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我的七十二变女友》 第1章 今日的汤谷,还是如往常那般,沐浴在金色而灿然的光芒中,熠熠生辉。 脚步声轻轻的响起在通往富丽堂皇宫殿的台阶上,只见的那绵延冗长的阶梯上有一个点在默默蠕动,走近了看却是一个身穿天界官服的女子。 言官看着自己面前那还有几千阶的金色阶梯,忍不住想要翻白眼吐白沫晕倒在这长而又长的台阶上。 真的是,太能折腾人了。 抹了一把汗水,又擦擦眼角迷之泪水,言官继续半死不活的在这几千台阶上奋斗着,一边一阶一阶的走,一边给自己打气,默默念着清心咒,回想着来这里之前的画面,她就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 炎帝啊,您可是坑死我了啊,这么长的阶梯,还不许用法术,果然那么多的神,在听见和殿下住的宫殿就默不作声,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苦哈哈的继续学着凡人在台阶上爬着,言官的心在滴血,该死的,她就说这个差事怎么没人干,原来是都知道内/幕了啊!太阳神曦和殿下住的宫殿有几千阶而且被她下了禁咒不能用法术飞过去什么的,果然是知道内/幕才不想来的吧? 就只有她傻,还兴高采烈的一大早就跑过来受累,虽然心里的血滴的更多了,但仔细想一想炎帝平常那张威严到让人惧怕的脸,言官选择了继续奋斗下去完成她今日的使命。 毕竟在阶梯上累死比被炎帝处罚,更要容易点。 “呼哧,呼哧,累死我了,终于爬上来了。”狠狠的喘了口气,言官弯着腰扶着太阳神殿门口的那两只金狮子,自高而下看着自己走过的那些台阶,就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有毅力了。 “什么人?!竟然敢擅闯太阳神殿?!” 还没来得及多喘口气,言官就发现自己被两个黄金力士拿着锏包围了。 “二位天神,小神言官,是神界的一名传令官,今日是带了炎帝神谕来找和殿下的。”看着指到自己鼻尖的铜锏,言官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纸天书,怕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力士不相信似得,她哭丧着声音解释道,“炎帝说,和殿下住的宫殿里断了网,发不了信息,所以就派小神来送信了。” 心扑通扑通的跳,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言官在那两个力士听完她说话后,竟然看见了他们原本凶神恶煞的黑脸变成了“囧”字,两个守宫力士无奈的对望了一眼,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神谕,收了对着自己的武器,道,“殿下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哎,谢……谢谢二位。”赶紧收好自己的东西,言官面色发白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跑,自然也不会听见身后那两个力士的谈话了。 “你说,她现在进去会不会被殿下直接剔了神骨啊?” “谁知道呢,炎帝断了殿下的网,还派人盗了殿下的游戏账号,卖光了她的装备,殿下正在火头上呢,我看她啊,有点悬。” “唉。”又对望了一眼,两个黄金力士的眼睛里都写满了担心,为今之计,只能盼望那个小神自求多福了。 “所以,你是说,父君认为孤太不务正业,所以断了孤的网?”挑一挑眉,曦和随便瞥了眼那个小神手里拿着的所谓神谕,语气清淡的拍了拍自己手上的太阳神弓,笑了,“你再说一遍?” 天哪!和殿下你可是太阳神啊,你不能向凡人学杀神灭口这一招啊!我只是个送信的啊!我送个信我容易么! 默默的在心里抹眼泪,言官战战兢兢的抬起从方才一直低着的头,等看清自己面前的人后,整个人都傻掉了,眼睛直直的盯着人家殿下看,就差流口水了。 天哪,怪不得听别的神说,天界神界最好看的要数太阳神殿下和月神殿下了,虽然她没见过月神殿下,不过如今就从太阳神殿下看来这消息果然是不假啊。就不说容貌是如何绝世了,就只是眼前太阳神殿下那抬眼低眉之间的邪气,也足够让人脸红心跳半天啊! 不过,为什么以光明和希望照耀世间的太阳神殿下会有这样邪气的表情呢? 太犯规了啊!! “孤问你话呢,你脸红什么?”似笑非笑的睨眼,曦和以骨节分明的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满意的看着听见自己这句话后迅速变成煮熟螃蟹的小神,微微一笑,修长的身子懒懒的就靠进了身后的皮椅里。 话说凡人还真是聪明到了极致,虽然命不长,折腾出来的这些东西却是意外的让人满意。而神界自从帝俊那小子下了凡间考察以后,也是享受到了凡人所谓的乐趣的。 尤其是上网带来的东西,着实让神觉得有趣。 “以元始天尊为首的大神们向炎帝陛下举报,说是因为殿下您已经两个月没到天上执勤了,造成凡间现在一片混沌,所以炎帝陛下迫于压力只好断了您的网,但是您的弟弟,也就是帝俊殿下,怕您无聊,就让小神偷偷带来了这个。”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言官红着脸从手心里变出一颗泛着柔和光芒的珠子,对着就算是透出疑惑表情也邪魅美丽到人忍不住尖叫的曦和道,“帝俊殿下怕您无聊,就让他的臣下设计了一个不需要上网也可以玩的游戏,殿下只需要在自己的宫殿里,就可以轻松体验各种各样的游戏情节。” “哦?孤喜欢游戏这件事,已经在天、神两界传的那般开了么?”微微倾身,曦和挑了挑细长的眉,看了看她手里的那颗珠子,笑的更加邪肆了,“连孤的好弟弟也知道了,不会这珠子,就是他获得父君的同意送过来的吧。” “小神不知。”脸红的快要滴血的却还不忘记多看了她几眼,言官继续老老实实在她邪魅的笑容下解释道,“不过炎帝陛下的确说过,若是殿下想解除禁足令,重新在汤谷接上网线,就要将这珠子里所包含的游戏世界都攻略完毕才成。” 那不就是这样。 她就说她的好弟弟怎么突然这般关心她这个姐姐了,原来是有了父君的授权么?可那小子不是最反对自己玩游戏了么,如今无缘无故的与父君联手许可自己玩游戏又是什么缘故? 微微撑着下巴,曦和深邃的眼看着那颗在地位低下的小天神手里泛着光的珠子,不语。 不过,她被困在这看起来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已经许久了,无聊到可以,要是真有什么游戏的话,玩一玩也无妨,就当是活动一下筋骨也好。 想着,曦和微微臻首,绝世的容貌上染了三分邪气五分霸道,对着那一直低头盯着自己脚尖的小神微笑道,“也可,你告诉孤,该如何玩你手里的所谓游戏。” 第2章 她清冷的脸上是惯常所见的隐忍,散落在洁白枕巾上的黑发越发衬托出她的洁白肤色,玉一般裸裎在外的肌肤冰凉沁人,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诱人的芬芳,就如鲜美的还沾着晨起露珠的过世,引人采撷。 微微掀起嘴角,曦和微微俯下身将头埋在她脖颈间,热而暧昧的亲吻就轻轻的落在她敏感的耳垂上,“早。” 【亲爱的殿下,就像您现在所想的那样,这正是一出霸王硬上弓的场面,而作为在上面的您,在这些游戏里的任务就是拿到您下面这位阁下的眼泪。当然,这眼泪也是有要求的。除了物理伤害而致对方流泪外,只要对方为您流下一滴眼泪,那么您就算赢了这场游戏,反而言之,在这场游戏规定的时间里您并未完成这个任务的话,相应的就要接受惩罚。】 忽略了耳边言官那略带兴奋的声音,曦和抬起下巴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笑了笑,用神念问道,“物理伤害,比如?” 【任何对于对方*的伤害都是不行的,当然也包括了一些不可描写的事情。】游戏外的太阳神宫殿,言官看着屏幕里的画面咽了咽口水,一边拿衣袖扇风一边给予进去游戏界面的太阳神殿下指导。 【也就是说,只要殿下您让对方爱上您后,再让她为您流下眼泪,也就是您攻略成功了。】 “真是无聊的游戏。”曦和邪气的舔了舔唇,看看自己身下神情越发冷淡的人,邪笑更深了,“不过孤喜欢。” 帝俊那个小子,虽然设计的游戏不怎么样,却是意外的对她胃口,她的争斗心,好久没有这般活泛了。 【殿下喜欢就好。这游戏世界虽然是个游戏,却都是虚空的,也就是说每一个游戏的世界在一个平行世界里都是真实存在的,而殿下您只要在不破坏原世界的基础上收集完对方的眼泪,就能获得整个世界的胜利。而小神,则会当作殿下游戏的指导,帮助殿下处理一些棘手问题。】 “言官。” 【是,殿下,有何吩咐?】 “你好啰嗦。” 【……虽然殿下嫌弃小神,但是小神还是要告诉殿下,殿下您现在所处的游戏世界是一个幻想世界,也就是凡人所谓的未来世界,殿下您在游戏中的身份与您在神界的身份虽然不同,但小神相信殿下一定可以完成任务的,那么,祝殿下游戏愉快。】在看见曦和越来越不耐烦的神色后,言官非常自觉的选择了关闭与游戏界面的通信介质,转而专心的盯着游戏界面发起呆来。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同理,游戏里一日,不过是天上的一分钟罢了,想一想可能会在神界里以神秘闻名的汤谷呆上好几日,而且这期间还可以看见美丽的太阳神殿下,怎么想,言官都觉得自己赚了,果然那么多的神官,都是傻了的。 不过,游戏里殿下要攻略的人,总感觉很熟悉,是在哪里见过吗? “想不想吃东西?”拿了涂了奶油的面包,曦和挑着细长的眉看着床上一直冷冷淡淡坐着的人,笑着问道,不过对方显然不领她的情,一直用冷淡的眼神戒备的望着她。 “啧啧,这样可不行呢,你们人类不是一顿不吃都会丧失力气吗?怎么,你想寻死?”嘴角的笑容更加深了,曦和拿着手里的食物,慢慢走到床边坐下,看着那个目光疏离淡漠,却意外的更显得整个人冷清漂亮的人,将手中的食物放在床头柜上,骨节分明的手捏上她消瘦的下巴,她邪气漂亮的眼就与她冷清的眼眸对上了,“只要你一天没死,你就是我的,若是你死了……”轻轻摩挲着她的脸,曦和慢慢伸出舌尖,忽略她冷清的眼里跳跃的火焰,对着她的柔美的面,一寸一寸的亲吻下去,低哑深沉的声音也响起在她耳边,“若是你死了,那你的所谓族人,也都别想保住了。” “你这个变态,疯子。”像是终于找到了爆发点,床上坐着的人此刻听见这句话后终于有了点该有的反应,一把扯过她的衣领,对着她的邪肆的眼,一字一句道,“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碎尸万段。” “哎呀,真是可惜呢。”随便挥一挥手就能将她拉着自己衣领的手拍掉,曦和却只是轻飘飘的看了眼她已经爆出青筋的手,笑着看着她快要喷出火来的眼眸,在她恨不得将自己斩成碎片的表情下,轻松道,“可惜呢,我是个机器人,身体那种东西,光凭你手中的破铜烂铁,可是对我没用的呢。” 扯着自己领子的那一股力猛然消失了,曦和微笑着看着跌坐在床上的人,稍稍整理了一下已经变形的衣领,微微凑近她,对着她的眼睛吹口气,魅惑道,“只要你乖乖的,我就可以保证你所谓族人的安全。” 床上的人不理她,只是蜷缩着身子,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但曦和知道她听进去了。 “好好的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你就可以保护所有人了。” 丢下一句话,曦和邪气的看着她猛然抬起来的愤怒脸孔,笑容更深,她慢慢的走出了房间。 不过是游戏而已,不过是要扮演一个根本算不得什么的机器人而已,这样的游戏,虽然无聊到极致,但总好过在汤谷更无聊的一天一天给那些凡人执勤。 反正都是无聊的,还不如换一种无聊的方式。 房间里再次归于寂静,公孙千朔知道那个恶魔已经走了,她躺平自己的身子,缓缓闭上自己冷清的眼眸。 液体浸湿了洁白的枕巾。 身体乏的厉害,也有许多天没有吃过东西,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哭的出来,不得不说,人类的本能就是这样的让人无奈。 就是人类有许多这样那样的弱点,她才会被一个机器人囚禁在这里,过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生活吧? 她是多么喜欢当一个人类。 当然,这是在那个恶魔还没有暴露出她的真面目之前。 王历公元3015年,人类的文明已经高度发达,而便利的高科技带给人们的,除了便利的生活出行以外,还给人类解决了许多关于自身的问题。 世界各国的科学家不但研究出了可以彻底根治各种癌症疾病的方法,关于人体冷冻技术,人类*再生技术,克/隆技术,同性生殖技术以及机器人研究技术都有了极为大的发展,尤其是机器人研究技术,通过各个国家科学家彻夜不眠的通宵研究,终于研发出一款外表与人类无异、大脑容量甚至智慧更加超越人类的机器人。作为人类的伙伴和替代品,这些机器人被广泛应用于战场,工厂,以及容易被放射物污染的地区工作。 原本这应该是好事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些原本听命于人类的机器人在一夜之间突然性格大变一般,不但集结成队伍与人类抗衡,而且自己建立了一个独立的国家,杀了无数的人类。 而她公孙千朔,作为人类正规军的首领在与叛变的机器人相对抗时,不甚被对方的首领捉住,以后便一直被囚禁在这里,不见天日。 轩辕炀,那个恶魔的名字,也是那些该死的机器人的首领。 也不知道当初制造她的科学家是不是一个心理学上所说的变态狂魔,给了那个恶魔这世上最为美丽邪魅的容颜和霸气的“轩辕”姓,还有极为高强的武力和智慧,这样的厚待她,为什么她还要发动判乱,为什么她还会如此对待如她生身父母的人类,为什么她还要这样的对待……自己? 压抑着的痛苦在一瞬间决堤,她死死的咬着盖住自己斑驳身体的被子,心中隐忍的恨意和不甘快要冲破她的心脏,记忆区那些往事一寸一寸的压在她心头,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轩辕炀!!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凄厉而孤寂的哭声从机器人国度最高首领的房内一点一滴渗出来,让看守的几个高级机器人不禁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殿下,您要攻略的对象哭了。】看着躲在被子里放肆哭泣的人,心软的言官不由得打开了通信面板,以神念留言道。 “她是为孤而哭吗?” 【不是。】 “她现在哭了,孤算是完成了攻略可以接着下一个游戏了吗?” 【……不算。】 “那就好了。”以神念梳理关于这个世界一切的曦和闻言,抬起自己精致的下巴,淡淡的挑一挑修长的眉,笑道,“既然她不是为了孤哭泣,既然她哭了孤也没什么好处,孤为什么要管她哭不哭?” 【殿下,您这样是不行的啊。您现在不管她哭不哭,那她以后就不会为您哭了啊!】言官急得冒烟,看着美丽却不开窍的殿下,她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要是想要对方对殿下您投入感情,难道不是殿下您先投入感情比较对吗?】 “神是不能有感情的,况且,这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邪魅的笑着,曦和抬手给自己施了个法诀,以神念对急得不行的言官道,“小神,你就好生安静的看着孤如何完成任务就好,其余的若是多言,小心你的神骨。” 满意的以神念看见那个胆小的小神官听见自己的话哆嗦身子的画面,曦和看着自己变的冰凉坚硬的手臂,笑了。 既然神不能动情,那就让孤用轩辕炀的身份来动情。 公孙千朔,你可准备好,为孤哭泣? 第3章 “想不想出去看看,嗯?”用下巴摩挲着她柔软馨香的发丝,轩辕炀不紧不慢的问,感觉到怀里的人有一丝僵硬后,她笑了笑,看着她洁白的脖颈跳动的筋脉,眼眸深邃,“要不是你还有生命特征,我都以为你真的是被人拔了芯片呢。” “别把我和你这样肮脏的机器人相提并论!” 像是终于找到了爆发点,公孙千朔猛的转过身,漂亮冷清的眼里闪着一丛丛怒火,“我是人,不是像你这样肮脏该死的机器人!” “好的呢,我的人类小姐,你想不想出去呢?” 她越是生气,她越是开心。 不自觉的又紧紧抱着她柔软的身躯,以唇代指摩挲着她光滑的肌肤,一下一下轻如羽毛的亲吻就断断续续的落在她的耳边,连带着她压抑着的低哑声音,“想不想出去看看?” “你都决定了,又何必问我?”闭上眼,想像自己只是被一只让人恶心的狗舔着,公孙千朔努力做到让自己不生气,将自己的反感也降到最低。 “那就好,我替你穿上衣服,可好?最近大气辐射又严重了些,你这么长时间没出去,恐怕受不了。” 越来越炽热的亲吻落在她身上,就算再怎么假装淡定也会有反应,公孙千朔睁开眼,用尽力气挣开她的束缚,推开她如铁钳的手臂,看着她,冷笑,“你们机器人不是号称无所不能的吗?怎么,现在却也会害怕大气辐射这种东西?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是人类造出来的奴隶,早已经服从了人类的命令,习惯了人类的思维,所以你们根本就是人类的附属品!” 很难想象这样的话会是从她冷清的口里说出来的,看着她清澈的看不见一丝杂质的眼眸里的怒火和鄙夷,轩辕炀笑了笑,缓缓直起身子,在她冷淡的近乎毫无生气的神色下,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压在身下,撑着手臂,看着她完美的容貌,轩辕炀的眼眸渐渐变得迷离。 “机器人不是人类的附属品,可是我,却是你一个人的附属品。” 你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附属品,我一个人的,公孙,千朔。 “当初为何要创造我,就只是为了你那可耻的癖好吗?你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变态狂!” “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既然你给了我智慧,就应该知道,我会有自己的思想,我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我不是你的附属!” 缓缓睁开眼眸,描绘着身边早已睡熟的人的面容,曦和看着她足可以让无数人为之疯狂的脸,笑了。 轩辕炀,你可真是越来越像个机器人了。 虽然由机器人接管了这个世界,可在街上还是能时不时的看见人类的身影。当然,是指那些沦为机器人走狗的人类。 就像远古那些所谓的任何朝代更迭一样,在机器人的队伍全面击溃了她所带领的人类队伍以后,一些人就投了诚,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免于与之争战总是好的,打着这样的考量,轩辕炀让这些人可以以人类的方式活着。 具体指,那些投诚的人不用以屈辱的方式伺候机器人,不用为机器人做牛做马的贡献自己的体力劳动,不用遭受机器人残忍的虐待。 “放心,你可比那群人漂亮多了,我可舍不得你做那种事。”随着她冷淡的目光望过去,轩辕炀看见街角站立的那一群衣着暴露的女子,微微一笑,抱紧了怀里的人,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微微在她耳边吹口气道。 像轩辕炀一般这样的机器人整个世界不过只有四个,有两个在与政府军对抗的时候已经被断了他们脑中的芯片,到现在公孙千朔还记得那两个面貌绝美的机器人报废前看着她的目光。 悲悯而愤怒。 “公孙千朔,你这个叛徒,你会后悔的!” 摇摇头,公孙千朔强行将脑子里盘桓的关于那件事的记忆压下去,听见轩辕炀的话后,冷笑,“说到底,你不过是爱恋我的容貌,既然如此,你还不如让人再造一个与我有着同样面容的机器人。” “就算是同样面容,也不会有你这般让人迷恋。”没有否定机器人这句刺人的话,微微一笑,轩辕炀对着她的耳蜗吹气,“而且,你看,那一群遭受欺凌,被人侮辱的女子,她们的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因为她们比之那些要为机器人做苦力的人,生活要强上百倍;而你再看那些接受她们服务的对象。”满意的看着她冷清的眸子渐渐蒙上了一层灰霾,轩辕炀继续在她耳边细声细语,“千朔,你看那些接受她们服务的人,可都是人类呢。” 整个世界与轩辕炀一般无论是外表还是智慧都与人类无异的高级智能机器人不过只有四个,除了死了的两个外,就只剩下一个机器人,剩下的机器人,都只不过是没有生命的金属而已。 金属是没有情感的,金属也是没有对于身体上的需求的。 可是人类有。 那些接受那群站街女子服务的,都是她们的同族,是她心心念念护着的同族。 是人类。 “如何,千朔,你现在还觉得,是机器人肮脏吗?”一点点抚上她苍白的脸,轩辕炀目光虚妄,“这世界上,从来就不会有白人、黑人之分,也不会有机器人、人类之分,就连光明和黑暗也不是全然对等的。千朔,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轩辕炀,你不要妄想用你的那一套说辞来迷惑我!”低低喘了两口气,公孙千朔一把打开她伸过来要扶住自己的手,眼眸里透出十分的愤恨,“你还不是一样,用如此的手段来对付我,你与那些人,你与那些接受她们服务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况且,你根本就不是个人类!你不过是人类为了自己不为人知的*创造出来的安慰品而已!” 一口气说出许多话,公孙千朔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条脱了水的鱼,虚弱的可怕。她指着街角一个正在调笑着抚摸一个女子胸部的男人,对着轩辕炀冷笑,“你看,你与那个禽兽,有什么区别?还是说,你根本连禽兽都不如?” “千朔,你又不听话了。”微微一笑,轩辕炀摇摇头,邪气的对着她道,“看来今天带你出来,还是没有让你看清楚所有东西呢,那就让我来带你看看,什么才是人类的真实面目。” 被她抱在怀里,像个玩偶一样被强迫着穿上纳米防射服,再被她牵着,坐上光束太阳车,来到这街上,接受着她族人或艳羡或嫉妒或不屑的目光,公孙千朔的心,就如一个千疮百孔的马蜂窝,再也堵不上心里的窟窿,可她的冷清的眼眸里却掩饰不住的倔强。 由脆弱支撑起来的,最后一分坚强。 轩辕炀,不管你想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得逞! “千朔,这里可是最繁华的街心呢,怎么,你没有兴趣吗?我可是记得,你以前最喜欢的事,就是逛街了。” “有你在身边,我怎么会有兴趣。”冷淡的回了话,公孙千朔看着身边拥有完美容貌的机器人,眼睛里止不住的冒着火,“还有,谁允许你在我面前提起以前的?” “我以为千朔会怀念过去我们在一起的生活呢。”微微挑起她的一缕发,轩辕炀笑着说道,像是在怀念什么,“那时候的千朔,可还没有像现在这般拒我于千里之外。” “要是早知道你会如此,不要说我会拒绝你千里之外了,就是拔了你脑子里的芯片都嫌弃对你太过于仁慈了。”冷冷的后退一步与她保持距离,公孙千朔戒备的望着对面人邪气阴柔的容貌,“轩辕炀,你这只忘恩负义的机器!你这个厚颜无耻的畜生,不,你连畜生都不如!” “千朔开心就好。”无所谓的任她称呼,轩辕炀只是微微一笑,看着经过自己清理后的街道,眷恋的拉起她冰凉沁人的手,“不过这样一看,这街道还真的是比以前漂亮美观不少,虽然千朔没兴趣,可是我却有兴趣呢。既然来了,千朔就陪着我逛一逛吧。”说音刚落,就不由分说的半拉半抱着怀里的人,四处逛起来。 在机器人徘徊众多的大街上,那两个人类模样的女子实在是太过惹人注目。 一个穿着黑色的防辐射服,一个穿着白色的吸收阳光能量的衣服,都是祸水到令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抢夺的容貌,她们走在一起,怕是整条街的目光都放在了她们身上。 不过没有人敢上前。 若是这两个人是普通的人类女子,那么她们肯定是逃不过在场的人类男子的抢夺的,可惜,她们不是普通人。 这世界上就算认错了谁,也不敢认错的两个人。 轩辕炀,那个带领着机器人称霸了整个世界的女人。 还有被她抱在怀里的,公孙千朔,他们人类原本对抗机器人的首领,现在却像是禁/脔一般,被那个杀了无数个人类的女人抱在怀里,没有丝毫的反抗。 “公孙千朔,你难道忘了你的使命了吗?!”紧紧的攥着拳,混在街角的一个穿了黑色连体防射服的人冷冷的视线尾随着那一对容貌绝世的女人,见她们进了一家首饰店后,也迅速的离开了原地。 第4章 “那这一款呢,喜不喜欢?” “随便你。” 面对又一次被举到面前设计精巧的戒指,公孙千朔看也没看一眼,随手打掉递过来戒指的那个人的手,冷冷淡淡道。 她真是不明白,像是轩辕炀这样冷血无情的机器,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人类的东西,她难道不会觉得讽刺吗? “那就这一款好了。”轩辕炀没被她冷淡的态度消去热情,乌黑羽睫掩盖下的眼睛专注的凝望着自己手中紧紧攥着的一枚小小戒指,是用新颖的纳米银做成的圈,上面镶嵌了一颗深蓝色的宝石。 那是世界上最为稀罕的宝石,入手温凉的像是美人无汗自凉的肌肤,她还记得初初拿起它时内心的喜悦和震撼。 现在,它却出现在了一家平常的首饰店里,虽然只是零星的碎片。 不可饶恕。 “这位客人果然好眼光,不是我自夸,这款戒指可以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设计了,尤其是它上面镶嵌的宝石,客人请看,这样美丽无暇的宝石,可是从宇宙科技中心开采出来的那块“无暇之心”里开凿下来的呢。” 公孙千朔最烦逛街,尤其是被轩辕炀拉着逛街,因为她讨厌每到一个店里那些发花痴没眼光的人总是围着轩辕炀那个恶魔说着不停,每一次她在旁边观看,就觉得只有恶心。 而现在,她却意外的觉得满心欢喜。 虽然她被轩辕炀不由分说的就拉到了这家看似豪华,但其实只有她们两个客人的首饰店,而那些女店员还是一如既往的看见那个恶魔以后就叽叽喳喳的粘了上去,但公孙千朔此刻还是觉得欢喜。 因为她听见了那店员的话。 就算是不识得什么宝石首饰,她也能清楚的认出来,轩辕炀手中拿着戒指上镶嵌的宝石,它的原来用途是什么。 因为她曾经亲手取出了那两块薄如蝉翼却散发着美丽光辉的宝石。 那是像轩辕炀一样,用作高智能机器人脑中芯片的东西。 那深蓝色的宝石,像极了美人泣下的泪,点点滴滴哭诉着自己一直以来的遭遇。 轩辕炀看着身边围着的女店员那包含着恋慕与惧怕的笑,握紧了手中的戒指,看着旁边一直冷笑的公孙千朔,她微微一笑,道,“就要这个,请帮我们包好。” 你那么美丽,就像无数个夜里照亮我无尽黑暗的月亮,我为炀而你就为朔吧。 千……朔。 对,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我的,千朔。 “欢迎客人下次再来。” 身后店员满怀欣喜的叽叽喳喳声音已经听不见,可公孙千朔还是觉得厌烦,尤其是看见轩辕炀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般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她手里的戒指一般。 她时时刻刻都让她觉得难受和恶心。 “既然那么喜欢那款戒指,不如把自己脑子里存的那块也拿出来,到时候想要有几枚就有几枚,又何必再自己买呢?” 看不惯她的样子,公孙千朔冷冷淡淡的嘲讽,难得一个机器人,却那么看重人类的传统,如果一枚戒指就能牢牢的套住一个人和一颗心的话,那这世界上,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离婚案件,那些依靠着离婚过活的律师,岂不是在机器人统治世界之前就全部饿死了? “千朔是心疼方才我们给出的纯净食物和水了么。”收好天鹅绒盒子精心包装的戒指,轩辕炀闻言,一把抱过她,头埋在她清凉沁人的脖颈里,微微摩擦着,笑笑,“千朔不必担心呢,就算是我饿死了,也不会让千朔受半分的苦的。况且,这世界上大部分的食物和水都掌握在我的手里,千朔想要什么,只管和我说便是。” 谁会担心你一个该死的机器人,而且,作为机器人,你会饿死?你不是只要吸收阳光的能量就好了吗?只要有了太阳,你怎么会死? “……难得你一个机器人竟然还会懂得用钱买东西这回事。”僵硬的任由她抱着,习惯性的忽略着大街上人异样的眼光,公孙千朔原本想要说出口嘲讽的话,全部都咽到了肚子里。 她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就在拐角处。 “现在不是激怒轩辕炀的好时候,千朔,你再多埋伏一段时间,要记住,什么是能说的,什么是不能说的,你应该要做的是什么,不应该做的,又是什么。” “千朔明白。” “卡宴,快回来!” “怎么了,千朔,突然之间不说话。”轩辕炀感到怀里人突然之间的情绪波动,深邃的目光转向街角,那里一群穿着暴露的女子正在笑着招揽过往穿着不错的人类男子,其中,有一个女子僵硬的模样引起了她的兴趣。 真的是,不知道什么叫做职业操守吗?就算是当个间谍,偶尔也要出卖一下色相的呢。 “你去哪儿?”抱着自己的人突然之间松开了自己,朝着街角走去,按理,她是不会理轩辕炀要去哪里的,甚至她去死都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但是现在…… “那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回去吧。”慌乱的拉着她的衣袖,公孙千朔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慌乱的情绪,实际上,她的手脚都在发着抖。 千万不能让轩辕炀发现她,千万不能让轩辕炀发现她,千万不能…… “我看那里很有趣,千朔不如一起跟我过去看看?”虽然身边的人反应更是有趣,但轩辕炀还是觉得,那个街角僵硬站着的女子,现在更让她在意。 “你不是说过,我比她们漂亮百倍么?怎么,现在却又像那些男人一般,过去找她们寻欢?”硬着头皮说出自己这一辈子最为羞于启齿的话,公孙千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记忆里所见的寻常向伴侣撒娇的表情。 “千朔会向我撒娇……”果然,轩辕炀先是惊诧了一阵,就眼眸深邃的拉过她紧紧抱在怀里,听着她急促的心跳,喃喃着,“千朔,我好开心。” 可是我不开心。 微闭着眼睛任由她在自己唇上肆虐,公孙千朔眼角余光看着街角那迅速消失的人影后,松了口气。 还好,没被轩辕炀发现,也不枉自己耗了这么大的心神。 “秦漠,你拉着我干什么,我要过去救千朔!”眼看着在街心,那名白衣的女子被黑衣女子紧紧抱在怀里亲吻,一个火红色头发碧蓝色眼睛的女子就止不住的想要冲上去杀了那个黑衣女子,千朔是她心里的女神,怎么能被那个恶魔这样轻薄欺辱! “你现在上去,不就枉费了千朔的一片苦心。”名唤秦漠的秀雅斯文男子闻言,只是更紧紧的拉住了不安分的同伴,看着那边不顾大街上人异样眼光的两个人,推了推自己鼻梁上可以被称之为古董的眼镜,被眼镜挡住的眼睛里放出光亮来,“千朔的心血和她遭受的委屈不会白费,她就是为了我们,就是为了人类,才如此牺牲的,怎么,卡宴,你想要让千朔以后怨恨你吗?还有,你不要忘了我们今天的任务是什么,基地里的人,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 被他紧紧拉着的名唤卡宴的女子沉默了,是啊,千朔牺牲这么大,不就是为了保卫住人类吗?她要是冲上去了,岂不是坏了千朔的好意?那样千朔一定会恨她的。 想想记忆里那冷淡漂亮女孩子冷清的眸子,她就忍不住一阵心揪,让千朔做这些,实在是太难为她,也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只是想起来任务,她又有些头疼了。 “可是现在世界上大部分的食物和水,都储存在那个恶魔的仓库里,我们有那么多的人还在被通缉,就算是出来做苦力也没办法筹集所有人吃的东西啊。” “那就要看,千朔的魅力对那恶魔,有几分影响了。”不想理会愚蠢的同伴那不解的眼神,秦漠站起身,深蓝色的眼眸里看着那边还在拥吻的人,嘴角忽然上扬。 轩辕炀,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真的爱她,还是爱你自己。 “她们走了呢。”低低的喘口气,轩辕炀眷恋的抚摸上怀里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脸,感受着她因为自己的话突然之间僵硬的身子,忍不住低头看着她惊讶的面容笑笑,“千朔不高兴吗?你要护着的人完美的在我眼皮底下逃走了,千朔不高兴吗?” “你要杀就杀,反正我也只有这一条命而已。”短暂的惊讶后便是又重归于死寂的脸孔,公孙千朔又重新恢复了自己往常冷淡态度,她早该想到的,作为统治了这整个世界的机器人,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拥有什么手段,可轩辕炀到底还是统治者,若是没有知道她的意图没有发现她要保护的人,那才叫奇怪呢。 “千朔可真是让我伤心。”似笑非笑的说出这句话,轩辕炀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看,在她厌恶到近乎呕吐的前一刻,她才好像是从魔怔中清醒了一般,笑着抱起怀里挣扎的她,一起走到了光速太阳车里,关上了车门。 如果全世界都背弃了你,就请抓紧我的手,我会,温柔的守护你,就像是,每晚伴你入睡的月光一样。 千……朔。 第5章 你那么美丽,就像无数个夜里照亮我无尽黑暗的月亮,我为炀而你就为朔吧。 千……朔。 对,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我的,千朔。 “好疼,头好疼……” “千朔,别怕,我抱着你就不疼了。” “轩辕炀……你别假惺惺……该死的……机器人……离我远一点!” “你又在发呆了,长久下去,大脑坏死,可不是好事呢,喏,你要的饮料。” 未及反应,脸上就传来冰凉的触感,冰块的冷气刺激的脸上神经都缩了一下,轩辕炀触电一般闪开,抬起头,不出意料的看见了那个总是喜欢捉弄她的助手。 “不过是让你一个人在实验室多呆了几天,怎么就多了许多废话。”摇摇头,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点名要的饮料,看见在空气中也止不住冒出的白雾后,才后知后觉的惊讶的看着一直拿浪荡子眼神看着自己的助手,“这些冰……你从哪里找到这些的?”说着,又想到了什么,皱眉看着对方,“你不会是偷了我实验室储存的东西吧?” “哎,轩辕炀,你可别狗咬吕洞宾啊,这些可都是姐姐正正经经的提炼出来的液态水冻成的,给你冰饮料,便宜你了。”使劲的唾弃着不识好人心的人,在她对面坐下,夺过她手里的饮料,“碰”的一声放在桌上,看着她恶狠狠的道,“我看你,是被那个叛徒迷晕了头了,这些事,难道不是你接手的吗?怎么,你自己都不记得了?” “秦璃,她不是叛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轩辕炀舔舔干燥的嘴角,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冰镇饮料,眼神一暗,欲拿起它的手也停顿在了半空中。 她倒是忘了,她现在已经不能喝这些东西了。 难得万年都是那一副无所谓态度的人会露出现在这般迷茫的表情,可秦璃此刻却并没有往常看见她被自己捉弄时的欢乐。 她做轩辕炀的助手已经有了五年,可以说朝夕相处也不为过,眼见着眼前人人称颂的天才沦落到这个地步,就算是不想干的人也会心痛吧? 可这世界上的人,却全都是恨她的,所以说,上天是个什么东西,“原本”又是个什么东西? “哼,你就护着她吧!”实在是不想再看见她这幅模样,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秦璃冷笑看着她好似看待珍宝的眼神看着桌子上的饮料,心里隐藏的那一股气又一齐的冒了出来,“怎么,当初选了什么,自己没有做好准备的自觉吗?” “就是有了自觉,才会觉得不习惯啊。”轻轻的掀起嘴角笑笑,轩辕炀慢慢将自己举起的手臂放下环到自己眼前,在自己助手的面前,捋起自己的袖子,露出银白色还泛着光的称为手臂的东西。 “轩辕炀,你是不是被灌了*汤了!你好好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了!你好好看看!”一块镜子被粗鲁的丢到她面前,上面还带着主人涂抹的香料。 轩辕炀看着被丢在眼前的镜子里的自己,还是那样祸水的容貌,她动,镜子里的人动,邪气的面容,却不是自己喜欢的模样,她所渴求的模样。 掀起嘴角微微一笑,当着主人的面,她用拳头将那镜子一拳打个粉碎。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就好了,秦璃,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吵架的。” “……好,我认输,这是你要的研究成果,拿着它赶紧滚吧,再多看你一秒,我都嫌弃会污染我的眼睛。” “这不是我要的。” 忽略自己助手话里话外的讽刺,轩辕炀拿过自己助手随意丢过来的研究报告,略略翻了一下后,皱眉看着那个肆无忌惮的喝着原本该属于自己的饮料的人,无奈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呵呵,那你就找别家吧,恕小女子才疏学浅,做不到大人您要求的那样。” “秦璃——” “轩辕炀,你脑子是不是都被狗吃了,啊?!那款高智能机器人的资料难道不是你让我焚毁的?难道不是你让我禁止再研究那些的?现在又跟我说这些,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跑到你金屋藏娇的地方把那个叛徒弄死?!” “……真的没办法?” “再逼我,我真的会把她弄死,你信不信?” 大眼瞪小眼互相呛来呛去半天,最终还是轩辕炀率先败下阵来。 秦璃都被自己逼得说出来这样的话了,肯定是没办法的了,就算是自己早就知道没办法的了,可是却总想着可能是她自己才智有限的缘故,想要多找一个人就多一分希望,所以才不顾秦璃的意愿,强行拉着她一起研究这些,如今看看,倒真的是她强求了? 可她到底又强求了什么? 轩辕炀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好像突然被提前了一般,不然,她怎么会觉得,心里这么累呢? “最近那群人类有异动,你派人好好盯紧点。”实在是不知道再和她谈什么,轩辕炀只好站起身,整理一下自己的服装,拿起挂在椅子上的防辐射服,转身叮嘱着还在生闷气的助手道。 “哼,我也是人类呢。” “那就这样了,我先走了,有事再联络我。”可以说是落荒而逃,轩辕炀“叮”的一声关上宇宙科技中心研究室的门后,就再也没力气站立。 她背靠着电子门一点一点地滑坐在地上,紧紧的攥着手里那张研究报告,直到上面的字迹被红色的液体浸润模糊。 “千……朔!” “呵呵,都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猛的将自己手里的饮料罐丢到地上,秦璃听着门外的呜咽声冷笑。 这门都是用最吸音的纤维材料做成的,按理里面的人是听不见外面的人的声音的。可若是声音是直接从脑中以电波干扰的方式发出声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都疯魔了不成,都怎么了啊?”目光落在桌子上被轩辕炀打碎的镜子上,心里的最后一根弦崩断,像是木偶一般,秦璃跌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掩面而泣。 阳光穿过越来越薄的臭氧层,从打开的窗子照射进来,光线落到桌子上,立即被一闪一闪的光片折射回去,却是血红色的光线。 那里淋漓的流着鲜红的血。 如果全世界都背弃了你,就请抓紧我的手,我会,温柔的守护你,就像是,每晚伴你入睡的月光一样。 千……朔。 今日的阳光又很好呢,那月光,也会如期而至吧? 自从被机器人统治了这个世界以后,原本还能供人类生存几百年的环境突然之间变异,让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变化。 天空中的臭氧层越来越稀薄,再也不能为人类阻挡住适当的太阳辐射,不得已,人们只好穿上防辐射的衣服。当然,这是指那些在机器人的统治下混得还不错的机器人,至于其他不愿意屈服的人类,不是在与机器人的抵抗中丢了性命,就是在高强度的阳光辐射下缺水死去。 除此之外,人类生存所必需的食物和水也成了问题,在她的记忆里,好像是为了让人类绝种,轩辕炀命令一些机器人将污染性极强的东西倒进了世界上大大小小的江河湖海中,引起了水污染和土地污染,造成了世界范围内的水稀缺和食物稀缺,甚至于人们买卖东西也渐渐的用食物和水来替换,而作为原来介质的货币则渐渐的被淘汰,人类逐渐回到了远古时期以物易物的阶段。 好在人类在轩辕炀如此迫害下都存活了下来,想到此处,她心中自豪,不觉得连脸上都带了笑。在轩辕炀如此迫害她的族人的情况下,她的族人同仇敌忾,许许多多拥有能力的人组织在一起建立了足够人类生存的基地,在那里,大家勤勤恳恳的做着自己的本分工作,努力抵抗着机器人对于她们生存的侵害,努力的靠着自己的双手生存下去,而她公孙千朔,原本也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员,虽然艰难却和大家一起生活的很开心。 “大家都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不好吗?” “千朔,你太单纯,我怕你被骗。” “我才不会被骗,因为这世上,我只相信你一个人。” “千朔……” 好疼,头好疼……… “千朔,千朔!”来不及脱下身上的防辐射服,打开门,轩辕炀就看见倒在地上不停打滚的公孙千朔,看着她脸上苍白的神色,赶紧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千朔,别怕,我陪着你,我陪着你。” “说了……让你离我远一点……该死……机器……” 头疼的快要炸裂,公孙千朔就算这个时候被她紧紧抱着还不忘推拒她,却被她抱的更紧,这样近的距离,过于疼痛而朦胧的意识里都能看见她邪魅的脸上沾着的小滴水珠。 那是她拿饮料时不小心碰上的,意外的在防辐射服的保护下竟然没有让它被外面的太阳蒸发。 公孙千朔疼的快要涣散的眼神突然又凝聚了起来。 作为机器人世界的统治者,轩辕炀手里私存着这世界上三分之二的食物和水。 她所热爱和赖以生存的基地,却已经快要断绝那些了。 第6章 在这个世纪,很难看见下雨。 就算是滴滴点点的下了雨,也都是伴着臭氧层上空强烈污染的酸雨,本来满心欢喜的等着清新的雨滴能够扫除艳阳天下也像是被乌云遮住的雾霾,可结果,却盼来了一场可以腐蚀掉一切的酸雨。 真是讽刺。 就像是以为机器人能够帮助人类,到头来却被机器人统治一样,真是讽刺。 公孙千朔冷冷淡淡的视线隔着窗户往外面看,街上没有行人,连树木花草都是枯死的,在这一场酸雨的威胁下,能够存活的生物又有几个? 让人作呕的酸雨,就像自己旁边安静坐着让人恶心的人一样,都是那么令人说起来就想毁灭的东西。 “我的脸上是有什么让千朔感兴趣的东西吗?千朔为何一直盯着我的脸看呢?” 旁边的人很冷清,就连她的视线都是冷冷淡淡的,即使如此,轩辕炀还是察觉到了她看过来的目光。 毫无掩饰,却又毫无感情,就像是看着一个死物,流露出来的杀意和痛恨,怎么也掩盖不住。 “看你长得好看,不行么?”公孙千朔冷冷淡淡的回她,手里拿着一本杂志书怎么也看不下去,这原本属于人类文明传播的她最爱看的东西,在轩辕炀面前就全部倒了胃口。 “千朔这般说,我很开心呢。”放下手中一直在研读的研究报告,轩辕炀笑着走到旁边坐在的榻榻米上的人,在她僵硬的神色里,一把拦腰抱住她,头埋在她脖颈处轻笑,声音暧昧而模糊,“就算是千朔敷衍我的,我也很开心呢。” 窗外的酸雨下的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却侵蚀不了这经过特殊钢化过的玻璃,有一只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只的小鸟落了单,被酸雨打中,公孙千朔僵硬的任由她抱着,透过那玻璃看着外面喧嚣着毁灭一切的酸雨。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只鸟的羽毛被酸雨侵蚀,露出血淋淋的皮肉,掉落在街上。 “这样子自欺欺人,轩辕炀,你累不累?”像是在普通朋友问候彼此安好一般,公孙千朔淡淡的问,轩辕炀闻言一愣,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美丽至极的眼,神秘星空一样的吸引人。 你是我曾经爱恋过的每一样东西,你是我的最爱。 千朔。 “只要千朔在我身边,我就不累了。”轻易的就会被她身上的每一处迷倒,轩辕炀看着她冷淡疏离的面孔,眼神放空,迷离恍惚,细密绵长的亲吻顺着她光滑的脖颈一路而下…… 公孙千朔由着她动作一动不动,居高临下的看着街上大雨里那只断了翅膀还在挣扎的鸟,闭上了自己冷清的眼。 欲先取之,必先与之,公孙千朔。 又到了一天无数次的求爱时间,虽然那个叫做轩辕炀的只有太阳神殿下三分之二的容貌加成,但她们殿下的性格和魅力可都是天界神界趋之若鹜的存在啊,无论在哪里都该邪魅霸道的让人忍不住尖叫才对,可殿下要攻略的那个家伙,不但总是对殿下冷言冷语,还总是忽略殿下的深情。 就算那是装出来的,她也觉得好心痛啊。言官看着屏幕里那一对容貌都绝世无双的人,忍不住心里在滴血,她好想冲进去拉开那个帝俊殿下让她告诉太阳神殿下攻略的人,取而代之的自己躺在太阳神怀里啊! “你不要我要啊,真是暴殄天物。”自言自语着,言官又一次擦了擦自己的鼻血,眼角余光不小心瞥到一旁游戏面板上的时间,惊了一跳,连滴在嘴唇上的鼻血都顾不得擦,也忘了游戏里自己家殿下攻略到哪里了,赶紧打开通信面板,通知曦和。 【殿下,忘了告诉您,您的游戏时间为每个世界一个时辰,也就是说您在每个世界停留的时间不能超过……呃……游戏一日,天庭一分钟……】 “小神,你好啰嗦。”游戏里,曦和眯起自己狭长的眼睛舔一舔嘴角,看着自己身下了无生趣的人,在心里微微摇头。 这女人虽然长相天上地下少有,可性子太冷了些,面对轩辕炀这样强烈炽热的爱情,就连她这个断情绝爱几千年的神诋都有几分动容,这个女人还真是冥顽不化,到现在了还是没有任何动情的迹象……不过,曦和凑近了她闭着眸子的面容,狭长的眉敛了敛。 这女人的面容,很熟悉啊。 【……就算是殿下嫌弃小神,小神还是要说!t^t殿下已经用去三分之一的时间了,您还有……呃……】 “父君可真是糊涂,竟然让你来当孤的引导者。”思绪被突如其来打断,曦和笑着说着话,无情的将言官的心戳了一个洞,透过神念看着那个传信的小神官脸上沮丧的神情,她笑的越发邪魅,“孤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神来操心。” 这盘游戏,孤赢定了。 游戏外,言官抱着自己从自己的好姐妹宿官那里拿来的人间算账宝器——计算器,一边泪流满面一边擦着从鼻中喷涌的鼻血。 【殿下,您开心就好。】 “孤很开心呢。”以两指轻轻托起还在沉睡的人光滑细腻的下巴,曦和笑着亲在了她的嘴角,“这款游戏,真是设计的深得孤的心。” “千朔,你醒了。” “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千朔别这样说,我可是会伤心的呢。” “你一个肮脏该死的机器人,你会有心?”冷笑着,公孙千朔瞪了一边一直站在她旁边的人一眼,“轩辕炀,你别再说出这些会让我更加憎恶你的东西了。” “……千朔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不再和她争论这些向来会惹她生气的东西,轩辕炀对她的话淡淡一笑,转而认真的拿起床头的食物,对着她笑,连带着平常邪气的面容看着都柔和的泛着光一般,“要不要吃一点?” “我还不饿,今天早上吃过了。” “……千朔说的是今早?” “不然呢?” “……没事。”安抚的对她笑一笑,轩辕炀看着她越发冷淡不耐烦的神色,不着痕迹的看了看电子墙上的时间。 王历3015年8月7日。 “这一次的酸雨怎么这么快就过去了?真是奇怪。”喃喃着,公孙千朔撑起身子想要起来,一动弹才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我的腿……怎么动不了了?”说着,她怒瞪着一旁好像在发呆的轩辕炀,“是不是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她的冷清眼里晕满了怒火,全然不似她们初见时的清澈,却还是她熟悉的美丽。 “千朔,别怕,会好的,都会好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说着似是而非的话,轩辕炀又一把抱住了她,紧紧的,紧紧的,好像要把她嵌进身体里。 她却毫无反抗之力的只能让她抱着,毫无焦点的目光落到了一边电子墙上的时钟上。 王历3015年8月7日。 ……她好像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睡过去的时间是……什么时候来着? “轩辕炀,你又从哪里弄出来这些让人觉得恶心的东西的?快把这些东西从我居住的房间里拿走!” “千朔不喜欢么?这些花,可是我问过秦璃以后,才去买的呢。” “哼!像你这样肮脏的机器人,就算拿来的花也是肮脏的,我又怎么会喜欢?” “千朔,今日是七月七,我们……你们人类不是最喜欢在这种时候收到花了吗?你……” “轩辕炀!我告诉过你多少次,我不会喜欢你,你也不用自作多情送我花,而且这些出自于你这肮脏机器人之手的花,你怎么会认为,我会收下?!” “千朔……” 好疼,头好疼…… 公孙千朔头疼的厉害,却依然不放弃的依旧紧紧盯着那电子墙面,视线模糊的厉害,朦朦胧胧的却只能看见上面滴血一般颜色的“7”。 她最后一次睡过去,是……什么时候来着? 她记得,那天刚刚下过酸雨,她心情很不好,然后轩辕炀强迫她去逛街,一条街一条街的拉着她逛下去,刚下过酸雨的街道还有一股硫酸的腐蚀味,轩辕炀却像是发了神经一般,买下了所有她们逛过街道的鲜花,堆满了她住的房间。 然后她呢,然后她呢? 她做了什么呢? “好疼,啊,轩辕炀,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千朔,千朔别怕,不疼了,我抱着你就不疼了。” “离我……远一点……” 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搂在怀里,抱着怀里发着抖还在嚷嚷着要自己杀了她的人,轩辕炀加紧了自己手臂的力道,微微抬起头,看着电子墙上模糊的时间,王历3015年8月7日。 所有的悲伤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像是蜘蛛丝的网,包裹着她,密集的让她无法呼吸。 距离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已经一个月了啊,千朔。 你已经,又睡了一个月了啊。 “千朔,别怕,你会没事的,相信我,相信我……”喃喃的说着话,轩辕炀已经不知道是在宽慰她还是在骗自己,高高的扬起脸不让在眼角打转的泪珠落下来,轩辕炀抱紧了怀里的人。 你是我温柔的月光,是我的希望。 千……朔。 第7章 天空越来越灰暗,完全想象不出,以前它是怎么样的蔚蓝,怎样的清澈,在这个环境越来越恶化的世界里。而在这比之外界更加灰暗不见天日的地方,传来吵杂“碰碰”声,让人恼怒的情绪则又加深了许多。 “妈的,咱们待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都那么长时间了,什么时候才能让老子出去啊!” “你少说些抱怨的话,咱们能找到这个地方藏身就不错了。一切,还是等着长老他们商议过后再说吧。” “呸!什么长老,不就是管着那几个科学家的破官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妈的看不起机器人,还用机器人,我看哪,他们也就是嘴里说说让人类重新夺回这个世界,实际上根本就是想自己掌握这个世界吧?” “嘘,你小声点,别让守卫的人听见了。” “听见了又怎么样?要了老子的命?!他们敢做还不让人说了?说什么夺回世界,我看这世界在那个机器人手里就很好,你看看那些投降了她的人类过得是什么日子,你再看看我们过得是日子?!妈的,老子已经四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里除了火气就只剩下四天前吃的那块烂蘑菇的霉味了!就这样,还要老子干苦力,真把老子当成畜生了?!” “现在食物紧缺而且大部分的房屋都被酸雨侵蚀了,基地是我们最后的一块净土了,你就……” “那你就去投降啊!” 本来被那些所谓的上级赶来这里监工被酸雨侵蚀后的房屋兴建她就很不爽,感觉就像是被那群人排除在外一般,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如今又听见了她所监工的地方有两个男人悄悄说着这些话,卡宴本来就是暴脾气,现在听见那两个工地上那两个男人的谈话更是火上浇油。 她美丽的就像天使一样的千朔用自身换来的短暂平和,换来的这基地的短暂平安无事,像那个男人一样的人却只会在这里像个长舌妇似的说长道短,只是重新修建房屋而已,就在这里抱怨来抱怨去,只考虑到自己,却从来不想一想别人会是怎么样,这样自私,对得起千朔的一片心意吗? 越想越生气,卡宴忍不住拿了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枪,黑黝黝的枪口直接对着那个口出不逊的男人鼻子,怒火攻心道,“你现在去投降啊,我不拦着你,懦夫!” “中尉,他只是开玩笑的,您别跟他计较。”看见基地里一向以火爆脾气闻名的卡宴中尉拿着枪对着自己,那男人早已吓傻了,苍白着脸喏喏说不出话,还是他同伴反应过来,挺身而出抖着身子劝着现在濒临暴走的卡宴,“中尉,他今天脑子有点糊涂,都是那场该死的酸雨,让他脑子里的氧气都快消耗光了,脑子短路了,您千万别把他的话当真啊。” “这样的懦夫,就该在那场酸雨里死去,留着不过是浪费基地里的粮食和水而已。”卡宴丝毫不为所动,手中扣着扳机,看着那吓得腿软的男人冷笑,“说啊,把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只要你能说出来,我就准许你去投降那个该死的机器人。” “中尉大人……” “卡宴,做什么呢,恐吓一般的民众,可不是我们基地自卫军的风范。” 眼看着暴走不听解释的卡宴就要拉开保险栓,从基地里出来刚好绕到工地上的秦漠赶紧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枪口,转而对着那两个已经脸色苍白快要晕过去的男人微微一笑,道,“还不快走,想要试一试中尉的枪法吗?” “谢谢上尉!”齐声答谢,那两个男人赶紧脸色苍白腿软着连滚带爬的离开了,走的时候连分配给自己的水都没拿。 “ok,什么都别说,我知道我要忍住,要等着千朔拿到东西。” 手里的伙计被秦漠抓在手里,卡宴双手举起咬牙对着他道,就算要发火也找不到合适的发泄口,况且在眼前这个战斗力只逊于模拟战第一的千朔的男人面前,她的胜算几乎为零。 所以,逼不得已她只能硬生生的压抑住自己汹涌的火气,看着眼前这个从长相到穿着都奇奇怪怪的男人,“我记得大长老不是唤你过去监工其他工地了么?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大长老刚才又让我和你一起去找公孙千朔呢。”不介意她话语里的疑惑与不敬,秦漠微微一笑,整个人显示出消失了几个世纪,卡宴只在历史书上看见过的英国绅士的儒雅风度,尤其是他的防辐射服被他改造的就像是几千年前的时尚杂志里面记载的风衣一般。 “真的?长老不是不让我们与千朔有过多的接触吗?怎么,他改变主意的时候比这该死的天气还快?”一边极度的欢喜,一边有些怀疑,卡宴收好了他松手以后自己赶紧拿回来的枪,看着他的眼睛质疑道。 “这基地里储存的东西已经不多了,想必,他也开始着急了吧。”似是而非的回着她的话,秦漠说着,微笑着转身,“呆会儿,我们一起去找公孙千朔,你好好收拾一下这边的残局,咱们老地方见。” “……好。”不确定的看着他的背影,卡宴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皱了皱眉,那个男人,每一次出任务都是神神秘秘的单独行动,怎么这一次,偏偏要叫上她?而且,他穿着的那件防辐射服,她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似的,好像自己身边,就有那么一个人,跟他穿着差不多质料的防辐射服。 但是……到底是谁呢? 捶了捶自己记忆力不好的脑袋,卡宴摇头索性不想这些,想着即将与她最喜欢的千朔会面,她心里就止不住的欢喜。 千朔,这一次,你可一定要跟我回来基地啊。 “零件倒是很新,可是程序出了错,怎么也不行了,现在只有两个方法,你要不要听?喂,喂,回神了!” 狠狠地敲着桌子,秦璃伸出手在那个托腮沉思就像是从中古时期油画里走出来的人面前晃了晃,“快点回神!” “抱歉,我们聊到哪里了?” “别以为这样装傻充愣我就可以饶过你。”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秦璃拿出自己的电子笔,使劲往她像是自然鬼斧神工雕刻出来的脸上戳,“轩辕炀你越来越过分了啊,这么重要事你竟然还走神,现在那些人类……啊呸,那些无耻的人类,呸呸呸!” “别勉强称呼了。”看着她这般模样,轩辕炀许久以来被阴云笼罩的脸上终于有了丁点笑容,自己年轻的助手虽然做事很靠得住,却意外的一根筋,像个小孩子一般。“你自己不也是人类,这样骂他们,不是连着自己也骂进去了?” “那他们骂你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些?!”还是很不爽,秦璃不愤的收回自己企图毁上级容貌的笔,在自己面前的虚拟屏幕上戳来戳去的,好像那些就是她所痛恨的人的脸一样的。 “因为,我已经是机器人了啊。”看着她孩子气一般的行为,轩辕炀托腮轻笑,邪气的眼角微微上挑,“而且,你上次不还是在骂我吗?那些人骂我,你不应该高兴么?却在说他们无耻?” “你都说了你是机器人了,那你当然不懂了!”一提起这件事,秦璃的情绪就激动的不得了,看着轩辕炀因为抬起的手臂而露在外的连看着都觉得冰冷的金属皮肤,她就突然来了气,看着她冷笑,“高级智能机器人的情商都比你要高,你这个该死的机器人,还要不要听我说的话了!” “抱歉,请说吧。”充分表达自己的歉意,轩辕炀面对自己助手突如其来的情绪已经有了抵抗力,看着她认真道,“我会集中精力听的。” 懒得跟她废话,秦璃直接打开了实验室里的虚拟屏幕,太阳能提供的电源一接通,屏幕上就显出了一长女性光裸的图片,若是普通的一个身体这也就罢了,偏偏那女性的脸她还非常熟悉。 “咳咳,这样,有点不好吧。”眼睛七转八转的找不到地方放,轩辕炀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对着秦璃打商量,“好歹……你在重点部位打上马赛克啊。” “怕什么,反正你又不是没见过,再说了,我可是很体贴你没有用高清□□版的呢。”说是这么说,秦璃还是在自己上级不知如何是好的情况下将那图片的脸打上了马赛克,“好了,那个装纯情的变态机器人,现在可以谈事情了?” 轩辕炀:“……说吧。” “刚才我已经说过,零件没有差错,可是程序却出了许多差错,而且根据你提供给我的资料,很明显这不是机体自身出的差错,那么也就是说,有人在机体里面放了感染病毒,或者是强行修改了它的程序。我……” “这一点我知道,秦璃,我要的就是关于这件事的解决方法。”打断她的话,轩辕有些挫败,喃喃细语,“过去这么久了,果然还是找不到解决方法吗?” “那个喜欢打断别人说话的变态机器人,请闭嘴。现在听我说。”秦璃难得严肃,看着自己上级现在异常精彩变幻无常的脸色,指了指屏幕上那打了马赛克的照片,“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只有一个。” 第8章 室内很安静。 也不是因为四周都是装了吸音材料的原因,更多的还是这安静的无人的空间,而在这样静谧于几乎隔绝了空气的空间里,一点点的响动都能让人觉得心里舒服不少。 总感觉这样的自己都不是活着的。 又是一个人在宽大的床上醒过来,公孙千朔迷蒙的眼向四周逡巡,确定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大的离谱的房间里后,她慢慢的撑起手,坐起身来。 腿还是麻木的没有知觉,却已经比前几天好了许多,她缓缓的伸个懒腰,转身就看见轩辕炀留在床头柜的食物和水,对那些实在是没有兴趣,也没有什么饥饿的感觉,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拿起了那看起来很是美味的蛋糕,眼睛盯着上面新鲜的水果,一动不动。 真不知道该说轩辕炀是奢侈好还是如何,这可以说是末世的糟糕环境里,她竟然还能找得到水果这种稀奇名贵的东西。 不过这世界上的统治者本来就是她,这也不奇怪吧? 冷笑着,她随手把那块蛋糕丢回去,看它上面的奶油将床头的柜子淋得到处都是。 她的族人在基地里忍饥挨饿,她又怎么能一个人享受着这些? 况且这还是那个恶魔拿给她的东西。 就更让她反胃了。 反正不吃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到现在没饿死就说明上天还是眷顾她的不是? 既然如此,那就更没有必要吃东西了。 赤着脚走下床,踩在房间里铺上的厚厚软软的地毯上,公孙千朔望着窗外突如其来纷飞的大雪有些不知所措。 她有些慌乱的看一看时间,确定电子墙上的时间是王历3015年8月10日后,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不是她记错了时间,又是气候发生了什么变化的缘故吧,该死的轩辕炀! 自从机器人统治这个世界,环境恶化了不说,就连气候也发生了许许多多的变化,沙尘暴这种天气就不必多说了,就连雪和冰雹的季节也发生了变化,现在不用冤杀一个窦娥,都能让人在六月天轻易的看见满天飞雪。 该死的机器人,该死的轩辕炀! 外面满天飞雪的诗意场景不但没有让公孙千朔有些许的动容,反而她对于轩辕炀的痛恨更加深了一层。 在这样大雪的天气里,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类会因为缺少衣物御寒而死去,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类,会因为缺少食物而死去。况且这雪,从空中降下来时都是掺杂了许许多多的化学废料的,人类如果吸入过多,就会窒息死亡。 这场雪化以后,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想着,公孙千朔站在窗边,狠狠地捶打着透明的钢化玻璃,望着外面还在飘舞的飞雪,冷清的眸子里都能喷出火来。 轩辕炀,我与你势不两立!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公孙千朔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惊了一下,靠在玻璃上的头抬起来,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确认除她之外没有任何活的生物以后,皱紧了眉。 “是谁?” 轩辕炀总喜欢看一些乱七八糟的新闻,自从被她俘虏关进这个房间以后,她每天都要接受她变态的行为,而轩辕炀仿佛真的是为了刷新她三观的存在,一个机器人,竟然格外的喜欢看新闻,尤其是什么家长里短,今天我偷了你一瓶水,明天她偷了我一块面包的新闻,每当那个有着恶魔一样邪气面容的人像个人类孩子一般乖乖坐在等离子电视机前,听着那个宇宙科技中心的女主持说着这些的时候,她在一旁看着就觉得格外的诡异。 而现在的这种场景,就让她想起来了,被那个该死的机器人强迫着抱在怀里,一起看新闻时候的事了。 入室抢劫在每一个时代都是屡见不鲜的事,虽然这是高级智能机器人统治的世界,但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做出来的人类也有。 虽然她极力否定轩辕炀那个恶魔机器人的统治,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人类所具有的劣根性。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那响动声音在她耳朵里放的越来越大,吵的她不得安生,公孙千朔敛起眉头,捂住自己的耳朵,逼着自己慢慢朝着声源处走去,一边走一边问,“到底是谁?” “这可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你这个神经病不是最喜欢下雪了吗?怎么现在一副郁郁寡欢像是马上就进棺材的样子?喂,轩辕炀,我问你话呢,喂喂喂,回神啊你!” 耳边叽叽喳喳的被人吵着,在雪中孤寂的环境里显得尤为刺耳,轩辕炀堵住自己耳朵,双目放空,索性来个耳不听为净。 雪花飞扬在天空中,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就像是撒在人间的柳絮,却更是像极了片片朦胧的月光,一点一滴的撒在人身上。 千……朔。 “我有自己的思想,我有自己的情感,我不想当你的附属品,我也不是你的附属品!” “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既然你给了我智慧,就应该知道,我会有自己的思想,我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我不是你的附属!” “当初为何要创造我,就只是为了你那可耻的癖好吗?你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变态狂!” “明日是千朔生日,千朔想要什么?只要是可爱的千朔想要的,让我们这帮人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啊!” “轩辕炀,明天是我生日,你能不能给我取个名字?” “我不想要他们给我取名字!也不要他们送我的礼物!轩辕炀,明天是我生日,你能不能给我取个名字?” “我不想要什么礼物,轩辕炀,明天是我生日,你能不能替我取个名字?” “你们都在骗我,你们都是骗子,轩辕炀,你这个变态,你这个骗子!” “轩辕炀,我与你誓不两立!” 你那么美丽,就像无数个夜里照亮我无尽黑暗的月亮,我为炀而你就为朔吧。 千……朔。 对,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我的,千朔。 千……朔。 雪纷纷扬扬的还在下,飘落在走在街道上的机器人身上,融进他们冰冷的金属身体里。轩辕炀感受着周围的空气,不由得抱紧了自己绝缘金属的手臂,不断的打着哆嗦,这样严寒的天气,真正的机器人都会被冻僵,更何况像她这样半机器半人类的怪物? “千朔……千朔……”口中喃喃着她的名字,轩辕炀觉得这一场大雪来的真是太及时了,掩盖了所有污浊,所有的悲伤就像是倾了的闸,记忆就如洪流一般,一下子就都涌了出来,冲击的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你这个神经病,你这个笨蛋死心眼,那个该死的叛徒到底有什么好的?!”一边哭,一边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着身上结的冰霜,秦璃红着眼眶看她不言不语的坐在实验室的椅子上一动不动的任由冰霜结满她的身体,从金属的手臂,到邪气祸水的容貌,一寸一寸的,被冰霜侵蚀。 “轩辕炀,你给我清醒点,那个叛徒到底有哪点好的?要是你贪恋她的容貌,我可以批发给你造出来无数个,你说,那个该死的叛徒到底哪点好了啊?你是不是身体植入金属连带着脑子也生锈了?你告诉我,那个叛徒哪一点好了?你说啊!”死死的摇着她已经快没有温度的身体,秦璃的哭的厉害,大声质问着坐着真的像是机器人的轩辕炀,情绪更是激动了。 却也难怪。 她们所有的人之中,只有她最年轻,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不到十五岁,却眼睁睁的看着身边一个个人或死或变得奇怪,明明是一个小女孩却要被自己逼着整天在实验室里待着,这些人里,恐怕就只有她最无辜了吧? 轩辕炀面容沉静,睫毛垂下来,打在脸上投下来一片阴影,她盯着她梨花带雨的脸,缓缓抬起自己已经僵硬的手臂,放在她哭的乱七八糟的脸上,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麻烦你了,等外面的温度稍微高一些,我就回去,今天突然下雪,我并不知。” “你以为我是因为怕麻烦才这样说的吗?轩辕炀,你这个该死的机器人!”哽咽的都快说不出话,却依然固执的给她擦着身上不断积着的冰霜,听见她这一句话后,莫名的火气突然涌上心头,秦璃瞪着眼,把手中的棉纱往她手里一丢,指着实验室的电子门,对她吼道,“轩辕炀,你给我滚!我是你助手,不是你保姆,你现在就给我滚,让你心心念念的那个该死的叛徒给你温暖去!” “麻烦了。” 没想到,轩辕炀真的会听她的话,僵硬着身体,路过她,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宇宙科技中心高级实验室的门。 “你们这一群疯子!都疯了不成啊?!” 看着电子门慢慢关上,秦璃心里呕血,却也只能抱着自己哭的厉害,“你们这一群疯子,你们这一群疯子……” 如果全世界都背弃了你,就请抓紧我的手,我会,温柔的守护你,就像是,每晚伴你入睡的月光一样。 千……朔。 天上的雪花飞舞的更是厉害,天色已经阴暗的快要看不清街道,轩辕炀看一看自己的手表。 王历3015年8月12日。 第9章 僵着身体,在房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等着身体回温,确定不会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身体的不适后,轩辕炀才打开了她房门。 入眼的情形让她一愣。 公孙千朔面无表情的脸正对着她,听见房门开启的声音后,也只是随便抬头扫了她一眼,随即便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那团黑漆漆的东西。 就算是已经焦糊了,轩辕炀还是可以通过它的体形看的出来它原本的模样,更何况,旁边还有它原本带过的地方的证据。 “……我回来了,千朔,冷不冷?要不要再把室内温度调高一点?” 就像是没有看见她的所作所为,轩辕炀自顾自说着话,也没等她回答,便打开了屋里的温度自动调节器。 被衣袖所掩盖的她的金属手臂已经结上了冰霜,她这才反应过来,室内的温度,竟然比室外还要低上许多。 是她自己把温度调低了,为什么呢? “我以为你会大发雷霆的呢。”冷笑着,公孙千朔继续盯着自己面前黑漆漆一团的东西,看着还在玄关处站着依然无动于衷的轩辕炀,她笑着弯下腰拿起在自己脚边的笼子,提在手里晃一晃,对轩辕炀笑道,“这里边的东西太吵,我忍不住就把它炒了。” “……千朔开心就好。” 盯着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鸟笼看了一会,轩辕炀无所谓的对她笑一笑,“只要是千朔觉得开心,那我怎么样也是无所谓的。” 千朔,我可以包容你所有的任性,只要你开心就好,只要你开心就好,只要你开心…… 瞬间冷下面孔,没有看见自己想象中的表情,公孙千朔冷冷淡淡的望着她,嘲道,“开心?你当我是笑话吗?轩辕炀,如果你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你会开心?这只鸟,我明明看见它被酸雨打伤掉在窗外的街道上,为什么现在又会出现在这里?我只不过是多看了它几秒而已,你就能知道我喜欢它然后把它养在笼子里?” “……千朔,不喜欢吗?”哑着嗓子,轩辕炀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比较好,她强行抑制着身体因为冰冷而不断想要打哆嗦的*,看着公孙千朔美丽的面容,喃喃道,“千朔不喜欢的话,那就炒了吧。” “怎么会喜欢?!怎么可能会喜欢?!”猛的一用力,将桌子上那团黑漆漆的东西丢到铺了厚厚地毯的地板上,公孙千朔指着自己脚边的笼子冷笑,“如果因为我的“喜欢”,就要让它在笼子里向你这个机器人乞食,那我宁愿它死在酸雨侵蚀的街头,那我宁愿它死了!” 轩辕炀默默听着她说话,不语。良久,看着她似乎是消了一些气,才轻轻点开房间里的虚拟屏幕,指着画面,轻声道,“可是那一场酸雨之后,有许多人类为了生存,却在向我乞食,这一个,还有这一个,这些,可都是千朔基地里的人呢。” 为了活下去,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 千朔,你不了解,我也不想让你了解,这世界的残酷,这所谓的物竞天择,就由我一个人担着就好,余下的,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轩辕炀,你无耻!你对他们做了什么?!”看见画面里穿着自己基地衣服的人,公孙千朔冷静全无,一步跨上前,揪住她的衣领,逼视她,“轩辕炀,你要是敢动他们分毫,我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杀了你!” “为什么?千朔并不认得他们,为什么如此为他们忧心?我与千朔相处这么长时间,千朔为何不看看我?” “因为他们都是人类,而你是一个可恶的机器人!轩辕炀,你还真有脸说出这些话呢!” “……千朔如此尽心尽力的为人类,可是他们却让千朔孤身一人被我俘虏,这样,千朔还愿意为他们着想吗?” “当然,像你这种该死的机器人,是不会明白我的感情的。只要是人类,就算他是人渣,也比你这个机器人强上百倍!” 她的神情太冷,以至于轩辕炀在室内温度很高的情况下还觉得自己的身体发冷。 是吗?千朔,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 刚下过的雪,踩在脚底软绵绵的,感觉蓬蓬松松的就像踩在棉花和云朵上一样。 这种久违的感觉真是让人欣喜,当然,如果旁边陪着的人不是那个该死的恶魔的话,她会更加高兴的。 右手强制着被她牵着,公孙千朔兴趣寥寥的随便的在大街上扫一扫,在意料之中的没看见几个人类后,她有些忍不住了。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她们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又埋了多少人类。 冷清的眼眸逐渐加深,公孙千朔不经意的瞥一眼身旁一直沉默看着脚下的雪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轩辕炀,握了握拳。 时间不多了,公孙千朔。 【殿下,您已经浪费了快有三分之二的时间了,再不加把劲,您就要输了啊!】 “小神,孤的事,还用不着你来管。” 以神念回话,曦和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笑,比起她,有些人恐怕更是急于完结这个游戏吧? 所以,只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于她而言这不过是无聊之中消磨时光的一种手段,旁人或急或痛或苦或如何,都与她无甚关系,她只需好好的将轩辕炀这个角色扮演好,完成她的攻略,其他的,便什么都不在乎。 她也不肯在乎,毕竟,她可是太阳神啊,天界神界都是独一无二尊贵无比的存在,又怎么会在乎凡人这些东西? 说到底,神需修身养性,湛然明心,这一点确是十分之正确的。 “千朔,冷不冷,要不要进屋?”将她的手又握紧了些,看见她苍白的皮肤,忍不住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整个人都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仅有的体温温暖她,“都说了外面冷现在不要出去了,你偏偏要出来,你看,都冻得发抖了,还是跟着我回去吧?” “回去又被你当成囚笼里的鸟一样关起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连吃饭喝水都要遵循你的意见这样吗?”冷笑着使劲从她怀里挣开,公孙千朔看着眼前的机器人恨不得咬其肉啖其骨。 如果机器人也有这种所谓的肉和骨头存在的话。 “我以为,千朔会喜欢那间房屋里摆设的东西和设计的。”维持着抱她的动作没动,轩辕炀淡淡一笑,黑色的眼眸里定定的盯着一直逃离自己的人。 “千朔最怕冷,所以我才铺了那么厚的地毯,千朔喜欢鸟,所以我才救下那只被酸雨里打伤的鸟,千朔……” “轩辕炀,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你是机器人,我是人,我从本质上厌恶你,你明不明白,就从你是机器人这一点,我就从心底里觉得你很恶心!所以,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装出什么深情的模样了,你以为,我是那些一根筋的机器人还是人类里不只世事的小女孩?”摆出自己最为疏离戒备的姿态,公孙千朔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轩辕炀,你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你做的一切,都只是对于我的折磨而已! 因为你知道我怕冷,所以我就要努力变得不怕冷,所以才会来到这雪地里锻炼胆量,因为你知道我喜欢小鸟,所以我才要下狠心将那只鸟拔毛炒了。 轩辕炀,都是因为你,一个该死的机器人,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生命?! 她又生气了,可是还好,她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冻僵了的事实,而且最为幸运的事,那个她以为是害了她的东西现在竟然在保护着她不被冻伤,真是很好的事情。 由此可见,机器人与人类,从来都不是对立不变的关系。 “千朔怎么说都好。”轩辕炀还是没动,只是动了动现在全身上下只能调动的面部神经,对着公孙千朔,露出一丝笑容,“千朔跟我回去可好,这里太寒了,待久了,会生病的。” 就算是她有那个东西护着,也改变不了她的本质,她还是会受伤,还是会被冻伤的。 她不允许有人,对千朔有哪怕一分一毫的伤害,就算是她自己,也不行。 千朔,千朔,你是我温柔的月光,是我的希望。 “轩辕炀,你怎么不死?” “千朔如果希望我去死的话,我会让千朔如愿以偿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强行拉着她回到了太阳能车里,面对着她冷面释放出来的寒气,轩辕炀只是微笑僵着身子打开了发动机,她又想起来了千朔作为人类的首领第一次与她交手却被她抓住时的场景了。 那时候,也是一个很恶劣的环境里,她的千朔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她,恼怒不洗,她烦恼时最爱看到的冷清眸子里洋溢着火焰,她最爱的千朔,就在那个时候,对着她说了与方才相似的话。 “轩辕炀,你怎么不去死?” 千朔,我还想护着你平安无事。 我死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像我一样护着你? “千朔,你太单纯,我怕你会被人骗。” “不会的,因为这世上,我只信你一人。” 千朔,就算你不记得这世界上你能相信的只有我,我也会坚定的守护你。 我的……千朔。 第10章 “面包。” “……十袋。” “小麦粉。” “……一百公斤。” “水。” “……三大桶。” “油。” “……两大杯。” “……中尉” “我受够了!” 不耐烦的放下手中的笔,卡宴搔了搔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洗过的头发,指着在那里堆积的东西,对着一旁静默不语看着他们统计物资的秦漠道,“就这么多东西,不用一天,就能见底,千朔那天明明交给我们那么多的东西,这才几天,那些东西就都被吃完了?我可不信,你要说是那些东西凭空消失了,我就更不相信了!” 秦漠扫了她一眼,低下头掸掸自己能量吸收服,不说话。 反正他不需要吃东西,这些食物对于他来说,多一点少一点,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看着他不说话,卡宴也阴了脸,看看一旁迷茫的盯着他们的帮忙统计物资的下属,面色蜡黄,嘴唇干裂,脸上更是多出了好几处冻疮。 卡宴憋着气,长长的叹息出声。 她现在问秦漠,只不过是想要和他吐吐苦水而已,对于那批食物的下落,其实她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她不想去捅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而已。 那样多的食物,怎么可能几天就全部被吃光,还不是基地里那些所谓的管理者,率先拿到了大量的食物和水,至于冒着生命危险将这些东西运回来的普通人,却还是要过着每天几滴水,一点点面包的苦日子,前几天她出去巡视,发现基地里人数越来越少,除了已经熬不住自杀的那些,剩下的,听说全部投降了轩辕炀所统治的机器人。 摇头,她使劲的把脑子里的念头抛出去,她只要不去想,不想许多,就不会觉得难受,也不会觉得自己的信仰会怎样的破灭了。 她怎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到最后竟然也只是一个替人鞍前马后的棋子,只是令她生气的不是这些,而是那帮子人的态度。 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阶级统治这一套,连轩辕炀那个机器人统治的世界里,都没有人类与机器人之分了好不好?世道越是乱,剥削就越是严重,谁能想到在中古时期就被废除的阶级制度,在几千年以后又重新回到了人间? 这帮畜生,连轩辕炀那个机器人都不如! 想到此处,卡宴双手握成拳,她应该庆幸千朔为了卧底而被轩辕炀禁锢在机器人的住所里面吗? 想起前几日她见过的千朔,虽然心情不好,可是精神气很足,整个人比以前待在基地里好看了不止百倍,当时她就在想,或许让她待在轩辕炀身边,才是对她最好的,就算轩辕炀那个恶魔做了许许多多让人不可饶恕的事情,可轩辕炀的确是对千朔很好。 慢着,轩辕炀……做了许多让人不可饶恕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来着,他们人类,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憎恨轩辕炀来着? “啊……头好疼……啊……” “中尉!中尉!中尉您怎么了?上尉,怎么办?” “你们几个,把她带回基地交给梅博士。”见怪不怪的面对着那个愚蠢的人类下属抱头嚷嚷着在地上打着滚,秦漠淡定的指挥着几个一直在旁边等候命令的士兵,“将她交给梅博士的时候,告诉他,这一次的剂量加到五倍,不然反反复复的,真是惹人厌烦。” “可是上尉,大长老让我们监督着物资的记录和分配,说不能有半点的差错的。”那几个士兵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昂首挺胸的回答命令道。 