是单姓,但是人家看到会以为我姓慕容,对吧?”她微笑着解释。 “所以?” “所以,其实是姓慕,名容逍遥,容我自在逍遥的意思!”她反身,攀住他的颈项,“你瞧,现在我不就逍遥自在地赖在你身边吗?” “我不喜欢妳叫容逍遥,我喜欢妳叫蓝蓝。”他温柔地说。 “好,那你叫我蓝蓝。”她露出笑容。 “只准我叫。”他的唇靠近她,灭音。 许蔚蓝浅浅笑了。 这是从来都不敢想的幸福!他竟然说,从十三岁那年就开始喜欢她了!而她,恐怕比他更早吧? 如果这回不是公司让她到总部来受训,或许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许蔚蓝将头埋在他怀里,幸福显得那么不真实,好像随时要失去——几年前,她曾有过这种感觉,什么预兆都没有,她就失去父亲! 从此生活看似正常,其实变得七零八落。那些年她学会的,是不再和人有过深的牵扯,不把任何人当作生活的重心,包括母亲和半年前分开的男友汪云昶。 但是想不到,人生总不会照预定好的路线走。 他不会知道,十年前他离家,她在机场偷偷送行,回家哭了一个晚上,将所有和他有关的记忆都锁起来,以为此生再无交集。 他不会喜欢她,甚至连多一点点的注意都不会分给她!那时她这样想,毕竟他向来挂在嘴边的口头禅都是——我找不到比我更好看的女人! 可是,现在他竟然来到她身边,从纽约街头的一个巧遇开始,她忘记自己坚持好几年的理念,全心全意地爱,爱这个从小就只能在梦里奢想的人。 不是不想明天,而是他描绘的明天太美好,她深信老天待她不会这么优厚,所以干脆当鸵鸟,走一步算一步。 即便有天会分离,她想自己也不会太难过,至少全身心投入爱过。 只是,离别一如她曾经设想的那样,全无预兆。 他承诺以后会长伴她左右,结果他食言了! 负气离开的结果是他满身伤痕地回来,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再见面时,他认得她,却忘记他们相爱过,她的定位,重新退到青梅竹马的邻家小妹,弟弟的前女友。 “所以呢?”汪云桓看着搭档问。 骆慎阳起身,走到他身边,“那房子的钥匙,其实是我寄给你小弟的。” 看到搭档的眉头打结,他举手投降,“别着急,我从头开始说。” “如果不是那场车祸,恐怕我也不知道一向清心寡欲的你,会爱得那么轰轰烈烈,才四个月就谈论婚嫁的地步。” 当他知道云桓出事的时候,是在云桓发生车祸的两周后。 那时云桓已从昏迷中醒过来,虽然还躺在医院,幸而早就脱离险境。 他匆匆赶至医院,却意外地在医院外遇到双眼哭得红肿的许蔚蓝。 他一眼就认出这就是几个月前让搭档不顾一切跳车去追的女孩。 “妳怎么在这里?”他向她询问。 许蔚蓝只是看着他,低低回答,“我来看朋友。”然后快步走了。 他并没有多想,一心记挂着去探望搭档——除了全身被包得像粽子,云桓的精神状况并没有受影响。 所以根本没有人会往云桓记忆受损的方面去怀疑。 只是他每次去,都会看到许蔚蓝。开始他以为她是来探望云桓,但又从不见她出现在云桓的病房里,直到那天,他一时好奇,跟着许蔚蓝来到海边。 他看到她对着大海咆哮,“我会忘记你,我一定会忘记你,就算你再记回我,我也会忘记你,就像……” 然后她将一个东西抛到海里,转身神色悲怆地离开。 那东西很快又被海水冲到海滩,他将它捡了回来。 “那就是你寄给我家小四的钥匙?”汪云桓问道。 骆慎阳点头,“嗯,但我当时并不知道那钥匙有什么用,直到前段时间,我想看看那个让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女人长什么模样,让堂妹给我照片,才发现竟然是她!” 汪云桓了然,“所以你开始调查?” “没错。” “你是不是漏了什么没有告诉我?”汪云桓眼睛微瞇。 骆慎阳反问,装傻装得理直气壮。“什么?” “就算我忘记慕容逍遥,但没道理蔚蓝也会跟着忘记,这是为什么?”但她不知道自己就是慕容逍遥的这件事,又不像假装。 汪云桓接着问道:“而且,按照你的个性,即便知道我和蔚蓝有过这么一段,现在看到我们重新在一起,应该也会沉默到底。为什么要说破?” 骆慎阳定定地望着他,沉吟着,似乎在考虑什么,末了一个苦笑浮现在他的嘴角,“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他叹了口气,“云桓,出车祸的人,不只你。” “什么?” “大概是在你痊愈回台湾不久,还在静养的时候,她也曾出过一次车祸,撞到头,有轻微脑震荡。她的遗忘和记忆混淆,医生推断,更多是因为太痛苦,所以才选择性地忘记那段时间的经历。”汪云桓呼吸一窒。“意思是?” “意思是,你们都忘记了。”骆慎阳一顿,才缓缓说:“而且许蔚蓝因为抗拒那段回忆,甚至连自己出车祸的事都忘记了,那场车祸在她大脑造成的血块也一直没处理,我问过专业人士,他们说那就像一颗未爆弹,无事便罢,一旦开始压迫到神经就很危险,前一阵子许蔚蓝曾去做全身健康检查,但她可能太忙还没去拿,断层扫描结果显示,那血块已经压迫到神经。这也是我为什么选择告诉你的原因。” 蔚蓝最近偶尔会嚷嚷头晕,就是因为这个? 汪云桓再次转身,面对那大片的落地窗,久久无言。 这叫风水轮流转,对吧? 许蔚蓝靠在纽约麦迪逊大道的行道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这一趟来纽约,主要是为了参加培训,想不到云桓也死皮赖脸地跟过来,硬和她挤同一个房间。 这个痞子,她唇角含着微笑,想着昨晚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时刻,天啊,她脸颊发烫,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回味他白t恤下的无限春光。 最近还真是容易头晕呢! 她捏了自己的脸一下,扮个鬼脸,让自己清醒些。 今天一早,睡过头的她手忙脚乱地赶往总部。他发来简讯,约她下班后在这里碰面。 因为是培训,下了课,她拒绝了同事的邀约,一个人从位于附近的总部大楼慢慢踱了过来,他却还没有到。 以往都是云桓等她多,今天终于换她等他了。 只是,想不到等他的滋味是这样——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心里又有几分期待和雀跃。 她打了个哈欠,看着周围的车来人往。几年前她曾到纽约出差过一次,她记得大部分时间就只是在公司和酒店来回,整整四个月的时间,她哪里都没有去吗? 许蔚蓝敲敲头,发现自己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真奇怪。 她撇唇笑了笑,目光被街中心的一点给吸引住。 汪云桓来到时,远远就看到那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忽而笑笑,又伸出手捏捏自己的双颊,几秒后,又扮个鬼脸咬咬嘴唇,好像有些无聊地原地踏步,打个哈欠,末了还敲了自己的头一记。 那可爱的样子,惹得他眼眶发热,心里发烫。 他的蔚蓝!他们竟那样深切地相爱过。 他心里充满对她的爱和感动,又不仅是爱,也不仅是感动,激荡得无法平静的心绪里,还漾满因为她的爱和勇敢而产生的心痛,以及让他鼓噪不安的骄傲。 想到这里,他心中柔软。 他的眸心写满爱,竭力缓和一路紧绷的表情,朝着她,一步步走去。 忽然间,他看到蔚蓝朝街中心奔去,不远处,一辆红色跑车朝着她奔驰而去,十公尺,五公尺……她一无所觉! “不!” 汪云桓大步一跨,朝她冲去,他手臂一揽,将她狠狠抱在怀里,后退时因为站立不稳,一起跌坐在地。 跑车一溜烟从两人身边呼啸而去。 风扬起,吹乱两人的头发。许蔚蓝将头紧紧埋在汪云桓胸膛。 “妳……妳有没有怎样?”汪云桓连忙抬起她的手,脸色苍白,神色惊慌,心头乱跳,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将她全身审视了一遍。 许蔚蓝拍拍胸口,“好险、好险!”害她的心跳得好厉害。 她回头看着街中心,那里还伏着一只小猫。她忍不住炳哈笑起来,“你看,我还想救那个小东西,结果牠自己倒挺聪明的,知道车来了赶快找个地方趴下。” 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怀抱着她的男人已经被吓到魂不附体。 她竟然还在笑!汪云桓心里又怒又急又痛,不顾人多,他狠狠扳过她的脸,低下头,对着她就是一记热吻。 “唔!你……你做什么……在街上……” 他不理,强势抱住她,恶狠狠地吻着,她又捶又打,也没办法让他松开手。 他好卑鄙,先是强悍地贴住她的唇,不给她一点发声的机会,那用力的吮吸让她无处躲藏,唇感觉又热又痛,几乎快要肿起来,然而又有种快意涌动在心间,让她心跳加速,像是心脏要跳出来一般。 就在她意识放松的瞬间,他的舌又趁机钻入,灵活地挑动她的,她以为他会浅尝时他却用力缠绕,就在她响应的时候,他又滑腻地游走,总是出乎她意料。 她心中着恼,忘记身在何处,专心一志地与他缠斗。 直到一声尖昂的口哨刺入耳膜,她才恍然回神,又惊又羞地推开他。她擦擦嘴,“你你你……”唇瓣抖了抖,脸色潮红,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天,竟然还有个高鼻子蓝眼睛的家伙朝她竖起大拇指! 许蔚蓝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汪云桓望着她,眼眸深邃得一如迷离夜空,泛着星子的光芒。他靠近她,气息紊乱,呼吸热辣,在她耳边,低声倾诉,“我爱妳。” 她愣了一愣,眼眶陡然冲上热浪。她咬着唇,瞪着眼,晶亮的液体在眼眶打转,最后,绽出一抹笑,捶了他一记。 “笨蛋!” 汪云桓低笑,大言不惭,“是天才!” 她不以为然的撇唇,刚想说什么,却看他大掌落下,握住她的手,牵她起身,“走吧!亲爱的,我们去游纽约。” 他拉着她,长腿迈开,在麦迪逊大道上奔跑起来。 那几天,一有闲暇,他就带她游纽约。 他们搭乘游轮参观自由女神像,行走享誉金融界的华尔街,他为她在到处是精品店的第五大道花大钱买了顶丑得让人很伤心的鸭舌帽,她勇敢地带着那顶鸭舌帽跟他去车水马龙的唐人街,在帝国大厦一百零二层楼的瞭望台上和他拥吻,傍晚时,他们背靠背坐在中央公园的草地上,洒满夕阳余晖,清风吹过,让人满足得叹息。 第十四章 那好像被岁月偷去的四个月空白,在这次的出差里被汪云桓全数填满。 结果,从纽约回来后,许蔚蓝就一病不起。 一开始,只是小小的感冒,她请了两天假,准备在家休息。谁知道汪云桓竟大惊小敝地押着她去医院看医生。 “只是感冒而已啦!”她觉得从纽约回来,男友就显得怪怪的。 他常常会盯着她看,眼神有些忧心,每当她回视的时候,他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别处,或随便找点话题和她闲聊,好像刚才他那样的眼神只是她的错觉。 这几天她生病了,他更是有些神经质地寸步不离,他甚至坚持要她做一个全身健康检查,连脑部断层扫描都要照。 “真的没问题?” 就在医生宣布她一切正常,只是感冒之后,他还不放心。 咦?难道要她有问题他才开心?可是看他那一脸担心,又不像作假,到底怎么了? “二哥,人的表情不适合你,你还是老老实实当你的千年老妖吧。”只有和自家兄弟讲话的时候,汪家老三汪云睿才会有点正常人的语调和幽默,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板着扑克脸。 汪云桓只是瞪他一眼。 迎着那凶狠的眼神,汪云睿不痛不痒,照例露出一贯的面无表情,继续他不怎么亲切的巡房工作。 是的,一个小小的感冒,汪云桓竟然还坚持让她住院观察! “我没事啦,只是感冒而已。”别这么小题大做!许蔚蓝好无力地第一百零八遍呻吟。 “妳好好休息。”他听也不要听,那模样好像完全不死心,一定要挖掘出她得的是什么绝症一样。 许蔚蓝干脆拿被子蒙头,“不理你了!” “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不让你的吻留着余味,忘了曾经爱过谁,慢慢习惯了寂寞相随……” 悲情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许蔚蓝从被里伸出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喂?妈!我知道,明天我会去的,妳放心!” 明天是母亲大婚之日,偏偏她还被汪小人困在医院里。她拉下被子,有些赌气道:“我今天要出院。” 汪云桓只是深深地看着她,“谁打来的电话?” “我妈!她明天结婚,我怎能不去?”她嚷嚷,因为感冒没好,还带点鼻音。 她妈?为什么要用这种来电铃声?汪云桓想起有次为了这个来电铃声困扰得一夜睡不好觉,如果她忘记他们曾爱过,是否她的伤还停留在和小四分手的时刻? “蔚蓝,妳……”他欲言又止。 难道是他想太多,那首歌其实不是她对小四余情未了的心声? “什么?”她不明就里地歪头问。 他停了停,“我去帮妳办理出院手续。” 许蔚蓝怔怔看着他的背影。他到底怎么了?真的很不对劲! 她蹙眉想着。 而在柜台办理手续的汪云桓,正巧遇到巡房归来的三弟。“云睿!” 汪云睿停下脚步,穿着白袍,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在三弟离开后,汪云桓一直坐在医院草坪的长椅上,接受阳光的照耀、暖风轻拂,他沉默地望着那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思绪放空。一道轻唤,打碎他的沉思。 “喂,你怎么躲在这里?”穿着病服的许蔚蓝,踩着阳光走到他身边,一双明眸晶晶亮亮,笑容比阳光还耀眼。“害我在病房里等了好久!”她不满地嘟囔。 他抬头,深深望着她。 许蔚蓝微笑,朝他伸出手,“你发什么呆呢?手续办好没有?” 他一言不发,忽然起身拉住她,手一用力,她落入他怀抱。 他将头埋在她发间,想着她那时受过的苦,想着这几年她迷茫却无望的寻找,想着艰涩的过去,让人措手不及的现在和遥不可知的未来,胸腔左边有被拉扯的痛。 “蔚蓝……”他轻唤。 “嗯?”她偏着头,笑看他。 他微笑着抚上她的脸,“妳心情很好?” 她点头,“嗯,因为天气很好。”她伸手,悄悄怀抱他的腰身,娇软地说:“所以,你也要心情好一点。” 他望了她许久,漂亮的脸上漾起一抹宠溺的笑,“好!”他终于点头说出这个字。 她低头玩弄他的钮扣,“说了就一定要做到,我总觉得你这几天有心事。” 汪云桓笑了,“是,我在想作弊的事。” “作弊?”她蹙眉看着他,“你要参加考试吗?”他每天都无所事事的样子,需要参加什么考试呢? “是啊,”他拉她在长椅上坐下,她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我要参加一场很重要的考试。” “有多重要?”她把玩他的手指,这种闲聊的气氛,她实在衡量不出他说的考试有多重要。 “重要到连我都想依靠作弊来通过。” 她戳戳他的胸膛,“喂,你是天才呢,怎么可以做这么辱没你天才美名的事来?连产生这种念头,你都该觉得羞耻。” 他微笑着执起她的手,亲吻她的手指一记,“不,天才这个称谓对我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考试。” “考什么呢?”她有些兴趣了。 “嗯……不知道,试题的内容还是绝对机密,我连方向都没有。”他诚实地说。 “嘿,你耍我是吧?”她才不信,哪有考试会这样?至少知道是考什么科目吧?不然,怎么作弊? 他摇头,在她脸颊上亲吻一记,“真的,不骗妳。我一定要考过,就算是透过作弊。” 她笑着朝旁边躲了一下,“你最近越来越大胆了,老是在公众场合这样,讨厌!” 他黑眸凝睇着她,哑声说:“出院手续我办好了,我们回家。” “回家?” “回家,没有别人,不是公众场合。” 他轻柔的嗓音里含着诱惑,听得她面色绯红。 如果那天在医院,许蔚蓝只是感觉男友有点不对劲,那么现在,他就是大大的不对劲。 他变了,变得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怪。 许蔚蓝扠腰站在房门口,瞪着在收拾行李的他,“你在做什么?”从医院回来他就找出旅行箱开始收拾东西,这也就算了,他干嘛帮她把衣服全部打包? “妳看不出来吗?” 就是看出来了,但又没有看明白才会问啊!许蔚蓝瞪着忙个不停的男友。 他动作极快地将她的衣物往旅行箱里放,欧买尬,那是她的内衣,他怎么可以……她连忙伸手抢过来,脸色涨红,“你你……你不要乱碰我的衣服啦!” “没关系。”他笑得很坏,从她手里抢过来,眼神恶劣得好像要将那东西放到鼻子上嗅一下。 汪云桓当然不会这么做,不过也够过分就是了,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害她只能垂眸。