真是恪尽职守,可惜生错了世道,若是放在以前倒可以评个奖什么的,现在却只是让他觉得无尽的厌烦。 秦漠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那几个士兵一眼,年轻英俊的脸上满是让人看了止不住后怕的阴鸷,他再次发出命令道,“按我说的做,把她带给梅博士,至于这里么,留下我一个人就够了,到时候若是他人问起来,你们也只说是我让你们做的,听明白了?” “是。”齐声回答,那几个士兵依命托起了还在地下痛苦打滚的卡宴,齐步走,离开了现场。 那整齐的步伐和背影看的人心惊胆颤,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军人的整齐一致是所有人公认的,但此刻他们走起来却是总有一种让人觉得汗毛竖立的感觉。 偷偷的,那个帮忙统计物资的男人在那群士兵们路过他的时候看了一眼,却只看见他们毫无情绪的脸和翻着白眼的眼珠子。他吓得一个哆嗦,赶紧转头,迎面却看见自己的上尉正对着他笑的灿烂。 “既然你听见了这么多,那么,也是留不得了。” “轩辕炀,你说,是猿猴聪明还是人聪明?” “人类。” “那你说,是人类聪明还是机器人聪明?哦,我指的是那种低智能的机器人。” “你不是说了是低智能的机器人了吗?那当然是人类聪明些。” “嗯,不错。我再问你,是人类聪明还是高智能机器人聪明?” “……不知道” “我再问你,是半机器半人类的丑八怪变态聪明,还是美丽动人的高智能机器人聪明?” “……秦璃,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头疼的放下手中的电脑,轩辕炀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在那边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说风凉话的助手,“不干活,我扣你工资你信不信。” “切,我好怕哦。”扮一个鬼脸,秦璃没好气的看她就像对待心尖上宝物一样给那个躺在实验室床上的叛徒擦着脸,越看越刺眼,又忍不住挖苦道,“好歹你之前也被人称之为天才,怎么就那么好骗呢?你智商都被狗吃了?这个该死的叛徒机器人让你跟她出去你就跟她出去,一点防备都没有,吃亏了吧?上当了吧?我可告诉你,我没有多少食物了,你要是想问我要,还是算了,我的食物可没有你家里储存的那么多,经不起你的高智能心肝宝贝骗。” “……能不能不提这件事?”轩辕炀心里堵的慌,连带着邪气的面容都带上了一些苦笑,“我正试图用记忆处理系统忘记这件事呢,你怎么又提起来了。” “既然当初把她带回来,你就要有这样的觉悟。”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秦璃凉凉的在她伤口上撒盐,“你还真以为自己成了机器人了,还记忆处理系统呢,真是说出去笑掉人大牙的话,只是*装上了几块金属就算是机器人的话,那些断胳膊短腿装了假肢的人类,不是会被那些人类基地的无耻人类拿刀的砍死?” 又来了,她的嘴炮可真是厉害,自己这个小助理可真是越来越能耐了。无奈的任由她说,轩辕炀拿起手中干净的手绢小心翼翼的给实验床上躺着的人擦去沾上的雪。 她没想到她的千朔竟然学会了人类的调虎离山这一套,说是想要看雪将她骗到街道外面,实际上竟然是给那些她所谓的同族创造机会偷她屋里储存的东西。 “都说家贼难防,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宠溺的捏了捏躺在实验床上看起来就像是熟睡的人的鼻子,轩辕炀轻笑,“只是千朔,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的亲人,你的族人,就只有我一个呢?” 这世界上,唯一有资格守护你的,唯一有资格被你依赖的,就只有我而已。 所以千朔,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无论你如何对我,我都可以原谅你,我都可以无条件的原谅你,千朔。 你那么美丽,就像无数个夜里照亮我无尽黑暗的月亮,我为炀而你就为朔吧。 千……朔。 对,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我的,千朔。 千……朔。 你是我温柔的月光,你是我的希望,我亲爱的,千朔。 第11章 她还是未醒。 轩辕炀眼神专注的看着实验室上躺着的人,容貌天成,肤如凝脂,身上的每一寸都是精心打磨而成,简直会让人以为,她是上帝精心制成的杰作。 隔着防护皿一寸寸从她的鼻尖抚过嘴角,轩辕炀弯弯嘴角笑了笑,她又想起来秦璃问她的问题了。 人类和机器人,哪一个聪明? “可从来没见过有谁,会似你这般,骗人,结果最后自己躺在雪地上的呢。”说着这样似是责备的话,轩辕炀眸子一弯,脑海中就出现了公孙千朔将她骗到还积着雪的街道上,结果她这个半机器的怪物没被冻死,她那个“人类”反被冻得受不住晕倒在雪地上。 “还好那条街离宇宙科技中心近,不然,你要我怎么办?你就不能安分点?” 虽然她现在听不见,轩辕炀还是忍不住隔着纳米防护皿敲敲她的头,那宠溺爱恨的表情,看的坐在一边冷眼旁观的秦璃一个劲的直往下掉鸡皮疙瘩。 “那个变态的怪物机器人,你可是够了啊,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看你和你的高智能心肝宝贝叛徒打情骂俏的,快点做个决定,结束了我好回去吃饭。” 都不知道她怎么那么爱给人起外号,这才多大一会儿,她前面的名号就长了那么多。 轩辕炀转身,看见一脸嫌弃的秦璃,邪气的挑挑嘴角,“你若是催我,我便让你以后都没东西吃。” 看看,什么叫公报私仇什么叫滥用职权?今天她可是看了个完全,不过想想这件事的确是不着急,秦璃也就不催她了,只是凉凉的在她耳边提醒,“你最好快点做个决定,不然,以后你就等着抱着一团金属睡觉吧,当然,虽然我觉得那也没什么。” “我可以帮她换世界上最先进的设置,还有程序,我可以……” “轩辕炀,你别傻了,我说过,这不关零件的事,当时给她的零件很新,都是科技最高峰的产品,这是她内部的程序问题,程序,你作为宇宙科技中心的天才,作为设计研发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你难道不知道这些?自欺欺人,轩辕炀,我可真是为你悲哀!” 她说的话,自己又何尝不知,只是说是自欺欺人,倒不如说是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千朔要一直陪着你。” “傻,我是人类啊,我会死的。” “那在你死之前我要一直陪着你,你死之后我就自己启动自爆程序,陪着你。” “......真是傻。” “说好的陪着我呢,怎么现在竟然要比我先走呢?”喃喃自语,轩辕炀虚空描摹着像是睡在水晶棺里的美人,邪气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千朔......”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让人不忍心看下去,秦璃别过脸去,冷着声音,“你还是快点决定吧,既然那些人类基地的人已经摸索到了你的家,那么这个实验室肯定也逃不过他们的搜索,虽然我们手里有机器人,可那毕竟是无生命的个体,比起那些狡猾的人类,到底还是差了一截,要是被他们发现了这个实验室,别说是修复好了,到时候你的高智能心肝宝贝的金属片都要没了。”说道此处,她好像想起来什么,微微一笑,对着眼珠子都没转一下依旧看着防护皿的轩辕炀说道,“那个你戴在手上的戒指,上面镶嵌的宝石,是不是就是从你心肝宝贝的脑子里拿出来的?要说那些人类还真是黑心肝,好好地修改掉她的设定不就好了,还非要从她脑子里敲出来一块当做宝石拿出来卖,啧啧,果然是人心不古啊。” 轩辕炀不说话,只是放在防护皿上的手停顿了一下。 仿佛是嫌弃对她的刺激不够似的,秦璃继续若无其事的解说,“我给她做检查时就发现了她的芯片不完整,当初还奇怪了一阵子,后来看见你手上那个就明白了,我猜你手上那个宝石应该刚好就是她的记忆储存区,这也是为什么她不记得你的原因,不过嘛....” 就算早就是知道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但整件事由他人之口说出来,还是带给她不一样的震撼和.....怒火,听见自己助手故作迟疑的停顿,轩辕炀一顿,冷道,“不过什么?” “不过那些人类还真的是很狡猾啊,修改了她的设定而不是记忆,这样比什么都卑鄙,”无所谓的顶着自己上司的怒容,秦璃耸耸肩,“也比什么都好用就是了。所以我说,人类真是狡猾啊。”继续感叹着,秦璃已经完全忘了她也是一个人类这件事了。 “这样子说他们,别忘了你也是人。”微微一笑,轩辕炀俯下身,将邪气好看的面容完全的贴在纳米防护皿上,对着里面好像是沉睡着等待她救赎的美人公主,隔空轻轻地烙下一个亲吻,“而且,人类并没有那么聪明,会知道千朔记忆修改问题的,世界上就只有五个人而已。” 她慢慢抬起面容,对着眉头已经皱成山丘的秦璃笑,“你,我,死掉的那两个试验品,还有,秦漠。” 所以,人类和高智能机器人,到底哪一个聪明? “你打算怎么办?”再次听见这个名字,秦璃心里膈应了一会儿,默默地打算逃过这个话题,“她的设定已经无法更改,但是要是就这样任由她按着程序走下去的话,也会因为病毒感染而死去,但是到时候会连累我们所有人,我倒是不怕死,可那些人类就惨了。” “听见这个名字,你不会产生怀念的情绪么?”微微一笑,轩辕炀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蓝的纯净的宝石,清澈的能映照出人的影子,“名义上,他可是你的哥哥呢。” “我就知道你会说出来这样的话,”狠狠地白了她一眼,秦璃冷冷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强调一次,我的哥哥早就死了!以后,别在我面前提那个顶着我哥哥名字的冒牌货,那只会让我觉得恶心而已!” “我很高兴你能这样说。”轩辕炀笑道,专注的盯着防护皿里的人,“因为我也是同样的感受,看见他就觉得恶心。你说是不是,千朔?” 光凭着他敢利用你,敢怂恿那帮老家伙修改你的设定,他就该死,所有胆敢利用你的,所有胆敢伤害你的,都该死。 你说是不是,千朔? “千朔,放心,我会陪着你的,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千......朔。 “秦上尉,已经不行了啊,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十次了,再这样做下去,就算中尉是个军人也受不了这么频繁的催眠洗脑啊。” 人类就是没用,就这一点物理伤害就抵挡不住了吗?还是公孙千朔那个机器人比较好,被切除了记忆储存芯片都没有坏,所以,果然还是机器人比较好一些。 看着那个一直在擦着额角冷汗的秃顶男人,秦漠冷笑,“梅博士是打算违抗上面的命令吗?按照我说的做,这一次给她的剂量加到五倍,总是这样频繁的反复,真是让人苦恼呢。” “上尉,真的不行的,要是多加了,中尉真的会死的,这样强的药量,恐怕连机器人都受不了,更不要说中尉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了。”老教授苦口婆心的劝着眼前这个被称为基地野狼的男人,对着他阴鸷的眼眸,哆嗦着继续道,“而且,这种药剂并不稳定,前几天送来几个新进基地的人,刚刚服用不到五十毫升就已经支撑不住死了。上尉,咱们真的不能再干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了,否则会遭报应的啊。” “哦?报应?”秦漠冷笑,一把提过眼前发着抖须发皆白的老教授的脖子,死死地卡着,看着他瞪着眼睛不断挣扎的样子,冷笑,“我可不知道报应长什么样,只是你要是不按照我说的做,我保证会让你知道报应的滋味。” “可......是......剂量......咳....” “就按照我说的加,死了算我的。”收回手,秦漠冷冷淡淡的看着倒在地上脸色青紫的教授,冷声道,“听明白了么” “咳....明.....明白了。”瘫倒在地上,老教授看着一旁实验椅上坐着的卡宴,心里一阵悲哀,中尉这么好的人,如今也可能会被他送到地狱,他是千古罪人啊! “明白就好。”秦漠微微一笑,目光转到实验桌上那冒着泡的试剂上,满意的点点头,就连公孙千朔那个高级智能机器人都会被控制的东西,对付区区人类,不过是小菜一碟。 况且,他还想要看一下,到底是人类的意志和身体强壮一些,还是机器人的意志强一点呢。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对比试验,我可是很期待你们的表现呢。 摸着下巴,秦漠微微的笑了。 “上尉,大长老有请。” “咣”的一声,虚拟屏幕弹了出来,随着这句通报的话结束,里面就弹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许是看见秦漠高兴的模样,他也微微一笑,道,“是什么事情那么高兴呢,三号?” 第12章 如果全世界都背弃了你,就请抓紧我的手,我会,温柔的守护你,就像是,每晚伴你入睡的月光一样。 千……朔。 [因为那异常的天气,饥寒交迫的人类再也忍不住机器人统治的世界,站起来反抗起轩辕炀的统治,而那些投降了机器人的人类,在自己族人的号召下,也弃暗投明,加入了正义的队伍,与机器人恶魔轩辕炀抗衡。这一场世纪的机器人与人类的大战,势必以人类的战胜而告终,因为自古邪不胜正,失道者必有天诛!] “写的可真好呢,千朔。”托腮望着她,轩辕炀眼眸漾着柔光,她轻轻的拍掌,算是对于她写出这些东西的赞赏,“叫我听了,都忍不住想要弃暗投明,反抗自己了呢。” “轩辕炀,你也只能得意这几次了!”冷笑着不为所动,公孙千朔随手点开了房间的虚拟屏幕,指着上面的场景让她看,“我们人类已经占据了这个城市的大大小小的街道,再不出一天,这个世界就会重新被人类所统治!” 房间里充溢的是让她安心的人的味道,轩辕炀保持着嘴角的微笑,看也不看屏幕一眼,只是眼睛盯着公孙千朔冷凝的面孔,问她,“千朔开心吗?如果人类重新夺得这个世界,千朔开心吗?” “你是想要投降吗?”冷哼一声,公孙千朔看着轩辕炀邪气祸水的脸上刺眼的笑容,嘲讽道,“如果你死了,我当然开心,如果这世界上该死的机器人都死了,我当然开心!” “千朔是厌恶机器人吗?为什么呢?”像是察觉不到她的冷淡,轩辕炀像个不解的婴孩一般微微仰着头,目光澄然的望着她,在看见她听见自己问话后的皱眉模样,淡淡的对她笑一笑,“只要千朔开心,我什么都能给千朔。” 包括你和你统治的机器人的死亡吗? 淡淡的迎着她的目光,公孙千朔狠狠的将眉头拧成疙瘩,她不想再猜测轩辕炀那个该死的机器人的想法,转而将欣喜的视线投向房间里的虚拟屏幕。 里面充斥了机器人的断肢残臂,与他们奋战的人类有如神助一般,就连小孩子,都能拿着一把玩具枪轻易的打下一个机器人的胳膊。 难道他们真的是有上帝帮忙吗?与机器人的对抗,竟然如此简单吗? 公孙千朔原本高涨的心,在看清屏幕里面的情形后,就似被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从头凉到脚。她转身瞪着还在微笑凝视她的轩辕炀,忍住怒气,问,“你这个恶魔,又想干什么?” 这么简单的让她们获得胜利,是又在想着什么阴谋诡计吧! “我想让千朔开心。”谁料,轩辕炀听了她的问话,却只是答非所问的扩大了她的笑容,那明媚的模样就像是该死的没有臭氧层挡着的阳光,“只要千朔开心,我什么都可以做。” “轩辕炀,你为什么不笑啊,整天板着脸森森的活像是快要踏进棺材里的老头子。” “千朔想要我笑吗?” “当然了,只要你稍微笑一笑,就肯定不会再被秦漠那个坏蛋欺负了!” “这样,算是笑容吗?” “轩辕炀你笑起来真好看。” “千朔开心就好。” 只要千朔开心。 轩辕炀什么都可以。 “你是不是疯了?让我从宇宙科技中心撤走,那这些设施怎么办,这些可都是你我的心血!” “我藏的地方有这些东西的备份,你好好的听从我的话乖乖撤走就对了。” “……那两个方法,你决定要用哪一个了?” “我要陪着千朔。” “……轩辕炀,你这个疯子,变态,笨蛋,白痴!” 耳边还犹存自己年轻的助手怒火的打骂声,轩辕炀以慵懒的姿势倚在靠椅上,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游移不定迷惑的人,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托着下巴,笑了笑。 她看着虚拟屏幕里因为解决掉大半机器人而喜不自胜的人类,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千朔,那些胆敢伤害你的人,那些胆敢擅自欺骗利用你的人,那些无耻的人类,都该死,是不是,千朔? 千朔,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上穷碧落 下黄泉 “机体除了芯片的残缺没有半分损毁,但是设定被修改并且捆绑上了病毒,如果不阻止的话,机体会坏死,但若是阻止了的话,到达一定时间,机体会自爆。” “……还有多少天?” “理论上,应该是两个月之后,但由于下雪,雪花渗透进她的机体内,激活了她体内的病毒,所以将时间加速了十倍。……今天是八月十三。” 这世界虚妄,一切为有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屋内静寂非常,公孙千朔皱眉关注着屏幕内的一举一动,没空暇再去理会自从两天前她在雪地里晕倒后就变得奇怪的那个恶魔,而被她整个人忽视的轩辕炀,却只是转动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湛蓝泣泪的宝石,目光紧随着她的一举一动,不肯错开丝毫。 “所以,你是选择了哪一种方法?轩辕炀,你这个自私该死的恶魔机器人!” 我选择哪一种方法,都不重要了。 反正到最后,我是要陪着千朔的。 人类和机器人,到底哪一个聪明? 秦漠舔一舔手上的尖刀,还是那么锋利,一滴血都没看见。果然这种没有金属的机器人,杀了都没有什么感觉呢,还是那两个高智能机器人好,尖刀刺下去的时候,传在手里的感觉跟刺在人类身上差不多,还不至于死,光是看见她们痛苦的模样,他就觉得有趣,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手起刀落就是一块硬邦邦的金属,一点点让人兴奋的感觉都没有。 “上尉,已经消灭了这城市里的大部分机器人了,前面就是轩辕炀住的地方了。” “啧啧,真是没劲,就这样结束了。”遗憾的摇摇头,他张开手臂指一指周围金属的断肢,冷冷的转身问身后一直在发抖的老教授,“梅博士,怎么样,可是让你看见了我的报应了?哈哈哈,报应,这就是反抗我的报应!” “造孽啊,造孽啊!”饶是经过大场面的老教授也不得不闭上了眼,不敢直视眼前这魔头,想起自己成为他的帮凶,害死了不知多少同族,他就无地自容,被两个丧失主意识的士兵狠狠地钳制着的身体抖个不停,皱纹丛生的脸上满是泪痕,“会有报应的啊,会有报应的啊!” “哼!”嘲笑的转过身,秦漠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将尖刀重新擦拭了一遍,对身后已经完全丧失主意识的人类士兵道,“冲上去,完结轩辕炀的统治!” “冲上去,完结轩辕炀的统治!” 无意识的举着手里的家伙,那些人类不要命一般用身体抵抗住那些机器人的进攻,而那些机器人,反而比人类脆弱的*更加脆弱,只是稍微被碰一下,就碎成了一堆金属片。 计划奏效了呢,看来公孙千朔那个蠢笨的机器人,也不是没有用处,他现在,可真想知道轩辕炀的心情和脸色。 被自己一心想要护着的人背叛了,是什么感觉? “走,我们该去找正主了。”随着最后一个还在顽强抵抗的机器人倒地,秦漠兴奋的驱动着那群由不同阶年龄段的人类构成的士兵,拍了拍光速太阳能车的车门,脸上挂满了嗜血的笑。 没有什么,比亲手杀了缔造者更加让人兴奋的事情了。 轩辕炀又转了一圈自己无名指上的蓝戒指,用自己一如既往讨厌的笑容凝望着自己,让公孙千朔不由得多了几分火气,她冷笑着指着屏幕里最后一只倒下的机器人嘲讽,“你引以为傲的这些机器人,却全都是豆腐一样,就连孩子都能将他们轻易的击碎!我真是怀疑,你到底是如何凭借这些废物统治这个世界的!” “那是因为我的千朔很厉害啊。”还是不停的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轩辕炀一双眼里溢满了光,迷离恍惚,淡淡的对着她笑,“因为我的千朔很厉害,他们在千朔面前,什么都不是啊。” 谁是你的千朔!你以为你现在对我夸赞我就会饶了你吗?等呆会儿我的同族来了,你这个机器人,就等着下地狱吧! 公孙千朔皱眉,正想说出心里的话时,她们所在房屋的门却突然粗暴的被人踹开了。 她惊喜的回头,却只看见秦漠那张得意的脸和无数张没有表情的陌生面孔。 “怎么是你?卡宴呢?她不是说来接我的吗?” “轩辕炀,我们又见面了呢。”看也没看一脸迷惑的公孙千朔一眼,秦漠盯着靠椅上的人,微微一笑,“许久不见,你还好吧,对了,我妹妹呢,哥哥来了,也不见她出来迎接一下,真是越大越没有规矩了。” “千朔问你问题,你没有回答。”摇了摇头,轩辕炀邪气的面孔突然露出笑容,对他道,“你竟敢无视千朔对你的疑问,你怎么敢?” 竟然敢利用千朔,竟然敢擅自修改千朔的设定,秦漠,你怎么敢? 第13章 “啧啧啧,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在护着她。”将手里的尖刀转了个圈,秦漠摇摇头,看着还是在靠椅上未动的轩辕炀,随手将尖刀往前一抛,那刀便有了生命一般拐个弧度贴着公孙千朔的面颊掉了下来! 轩辕炀眼眸深沉,看着笑意不减的秦漠,眼中寒意毕现。 敢伤害千朔的,只有死! “啧啧啧,我猜,你现在一定是想要杀了我吧?只是你看看,如今你哪里有资本可以跟我斗?” 眼利的发现她眼眸里的寒意,秦漠不慌不忙的换个更为轻松的姿势站着,笑着一扬手,显露出他身后没有表情的人类士兵,笑道,“轩辕炀,你凭什么,跟我斗?” 论人数,他身后可是有数万被他控制了意识的人类,而轩辕炀的机器人却都因为公孙千朔而死光了,论自身的身体素质,轩辕炀只不过是一个身体里植入了金属的异类,他才是真真正正的高智能机器人,就凭这些,轩辕炀拿什么跟他斗? 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我还以为,你能有多大的出息,如今看来,就算是你真的成了机器人,也不过是只会优柔寡断的机器人罢了。”讥笑着看着她,秦漠转过身,对着一直蹙眉沉默的公孙千朔道,“人类有一句古话怎么说来着,红颜祸水,你不过是皮囊好看了一些,竟然能引得我们的天才科学家这样为你,啧啧,真是值了。” 公孙千朔扶额蹙眉不语。 【警告!警告!软件遭受病毒恶意攻击,启动自毁程序,启动自毁程序,剩余时间,十分二十八秒!】 轩辕炀微微一笑,看着秦漠得意非常的脸,“你以为,你赢了?” “当然!只要你和那个该死的复制版消失,我就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这整个世界就都是我的!”他脸上因为激动涌起了青筋,仔细看去的话,那分明是一条条防真电子管。 就算如此相似,他也不可能是人。 所以,轩辕炀,人类和高智能机器人,到底谁聪明? “到底是,谁比较聪明啊……”想着秦璃曾经问她的话,轩辕炀在座椅上呼哧呼哧的喘了两口热气,低喃道,她用自己唯一还能动弹的眼珠瞅着对面的公孙千朔。 她已经因为疼痛跌坐在软榻上打着滚,她却再也没办法过去拥抱她。 安慰她,告诉她。 千朔,不怕,我会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上穷碧落 下黄泉 【警告!警告!侦测到不明威胁物,侦测到不明威胁物,距离自毁时间八分十秒!】 眼见着自己所恨的人,一个疼痛不已的在打滚,一个已经像瘫痪无用的人类一般行动不成,秦漠心里都快要飘起来了,他不愿意再和这两个废人浪费时间,却又为了满足他嗜血好战的爱好,而不愿意自己亲自动手了结她们。于是,他勾一勾嘴角,微微抬手,对着还在痛苦抱头的公孙千朔命令道,“公孙千朔,那里坐着的就是给我们人类带来的恶魔机器人,快,拿着掉在你面前的刀,将尖刀刺进她的心窝,只有那样,我们人类才能回到以前平和的生活。” “回到以前平和的生活……杀掉……” “没错,杀了她,我们才能重新拥有平和的生活。” “杀了她……杀了她……”脑子疼的快要炸掉,突然之间,“崩”的一声,公孙千朔脑子一片腥红,竟再也听不见看不见别的东西,脑中只回响着一句话,杀了她,杀了她,杀了轩辕炀! “杀了她,杀了她……”喃喃自语,公孙千朔的眼珠已经连成了一条直线,她将抱着头的手放下,怔怔的俯身捡起那把刺入厚厚地毯内的尖刀,哧啦一声,有几块红砖厚的地毯就被那把尖刀划开了长长一道口子。 见此情形,秦漠微微一笑,对着面不改色痴痴看着公孙千朔一举一动的轩辕炀道,“如何,这把刀可是世上有名的村正刀,听说,你们人类有个国家在剖腹的时候,就是用这把刀,先把自己的腹部划开,亲眼看见自己的肠胃鲜血流下后再由人砍下自己的头,这样死的比较没有痛苦一点,不过可惜,现在我这里只有一把刀,也只好委屈你多疼一会儿了。” 轩辕炀只是微笑,眼睛盯着慢慢向自己走来的公孙千朔,不回答此刻满脸兴奋之色,已然快要发疯了的秦漠。 【警告!警告!距离自毁还有六十秒!五十九,五十八……】 “杀了她,杀了她……”公孙千朔一步一步的走向轩辕炀,澄澈的眼像是失了黑仁的白水晶,印照出轩辕炀微微笑着淡然邪气的脸。 【警告!警告!距离自毁还有三十秒!二十九,二十八……】 “公孙千朔,刺!” 眼见着公孙千朔已经走到了她跟前,秦漠压抑着兴奋的嗓音,大声命令道。说时迟那时快,在他话音方落,公孙千朔的尖刀已经刺进了轩辕炀的心口,不偏不倚,正中心尖。 汨汨的鲜血从尖刀的端口慢慢流下,轩辕炀转动着自己唯一还能动弹的眼珠,对着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不知所措的拿着尖刀刀柄的公孙千朔,微微一笑,“千朔,别怕。” 她邪气的面容上是一如既往平和的微笑,两者明明那么矛盾,融合在她的身上却没有丝毫的不妥。 【……三,二,一。自毁程序启动,主程序脱离病毒捆绑,暂时恢复机体主意识。机体即将自毁,机体即将自毁!】 “轩辕炀,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傻,我是人类啊,我会死的。” “那我就在你死之前陪着你,你死之后我就自己启动自毁程序。” “……真是傻。” “不是说好了由我启动自毁程序的吗?怎么你却要来掺和一下?”手里还拿着那把刀的刀柄,公孙千朔眼眸又恢复了原来的清亮,眸子像是白水晶裹着黑水晶,照着轩辕炀苍白的洇了血更显邪气的脸,她微微扯着嘴角,笑了笑,“你以为你将自己身体里植入自毁程序,植入金属,你就能成为机器人了吗?你看,这样的一把刀,就能致你于死地。” “对啊,我还是太弱,护不了千朔。”轩辕炀也笑,在自己满脑子的滴滴声和心口传来的疼痛的共同刺激下,才勉强不至于睡过去,她努力瞪大自己的眼睛,朦胧的看着她水晶一样的眼角凝出来的莹润的珍珠,以全身的力量轻声道,“千朔……别怕……” “放心,轩辕炀,虽然你违反了约定,我却不会违背我的承诺的。”松开自己拿着刀柄的手,公孙千朔朝她淡淡一笑,抱着她已经渐渐变凉往下跌的身体,“我不怕。” 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轩辕炀,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机体自毁程序加速启动……机体自毁准备,三,二,一。】 “轩辕炀,你这个贱人,竟然敢设计我!啊!”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下方的星球一处发出了耀眼的白色光芒,直冲天际,那光芒由一道直线变成一道光圈覆盖了所有的一切,吞噬了所有的一切后,渐渐消泯。 幽幽的喝下手里的最后一滴酒,秦璃将手中的酒瓶丢到一边,看着脚下荒芜疮痍的星球,笑了笑,“都疯了。到底是高智能机器人聪明,还是人类聪明?” 两万年后。 “哎,你们看,我挖出来什么了,宝石,镶嵌深蓝色宝石的戒指!” “真的哎,天哪,打磨的这么精细,这是两万年前的文明能做到的么?” “说不定,两万年前的文明超过我们了呢。” “哈哈,你又说傻话了,那边站着的那两个,快把挖掘机开过来,这么深,咱们人类可挖不了。” “哎,你说,咱们要是有机器人帮忙就好了。” “又说什么傻话,现在科学家能研制出来挖掘机就不错了,还在异想天开,快干活!” “哎,教授,你快过来看,这枚戒指上刻的有字!” “我看看,天哪,这是世界上已经消失了许久的古文字,我也只在文献记载中看见过。” “那教授,这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字啊?” 一群考古系的学生和帮忙挖文物的工人,都不约而同的围了过来,看着被中间戴着眼镜的老教授拿在手里的戒指,澄澈的蓝色像极了美人滴滴泣下的泪。 “我对这些也没有研究,不过看起来,这倒是像两个人的名字啊。” “轩辕炀,公孙千朔。可是这两个名字?” “看起来是有些像……你是?” 老教授惊讶的望向方才发声的方向,赫然发现那里不知何时来了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女子,被帽兜遮盖住,看不清她的容貌,却能听得清楚她的话,确切的说,是喃喃自语,“公孙千朔,轩辕炀,公孙千朔,轩辕炀,哈哈哈哈哈哈……” 莫名其妙,她笑着走开了,只留下一地面面相觑的人,几个学生看着面色凝重盯着那枚戒指的老教授,道,“教授,那个疯女人说的对不对啊?” “炀,朔,日月合明,这是一对爱侣啊。” 第14章 “找到你了,你果然在这儿。” 肩膀上突然多了重量,随之而来的清丽声音更是让轩辕炀一愣,她迟疑的转身,果然看见了公孙千朔那张比例完美的脸。 “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 面对她好奇的眼神,轩辕炀只是不冷不淡的回了她一句,便继续转身坐在研究所前面的阶梯上抬头看着天空。 还是灰蒙蒙的,像是小时候可以在森林里看见的盘旋蛛网。罩在人身上,透不过气来。 “听秦漠说,那里以前都是蔚蓝色的,晴朗的时候还会看见其他的星球映过来的倒影,夜晚还可以看见星星和月亮,是真的吗?” 不为她冷淡的态度所动,公孙千朔挨着她坐下来,指一指她们笼罩在面前的那片灰蒙蒙充斥了雾霾与污染的天空,歪了歪脑袋,对着轩辕炀发问,“它之前,真的很美丽吗?”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轩辕炀冷冷淡淡的突然站起身,拍了拍防护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背对着她,冷道,“你该回实验室了,一号。” “不要喊那个名字好不好。”公孙千朔皱眉,仿真洁白美丽的脸蛋也跟着皱成一团,她也跟着站起来,凑到轩辕炀跟前,对着她邪气冷淡的面容不满道,“我好歹是你制造出来的吧,秦璃说过,人类都会给他们心爱宠物起名字的,你就不能给我起一个名字吗?总是一号一号的叫,真是听着让人很不舒服啊。” “有两点,我要纠正你。”眉峰狠狠的抖了一下,轩辕炀冷冷淡淡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一,我不是你的制造者,二,你也不是我的宠物。如果你想要名字的话,大可告诉负责你的科研人员,相信他们会非常乐意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那我也要纠正你!”举一反三,聪慧无比这一特点正是这一款机器人的特点。公孙千朔学着她的模样皱眉,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一,自我有记忆起,第一个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你,听秦漠说,我的芯片也是你制造研发的,那你就是我的制造者;二,既然你是我的制造者,那我的名字就应该你给我取。我不要其他人给我取名字,我就要你给我取!” 她说的实在是认真,一时之间竟然让轩辕炀找不到话去反驳她,于是,她只好退后一步,叹息,正想说些什么,忽然瞥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往这边走过来,立刻噤声了。 “怎么样,我说的对极了,你无言以对了吧?”嘴角扬起,公孙千朔带着胜利的微笑看着眼前容貌不输给她们精心计算制造机器人的人,心就像是神社里被撞的钟一般,动了几下。 就像是刚出生的动物第一眼看见自己母亲就会习惯性的依赖一样,机器人也是会认主的,尤其是她们这一款仿真的高智能机器人,拥有媲美甚至高于人类的智慧,更是会将她们第一眼看见的人当作自己唯一的依靠。 公孙千朔嘴角挂着笑,看着自己面前忽然沉默不语的人,就像是普通发花痴的人类一般。 谁又知道,她会是一个机器人呢? “小公主,怎么在这里?” 公孙千朔还要继续说话,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在叫自己,她好奇的一扭头,原来是那些对她都很不错的科技中心研究人员。因为公孙千朔讨厌别人叫她冷冰冰的编号,科研所里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就冠了这个称号给她,毕竟她是这一款高智能机器人的第一例成功案例,加之她的倾城容貌,很快的,科研所上上下下的居然都通过了这个叫法。 “我在和轩辕炀看天。”甜甜的笑一笑,公孙千朔蹦蹦跳跳的走向那几个科研人员,指着灰蒙蒙的天空好奇问道,“它以前真的是蓝的?” “我的小公主,怎么忽然执着于这个答案了?” 人群里,一个戴着金属眼镜的男人率先发问道,他看一看好奇如稚子的公孙千朔,又看一看一边自从看见他们过来就没有再转过脸的轩辕炀,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这件事,你问轩辕不是更好?” “秦漠你是个八嘎,我不理你了!”哪壶不开提哪壶,骄傲受尽万人宠爱的宇宙科技中心小公主屡次搭讪被实验室的怪人轩辕炀拒绝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人们除了叹息轩辕炀那个不知怜香惜玉的木头外,也只能背后说两句闲话了。 公孙千朔气呼呼的被那一群科研人员拥着去了实验室,前呼后拥的模样,真的像极了古代皇室里的公主。 目送着他们离去,秦漠转过身,走到一直沉默不语,在外人看来甚至有些阴沉的轩辕炀身旁,看着她不输给机器人的容貌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苦笑着摇头,“轩辕,你就不能稍微合一下群?这样子,难怪那些人要排挤你了。” 轩辕炀没回他,淡淡的暼他一眼后就要从他身边绕道走开,走到一半,突然被他拉住了手腕。 “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小璃?” 皱着眉看着他近乎祈求的模样,轩辕炀暂且原谅了他拉住自己手腕的行为,冷道,“你自己不会照顾吗?” “我也想看着她长大,可是没办法。”顺着她的目光看见自己失礼的行为,秦漠抱歉的对着她行了个军礼,叹息的抬抬头看着越来越暗的天空,声音缥缈,“我后天就要去巡航了,这期间,小璃可能就要拜托你了。” “多久?” “……可能两个月,也可能永远。” 这一下,轩辕炀没有嫌弃他烦,秦漠也没有多问轩辕炀答不答应,两个人都以一副沉思的模样沉默着。 自从踏入新世纪的大门,随着科技的发展,生他们养他们的星球污染越来越严重,人类出行不得不紧紧包裹着能够防护紫外线和其他辐射的防护服,整个大气情况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极端天气不时发生在世界各地。而上个世纪末,为了争夺两极与海洋里的淡水资源,更是引起了世界历史上具有毁灭性意义的第三次世界大战,最终还是因为各国足够年龄的士兵全部死去才停止了这场战争。 而那时候的人类,已经余下不到三分之一,足够他们生存的土地,更是或被风沙侵蚀风化,或被高辐射的炮弹炸毁,就算填海造岛,足够他们活动的范围也远远不够,更别提有些富人还乱占耕地造房了,所以如何用仅剩的土地提供给近20亿人类足够生活的食物,也成了大问题。 继第三次的世界大战以后,那一场世纪的□□也让许多人对他们生活的世界绝望,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由各国政府联合建成的,集中了世界各国优秀人才的宇宙科技中心就是这个时候成立的。 作为整个世界希望的宇宙科技中心,为了改变当时那种糟糕的情况,不断的派遣科研人员和军队一起坐上宇宙飞船出去其他宇宙世界寻找能够供人类生活的星球。 只是,这一项看起来非常明智的决定,却也无疑给宇宙科技中心的人带来了灾难。 宇宙里的灾难,从来不亚于这个多灾多难的星球,甚至于,远在这颗千疮百孔的星球之上。 航行稍有不慎,就会被黑洞吞没,更别说还会遇上陨石的袭击了,退一万步,就算是那些科研人员如愿以偿的找到了能供人类生活的星球,为了保卫自己的星球,那里的原住民当然不会无动于衷,就像当时麦哲伦环游世界结果自己却死在菲律宾人的羽毛箭下一般。 每一位被选中去航行的人,其实都是去送死。 “我可以帮你照看她,但是你要是迟迟不回来的话,小心你的妹妹就被我变成一个半人类半机器的怪物了。”冷冷的盯着他半晌,轩辕炀漠然道。 “谢谢你,轩辕。”秦漠紧紧的盯着她的脸,作为一个血气方刚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他竟然被轩辕炀这一句看似不情愿,实际上却是让他活着回来的话感动到了。 赶紧擦了擦自己眼角,秦漠看着她眉梢眼角还是那副漠不关心的疏离样,微微一笑,对着她又小心翼翼道,“轩辕……要是……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的没回来,你……能不能,不要让我身体的资料泄露?” “你的已经被人偷了。” 轩辕炀冷冷一笑,邪气面容冷的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目光盯住他,森寒阴冷的让人忍不住直打哆嗦,“你以为,在这牢笼里面,你能藏些什么?秦漠,你回不回得来都没什么意义。” 反正已经有了一个更好的你。 “我也知道。”苦笑了一下,虽然对于轩辕炀直截了当的说出这句话有些伤心,秦漠摇摇头,不再打算和她说这个问题。他看着轩辕炀身后那长长的科研所廊道,对着她认真道,“你也对她好一些,她虽然智慧高,可是明显不是人类,这些人类的勾心斗角,她哪里学的会。”说道此处,秦漠突然莫名笑了,看着轩辕炀冷淡的样子,道,“我也忘了,你自个都不会这些人情来往,怎么还能奢望你制造出来的机器人会这些东西,罢罢罢,真是有其主必有其物。” “她不是我制造出来的。”冷冷的瞪他一眼,轩辕炀甩袖转身便走,临走之前还不忘放狠话,“你下次若是再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就算未被黑洞撕裂,也休想活着走出实验室!” “哎,又何苦?”幽幽的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秦漠叹息着摇了摇头,在原地呆呆的站了会儿,看看越来越黑的天色,自嘲道,“都是半斤八两,我又哪里来的资格说你?” 第15章 “轩辕炀,出来,有人探监。” 垃圾丛生的放射性坑洞里,瘸了一只腿的大胡子狱警不耐烦的用手中的电子警棍敲了敲其中一个虚拟空间囚牢的门,对着里面听了他的话依然无动于衷的人怒吼,“还不快点,耽误了老子去领食物的时间,老子就炖了你的肉当粮食!” 轩辕炀只是冷嗖嗖的直盯着他,似乎想要用视线将他射出个洞来,她还是站在虚拟囚牢里没动。 “妈的,到这里就是老子的天下了,你以为你还是那个科研所的天才啊?”一下子被轩辕炀的态度点燃了火气,狱警恨不得将她揪出来大卸八块。 在这个时代,活着原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因为食物的稀缺,人们对于可以得到食物的每一份工作都异常珍惜。这个狱警也是同样,在世界大战里侥幸死里逃生只是伤了一条腿,因为政府表彰士兵,这才可以在这座建立在垃圾场四周的虚拟光屏监狱里当个狱警,平时不需要做些什么便可以得到足够他一家人的生活物资,原本他以为这已经非常不错了,谁知人比人气死人,今早轩辕炀被几个士兵押着过来的时候那些人特意交代过他,让他帮忙轩辕炀领物资,今日中午他漫不经心的过去一瞧,好家伙,就是战争之前他也没吃过这样丰盛的午餐啊,顿时心里起了不少疙瘩。现在看轩辕炀,也是越看越讨厌。 一个弱肉强食世界里,连女人都比你强,你活着,还有什么劲? “她到哪里都是天才,用得着你管啊?” 还未及将虚拟空间的门打开教训一下那个女人,一道愠怒的声音就炸在他耳边,那狱警一惊,条件反射就想用手里的电子棍打过去,谁知,对方比他更快,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待他反应过来,早已经摔在七八米外的泥地上。 “哎呦喂,哎呦喂……” “哼,叫你欺负她。” 得意的看着那个被自己轻轻踢翻的狱警在那里哀嚎,公孙千朔喜滋滋的转过身去,随便一挥手,打开了虚拟监狱的光墙,确定好光墙的型号后,立马在脑内生成资料,用自己身体内储存的光能匹配了一把光能钥匙,打开了虚拟监狱的大门,看着轩辕炀笑。 “好了,我们走吧。” 轩辕炀冷冷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不理她。 “喂,门开了,可以走了。”不明所以,公孙千朔奇怪的上前两步,拽住她黑色的防护服,以为她是担心有人会看见,连忙道,“放心吧,我是一个人来的,来的时候屏蔽了所有的监控电波,没人知道我会在这里的。那些看守的人也不用怕,我可厉害着呢。”说着,怕轩辕炀不相信似的,她硬是拉着她,指给她看那个方才被她打倒还在哀嚎的狱警。 她“出生”还不到一年,对于人类里的监狱并没有什么概念,只以为是轩辕炀不知为何被人关起来了,只要她将门打开,她便可以出来了。只是她脑中的芯片上存储有打开监狱时候的资料,这才会避开所有人独自前往这里,否则,她定会大摇大摆的告知所有人再来劫狱。 若是以物相喻,她无疑是一块未经污染的璞玉。 “回去。” “好。” 笑眯眯的听从她的话,公孙千朔拉了她就要走,谁知拉了半天,她还是岿然不动的站在原地。公孙千朔疑惑了,看着她冷淡的眉眼,问,“你不是说要回去吗?怎么不走?” 暼了她一眼,轩辕炀冷道,“我说的是,你回去,我留下。” “你!” 就算是机器人也会有脾气,公孙千朔看着她那固执的该死模样,在脑中快速拟定了所有可以把她带走的方案,在统统被自我系统以成功率太低否定掉的时候,她也来脾气了,看着轩辕炀气鼓鼓道,“那我也不走!” “随便。” 用最为冷淡的态度对她,轩辕炀又转过身不去理会她。 “喂,你为什么会被关起来?是因为秦漠的事吗?虽然他死了,可是他的身体不是被冷冻了,卡尔博士马上就会用他的身体资料改造出机器人啊,那样,他也会复活啊,你为什么要反对?” “闭嘴!” “我就不,轩辕炀,你是不是看不起机器人,觉得我们机器人是下等的物种,所以才对我不屑一顾,所以才阻止卡尔博士复活秦漠的?”公孙千朔还是不死心,继续拉着她问。 “我让你,闭嘴!” 猛的转过身,轩辕炀冷冷的一把抓过她,看着她宝石一样明亮的眼,冷声问道,“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不知道。”诚挚的看着她邪气的面容,公孙千朔摇摇头,“我的系统里没有好人和坏人甄别指令,所以我不知道。” “你还真是个机器人。”意味不明的丢下句话,轩辕炀松开她,转过身,命令道,“你走!” “我说了你不走我也不走的。”负气一般,公孙千朔又往她身边走了两步,继续说,“而且,你还没有给我起名字,你也没有回答我,你是不是讨厌机器人。” 讨厌机器人?如果她真的讨厌就好了啊。 轩辕炀背对着她,看着空间监狱外面的风景,沉默。 这个虚拟空间监狱是十年前建成的,特意建在垃圾处理池旁边,为了节省土地,硬生生的打造了一个三维立体实实在在的地方,只是,无论怎么高科技,建在辐射严重的垃圾处理池旁边,在这里呆的犯人,都不用判死刑,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人类,是很脆弱的。 所以,被通知秦漠那一队人遇到了太阳风暴,全部死在航空舱内的时候,她真的是一点都不惊讶的。只是意识到,以后秦璃可能真的要跟着她生活了。 只是,与自己预想的复制秦漠的身体资料,再按照他的机能资料制造一件机器人不同,那些人居然说什么,秦漠是经年不遇的好材料,只要稍微加以改造,就能成为一件不亚于一号的高智能机器人。 对此,轩辕炀只想冷笑。 公孙千朔是用她自己的骨血融合软金属做出来的这件事,看来已经被那些恶心的人知道了啊。 所以,怎么能说她是她制造出来的,又怎么能说她讨厌机器人?本身,她就是因为爱着机器人才将她制造出来的啊。 “轩辕炀,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心理变态比较好,还是说你是科学怪人比较好了。就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春梦,你竟然按照你自己的意志制造出来一个如此完美的机器人,真是匪夷所思啊。” “卡尔,你竟然敢催眠我?!” “哈哈哈,要不是有这一项出色的技术,我又怎么会知道这样惊天的秘密呢?轩辕炀,每次看见一号的那张脸,你是不是都觉得自己罪恶到了极点,嗯?明明是个女人,却学着圣经上亚当夏娃的故事,将自己的骨血抽出一部分给她,这样一想,真是觉得你恶心到了极点呢。不过也没关系,既然你提供给我这样绝佳的思路,我也就勉强帮你一次,不把你这个变态的故事说出去了。” “你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我只是为了人类未来的大业努力而已啊,你那个青梅竹马的朋友,我看了他的数据资料,觉得他的身体就是个不错的载体,还有他的妹妹,虽然年幼,但是改造成机器人的话,倒也不错,我看看啊,高级机器人好像是拥有可以催眠人意志的功能吧,等我将一部分人类改造成机器人,到时候不就可以统治这个世界了吗?轩辕炀,你看看,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你敢!” “怎么不敢?我只要将称霸世界的意志植入到那些机器人的脑子里,再植入到一两个高官脑里,你说,我会不会成功?放心,自然不会冷落你的高级机器人的。” “……你竟然敢对她下病毒?” “不要这样看我嘛,我看你每一次跟她接触都是刻意躲着她,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放心,不到三天,她就会完全忘了过去,你也不需要压抑着对她变态的情感了,这样,你也就解脱了,多好的主意,不是吗?至于现在嘛,你就先在这个监狱里呆上一会儿吧,我可就,先行一步了。” 闭上眼,轩辕炀不再想今早发生的事情。 她所执着的,所恋慕的,所珍惜的一切,还有三天,就要全部改变了。 所以,为什么要压抑,又为什么要让那恶心的人得偿所愿? “卡尔,我忘了告诉你,这世界上所有的机器人都是经由我手的。”低低呢喃着,轩辕炀转过身来,看着还是在倔强的看着她的公孙千朔,直直的望进她的眼里。 “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你那么美丽,就像无数个夜里照亮我无尽黑暗的月亮,我为炀而你就为朔吧。 “千……朔?” “对,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 我的,千朔。 三天后,原宇宙科技中心研究人员轩辕炀操控机器人叛变,一举统治世界。 “千朔,你猜,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没有识别系统,我不知道。但是,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在我睁开眼的时候,对我微笑的轩辕炀,是给我生命和光的人。如果全世界都背弃了你,就请抓紧我的手,我会,温柔的守护你,就像是,每晚伴你入睡的月光一样。” “千……朔。” 第16章 【恭喜殿下攻略成功。】 耳边那道咋咋呼呼的小神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曦和眉头一皱,神念纷转,险些将凝在指尖的那滴透明泪珠弄碎,她冷冷的缓缓睁开狭长的眼,印入眼帘的就是熟悉的宫殿内那个胆大包天的小神讨厌的笑容。 “殿下不愧是殿下,用您热烈的爱俘获了一个机器人的心,竟然可以让由金属做成的机器人为您流下眼泪,小神真是钦佩。”看着太阳神殿下那冷淡而不失邪魅的面容和睥睨天下气度,言官不由得又花痴了,天知道她看着游戏界面的时候,喷了多少鼻血。 “吵死了。” 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曦和毫不留情的说出了足够让言官心碎一万遍的话,她凝视着还在指尖飞舞旋转的泪珠,沉思顾盼半晌,对着已经跑去墙角流泪的言官道,“既然让孤收集这个,帝俊那个小子,难道没有让你给孤什么器皿可以装下这东西的?” “啊,有的有的。”听见自己亲爱的殿下问话,言官赶紧小跑着过来,右手一伸,便有一件圆盘一样的东西出现在手心里。 曦和一边漫不经心的任由那滴泪珠在自己茭白的指尖环绕舞动,一边轻抬眉眼打量了一下那小神手里的东西。 非玉非金的材质,遍体通莹,如圆盘一般中部镂空,在圆盘的四周还有凹下去的小孔,内壁呈淡黄色,看形质大小,确是用来装泪珠的。 “殿下请看,这里一共有九个孔,每一个孔都是一滴泪珠,这样子算下来,您只要拿到九滴泪珠就可以完成攻略了。” “孤为什么要听你的?” 微笑着听着她殷勤的介绍,曦和漫不经心地暼了一眼错愕不已的言官,掀起嘴角道,“孤若是觉得有趣,便会继续玩下去,若是觉得无趣,便不玩。”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曦和走近了她几步,在她耳边懒懒道,“怎么,你还想逼迫孤不成?” “小神不敢,只是殿下,这可是炎帝陛下叮嘱的啊,您……” 太阳神殿下不羁的性子她是有所耳闻,可没想到她会连自己亲弟弟的面子也不给啊,言官心里已经泪流成河,脸上因为曦和突然的靠近却是冒了烟,她迫不得已,只好搬出了炎帝的名号。 “哦,父君么,他不是最厌游戏么,怎么现在转性了?” “小神不知,只是陛下说了,若是您不听指令……就不许您踏出汤谷一步……您的下神们就算渡劫成功,也不许再为神。” 战战兢兢的转述了自己来之前炎帝陛下下的旨意,言官闭着眼等着曦和发火,半晌只听得“咻”的一声破风声,她忐忑的睁开眼,就只见邪魅的太阳神殿下背着手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父君,可真是爱极了孤。” 暼一眼自己手里不知何时已经被太阳神殿下放进圆盘的那滴泪珠,言官不自觉的抹着自己额头上的汗,看了眼曦和,抖着嗓子问,“那殿下……殿下还要继续么?” “当然。”不在意的弹了弹自己的衣袖,曦和微微弯起嘴角,“既然是父君的命令,孤怎么能违反?” 孤倒要看看,父君到底想要干什么。 ———————————————————— “すみません。” “愛してる。” “好,收音结束,大家辛苦了,明天见。” “导演再见,辛苦了。” “导演再见,辛苦了。” …… “辛苦了,朔兮。” “没什么,导演才是辛苦的那一个。” “哎,你这丫头,记得一个人回去小心点啊。” “嗯,我会小心的。” 转了转眼珠,公孙朔兮答得很乖巧,她对着不放心还想说些什么的导演鞠了一躬,“那么,朔兮先告辞了。” “哎,朔兮,你家住的远吗?要不要让北宫送你回去?我记得她有车,比你一个人坐电车要好的多吧。” “……不用了,谢谢导演,我坐电车就可以了。” 挥别还想继续劝说自己的导演,公孙朔兮深吸口气,拿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的从录音棚往外走,偶尔遇见一两个还没回家的同事,她都会礼貌的停下来问好。 “朔兮,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弄坏了嗓子啊。” 又有一个还没离开的工作人员跟她打招呼了,比起其他的行业,从事声优这项工作的人,果然最让人担心的,还是她们的嗓子。 “好的,我会小心注意的,您也要多多保重。” “哎,你啊,我是不担心的,我最担心的,果然还是那个家伙,喏。”随手往对面指了指,那工作人员叹口气,“今天早上还好好的,不知怎么晚上喉咙就发炎了,亏得她还能忍着不说,完成一天的工作。” 就算不顺着工作人员所指的方向,她也早就看见了那个人,穿着时下最流行款式的宝蓝色风衣,还是那样精致无缺的脸蛋,沉淀着浅蓝色光辉的眼眸,现在正默默微笑凝视着,听着围绕在她旁边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 只要被她的双眼凝视哪怕一秒,你也会觉得,你是世界上最为幸福的人。特别是,那双深沉如大海一般的眼,倒映的全都是你的时候。 看着那边几个工作人员围着一个人说的天花乱坠的热闹场景,公孙朔兮沉了沉眼眸,微微一笑,轻声道,“北宫敬业是业界出了名的,如此行为也无可厚非,不过这样下去,恐怕她的嗓子会受不了。” “谁说不是呢。”摇摇头,工作人员也赞同的叹息,“可是连她的经纪人都劝不了她,咱们也只能在旁边干着急……哎,对了,朔兮你跟北宫合作了那么多次了,应该挺熟,你去劝劝她吧。” “我和她不过是普通同事关系罢了,这件事,恐怕我无能为力了。”礼貌的拒绝了工作人员的提议,公孙朔兮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阴沉沉的,不时有风将落叶卷起来,看来会下雨啊。她歉意的对着皱眉的工作人员道,“抱歉,我要先走了。” “哎,好的,路上小心。” 【欢迎殿下攻略此游戏,您这一次的任务还是要收集眼泪,想必您已经看见了,刚刚走出去的那位冷淡禁欲的美女就是您此次的攻略对象,虽然她和上一个世界的公孙千朔长着同一张脸,但相信殿下是不会觉得厌……烦的……的……的……的……好吧,就算殿下觉得厌烦,但还是请殿下完成任务。请殿下不要嫌弃小神烦,关于此次的世界观小神还要再说一句,这是一个独立于一次元世界二次元世界与三次元世界的二点五次元世界,没错,就是人类传说中的yy世界,咳咳,那么就祝殿下攻略愉快了。】 看着自家殿下越来越不耐烦的脸色,吓得言官赶紧关上了游戏通讯界面,专注的盯着屏幕里的人发起花痴来。 二点五次元? 曦和关闭了神念,微微掀起嘴角,看起来,会很有趣啊。 “北宫,北宫,你有在听吗?” “不好意思,我方才走神了,能麻烦您再说一遍吗?” “哎,真是的,我说你啊……” 这样一个天神一般美丽温柔的人站在你面前,就算是发火也找不到半点气势,念念叨叨了半天,李念终于败下阵来,对着自己面前容貌绝美认错态度一流的北宫旸叹气,“作为你的经纪人,我有义务关心你的嗓子。北宫,你知不知道,作为一名声优,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啊,好歹跟公孙朔兮学一学我就能安心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我被突然找来都快吓死了,以为你出事了呢!你要是再这样,你信不信我找一个贴身保姆二十四小时盯着你啊,我看那样,你才会老实点。” “好主意,那就请我这个保姆吧。” 北宫旸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一道古灵精怪的声音就突然响在她身后,与此同时,她的双眼一黑,耳边就响起一道轻灵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逸兮,别闹。”轻轻的将蒙住自己眼睛的手扒下来,北宫旸歉然的看着自己经纪人黑的不能再黑的脸色,“抱歉,李姐,她还小,不知分寸。” “哎,没事,你听进去就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吧。”无所谓的摇摇手,李念心累的转身离开了,对于北宫旸她还能仗着自己经纪人的身份说点什么,对于那个公孙家的小姐,她们公司最大股东的女儿,她是怎么也没有立场说的。不然,她要是闹脾气告到她爹那里,她们公司的赞助费怎么办? “已经这么晚了,小羊,咱们快点回去吧。” 看着那个讨厌的大婶离去后,公孙逸兮一把挎上北宫旸的胳膊,撒娇道,“今天是妈咪的生日,宁姨早就做好一大桌菜了,就等着我们了,快点走,不然爹地又要生气了。” “没大没小,总是给我取外号。” 抬手敲了敲挽着自己胳膊的小鬼的头,看着她不服气的噘嘴皱眉揉额头的模样,北宫旸一边温柔的帮她揉了揉,一边皱眉环顾了四周,自言自语道,“朔兮呢?” “你说公孙朔兮啊,”正在享受她温柔的公孙逸兮闻言身子一僵,漫不经心的道,“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她了,坐出租车早就回去了。” 她走了啊。 看了看天空中积的越来越多的乌云,北宫旸浅蓝色的眼眸闪了闪,看着期待的望着自己的公孙逸兮,笑了笑,“那我们也回去吧。” 第17章 在录音棚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等到公孙朔兮真的出了门,才知道外面有多冷。 正是深秋多雨的季节,平常飒爽的风吹在人身上都能让人凉到骨子里,更遑论现在还飘着雨丝,打在人脸上,直教人打好几个哆嗦。 远远望过去,一尘不染的街道上,除了几片偶尔被风吹起来的落叶,再也看不见什么人在这路上行走。 不过也是,这样坏的天气,大家肯定是尽可能的避免出门的吧。 公孙朔兮站在一家已经关闭了的看板前面,看着天上还在不断翻滚增多的乌云,眸光浮浅,半晌,还是叹了口气,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衣服,将自己新买的包紧紧的抱在怀里,对着已经积了许多的雨水的路,冲了出去。 录音棚到电车站的路并不是太远,可也要转好几个路口,公孙朔兮咬紧了牙,不顾自己身上脸上越来越多的雨水,一个劲的往前冲,在这蒙着雾气的漫天大雨里,她想着应该没有人会出行,她也急着赶回去,便不管不顾的只是低着头往前走,也没有看清突然跳转的红绿灯。 冷不妨在一个路口转弯处,一辆车突然冲出来,她被巨大的引擎声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慌忙抬头后退到一旁,却依旧被那车蹭到了腿,顺便溅了一身的泥浆。 “嘶——”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公孙朔兮忍不住倒吸口冷气,她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右腿,果然丝袜被钩破的地方有个血淋淋的口子,被雨水冲刷着,看起来格外的吓人。 不过她最为发愁的还是自己的衣服,被溅了一身泥水,看起来狼狈的不行。 “怎么出门没有带伞?” 她正低头叹气的当口,突然发觉那些雨水莫名的离她远了些,正自发愣,头顶就传来一声温柔的斥责,她原本因为寒冷冻僵的身子更是僵硬,缓缓抬起头,果然看见了北宫旸那张精致的脸,在她身后,公孙逸兮正打着一把透明用金线描了边的伞笑着望着自己,她的旁边,是一辆白色纯银的车。 雨下的越来越大,细细密密的织成了琉璃色的帘子罩在这世界的周围,公孙朔兮冻得变成紫色的嘴唇上下动了动,看着还在为自己撑着伞的北宫旸,慢慢挤出一丝笑,道,“今早出门太急,忘了。你们不要为我浪费时间了,夫人的生日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不是么,如果迟到了,先生不会不高兴么?” 她的脸上满是苍白的笑,嘴唇已经冻得乌紫,包裹着瘦弱的身体的衣服还在往下滴水,北宫旸看着,不觉紧紧握住了手中伞的伞柄,用力到指节渐渐发白,指甲嵌入自己的手心里,她也淡淡一笑,嘴角掀起来,浅蓝色的眼睛里满满的倒映出眼前人的模样,温柔道,“不急的,朔兮要与我们一起去么?刚好我开了车过来。” “对啊,朔兮姐姐,难得小羊开了她心爱的限量版跑车,姐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也省的坐电车,浪费时间了。” 公孙逸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们身边,举着自己手里的伞,对着公孙朔兮笑的纯真,说到最后,她一把挎住北宫旸的手臂,对着她撒娇,“对不对啊,小羊?” 北宫旸笑了笑,对她摇摇头,复又看着公孙朔兮,诚恳道,“朔兮,坐我的车吧。” 语气不像是她求她,倒像是她在求她了。 她今天穿了宝蓝色的风衣,看起来整洁漂亮的就像是童话里的天神,旁边挎着她的公孙逸兮的穿着打扮也是极为时尚,美丽大方的像是童话里的公主,这样的两个人一起笑着望着她。 公孙朔兮淡漠的眼风扫了扫一旁被主人停在路边,被公孙逸兮说是北宫旸心爱的、限量版跑车的帅气银白色跑车,又微微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被溅的一身泥水*脏兮兮的衣服,微微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对着还在等着自己答案的北宫旸淡淡一笑,道,“不劳烦了,这里离电车站不远,我不太习惯坐汽车,只要把你的伞借给我就可以了。” “朔兮——” “那这把伞就留给朔兮姐姐了,小羊和我用一把伞就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朔兮姐姐快点回去啊,我们先走了。” 不由得北宫旸多说什么,一旁的公孙逸兮早已夺过北宫旸手中的伞,粗鲁的塞进公孙朔兮的手里,对着她甜甜一笑,“朔兮姐姐,别忘了去参加宴会之前换身衣服啊,不然妈咪又要不高兴了。”说完,她头也不回的拉走了还在凝视着公孙朔兮的北宫旸,将一步三回头的她推上车,关上了车门。 汽车长啸了一声,滑动着轮胎,一下子冲出去老远,只留下一串白烟和被汽车甩开的泥水。 远目那渐渐消失在地平线边缘的汽车,公孙朔兮动了动手指,垂下眼睫,将自己手中的伞攥紧,贴护在自己湿漉漉的胸口。 风还是在呜呜的吹,不时将雨水斜斜地吹打在她身上,明明外面是彻骨的冷,她却分明感受到了自己伞柄上的温度。 热的,滚烫的。 这世上的声音有千万种,语言也有千万种,一个人的声线也可以多变无常。可她真心想说的话,却都藏在自己心窝的角落里,期待着一个人能够发现它,挖掘它,可以让自己毫无顾忌的说出来。 那样一句,无论是哪一种语言说出来,都是让人心动的话语,撩动人心,轻如柳絮。 愛してる。 公孙家的夫人向来喜欢热闹,难得的一次生日,自然也是办得无比隆重的,只是公孙家的先生不喜热闹,两相折中,这才只是邀请了与自己关系相近的友人和同事来参加这场可以说是家宴的宴会。 天幕还没完全黑下来,公孙家的大宅子里早已灯火通明,宾客来往不绝,互相碰杯述说着自己近来的境况,再顺带向对方问好,表达对于主人家亲切招待的喜悦之情。 公孙朔兮终于在宴会开始前的前一刻赶回了宅子,当然,乘电车的她自然是没有闲暇时间换下自己身上那套脏兮兮的衣服的。 拿着伞不急不缓的往前走,公孙朔兮忽略了路过自己的那些宾客惊讶的眼神,她现在头晕的厉害,只想换下来自己身上湿透的衣服,其他的,她再没有力气多想。 “公孙朔兮,你就是以这样的姿态来面对宾客的吗?我平常教导你的,这么快就忘光了?!这么失礼,还不快给宾客道歉!” 突如其来尖锐的声音刺的她耳膜一疼,慢慢的将目光投过去,就看见公孙家的女主人,这场宴会的主角,公孙逸兮的母亲张欣女士正怒瞪着自己,从她脸上还没有完全摘干净的面膜上看,她对于自己的行为很是生气。 “夫人,这么生气干什么,我看朔兮工作了一天应该也挺累的,就让她先去休息吧,这里来的都是我们的朋友亲戚,没必要那么多礼的。”看见自己夫人对于自己大女儿这样严厉,公孙治不住的皱眉,看自己大女儿的脸色,分明是已经因为工作疲累不堪了,而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要是不赶紧让她去换下来,恐怕还会生病的。 “哼,那是什么工作?声优!我看还不如酒店里给人端盘子的赚的多,整天不务正业,还有理了?你这个做姐姐的,好歹也跟你妹妹学一学,逸兮虽然年纪小,可你看看她每天都陪我聊天解闷,逗我开心,孝顺我。你呢?就只知道闷葫芦一样的往那什么录音棚跑,我看看你那每个月的薪水,都买不起我看中的一个包,好歹你也是公孙家的大小姐,可你看看,你整天穿的都是些什么?这个东西……”一边说着,贵妇人打扮的张欣踩着高跟鞋走到一直低头沉默的公孙朔兮面前,一把扯过她紧紧护在怀里的包,丢到地上,不屑的碾了上去,劣质的皮料受不了高跟鞋的压力,一下子裂了个大口子,“你看看你整天都用的是什么东西,这样的地摊货要是被人看见了,还指不定被人说我们公孙家的人品味有多低呢!” 一直低着头乖乖任由她说的公孙朔兮,在自己怀里的包背夺走后,终于淡定不能,她猛的一个抬头,眼神渐渐锐利,正要走上前去跟张欣理论,一双手突然箍住了她。 “阿姨,被您这样一说,我都无地自容了。”温柔的将自己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在四周的人看不见的角度微微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北宫旸慢慢从她身后走出来,半遮住她,对着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而有些发窘的张欣笑道,“小旸闲散惯了,想来想去,就只有声优这一项职业比较适合我,如今听见阿姨一说,我还真觉得自己太过于不务正业,对不起我的父母了呢。” “哎,小旸别这样说,虽然你父母都在国外,可他们可是很满意你的。”骂公孙朔兮的时候,忘了在自己家借宿的家世不亚于自己家的北宫旸也是声优了,张欣对着眼前北宫旸温柔的笑脸一阵尴尬,只好用几句话敷衍过去,对着一旁一直皱眉不语的丈夫小声说着,“我先去看看那边的客人有什么需要,你趁北宫旸走的时候再好好教育教育她,那死丫头,真是气死我了!” 肥胖的身体并不妨碍张欣的行动,交代完不一会儿,她就淹没在热情的客人里。 北宫旸看着她远去,慢慢转过身,对着被自己护在身后一直低头的人微微一笑,柔声安抚道,“没事了,她走了。” 第18章 猛的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来,公孙朔兮低下头后退两步,对着那边一直站着沉默不语看着自己的公孙治喊了一句,“爸。” “先去换衣服吧,弄成这样子,很容易生病。”沉默半晌,公孙治才终于开口,冷峻的面容稍微松了松,露出平常人家父亲看见晚归的女儿才会出现的神情,眼神从她身上跳到一旁站立的北宫旸身上,眸光闪了闪,欲言又止的叹息,“你妈也不是故意的,你……唉,你能不理她就别理她。” “我知道的。” 依旧低头乖乖答应着,北宫旸看她,眼睛潋滟的像是秋雨起的涟漪,却有着倔强的根。 一句意义暧昧,言语简短的话,就能道尽所有她堵在心口,咽下腹中,藏在口里的情。 我知道的。 北宫旸心口一颤,长而卷的睫毛如羽翼般动了动,下一瞬好像就要随着风飞起来。她看着她,霜雪凝成的脸上冷的彻底,浑身湿透的衣裳还在往下滴着水。 滴答,滴答,一滴滴的往下滴,渗进剪裁得体、毛料松软的地毯上。 就像是她长满裂缝的心。 让人心疼。 “知道就好……我明天派秘书给你再多打一笔钱,你再去买个好一些的包吧。”又不自觉的叹口气,公孙治默默的看着地上已经开了个大口子的包,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想出这个补偿的法子。 “不用了,我自己存的还有钱,明天就去买。”拒绝了他的好意,公孙朔兮淡淡的笑一笑,劝他,“爸你快去那边吧,不然宾客等得急了。我自己去换个衣服就下去。” “唉……那你慢慢来,别急,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喊私人医生过来看看。” “嗯,我知道的,爸您过去吧。” 又交代了几句,公孙治才大步走到招待宾客的地方,眼见得他的黑色西装融进了昏暗的灯光里,公孙朔兮才慢慢的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捡起地上被人唾弃的皮包,仔细的拍了拍,护在自己湿漉漉的胸前,视线落在楼梯口挂着的画上,那里,温柔慈爱的圣母正一脸爱怜的给圣子洗浴,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其实这个包也没有那么廉价,这样被人唾弃的布料和做工,却足足耗费了一个老人家一个半月的生活费。 “朔兮……” “别碰我!” 北宫旸一愣,不明所以的因为她突如其来的火气将原本欲触碰她的手僵在半空,她看着她,神情越来越悲哀,她磕磕绊绊的抱着自己的抱后退了两步,声音如受伤低吼的小兽,“不许过来!” 北宫旸微微一愣,她伸出手,指尖隔空触碰到她右腿被划破的那一处,浅蓝色的眼眸溢满了心疼,皱眉看着她,“朔兮,别闹,跟我回去上药,不然发炎了。” “不用你管。” 戚戚哀哀的再次后退,冷汗已经湿了鬓角,公孙朔兮看着还在担忧的望着自己的北宫旸,闭上眼,“北宫旸,我恨你。” 这一句话也许埋在她心里太久了,所以说出来的时候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现在已经能够感受到迦叶尊者拈花一笑的心情了吧? 北宫旸闻言,浅蓝色的眸光一暗,半晌,也只是回了她一个笑,她这一辈子所做过的最不后悔的事,就是让她能够有恨她的理由。目光放在她怀里紧紧护着的破碎的包,北宫旸看着湿漉漉的她,迟疑的提议道,“朔兮,我可以借你钱再买一个……那是我自己赚的,不是我父母给的。” “不需要。”冷冷的转过身,公孙朔兮转过脸去,背对着她闭上眼,加重了手中抱着皮包的力度,“北宫旸,我不需要你帮我,你也永远别想帮我!” 耳边缓缓流动着奢靡的音乐,早已喝的微醺的客人们顺应着这音乐声纷纷下了舞池,一对对跳舞的人围成了半个圈,其中最耀眼的就要数今晚宴会的主角,张欣和公孙治了。 不过他们夫妇毕竟上了年纪,跳了一会儿就有些喘的下去了,继而上场的一对才真正的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些年轻的男性宾客已经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公孙朔兮微微喝了口红酒,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口烧烧的疼,她的目光越过纷转的人群,最终停在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那一对身上。 公孙逸兮穿的就像是蝴蝶里的公主,挽着北宫旸,快乐的飞舞。 从前,有一只毛毛虫,她被困在蛹里,黑暗到令人绝望的蛹,她呼喊,她害怕,她惶恐,她奋力的挣扎,可是她越挣扎那蛹却是越紧,到最后,她没了力气,她快要放弃的死去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温柔的跟她说,你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快些挣开吧,成为蝴蝶飞走吧,只要你成为蝴蝶,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痛苦了。 于是她信了,她充满了信念,她狠命拼的头破血流的破了包裹着她的茧。 等她终于长出了翅膀,微微睁开眼满心欢喜的想要看看外面明媚阳光享受这世界的时候,她却突然听见了外面人的话语。 他们说,你这只惹人厌烦的飞蛾。 公孙朔兮喝光了从侍者那里拿来的酒,看着那边公孙治张欣称赞已经下场的公孙逸兮、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画面,放下空杯,毫不犹豫的转身上了楼。 “小羊,我刚才跳的好不好?小羊,小羊!” “抱歉,有事?” 北宫旸回过神来,就只看见公孙逸兮怒瞪着自己,眉头皱成川字,那神情,活像是自己欠了她许多似的。她的态度实在是太差,让北宫旸略微有些不太舒服,于是她打算拿出自己作为长辈的威严来,温言道,“逸兮,我好歹比你大了一岁,你有时……” “公孙朔兮不是也比你小?!怎么不见你说她!你果然就是喜欢公孙朔兮不喜欢我!北宫旸,你不要忘了,你当初答应过我的条件!” 心知自己方才与朔兮的话被她听见了,北宫旸微微敛起眉头,看着自己面前忽然拍桌而起有点歇斯底里的公孙逸兮,怔忡了一下,皱眉,“公孙逸兮,你别忘了,她可是你姐姐!” 所以,当初她认为是儿戏才会答应的要求,怎么能当真?在这样,可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上,怎么能说,她是因为答应了她的要求才让朔兮回来的?难道不是因为她们是亲姐妹的关系吗? “我管她是谁,反正你已经答应了,怎么,北宫旸,你想要反悔吗?” 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公孙逸兮迷恋的望着自己眼前眉目精致的人,她就赌,赌向来善良的北宫旸不会有勇气不答应自己的要求。 “那可真是抱歉了。”北宫旸皱眉看她一眼,她向来最讨厌人家威胁她,尤其是在这件事情上,就算是公孙逸兮,她从小看做妹妹的女孩,也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北宫旸,你可不要后悔!” 虽然气恼她的反应,从小被张欣灌输了各种思想的公孙逸兮却并不懊恼,因为,她有着一百种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可以让她妥协。现在么,就姑且看看公孙朔兮那个杂种还有没有在这个宅子里继续生活下去的能力了。 几乎是冷笑着,公孙逸兮不甘的开了瓶红酒四处找人拼酒,就如一只花蝴蝶一般从这头飘到那头,北宫旸不禁摇头,女孩子的人生就像是花朵盛放的过程,只是要像昙花一样的一夜即盛开,还是如桃花一般的供人回味,那也是值得思考的事了。 那么,我的人生又是如何的呢? 灯光摇曳,散着朦胧模糊的黄昏颜色,看着那些还在飞舞享受的人,北宫旸第一次有些疑惑。 今天早上的电车还是一如既往的挤,不过还好,没有遇到痴汉,也没有遇到小偷,公孙朔兮怀着感恩一切的心思,再一次准时的到了公司。 录音棚里,大家都到了,有不少工作人员在调麦,也有些人在整理器材,她的经理人周莹女士正在专心致志的拿着一本剧本一样的东西专心勾画什么,等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对她一笑,“朔兮,正巧你来了,快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周姐,有什么事您直接邮件通知我就好了,用不着您亲自过来的。” 公孙朔兮有些受宠若惊,按理,周莹是与她一般大的年纪,她用不着这样称呼她,但声优行业尤其看重辈分,就比如她与北宫旸,虽然她小了北宫旸一岁,可因为她比她早进acg圈子接近半年,所以,她在北宫旸面前也能以前辈自居。 “是这样,经过公司的具体商议,我们决定,让你和北宫组成一个声优组合,近年来,声优组合的趋势越来越多,朔兮,你觉得怎么样?” “我……” 公孙朔兮咬唇,不语。 近些年来,声优组合带来的收益越来越明显,不论是发行唱片还是在其他方面,都是在为公司带来经济利益的同时,又能够加强自己的人气,所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公司接受这样的趋势。 只是她和北宫旸,怎么可能? 第19章 狭窄的楼梯道,门口还堆积着好几个用废弃的石油桶做成的垃圾桶,现在已经是深秋,就算因为寒冷的天气,不会有苍蝇在那里盘旋飞舞也不会闻见怪味,可光是想想可能出现在那一堆垃圾下面的老鼠之类的生物,就会让人无从下脚了吧? 这里,真的会有人住吗? 北宫旸浅蓝色的眸子闪了闪,用帕子掩着口鼻,仔细观察了楼梯道的台阶,沾满了湿冷的青苔和污垢,如果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这里居住的话,真的不会一不小心摔下来吗? 真的是,不可思议啊,想要活着。 “咚咚......”想归想,对着眼前已经爬满铁锈的防盗门,最终,北宫旸还是选择了敲响它。 “是谁?”与想象中苍老沙哑的老年人或是青阳悦耳的少女声音不同,应门的是个有些低沉的男声,北宫旸一愣,在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想要重新确定地址的时候,生锈的门嘎吱嘎吱的被人打开了。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的主人是姓司吗?” “啊,是的,我是这家的长子,请问您是....” 那看起来就是没错了啊。 北宫旸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面露疑惑的男人,微微一笑,“我叫北宫旸。” --------------------------------------------------------------------------------------------------------------------------------- “朔兮!朔兮!我爱你!....” “北宫旸!北宫旸!啊——我见到偶像了!” ...... 关上车窗,周莹无奈的笑着对那两个一直坐在车里活像雕塑的两个人道,“你们俩,好歹也有个样子,明明是该是相亲相爱的组合来着,刚刚跟粉丝见面的时候还不错,怎么一回来就又成了这幅不熟的模样,两位大小姐,拜托,就算是装装样子也好,你们俩稍微靠近点坐,朔兮,你把头靠在北宫肩膀上。” “周姐,你可真是.....”公孙朔兮看着那边笑眯眯的周莹欲言又止,抬首看见北宫旸也是一副无奈苦笑的模样。 虽然不承认,但还是不得不说,她们想到一块去了。 在现在基情与姬情遍布而对于不和谐内容残酷打击的时代,主打卖肉显然不靠谱,而莫名的为了火起来去炒跟某位名人的绯闻更是自取灭亡,因为那样不但不会让你火,厉害点儿的还会被人肉攻击,所以聪明的少男少女们,尤其是还有点姿色的少年少女们,都选择了一种看起来相对安全的办法博关注。 没错,那就是卖腐。 在这个遍地腐女随处宅男的世界里,有什么比这个还能引人注目的? 尤其是两个人的颜值都爆表的情况下。 就算是万年淡定的太阳神殿下,在初初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惊讶的不知说什么比较好了。 她该感叹人类发展到了一定境界的时候,果然是会忽略对方的性别和物种,真爱无敌么?还是说这个二点五次元的世界,人类有点不靠谱? “这样,难道不是会妨碍人类的繁衍,最后导致人类的灭亡吗?” 【殿下您这可就是孤陋寡闻了吧,您不知道在母系社会的时候,就有许多人是这种情况了吧。再说了,要是人类活着,只是为了繁衍,那多没劲啊。】 第一次没有嫌弃那个爱管闲事还啰嗦的小神吵,曦和神念纷转,不再说话了。 她出世的时候,就已经是父系社会了,所以对于言官所说的事情,完全不知情。 想起这些,曦和邪邪的勾起嘴角,笑了笑。怎么突然觉得,有些不爽啊。 “哎,可别这样看我,我也是为了你们俩好,北宫,朔兮,你们俩无论是天赋也好还是努力也好,都是新一辈里被我看好的。所以强强联合对于你们俩来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吧?你们知道的,虽然声优这一行不像是一般的偶像艺人一般赚钱多,但若是做出成就来,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当然,钱途也是。尤其是朔兮……我前些天听说你患阿尔茨海默病(注:即老年性痴呆症)的爸爸又不见了,怎么样,找到了吗?” 闻言,北宫旸双眉一挑,不可置否的看着正托腮望向汽车外的公孙朔兮。 就算是在天涯海角,浮萍也不会忘了根啊。 “嗯……爸爸很喜欢打牌……哥哥在离家不远的棋牌室找到他了。” 提起这些,公孙朔兮鼻头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当时,她还在录音棚里录音,听见哥哥打来的电话几乎心魂俱失,等到心不在焉的录完音,急匆匆的赶回家的时候,就看见她爸爸穿着破棉袄提着自己最喜欢吃的菜在棋牌室外面冲自己笑。 她哥哥告诉她,恐怕是老人的痴呆症又严重了,以为她还是在上学,为了给她补营养,就一个人跑到棋牌室周围的卤味店里买了她爱吃的东西。 “唉……这些事……总而言之,朔兮,你要努力啊。” 对于人事沉浮,向来都是让人感伤的话题,周莹叹了口气,又看看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北宫旸,转移话题道,“北宫,虽然你没有家庭方面的压力,可是你也要努力一点啊,否则我就邮递快件给你父母,说你给他们抹黑了。” “唉,周姐,你这样说可就是冤枉我了。”北宫旸微微一笑,浅蓝色的眸光从未离开过一直往窗外看的公孙朔兮,“我现在用的钱,可都是自己赚的啊。” “知道,你是想说你不是米虫嘛。”周莹笑了笑,“老早就听李念提过,不过北宫,你身上穿的衣服,还有你今天早上开过来的车,可不能证明你没有依靠你父母啊。” “不管怎么说,父母总是父母。我们作为他们荫庇下的树苗,偶尔想要一些帮助,也是人之常情的吧。”浅蓝色眸子里的光晕更深了,凝视着明显听进去了,眉头深锁的公孙朔兮,北宫旸意有所指,“有梦想是好事,可要是一味地拒绝别人的好意,尤其是那个人还是自己父母的时候,就算父母表面上对孩子再怎么严格,心里头,也是会伤心的吧?” 所以就叫我接受么? 公孙朔兮闻言,看着窗外高速穿梭而过的汽车与行人,车水马龙热闹的让人厌倦,她不咸不淡的道,“那只是北宫罢了。” “哎呦,你们两个又在打什么哑谜。总而言之,都给我好好工作,等赶完这一次通告,就又要配新剧了,你们俩这一段时间,可要注意点啊,尤其是北宫,你有前科,我会好好注意你的。” “哎,周姐,那是什么剧本啊,竟然那么重要?” 北宫旸精致的脸上绽放出柔和的笑,看来她任性的事情,在整个录音棚里都传开了啊。 知道她打着什么鬼主意,周莹眉头一皱,警告道,“别以为你经理人不是我就可以逃过我的法眼了,北宫,这一次的剧本可能真的会让你们这个组合成名,所以,给我长点儿心!别再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哦?这么说来,这一次的剧本一定是非常好了?” 连平常对这些东西不太上心的公孙朔兮都有些好奇,要知道,能让声优从幕后走到幕前,为人熟知的剧本,不是人设好到出奇,就是剧情很能打动人心。而通常,作为“里面的人”的偶像声优们,就可能会像是演艺人员一般因为一部作品一炮而红,而之后关于这部作品的授权演唱主题歌,就更会增加声优的人气与粉丝了。 “既然能让周姐说是好的,那就一定好吧。”被骂做没睡醒的北宫旸笑了笑,剧本啊,总感觉那种东西,提起来就会有一种使命感归属感还有责任感呢。 ———————————————————— “请问,你是来找人的吗?可是看你的穿着……我想我们应该不会认识你想要找的人。” “伯父伯母,我来到这里并没有恶意的,我只是受人所托罢了。” 北宫旸浅蓝色的眼眸里缓缓流动着光芒,整个人都熠熠生辉,看起来与这个狭窄充斥着生活用品的小屋完全不相容,就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她将自己皮包里叠的整齐的几大捆粉红钞票慢慢推到自己对面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夫妇面前,“这是拜托我的人,给你们的报酬。” “所以说,我们并不认得你要找的人,也不管你是不是受人所托,你给我走,给我滚!别再让我看见你,走啊你!