欸,大家都这么熟了,竟然还觉得火辣辣的羞涩甜蜜一路从心里蔓延到脸上。 “我们回家。”他讲的完全和她的内衣不相干。 “回家?什么时候?”许蔚蓝有些错愕。她以为他收拾行李,是要带她去旅游。虽然,他们才刚从纽约回来。 再说回家,他们不是才到家吗?还是他说的是平安镇的那个家? 他笑了,轻吻她一下,“等明天参加完妳母亲的婚礼后。” “你要去?”妈妈没有提到要请他。 “嗯。”他点头。 她学他坏笑,用食指轻刮他的脸皮,心里有些嫉妒。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好看的脸和这么细致的皮肤?这个小白脸! “不害臊,我妈根本没有请你,你去干嘛?” “去……”他停顿了下,才缓缓笑道:“去拜见一下未来的丈母娘,然后提亲。” 许蔚蓝不客气地笑起来,“提亲?你古人喔?现在谁还说……等等!”她眼睛瞪大,“你说提……” “提亲,我和妳。”他好心帮她接下去,免得她卡在这个点上。黑眸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可是……”她呆住,回神后却说了句很灭自己威风的话,“你都没有求婚。” 那意思,好像是只要他求婚,她就会答应似的。 汪云桓笑了,“我求过了,妳答应了。” 她怪叫,“什么时候?!”她怎么可能这样便宜就把自己卖了? 他一言不发地望着她,眸光相当危险。她开始反省,用力反省,到底什么时候被求过婚,然后胡里胡涂地答应了他? “没有!”从头到尾回想一遍,她不畏强权,很肯定地摇头。 汪云桓重重地哼了声,“妳交过多少任男朋友?” 许蔚蓝汗颜,很心虚的低声道:“十八任……噢,不,十九任……噢……”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了,结果不乐观,还是,嗯,别再讨论这个话题比较保险。 “据说是保险精算师的某位同学,妳的算术真的及格吗?”他不客气地取笑。 她扬眸,将他稍微推开一点点距离,自己则背抵墙壁,还好不是腹背受敌。“对对对,我数学很烂,你出去,我自己来收拾东西!” 回家就回家,谁怕谁? 汪云桓只是淡笑,黑眸锁在她脸上,要让她呼吸都不顺畅自然。 她则滑溜得像条鱼,从缝隙溜开,跳到旅行箱旁,动手开始收拾东西。他走上前,从后面环住她,感觉她忽然僵硬了下。 汪云桓笑起来。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她的羞涩紧张。他忍不住在她小巧的耳垂上亲吻一下,怀里的她更加僵硬了。 “蔚蓝,妳忘记了,我是妳的第二十任男友。” “嗯……”她忘记了,全都忘记了。她耍赖地闭上眼。 他手掌顺着她的腰线滑下,她觉得痒和不自在,连忙伸手要拍开,他顺势抓住,与她十指紧扣。 噢!许蔚蓝咬住唇,他的脸竟然还贴了上来,在她的脸上轻轻磨蹭,她全身汗毛几乎都要倒竖起来,这太超过了,她会爆血管而死的! 这人最近到底怎么了?怎会性情大变得比蜜糖还要甜、还要黏人? “蔚蓝,是妳说要嫁给第二十任男友的,”他嗓音低了几度,像轻哄,更像咒语,带些温柔,又含着无奈,“我好辛苦才排到这个号码,妳想不认账吗?” 痞子!无赖!她就知道他想说这个。 “嗯,其实我刚才说错了,明明是妳求婚的,然后我勉为其难答应的不是吗?” 他竟敢这样说!竟然这样欺负她!许蔚蓝心里着恼,使劲想要拉开他的手,她是成功了,但汪云桓反应更快,几乎在她挣脱的那一瞬间抓住她,成功将她反转过来,牢牢锁在怀里。 “你!”她瞪大眼,带点不可置信,表情无辜又可爱。 汪云桓轻笑,俯首,深深吻上。 他的唇,炭火一般,灼热从她的舌尖开始焚烧,像被灌下最醇烈的美酒,一路向下蔓延,经过她的咽喉,穿越她的胃,温暖她的腹,连脚趾都要忍不住蜷曲起来。 她闭上眼,感觉耳边是呼啸而过的清风,脚下踩着的是绵软的云,她不知道自己是漂浮在空中还是海上,也许,也许是在天的那一端,那遥远的银河星系外,一点一点的星芒闪烁着。 这寂静的星空下,她忽然感受到寒意,微凉的时刻,有人轻轻呼唤她,彷佛从亘古的夜空传来。 第十五章 “蔚蓝,蔚蓝,蔚蓝,蔚蓝……”一声声不停,将她的心弄得柔软得不可思议。 于是,夜幕突然被抽去,换上一片蓝天,她看到云,洁净而无瑕,大片大片的白云。 他为她挡去阳光的剌眼,又为她送来阳光的和煦温暖。她享受着这份呵护,满足得想要叹息。 她的大脑暂停运作,像被抽空般一片空白,她浑身轻颤着,连灵魂都跟着颤抖,空白处,却有道人影清晰地浮现出来—— 是汪云桓!一直镌刻在她心底的那个人! 他聪明得让她自卑,好看到让她退缩,又像浮云一般来去匆匆,所以她把他一直藏一直藏,深藏到连自己都找不到。 “云桓,云桓……” 如今,他在她怀里!她眼角绽放泪花,唇角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蔚蓝!” 他响应,声音穿云而来。她睁开眼,看着他,看到那眼眸深处深深的怜惜和刻骨的温柔。 她温柔地笑,抬手为他抹去汗,眼眶湿润,低声倾诉,“我爱你。” 他微笑,将额抵上她的,“我知道,所以蔚蓝,好好保护自己,妳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他迭声说着。她怀疑他再这么说下去,会讲到天荒地老,于是仰起头,吻住他。 她伸出舌,描绘他的唇线,被他反衔住,又一番纠缠。 那么贪心地吻着,从一开始的浅尝到后来的深缠,像是吻不够一般,到最后,竟带着几分绝望——这太美好,美好得不像真的,美好得让人感觉随时会失去。 “你在害怕呢,云桓。”她退开来,掌心下他的心跳变得急促,一声声敲击着胸腔,“你在……怕什么?” 她眸中满是疑问。是错觉吧? 汪云桓望着她,迎着她的眼神,微笑道:“傻瓜,我能害怕什么?只要妳好好的,我什么都不会害怕。” 他云淡风轻地带开这个话题,那可能会失去的恐惧,他没有让她知道。 “我当然会好好的。” 他微笑,抬手替她将湿发拨到耳后,“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好好保护自己,别让我担心。” 是了,她终于知道他哪里变奇怪,他这几天似乎很容易紧张,一个小小的感冒他都让她来住院,嘴里又不停地重复着“要好好保重”这类的话。 到底是谁,传递了这样的讯息给他? “云桓……” 她想说什么,却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那么用力,她所有的疑问化作怜惜,融化在他怀里。 知道他在乎她,很在乎她,这样就够了。 不需要再多了。 李筠凤这次的婚礼,办得简单而低调,只有她和慕群光几个至亲好友前来参加。 许蔚蓝挽着汪云桓而来,她和母亲开心地拥抱,说了一番恭喜的话,然后很慎重地将汪云桓介绍给母亲。 尽避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李筠凤看着女儿,见她容光焕发,那张会发光的脸上写满无法掩饰的开心和幸福,再看着站在一旁的汪云桓,朝他一笑,汪云桓也颔首,带着淡淡的笑容。一个眼神交会,彼此都懂了。 后面有宾客来到,李筠凤催促女儿带汪云桓到里面先坐下。 许蔚蓝握着母亲的手,看着她身上那袭淡雅的旗袍,凑到她耳边道:“妈妈,其实,妳穿什么都好看。” “废话,妳老娘我当然穿什么都好看。”李筠凤低声回道,毫不谦虚,旗袍衬托出的气质被破坏殆尽。 许蔚蓝只是望着她微笑,像是有话要说,却最终选择沉默。 李筠凤侧首看着她,眼中有疑惑,片刻后,那双洞悉世事的眼里是了然。 “傻瓜!”她亲吻女儿的脸颊一下,推她进去,“快进去,等会抢不到东西吃,别哭着找我!” 然后,她目送女儿牵着汪云桓的手走了进去。 望着那个背影,她犹记得生产那天,丈夫抱着那个小小的东西来到产床边,高兴地说着“阿凤,这是我们的女儿!”的情景,如今,岁月远去,她已长大成人。 爱情的结晶。蔚蓝百分之百是,却在她和丈夫爱情的光环里孤独地成长。她和丈夫的爱成全的仅是女儿的生命,却让她最初的生命里充满寂寞。甚至,在丈夫死后,她差点害死她。 她坚强而勇敢的女儿,对他们这对差劲的父母,却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如今,女儿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想到一直寂寞的女儿终于不再寂寞,李筠凤忍不住眼眶湿润。 “怎么?”慕群光俯身问。 她扬起笑,挽着他的手臂,“没事。” 那些抱歉不必再说,只要女儿幸福,她已知足。在那一瞬间,她目光幽凝,在心中对死去的丈夫低语——常山,你好走,我们都幸福了。 “公证结婚?”许蔚蓝眼睛瞪得大大的。 参加完母亲婚礼的第二天一早,汪男友忽然提出这个要求,她惊讶得嘴张成o型。“怎么……怎么会突然……” “怎么会突然?”他顺着她的话,语气不同,意思全然变调。她的是疑问,他的是反问。“我昨天告诉过妳了。” “你、你只是提了一下,没有说今天!”她结巴了。 “不然妳还要嫁别人?”他脸色一变,眸光危险。 她退缩,有点没骨气,“也……也不是,就是太突然了……要不我们改天……” “改天?妳知不知道我家所有的人现在都在法院等我们两个了?” 她方寸大乱,“可是……” 汪云桓脸变好快,立刻露出蛊惑人心的微笑,“愿意嫁给我吗?蔚蓝?”他又用那种好像咒语一样的低哄诱骗她。 她退退退,被他一直逼退到计程车里,然后车子一路开到法院,汪家一大帮亲戚全都在场,老实的汪爸爸甚至还很正式地穿上西装,打着领带,比汪云桓这个说要结婚却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新郎看起来要正式多了。 而旁边一字排开的,是汪妈妈领头的汪家军,汪大哥和怀里抱着小娃娃的汪大嫂,汪三哥牵着汪大哥的大儿子,汪小四旁边是他新婚不久的妻子。 甚至自己的母亲和慕叔叔,还有语秋都在场。 “嫁给我!”汪云桓微笑着,忽然从身后变出一大束红玫瑰,缓缓递到她面前。 许蔚蓝捂着嘴,有些不敢置信,可是眼睛却在阳光的照射下发热发烫。她咬着唇,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张完美得让人嫉妒的面孔,这样一个男人,真的可以属于她? 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太突然了,这真的太突然了! 她甚至只穿着简单的上衣和牛仔裤,素着一张脸,还不如平常上班的样子,至少,也该提早通知她,就算没有白色婚纱,穿一套香奈儿的套装撑撑门面也好。 该不是作梦吧? 可是,周围站满属于他和她此生最亲密的人,他脸色这么慎重温柔,连手里的玫瑰都盛放得惹人怜爱,梦里,怎会有这样真实的场景? “蔚蓝,嫁给我。”他仍旧微笑着,等待她的答复。 “我……我没有你好看!” 怎么办?她竟然慌乱得说不出一句象样的话。 他笑了,将花递到她怀中,连着她一起拥住,他看着她,“我娶的是妳。” 他抬手,抚过她的脸,从上到下,缓缓的,“妳的容貌、妳的身体、妳的思想、妳的心灵、妳的灵魂,一切都是我要娶的。在我眼里,没有好看不好看的妳,只有独一无二、唯一的那个妳。” 噢,天哪,他怎么能这样说?他练习了很久吗?竟然能说出这样的甜言蜜语来!许蔚蓝不知道该讲什么,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看到他眼里百分之百真挚的情意。 他是真的爱她的吧? 是的,他是真的爱她! 汪家的男人向来洁身自好,别说婚姻,他们连恋爱都不会拿来开玩笑!所以,他是真的爱她,真心想要娶她。 许蔚蓝慢慢有了真实感,她眼中含着泪,朝他露出笑。“好!” 她点头,听到人群爆出一阵欢呼。而最近越来越大胆的他,竟然当着所有人面,给了她结结实实一记热吻。 从法院出来,两人交握的手,各自无名指上都多了一枚婚戒。那份开心明明白白写在眼底眉梢。 公证完毕,他向她母亲保证,“婚宴以后一定会补上。” 在法院门口,他朝她一挑眉,忽然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在空中打了一记响指。 这是什么意思?她用眼神无言问他。 时间恰恰好,就像《哈利波特》里的神奇魔法一样,一辆红色跑车倏地滑到两人面前,俊朗非凡的汪云昶跳下车,潇洒将车钥匙丢给他二哥。 汪云桓殷勤地替她拉开车门,“上车吧!” “我们去哪里?” “回家。” 他朝她微笑。 车子停下来,他们下车,汪云桓从后车箱拎出前天就准备好的旅行箱,看来他真的是计划好的! 许蔚蓝环看一下四周,“咦,是这里?” 她记得这里,在咖啡馆附近,环境清幽,管理严谨,有回她和他散步经过,还曾笑说,将来干脆在这里买间房子居住。 “你……”她心里有种奇怪的预感,更有种很莫名的熟悉感涌上。 汪云桓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前,深吸口气,微笑宣布,“我们回家!” 她望着他星子般闪亮的眼睛,心里藏着可能会发生什么的期待和忐忑,被动地跟随他的脚步上楼。 楼下的管理员竟然没有拦住他们,他们搭乘电梯,很顺利地来到十六楼。 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在作梦一样。许蔚蓝忍不住低头看了下手上的婚戒,戒指没有跑掉,钻石仍旧闪耀着光芒。 原来不是作梦。她松了口气。 汪云桓掏出钥匙开门。许蔚蓝又被那种熟悉感淹没,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紧张到快不能呼吸。 她脑海里模模糊糊涌现一幅画面——门打开,正对着光线充足的客厅,沙发是淡雅的绿色,沙发前摆着透明的玻璃茶几,旁边的矮桌上,有只细腰身的花瓶,插着三朵她最喜欢的红玫瑰,雪白的墙壁上原本计划要挂婚纱照的,因为来不及拍照,所以暂时先挂着一幅山水画。 来不及拍照?为什么会来不及? 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给弄胡涂了。 门被汪云桓推开,极目望去,许蔚蓝目瞪口呆,竟然和她刚才所想的一模一样! “这……” 他牵着她的手,“进来吧。” 从小四那里拿到钥匙,他曾来过一次,她临走前必定细心整理过,所有的物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就是几年未曾住人,到处布满灰尘。趁她住院的那两天,他已找人清扫干净。 “云桓!”站在门口,她心跳得好急,到底为什么,这一切显得这么熟悉?好像曾经经历过一样。 他回头,给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笑,“进来吧,蔚蓝,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 她走了进去。他领着她逐一参观。不管是卧室、厨房,抑或者阳台、洗手间,都眼熟得让她心惊肉跳。 “为什么我会觉得好像来过这里一样?”站在阳台上,她忍不住喃喃自语。 第十六章 汪云桓从后面环抱着她,温柔地说:“那不正好?说明这本来就应该是我们的家。” 这个说法,只是一瞬间安抚了她的情绪。“你什么时候买下这里的?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不久前。”他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和她走入客厅,将行李箱递给她,“妳去把东西放好,我煮饭给妳吃。” 煮饭?“你煮的东西能吃吗?” 不知哪里来的印象,她就是认定他煮出来的东西会很难吃。他们是经常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他通常都只是弄简单的早餐。午餐和晚餐,如果不是在外面解决,就是叫外送。 她是因为懒,他……想必也是。 “那么?”他挑眉。 她笑咪咪地把行李箱往他手里一塞,“你去放东西,我来煮饭。” “确定吗?”他坏坏地笑,凑近她低语,“这箱子里,可还有妳的……” “快去啦!”她连忙推开他,忍住脸红,却忍不住微笑。 他朗声笑着,“好,我期待妳的晚餐,老婆大人!” 他偷吻她一记,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前,遁逃去卧室。 捂着被偷亲的地方,许蔚蓝悄悄展露笑颜。他叫她老婆大人,他们真的结婚了! 结婚了,她恍惚了下,很快甩甩头,走到厨房。她打开冰箱门,里面摆放得满满的,她估量那些食材,思索着晚上的菜单。 那条鱼看起来还很新鲜,而且有西红柿,或许她可以考虑做西红柿鱼;还有一只鸡,可以用半只做一道三杯鸡;嗯,再炒盘青菜煮一锅汤就好了。 计划完毕,她洗米下锅,眼角余光看到刀架上那些刀,她展眉一笑。这里调味料齐全就算了,连刀都买了很多把。 她将食材摆放好,先从鱼开始下手。 掏出那把菜刀,她掂在手里,感觉很沉,切在鱼上也钝钝的,不是很锋利。她放回去,寻了一把看起来更锋利的出来。 那把刀好重,握在手里沉甸甸的。熟悉的头晕再次袭上,许蔚蓝甩甩头,力图甩开这种感觉。 她努力切着鱼,脑子还在揣测汪云桓此刻在卧室里做什么,想到他的手会滑过她的内衣,她竟然脸红了。 “唔……”她放下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晕眩感又再次袭来,她握起刀时只觉手上无力。 匡啷一声,她手里的刀落在地板上,她来不及呼叫,就软绵绵地滑倒。 “蔚蓝!” 意识蒙眬间,她似乎听到他这样大喊一声。 汪云桓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想不到不过几天的工夫,他又回到这里。 “情况怎样了?”刚刚结束手术的汪云睿闻讯赶了过来。 汪云桓头靠在墙壁上,难掩自责,“暂时没事,医生说,她脑子里的血块压迫到视神经,必须尽快动手术,否则有失明的危险。现在她已经睡着了。” “所以,你决定了?” 汪云桓深吸口气,重重地点头。“早就决定了。” 汪云睿只能拍拍他的肩,低声安慰,“纪医生是脑科最顶尖的医生,他会将伤害减到最低的。” “我明白。”汪云桓回答,心绪沉重。 他没有告诉三弟,那位纪医生告诉他,手术成功的机率很高,但是留下后遗症的机率也很高,那就是—— 蔚蓝很可能再度失去一部分记忆,也许,她有机会想起他们之前的那段感情,但更有可能,会把这许多事都全部忘记。 然而无论如何,蔚蓝必须进行这个手术,否则她随时有失明的可能,严重的话还会造成生命危险。 许蔚蓝被送入手术室的时候,还是清醒的。 她好像完全没有很快就要动手术的不安,反倒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安慰起脸色沉重的另一半,“没事,只是一个小手术,很快我就会和以前一样,生龙活虎。” 汪云桓牵起嘴角,给了她一个微笑,抚摸了下她的头发,“嗯。” 她笑着吐吐舌,模样俏皮,“是啊,傻瓜,别不放心了!等我好了,我还要做西红柿鱼和三杯鸡给你吃呢!” “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他偷偷转开脸,过一会转过来,恢复那张温柔的笑脸。 她点头,“当然喽!”她举着婚戒给他看,“我们结婚了嘛。”自己的脸竟然先红了。 汪云桓咬牙,感觉微笑越来越僵硬。病房的门被叩响,护士走了进来。 “抱歉,到时间了,汪太太,我们要先替妳做麻醉。” 汪太太?她立刻眉开眼笑,这个称谓大大取悦了她。 她朝护士点点头,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平安出来。” “妳当然会平安出来!”汪云桓低声道,像在保证什么。 “你会跟我一起去吧?”许蔚蓝抓住他的手臂,不知怎的,心开始有点慌了。 她努力地维持着笑容,不想让他替她担心。 他微笑,“我会在外面等妳。”又拍拍她的手,“别怕,没事的。” 许蔚蓝笑了,“好吧,那你一定要在外面等我,我出来要是看不到你,就罚你……嗯,罚你睡三天地板好了。” 后面那句话,她是趴到他耳边小声说的,退开后,她笑得得意扬扬。 他无言地看着她。 “蔚蓝!” 在她被推进手术室前,汪云桓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那忍了好久的情绪终于崩溃,有滴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滑入她的发间。 即使早就下定决心,要保住她的性命,然而在她即将进入那扇门的时候,他却惶恐得想要抓住最后那一丝温暖。 主刀的纪医生说,快则三个小时,慢也不过四、五个小时。 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也许……就会斩断他们前半生的纠缠。 他下意识地抱得更紧,“蔚蓝……” “我很快就出来的。”她微微推开他,差点被他勒到断气,她大口吸气,对他微笑,“你放心!” 护士已经推开,汪云桓看到三弟站在手术室里,兄弟俩对视一眼,汪云桓神色狼狈,朝后退开一步。 许蔚蓝还在笑,对他扮个鬼脸,“喂,汪云桓,我们结婚了是不是?” 他看着她,深深地,一言不发。 她朝他调皮一笑,忽然倾身,给了他大大的一个拥抱,“我爱你,老公!” 然后在活动病床上躺好,对他摆手,“要在外面等我出来喔,很快的。” 门缓缓阖上。 汪云桓瞪着那扇门,很久之后,转身离开。 云睿说,她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那就好。汪云桓坐在属于两人的家,从接到那通电话一直到暮色昏沉,一动也不动。 她已经没事了。 但是,他呢? 他望着手里那枚属于她的钻石婚戒,这是决定让她动手术后,趁她熟睡时,他拔下来的。 它在她手上停留不到一天的时间,恰如他们之间那比流星划过天空还要短暂的缘分,或者,就是这一生没有缘分吧? 他向来不信缘分,但是此刻,相信对他而言会比较好一些。就算没有缘分,至少有一个人记得,记得他们曾经深深爱过,就足够了。 何况,他想,也许有一天,她会再回到他身边。 哪怕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一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这里的空气很新鲜,这里的小吃很特别……” 忽然间,手机铃声响起,打破沉寂。那声音淡淡雅雅,是她自己唱的。 他从她忘记带走的提袋里翻出手机,来电显示是他的号码。 “喂?” “二哥,你把手机遗留在医院了。” 是云睿。他挂了电话,犹豫自己要不要去一趟医院,也许,会看到她。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能不能承受住她的眼神,那完全形同陌路人的眼神。 最终,敌不过那想要看她的念头,他去了。 取回自己的手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来到她的病房门外。她母亲正在探望她,看到他出现,显然吃了一惊。 “云桓?” 他点头,目光却看着她。 许蔚蓝在喝粥,笑得很快乐。迎上他的眼神,怔了下,又看着自己的母亲。 “嗯,这位,他是本来住我们隔壁的汪伯伯家的二儿子。”李筠凤明白一切,只能这么介绍,抱歉地看了他一眼。 他朝她点头,“听说妳病了,好些了吗?”声音艰涩。 她微笑,“好多了,谢谢汪二哥。” 汪二哥?他胸膛处微微收紧,“那就好,这是妳的手机,我帮妳送来。” 递过手机后,他几乎是脚步踉跄地走出医院。 从此后,他是汪二哥,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又要去哪里,随着人潮,被动地走着,在一波又一波的人潮里,变成自己生命里的路人。 “这里的空气很新鲜,这里的小吃很特别……” 旁边的唱片行里传来这样的歌声,成功留下他的脚步。 他走了进去,呆呆站着,听着女歌手宛转地唱着—— “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我们有多少时间能浪费,电话再甜美,传真再安慰,也不足以应付不能拥抱你的遥远……” 那是她的手机铃声,她为他设定的来电铃声。 他从来不知道竟是这样一首歌!还傻傻以为她的情伤停留在小四那里! 那是她什么时候录的?是五年前看到眼神淡漠的他的那个时候?还是…… 他脑中纷纷乱乱,一时间竟然理不清楚。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他走出唱片行,回到家中,对着那满屋扑面而来的孤单,无声恸哭。 天空一片蔚蓝,阳光暴照,万里无云。 耳朵里塞着耳机,许蔚蓝头戴草帽,听着音乐,嘴里还跟着哼唱,一路朝湖边走去。 趁着周末的时候,她偶尔会回平安镇来休假,闲来无事,她喜欢到湖边坐坐,那里有棵大树,能遮去大片阳光,很适合这种阳光炽热的夏日午后。 今天很幸运,树下没有人。 之前的几次,她来到的时候,树下已经有人坐在这里钓鱼,她不喜欢和陌生人单独相处,所以只能避开,今天让她抢了先,可以独霸这片风景和空气都很好的地方。 