给我走……” “爸爸,妈妈,哥哥,我回来……咦,今天家里来了客人吗?” 生活本来就像是一场戏剧,原本还满腹好奇的公孙朔兮听见北宫旸说了这话,顿时失去了继续追问探索的兴趣。 生活本来就像是一场戏剧,可是她却没想到,她的生活是狗血偶像剧。 第20章 天气越来越冷,公孙朔兮抱着个保温杯,倚着落地窗看外面下的雪,一片一片落下来,使得整个世界都亮堂了许多。 “冷啊,冷啊。” 随着这声抱怨似的话,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冷风夹杂着旋舞的雪花就争相灌了进来,破坏了一室的温暖。 “周姐,你穿了那么多,还冷啊。”打趣一般笑了笑,北宫旸眼角一弯,看着全身上下被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人间动物园棕熊的周莹,实在是滑稽的很。 “我哪里像是你和朔兮,这都零下好几十度了,室内室外就只穿一件外衫还不怕冷,哎,我说,你们俩是不是都成仙了啊?这温度,能让人活嘛。” 北宫旸闻言一笑,不置可否。 成仙么?她本来就是世间至高无上的太阳神。如果这世界上,为人间传播热量和光明的太阳神都惧怕寒冷,那人类,岂不是要绝种?只是公孙朔兮…… 曦和微微扬眉,打量了那边半倚半靠漫不经心听着她们谈话的公孙朔兮,她的容貌与上世界的公孙千朔并没有分毫区别,就连名字也是只差了一字,虽然那个啰嗦的小神跟她解释过,这是为了自己攻略游戏方便上手才特意设计的。 但是怎么想,都有些奇怪啊。 公孙朔兮,公孙朔兮,默默念了两遍她的名字,曦和一阵恍惚,可真是奇怪,总感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听过类似的名字似的。 【警告!太阳神殿下记忆封锁出现裂缝!警告!太阳神殿下记忆封锁出现裂缝!】 “好了,好了,吵死了,我知道了。”言官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游戏系统警告吵的心烦,任谁看戏看的津津有味却被中途打断都会冒火的,她没好气的看着游戏面板上出现的红字警告标志,拿出来之前炎帝给她的金色法锤,看着屏幕里还在皱眉思索的曦和叹气,“殿下,您可别怨我,这是陛下的旨意,小神也不能违背的。” 话落,轻轻敲击了一下游戏人物简介,选择了“北宫旸”这个人物后,不忍心的闭着眼用金色锤子敲了下去。 【太阳神殿下记忆格式化启动……强制记忆封锁成功,此次记忆封锁时间,三百年。】 随着耳边那道熟悉的机械女声响起,言官一下子睁开眼,瘫坐在地上。 看着游戏界面还一无所知的敛眉的曦和,她微微松口气。 看来帝俊殿下当初说的没错,这种方法,对太阳神殿下的神体无害还不会被她察觉,真是个好方法。 默默的举起袖子抹了把汗,言官放宽了心,继续盯着游戏界面看起来。 “北宫,北宫,快回神了!怎么样?明天就要配音了,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 被周莹摇了好几下,终于,曦和才皱眉回话道,她方才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断层一般一片空白,关于之前想要想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她之前,脑中想的是什么来着? “哎呀,刚刚还说北宫不怕冷呢,现在就被冻傻了。”同情的摇摇头看着那边呆坐着想东西的北宫旸,周莹幸灾乐祸一般,对一直沉默不语的公孙朔兮笑着道,又叮嘱她,“朔兮,你也要给我保护好嗓子,明天坚决不能出问题,知不知道?这个角色,可不乏许多有潜力的新人声优抢夺呢。” “周姐……我……”一直望向窗外的公孙朔兮被她一嗓子唤的转身,看着她鼓励的眼神,犹疑歉意的开口说道,“周姐……我……我不想接这次的角色,能麻烦您再找人吗?” “哎?为什么?这又不是里番18x成人番,干干净净的励志搞姬故事,里面连需要打啵的特效都没有,朔兮,你可别说笑啊。不是周姐给你压力,你家里也不是太富裕,咱们声优行业呢,新人又都是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典范,这一次丢了这个机会,下一次你去哪儿找这样好的机会?你可不能任性,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你患病的父亲和失明的母亲啊。” 虽然周莹已经语重心长发自肺腑的劝她,可是明显她的劝说起了反效果,她越说,公孙朔兮的脸色越苍白,到最后,她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棕熊一样的她,疾风一样甩门跑了出去。 “周姐,我去追她!” 几乎是同时,北宫旸丢下一句话就冲了出去,完全没有理会屋里还没反应过来的周莹。 “哎,你们这俩傻丫头,外面零下十三度呢,好歹你们穿件外套啊!真的是,这一个二个的,都成神了还是成神经病了……跑的这么快,你们好歹也想一下熊的感受吧!” 拿了两件大衣追在后头,周莹气喘吁吁的跑着跟了出去,等下了公司的楼,四下一瞅,白茫茫的一片,她们俩人呢? 天空上飘下来的雪花不断的落在自己的肩上,飘进自己裸裎在外的脖颈里,天空暗沉沉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沉甸甸的压着,让她喘息不过来。 “啊——” “啊——” “啊——” “朔兮,朔兮!” 追出来一直跟着她却在一个转弯弄丢了人的北宫旸听见她的喊声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赶紧拔腿就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等到她跑到那里,就看见公孙朔兮疯了一样在那边一边大声喊叫一边使劲的踢着脚下厚厚的一层雪。眼看着一个不防,她脚下一滑就要摔下去,吓得北宫旸赶紧小跑着从她身后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朔兮,你怎么了?” 呼出来的热气变成了白烟,北宫旸紧紧箍住怀里的人不让她再乱动,低下头来问她,却惊讶的看见她双眼通红,泪痕未干的模样。 “朔兮……” “北宫旸,你为什么要管我的闲事?为什么要管公孙家的闲事?你这样吃力不讨好的掏心掏肺对他们,他们可有对你半分好?要不是贪图你家的钱财,你以为按照张欣那个泼妇的性格,她会让你住在她家里?北宫旸,我真是为你悲哀!” “朔兮,是不是他们又说你什么了?你不用介意这些,但是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家人……” “别跟我提家人这个词!” 公孙朔兮猛的推开她,在雪地里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对着待在原地的北宫旸冷笑,“这一次的剧本,是不是你让人写的,投资也是你让人给的,就连配角色的声优也都是你决定的,是不是?!” “……那剧本不好吗?” 对着她激动的情绪,北宫旸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反问她,她精心准备了许久的剧本,难道不好吗? “好,真是好极了!环卫工的女儿,莫名其妙的成了豪门富商失散多年的女儿,为了那个不知是不是富商哪个情妇生的贱种,富商给了那环卫工一大笔钱,将那女儿带回了家。虽然环卫工的女儿刁蛮任性不讲理,还自私的抢走了她妹妹的青梅竹马如意郎君,但是富商一家始终以宽容的心接纳她,最后,那女儿不感恩图报不说,还自私的勾结了野男人抢走了富商家的所有,最后邪不胜正,那女儿终于被富商的一个黑道朋友抓到,凌迟杀了,她的贪婪的环卫工父母也都恶有恶报被枪毙了。这样的剧本,怎么不好?” 凉凉的笑,眼里却能喷出来火,公孙朔兮气的全身打冷颤,“北宫旸,我知道在你和公孙家的那一群人眼里,我就是一个不知打哪里来的孽种,我是下等人,但是你们轻贱我骂我可以,你凭什么骂我父母?他们都七十多了,为了供养我,在这个大城市里当环卫工受尽人白眼,他们那么辛苦,那么辛苦……” 说到最后,她已经是泣不成声。 北宫旸听她说完前半段话就愣住了,如今看她如此,更是不知怎么回事。 按照她设计的剧本里,应该是一个富商的女儿从小与父母走失,被一对善良的环卫工夫妇所救,被他们养大后与自己父母相认,最后积极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声优,并且俘获了另一名一直与她并肩作战声优心的故事。 她也把剧本给周姐看了,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啊,到最后,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朔兮……” 北宫旸想要解释,她知道对于从小与父母哥哥相依为命的公孙朔兮来说,父母是她最为尊敬而又珍惜的人,但是她真的没有准备这个故事来轻贱侮辱她啊。 ———————————————————— “你是哥哥的朋友?” 十六岁的公孙朔兮,还叫司宁,那一天,她像往常一样无忧无虑的上完了一天的课程,打开了家里的房门,入眼却看见一个她不认得的人在与自己的父母说着什么,看着她年轻精致的脸,她以为是她向来木讷的哥哥请来的客人,于是她飞快的放下书包,到那人身边询问道。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北宫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小丫头旸温柔一笑,浅蓝色的眼眸里漾着光,她向她举起手,“你的父母正在找你,他们很着急了,朔兮,跟我走吧。” 朔兮,是谁? 茫然的看着她,环卫工的女儿有些不知所措。 第21章 清晨的电车站依然是人来人往,被车站内的暖气和太多人呼出的气息熏的有些头晕,公孙朔兮呆呆的坐在检票口不远处的长椅上,不知所措。 从未想过自己会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漫无目的的随着人群走,等到被人推搡着要出站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要往这里去,那自己想去哪里呢? 她也不知道。 声优像极了演员,但与演员不同的是,他们只需要用自己的声音去演绎剧中人物的喜怒哀乐,这样漫漫长长的,也就度过了一生。 她人生的前十六年,从来不知道原来过生日是要吃蛋糕的,也不知道原来考试得了第一是会有奖励的,不知道嫌弃,不知道鄙视,不知道所有悲伤的源头,就那样每天快快乐乐上学下学,帮她患有眼疾的妈妈做完家务后跟着隔壁家的女孩一起出去跳格子。 渐渐的渐渐的,她就长到了十六岁。 车站内那个好听的广播女声正温柔的提醒着乘客乘车的注意事项,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会驻足看看这个在雪天只穿了一件衣服的奇怪女孩,但也只是多看两眼,便急匆匆的赶车了。 等候排队的人很多,等到所有在警戒线外站着的人都挤上了车,电车门要打开的时候,公孙朔兮突然之间一跃而起,不管不顾的一头扎进了门关上了一半的电车。 “朔兮……” 一直追着她追到电车站的北宫旸,站在车门外,气喘吁吁的弯下腰喊她的名字,“朔……兮,我没……有轻贱你的意思……那……” “嘟——” 电车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吼,所有车厢的门这时都一点一点的缓缓合上了,累的直不起腰的北宫旸抬头,刚巧看见了站在电车门正中央的公孙朔兮闭上了眼。 “啪嗒”一声,有晶莹的水珠落在地上,碎了。 走过熟悉的街道,绕开那几个正在热火朝天打雪仗互相嬉闹的小男孩,又有许多买了年货的人络绎的路过她,公孙朔兮一步一步的往前面走,听着耳边“嘎吱嘎吱”的声响,她的足迹落在洁白的雪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碰碰——” “谁啊?这么冷的天,还会有人来看咱们这穷人哦。” “老婆子你咋那么啰嗦,快去开门啊,指不定是隔壁的邻居问咱家借酱油呢。” “哎呦,每天都问咱们借,真当咱家是开杂货铺的了。” “唉,我说你怎么那么小气,不就借个酱油嘛,亏得你看不见,不然人家可不得每天受你白眼啊。” “你这是怎么说话的,酱油不贵啊,再说了,咱家宁宁那么爱吃红烧的东西,我可要给她留着点油,不然哪天她要是回来了,这大雪天的,咱们离铺子又远,她可不就吃不上了呢。” “你这老婆子可是又傻了,还整天说是我傻了,宁宁不是每天去上学吗?你让她帮你买点就是了,不然东西这样长久的放着,坏了怎么办?” “你这糊涂的老头子,我懒得跟你说这些没用的,我去开门了。” “还是我去,免得你把人家吓跑了。” “哎,我说你这老头子——” “爸,妈,你们歇着吧,我来开就好了。” 公孙朔兮穿了一件薄薄的外衫站在风口,她也不嫌冷,就呆呆的站在这生了铁锈不隔音的防盗门前面不挪步,等到里面的人终于商量好了一般,在那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后安静下来时,她才微微掀起嘴角露出笑。 爸爸和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拌嘴啊。 铁门“嘎吱嘎吱”的响了几声,继而那扇陈旧的仿佛封印了几百万年的门就被慢慢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三十岁上下,其貌不扬却木讷老实的男人。 “哥。” 公孙朔兮笑,看着眼前男子突然瞪大明显不可置信的眼,弯起了自己月牙儿一样的眼睛,“哥不认得我了吗?” “宁宁,你怎么回来了?他们怎么会让你回来的?” 惊喜的拉过她打量了又打量,被公孙朔兮唤作哥哥的男子才终于确信眼前靓丽的女孩就是他三年未见的妹妹,他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看公孙朔兮身上穿着那么少的衣服,也不管自己妹妹回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了,赶紧拉着她进屋,一边斥责她在这寒冷的天气里穿那么少,一边掩不住高兴的向屋里高声喊,“爸,妈,宁宁回来了,宁宁回来了!” “咚——” 他话音方落下来,公孙朔兮就听见屋里传来几声物体倒地的响声,她心里一紧,就要马上冲到里屋进去看看时,突然从屋里出来的两道人影就打消了她的念头。 她已经六十四岁满脸皱纹和白发的爸爸,搀扶着她眼睛失明十几年的妈妈慢慢往她这边走,脸上止不住的都是欣喜。 “宁宁,真的是宁宁啊,让妈妈摸摸你,看看瘦了没有。”刚刚被自己的丈夫搀扶到离公孙朔兮不远,司妈就泪眼盈眶的对着她道,看着她深陷的眼窝里涌出的大滴大滴浑浊的泪珠,公孙朔兮心里一酸,乖乖的蹲下来好让她妈能触碰到她的脸。 “妈,我好着呢。每天在那边吃的都很好的,哪里会瘦。” 说着让她宽心的话,公孙朔兮拼命忍住自己眼里想要滴下来的眼泪,天知道她在面对公孙家那些丰盛饭菜的时候,因为怕被张欣说没有教养,每次都是只吃一点点,而她每次看着那些鱼肉的时候,心里总想的却都是养育了她十六年父母在家里吃煮白菜的样子,那样子,她怎么能心安理得的一个人吃下那些鱼肉? “嗯,还是瘦了。宁宁乖啊,妈妈待会儿给你炒红烧肉吃,好好补补,让你哥给你买,啊。”摸索了半天,司妈才终于心疼的下结论道,她的话让公孙朔兮心里又是酸的厉害,恐怕不论她瘦没瘦,在她看不见的母亲心里,她都是瘦了的,虽然想哭,公孙朔兮还是拼了命的微笑着答应,“嗯。” “老婆子你就是会瞎折腾,宁宁不是说了她在公孙家吃的好嘛,怎么会瘦。”话是这样说,司爸还是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催他儿子,“还不快去给你妹妹买东西去!” “哎,我这就去买。”从来都是疼公孙朔兮疼到骨子里,她的大哥司安听见了爸爸的话,毫不犹豫的就跑到里屋推出了自己已经锈渍斑驳的自行车,高兴道,“我去了,宁宁你好好的等着哥给你买块好肉回来吃啊。” 她还来不及阻止,司安推着自行车的身影就消失在风雪里,让公孙朔兮的眼眶又一次湿的彻底。 老天没给她选择出生的权利,也没给她选择命运的机会,却给了她这样疼她的养父母。 ——我是分割线—— 等北宫旸一步千斤的走回公孙家的大宅的时候,她的身上已经被雪花打的完全湿透了。 缓缓吐出口热气,北宫旸在离那宅子还有几十米处的地方停步不前。离得老远,她就看见了从小粘她的公孙逸兮在门口站着,可是刚刚她追丢了公孙朔兮,现在看着与朔兮的脸有几分相似的公孙逸兮,她觉得自己的愧疚感就像是海一样将她淹没,无法呼吸。 “小羊,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爹地妈咪等你吃饭呢。” 不给她半分机会逃脱,公孙逸兮几乎是在看见她的一瞬,点亮了自己的眼睛,二话不说的跑上来挽住她的胳膊就把她往宅子里头拖,一边撒娇一边跟她说她这一天的生活。 她的话里不外乎是今天她又被老师表扬了,她和妈妈又去逛哪里的商场了,又买了哪些东西,又有哪些女孩和她们的男朋友分手了,至于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作为她姐姐的公孙朔兮又去了哪里,她则是提都没提过。 北宫旸垂下眼睑,半遮住自己浅蓝色的眼眸。 “小旸啊,你怎么穿的那么少,快,逸兮松开你旸姐姐,让她上去换件衣服。” 刚进来,就听见公孙治略带关怀的斥责,在自己最为惧怕的父亲面前,也是因为怕北宫旸真的生病,公孙逸兮不得不听话的放开北宫旸的胳膊,对着在餐桌旁坐好的张欣和公孙治噘嘴道,“爸爸只知道关心小羊,都不看看我在门口等了半天了,也冻僵了呢。” “那是你自找的,我们可没有让你过去等啊。”笑着跟自己最小的女儿打趣,张欣不经意的往北宫旸身后一瞥,忽然皱眉提高嗓音道,“朔兮那丫头死哪里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不会还是在那破录音棚里头吧。”说着,她目光转向进来后就雕塑一样不动的北宫旸,“小旸知道那丫头去哪了吗?” “我……” “还用说嘛,肯定是又回了她那个破破烂烂的家喽。” 抢着回话,公孙逸兮没看见北宫旸诧异的眼神,继续耸耸肩,道,“真不知道我的那个好姐姐是怎么想的,那个破屋子又湿又窄,她还当宝一样整天往那里跑。” “那个死丫头!”她略带挑拨的话成功的勾起了张欣的不满,“我不是说过不许往那边去吗?看我回来不打断她的腿!养了这么多年,整个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自己正儿八经的娘她不孝顺,孝顺那些个下贱的人!” “好了,好了,朔兮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嘛。”安抚的对妻子女儿说着话,公孙治看着那边还一动不动的北宫旸,奇怪道,“小旸你怎么不去换衣服?” “那我上去了。” 丢下一句话,北宫旸扶着扶梯檐慢慢往上走,每走一步就觉得寒冷一分,等走到自己房门口,心口已经被冻的麻木了。 第22章 外面的风刮的很大,吹的房门呜呜的响,房屋里滴水成冰,就是平常不觉得冷的公孙朔兮,在屋子里站久了也觉得遍体生寒。眼见得自己宝贝女儿冻成这样,她爸赶紧就要烤火,自告奋勇高高兴兴的劈了几块捡回来的木头,一齐丢在瓷盆里,张罗着拿起火柴就要点,只是擦了一根火柴,又熄了,擦了一根,又熄了,如此反复七八次,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了,“哎呀,这火柴是不是受潮了,怎么点都点不着啊?” 旁边一早摸索着从灶台米缸里舀出来几碗米的司妈,听了他的话,赶紧扶着墙走过来,“别是真的受潮了,刚才也忘了让安子买一盒了,现在没火,怎么做饭啊?” 一旁自从她爸拿了火柴就一直捂紧口鼻不让眼泪溢出来的公孙朔兮听了,强自笑一笑,走过去拿了她爸的火柴,道,“别真是受潮了,我看看这火怎么回事。” 说着,她从那火柴盒里拿出了一根磷火包裹的火柴头,在背面的火柴皮上轻轻一划,淡蓝色的火花就浅浅淡淡的散发出光辉,像极了人温柔的眼眸。 “哎呀,还是宁宁有办法啊。” 看见火花,她爸高兴的叫了声,对一旁着急的问有没有点着的司妈笑笑,自豪的道,“咱家宁宁不光是学习厉害,就是家务活也好,不愧是我的女儿!” 说着,他就像个淘气的孩子一般,抢过公孙朔兮手里捏着的那根发出淡蓝色火焰的火柴,拿着点燃了瓷盆里自己放好了的柴草,屋里瞬间明亮温暖起来。 “唉,这个糊涂老头子,恐怕是又把火柴柄往皮上划了吧。” 听了他的话,司妈想了想就知道这是他的病又犯了,摸索着就偷偷去抓公孙朔兮的袖子,小声的对她说,“宁宁啊,你别管你爸,他最近啊,神智有时候就不清不楚的,总是以为你还在上学,每天唠唠叨叨的问我你怎么还不回来,就算是可怜可怜他,你偶尔,能不能也回来看看我们?反正我们这两把老骨头了,也不指望能活多久,你四五个月回来一次,行不行?” 公孙朔兮鼻头酸的厉害,强忍住眼泪,点头,又因为她妈看不见,就开口道,“我……” “哎呀,我忘了,你那边的父母不让你回来的,你这样偷偷跑过来,他们不会怎么样吧?”想起来一些事,司妈急忙拉住她的衣袖,道,“宁宁啊,你快回去,不然你爸妈找不到你,又要着急了。” “宁宁刚来,你怎么就要她走?” 公孙朔兮还没来得及答话,她爸就狠狠地瞪了她妈一眼,睁圆了眼睛,不满道,“你今天要是赶宁宁走,那……那我就跟着她一起走!” 母女俩同时被他的话逗乐了,公孙朔兮将眼眶里的眼泪逼回去,伸手拿过她妈手里还没淘的米,笑一笑,“我哪里也不去。” 等司安买完肉和菜回来,公孙朔兮已经帮忙淘好了米,正跟爸妈三个人围坐在火光皎皎散发着温暖的瓷盆旁聊天,看见他顶着一身的雪推着自行车回来,赶紧上前接过他手里拿着的肉和菜,对他道,“哥先去烤烤火,我去洗菜。” “哎,怎么能让你来,你好不容易回来,今天让妈妈做饭给你吃。” “爸爸也来帮忙。” 她一句话就让两个老人不高兴的站起来,他还哪敢让她一个人去洗菜做饭给全家吃。司安正想一口回绝公孙朔兮的提议,转而自己一个人忙活时,突然看见自己疼爱的妹妹对自己做口型,知道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老实又孝顺的司安,赶紧安抚父母道,“爸妈你们都歇歇吧,我和朔兮一起做饭就好。”末了,怕两个老人还不同意,又加了一句,“放心,我做菜,她在一旁站着就可以了。” 看着突然安静下来慈爱的两个老人,公孙朔兮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到底谁是他们亲生的孩子啊?转过头看看自己哥哥憨憨的笑容,她从心里又冒出来一股欢欣和幸福。 真好,有人可以这样疼爱自己。 她家的灶房在她走时就挺破又不隔音,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灶台上那一道因为她小时候烧鸡蛋没加水炸开的缝还在那里。 公孙朔兮怀念的摸了摸那条长长的口子,转过身看看正忙着摘菜剁肉忙活的满头大汗的司安,劝道,“哥,你歇一歇,我有话对你说。” “就知道你有话要对我说。” 司安憨憨的笑一笑,看着自己面前那么多年不见,变的越□□亮越发高不可攀的公孙朔兮,怀念的伸手在自己胸前比了比,“以前,你还只有这么高的时候,只要是有事不想告诉爸妈的,就一定会对我做个口型让我单独找你说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呢。” 公孙朔兮笑一笑,怅然不语,她的人生分为两半,又怎么不会记得辛苦又快乐的一半?只是她现在过得生活,是另一半的人生,再怎么念及以前,时光催人,她又怎么回得去? “这是给爸妈的。” 从自己外衫的口袋里,慢慢拿出来一个用信封包裹着的厚厚一沓东西,公孙朔兮看着她哥突然变得通红、明显就是生气到不行的脸色,赶紧出声解释,“这是我的工资,我在公孙家有零用钱,用不着这些,我想对爸爸妈妈应该有用。” “我们用不着这些!” 岂知,她哥完全不听她的,平常老实又温顺的男人碰见这样的事,也难得的生了气,灶房不隔音,他不敢大声说话打扰到父母,只好用自己长满茧子冻得开裂的手把自己妹妹递过来的信封推回去,看着她的眼睛,生气道,“哥哥自己会赚钱,爸爸的病,妈妈的眼睛,我都会赚钱给他们治好的!”怕自己突然的气愤会吓到妹妹,缓了缓,他又温柔的看着公孙朔兮,原本想抬手摸摸她的头,手掌在离她头顶几公分的距离又停下来落在她的肩膀上,他长得高,这样看着公孙朔兮,刚巧低头就能看见她美丽的眼睛。“宁宁,你只要好好的,好好的在公孙家待着,好好的找个疼你爱你的人,好好的过你的生活,这样,不论是哥哥也好,爸妈也好,都会安心的。” 公孙朔兮沉默不语,如果他们的生活不好,她又怎么会好好的?至于说起疼她爱她的人……公孙朔兮眼眸一暗,心口烧烧的开始疼。 这世上,人千千万万,事万万千千,人事之说,又哪里会风顺如一,感情,又哪里会忠贞如一? “哥,我说这话绝对没有轻视你的意思,但是你扪心自问,爸爸的病需要多少钱,妈妈的眼睛又需要多少钱,这么多年,你心里还没有数吗?如果单靠你帮人上砖扛水泥赚钱,你认为你什么时候才能凑够这些钱?”叹息的看着自己哥哥越来越颓丧的面庞,公孙朔兮一阵心酸,家庭的重担早早的就压在她哥年轻稚嫩的肩膀上,自从妈妈眼睛出了毛病,他就辍学四处干苦力帮忙帮补家用给妈妈筹集医疗费,现在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早已长出了白发,而且到了现在,都还是一个人。 “我的钱虽然不多,却可以帮一些忙,况且,就算是为了照顾爸妈也好,哥也该考虑考虑娶亲了。” 公孙朔兮诚心诚意的为她哥打算,司安原本还是沉默的听着她说话,现在听见她说出这句话,猛的抬起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眼里流露出悲哀的神色,看了看公孙朔兮靓丽的面庞,半晌摇摇头,“这些事,以后再说吧……朔兮,上次你生日,爸爸送你的包,好用吗?” 他突然提起这件事,让公孙朔兮有些错愕,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想起那因为有被裁缝说没办法缝补口子而被她放置在房间抽屉里的皮包,公孙朔兮愧疚的硬着良心一边将自己手里的钱递过去,一边想要绕过这个话题,出声道,“嗯,很好用。这钱,哥还是拿着吧。” “那就好。”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司安心情复杂的从自己妹妹手里拿过来厚厚的一沓钱,看着她如释重负的样子,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淌血。 说好了要给自己妹妹一个好生活,结果在水泥厂干了三个月的活才买的起那个皮包,以父亲的名义送出去的时候,他真的是一半担心一边高兴的,因为他终于可以兑现小时候的诺言,给他妹妹买一个她小时候就艳羡不已的包了。 可是现在,他这个没用的哥哥,却要妹妹给钱来医治父母。 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吃过了饭,围在烧着火的瓷盆旁一直说着话,等到十点钟,她爸妈熬不过去都去睡下的时候,公孙朔兮才站起身,借着屋里的灯光看看外面还在飘舞的雪花,对着还在往瓷盆里添柴的司安道,“哥,我要回去了。” “这么晚还回去?”司安闻言眉头一皱,正想开口挽留,看见公孙朔兮眉头深锁的模样,知道她是身不由主,本来到嘴边的话改了口,道,“我送你吧。” “不用了。”看着还在跳跃的火光,公孙朔兮摇了摇头,“我想自己一个人。” 司安不说话了,知道自己妹妹向来倔强,他打开门,看着自己妹妹转身离开,她的身影慢慢被夜色吞没。 走在雪道上,听着脚下“嘎吱嘎吱”的声响,公孙朔兮漫不经心的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也不担心会被街道旁突然窜出来的狗咬,也不担心自己脚下会打滑摔跤,雪还在下,她抬起头吐出口气,看着夜幕里飘飘扬扬的雪花,叹息。 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又落在这附近唯一一根灯柱上,落在裹了一层雪白的路灯上,落在被路灯昏黄的灯光拉长了影子的北宫旸身上。 公孙朔兮站在离路灯不远的地方,看着路灯下那个背靠着灯柱半抬起手掌接住从天而降晶莹雪花的人。 她浅蓝色的眼睛里晕了薄光,听见脚步声,慢慢的转过了头。 “你为什么来?” “我来接你。” 第23章 公孙朔兮记得,她回家的路总是很长,从学校到家,要走过许许多多的拐角,要穿过隔壁叔叔家的麦田,要绕过一个瞎眼老太婆家的狗,要从很多美丽的花朵旁边经过,要看见很多孩子唱着歌路过她。 然后就回到了她的家。 爸爸每天从早到晚在街上扫那些纷飞的落叶和行人走过来丢下的纸片,妈妈每次摸索着和邻居的阿姨一起帮人家浆洗衣物贴补家用,哥哥会跟着他的那些朋友一起骑着从垃圾处理站捡来的自行车到码头帮人搬东西,偶尔也会带回来一两条半大的鱼,和家里的鸡生下的蛋一起,大家一起快乐的享用了。 她记忆里的家。 旋转飞舞着的雪花不断的落在她身上,公孙朔兮往前走了一步,两步,三步,慢慢的靠近那个在灯柱下站着的人。 北宫旸侧着头,浅蓝色的眼眸里溢满了微笑,望着她。 这世上有许多求而不得的事,有许多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有许多未知的事,已知的事。 十六岁的公孙朔兮,刚刚下学回家、还没来得及告诉父母她这一次又得了奖状的公孙朔兮,脸上被同桌用水彩笔画的痕迹还未洗去的公孙朔兮,站在笑容和煦的像天神一样的北宫旸面前,听她和自己父母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 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她也是穿了一件大衣,看着她,笑了笑,“朔兮,我是来接你的,跟我走吧。” “朔兮,回去吧,太晚了,公孙伯伯他们会担心的。” 掌心朝上,北宫旸缓缓的摊开手掌,对着她伸出手臂。 被大衣捂得温热的手掌温度未消,她站在路灯下,甚至可以看见从她手掌心冒出的热气。 就像那时候一样。 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她抬头就可以触碰到她的下颌,公孙朔兮站定了,以额头微微抵着她的肩膀,感受着她略微僵硬的身体,眼睛看着不断飘落的雪花,焦点却不知落到了哪里。 “如果我跟你回去,是不是爸爸就会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妈妈的病就能治好,是不是哥哥就有钱继续读书,有钱娶妻生子,是不是我就可以上大学了?” “……不知道。” “你应该说,“那当然”,才对。” 抬起眼眸,公孙朔兮看着她浅蓝色的眼睛,淡淡的笑,“就像是你第一次来我家,让我跟你回去,你告诉我的一样,你既然骗了我第一次,骗第二次也是不要紧的。” “我不想再骗你。” 微微用下巴抵住她泛着馨香柔软发丝,北宫旸解开自己的大衣,将她裹进自己怀里,感受着她肌肤的温凉,北宫旸眼神轻晃,在她耳边喃喃道,“对不起。” 风吹起雪花,精灵一样跳起了舞,隐藏在天空中,从几亿光年之前来到地球的星星不知何时出现了,它们眨着好奇的眼睛,看着这街头的一幕。 昏黄的路灯下相拥的两个人。 她十六岁一无所知兴奋的跟着她回到公孙家的大宅,如今她二十六岁,还是要跟她回去公孙大宅。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道歉,也不是听你对我道歉的。” 顺势抱紧了她,公孙朔兮鼻头酸酸的,她努力按住自己的心口,压抑住自己已经碎裂的心脏,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我是来告诉你,我的答案的……北宫旸,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如果这世界上有语言能描述我的感情,好き太浅太少,愛してる太俗太轻浮,我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向你告白,只能告诉你,我所说出的话,每一句都是对你的情丝。 所以,对不起。 北宫旸,对不起。 “已经是第二十三次下楼了,逸兮,你小点声,别把你爸爸吵醒了。怎么,小旸那孩子还没回来吗?” “妈咪!” 原本委屈的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的公孙逸兮眼见得她妈妈穿着睡袍下楼,也顾不得会不会把工作到深夜的父亲吵醒,小跑着就过去诉苦,“她肯定又是去找公孙朔兮那个该死的孽种了,都已经快一点钟了,我都等她等了三个小时了,她还是没回来,还整天对我总是爱理不理的,妈咪,我讨厌她啊!” “既然讨厌,咱们就换一个人喜欢。”就算是听见公孙朔兮被她的妹妹称作孽种,张欣也只是轻微的皱了眉,继而完全的注意力就被她从小当做掌上明珠的小女儿转走了,听见她的话,张欣又是生气她太过不争气,又是心疼她被冷落,于是数落她道,“好好的男人你不去喜欢,你喜欢一个女人,这也就算了,你还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女人,你这死心眼的傻丫头,既然她不喜欢咱,咱也不稀罕她,好好的挑一个比她长得好有钱有势的人当女婿,啊?” “才不要,我就要她,我只要她!”虽然已经二十六岁,公孙逸兮撒起娇来还是得心应手的像个小姑娘似的,在安静的客厅里吵着嚷着,那情形,好像真的北宫旸被谁抢走了一样。 “小声点,你爸爸才刚睡下。”不悦的看着自己小女儿的行为,张欣原本想要多数落两句,可是看看她委屈的要哭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只好妥协道,“好好好,我们不要别人,只要她,别人都不行,好不好?” “光说有什么用啊,她都被公孙朔兮那个该死的狐狸精给勾走了,哼,那个不知打哪里来的孽种,那个该死的狐狸精,肯定是爸爸在外面和他情人生的孩子,妈咪,爸爸都出轨了,你为什么都不生气啊?把那个该死的狐狸精赶走,不行吗?!” “别胡说,你爸爸不是这样的人。”厉声斥责了一句,张欣觉得自己心里堵了块大石头一样,塞塞的难受。她看着自己小女儿因为自己突然的一声责骂眼圈变的通红委屈的模样,心头一软,再次安慰道,“你放心,她是抢不走你的东西的,妈妈给你做担保,好不好?” “胡说,再过一个月就是我的生日了,以前都不用我说,小羊都会提前问我想要什么礼物的,自从有了公孙朔兮那个该死的狐狸精,她只是在我生日当天随便的买东西敷衍我,一点也不重视我了!” 说着说着,她呜呜的哭了起来,张欣看着,忍不住跺脚叹气,这孩子,未免也太不争气了些。 不过还有一个月,就是她生日了啊,该早点准备给周围的亲戚朋友发请柬比较好……不过要是真说起来,那个孩子,也是那天生辰吧? “妈咪,你给我出出主意嘛,我要和小羊在一起,别人我谁都不要,要是……要是她被别的狐狸精勾引走了,我就……我就去跳楼,我去自杀,我死给你们看!” “好好好,你别闹,你爸爸休息最是经不住吵,待会儿他要是醒了,看他不罚你。妈咪保证,在你生日的当天,就让小旸跟你在一起,好不好?”被她吵的脑袋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张欣继续劝道。 “妈咪说的是真的?” 公孙逸兮继续一边哭闹一边怀疑的问。 “那当然,你仔细想想看,妈咪什么时候骗过你?” 嗯……不想上学的时候,妈咪会跟爹地说那个老师体罚孩子,想要买东西的时候,妈咪也是毫不犹豫的给自己卡让自己随便去刷,好像只要跟妈咪说过的东西,真的没有一件事是自己没有得到的哎。 想着,公孙逸兮高兴了,正想抱住她妈咪给她一个拥抱时,大门啪嗒一声开了,她的小羊和公孙朔兮那个该死的狐狸精一起走了进来。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公孙朔兮那个狐狸精竟然敢牵着她的小羊的手! 公孙逸兮感觉自己的火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热血冲到了她的脑门,她一下子冲上去,在北宫旸惊讶不解的目光里掰开她和公孙朔兮紧扣的手,继而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啪”的一声给了公孙朔兮一个响亮的耳光,“你这个该死的孽种!” “逸兮,你干什么?!朔兮,你怎么样?” 反应过来,北宫旸心疼的看着一旁被打的偏过头去的公孙朔兮,公孙逸兮今天的力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她的半张脸都有些红肿了。 “你就知道护着她,北宫旸,我恨你,我不要理你了!” 丢下一句话,公孙逸兮哭哭啼啼的就跑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去了,北宫旸抬头看了一眼,皱眉想要继续查看一直沉默不语的公孙朔兮的伤时,一旁一直寒着脸站着的张欣发话了,“北宫旸,你把我女儿惹哭了,你不去哄她吗?” “公孙伯母,朔兮也是你女儿,她现在被打了,我留下照看她,有什么错吗?” “好你个北宫旸,我丈夫好歹算是你的半个伯伯,我是你的长辈,你父母就是这样教你的?你惹哭了我的一个女儿,我让你去给她道歉,我有错了?” “伯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朔兮她……” “方才你也说了,她是我女儿,怎么,你以为一个生身母亲会对女儿干什么?” 被她的话问的哑口无言,北宫旸不舍的看了眼一边沉默不语的公孙朔兮,低下头给她微微吹了吹红肿的脸颊,叮嘱道,“你先在这里待着,等我一会儿给你热敷啊。” “嗯。” 看见公孙朔兮乖巧的模样,北宫旸微微一笑,对着一边寒着脸的张欣躬身行了礼,三步并做两步的上了楼。 “嗒嗒”的上楼梯声渐渐熄灭,眼看的安静的大厅里只剩下了寒着脸的张欣和一直沉默的公孙朔兮。 “既然你已经跟她在一起了,就不要忘记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张欣抬脚就往楼上走,她脚步慌张,好像和公孙朔兮待在一个空间里哪怕多一秒,都会让她做噩梦一样。 只留下公孙朔兮一个人,顶着半边红肿的脸颊,听着大厅里不断发出“滴答”声的钟声,苦笑。 愛してる、本当に。 第24章 窗外有阳光透进来,点点滴滴的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不想动弹,公孙朔兮从羽绒被里伸出手来挡住刺眼的阳光,将睡未醒的眼眸下弯弯的睫毛微微动了下,习惯性的伸出手去摸旁边的位置,意料之外的冰冰凉凉,她一惊,蓦地睁开眼眸,猛的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羽绒被,赤着脚慌乱的下了床,在安静的卧室房间内四处搜寻着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身影。 曦和正饶有兴致的盯着锅里的煎蛋由生到熟变化的过程时,感觉腰间一紧,接着自己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你去哪儿了?我以为,我找不到你了。” 身后的人快要哭出来似的,述说着她的情丝和惶恐,但对于此时此刻正巧对人类的烹饪有了那么一丝兴趣的曦和来说,这只是一种妨碍而已。 真是麻烦的人类。 别人追求了你那么久,你不答应,现如今却又像是得到了珍宝一般那么珍惜。 真是奇怪而又麻烦的人类。 轻轻抬起手,覆在她紧紧抱着自己腰上的手上,曦和微微一笑,以神念传音道,“小神,你说,若是孤现在推开她,会如何?” 【呃……大概您身后的那位阁下会伤心的哭出来,然后质问您为什么,然后以您的性子自然不愿意回答解释,然后……不行啊殿下!您要是这样做了,整个游戏就会失败的,您也完成不了游戏任务,继而小神可能就会被陛下责怪,虽然小神被罚不是什么事,但是殿下您也会被陛下延长禁足期限的啊!】 “啰嗦小神,你可以闭嘴了。” 【……好的,殿下。】 真是失策,怎么会问那个啰嗦而又无能的小神呢?曦和冷然邪气的笑笑,被父君派来的神,除了能通过她向父君表达对炎帝的忠诚,还有什么用处呢? “你不是找到我了吗?别担心,先放开我,给你做早餐,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一转身,你就会离开,就会不见的。” 说着话,她又紧紧抱住她,紧到连呼吸都困难,不过还好,她是太阳神,不需要呼吸。 “不会的,先松开,好不好?” 拿出十二万分的耐性,曦和还是以柔和的声音劝她,努力表现出北宫旸那种小心翼翼的将她捧着,宠着的感觉。天知道为何她现在的性格和之前答应和北宫旸在一起差别那么大,无时不刻想要和北宫旸黏在一起,只要稍微离开她半步,她就会像个孩子一样慌张的哭出来。 “不好……不好……” 喃喃着,公孙朔兮的心中满满载着的都是害怕,离公孙逸兮的生日到不了几天了,她还能像这样肆无忌惮的抱着她的时间也不长了,她既然无法鼓起勇气抗争以后,只能懦弱的抓住现在。 “朔兮,你怎么了?我们在一起了啊,你在害怕什么呢?” 双手覆上她的手,曦和浅蓝色的眼眸里隐藏着满满的不悦,她看着已经焦黑的煎蛋,轻声问询着,安抚她的情绪。 自从那日,她莫名的答应要和北宫旸在一起的请求,她们便搬出去了公孙家的大宅,来到了北宫旸自己买的私宅里。过程中,除了公孙逸兮闹个不停外,并没有什么异常,所以,是什么让公孙朔兮这般害怕呢? “北宫旸,北宫旸……” 她不回答她的话,原本只是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的体温,渐渐的,她开始不安分起来,先是以微凉的鼻尖轻轻触碰她只穿了薄薄一件家居服的白皙的后颈,继而轻轻伸出粉嫩的舌尖,沿着她莹润白皙的脊线,或轻或重的轻吻,偶尔用牙轻轻的啮咬,不疼,却痒痒的让人心生涟漪,再用柔软的唇或上或下的浅淡亲吻她的薄而透明的耳垂,在她全身点着火。 她在勾引北宫旸。 曦和全身僵硬的任她动作,不知所措。北宫旸爱公孙朔兮十年,若此刻真的是北宫旸在这里站着,恐怕接下来的一天她们都不用吃饭了。 可是她不是北宫旸,公孙朔兮也不是公孙朔兮。 这只是一场游戏,北宫旸也好,公孙朔兮也好,都是游戏中的人物,她只是按照游戏剧情展开,并不想费那些多想其他。 可是若是按照北宫旸的性格,此刻被公孙朔兮如此对待,恐怕她早就丢了理智,扑了上去。 若她是上个世界的轩辕炀,一个半机器人半人类的怪物,她还可以启动体内的机器程序,自己意识脱离,只要好好的闭目养神一会儿,等着一切都结束后再重新掌握轩辕炀的身体完成游戏,那样,她不会有任何与上个世界的公孙千朔亲密接触的机会。 可是这个世界不同,北宫旸不是机器人,她是人类,她也会有*,也会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心神合一。 所以,按照设定,只要公孙朔兮有任何热情的举动,她都要以十倍的热情还回去的,所以,做这样那样的事,也是不可避免的。 想着,想着,曦和的身体更是僵硬了。 要和别人做这样那样的事,还是和一个人类,还是和一个游戏中的人类,怎么想,都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啊。 公孙朔兮继续不轻不重的撩拨自己紧紧抱着的人,丢却了所有的矜持和羞耻,按照网上所教授的,一步一步不着急的勾引她,她的喘息略略的有些重,眸子也像是能化出水来,活像是一尾失了水的鱼,失了全身的力气,柔若无骨的攀附在北宫旸身上,对着她已经可以滴出血的耳,低低的喘息低吟,“北宫旸……” 尾音颤然,光是让人听了就不自觉的想要转过去,抱住她,要了她。 曦和的身体已经僵硬的如石像一样,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人类,都是这样直接的吗? 难道六界传说中邪气美丽霸气无双的太阳神殿下,其实是对于身体接触有抵触的吗? 脸红心跳的看着游戏里的画面,言官一边不停的擦着鼻血一边心有疑惑的看着画面里太阳神殿下那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虽然神不允许有感情不允许像人类一样,有*的需求,可是殿下,的反应未免也太过火了。由此,言官猜测,殿下肯定是传说中的不喜欢*的人啊。 那可不行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是殿下不按照游戏设定来的话,到时候炎帝陛下肯定是要剔了她的神骨的啊。想着,言官着急的不行,赶紧打开游戏的通讯面板,传音。 【殿下……呃……您,您好歹反应一下啊。】 “你要孤如何反应?人类,难道都是如此不知廉耻的吗?小神,你可知孤是太阳神,你现在竟然让孤屈尊……屈尊……做那种事情,你是不想要神骨了吗?” 【殿下,小神也没办法啊,只是……这游戏是帝俊殿下主持设计的,以后还有很多这样的场景啊,您,您要是不上的话,就不能完成任务了啊。】 “放肆!你竟然敢威胁孤么?” 眼看着给世间带来光明和希望的太阳神殿下神情越来越冷笑的越来越邪气,言官心颤了两下,还是硬着头皮用几乎要哭了的语气传音道【殿下,这是陛下说的,您要是完不成任务,不但会被延长禁足时间,您的神位也会被取缔,而您的属官,也都会被剔了神骨,打入幽冥地界的。】 真是可恶!父君是吃准了她会反抗,才这样下命令的吧!曦和冷笑,恐怕,这里面,她的好弟弟也有不少功劳! 她背对着公孙朔兮,公孙朔兮自然是看不见她现在的表情的,但依旧可以从她僵硬的身体处察觉到她的不愿,她心里一阵阵紧缩,她就这样不愿意吗? 虽说交往不过十几天,但她们相识十年,个中情愫,她以为便如暗波流涌,彼此自知,今日好容易下定决心,却得如此冷遇。 公孙朔兮心下黯然,却依然不放弃,以焐热冰块的心情,继续撩拨她。 她身后的人鼻息声越来越重,身体也隐隐有发热之势,曦和想逃,可是她是尊贵的太阳神,从来都是她让敌人闻风丧胆,她可没有临阵脱逃过。 耳边言官叽叽喳喳的声音还在继续,身后那个人又不停的骚扰她,曦和一咬牙,闭着眼睛转过身去,一把抱过惊讶的人,随手下了个结界,阻挡了所有的神念和游戏中可能的窥探,抱着怀里的人,一起倒在了洁白的大床上。 月神殿内。 眼看着那面能看透六界任何事的观尘镜突然之间暗了下来,让还在专心看戏的仙女们顿时有点扫兴。 “什么嘛,太阳神殿下居然设了结界,原本以为还能继续看看好戏的呢。” “好了,你们难道真的打算围观太阳神殿下和月神殿下怎么……咳咳,这种事,当然要设结界了。” “不过,月神殿下真的是拼了啊,我呆在月神殿几万年,从来没看见殿下那样……那样……诱惑的样子呢。” 原本七嘴八舌讨论的仙女们,听见这一句叹息,都有默契的闭上了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对啊,她们怎么忘了,以月神殿下那副清冷淡然的性子,要是让她知道她们这一群属官都在偷看她是如何诱惑太阳神殿下的,她们岂不是要死定了? 沉默良久,最终,一位神龄最高的仙女冷静道,“等殿下回来之前,把观尘镜还给少昊殿下就好了,相信,殿下是不会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手的。” 众仙女深以为然,谁让这观尘镜,是爱妹成痴的少昊殿下搬过来的,他不背黑锅,谁来背? 第25章 安静的录音棚里,只能听见每个人的声音在室内缓缓虚浮流淌,各种美妙的声音交融在一起,珠玉落盘那般美妙,就像是一场盛大的音乐盛会,让人陶醉其间。 每个人都是上天独一无二的作品,每一个人的声音,都是独一无二的管弦。 或清越或低沉,或是清纯可爱或是御气四射,作为声优,能用自己的声音将自己的角色演出那许多种味道,并且为大众所喜爱,那真是最快乐的事,更是声优们为之努力的目标和动力。 曦和漫不经心的一边用白皙的指尖在手上那厚厚的一沓剧本上轻点,一边用狭长的眼眸看着与她隔了两位站着的公孙朔兮。 她的手里,也是一本厚厚的剧本,站的端端正正的,对着还未成像的动画念着台词,期间她的表情很是生动,随着角色喜随着角色悲,演技力完全不输给专业的演员。 所以,有那么一瞬间,曦和有些迷惑,她是为什么要去当声优,而不是演员?明明,以她的外貌和身材,要想红透半边天,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她是太阳神,她不可能屈尊向公孙朔兮这样一个人类问出这个问题,对于那些无聊的事,太阳神殿下向来都是懒得去理会的。 所以她永远也不会明白公孙朔兮的坚持努力和梦想。 一个人,只有存在着梦想,才能真正的散发出光与热,而她所存在体现的,在这社会上的价值,也正是通过她的职业,通过她为这职业所贡献出来的,而不是目前所索取的东西,所决定的。 “收音结束了,北宫,朔兮,你们俩今天没有角色戏份了,可以走了,记得路上小心点啊,冰还没化开,很容易摔跤的。” 随着导演“收音结束”的喊声落下来,周莹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一边喝着用来暖身子的奶茶,一边抖着身子口齿不清的对她们说着行程,“记得明天上午有个粉丝见面握手会,准时到就好,今天先回去休息吧。对了,你们俩上个月的工资,公司已经转到你们卡里了,你们俩待会查一查看看。” “谢谢周姐了,那我们先回去了。” 微微一笑,公孙朔兮小心翼翼的用小拇指在工作人员看不见的袖子底下勾了勾北宫旸的手,对她笑一笑,“我们回家吧。” “好。” 答应着,北宫旸回了她一个笑容,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回握着她,浅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的满满的都是她浅笑的模样。 冬天的阳光向来不强,街上的冰又没有完全化开,所以大概是嫌弃天气太冷,这个点已经没有太多人在街上行走。今天收音结束的早,公孙朔兮却完全没有尽快回去躲避冬日严寒的打算,她兴致勃勃的拉着北宫旸一直往前走,从公司里出来,她沿着街道,看着那些还残留在街道上没被环卫工人扫走的残冰,高兴的月牙一样的眼睛眯起来,转过身,对着北宫旸道,“你拉着我,我们滑冰,好不好?” “好。”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北宫旸向来宠她,只要是她说想要的东西,恐怕就是月亮她也可以把它摘下来给她,别说她小小的请求了。 “那我们开始了,北宫,你拉着我,沿着这些冰往后退,好不好?” 眼见得她向来冷静的面容上都是兴奋,北宫旸也不好驳回她,只是看一看积上了灰尘碎成一片片的冰块,她无奈的皱眉道,“你要是想滑冰,我带你去溜冰场好不好?这里的冰太滑,很容易摔倒的。” “那我不滑了。” 生气从来不会撒娇让人哄,难受从来不会哭出声,想要什么东西也只是多看几眼,这样的公孙朔兮总是让北宫旸没辙的,看看她眼里的失望神色,北宫旸心头一软,乖乖的投降了,“好好好,就在这里,我拉着你,我们滑冰,好不好?” “嗯!” 笑的像是得了糖的孩子,公孙朔兮一把拉过她,找到一个覆盖了相对完整冰块的街角,把公孙治为了补偿她送她的香奈儿包随便放在一边泥泞的道路上,蹲下来,对着北宫旸高兴的伸出手,“现在,我们开始滑冰吧。” “好的,我的姫様(ひめさま,意思是:公主大人)。” 由着她,北宫旸苦笑着摇了摇头,忽略了一旁来往街道的人诧异奇怪的眼光,拉着蹲在地上笑的开心的公孙朔兮,一寸一寸慢慢的开始滑行,北宫旸低着头,一边紧紧的抓着公孙朔兮的手腕不松手,一边专心的盯着看她脚下的滑冰,就怕一个不小心,她的公主就摔成了灰姑娘。 公孙朔兮则是凝视着北宫旸的面容,在心底用画笔慢慢的一笔一笔描绘她的轮廓,舍不得转开眼哪怕是一秒,通过她紧紧拉着自己的手,她能够感受到北宫旸对她炽热的心,让她有一种被人宠着,是世界上独一无二宝物的感觉。 “北宫旸,你拉的好慢啊。” 嘴角微微弯起来,公孙朔兮半真半假的抱怨她,“小时候,我和哥哥一起跟着爸爸来扫街的时候,可是满大街疯跑着滑冰呢,要是现在拉着我的是我哥,恐怕我们的速度都能比得上火箭了。” “那可不行,比火箭都快,岂不是要冲出去这个宇宙,要是遇上宇宙刑警怎么办?我可没那个能耐把你赎回来。” 笑着跟她打趣,北宫旸的眼里满是怜惜,到底公孙朔兮不在公孙家的那十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她无法想象,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一个穿着单薄的孩子抱着扫把扫着路上积雪和碎冰的场景,每想象一次,就觉得有刀割在她的心头。 她没有参与过她人生的十三年里,她都是怎么活着的? “好了,不玩了,别人都把咱们当成神经病了。” 敏锐的察觉到她浅蓝色眼里露出来的怜惜,公孙朔兮心头一堵,勉强笑一笑,拉住她,自己站了起来,拿起了一旁已经沾上了泥水的包,自顾自低头皱眉随便从包里扯了张纸巾擦着。 “朔兮,为什么不玩了?我觉得挺有趣的,其实,我们没必要管别人是怎么看的。” 眼看的她神色不对,北宫旸着忙的拉住她,对着低头不语的她微微笑一笑,低声哄她,“我说的对不对?我们玩我们的,跟别人没有关系的。” “那是你,我做不到生活在别人的眼光下还能无动于衷,北宫旸,你是从小生活在镁光灯下上帝的宠儿,你又怎么会理解那种被人看低一等的感受!” “没有,朔兮,你并没有低人一等,你是商界巨鳄公孙治的女儿啊,谁敢轻视你?朔兮,别多想,好不好?” “就是因为我是他的女儿,所以才会受到轻视!你明不明白每次都被人拿来与公孙逸兮对比的感受?你明不明白那种被人认定就是一事无成就是废物的感受?是,我是环卫工养大的,我是不懂时尚,我是不会说流利的英文,我就是不会了,你要我怎么样?” “朔兮,没有,朔兮,没有,你是最厉害的。” 心酸的厉害,北宫旸一把抱住快要哭的竭力的她,紧紧的抱在怀里,看着积了阴云的天空,觉得自己的心也布上了阴霾,一层又一层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人心就是倾斜的,为什么有些人,一碗水就是端不平呢? “朔兮,你的努力,你的勤奋,就算别人看不见,我都看在眼里的,我来当你成功的见证人,等你有一天成了扬名天下的声优,我给你鼓掌,好不好?就算别人一直说你不好,一直否定你,我也会倾尽全力支持你的。所以,别哭了,好不好?” “北宫旸……北宫旸……” 在她怀里哭着喊着,眼泪浸湿了她胸前的大衣,越是听她说着这样的话,公孙朔兮的心痛的越是厉害,比刀子割她的心还让她难受的不能自已。 这个世界上她所唯一拥有的东西,除了爱她宠她的父母,她只有北宫旸了啊。 就只有她了啊。 “哎,你们是北宫旸和公孙朔兮么?” 正当公孙朔兮抽噎着将头埋在北宫旸怀里的时候,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好奇声喊着她们的名字,公孙朔兮不解的微微探头一看,只见几个穿着初中制服的女孩子一脸兴奋的望着她们,叽叽喳喳连珠炮似的问着问题。 “你们就是最近很火的动画配音里的北宫旸和公孙朔兮么?” “你们是不是真的是一对?”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问着问着,有几个女孩子反应过来了,拿出自己的手机就开始拍照,一边拍一边还陶醉的喊着,“啊,真人竟然比动漫里还要好看,果然是声音好听人就好看么?天啊,太配了,我要晕过去了。” 被她们叽叽喳喳的围着,北宫旸一脸黑线,反倒是她怀里方才抱着的公孙朔兮及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对那几个学生笑一笑,拿出自己平常最为亲切待人的态度,一一的跟她们合照,为她们签名。 被那几个女孩子抓住和公孙朔兮一起拍了不知道多少照片,向来自诩为好脾气的北宫旸从头到尾都是一张冰块脸,她不喜欢和陌生人有太多接触,只是碍着没说出来,等到那些女孩子心满意足的都走光了,她才皱眉看着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公孙朔兮,叹息道,“真是累。” “我很开心呢。” 公孙朔兮却是笑着回了她一句话。 这世界上,没有比你的辛苦回报有了结果更加快乐的事了,从那几个女孩子的行为来看,好歹她也算是完成了她梦想的第一步了吧? 第26章 被翻动纸张的声音吵醒,曦和不悦的翻了个身,将头埋在羽枕里不想动弹。 虽然她是太阳神,不需要睡眠来补充精神力,但她既然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扮演了北宫旸,一个有起床气的富家淑女,自然就要扮演的像一些,有如此情状也是无可厚非。 “我吵醒你了?要不要多睡一会儿?” 虽然已经全身心的沉醉在剧本丰富世界里,可公孙朔兮也没有忽略床上的人的反应,看见平常总是和煦的北宫旸像个蝉蛹一样把自己牢牢的裹在被子里,头都没露出来,她忍不住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走到床边,轻轻抱住那个蛹,哄着早上明显智商都降低了许多的人。 “把头伸出来好不好?不然闷坏了。” 哼,就是十床被子压在孤的身上,孤都不会被闷死,人类,你当真是轻看孤。 曦和埋在枕头上的眉毛轻轻挑了挑,既没有做声也没有动弹,在不明就里的公孙朔兮眼里,恐怕这就是她生气了。 轻轻笑一笑,公孙朔兮微微扒开她身上的被子一角,微凉的手摸索着就抚上她玉般温润细滑的腰际。 “你干什么?!” 猛的拖着被子滚了一圈,曦和看着公孙朔兮,眼里满满的都是警惕和防备,天知道这个人类是怎么回事,她本来就不愿意和她做这样那样的事情,这个人类却每天都缠着她,害得她每天都不得已用术法弄晕她,她可是太阳神啊,被一个人类每天因为这种事情被逼的成了见了猫的老鼠,以后她还怎么出去见人? 想着,曦和浅蓝色的眼眸里杀机毕露,那个该死的看着整个游戏面板的小神,回去一定要消了她的记忆,还有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类,等她攻略完这整个游戏,马上就让帝俊那个兔崽子找到眼前这该死的女人的原型,然后就去捏死她。 逼着太阳神做她不想做的事,不是想找死,是想干什么? “愿意从被子里出来了?” 公孙朔兮看着她那一副防贼的样子,心头滋味复杂难言,脸上却还是露出得逞的笑,看看北宫旸怨念的不得了的表情和拉开的窗帘外面漆黑如墨的天空,对她歉疚道,“是我动静太大吵到你了?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再睡一会?” “不用了,是时候起来做便当了。”随手掀开身上的被子,曦和干劲十足的道,她最近发现,人类虽然弱了点,随便有什么病痛灾祸就会丢了性命,可是他们为了生存养活自己的手段却很是高明。尤其是料理,色香味俱全,就算是不能吃五谷杂粮的天神如她,也对料理欲罢不能,不过比起吃,她却更是欢喜那一道道美味的菜色被自己做出来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对于做便当这么热衷了?” 看着她说起便当时,脸上露出比看见她还温柔的笑容,公孙朔兮淡淡的笑了笑,“你的情人,其实是便当?” “……” 【殿下,她说的对啊,连小神都忍不住想要说您几句了,您最近专心研究料理了,恐怕已经快忘了您的任务了吧?还有不到半个月这个游戏世界就要截止了,殿下您不抓紧时间,就要失败了啊!就算殿下您喜欢掌厨,想要当□□,但是殿下您要是不攻略完成这个游戏,陛下就会禁您的足,您所属的神官们就要被惩罚,小神也要被剔了神骨啊殿下!】 “给孤闭嘴!” 被她吵的不耐烦,曦和直接以神念为引,一把三昧真火就丢到游戏外面还在叽叽喳喳说话的言官身上,听见她哇哇求饶的叫声才不悦的皱眉熄了神念。 人类本来就麻烦了,那个该死的小神竟然还在添乱。 不过算一算,的确这个游戏的时间不多了啊。 “好了,我说着玩的呢,怎么当真了。” 看她蹙眉不语的模样,公孙朔兮知道她正想着如何解释,不乐意为难她,公孙朔兮走上前,抱住她,微微仰着头亲吻她的面颊,表达自己的亲昵。 僵硬的任由她动作,曦和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与她的唇错开,低头见她眼里流露出疑惑伤心的神态,她只好不适的低头微微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吻,闭着眼睛说瞎话道,“我分不清你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所以下一次,别这样了。” “就算我跟你所说的所有的都是假话,也只有一句是真的。” “什么?” “没有呢。” 摸摸了她柔润的眉弓,公孙朔兮在她浅蓝色的眼眸里露出疑惑的眼神下,抱紧了她,送上了自己的亲吻。 此刻的月神殿,当真是数万年来最热闹的时候。 月神殿下所属的神官仙女们,各个面色跎红的挤在能看透六界万物的观尘镜面前,看着里面那充斥着五分暧昧三分激情两分浪漫的场景,有许多仙女已经忍不住快要尖叫着晕过去了。 “天啊天啊,月神殿下平常不许我们多看偶像剧,可是你们看看这样主动的月神殿下,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去补血!” “对啊,殿下平常看着冷冷清清的,怎么遇到了太阳神殿下就成了那副模样,所以果真殿下与太阳神殿下一直以来都是有暧昧关系的么!” “不过怎么都是殿下主动啊,我看着,就像是殿下倒贴上去的一样,真是不爽。” “就是就是,咱殿下可是六界的第一美人,那太阳神竟然还一副嫌弃的模样,真是让人看了火大啊!” “可是太阳神殿下不也是六界评选出来的第一美人么?” “你懂什么啊,你看看追咱们殿下的六界人可都是男的,你再看一看追太阳神殿下的,很明显是太阳神殿下不识抬举嘛!” “你们都在干什么呢!” “啊,常舒大人。” 被这一声包含着严厉的声音吓到,许多还陶醉其中的仙女不自觉的抖着身子跪下,看着从月神殿门口慢慢走进来的两个人,低头不知所措。 “真是抱歉了,宿官大人,让您看见这样的场景。” 皱眉看着观尘镜里这月神殿的主人现在正在做的事情,身为月神副神官的常舒手一扬,就要用法术消了那镜子里的画面。 刚抬起手,却被身边的神官拉住了。 “宿官大人?” 常舒不解的望着她,身为天界司律,她怎么能容忍有人不守天界条例公然亲热?就算她是月神,是黄帝陛下的亲生女儿,如此明目张胆的放纵她也太过分了。 “月神殿下现在的行为有碍观瞻,大人作为司律,难道不打算阻止?” 眼看着观尘镜里望舒紧紧抱着太阳神殿下亲吻她,常舒不悦的皱眉,转过头,逼视着也正皱眉看着观尘镜里那两个人的宿官,“月神殿下作为天界的公主,却这样放肆,大人非但不阻止却放纵,就不怕小神到黄帝陛下那里告大人一状吗?” “殿下也不过是按照当日神界的太子给的程序走下去而已,黄帝陛下也是默许了的。” 看着观尘镜里太阳神殿下眉头直跳,月神殿下勇往直前的样子,宿官就觉得当初月神殿下在入主每个世界之前,封闭自己的神念和法术的做法是正确的,毕竟比起知道所有,一无所知才是幸福。 “什么?黄帝陛下竟然会默许这样的事?!” 明显是不可置信,常舒提高了自己的嗓音,指着观尘镜里的人,“难道就因为她是黄帝陛下的亲生女儿,就受到优待吗?!” “常舒大人,这和出身是没有关系的。”不欲与她多说,忽略一旁月神副官的常舒愤恨不已的模样,宿官看一看观尘镜里,太阳神殿下被吻得终于忍无可忍用法术弄晕了月神殿下的画面,忍不住就想笑。 要是素来冷清的月神殿下醒来,回忆起自己每一个世界里欲求不满的拉着太阳神殿下这样那样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想要砍死向来喜欢恶作剧的少昊殿下? 把自己的亲妹妹每一个世界的角色都定位成迷恋着太阳神殿下欲求不满的人,少昊殿下真的是别出心裁啊。 感叹了声,看一看观尘镜里,太阳神殿下愤恨的擦唇的模样,宿官同情的摇了摇头,表达了一下对于可怜的太阳神的怜悯。 这还只是初级呢,太阳神殿下。 “不行了,这个世界孤待不下去了,孤要马上结束这个游戏,小神,孤命令你让这个游戏结束!” 【殿下,小神没有办法啊,除非是到了时间或者您完成了任务,否则再怎么样,小神也无能为力啊。】 “你是不是想要再尝一尝孤三昧真火的滋味?” 【天啊,殿下,小神真的是无能为力啊,帝俊殿下当初在设计这款游戏的时候,为了防止……嗯,加了许多道神界的戒律法则进去,若是小神强制让您出来,小神也好您也好,都会受到神界戒律制裁的啊!】摸着自己被三昧真火烘干的头发,言官欲哭无泪的看着游戏面板里的曦和道。 “该死的帝俊!” 没耐心等言官说完,曦和打算强行用法术打破游戏界面冲出去,只是她刚刚运用了自己太阳之力,就觉得一股霸道阴柔的气息裹住了她,动弹不得,明白自己是被帝俊那该死的臭小子摆了一道,曦和看着躺在床上闭上眼的公孙朔兮,邪气的冷笑着。 既然如此,孤就好好的完成每一个游戏,孤倒想要知道,让孤玩这个游戏,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27章 “于落落浮生中苏醒,孑然一人,不知生命长度的行走,偶然的邂逅也是美丽的误会,上天啊,能否告诉我,我一直在寻找的,到底是什么?” “收音结束。好!就是这种感觉,朔兮,干的漂亮,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没什么的。” 公孙朔兮看看大胡子的导演笑的那么开心,自己也不好意思露出任何不好的表情,她看一看录音棚外面已经完全漆黑下来的天色,勉强笑一笑,对着还在低头掩不住兴奋琢磨台词的导演道,“那么,我先告辞了。” “好的,路上小心啊。” “知道,大家辛苦了,朔兮先告辞了。” “路上小心。” “路上小心。” …… 向staff们一一的告辞完毕,公孙朔兮才拎着自己的包出门,走到门外看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冬天的夜里,就连呼吸都是凝成冰的,不过这也并不稀奇。公孙朔兮微微呼出一口气,看着自己的呼吸在夜色一两个昏黄疏漏的路灯下向外散发着热气,从聚拢到消散,就像是她的人生,起伏涨落混混沌沌的活到如今,到底不知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真的就像是台词所说的那样,这落落浮生,她一直苦苦追寻的东西,在迷茫的时候,真的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也或许那台词,就是专门替她设计的,那个写出这个剧本的作者,的确是一个很容易看穿人心思的人。 “怎么傻傻的站着不动?外面很冷的,我们回去吧。” 不知何时,北宫旸走到了她身边,拉起她,温热立即从她的手心传到她的手中,公孙朔兮微微仰着头,看着她浅蓝色眼眸里熟悉的温暖,公孙朔兮心一酸,握紧了她的手,轻松道,“不是今天没有你的录音戏份么,怎么又来了?冬天,很冷的。” “接你啊。”宠溺的捏一捏她的鼻子,握着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北宫旸拉着她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奇怪道,“最近怎么那么晚?我记得我们接的剧本没有那么多台词的吧。” 公孙朔兮心一颤,知道瞒不过去,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早,她心里撕裂的已经快要滴血面上却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轻松模样,对着北宫旸无所谓的笑一笑,道,“嗯,除了那个剧本之外,我又接了另一个剧本。” “朔兮……” 突然听见这个消息,北宫旸原本挂在嘴角的微笑消失了,她转过身,看着依旧还是无所谓模样笑着的公孙朔兮,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放心,不是里番,只是传统的故事新编而已。你不会以为,我录音到很晚就是在录里番吧?”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朔兮,你努力是很好,但现在很晚了,你也要注意一下,如果你要是有……总之,我会帮忙的,我们现在是恋人不是吗?” “那好,我现在很缺钱,我要你现在给我五百万,你能拿出来吗?我说的,不是你父母的钱,是你自己通过你的职业得到的。” 知道她说的是金钱方面的困扰,公孙朔兮微微一笑,向她提出了看似简单实则难于登天的条件,入行时间也有几年,她又何尝不知道,她呆的这个行业,从来都是以资历看工资的,以北宫旸的资历,一个月不过三千块,别说让她现在拿来五百万了,就是拿来五万,都是为难她。 “朔兮!” 每次一提到这个问题,北宫旸就会无奈到想要去打人,公孙朔兮从来都是这样,她明明是想要帮她,到最后却总会被她将一军,她始终不明白,让她帮她有什么错误吗?难道不是解决实际问题比较重要,让她父母的病治好比较重要吗? “北宫旸……下一次不要再说这个了。” 也许也没有下一次了,公孙朔兮心口发酸,原本想要说出来的,我想要平等的爱情的话,也吞进腹中,让它不见天日。 这世界上,哪里来真正的公平? 就是分一块饼,肉眼看着相差无几,在有心人看来,依旧是一半大一半小的。所以说,只要人类的心里的心里藏着黑暗,这世界又从哪里来的公平? “好……”只要是她提出来的要求,北宫旸总是可以无条件谦让容忍她的,现在看见她又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北宫旸牵起嘴角笑笑,浅蓝色的眼眸专注的盯着她,转移话题道,“那么朔兮这一次接的剧本,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每一个故事都像是一个崭新的旅程,作为声优,她们虽然不像演员那样亲身上阵,演绎悲欢离合,却始终以声音来传递剧中人物的喜乐悲欢,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她们其实与普通的演员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只是她们的努力,她们的汗水,从来都是隐藏于幕后,从来,都鲜为人知。 可是在这个行业为之奋斗一生的人却大有人在。 “这个故事啊,说的是来自月亮上的公主,为了渡劫藏在了竹子里,被一个靠着伐竹为生的贫穷老人家发现,带回家里养大了,成了远近闻名美丽的美人,拒绝了许多人的求婚,又回到月亮上的故事。” 公孙朔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转头看她,笑了笑,“虽然这个故事耳熟能详了,可是真正以她的身份说出来对于人世间的种种体会,还是很不可思议。” 北宫旸闻言,皱眉淡淡看她一眼,不再说话。 她一直搞不清楚这个故事背后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那个公主到人世间走一遭,却只是仅仅走一遭而已,到最后,她孑然一身的来,还是孤身一人的去,连回忆都没有留下。 “很让人伤感吗?” 像是体会到了她的心情,公孙朔兮笑着问她,北宫旸眉头皱的更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我看来,倒没什么,那个公主在人世间感受到的真正温暖是那个老人家和他的妻子给的,她被他们养育的时候,一直都是在帮他们织布赚钱,想要那两个老人晚年生活好一点。到最后,她回到月亮上的时候,那两个老人家已经有了足够的金钱可以养活自己,不必要再在年迈的时候去干那些苦力活,了却了那公主的心愿,也不算是枉来一趟人世。至于那些为她痴迷求婚的,也许只是痴迷她的外表,所以并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朔兮!” “什么?” 笑着看她明明心里攒满了怒火对着她却无法发作的样子,公孙朔兮无辜的耸耸肩,装作无所知的模样,奇怪道,“我又不是说你,那些向那个公主求婚的净是男人,你又不是男人,激动什么?” 这样才更让人生气! 北宫旸看着她的水色眼眸里洋溢着火气,但她凭着自己的修养硬是努力压下自己胸腔内的无名之火,忽略公孙朔兮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眸,将那些责怪质问的话吞了又吞,对着她闷声道,“走吧。” “不过这一次虽然是个老套的故事,那个写出这个剧本的人却是意外的有着常人意想不到的思虑,考虑到是我配音的原因,他还特意找周姐了解我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特意贴近我的生活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人长得也很不错,啊,对了,他今天还特意来了他老家的特产过来分给我们吃,怪不得工作室里的人都称赞他很温柔细心呢。” 公孙朔兮一边漫不经心的被她拉着走一边跟她说着话,偶尔去看一看她的神情,夜色里看不分明,只能从她攥的越来越紧的手看出来,她此刻愤怒的心情。 “他今天向我告白了。” 漫不经心的说出这句话,公孙朔兮看着突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的北宫旸,笑了笑,“那个人在上一部动漫配音结束开庆功宴的时候,你也见过。” “所以呢,你要说什么?” 北宫旸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看着她,夜色里,她浅蓝色的眼眸里面却溢满了晶莹的光。 “我想,应该不需要我再说出来了。” 公孙朔兮把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离了温热的源头,突如其来的冰冷袭击她的身体,让她不自觉的瑟瑟发抖,寒冷渗到血液里,心脏都没有了知觉。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承认公孙治夫妇是我的父母,我从来都是环卫工的女儿。” 庆幸是在夜色里,庆幸她是声优,庆幸她是一个理智的人,所以北宫旸看不见她的眼泪,听不出她声音里的哽咽,更是无法轻易破解她的把戏。 北宫旸不动,盯着她,“所以?” “所以一个美满的家庭才是我一直所追求的。” “真是个好理由。” 不咸不淡的给出了这个评价,北宫旸看着她,捏着拳,好半晌,从怀里丢出来一串钥匙,对着她一字一句道,“这是分手费。” 说完,她丢下她,头也不回的融进夜色里。 双脚因为血液凝住而无法从原地移动分毫,公孙朔兮攥紧了手中的钥匙,从它被丢到自己手里开始,她就摸出来这是北宫旸的车钥匙。 在她还在上学的时候,老师手工课上让做的布偶,她敷衍了事的把它当成她的毕业礼物。 到现在她还串在钥匙上。 只是,把车钥匙给了她,她又要怎么回去? 摸着那布偶上的“朔”字,公孙朔兮茫然的抬头,像个迷路的人,不知所措。 上天啊,能否告诉我,我一直追寻的,到底是什么? 第28章 “啊,撕碎你们,撕碎你们,撕碎你们!” 张欣听见声音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情景:公孙逸兮疯了一样红着眼睛,不停的撕扯着手里的东西,平常保养得当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打了结黏在脸上,脸上泪水糊了一大把,不停的撕扯着手里的东西,一边撕一边还喃喃自语,声音怨毒的像是地狱里来的勾魂复仇的鬼。 “我的小祖宗哎,你又干什么。” 看见宝贝女儿变成这样,张欣连忙心疼的跑过去一把抱过她,夺过她手里的东西,看着她神情恍惚的样子,心疼不已,安抚她,“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跟妈咪说的?宝贝儿,你好好跟妈咪说说啊,妈咪帮你解决,好不好?” “妈咪,我要公孙朔兮那个贱人去死,我要她去死啊!” 任由自己女儿发狂一样捶打着自己,就算暂时被她当做是出气筒张欣也是无所谓,只是好好抱住她,安抚她的情绪,听见“公孙朔兮”这个名字,她心里一抖,看见自己怀里仪态尽失的女儿皱眉道,“别说这样的话,不然你爸爸听见,又要罚你了。” “妈咪!你帮我弄死公孙朔兮,你雇人去杀了她,你雇人去杀了她好不好?” 紧紧抓住张欣的袖子,公孙逸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抬起头,用平常总会奏效的祈求眼神望着自己的母亲,“妈咪,你说过的,小羊是我的,可是现在公孙朔兮竟然要跟我抢了,你看,她要跟我抢小羊了,你把她杀了好不好?杀了她,就没人可以跟我抢东西了,就没人跟我作对抢东西了!” “逸兮,你冷静点,没事,她抢不走北宫旸的,啊,你信妈妈,她抢不走的。” “不,我不信,我不信,你看,你看,她要把我的小羊抢走了,她要把她抢走了!妈咪,杀了她,杀了她!” “逸兮,逸兮!” 张欣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压制住怀里的公孙逸兮,可是她一个中年的贵妇人又哪里是正年轻的公孙逸兮的对手,没两下就被她用力挣开了。公孙逸兮拿过被她方才放在一边的杂志,指着上面的已经被她的指甲刮花了的图片道,“妈咪,就是这个贱人,就是她抢了我的小羊,快去杀了她,快去啊!” “逸兮,你冷静点!” 张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已经被公孙逸兮撕的碎碎的杂志上,虽然图片模糊不清,还是可以认出来那是寄宿在她家十几年的北宫旸和她另一个永远不被她承认的女儿公孙朔兮。 张欣记得自己前几天看过这个杂志,在她们家保姆手里,是一个专做声优访谈的杂志,封面就是公孙朔兮那个自甘堕落的人和北宫旸的合影。 当时她除了觉得公孙朔兮虽然下贱但好歹信守承诺以外,就再没多想其他的,只是让那些保姆以后不许再让这些低贱的东西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已。不曾想,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竟然让自己的奉若珍宝的小女儿看见了。 “妈咪,她们是不是在一起了?公孙朔兮那个狐狸精是不是把我的小羊抢走了?!” “咳……咳……逸兮,冷静点,没人可以抢走她的,你乖乖的,好不好?” 被公孙逸兮提着领子的感觉让张欣喘不过气,她紧紧抓着公孙逸兮的手,觉得喉咙发痒,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杀了你,杀了你!” 公孙逸兮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话,已经陷入了癔症,掐着她脖子的手上青筋毕露,看着她的眼睛也是赤红赤红的滴着血一样,让胆子小的人多看一眼都会做噩梦。 “逸兮……逸……咳……” 被她掐着,张欣胡乱的摆着手臂,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睛逐渐睁不开,朦胧中,她以为她回到了她二十几年前分娩的时候,也是这样,可以看见黑色的死神在向她笑着招手。 “来人啊,快来人啊!快把二小姐和夫人拉开!” 来楼上做清洁的年轻保姆看见眼前的这一幕,差点吓得魂飞魄散,眼见着她们的夫人就要被二小姐掐死,平常声音细细弱弱不太爱出声的保姆也尖叫起来,四处的喊人来帮忙,自己三步并做两步的上去拉公孙逸兮,只是她哪里是发了狂的公孙逸兮的对手,帮忙不成,张欣反而更难受,嘴角已经开始吐着白沫,翻起了白眼珠子。 正当她慌乱的不知所措哭出来时,门突然“啪嗒”一声被人打开了,公孙朔兮从门后面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 “大小姐,快拉着二小姐啊,夫人要被掐死了啊!” 年轻的保姆眼角还泛着泪花,现在看见公孙朔兮就像是看见了救星,跪着扑上去抱住她的腿,哭着道。 公孙朔兮被她这样一哭一抱才勉强回神,淡淡的分了半分注意力给那边眼看着要上演人间惨剧的母女,突然看着这样的场面,她也是一愣,接着,她就皱紧了眉头,站在原地不动分毫,心底却在上演着天人交战的场景。 救人,还是不救人? “杀了你,我杀了你!” 公孙逸兮明显是把眼前自己的母亲当成了她,使出了十分的力气使劲的掐着她的脖子,而被她掐着的张欣,脸上涨的通红,眼神不断的往她这边投过来,只是那眼神里面,不出所料的不是求救,而是理所当然的责怪与怨恨。 若说原本还犹豫想着要上去救人的公孙朔兮,看见这样的眼神后,心里最后一根弦也断了,她淡淡的看了她们一眼,眼神波澜不惊的就好像是看了一场戏剧,她挣开还在哭着抱着她双腿的年轻保姆,脚步移动着就要从她们面前走开。 “干什么呢,你们!” 巨大的吵嚷声惊动了公孙家的一家之主,公孙治从书房出来就看见自己的小女儿发疯了一样要杀了自己的夫人,自己的大女儿像个局外人一样站着没有动静,这样的场景让他的心里一堵,也不顾自己手里还拿着几份重要的文件,拄着手杖急急的跑几步到她们面前,一把抓住公孙逸兮的手腕,将她拖开,劈头盖脸的给了她一巴掌,怒道,“反了你了,还敢杀你妈了,下一个是不是连我都要杀了?!” 虽然被公孙治救了,可是看见自己宝贝疙瘩被打,张欣看不过眼了,捂着自己脖子上的淤青一边憋红了脸喘着粗气一边生气道,“你就只知道教训逸兮,你看看那边站着的那个,她亲娘都要被掐死了,她可是像没看见一样的站在那啊!养条狗都知道护主人呢,养了她十多年,白养了!” “你也是,公孙朔兮,我平常是怎么教导你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公孙治就想起来公孙朔兮方才那副冷漠的样子,当真是让他这个亲生父亲寒透了心,越想越怒火攻心,他猛的转过身,疾走两步,一脚踹过去,双眼冒火的看着公孙朔兮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嘴角还流着血的样子,气道,“老子当初就不该把你从那个环卫工那里弄回来,凭空给老子添堵的是不是?!真是扶不上墙的一滩烂泥!” 公孙朔兮不动,冷冷淡淡的抬头看他,抹了抹嘴角的血,冷笑一声,道,“你本来就不是我爸,她也不是我妈,我凭什么要救她?还有,你凭什么认为环卫工就比你差?你才是,一滩烂泥!” “你看看,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公孙治,你看看你一直偏爱的女儿是什么态度!” 她的一番话成功的让脱离了困境以后就赶紧跑过去看被扇了几巴掌公孙逸兮的张欣失控,她失了姿态像平常被她嘲笑的泼妇一样提高了嗓门叫道,活像是嫌弃公孙治听不见一样。 “你就是这样对你老子说话的?!这个逆女,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一句话成功的惹怒了公孙治,他拿起方才保姆放在一边的托盘就要朝着公孙朔兮砸过去,公孙朔兮也不是傻子,看见那托盘过来就躲,谁料原本还在张欣怀里失了神智一样喃喃自语的公孙逸兮突然听见公孙朔兮的声音后,猛的扑上来就要掐死她,那托盘却不偏不倚刚巧砸在她的头上。 “逸兮!” 后面看的提心吊胆的张欣见状连忙惊叫出声,却看见公孙逸兮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扑上去想要掐死公孙朔兮,两个人撕扯着眼看来到了楼梯边缘,突然间,原本公孙治摇铃都没出现的几个佣人猛的撞开门,哭丧着声音对着里面喊,“老爷,不好了!北宫小姐,出车祸了!” 公孙朔兮闻言心一颤,不自觉与公孙逸兮相互撕扯的力气就加大了,陷入癫狂的公孙逸兮听见北宫旸的名字以为是她回来了,高兴的回过头就要去看,不妨脚下一滑,已经从楼梯上踏空掉了下去。 “逸兮——” 张欣包含着绝望心疼的叫声在公孙家的大宅里响起,彼时公孙治还高高的扬起手中的手杖想要教训不听话的公孙朔兮,公孙朔兮则呆呆的保持着防护的动作,看着楼底下,跌在地板上的如同破布娃娃一样的公孙逸兮,眼底一黑,再也看不见什么。 第29章 这世界上如果有什么奇迹,有什么能值得人兴奋的想要哭泣的事,那无疑是,躺在病床上的紧闭双眼的人能够醒过来这样吧。 以前还不理解,无尽的拼搏,无尽的努力,洒下无尽的汗水,滴下无尽的泪水,每日觉得和自己最为亲近的就是床的时候,还不理解。 原来,生命的长度,就只有这样了啊。 所以,有人拼命抓住时间的尾巴努力奋斗,有人享受着每一刻时光,都在承受着时间的恩惠。 那么,她呢? 活到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北宫旸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全身缠满了绷带,浅蓝色的眼眸也紧紧闭着,找不到半分光泽。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三十分,距离北宫旸车祸时间不过短短的两个小时。 公孙治夫妇着急的在医院走廊上走来走去,张欣一边哭一边不时的转过身来骂她几句,公孙治只是阴鸷着一张脸,不时看着她叹气,公孙朔兮淡淡的站在监护室门外,听着里面仪器发出的滴滴声不说话,任由张欣在那里骂她。 “你这个扫把星,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不然我们逸兮也不会摔下楼,你这个该死的扫把星!” 咬牙切齿的骂着,张欣红着眼睛眼看着又要扑上来打她,公孙朔兮冷冷的抬起眼睑,看着她脸上妆被弄花的滑稽样,淡淡的道,“不是夫人说,只要我先答应和北宫旸交往,然后再狠狠地伤她的心,她就会迷途知返和公孙逸兮在一起了么?怎么,夫人年纪大了,忘了?” “你!” 听了她的话,张欣大吃一惊,她以为以公孙朔兮的性子,怕是以后到了棺材里都不会说出来这件事呢,但是提起这件事她就有火气,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让北宫旸对公孙朔兮死心的计划,明明逸兮再等上几个小时就好了,明明逸兮的生日就在明天了,只要熬过那剩下的几个小时,她就可以和北宫旸在一起了,她就可以在她生日当天完美的以上位者姿态宣布那就是她这个当母亲的送她的生日礼物了,哪里知道人算不知天算这句话,这么有道理! “看夫人这副样子,该是没忘?那夫人记得邀请您国外的朋友替我父母治病。” 看着张欣脸上五彩缤纷的表情,公孙朔兮陈述道。 “啪!” 她话刚说完,便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却不是她料想中怒火攻心的张欣,却是黑着脸的公孙治。 “老子问你,你父母是谁?!” 用自己的手杖狠狠地敲了敲医院的地砖,公孙治气的满面通红,对着公孙朔兮逼问着。 “先生刚刚不是听见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公孙朔兮冷笑,摸着已经肿起来的脸颊,跟公孙治对视,眼睛里逼出了利剑。 “你这个逆女!”被她的态度激怒,公孙治抬手又要打她,公孙朔兮一动不动,看着他,一味地只是笑,公孙治皱眉,巴掌到底在离她脸颊几公分的时候没有下去。 “怎么不打了?是不是觉得当初既然不要我,在这个时候又要说是我父亲,以这样的理由教训我,很可笑?” 公孙朔兮看着公孙治犹豫踌躇不解的模样嘴角的笑容盛开的更甚,只是口中说的话,却是比毒刺还要伤人。 公孙治皱拢了眉头,原本欲打在公孙朔兮身上的巴掌也放了下来,看着公孙朔兮不确定的问,“你说什么?不要你?” “刻意丢弃我,而后又因为良心不安找回来,公孙先生以为这样就可以赎罪了吗?” 看着公孙治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公孙朔兮认定他是在说谎,夹枪夹棒的看着他冷笑道。 被自己的亲生女儿说成这样,公孙治眉头拢的更深,他看一看自己身后原本盛怒的妻子在听见公孙朔兮话后,突然之间变慌张的样子,脑内灵光一闪,明白了。 长久以来困扰他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就好比是一团打了结的线团蓦然之间被人解开了。 为什么妻子一直阻扰他派人寻找自己的大女儿,为什么她一直偏爱着小女儿,从公孙朔兮走丢的那天晚上她的痛哭声中,他就应该明白的啊。 公孙治嘴角动了动,看一看面前找回来十几年的大女儿,明明她身体里流着的血跟他是相通的,可是看着他的眼神却是陌生的可怕。 明明是亲生的,到头来他却抵不上那个抚养了她十几年的环卫工。 他眼神闪了闪,叹口气,隔着监护室的玻璃窗看着躺在床上的北宫旸,不愿再说话。 现在,比起这些,让北宫旸平安无事才是重中之重。 原本恨不得吃了公孙朔兮的张欣,在听见公孙朔兮的话后,竟然也难得的安静下来,静静的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抹眼泪,明明她的逸兮也住院了,她却不得不在北宫旸这里守着,谁又知道她心里的痛苦?至于公孙朔兮所说的话,至于自己的过失,现在还不是时候谈。 反正一碗水怎么样也是端不平的,谁让,人心都是肉长的。 公孙朔兮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阵阵发冷,害得她不得不倚着监护室旁边的墙壁,唯恐自己体力不支倒在地上。一遍遍的摸着自己口袋里的钥匙,公孙朔兮思绪空洞的厉害。 上天原本就不会允许后悔,上天原本就不会允许时光的停滞,所以就要求每一个人要好好地珍惜现在,珍惜还拥有的每一分钟,珍惜自己当前还拥有的一切,痛苦的,快乐的,都是自己命运相牵扯牵挂出来的东西,都是“邂逅”这个词赋予的魅力。 所以,北宫旸,现在我懂了你想要我懂得的东西,你能原谅我吗? 公孙朔兮仰着头闭上眼睛,紧紧的闭着,不允许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泪水是没有用的,弱者的行为。 “小神,孤已经在这里躺了这样长的时间了,游戏还没有结束吗?” 曦和低沉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言官分明可以看见她头上冒着的青烟,吓得她抖了抖,差点又以为太阳神殿下不高兴要用三昧真火烧她了,不过这个游戏的时间确实拖得很久,看一看游戏面板上的进度条,言官也是急的不行,可是看一看面板上公孙朔兮就是不哭的样子,她急的恨不得冲进去拉着她摇晃几下,拜托,大小姐,你哭一下又不会怎么样,拜托您哭一下啊! 【额......抱歉啊,殿下,这个,那个,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呃,眼泪……还没有……】 “哦?孤都这般模样了,那个人类竟然还没哭?真是太没有人类的同情心。” 曦和不满的用神念一针见血道,好歹她用灵力把自己弄成这幅丑陋的模样,那个人类的女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人类。 “孤不管,这个世界孤已经待不下去了,孤马上就要离开!” 【哎?殿下您……】 眼看着太阳神殿下又要暴走,言官脑门渗出了冷汗,可是看当前情况,确实只差一步了,于是她谄媚的建议道,【殿下,您要收集眼泪的那位阁下已经快要流泪了,您想想,有没有什么方法是可以让她将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流下来?】 人类就是麻烦! 哭就哭,笑就笑,想那么多干什么! 曦和不耐烦的想,害得孤还要在这个该死的世界里多呆上几秒。 不过说起可以让公孙朔兮流泪的方法…… 监护室里,测试北宫旸心跳的仪器突然之间响起来,公孙朔兮一惊,蓦地睁开眼,急急忙忙的就要跑去喊医生。 公孙治比她更快,几乎是在机器响起来的同时,他就按响了手里的呼叫器,瞬间,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相继出现在监护室的走道上。 “病人心跳正常,内脏功能运行正常,天哪,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恢复过来!” “医生,可以转普通病房了吗?” “……可以。” 也许是上天真的听见了公孙朔兮的呼唤,原本垂垂的北宫旸突然之间就像是被人施了魔法一样身体机能全部都正常起来。 现在听着惊讶的不可思议一直在惊叹的医生和公孙治讨论着转病房的事,她都有一种还在梦中的感觉。 公孙治的效率很快,上一秒北宫旸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接受观察,下一瞬她就被几个医护人员推了出来打算转到普通病房,公孙朔兮在一边看的直皱眉,想说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继续留在重症监护室里多观察一下比较好吗? 公孙治可不打算听她是怎么说的,他要在北宫旸的父母赶到这里之前营造一个北宫旸很健康的氛围,所以听见北宫旸可以转普通病房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下了决定。 北宫旸被推着往普通病房走,公孙朔兮不放心,一直跟随在她身旁,走着走着,猛然之间,北宫旸突然睁开了眼睛,浅蓝色的眼眸里泛着柔软的光。 她看着自己身侧吃惊的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来的公孙朔兮,微微一笑,以低哑的声音道,“生日快乐。” 公孙朔兮微微一愣,目光暼到自己手上的表上,三根针刚巧合在一起。 零点了。 “嗯……” 突然的大喜大悲让公孙朔兮没法再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她捂着嘴狠狠的点头,眼泪却不自觉的从眼眶中滑下。 顺着她精致的脸庞,滴到北宫旸的手臂上。 北宫旸浅蓝色的眼眸里泛着光,看着自己流着泪,不知是不是公孙朔兮的错觉,总觉得她笑了。 笑着闭上了眼。 【恭喜殿下,眼泪收集成功,太阳神殿下,您可以回来了。】 “不好,病人心脏没有起伏了,快拿心脏起搏器!” “肾脏功能衰竭,心脏停止跳动……对不起公孙先生,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北宫小姐她……” “我要的是活人,你跟我解释这些干什么?!” …… 公孙治还在那边大声的和医护人员争吵,公孙朔兮呆呆的看着突然之间就没有呼吸的北宫旸,整个人如坠冰窟。 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第30章 据说长久以来不见天日的木头会腐朽,据说攀援着大树的菟丝子会被扯断,据说淋了雨的粮食会发霉,据说黑暗的情绪会在人心里滋长蔓延,最后将人完全的吞噬。 *如是,野心如是,愧疚如是,怨恨亦如是。 北宫旸死了。 真实的感受到这一点之前,公孙朔兮还是如往常一样,每日清晨七点钟准时去录音棚,坐着挤满了人,充满着讨厌气味,偶尔还会遇见痴汉的电车,将自己代入到角色里面,说着那些拗口深奥的台词,偶尔出去短期旅行,偶尔就漫无目的的走着,就这样度过她生活的每一天。 梦总是会醒,幻想总是会被打破,原本以为只是会在睡梦中流下几滴眼泪的程度,等到察觉到的时候,却发现事情不光是眼泪沾湿了枕巾那样简单。 听说眼泪流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除了胸口发闷,眼角酸疼以外,就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流泪的征兆。 已经,无泪可流。 北宫旸的葬礼没有在国内办,甚至公孙朔兮连她穿着丧服的模样都没见到,她死后不到一个小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几个黑衣服的人直接就携带着她的遗体上了飞机,飞上了天空,蔚蓝色飘着白色云朵让人想要哭泣的天空。 “朔兮,别太累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又是一段收音的结束,公孙朔兮退下来喝水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周莹看看她青黑色的眼圈,实在忍不住道。 自从北宫旸车祸过世,公孙朔兮就像是疯了一样,一次性接了平常半年的工作量,每天不停地录音录音,她看了,都觉得累。 “那我就失礼了。”喝着水,公孙朔兮沉默的听着周莹的话,注意到她看着自己的怜悯眼光,心一抽,不动声色的道。 的确是,她也应该回去了。 “今天怎么答应的这么快?” 她这样爽快的答应,倒让搜罗了一大筐说服她的理由的周莹诧异了,平常这样跟她说的时候她不都是先笑着答应,再使劲的找理由推却的吗? “因为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啊。” 淡淡的笑着,公孙朔兮看一看录音棚外快要坠到山头的阳光,月牙一样的眼睛波光流转,在周莹疑惑的目光中,背起自己的包,慢慢的打开了录音棚的门。 现在回去的话,时间正好。 正好是病人入睡的时间。 “她怎么样了?” “已经打过镇定剂,吃过饭了,目前情况还好,不过公孙夫人一直吵着要去找她的小朔兮,司小姐,可认得那个小女孩吗?或者是说,司小姐周围有叫朔兮的吗?” “不好意思,我并不认得她。” “啊,那肯定又是公孙夫人又在妄想了,看来我们的研究治疗又要更进一步了。” “那就麻烦医生了。” “不客气,应该的,那么我先告辞了。” “慢走。” 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转身离开,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公孙朔兮才静静地偏转头,隔着一层玻璃看着病床上的人。 一个月之前她还曾经这样注视着北宫旸,现在,她却意想不到的以同样的姿态注视着另一个人。 张欣,她的亲生母亲。 公孙逸兮死了,就在北宫旸死的第二天。 从医院顶楼跳下来,不巧医院还在施工,工人还没有来得及把那些钢筋收走,她不偏不倚的就被一根钢筋穿胸而过,刺透了心脏,当场就咽了气。 公孙朔兮还在录音棚里录音,刚刚出门就听见公孙治的秘书给自己打电话,她说,大小姐,二小姐死了,所以您将要接手董事长的公司和他的财产。 公孙朔兮沉默的接着电话,不发一语。 对于公孙治而言,孩子,不论是哪一个,都只是他延续他的事业的一种手段而已。所以他不会在乎自己的死了的二女儿,因为自己还有一个活着的大女儿。 说到底,只是因为私心罢了。 公孙逸兮的葬礼她倒是参加了,也可以说她是没有不参加的理由。 只是近距离看着那一张与自己相似度异常高的苍白的脸,她还是止不住的直犯恶心。 看见公孙逸兮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亲眼看见自己的死亡那样,让人难过。 毕竟,她和公孙逸兮是双胞胎。 人与人之间的牵扯总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同时,人类的血缘关系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明明公孙逸兮是死了,毫无生息了,公孙朔兮冷淡的站在旁边看着公孙家上上下下和那些宾客悲伤样子的时候,却还是像能看见她对着自己得意的笑一样,那模样活像是挑衅的说,公孙朔兮,你看,我好歹是赢了你一次。 北宫旸死了,公孙逸兮也死了,可是她却不认为公孙逸兮是因为北宫旸死了她才去死的,明明人人都知道公孙逸兮很喜欢北宫旸。 所以,公孙逸兮为什么要去死?所以,公孙逸兮为什么很喜欢北宫旸? 恐怕就算是宠了她几十年的张欣也无法明白这个问题,为什么,公孙逸兮要去寻死? 公孙朔兮叹息。 就算是问她,作为双胞胎的姐姐,她也不会明白,为什么公孙逸兮要致力于跟她抢夺东西,从她十六岁第一次来到公孙家大宅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停的在跟自己抢东西,从玩具到书本,从食物到饮料,最后到了北宫旸。 公孙逸兮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直在提防着她,怕她抢走她的东西,但究竟是抢走什么,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而她选择死亡,恐怕不是因为北宫旸死了,而是因为,连北宫旸都死了。 连北宫旸都没了,她还有什么可以跟她抢的? 失了目标和乐趣,还不如去死,可能对于她来说,那就是解脱。 可是对于张欣来说,那却是折磨。 唯一作为依靠的孩子死了,让她怎么活下去? 公孙逸兮可是她唯一的心灵支柱,是她缓解自己心里愧疚和痛苦的一剂良药啊,药没了,病人怎么办? 公孙逸兮死了,可是她胆子小又不敢自杀随着公孙逸兮去,所以,她疯了。 公孙治被警察带进监狱之前,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的看了公孙朔兮一眼,对她道,“照顾好你妈,她也不容易,如果……你实在是忙的话,就把她送进神经病院疗养吧。” 公孙朔兮没说话,看着他颓丧如一只丧家之犬那般被警察带走,看着他一夜之间好像驼了许多的背影,公孙朔兮才发现,原来公孙治真的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也真的是他的孩子,他们一样,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她原本不愿意与公孙逸兮争抢任何东西,只是在那样的氛围下,她也渐渐的变了,也将北宫旸当成了一个工具,就像是公孙治一样,利用她。 她利用得到的是感情和荣誉,公孙治却是实实在在的得到了利益。 公孙家与北宫家就像是古时候的骑士与领主,只是与那时候的领主稍微不同的是公孙治原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靠着依附国外当权的北宫家族才能站稳脚跟,只是他并不像古代骑士那般忠诚,在领主家遭受着政权纷争的时候,他不但不相救反而还带走了领主家唯一的女儿,以求将她作为人质要挟北宫家族照拂他的事业和他的家族。所幸领主因为怕女儿受到政权波及遭受意外,看着公孙治将北宫旸带回去才没吭声,北宫旸也就这样当了公孙家的食客十几年,直到她死去。 北宫家的领主唯一的女儿殁了,将她带回来的公孙治首当其冲的就是罪魁祸首。 所以,无论是他的公司还是他辛辛苦苦攒下的基业,一夜之间,就改了姓。他本人,也被投进了监狱里。 树倒猢狲散,公孙家一夜之间只剩下了一个姓司的大小姐和一个已经疯了的夫人。 公孙朔兮庆幸她没有乱花钱的习惯,也庆幸虽然张欣平常总是对她冷眼相待,可是该给的零花钱,却从来不吝啬。 善恶到头终有报,自己种下了因,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所以公孙朔兮将张欣送进了神经病院,用她以前给自己的零花钱。 就算是被人骂做不孝,公孙朔兮还是无法容忍自己每天与张欣那样的母亲朝夕相对。 尤其是,在知道了她非常不待见自己的原因只是因为,在当初公孙治还没有发家,她们一贫如洗的住在一起的时候,在一次人潮汹涌的庙会上,她把自己弄丢了。 无法面对自己把亲爱的女儿弄丢了的懦弱母亲,每一次看见自己大女儿的脸就会想起自己的罪过,所以才想要更加溺爱自己的小女儿补偿罪过,所以才非常痛恨自己的大女儿,因为那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她的罪过。 真是神经病啊。 公孙朔兮隔着玻璃看着病床上苍老的就像八十岁的女人摇头,这样的懦弱,这样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在公孙逸兮死后,又怎么会不疯掉? 还好,她的爸爸虽然得了老年痴呆症,可依然精神很好;还好,她的妈妈虽然眼睛坏了可依然身体健康;还好,她的哥哥也找到了工作,马上就要成家;还好,她自己也因为出色的外貌和声音而被许多人识得,如今在声优界也算得上是说一说二。 所以,你看,这世界就是这样。 压抑着的,迟早都会要爆发,好的,坏的,迟早都会有结果的。 公孙朔兮从神经病院出来已经是九点多,夜色如墨的时候,她慢慢抬头,看着天空,有许多不知名的星星,大的,小的,不知道是几亿光年前的星光。 “すみません、愛してる。” 第31章 【恭喜殿下攻略成功。】 “小神,你是在嘲笑孤?” 【小神冤枉啊,小神真的只是在单纯的为殿下高兴而已啊!殿下,您千万不要怀疑小神的忠心啊!】 “够了,孤不过是说说,你哭什么?” 作为神,还是应当深受万民敬仰的太阳神,这是曦和第一次这般心烦意乱,就像一个可笑的人类,竟然会因为区区一个不入她眼的小神一句无心的话而失态,曦和眼眸渐深,冷冷的凝视着萦绕在自己指尖透明晶莹的泪珠。 神是不允许有情感的,神又是尊贵的,是不允许和其他五界的任何成员有任何关系的。所以在整个六界,天界,神界,仙界,人界,妖魔界和鬼界中,若想要脱胎成为神界的一员就必须要断情绝爱,必须在成神之前由司律官抽掉他们的情丝。 她是神界最高领袖炎帝的女儿,抽情丝这种事情当然不会教给司律官来做,可是又因为唯一能够资格给她抽情丝的炎帝整日忙于政务,所以直到现在,尊贵的太阳神殿下还是完好的保留着她的情丝。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影响的吧? 曦和冷笑,看着自己指尖的泪珠,情感对于她而言从来都是多余的东西,所以若是影响不到她还好,若是影响到了她的决判,她不介意亲手抽了自己的情丝。 言官被突然严肃黑脸的太阳神吓得哭了,等呜呜哇哇的哽咽了一阵子,又听了太阳神殿下那看似责骂实则是辩解的话时,立刻晴转多云,对着美貌邪气的太阳神嘻嘻笑道【殿下,小神觉得,您差不多可以开始下一个世界了。】 曦和冷冷淡淡的看她一眼,手指轻转,那一滴晶莹的泪珠就完整无缺的被丢到了那可以装着眼泪的托盘里。 【啊,对了,鉴于殿下您方才完结那个世界的时候动用了法术,而炎帝陛下明明白白的告诉过小神,在游戏过程中您是不能够随便动用法术作弊的,所以作为惩罚,殿下您在下一个世界将完全不能动用法术。】 “孤若是不听呢?” 懒懒的说着话,一簇明黄淡青色的火焰就燃烧在她白皙的指尖,曦和冲那边还在翻条例的言官露出抹笑,淡然道,“孤不过是加速了北宫旸的死亡而已,并没有做其他的什么,怎么就算作弊了么?” 【殿下,就算您用三昧真火把小神烧成灰,也不能抹灭您用神力先是将北宫旸的身体治好,再加速她器官衰竭的事实,虽然您用这样的方法得以成功的让公孙朔兮流下了眼泪,但是很明确的,这是作弊无误。】 脸上冷汗快要流出来,言官战战兢兢的说着自己的言论,看着太阳神殿下越来越不好的脸色,她脚下一软险些就要跪下来,但她又想一想炎帝陛下可能会剔她神骨的画面,牙一咬,继续闭着眼道,【请殿下暂时封掉自己的法术,进入游戏世界。】 “孤要是不答应呢?” 曦和眯起眼睛,指尖三昧真火燃烧更甚,她低低的笑着询问,“孤不答应,你又要如何?” 【那小神就失礼了。】 话音方落,言官猛的睁开眼丢出一捆绳索,在曦和没有防备的时刻,一下子捆住她,对着她忽然变了的脸色抱歉道,【殿下真是对不住,小神也是为了完成任务,还请殿下莫怪。】 说着,她念起一串咒语,金色的符咒浮现在曦和周身,漂浮着侵蚀太阳神殿下的太阳之力,曦和任由那符咒侵蚀着不动弹半分,也不施结界,眼神一直冷冷的盯着念咒语的言官,很快的,她的太阳之力就全数被封印了起来。 【殿下,请您莫要怪小神。】 言官跪在曦和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小神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啊,绝对没有针对您的意思啊!】 “孤问你,这绳索,还有这咒语,都是谁教给你的?” 问是如此问,可是曦和双眸冒出火来,据她所知,整个神界,只有一个人可能会这些,但是不知为何,那个人不是不管她的么,怎么如今倒要管起她的闲事来了。 【是……是……是炎帝陛下。】 战战兢兢的说出了这个名字,言官等着太阳神殿下发火,好半天没动静,等她慢慢的抬起头,却发现太阳神殿下冷淡的金色瞳孔。 “怎么,不是说让孤去往下一个世界吗?” 【是是是,小神现在就开始传送。】 果真是父君。 曦和闭上自己的眼睛,试图让心中的火气平息,可是越努力火气却越甚。她不明白,当初说是主战的是父君,罚她禁闭的也是父君,到底,父君想要她如何? ———————————————————— “既然醒了,就不要再装模作样的,让人看了就觉得讨厌。” 已经攻略了两个世界,怎么样也还对于她要攻略的人有几分了解,可是现在听见熟悉的声音,曦和还是有几分怔忪。 无论是公孙千朔还是公孙朔兮,虽然倔强的不行,但好歹都还是有些温柔的吧?那现在这个声音冷得像是敲在玉石上的人,是谁? 想着,曦和慢慢睁开双眼,然而现在这个情景,让她恨不得打死言官,剔了她的神骨才解恨。 她被人压着,身上的衣服被解了一半,何等的春!光!无!限! “小神,你是真的想死吗?” 听见自家殿下的神念传音,言官也很委屈,她还在可惜那个压着太阳神殿下的不是她呢,只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就算是以神念传音,她都可以听见自家殿下那咬牙切齿的味道,于是还想保住一条命的言官赶紧翻开游戏面板上的简介开始解释。 【殿下别慌,您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人间一本书里,书名叫……《我的绝色男宠》……殿下您别生气,别生气啊!小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游戏世界啊(>﹏<)】 “孤是让你解释这个的吗?!” 以神念传话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又少了一件,吓得太阳神殿下赶紧死死拽住了自己的衣服,不让对方有机会可乘,眼看着那个有着前两个世界攻略对象的脸的家伙冷淡的抬头,看起来好像是放弃了脱她衣服的举动,她才继续咬牙切齿的传音,“孤虽然美貌冠绝六界,但孤自认为孤的神格还是个女的,虽然孤不讨厌当个男人,但是男宠?小神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孤剔了你的神骨?!” 【殿下,这真的不关小神的事啊!不过比起这个,我还是先向殿下说明一下这个世界的世界观吧……】 “还不快说!” 【是是是……呃……殿下,这个游戏是根据凡间一个网站上的女尊文运行的,呃……女尊,就是女人高高在上在外抛头露面打拼养家,男人在家里养孩子干家务的世界。呃……现在这位想要对您图谋不轨的人,想必您也认得了,没错,她就是您要攻略的对象,也是这个世界的悲催女配,后来被自己的亲妹妹ntr了的民间传说中的暴君闻人千朔。】 “所以,孤觉得孤还是女人吧,怎么就是男宠了!” 【殿下您冷静点啊!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是纯粹的女尊世界,这个世界是男尊世界与女尊世界相混合的世界,因为您所扮演的人物所在的国家吃了败仗,所以从小女扮男装的您才被送到了作为女尊国家君王的闻人千朔的床上……】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破解释? 不仅仅是现在想要杀人的曦和殿下,就连可以说是npc的言官都觉得有点扯淡,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这样了,而且太阳神殿下的法术又被封了,所以一切就只能希望太阳神殿下自己化险为夷自求多福了。 【殿下,小神只能帮您到这里了,您被封了法术,还请多多小心啊。】 说完,痛心的言官不顾太阳神殿下那黑的能滴水的脸色,关上了游戏面板的通讯功能。 若是她没被封了太阳神之力,她还可以作个弊,就像对待上个世界的公孙朔兮一样,随便弄个小法术弄晕眼前的人,但是现在她除了能用神念威胁一下那该死的小神,根本就是一个凡人,怎么办? 太阳神殿下头一次感受到了凡人的烦恼。 “敢反抗我,你不想要命了?” 不知道不想要命的,到底是谁才对。 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太阳神殿下暗地里捏了捏拳,该死,若不是她现在法术被封,不说是胆敢冒犯她,就凭她刚才说的话,就该被打到无间地狱,受尽折磨永不超生才对! 太阳神的尊严,不允许任何人侵犯! “不说话,怕了?” 又问了一句,闻人千朔饶有兴致的看着身下面无表情的人,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啊,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女人罢了。 “滚!” 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太阳神殿下眉目间散发出黑色的气息,她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牢牢束缚住了,冷冷的看着自己腰间那手掌粗细的绳索,曦和的每一寸神骨都在格格作响,“孤让你滚,听不见?” “放心,我也对女人没什么兴趣。” 冷冷淡淡的丢下这句话,闻人千朔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从床上下来,看着床上气息冷然的人,笑了笑,“炀殿下就好好的在这里休息吧,朕就不奉陪了。” 说着,她捡起地下丢了一地的衣服,笑着离开了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曦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眸深沉的快要结冰。 无论是轩辕炀还是北宫旸,她都是按照言官给她的设定走,好生的演着温柔霸道偶尔还有点固执的贴心女友,她是太阳神,对于神界规定比谁都要熟悉,虽然六界人人都说太阳神殿下不守规矩邪气的让人不敢接近,可到底她也没犯过神规,否则也不会只是被她的父君幽禁这般简单。 既然一直都向往着,不如现在就实现的好。 曦和看着腰间被禁锢的绳索,冷笑着传音,“小神,帮孤解开。” 第32章 “不好意思,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少女羞得满面通红,手指捏着衣衫的下摆,眼神真挚而渴望的望着花圃中那样貌比花还要娇嫩美丽却异常冷淡的男子,在她忐忑不安的说出这句话后,而那人最终转过头来,在他的清澈美丽的瞳孔中就浮现出自己手足无措的模样。 “北冥炀。” 美人冷冷清清随便撇了她一眼,淡淡的道。 “北冥炀……真是个好名字,你是哪家大臣的儿子吗?你有妻主了吗?如果没有的话……” “殿下,他就是新近北国送来当作战败礼物的质子。” “啊?那他不就是那个冠绝天下的美人了吗?竟然给了皇姐,真是可惜。” “殿下,这种事不能乱说的。” “你不乱说不就好了。” 摆摆手,闻人千晨不在意的皱眉小声对着侍从道,看一看面前美人还是面无表情冷淡无双的模样,她的一颗爱恋之心又被激发了,她无措的走上前两步,像是鼓足了好大的勇气那样,对着他腼腆的笑道,“我叫闻人千晨,是这个国家皇帝的亲生妹妹,也是权利除了她最大的人。” “嗯。” 冷冷淡淡的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你可以滚了,曦和继续转过身修剪那些花的枝叶,闻人千朔自从那天把她丢在那看似繁华实际上就是个空架子的宫殿里以后就没管过她,除了派人给她送吃的喝的,她就看不见半个人影。也是太阳神殿下平常孤僻惯了懒得和人相处,否则长久孤身一人在这宫殿里,是个人都得疯。 “啊,那个很容易划伤手的,我派几个人帮你吧。” 眼看着美人白皙细嫩的手指被那些粗枝划着,闻人千晨说不出的心疼,北国的美人王子不受皇上待见这件事在朝野上下都传开了,她刚刚从江湖上游玩回来时就听说了这件事,早已经听说过北国王子绝美的容貌和冷淡的性子,因此回来后的第二天,她就马不停蹄的跑到了皇宫,来见她命中注定的第四个夫郎,也是书中描写的最美、最惹人疼的夫郎。 没错,闻人千晨是穿越者,她还是一个穿了书的穿越者,虽然最初震惊自己穿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书里还成了女主,怎么也适应不了这边女尊男卑的世界,但最初的震惊过后,就只剩下了满满的欢喜。 她可以娶天下第一美人北冥炀了。 还在看书的时候就被这个人物倾倒,无论是他外表冷淡内里却温柔似水的个性还是他作为男尊国家皇子却甘心做女主后宫之一的对于女主至死不渝的那份爱情,都是让她神魂颠倒的品质。 原本只是艳羡,可是现在,他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是真实的存在的,他们以后会成亲,会洞房,会生儿育女,会一起白头偕老。 想着想着,闻人千晨就觉得下腹有火在烧,她刚刚在江湖上收了武林盟主做夫郎,识得了*,现下看着眼前这个迟早是她的男人,脑内就不自觉的想象起他们洞房时的场景,让她神魂驰荡。 看着美人冷淡的神情,闻人千晨踌躇满怀,他早晚都是她的,现在对自己越冷淡,以后就越离不开自己。 想着,她忍不住傻笑开了。 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一旁的几个侍卫自然也不能干站着。几个女官上来就要夺过北冥炀手里的东西,却被她一个转身,躲开了。 “你们,想干什么?” 只是想修剪个花都不得安生,尊贵的太阳神何曾被逼到如此地步? 曦和捏着手里的东西,目光逡巡了一圈落到那个据说是这个世界的女主的人身上。 据言官给她的简介,《我的绝色男宠》这本书讲的就是一个现代的宅女穿到女尊世界尊贵的皇女身上,用自己现代人的智慧解决了自己残暴不仁的姐姐,当上女皇,并且最后收了武林盟主,青楼花魁,魔教教主和北国王子当作男宠,最后成为人生赢家的故事。 全文简单粗暴,毫无逻辑,重点突出,只要女主有了危险或是过不去的难关,只要和男宠其中之一啪啪啪就可以完美解决问题,甚至于在女主对付自己姐姐,进行逼宫的时候,皇帝都被人杀了,她还在鸳鸯帐里和姐姐的男宠,也就是现在自己扮演的人物认真的进行运动,对于此,太阳神殿下表示,她只想用三昧真火把写出来这个毁人三观作品的作者给烧死。 被自己心仪的人盯着看,是个人都会不好意思,闻人千晨红了红脸,对着一脸防备的美人柔声道,“我只是想帮帮你,皇姐真是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怎么也不给你配一个侍人。” 半是抱怨的说着话,闻人千晨半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偷偷窥视面前距离自己不过一尺的美人,看见他半垂下来的眼眸里那让人心疼的波纹,心里一动,更是下定了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的疼爱他。 哦,倒是忘了,这个女主除了是个玛丽苏以外,还意外的有点自大的主角病,总以为自己是主角就天下无敌了,走路都是横着走的,也不知道那些看上她的男人到底是眼睛瞎了还是都有着被虐的心。 曦和懒懒的看了她一眼,不理睬她,转身就要离开。 既然她不是自己要攻略的人,也没有必要浪费感情在她身上。 “哎,你为什么走?” 看见美人不理自己而且要走了,闻人千晨急了,赶紧追上去一把捉住他的手,入手温凉柔软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多摸了两把,正满心欢喜的时候,不妨身子一轻,下一瞬自己就摔个狗啃泥。 “胆敢冒犯孤,找死。” 冷哼一声,曦和清泠的眼眸冒出了火,她看着那些在自己把眼前这个无礼流氓的女人打倒以后就把自己包围了的侍卫,冷笑,“怎么,你们也配拦着孤?” “对晨王不敬,以下犯上者,诛!” 虽惊惧于眼前美貌黑衣男子那突然爆发出嗜血的气息,奉命守护在闻人千晨身边的女侍卫还是非常敬责的一下子抽出了手中的刀,指着她道。 “别别别,他不是故意的,你们放他走。” 眼看着自己的侍卫要对他动手,闻人千晨赶紧爬起来,连蟒袍上的灰都来不及拍,下命令给那侍卫道,“把刀收起来。” “殿下……” “你们敢抗命?” “臣不敢。” 被攻击的殿下都这么说了,那上了年纪的女侍卫长也不好说什么,低头把刀重新插入刀鞘,后退几步看着晨王巴巴的在那美貌男子面前献殷勤,止不住叹气。 她们还指望着王爷完成主子的遗愿登上皇位呢,现在看来,怕是她们鞠躬尽瘁的成了灰,晨王也成不了大事。 “你的武功可真是厉害,现在的男子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眼睛冒出星星,闻人千晨上前看着眼前这样冷淡的美人兴奋道,他越是冷淡,她征服他的时候就越觉得有成就感。 “谬赞了。” 曦和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双眸微微挑起,看起来媚色十足,满意的看见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为自己迷的神魂颠倒,曦和沉着脸色转过身去,慢慢的踱步离开了。 真是愚蠢的凡人,不知道越是美丽的东西越危险么? 不过比起这个,现在她竟然还要靠美色来魅惑人才是最让太阳神抓狂的。 孤堂堂的太阳神,竟然沦落到这样的地步,该死,等孤出去了,定要你们生不如死! “陛……陛下……这是广将军送来的战报。”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慢着,北国的王子,如何了?” “炀殿下还是没什么动静,不过……不过……今天晨殿下来觐见陛下的时候,碰见了炀殿下。” “哦,那还真是有趣。” 放下朱笔,闻人千朔月灵动的眼睛转了转,弯成了月牙儿,想了想,她对着底下抖作一团的女官笑道,“传下去,朕今天宣北国的王子侍寝。” “是。” 不是有人说过吗?最好的报复就是夺走她最爱的东西,而至于那个背叛她的“东西”,最好的方式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往龙椅上靠了靠,闻人千朔闭上眼,温柔的抚摸着自己龙椅上的龙头,一下又一下,像在沉思什么,她身边的侍卫都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扰到她们君主的思绪。忽然,她猛的睁开眼,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把抽过身边侍卫佩戴在腰间的剑,对着那龙椅上的龙头砍了下去。 “陛下!” “噗通。” 侍卫长惊讶的叫声和那龙头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同时响起,闻人千朔却像是解脱了一般吐出口气,看着那坏了的龙椅笑着吩咐道,“再给朕换一个新的。” “……是。” 侍卫长打了个眼色,两个年轻的女侍卫赶紧弯腰答应着战战兢兢退下去了。 闻人千朔则是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温柔的笑了笑,很好,还是很锋利的,就算是砍了一个木头也没有卷刃,还是能够杀人的。 对吧,北冥炀? 第33章 这个世界虽说是由女尊国家的南歌王朝与男尊国家的北国组成的,但可能是为了给女主收后宫找个出色的借口,女人执掌江山的南歌王朝,无论是国力还是军队素质都可以甩男人主事的北国一条街。 所以在一个月前,在南歌王朝突然发动对于北国的战争中,毫无意外的北国成了输家,作为军队主帅的北国皇帝的第十四个儿子,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北冥炀,也就这样被送到了南歌王朝当做名义上的质子,实际上南歌王朝女帝的男宠。 “呦,这不是被人人称颂的北国战神吗?怎么跑到咱南歌王朝的后宫来当花匠了?” “哥哥您可不要乱说,什么战神啊,那不是咱们陛下才有的称号吗?怎么能,轻易给那些个登不上台面的跳梁小丑了呢?” “可不能那么说,人家可是王子呢,哪里是我们这些人比得了的?” “嘁,什么王子,不过就是战败国送来的玩物罢了。” …… “殿下,他们太过分了,要不要小神上去给他们个教训?”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好的帮你殿下我修花,管他们干什么?” “是,殿下就是英明!” “……” 曦和对于言官时不时来一出的花痴已经习惯了,她也懒得理那边从大清早就开始发神经一样在后宫花园凉亭里聚集起来说三道四的那群男人,浑不在意的继续在花圃里给那些花枝修剪枝桠。 在这个世界也太无聊了些,因为身份,她不能像前两个世界一样每天都能见到闻人千朔,自然不能攻略她,可是她作为一个……男宠,也不能走出除了这后宫以外的地方,没办法,她只好每天跑到后花园里去看看那些花花草草,看着看着就发现这群凡人真是太不会收拾花草了,于是强迫症犯了的太阳神殿下二话不说,逼着还在看戏的言官进到游戏里,打扮成普通侍从的模样,两个神每天什么也不做,就在那里收拾花花草草。 “啧,小神,看不出来你挺蠢,收拾花草的手段还不错。” 将手中最后一棵花树种下去,太阳神殿下直起腰,看着那边心无旁骛拿刀修剪的言官,点点头,邪肆美丽的脸蛋上难得露出了一丝赞赏。 “嘿嘿嘿嘿,是殿下教导的好。” 难得太阳神殿下今天心情好夸了她,言官高兴的快要蹦上天了,只是那边一直嗡嗡嗡说个不停的几个男人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让她很是火大,“本来以为只有女子才会说三道四的,怎么那些娘娘腔的男人也这样?” 曦和闻言,只是冷冷淡淡的随便暼了那一群穿红戴绿的还在说三道四的男人一眼,便转开了头。 对于她来说,无论是男尊还是女尊都不重要,她高贵的太阳神身份,让她不屑于跟那些嚼舌根的人类争辩什么。 薄而清的阳光下,一身黑衣的绝色美人站在花圃里,纤腰轻折即断,淡漠的抚弄着花草,白皙细嫩削如葱根的指尖点在花瓣上,比花还要娇美的脸蛋上流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汗珠,滴落在那花瓣上,轻轻的声响,却好似敲在人心上。 “皇妹,皇妹?” “啊,皇姐,有什么事吗?” 月牙一样明媚的眸子闪了闪,闻人千朔微微笑着看着面前失态的人,“皇妹可是看见什么美景了,皇姐唤你好几遍了呢。” “啊,没,没什么。” “啊,那就好,皇妹尝一尝这个,好久没回来皇宫了,宫里厨子的手艺又精湛不少呢。” “……谢谢皇姐了。” 不死心的又多看了一眼花圃那边弯下腰的北冥炀,闻人千晨看着与自己相对而坐正夹着一块糕点看起来兴致不错的闻人千朔,目光闪过一丝愤恨。 所有的女主都有一个说成是清秀,实际上在现实生活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容貌,但由于她们“剥——”的能力非常好,这才可以将各种类型的男主迷的神魂颠倒不可自拔,同样的,闻人千晨也不能免俗。 所以,她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闻人千朔才越看越讨厌。 就像是北国有一个可以让百姓津津乐道的美人王子一般,南歌王朝也有作为茶余饭后闲谈话题被称为南歌第一美人的女帝,由此可见,闻人千朔的容貌有多出色。 可再怎么美貌也好,她到底是个女人,还是手握江山的女人,光这两点就足够让人眼红嫉妒了,更别说她前两天还收了北国的美人王子当男宠了。 “皇姐还没有娶皇夫就有这么多侍夫了,真是好。” 听见她这一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话,闻人千朔捏着玉杯的手一顿,抬起眼眸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皇妹是想要娶王夫了么?从皇姐这一堆侍夫里挑一个,怎么样?” 闻人千晨没什么脑子,听见她的话满心欢喜的还真的转过头去多看了两眼北冥炀,她旁边侍候的几个侍从听见这话,心里都是吃惊不小,晨王这样可算是以下犯上啊! 闻人千朔则是微微笑着任由她眷恋的目光粘在北冥炀身上不挪开,不做表示。 她前世到底是有多蠢,才会被眼前这个□□熏心,只知道男人和钱的妹妹给骗了? 不,不是。 紧了紧手中握着的酒杯,闻人千朔也将目光放在那边摆弄花草的北冥炀身上。 她是失败了,可是却不是被眼前的蠢货打败了。 北冥炀,这一次,朕就看你要如何赢朕。 “听说皇姐前几日临幸了北国的王子?” 不动声色的说着这句话,天知道闻人千晨是忍了多大的火气才将这句话从腹中挤出来的。 她美人夫郎的第一次,竟然不是给她的!但是没关系,她不会介意他不纯洁了,因为她爱他。 “皇妹的讯息还真是灵通啊。” 闻人千朔意有所指的笑,“朕临幸谁,皇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皇妹是不是也知道朕今天中午吃了什么?” 就算是再蠢也知道她是起了疑心,闻人千晨赶紧辩解的摆摆手道,“哪里哪里,皇妹也只是道听途说,皇宫内外的人都知道皇姐收了北国的王子当男宠了呢。皇妹想,皇姐肯定是宣他侍寝了,说不定……说不定他现在腹中就有皇姐的孩子了呢。” 你以为所有人都是像你一样的□□熏心么? 闻人千朔闻言,只是抿嘴笑,并不多说什么,她看着闻人千晨那愤恨又不敢说的模样,心情大好,也没反驳她。 北冥炀和她都是女子,又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不过……她好像依稀记得,上辈子,北冥炀好像跟她的这个蠢皇妹有一个孩子来着,身为女子的北冥炀自然不可能和闻人千晨孕育子嗣,那么,那个孩子,是哪里来的? 闻人千朔目光沉了下来,凝视着北冥炀的眼神越来越暗。 重活一世,她还是弄不清楚,那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事实上,关于她是女人这件事,也是在这辈子才知道的。 真是可笑,她竟然暗恋一个女人暗恋了一辈子,甚至到死还留恋不忘。 越是让人痛苦的记忆越是会让人回想,那些不堪和耻辱一瞬间涌上心头淹没得人没了理智,现在重新看着北冥炀,闻人千朔只觉得她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禽兽,一只冷血无情的禽兽,让人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方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殿下,那个女帝,好奇怪的样子。” 清楚的察觉到一股巨大的杀气,言官不解的皱眉四处看了看,神念透过郁郁葱葱的花圃树影,就看见闻人千朔与闻人千晨相对坐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偏厅里,两个人的视线都往这边看,一个清秀的女子眼里满满的都是粉色,另一个则是血红的令人骇然的颜色。 “好强的杀气!” “有什么好奇怪的。”曦和不以为然的淡淡暼了一眼那边皱眉的言官,“你不是说她是暴君?既然是暴君,随便杀一个人,不足为奇吧?” “不是的,殿下,小神早年也曾经跟着其他的神到过人间,见识过不少暴君,可是与他们那种纯粹残暴的性子不同,这个闻人千朔,好像不是天生就这样的,而且她的命格带有血光却又完整的续上了,怎么看,也不正常啊。”言官一边用神念锁住那边两个人的行为,一边忧心忡忡的说着,太阳神殿下被封了法术,她又是npc级别的,两个人在这个世界里都没办法用法术,她还好,用的是虚影,对于神体没什么影响,太阳神殿下可是直接以神体进入的这个世界。如果有什么差错,虽然不至于对太阳神殿下产生致命的影响,但只要有影响,她就可以被炎帝陛下剔了神骨了! 她当然知道不正常。 曦和闻言,倨漠的拍掉手上的泥土,神念若即若离的感受着那一抹薄弱的灵魂波动。 帝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设计这些个奇奇怪怪的游戏世界的灵感,前两个游戏世界倒还算正常,这个世界不但世界观让她不想说什么,就连人物也是奇奇怪怪的。 她代替的人是北冥炀,北国女扮男装的十四王子,战场上的不败神话。 按理说,她代替了这个人,这个人就不存在了,就像上两个世界一样。 可是在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她就发现了原本北冥炀的薄弱的灵魂,徘徊在这皇宫内。 想到这,太阳神殿下唇角微微一勾,无声的笑了笑。 可真是奇怪的游戏。 不过她喜欢。 第34章 “你是谁?” “孤乃太阳神。” “太阳神?那应该能帮助我实现愿望吧。” “凡人,是因为你的罪过太大,想要赎罪么?” “就算是太阳神,也不能过问别人的私事的吧。” 北冥炀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浮现在自己面前的黑衣女子,容貌与自己有三分相似,却比自己更加出色,若说自己是无法面见天日的阴邪,那么她就是纯粹的霸道邪气,却是光明正大的让人不得不折服。 但却总让人觉得很不甘心。 “啧,凡人,孤虽然欣赏你不服输的劲,但可不要妄图和太阳神比什么。” 微微一笑,曦和倨傲的看着她,“不要说你的身份不配让孤把你放在眼里,就是你看似高明的手段也让孤觉得低贱卑劣!” “……你都知道了?” “孤可是太阳神。” 北冥炀沉默了,突然之间有一种将自己的黑暗暴露在阳光中的尴尬和耻辱,让她很是不舒服。 曦和看见她略微透明的魂体上淡淡流露出的黑气,金色的瞳孔缓缓流动着,知道她现在的心思,漠然道,“所以,凡人,你的愿望是什么?” “能不能……代替我,补偿闻人千朔?” “凡人,你的要求可真是高。” 曦和冷冷的看着面前犹豫许久才说出来这句话的人,这件事的起因是她,竟然让太阳神代她偿还后果,未免也太过不知好歹。 “虽然我的要求的确过分,但你既然听见我的灵魂召唤来到这里,就说明你会答应我的要求。” 毫无惧色的跟面前拥有强大力量的女子对视,北冥炀的眼神笃定,虽然是一个灵魂已经慢慢变淡的凡人,胆气倒是足够。 “凡人,看在你这般诚心的地步上,孤答应你的要求。不过,你也将魂飞魄散。” 曦和金色的瞳孔里一片冰冷,看着听见自己答应要求以后明显松了口气的魂体,厉声道,“竟然敢利用孤,不可饶恕!” 早前她就听自己的副神夸父说过,凡人的魂体与人间所说的等离子有着相同的构造,所以人界才经常有许多魂体通过电子网络干扰人类世界的案例,同样的,如果一个人死后的魂体足够强大,甚至可以显现出人死前的样貌,拥有可以进入鬼界的法术。而眼前这个女子,利用自己的魂体,游离于电子之中,擅自修改了这个世界的游戏设定,让她顶替了她,将她骗到了这个可以说是游戏夹缝中虚拟的世界里,而她因为被封了法术,初时竟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要她攻略的人,当然也不能让她收藏眼泪完成那什么任务了。 她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凡人,你真是好大胆,竟然敢骗孤。” 金色的瞳孔微缩,曦和指尖燃起一抹淡青色的火焰,对着面前与她对视的北冥炀,释放出身上所有的太阳神之力,压得北冥炀的魂魄渐渐透明逐至于消散,她身上的神光越来越炽,看向就是不肯服输求饶强忍痛苦的北冥炀,冷笑,“这是你欺骗孤应受的惩罚。” “咳……” 北冥炀本身的魂体虽然强大,但曦和的太阳神之力又岂是强大可以形容的,被曦和用太阳之力压迫着魂魄,如今北冥炀的感觉,就像是身上压了几百座大山似的喘不过气来,又像是被无数的野兽撕扯着身体疼痛,她的魂魄忽而膨胀忽而紧缩,过不了多久就会破碎。 这感觉,比死之时的绝望,还要让人痛苦。 “咳……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就算是被这样对待,北冥炀也只是死死的咬着牙关,倔强的看着曦和,愣是没发出半分痛苦的声音。 “孤一言九鼎。” 曦和冷声的答,也算是给了她一个承诺,话音方落,燃烧在她指尖的火焰便像长了腿似的自己窜到了北冥炀身上,如秋风里烧着的白茅草,北冥炀的魂魄被那火炙烤着,燃烧着,不一会儿就散成了碎片,一片片的掉落在地上。 “别忘了……你的承……” 未说完的话随着那透明的魂魄一起消散在这世界里,曦和望着地上那一堆碎片,怔怔的看了会儿,随即指尖微扬,一阵和煦的风便带走了它们。 抹杀了所有存在的痕迹。 “殿下,她死了。” 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的言官轻声的提醒着还站着的曦和。 “孤知道。” 曦和漠然的看着风吹走了一切,淡淡道。 “殿下……” “走了。” “殿下!哎,等等小神啊殿下!” 言官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努力追着前面疾走黑衣女子的脚步,一边心里感动的就想抹眼泪。 神界都传太阳神殿下嗜血无情,她去汤谷传达炎帝陛下旨意之前,甚至平常与她交好的几个神已经帮她准备好了神冢,说是等她被剔了神骨之后会帮她下葬的,她当时怕的都想哭,夜夜做噩梦,就怕太阳神殿下一不高兴就抹杀了她的神识。 但现在其实想一想,太阳神殿下也就是长相邪气了些,她一直威胁说剔自己神骨,到现在不也没剔么,还有这一次莫名其妙出现的原本北冥炀的魂魄,白日里她觉得这个世界不对,就急匆匆的回去查了一下,结果让她大吃一惊,这个世界竟然不存在于帝俊殿下设计的游戏里,而是一个虚拟的夹缝! 吓得她赶紧跑到游戏里想告诉太阳神殿下这个消息,结果一进来就看见太阳神殿下在一处废弃的宫殿里用神念惩治北冥炀魂魄的画面,不过那也不算是惩治吧,北冥炀已经成了怨灵中的一类,作为不被鬼界承认的一类,迟早会被鬼界的人抓到鬼界接受酷刑。 太阳神殿下这样也算是帮了她吧,不过说起来,殿下真是个好神呢,想着想着,言官眼里就开始冒星星,她小跑几步赶上曦和,一边花痴一边走。 “殿下,您用神念帮北冥炀超度,是怎么做到的?殿下您可真是厉害!殿下您怎么知道这个世界不是您要攻略的世界的?殿下您……” “闭嘴!” 曦和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金色的眼眸里闪着光,转过头看着她,“再说下去小心你的神骨!” 哦。言官吐吐舌头,闭上嘴,用手做人间拉上拉链的手势,示意自己不会说话了。 真是个烦人的小神。 曦和没好气的暼她一眼,转头继续往闻人千朔赐给她的宫殿那里走。虽然在这个世界里她不能收集眼泪了,但她既然答应了北冥炀替她补偿闻人千朔,就不会轻易的离开这个世界,不过说起来补偿……要……怎么补? 思索着这个问题,曦和莫名的就想到了一句人间的俗话,“孽债肉偿”,吓得她不由自主的就想打哆嗦。 ……这个还是算了,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炀殿下去哪儿了?朕可是在这等了你许久了呢。” 甫一进宫殿,曦和就听见闻人千朔的声音,她穿着民间皇帝少见的绣金描银龙袍,却是大红的颜色,倚在宫殿正堂上的榻上,托着腮似笑非笑的看着刚进门的曦和与她身后的言官。 她身边站了四个侍卫,都是拿着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瞪着眼看着宫殿门口进来的两个人。 若是寻常的男儿家晚间回来晚了被妻主询问,铁定是要哭着解释自己的行程的,但曦和一来不是男子二来身份尊贵,哪里管闻人千朔此刻是什么感受,她今天用神念给北冥炀的魂魄超度本来就是勉强为之,又被封了法术,此刻累极了只想休息,听见闻人千朔的询问,她只是随便点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出去走走罢了。” “哦,出去走走。” 闻人千朔闻言微微一笑,点点头不说什么,她看看跟在曦和身后作男子打扮的言官,笑了笑,眼神重新落在曦和身上,“时间也不早了,今夜朕就不走了,炀殿下以为如何?” 孤以为,这极不妥。 曦和面无表情的眼神对上闻人千朔投过来明面上是询问,实际上却暗藏着愤恨与杀意的目光,那句“不妥”还未说出,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闻人千朔与北冥炀相同,上辈子是含恨而死,只是她因为北冥炀强大魂力的关系,带着记忆又重生到了这个世界,重生到了这个虚拟而平行的世界。 她上辈子爱极了北冥炀,也恨极了她,所以她重生以后的首要目的就是报复,报复对她不忠的北冥炀。 而她又答应了北冥炀要好好的补偿闻人千朔。 听说最好的补偿就是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太阳神殿下嘴角一抽,不说话了。 “那孤就当炀殿下是答应了。” 笑着定结论,闻人千朔转身吩咐一边的侍卫,“传给所有的宫人,朕今晚在这里睡下,让他们准备好物品。” “是。”年轻的侍卫长答应着,低下头叹息着瞥一眼还一无所知站着的北冥炀,退下去了。 皇帝的宠爱是好事也是坏事,对于别的男妃她不知道,但是对于身为战败质子的北冥王子来说,这恐怕是最坏的事情了。 闻人千朔托腮笑了笑,将曦和的一举一动都入在眼里,眼中浓雾渐重,满满的都是算计。 盛极必衰,要想毁掉一个人,就要将她捧得很高,很高,等到高到连她自己都觉得无所不能的时候,再让她狠狠的从高处摔下来,那种落差,那种原本高高在上后来却可以轻易被人踩在脚下产生的心理落差,肯定会让人生不如死吧? 可是她就喜欢看她生不如死。 北冥炀,你欠我的,现在,该还了。 第35章 今日是南歌王朝太后的大寿,女帝虽然残暴,到底孝心,在宫殿里摆了酒宴,这一天一大早,女官都坐着轿子络绎不绝的去赴宴,平常安静异常的宫门,此刻也热闹的如同集市一般,四处是官员互相恭维的声音。 “殿下,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言官苦哈哈的终于从那群五大三粗的女人中间挤出来,在拒绝掉第八个女人的搭讪,凭着自己的智慧逃掉第十个女人的揩油后,她终于在那扇朱红铆钉的宫门处找到了她尊贵的太阳神殿下。 彼时曦和正半倚着那扇朱红的大门,双眸半开半闔着,一身玄黑色描金的衣服映衬着太阳神殿下的白皙肤色,这样看着,她的容貌越发魅惑人心。 “殿下?” 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言官轻声喊。心里则在咕哝,莫非殿下这是睡着了? “吵死了。” 却见太阳神殿下冷冷的睁开眼睛,金色的眼眸中波光闪动,微微转头,看着言官,沉声命令道,“去把那群人类给孤都杀了!敢打扰孤休息,不可饶恕!” “……” 言官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看着曦和说完这句话重新又闭上了眼睛的模样没敢动,看看太阳神殿下这个样子,方才分明是在闭目养神,虽然她不知道为何神还需要睡眠这种东西,但是很明显的,现在还是不要招惹太阳神殿下比较好。 在太阳神殿下闭目养神刚醒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招惹的。 这件事,也是在她被三昧真火烧了无数次之后得出的经验。 说起来,都是血泪啊。言官想哭,谁知道太阳神殿下竟然还会有起床气这种东西啊! 屏气凝神的差不多站了一柱香时间,在言官的腿快要废掉之前,终于,邪魅的太阳神殿下完全醒了。 “殿下,那个……女帝找您。” 醒了的曦和完全没有问言官她来到这里所为何事的意思,就只是拿淡淡的眼神盯着她看,在言官被盯的浑身寒毛直竖后,她才赶紧解释自己的来意。 “因为今天是宫宴,所以作为……呃……妃……呃……您也是要参加的。” 磕磕绊绊的说完这句话,言官把脖子一伸,眼睛一闭,有着大义凌然视死如归的感觉,知道太阳神殿下讨厌现在这种处境,所以她已经做好了被太阳神殿下惩罚的替罪羔羊了! “丑死了。” 闭上眼半天,身上却没传来火热的灼烧感,言官疑惑的睁开一只眼睛,就看见太阳神殿下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下了一个论断后就丢下她走了。 呜呜……就算是小神没有殿下您的美貌也请殿下您不要嫌弃小神啊,小神还是可以为您做很多事的啊,殿下! 心里虽然内流满面,可是看着曦和渐渐走远的背影,言官还是心碎的追了上去。 “殿下!殿下您等等小神啊!殿下小心啊,别走那个门,那些女人会调戏您的啊,殿下!” …… 南歌王朝男女比例极其不平衡,据说是几百年前为了生女儿传宗接代,许多人家生了儿子都丢在了深山里喂狼或是直接掐死,造成了如今这般十个女人里面有六个都是光棍的情况,因此南歌王朝的女人见了男子,尤其是见了像曦和这样的“男子”,简直和饿狼看见肥肉没什么两样。 当然,那得是在不知道她是女帝的侍宠的情况下。 “哎,那就是北国的战神王子?果然长得美貌。” “啧,我以前在战场上见过他一次,一个男人学女人打什么仗?好好的嫁个好人不成么?现在还成了阶下囚让人笑话。” “哎,现在可不能那么说,他是咱们皇上的侍宠,我听说,陛下可宠他了,现在她可是君,咱们是臣!” “什么君,不就是战败送到这边的玩物,我打赌,陛下不到一个月就要腻烦他。” …… 也真亏得北冥炀能忍到最后。 自从她进了这个大殿的门开始,底下原本互相恭维的“安好”的话立刻转了风向,那些女官看过来的目光复杂难言,但最多的恐怕就是轻视和鄙夷,虽然其中也夹杂了一两个胆大包天的露骨眼神。 对于从小女扮男装在男尊国家长大的北冥炀来说,这无异于让她剥光了衣服到大街上巡游一般的耻辱。 也是最能让她崩溃的方式。 而曦和,却只是随便扫一扫宫殿里的人,便将视线移开了,她并不是北冥炀,对于这些人类的流言蜚语,她没有半分感觉。 如果你恨一个人,就要毫无顾忌的践踏她原本高高在上骄傲的尊严,看着她痛苦,看着她挣扎! 隔着珠帘,闻人千朔满意的听了听底下自己臣子的交谈,又看了看宫殿中间的左顾右盼看起来像是刻意逃避的北冥炀,笑了,北冥炀,我就是想让你生不如死! “殿下,您怎么直接跑到这宫殿里来了,这是宫宴,您还没换衣服呢。” 轻轻拽了拽曦和的衣服,言官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对着她小声道,想要借着换衣服的理由让太阳神殿下带着她离开这个地方。这个世界的女人太可怕了,不但长得高大威猛,而且对于情爱之事还尤其欢喜,就是从宫门口进来的这短短一段路,她已经被不知道几个女人摸过脸了! 想着,言官欲哭无泪,早知道她就不女扮男装了,现在这大殿里就她和殿下两个“男人”,简直就像是掉进狼窝里的羊,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你想让孤穿什么样的衣服?” 原本漫不经心打量四周的曦和闻言,转过身,看着一脸纠结头快要埋到地下的言官,冷言道,“你认为那些衣服,是孤能穿的?” “……” 言官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原来被周围女人饥渴的视线看的红通通的脸也变的青一阵白一阵的,憋笑憋的很是辛苦。 这个王朝的民风不知道是说开放好,还是说什么比较好,男子所穿的服饰,都是露这露那的,在她跟着殿下住在宫殿的第二天,闻人千朔就送来一套衣服让殿下穿上,只是在折腾了半个时辰以后,太阳神殿下看着自己露出来的白皙胳臂,面无表情二话不说隔了她的神念后就撕了那衣服。 虽然可惜自己没看见太阳神殿下完美的身躯,但是她还是有幸看见了殿下后来怒气腾腾的样子的。 想起来当时那个画面,言官就忍不住,咂咂嘴回味了一下,嗯,气的快要跳脚的太阳神殿下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把她抱回家啊。 ……虽然她没那胆子。 “小神,你在想什么?” 微微眯了眯眼睛,曦和压低了声音,金色的眼瞳里闪着火焰,看见自己面前这只小神傻兮兮的笑,她就忍不住想拿三昧真火烧她。 “呃……没……” “陛下到——” 言官正要解释,突然一声唱喏打断了她,她迷迷糊糊的抬头,就看见闻人千朔穿了白龙滚珠龙袍,笑吟吟的往她们这边走。 宫殿里听见女官的这声喊,早已经呼啦啦的跪了一大圈,低头喊着“万岁”,闻人千朔也没让她们起身,只是径直往前走,路途中,趴着的女官看见女帝银锻粉底的靴子,都自动自觉的让了条路,好让她们的陛下过去。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就只听见女帝的脚步声响在耳畔,不一会儿,她就走到了已经有点呆愣的言官旁边,在曦和的对面站定,对着从一开始就没把她放在她眼里的曦和微微一笑,伸出自己的手,看着她,声音柔软的甜到人心里,让人觉着满满宠溺的味道,“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 太阳神殿下手指微不可察的一抖,慢慢抬起自己的眼眸,对上自己对面笑意深深的人。 她面上堆了笑,像是春日里盛开的桃花,眼睛里却是冷然的能逼出冬日的风霜刀剑来。 这几日,闻人千朔一直召她“侍寝”,赏赐的东西也满满的堆了她住的宫殿,恐怕这个王朝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她们的陛下是如何宠幸北国的王子的了。 聪明如太阳神殿下,可不认为面前的这个人类是真的爱上了北冥炀才这样做的,毕竟,上辈子她害她丢了国家不说,还让她丢了性命,更甚至于,玩弄她的感情。 所以这一世的闻人千朔,有多爱北冥炀,就有多恨她。 现在的甜蜜和宠溺不过是为以后的践踏和抛弃埋下的种子罢了。 想到这些,曦和有些头痛,眼前这个女人是真的想要北冥炀死,可是真正的北冥炀已经死了,自己不过是变幻了她的模样的替代品,当初她是有多不理智才答应那个该死的人类替她还债,让眼前这个女人幸福的? “好了,时间不早了,跟朕上去坐着吧。” 见她不说话,闻人千朔也没说什么,只是携了她的手,牵着她就要往大殿上方走。 “孤自己会走,用不着你来牵。” 丢下一句话,曦和皱眉甩开了闻人千朔的手,对着她冷冷道。 前两个世界都是她主动,如今换了过来,让太阳神殿下浑身不舒服,觉得自己的神骨里面都长了刺似的。 闻人千朔闻言一愣,看着她面上不悦的神色还是点了头,眼见得她甩开自己走上九阶台阶的背影,嘴角笑容加深,自己也跟了上去,到得龙座上坐下,才对着跪了一地的女官笑道,“爱卿平身吧。” 第36章 和北冥炀坐在高座上,观赏着底下的歌舞,本来是祥和欢喜的气氛,周围的人也都在专心致志的观赏歌舞享受着美食,她的心脏所在处却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望舒皱皱眉,不动声色的往一边瞥了一眼,那个叫北冥炀的正在漫不经心的喝着面前甘醇的果酒,碧绿晶莹的酒沾上她透着淡粉色的唇,眉目如画美丽的叫人心动不已。 她的心脏疼的更是厉害了。 在月神殿呆了万年,虽则时常与她的哥哥并一些神出去游历过,也吃过不少苦头,但是如这般撕裂身体的疼痛她该是不曾体验过的。 这便是凡人所说的痛彻心扉了么?看来,这个北冥炀当真是罪无可恕,身为女子,她竟然能把另一个人伤的这般深。 “北冥炀!” 想着,她的脑海里响彻了一声凄厉的哀嚎声,声音绵长尖锐,很容易的,就能让人听见声音里的痛苦与不甘,恨不得将人挫骨扬灰的感觉,其中却又包含着几分不舍与恋慕。 望舒向来心思细腻,听见这声嚎叫,她一愣,心头念头转过,继而以神念轻声传音道,“你还好吗?” “呜呜呜……” 回答她的只有殷殷的哭泣和痛苦的哀嚎声。 她不太会安慰人,她的性格也让她不好意思直接问人家怎么了,于是她只好转移注意似的问她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孤已经按照你的设想,一步一步的引着北冥炀走了,你这样做,是还有不妥吗?” “月神大人……” 听见这句话,被望舒收在她的识海里面的闻人千朔苦笑,脸上的泪痕犹在,她透过识海上方的面镜能清晰的看见驾驭着自己身体的月神望舒和她身旁的北冥炀。 还是和前世一般,美丽又桀骜。 “怎么了吗?” 望舒拿起搁在梨花木上的清酒喝了一口,遮住一边北冥炀疑惑望过来的视线。 以神念传音原本是不需要动唇的,她也不需要掩饰自己的唇型,但是这个北冥炀,在她最初答应闻人千朔帮她报仇的时候,就觉得非常奇怪。 明明她的身上没有任何会法术的痕迹,却意外的偶尔会露出神息,偶尔她和她走在一起的时候,甚至还会觉得自己的法术被压制住,但是她在天界与神界也的确是没有见过这个人,于是怎么也没有办法的月神殿下便想着,这个北冥炀该就是人间会出现会一点点法术的术士罢。 至于她自己法术的问题,月神殿下更愿意把它归结为这个时空的问题。 她原本答应了父君过来这里就没打算要用上她月神的身份,央了她哥哥少昊封了她的法术和记忆,打算干干净净一无所知的来,懵懵懂懂全部忘却的走的。谁知到了这个世界,她才被告知,这只是个虚假的夹缝,因为不在设计范围之内,她的法术和记忆自然也就恢复了,她正惊讶于自己的法术时灵时不灵的时候,碰巧撞上了当时怨念冲天的闻人千朔的孤魂,当时鬼界的那些人正在抓人,她在一旁看着那个与她有几分样貌相似的人在鬼界那些凶恶的手段下那般狼狈凄惨有些不忍,便出手救下了她,又因为她对于自己的请求,她也就留了下来。 “谢谢大人一直以来替千朔着想……” 闻人千朔紧紧咬着唇,看着面镜里北冥炀绝色的容貌,又死死的揪住了自己的胸口。 望舒立刻察觉到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加剧了。 这个身体毕竟是闻人千朔的,虽然她因为已经是死魂不能进入到这个躯体里不得已由自己代了她,就算她扮演闻人千朔扮演的再像,甚至于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是照着她的记忆复制出来的,但是这个身体毕竟还是闻人千朔的。 还是一样看见北冥炀会悸动,会冲动,心里会有波动,也会疼痛。 “可是我下不了手杀她,就算是……就算是通过大人您的手,我也,我也……” 说着,她眼中的眼泪更是簌簌的流下来,望舒一愣,突然听见她这样说,而且又说的那么早,的确让她出乎意料的。但是,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她只是个帮忙的执行者而已,也没必要计较那般多。 想着,望舒软了音调,问她,“那你现在想孤如何做呢?” “您……不生气?” 闻人千朔闻言也是惊讶不已,她以为她这样说了,月神定会勃然大怒然后便会让她魂飞魄散呢,毕竟谁也不喜欢出尔反尔的人。 也是她初次见到这位大人的时候,给她的震撼太大了。那时候,在十几个恶鬼的袭击下,她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眼看着就要被他们拖回无间地狱里,这位大人却突然之间凭空出现,一出手就将那几个恶鬼全部碾成粉末,吓得她一直战战兢兢的。一直以为她一定是个不好说话面冷心冷的神呢。 “孤说了帮忙,便会尊重你的意见,为何要生气?” 望舒不解的以神念反问,这个凡人虽然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她们的性子却截然不同,她现在就无法理解这个凡人在想些什么。 “我……”闻人千朔刚要说的话因为面镜里北冥炀不经意在嘴角边绽放的一抹微笑咽了下去,她摇摇头,又咬了咬牙。 只有真正的爱上一个人,才能清楚的明白那种感觉,明明她给你造成了那样多的伤害,让你在睡梦里都在遭受着绞心的苦痛,让你浑浑噩噩失了魂魄,让你上一刻还在痛苦的捂着心口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下一刻却又在想着她有没有冷着,有没有饿着,有没有冻着。 这就是人,矛盾而又奇怪的结合体。 “殿下……” 闻人千朔牙齿打着颤,佝偻着身体,断断续续的说着她如今的心愿,“……虽然……很可耻,但是……我想要……和她重新在一起。就算她是……一刻也没……那样也好,那样也好……” “可是她不是负了你吗?你不是说过想要把她碎尸万段剁了喂狗吗?” “殿下您不懂……” 闻人千朔闭上眼,一行血泪自她的眼睛里流出,她抖着唇摇头,苦笑,“爱这种东西,哪能轻易的计算得失,若是她死了,只怕我每日里还要难过一万分,比我现在的境况,怕是还要惨上许多。明明是我的痛苦却让您来承担……让殿下您每天来忍受我的心痛,这样,太不应该了。” 望舒闻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她又没爱过谁,自然是不会知道这种感受的。 过去不知道,现在不知道,之后……更将不会知道。 “孤是神,承受这点疼痛不算什么,但是你现在已经是野魂了,人鬼不能结合是天地秩序,孤是神,更不能容许在孤的面前有这样的事了。” “这就是千朔如今要央求殿下您的事了。” 说着,识海里的闻人千朔僵了双腿,“扑通”一声跪下,面上泪水横肆已经哭成了泪人,她猛的磕了几个头,在面镜里望舒淡然有些疑惑的神色下,求她,“望殿下以凡间小民闻人千朔的身体重新与北冥炀在一起。为期……为期一月也好……” “这样……” 望舒低喃了两句,看着说完这句话已经哭倒在地上的闻人千朔,目光晕了淡淡的薄光。 她还在月神殿的时候便听得喜欢凡间戏剧的哥哥说过,人间多的是痴情种,若是她们的伴侣死了,便是冥婚也要与之成亲。眼前这个凡人,怕是真的爱那个叫北冥炀的,如此才那么想与她在一起,哪怕是打着,就算只有*是自己的这样的算盘。 在她注目的可以算是祈求的眼神下,月神殿下轻轻点头,淡淡启唇道,“孤可以答应你。” 闻人千朔一愣,淡淡的欢喜涌上心头,随之即来的却是莲蕊芯子那样的苦,看着面镜里虽然拥有着自己的面容却难掩自身光华的人,她心头又是酸又是感动,由衷道。 “殿下您是一个温柔的人。” 望舒轻轻一笑,对于她对于自己的评价不予置评。 温柔么?在月神殿,她那一群贪玩的副神却总是在自己背后说自己是一个面冷心冷的冰窟窿呢。 不过现在,要她和身边这个家伙在一起啊。 月神殿下收敛了心神,心里叹着,微微转过头去看,刚巧碰到太阳神殿下似笑非笑转过来的视线,两个人手里端着杯子眼眸对上,静静的对视了好半天,一个始终淡然沉静,一个始终保持着似笑非笑的眼神,就这样对峙着,半晌还是月神殿下先开了口,指着太阳神殿下一直捏在手里的酒杯,问,“炀殿下觉得如何,这酒,好喝吗?” “嗯,很好喝呢。”曦和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稍稍举起手中的杯子送到嘴边,对着她的偏了偏头,皮笑肉不笑的睨了她一眼,道,“这酒,真的是,好喝。” 看她这反应,不知情的只当是那酒里放了□□。 望舒只是看了一眼她身边那个与她一同女扮男装的侍从,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太阳神殿下的脸色立马变了。 第37章 北冥炀的出身并不好。 一个容貌绝色罗敷有夫的民间女子,偶然劳作间被巡游的皇帝看中,巧取豪夺的被弄进宫里,生了女儿以后不想她同自己一样苦命被人玩弄于鼓掌,一向软弱的北冥炀母妃,一个人在皇帝发配给她的冷宫里生下了北冥炀,瞒了所有人,谎报她是皇子。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女儿最后却要被当成质子,送给南歌王朝的女帝当男宠。 民间的酒少有神界那般醇厚,曦和也不喜喝酒,所以那个衣着颇为暴露的男侍娇柔的替她斟满的酒,她也只是意思一下沾了唇便放下了,开始漫不经心的打量来赴宴的人。 北国虽是男尊国家,却是以农为本,而南歌王朝,因为女人天生的精明,却是从了商业的路,如此这般,便造就了两国截然不同的风气。 北国内敛,男女都有些柔气,南歌开放,里里外外透着商人豪迈走南闯北结交朋友的性情,而商人注重享受的性子也在南歌王朝发挥的淋漓尽致。 比如此刻,因为是太后大寿,所以大臣们都不敢怠慢,早已陆陆续续的来到了,身为帝王的闻人千朔和身为王爷的闻人千晨也早已就座,只等着太后老人家来到。虽然如此,周围气氛却并不见有多肃穆紧张,反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皇帝虽然没有指名要带上家眷,大臣们都是久经风霜了,哪里又不懂得这些道道,有家眷的在皇帝落座后就请示让侯在宫门的家眷进来,没家眷的就和席上斟酒舞乐的小侍一起调笑,偶尔喝一盅酒便逗逗身后娇弱的小侍,看看他们脸红的模样大笑。 这样欢乐的气氛,反而显得一个人在底下一个劲喝闷酒的闻人千晨有些突兀了。 余光瞥见身旁的人百无聊赖撑着手的冷淡模样,望舒略微思索,转过身看她,笑了笑,“可是乏了?太后深居简出,不喜宫里的环境,住的有些远,待会儿才能到呢。” 所以?跟孤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曦和不答,只是不冷不热的看着她。 “所以要是炀殿下累了,尽可告诉朕——” “孤回去了。” “慢着,朕话还没说完。” 拉了她的衣袍,望舒皱眉,看着突然站起身就要走人的曦和。 这个凡人,也太没规矩了些。 “那就快说完。” 曦和不耐的反过来盯着她,眼中浮着火,那模样在一旁紧张的观看的言官眼里,就是太阳神殿下发火了不耐烦了,要是有法术她早把眼前这个烦人的女人烧成灰了啊! “殿下,您可要冷静点啊,您还要帮北冥炀完成心愿,然后咱们才能继续下一个世界啊,殿下冷静点啊,殿下……” 眼见得那个烦死人的小神又开始念叨,太阳神殿下二话没说切断了神念,只留的言官一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泪流满面。 “所以炀殿下累了,尽可告诉朕,朕可以让侍人给殿下加个坐垫——怎么,殿下方才是以为朕想说,朕可以提前让你走,是吗?” “孤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岂是你一句话可以决定得了的事?” “唔嗯,也是,炀殿下倾国倾城,朕虽然决定不了殿下的去留,但是倒可以决定殿下的“去留”呢。” “你什么意思?” “朕就是那个意思。” 望舒冷笑,看着眼里冒火的曦和,指了指底下还在喝闷酒的闻人千晨,“晨王那么孤单,炀殿下不去陪陪?” “可恶,你把孤当成什么人?” 太阳神殿下顿时头脑冒烟了,这不是简单的侮辱问题了,这已经上升到了对于神灵的亵渎问题了! “……” 月神向来不喜与人争狠且性子清淡,但她却生了一颗正义的心,受闻人千朔影响,虽然她答应她要和面前这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人在一起,但她现在对于面前这个人的厌恶和鄙视并没少半分,她最讨厌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另一种,还没有出现。 “你——” “月神大人!” 识海里,闻人千朔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望舒不得不吞下了自己原本想要说的话。 也罢,反正本来就是一场游戏,也没必要太过认真,偶尔忍一忍不能忍的,也就过去了,只要她帮闻人千朔完成了心愿,别的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想着,她冷冷淡淡的对曦和微微笑道,“真是对不住了,炀殿下。” 她那样算是道歉的态度吗?眼睛里没有半分歉意的意味,真是……岂有此理! ……也罢,太阳神殿下忍了又忍,她原本就是替北冥炀那个混账凡人还债的,被眼前这个人打也好骂也好,都算是还债的一部分吧……捏着拳头,曦和觉得自己的神骨里面都在格格的响。 让孤做这样没有尊严的事情,北冥炀,你可真是好样的! 答应了就要全心全意的做到,向来是太阳神殿下奉行的准则,虽然恼怒,但为了不让情况继续恶化下去,她还是接受了这份不诚心的歉意。 “皇上知道自己错了就好。” 这个时候了都要占一份口头上的便宜,这个人可真是……还好自己是神,不会跟一个凡人计较那么多! 月神殿下没理她的这句话,转过身,替自己倒了一杯酒,太阳神殿下也厌弃自己目前的处境,随便扫了一眼那边淡然喝酒的望舒,她重新又坐下来,百无聊赖的继续懒懒的垂眸打量四周。 “皇姐可真是好福气。” 两个神沉默的正在龙座周围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两不相干的时候,就听见这一声包含着酸味的话。望舒抬头,就看见闻人千晨拿着一壶酒,摇摇晃晃的往这边走,眼睛却像是钉子一般一直钉在一边北冥炀的脸上,那神情,恨不得把她吃了似的。 “皇妹也不错,年纪轻轻就有了好几个侧夫,前几日请朕下旨赐婚的那个,也是绝色无双啊。” 对于这个“皇妹”,望舒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闻人千朔对于她的恨意,也对,在她看来,眼前这个女子的确有些平凡普通的过头了,无论是样貌还是她的智慧,都不能说是一流,而就是这样的女子,上辈子的闻人千朔却是输了,这又是为什么? “再怎么绝色,也比不上皇姐身边的啊。” 都说吃了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闻人千晨也不例外,她到了这个世界以后,一心一意想要拥有的人就是北冥炀,作为熟悉剧情走向的人,她原本以为不到一个月就可以得到他,孰知她到达这个世界已经快要满两个月了,北冥炀还是闻人千朔的男宠。 一想到她的男人每日承欢在别人身下,她就止不住的冒火,但她现在还是王爷,自然不能拿闻人千朔怎么样,也只有看着,干瞪眼的份。 “皇妹说的是,炀殿下的容貌,的确天下无双。” 笑着说着,月神大人随手动一动手指施了个小术法,原本还懒懒的看戏的人就进了她的怀里。 “能得到这样的人,朕也觉得此生无憾了。” 慢慢的抚摸着怀里人的脸,望舒笑着对那边眼里冒火的闻人千晨道,毫无意外的看见她眼里的火气更深,月神殿下笑了笑,她这样,可算是替闻人千朔报了上辈子的一点仇了。 而她怀里的太阳神殿下,此刻可就不那么高兴了。 僵着身体,任由自己软软的被禁锢在人怀里,打开神念,曦和冷冷的传音,“小神,孤问你,这个游戏,除了孤以外,还有没有神进来?” “啊?殿下您终于肯理小神了!您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啊?这个游戏当初是帝俊殿下亲手交给小神的,小神确信没有让任何神碰过的!殿下您要相信小神!” “呵呵,孤也想要相信你,但是你要如何解释孤现在的处境!” 她能清晰的察觉到她现在被一股柔和的神力禁锢,完全动弹不得,这也就造成了她被闻人千朔禁锢在怀里却没有半分抗议的原因。 她被封了神力,可是眼前的这个“闻人千朔”却有神力,可她明明就是个凡人,这样,不是很奇怪么? “咦?有神的气息!” 言官也发现了,看着自家殿下冷着脸被人抱在怀里的模样虽然让她想笑,但她更在意的却是抱着殿下的女帝,竟然流露出了神息,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别的神也进入到了这个游戏里么?不可能啊,小神可以确信,只有殿下您一个人的!” “孤可不相信你的保证。” 冷笑着,曦和关上了神念,闭上眼睛,暗自发动自己被封印的太阳神之力,想要冲开这股禁锢,她倒是想要看一看,这个和她一般进入到游戏世界的神,到底是什么来头。 “太后驾到——” 正愉快的欣赏着闻人千晨跺脚时的愤恨表情,就听见女官的传音,望舒这才放开了怀里的人,对着她面无表情的绝色容貌笑笑,“真是抱歉,冒犯了炀殿下了。” 曦和不答,以自己暗藏在黑色眼眸下的金色眼珠冷冷的盯着面前笑靥如花的人,却暗自在自己识海里搜索着,寻找着答案。 第38章 无法动用神念查到有关她的讯息,为什么?! 曦和蓦然睁开眼,不可置信的再次动用神念,却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这样一次次有自己被算计的讨厌感觉,更是让太阳神殿下怒不可遏。 她的神力在神界可以说除了她的父君,就连她的亲生弟弟帝俊也比不了,而她的神念,更是让她还尚且在襁褓之中,就可以观察六界万物。可是如今她却无法动用神念查面前这个流露出神息家伙的背景,为什么?! “小神,你不觉得,你需要给孤一个解释吗?” “殿下,小神是真的不知道啊!” 言官快哭了,虽然太阳神殿下的法术被封,可是她的神念还在,被她如此强大的神念压迫,言官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咳咳……殿下,小神一直追随在您左右,并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其他神进入啊。