她靠着大树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书来看,没多久,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她连忙掏出来。 “妈?” “女儿啊,告诉妳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母亲的声音夸张地从彼端传来。 “妳怀孕了?”她随口胡扯。 “乱七八糟,妳老娘我都五十多岁了,怎么还可能怀孕!”差点气死她。 这个时候,母亲才肯承认她的真实年龄。许蔚蓝哈哈笑,“那能有什么好消息?中乐透?” “当然不是,妳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天上只会掉鸟粪而不会掉礼物这个道理吗?” “那到底是什么?”她哗啦翻动一页书。母亲就算嫁了气质斯文的慕叔叔,还是没有被同化半点。唉,可惜! “我要和妳慕叔叔去希腊度蜜月。”李筠凤开心得差点在电话那端手舞足蹈起来。 许蔚蓝叹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妈,妳结婚一年,都度了五次蜜月了,每次都打电话来刺激我这个孤家寡人,妳会不会过分了点?” 第十七章 “妳怎么会是孤……哎呀,我是给妳点动力嘛!有压力才有动力对不对?现在妳有没有觉得很有动力了?” “没有,我直接被压垮了。” “反正,哈哈哈,我要去希腊喽,美丽的爱琴海,我来了,等着我……” 这哪里像是一个已经年过半百的女人?她连吐槽都懒了,“好吧,祝妳旅途愉快。” 她挂了电话,将草帽拿下来,盖在脸上假寐。唔,母亲又刺激她,明知道她现在忙着考试,没空找男朋友,竟然还这么过分地在她面前秀恩爱! “真是有够过分的。”她举起手,不平地嚷嚷,“我一定要找一个宇宙霹雳无敌超级帅的老公,以后天天带到妳面前秀给妳看!神啊,亲爱的上帝,请赐予我这样一个帅哥吧!” “妳在嘀嘀咕咕什么?” 草帽被移开,一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孔映入眼帘。许蔚蓝怔了下,眼眸里有种刺痛的感觉。是阳光正好投射到眼睛上的关系吗? 但,他是谁? 两秒后,她一拍额。瞧瞧她这记性。 “是你啊,汪二哥。”她笑得很狗腿,看他屈身在她旁边坐下,她连忙朝旁挪了挪。 开玩笑,听说汪二哥是平安镇的衰神,没事不要得罪他比较好!她正心里偷偷幻想。 “怎么,刚才又差点认不出我是谁?”汪云桓淡淡地问。 她尴尬一笑,“你也知道一年前我动过脑袋手术,有时候记性不是很好,认人的速度也会比别人慢一点。” “我以为,妳会比较容易记住我一点。”他黑眸锁在她脸上,一眨也不眨,看得很专心。 被他看得心脏一跳,她嘿嘿一笑掩饰过去,“应该是这样吗?” 其实,并没有啊,虽然这个汪二哥…… “毕竟像我这么帅的人,还是很难找的吧?”他大言不惭。 啧,他还真敢说!虽然她本来也是这样想的,但从他口里说出来,她还是有被打败的感觉。 难怪平安镇的人都对他没什么好评价,就凭他比孔雀还自恋这点,就够让人无言的。 “呵呵,是吗?” “妳刚才在说什么?” 听到他这么问,许蔚蓝垮下肩膀,脸庞也垮下来,她很自然地和他分享心里的烦恼,“还不是我妈,结婚不过一年,蜜月都度了五、六次,真的是钱太多,还每次都要打电话来剌激我,但是回来又很少记得给我带礼物!” 真过分! 汪云桓笑起来,发出轻细的笑声,许蔚蓝从眼睫下方偷偷打量他。也难怪汪二哥这么骄傲,他真的长得不是一般的好看,就这么偷看一眼,她的心已经乱七八糟地跳不停呢! 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哇,她在乱想什么? “妳又要考试?”他看了眼她手里的专业书籍。 她点头,反正也看不进去了,索性拿书当扇子掮风,“是啊。”虽然考过了北美的保险精算师,但每年还是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考试要参加,她快烦死了。 “很辛苦?”他意外地问, 口气温和。 许蔚蓝吓了一大跳,偷觑他一下,只见他仍旧用黑眸直勾勾地看着她,她连忙收回目光,心中不由得暗暗揣测,难不成刚才上帝真的听到她的祈祷? “还、还好,不过,偶尔也会觉得累。” 她哈哈一笑,效果没有自己期待的那么轻松。这位汪二哥用那双漂亮眼睛专注看人的时候,杀伤力还真是强大啊! “需要帮忙吗?”他问。 许蔚蓝心头惊跳了下。这位据说头脑一流的汪二哥平常都是待在家里,偶尔她去汪家,他也只是对她点点头,没有什么特别表示,今天怎么会忽然一反常态? 上帝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 “我以前有个朋友,我也帮她考过这类的考试。”他缓缓说,表情未变。 但她就是觉得他说起这个朋友的时候,口气里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寻常。“你那个朋友……是女孩子?” “是女孩子,后来变成了我太太。”他看着她,还是那种杀伤力很强大的眼神。 许蔚蓝顿时觉得眼睛又有些剌痛,她揉揉眼睛,“你结过婚了?” 害她刚才还以为上帝真的听到她的祈祷,赐予她这么优的一个男人!结果他竟然结婚了,害她有点失望。 “是啊,”他微笑,“今天还是我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那……”那他怎么会在这里,不跟太太一起过? 汪云桓的表情还是那副很淡然的样子,“她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她为什么要走?”脱口问完,许蔚蓝有想掐死自己的冲动。管什么闲事啊? “她生病,去治病,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治好。” “汪二哥,这就是你不对了。”她撇嘴,“太太生病,你没陪在她身边,她心里多难受啊?” “嗯,是我不对,对不起。”他从善如流。 看到他那么温和,许蔚蓝反而觉得自己的指责有些可笑,她根本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胡乱说一通。她尴尬一笑,“干嘛跟我说对不起,你应该和她讲才对。”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静默着没说话。 气氛……好像有点怪啊!许蔚蓝拔了根草叼在嘴里,想说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 “那个……” “妳喜欢吃西红柿鱼吗?”他忽然问。 西红柿鱼?她眼皮一跳。汪二哥有点怪吶,怎会忽然从婚姻这么神圣的话题跳去食物?感觉好像从卧室直奔厨房喔!她为自己心里不伦不类的比喻汗颜。 “还好吧。” “那三杯鸡呢?” “也还好。”汪二哥干嘛用那种很诚恳的眼神看着她? “那妳跟我来。” 汪云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站在一旁等她。 去哪里?许蔚蓝心里疑惑,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表现得很奇怪的汪二哥,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跟着站起来,在他身后沉默地走。 他把她带回汪家,整个汪家静悄悄的。 “我爸妈赶去台北了,我四弟妹这段时间生产,他们留在那边照顾。”他走进厨房,很熟练地打开冰箱开始做菜,一边还和她解释。 “汪小四有孩子了?儿子还是女儿?” 汪小四是她的初恋情人呢,不过两人分手的理由她记不太得了,她自从一年前动过那场脑部手术后,很多记忆都有些模模糊糊的。 “儿子。”他回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她坐在餐桌偷偷欣赏他做菜的背影,长得帅的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占有视觉优势! 唔,她有点罪恶感,毕竟她现在觊觎的是别人的老公。 “妳尝尝看。”汪云桓将菜摆上桌,解下围裙后,递了双筷子给她。 