也可能,是这个夹缝里本来就有神……” “孤现在,不想听你的解释了。” 曦和金色的瞳孔中闪着光,冷冷的说着话,她眼睛里粉紫色的光芒逐渐加深,最终全部变为灿烂的金色,耀眼的能照亮黎明前的黑暗。 “殿下!” “殿下,您的法术尚未恢复,不能用神念强制封印您的记忆啊,殿下!” “孤厌恶这样毫无所知受人摆布的情景,更厌恶无能为力受人摆布!” 恨恨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淡然笑着的闻人千朔,太阳神殿下毅然决然的闭上眼,施加神念,封了自己尊贵天神的记忆,只保留了北冥炀留给她破碎的回忆。 既然是还债,自然只能由北冥炀来还,太阳神这个身份,是用来被人憧憬膜拜的,而不是被人牵着走却毫无还手的可能性。 更何况,那个闻人千朔,也有可能是神,而她作为炎帝的女儿,神界最高至尊的女儿,就更没有留给别的神诟病的借口了。 所以,封印了记忆,对于她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如果是纯洁的北冥炀的记忆,那应该会更好的补偿闻人千朔吧。 她也能够做出一些,在她太阳神的身份下,做不到的事情了。 “殿下……” 言官小声急切的喊着,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用法术,更何况,那个女王有可能还是一个神,她也担心被人认出来身份到时候不好收场。 但是眼睁睁的看着太阳神殿下强硬的封印自己的记忆,言官原本逼回到眼眶里的眼泪又都出来了。 殿下的性子某个方面来说,就像是火一样,刚强的能把人烧毁,又能让人心甘情愿的膜拜。 好强的神息,怎么回事? “皇儿辛苦了,在这里等了父后这般长的时间。” “这是皇儿应尽的孝道。” 面前的男子虽已年届不惑,却依然可以从他没有被岁月留下丝毫痕迹的面庞和他依然袅娜的身姿展现出他年轻时的魅力,不过也是,既然他可以坐到后位,容貌自然绝佳。他穿着代表着南歌王朝太后身份的滚珠盘凤衣,眉弯稍挑,皮肤白净,不怒自威的流露出他作为南歌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的气势。 在打量闻人千朔所谓的“父亲”的时候,突然感应到一股强大的神息,望舒眉头一拢,不动声色的保持着微笑的神态,打开自己的神念,开始追踪那股神息的来源。 “众位爱卿平身吧,皇儿也坐。” 太后微微一笑,携着有闻人千朔外表的月神殿下的手,走到王座边就要坐下,突然之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指着一边穿着黑衣冷然站立的北冥炀,问被自己牵着的望舒,“这可就是皇儿新收的男宠?” 无法追踪神息?!为什么?!她的神念在天界是除了她的父君黄帝和她的哥哥少昊以外最为强大的,按理,只要是天界中人,她就可以用朔月之力辨识他们神息的来源,但是她明明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神息,现在却无法分别它的源头……莫非……真的是因为这是在一个夹缝的虚拟世界,所以她的法术没有效果? 被他这样一问,望舒才想起来从方才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北冥炀,她一愣,转过头去,抬眸对上了北冥炀的眼。 还是那般泠然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这样与她对视的时候,眼睛里带了温度好似比往常多了一份凡人才有的情感。 错觉么? 望舒皱眉,她总感觉方才的北冥炀与现在的北冥炀有些不同,若真是以物相喻的话,那么方才的那个就是外表内里都是坚冰,现在的这个却像是外表坚硬的顽石,内里却像是初春随风飘飞的柳絮,一眼望尽到她眼眸深处的话,就好像能看见那样纯净的汪洋。 里面满满的都是柔情。 “皇儿眼光倒是不错,这样貌,的确是天下无双了,让父后看了也是欢喜的不行。……只是这脾气,倒不怎么好呢。” 见望舒不答话,太后略微抚了抚袖口,对着望舒笑着说道。话虽是对着女帝说的,但底下站着的大臣们心里都明镜似的,太后这恐怕是对北国的王子不满,不过也是,哪有见到自己妻主的父亲还不行礼的,更何况,那还是皇帝的亲生父亲。 “北国的人,都是这般不知礼数?见到本宫,都不知道施礼的?还是说,王子在北国娇生惯养习惯了,到这里来,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笑着说着话,太后拉着望舒坐了下来,对着那边还是淡然站着,面容精致绝伦的北冥炀抬高了嗓音,“你就是这样对你的妻主的?本宫的皇儿,本宫都没有对她冷遇过,可是本宫却听说你竟然三番五次的让本宫的皇儿难堪,南歌的帝王,你以为,是你一个战败的质子可以随意羞辱的?” 北冥炀不回话,只是拿眼风扫了扫他的脸,冷笑,“太后方才不是说过,孤只是一个战败国的质子,完全没有任何能力给任何人侮辱难堪,反而是太后您,身为堂堂大国帝王的父亲,却不分黑白的听信流言,又以这样的方式侮辱孤的尊严,您毁我个人事小,毁了两国妥协友好相交的条约才是事大呢。您说,对不对?” 难得一向少言寡语的北冥炀一次性的说了这么多话,还意外的伶牙俐齿呢,果然是平常越沉默的人嘴巴越厉害么? 望舒笑了笑,摇摇头,看着身边已经快要不顾形象气的起来扇她耳光的闻人千朔父亲,咳了咳打算圆场,却不料有人比她还要先一步护短。 “太后,今天是您老人家的寿辰,就不要管这些会扫兴的事了,那些流言蜚语,都是嘴巴不干净的宫人乱说的,北冥王子可不是这样的人。” “哦,是晨儿啊,本宫听说你的侧夫已经快要生了?这样的时候怎么不去陪陪他?不过你这个做妹妹的都快要当娘了,你看看你皇姐,到现在,还只有一个男宠呢,等本宫抱孙女,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唉。” 叹息着,太后拿眼瞅着闻人千晨不放,目光里寒意毕露。他听见的流言里,可不止北冥炀给他的心头肉难堪的事,还有北冥炀和闻人千晨偷腥的事。他虽然远在千里之外的行宫,这宫里芝麻绿豆大的事,可是瞒不过他。本来他是不信的,可是现在看看闻人千晨这护犊子的反应,他倒有点相信了。 北冥炀,你的魅力倒是不小! 半真半假的叹息,也算是道出了太后的心事,底下知事的女官们互相打个眼色,聪明的立刻就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如今女帝已然年纪不轻,却从来没有像样的夫侍,就连成年礼也是,听说太后给她安排的那个男子连她的房门都没进去就被砍了头。虽然南歌王朝帝王各个风流是事实,每代女帝有后宫三千也是实情,但是眼前的女帝除了北国送来的王子,还真的是没有任何风流的迹象,当初北国说要把王子送过来当男宠的时候,她们还想着,以陛下的秉性,一定不会接受的呢,没想到那么快就答应了。 女帝不能无子嗣,但是那个子嗣又不能是流有北国血统的北冥炀所出,所以太后的这个意思,是让底下听着的大臣们知道:是时候把自家儿子送到宫里选秀了。 听了太后意有所指的话,今日带了家眷的都在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准备待会等宴会气氛正浓的时候上太后面前推荐推荐自己儿子,没带家眷来的则后悔的多喝了几杯酒。 闻人千晨可不知道太后现在是什么心思,她虽然接受了这个世界女尊的事实,但不代表她可以接受每一个喜欢浓妆艳抹的男人!看着那个眼角有好几道鱼尾纹还穿着年轻男子喜欢穿的水红衣衫,闻人千晨就觉得阵阵作呕,她是喜欢漂亮的男人没错,但对于这种类型的,她还真是没感觉。相对的,粉黛不施却依旧倾国倾城美如画卷的北冥炀,就更让她欲罢不能。这个时候让她回去陪陪家里大肚子的人,也太扫兴了。 “多谢父后关心,但今天是父后寿辰,晨儿又怎能不尽孝道?” 说着,她拍了拍手,闻声,一个穿着黑羽的侍卫低着头双手托着东西从宫殿门口走了进来,慢慢的到了闻人千晨身边,在她身边跪下,奉上手里的东西,一个盘龙漆的木盒子。 “这是晨儿游历江湖的时候从星海顶采回来的赤雪莲,听说有驻颜长寿的功效,晨儿就想,父后的寿辰快到了,这个送给父后就可以让父后美貌不减,寿与天齐了呢。” 闻人千晨笑着说了番恭维的话,便打开了侍卫递过来的盒子,耀眼的红光从里面散出,空气中也隐约浮动着清香。 “嗯,是件宝物呢,晨儿真是有心。” 看见盒子里面晶莹如玉,中央却略微带了红色的雪莲,太后满意的笑了笑,赞赏的点点头。转身问身旁坐着的望舒,眼睛却是眯起来看着北冥炀,“爱卿们的礼,都在宴会开始前送到本宫的宫里去了,晨儿现在又给了本宫这样的贵重礼,皇儿看看,今日是不是也要给父后什么东西?” 第39章 “呜哇,呜哇……” 清脆稚嫩的童声通彻的回响在因为宏大而显得异常孤荡的宫殿里,其声音不说震耳欲聋,却也能够使人烦躁得很,尤其是在人憋着一股气的时候。 “你要是再哭,信不信孤把你丢出去喂狼?!” 瞪着坐在地上的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娃娃,北冥炀努力拿出自己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气势,压低嗓音,伸出指尖戳了戳趴在地上小娃娃白白胖胖被眼泪糊住的脸,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磨磨牙开始威胁她,“把你丢给狼,啊呜一口吃掉你,看看你还哭不哭。” “呜哇哇……” 小娃娃专心致志的哭泣突然被自己面前的人打断,有些好奇,她果然止住了哭声,用自己圆溜溜漆黑如墨的眼珠子盯着蹲在自己面前这个人的脸看,纵然孩子还小还无法分辨美丑,但看见眼前的人如冠玉的面庞,她还是伸出了自己的胖乎乎白白嫩嫩的小爪子,一巴掌拍到上面,咧开自己还没长好牙齿的嘴,涎水流到还在戳她脸的人手上,傻傻的笑,“哇啊,哇啊。” “你!孤的脸啊!” “殿下别啊!” 眼见着自家殿下无意中就要犯下杀人的罪名,言官咬咬牙,一把扑上前去,滚了一圈,把还在青石板上坐着鼓着圆乎乎的嘴巴玩着“拍脸”游戏的娃娃抱过来,退到安全范围内,看见自家殿下美貌的脸上巴掌大的黑色痕迹,憋着气忍笑,劝她道,“殿下,她还小呢,您别动气啊。” “在你看来,孤是滥杀无辜之人?” 说着话,北冥炀眉峰又挑起来了,已经跟着曦和身边这般长的时间,言官怎会不知那是殿下发怒的前兆?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言官开始打哈哈,“殿下您虽然战场上……呃……但是您心地善良……” 如此言不由衷的话,如此绞尽脑汁撒谎的表情,如此纠结的语气,问她还不如不问的好。 北冥炀叹气,她现在都在奇怪,她从北国过来怎么就只带了这样的随从呢? “你真的,是孤从北国精挑细选带回来的?确定是在孤睡醒了的情况下带过来的?” “殿下,您这样,很伤小……小人的心啊!” 无论是有没有太阳神记忆的曦和,她都被嫌弃成这样,言官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抱着怀里还在“呜哇呜哇”的小娃娃,表示很伤心。 是,她是夸张了些,对没有了太阳神记忆,现在只是单纯是北冥炀的殿下撒了谎说她是殿下精挑细选过来的,以此来解释她的来历,但是这也不能构成她每时每刻都要被殿下嫌弃蠢的理由吧?! “孤现在没心情嫌弃你。” 随便扫一眼她的表情,北冥炀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没有精力理她,北冥炀把注意力放在她怀里从清晨一直在哭闹,闹到午时日头多高的孩子身上,揉了揉被吵的发疼的耳朵,走上前去,在言官伤心欲绝的眼神下,拉住小娃娃两只胖乎乎的爪子,敛了敛眉,开始盘问她,“小家伙,你是谁?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孤的住所?你的双亲呢?” “呜哇,呜哇。” “……好,你不会说话对吧,那你应该能嗅味道吧?孤把你放到地上,你自己爬回家去找你的双亲,可以吧?” “呜哇,呜哇。” 盯着北冥炀的脸,小娃娃笑嘻嘻的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在言官怀里却不老实,双脚蹬着就要朝北冥炀扑过去,吓得言官赶紧搂住她,偷偷的又后退几步。 看见自家殿下像座石像一样保持着微笑半蹲的姿势,言官笑了笑,观察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殿下,小人觉得,她是人,应该不会有人类传说中老马识途的本领。” 所以,殿下您应该不能通过这种方法找到她的双亲,所以,殿下您想通过这种方法解决面前这个可爱的小不点,也是行不通的。 “那果然还是应该丢出去。” “嗨哎?!殿下,别啊!” 殿下,就算小神知道您无论是有没有神的记忆,都对人类的小孩子没有办法,但是像您这样,一看见孩子哭就想把她丢了的类型,从人类的角度上来说,绝对会被认为是人渣的啊! “怎么了,这是?” 刚踏进宫殿的门,就听见孩子哇哇的哭声和北冥炀身边那个侍卫的叫声,望舒顿一顿脚步,怀着微妙的心情掀开宫帘便看见北冥炀面无表情的抱着“呜哇”哭着的娃娃作势欲丢,她身旁的侍卫死死的抱住她拦着她的动作,许是听见了脚步声和问询声,她抱着孩子转过身来,白玉一般的脸上一块巴掌大的黑色印迹就映入了望舒的眼帘。 “噗……” 纵使月神殿下深居月神殿千万年,几乎断绝了人间的喜怒哀乐,还是被眼前的这一幕折服,在北冥炀杀人眼光的逼视下笑出了声。 “很好笑?” “嗯,很好笑。” 很是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在观赏了北冥炀由白脸变黑脸再变青脸的戏后,望舒摇头笑,碎步走到她面前。 北冥炀怀里脸蛋圆乎乎的小娃娃本来是不闹腾的,奈何抱着她的人太折腾,连抱着孩子的姿势都不会,加上抱着她的人明显的恶意,就算是天真纯洁的孩子,果然还是会感觉到自己身边潜在的危险的,因此,自从北冥炀把她从言怀里抱过来的时候,她就一刻也没停歇过的哭,直哭的言官心惊胆颤北冥炀心烦意乱。 “小家伙,来,母皇抱抱。” 张开手臂,望舒朝着还在闹脾气哭鼻子的孩子温言道,暗中施展自己的朔月之力安抚小家伙的情绪,让她在柔和朔月的沐浴下,恢复到像在娘亲身边一样的安静。 “哇啊……” 听见望舒与闻人千朔极其相似的声音,在北冥炀怀里的小家伙果然探出头,用黑亮的眼睛瞅了瞅,又耸着鼻尖闻了闻,确定是自己熟悉的味道后,张开胖乎乎的手臂,短短白白的腿蹬在北冥炀的小腹上,流着涎水朝望舒笑,“哇啊,哇啊……” “嗯,真是乖孩子。” 从已经僵硬了身体的北冥炀手里接过孩子,望舒亲了亲高兴的在自己怀里蹦跳的娃娃粉嫩的脸颊,笑着说道。 清晰的察觉到自己说出这句话作出这些动作后北冥炀和她身边侍卫微妙的情绪变化,月神殿下微微转头,看着她们笑了,“怎么?” “陛下,这是……您的孩子啊?” 北冥炀没说话,倒是她身边的言官瞠目结舌的模样,看看望舒怀里抱着胖乎乎还在流涎水的娃娃,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呃……长得跟您……挺像的呢。” “孤什么时候教过你昧着良心说话了?” 望舒未及接话,北冥炀便抛出了这样不怀好意的话语,还好月神大人不在意凡间的礼节,否则若是寻常的君主,听见了这一句话,这样一句说自己的孩子不像自己,也就是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的话,定会勃然大怒。 “殿下,这样说不太好吧……”言官战战兢兢的进言道。 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的孩子不像她,岂不是说她的夫郎对她不忠吗?而且对方还是个帝王,这样说,不是诚心想要被判刑么? “嗯,这孩子这么漂亮,的确长得不像朕,倒是像她爹多一些,毕竟,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福气有一个天下第一美人的爹的。” 还从来没听过有这般不知羞觉得自己孩子美丽的娘亲,还真是母不嫌子丑……不过刚才,她是不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你方才,说什么?天下……第一?” 怀疑的看着她和她怀里的娃娃,北冥炀尽量保持着心平气和,她方才该是听错了,她根本就没有听见什么天下第一美人的爹,也根本就不知道天下美人是谁。 “哎?炀殿下这么快就忘了自己曾经是北国美人皇子的事情么?” “哪里,孤记得可是清清楚楚的,孤是女子。” “所以呢?” “所以——” 所以你怀里抱着的娃娃,到底是哪里来的?! 虽说来之前就已经知道南歌王朝是女尊国家,看起来与她年龄相差无几的人定是也成了亲有了孩子,但第一次直面这个现实,还是会让人不知所措。 尤其是,那个小娃娃还缠你半天烦你半天的情况下。 “哇啊……” 被望舒抱在怀里的孩子可能是饿了,突然哭起来,整个宫殿又开始了魔音穿脑的循环,北冥炀眼里跳动着火焰,眉头皱起,头疼的紧,看着望舒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 月神殿下从头到尾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陛下,她可能是饿了,您还是先给她找点吃的吧?” 那小娃娃哭叫声太卖力了,言官看不下去了,摸摸自己的脑袋对着望舒打哈哈建议道,却不想正好给了望舒提起这个孩子来历的开口机会。 “炀殿下,她饿了。” 把孩子往人手里一塞,望舒笑眯眯的望着嘴角略微抽动的北冥炀,笑道,“快给她喂奶吧。” 第40章 早前她也曾疑惑过,为什么自视清高的北冥炀会看上闻人千晨,甚至还和她有了孩子,但是如今在知道她是女人的情况下,闻人千朔只觉得好笑。 难得遇上一个可以心仪的人,也难得她说服自己在她是女人的情况下还喜欢她,甚至为她丢了皇位。 可是这些在北冥炀的眼里全部变成了草芥。 若是她不爱你,在她的心里没有你的半分地位,所有你为她做的事,又怎么会在她的心底泛起半分涟漪? 这就是所谓的一厢情愿和妄想吗? 就算如此,她还是想着要和她在一起。 求人乞舍,有多可怜? “你还好吧?” “谢谢月神大人,千朔……很好。” “那便好。” 心底叹息,望舒收回识海里的神念,再多看一刻识海里绝望憔悴的闻人千朔,恐怕她就会忍不住想要用法术将面前的人送到鬼界去了。 在闻人千朔给她的记忆里,明明面前这个家伙对她那般冷淡无情,她却还要自己假扮她和面前这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人在一起,也不得不说,闻人千朔真是绝望到了极致。 但是作为月神的她却不能拒绝,也不能强行改变她的意志,毕竟这是她的事情。 她作为神,所能做的,也只有帮她得偿所愿。 “……陛下,您一定是说笑了吧,我们殿下可是女子,怎么能帮小皇女……呵呵……呢?” 还是言官先从望舒说的话里回过神来,看看抱着娃娃眉头深锁的自家殿下,她赶紧打圆场,试图让这个奇怪的女皇告诉她们,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玩笑。 完全不能想象,她们殿下有孩子什么的,这也太荒谬了吧? “这孩子,怕真是饿坏了。” 望舒不答,皱眉看着北冥炀怀里哭闹的小娃娃,哭的气息越来越弱,因为北冥炀奇怪的姿势动来动去的幅度也越来越小,脸色也苍白的很。 在南歌王朝,从来都是由男人哺乳,北冥炀又不是真的男人,就算这孩子算在她头上,好像她也没有什么能力可以让这孩子不挨饿啊……月神殿下心底叹息。 凡人就是麻烦。 “人就是麻烦。” 被“人”说出了心里的想法,身为月神的望舒一愣,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目光追随着说出这句话的北冥炀,许是宫殿窗格里日头照耀的原因,她漆黑如墨的瞳孔里莫名流转着澄金色的的光。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她好像不认得她,却又与她相识了许久。 时间和记忆,从来都不是熟悉和陌生的借口,隐藏在深渊里的悸动,也是原始的触动。 “与其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孤,倒不如做些实事。既然陛下诚心诚意的想着帮孤,那就还是先喂饱陛下找来的孩子吧。” 虽然莫名其妙的就有了个娃娃,也虽然这个小娃娃总是哭闹不停,更虽然她最讨厌哭闹的小娃娃,但是看见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哭成这样,人心总是柔软的,不管在战场上磨砺的如何冷血无情,到底北冥炀还是人,看见这般情形,还是会心疼的。 更何况,在前些日子里南歌王朝太后宫宴上,她的一席话得罪了闻人千朔的母亲,若不是闻人千朔替她解围,恐怕如今她就该被她北国的好父皇召回去杀了。 就算是这样,闻人千朔给她解围的理由也太差了些,撒谎说她已经有了孩子什么的……不过比起那些,从开始被孩子哭闹惹得心烦,如今回过来神的北冥炀则比较想要知道,现在自己怀里抱着的孩子,到底是不是闻人千朔亲生的。 皇家的子嗣不能随便乱认,皇家的血脉也不容亵渎,这是她在北国就已经学到的生存法则,就算如今到了南歌王朝,她也不认为,这样的法则会有什么变化。 强者的尊严和骄傲,从来不允许别人践踏,这就是她所知道的皇室。 “你怎么知道这孩子是朕找来的,不是朕亲生的?” 饶有兴致的看了她一眼,望舒轻轻拍了拍还在哭闹孩子,用指尖戳了戳她胖乎乎的脸,笑了笑,对着北冥炀道,“这孩子的外貌跟朕如此相像,难道不是朕一年之前到北国,与炀殿下一见钟情二会倾心,如此三来四去,得来的?” 得亏她不嫌弃拗口。说了这么大一串话,只是想要对好口供,不想在她的父后面前出破绽吧?! 竟然在宫宴上说她一年前就和自己私通了,并且孩子都已经几个月了,还真是很有想法的南歌女皇啊! 不过这也总算是保全了她在南歌王朝的些微地位,可以让她安静的度过一段日子,这样想,也不算坏事。 “所以,这就是陛下在宫宴上所说的送给太后的礼物?这可着实是一份大礼,只是,希望到时候太后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不会晕过去。” 自己的孙女,未来南歌王朝的继承人,竟然是捡来的,相信那个看起来就没什么用的柔弱男人一定会晕死过去。 “都说了,炀殿下凭什么觉得这个孩子不是朕的?” 笑了笑,望舒小心翼翼的抱过北冥炀怀里的孩子,轻轻抱着摇了摇,小娃娃闻到熟悉的味道,咂咂嘴,小拳头攥了攥,也不哭闹,安安静静的睁着黑溜溜的琉璃眼睛盯着抱着自己的人看。看着她安稳下来的神色,望舒也笑了,抬头对北冥炀像是宣誓一般道,“她当然是朕的孩子,也理所当然的,是南歌王朝的继承人。” 众所周知,南歌王朝的女皇从小到大从来没让男子近过身,更别说会和人偷情生下孩子了,但此刻她如此坚定的在敌国质子的面前宣布她怀里的孩子是她的继承人,那么只能说,她是认真的。 因为北冥炀是她名义上唯一的男宠,而她为了北冥炀找到了这个孩子,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她的男宠只有北冥炀,只有女扮男装的北国美人皇子北冥炀。 这样才能保住她,即使,作为女皇的她不在了,只要有继承人,只要北冥炀是继承人的父亲,那么就能保住她。 “……你确定不会搅乱你们皇室的血脉?” “那就不必炀殿下操心了,走吧,孩子也饿了,也是时候去父后那里请安了。” 率先起身,望舒抱着孩子望着那看起来身体僵硬了一样的两主仆,歪了歪脑袋,奇怪了,“你们为何不动?”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言官现在真是想哭! 她在神界呆的时间也够长,无聊的时候也会学着别的神一般跑到人界去看看痴男怨女们的生活,但是像这个女皇这样痴情的人,最近可真是少见了啊,只是可惜,她们家殿下不是真的北冥炀。 至于北冥炀,则是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迈出了脚步。 她们到太后居住的宫殿的时候刚巧赶上午宴,几个侍人正在水晶饰花琉璃桌上摆着饭菜,太后坐在软榻上,旁边的一个男侍跪在他的脚下帮他捶着腿,一向喜欢进宫的闻人千晨这一次不出意料的也来了,不过这一次她身旁多了一个挺着肚子的男人,两个人正满面笑容的陪着太后说话。 “陛下到——” 听得这一句,正在攀谈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转过了脸,看着进来的人。 闻人千朔牵着北冥炀,后面跟着抱着孩子的言官,不疾不徐的走到太后跟前,闻人千朔拽着北冥炀,微笑着向太后道,“请父后安。” “嗯。” 随便敷衍着答应,原本欲继续和闻人千晨两口子攀谈的太后在看见言官怀里抱着的孩子后,眼神一亮,对着闻人千朔急切道,“那是本宫的孙女?” “是的。” 按照血缘关系来说,的确是的。 “快,给本宫看看。” “言官,把孩子抱过去。” “是,殿下。” 趁着言官把孩子抱给太后的当口,北冥炀不着痕迹的掐了掐牵着自己手的人的手心,轻和冷淡的道,“松手。” “莫要着急,朕也不想这样,但炀殿下若是想要自己在宫里不受人欺侮,还是装装样子比较好。” 虎落平阳被犬欺,作为质子,的确是没有她选择的余地,只能顺应着闻人千朔来。 这样被动的境况,着实让北冥炀恼怒不已,但天生的疑心又让北冥炀不得不多几分警惕,她小声疑惑的问着,“你为什么会帮孤?” 识海里,闻人千朔的魂魄气息愈来愈弱,如今听得这句话,却突然之间迸发出强烈的鬼气,若不是她的朔月之力太过强大,恐怕就要被这鬼气所伤。 心底叹息一声,知晓了闻人千朔心意的月神殿下转身,看着容貌在六界中都堪称绝世的人,凝望着她漆黑透着金色的眼瞳,看进去,仿佛能直视她的灵魂那般,轻声道,“因为闻人千朔喜欢你。” 她只是帮忙实现她的愿望。 心被这样的一句话敲击着,北冥炀一愣,抿紧了自己薄而淡粉色的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再不说话。 最是无情帝王家,她在北国早就清楚的事,如今却听见闻人千朔所说的欢喜。 就像被阴霾乌云笼罩住的天空,突然被阳光扒开一丝缝隙,渐渐的就要将光和热洒向世间。 喜欢,欢喜,吗? 第41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北国就如它的名字一般,处在极寒的地方,每年只有四个月的时间是可以闻到花香,聆听鸟鸣,看见绿树红花,脱下裹在身上厚厚棉装的,其他的时候,则总是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积雪,将北国的土地染成洁白如羽毛一般的颜色,让人处在仙境一样,无法述说它的美丽。 清晨承载着露滴的美丽玫瑰有着削铁如泥宝剑都无可比拟的长刺,最美的东西,从来都是诱惑的□□。 北国景色虽雅致美丽,在那里生存却是不易,不但因为北国气候变化无常且多风雪,土地多被积雪覆盖,还因为北国固守祖宗传下来的农业为本的祖训,在不适合种粮食的土地上种庄稼,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所以北国人才更加崇尚男子的力气,而不是女子的精明和细腻的心思。 但就算是这样,在北国与南歌王朝的战争里,她们还是输了啊,还是一败涂地那种。 靠在冰凉纹满了青苔的城墙上,北冥炀环抱着手臂,淡漠的眼神静静的盯着城门下的南歌王朝百姓,在城门口进进出出着,叫卖着,喧嚷着,将她们商人的本色发挥的淋漓尽致。 南歌王朝不经常下雪,就算是下雪,像如今这般,春日里风吹花朵般的雪花从空中落下来,掉落在人肩上,却不立即消融的情况也是罕见,偏偏就让她赶上了这么一回。 天色很阴沉,乌压压的阴云也堆叠了好几层,风也不时的刮几下,刀割似的割在人身上。城门周围的百姓还是在喧嚷招揽着自家的生意,从她的位置看过去,刚巧能望见在风中飞舞翻转的旗帘子,也像是在热情的招揽主顾一般,发出猎猎的响声。 这样寒冷的天,南歌王朝也是这样朝气蓬勃的么? 双脚因为长久的站立有些麻木酸痛,仅着了薄薄衣衫的身体也打着冷颤,靠在南歌王朝都会的城墙上,仰望着布满阴霾的天空,北冥炀神思恍然。 同样是雪天,也同样是寒冷,在北国,却是很少见到有人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来贩卖物品,也不是百姓们都是懒惰,只是北国早有规矩,寒冷的时候不许百姓出门贩卖物品,幼时她还曾经问过她如今远嫁到异族的皇姐,为何会有这种规定。 得到的答案却是,为了保障贵族的利益。 一句话浇灭了她心中的热火,让她的心冰冷的不能自己。 她好容易女扮男装,好容易学会武功和策略,经历战场上的浴血奋战,九死一生,吃尽了所有的苦头,换来的,却不过是一句,贵族的利益。 拳头攥紧,又松开,摊开掌心,可以清晰的看见自己的生命线,不长也不短,还可以支撑北国的皇室贵族享乐一段时间。 用她作为质子的自由和尊严。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啊! 心底有无数个狂狮在怒吼,表面上还要维持着不会让身后监视她的士兵怀疑的淡然,有那么一瞬,北冥炀真想从这高高孤寒的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可闭上眼,却总会看见闻人千朔的那张脸和她如今不知过得如何的母妃。 “这里这么冷,你跑到这里干什么?” “看风景。” “哦,那好看吗?” “很美。” “……” 意外的听见这句话,月神殿下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在幻听,在她认为,冷血的北冥炀不该有这样……悲戚温柔的语气才对。 对着那个一身绣绸黑衣,环抱双臂靠在城墙上方吹风的人,望舒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来,白皙的稍显病态的皮肤,精致的五官,的确是一副倾国倾城的貌,可以算人间的祸水。因为闻人千朔的事,她先入为主的缘故,总是潜意识的将她想成一个无恶不作死有余辜的歹人,如今仔细的看看,意外的似乎顺眼了一些。 “在城墙吹完风以后记得回去,明儿那孩子总是哭,怕是找不到你的缘故。” 陪着她在城墙这边站了会儿,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总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倒是像极了她坐着桂轮车俯视人间的时候。捋一捋吹散在脸上的鬓发,望舒伸出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看着它在温热的掌心融化。 “你是会武功的吧?” “……什么?” “能不能陪我打一架?我好累。” 意外的她没有用“孤”称呼自己,跟她说话的态度也很温和,若不是清晰的看见她眼底的冷澈和认真,她真的以为她是在说笑。 “在这里吹风吹的脑子发热了?既然你很累,与我切磋武功岂不是更累?” “……孤不想与你解释,你若是不愿,孤找别人去。” 话音方落,她抬起脚步就走,瘦弱的肩膀与望舒擦过的时际,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 北冥炀皱眉,转过身与她对视。 “炀殿下有意切磋武艺,朕也不好拂去殿下的好意,那就去御花园吧,地方小点,可以让殿下不至于‘累’到。” “……” 时已入冬,便是南歌王朝处在温暖的地带,御花园的花花草草也干枯凋谢了不少,走在由一粒粒圆滑打磨石子铺就的花道上,北冥炀可以清楚的看见自己精心照料过的几丛花树,叶子松松散散的落在枝桠上,早已干燥枯黄,树皮呈现干褐色,在夹着雪花的风中瑟瑟发抖。 “便在这里好了,点到即止,炀殿下以为,可行吗?” “随你,孤不在乎地方,只要可以打一场。” “炀殿下还真是直接,那么,小心了。” 叹息般的与她说了句似叮嘱的话语,望舒一下跃后几丈远,与此同时,一个碧色物件挟着劲道和风雪直逼北冥炀面门,北冥炀皱眉,反射性的一个闪避,只听得“嘭”的一声,那物件贴着北冥炀的脸嵌入了御花园凉亭的朱漆黄木柱上。 惊得听闻自家殿下要与女帝打斗就慌不择路往这里跑的言官出了一身冷汗,看着那暗器与自家殿下贴面而过,她捂着嘴瞪大眼睛差点就要尖叫出来了。 刚来就看见这样的场面,天哪,炎帝陛下,我死定了! 还好殿下躲得快,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下一半,言官欲哭无泪的想,否则殿下的神体要是有了什么损伤,等这个世界完了回到汤谷的太阳神殿,指不定她就被殿下烧成灰了,就算不是那样,炎帝陛下也会剔了她的神骨的! “殿下,殿下,咱们回去吧?” 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北冥炀身边,言官对那边笑着看主仆俩互动的望舒弯腰算是打招呼,随即就轻轻拽了一下北冥炀衣衫的下摆,小声道,“殿下,打架多不好啊,而且您现在还算是娇柔的“男子”,这里这么多侍卫看着呢,要是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太好啊,而且您现在是北国的质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您的一举一动……殿下您有在听小人说话吗?殿下……您好歹听小人说句话啊……” 自顾自叽叽喳喳说了许多,但是被她说的人却连半点反应都没有,言官心里流的泪可以汇成河了,她停止碎碎念,抬头一看,她家殿下正盯着嵌入柱子里的暗器看,隔了一丈多的距离,有些看不清,言官索性动用神念仔细一瞧后,便张大了嘴巴,只见那暗器整个身体都深深地嵌入柱子里,只留了尾巴在外面随风飘荡着,柱子上一丝裂缝也无。 那所谓的暗器分明是一个玉佩的穗子! “你这样,是要告诫孤不要跟你打?” 将柔软的穗子用作暗器强行嵌进柱子里,除了有神力,只能说眼前人的武功登峰造极。 “炀殿下以为呢?” 自阴沉天空上方纷纷扬扬飘下来的雪花不断的落在花丛上,覆盖了它们原本干枯黑褐色的表面,让它们重新变得纯净,美丽,一尘不染。 “你可知道,孤这双手,沾染了多少鲜血,又有多少人命葬在孤手上?方才那一记,若孤是你,现在的北冥炀,不过是一具尸体。” 战场上的无情,就与宫廷里斗争的无情一般,她女扮男装在军营里呆了十年,见惯了生死,久而久之性情越来越薄凉,看见前一刻还是活生生的人,下一瞬便被人割下首级,鲜血喷了满地的场景也不再如初时那般无措,生,死,不是你生便是我死,如此想想,也没有什么了。 “……你跟朕想的不同。” 看着雪花落在她秀美的五官上,融进她无暇的皮肤里,良久,月神殿下才缓缓吐出这样的话语,带了几分生涩几分褒奖,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复杂难言。 生而为神,她拥有上位者所拥有的骄傲和自尊,面对这样骄傲不输于自己的人类,她第一次心神紊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北冥炀,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坏。 棋逢对手,难免惺惺相惜,何况于从未涉及人间之事的月神殿下。 “孤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冷血无情,当然和被陛下囚禁于此无力回天的北冥炀不同。” 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北冥炀转过身,拽回被傻愣愣的言官攥在手心里的衣衫,对着傻掉的人不耐烦道,“还不快走?” 说着,也不等言官是不是跟得上自己,迈开步子就往前走,她的面色阴沉如水,那些原本听见女皇与人比武急急忙忙往这里赶的侍卫和后宫之人看见这样的北冥炀,都不敢挡在她面前,纷纷退到后面让开了一条道。 “殿下,您等等我啊,您慢点啊,殿下!殿下您别走那么快啊,殿下!” 远望着那离开的人,直到言官的呼喊声越来越远,望舒活动了一下站的笔直的身子,却意外的发现自己脚麻了。 雪还在下,覆盖在月神殿下半阖的眼眸上,与她黑色瞳孔中的银色辉映,美得如同天上璀璨的星空。 “北,冥,炀……” 第42章 下了好几天的雪停了,太阳冒出了头,金色的光辉照在积雪覆盖的琉璃世界里,半会儿就化了个小窝窝,雪水从廊角瓦片间滴下来,滴滴答答的组成美妙旋律。 下雪不冷化雪冷,好在虽然她是质子,闻人千朔也不曾亏待她,宫殿里取暖的炭火也很充足,因为她性情的缘故,殿中下人少了点在偌大的宫殿里显得有些冷清,但实际上,光这些人就够让北冥炀头疼的可以。 比如此刻,几个年纪十四五岁打扫的小侍在殿前边清扫那些积雪边打闹,三个已经足岁的女孩子在偏殿烧茶煮水闲聊,还有最让她头疼的,据说是她脑子糊涂从北国带来的随从,叫言官的,正趴在地上装死逗那个莫名其妙塞给她的孩子玩。 “哇……呀……” 小孩子黑黝黝的瞳孔好奇的看着自己面前一会儿闭眼一会儿睁眼的人,小小的脑袋里虽然不懂她在干什么,孩子的天性还是让她笑了出来。“咯……咯” “哈哈,看这里看这里,哇啊,死了,哇啊,我又活过来了,好玩不?哈哈,小娃娃真乖!” 而本来就兴奋的言官,看见这样的小娃娃更加兴奋,恨不得把她搂在怀里亲几大口,用以表达自己的喜悦。 两个人玩的开心,一边的北冥炀可就不开心了。就算她如今的视野全部被文字覆盖,可光是听着这样不绝传入耳中的话,也能猜到自己那个随从脸上挂着的是怎样的傻笑表情,这些都不足以让她火大,别人如何与她无关,但是她逗孩子为何要把那孩子放在自己身边?能不能好好的让人静心看本书了?! 想归想,让北冥炀说出来把那个烦人的小孩子抱的离她远点比让她死都难,虽然不悦,北冥炀还是皱着眉头,淡定的坐在炭火旁边翻着兵书。 “来来来,看这里,哇啊,哈哈哈。” 乐此不疲的逗着脸蛋圆乎乎的孩子,言官高兴的感觉自己都要飞到神界去了,这小娃娃真可爱,又乖又懂事,关键长得还特别好看!感觉长得还有点像她们殿下! 察觉到这一点,言官感觉自己发现了惊天秘密一样,突然兴奋起来,激动的一蹦三尺高,跳着跑到北冥炀身边,拉着她簇新黑衣襟口,对着她吼道,“殿下,殿下,小人发现一个秘密,您看看那孩子,长得跟您好像!殿下您不要无视小人的话啊,小人是认真的,您看看那孩子,真的长得跟您好像!” 言官激动的不行,北冥炀还是淡定的在看书,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一着急,言官二话不说抱起那孩子就把她放在北冥炀摆在桌上的书上,小孩子腿软站不住,被言官抱着,她一屁股就坐在了北冥炀还在看的兵书上,不偏不倚的占了整本书。 北冥炀这才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面前一脸严肃抱着孩子的言官,还有正坐在兵书上用黑黝黝好奇瞳孔盯着自己的,还在流口水的孩子。 “哇……啊……” 孩子还小不会说话,只知道咧开嘴边流口水边笑,许是看见了自己面前坐着的人,她张开手,挣扎扑着往前就要让北冥炀抱,力气大的惊人,还搂着她腋下的言官差点都被她带的扑到桌子上。 “哇……啊……哇……哇……” “好好好,你别哭,别哭啊……” 眼看着北冥炀无动于衷不来抱自己,小孩子无计可施只好使出自己的杀手锏,坐在书上乱动乱蹭的哭,边哭边伸手要北冥炀抱,那震耳欲聋的哭声让言官都想哭,看看还是淡然抱臂的自家殿下,言官哭丧着脸,说道,“殿下,您能不能抱一抱她啊?” “真是没用。” 意味不明的说着话,北冥炀嫌弃的戳了戳小娃娃被鼻涕眼泪糊住的脸,看见听了自己说了这句话哭的更凶的孩子,更是嫌弃了,对着一边欲哭无泪企图安抚孩子的言官冷道,“这般容易哭,长得还这般难看,怎么会像孤?” 孤倾国倾城就不用说了,冷血无情不通人情冷暖,又怎么会祈求别人怀抱,怎么会哭? “嗯,殿下,小人错了,这孩子不像您,但是您看,她哭的好惨,您能不能,抱一下?” 拉长了脸,言官对自己怀里的孩子没辙,只好求北冥炀,嘻嘻笑道,“殿下您倾国倾城冠绝天下,这孩子现在当然不像你了。” “孤可不知道,你溜须拍马的功力何时这般强了。” 嫌弃的暼了一眼言官,北冥炀这才不情愿的小心翼翼抱起还在哭的孩子,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摇晃,对着还在哭的孩子微笑道,“你若是再哭,孤就把你丢出去,现在天寒地冻的,刚好可以冻死人。” 真是言不由衷,言官在一旁偷笑,这句话殿下也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每次说完不都还是一样把还在哭的孩子抱在怀里哄?不过这样仔细瞧瞧,这孩子一到殿下怀里就不哭了,安安静静的时候真的好像殿下啊。 莫不是这孩子真的是殿下的私生子? 胡思乱想着,言官看着别别扭扭抱着孩子的曦和,脑中已经脑补了十万零一个爱情故事了,正在犹豫是选一见钟情这样的爱情戏码还是选日久生情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她就惊吓的发现那个莫名其妙的女帝正表情莫名的站在她们殿下身后。 “殿……” 欲出口的话卡在嗓子里,言官惊讶的看着那个女帝对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之视线在她身上打个转以后,又放在了自家殿下身上。 一股与神界中人不同气息的柔和神力禁锢着她的声穴,让她不能说出话来,言官皱眉,看着还一无所知的自家殿下和她身后奇怪的女帝。 先前她与殿下就发现这个世界有神的气息,但是她也好殿下也好,俱无法知晓那个神的身份,如今她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内不同于原本流转在经脉的神息。 言官的眼眸微缩,就算她神的位列低,她也能在这样的程度下感知到,这股神力不属于她们神界。 这是天界的神息,也就是说,这个女帝,她有可能是天界的人! 言官看着自家殿下身后的人,眸色加深,死死的盯着她。她神力低微,无法冲破这样锁链一般的禁锢,而且她来之前被炎帝叮嘱过不能在除了殿下之外的人面前暴露身份,在这个可能是天界中人的女帝面前,她只是个普通人,自然也不能露出神息。 紧紧盯着望舒的一举一动,言官万幸自家殿下把法术和记忆都封了,她自己一个法力低微的小神,神息微弱,只要不刻意使用法术就不会被人发现身份,但殿下就不一样了,身为神界尊贵的太阳神,拥有绵厚的炎阳力量,只要是稍微有些法力的神,马上就会察觉到她。 瞅一瞅殿下还一无所知摇晃着怀里孩子的模样,言官松了口气。 果然还是一无所知的殿下最好了。 “好了,总算是不哭了,言官,你过来,把这烦人的小家伙抱过去。” 动了动肩膀,北冥炀叹了口气,怪不得她常听已经远嫁的皇姐说,有了孩子的女子很容易老,她现在虽然是“男子”,竟然也感同身受了一把,就抱了这个烦人的小家伙一会儿,她就觉得肩膀酸疼的厉害,比她不眠不休的在战场上杀人还要累。 “言官?” 唤了一声还是没有动静,北冥炀疑惑的将目光从怀里孩子胖乎乎的脸上转回来,她可不认为自己那个缺根筋的随从会反抗她的命令,唤了两声都不答应她的话,就只有发生了什么事。果然,她抬起头就看见言官摆了个好笑的姿势正一脸戒备的盯着她,确切的说是自己身后,北冥炀冷下脸,慢慢的转过身去。 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闻人千朔那张笑靥如花讨人厌的脸。 “炀殿下,又见面了。” “孤记得,陛下今早才从这座宫殿里走出去。” 自己拙劣的谎言被人当面揭穿,望舒只是微微一笑,对着抓着北冥炀衣襟“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的孩子伸出了手,笑道,“明儿乖,过来母皇抱抱。” 难得有人可以分解自己负担,北冥炀一挑眉,二话不说把怀里的娃娃塞人家手里,完全忽略了那孩子还抓着自己衣襟的事情,这样一拖一带,已经封印了记忆的太阳神殿下就很悲催的抱着孩子扑到了月神殿下的怀里。 身后,言官要不是被法术禁锢了行动,嘴巴早就张得能塞下鸡蛋了。 我的天哪,殿下这是要干什么?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因为言官已经完全被自己禁锢,所以这句包含着怒气的话绝对不是她说的,想着,望舒保持着怀抱孩子和太阳神殿下的姿势,微笑着往后面看,闻人千晨正一脸怒气的站在宫殿门口,指着抱在一起的人,咬牙切齿的模样活像是来捉奸的。 而此刻太阳神殿下的脑中却只有一个念头,这哪里来的孩子,怎么力气这么大的? 第43章 就如传说所言,月神殿隐在千万株茂盛浓郁的桂树里,日日夜夜,千年万年,受着桂香熏晕。 她从有意识起便待在月神殿,日日夜夜,千年万年,除了偶尔她哥哥会趁着天界大宴带着她偷偷溜到人界玩,她的记忆里,除了天界华丽的宫殿,除了月神殿外面的桂树和里面陪她的几个副神,其他的都是空白。 她是神,是天界主人黄帝的亲生女儿,她是月神。 她有着人界无数人为之疯狂的无穷寿命,有妖魔界眼红艳羡的高强法术,有仙界竭力追求的高贵身份,也不会像鬼界那样惧怕光明,月神望舒,自出生至如今,千万年以来,一直都在做着符合她身份的事情。 借用她哥哥少昊感叹的话语就是,风华绝代的月神其实是一个冷静自持到冷漠的神祗。 这也是她给所有与她有所接触的人的印象,包括现在被她帮助的闻人千朔。 虽然月神大人答应了帮她,可月神大人从来都是按照她的意愿来,并不干涉她的行动或是想法,这样一想,月神大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也是她被认为冷漠的原因吧。 但是就是这样不喜热闹不爱温度的月神大人,现在正抱着她爱的人,即使用的是她的身体。 躲在望舒的识海里,闻人千朔能清晰的看见识海外发生的一切,看见这样的一幕,不可否认她有些心酸和妒忌,但心里某个角落里涌出来的最大的情绪却是欣慰和满足。 就算是灵魂不一样,到底,标记着闻人千朔名字的*,还是与北冥炀在一起了。 闻人千朔闭上眼,从眼角流下属于鬼族标志的血红色的眼泪,顺着她苍白魂体的脸颊,滴落在月神殿下的识海——像是白色的一望无际茫茫的海洋里,再被柔和的朔月之力净化,变成真正的水滴。 她的爱,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 但就是这样,才不会被北冥炀喜欢的吧? 北冥炀,就像是草原上的狼,或许比生活在恶劣环境里的狼还要凶狠骄傲,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想要驯服这样的人,就只有比她还要凶狠,比之绵羊,狮子或是猛虎或许更适合与冷血的狼做朋友。 只有强大到可以令人仰视,比如拥有尊贵身份的月神大人,才可以让这样的北冥炀侧目吧? 想着,闻人千朔的心隐隐作痛,可是从识海里看见的画面又抚慰了她流血的心。 就算是残缺变质的爱也好,也让她沉浸在梦里,别醒过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望舒不会知道,连她识海里的闻人千朔都比她看的清楚。 她看着北冥炀的时候,眼里浮现的是什么。 眼前这个尴尬局面完全不在北冥炀意料之中,听见那声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怒吼,她赶紧松手顺便张开手把望舒推离,因为她突然发力,怀抱着孩子的月神殿下一时不妨,后退了好几步眼看要抱着孩子一起摔倒,北冥炀心神一颤,伸出手就要去接她,月神殿下脚下腾空,提气向后跃了好几下才堪堪稳住身形。 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经历,望舒皱眉,抬首便看见怒气冲天就差没上来杀人的闻人千晨,眉峰更深,她将头偏了偏,刚巧瞥见若无其事收回张开的双手装作拍衣衫的北冥炀和一边保持着原来动作面部扭曲哭笑不得的言官。 真是流年不利被人欺。 虽如此想着,看见那主仆俩的动作,月神殿下还是忍不住笑了,抱着孩子往前走了几步,与北冥炀并肩而站,抱着孩子的手微微一抬,言官就觉得束缚着自己的神力消失了。 “没人告诉过你,这里是皇宫么?大呼小叫的,你的身份呢?” 早在来这个世界,望舒就知道面前闻人千朔所谓的皇妹只不过是换了灵魂的冒牌货,一直以来,顾忌着自己正在扮演闻人千朔,才一直没有对这个据说后来得到了北冥炀与皇位的人如何,只是如今看一看她慌张愤怒到有些狰狞模样,怎样都觉得,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罢了,北冥炀到底是多么没有眼光,才会选她当自己的妻主? “……请皇姐原谅,千晨知道错了。” 作为穿越人士,闻人千晨总有一种睥睨天下的优越感,总是认为除了自己以外,其余的人因为都是古人而显得愚不可及。虽然像书中描写的那般,她的确是通过书上写的方法得到了几个男子的倾心,应该满腹欢喜的好好做她的逍遥王才对,可想一想冠绝天下的北冥炀,她又总是不甘心,一想起本来属于自己的男人和皇位被别人夺取,她心里的愤怒都可以烧起火来。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这样想着,便觉得北冥炀才是最重要的,也是她最爱的人。 她如今却只是一个王爷,并没有实权,如果要真正做到像书中描写的那般得到皇位,得到北冥炀,那就只有杀了闻人千朔,杀了她怀里的孽种。 所以,冷静点,冷静点,闻人千晨,现在不让闻人千朔发怒,最起码在杀了她之前,绝对,绝对不能让她发怒。 理智压了上风,闻人千晨挤出一个笑容,僵直着身子跪在地上,向她最想杀了的人赔罪,“皇姐,千晨还小,不知礼数,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您的亲妹妹吧。” “我记得你最大的孩子都已经快三岁了吧,这样还小?有我的明儿小么,是不是,明儿?” “哇……哇……” 随便的被捏了脸,小娃娃表示她很生气,舞着肉乎乎的小手一巴掌挥到月神殿下精致的脸上,表达自己的不满。 “噗……” 亲者痛仇者快,北冥炀幸灾乐祸的看着笑了,活该,风水轮流转,这次该她笑了吧。 “朕原谅你这一次,起来吧。” 半嗔半怨的瞥了一眼北冥炀,在接收到自己眼神的之后,她还挑衅似的还了个眼色,月神殿下一愣,随即笑了,看着底下低头跪着以下犯上的闻人千晨都没有想要再责怪她的意思了。 “多谢皇姐。” 答应着,闻人千晨握拳站起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北冥炀看,眼神痴迷专注。 她虽然在宫外,却也听说了许多有关于北冥炀的传闻——原本说服自己不要相信他和闻人千朔有些什么,在看见闻人千朔怀里那该死的孩子时候,所有的期望都幻成泡影,冲击着她的心。 “咳咳,那么晨王殿下来找陛下有什么要事么?” 眼看着这里最有发言权的女帝在逗孩子玩,她们殿下还是淡定的回到座上看书,突然有种诡异管家感觉的言官不情不愿的清了清嗓子,看了看直挺挺站着眼睛像钉子一样粘在自家殿下身上的人,同情的问道。 她用神念轻易的就窥探到了闻人千晨的想法,除了感叹一下如今世风日下以外,言官突然对闻人千晨充满了怜悯。这姑娘也是可怜,若原本没有她们家殿下和可能是天界那个莫名其妙神的搅和,作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北冥炀就该是她的男宠了,虽然她们俩肯定不会有什么后代,但好歹得到了一个美人啊,就好比黄莺一样,虽然不能吃,可好歹能欣赏啊! 现在倒好,人财两空了。 看了看闻人千晨那痴心的眼神,言官眼里流露出的悲悯和笑意更重了。 啧啧,真是可怜。 听闻言官的话,闻人千晨不悦的皱眉,她好歹也是一个王爷,眼前这个清秀小侍人胆子也太大了,竟然逾矩用这样的口气和她说话,未免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 心里憋了一肚子的闷气,闻人千晨也不敢在闻人千朔的面前就对言官怎么样,只是狠狠地瞪她两眼,这才缓了缓声音道,“听闻北国与南歌王朝边境有心怀不轨之人作乱,皇姐苦于朝中无人,千晨想了想,作为皇姐的至亲,皇妹有必要为皇姐排忧解难,这才不顾宫规入了宫。” “……嗯,你消息还挺灵通的。” 抱着孩子的手收紧,望舒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道,“这件事朕早上才听闻,如今不到一刻你竟然就知道了。” 闻人千晨在她的眼神下心虚的低下头,她总不能说她在这个世界里的便宜父妃为了让她上位在朝廷里埋下不少爪牙吧?有些后悔自己没听那几个夫侍的话,又担心自己得不到这次绝佳的机会,闻人千晨一闭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壮起胆子仰首道,“皇妹碰巧今日上街替夫郎挑选佩饰时遇见了几位大人,从她们的闲聊之中知晓这个消息后,担心我南歌王朝的江山安危,更是担心皇姐安危,这才冒死请命,还请皇姐同意。” “嗯……” 理由倒是不错,但这样让她去边境,岂不是给了她机会让她结党营私,壮大势力? 月神殿下虽然不喜凡间权利争夺,但这皇位毕竟是闻人千朔的,她既然答应帮她,自然不能弄丢了她的皇位,但是那边境的确是有问题,必须有人料理……如此想着,望舒沉默了一会儿,眼看着巴巴等着自己答复的闻人千晨,她微微一笑,道,“皇妹有心了,让皇姐斟酌一下再给皇妹答复吧,毕竟皇妹府里的孩子还小,朕也不忍心剥夺了皇妹享受人伦之乐的机会。” “可是皇姐……” “皇妹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看着笑的温柔的闻人千朔,闻人千晨多么希望自己现在没有孩子!可闻人千朔已经决定了,她一个王爷又不能违背皇命,只好不甘心的看了一眼似乎没被她们谈话影响到,还在淡然看书的北冥炀,识趣的在闻人千朔又沉迷于逗孩子玩的时候告辞了。 “别装了。” “炀殿下还是别装了。” 异口同声的话同时说出来,望舒惊讶的看了看握着书的北冥炀,北冥炀皱眉看着抱着孩子笑的开怀的望舒。 “……算了,你先说吧,孤不想与人争。” “那朕就不客气了。” 月神殿下的眉眼弯成月牙儿,看着皱眉的北冥炀,笑着道。 第44章 沉默了好一会儿,望舒才缓缓抛出了一个问题。 “其实朕一直很好奇,炀殿下当初为何要答应来南歌王朝当质子?” 当初虽然是南歌王朝胜了,却也并不占优势,只是勉强盘踞了北国边疆领土的一角,只要再多派兵力与她们打持久战,以女人作为军队主力的南歌王朝还是会被打退的,可是北国却就这样送了投降书,还派人送来了自己国家的美人皇子当质子。 不同于女尊的南歌,在北国,男子若是轻易被南歌王朝的女子俘获,可以说是那个男子毕生的耻辱,因为绝对没有哪个北国的男子可以忍受被女子当做玩物或是延续生命的工具,就像是没有哪个南歌王朝的女子愿意嫁到北国去一样,两个国家百姓的想法截然相反,自然不存在有联姻的情况。尤其是男权至上的北国,男子若是帮忙多做了一件家务都会被人诟病,更别说还要把他送到女尊至上的南歌王朝了。 所以生于北国,长于北国,受教于北国的北冥炀,且作为北国皇帝的皇子女扮男装十几年的北冥炀,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过来南歌王朝当质子的? 北冥炀不语,暗中咬牙捏紧了手里的兵书。 “南歌王朝一直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可是殿下的父皇似乎并不这样想,屡次犯我边境,一次,两次,朕还可以看在殿下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自从殿下入我南歌以来,贵国驻扎在边境的军队就三番五次的以各种借口骚扰南歌王朝边境百姓的生活……这些事,殿下应该不知道吧?” “……那么,你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殿下,方才闻人千晨所提到的两国边境纷争,绝对不是我南歌王朝率先挑起来的。” “孤凭什么信你的一面之词!” 说时迟那时快,北冥炀话音方落,一个闪身贴近望舒,双锋弯刀自袖中射出,冰凉的刀刃压在还抱着孩子的月神殿下娇嫩白皙的脖颈上,倒映着北冥炀眼中冷冽的光。 “殿下!” 场面突然演变成这样是言官始料不及的,看着不怕死一样用弯刀威胁着女帝的北冥炀,她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不自觉的捂着心口惊叫出声。 天哪,殿下,现在的您没半点法术,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是您现在威胁的人可能是天界一个神位很高的神,您这样做,不是自取灭亡吗? 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言官眼睛巴巴的盯着望舒看,就怕那个不知为何顶替了女帝身份的神会对她们殿下怎么样。 “朕为什么要骗殿下?说句失礼的话,殿下身上并没有值得朕欺骗的东西。” 被一个凡人用刀顶着脖颈,月神殿下并未生气,只是敛了敛眼眸,看着一袭黑衣泛着杀气,眉眼却精致如画的北冥炀,笑意如温柔的月光一般倾泻出来,她依旧镇定的抱着怀里安静下来的孩子,轻声道,“殿下若是不相信朕的话,也大可以把刀压下来,朕会在血流干之前放殿下离开,保证不伤害殿下哪怕一根毫毛。” 她说话的态度诚恳,看着北冥炀的眼睛也是干净的不含一丝杂物,很难想象这样说话的她不是真心诚意的。 北冥炀冷冷的与她对视,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又松开,望舒依旧面不改色的微笑,看着她情绪变化,不言不语。 良久,她才松开握着刀柄的手,转过身,将弯刀丢在地上,发出“哐铛”的声响。 看来殿下是相信了那个女帝的话啊,不过这样也好,殿下不用与那个女帝起冲突,自然就不会暴露她本来的身份了,真是万幸啊,一旁的言官默默松了口气。 也许是被北冥炀突如其来的杀气吓到,被望舒抱在怀里的娃娃在听见“哐”的一声响后,突然扯开嗓门哭起来,让刚刚才松了口气的言官又提高了心肝,看着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娃娃,言官着急的都想过去捂住她的嘴。 明显此刻她们殿下心情极其恶劣,小祖宗哎,你现在哭,岂不是雪上加霜? 果然,听见孩子的哭声,北冥炀面色阴沉的转过了头。 “好了,不哭了啊,明儿别哭啊。” 顾不得看北冥炀会有什么反应,听见哭声,叹息着,望舒又给怀里的孩子输了一点灵力,抱在怀里摇晃着哄她。 “这个孩子,是没足月生下来的,根据你前个月还在和孤打仗的情况来看,应该不是你亲生的,当然,也不排除你被戴了绿帽子。” 静静的看着望舒怀里渐渐安静下来的孩子,北冥炀面无表情的评断道,“据孤所知,南歌王朝的女帝应该对男子并不感兴趣,但是这不是亲生的孩子竟然长得与你有几分相似……” “和殿下您长得也很像呢!” “……孤让你插嘴了?” “是,小人错了……” 忽略掉自己缺根筋的随从怨念的表情,北冥炀眉峰拢成一团,看着微笑的望舒继续面无表情道,“所以,这孩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别再用什么别的理由糊弄孤,你以为,孤会信你的谎话?” “到底什么事都瞒不过炀殿下的眼睛。” 笑着看了眼自己怀里还在流口水的小娃娃,望舒无奈的解释道,“这孩子的确不是朕亲生的,但也的确与炀殿下与朕有关系。”顿了好一会儿,望舒才在言官快要发光的眼神下和盘托出,“其实这孩子是炀殿下皇姐的孩子。” “胡说!”北冥炀冷笑,“孤的皇姐早已远嫁给北国周边的异域首领,再说了,就算她是皇姐的孩子。又怎么会和你扯上关系?闻人千朔,你想侮辱我北国皇室血脉,冲孤来就是,何必拐弯抹角?” 这个人真的是,疑心怎么那么重的?说了她骗她没有好处的。 被逼无奈了,望舒也只好以冷笑回她,“就算炀殿下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远嫁到异域的殿下的皇姐爱上了我南歌皇室,在出嫁之时逃婚,与那皇室子弟远走天涯,贵国皇帝无奈之下塞了一个替身给那异域的首领,引得对方勃然大怒取消了与北国的合作——怎么,这件事,殿下不知道?” 她就说为什么突然之间父皇那样冷遇她的母妃,为什么她那么努力父皇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连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军队都被她的皇兄夺取了帅印,为什么只有她备受屈辱的被当成质子送到这边来当男宠。原来,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出身和美貌,竟然是因为她的皇姐逃婚,北国无法与那首领联姻抗击南歌王朝,她父皇迁怒的原因么? 也许,不全怪她的皇姐,毕竟她的父皇在皇姐逃婚之前就一直如此对待她们母女三人了,可是,一直以来都异常疼她的皇姐,为什么会这样做呢?难道,她从来没想过她女扮男装的妹妹和已经快要疯了的母妃么? 牙齿打着颤,北冥炀忽然觉得有点冷,她看着望舒怀里还在蹬手蹬脚的小娃娃,想起来她一直为北国,一直为保护皇姐和母妃而迫不得已逼迫自己的那些事,北冥炀还是不可置信,她还是质疑的盯着望舒,“这样说,你有什么依据?凭什么,你就说孤的皇姐抛弃了孤和母妃,选择和你们南歌王朝无用的男子在一起?” “就凭她喜欢的那个皇室男子,是朕的亲弟弟。他们的婚事虽不容于北国或是南歌王朝,却是朕亲自去主的婚,就连这孩子,也是朕看着出世的。” “……那么,好,你这样说,你的皇弟呢,孤的皇姐呢?他们人呢?都不在,当然是你想说就怎么说了。” “这孩子,是朕的皇弟生下来的,可是却是早产儿,皇弟因为出血过多生下这孩子不久后就离开了人世,你的皇姐在皇弟出殡的第二天也选择了离开。所以,朕才会把这孩子带回来抚养。” “……所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哭着好还是笑着好,北冥炀觉得自己多年以来的信念和信赖全部在一夕之间崩溃了,她牵了牵嘴角,看着平静的与自己对视的望舒,道,“所以,你告诉孤这些,是要说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说,孤没有目的,怕是孤自己都不会相信……可是北冥炀,孤真的没有恶意……” “月神大人——” 正在望舒皱眉想要解释的时候,在她识海里,忽然传出了闻人千朔欲言又止的声音,望舒一愣,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口不择言竟然用了“孤”这个称呼,差点暴露了身份,她真是太不小心了。 “闻人千朔,你……” “大人不必谢千朔,千朔只是做了本职负起了属于自己的责任而已。” 那么,因为介意北冥炀差点暴露身份的她,就是属于没有做好本职的了? “孤不管陛下有没有恶意,对于北冥炀是北国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北冥炀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个冷淡的美人王子的模样,她看了看说着说着忽然闭口不语的望舒,盟誓一样道。 第45章 月神殿下不自觉的拽紧了白裘披风,眼神若即若离,漂浮着将视线投向了前方。 黑衣黑冠的北冥炀若有所思的站在南歌王朝军队驻扎的一处小丘上,看着河对岸的火光,墨玉一样的眼瞳中微光浮动,闪跃出万家灯火。 这里是南歌王朝与北国交壤的地方,一个只有五十八户人家的小村庄,隔着一条湍急的河,与北国境内的人相对而望。 越近北国越冷,就算是月神殿下也不得在到了这处地方的时候多披了件衣服,人间清寒,神虽百毒不侵不畏寒暑,到底还要做个样子。 边境紊乱不得不有人接管,她又放心不下闻人千晨,百般思虑之下,便决定亲征,同时带着可能为祸的闻人千晨与真正是祸水的北冥炀。 南歌王朝的人不适应北国寒冷的天气,在边境生活的人就少,一个不大的村庄因为人少总也成不了县城,在这里驻扎的军队不得已在离村子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一个军营近十万的女人,就都窝在这个地方,久而久之的,虽然说军纪严明,但还是会出一些乱子,这一点,从北冥炀跟着她过来的时候,那些女子痴迷的眼神里就可以窥见一二了。 不过一直让月神殿下迷惑的是,南歌王朝军营里的都是女人,对面北国里的尽是男人,这样子,难道不会出乱子么?万一打仗打出感情来了,怎么办? 当然,这话她是无法问出口的。这是她们到达边境的第一夜,说实话,月神殿下虽然曾经跟随兄长一起游历过人间,但还是第一次真正的接触人间的战争和军队,第一次以人的身份来接触这些,当真是奇妙。 “你来这里做什么?” 正有些入神的想,头顶便炸开一道低沉的声音,望舒抬头,却看见自己方才偷看的人不知何时转过身,还走到了离自己近的地方。 “这毕竟还是朕的国家,在朕国家的版图上,朕走到哪里,需要与炀殿下报备不成?”微微一笑,月神殿下仰首回她道。 “随你。” 冷下脸,北冥炀转过身不打算再管她,继续盯着对岸的灯火发呆。 从未想过,再一次眺望北国的灯火是在做了敌国帝王男宠的情况下,也从未想过,自己再一次看见熟悉的灯火,内心竟然一片澄净。 “那里,怎么会有灯火?这么晚了。” 不介意北冥炀对她的态度,望舒也一起登上了北冥炀方才站着的小丘,看见对岸忽闪忽闪的星星火光,疑惑道,“这样冷的天气,柴炭越节省越好吧。这样晚了还点着灯,你们北国的柴,特别多么?还是你们北国人,像神一样,不畏寒冷?” 北冥炀不理她。边境的冬天特别冷,鹅毛一样的雪花一下就是好几天,严重时,有些人家的茅屋都会被压塌,这样的天气下,可以取暖的柴和火把,到底有多重要? 昨夜下的雪还未化开,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清冷的月光罩在黑衣女子的脸上,照在她紧抿的薄唇上,照在她白皙精致的面容上,一时间如化软了的春,迷了人眼。月神殿下久不见回应,疑惑的偏了头,便看见了这样的北冥炀,莫名的心口一缩,有些晕眩。 “在北国,有一个传说,迷路的亲人魂魄,会在自家灯火的指引下,找到正确的回家的路。” 就在望舒以为北冥炀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她开了口,声音空灵得如同空谷绽放的幽兰,她伸出手,比一比那些星星的灯火,“每一盏灯,都代表着一个无家可归的灵魂。” “如你这般说,不可能那些人的亲人全都不在了吧,那么多的灯火,简直可以和孤……和天上的星星比个高下了。” “对于边境的人来说,在这里牺牲的人,就是他们的亲人,所以那些灯火,是为了死在这片土地上,是为了死在你们南歌王朝手里的北国人点燃的。” “炀殿下是在凭吊吗?” “陛下以为呢?” 将问题又抛回去,北冥炀偏过脸,与皱眉的望舒双目交接。 望舒从来没有接触过战争,也可以说,月神殿下居于月神殿的这几千万年里,她的哥哥与父君从未告诉过任何有关于战争的事情,所以对于六界,对于纷争,她所知极少,唯一明白的,就是天界不知什么缘故似乎与神界有着过节,但除此之外,她真的是一无所知的。所以看见这样的北冥炀,一直以来都裹在坚硬龟甲,如今突然露出软弱来的北冥炀,月神殿下有些不知所措。 她以为像北冥炀这样的人,肯定是没有感情的,谁知道,却看见她在月光下晶莹的泪珠。 “炀殿下,朕……” “孤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陛下的手帕!” “那朕便陪炀殿下打一架,如何?” 闻言,北冥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真诚的眼里满满都是她的倒影。 “不必。” “那朕只能做的,就是陪着炀殿下在这里站着看一整宿的灯火了。” “……你不用勉强自己,孤也不喜欢欠人情。” 让闻人千朔陪着自己,还不如去军营里睡个踏实觉实在,而且,让北冥炀不安的是,她总觉得莫名其妙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时间点对她好的闻人千朔很莫名其妙。总觉得她在谋划什么一般,明着是蜜糖,实际可能是砒/霜。 “殿下不用怀疑朕,朕其实并无恶意。” “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这个人,怎么……” 被她说的话噎住,望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第一次的,月神殿下拿个凡人没辙,只能无奈的看她一眼,“怎么在你的心里,人心都是叵测的?” 话一出口,自己倒愣了,她又不是凡人,怎么轻易的就说出来了这句话? 好在北冥炀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是冷下眼眸,望她一眼,随即偏过头去,看着前方映照着灯火黑黢黢的河水,淡淡道,“以心度心,孤将别人看做恶人,自然是因为孤是恶人的缘故。” 望舒一怔,看着北冥炀,心里五味杂陈。作为神,她本不该有这样多的情绪,但的确是,这个叫北冥炀的凡人,无论是在相貌上还是在性格处事上,都大大的超越了她对于凡人甚至是神的认识程度。已经太多次对这个凡人放松了自己作为神的界限,虽无数次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帮闻人千朔完成心愿,可她在这个世界里呆的时间也未免太长,可以说,她有些故意的在拖时间了。 虽不想承认,但月神殿下反省自己,的确需要斩断绮念,尽快去往下一个世界了。毕竟,这个世界是虚无的,所以,这样的北冥炀也是虚无的,所以,作为月神,望舒啊望舒,你在期盼什么? “莫要用那种眼神看孤,孤对于自己在别人眼里的模样,还是清楚的很。” 冷笑一声,北冥炀转身,背对她,“北冥炀性子孤僻怪异,陛下还是莫要与之牵扯过多才好。” 不牵扯过多怎么完成北冥炀的心愿?怎么完成这个世界线尽快进入下一个世界?殿下啊殿下,您这是入戏太深,忘了您的初衷了么! 言官扒拉着藏在军营帐篷的后面,偷偷看着小丘上谈话的两个人,用神念听到这一句后忍住以头抢地的冲动,默默地想。 说好的扮成北冥炀补偿闻人千朔呢?现在倒好,她们殿下因为封印记忆入戏了,一味地排斥闻人千朔,好容易现在的闻人千朔看着她们殿下的时候不再满怀杀意,反而偶尔看着还会流露出一丝近乎迷恋的神色,可她们殿下呢?对待闻人千朔的态度却越来越棱角分明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闻人千朔有可能是个天界的神,神是不允许有感情波动的,若真的她是神,会为了她们殿下动了心么?难得深思一回,言官感叹了,果然她们殿下就是个祸水啊。 “慢着!” 眼看着她要抛下她一个人走,望舒没来由的心底一慌,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回来,用术法禁锢住她的行动,在她疑惑到冷淡的态度下,抓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听着,因为你是闻人千朔的男宠,是她最爱的人,所以孤才倾心相待,这份缘由,全是因为闻人千朔太过爱你,孤也不想与你有任何牵绊,一丝也不想,你于孤而言,不过是漫长时光里一小块剪影,所以,你尽可放心,你与孤,是没有半分牵扯的!” 这样的一席话语,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近乎是低吼着说出这些话,月神殿下的心乱如麻絮,糟糟的团成一团,说完这些话,她毫无留恋的一抬手,北冥炀便恢复了行动。眼神复杂的望她一眼,月神殿下抬脚便走,下了小丘,走进了营帐。 军营外边噼里啪啦烧起来防御野兽的火还是在继续燃烧,北冥炀看着闻人千朔走进了帐篷,略微抬起手,包含着水珠的热气从她的脸颊划过,滴落到乏血色的苍白指尖,她闭上眼,缓缓抬起头,叹息般的话语隐没在边境冬日寒冷的夜里。 “喜……欢……” 第46章 这边境的日子说好不好,说坏,那当然也坏不到哪里去。 一盆咸菜还有十八般做法,对于这样的生活,不一样的人自然有不一样的感受。如言官,她虽然名义上是北冥炀的侍从,到底还是个不需五谷杂粮饱腹的神,对于边境苦寒变幻无常的天气也好,粗砾如石块般的吃食也好,她都是不怎么在乎的,而北冥炀,在这边境更是呆了几年,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环境和食物,倒是一向于万事不怎么上心的月神殿下,有些不太好。 倒不是说她自己如何,而是她借用身体的主人,闻人千朔的情形不好。 本就是娇养在皇宫里的女帝,便纵使有个神顾着,也难免有口腹之欲,且又是锦衣玉食惯了,就算里子是神,也经不住面子上的*凡胎。因此,来了这边境之地不过四五天,闻人千朔憔悴的倒像是三月不曾吃饭一般,便是向来没心思的言官也发现了不妥,这天,一众人正在帐篷里围着火商讨军情,不妨着言官跳脱的看了眼她,纳罕道,“陛下是病了?怎么小人看着面色不太好?” 坐在闻人千朔下手虎皮椅上的闻人千晨听了,不平不淡的斜了一眼,果然看见闻人千朔面色苍白且眼下青黑,她为了自己书里命定的男宠花魁,也在勾栏馆里混了许久,又看了闻人千朔身旁自从她进来便一言不发,事不关己一样的北冥炀,心下一紧,以为是闻人千朔贪图北冥炀的美色,当下便冷笑着轻声道,“日日*,当然如此了。只是皇姐也得注意个好歹,免得这边境的事还没个头绪,自己倒死在榻上了。” 她声音虽小,在场的人,一个望舒,一个言官,都是有法术的神,便是北冥炀也是耳聪目明的练武之人,因此她这话,除了望舒唤进来商讨军事的几个将军,其他的人,倒是听了个全。被人诋毁,月神殿下倒也不恼,只是轻轻一笑,不欲与她计较,北冥炀闻言,也只是冷淡抬头看了一眼闻人千朔,低下头又继续看那似乎永远也看不完的兵书,倒是言官听了心里不舒服,只是她现在身份低微,又不好在闻人千朔面前放肆,怕给她家殿下招惹麻烦,所以只是将自己的眉头拢作一处,死死地瞪着自己对面而坐的闻人千晨,恨不得用自己的眼白杀了她,看的月神殿下不禁微微一笑,心想这个小侍卫比她家殿下有趣多了。 商讨与北国的边境牵涉,却要让他们送来的质子旁听,不说那几个被望舒唤进来的将军面上不太好看,就是一向看不惯闻人千朔的闻人千晨也暗自奇怪,思衬着这是不是闻人千朔的阴谋。 不过当事人可没那许多的心事,一个安心的一行听一行看书,一个认认真真的与人商讨对策,全然没有扭捏作态,连一旁围观的言官看着都忍不住暗自慨叹,她们殿下和这个来历不明、可能是神的家伙,还真不把对方当外人。 不过殿下封了记忆还好说,那个冒充女帝的神衹,可真是不该了。 这头各人心怀心思,月神殿下可在一心一意的想着局势,认真听着底下将军们说起的讯息,偶尔看两眼不发一语的北冥炀,思虑一番,再示意对方继续说,她是认真想着局势,看得几个忠臣良将却越来越上火:都说美色误人,陛下也太过了。 当下,就有个刚弱冠的副将冷哼道,“陛下既与北国皇子如此恩爱,又何必问及与北国金瓯纷争?倒不若将咱们这南歌王朝都当做聘礼,送与北国,岂不妙?” 她身旁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闻言,忙扯了扯她,背上冷汗直漫,起身赔罪道,“陛下莫要将青年人血性之话当真,臣与这孩子母亲是挚友,她素日就是个直肠子,且年轻人没见过世面难免专牛角尖,陛下莫要怪罪。” “臣说的不对么?北国既然送了他们的皇子来当质子,又如何又调遣军队来我国边境侵扰?还不是听说他们的殿下受宠!哼哼,天下第一美人呢!” “放肆!” 这下,不光是她身旁站着的那个将军了,余下的几个将军副将也都皱眉斥她,“那上头坐着的可是陛下,注意你说话的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被几个辈分长于自己的将军斥责,那副将也并不畏缩,又上前一步,直直看着貌似专心致志看书的北冥炀,冷笑,“有本事就把我杀了,大不了抹脖子的事,小娘出生这许多年,怕你么!” 那直直的眼神,看得闻人千晨恨不得一个巴掌过去——她对着北冥炀说句重话都心疼,更别说别人敢这般对待她了。只是碍着闻人千朔,她到底不好动手,于是只好气闷的坐在位子上,红着眼看闻人千朔怎么处置这个轻慢北冥炀的人。 未等得还在皱眉思索的月神殿下开口,一直都一言不发的北冥炀倒是有了动作。放下手中的兵书,她轻缓的抬了抬精描细画一般的眉,看着冷眼横自己的人,漫不经心地淡问,“你可有名字?” 挣脱身后拉自己衣摆的人,那青年副将一抬首,冷冷的看着她,半天才慢道,“闻人凌!” “哦,你是皇家的宗亲么?” 听说她叫闻人凌,旁观北冥炀与她问答许久的月神殿下微笑着点了点头,心头则是悚然一惊,被人突然泼了盆凉水似的,转过脸看着又兀自沉默的北冥炀,微笑着道,“朕也听过她名字的,只是记不清是哪支的旁氏了——这么久,殿下该累了,不如今日就议到此处罢,朕也有些乏。” “皇姐,便要这样算了么?” 看她对这个轻慢北冥炀的人不予置否,连句问责都没有,未免有些生气她不把北冥炀当做一回事,却又有些窃喜得意,自认为还是自己待自己的心肝好,也只有自己才能护着他,给他幸福! 她自欣喜,月神殿下可难得心头起了疙瘩,看一眼并不反驳的北冥炀,又扫一眼自说了上面那番话就被几个将军按倒在地上的闻人凌,叹口气,月神殿下揉了揉额角,轻声道,“放了她,朕今日不舒服,关于北国的事,明日再说吧。”方说完话,便自己起身,掀起帐篷,走了出去。 北冥炀看着她披着白裘的背影消失,也沉默的站起身,唤一直心无旁骛在瞪闻人千晨的言官,“走了。” “是,殿下。” 答应着,言官走在北冥炀身后,对着后面迅速起身想要贴上来一般的闻人千晨龇牙咧嘴,学着老虎低吼了两声,就是不让她近北冥炀的身。 “真是条忠心的狗!”被拦着,闻人千晨气急败坏,却因为被言官挡着,无法触及北冥炀,越发的嫉恨。 路过刚刚被那几个武将放过,如今正一边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一边冷眼瞪她的闻人凌,北冥炀稍微放慢了脚步,在那几个武将戒备、闻人凌轻慢的眼神下,缓声道,“爱国护主是好事,可若是不分情景,难免吃亏,将军年轻,到底还是不知事。” “你什么意思?”被她这样一说,闻人凌立刻就冲上去想要问个究竟,却被身旁两个气力极大的副将拉住了。 “孤言尽于此。” 冷冷淡淡的说完话,北冥炀看也不看帐篷里的人一眼,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拦着闻人千晨的言官见自己殿下出了门,才不再拦闻人千晨,在她气愤地瞪着自己的时候,笑哈哈的也出了帐篷,只留下几个人或生气或庆幸的站在里边。 如果让月神殿下形容一下自己此时的心情,那么她只有一个字:乱。 ——尤其是听说到那个副将的名字以后。 在闻人千朔的记忆中,上辈子,就是这个闻人凌,与北冥炀互相勾结,夺了她手里的兵权,害得她最后死于非命。如今重来一世,虽闻人千朔有自己帮持,不至于落此田地,但是看着北冥炀的态度,确实像是很欣赏她的模样。 月神殿下第一次有些心神恍惚,就算她是神,她也不能确定这一世的北冥炀,会不会像上一世一般?她如今这种乱而烦的情绪便如卷在一起的乱麻,越想越是心痛,好似拿一把刀在缓缓割自己心上的肉一般——明明她不是闻人千朔的。 自己心内的变化,连月神殿下自己也奇怪得很,还没等她想明白,帐篷的门就被人掀开了,言官蹦蹦跳跳的端了一盘饭菜进来。 “陛下,快吃饭。” 言官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一进来就走到桌旁,把那饭菜放下后,笑嘻嘻的对着望舒道。 岂料月神殿下对她主子正有些不知所措,现在看她来了,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过去背对着她,涩笑道,“这个时辰,恐怕还不是饭点吧?况且朕最近,并没有什么食欲,大老远的,恐怕还要劳烦你再端回去了。” 言官闻言,拍手笑了笑,得意地挑眉道,“我们殿下就知道陛下肯定会有这番说辞,可特地吩咐小人快接近午时用膳时再端过来的呢。而且知道陛下最近身体不好,又吃不惯这军营里的东西,我们殿下特地选了最好的材料,又亲自动手尝试了一番,陛下可以吃吃看,合不合口味。” 月神殿下听着她说话,眉心一跳,试探着道,“这些饭菜——是炀殿下准备的不成?” “那当然,其实小人也没有想到殿下的手艺那么好的。”此时此刻,沉浸在对自家殿下美貌与智慧不能自拔的言官也管不得面前这个人到底真是闻人千朔还是别人了,一听见望舒问,立马开始眉飞色舞的讨论起自家殿下,鼻子都歪到天上去了,完全不顾若是被北冥炀知道了她会有什么下场。“这些饭菜可都是殿下亲自选的食材,特别是里面的肉,可都是殿下拉着小人一起打猎得来的。对了,殿下说了,陛下以后若是吃不惯军营里的东西,她可以勉为其难的替陛下煮一下,免得陛下又成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啊呀,我怎么全部都说出来了!完了,回去肯定被殿下打死了!” 哭丧着脸,言官赶紧捂着嘴懊悔,看着女帝微笑看着自己自言自语的模样,自觉自己丢人丢到外界去了,赶紧就行礼想要溜了,溜之前还不忘叮嘱,“陛下莫要见笑哈,若要见到殿下,可千万别说您知道这饭菜是谁做的啊,不然小人可惨了。” 什么叫“勉为其难”?月神殿下想像一下北冥炀那张冷淡的脸色,再比对一下这句话,就忍不住想笑。恐怕北冥炀看见了闻人千朔憔悴的模样,也知道原因,才特地自己下厨的,只不过,她却从来不知道北冥炀竟然还会庖厨之事。况且如她那般高傲的性情,肯为闻人千朔做饭,已经实属不易,再多的情分,恐怕都没有了。只是想着,月神殿下又难免忧郁一回:到底,北冥炀牵挂的还是闻人千朔啊。 被言官眼巴巴的看着要承诺,望舒没有继续想下去,只是看她紧张的模样,点头微笑,道,“你放心,朕定然不提是你说的。” “那就好,小人就先走了,陛下记得用膳啊。” 得了允诺,言官复又高兴起来,蹦蹦跳跳的又掀起帘子,出去了。 看着被放下的门帘,月神殿下眸色深沉,半晌,才叹口气,走到桌边,拿起放在托盘上的碗筷,夹起卖相极佳的饭菜,顿了一顿,方才慢慢放入口中,细细嚼了嚼,满腔馥郁,真的是人间美味。 帐篷内,用来取暖的火盆火势旺得很,却没发挥它应有的作用,这暂时的的住所里还是冷如冰窖,月神殿下吃着托盘里尚且温热的饭菜来,却止不住的冒起冷汗来。 这一世的北冥炀,会不会与上一世走相同的路?若是相同,她该如何?若是不同,又该如何? 虽然是答应闻人千朔替她了却心愿,月神殿下倒有一种自己是闻人千朔的错觉。 第47章 生者所能做的,就只有在亡者生辰死祭的时刻,奉上酒水,洒在未干的泥土上,看着刻在碑上的名字,心伤。 但对于还活着的北冥炀来说,还有一件,那就是保证让更多人还活着,即使那赌注是自己。 天气还是持续着寒冷,边境的食物还是不怎么样,对岸的北国百姓还是点着火把,可,南歌王朝的君主最近的面色好了许多。 底下的将军士兵都在猜是不是陛下听进去劝告不再沉迷美色,暗自观察后发现果然她们的君主最近刻意疏远着那个北国的祸害,不说这些忠心卫国的将士如何欢欣鼓舞,就连闻人千晨因为这件事心情都好了不止一点儿,每日里跑到北冥炀面前大献殷勤,送炭火送吃食,也顾不得身份和身边人的劝告,可着劲的缠着北冥炀。将自家殿下的不耐烦与无奈看在眼里,终于看不过眼的言官不得不在北冥炀周身一尺之内设了一道结界,取名为:防火防盗防色狼界。 虽然那结界大大减少了闻人千晨骚扰北冥炀的机会,但纸包不住火,时间久了,不光是闻人千晨察觉到了不妥,就连一向不大搭理这些事的闻人千朔都觉出了怪异。 在一连七日躲开北冥炀却享受着她送来的饭食的愧疚感中,怀着一颗赎罪之心,月神殿下远远地望了北冥炀一眼,却被她周围的结界惊了一跳,原本对于这个世界混进了神的怀疑和猜测心思,更是坚定了几分,同时又忧虑有人设那结界是要害北冥炀,想想,还是将那结界随手破了。 这一天,言官刚起来,颠颠地跑到北冥炀的帐篷里问安,一掀开帘子就见着自家殿下拿着兵书坐在案头,罩在她身上的结界却无影踪,言官惊吓的三魂丢了七魄。不敢惊动北冥炀,言官抱着头,懊恼的蹲在地上,直愣着眼睛开始碎碎念,“完了完了,结界被破了,那个该死的闻人千晨又要来骚扰殿下了……可那结界,是谁破的?虽然前几天看见闻人千晨偷偷带了一个人间的法师过来,虽然我法术的确是低了点,可好歹也是个正经封了位的神,人间的法师怎么样也破不了我的结界,这么说就是比我法术高的,也就是可能是另一个天界的神,也就是说是那个女帝!啊!万一她发现了殿下的身份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呜……” “大清早的就听见你聒噪!” 