请她吃?她有些受宠若惊,努力回想,很肯定自己出家门时没有踩到狗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好运气。她只能被动地接过筷子,结果却因为心跳太快,手抖了下,筷子掉到地上。 “我给妳换一双。”他伸手接过,目光停了下,看着她的手腕。 她手腕上有一只银质镯子,镯上却突兀地挂着一枚钻石戒指。 他眼神变得奇怪,动作也像有些不受控制,竟然一把抓过她的手,轻轻抚弄几下那镯子上的戒指,他不是收起来了?怎么会…… 许蔚蓝被吓到,连忙缩回手。 “抱歉。”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手缓缓缩了回去,表示歉意。 “没……没事!”想不到汪二哥不仅眼神的杀伤力强大,手指的杀伤力也很强大,她觉得脸颊有些热了,心跳比刚才更快! 他又另外拿了双筷子给她,她接过来,这回用力握住了,筷子很顺利地没有掉下去。 她先是尝了一块鱼肉,眼里就放出光来。 “还疼吗?”他忽然问,却不是问她对于菜的评价。 她不解地抬头,愣了下,看到他望着她的头,明白过来他问的是她手术的事。“不疼不疼,早就没事了。” 她干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汪二哥这么奇怪,奇怪得好惹人遐想。不过她也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离他远一点,他让她的心跳很不受控制。 如果他未婚没有老婆,她倒是可以肖想一下,既然已经是别人的所有物,自己就不能再觊觎! “汪二哥,你的手艺不错嘛!”她夸奖起食物。 “是吗?妳喜欢就好。”他露出笑容。 他简单一句话,她又心跳加速了,不行不行!她指着菜,“你怎么不吃?” 汪云桓坐了下来,却是吃的时间少,看她吃的时间多。许蔚蓝如坐针毡,她很想跟汪二哥说,虽然不确定他太太什么时候会回来,可是这样盯着别的女人瞧,也是很不好的! 尽避两家还满熟的,可她跟他不是很熟,对不对?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她原本想表示一下礼貌,至少洗个碗,可是这么和汪二哥待下去,肯定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她借口要回家看书,连忙起身告辞。 汪云桓送她到大门口。 “不用送了啦!汪二哥,就这么一点距离,我自己走就好了。”她赶他回去,还顺手带上大门。 门一阖上,她一颗心乱跳到不行,呼吸也有些乱,连忙靠在一边的墙上调整。 墙壁在地上投出阴影,汪家的大门又慢慢地开了条缝,透出些光来。 许蔚蓝听到门边传来幽幽的叹息,“蔚蓝!” 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许蔚蓝这段时间有些心神恍惚。那个已婚的汪二哥,把她的生活给搅乱了,偏偏周遭的人好像对这种现象都视而不见。 喂喂,难道大家都不知道汪二哥已经结婚了吗? 先是母亲,去希腊度那个天知道是第五次还是第六次蜜月就算了,竟然还将她公寓的钥匙交给汪二哥,他正好说上台北有事,一脸抱歉地过来叨扰。 拜托,他大哥、三弟和四弟都在台北,为什么一定要来打扰她?夏天这么热,她很喜欢在家衣衫不整地走来走去,他来了,她的乐趣被这么毫不留情地剥夺了啊! 而且,她喜欢一边洗澡一边唱歌,虽然唱得不怎么动听,但总好过单调地听水流的声音吧?结果他一来,这项乐趣自然也被剥夺了。 还有就是骆语秋那个死女人,她不就是跟她诉一下苦嘛,不同情就算了,竟然还说活该?甚至还挤眉弄眼地暗示她其实可以尝试勾引一下汪二哥? “毕竟他那么帅,妳又不吃亏。” “有没有搞错?他是结过婚的,有妇之夫,我才没兴趣!”她明明有跟语秋提过这点。 “妳哪里是没兴趣?明明很在意这点好不好?”骆语秋吐她槽,“妳都强调七、八遍了,喜欢就上,管那么多做什么!” 脸色严肃得根本不像在开玩笑。 这什么朋友?竟然鼓励她去当第三者?许蔚蓝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交友不慎。 当然,汪二哥绝对不是一个很难相处的房客,至少比起别的男人,他还算爱干净,自己的东西也收拾得妥妥贴贴,绝不麻烦到她。 下班回来,想到家里那个明明无所事事却不知赖在她这里干什么的男人,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十八章 掏出钥匙开门进去,一眼就看到那个男人侧躺在沙发上睡觉。 因为沙发不够大,他的长腿垂在地板上,手边还放着笔记本电脑。听汪小四提起过,汪二哥是做软件设计的,工作很自由,收入也很优渥。 这样一个男人啊…… 许蔚蓝偷偷蹲了下来,细细看他完美的侧面——长得引人嫉妒就算了,头脑还这么聪明,虽然听说性格不是很好,但总体而言,还算一个很优质的对象,是吧? 后面那个问句,她也不知道在问谁。 不过,他结婚了,这是个致命的缺点。她严肃认真地想,思绪却又乱跳,开始猜测,他太太是怎样的人…… 也许和他一样,长得很好看,尤其那双眼睛,就像他的一样,如墨玉一般漆黑深邃,光是凝神看着就让人沉醉…… 咦?等等!他怎么张开眼睛了? 许蔚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他却像没有睡醒一般,神色迷迷糊糊的,看清是她,微微翘起唇角,长臂一伸,拉近她。 “蔚蓝,妳回来了?”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汪二哥好看的面孔在眼前不停放大,越放越大…… 啪!脑袋里有根弦断了。 她被吻了。 事后,因为汪二哥没有说抱歉,她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好把那个吻当成意外处理。 不然她还能期待什么? 说也奇怪,她以前和汪二哥很不熟不是吗?怎么最近老是注意他?尤其自从他侵入她的私人地盘后,她更像惊弓之鸟一样。 她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速度可以这么快! 呃,等等,她在想什么? 半夜不知怎的突然醒来,许蔚蓝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直被几天前那个突然的吻困扰着。啊!再这么下去,她的脑袋会爆炸的! 她起身,决定为自己倒一杯牛奶助眠。 从厨房出来,她看到阳台的躺椅上躺着一个人。 不是吧!都半夜三、四点了,汪二哥还没有睡? 她走过去。 他躺在躺椅上,这回还好,他没有睡着,眼神清醒地看着天空,身上是一贯的白t恤和牛仔裤,脸色宁静。 今晚的夜色很好,满天星斗,一轮圆月。 他在想什么?许蔚蓝偷偷地揣测——同住这段时间以来,她都快变成小偷了,老是做些偷偷摸摸的事。 偷看他,偷偷揣测他的想法,偷吻……嗯,被他偷吻,虽然只是意外。 这种时候,要不要上去问一下呢?他只是今晚睡不着,还是每天晚上都赖在这里,然后白天在家睡觉? “咳咳!”没等她想出答案,她被牛奶呛到了。 汪云桓回过头来,摘下耳朵里的耳机。 原来他在听歌啊,难怪没有察觉她的靠近。 “妳怎么还不睡?”他先开口问了。 咦,这话该她问吧?“我、我忽然醒了,所以起来倒杯牛奶。” “我吵到妳了?” “没有没有。”她摆手,被他专注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你呢?怎么不睡?” 他嘴角牵出微笑,“夜色很好,我在听歌。” 咦?许蔚蓝诧异是这种答案,好像跟问题不是很有关联,而且,不知道汪二哥有没有察觉,他口气有那么一点点落寞…… 许蔚蓝克制自己别去想这个和她无关的问题。“什么歌?” 他望着她,“妳要听吗?” 可以吗?她用眼神询问,看到他取下其中一只耳机递给她,她只好从客厅迈到阳台,坐在躺椅旁的小凳子上。 两人挨得很近,轻易就能感觉他身上散发的热力。她还穿着睡衣。 她拿起耳机放入耳朵里,女歌手的声音带点淡淡的哀愁。 “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我们有多少时间能浪费,电话再甜美,传真再安慰,也不足以应付不能拥抱你的遥远……” 原来汪二哥在思念他的太太啊。 许蔚蓝脸色平静,心里却泛起酸涩的疼,想不到汪二哥是这么痴情的人。 