还没等言官急出法子,坐在帐篷一边看兵书的北冥炀就被她在那里不停念叨弄得头昏脑涨的,她现在没了太阳神的记忆,自然体会不到言官内心的焦躁,只是看见言官这般表现,也知道出了什么事,她本性不爱多管闲事,看见被她一句没好气的话吓得僵住的言官,也忍不住叹口气,放下手里的书,冷言道,“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出来,孤看着帮你解决,也好过你在这里烦孤!” 虽然殿下的口气不怎么好,但跟随曦和那么久的言官还是明白了她的用心,心底那点担忧全化成了感动,清秀的脸也满满地糊上了眼泪,在太阳神殿下疑惑的眼神中一把扑上去抱住她的腿开始嚎,“殿下,没时间了啊,我们得快点走了,不然得要暴露了啊!” “放开孤!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还拥有北冥炀记忆的太阳神殿下表示十二分的嫌弃与不解。 “就是……”话说了一半,言官突然想起了什么,话在嘴边儿打了个突,改言道,“就是,就是一些和人闹别扭的小事儿,算了,还是小人自己想办法吧。” 抽抽搭搭的,言官沮丧的放弃了与太阳神殿下商量快点跑路开始下一个世界的打算——她要是说了,殿下铁定会在打死她的时候还顺便唾弃一下,“孤从不当逃兵!” “不过这样的事,也值得你哭成这模样,真是丑死了。”话虽这样说,太阳神殿下还是从怀里掏出随身的帕子,没好气的甩在言官脸上,“本来就丑,现在这个模样更丑,还不快擦擦,否则若是那些与你不和的人看见了,岂不是笑话?!” 言官还傻愣愣的没反应过来,看见她不动弹,太阳神殿下没好气的一把拉过她,捡起掉落在毛毡毯上的帕子,一边给她拭眼泪一边冷声道,“与人有了口角就哭成这样子,你不会还嘴的?你作为孤的侍从,受了欺负竟然不知道要来找孤,你当孤是死人么?” 殿下竟然亲自给她拭泪,她是不是在做梦啊?言官被这变故吓得呆住了,手脚都是僵硬的。 “……孤与你说了半日,你到底听进去多少?” 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好容易太阳神殿下今天掏心窝子说了好些大道理,看看被说教的人,还是瞪着个眼不明所以的模样,便即是没了贵为太阳神记忆的北冥炀见了,也忍不住慨叹,这个小侍从,到底是她多没眼才带过来的? 正感叹着,忽听得帐篷帘子“刷刷”的响,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北冥炀给自家笨侍从擦脸的手一顿,冷着脸,抬头望过去,果然看见闻人千晨那张比之闻人千朔还要讨人厌的脸。 她身后一如既往的带了几个抬东西的小侍,跟着主子,将那抬的东西往北冥炀不大的帐篷里运。 “那边,对就放那边……” 看着身边的侍从吵嚷着将自己亲自选的上好木炭和新鲜果蔬摆在一边,两个侍儿侍候着解下了身上披着的白狐裘披风,闻人千晨这才笑着转过脸,对北冥炀道,“最近雪下的太大,本王就派人千里快马加鞭的选了些上好木炭,殿下……” 话到一半,看清了北冥炀手下那个小侍,竟然跪坐在他身旁,脸上泪痕犹在,北冥炀正给他擦着。她心心念念的人无视她给一个身份低微的侍人擦眼泪,这还了得!结合近来言官阻挠她接近北冥炀,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闻人千晨心头怒火越炽,二话不说,箭步冲上去,一把拖过毫无所知的言官,“啪啪”地扇了两巴掌。 这等变故发生在顷刻之间,主仆二人还没反应过来,眼看着闻人千晨还不解恨,抬起脚竟然想要再补一脚,一旁比言官先反应过来的北冥炀却瞬间冷了面,突地站起身,快如疾风,一脚踢在闻人千晨膝盖上,逼得她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打铁趁热,北冥炀看着跌在地上不可置信回望她的闻人千晨,冷道,“欺负孤的人,找死!”说着,抬脚重重地又给了她两下,正正踢在心窝口,她是练过武的,下脚又没有留余地,闻人千晨不过是一个穿过来靠着身份玩乐的普通女子,哪里受得住这样重的打,当下就吐出两口血来,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是还予你的,下次动手之前,也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你以为孤寄人篱下,便真的不敢动手了么?” 冷笑着,北冥炀看也不看地上的闻人千晨一眼,慢慢走近那些她带过来的仆从身边,有不少人已经看傻了眼,北冥炀虽是送到南歌王朝的质子,奈何她在战场上磨砺了许多年,杀伐果断,低眉抬手间就可见一股戾气,哪里是这些养在富贵人家没见过世面的侍人受得住的?自己主子趴在那里也没人敢去扶,看见北冥炀冷着脸走过来,有好几个人甚至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帐篷里的人视线都集中在一处,只见北冥炀走到正抖着身子给火盆加炭的侍人旁边,一脚踢了火势正旺的火盆,吓得那侍人跪在地下连连磕头。 “这些破东西,孤不稀罕,从哪里来的,给孤从哪里拿回去,若是再有下一次,哼。”冷笑着环视了一圈,北冥炀的目光定在还趴在地上起不来的闻人千晨身上,声音又冷了三分,“若是再有下一次,可不是在地上躺着这般简单了。还不快滚?!” 言官一直惊讶的合不拢嘴,眼睁睁看着闻人千晨被打的还不了手,也动弹不得,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慢慢传过来,才反应过来,崇拜感动的眼神黏在北冥炀身上,看见自家殿下淡定的施威过后又走回来,拿起兵书开始看,顿时更加崇拜了:这样霸气的太阳神殿下,真是太好看了! 闻人千晨带来的那些人终于反应过来,一个上了年纪看起来地位不低的侍从,小声唤过身边一个小侍从,耳语着,让他唤人去叫御医,又让他派人请闻人千朔,待看得他飞快的跑了出去,才赶紧让人看护着闻人千晨,又支使着底下的人忙进忙出的搬东西,吩咐完,这才跪下来对北冥炀磕头赔罪道,“殿下恕罪,我们王爷纵然有错,也请殿下看在陛下的薄面上,莫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哦,孤可不知,你们赔罪竟然是找了人来帮腔的?” “殿下……” “殿下这可是冤枉了,谁说朕过来,是要偏帮的?况就算朕要偏帮,殿下怎知朕不是偏帮殿下?” 笑着截住话,闻人千朔撩开帘子进了帐篷,对着面色阴沉如水的北冥炀笑的隐晦。 自破了结界,她越想越不对劲,今早好容易下定决心想要过来一探究竟,还在路上,一个面生的小侍就冲了过来喊冤,只是没想到她刚过来就听见这话。 而自她进来,一边还在花痴的言官,做贼心虚的低下头去,看着在侍从怀里口鼻里还在流血一动不能动的闻人千晨,灵机一动,突然就有了逃跑的主意。 第48章 天色阴沉沉的,风霜刀剑似的割在身上,铠甲上,肺腑里搁了块大石头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言官把头从千斤重的盔甲里露出来,踮起脚,站在城墙上,捂着脸,从手指缝里偷偷看着城墙底下的景象。 鹅毛一样的大雪呼啸着下了几天几夜,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了三四尺深,雪侵蚀着这临时搭建起来的城墙,在墙脚根的地方,分明还残留着一根木棍一样的东西。言官打了个冷颤,神的意念告诉她,那不是什么木棍,而是人的手臂,活生生被砍下来的,被冻僵的手臂。心肝颤得更厉害,言官跺了跺脚,又揉揉眼睛,龇牙咧嘴好一会,才下定决心一般,继续眺望着高耸的城墙下的,可以被称为人间地狱的景象。 上辈子,北冥炀不知为了什么原因,送了一个与自己容貌三分相似的男人,易了容送给闻人千晨,骗了她与自己合作,又利用自己容貌,勾引了闻人千朔身边的心腹将军闻人凌,骗得她手里的兵权,这才如愿以偿的杀了闻人千朔,并且成功地让北国灭了国,南歌王朝最终统一了整个大陆。 这些都是言官从原来那本书里得知的,虽然那本书的内容如今因为太阳神殿下的参与,已经被篡改地面目全非,但言官思量着,那些细节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比如说闻人千晨这一次还是迷恋着北冥炀,又比如闻人凌虽然一开始看不惯北冥炀的的身份和祸害君主的样子,最后还是因为在一次战争中北冥炀救了她,慢慢地对北冥炀产生了感情。 眼看着自家殿下的身份就要暴露,言官难得聪明了一回,仗着自己知道一些小细节,便想方设法地让这盘可以说是棋局一样的东西一步步走回它原有的轨迹。 北国与南歌王朝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早在南歌王朝建立朝代之初,北国就已经以异端的名义对南歌王朝进行了许多次讨伐,而每一次,不是有北国的男子沉迷于南歌王朝女子的美色,泄漏了讨伐计划,就是因为南歌王朝的抵抗太过顽强,加上南歌王朝处的地理位置易守难攻,无法真正地打败南歌王朝,南歌王朝的君主也是有长久眼光的,见此情形,往往愿意在每次战争之后送上丰厚的礼品,久而久之的,北国的君主便厌倦了对于南歌王朝无穷无尽的攻伐,双方约定,每年南歌王朝送一百万两白银,三千斤上好柴炭一百个上等美人等,以此来确保南歌王朝与北国的和平。 纵然心有不甘,当时的南歌王朝女帝还是呕血笑着签下了合约,卧床一年后,发狠要让北国的版图从世上消失,于是,从那时起南歌王朝励精图治,鼓励经商,国力这才渐渐超越北国,终于在几十年后以强大的武力威慑迫使北国取消了这不公平的合约,而北国的皇族荒淫无道,只知享受,到了北冥炀这一代,更是严重,不说她所谓的父皇强逼民女为妃,就是她的那几个哥哥,也与许多宫里的妃子有染,底下的大臣也大多奸佞居多,从来报喜不报忧。 就是这样的北国,却偏偏有着吞并南歌王朝的野心。 三日前,北国的一小股军队趁着黑夜,涉水渡过两国边境的那条河,打算突袭,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闻人千朔却是早有防备,早在他们突袭之前就命人修了一堵高高的城墙,事先设好了陷阱,就在他们渡河的当口,闻人千朔命令底下的士兵往河里倒猛火油,再点燃火折子,瞬间那河里就成了人间地狱,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侥幸上了岸的人也被埋伏好的南歌王朝的士兵杀了个片甲不留,洁白的雪地上鲜红的血铺了一地,断肢残腿也撒了一地,就算是过了三日,言官从城墙往下看,还是可以看见烧焦的尸体和已经被冻成硬邦邦木棍的人的肢体。 言官忍不住叹气,人类之间的战争,真是异常惨烈的景象。 “既然胆子小就不要看,偷偷摸摸看了还要抖成这个模样,夜里还要喊来喊去的做噩梦,白白丢人。” 正看得专注,突然一声冷笑从身后传过来,吓得言官一蹦三尺高,头也不回的尖叫起来,“啊——” “你喊什么?孤有多吓人?” “炀殿下还是莫要吓她了,这样的景象,她一个小侍能懂什么?”笑了笑,月神殿下若有所思地看看那个如同受惊了小鸟一样的小侍,瑟瑟发抖的模样实在是不像装出来的,一点儿神的威严都没有,也可能是她猜错了吧。 “啊——”言官还是在闭着眼尖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北冥炀嫌弃她吵,想要上前让她闭嘴的时候,就见眼前黑影一闪,接着,言官可以穿脑的魔音就消失了。看时,却是那个总是与她作对的闻人凌冷着一张脸站在言官身旁,一只手还提溜着她的衣领子,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呜呜——”突然被人堵住了嘴,言官这才冷静下来,睁开眼来看,却见到自家殿下和那个女帝带着几个穿着盔甲的兵士站在自己面前,那个女帝倒是对自己温温柔柔地笑,她家殿下则是黑了一张脸,看着自己的眼神满满的都是嫌弃,如果殿下恢复法术的话,言官可以肯定,殿下肯定会拿三昧真火淬炼一下她。 “还不快下来。” 瞥了闻人凌一眼,北冥炀冷道,果然闻人凌识趣,听了北冥炀的话后,默默松开了捂着言官和提溜她领子的手,深深看了北冥炀一眼,又重新退回到望舒的身后,只是眼神黏在她身上了一样,怎么样也没挪开。 月神殿下装作没看见一般撇过头,北冥炀看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言官被闻人凌松开以后就吐吐舌头跑到北冥炀身后躲着,眼睛不安分的左看右看,没想到正好与闻人凌板着脸责怪一般的眼神相撞,言官眉毛一挑,双手放在嘴边,使劲一拉,舌头吐出来,眼睛也直翻上去,露出眼白,作出一个鬼脸来,气的闻人凌按住了挂在腰间的剑,恨不得上去杀了那个总是捣乱的侍从,却顾及着她的身份,咬咬牙忍下来闷气,不去理她。言官笃定她不会对自己动手,越发手舞足蹈起来。 要说她对于这些喜欢自家殿下的人里面,选一个印象最好的,那无疑是女帝闻人千朔了,闻人千晨那个只知道美色,还自以为自己多厉害的女人,上次被殿下打的那么惨,还不死心每天缠着殿下,要不是留着她还有点用,言官真想踢死她。至于这个闻人凌,她更是没什么好印象,自以为品行高洁的伪君子,表面一套,暗地一套,要不是亲眼看见她聚众□□,她还真的以为她是个好人呢。 所以这样一看,闻人千朔果真是个好人!言官偷偷地瞄了眼远眺的闻人千朔,心里则暗地琢磨,既然上辈子闻人千晨和闻人凌背叛了她,而殿下又是来还债的,倒不如在帮闻人千朔灭了北国的时候,顺便把这两个人除了好了。 不过她胆子小,到底还是趁着没人注意她们,都在打量城墙下荒凉战场的时候,小声附在北冥炀耳边,把这件事告知了她。 “殿下,怎么样?” 暗戳戳的看一眼离她们一丈多远的闻人凌,言官继续小声道,“殿下您这样既可以回报,又可以救您困在冷宫中的母妃,您听小人一句吧。” 北冥炀沉吟不语,略偏偏头看着一边的闻人千朔,她站在兵将们用泥土临时坯起来的剁口处,茭白的指尖按在泛着黑的剁口壁上,突兀得很。 不同于她总是一身玄色,闻人千朔喜欢穿白色,又因为她月光一样恬静柔和的面容,这样看起来,她倒像是生长在她们北国的雪莲那样,不说遗世独立空谷幽兰,却也比她手上沾满血好的多。 她在战场上打磨了那么多年,当然知道战争的残酷,当初同意她父皇将自己作为质子送过来南歌,便是不想再看见人无辜惨死。只是卖了她换来的短暂和平,她的父皇兄长们,还是不知悔改,又派人过来送死。 在南歌王朝呆了一段日子,对于闻人千朔的本事,她都要叹服三分,而除了她就再没有像样将领的北国,竟然痴心妄想欲要吞并南歌。 说真的,她真是有些疲惫了,对于战争,对于统一,对于北冥家族的兴旺,其实在她眼里,连根毫毛都不是。 “你觉得……孤应该报恩么?” 哑着声音,北冥炀低声问,言官霎时张大嘴哑口无言,她总不能说,殿下,您过来就是为了补偿闻人千朔的吧,一时间,绞尽脑汁,却说不出话来,对于现在记忆完全是北冥炀的殿下,言官不知所措了。 “孤知道了。” 看着她的反应,北冥炀扬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连自己蠢蠢的小侍从都知道该怎么选择,又何必多问? 这下轮到言官目瞪口呆了,殿下,您懂啥了? 想要连根除掉闻人千晨和闻人凌,又要让北冥家的那些人没办法兴风作浪,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北冥炀从小浸淫此道,知道唯一有效的防止死灰复燃的方法就是和皇权扯上关系,所以,只要诱骗闻人千晨与闻人凌与北国人结盟,让她们带兵谋反,就有理由和借口杀了她们,至于北国,如今国内兵力不过御林军三万,禁军八万,外面驻兵四十万,而其中有十万精锐是她一手提□□的,所以只要闻人千朔借她十万兵马,她就有八成把握压住北国剩余的兵马。 “朕怎么知道,炀殿下不是诓骗于朕?” 刚从修好的城墙上回到帐篷,月神殿下还未及脱衣休憩片刻,北冥炀就一把掀起帐篷帘子进了来,一进来就单刀直入板着脸对她说这些,都没看见她现在死死抓着一件单衣的衣襟带么!还好她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最后一件衣服的衣带! 一进来就看见这样的场景,是北冥炀想不到的,不过这女帝都这样了还在逞强确是她意料之中的,挑了挑狭长的眉,她慢吞吞道,“陛下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信,不过陛下要是不答应,孤就站在这里不走了,陛下也不用担心孤看不见什么,反正眼睛长在孤身上,嘴巴也长在孤身上,到时孤出去后,要是外面传出来陛下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那可赖不得孤了。” “你!” 月神殿下第一次被凡人逼迫,眼睛都红了,脸上也泛着热气,这虽然是闻人千朔的身体,可她毕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她又习惯了这幅身体,突然给个凡人窥探,果然还是不行。 “怎么,陛下答应了么?”北冥炀也不着急,抱着手臂笑吟吟的看着她。 “……答应!你快转过去,不对,你快出去!” “陛下还没给我虎符呢。” 北冥炀笑着好心提醒的一句话,却惹恼了月神殿下,她笑容还没褪下,眼前一黑,接着就感觉她的鼻子被什么砸中了。 “给你的虎符,快走!” 摸着自己的鼻子走出帐篷,北冥炀将那砸中自己鼻子的东西举高,放在和视线齐平的地方,细细打量。孩子手掌大小的令牌,令牌中央雕刻着展翅欲飞的凤凰,作工极其精细,尤其是那一双似水的眼睛,用红翡翠镶嵌上去,血红血红的,凤凰泣血。 五指依次伸展开,再慢慢合上。将虎符攥在手心里,北冥炀以手遮眼抬头看了看天,连日来的风雪似乎总算到了头,有阳光从乌黑厚实的云层里照进来,照在晶莹剔透的雪地上。 闻人千朔如此信任她是她始料未及的,而让她自己都觉得荒诞的是,她现在要带着南歌的军队,攻打北国的士兵。 “不过是多沾染几条人命罢了,孤已经杀了那么多的人,难道还怕再多几个?!”决意一般,北冥炀冷笑,“大不了,何时再偿命罢了!”想罢,她决绝的往前走,靴子踏在雪地上,深深浅浅的,慢慢留下一串脚印来。 看着她走远,望舒才打开神念,轻声问识海里的闻人千朔,“……她这样……你喜欢么?” 回答她的,是久久的沉默。 接纳言官的意见,北冥炀这一次还是伪造了一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子,送到闻人千晨身边,吹吹枕头风,不出所料的骗到了闻人千晨,至于闻人凌的这方面,则是她自己亲自出马勾引上钩的。 史书载,南歌王朝朔帝六年,帝妹闻人千晨与将军闻人凌勾结北国皇子,妄起事反叛,幸帝夫北冥炀弃暗投明率兵镇压之,谋反之事历时三月,终以北国皇帝自缢告终,南歌尽收北国其地。 南歌王朝行刑场上,已是午时二刻,两个身穿囚服的女子跪在绞架旁,一个低着头一言不发,另一个则疯了一样不停的挣扎着想要逃跑,好几个强壮的女人压制住了她的行动,她立时急的破口大骂起来。 “你们这一群该死的无知畜生,我可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我知道我的未来!我可是这个国家的女皇,你们敢这样对你们目光吗?!你们小心点……啊!你们小心点,等我当上皇帝,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啊——” “老实点!再嚷嚷小心先割了你的舌头!” “啊!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竟然敢踢我,来人啊,快来救朕啊!炀,炀,北冥炀,快来救我啊!” 都这个时候了,还以为北冥炀真的肯救你?呵呵,真是太天真了。跪在一旁的闻人凌闻言冷笑,死她倒是不怕,不过跟身边这个除了身份一无是处的女人死在一处还真是太让人恶心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她不介意北冥炀对她用的计策,真正让她痛恨的是自己竟然中了计,呵呵,美人计什么的,真是屡试不爽。微微抬头,视线钉在行刑台监斩处,果不其然见到了北冥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她身旁,站着名不副实的女帝闻人千朔。 “她们有今天,多亏了炀殿下。” 敏锐地捕捉到从行刑台上穿过来的怨恨目光,月神殿下无所谓的冲一旁悠闲品茗的北冥炀笑了笑,似叹非叹盯着她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现在才知道,原来怎么样都是炀殿下赢。”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只有北冥炀想不想做的事,却没有北冥炀做不做得成的事。 北冥炀捧着茶的手一顿,不语。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啊,我不要啊,炀!北冥炀!北——” 危及喊出来的名字被卡在喉咙间,北冥炀抬头望过去,那两具悬在绞架上的尸体如被风雨吹打的蒲柳,歪歪地没了生息。 【殿下,您也算帮北冥炀偿还了闻人千朔完成诺言了,您可以继续下一个世界了。】 “孤知道了……就这样,直接开始下一个世界吧。” 【……是。】 第49章 铜雀春深锁清秋,帘卷西风形容瘦,重上绣楼,泪珠儿怎流得透? 又到了秋天,外头顺着墙根疯长的野草也都失去了生机,枯黄着垂下了头,就连西窗口那边总是聒噪的叫个不停的老鸦都歇了气,恹恹的在枝头用喙啄着自己枯干的羽毛,梳理地掉了一地,落在院子里的残砖断瓦上,院里湿得红亮的土地上,和那些鸟粪一起,做了来年青草的肥料。 这是一座大院子,只论广阔这个方面的话,怕是用宫殿来形容都不为过,只是里面凄清颓败,不知情的人进了里面,只当是一间破庙罢了。而今那破庙里门帘半卷,有隐隐的咳嗽声从里面传来,一声声一阵阵,直让人担心里面的人会把心肺咳出来。 小宫女碧枝刚从太医院拿药回来,还没推开外门呢,就听见里面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她心里一紧,赶紧拎了药跑进去,还没进门呢,就在门帘处看见自家娘娘捂着心口,脸上白得像是外头喝了五石散的大人们,只是眉头紧皱,血色尽失。 “娘娘,今天外头有风,您咳嗽的这么厉害,怎么又跑到这风口坐着了。”丢下手里的药,小跑着赶紧去拿厚实的衣物,小丫头眼框都红了,一边拿手里褪了色的披风往那不住咳嗽的妇人身上盖,一边掉眼泪,“娘娘,都病成这幅模样了,咱们还是跟殿下说了吧,指不定殿下就可以立府,带您出去了呢。” “咳咳……咳……咳……咳咳……”妇人听闻,咳嗽声更重,只是不断地摆着手,摇头。 小宫女见了,也只能红着眼睛咬唇默默掉眼泪,她也知道,自己是痴心说梦了,她家殿下最近虽然在和南歌打仗的时候连连打赢了好几场,可是听宫里的风言风语,他越是赢,皇上和其他的殿下对他的猜忌心就越重,已经有不少大臣弹劾他拥兵自重了,自家殿下自保都难,又怎么管得了深宫里的主子?想想,小宫女心酸得就更厉害了,殿下孝心送进来服侍主子的宫女,到后来只剩下她了,她要再不好好侍奉主子,怎么对得起在外面拼命打仗的殿下? 这荒废到被人遗弃的宫殿里,如此情形已经上演了无数次,按理,今日又该是平淡无奇的以女子喝完药做些针线作为今日的结束,在小宫女昏昏欲睡地去插门的时候,一群穿着盔甲的人却突地闯进来,一脚将她踢开,那些人带着刀闯进了院子里,将那还在咳嗽的女人也抓了,主仆两个一起丢在一堆野草中间。 待四周围得密密实实以后,一个肉脸短鼻的太监才迈着八字步慢慢悠悠的踏了进来,从袖笼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卷宗,眼白翻出来,扯着尖锐的嗓子喊,“奉天承运,圣陛下皇帝诏曰:九皇子北冥炀无德,残杀兄弟,淫/乱后宫,朕念其骨肉亲生,不忍杀之,特许其和亲北国,钦此。” “我的儿啊——” 那原先被御林军丢在地上一直抽抽搭搭抹眼泪的妇人,听见自己孩子要去和亲后,心肺一滞,血气不顺,竟然喊着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呜呜……娘娘……” “嘁,真是太不知好歹了,能和亲可是好事呢,竟然哭成这样子,可怪沦落到这个地方。本来以为好歹还能得个赏钱的呢,真是晦气,我们走!” 嫌弃的撇了撇嘴,那太监甩甩袖子大步流星走了,那几个身高体壮的御林军跟着他也走了,这颓败的院子里,就只有一个小宫女抱着晕过去的主子,哭的伤心。 北国皇帝嫁女儿不是一次两次,嫁儿子这确是唯一一次,更何况要“出嫁”的还是北国被称为“战神”的美人皇子,因此,这天大早,除了些许为国为民的文人政客在酒馆消愁,许多不通政事的老百姓老早就占据了送亲必经之路,在道路两旁水泄不通的围着看热闹,据后世史官描述,其万人空巷的景况只下于当年南歌王朝送女子来北国朝贺。 虽以胜国和亲的名义,北国皇帝为了表现自己富有大度的情怀,还是送了丰厚的彩礼给南歌王朝。 于是以北国都城为起始,迤逦蜿蜒铺了几十里,盘龙旋舞一般,浩浩荡荡的一条队伍,手里抬的,身上扛的,车里装的,皆是北国皇帝为九皇子陪的嫁妆,嘟嘟嘟唢呐在前,踏踏踏骑兵在后,护着八抬大轿里凤冠霞帔的九皇子北冥炀,一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抬到了南歌王朝女帝的寝宫里,完婚。 时南歌王朝女帝闻人千朔二十有一,在北冥炀入宫之前,宫里已经有了三个妃子四个陪侍,虽她不沉迷美色,但架不住她的父后总是给她选妃,从朝廷大臣家里的公子到民间层层选上来的侍人,百百千千形形□□的男子她也见识过许多,但初见北冥炀的时候,她还是惊讶地拿不稳喜秤,任由它掉落在地上,就像石头掉落在平静的水里撩起来的浪花,做了南歌女帝近五年的闻人千朔,第一次知道,把人放在心尖儿的滋味。 大红的喜袍,大红的喜烛,大红的喜房,大红的喜被,天色渐渐暗下来,旁边侍候的宫人早已退下,这过分安静的喜房里只剩下因为惊讶而丧失了行动意识的闻人千朔,和已经被挑开了盖头的北冥炀。 美人如花娴照水,寸寸留人醉。 闻人千朔一时间看呆了。在满目赤红的暧昧气氛里,北冥炀眉眼疏离,不喜不悲的坐在喜床上,偏偏她眉线狭长,蹙眉间自有一股言不尽的幽幽风情,烛火照在她身上,好似晕开了的水墨画,一笔一画的勾勒出她绝色的容颜。 闻人千朔屏住了呼吸,不敢乱动分毫,却见端坐在床上的美人冷冷地凝视着她,伸出细白凝脂的指尖,慢慢地,慢慢地,解自己的喜服,闻人千朔吃惊的瞪圆了眼,不知所措,而就那么一小会儿功夫,北冥炀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剥落,只剩下来了一件宽大的亵衣。 “你,你,你干什么?” 她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渐渐露出她更加细腻白皙修长的脖颈,闻人千朔觉得自己的心碰碰地跳,嘴巴也越来越干,身上起了火一样,灼得难受。 原本看似脱得起兴的北冥炀听了这话,放在亵衣带子上的手突然打了颤,她缓缓抬起头,盯着自己面前紧张的话都快说不出来的人,眼角轻挑,盯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眉眼之间却越发冷淡,道,“孤要干什么——”话故意说一半,看见她眼睛里全是自己熟悉神色的模样,北冥炀原本活络的心顿时死了三分,“孤想做的这件事,陛下不清楚吗?又何必问我?” 闻人千朔闻言,像是懂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懂,她茫茫然的看着床上端坐的人,慢慢的,慢慢的走近她,靠着她的身子坐下,像是被迷惑一般,指尖慌乱的从她如画的眉眼摸到她轻抿的透出淡粉色的薄唇,摩挲着,按压着,一下一下,越来越重。 北冥炀就那样冷冷淡淡的看着她,不言语,这沉默更是给了闻人千朔勇气,她不再迟疑地倾身,微凉的指尖划到她的耳际,以唇代指,在她白玉一般的耳根处低语,暧昧的气息奔流涌散,“那从今以后,你就是朕的了,是朕一个人的了……” 燕语呢喃般的话语被迫不及待的急切吞噬,北冥炀冷眼望去,雕刻凤凰的那根蜡烛流下的眼泪渐渐滴满了烛台。 第二日,南歌王朝女帝正式下诏封北冥炀为妃,将所有的温柔小意都奉与她,却只得她一两句道谢的话,于是女帝忧思不已,却依旧满心热恋北国皇子北冥炀,直至后来她的妹妹闻人千晨与闻人凌联手谋逆,她走投无路拿着白绫要在宫殿自缢。 “你为什么不走,朕不是送你出去皇城了?你要是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吊死毕竟不是什么好看的死法,要不要,我帮你一次?” 闻人千朔这才发现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剑,上面凝的还有未干的血迹,于是,所有的阴谋阳谋,只在一瞬间,就都全部明白了。 “你!你!你算计朕?!” “我会让你,尽量不会感觉到痛苦。” 北冥炀不答,只是对她笑,眉眼的风流,掩也掩不住,“我会,尽量。” 她身后,隐隐传来厮杀的声音,闻人千朔站在九阶高台皇座上,可以透过窗格看见女墙内冲天而起的浓烟。 “我死了,你也不会好过,我的魂会变成恶鬼,会一直缠着你的。” “那北冥炀,就拭目以待了。” “听说穿着红色衣服死去的人执念比较深,那么,可以,让我换个喜服吗?” “……可以。” 流光溢彩富丽堂皇的宫城,在那一瞬间仿佛成了一个地狱,到处都是染了血的尸体,到处都是,狰狞着挣扎着,不甘死去的面孔,唯一例外的,就是帝王寝宫里,冠服齐整,面带微笑死去的女帝。她旁边,则是五脏六腑都要从腹内流出来的北冥炀。 女帝是被杀的,北冥炀却是自杀的。 眼睁睁的看见那两个上辈子害了自己的人死了,月神殿下识海里的闻人千朔魂魄却没有半分喜悦,因为,那并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知足常乐。”叹息了一句,月神殿下目光幽远地看向灵堂的中央,北冥炀苍闭上眼睛白着脸躺在那里已经三日,在那场行刑结束后,她便像是中邪了一样,病了一日,就去了,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可是月神大人,我并不想要江山,我只想和她在一起啊!” “孤替你重来一世,你还不明白么?北冥炀她想要的,她需要的,只是自由,从她的父兄,她的祖国,她的责任里面,逃脱以后获得的自由!所以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选择不要闻人千朔的感情,自行了断,就是为了她的自由!只是这一辈子,也许她感觉自己对不住你,所以才帮你消灭可能会威胁到你的人,还你一个江山。你上辈子没理解她,这一辈子,竟然还不懂她吗?” “月神大人——” “孤也算是帮你完成了心愿,恐怕不能再帮你什么了。” “月神大人,您要走了吗?” “是,不过在孤离开之前,孤会给你的魂魄注入灵力,让你的残魂在你的躯体里再呆上十几年,可以让你捱到你的孩子长大,让她接手皇位的时候。” “月神大人……我难道错了吗?” “谁知道呢。”望舒摇头,目光依依不舍地从灵堂处移开,闭上了眼睛。“对上北冥炀这样的人,又怎么能猜测,是谁对,是谁错呢?” 不如说,她们都是疯子,也许她们的行为,在北冥炀眼里,就是一场笑话吧,包括她望舒。 她识海里的闻人千朔不再言语,眼泪却流个不住。 【月神殿下,小神已经找到从那个虚拟夹缝世界里出来的方法了,您可以继续下一个世界啦!对了,您还要继续封印法术和记忆吗?】 【……嗯。】 【小神明白了。】 第50章 生活像一轮圆月,有圆有缺,满则溢,缺则亏,所以才有海一样的事情填塞在心中,那里面,有如意的事情,也有不如意的事情,虽然如意的事情少于不称心的事情,虽然蜂蜜的甜少于苦瓜的苦,可那就是生活,再难过,也要继续的,自己的生活。 南宫朔兮出生在秋天,她家院子里红胜火的枫叶快落光的时候,在镇上的医院里,她“哇啦”地降生到了这个世界上,据后来她妈回忆,可能是她出生时皮肤皱得特别厉害,身上脸上也白的墙灰似的,以为自己是挺丑的一个小娃娃,怕没人疼爱,所以哭的特别大声,跟她现在半天闷不出来一个屁的模样大不相同,已经七岁算是半个小大人的南宫朔兮听了她妈抱怨似的话,也不争辩,只是甩甩自己好容易留的马尾,蹦蹦跳跳的抱着一堆连环画跑出去读。 虽然她才七岁,也知道每次她妈唠叨起这些事情来就特别烦,总不能让她好生地看完自己喜欢的图画书,几次下来,她也学的聪明了些,趁她妈不注意就偷偷溜出去,她是家里独生的,她妈也舍不得真打,每次只能拿着笤帚威吓几下,南宫朔兮却不怕这些,几次三番依旧故我,等她妈气的牙痒痒真的拿着棍子要打她的时候,她早就机灵地拿着东西飞跑到自己的秘密城堡里去了。 每一个女孩都有一个王子公主的梦,年仅七岁的南宫朔兮也不例外,也许是童话书看得多了,也许是陪着她妈看当年风靡一时的言情剧看多了,南宫朔兮小小年纪就已经在想自己未来的王子是什么样儿了,不过对于“王子”的念想,却每每会被奇奇怪怪的事情占去,她的城堡就属于其中的一部分。 那时候,镇子里还没大规模的出卖楼盘,因为外出打工的人挺多,没什么人种地,镇子里的荒地也就多,她家旁边就有一大块无主的土地,她爸妈嫌弃浪费土地,就商量着在那块地上开了一个小菜园,里面种了许多瓜果蔬菜,后来她爸因为她喜欢吃鱼,就雇了挖掘机在那块地上挖了个小池塘,里面撒了鱼苗又弄进去一些虾,为了自己隐藏吃货的女儿有个愉快的童年,她爸还在那小池塘四周种了许多柳树,等一两年那树长得差不多了,就在上面栓了块板,作为秋千供她玩耍。 而她那时候还未出嫁的姑姑,则有一颗敏感多情的心,看见柳树后伤春悲秋的情怀发作,跑东跑西的弄了许多花过来,移栽在紧挨着那小池塘的菜园里面,春去秋来,夏暑冬寒,小小的菜园里总不缺乏茂盛绽放的花卉。 而理所当然的,这个小地方就成了她的秘密城堡,成了她“百草园”一样的地方,而那块小小的秋千板,自然就成了分享她每一个美梦的朋友。每次她妈喊她出去买盐买油找不到人的时候,只要朝着这个地方的方向吼两句,准能找到她,气的有时候她妈恨不得揪她耳朵,嚷着要把那池塘给填掉,南宫朔兮总不以为意,继续她的梦。 漫无边际光怪陆离的梦总使南宫朔兮莫名的高兴,有时候,坐在秋千上摇啊摇啊,她就想象自己其实是断了翅膀的花仙子,在这里飞啊飞,找着自己的魔法棒。她也喜欢垂钓,喜欢看见活蹦乱跳的鱼虾上钩的样子,那样子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姜太公,有时候却又苦恼要是真的自己成了姜太公,那雷震子和哪吒不会真的来找自己吧,可是她烦着烦着看看小池塘碧波荡漾的水,又在幻想着自己就是一尾活鱼,可以在水下肆意的游动,也可以见到真正的龙宫和龙宫公主了。 她的童年,都是荡在秋千上泡泡一样的梦幻。 这一天,是夏日的午后,她妈已经打着风扇睡着了,她闭着眼睛躺在凉席上听风扇呼啦啦的声儿,趁她妈睡得熟,又忍不住偷偷的拿着连环画跑到城堡来玩,照例是跑到秋千那处,踮着脚,使劲蹦到秋千板上,手扶着吊秋千的麻绳就开始读书,只是她急着看自己心心念念的连环画,却忘了一只手拿着书,只有一只手吊着吊绳,当下秋千因为她莽撞蹦坐上去的那股劲儿就开始前后摇摆,将没有丝毫防范意识的南宫朔兮甩了出去。 在空中以不优雅的姿势不优美的弧线翻转了一圈,意识空白了一秒后,南宫朔兮毫无意外的脸朝着坚硬的地面摔了下去,那会儿年纪小也不在意自己有没有毁容,只是那段日子正逢她换牙,这样狠狠地摔在地上,南宫朔兮除了感受到自己手掌和双膝火辣辣的疼痛外,也尝到了自己口里的血腥味,她茫然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眨眨眼,小舌头往嘴里一扫,明显能感觉到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硌在舌头上,她忍不住来回舔了舔,才发现那是自己的牙。 她的牙被摔掉了! “呜哇哇……” 意识到这件事后,她先是怔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哭起来,她最讨厌掉牙了,什么东西都不能吃,每次忍不住舔到自己光秃秃的牙龈的时候,她妈还会吓她说以后长不出来牙就不给她吃东西,要饿死她! 南宫朔兮早就读过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想象着自己就是那个以后会饿死的小女孩后,她哭的更伤心了,直到被人扶起来,轻轻拍打掉身上的灰尘,她都还是抽抽噎噎的。 “呜呜……嗝……姐……嗝……姐……姐姐……呜呜……你……是谁啊?” 七岁的南宫朔兮奇怪的看着正在帮自己清理手掌心擦伤的人,一个有两个自己高的大姐姐,她正细心的蹲下来给自己吹着掌心擦伤处的灰尘。 “姐姐,你真好看,你也是住在这附近的吗?妈妈带我去了很多人家串门,为什么没看见姐姐呢,姐姐是去上学了吗?昨天妈妈说我也七岁了,等到秋天到了也可以去上学了呢!”南宫朔兮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面前人的面貌,她年纪虽小,却也觉得眼前的姐姐真的很好看,所以不知不觉的话也多了。 若是南宫朔兮她妈此时看见这个不断说话的南宫朔兮,定然高兴的了不得,好容易她家不知何时变得惜字如金的女儿又说出了这么多的话,虽然是单方面不停地问一个陌生人问题。 “姐姐,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小小的南宫朔兮奇怪的歪歪脑袋,漆黑清亮的眼能映出眼前这个姐姐嘴角柔和的笑和像是弯弯月亮一样的眉毛眼睛,真是讨厌的姐姐,枉费那么好看,南宫朔兮心想,她肯定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所以才不搭理我的。“你是觉得我是小孩子,所以觉得回不回答无所谓吗?” 那女子闻言,摇摇头,指了指她的嘴,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她张开嘴巴。 “因为我惹你生气了,所以你要把我的牙齿都拔掉吗?”南宫朔兮看她指着自己的嘴巴,马上就想起来她妈带她去看的牙医,立马警惕起来,也顾不得自己手掌的擦伤了,受惊兔子一样捂着自己的嘴就往后退。 那女子看她这样防备,只好冲她笑笑,再次指着自己的嘴,这次却是虚点了点自己的牙,又掉转方向指指她的,再往地上指了指。 “你是说……你看见我的牙磕掉了,流血了,想帮我看看,是吗?”根据她的动作猜着意思,南宫朔兮舔了舔方才一直在自己嘴里的断牙慢慢道,果然看见那个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女子点了点头。 也许是那女子的好样貌起到了作用,平常很讨厌别人碰自己牙的南宫朔兮瘪了瘪嘴,不情愿道,“那好吧,姐姐记得轻点啊,我怕疼的。” 那女子闻言笑了,眉线弯下去,看起来很是愉悦的模样,她慢慢走近南宫朔兮,蹲下来,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把手拿开,把嘴张开,在她照做以后,那女子从身上貌似是口袋的地方拿出来一包泛着香气的纸,打开包装,从里面抽了几张,托在手里,指着自己的牙示意南宫朔兮把她嘴里的断牙吐到上面。 “呸呸……谢谢姐姐。”南宫朔兮含糊的一边道谢,一边将含着口水的牙齿吐到纸上,那女子也不嫌弃,用那泛着香气的纸巾将她的牙包好后,又拿了一张替她擦了擦嘴边的血丝,又看了看她擦伤的手心膝盖,给她拍了土,让她将口里的血丝都吐了才罢了。 那女子拿起包着断牙的纸,环顾四周,捡了根小树枝,在栓着秋千的柳树根底下刨了一个小洞,将那断牙埋了进去,再好好的填上土。 “姐姐,我妈妈说,下牙要丢在屋顶,上牙要丢在床底下才算吉利的。”看见她的古怪行为,南宫朔兮忍不住出言道,却依旧忍不住好奇,虽然这个姐姐人挺好,但是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笑着摇摇头,那女子走过来忽然将她一把抱起来,就在南宫朔兮惊吓的以为自己要被大人们说的人贩子拐卖了的时候,那女子已经疾步抱着她到了距离不远的她家门口。 南宫朔兮不解的看着她,那女子却只是把她放下来,低下头指着她手上的伤,又指着她家的大门,示意她进去。 想着她妈差不多也该醒来到处喊她了,南宫朔兮蹦蹦跳跳的走上自家屋子的台阶,笑着对那目送着她的女子说了句,“姐姐再见。” 之后,她的身影便如一只翩翩的蝴蝶,没入院中,不见了。而那帮她的女子,却也在一笑之后,不见了踪影。 偶尔的一次邂逅不过是生活的小小插曲,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如此过了半个月,南宫朔兮却早已不记得当初帮过自己的女子,而在她家院子里的第一枚枫叶火红的时候,她却已经背着她妈给她买的小书包,懵懵懂懂的被她妈牵着,在空山新雨后的金秋时刻,赶着报名上学了。 第51章 身上臃肿了一个冬天的棉衣又可以在愈来愈热的天气下脱掉了,南宫朔兮抱着从书店刚买回来的模拟卷往教室走,*辣的阳光直直地射在她身上,害她出了一脖子的热汗,只是双手被书占着,让她没办法腾出来给自己擦擦汗。 叹口气,就这样折腾着走到了属于自己的教室,跟路过她的同学一一打了招呼,她才得空坐到自己铺满了书的座位上,坐下来静下心乘个凉。 她今年已经十七岁,如果不是中途因为成绩不好留了一级,现在就该是出现在世界不知哪个角落里,四处漂泊,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埋在一堆书里,不知所谓。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回想她七岁上学至今,除了一年级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她妈想着那一年就当上个幼儿园让她留了一级以外,她都是乖乖的坐在四四方方的教室里,眼睁睁看着正前方的黑板上写的东西从“11=2”变成了“x,y,z”,后面墙上贴的标语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变成了“今天偷懒不奋斗,明天狼狈宿街头”,而那永远高出她座位半米的讲台上站着的人也从一个胖乎乎白了头发的老奶奶变成了戴着酒瓶底厚眼镜,个子平平的中年男人,窗外花开了,窗外叶落了,窗外的蝉声停了,窗外落雪了,她个子拔高了,她模样长开了,她长大了。 有时候,南宫朔兮还是有一种不敢相信的错觉,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扪心自问,我真的长大了吗?夜里寂静的黑暗将这样焦虑的放大,却让她更加害怕,她真的长大了吗? 她真的长大了吗? 插在生日蛋糕上的蜡烛越来越多,收到的情书越来越多,离家越来越远,她是真的长大了吗? 好害怕,好想哭。荡在家里秋千上的童年,渐渐的被越来越重的书包,越来越多的试卷挤压,看着上面满满印刷的字,南宫朔兮心中一片冰凉,她明白自己是长大了的,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也或许在她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是长大了的。 趴在桌子上,南宫朔兮看着教室玻璃窗外的天,灰蒙蒙的,最近学校周围烧麦秸的人越来越多,天都大亮了四周还是雾蒙蒙的,整天被飘舞着麦秸灰包裹着,就连青草上也附了黑色的灰,行走的人不得不戴上厚厚的口罩,自己堵住了自己的口鼻,直至窒息。 “南宫朔兮,班主任喊你。” 南宫朔兮闻言一愣,抬起头才发现喊自己的是坐在她后排一个麦色皮肤的男生,传完话就满脸通红的跑开了。 南宫朔兮对他微微点头算作道谢,开始往办公室走。走到办公室门口,发现门没关,她的班主任,一个四十多秃顶的男人就坐在门口的第一张办公桌后面,低头批改作业。也许是听见了脚步声,他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刚巧看见站在门外的南宫朔兮,就笑一笑,对她招手道,“在那杵着干什么?快进来。” 南宫朔兮这才一步一探的进了门。 “南宫朔兮啊,你也应该知道我找你是干什么的,你妈妈也过来和我谈了很多次。”看着她走过来,班主任往身后的椅背一靠,就开始苦口婆心的教育她,“你还小,又漂亮,以后有多少大好年华不够,有多少人供你选择呢?现在主要还是学习为重,你不知道,校长给我们班主任下了个规定,说是每个班级要有二十几个重点,我这才逼你们紧了点,但也是为了你们好,你看看,隔壁班那好几个学生,那么用功,你聪明又不输给他们,还有四个多月就要高考了,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 “班主任,我没有谈恋爱!”冷冷地,南宫朔兮一口回绝道。 “可是你妈妈她说……”她突然这样决绝地说没有,班主任也很错愕,看见小姑娘眼圈儿都红了,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重,于是委婉道,“不是老师阻碍你,只是你妈妈过来找了我好几次,说你成绩下滑得那么厉害,我又问了班里的几个学生,他们说你……”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老师你不信也没办法,那就当我是谈恋爱了吧,我现在就回去和我男朋友分手,老师你问完了?那我可以走了吧。” “不是,南宫朔兮!你……唉,你走吧。” 眼看着她泪珠子在眼圈儿里打转说这些话,班主任也是要劝不能,要训说不出话,只好叹口气,对她道,“你回去再好好想想,老师和你妈妈都是对你好。” 南宫朔兮却哭着,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办公室。 校园不大,却总有一两处是某个人倾心的清净处,在那里总可以尽情的发泄出自己心中的苦闷和痛苦。就如南宫朔兮,在一边抹眼泪,一边飞跑着的时候,还不忘曲曲折折地跑到自己心仪的净土,一个破旧的小凉亭,这个亭子是学校刚建起来的时候就有了,算起来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但是后来因为学校又建了好几个新的亭子供学生放松心情,这受了百年风雨的亭子便渐渐地被人遗忘,亭子四周长满了野草苦蒿,半人多高看着荒凉的很,渐渐地,这个地儿就只有偶然发现的南宫朔兮才会过来了。 “呜呜……” 等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南宫朔兮才敢放肆的哭出来,她额头靠着凉亭斑驳的柱子,看着四周凄凉的景色,更是悲从中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妈从小因为没赶上好时代,从来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跑到外面打了几年工以后,她姥爷就送了好些礼给媒人,好说歹说,托着把她妈嫁给了文化程度只有初中的她爸,虽然在现在看来初中文化简直就是笑话,但那时候,每个人都当她妈是攀了高枝,加上她奶奶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她爸又是三代单传,她奶奶对她妈只生了一个赔钱货当然不满意,整日暗地里说三道四的,她爸又是个孝顺的,对此情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妈性子刚,就算她奶奶镇日的白眼也不曾和她奶奶争辩过半句,只耐着性子教导她。 不许多看电视,不许谈恋爱,成绩不许掉出班里第一名。 完完全全把她当成是对抗她奶奶的武器了:看,我教出来的女儿不比别人家儿子强多了? 南宫朔兮有时候觉得自己好累,上了高三的时候更甚,不但要应付功课,还要应付她妈。她妈整日里疑神疑鬼的,不听信她的话,总是盘查着防范她谈恋爱影响学习,这一次更是因为不知从哪里听到了谣言在亲戚请客的酒席上打了她,让她满腹的委屈没办法说。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的? 越想心越酸,南宫朔兮索性放开了嗓子哭,正哭的伤心,突然觉得好像有谁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虽然心里也有些害怕是歹人,想快点跑开,但到底敌不过好奇,还是慢慢转过了身。 一方柔软洁白丝绸帕子就被人捧着递到她面前。 南宫朔兮一怔,也顾不得自己现在满脸泪水的花猫样,慢慢地视线顺着那丝帕转到拿着它的人身上,却看见一个女孩子正微笑着站在她面前。 虽然有很多人夸过南宫朔兮长得好看,但是南宫朔兮却觉得自己面前的女孩子,更加好看。即使她穿着她们学校最常见的学生服,可还是掩不住眉眼间风流婉转,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 可能是看她愣住了,那女孩笑着抓过来她的手,将手里的丝帕塞在她手里,指指自己的脸,又指指她的,示意她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南宫朔兮这才如梦初醒,看那女孩子微笑的模样,不好意思地拿着自己手里的手帕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干净,等擦完了,想把手里的手帕还给她,转念一想这是自己已经用过了,用过了的再还给她,她嫌弃脏怎么办,想着,她红了脸,对着那女孩道,“不好意思,看你的衣服,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这手帕已经脏了,我带回去洗洗再还给你吧。对了,我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和班级么?” 南宫朔兮眼神诚恳,看见那女孩精致的脸上点点地洇出了笑,慢慢地牵过她的手,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掌上,在她迷惑的眼神中,以指代笔,用柔软的指尖在她掌心一笔一画的写着字,掌心的触感激得南宫朔兮胸口如同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酥酥麻麻地刺得她一颤,目光偷着微微抬上去,却看见那女孩子认真的扑闪着自己长而卷曲的眼睫。 “司……命……炀……你姓司命?” 感受着自己手心传来的触动,南宫朔兮笑着疑问道,果然那女孩子听见了微笑点头,表明是她猜对了。 “也是复姓呢。”南宫朔兮笑了,“我也是复姓哦,我叫南宫朔兮,是十五班的,你呢?” 那女孩不答话,却遥遥地指了指凉亭西边那处的教学楼,南宫朔兮看着,却是学校新建起来的专门给高二学生用的那栋楼,于是惊讶了,“你是高二的?” “叮铃铃——”还没等到她回答,学校的上课铃却响了,南宫朔兮眉头一皱,心想本来她就是想要散心才趁着自习的时候跑出来的,现在要是迟到了的话,恐怕那群人又不知会编排自己什么谣言了,适得其反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还是现在回去为好。 想想,她歉然地对依然微笑的女孩子道,“上课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说着,过来要拉她走。 那女孩却摇摇头,指了指西边的教学楼,又指了指北边的,笑了笑。 “也对呢,我们不是同一个年级,走的方向也不同的呢。”南宫朔兮也笑了,抬起手腕看看上面的腕表,离正式上课却只有五分钟了,要是跑到教室还来得及。那女孩子好像是看穿了她的意图,摆摆手,示意让她先走。 “那我先走了,你也快些啊。” 也是急,南宫朔兮叮嘱了一句就攥着那女孩给她的手帕,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那女孩笑了笑,摇摇头,也不见了踪影。 第52章 事实证明,墨菲定律提出来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世上,没有更惨,只有最惨。 在遭遇求职被拒绝,地铁上钱包和手机都被人顺走,出门的时候忘了带伞可是偏偏遇上瓢泼大雨这一系列事情后,南宫朔兮相信了。 雨水打在身上,她从头湿到脚。 没人帮她,没人肯帮她。 废话,当然,谁会帮一个陌不相识神情落魄看起来就像刚堕胎的人?别傻了,雷锋叔叔早就死了。 雨下的好大啊。南宫朔兮茫然的抬起头,慢慢的在人行道上走。 雨水滴落在地上,溅起更多的水珠,璨如莲花,开在了尘埃里。耳边传来“嘟嘟”的声响,塞的满满的公交车里,身子笨重的像是怀了八个月娃娃的妇人,一辆一辆从她身边划过,带起来一大片泥水,溅到她的身上,脸上,头发上。 雨帘子遮住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前方的路。 山的那边是什么?南宫朔兮曾经认真的回答过她的初中老师,那是梦想。而当她二十七岁还一贫如洗地在街头落魄的时候,她认真地偏了偏头,自嘲,别傻了孩子,你以为山的那边是富贵的城镇,是梦想,可却没来想过那座山里有矿产,可以让你生活富足一辈子吧? 那麽你为什么要往那里走?因为别人都往那里走。 哦。 我丢了时间,时间也抛弃了我。在选择某种方式的时候,早已经注定我一无所有,一无所知。 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瞬,南宫朔兮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黄粱一梦,一梦黄粱。庄生晓梦迷蝴蝶,转眼她的年岁已经达到了二十七岁高龄,传说中剩女的年龄。 身体中流失的气力又渐渐地回转过来,身上虽然还是软绵绵的,好歹睁开眼这个动作,她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咳……你是谁?” 入眼的不是医院冷冰冰的白色,站在她面前的也不是言情小说中屡见不鲜的霸道总裁。南宫朔兮头疼欲裂的四处打量,一张单人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个木柜子,还有锅碗瓢盆其他的杂物,全部一览无余的摆放在这间屋子里。而明显是屋子的主人的人,一个小姑娘,正端着一碗白粥坐在她的面前,逆着光,也看不出来她具体长啥样子。 还好是个女孩子,看见她在灯光下比男子稍显得柔弱的肩膀,南宫朔兮悬着的一颗心就落了下来,暗暗地想,初时看见这屋子里摆设的时候,她还以为她是被拾荒的老汉捡回去当媳妇了呢。如果真是那样子,那她还不如就死在马路上算了。 一下,又一下,正发呆的南宫朔兮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拉扯着,她疑惑的望过去,就看见救了自己的姑娘端着白粥的手往前送了送,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勺子,那意思,很明显是要喂她吃东西。 “不……咳,我自己来就好了。”推拒着,南宫朔兮不好意思让人家救了自己以后还要这样照顾自己,撑着手就要坐起来,那女孩子看见她这样,赶紧往前一扑,把她的动作压下来,不让她乱动,而这时,她的面容这才完全地暴露在南宫朔兮的面前。 “是你!” 虽然已经过了十年,南宫朔兮还是对她十七岁时遇见的那个女孩有点印象,还有那块她小心翼翼的锁在箱子底,却一直找不到主人归还的手绢,她洗干净了要去还东西的时候,人却不见了。原本以为那只是一个生活中的小插曲,今后她们都不会再有交集,只是,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 “司命炀!你是司命炀!你……后来去哪儿了?为什么都找不到你了?” 司命炀却不回答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听不见还是不想回答她,只是固执的压住她想乱动的手臂。她的手里还稳稳地端着那碗白粥,看见南宫朔兮激动的语无伦次的模样,她微笑着,挺直身子,将那白粥又往前递了递。 看见她这样固执,南宫朔兮只好叹口气,心里酸酸甜甜的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只好妥协的看着她的眼睛,“我吃就是了,不过,吃完,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看见司命炀犹疑着点头,南宫朔兮才开始接受她的喂食。她也不知道昏迷多久了,不过就这样落魄的昏迷在大马路上还被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捡回去,是不是证明,她的运气,也不是那么差的? 就这样,一个人喂,一个人吃,一碗白粥很快见了底。司命炀把碗拿过去洗,南宫朔兮就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和这个女孩子算不上相熟,可她却帮了自己两次,而且每一次都是她窘迫的时候,这样,却不得不让南宫朔兮感动。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干旱了好几年,突然间从天上飘下几滴雨的感受,久旱逢甘霖。 一个人的碗洗起来不费事,很快,司命炀就再一次的坐在南宫朔兮的面前,眨眼看着她,像是在询问她想问自己什么问题。 满肚子的疑问绕在心里,让她心肠烧烧的难受,然而看着她的脸,南宫朔兮喉间一哽,半晌,笑着问她,“这是你的家?” 司命炀点头。 “你一直都在这里住?” 司命炀再次点头,笑了笑。 南宫朔兮皱眉,环顾四周,再次问道,“你的父母呢?你是一个人在这里住?你从什么时候在这里住的?” 司命炀不答,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她,接着又用手势打出好几个数字来,看见她不解的目光,更加卖力的指手画脚起来。 南宫朔兮原本是满腹疑惑的看着,却看见她一直着急的打手势,那疑惑变化成一种叹息的猜测,心里沉了沉,看着她的眼光也凝聚了,等她终于比划完了手势,南宫朔兮才低低地问她,“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手舞足蹈的动作停止,司命炀看着她,缓缓地晃动脖颈,点了点头。 难怪她一直打手势,一直安安静静地不与自己说话,原来……原来,她却也是个可怜人么?南宫朔兮叹息着再次细细打量救了自己的女孩子,当真可以比得上书上所说的眉裁若画,星目留情了,只是她眉线过分勾挑,于她此时灯光渲染下低眉顺目温柔的情态不符,太过邪魅了些。 “少主人,您的容貌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殿下,您这样,小神看起来好别扭啊。】 “我认为我可以这样做,便可以这样做,与我容貌无关,如果没有别的事,1214,我不想你作为指导者,却说出来这种话。” “是。” 【……殿下,您怎么不骂我?】 “你的蠢笨,孤已经不想再说什么,而且,你应该庆幸这个世界多出来一个,可以跟你比蠢的东西,让你不用再丢尽神界的脸。” 【嘤嘤嘤,殿下,您这样,小神会伤心的。】 司命炀不语,再一次看见拥有闻人千朔容貌的人,她总觉得情思恍惚,离开上个世界,她封锁的记忆也都解开了,而关于她作为北冥炀时的记忆,一股脑地,就都涌进了她的脑海里。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她是神,神是不允许有情的。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南宫朔兮苦笑着感谢她,“只是时候不早了,我还是不打扰你了。”说着,她想起身离开,却被这个固执的女孩子又一次地拉住了手腕。 南宫朔兮不解,却见她伸手指指床旁边一张椅子,上面放着用白色塑料袋装着的阿司匹林,不用说,也知道这是给谁吃的东西。 “谢谢你……”讷讷地,南宫朔兮心里一瓶酸水都倒了出来,看着女孩喃喃道,女孩笑着摇摇头,帮她从热水瓶里倒了一杯热水,又帮她拿好了药片,放在她的手心里,摸摸她的额头,将手里的一杯白开放在她嘴边,示意她吃药。 药剂的苦味散在口里,让南宫朔兮不禁闭上眼皱紧眉头,等好歹苦味散的差不多了,她才缓缓睁开眼。颤如蝶翼的眼睫掀开,落了满天的星辰在眼里的,都是司命炀灿烂的笑。 从未想过会如此狼狈,也从未想过会如此绝望,心如死灰的感觉,就连死也困难的很。在这样的时候,却有一束光,从积满了阴霾的乌云里,洒进来。 “外面,还在下雨吗?”听着不断有打击声在这屋里响,南宫朔兮吃力的移动身子看看,才发现是雨水打在玻璃上发出来的声音。 司命炀点头,歉意的笑了笑,指指自己的嘴,又指指这个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小窝,低下了头。 南宫朔兮看她的动作,心里酸涩更深,虚弱地笑道,“你肯收留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怎么还会嫌弃这个地方呢?你要是再这样想,我恐怕都要无地自容了。况且……”况且这社会弱肉强食,司命炀不过是一个不能说话的女孩子,体力又没有男人好,难得却肯自食其力,虽然住在这样的一个狭窄阴暗的地方,还有什么可以诟病的? 司命炀闻言,有些惊讶的抬头,却看见她眼里深沉的落寞和温柔。 凡人,当真是桎梏一生。 第53章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不是肥肉,可以用斤两来形容。 南宫朔兮记得,自己第一次听见“理想丰满如杨玉环,现实骨感如赵飞燕”这句话的时候,正是春残,柳絮飘的到处都是,宁静的午后,她认真地在和数学题奋斗,一朵洁白的柳絮就飘到了她的练习题上。 前排的同学兴高采烈的和她同桌讨论着自己的兴趣和理想,她安安静静的听着,偶尔抬抬头对她们的询问作个回答,她的同桌,如今孩子已经可以去打酱油,总是喜欢吃橘子的女孩子,就捡起来飘落到她练习册上的柳絮,说了一句,让南宫朔兮记到现在的话。 她说,理想丰满的跟杨玉环似的,唐玄宗迷恋她,最后有了安史之变,后来唐玄宗狠心杀了她,却换来了恨断肠的长恨歌和马嵬坡。现实呢,就是掌上舞的赵飞燕,汉成帝爱她,最后自己的骨血却全被他深爱的女人暗中害了,自己也丢了性命。 前排的同学笑她同桌学历史学傻了,南宫朔兮却停了笔尖,看着窗外飞落的柳絮,沉吟不语。 韶华易逝春易老,哪堪年年岁岁有今朝。 “嗯……” 伸手遮住刺眼的太阳,南宫朔兮不悦地哼了声,脑子里浆糊似的搅成一团,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夕,她揉了揉眼,拽了拽手里的被子,原本半阖上的双眼在下一瞬,却猛然睁开,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出租屋,“我迟到了啊!!” 说着,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开始往身上套衣服,套到一半,就被中途听见她尖叫吓过来的司命炀拉住了她的衣服。 “嗯?”南宫朔兮不解,眨巴眼睛看着她,却见她拿着个锅铲,指指南宫朔兮正往身上套的工作服,又指指挂在水泥墙上的日历,对着南宫朔兮弯起了嘴角。 “啊,我忘了啊,今天休假,不用上班啊。”紧绷的神经松了松,看着司命炀穿着围裙拿着锅铲的样子,南宫朔兮却忍不住笑了,也不知道是笑自己紧张过了头太傻,还是笑司命炀现在的装扮太傻,月牙一样的眼睛里漾满了光,南宫朔兮直起身子,勾住她的衣服,让她靠近自己,在她弯腰的一瞬,能腻出糖的亲吻就烙在她的下巴上。 司命炀露出无奈的笑,摸摸她的发顶,指指自己手里拿的锅铲,示意自己正在做饭,别在这时候闹她。南宫朔兮这才放开勾住她衣服的手,将身上的工作服脱下来,丢在床上,起身要去柜子里找衣服。抬眼却看见司命炀已经将她的衣服放在了床旁边的椅子上。 “你这样,会宠坏我的啊。”南宫朔兮气鼓鼓地说着,爬过去拿衣服,司命炀看她像个孩子一样爬过去,笑着摇摇头,自己转过身又去做早饭。 “好香啊,司命炀,我都快被你喂成猪了。” 腰间一沉,抱怨似的话语便环绕在自己耳边,两人紧密无间的贴着,司命炀很明显能感觉到她滑嫩的皮肤蹭在自己身上,她下半身没穿衣服。事实上,南宫朔兮习惯裸睡,在她跟她住在一起的第三天就暴露了本性,而现在,虽然已经帮她找好了可以换的衣服,她还是只穿了一件堪堪能够遮住重点部位的白色长衬衫,大清早的就到处乱晃悠。 南宫朔兮抱紧自己怀里盈盈一握的腰肢,下巴靠在她肩膀上,眼神专注地望着她一点点地翻炒锅里已经变得焦黄的鸡蛋,丝毫不觉得自己对掌握着她温饱的人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她不自觉地用自己白嫩的大腿轻轻磨蹭着怀里人,两人近在咫尺的脸庞也靠的极近,甚至偶尔她呼吸的绵长气流会有意无意的吹在她的脸上,一丝丝,一缕缕,羽毛一样挠在心里。司命炀握着锅铲的手一顿,身子也钉子钉住一般,僵了。 她极不喜欢这样的身体接触,但南宫朔兮明显是属于食肉动物,每日必须要有这样实质性的接触,她才会感觉到温暖和爱,她是个敏感到害怕这个世界的人。 “少主人,这时候,您所表现的应该是被依赖的欢喜,而不是苍白着脸的无力。” “我知道,但……” “司命炀,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抱着她,南宫朔兮心内惶惶,她抱着的人虽然口不能言,意外地很体贴,像是太阳,无声地散发出光和热,在她身边,她好像可以忽略寒冬带给她所有的苦痛。 她很害怕。 南宫朔兮双手紧紧箍住她,脸与她贴的更近,眼神失焦,喃喃着,“司命炀,别走,别离开我,好不好?我会努力工作,我会工作赚钱,我会非常努力,非常……等我赚了钱,给你买一个大房子住,给你办一个花店,给你……给你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好不好?司命炀,司命炀……” 梦总是容易醒,凡人的梦总是美好随和,假拟出镜花水月一般的虚幻世界,想要凭借那些忘记自己的苦痛,想要逃离肉/体和精神上的疲惫,凡人,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锅里滚烫的油被炸的噼啪响,司命炀听着她在耳边说的话,像是没听见一般无动于衷,她关了火,转身,想要拿盘子将已经炒好的菜装入盘,却再一次地,被人锁进怀里。 “司命炀,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你别走,哪里也别去,好不好?” 每个人心里都有块禁地,都有只要碰触就会忍不住泪流满面的伤疤,曦和知道,这一次的南宫朔兮就属于这样的人。和她在第一个游戏世界里扮演的轩辕炀不同,这个南宫朔兮性格有些软弱,从小在自己母亲的高压下,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子,但她崇尚自由,渴望着脱离母亲的掌控飞到外界,却因为她自己怯懦的性格,无法得偿所愿。而如今遇到了身体缺陷的司命炀,一个比她还要弱小的女子,她心里那份怜惜就全都被激发了出来,所以,她对于司命炀,与其说是爱情,倒不如是想享受掌控她时的感觉。 【殿下,怎么您遇到的都是心理不正常的人啊。】言官一边激动地看,一边从储物袋里随手拿出来一个灵果,“咔擦咔擦”啃得津津有味,点点游戏数据板上的介绍,感叹了,【这个南宫朔兮,上个闻人千朔,总觉得……唉,囚禁圈养什么的,殿下您……注意安全啊。】 唉,还好殿下在这个世界用的是原主司命炀的身体,不然……要是被怎么样了,她可不好交代啊!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个该死的小神,她有如此遭遇,还不是她带来的那个破游戏惹出来的祸事?!看来不给她点教训是不行了,不过到底是赐给那个该死的小神三昧真火还是太阳神弓,目前她正在考虑。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好不好?” 这边太阳神殿下百转千回的想着怎么处罚幸灾乐祸的言官的时候,南宫朔兮在等待中已经渐渐损耗了她最后一分忍耐,忐忑不安,七上八下,所有这些词语都不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将紧箍她的手缓缓抬起,一寸一寸抚上她的手,松开,再握住。 司命炀皱眉,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自己被她紧包住的手,在她期待至于紧张而逐渐加重的喘息中,迟疑着点了点头。 “叮——灵魂修补程度,5%,恭喜少主人。” “不过尔尔,1214,你倒是越来越会奉承我了。下一次,不必再向我报备这些了。” “……是。” 南宫朔兮兴高采烈地将司命炀做的菜端上桌,乖乖地坐在权且当做餐桌的桌子旁边,殷勤地等司命炀过去吃饭,那模样,乖觉地像捡了宝贝一般。 人类最宝贵的不过是自己的梦,最欢喜的不过是梦想成真,最愚蠢的便是不知黄粱一梦本为梦。 司命炀终于和她在一起了。 就是做梦都会笑醒的南宫朔兮,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看着自己枕边的人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不过,她也没什么时间确认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因为,再不起床的话,恐怕她真的要迟到了。 小心翼翼地起身,尽量不惊醒她,南宫朔兮穿戴好,帮着做好了早餐,起身要出门的时候,脚步一顿,想想她恬静的睡颜,到底没忍住,轻轻走过去,亲了亲她的嘴角,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轻声道。 “早安。” 早在她念书的时候,就曾经想象过这样相濡以沫的爱情,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平平淡淡的爱情,流水一样的日子,没有烦恼,没有争吵,只有相爱的两个人。 听见了“啪嗒”关门的声音,司命炀才敢睁开眼睛,看着出租屋门口鞋柜上消失的鞋子,叹了口气。 这个南宫朔兮,太过于理想化,看什么事情都是绝对的理想,而往往,这样的人,灵魂的缺失度就越多,缺乏的安全感和痛苦就越深。 怎么她第一次出手,就找到一个这么麻烦的? 第54章 俗话说,两虎相遇必有一伤,就是一公一母的那也不行,就比如流云山上这两个土匪窝,每次相见必然斗得你死我活,这倒不是它们彼此的错,谁让这个世界,它是孔夫子喜欢的大同世界呢。 咳,言归正传。 却说归泊听说对面山头上那帮土匪又过来挑衅,又加上方络弦最近对她忽冷忽热的,两种情绪累加,让她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杀了那帮子人,剁成肉酱,喂给寨子里头的狗吃。要问她一个脑子有些不清楚的人为什么这么恨对面山头的土匪,除了同行相争这个屁大点的理由外,还是两边的纠葛太深了。 归泊从小在这山里头长大,上串下跳猴似得,山里头哪里有鱼哪里有花她摸得一清二楚,她娘死的早,她爹又当爹又当娘把她拉扯大,原本想把女儿培养成大家闺秀类型的,在看见女儿几拳头把几个大她七八岁的男娃打趴下以后,再也不抱什么幻想了,也不怎么管她,只是时不时的逼着她练武,留作自保。所幸当时天下大乱,现今的皇帝忙着谋反呢,没空理他们这样山寨里的穷土匪,她爹带着她和一帮因为战争走投无路的兄弟在这山寨活得也算是畅快,整天喝酒吃肉打打劫也不担心自己饿死,可就在皇帝登基的第十个年头,出事了。 原本他们流云山只有他们这一个土匪窝,谁承想不知什么时候,对面山头竟然树起土匪旗帜,整日里打家劫舍抢他们生意,把那些杀人越货的臭名声往他们身上泼这样的事就不说了,趁着一次山寨里的大部分男人们出去打劫,那帮人竟然偷袭了他们山寨,将寨子里的人和东西抢了一大半。 是可忍孰不可忍,上任寨主,也就是归泊她老爹,忍无可忍的让女儿看着寨子,自己带着兄弟跟那伙人血拼,到后来,当然没打过人家,被几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抬下来的时候,已经咽气了,归泊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虽然她有时候是不在状态了一点,可她又不是先天的傻,她当然知道自己老爹是被谁杀的,看着她老爹闭着眼睛被血浸了满身的模样,归泊当时就发了狂,逮谁就要杀了谁,被劝不动她的胡芦一掌劈晕了。 虽然事情过去了好几年,现在归泊看到对面山寨的人不断进攻的模样,又开始狂躁了。她正焦急连跑带跳的往山脚下跑,谁知半路上突然遇见三个男人拿着刀跳出来杀她,归泊正愁着手里没兵器呢,扑上去就给了其中一个男人一脚,趁他疼的弯腰而其他人发愣之际,一把捡起来地上的刀,往前狠狠一送,那个弯腰的男人就丢了性命。这一下,那两个男人才算是反应过来,吼叫着拿刀就要上去杀了她,归泊虽然武功不算好,架不住她发狂起来连胡芦这个武功卓越的人都挡不住,因此,在那两个男人扑上来的当口,归泊轻轻一跃,躲过那两个男人的攻击,跳到他们背后,在他们回身之时,左手运气做掌,右手攥着刀,往前方一推,两个男人一个被刀贯穿了心,一个被打的吐口血倒在地上。这样她还不解气,拿着刀往那倒在地上目露惊恐的男人身上刺过去,原本被她一掌打的只剩下一口气的男人,就这样殒了命。 也许是火红颜色的血液点燃了她作为人类骨子里头的兽性,那三个男人被她杀了以后,她马不停蹄的拿着刚夺来的刀就往山下跑,眼睛赤红赤红的,跑了一会儿就看见一大帮人拿着刀混战在一起,她也顾不得什么累,上去就和一帮人砍在一起,她杀红了眼,看见敌人扑上来就拿着刀刺过去,在一群苦苦支撑着的流云山寨的男人们看来,他们寨主简直就是救世主啊! 后面追过来的胡芦可就忧心多了。 她一路跟着归泊,自然是看见了她杀了那三个人的,看见平常打架总是输给她的归泊一下子杀了三个人,胡芦心知她的病又犯了,原本想打晕她,可那小兔崽子每次犯病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她竟然逮不住她!而且正好是对面山头的又过来挑衅的时候,细细考虑一下,胡芦一咬牙,想着还是先把这帮人打退,再帮那个死乌龟治病不迟,想明白了,她也不迟疑,纵身也加入了战局。 原本山寨这边有了归泊和自己两个人坐镇,该是稳超胜券的将那群人打退才是,没成想,胡芦却是越打越心惊! 以往她们和对方交手,虽然对方也是偷袭,开始也是将她们打的措手不及,可最后她们却往往能拼命杀退他们,可现在……胡芦踢开自己脚下又一个倒下来的尸体,趁着暂时没人过来,她扫了眼四周,寨子里熟悉的面孔减了不少,都在苦苦地抵御劈过来的刀剑,而周围与她们打斗的人,不见少,反而更多。 “寨主,寨子里能出来的都出来了,可是对方的人还是在不断往这边赶过来,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咱们就要被包围了!军师说他在另一处地方先抵着,让咱们快撤退!” 果然,她的猜想没错,在她用自己的短剑又刺死一个想偷袭她的人后,就看见一个胡子拉碴身材矮小的男人一边躲着扑过去要杀了他的人,一边腿脚生风的从山上跑下来,伸长了脖子憋红脸大声吼道,“寨主,军师说他们快要守不住了,让你带着人快走!” “谁要是走了,谁就是王八养的!” 归泊杀红了眼,头也不回的拿着刀砍倒了一个目龇欲裂手持勾斧的男人,“让军师带着人先走!小爷就不信,小爷在这里活了十几年,到头来,竟然要逃跑!撒尿撒到小爷头上了,小爷不给你点颜色看看,真当小爷骨头是面做的啊?!”话音刚落,一个八尺大汉拿着刀直直地朝着她劈了过来,归泊往右边一避,那刀有惊无险地贴着她的脸劈了过去。 她这话说的有骨气,瞬间鼓舞了士气,还剩下的四百多个男人立刻咬紧牙关,嚷嚷着要和山寨共存亡,帮寨主守住山寨。有人被刀剑划伤了,身子动不了,就死死地抱住敌人的腿,吆喝着让同伴杀了自己抱住的人,等敌人被杀了,他自己的身子也成了马蜂窝。 血流如注,尸堆成山。 “上,都给我上,我就不信,今天打不下来这个破山寨!” 胡芦吃力地杀了又往自己这边扑过来的几个人,耳边就传来这声吆喝,她能感觉到那个可能是首领的人说完这句话后,她周围的杀气的更浓更重了。 真是可恶,这些打不死的苍蝇!就算她胡芦神功盖世,也顶不住一波一波的人过来啊,对方这明显就是车轮战,想要耗光她们的体力!胡芦喘着气,她握着短剑的手已经开始发颤,酸软的马上就抬不起来了,再不想想办法,恐怕她们今天都得死在这儿!她死了倒没什么,可是她的师姐……水泱还在这山寨里啊,一个受了伤,腿脚不便的女人,要是被人抓住了……她不敢再想下去。 “死葫芦瓢,发什么愣啊!想死早说啊!”,正想着,突然耳边炸出来归泊这句话,胡芦下意识偏头一望,归泊哭丧着脸站在她身边,她脚下,是一具新的尸体。 胡芦心头一暖,这只死乌龟,虽然有时候挺不靠谱,却救了她一命。 “你还笑的出来,差一点你就死了!”,归泊死了爹娘一样拖长声音,看着胡芦嘴角含笑的模样,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门,着急道,“快,你……你武功比我好,快,我掩护你,你赶紧跑,去护着方落闲她们,我怕他们绕道跑到山上去了!” 她话未落,胡芦的心就凉了一半,也没空揪着归泊耳朵骂她没大没小了,她拿着短刀就要往山上冲,几个人扑过来想要拦住她,全被她当成了木桩子,见一个砍一个。归泊见状,默默扶起了自己的下巴,咬咬牙,也挥动手里的大刀,帮着她开路。 胡芦一路上杀了不少人,在归泊的帮助下,好容易跑到饭堂,刚气喘吁吁的跑到饭堂门口,就看见一个背对着她的男人举起了刀,胡芦心中一凛然,就怕他刀下的那个人是水泱,当即手里的短剑就掷了过去,等那大汉倒下去后,她才发现那是方络弦。 来不及多做解释,看见方络弦和水泱平安无事她的一颗心就定了,连声嘱咐了几句,胡芦又开始马不停蹄的往山下跑支援归泊。 也不知道是不是归泊家的祖坟终于冒烟了,就在胡芦可以说是飞着往山上跑的时候,归泊在踢翻了一个人以后,开始认认真真地打量四周,考虑自己的处境。 一开始就顾着杀人了没发现,如今细细看着,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她们被一圈人围攻着,包在一个月饼一样圆的圈子里,等一波人被打退,另一波人就围了上来,刚刚被胡芦强行撕开的口子不大一会儿也被填补上了,这样子,她们始终都在这个圈子里,直到死! 归泊有点心塞,她刚刚娶了媳妇,还没看见自己娃娃长啥样儿呢,难道就要死在这?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她正郁闷着呢,隔着蜂蛹的人流,就看见一个蒙着黑布的人坐在一匹马上,不断指挥着人扑上来杀他们。 第55章 人性的丑恶,向来会在金钱面前暴露的无影无踪,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何况本就无瓜葛的人?人情,欠了就难还清,尤其是,与金钱有瓜葛的人情。所以,南宫朔兮想,她合该要对司命炀好,而司命炀,也合该对她好,这是她对她的投资,也是她欠她的。 人生百年,什么爱恨纠葛,死了,不都是化为了烟灰,风一吹就散了,还纠结那些痛苦心酸做什么?得逍遥处且逍遥,难道不对吗 “所以说,少主人,您还年轻,这一次家主派遣您过来这一趟,是绝对有意义的。这一次,将会对少主人产生巨大的影响。” 听着1214说的话,司命炀并不苟同,却也无话可说,她叹口气,转身看见背对着自己睡的香甜的南宫朔兮,毫无防备的模样,很容易就会把她和一个不知世事的稚子联系起来,而不会想到她心里的阴暗有多少。 伸手将她贴在鼻梁上的一缕发丝拨开,司命炀看向窗外,月色凄楚,像极了一些人惨淡的人生。 黑漆漆的夜逐渐被黎明的光吞噬,在这一场没有绝对的黑暗和不是绝对的光明的角逐中,到底是光明更甚一筹,转眼间,新的一天由拉开了序幕。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是南宫朔兮从小就接受的教育,但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读了十几年的书,无一例外的没有什么用处。再一次的站在一座十几层楼高的办公大厦前,南宫朔兮眯起眼睛,打量着被钢化玻璃层层覆盖的摩天大楼,抱紧了怀里的自荐资料,鼓起勇气往前迈了一步,推开了这座办公楼的门。 “您好,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吗?”前台的服务小姐很热情,也很漂亮,看着贸贸然闯进来的她,也没有特别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画着浓妆的脸对着南宫朔兮挤了个笑容道。 “啊,不好意思,我是来应聘的。”从小就缺乏对人的交流经验,在走进门时就已经害羞害怕的只敢盯着地面的南宫朔兮,此时听见前台的询问,更是不敢多说什么,用蚊子一般嗡嗡的声音回答,“请问,这里还招人么?” 此时正是上班的高峰期,站在这个大堂内,南宫朔兮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许多人针扎一样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刺入她的骨血中,让她难堪的想要逃跑,却因为仅有的希望而迈不动脚步。此时此刻的她,就如困在浅滩上的鱼,张开了鳃,却只能感觉到成倍的窒息。 “啊,是应聘的么,可是我们公司并没有招人的计划,真是不好意思了。” 终于,前台说话了,可是她口中的话语却冷淡的冰了柱子一样,更像是宣判死刑一样,让南宫朔兮仅存的意志力瞬间消失了。 “没...没事,打扰了。” 狼狈的像是丧家之犬,南宫朔兮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这已经是她找到的最后一家可能应聘自己的公司,之前找的十几家,无一例外的都落选了。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个社会的规则是怎样,她天生的不善言辞,在那些侃侃而谈的面试者面前,就像哑巴一样傻傻地站着,当然不会获得哪怕半分垂青。 所以,她的落选,意料之外,而又意料之中。 几乎是哭着跑出来,南宫朔兮抬头,踉踉跄跄的跑到公交车站,都市巨大的广告牌四面八方的包围了她,天桥上,天桥下,形形色~色的车辆流水一般穿梭而过,像是海里自由自在的游鱼,在这个城市里穿过来穿过去。而她,像一个丢了*的孤魂,一个人,在天地间,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里,游荡着,不知所措。 “嘟嘟嘟--”装在包里的手机尽职尽责的提醒着它的主人有电话打过来,南宫朔兮却看着公交车站牌上描绘的红红绿绿的站点,不知所措。 手机的震动声响了好几遍,南宫朔兮都无动于衷,但是对面打电话的人并不气馁,一遍一遍的打,一遍一遍的挂,南宫朔兮就冷冷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不接。终于,在不胜其烦的第十遍时,旁边一同等车的一个大~爷忍不住了,看了看南宫朔兮眼圈红红狼狈的样子,以为她是和男朋友吵架了,老人家慈眉善目的也想帮着年轻人解决点问题,就劝她,“姑娘,和男朋友吵架了?小两口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小伙子也挺不容易的,都打好几遍了,小姑娘,你还是接了吧。” 旁边一堆人看着,南宫朔兮也不好意思再耍性子,只好拿起手机,点了接通键。 “朔兮,你~妈妈给你找好了一户人家,快回来看看,你一个人跑哪去了?你~妈听见你走哭了一晚上,你~妈也是为了你好,知不知道?你都多大了,再不嫁人以后还有谁要你?咱家只有你一个孩子,你不结婚,让爸爸妈妈怎么办?朔兮,你就听爸爸一句劝,好不好?朔兮....” 手机那头,她爸的声音还在不断地传过来,南宫朔兮站在公交牌下,静静地听,也不说什么。她念书念了二十年,从小学到研究生,原本以为可以脱离父母,追寻自己的自由,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谋得一席之地,可是到头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这个愿望有多愚蠢,自己有多愚蠢。她自己向来厌恶那些只知道死读书的人,到头来,自己却成了那些人中的个中翘楚。真是一件讽刺的事实。 