可惜啊可惜! 她失神地看着无垠的夜空,也不知道在可惜什么。 没有察觉到身边那个男人,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的侧影,也近乎失神。 后来,她睡着,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抱起她,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回床上。 她甚至梦到有人指尖温柔地帮她理顺了头发,欸,好罪恶,那个人可是有太太的汪二哥! 经过一个月偷偷摸摸的观察,许蔚蓝终于确定——汪二哥每天晚上都没有睡,他几乎都在阳台的躺椅上度过,到白天她上班后,他才会因为倦极而睡上片刻。 就算是再思念他的太太,这样下去,铁人也吃不消吧? 她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但又不想和语秋倾诉,谁让这个好友上回竟然给她那种建议? 不过,汪二哥的太太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治什么病要治这么久? 她拿起电话,犹豫后又放下。如此反复几次后,她拨了那组号码。 “哈啰,蔚蓝?”男人爽朗的声音背后,还有小婴儿的哭声当配乐。 “你家宝贝在哭?” “没关系,有他妈妈和爷爷奶奶照顾。” 汪小四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许蔚蓝有些不平,就知道自己开心,都不知道抽时间关心一下他二哥! 不过,她将这话压在心底,开始和他闲聊,多数话题绕着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家伙转。 “还有事吗?”汪云昶不露声色地问。 她期期艾艾的启唇,“那个……嗯,是关于你二哥。” “他麻烦到妳了吗?”汪云昶很惊讶,“要是这样妳就说,我立刻告诉我大哥,让他把人领回去,反正大哥家里地方宽敞,塞下他一个应该……” “不是啦!”自己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讲!许蔚蓝没好气地打断他,“我是想说,你们不知道汪二哥每天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是啊,”汪云昶相当无所谓的语气,“自从我二嫂去世之后他就一直这样了……” “去世?!”怎么和汪二哥讲的不一样? “怎么?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可是、可是汪二哥说他太太只是去治病了。” “是啊,但是没有治好,就死了嘛。”他还是很无所谓的口气。 “那……汪二哥不知道吗?” 汪云昶叹气,“他知道,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而已。妳怎么忽然问这个?”话锋一转,矛头对着她。 “没,我只是看他每晚都不睡觉……” “担心了?”他调侃她。 担心个头!她很想这么凶回去,可是说不出违心之论,好吧,她就是担心了! 知道他太太去世,而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是去治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治得好,她感觉自己的心着了地。 和汪云昶又闲哈啦一阵,她放下电话,咬了咬下唇。真是的,人家太太过世了,自己干嘛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一直想要笑啊? “你干嘛要咒蔚蓝死?”汪云昶这边,他妻子好奇地问。 他逗弄着怀里的小婴儿,“难道像二哥那个笨蛋一样,告诉蔚蓝他太太是去治病,不知道什么回来?除了吓退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进展好不好?” 必要时,该狠就要狠。 从“太太去治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的有妇之夫,变成“太太已经过世”的单身汉,汪二哥在她心里的地位悄悄发生了变化。 很实质的变化,从不能肖想到可以肖想。 许蔚蓝在厨房,很愉快地哼着歌,准备晚餐。 她举着刀,准备把眼前那条鱼解体—— “蔚蓝!”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她手里的刀被人倏地抢走,耳边还回荡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巨大吼声。 汪云桓神色惊惶地看着她,将那把刀丢得远远的,不待她说什么,他拉过她反复检查。 “汪二哥,你……怎么了?”她愣住了。 说要去公司谈事会晚点回来的汪二哥,回来得意外的早,她原本以为他会在她煮好晚餐后才回来。 但是,他脸色怎么那么奇怪?好像很恐惧一样。 “妳、妳在干什么?”汪云桓瞪着砧板上那条鱼。 许蔚蓝咧唇而笑,汪二哥还没有注意到他正拉着她的手呢。她悄悄挣脱开,“我在做晚餐,你是不是很喜欢吃西红柿鱼和三杯鸡?我买了食材回来煮。” 西红柿鱼?三杯鸡?她只是要煮晚餐? 对,他忘记了,她已经完成手术,历史不会再重演,他实在不必这么紧张。 “妳!”为什么突然要煮给他吃?她、她…… “哎呀,我还想说做西红柿鱼和三杯鸡给你吃呢!” “好吧,那你一定要在外面等我喔!我出来要是看不到你,就罚你……嗯,罚你睡三天地板好了!” “我爱你,老公!” “在外面等我出来喔!很快的!” 言犹在耳,汪云桓闭了闭眼,张开后,柔声问:“为什么要煮这个?” “你不喜欢?”许蔚蓝被他问得一怔。 他不喜欢?他却被她的回答弄得一怔,心里窜起小小的希望火花,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吗?因为他喜欢,所以她想做给他吃? “妳是说……” “上回你请我吃了这两道菜,我想回请你嘛。” 她微笑,却意外地看到他刚刚好像有点愉悦光芒的脸庞又黯淡了去。 “是吗?”他抿了下唇,“我……很期待,麻烦妳了。” 只是要回报,并不是他希望的那样。他退到厨房门边,仍旧有些不放心地站在她附近守护着。 “汪二哥……” “嗯?” 她原本垂着的眼眸快速瞥了他一下,“那个,你太太……不会回来了是吗?”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她的侧脸。 “我今天打了电话给汪小四,嗯,对不起,只是顺便问了下,因为看到你每天晚上都不睡觉,那个,汪小四说,你太太已经过世了,对不起,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是说……” 唉!越说越乱。她有些挫败地抬头看着他,却看到他脸上又绽放出刚才那种有点愉悦的光芒。 “那个,”她继续说:“我是想说,节哀……啊,不,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天天不睡觉下去不行的。而且,嗯,天涯何处无芳草……”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天涯何处无芳草?”他重复了下这句话,像是在揣摩她的意思。 “汪二哥,嗯,汪云桓,你你你……” 原本是想,改口不叫他“汪二哥”之后,或许比较有勇气问他,要不要和她交往试试看,可是,他神色平静地站在厨房门口,她不知如何问出口,只好转头,捡起菜刀,继续和那条鱼奋斗。 有些气闷。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背脊敏锐地感觉有人靠近。他的手掌搭上她的肩膀的时候,切鱼的动作停止了。 “妳说得对,蔚蓝,天涯何处无芳草。所以,妳要不要和我交往试试看?” 许蔚蓝咬着唇,明明想笑的,但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她点头,再点头,很用力很用力地点头。她愿意!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