满载着人的公交车在她烦不胜烦的时候开了过来,随着身边的人一起挤上公交车的门,投了币,在挤得像是沙丁鱼网里的车厢里,从紧贴着耳膜的手机上,她爸终于停了碎碎念,转而用认真的口吻问她,“朔兮,明天就回来家里吧,好不好?” 好,当然好,她现在就像是受了伤的小兽,有什么可以比自己的家还要更好的可以供她疗养休憩的地方?但是她当初是为了什么,连招呼都不打,就跑出了家门的?公交车上人很多,很挤,气味很难闻。南宫朔兮苍白着脸,拿着一张餐巾纸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她晕车,尤其是这样人挤人的公交车,她晕的简直就要死了。不,现在让她去死她都愿意,却不愿意在这充满了汽油味与人身上汗味的难闻地方多待上哪怕一秒,她想逃! 紧挨着她的姑娘穿着丝~袜打着电话,身上浓的刺鼻的香水味不断地冲入她的鼻端,让她本来就朦胧的意识愈发离散,旁边坐着一个光着膀子的大叔,扯着呼噜靠在座椅上睡觉,声音大的像是雷鸣。车厢里还有孩子因为周围环境不适发出哭声,男人的说话声,女人的细语声,合着车内司机为了改善气氛播放的《套马杆的汉子》,一切的一切,都让南宫朔兮难受,胃里翻滚的更加厉害,捂着鼻子也阻止不了那难闻的味道窜到她的灵魂里,乌木里头的毒虫一样,撕扯着她。 “朔兮啊,那男孩子我和你~妈看着不错,人家到家里也来过三四趟了,你快点回来看看啊....” 车身摇摇晃晃的前行,忽然一个大转弯,车里的人大都因为站不稳差点摔倒,叽叽喳喳的咒骂声不绝入耳,纷纷埋怨着司机的不小心,南宫朔兮听着自己手机那头传过来熟悉的声音,看着公交车停靠的熟悉景色,再也忍不住,捂着鼻子箭步冲了下去,靠着毅力跑出老远,终于到了垃圾桶旁边,再也不需要忍耐,她放开捂着鼻子的手,胃里翻滚的东西全部都涌了出来:“呕--” 南宫朔兮去找工作了,这房子重新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司命炀做好最后一道菜,把它摆到桌上,瞄一眼墙上挂着的钟,叹气。每天守在这个小屋子里做好饭菜,就等着南宫朔兮从外面工作回来,活动范围只有这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看见的景色只有窗外的那一小簇天空,每天过着暗无天日无聊的日子,这事搁谁都得疯,不过还好,她还可以用脑电波和1214交流,也不至于闷出病来。 “1214,你觉得南宫朔兮,是好人还是坏人?是卑劣,还是懦弱,还是窝囊到一无是处?” “少主人,这是家主给您的考验,1214不好插嘴,但作为指导者,少主人,1214有必要提醒您,,南宫朔兮的灵魂修补程度目前只有12%,您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司命炀看着饭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沉吟不语,南宫朔兮今年27岁,她当然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只是人生百年,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有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以后的路要走,白白废了大好年华,倒是让人心生叹惋。 “碰———” “你回——” 门被狠狠地撞开,司命炀知道是南宫朔兮回来了,调整自己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说完欢迎的话,就被人狠狠地抱住了。 “....怎么了” 南宫朔兮在哭。像是十年前一样,哭的撕心裂肺,抱着她,司命炀可以轻易的察觉到,她内心的绝望和痛苦。 当一个人沮丧失望到浮萍一般一无所依的时候,就算是内心的痛苦能把她淹没,她又能怎么样?南宫朔兮紧紧抱着怀里馨香的身体,慢慢抬起自己遍布泪水的脸,在她诧异的眼神中,对她展颜一笑。 “我喜欢你,司命炀。” 第56章 作为人的价值,南宫朔兮不知道,可是作为女人的价值,南宫朔兮却在自己的阅历中彻彻底底地领教过了。 司命炀租住的房子地段不是很好,虽然是市中心,周围却都是密布的房子,挡了阳光让房子里总是阴暗潮湿也就罢了,房子本身条件也不好,水泥砖盖的房子,不知道怎么竟然能逃得了拆迁大队的毒手,还岿然不倒的屹立在这个车水马龙的城市里。她们就栖身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 空间不大,被司命炀利用几道帘子隔成了好几个空间,用作厨房,卧室,和客厅。对于一个人来说,哪怕是只有一立方米的空间,也可以勉勉强强折腾过去,可是两个人,怎么样,也会觉得这个房子太小,太挤。 手下噼里啪啦打字打得专注,其实她的注意力现在全放到了那边专心看书的南宫朔兮身上。看着她淡然地一页一页翻过书页,司命炀就忍不住一阵叹息。她当初来到这个时空,听了1214的建议,故意将自己的处境逼到了一个绝的不能再绝的地步,就是为了给南宫朔兮一份信心,谁知道到头来,这份绝境竟然真的会将南宫朔兮逼到绝境。 “房子里太闷了,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能察觉到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南宫朔兮放下手里没翻两页的书,站起身,走到司命炀身边,对着她微笑道。 而司命炀就像她预想的一样,乖巧的歪了头,真的停止了打字的动作,收拾了东西,和她一起出去逛逛。 其实真的没什么好逛的,这附近,她因为找工作,早就摸得比司命炀还熟悉了。而以钢筋为骨水泥为皮肤的城市,真的可以看的地方,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公园罢了,周围种了花草盆栽,就真的算是一个好去处了。 “累不累,我们就在这坐下来吧,好不好?”也没走多远,说是走走,只不过是南宫朔兮拉着她,随便的到处乱晃而已,两个人肩并着肩,也不知道可以聊什么,因为司命炀不能开口,其实她们也不能聊天,所以只单纯的是南宫朔兮在说,司命炀乖乖的听而已。走了一段路,也许是南宫朔兮觉得她累了,也许是南宫朔兮她自己累了,看见一个可以供行人休息的石凳时,她毫不犹豫的就拉着她坐下了。 司命炀看见她已经拿出纸巾在擦着石凳上面的灰尘,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顺从地坐下了。除了她把她从大马路上捡回来的那一次,南宫朔兮很少听过她说什么,通常她们相处的模式就是,南宫朔兮一意孤行的说什么,就是什么,而她作为“弱者”,通常还没来得及反驳,或者是说,是根本不容得她反驳的时候,南宫朔兮就下了论断。有时候,司命炀总在想,还好她不是真的南宫朔兮的爱侣,不然,她迟早得疯。 拉着她坐下,南宫朔兮的目光随着一辆辆疾驰而过的车辆纷转,心思早就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她之所以回来到这个城市里,受尽二十七年都没有受过的难堪和苦楚,说到底还是她在逃避现实。她今年已经二十七岁,原本已经在自己家乡的小镇有了一份公务员的工作,虽然不算衣食无忧却还可以养活得了自己。可是因为她的年纪不小,她妈开始着急了,也不知道当年逼着她在祠堂里面发誓上学绝对不谈恋爱的那个女人去了哪里,到处托人给她说媒,她每天的生活也从从充斥着文件,变成了充斥了各种类型的男人。在持续五个月过着这样的生活,而她妈似乎是相中了其中一个男人的情况下,南宫朔兮害怕了,于是在一个晚上,她什么都没拿的跑了。 原本以为重新开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她年纪已经不小了,让她再次像个小姑娘一样懵懵懂懂的和人竞争上岗这样的事情,怎么样,她也是做不到的。于是,在一个人跑到这个城市的第十天,她也就只能够被司命炀捡回去了。而昨天,她爸告诉她,他帮她在单位请了一个月的假,她妈在她走后的第二天也气的病了,要她回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一个男人生活,却也没对哪个女子产生过好感。在跟着她妈计划走,顺利的考上大学,考上研究生,考上公务员以后,她妈让她嫁人的时候,她终于有点害怕了。这份恐慌丝毫不亚于,把她抛进一个满是猛兽的深山里,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相亲,吃饭,然后结婚,洞房,生子,怎么样,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啊。于是她产生了逃跑的想法,跑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只是她爸昨天告诉她,她妈病了。作为她妈唯一的女儿,她怎么可能不回去看看她妈?就算是她妈怎么样禁锢她的自由,就算是她妈让她回去结婚,就算是她妈一直操控着她的人生....回去,就可以重新找到所有的东西,包括可以让所有人艳羡的工作和人们体面工作的尊敬,而留下来,要面对的,就是这样惨淡的人生。 其实说到底,她还是没有那份决心和毅力,去和司命炀,浪迹天涯而已。 “我爸打电话让我回去,说是我妈病了,病了很长时间了,她很想我。司命炀,你觉得,我该不该回去?” 她既然这样子问她了,说明她该是有了决断的,该是已经做好了所有的打算的,既然如此,她这个时候又为什么要问自己这种话?就算她跟她说,你不要走,她会同意吗此时的司命炀再次庆幸,自己不是真的南宫朔兮的爱侣,否则与这种善变而无情的女人一起生活,当真是会让她全身上下出了疹子一样,难受的很。 说出这样一句话后,南宫朔兮就一直紧张的盯着司命炀,盯着她的面部表情,就害怕她说出什么与自己预想相悖的答案。她是不喜欢女子,可那也仅仅限于女子而已。在和司命炀相处的几个月里,她是真心的喜欢她,所以,南宫朔兮想,要是司命炀说让她不回去的话,她就真的不回去了,在这里陪着她,做什么都好,和她一起,就这样窝在这个小房子里,和她一起慢慢的变老,等她们老了死了,就央人把她们的骨灰一起洒在水里去,变成鱼儿的饵料也好,变成什么也好,就这样缠缠绵绵的永远在一起。可若是她说让自己回去,那她,那她... 耳边车辆鸣喇叭的声音太刺耳了,让南宫朔兮有些怔忪,所以,当司命炀拉过她的手掌,一笔一划在她手心里写下,可以说是她今生最大的决断的时候,她忍不住一把扑过去,抱着她,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哭的泣不成声。司命炀就坐直了身子任由她抱着,看着来来往往穿梭的车辆,闭上了眼。“叮---南宫朔兮灵魂修补度,10,目前灵魂修补程度22,少主人,作为指导者,1214有必要提醒您,不允许对修补对象产生任何程序以外的感情,这是家主明文规定的,这一次1214可以当做没有看见,但是如果有下一次,1214会如实告诉家主,还望少主人引以为戒。” 司命炀不回答,脑海里却清楚地显着方才她在她手掌心写的字,“好,我们一起去。” 她又一次的给了她除了灵魂修补以外的机会。 在这样可以说是沉默的妥协的情况下,南宫朔兮也没有带着司命炀继续乱逛的心思,拉着她回了房间,在网上买了两张回她家乡的票,打算第二天就离开这个让她不适的地方。 “房子退掉了?那个坏女人没说什么别的吧?”听见碰门声,南宫朔兮知道是司命炀回来了,抬头询问道。司命炀不会说话,她也不打算要她的答案,只是例行的问问罢了,因为她知道,司命炀肯定会听她的话,而她性格隐忍,就算是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别的,在司命炀不发一语的情况下,那个胖房东也是不能够将她如何的。 果然,司命炀点了点头,神情看似落寞非常,让南宫朔兮的心里没来由的堵了一下。她站起身,将还在看的书页折好,走到她面前,投入她怀里,呢喃着道,“我们明日就走,好不好?我带你去看看我出生的小镇,很漂亮的一个地方,那里的人心地都很不错,没有人会对你怎么样,我也会护着你,我带你见我爸妈,好不好?我爸特别高兴年轻人到家里来,他很乐意和年轻人拼酒,只是他酒量不好,我知道你也不喜欢喝酒,这样,我就不担心你们俩会有一个宿醉,喝醉酒头是很晕的,司命炀,我不想你喝醉,我也不想你难受...”一直在说话,南宫朔兮心里怕的要命,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回去,指不定就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和一个不认识的什么人,在一起。可是她还是有一分侥幸,有一分贪恋,她想着,要是她的爸妈喜欢司命炀,那她们应该就可以在一起了吧,但是潜意识的,她觉得这样的设想很难成立,所以她现在就可以预想的到如果司命炀跟她一起过去,她可能承受的伤害有多大,她不想她难受的。 “司命炀,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哭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南宫朔兮觉得自己的心却都要碎了。那你要不要我过去呢? 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怀里眼睛红肿起来的人,司命炀掀起嘴角,笑容还是像她们初见那样明媚璀璨。她拉起来她的手掌,在她发抖的手心缓缓的写下,“好。” 好,我尊重你的每一个决定,你让我去,我就去,不让我去,我就不去。 到底,南宫朔兮还是帮着她收拾了东西,两个人乘着一辆去往南宫朔兮心心念念的家乡的火车,踏上了她回家的路。 第57章 旅途中,车窗外的风景总是很能牵扯人心的,但对于南宫朔兮来说,再美的景色都没有此刻她对面坐着的人美丽,即使她的面色笼罩了一层霜一样的冷淡。 她正看着窗外不断飞驰驶过倒退的铁轨,坑坑洼洼的堆了石头,石头缝里长了些翠绿色的野草,勃勃的生气让人知晓现在的时间,不过是未到秋日。 迟早,种子会破壳而出变成野草,而野草也会从青翠欲滴变成枯黄衰萎的颜色,而后就在秋天的野火里,烧成灰烬。就像是人的一生,出世,玩耍,读书,找工作,成家,养孩子,养父母,最后在孙辈的哭闹声中慢慢的佝偻着腰,慢慢慢慢地老去,在焚化炉里,化为灰烟。 “饿不饿?我们快要到站了。” 她在看风景,她就在看她。南宫朔兮感觉自己就像沉浸在一种迷离的幻境中一样,不可自拔。此情,此景,如斯美人,灯光下描绘的画一样叫她沉迷,所以,她待她十足的温柔小意,只怕她离开自己。 其实,南宫朔兮是一个很自私的人,自私到她只爱着自己。 司命炀摇摇头示意自己不饿,转过身继续看着外面的风景,南宫朔兮就这样痴痴迷迷的看着她,也不挪动分毫。 司命炀从她的眼神里就看明白此刻她极想过来抱着自己,却因为在火车上,不时有人走动,她却没有胆量明目张胆的与自己亲近。 她怕极了别人看她的眼神,她怕极了外头的流言蜚语。 火车呜咽着穿梭过一个隧道,瞬间车厢内全部黑了,墨黢黢的一团,看不清楚四周。车窗外没了风景,司命炀也不想这里枯坐下去,正准备起身,不妨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熟悉的香味和气息告诉她是南宫朔兮,于是,她原本打算回旋踢的腿慢慢放了下来,她伸出手,摸索着回抱住她。 隧道很长,这一带连绵不绝的都是山……黑暗里,人的五识总是灵敏非常,她们年轻的身体紧密相贴,南宫朔兮微微倾身,身子一歪,便坐在了她腿上,她抱住她,在黑的只能感受到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的黑暗中,一丁点儿一丁点儿的探出自己微微泛着热的舌尖,沿着从她白皙细腻的脖颈,一直往上,到她形状优美的下巴,她湿热酥麻的亲吻一路攀爬而上,司命炀僵硬地抱着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好像被千万条美女蛇暧昧纠缠着,让她不能呼吸。 终于寻到她不说话时总是紧紧抿着的薄唇,南宫朔兮试探着用自己柔软的舌尖顺着她的唇形描了描,待她因为受不了唇/瓣的酥麻而略微张口,露出破绽时,她的舌巧妙的便纠缠了进去,缠住她带着躲闪的,害羞软软的舌,在这黑暗里,迷醉着,共舞一曲华丽的乐章。她吻得热烈,司命炀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冒着热气,热的快要窒息,不自觉的抱紧了身上的人,力气大的使人发疼,而南宫朔兮却还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 这场人为的黑暗,很快就会过去,而到时,她又会像是现在这样,与她隔了一个座位相对而坐 ——在人前的视线中,她永远都不可能触碰到她。 她不想,也不想要! 带了叛逆一样的决心,南宫朔兮伸手将她抱的更紧,与她共舞的唇舌越发卖力,她听到她发出的阵阵细微的喘息,有透明的津/液从她嘴角流下,滴到她环坐的她的腿上。这样还不够填/满她内心的恐慌和空虚,缓缓地,南宫朔兮抚/摸抱着她的右手顺着她环抱着自己不让自己摔倒的手臂一路碰到她的手。 在黑暗中,她却能察觉到司命炀因为她的这个动作睁大了眼睛,南宫朔兮不辩解,将身体越发贴近她,却带着她的手,就着她自己坐在她腿上的姿势,一路顺遂的摸到她裤子上的绯扣,指甲一扬,寂静的黑暗中,能听见轻微的衣物摩擦声,沙沙沙,涂了蜜糖的毒/药一样蛊惑人心。恍惚中,南宫朔兮对上了司命炀的眼睛,黑暗里闪烁得璀璨的星辰一般,点点滴滴,对她述说着这件事的荒唐和不堪。 ——不,不行的,不行的! ——没事的,这个隧道很长,很长…… 像是书里描写蛊惑书生的狐狸精,察觉到司命炀不安的想要收回的手,南宫朔兮更是下了狠劲,她迷离了双眼,柔软的舌安抚一样的放慢了节奏,却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带着她的手穿过所有对她来说如同虚设的障碍,一路直抵深处,覆盖到她的禁地。 司命炀惊讶的已经不知说什么好,南宫朔兮却还不肯放过她,她拉着她的指尖,弹奏舞曲一般,在她的禁地深深浅浅的出/入,带动了所有的风雨,带动了她所有的感知。 “嗯……司命炀,司命炀……” 浅淡而漫长的黑暗里,司命炀能听见她在自己耳边发出的每一声喘息和呻/吟,呢喃着自己的名字,黏腻而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配合着她拉着她的指尖律/动的旋律,每一次,每一次的,都让她的心卷随了颤动的雷鸣,像春日里温柔的风吹柳絮,像夏日里清新的瓢泼大雨,像秋日里欢快的风扫落叶,像冬日里苦寒绽放清香的梅花。 火车的呜咽声还在继续,坐在车上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车厢的震/动……司命炀屏住呼吸,全身的毛孔感觉都要张开了,她能听见她因为痛苦里的欢/愉发出的细微声音,她能听见车厢里其他乘客低声交谈的声音,伴随着火车轰隆隆前行的声音,所有的所有,都在这黑暗里,默默地上演着。 “嗯——” 终于,她解脱似的发出了长长的悲鸣,整个人无力的软倒在她怀里,她拉着她的指尖还是未动,就这样埋在她潮湿的禁/处,抱着她,与她共舞的唇舌也失了力气,缓慢不舍的退了出来,拖出了一丝银链子,她能清晰的察觉到她的心跳,鼓一样咚咚地直响。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胆,耗费了她很大的气力。 南宫朔兮被她搂着,还是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她侧身抱着她,耳朵贴在她胸口处心脏跳动的地方,慢慢地数着她的心跳和火车行驶的轨迹。 她知道,还有不到五分钟,这黑暗就会结束,可她还是贪恋着这样的温度和热烈的跳动不肯放手,她想固守着这一方只属于她的天地,可是黑暗马上就要逝去,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司命炀好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她弯下腰,用唇试探着,在她小巧的鼻子上,明亮的眼睛上,湿/润的红唇上,一一留下印章。 她爱她,那么她,也该是爱她的。 南宫朔兮倾身,因为她还未出/来的指尖闷哼了一声,却坚定的摸索着在她的嘴角烙下了亲吻,在她耳边轻轻诉说着自己连绵的情意。 “我喜欢你,司命炀。” 火车扬眉吐气一样终于冲出了隧道,司命炀还没从激烈中回过神来,腿上的轻盈却已经消失,久久在黑暗里突然间接触到光亮,让她不适的阖上眼睛,等到完全适应了光线,睁开眼时,却发现南宫朔兮早已回到了原来的座位,脸上红晕未消,夕阳下绚丽的彩色云罗一般,美得夺目。她对着她痴/痴的笑,好像方才所有的大胆与放纵都是一场艳丽的梦,在天明的时候,就烟消云散。 她又恢复成了那个躲在壳里的南宫朔兮了。 司命炀凝视着她,想要说些什么,目光逡巡过她挂着微笑的脸,却再也说不出来别的话。 她知道,她的内心燃烧着岩浆一样的火焰,太过炙热,太过滚烫,一寸寸在她心海里燃烧,折磨得她辗转思服,所以当那火焰瞬间爆发的时刻,便足以将她毁灭,将她信仰的世界毁灭。 “尊敬的乘客,您所乘坐的……” 列车播音员并不标准的普通话流转在车厢里,南宫朔兮看了看窗外熟悉的景色,调皮孩子一样,隔着桌子抓着司命炀的袖子,拉着她兴奋的笑,“快到了快到了!” 暗夜赋予她的妩媚在瞬间变为稚子的纯真,司命炀紧紧盯着她兴奋的脸,嘴角也慢慢的弯起。南宫朔兮转头,便看见她飞雪里红梅初绽的微笑,不自觉的,她拉过她的右手,弯起自己的无名指,绕过她的,再紧紧勾住。司命炀不解其意,歪了歪头,表达她的疑惑。 周围的人或在吵吵嚷嚷的打牌,或拿了手机在手里玩的专注,没人注意到她们的这个小举动。 “结婚都是要戴婚戒的,但是我身边现在没有婚戒,所以我就把我的无名指当成是戒指——”南宫朔兮笑着跟她解释,与她交/缠的无名指动了动,看她新奇专注的模样,屏住气息,问,“司命炀,我们结婚好不好?” 司命炀被她的问话吓住了,眼神从她们缠在一起的手指转到她的脸上,却发现她的明亮的眼睛闪闪烁烁的已经有了泪花,晶莹剔透。 没有父母媒人,没有教堂豪车,没有婚戒,甚至没有见证人。就在这辆行驶的火车上,天地为证,彼此笑颜相对,交换一生,好不好? 第58章 她曾经设想过无数次自己身披婚纱的模样。 送亲的豪车一辆接着一辆,黑色的车身,里面满满的载着她的亲朋好友,各个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脸上却显出自己心里关不住的那一丝嫉妒,她们拍着手笑着,跟着送亲的队伍,那么长,最好有十里的影子,一路鞭炮齐鸣,礼花瞬放,在夹道看热闹的人群的艳羡下,她坐着铺满了玫瑰花馥郁芬芳的婚车,头上戴着坠了绿宝石的网状婚纱,笑着去往她未来的夫家。 她漾着波纹的梦,在这简陋的火车上,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么荒唐可笑,否则坐在她对面的司命炀在听见她的这个耗尽了她所有疯狂决心的提议后,又怎么会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并不作回应? 面对她自以为的浪漫,司命炀却并不表态,她在等,等她自乱阵脚。她所了解的南宫朔兮,是一个想法很快,却总是做不到的人,所以在听见这样一句约定终身一样的话,司命炀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欣喜,却是实打实的害怕和怀疑。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都是骗局,那么就不要上当。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这只是她谴责自己良心做出的补偿,那么就应该明白,她定会在某一个未知的时候,将这个约定收回。 从一开始,要在一起的也是她,要结束的也是她,而她不过是她在悲伤无助时的安慰,从一开始,她就知道。 “哈哈,我逗你的呢,别这么严肃的看着我。”果然,南宫朔兮退缩了,她躲闪着眼神,有些着慌地扫了一眼四周,收回了勾住她的手,若无其事的转向车窗外,看看路边多了房子和人烟,笑道,“快要到了呢。” 司命炀紧盯她的眼神黯淡下来,也转头看向窗外。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这一场知道结局的旅途,起初,司命炀就不对它抱有任何的期待。 这辆火车并不直达小镇,要想回到南宫朔兮的家,还需要从火车站转车去汽车站,坐上五六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才能到达目的地。 转车到了汽车站,南宫朔兮嘱咐司命炀在一边站着,自己拿了两张身份证去买票,售票窗口旁边挤了一大堆的人,小地方的人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什么叫排队,吵吵嚷嚷的一堆人,一窝蜂似的伸长了手臂把手里的钱和身份证往窗口递。 旁边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看样子是刚刚务工回来,身上背了一个大大的白色蛇皮袋,自己穿的破破烂烂的往她旁边挤。南宫朔兮原本就厌恶人多的地方,如今那男人身上似乎许久没有洗浴过的气味更是刺得她浑身长刺,她厌恶的扫了一眼他,左避右避,害怕沾染脏东西一样,皱眉慢慢的退出了人流圈,站在一边,打算等人少了再过去买票。 她在陌生的城市里受尽了苦楚和委屈,憋闷了一口气,如今见到这样的一群人,下意识的就觉得自己比他们高出一等,那种从小读书养出来的养尊处优感,在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 买票的一个接着一个,来来回回,时间过去半小时,却不见人数有什么减少,南宫朔兮心里一面焦急,一面不屑和这一群鲁莽之人争,也就回到了司命炀身边,抱怨似的道,“太不讲礼貌了,好歹算个先来后到啊,你站在这里半天了,咱们找个地休息吧?我去给你买瓶水。” 司命炀不答,却冷着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两张身份证,大踏步走到售票处,跟着那群人,很快拿回来两张票,塞一张到她手里,自己按着上面的号,去寻找汽车了。 南宫朔兮看着她的背影,再摸摸自己手里皱巴巴的票,心里压了千斤重的石头一样,不是滋味。 读书的人总是有些傲骨和清高的,像这样的场景,她确是有些过了,但是司命炀她的反应也太大了吧。她一个哑巴,从小该是在这样的场景中摸爬滚打惯了的,自然不在乎这些,可她可是从小学念到研究生的高材生,跟这些没读过书的俗人一起挤票,又成何体统? 怀着这样的心思,等上了汽车,南宫朔兮就不太高兴,懒懒的坐在司命炀旁边,也不像在火车上一样殷勤的问她要不要水了,自己掏出了手机玩。司命炀看了她一眼,便掉转过头去,自己看着车玻璃外面发呆。 晕车的人毛病多,最忌讳的就是玩手机。所以,在车上呆了不到十分钟,还没等司机开车,南宫朔兮就脸色发白。司命炀特地为她买了靠窗的座位,还是不顶用,车身摇摇晃晃的她还是吐了出来,秽物不小心就溅到了坐在她斜对面的刚才她才白了一眼的男人身上。 司命炀见状皱眉,她不会说话,为了赔罪,只好拿出纸巾,递给那男人,算是替她道歉,那男人心地也实在,许是从来没看见过像司命炀她们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一时间红了脸,连忙摆手表示不介意。司命炀这才放下心来,专心的侍候她身边的南宫朔兮,替她清理了不小心吐在身上的秽物,又向坐在她前面的女孩借了一点风油精替她擦着。 清凉的气味冲散了车里沉闷的人味和汽油味,却冲不掉南宫朔兮心里头的阴霾,她用司命炀递过来的水漱了口后,闭上眼,再不说话。一旁的司命炀看了她一眼,抿唇,再次将视线投向窗外。 这世上,总是有许多说不得的事,比如天气,谁又知道它明日的阴晴? 人之初,性本恶。 可若是知错不改,那这世上,又有多少不可说的事? 沉睡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的,南宫朔兮敏锐到在睡梦里也能觉察到车子的停顿——到小镇了。 这只有一站的长途汽车,其实是很快的。 车门一打开,许多人挤着出去,南宫朔兮冷着脸,依旧等所有人都走完了才下车,司命炀凝视着她,跟在她后面,两个人拿了一点行李,在这不大的小镇上,一前一后慢慢走着。 行走到一处坍塌荒废的破屋,南宫朔兮忽然转身,一把拉过她,将她抵在透出深灰色的墙壁上,抬头看着她,问,“我是不是很坏?” 又是没有旁人的地方,又是这样她祈求谅解补偿过错的方式,她有这样见不得人的么?! 司命炀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快要麻木了,她低下头,看着她,眼里的痛苦情绪快要溢出来,她动了动唇,当然是没有声音的,南宫朔兮却辨认出了她的口型。 是。 就一个字,却像是判了她的死刑,让她的心被油锅煎炸一样,又像是受到了万箭穿心。 她掩藏的面具,就这样被她击穿。 能接受的了自己所有的不堪的人,是圣人;不能接受自己的不堪,还要千方百计掩饰的,是小人;接受不了自己的不堪,却因为它痛苦万分的,是普通人。 南宫朔兮就属于后一种。 有多爱眼前的人,就有多恨她……南宫朔兮一把抓过她,带着山崩地裂一样的决心,踮起脚尖,吻住她,一寸一寸,一遍一遍,摩擦着,像是要迸发出火焰。恍惚中,她感觉自己像是坐在八抬大轿里,摇摇晃晃,欢欢喜喜,火火热热的嫁了人,又一转,她却是像独自一人躺在棺材里,满心凄惶,一片冰凉。 如此冷热交替,让她的牙齿都在发颤。 司命炀推开了她,在她浑身发抖祈求似的抬头时,犹豫着,又张开双臂,把她一点一点包进怀里。 怀里的温度是真实的,怀抱也是真实的,所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南宫朔兮乐观的想,司命炀还是爱她的,所以,所以…… “不是说已经坐上车了吗?按照时间,现在也该到了啊,怎么现在还没看到人影子啊?” “阿姨,您别着急,说不定是路上堵车了呢。——哎,阿姨您看,那边墙根站着的是不是朔兮?” “哎,还真的是!” 熟悉又并不熟悉的声音进入耳中,南宫朔兮一愣,偏头却看见一个像极了她妈的中年妇人,正往这边奔过来,她的旁边还跟了一个瘦瘦高高的陌生男人。 “朔兮,你这死丫头,终于舍得回来了啊!” 由远及近的熟悉声音传过来,南宫朔兮心里一跳,下意识一把推开了司命炀,自己后退两步与她隔开距离,掩饰的捋一捋头发,才走几步,跟她妈会合,诺诺的喊了一声,“妈。” “你这死丫头,也知道回来,一个人不说一声就跑的没影了,怎么也没被人贩子拐走呢!”她妈显然对她擅自出走这件事十分生气,一见到她红着眼睛教训她,眼泪流的哗啦呼啦的,让南宫朔兮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低垂着头,像是犯错的小孩一样,挨训。 “阿姨,人既然回来了,过去的就过去吧。朔兮坐了这么久的车,肯定也累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这时候,陪在她妈身边的男人突然说话了,南宫朔兮刚才走近了就发现他是自己相亲对象中的一个,现在听他这样以这样的口吻说话,忍不住抬头瞟了他一眼,却发现他也在看她,也说不定其实他一直在盯着她看,当下南宫朔兮对他就没什么好感,皱紧了眉,而那男人看她这幅模样却是没来由的笑了。 “哎,说的也是,朔兮你的行李呢?拿着东西,我们回家。” 说到行李,南宫朔兮才想起来方才被她推开的司命炀,慌慌张张的转过身去,就看见她一个人站在一堵颓败的深色院墙前面,神色平淡的望着这边。 南宫朔兮的心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第59章 旅途中,车窗外的风景总是很能牵扯人心的,但对于南宫朔兮来说,再美的景色都没有此刻她对面坐着的人美丽,即使她的面色笼罩了一层霜一样的冷淡。 她正看着窗外不断飞驰驶过倒退的铁轨,坑坑洼洼的堆了石头,石头缝里长了些翠绿色的野草,勃勃的生气让人知晓现在的时间,不过是未到秋日。 迟早,种子会破壳而出变成野草,而野草也会从青翠欲滴变成枯黄衰萎的颜色,而后就在秋天的野火里,烧成灰烬。就像是人的一生,出世,玩耍,读书,找工作,成家,养孩子,养父母,最后在孙辈的哭闹声中慢慢的佝偻着腰,慢慢慢慢地老去,在焚化炉里,化为灰烟。 “饿不饿?我们快要到站了。” 她在看风景,她就在看她。南宫朔兮感觉自己就像沉浸在一种迷离的幻境中一样,不可自拔。此情,此景,如斯美人,灯光下描绘的画一样叫她沉迷,所以,她待她十足的温柔小意,只怕她离开自己。 其实,南宫朔兮是一个很自私的人,自私到她只爱着自己。 司命炀摇摇头示意自己不饿,转过身继续看着外面的风景,南宫朔兮就这样痴痴迷迷的看着她,也不挪动分毫。 司命炀从她的眼神里就看明白此刻她极想过来抱着自己,却因为在火车上,不时有人走动,她却没有胆量明目张胆的与自己亲近。 她怕极了别人看她的眼神,她怕极了外头的流言蜚语。 火车呜咽着穿梭过一个隧道,瞬间车厢内全部黑了,墨黢黢的一团,看不清楚四周。车窗外没了风景,司命炀也不想这里枯坐下去,正准备起身,不妨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熟悉的香味和气息告诉她是南宫朔兮,于是,她原本打算回旋踢的腿慢慢放了下来,她伸出手,摸索着回抱住她。 隧道很长,这一带连绵不绝的都是山……黑暗里,人的五识总是灵敏非常,她们年轻的身体紧密相贴,南宫朔兮微微倾身,身子一歪,便坐在了她腿上,她抱住她,在黑的只能感受到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的黑暗中,一丁点儿一丁点儿的探出自己微微泛着热的舌尖,沿着从她白皙细腻的脖颈,一直往上,到她形状优美的下巴,她湿热酥麻的亲吻一路攀爬而上,司命炀僵硬地抱着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好像被千万条美女蛇暧昧纠缠着,让她不能呼吸。 终于寻到她不说话时总是紧紧抿着的薄唇,南宫朔兮试探着用自己柔软的舌尖顺着她的唇形描了描,待她因为受不了唇/瓣的酥麻而略微张口,露出破绽时,她的舌巧妙的便纠缠了进去,缠住她带着躲闪的,害羞软软的舌,在这黑暗里,迷醉着,共舞一曲华丽的乐章。她吻得热烈,司命炀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冒着热气,热的快要窒息,不自觉的抱紧了身上的人,力气大的使人发疼,而南宫朔兮却还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 这场人为的黑暗,很快就会过去,而到时,她又会像是现在这样,与她隔了一个座位相对而坐 ——在人前的视线中,她永远都不可能触碰到她。 她不想,也不想要! 带了叛逆一样的决心,南宫朔兮伸手将她抱的更紧,与她共舞的唇舌越发卖力,她听到她发出的阵阵细微的喘息,有透明的津/液从她嘴角流下,滴到她环坐的她的腿上。这样还不够填/满她内心的恐慌和空虚,缓缓地,南宫朔兮抚/摸抱着她的右手顺着她环抱着自己不让自己摔倒的手臂一路碰到她的手。 在黑暗中,她却能察觉到司命炀因为她的这个动作睁大了眼睛,南宫朔兮不辩解,将身体越发贴近她,却带着她的手,就着她自己坐在她腿上的姿势,一路顺遂的摸到她裤子上的绯扣,指甲一扬,寂静的黑暗中,能听见轻微的衣物摩擦声,沙沙沙,涂了蜜糖的毒/药一样蛊惑人心。恍惚中,南宫朔兮对上了司命炀的眼睛,黑暗里闪烁得璀璨的星辰一般,点点滴滴,对她述说着这件事的荒唐和不堪。 ——不,不行的,不行的! ——没事的,这个隧道很长,很长…… 像是书里描写蛊惑书生的狐狸精,察觉到司命炀不安的想要收回的手,南宫朔兮更是下了狠劲,她迷离了双眼,柔软的舌安抚一样的放慢了节奏,却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带着她的手穿过所有对她来说如同虚设的障碍,一路直抵深处,覆盖到她的禁地。 司命炀惊讶的已经不知说什么好,南宫朔兮却还不肯放过她,她拉着她的指尖,弹奏舞曲一般,在她的禁地深深浅浅的出/入,带动了所有的风雨,带动了她所有的感知。 “嗯……司命炀,司命炀……” 浅淡而漫长的黑暗里,司命炀能听见她在自己耳边发出的每一声喘息和呻/吟,呢喃着自己的名字,黏腻而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配合着她拉着她的指尖律/动的旋律,每一次,每一次的,都让她的心卷随了颤动的雷鸣,像春日里温柔的风吹柳絮,像夏日里清新的瓢泼大雨,像秋日里欢快的风扫落叶,像冬日里苦寒绽放清香的梅花。 火车的呜咽声还在继续,坐在车上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车厢的震/动……司命炀屏住呼吸,全身的毛孔感觉都要张开了,她能听见她因为痛苦里的欢/愉发出的细微声音,她能听见车厢里其他乘客低声交谈的声音,伴随着火车轰隆隆前行的声音,所有的所有,都在这黑暗里,默默地上演着。 “嗯——” 终于,她解脱似的发出了长长的悲鸣,整个人无力的软倒在她怀里,她拉着她的指尖还是未动,就这样埋在她潮湿的禁/处,抱着她,与她共舞的唇舌也失了力气,缓慢不舍的退了出来,拖出了一丝银链子,她能清晰的察觉到她的心跳,鼓一样咚咚地直响。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胆,耗费了她很大的气力。 南宫朔兮被她搂着,还是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她侧身抱着她,耳朵贴在她胸口处心脏跳动的地方,慢慢地数着她的心跳和火车行驶的轨迹。 她知道,还有不到五分钟,这黑暗就会结束,可她还是贪恋着这样的温度和热烈的跳动不肯放手,她想固守着这一方只属于她的天地,可是黑暗马上就要逝去,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司命炀好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她弯下腰,用唇试探着,在她小巧的鼻子上,明亮的眼睛上,湿/润的红唇上,一一留下印章。 她爱她,那么她,也该是爱她的。 南宫朔兮倾身,因为她还未出/来的指尖闷哼了一声,却坚定的摸索着在她的嘴角烙下了亲吻,在她耳边轻轻诉说着自己连绵的情意。 “我喜欢你,司命炀。” 火车扬眉吐气一样终于冲出了隧道,司命炀还没从激烈中回过神来,腿上的轻盈却已经消失,久久在黑暗里突然间接触到光亮,让她不适的阖上眼睛,等到完全适应了光线,睁开眼时,却发现南宫朔兮早已回到了原来的座位,脸上红晕未消,夕阳下绚丽的彩色云罗一般,美得夺目。她对着她痴/痴的笑,好像方才所有的大胆与放纵都是一场艳丽的梦,在天明的时候,就烟消云散。 她又恢复成了那个躲在壳里的南宫朔兮了。 司命炀凝视着她,想要说些什么,目光逡巡过她挂着微笑的脸,却再也说不出来别的话。 她知道,她的内心燃烧着岩浆一样的火焰,太过炙热,太过滚烫,一寸寸在她心海里燃烧,折磨得她辗转思服,所以当那火焰瞬间爆发的时刻,便足以将她毁灭,将她信仰的世界毁灭。 “尊敬的乘客,您所乘坐的……” 列车播音员并不标准的普通话流转在车厢里,南宫朔兮看了看窗外熟悉的景色,调皮孩子一样,隔着桌子抓着司命炀的袖子,拉着她兴奋的笑,“快到了快到了!” 暗夜赋予她的妩媚在瞬间变为稚子的纯真,司命炀紧紧盯着她兴奋的脸,嘴角也慢慢的弯起。南宫朔兮转头,便看见她飞雪里红梅初绽的微笑,不自觉的,她拉过她的右手,弯起自己的无名指,绕过她的,再紧紧勾住。司命炀不解其意,歪了歪头,表达她的疑惑。 周围的人或在吵吵嚷嚷的打牌,或拿了手机在手里玩的专注,没人注意到她们的这个小举动。 “结婚都是要戴婚戒的,但是我身边现在没有婚戒,所以我就把我的无名指当成是戒指——”南宫朔兮笑着跟她解释,与她交/缠的无名指动了动,看她新奇专注的模样,屏住气息,问,“司命炀,我们结婚好不好?” 司命炀被她的问话吓住了,眼神从她们缠在一起的手指转到她的脸上,却发现她的明亮的眼睛闪闪烁烁的已经有了泪花,晶莹剔透。 没有父母媒人,没有教堂豪车,没有婚戒,甚至没有见证人。就在这辆行驶的火车上,天地为证,彼此笑颜相对,交换一生,好不好? 第60章 有风吹过来,吹起她婚纱的一角,洁白的颜色,手机里苍白的灯光打在她装扮精致的脸上,尘埃不染的雪莲一样美丽。 “放心,这酒度数低的很,是不会醉的。”呢喃着,南宫朔兮拉过她,一起坐在秋千上,她拿了两个高脚玻璃杯,开了酒,倒了进去。 血一样颜色的葡萄酒慢慢盖过了她的视线,南宫朔兮摇了摇杯子里头的酒,“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里面的液体跟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的,可她却感受不到丝毫诗句里头的美感。 所以说,梦它就只是梦,就是再怎么美好,到底也会成为虚妄的泡影。 初秋的这个时候,她的秘密城堡总是异常美丽的,上弦月还挂在天上,隔着一层树枝,影影绰绰的像是长在树上的果实,星星也是明亮的,北极星这时候已经很盛了,过不了多久,等枯燥的寒冬过来,它就耀眼极了,挂在北方的天空上,从秋千上看过去,总觉得虚幻。这时候的蛙鸣也还没有中止,跟在初夏梅子熟时呱呱不停的鸣叫不同,这时候的青蛙们,是已经度过了求/偶期的,这时候它们鸣叫,也可能是因为重复同样的生活累了,也许是受伤了在舔舐自己的伤口时发出的悲鸣。 就像她一样,在头破血流的时候,跌跌撞撞的跑到这个地方,逃避着所有的现实和沉重,逃避着所有自己的责任和苦痛。 “从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正常。”抿了一口杯子里头的酒,南宫朔兮凉凉的开口,“我妈总是骂我异想天开,我虽然不开心,但其实我也知道,我就是属于那种异想天开类型的人。”说着话,南宫朔兮转过去,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端着酒杯出神的司命炀,笑了笑,“你猜,我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不等她有所反应,她接下去又道,“像我这样奇奇怪怪,不肯面对现实,总是活在梦里的人,你肯定是猜不到我的想法的,因为就连我自己也猜不透我到底在想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喝完了杯里头的酒,看着那空杯,慢慢地,慢慢地,移了身子,与司命炀靠的更近,头枕在她肩上,似乎是醉了。 “小时候,我经常像这样,一个人在这秋千上晃荡,有时候会看见有贪恋菜园里花朵芳馨的蝴蝶停在柳树上,但更多看见的还是蝉,一整个夏天都在疯狂的叫,从早到晚,从早到晚……” 她的声音逐渐变小,最后至于淹没在这暗夜里的秋风里,司命炀皱眉,微微偏了偏头,却见她眼睛里盈满了泪光,细细碎碎的,在弦月下,在苍白的灯光下,未经打磨的钻石一般耀眼。 “呐,司命炀,你知道我小时候经常许的心愿是什么吗?不是名誉,也不想要金钱,就像柳宗元诗里头的渔翁一样,找一个人,随便哪里都好,厮守一辈子。” 她的眼泪当然没有落下来,否则恐怕这个世界已经结束了,只是她这样倔强的不让眼泪落下来的模样,一瞬间的恍惚让曦和想到了第二个世界里的公孙千朔,都是一样的样貌,都是这样让人心疼的表情。 鬼使神差的,曦和举起了手,想要触碰一下她美丽得似乎一碰既碎的脸,举到一半,猛然醒悟过来一般,自我厌弃的就想要收回来,却突然被她抓住了,放在她的心口。 太阳神殿下敛起眉头,不得不抬眼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趁现在它还是活着跳动的时候,我把它给你。等到太阳出来,我怕……”哽了一下,南宫朔兮说不下去了,她不怕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却怕自己的心变得一片污浊,更怕的是,她污浊一片的心是她亲手造成的。 所以她才想着,趁着她的这一颗心还是火热的,还是有些红的,还是在跳动的时候,把它交给司命炀。 犹豫着,司命炀抬手摸了摸她的眉,在她泪眼朦胧的望过来的时刻,右手拉着她的手也按在自己的心口处。 南宫朔兮看着她的动作突然就笑了,银铃一般的笑声回荡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她直起身,慢慢又拿了那瓶还剩下大半的酒,重新倒了两杯,举了一杯递给司命炀,“再喝一杯吧。” 司命炀没拒绝。拿着手里的酒杯,仰头正打算一饮而尽,南宫朔兮的手臂却突然过来了。 她的臂弯环过她的,就像是在火车上环绕的无名指一样。 “好了,现在可以喝了。” 司命炀静静的由着她动作,在她话音落下去的时候,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酒。于她而言,她的这些可笑的动作都是无意义的,所以她也不在乎她小女孩幻想童话一样的小心思了。 南宫朔兮的胳臂缠住她的,喝光了那瓶酒,她的脸在苍白的灯光下也有些红彤彤的。她笑着坐在秋千上,脚下用力,整个人白蝴蝶一样翩然飞了起来,秋千荡的很高,很高,她也飞的很远,很远。 周而复始,不复厌烦的飞,司命炀陪着她,看着她笑的极为开心毫无烦恼的脸,仿佛时间又回到了二十年之前,她七岁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在秋千上晃悠,笑着东蹿西跑,去钓虾,去摘花,去捉蚂蚱,去偷吃桌子上的西瓜。 月亮的影子渐渐褪下了,天边有了白色的云和金色的彩霞,南宫朔兮穿着洁白的婚纱,靠在司命炀的怀里,玩着她的头发,司命炀静静的抱着她,下巴放在她的发顶,耳边却隐约听见有人来寻找她的声音,世界又重新变成了吵吵嚷嚷的。 天亮了。 婚礼最讲究门当户对,所幸对方的家境并不差,给南宫朔兮配了车配了房子,那个男人自己也是县城里工商局里的,于是,一切都水落渠成。 时针刚刚指向七,南宫朔兮就跨入了一辆黑色的婚车里,司命炀作为陪嫁的好友坐在她的旁边,笑容满面的新郎和司机坐在前面,后头一溜烟的跟了一堆子或是陪嫁的或是看热闹的亲戚朋友。 震天的鞭炮响随着婚车的移动络绎不绝的响起来,南宫朔兮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面的鞭炮纸乱飞,青烟乱飘,路边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的手指着她们这边,脸上说不出的钦羡。 一切都是按照她想象的方向发展,十里红妆,世人钦羡,父母满意。 南宫朔兮突然却觉得胸口很闷,心里更是有点难受,她又晕车了。 “呕——” “啊呀,新娘子晕车啊,快把窗户打开。” 前面开车的反应比较快,看见南宫朔兮捂嘴就急忙喊着,司命炀反应比他还快,按着黑色的按钮让玻璃窗缓缓下降,那些清凉的风这才从外面慢慢的吹进来。 胃里头翻滚的厉害,南宫朔兮庆幸自己早上什么都没吃,只是可惜了那瓶酒,好不容易和司命炀一起喝的。 “没事吧?怎么晕车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带点药给你的。”前面坐着的新郎也转过身探出头,递了一包纸巾给她,略带责备,“好好的弄脏了人家的车子,也太失礼了。” 南宫朔兮捂着嘴不动弹,也不理他,倒是她旁边坐着的司命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接过那纸巾给了她。 新郎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南宫朔兮身上逗留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过来跟开车的人道歉,“刘三哥,真是对不住啊,用你的车还出了这样的事,等结束了,我帮你把车开过去洗吧。” “唉,客气什么,你今天结婚,高兴的事,关心这些干什么,洗车的钱我还能没有么,你这么说,倒是和我生分了啊!” “不是,刘三哥……” 车里两个男人攀谈交情的话不绝入耳,南宫朔兮却歪了歪头,靠在托腮看窗外风景的司命炀肩上,闭上眼睛。 每个人生命里总有那么两个人扮演着朱砂痣和白月光的角色,只是有的得到了,有的得不到,就比如南宫朔兮,现在她还没有得到白月光,就已经在留恋朱砂痣了。 她后悔了。 这点车上的插曲很快过去,车子很快行驶到了南宫朔兮要结婚的酒店。她被司命炀轻轻拍醒,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在看见车门外朝她伸出手的笑靥如花的男人时,没来由的害怕想逃。 宾客们来了许多,她爸妈正喜气洋洋的笑着站在那男人身后……南宫朔兮张了张嘴,嘴唇动了动,看看一旁淡然坐着的司命炀,又看看疑惑不解却依旧伸着手的陌生男人,最后下定决心一样伸出了手,回握住那男人的。 司命炀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不发一语。 “叮——南宫朔兮灵魂修补程度25%,目前灵魂修补程度47%,此年代南宫朔兮灵魂修补程度已完成,1214即将转换时空,希望少主人做好准备。” 像所有的新人一样,说誓词,交换戒指,抛花束,换衣服,敬酒……南宫朔兮一直缺了魂一般呆呆的被牵着走,直到敬酒敬到司命炀这一桌时,她才稍微有点回神。 “……我敬你。” 因为司命炀不会说话,南宫朔兮就与她隔了半米,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南宫朔兮举起杯子里的酒,对着她笑了笑,牵强的,一饮而尽。 司命炀坐在南宫朔兮的一堆亲戚旁边,在新郎官的定义里,也算是半个亲属,所以,那男人也好脾气的笑了笑,对她举杯,“我也敬你。” 新人都敬酒了,普通人自然会回敬……司命炀看一眼痛不欲生的南宫朔兮,又看一眼特意讨好一样的新郎,摇摇头,喝下了杯里头的酒。 “我们去别处敬酒吧。”敬完了这桌,新郎就要拉着南宫朔兮去别的地方敬酒,但南宫朔兮现在特别害怕司命炀离开,他怎么说她就是不听,只一味的不离司命炀左右,急得那男人满头大汗却毫无办法,只能祈求一般看着司命炀。 司命炀见状,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来一块玉,笑着递给了南宫朔兮,南宫朔兮抬头看她一眼,又看一眼那块玉,这才终于被安抚了,依依不舍的离开敬酒去了。 “少主人,您把跨越时空的介质送给她了,那您怎么回去?” “不送给她,我更回不去。”司命炀叹气,还好她们在一起住的时候,她骗她说那块玉是她的传家宝,南宫朔兮以为自己把传家宝给她就走不了了,否则她今天还真脱不开身。“1214,强行撕开时空裂缝,带我回去吧。” 所有的人轮番敬了一遍,她直到现在还陌生的不知道他的姓名的丈夫被人缠住灌酒了,终于没有她什么事了。南宫朔兮高兴的就去找司命炀,只是环顾了一圈酒店,哪里有她的影子? 南宫朔兮慌了,趁着宾客喝的烂醉,她随便开了一个人的车就去找司命,只是她的家,隔壁城镇她都找过了,哪里却有司命炀的影子? 她走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南宫朔兮在她大婚这天的夜里,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人趴着方向盘,哭的撕心裂肺。 第61章 人一生下来就是空白的,在时间的打磨之下,经历生活,尝过生活的五味,然后才知道,悔之一字该如何写,然后才会珍惜自己的生活,珍惜每个人对等的时间。 春天来了,夏天又到了,转眼离秋天也不远了。 有脉络清晰的绿叶飘下来,覆盖了视线所及的那一行字上,南宫朔兮正在游走的思绪便被它吸引,再也转不开自己的视线。 她早已过了伤春悲秋的年纪,如今再看见这样的场景却难免感怀,怔怔的看着那绿叶出神,像是入定了一样。 “妈妈,妈妈,这个能给我玩吗?” 一双小小白皙的手在她眼前摇晃着,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没来由的出神,南宫朔兮定了定神,看见自己八岁的女儿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雀跃的神情,手里紧紧的攥着东西,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充满了紧张和期待,小小的人儿,可爱的能让她心都化了。 南宫朔兮看着自己最宝贝的孩子,微微一笑,正想告诉她可以的时候,目光触及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一角时,心头一跳,连着说出来的话都在打着颤,“那东西,你是从哪里找到的?!那东西不好……不好,你把它放下,放下,妈妈给你找别的玩,好不好?” 粉雕玉砌的小女孩看见她反应这么大,也有些惊吓,讷讷道,“这是我从储物柜里找到的,妈妈……这个不能给我玩吗?”说着,她不舍的摊开自己的手掌,目光凝在手里的东西上,祈求一样撒娇道,“这个东西真的不能送给我玩么?” “乖,别的东西都行,这个不可以拿来玩。”南宫朔兮一面哄着她,一面小心的从她手中将那东西拿过来,紧紧攥在手心里,看着她不舍的模样,心里不忍,于是对她笑了笑,道,“你去把脚上的鞋换了,妈妈带你去买东西吃,好不好?” “好!” 小孩子总是好哄的,尤其对吃的东西执着不已,听说要去买吃的,小女孩将刚才不能得到东西的委屈全部都抛到脑后去,开开心心的去换鞋了。南宫朔兮盯着她的背影欣慰的笑一笑,而后将视线放在自己攥在手里的东西上。 那是一块通体莹澈的白玉,小小的像是栀子花未开放的花骨朵,玉正中心连着丝血红的线,缠缠绕绕裹在一块儿,组成篆体的“司命”二字。 那是司命炀突然消失之前留给她的东西。 南宫朔兮凝望着它,好似能透过它看见司命炀的面容,又好似透过它看见了自己的似水年华,都是苍白的,透明的,伴随着病态的美丽。 小孩子在夏天买东西无非就是要买冰激凌,深知这一点的南宫朔兮拉着孩子直接就进了一家冰淇淋店,在店员的引导下进了卡座后,对着兴奋的东看西看寻找合适自己口味冰激凌的女儿郑重道,“为了补偿你刚刚没有得到的东西,你可以吃两份,但是多了绝对不行了,知道么?” “知道了。”原本兴奋的孩子听见这话突然霜打茄子一样焉了,低下头撅着嘴答道。南宫朔兮看着好笑,招来服务员,正打算点东西时,那服务员却送上来一份红豆奶昔的冰激凌放到了她面前。 “不好意思,我还没点东西,你们是不是送错了?”南宫朔兮错愕的皱眉,看着自己面前的冰激凌道。 “小姐,没错,这份是那边的女士帮您点的。”服务员一边收了她点的单子,顺手指一指她们左上方,回答她道。 南宫朔兮顺着她指过去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一个穿了大红纱裙的女人,戴着墨镜,涂着丹色口红,面容娇媚,正对她遥遥致意。 脑海里搜索了一遍,确认自己的确是不认得那个女人,南宫朔兮礼貌的回了她一个笑容,便转过去不再搭理她,连带着那一份冰激凌也没动,专心的跟自己女儿说着话,最后被她眼睛不离自己面前的冰激凌的模样逗笑了,一把将它推过去,“吃吧,不过待会儿只剩下一份了。” 小女孩不迭答应着,用勺子挖的欢快,不时还递一勺子给她。 “你吃吧,我不太喜欢吃。” 南宫朔兮笑了笑,拒绝道,看着她继续低头吃的欢快,心里却在感叹看来不得不过去跟那女人说声谢谢了。 不知道是不是曾经弯过的人都有一种特殊的激素,提醒着所有身边半直不弯的女人她曾经弯过,这十年来,向她告白的人不在少数,男女竟然各占一半却是少见了,而刚才那女人的行为,对于已经司空见惯了这种事情的南宫朔兮来说,却是见怪不怪了。 “你乖乖的坐在这里吃东西,妈妈先过去那边,待会儿过来,听见了吗?”想着拒绝别人总不能让还小的女儿听见,南宫朔兮嘱咐着她,看见她乖乖点头以后,才站起身施施然向那边卡座的女人那里走过去。 “不好意思,刚才让您破费了,这是那份冰激凌的钱。” 走到了那里,南宫朔兮什么也不说,直奔主题就从钱包里拿出钱放在了那女人的桌子上,看见她惊讶的神色,微笑着道,“但是我目前还能自己养活自己,而且我们素不相识,所以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并不能接受。” 这样强硬的拒绝应该就能避免纠缠了吧?南宫朔兮默默地想,女人总比男人脸皮薄些,以往也是这样,光明正大的拒绝了以后就没有什么麻烦了。 “噗嗤——”那女人原本看见她过来就惊讶了,如今听她这样说,突然就崩不住笑了,看着她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对坐在自己对面的人笑道,“司命炀,你找的人可真是好玩。” 而坐在她对面的司命炀却无语到不知说些什么,明明这是她的任务,她这个老顽童一样的姑姑却非要过来插上一脚,而且,这本来不就是她给她选的任务么,她还好意思说? 司命……炀? 南宫朔兮自从听见这个名字后就觉得自己灵魂都被人抽走一样的僵硬了,她慢慢的转过去,果然在自己左手边坐着的人是她镌刻在灵魂里的熟悉的脸,方才她只一心一意的看着那女人了,竟然忽略了与她近在咫尺的司命炀。 在生命的某一个片段的断点,在一个奇怪而又特殊的地方,遇见一个一辈子都无法把她的容貌从心口抹去的人,曾经分开,而又短暂相遇的时候,除了对她说一句,“哦,原来你也在这里吗?”,还有什么话可以从酸涩到流不出眼泪的心口冒出来? 南宫朔兮的眼泪止不住的流,看着她却连一句“你也在这里”都说不出来,眼里盛满了她,溢出来却都是珍珠一样的泪珠。 已经十年不见了,她们已经十年没有见过面了。十年前她二十七岁,现在她三十七岁,先是被夫家逼着辞了职当全职太太,后来因为忍不了她没有半分感情的丈夫,与他离了婚,独自一人带着女儿生活了近七年。中间所有的辛酸苦辣,所有的后悔难过,在看见她的一瞬间突然就涌了上来,却都堵在喉咙口,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时光最是催人老,经过十年的辛苦,她南宫朔兮再怎么天生丽质也好,还是看起来老了不少,而司命炀,却还是像她们十七岁一般,容貌依旧。 每多看她一分,南宫朔兮就难过一分,索性不看她,对一直玩味的看着她的女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南宫姑娘——” 她转身的当口,却被那不知与司命炀是什么关系的人叫住了,出于一种不愿服输的心理,南宫朔兮转过去,皱眉,“有什么事情吗?” “嗯……”那女人看不见她带着莫名敌意一样,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下,转而笑眯眯的问司命炀,“司命炀,见到老朋友,你不去叙叙旧?”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司命炀叹息,却还是站起来,看着南宫朔兮,歪头笑了笑。 “我帮你带孩子,你们在这里叙旧吧。”笑眯眯的,那女人站起来丢下一句话便起身到了南宫朔兮定好的卡座上,逗吃的正欢的小女孩玩去了。 叙旧啊……她现在又不能说话,怎么叙?司命炀叹气,看着已经泪眼朦胧的南宫朔兮,她比上一次她见她的时候年纪又大了许多,不过也是,她是跳着时空过来的,她十年的时间对于她来说,却不过是几秒而已。 喉头动了动,南宫朔兮十年间想象过无数次她们见面的场景,也酝酿着演练过无数次她想对她说的话,可是如今真的看见了她,才知道那些模拟不过都是笑话……原来真正情到深处是不需要言语的。 这样对视了许久,最后,还是司命炀妥协了,伸开手臂把她有些发抖的身体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司命炀,司命炀……” 除了喃喃着她的名字,南宫朔兮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积了十年的话像爆发了的山洪,她努力想找一个突破口,最后却都徒劳的发现自己只能用哭这一种方式宣泄出来,可是她想哭竟然都没有眼泪。 司命炀任由她抱着自己,她也环抱着她,看店里来来往往的人群,看服务员急急忙忙穿梭的身影,看有顾客等的不耐烦拍桌的场景,看几道时不时向她们这个方向投过来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时间在变,天道在变,包括她怀里的女孩也在变化,可是这世道还是如此,一直未变。 司命炀知道,南宫朔兮在这个时代的灵魂修补,可能马上就要完成了。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果然,哭了一会儿,南宫朔兮就推开了她,落寞的看她一眼,笑了笑,眼睛还是红肿的噙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她一直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对不起……司命炀,我……” 司命炀是南宫朔兮的港湾,却不是她可以停泊的码头,所以她可以在她这里得到休息和安慰,却不会和她永远在一起……这就是南宫朔兮对她的定位。 摇摇头,司命炀笑了笑,表示自己不介意,反正她被她的反复无常弄得已经没什么所谓了,她哭也好,笑也好,她都当做是任务一项陪在她身边就可以了,别的,却不会再做了。 “那么……再见。”南宫朔兮对她笑着说道,说完便不留恋的转身离开,每走一步她觉得就有刀在她心口剜着,血流如注。她心里知道,这一场意料之外的再见,已经是偶然,下一次的再见,可能就是再也不见了。 “叮——南宫朔兮灵魂修补程度15%,目前灵魂修补程度62%,少主人,请尽快准备和家主进行时空传送。” “知道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司命炀叹息道。 第62章 “你整天就知道听那些闲言碎语,就知道管着我,就知道冤枉我!” “说了我那是对你好,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呢?” “哼,什么对我好,你不就是怕我早恋带了野/种回来给你丢人么,我告诉你,我没有早恋,你也不要听风就是雨的冤枉我!” “你……你去哪儿?!” “我不要你管!” 生气的带上门,隔绝了她妈讨人厌的碎碎念,南宫安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都说更年期的女人可怕,我现在才知道这句话的正确性,算了,不管了,先去体育馆打羽毛球,然后再去电影院看看,嗯,晚饭就再说吧。” 想着今天的行程,南宫安兴冲冲的往外面走,走到一处拐角时,迎面走过来一个带着棒球帽的女孩子,帽檐遮住了脸,怀里抱了一大摞书,她好像有心事一样只顾着往前走,不小心就撞到了同样走路不看路的南宫安,怀里的东西书瞬间洒落了一地,有的还砸到了南宫安身上,砸的她叫出了声。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你被砸一下试试!哎呦,疼死我了。” 本来今天被她妈说教冤枉她就不高兴了,现在还莫名其妙的被砸了,南宫安瞬间来了火气,揉一揉自己被砸得生疼的胳膊就要和她理论,可是当她抬头的时候,她就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因无他,实在是她长得太好看,而不凑巧她南宫安就是一个外貌协会的。 “不好意思,我没看见你,不然我带你到医院看看吧,只是我没时间,可不可以给你钱?”说着,那女孩就要掏出来钱给她,南宫安脸一黑,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不碍事不碍事,我没怎么样的。”连忙摆手说明自己没事,又帮着她捡起来地上的书,在她笑着道谢的时候,南宫安看着她漂亮到极致的脸,忍不住道,“你长的可真好看,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一句话成功让人石化。 知道自己这句话太过孟浪,南宫安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坏人,只是单纯觉得你很漂亮而已!” “……谢谢,你也很漂亮。”也许是她的目光清澈,看起来并不像是坏人,女孩才放下戒心一样,礼貌的伸手对她笑笑,说道,“我叫司命炀,你呢?” “南宫安……”伸出手与她握了一下,南宫安不好意思的摸着鼻子道,“你还是第一个夸我好看的,从小到大,我周围的人都只夸我妈长得好看,就连我姥姥也说,要不是她亲自守在医院,她也觉得我肯定不是我妈亲生的了。” “可能……你长得像你爸吧。”淡淡的说着,司命炀抱紧了手里的书,对她微微一笑,“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看着她走过自己身边,渐渐远去的背影,南宫安落寞的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子,喃喃自语道,“你还没告诉我,我下次想找你的时候怎么办呢……” 重新收拾了一下屋子,做好了饭,南宫朔兮拿着书,眼睛里却看不见任何字,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想起来今天早上和南宫安的那场争吵,她心里就一阵发紧。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像极了她十七岁的时候她的妈妈,变成了她自己讨厌的模样。是不是当女人年龄老去,就会变成她妈那样爱操心不被子女欢喜的人了? 她拿起了手机,点开屏幕,已经是晚上九点。这么晚了,南宫安还不回来,一个女孩子家单独在外面,她有些担心,想一想还是换了衣服出去找她。 夜很黑,就算旁边有路灯还是照不亮她心里的暗。还有人家未睡,从窗口能望见星星的灯,不知为谁而点。 她还未开放就已经枯萎的心花,还未点燃就已经熄灭的心灯,在这样寂寥的夜里,又有谁会找寻到? 沿着马路边走,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南宫朔兮心急如焚的将南宫安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她的人影,眼看着时针就要指向十一,她急得在马路上团团转,像是没头没脑被玻璃困住了的苍蝇。 这时,从马路的那边突然走来了个人,戴着鸭舌帽看不清楚长相,但看身形像是个女人,南宫朔兮此刻急得上火,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万一她知道南宫安在哪儿呢?所以等那女人走到近前,她赶紧凑上去拦住她,抱歉道,“不好意思,你见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和我一样……” 剩下的“高”字因为太过惊讶,到底没能说出口。 只因那女人缓缓抬起了脸,在好几个路灯的照射下,就连她长长煽动的睫毛都看的一清二楚。 “司命炀……” 是司命炀,她又一次在她的生命里出现了。 从她十七岁的初遇,到她二十七岁的巧遇,三十七岁的偶遇,如今她四十七岁,已经人老珠黄的时候,隔了十年,她们又一次相遇了。 “你是算计好了时间才过来的吗?”已经又过了十年,南宫朔兮再次看见她还是忍不住心酸。“十年见一次,那么准时,你是算计好了才过来的吗?” 司命炀不回她,灯光下,她的面容还是像她们十七岁初见那样,一丁点儿没变。 她静静的站着,慢慢伸开双手,南宫朔兮却不领情的后退了一步。 “司命炀,我现在不年轻了。” 所以你的怀抱,我已经不需要了。 司命炀像是没听见一般,固执的伸展着自己的手臂。 南宫朔兮还是没崩住,扑到她怀里,抱着她。 生活就像一把锉刀,渐渐的锉平了她的棱角,慢慢的,她变得和普通有了孩子的单亲母亲一样,努力赚钱,努力养孩子,生活的重心慢慢变成了南宫安的饮食起居,和人闲聊的话题也变成了菜市场上的白菜涨了几毛钱,谁家的谁又娶亲了。 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有时候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莫名的就会流下眼泪来,因为镜子里的那个陌生的普通妇人,她并不认得。 “今天我和安儿吵架了,因为她老师告诉我她成绩下降了,我怀疑她是不是背着我和谁交往,所以骂了她。”闷闷的说着话,南宫朔兮靠在她胸口听着她熟悉的心跳,“最近因为到这里的几条路都在维修,所以菜市场的菜全涨价了,但是我还是照原样的菜价买的,因为那些人说价都说不过我,我厉害么?” 司命炀抱着她的手臂紧了几分。 “昨天梳头的时候,我又拔掉几根白头发,司命炀,我是不是很老很丑了?”南宫朔兮喃喃着问。 女为悦己者容,她想悦的人二十年过去了还是容貌依旧,她再怎么容又有什么用?只是徒添笑料罢了。 司命炀喉头动了动,想要说话,只是话到嘴边却始终不能出声。 “少主人,因为您和南宫朔兮并不是同一时空的人,为了防止时空信息错乱,所以您并不能与她产生任何交谈。就算您说了话,1214也会自动为您消/音。” “对啊,我忘了,你不会说话的。”自问自答着,南宫朔兮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年纪越大记性越差,不过要是你会说话就好了,我有时候也会幻想一下要是你会说话,声音会是怎么样的……” 司命炀抱着她的手臂更加用力。 “好了,我要去找安儿了。”腰身被她勒得生疼,南宫朔兮稍微推了她一下,出声道,“你见过安儿么?” 司命炀点了点头,比一比手势,示意她南宫安在她出来找她的时候,就已经回去了。 “那就好,我也该回去了。” 南宫朔兮信任司命炀不会骗她,却不去细想为什么司命炀会知道南宫安的行踪,就和她永远不想弄清楚为什么司命炀总是隔十年才会出现一次,为什么她每次出现都是容貌不变,又为什么她每次在她消失后都找不到她一样。 她每一次自然而然的出现,就像她每一次自然而然的消失一样。 “我要走了。”南宫朔兮轻声提醒着,却并不推开她。 她感觉自己每一次只有在她这里心脏才会跳动,只有被她抱着的时候她才是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只有被她抱着,她才能忘记外面一切的凄风苦雨,忘记她现在成了怎样一个被她十月怀胎的女儿和她自己讨厌的人。 她的诗和鲜花被生活变成了地摊货与腌菜,她却只能毫无办法的承受。 曾经怀抱的梦想和抱负都成了笑话,到现在,她已经一无所有。 就连南宫安和司命炀都被她亲手推开了。 “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不然安儿一个人在屋子里会害怕。”狠下心推开她,南宫朔兮尝到了自己口里的铁锈味,她专注的在灯光下打量着她,直到确定自己重新将她的眉眼镌刻在自己心里,她才抬起脚想要离开,刚刚移动一步,她却忽然又停住了。 “司命炀,十年时间太长了,我怕自己记性太差把你长什么样给忘了,你再好好让我看一会好不好?” 一句话让司命炀再也忍不住,再次疾走几步抱住了她,紧紧地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骨血里。 南宫朔兮笑着也抱住了她。 “叮——南宫朔兮灵魂修补程度15%,目前灵魂修补程度77%,1214即将进行时空传送。” 第63章 阳春三月,本来应该是一个温暖的赏花的季节,但是小泥完全没有什么心情欣赏路边的风景。 小泥今年已经不小了,也学会了一点为人处世,也学会了怎么面对自己的未来。 小泥很贪玩,所以经常被周围的长辈说教,成绩也一直不瘟不火,今年开学的前一个星期,小泥害怕的睡不着觉,坐火车来学校的前一夜,哭的要死要活的。因为小泥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泥的未来。但是后来,小泥终于决定好了自己的路。 小泥废话了这么多,可能大家不明白小泥到底想要说什么,其实小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大一的时候,小泥在123言情上注册,但是小泥文笔特别差,写了的文自己看了都觉得难受,于是就锁了它。但是大一下学期,实在是找不到小泥喜欢类型的文了,于是小泥自己又硬着头皮上了,当初的想法其实挺简单的,只是希望能有人喜欢自己的文,能有人和我故事里头的主人公一起喜一起悲。想必大家故事看到现在也知道了,小泥的心理素质不是很好,中间有很多很多原因,有一段时间,小泥感觉自己都有点蛇精病了,对这个世界感觉都不是很好了。 但是无论生活怎样苟且,小泥还是舍不得死,在网上写文也抒发了很多情绪,我很喜欢在网上写文的感觉,每次和大家互动都很开心。但是就在最近,小泥无意中上了一个论坛,里面的人转了小泥的文,却说是自己写的,我不想评价那个人的行为,我就先讲讲我的现状。 小泥周一到周五几乎满课,周六周日全天呆图书馆,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钟,小泥然后在准备四级和六级考试,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考试,小泥以后想继续学业,所以剩下的时间根本不多,但是小泥想在努力考试的同时努力码字,因为小泥的坑很多,脑洞也很大,所以小泥想要努力完成它们,以免自己哪天出意外死了,不让自己有遗憾。所以再忙的想死也好,都会抽时间来码字,可是这件事,就像一盆凉水泼过来一样,完全让我没有码字的信心了。 说真的,没有人喜欢无回报的努力。我不想说通过码字赚多少钱,(而且我写文到现在赚的钱都没有我喝一个月咖啡费的钱多)但是这样直接窃取过去,说是自己写的,这样的行为,怎么让写手有信心写下去? 群里很多小伙伴的文都被盗了,大家平常调侃着笑笑也就过去了,每天约着拼文码字,想要努力完结自己的文,我不知道盗文的和骂作者写的难看的人是什么心情,但我知道,我们写手写文的时候,都是怀着一颗希望自己的孩子更好的心情来写的,都是希望把自己想写的故事写得美好的。 所以,我决定防盗了,没错,小泥玻璃心,实在是受不了盗文了,尤其是那种,盗了别人的成果,还沾沾自喜地当成自己的,发表出来让别人夸她的盗文了! 大家不用担心,从下一章开始,我以后把文放在作者有话要说里,文绝对和作者有话要说字数相等。今天是黑色星期二,满课,要预习,要背书,所以今天的文延迟到明天,没错,小泥也很鄙视自己←_← 以上。 第64章 有风吹过来,吹起她婚纱的一角,洁白的颜色,手机里苍白的灯光打在她装扮精致的脸上,尘埃不染的雪莲一样美丽。 “放心,这酒度数低的很,是不会醉的。”呢喃着,南宫朔兮拉过她,一起坐在秋千上,她拿了两个高脚玻璃杯,开了酒,倒了进去。 血一样颜色的葡萄酒慢慢盖过了她的视线,南宫朔兮摇了摇杯子里头的酒,“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里面的液体跟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的,可她却感受不到丝毫诗句里头的美感。 所以说,梦它就只是梦,就是再怎么美好,到底也会成为虚妄的泡影。 初秋的这个时候,她的秘密城堡总是异常美丽的,上弦月还挂在天上,隔着一层树枝,影影绰绰的像是长在树上的果实,星星也是明亮的,北极星这时候已经很盛了,过不了多久,等枯燥的寒冬过来,它就耀眼极了,挂在北方的天空上,从秋千上看过去,总觉得虚幻。这时候的蛙鸣也还没有中止,跟在初夏梅子熟时呱呱不停的鸣叫不同,这时候的青蛙们,是已经度过了求/偶期的,这时候它们鸣叫,也可能是因为重复同样的生活累了,也许是受伤了在舔舐自己的伤口时发出的悲鸣。 就像她一样,在头破血流的时候,跌跌撞撞的跑到这个地方,逃避着所有的现实和沉重,逃避着所有自己的责任和苦痛。 “从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正常。”抿了一口杯子里头的酒,南宫朔兮凉凉的开口,“我妈总是骂我异想天开,我虽然不开心,但其实我也知道,我就是属于那种异想天开类型的人。”说着话,南宫朔兮转过去,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端着酒杯出神的司命炀,笑了笑,“你猜,我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不等她有所反应,她接下去又道,“像我这样奇奇怪怪,不肯面对现实,总是活在梦里的人,你肯定是猜不到我的想法的,因为就连我自己也猜不透我到底在想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喝完了杯里头的酒,看着那空杯,慢慢地,慢慢地,移了身子,与司命炀靠的更近,头枕在她肩上,似乎是醉了。 “小时候,我经常像这样,一个人在这秋千上晃荡,有时候会看见有贪恋菜园里花朵芳馨的蝴蝶停在柳树上,但更多看见的还是蝉,一整个夏天都在疯狂的叫,从早到晚,从早到晚……” 她的声音逐渐变小,最后至于淹没在这暗夜里的秋风里,司命炀皱眉,微微偏了偏头,却见她眼睛里盈满了泪光,细细碎碎的,在弦月下,在苍白的灯光下,未经打磨的钻石一般耀眼。 “呐,司命炀,你知道我小时候经常许的心愿是什么吗?不是名誉,也不想要金钱,就像柳宗元诗里头的渔翁一样,找一个人,随便哪里都好,厮守一辈子。” 她的眼泪当然没有落下来,否则恐怕这个世界已经结束了,只是她这样倔强的不让眼泪落下来的模样,一瞬间的恍惚让曦和想到了第二个世界里的公孙千朔,都是一样的样貌,都是这样让人心疼的表情。 鬼使神差的,曦和举起了手,想要触碰一下她美丽得似乎一碰既碎的脸,举到一半,猛然醒悟过来一般,自我厌弃的就想要收回来,却突然被她抓住了,放在她的心口。 太阳神殿下敛起眉头,不得不抬眼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趁现在它还是活着跳动的时候,我把它给你。等到太阳出来,我怕……”哽了一下,南宫朔兮说不下去了,她不怕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却怕自己的心变得一片污浊,更怕的是,她污浊一片的心是她亲手造成的。 所以她才想着,趁着她的这一颗心还是火热的,还是有些红的,还是在跳动的时候,把它交给司命炀。 犹豫着,司命炀抬手摸了摸她的眉,在她泪眼朦胧的望过来的时刻,右手拉着她的手也按在自己的心口处。 南宫朔兮看着她的动作突然就笑了,银铃一般的笑声回荡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她直起身,慢慢又拿了那瓶还剩下大半的酒,重新倒了两杯,举了一杯递给司命炀,“再喝一杯吧。” 司命炀没拒绝。拿着手里的酒杯,仰头正打算一饮而尽,南宫朔兮的手臂却突然过来了。 她的臂弯环过她的,就像是在火车上环绕的无名指一样。 “好了,现在可以喝了。” 司命炀静静的由着她动作,在她话音落下去的时候,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酒。于她而言,她的这些可笑的动作都是无意义的,所以她也不在乎她小女孩幻想童话一样的小心思了。 南宫朔兮的胳臂缠住她的,喝光了那瓶酒,她的脸在苍白的灯光下也有些红彤彤的。她笑着坐在秋千上,脚下用力,整个人白蝴蝶一样翩然飞了起来,秋千荡的很高,很高,她也飞的很远,很远。 周而复始,不复厌烦的飞,司命炀陪着她,看着她笑的极为开心毫无烦恼的脸,仿佛时间又回到了二十年之前,她七岁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在秋千上晃悠,笑着东蹿西跑,去钓虾,去摘花,去捉蚂蚱,去偷吃桌子上的西瓜。 月亮的影子渐渐褪下了,天边有了白色的云和金色的彩霞,南宫朔兮穿着洁白的婚纱,靠在司命炀的怀里,玩着她的头发,司命炀静静的抱着她,下巴放在她的发顶,耳边却隐约听见有人来寻找她的声音,世界又重新变成了吵吵嚷嚷的。 天亮了。 婚礼最讲究门当户对,所幸对方的家境并不差,给南宫朔兮配了车配了房子,那个男人自己也是县城里工商局里的,于是,一切都水落渠成。 时针刚刚指向七,南宫朔兮就跨入了一辆黑色的婚车里,司命炀作为陪嫁的好友坐在她的旁边,笑容满面的新郎和司机坐在前面,后头一溜烟的跟了一堆子或是陪嫁的或是看热闹的亲戚朋友。 震天的鞭炮响随着婚车的移动络绎不绝的响起来,南宫朔兮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面的鞭炮纸乱飞,青烟乱飘,路边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的手指着她们这边,脸上说不出的钦羡。 一切都是按照她想象的方向发展,十里红妆,世人钦羡,父母满意。 南宫朔兮突然却觉得胸口很闷,心里更是有点难受,她又晕车了。 “呕——” “啊呀,新娘子晕车啊,快把窗户打开。” 前面开车的反应比较快,看见南宫朔兮捂嘴就急忙喊着,司命炀反应比他还快,按着黑色的按钮让玻璃窗缓缓下降,那些清凉的风这才从外面慢慢的吹进来。 胃里头翻滚的厉害,南宫朔兮庆幸自己早上什么都没吃,只是可惜了那瓶酒,好不容易和司命炀一起喝的。 “没事吧?怎么晕车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带点药给你的。”前面坐着的新郎也转过身探出头,递了一包纸巾给她,略带责备,“好好的弄脏了人家的车子,也太失礼了。” 南宫朔兮捂着嘴不动弹,也不理他,倒是她旁边坐着的司命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接过那纸巾给了她。 新郎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南宫朔兮身上逗留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过来跟开车的人道歉,“刘三哥,真是对不住啊,用你的车还出了这样的事,等结束了,我帮你把车开过去洗吧。” “唉,客气什么,你今天结婚,高兴的事,关心这些干什么,洗车的钱我还能没有么,你这么说,倒是和我生分了啊!” “不是,刘三哥……” 车里两个男人攀谈交情的话不绝入耳,南宫朔兮却歪了歪头,靠在托腮看窗外风景的司命炀肩上,闭上眼睛。 每个人生命里总有那么两个人扮演着朱砂痣和白月光的角色,只是有的得到了,有的得不到,就比如南宫朔兮,现在她还没有得到白月光,就已经在留恋朱砂痣了。 她后悔了。 这点车上的插曲很快过去,车子很快行驶到了南宫朔兮要结婚的酒店。她被司命炀轻轻拍醒,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在看见车门外朝她伸出手的笑靥如花的男人时,没来由的害怕想逃。 宾客们来了许多,她爸妈正喜气洋洋的笑着站在那男人身后……南宫朔兮张了张嘴,嘴唇动了动,看看一旁淡然坐着的司命炀,又看看疑惑不解却依旧伸着手的陌生男人,最后下定决心一样伸出了手,回握住那男人的。 司命炀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不发一语。 “叮——南宫朔兮灵魂修补程度25%,目前灵魂修补程度47%,此年代南宫朔兮灵魂修补程度已完成,1214即将转换时空,希望少主人做好准备。” 像所有的新人一样,说誓词,交换戒指,抛花束,换衣服,敬酒……南宫朔兮一直缺了魂一般呆呆的被牵着走,直到敬酒敬到司命炀这一桌时,她才稍微有点回神。 “……我敬你。” 因为司命炀不会说话,南宫朔兮就与她隔了半米,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南宫朔兮举起杯子里的酒,对着她笑了笑,牵强的,一饮而尽。 司命炀坐在南宫朔兮的一堆亲戚旁边,在新郎官的定义里,也算是半个亲属,所以,那男人也好脾气的笑了笑,对她举杯,“我也敬你。” 新人都敬酒了,普通人自然会回敬……司命炀看一眼痛不欲生的南宫朔兮,又看一眼特意讨好一样的新郎,摇摇头,喝下了杯里头的酒。 “我们去别处敬酒吧。”敬完了这桌,新郎就要拉着南宫朔兮去别的地方敬酒,但南宫朔兮现在特别害怕司命炀离开,他怎么说她就是不听,只一味的不离司命炀左右,急得那男人满头大汗却毫无办法,只能祈求一般看着司命炀。 司命炀见状,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来一块玉,笑着递给了南宫朔兮,南宫朔兮抬头看她一眼,又看一眼那块玉,这才终于被安抚了,依依不舍的离开敬酒去了。 第65章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最近总是写这种激烈的感情,感觉有点吃不消了呢。 阳光从窗户旁的缝隙里照进来,一室的明媚,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司命炀拉开窗帘,站在了窗户前,窗台上摆了一盆仙人球,枯黄色的,身上的刺都蜷缩起来,因为缺少照料,就连这样在沙漠里面无所畏惧的植物也奄奄一息,活不了多久了。 手指扣在种着那仙人球的瓷盆上,司命炀笑了笑,抬起指尖,隔着一层透明的日光,摸了摸那球上可爱的刺,就在即将收回手的时刻,从背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冲击,她原来欲收回的手一颤,细嫩的皮肤被那已经蜷缩卷曲的尖刺透过,鲜血红梅一样便迅速涌了出来,一滴,两滴,滴在窗台上。 就算再怎么样不堪,那也是一盆仙人球。 抱着她的人久久不说话,司命炀却因为她抱着自己的姿势僵了脖子,忍不住就想转过身,却被她固执的抱着,动弹不得。 “我去试了婚纱。”南宫朔兮突然出声,声音低低的,语气也平淡的很,说着这些话,好像是在和她讨论今天的天气。 外边的风吹进来,司命炀呆呆的看着那枯黄色的仙人球,被风吹着,摇摇欲坠的模样,有些干瘪的身体,实在是难看得可以,可是她洒在窗台上的血又是那么样的鲜艳,映衬着,能刺痛眼睛。 “结婚证已经领好了,婚期在一个月以后,地点在镇上最大的酒店。”轻轻的,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所以,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再告诉她这些东西,又有些什么用? 司命炀不理解,也不想表示一些什么,只是静静的任由她抱着,不动分毫。 原本她就知道,这样游戏一样的世界里,动了心就是错了的。 她作为熟悉一切的外来者,早就知道了这个世界的走向,却无力改变什么。这一趟,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个旅程,路上有风雨,有花香,有悲伤,有欢欣,最后的最后,却都是要归于平静的。 南宫朔兮带着她回来的第二天,便乖乖的去参加了她妈给她举行的相亲会,毫无意外的见到了那个陪在她妈身边笑着的男人。然后便是男女之间熟悉老套的约会,订婚,结婚。 而她就只能坐在南宫朔兮楼上的窗口旁,看着一切的发生。 而这正是她原本所乐见其成的。 “司命炀,我给你看我的婚纱照,好不好?可是时间太短了,肯定还没做出来……所以,你等我的婚礼过了再走,好不好?”感受着她的体温,南宫朔兮从她背后细声细气的说着,声音隔了千山万水一样,远得很。她的视线偏到一边,看着外面的天空,湛蓝的透出一点白,明媚清朗。 就算是知道这句话无疑是在给她抱着的人捅刀子,南宫朔兮还是忍不住轻声提议,她实在是太想让她看见这样时刻的她了,做梦一样失了真实的感觉,而现在的她,总是有一种失去她的恐慌……就算是她自私好了,她还是想要她笑着看见她披着婚纱的模样。 据说那时候,女人的心是最为纯洁,神圣的。 司命炀不回她,眼神依旧粘在那小小的仙人球上。她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和那小小的东西汇成了一体,都是枯萎了的,在失落了的世界,无人问津的疯长。 在南宫朔兮家院子里的那棵枫树红了第一片叶子的时候,已经是夜凉的秋日,这天还没大亮,就听见院子里头吵吵嚷嚷的亮起灯光来,司命炀一夜没合眼,就那样呆呆的坐在南宫朔兮家客房的书桌前,现下听见院子里头有人交谈吵嚷的声音,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院子里站着许多穿着新衣服的人,他们笑着,对南宫朔兮的父母说着吉祥贺喜的话,声音零零落落杂七杂八的,传进司命炀的耳朵里只觉得似蜜蜂嗡嗡的声响,针扎一样让她头疼。院子里头像是聘礼的物件,大件小件堆了一地,院子里灯光闪闪的,刺得司命炀眼睛疼,她扶住额头,身子颤颤的站不稳,她不得不扶住窗桕,闭上眼,感觉有点晕眩,长时间没休息好的副作用来了。 “天还没亮,还去再睡一会儿吧?” 太阳穴处传来冰凉的触感,司命炀半睁开眼,南宫朔兮施了粉黛的脸便映入眼帘,她已经穿好了婚纱,站在她身后,慢慢的替她揉着额角,脸上的关切藏不住的破壳种子一样露出来,盯着她的双眼也隐约露出一丝泛水的光。 如果有一天你清澈的眼里,能毫无瑕疵的映出我的倒影,那我可不可以自恋的安慰自己一句,你心里有我? 灯光,人声,穿了婚纱的南宫朔兮……所有的一切像是巨大可怖的网,将她包围,将她勒紧,让她无处可逃。司命炀低低的喘了两口气,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后退两步,却因为头晕的厉害,踉踉跄跄的跌坐到了地下。 “司命炀!” 南宫朔兮吓坏了,赶紧走上前要去扶她,手刚搭上她的手臂,便被她一把甩开了。 南宫朔兮因为她的动作僵住了,牙齿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看着她,努力不让自己藏在眼眶里汹涌的痛苦和眼泪掉下来,她半跪下来,跟她平视,口里理不清的说些自己也觉得奇怪的话,“司命炀,我知道我很坏……我……我,可是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我……” 院子里传来她妈应付她未来夫家人喜气洋洋的声音,南宫朔兮口齿不清的说着似是而非的话,可是她怎么说,对面的人都像是没听见一般,眼里涣散着没有焦点。 南宫朔兮看着她,有那么一瞬,感觉自己闯进了拥有鬼和怪兽的无间地狱,她吓坏了,跑啊跑啊,可不论她怎么样逃脱,后面的猛兽鬼怪还是穷追不舍,最后的最后,她妥协了,不跑了,坐下来,绝望的等着那些鬼怪来把她生吞活剥。 其实,她还有什么可以要求的?司命炀都答应她,亲眼看着她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走入婚姻的殿堂了,她还有什么可以要求的? 南宫朔兮噎住了话,身子往前倾,在距离她还有几公分的时候停住了,努力压制住自己心头的感觉,对她笑了笑,“我让爸爸帮你在离这个小镇不远的地方找好了一处房子,我去看过了,很不错的地方,我已经付过几年的房费了,等……等结束了,你就过去住,好不好?”看她不为所动,南宫朔兮也不气馁,继续自顾自说着话,“里面配备的东西,我也帮你都买好了,对了,我还给你买了一台新的笔记本,那房子是两层的,你可以在上面住,在下面弄些你喜欢的东西,我觉得你可以开个花店……司命炀,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了,你不开心么?” 司命炀还是不作表示,眼睛透过她,盯着房间的一角,怔怔的出神。 暗夜即将过去,晨曦就要来临,院子里头昏黄的灯光照在对面的人一直缄默沉寂的脸上,留下一小块阴影。南宫朔兮忍不住就被迷了眼睛,试探着靠过去,头轻轻枕住她的手臂,眯着眼,对她笑,“司命炀,我带你去看一看我的秘密基地,好不好?” 司命炀这才转过来,看了她一眼,抿住唇,对她的提议像是默认。 轻车熟路的踮起脚从楼梯下来,贴着院墙的门,借着黑夜的一分遮掩,趁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们,南宫朔兮拉着司命炀便逃出了家门。 当对一件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时候,便不需要眼睛来观看四周寻找路径,因为身体里头的每一个细胞,在此刻,都成了她的眼睛,活泛着给她指明了每一条道路。 在浓墨一样的黑夜里拉着她跑,有凉风,有蛙鸣,有清晨泥土里头露珠的气息,南宫朔兮高兴的跑着,也不顾可能会弄脏自己的婚纱,也可能已经弄脏了,她却毫无顾忌,此刻,她欢喜的如同得了宝藏一般。 如果明天注定将要坠入绝望的深渊,那至少现在,就让她先沉沦吧。 “到了,就是这里。”终于止住了脚步,南宫朔兮气还没喘匀,便笑着转身看她,指着自己身后被黑暗吞噬了的地方,像在炫耀一般,骄傲道,“司命炀,欢迎来到南宫朔兮的秘密城堡!” 司命炀偏了偏头,虽然在黑暗里并看不完全她所说的城堡的具体模样,但她知道,那该是两棵柳树的中间,栓了一块木板的秋千,或许还该加上那秋千后面四季不断花卉的小菜园和前面的一个小池塘。 她第一次见她,便是在这里。 “这时候,你应该表现出来的情绪,该是荣幸之至啊。”似嗔似怪的看了她一眼,南宫朔兮高高兴兴的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光,暗夜里头的精灵一般,瞬间照亮了这周围的黑暗。 秋千还是那个秋千,不过拴的绳子上绑了丝质的彩绸,木板也重新涂了一层桐 第66章 一夜北风紧,吹得雪花乱飞,朔风凛冽得刮在人身上,刀子割一样生疼,官道上,一大队人马正马不停蹄的往前赶路,领头的是个穿着黑色铠甲的将军,一边抽着马肚子,一面皱眉四处张望,终于,待看见一根被竹子挑着的旌旗后,他眼睛一亮,朝后面跟着的人喊,“前面有个小酒馆,兄弟们先进去避寒!” 他发了一声喊,又抽了一下马肚子,冒着风雪快马加鞭的往前赶,后面跟着的士卒见状,也面露喜色的紧紧跟着,不一会儿,一大队人马就尽数到了这官道边的驿站里。 驿站里面的仆僮老远听见马蹄哒哒声早就迎了出来,接过马匹拉去喂食,驿丞也将迎了出来,见为首一人高大威猛且腰间配带玉袂知道他品阶不低,连忙上前行礼道,“大人远道辛苦,敢问大人是要住宿还是歇歇脚?” “大人,这店里有热酒,大人可要暖暖身子?” 为首的将军还未发话,他身旁头戴方巾耳宽面阔的男子倒是笑了,九寒天里摇着手里的绢扇,不慌不忙道,“驿丞,我们住宿。” 那将军本想搭话,看那男子这样回答明显神情一滞,却是罢了,迟疑地微微点了点头表示默许那男人的话语,在这里住宿。驿丞也是聪明人,看如此模样,知道有隐情,自己是不便问的,便唤来几个小僮吩咐了几句,将一行人迎了进去,派人烧了热汤,又多加了几盆火炭,等到安排妥当后,方才告辞。 等到周围的兵士都各去取暖,他们身旁再无有第三人时,那黑色铠甲的将军,忍不住担忧地对那方巾男子道,“先生,王勒令我们早日迎得千墨旸去京都为萧姬治病,如今却要平白在这驿馆耽搁,在下怕,到时候不好与王交代。” “公子不必着急。”方巾男子不紧不慢的拂掉身上的雪花,笑了笑,问道,“公子可知,那千墨旸,所属的是哪个家族?” “先生的意思是……” “不错。”男子赞赏的看了一眼他,微微沉吟道,“鄙人年轻时也曾在千墨家治辖下生活过,自然是知道光华公子千墨旸的名讳的,只是那时他年纪尚幼,鄙人除了他是千墨家族嫡长子身份外一无所知,近些年来随着公子南征北战,却也慢慢听说了他一些故事……”微微一顿,男子又道,“既然鄙人跟随公子在那偏远之地都知晓了那光华公子的名讳,公子想想,王他怎么会没听过呢?” 黑铠甲男子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的明了他的意思,皱眉道,“大人是说,这劳什子光华公子会带着千墨家族与我抗礼?” “难说。”方巾男子摇头,也皱眉道,“三大家族如今只剩下了公子您家与千墨家,您的姐姐又是不受王宠爱的王后,虽然您的地位显赫,但王的心思,像鄙人这样的凡夫俗子又怎么理得清?而那光华公子,不光家世显赫,鄙人听得几个友人提过,他似乎还会占卜与驱灵这些妖术。” “什么驱灵,不过是下三滥的骗人把戏罢了!不过……先生一席话,真是醍醐灌顶!”男子听完他的分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坐立不安的道,“虽然我等不信鬼神,但是王他……” 话到一半,那方巾男子连忙小声嘘了声,道,“公子小心隔墙有耳。” “请先生赐教!”黑甲男子知道自己鲁莽了,连忙赔礼道,“我丰明一族,兴旺了上百年,断不能在小人这里失了显赫荣耀的!” “公子莫慌。”方巾男子不紧不慢的摇了摇头,笑了笑,轻声道,“这便是公子方才问询鄙人的意思了。” 黑甲男人还是不解,见他如此形状,男人又笑着解释道,“素闻光华公子傲慢自负,王一向最恶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人,此次备受宠爱的萧姬病重,王才不得已请了他过来医治,你说,他若是延缓了日期,去到之时,萧姬已然病逝,王会不会迁怒于他,会不会迁怒于千墨家?” “先生妙计!”听得这话,男人忍不住喝彩,只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迟疑道,“那千墨旸又不是傻子,若是他秉奏王,是我等故意推迟时期,那又该如何?” “方才鄙人说过的,那光华公子,可是十分傲慢自负啊。”笑了笑,方巾男子胸有成竹的道,“自负才能之人,可是最厌恶为自身辩解的了。谁让,他们有一身自视过人的傲骨呢?” 闻言,男子深深笑了起来,“那便依先生所言,我们在此处休憩三日。” 雪花从天上盘旋着飞下来,像极了在雪中旋舞的精灵……那么,摄人心魂。 环绕着屋舍的白色桔梗花早就失了踪迹,只残留下灰色的枝干,承载着白色冰凉的雪花,室外是如此的冰冷,在平坦的官道上却还有不畏严寒出来寻找枯叶的贫民,也有冻死的尸体,掩盖在洁白的积雪下,洗刷了灰尘一般掩盖了这场大雪的罪恶。而室内却又是如此温暖,熏得人便只穿一层单衣也嫌热的慌。 “朔兮,朔兮……” 看着她迷乱的神色,唤着她的名字,千墨旸觉得自己心内的火燃烧得更旺了,彼此紧贴的肌肤像是处在极端之巅峰,她的冰洁莹润,她的滚烫如火,抱着她冰凉的身子,千墨旸满足的喟叹出声。 突然,隔了屏风的屋门传来大力的撞击声,千墨旸一愣,仓予朔兮趁此机会瞬间一把推开她,随手一挥,身上的衣服又完好的穿在身上了。 “千墨哥哥,我办好你交代给我的事了……呀!”如花蝴蝶一般飞进了房门,包了两个丸子头的女孩兴奋的喊着话,却在看清屋内一切的时候,惊吓的立刻捂住了眼睛,白白胖胖的手指着前方,大声叫嚷道,“千墨哥哥,你流氓,你不穿衣服!” “跟你说了进来之前要先敲门的。”不在意的拉了拉敞开的隐约能看见肌肤的衣服,千墨旸淡淡笑了笑,“你看看你朔兮姐姐,就不像你这般大惊小怪。” 一边默默沏茶的仓予朔兮,闻言神色一僵,转瞬又重新恢复了之前平和淡然的模样。千墨旸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笑意更深。 “那当然不一样啊!”小心翼翼地半睁开眼,确定千墨旸的衣带系好了,小姑娘才不满地噘着嘴,蹦蹦跳跳的跑到仓予朔兮旁边,坐下来拿了一块糕点往自己嘴里塞,口齿不清道,“我才一百多岁,以你们人类的年龄来算,我还没及笄呢,可是朔兮姐姐已经七八百岁了,已经算是成年了啊!” “你这小家伙,就是喜欢逞口舌之快,可是我听说蝴蝶成年不过十岁而已,过了百岁的怎么算,也得算是老妖精了吧?” “朔兮姐姐,快教训他!”被人说老,小姑娘立马不高兴了,一个骨碌爬起来就要打千墨旸,可是看她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忽然想起来自己打不过她,气的连忙扯仓予朔兮的衣服袖子,撒娇道,“朔兮姐姐替我教训他!整天就知道欺负我一个化形不久的小蝴蝶,也不知道羞的!” “好了,别闹。”安抚的拍了拍她,仓予朔兮拉着她坐下来,又递给她一块糕点,看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柔声问她,“蝶儿路上有遇到什么危险么?” “能遇到什么危险啊!”口里满满塞了一大块糕点,小蝴蝶嘻嘻不屑道,“我飞到京都的时候,那个萧姬都快被怨灵缠死了,可是那一帮子白胡子还是在给她灌黑乎乎的东西。”说着她吐了吐舌头,“那玩意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咳咳咳……” “好了,吃东西就不要说话了,免得呛到。”忙着给她递了一杯水,见她不咳了,仓予朔兮才嗔怪道,“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好东西,你尝了?” 被糕点呛得眼泪汪汪的小蝴蝶还没缓过来,听见仓予朔兮的话,呛得更狠了,让一边眼红看热闹的千墨旸看见,顿时逮住了她尾巴一般笑了,“她不尝怎么知道的?小蝴蝶啊小蝴蝶,你朔兮姐姐平常对你的教导都被你丢到哪去了?怎么平时挺机灵的一只蝴蝶,遇到吃的喝的,就成了一只呆蝴蝶了呢?” “你才呆呢!”凶巴巴的吼了一句,小蝴蝶惴惴不安地低头,伸出手,大义凌然的道,“朔兮姐姐我错了,你打我吧。” “好了,下次别这样了。”仓予朔兮看她这模样,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告诫道,小蝴蝶连忙卖乖点头。 捏着茶杯的手上毕露青筋,千墨旸却一直保持着嘴角的微笑,天知道她此刻有多嫉妒,嘴里甚至能尝到铁锈的味道……放下手里的杯子,千墨旸正色道,“好了,小蝴蝶我问你,那缠着萧姬的恶灵以你看来,如何?” “我不知道……我只是按照千墨哥哥你给的符咒,暂时压制住了她,让她能在我们赶去京都之前保住半条命。” “这样啊……”千墨旸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忙着往嘴里塞东西的小蝴蝶和她旁边淡笑的仓予朔兮,落寞地摇了头,她这样温柔的神色,她已经多久没见过了? 第67章 有风吹过来,吹起她婚纱的一角,洁白的颜色,手机里苍白的灯光打在她装扮精致的脸上,尘埃不染的雪莲一样美丽。 “放心,这酒度数低的很,是不会醉的。”呢喃着,南宫朔兮拉过她,一起坐在秋千上,她拿了两个高脚玻璃杯,开了酒,倒了进去。 血一样颜色的葡萄酒慢慢盖过了她的视线,南宫朔兮摇了摇杯子里头的酒,“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里面的液体跟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的,可她却感受不到丝毫诗句里头的美感。 所以说,梦它就只是梦,就是再怎么美好,到底也会成为虚妄的泡影。 初秋的这个时候,她的秘密城堡总是异常美丽的,上弦月还挂在天上,隔着一层树枝,影影绰绰的像是长在树上的果实,星星也是明亮的,北极星这时候已经很盛了,过不了多久,等枯燥的寒冬过来,它就耀眼极了,挂在北方的天空上,从秋千上看过去,总觉得虚幻。这时候的蛙鸣也还没有中止,跟在初夏梅子熟时呱呱不停的鸣叫不同,这时候的青蛙们,是已经度过了求/偶期的,这时候它们鸣叫,也可能是因为重复同样的生活累了,也许是受伤了在舔舐自己的伤口时发出的悲鸣。 就像她一样,在头破血流的时候,跌跌撞撞的跑到这个地方,逃避着所有的现实和沉重,逃避着所有自己的责任和苦痛。 “从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正常。”抿了一口杯子里头的酒,南宫朔兮凉凉的开口,“我妈总是骂我异想天开,我虽然不开心,但其实我也知道,我就是属于那种异想天开类型的人。”说着话,南宫朔兮转过去,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端着酒杯出神的司命炀,笑了笑,“你猜,我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不等她有所反应,她接下去又道,“像我这样奇奇怪怪,不肯面对现实,总是活在梦里的人,你肯定是猜不到我的想法的,因为就连我自己也猜不透我到底在想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喝完了杯里头的酒,看着那空杯,慢慢地,慢慢地,移了身子,与司命炀靠的更近,头枕在她肩上,似乎是醉了。 “小时候,我经常像这样,一个人在这秋千上晃荡,有时候会看见有贪恋菜园里花朵芳馨的蝴蝶停在柳树上,但更多看见的还是蝉,一整个夏天都在疯狂的叫,从早到晚,从早到晚……” 她的声音逐渐变小,最后至于淹没在这暗夜里的秋风里,司命炀皱眉,微微偏了偏头,却见她眼睛里盈满了泪光,细细碎碎的,在弦月下,在苍白的灯光下,未经打磨的钻石一般耀眼。 “呐,司命炀,你知道我小时候经常许的心愿是什么吗?不是名誉,也不想要金钱,就像柳宗元诗里头的渔翁一样,找一个人,随便哪里都好,厮守一辈子。” 她的眼泪当然没有落下来,否则恐怕这个世界已经结束了,只是她这样倔强的不让眼泪落下来的模样,一瞬间的恍惚让曦和想到了第二个世界里的公孙千朔,都是一样的样貌,都是这样让人心疼的表情。 鬼使神差的,曦和举起了手,想要触碰一下她美丽得似乎一碰既碎的脸,举到一半,猛然醒悟过来一般,自我厌弃的就想要收回来,却突然被她抓住了,放在她的心口。 太阳神殿下敛起眉头,不得不抬眼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趁现在它还是活着跳动的时候,我把它给你。等到太阳出来,我怕……”哽了一下,南宫朔兮说不下去了,她不怕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却怕自己的心变得一片污浊,更怕的是,她污浊一片的心是她亲手造成的。 所以她才想着,趁着她的这一颗心还是火热的,还是有些红的,还是在跳动的时候,把它交给司命炀。 犹豫着,司命炀抬手摸了摸她的眉,在她泪眼朦胧的望过来的时刻,右手拉着她的手也按在自己的心口处。 南宫朔兮看着她的动作突然就笑了,银铃一般的笑声回荡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她直起身,慢慢又拿了那瓶还剩下大半的酒,重新倒了两杯,举了一杯递给司命炀,“再喝一杯吧。” 司命炀没拒绝。拿着手里的酒杯,仰头正打算一饮而尽,南宫朔兮的手臂却突然过来了。 她的臂弯环过她的,就像是在火车上环绕的无名指一样。 “好了,现在可以喝了。” 司命炀静静的由着她动作,在她话音落下去的时候,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酒。于她而言,她的这些可笑的动作都是无意义的,所以她也不在乎她小女孩幻想童话一样的小心思了。 南宫朔兮的胳臂缠住她的,喝光了那瓶酒,她的脸在苍白的灯光下也有些红彤彤的。她笑着坐在秋千上,脚下用力,整个人白蝴蝶一样翩然飞了起来,秋千荡的很高,很高,她也飞的很远,很远。 周而复始,不复厌烦的飞,司命炀陪着她,看着她笑的极为开心毫无烦恼的脸,仿佛时间又回到了二十年之前,她七岁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在秋千上晃悠,笑着东蹿西跑,去钓虾,去摘花,去捉蚂蚱,去偷吃桌子上的西瓜。 月亮的影子渐渐褪下了,天边有了白色的云和金色的彩霞,南宫朔兮穿着洁白的婚纱,靠在司命炀的怀里,玩着她的头发,司命炀静静的抱着她,下巴放在她的发顶,耳边却隐约听见有人来寻找她的声音,世界又重新变成了吵吵嚷嚷的。 天亮了。 婚礼最讲究门当户对,所幸对方的家境并不差,给南宫朔兮配了车配了房子,那个男人自己也是县城里工商局里的,于是,一切都水落渠成。 时针刚刚指向七,南宫朔兮就跨入了一辆黑色的婚车里,司命炀作为陪嫁的好友坐在她的旁边,笑容满面的新郎和司机坐在前面,后头一溜烟的跟了一堆子或是陪嫁的或是看热闹的亲戚朋友。 震天的鞭炮响随着婚车的移动络绎不绝的响起来,南宫朔兮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面的鞭炮纸乱飞,青烟乱飘,路边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的手指着她们这边,脸上说不出的钦羡。 一切都是按照她想象的方向发展,十里红妆,世人钦羡,父母满意。 南宫朔兮突然却觉得胸口很闷,心里更是有点难受,她又晕车了。 “呕——” “啊呀,新娘子晕车啊,快把窗户打开。” 前面开车的反应比较快,看见南宫朔兮捂嘴就急忙喊着,司命炀反应比他还快,按着黑色的按钮让玻璃窗缓缓下降,那些清凉的风这才从外面慢慢的吹进来。 胃里头翻滚的厉害,南宫朔兮庆幸自己早上什么都没吃,只是可惜了那瓶酒,好不容易和司命炀一起喝的。 “没事吧?怎么晕车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带点药给你的。”前面坐着的新郎也转过身探出头,递了一包纸巾给她,略带责备,“好好的弄脏了人家的车子,也太失礼了。” 南宫朔兮捂着嘴不动弹,也不理他,倒是她旁边坐着的司命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接过那纸巾给了她。 新郎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南宫朔兮身上逗留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过来跟开车的人道歉,“刘三哥,真是对不住啊,用你的车还出了这样的事,等结束了,我帮你把车开过去洗吧。” “唉,客气什么,你今天结婚,高兴的事,关心这些干什么,洗车的钱我还能没有么,你这么说,倒是和我生分了啊!” “不是,刘三哥……” 车里两个男人攀谈交情的话不绝入耳,南宫朔兮却歪了歪头,靠在托腮看窗外风景的司命炀肩上,闭上眼睛。 每个人生命里总有那么两个人扮演着朱砂痣和白月光的角色,只是有的得到了,有的得不到,就比如南宫朔兮,现在她还没有得到白月光,就已经在留恋朱砂痣了。 她后悔了。 这点车上的插曲很快过去,车子很快行驶到了南宫朔兮要结婚的酒店。她被司命炀轻轻拍醒,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在看见车门外朝她伸出手的笑靥如花的男人时,没来由的害怕想逃。 宾客们来了许多,她爸妈正喜气洋洋的笑着站在那男人身后……南宫朔兮张了张嘴,嘴唇动了动,看看一旁淡然坐着的司命炀,又看看疑惑不解却依旧伸着手的陌生男人,最后下定决心一样伸出了手,回握住那男人的。 司命炀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不发一语。 “叮——南宫朔兮灵魂修补程度25%,目前灵魂修补程度47%,此年代南宫朔兮灵魂修补程度已完成,1214即将转换时空,希望少主人做好准备。” 像所有的新人一样,说誓词,交换戒指,抛花束,换衣服,敬酒……南宫朔兮一直缺了魂一般呆呆的被牵着走,直到敬酒敬到司命炀这一桌时,她才稍微有点回神。 “……我敬你。” 因为司命炀不会说话,南宫朔兮就与她隔了半米,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南宫朔兮举 起........... … 第68章 那方巾男子死状可怖,面目狰狞,手脚更是张牙舞爪地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挣扎一样,他血淋淋的心脏被千墨旸抓握在手心里,还在扑通扑通的跳动,就像是活得一般,可是他心口处衣服平整,没有丝毫被撕开的痕迹。 也就是说,他的心脏,是被千墨旸凭空抓在手心里的。 饶是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丰明川,在发生这样的事故下,受得惊骇也是非同小可,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千墨旸,后退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质问道,“你……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 “本公子念在将军不是主谋的份上,先饶过将军这一次。”没看见他的神情一般,千墨旸爱恋地将美貌的脸埋在仓予朔兮的后颈,感受到她的僵硬,像个淘气孩子似的用舌尖在她耳垂轻轻舔舐,在她做出抗议一般的挣扎时,霸道地紧紧抱住她不让她乱动,惩罚一样的陆续将亲吻又覆上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只是吻着吻着她眼睛里神采渐渐又模糊起来,仓予朔兮感觉,她喷在自己耳边的鼻息也重了许多。 “本公子这次只不过是给将军一个警告而已,将军若是不追究今天的事,并帮千墨旸向王解释延缓时日之事,那么大家还是向以往那般,彼此进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但若是将军执意要与千墨旸过不去的话……”说着威胁的话,千墨旸神色迷离,她控制不住地将亲吻加重加深,原本在她腰间抱搂着她的双手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沿着她衣襟下摆游鱼一般转了进去,轻轻抚着她嫩滑的皮肤,一下,又一下。 仓予朔兮不适地抵御着她的行为,神色越发僵硬。 丰明川却在低头思考着千墨旸的话,默默权衡利弊。 太王时候传下来的三大家族,如今只剩下了他们家与千墨家,他们家族的人出将入相做王妃看似占尽了优势,可王心思善妒多疑,俗话说宠盛而衰,难免王会怀疑他们家族有不臣之心,为了平衡两大家族权势,利用千墨旸打压他们家族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与千墨旸得到王宠信相比,他们若是此时结仇,到时候被王再一挑拨,拼得鱼死网破的话,可能双方都占不到便宜,倒不如双方如今维持个表面和平做给王看看,以免王疑心。而千墨旸明显也是明白这一点,这才看似给自己难堪,实际是变相的与她讲和。 冷静下来想想,丰明川对自己一时鬼迷心窍轻信方巾男子的话后悔不迭,心里也想讲和,然而千墨旸好面子,他也是名门望族以后要继承家主之位的嫡长子,又怎么不好面子?让他拉下脸来给自负骄傲的千墨旸道歉,那真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一件事了,尤其他还是个武人,最重的,便是名誉。 而今日之事,虽然那方巾男子是死有余辜,可他毕竟在自家领地里当了一段时间的师典,外人眼里,自己更是尊他为师,如今他莫名身死,自己却与千墨旸讲和的话,流传出去难免会惹人诟病,影响家族名誉。但若是他不与千墨旸讲和,家族又会受威胁……丰明川思虑了会儿,便觉得千墨旸这厮着实狡猾难对付。 看他还是皱眉苦思,千墨旸却是眉间藏着笑,眼里心里冷然的都是刀子,美貌的脸上全是不耐,懒得听他的回答,伸手往空中虚虚一抓,白金点漆纹花的铃铛便陡然出现在她的手心里,她收回放在怀里美人肌肤上的手,拿着那铃铛随手摇了摇,唤来仆僮笑着送客道,“本公子用过晚膳自然会跟随将军去往京都,现在,还请将军恕千墨旸不奉陪了。” 在屋子外面洒扫的仆侍听见千墨旸摇铃唤人,马上鱼贯而入,见不到屋里仰躺在地上瞪大双目没了呼吸的人一样,面色如常地抬来了布撵,垂手立在一边,敛眉顺目齐声道,“大人请。” 被她如此羞辱却还击不了,心知在千墨旸这里占不到便宜,丰明川气得骨头咔咔作响,他一把甩开袖子,踢开站在自己前面的侍人,怒道,“本将军自己会走,用不上你们主人这样病歪歪娘儿们一样喜欢的东西!” 说着,他大踏步转身就走,在屋角拐弯处忽然脚步一顿,踌躇着回过了头,看见苍予朔兮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千墨旸腿上,忍不住咬牙握拳,恨不得将千墨旸千刀万剐才好,丰明川就这般于事无补地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无可奈何一样叹息着跺脚走开了。 千墨旸温柔地笑看着仆僮把倒在地上的尸体抬走,再换上簇新的虎皮毛毯铺在地上,拉上屋里的纸门退出去后,才梦醒一样,嘴角笑容加深,手下却暗暗蓄了火,轰的一声,那一直被她捏在手心里还在扑通跳动的暗沉色心脏瞬间便被燃烧殆尽。 空气里传来令人作呕的气味,仓予朔兮想要从她怀里挣脱开,不料她的手臂却像是泥泞的沼泽一般,她越挣扎,她抱得越紧,勒得她快要窒息。 “方才,那个登徒子看了你好几眼呢。”在她耳边呢喃着,千墨旸低低地笑,“果然是我的朔兮太美,竟然引得丰明家的公子也倾心么?” 仓予朔兮不语,她被空气里的怪味引得有呕吐的欲/望,挣扎的越发厉害,而千墨旸此时却像是着魔一样,不顾她的挣扎一把抱起她,走到主屋中间地毯铺地最厚的地方,放下她。 终于能呼吸到空气,仓予朔兮放松了挣扎,在她略微放松警惕的松了口气时,千墨旸却猛虎扑食一般突然压了过来,覆在她身上,仓予朔兮眼孔微缩,还未及抵抗,身子一僵却再也不能乱动分毫,她眼里慢慢露出绝望凄楚的神色来。 又是束身咒! “你只能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疯狂撕着她身上的衣服,千墨旸眼瞳变为血红色,盯着她恨不得将她拆分吞入腹中一样,啮咬着在她身上加重还未今早完全消失的痕迹,喃喃道,“你是我的,我不许别人觊觎,我不许别人觊觎……要是有人来跟我抢的话,要是有的话,我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屋里弥漫着暧昧到腐朽的气息,窗子隔不住的喘息声从屋内慢慢传出来,震动了挂在枯木上的积雪,簌落落地点点洒了下来,被雪水濡湿的褐色枝干,完全现露出冬日寒冬对它的残酷对待后干燥翻裂的皮肤。 翻来覆去的压着她来了好几次,千墨旸还不知餍足地一手抚摸着她光滑如丝绸的肌肤,络绎将自己心内的火焰化成烫在她雪白肤色上的烙印,一朵朵,像极了春天来时一路顺次开放的樱花。 千墨旸居住的阴阳舍离京都并不远,马车嘎吱嘎吱地在雪地上走着,在残冬的掩映下开放第一朵樱花的时刻,终于由丰明川护着,她们一行四人到了京都的町城。 王早就派人在此等候,等她来了便直接派人传信说,赐了她宽敞的宅子,并给了她可以带领百人武士,领三千石粮食的俸禄。 马车停在城门口,千墨旸闭目养神地听着前来口述王口谕的人慢慢说完话后,微微笑了笑,纤长如玉的手指点了点马车上搁着的小几,讳莫如深道,“千墨旸谢王恩赐。” 一边跪坐的仓予朔兮在听说王赐给千墨旸的东西后,却是一愣,手一抖,倒的茶尽数洒在了千墨旸的腿上。 “大人不必多礼,只要大人替萧姬治好病,王的赏赐总不会太少的。天色也不早了,大人还是跟着下官一同进宫吧。” 笑吟吟地看了仓予朔兮一眼,千墨旸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贴在她耳边温柔厮磨道,“等我回来。” 千墨旸登上一辆进宫的马车,跟着那过来传信的人就要往宫里走,驾驭马车的人拿着鞭子正欲挥动,一直高坐在马背上听着传令官与千墨旸对话的丰明川却发话了,“既然光华公子是本将军一路护送来的,为了保证他的安全,本将军少不得要将他一路护送到王身边了。” 说着,他深深看一眼似笑非笑的千墨旸,皱眉打马上前开道,说,“走吧!” 这里的人官阶都比他低微,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也没人敢反驳,千墨旸笑了笑也没说什么。于是,马车晃晃荡荡的载着千墨旸就进了城门,缓缓向皇宫驶去,在视线彻底被高高的城墙阻碍之前,千墨旸又掀开马车帘子回头看了一眼城门。 苍予朔兮依旧在看着写着苍遒“京都”二字的城碑发呆。 世事变幻,百年沧桑,京都城还是保持着它浓郁的历史氛围厚重感,天色渐晚,能听见清脆的钟声从山上寺院传下来,一直通到郊外的平原上。 都过去八百多年了啊,千墨旸默默盘算着,凝视着手掌中静静燃烧的湛蓝色火焰,眼神却专注深情,糅合了她所有的情愫。 仓予朔兮,你只能是千墨旸一个人的。 第69章 按规矩,武士与将军不得王召见是绝对不能擅自进入皇居的,所以刚到宫门口,丰明川便勒马,转身看着马车里一手扶额不知在想什么的千墨旸道,“本将军不便入内,这以后的路,还请千墨先生自己走才好。” 心知他护送自己于此的目的,如今这话,更是让旁人以为他们是友人,不给王留下把柄而已。千墨旸淡然点头,她本来也就不打算与丰明川交恶,如今这形势,顺着他给的坡下也无妨。 “将军有心,千墨旸多谢了。” 说着话,已经有人来接,千墨旸与那武士和丰明川打了个招呼便随着那来接引的司属进了皇居。 初入皇居,千墨旸便察觉到了一股窥探的视线,隐在暗处,凉嗖嗖的散发着一股子冷气。 “先生,这边走。” 领她入宫的司属很小心地拿着白纸糊的灯笼在前面引路,不时谨慎地扫一扫四周,身子一抖一抖地发颤,脚步也虚浮得紧。 千墨旸见他如此,淡淡笑了笑,眼神晦暗,也看一眼四周,黑沉沉的,草木俱萎,颓败凄凉,冬日里特有的寒气侵入骨髓,更是加深了皇居周巡的可怖。 这皇居里,怕是有阴魂。 了然地笑笑,千墨旸漫不经心地边走边装作看风景一样向前面引路的司属询问道,“敢问大人,王召我真是治病么?” “先生这是什么话,王是已经下了口谕的,小人又怎么敢欺瞒先生呢?” 看他忽然严肃说起这话,千墨旸依旧淡然,微笑指指他手里拿着的灯笼,不解地问,“那敢问大人,手中提着的避魂灯,又是作何解释?” 一句话将司属吓得大骇,脸色苍白,汗流如注。 细细看了周围无人,那司属才敢上前一步小声与她道,“先生,这话可说不得啊!” “哦?大人是说您手里拿着的避魂灯说不得,还是说“避魂”这二字说不得?” “唉,都说不得!”那属官先就闻听了千墨旸的名号,心知她是有异能之人,也就不避讳,看看她似笑非笑神情状似不解,便拉了她往一处僻静之所,看下四周无人旁听,才细细解释道,“先生不知,最近啊,咱们这皇居,邪乎着呢!” “哦,莫不是王丢了什么珍贵宝物,又或是膳房里的食物无故不见了踪影?千墨旸方才看这皇居深处京都中心,与普通百姓群居之处隔得只一堵城墙,想来若是有什么窃贼野猫,偷了拿了王的东西,却也在情理之中。” “小人可不是在与先生开玩笑!”见她如此不正经,司属也急了,悄悄指了指这条通往皇居的小径,小声道,“先生可曾看见这路旁的那棵樱花树?” 千墨旸自然是看见了的,毕竟那树盘根错节,枝干粗壮,华荫丰茂,便是五个青年男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直挺挺地立在那儿,一进来便能将人视线引过去。更引人注目的是,它如今花开繁盛,落英纷飞,片瓣如雪。 “先生想必也清楚,反常即为妖,那樱花树是第三代王在位时,种下的,一直长在宫里,也没人动过它,原本还长得好好的,可就在几月前,忽然这树一夜间便开了花,那可是腊月啊!”脸上惊魂未定,司属一边看着那树一边道,“原本这事也不算什么奇闻,只是大家平日里多了几分谈资,乐一乐就罢了……可就在不久后,宫里侍候王的宫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王派人查看,竟然在这棵树的底下一个大坑里找到了所有人的尸骨!都是只剩下一堆白骨,没有血肉的那一种,宫里都在谣传说是这樱花树成了精,将那些人都吸干了!原本小人也是不信,只是,只是一个月后王宠爱已久的萧姬也……” 说到此处,他连忙掩口,看看千墨旸饶有兴趣的模样,摇头,“小人失言了,王还等着先生呢,小人言谈荒诞,还望先生莫要与小人多加计较今日的话。” 倒是一个谨慎的宫人,肯说出来这么多,也该是被吓坏了。 微微一笑,千墨旸不在意的摆手,“今日大人所说的话,千墨旸绝不再第三人面前提起,只是大人手中拿着的避魂灯,作为防御恐怕不足,千墨旸这里倒是有一个可以保大人一时无虞的东西。”说着,千墨旸从袖笼里拿出来一朵枯了的桔梗花瓣,对又惊又疑的司属笑道,“大人只管将此物贴身放着,在夜里,便不会有什么麻烦。” “那便谢谢先生了。”惊疑不定的接过来,司属也不太相信这一朵小花能怎么样,只是客气道谢后,便继续为她引路,“先生快些吧,王已经等着了。” “嗯。” 答应着,千墨旸笑着随他绕着小路,一路到了元王住的内所。 到了里面,早有小侍传唤,那司属将千墨旸送到殿前阶下,也就退下了,千墨旸被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侍领着到了内殿,隔着珠帘,能隐约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端坐在里面,鹰一样锐利的视线扫视着她。 “先生便是千墨家的千墨旸?” “正是。” “哦,听说光华公子千墨旸与丰明家的小子一般年岁,且容貌俊美,孤一直无缘得见,只当世人虚夸,不料今日见了先生,果然长相风流飘逸,情状比似貌美花眷啊,哈哈哈……” 男人清朗的笑声回荡在皇居内殿里,眼神箭一般射向底下垂手站立的千墨旸,周围侍候的宫人见王如此开怀,却都屏息凝神,同情地看了看殿下站立的千墨旸。 琉元国建国一千多年,君主传到元王这里已是二十七代,开国时广阔的领土经过开国君王封赏的三大家臣也即三大家族的互相争斗蚕食,传到元王时已缩小许多,虽后来一大家族满门被灭,可能威胁琉元国君主地位的两大家族还在,且元王不是个固守祖先基业的安分人,登基后便下旨无故剥夺了两大的许多封土,后来更是以联姻的方式强娶了丰明家的长女,也即丰明川的亲姐姐当了王后,而千墨家因为传说身怀异能,且家族传承千年来从未有过女儿,这才找不到机会与千墨家亲近,只是如今看看千墨旸长相比有些女儿都妩媚风流,其实有些宫人心里已经在惋惜千墨旸可能会被生来好色的元王如何了。 无论男女,若是皮相好了,都会引人垂涎。 千墨旸也懂这个道理,可她自信以千墨家的家族势力和她自己身负的能力,眼前这个有狼子野心的人,并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被如此言语戏弄,也只是淡淡笑一笑,“不过是世人虚谈,相反的,家父倒是时常与千墨旸言说丰明大人英伟,千墨旸万分不如其一呢。” “哦?你父亲,可还好?”听她谈到千墨家的家主,元王止住了笑容,目光如凖,低低笑道,“自从先王过世以后,孤倒是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不知,他身体可还硬朗?” “父亲一直久居千墨家祖屋,而千墨旸自从十岁后,便一直住在千墨家祖传阴阳舍中,近来,并不曾见过父亲。” “哦。”玩味笑笑,元王看着殿下站的笔直的千墨旸,“阴阳舍?听说你们千墨家各个都是身怀阴阳术的除灵师,且,还有一个守护家族百年的守护神?” “千墨家是有一些除灵手段不假,但并不像王您听闻的那般,有守护神。”千墨旸对上元王窥视的眼神,淡然道,“千墨旸在家族里呆了十几年,却从未听说过这些。” “是吗,那便是孤搞错了?” “道听途说,难免会有几分不真,有居心不良的小人与王造谣,也是可能的。” “也对呢,那便是孤的过错了。”忍着被人拂逆的怒气,元王笑道,“既然千墨公子懂得阴阳术,那这一次,便有劳千墨公子替孤诊看一下孤的宠姬吧。” 说话间,元王言辞中已经带上了几分不耐,他挥了挥手,立马有两个宫人抬来了撵舆,珠帘后,他一把抱起其中的一个宫人上了撵,冷道,“孤让两个宫人领你过去萧姬的清殿,今晚你就在宫里住下吧,孤有政事,先走一步了。”说着,他唤人召来两个武士,抬着撵就要走,已经走出一截后,他忽然又命令挺住了撵舆,抱着怀里的宫人对千墨旸觞眼似笑非笑道,“千墨家的公子,传说中最是守礼知事的,总不会干出丢尽家族脸面的事吧?” “千墨旸不敢。”心知他是担心什么,千墨旸躬身郑重道,“千墨旸以家族名誉起誓,若是敢对萧姬有任何不轨之举,便让千墨旸名声扫地,身败名裂!” “呵,那就最好了。” 丢下这句话,元王心满意足的摸着怀里宫人嫩滑的肌肤走远了,千墨旸则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目送他远去,眼神晦涩,“千墨旸恭送王。” 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有个好心的小侍提醒她道,“大人,王已经走远了,您要小人带您过去清殿吗?” “那就,麻烦了。”喉头滚了滚,千墨旸微微一笑,看着元王远去的方向,轻声道。 第70章 元王好色,后宫少不得要常备佳人,这萧姬便是其中一位。虽然千墨旸久居算是与世隔绝千墨家的阴阳舍,却也知道这萧姬的大名,都让王亲自派了武士来请她千墨旸给这位美人治病,可见元王对她怜爱有加。 可也只是怜爱有加而已。 因为萧姬父亲封在萧地,盛产萧竹的地方,所以这位宠姬异常喜爱竹萧,竹笛,这之类的乐器,就连居住的宫殿前面都种上了许多萧竹,此刻恹恹的垂了叶子,茂盛的一丛遮盖在宫殿前,掩映了宫殿里跳出的几绺淡黄色灯火,不知情的外人看起来,像是阴魂居住的地方,所以只是走到殿前,离那竹林还有一段路,那侍人就不肯再带着千墨旸继续往前走了。 “先生,前面就是萧姬居住的地方了,小人还有别的活要做,这……” 看他面无血色,千墨旸心知他害怕,也不强求,笑一笑,对他道,“你去吧,不要紧的。我自己进去就是。” “唉,好好好!”接连答应着,那小侍人拔腿就跑,活像是被什么脏东西追着一样。千墨旸看他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失笑地摇头,看一眼面前巍峨的宫殿,未作犹豫便踏了进去。 行走在干净的阶梯上,有凄凉哀婉的音乐从盘着阴影的内居传出来,千墨旸驻足侧耳细听,是胡弦的声音。 屋宇外的竹林像是察觉到有人来了一样,竹叶碰撞着发出沙沙的响声提醒着屋里的人,屋内的胡弦声在这阵响声后戛然而止,接着千墨旸便觉得面门一阵冷风刮过,耳边瞬间响起来一道凄厉暗哑的声音,指甲划在利器上一般让人心生不愉,“是谁?!” “在自报家门前,阁下不该先知会在下你的名姓?” “哈哈,姓名?我已经老的不知名姓了!”这声话语伴随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数道魂气凝结而成凌厉的长箭瞬间齐发,与此同时,殿门口白光一闪,一个披头散发,身形瘦削的女人嘿嘿笑着出现在千墨旸面前。 被那强烈的魂气震得千墨旸心神一乱,喉头腥甜,一口血便含在口里。 心知对方灵力不在自己之下,千墨旸连忙动用灵力护住自己心魂,一面看着那女人勉强笑道,“阁下既然知道自己年纪老,又何必苦苦纠缠一个年轻姑娘呢?且听阁下的声音,恐怕并不是与这姑娘一般是个妙龄少女吧?一个死了几百年的男鬼苦苦纠缠一个年轻姑娘,阁下是格外想要被人夸赞吗?” “嘿嘿嘿嘿嘿,小除灵师,我可不吃激将法这一套,况且,在指责我之前,我劝你还是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啧啧,面色苍白,眼睛也有些肿,偏偏体内漫出来泉水一样灵气充足,就算年轻人体力好,也禁不住夜夜笙宵啊。” 他这句话,揭穿了千墨旸藏在心里的心事,遮羞布被扯下一般难堪,瞬间就让她冷下脸,“做鬼还关心人家私事,可不好!” 话音落,片片桔梗花瓣似狂风吹着白雪一般飞往那声音的来源处,空气中传来铮铮的破空响声,千墨旸冷着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桔梗?!你是千墨家族的人?你和千墨知裕什么关系?!” “阁下都已经这么老了,还认得我是千墨家的人,可真是难得啊。不过从阁下的话里看,我的祖先似乎与阁下并不那么友好啊。” “友好?哈哈哈哈哈哈!笑话!千墨家,千墨家,千墨知裕!我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你的后人了!当年你灭我满门,今日,我便杀你传承!”尖叫着,那女人泛着紫气的脸便扑了上来,因为这阴魂是附在她身上的,千墨旸为了护住她不敢直接将灵力使在她身上,无奈只好左躲右避,靠着身形灵活,勉强躲过了她的袭击。 “阁下跟在下祖先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将在下赶尽杀绝不可?!” 又险险的躲过一击,千墨旸冷冷地道,“本念及阁下好容易形成魂体,其中艰辛不易,千墨旸才不欲与阁下纠缠,但阁下若再这样不留情面,就休怪千墨旸手下无情了!” 见千墨旸只是一味地躲避,那魂体料定了她灵力不继,全然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附在萧姬身上却显出自己本来的脸,看脸底子也该是阴柔俊美的一张脸,可惜五官尽失,就连牙齿也被砸得所剩无几,此刻他的笑声从这样的一张脸里发出来,难免有些瘆人。“嘎嘎嘎嘎嘎,千墨旸?你分明是个女娃,竟然会叫这个名字?千墨家灵术向来传来不传女,千墨知裕要是知道,继承他灵力的后代竟然是个女人,不知道会不会气的活过来?” “阁下知道的,未免太多!” 千墨旸眼神一闪,双手急遽飞转,口里念念有词,捏了个口诀,瞬间她的周身被燃烧正旺的湛蓝色明火包围,千墨旸看着那丑陋的魂体,绽然一笑,“就为了阁下方才的这句话,看来千墨旸就不得不为民除害了呢。” “离火!这是谁教你的,你是怎么学会的!说,快说!” 那魂体没有普通魂灵看见她手心燃烧离火时的那样胆战心惊,相反的,在千墨旸初次念口诀时他就有些踯躅不安,如今看见千墨旸祭出了离火,挣脱了桎梏一般,连趋附的肉身都不要了,直接以魂体的状态,张牙舞爪的向千墨旸扑过来,一边大声质问着千墨旸那离火的来历,一面从眼睛里流出血泪来,汨汨地从空洞黑黢黢的眼窟窿里流出来,将那些竹叶都感染一般,发出更加凄厉窸窸窣窣的声音。 眼见得那魂体瞬间涨大数倍向自己扑过来,千墨旸也不慌,只是不断地念口诀指挥着周身的离火向那魂体烧过去,魂体本来就属于阴邪一类,正被离火克着,那魂体虽然修炼了百年,到底还是个魂体,见着离火,也只有哇哇叫着逃开的份。 “啊啊啊!”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死在自己熟悉的东西下更悲哀的事情了。就比如养蛇人被蛇咬死,养蜂人被马蜂蛰死一样,那魂体如今看着千墨旸操纵着自己生前最为得意的灵术,心里的心酸和恨意又深了一层。狼狈的被离火追来追去,那魂体原本还在汨汨流血的眼框瞬间通红,烧了炭的红灯笼一样,一下子又逃窜回萧姬的身体里藏着,看着千墨旸的眼神,杀气毕现,“千墨家无耻小贼,竟敢偷学我北藤家灵术,你祖先屠我满门的账我还没找你算呢,如今可好,两件加起来,够你死上一万次!” 语毕,在千墨旸身后的竹叶瞬间离弦齐发,直直地朝着她射过来,千墨旸眉峰一旋,召出结界护住自己,将那些杀机毕现的竹叶全部挡了回去。 “啊啊啊啊啊啊!!!”看见如此,那魂体更是疯狂,又腾身飞出趋附萧姬的肉身,看着千墨旸心里恨得直滴血,可他深知离火厉害,心知今日肯定是杀不了她,可若是就这样放过她,他却又不甘心,看着千墨旸眼里的火炭越烧越旺,渐渐有主意浮上心头。 “千墨知裕,就算我不能屠尽你子孙后代,就是杀死一人,也算是我北藤其治的造化!” 听他说这话,千墨旸心知不好,果然便看见他的魂体越来越高,越来越庞大,整个人像是充了气的牛,满满的阴魂之力集聚在他魂体里,阴冷的让周围的东西都结上一层冰霜,就连千墨旸站在那里,眉毛发丝上也都有了白霜。 “不好,他这是要和我同归于尽!”千墨旸眼瞳一缩,看出他是要将全身的阴力灌注到一处,在阴力迸发到极致时杀了她,威胁到性命,千墨旸下意识就使出全身灵力,祭出自己提炼了好几年精纯有威力的离火,在那魂体全力凝聚的阴力时刻使出全力将它向那魂体掷过去,霎时间,点燃了火竹那样,那魂体噼里啪啦的浑身烧了起来。 “啊……千墨知裕你不得好死!”被剧烈的离火烧着,那魂体浑身痛的发颤,再死一次的恐惧和已经寸寸成灰的身体上的痛苦折磨得他已经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一边冷然观望的千墨旸,神智模糊中将她当成了自己恨了几百年的仇人,怒吼着,“千墨知裕,你欠我北藤家的,迟早要还回来,就算我魂飞魄散,也一定诅咒你们千墨家代代不得好死,代代不得善终!” 火焰燃烧的声音伴随着阴魂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这向来清幽的清殿,千墨旸皱眉,冷笑着抛出个结界将声音与外界隔绝,亲眼看着这阴魂一寸一寸的成灰,变成液滴,再被离火炙烤干,不留下一丝痕迹。 空气中残留着离火燃烧的气味,千墨旸看着空自冒着青烟的地方,垂了垂眸,“算起来,你也该算是我的半个师傅,可就是因为你的这个身份,你就不得不死。北藤其治,别怪我心狠。” 在原地站了会儿,千墨旸觉得脚有些麻,活动了一下便要离开,转身之际却听见一声嘤咛,接着,便听见脆生生的声音,“大人,请留步。” 千墨旸头也没回的继续往前走。 可是身后的声音一直紧跟不舍,追着她问,“大人,是千墨家的光华公子千墨旸么?” 停住脚步,千墨旸突然有些好奇一个深宫里的女子是如何知道她的名讳的,便转过身,看着她,懒洋洋挑眉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姓的?” 第71章 竹叶一片一片地枯萎掉落下来,落在枯黑的土壤上,带来冬日的肃杀。 这样的情状下,那棵樱花还是开的绚烂。 “传说每一棵绚盛开放的桜都是由武士的鲜血浇灌而成的,它的树根底下埋葬的,都是累累白骨。” 抚摸着那棵开得妖冶的樱花树,身着素白纤裳的女人回头淡淡地对她温柔腼腆地笑了笑,温婉道,“方才,多谢大人相救。” 千墨旸背靠在一棵树上,侧头看着另一棵树上积的皑皑白雪,眼神瞬也不瞬,并不对她的感恩做出反应。 樱花还在梦幻一样的开着,颜色由浅至深,至于粉,至于火红,花瓣在树枝上生长着,像战场上流下的鲜血,一滴一滴,包含着对家中的牵念和哀怨。 天空沉淀下来,皇居里此刻静悄悄的,风隔着宫殿吹过来,瑟瑟地,萧姬抚了抚胳膊,眼神寂然地看着远处的人。 “大人既然方才没有直接离开,那么能否和我说说话?” 她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清致的容貌在寒冷中也增添了些许楚楚可怜的意味,也许是因为她今天穿了白衣,也或许是因为天色渐晚,千墨旸转过身,久久地凝视了她一眼,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胡弦声音期期艾艾地在偌大的皇居里回响,千墨旸闭上眼,一边听着她演奏,一边用莹润如竹节的手指轻轻扣着身后靠着的树干,与其相和。 雁离悲鸣,鹿失引吭。 所有的景,情,人,连起来便成了线上的悲凉。 “既然你会弹胡弦,方才的弦音,该是你弹的,那么那只阴魂,是不曾纠缠过你么?” 铮铮有声的音乐因为这句突如其来戛然而止,萧姬抬头,将将与千墨旸冰霜暗藏的眼睛对视,她看着她,眼眸微垂,默然地点了点头。 “是。” 千墨旸不说话了,继续将视线转到树冠的白雪上。 “虽然北藤公子是个阴魂,可是,他是好人。萧姬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这棵樱花树底下。”顿了顿,她继续叙说道,“我并不知道为何北藤公子要在这皇居里徘徊,虽然他也不避讳的给我看过他死去的样貌,可是萧姬还是觉得,他生前定是个好人,就算是死后,也是个好的阴魂。” 会在她寂寞的时候让樱花飘舞,会一直陪着她说话,会安静地听她弹奏胡弦,这样温柔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坏人? “那么千墨旸就是坏人了。” 还欲继续述说下去的萧姬闻言一愣,不知道她此话何意。 “既然北藤其治是好人,那么杀了他的千墨旸,岂不是罪恶滔天?”微微侧身,千墨旸看着突然窘红了脸的萧姬,摇摇头笑了,将视线转到开得妖冶的樱花树上,不想与她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樱花,从来都是武人牺牲的象征,你口中是好人的北藤其治,既然魂寄于此,想必不是眷恋他的武人身份,便是眷恋他的如花美眷。” “说来大人可能并不会相信,北藤公子并不是武士,他也,并没有家室和心仪之人,可萧姬曾经他说,他之所以会成为阴魂,是因为他心头有执念,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妹。” 千墨旸呼吸一滞,僵硬地转过头看着萧姬有些生气的神色,“北藤其治的妹妹,他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呢。”虽然知道他已经不存在于这世界,萧姬想到他每次提及自己妹妹的神情,还是替他感到哀伤,“北藤公子并不是他们家族的嫡系,我只知道他的妹妹对他很好,他的姓氏是继承他母亲的,除此之外,他就再也没说过什么了。可是人生百年,就算是他妹妹,也应该早就化成一抔黄土,不复存活在这世上了吧。” “就算?”千墨旸心烦意乱,却还是抓到了她话语里头的语病,眼神惊疑不定,“他妹妹有什么特殊身份?” “这就是方才大人问萧姬,萧姬却让大人先陪萧姬来这里时候的问题了。”眨了眨眼,看看千墨旸冷冽的模样,心知自讨没趣,萧姬失望的低下头,说道,“因为北藤公子说过,他的妹妹是一名除灵师,不会轻易逝去,萧姬听了他的话后便对除灵师产生兴趣,从而知道大人的名姓,萧姬只是想要见识一下除灵师是什么样子的,便央求了北藤公子装作恶灵,只是没想到,这样却害了他。” 说到这里,她自责不已,低头默默垂泪。 北藤其治借了她的身体与千墨旸决斗时,她整个人都是昏迷的,所以并不知道北藤其治所谓的家族和千墨家到底有什么恩怨。 千墨旸却在她说出北藤其治的妹妹是除灵师时,瞬间崩溃。 除灵师,几百年才能出一个,她千墨家也是因为祖先逆天施法才有这样的能力,可家族里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胜任这份仕事,就算是她千墨旸,要不是苍予朔兮,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略微有灵性的人。 对,苍予朔兮。 一想到这个名字,千墨旸便觉得心口撕裂,不能呼吸。 苍予,苍予,千墨族史中记载的出色除灵师北藤其治便是那个家族当任族长的私生子。 看着千墨旸进去皇居,丰明川才收回自己阴鸷的眼神,满怀心事的骑着马回了家。 马匹刚刚被侍人牵走,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穿着的骑服,远远地,丰明川就看见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被几个侍人搀着,朝自己这边慢慢走过来,丰明川将手里的马鞭丢给一旁的随从,赶紧迎了上去,请安道,“先生,您怎么出来了?您身子骨不好,还是进屋子里歇歇吧。” “谢公子关心了,老朽一把老骨头哪里还在乎这个,倒是犬子,犬子他没跟公子回来吗?” 丰明川原本就不知该如何跟他说他的儿子被千墨旸莫名其妙挖了心的事,本来想睡一觉,整理好思绪明日再婉言相告的,如今被他这么突然一问,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只好支支吾吾道,“他,他……” “公子实话跟老朽说,犬子他,是不是回不来了?”老人神情悲痛,抓了丰明川的一只衣袖,紧紧逼问道。 对于这个老人,丰明川原先就很不喜欢,爱好美色的程度已经到了贪得无厌的地步,自己说是想要儿子,纵横勾栏半生,得到八个女儿,好不容易有个艺妓怀了儿子,却嫌弃人家身子不洁,杀母留子,冷血到了极点。要不是他父亲爱惜他的才华,他极畏惧他父亲,才尊称他一声“先生”,就凭他如今和他说话的口吻,他丰明川就可以一刀挑了他。 这一次迎接千墨旸来京都,要不是他急着让自己儿子立功,他儿子又怎么会死? 拽回自己的衣袖,丰明川颇为不耐,却因为也算是自己害死人家儿子有丁点儿愧疚,便慢吞吞道,“小先生陪同川去往千墨家迎接光华公子治病,不小心冲撞了光华公子,所以……” “岂有此理!千墨家欺人太甚!”未及他说完,那老人双眼喷火,悲痛欲绝的直锤胸口,“我的儿啊,父亲一定给你报仇,不让你白白送命!” 丰明川本是漠然听他在那里嚎啕,听他说出这话后,灵光一闪,恍然间似乎听父亲提过他精通巫灵之术,先前嗤之以鼻的丰明川在见识过千墨旸在他面前隔空挖出人心这一举动后,不觉慢慢也就信了这些,因此试探询问道,“先生有良策对付千墨旸?听说他可是会灵术的,就是因为这一次皇居闹鬼,王才会让我将他请过来。” “什么灵术!不过是个靠女人吃饭的!”此刻那老人正伤心,听见丰明川在他面前隐约有夸赞千墨旸的意思,怒道,“老朽既然在公子家受公子父亲米粟之禄,定将全力以赴助公子家族砍除千墨家,公子怎么反而长他人志气!” 你也知道你拿我家的俸禄么?这些话,你每日里喝花酒作乐的时候怎么不说? 虽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丰明川还是敏感地捕捉到只言片语,“靠女人?” “公子难道不知,千墨家族在外吹嘘的灵术,其实是靠着一个女人维系的?” 想想那天见到仓予朔兮的容貌,丰明川喉头动了动,搓搓手,咳了咳,道,“那个女人,是不是,长得很……” “老朽虽然没见过,但是据传闻,是可以蛊惑人心的祸水。”听见他问这些,老人暂时放下悲痛颇为赏识的看了他一眼,微微沉吟道,“那女人据说是千墨家的式神,灵力厉害非常,千墨家传了那么多代,代代都有灵力,跟她脱不了干系。” “式神?可是式神不都是看得见摸不着的么?我那天……”提到这个,丰明川就想起来那天千墨旸把她抱在怀里的画面,顿时心里一刺,改口道,“那敢问先生,我们想要消除千墨家,是不是就要从那个式神那里入手?” “那倒不是。”摇了摇头,老人摸一摸自己上唇的八字胡,看看丰明川着急的样子,微微一笑,“公子就好生生看着,老朽是如何弄垮千墨家的便是了,在那之前,老朽希望公子去调查一件事情。” 丰明川皱眉,看看老人胸有成竹的姿态,犹豫片刻,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什么事?” “老朽希望公子能查一查,几百年前作为三大家族之一的苍予家族,是如何被灭门的。” 第72章 寒风鞭打着那棵怒放的樱花树,毫不留情地,让那些血雨一般的花瓣随风飘散。 千墨旸抬首,绑着发丝的缎带从肩头滑下来,迎风飘舞。 她转过了身。 “您要走了么?” 萧姬急急地往前走了几步,手里抱着的胡琴发出涩然的声响。 “为了你的性命,以后还是不要这样跟一个陌生男子男子说话比较好。” “可是您听萧姬弹琴也有一会儿了,以琴会友,不算是陌生人。” “哦?即使是这个“友人”刚刚杀了另外一个你的友人?” 她不说话了,眉眼都低垂下来,抱着胡琴的指尖发白,看着背对她的千墨旸,抿着淡粉色的唇,带着隐藏在心底的一丝期待,微微仰首问她。 “您以后,还会到皇居里来吗?” 天幕中,已经可以看见一些闪烁的星光,正北方被群星环绕的地方,一颗格外明亮的星星,在苍凉广阔的天空中,默默地为迷路的人指引着前行的道路。 千墨旸沉默地注视着那颗胡星星,迈开了步子。 她没有回她的话,也没有任何犹豫地停留。 一阵风吹过来,萧姬抱紧了自己的手臂,看着千墨旸消失在皇居里的背影,手中的琴承受不住寒风的刺骨一般掉落在地上,碾压了几瓣新鲜的刚从树上飘落的花瓣。 她失神地朝着自己居住的宫殿望一望,慢慢勾下了头蹲了下来。 这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啊。 “我的,那是我的!” “就不给你,有本事来抢啊。” “你!快还给我!” “啦啦啦,就不给你……” 回头做了个鬼脸,小蝴蝶很是神气的将手里刚抢到的毛线球往空中一抛,又接住,对着那边气得跺脚的招奇得意挑眉笑道,“有本事来抢啊。” “朔兮姐姐,她欺负我!” 化形没多久的招奇当然不是小蝴蝶的对手,看着自己中意许久的毛线球被小蝴蝶霸在手里,当下就机智地寻找救兵,一溜烟跑到庭院前面正研究围棋的仓予朔兮那里,理直气壮的告状。 “喂喂喂,说好了不许告状的。”看见她直接去找了仓予朔兮,小蝴蝶顿时焉了,还没等仓予朔兮有所表示,便自己低着头走到她跟前,一把递过手里的毛线球,不情不愿道,“给你。” “哼。”从她手里接过来毛线球,招奇趁她垂头丧气的时候,一把抓过她配在腰间的蝴蝶玉佩,在她愣神的一刻,一下子蹿出老远,大笑着道,“哈哈哈,这一次是我赢了!” “招奇!” 咬牙切齿地,小蝴蝶冲出去追着她打,两个人笑闹着在偌大的庭院里你追我赶的跑来跑去。 仓予朔兮看她们笑闹,不由得放下了指间夹着的棋子。 这样温馨的画面,似曾相识,却是匿在岁月里的雪泥鸿爪,她再也找不到它的踪迹。 清脆铃铛一样的笑声在院里回响,这时却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仓予朔兮一愣,就看见原本还四处躲着小蝴蝶的招奇猛地把手里攥着的蝴蝶玉佩丢还给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门口,拉开了门,一脸惊喜的看着来人。 “千墨哥哥,你回来啦!” “切。”小蝴蝶撇撇嘴,看看那边献殷勤的招奇,闷闷不乐的拿着手里的玉佩回了屋里,“碰”一声拉上了纸门。 “招奇,你也回房去吧。” 闪身进来的千墨旸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越过招奇看着她,仓予朔兮看她如此知她有异,起身走到招奇身边,笑着对她道,“小蝴蝶好像不高兴了,你去看看,好不好?” “哦。”招奇看了一眼千墨旸,又看了一眼仓予朔兮,沮丧地依言乖乖地转身回房去找小蝴蝶。 “怎么了么?” 两个人默默地站着有些尴尬,良久,还是仓予朔兮率先打破了沉默,看着千墨旸淡淡道,“王不是留你在皇居里过夜了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不希望我回来?” 仓予朔兮语塞了,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你在皇居待的时间也不太长,应该也没用饭,需要……” “你为什么骗我!” 她话还没说完,千墨旸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举起来,逼着她来到自己身前,质问她,“为什么骗我!” 手腕没什么知觉,仓予朔兮也不太在乎,只是从来没有看见千墨旸这个模样,忍不住有些奇怪,皱眉道,“我并不知我骗了你什么。” 千墨旸眼里闪烁着火苗,凝望着与自己对视的人,沉声一字一句问道,“你是除灵师?你怎么会是除灵师?” “我是除灵师?” 仓予朔兮也因为她的话愣住了,抬头与她对视,“你说,我是除灵师?” 她眼睛里藏着的迷惑,像是重重的迷雾,急需要光芒来照亮。千墨旸看着这样的眼睛,没来由地心里一虚,猛然想起来已经灰飞烟灭的北藤其治的那句灭族之言,顿时心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凉了半截。 “怎么了?” “不,没事,没事。” 后退几步,千墨旸喘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她直冒冷汗。 “嗯……” 被突如其来的疼痛袭击,千墨旸站立不稳的跪了下去,吓了一边的仓予朔兮一大跳,连忙扶住她,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汗珠如黄豆一般滴下来,千墨旸咬牙忍住胸口处传来的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不经意间却瞥见扶住她的仓予朔兮身体越来越淡,惊愕地指着她道。 “你,你……” 我? 仓予朔兮疑惑地眼神顺着她的目光转向了自己,赫然发现,自己的身体逐渐透明了,从扶着千墨旸的双手到她的全身,一寸一寸地变得淡薄虚无,直至最后完全呈现魂体化。 怎么会这样!这一次明明可以维持几个月的。 千墨旸不甘心地看着她重新又变成魂体的样态,抚着胸口的手却渐渐松懈下来。 那股疼痛又消失了。 千墨旸瞪大眼眸,顿时如坠深渊。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千墨哥哥,你休息一会儿吧,这里书这么多,一下子不可能找的完的。” 看着千墨旸不吃不喝不睡的在书房里疯狂寻找的模样,招奇忍不住劝她,“朔兮姐姐不是说她没什么事么,这一次,肯定是因为千墨哥哥你除灵的时候耗费了太多的灵力,所以朔兮姐姐才凝聚不了形体的,只要你好好的吃饭睡觉养好身体,朔兮姐姐肯定马上就能凝形了。” “去去去,你就让她找,管她那么多干嘛,反正我们劝他又不听,干脆死在这里算了。”一边的小蝴蝶看着千墨旸红着眼睛碎碎念一直在满书房跑找典籍的模样也很难受,可是劝她又劝不动,当下脚一跺,拉住想要去拉她的招奇,气道,“你让她继续找,咱们带来的这么多书有那么多,最好,让她找不到,再连夜跑回千墨本家去丢人现眼才好呢。”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千墨旸根本就不知道小蝴蝶和招奇在说什么,她现在只知道,要是再找不到有用的灵术,她就再也触碰不到仓予朔兮,也再也看不见她了,这样的恐慌像爬山虎一般满满地占据了她的心头,让她除了下意识寻找有用的典籍外,再没有别的想法。 扒拉开摆在书房暗格里的一大堆书,千墨旸几近于崩溃,“没有,到处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怎么办,怎么办……朔兮,朔兮……” 喃喃着,千墨旸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肘拐到了身后堆得高高的书山,一大堆书就这样哗啦啦地砸了下来,一本本砸在千墨旸的背上,她却无动于衷一样,失魂落魄地望地上看,忽然,其中一本线装的书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一本扉面已经泛黄的书,从那堆书山中掉落出来,刚巧落在了千墨旸的面前。 书名赫然是烫金的《千墨知裕笔记》。 丰明川无聊的翻阅着手里书,看着那边还有一大堆的书籍竹简,叹了口气。 他为了寻找那传说中的仓予家族,算是拼了命了,偷偷地把京都所有大人都请到家中款待了一番,才依稀得了个方向,有人婉言建议说是都藏在书里,他这才派人四处寻书,只是这些书那么多,有关于仓予家族的线索却是少的可怜,他整日的呆在这里带着手下几个亲近的武士一起寻找,都过去几天了却还是一无所获。 这是不是等找到线索,他都要白头了啊。想到这里,丰明川一阵焦躁,刚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就听见手下的一个武士拿了一本书大喊。“将军,找到了,找到了!” “是么,快点拿过来!”丰明川被这天降之喜震住了,喜形于色,连声叫道,“快些!” “是!” 答应着,那武士将手里的一册书送至他手里,丰明川拿过来一看,却是呆在了那里。 书的扉面是用绢制成的,栩栩如生地画着一个执扇浅笑明眸皓齿素裳的女子。 他一直惦念在心底的,那个人。 第73章 压抑着心底那一丝疑虑,丰明川慢慢翻开了那本书。 入眼的几行文字却让他拿不稳手中于他而言轻如蝉翼的书。 “啪”,那本书掉落在一堆书里。 一旁侧立的武士不解的抬头看,却只见他一向泰山崩于前不露半分惧色的将军竟然煞白了脸,口里喃喃地说着话。 “仓予朔兮……” 仓予朔兮,平元年生人,仓予家主嫡次女,平王时期,最出色的除灵师,其时异受王公家族青睐。 “平元年间……除灵师……除灵师……” 看着上面刺眼的文字,丰明川已经几近于失魂,平元年间,离现在的时代,隔了整整八百二十年,也就是说,仓予朔兮,她活了八百多年。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一页一页的翻阅着千墨家祖宗留下来的笔记,千墨旸的心情越来越沉重,慢慢地阅读着前面饮血一般低诉的文字,千墨旸低声慢慢读了出来,“余心悦仓予朔兮三年,期间行聘数次,皆为北藤其治所阻,后两族交恶,不得已行秘法囚其为千墨家式神,为后世子孙积聚灵力……” 心悦仓予朔兮三年? 丰明川瞪大眼睛,看着书上写的秘闻,时任千墨家主的千墨知裕竟然心悦仓予朔兮三年!如今回想起来他初次遇见仓予朔兮时候的情景,千墨旸似乎也是眷恋她的模样,真是奇闻,祖宗和后世子孙竟然恋慕上了同一个人。 “啧啧,早就听说千墨家多出怪人,如今一看,怪人这一词,还真是赞誉他们了。” 合上书,丰明川嘲讽的看着扉页巧笑倩兮的女子,掀起嘴角笑了笑,“虽说美色误人,但若是得此佳人,倒也不负英雄本色,何况美人身怀绝技,怪不得千墨家的那一群疯子,趋之若鹜了。” 千墨旸神色阴郁的合上手中千墨知裕的札记,失魂落魄地望着面前的一堆书,旁边一直劝说她休息的两个小妖,看她先是欣喜若狂复又悲哀神伤,以为仓予朔兮此后就要以这一副魂体的模样与她们生活了,招奇倒平常,小蝴蝶呜哇一声就哭出来了,扑上去一把拽住千墨旸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问她,“是不是朔兮姐姐没办法凝聚肉身了?” 千墨旸不答,反而招奇上前拉住她,不解道,“朔兮姐姐就算不能凝聚肉身,也能和咱们一起生活啊,你哭什么啊。” “你这个刚化形的猫妖知道什么啊!你不知道魂灵最是脆弱啊,朔兮姐姐靠着这一副灵体撑到了现在,本来就虚弱了,要是没有肉身,她过不了多久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呜呜呜……” 招奇还是不解,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把她从千墨旸身上拉起来,一边道,“朔兮姐姐都靠着这幅灵体撑过来那么多年了,怎么会马上就消失,你又在胡说八道。” 如果单纯是以灵体对抗时间,那么她当然不会马上消失,可要是,她不但要应付时间对灵力的吞噬,还得供给千墨家族族人的灵力呢? 小蝴蝶隐隐约约也知道一些事,可她一只小妖,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哭的更凄惨了,一边哭一边死死地拽住千墨旸,“千墨哥哥,你快想想办法啊,朔兮姐姐要消失了,她要消失了啊!” 千墨旸缓缓闭上眼眸,嗓音沙哑,“你的朔兮姐姐,不会消失的,不会,的。” 风雪不断敲打着窗纸,萧姬跪坐在榻上,抱着胡弦随意拨着却弹不出半个音符来,眼神空落落地盯着远方,神思游离。 距离王替她找除灵师的时间已经半月,北藤其治消失也有半月,那时候认得的千墨旸,也有半月未见了。 皇居中妖冶怒放的樱花树早已经枯萎死去,就在一夜之间,春天的风还没熏到花香的时候,那花就沾染暮色,匆匆而去,成片的樱花瓣洒下来,是樱花雨,也像是离人泪。 她晨起梳妆时知道这个消息,在宫里的侍人们奔走相告着相互庆祝时,她一人默默地垂泪,眼泪晕花了自己新上的妆却不自知。 君子死知己,武人祭血性。 她不知道死去的北藤其治是怎样想的,她只知道她自己,从十四岁进宫至今,一直孤独无依,如今就连陪着她的樱花树也离开了。 她又变成一个人了啊。 孤独是一味药,也苦也甜,时间久了,也就上瘾了,等到岁月的竹管汲取完药汁后,剩下淤积在一起的药渣,苦苦的,哽在喉头,吞咽不下,那瘾也就慢慢地泯灭掉,孤独也就慢慢地变成可有可无的东西。 风吹得窗格忽忽直响,风的狂啸声里却传来缕缕清亮的乐音。 是胡弦。 意识到什么,萧姬眉梢飞起,惊喜的起身,拉开门,外面的风雪愈发大,愈发急,被积雪覆盖了的竹林边却站了一个人,黑衣黑冠,微微斜靠在一竿枯竹上,手里拨着琴弦,目光幽远,透过眼前飞舞的雪花,用手里的乐章描摹着她心底的画卷。 “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呢。” 听见拉门的声音,千墨旸停止了弹奏,转过身,对她浅浅的笑,雪花交织着飞舞,却接触不到她分毫,她站在那里,游离在凡尘之外。 “……大人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萧姬扶着门,微微迟疑的看着她,“今天的天气那么坏。” “我听说,皇居里的樱花树枯死了。”千墨旸定定地看着她,目光锁住她带着略微慌乱神色的面庞,淡淡地道。 “是的,毕竟这几个月天气那么差。” 她们都不说话了。 千墨旸胡乱地拨着手里的琴弦,听着杂乱无章的琴音,她想到了虚弱得只能躲在神社的仓予朔兮,想到了她如今增长到极致的灵力,想到了整日愁眉不展的两只小妖,想到了昨日她父亲派人送给她的手信。 千墨家,气数已尽。 萧姬心里却藏着四分欢喜,三分紧张,两分不可置信和一分涩然的羞怯。 光华公子,被世人赞誉,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容貌绝世,更因为他符合天下所有妙龄女子择偶的条件:多才,家世,温柔多情。 轻轻咬了咬下唇,萧姬抓着门框的手紧了紧,提起身体里聚集的全部勇气,勉强问千墨旸,“大人,要进来避风雪么?天气实在是太差了,这种天气,很容易感染风寒的。” 乐音一断,千墨旸抬头,白皙的手颤了颤,风雪模糊了她的容貌,良久,在萧姬心里的那根弦快要崩断的前一刻,她恍惚看见她轻轻点了点头。 樱花开的时候,是离别的时刻,等它败了,每个人却又开始了新的邂逅,是一段新的故事的伊始。 外面刮着风,雪下的也太大。 丰明川唤来侍人又加了几块火炭,自己也加了一件衣袍,盯着火盆里跳跃着的火苗,怀抱着手里的书出神。 书上的美人在火光的照耀下越发炫目,一双含情的眼眸熠熠生辉,像是在向人默默诉说着她不可说的心思。 仓予朔兮。 轻轻地又抚了抚书上美人的脸庞,丰明川轻轻掀起嘴角,低低喊了两声美人的名字。 “被千墨家骗了那么多年,不知道等你知道真相,会是怎样的表情呢。”想象着美人可能会有的怒火,丰明川莫名激动,像是要上战场的前夜,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一刻也等不了的迫不及待。 “来人!” 猛然站起身,丰明川满是喜色,唤来一个武士,对他吩咐道,“去准备车马,我们去拜访千墨先生。” “可是公子,皇居里头的人秘密传出话来,说是千墨家的公子现在还在皇居里给王讲除灵轶事呢,况且外面的风雪又大,此时出门,怕是不妥吧。” “哦?王又把千墨旸召去皇居了?这个月,是第二次了呢。” “公子别担心,王最看重的,还是公子您的武艺,千墨家的那个白脸公子,也就只能用鬼神这样的把戏来获得恩宠了。” “嗤——” 丰明川嘲讽地笑了声,看看效忠自己的武士莫名的神色,调笑道,“鬼神?我看是皮相吧。” “公子的意思是……” 武士乍听之下,吃惊不小,待想一想那日远远曾经见过的千墨旸样貌,不觉得自家公子说的有理。只是好生生的一个大家公子,要是做了娈侍,未免太过可惜。 “那光华公子背后可还有千墨家撑着呢,王就是再亲近美色,也不至于找千墨公子吧。” “别人家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又不是你公子我去做娈侍,好了,快去准备车马吧,趁着风雪,咱们快些过去。” 武士有些懵,心念主人安危,又小心进言道,“公子,那千墨公子不在,咱们还要过去么?怎么还趁着风雪大的时候过去呢?” 丰明川闻言,神秘一笑,将一直拿在手里的书小心揣在怀里,甩了甩袖子,笑了,“你不知道,有些事情在家反而不好做,而有些事,就是要在暗夜里见不得人的时候做么?” 既然他等不及黑夜的到来,就这样趁着雪势大的时候过去,也是一样。 是不是这个理,千墨旸? 第74章 外面的风雪很大,屋里也是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 招奇抱着自己的毛线球却丝毫不觉得冷,在冰雪地里滚来滚去玩的欢快,时不时还热情的招呼小蝴蝶去玩。 比她略微长几年化形的小蝴蝶,虽然灵术高于她,只是本体却是受不得冻的蝴蝶,如今这大雪里,她在搁置了好几盆火炭的屋子里,抱着暖炉尚且直跺脚地叫嚷着冷,又怎么会犯傻过去冰天雪地里陪那只小猫玩耍,因此听了她的话,只是忍不住钦羡的抱着暖炉站在开了的窗格前,对她道,“外面下那么大的雪,你仔细到时候灵力不济,重又变成了猫,被埋在雪里出不来了,那才是好玩的呢。” 招奇只是不听,冲她扮了个鬼脸,又抛起了自己的毛线球。小蝴蝶被她突如其来的淘气激得只想上前去揪她胡子,脚步还没挪动分毫呢,就听见门环被人拉的震天响。 谁啊这是,大雪天的还过来。 小蝴蝶疑惑不已,眼睛却斜瞥见招奇那个没心眼的已经欢快地丢了手里的毛线球赶着去开门了,一面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一边喊,“是千墨哥哥回来了吗?” “你别过去,千墨哥哥说过他要在皇居里待上好几天的!” 小蝴蝶见状急得跺脚大喊,千墨旸在被王派人招去皇居之前,曾经叮嘱过她,一定要护好门和他设置在周围的结界,否则必有大祸。 她虽不知那大祸是什么,只是千墨旸临走之前的神情太过凝重,如今这个宅子里又只剩下她们三个人,招奇灵力不如她不说,人情世故也比她弱了一大截,至于唯一有能力的仓予朔兮,此刻还以虚无的魂体之身昏睡在神社里,而她自己虽然被千墨旸带在阴阳舍里照看了十几年,到底还是灵力不够,听千墨旸说,这京都里头藏龙卧虎的人又多,万一这时候就来几个人存心要找茬怎么办! 想着,小蝴蝶也顾不得冷了,提了灵力就从窗格跃了出去,哪知招奇实在是太想念千墨旸了,充耳不闻的一个劲只顾往前奔,等小蝴蝶跃出去的时候,她已经手脚麻利的拉开了门。 “你好,请问,你的主人在么?在下丰明川,前来拜会。” 门前立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身后,更有七八个佩刀的武士环立在一辆马车旁边随着,那男子原先不苟严肃的神色,见招奇拉开了门后,立时转为笑容,亲切的问她。 拉开门见到的不是千墨旸的脸,招奇正在伤心呢,听见丰明川的问话,想也没想地就要作答,却被后面追上来的小蝴蝶一把拖到怀里捂住她嘴,她自己对着丰明川吹胡子瞪眼,“今天雪太大了,千墨哥哥说过他不会见客人的!” “哦,这样啊,真是可惜。”丰明川早就料到会有此事,脸上显出遗憾的神色来,摇头看着小蝴蝶,真诚地叹道,“听说他府上的苍予姑娘病了,在下特意携了自宅的大夫前来诊治的呢,如今他却又不在,这可如何是好,在下委实担心仓予姑娘的病。” 小蝴蝶听了一愣,不觉多打量了丰明川两眼,心里嘀嘀咕咕的想,连千墨哥哥都没办法将朔兮姐姐的病治好,眼前这个一脸凶相的人身上一丁点灵力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办法。想着,她也不把丰明川的话放在心上,把怀里的招奇捞到背后去,瞪眼开始赶人,“走走走,千墨哥哥说过不见客人就是不见,别挡在这儿让我生厌。”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挺机灵,丰明川碰了壁,却也不恼,寒冬里拿了一把绢扇摇着,笑了笑,低声对她道,“小姑娘,在下曾经在阴阳舍时见你对你的朔兮姐姐可是黏得紧,怎么只几日不见,你就不管她死活了?在下听说,过不了几日就是卜日,小姑娘年轻灵力充沛自然不愁,只是不知仓予姑娘可受得住?” 小蝴蝶瞬间瞪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连带着想要推他的动作都被寒冬冻住了一般,凝固了。 馥郁的花香舞着酒香一缕一缕的飘荡在房里,室内生了火炭,暖融融的却是憋闷的紧,窗格上早已攀上了妖娆绽放的雪花,窗里面却是蒙上了薄薄的雾气,隐隐绰绰的,露出若有若无的氤氲来。 千墨旸伏在榻旁的小几上,盯着跳跃的烛火出神,烛火燃烧着,她好像能看见仓予朔兮透明淡薄的魂体无力的栖息在神社的模样。 还有不到一月便是卜日,除灵师也好,灵体也好,一年中最虚弱最容易受到重创的日子。 仿佛看见仓予朔兮苍白的脸,千墨旸心里一阵绞痛,连那一份厌恶的介怀都逐渐被这份疼痛压制住了。 她只顾出神,淡黄色旖旎的火光却将她的身影映照在珠翠环绕的屏风上,朦胧地显出水墨画的淡色。 室内太闷,她脱了外衣,露出自己细腻光滑的锁骨。 光华公子,不仅容颜如玉,就连身姿也是风华天成。 萧姬跪坐在榻的另一边,淡淡地看她一眼后,翻找出来一个小巧的火炉,专心的温酒。 碧绿色的酒液被缓缓注入樱花玉杯里,点点滴滴的酒香便像是浸了樱花的香气,离乱的纷飞渐渐至于迷了人眼。 酒不醉人人自醉。 “大人喝酒么?” 千墨旸回神,抬眼望见她的笑容,和纷散的酒香一般黏腻,给冬日的室内添了几分旖旎。 千墨旸敛眉,无声地接过她递过来的酒,摩挲了两下,抵在口边慢慢尝了一口。 甜的,腻的。 “这是萧姬自己酿的酒,不容易醉的。” 笑着给她解释,萧姬自己也倒了一杯,室内安静的能听见水流清亮注入酒杯的声音,千墨旸看那案上的火烛,噼啪的烛泪将将包裹了整个烛身。 快要入夜了。 “外面很冷呢。”不再看那火烛,千墨旸微微起身看向窗外,雪花鹅毛一般没有停歇的趋势,“雪下的真大啊。” “是啊。”放下手里的酒杯,萧姬也顺着她的话看向爬满窗格的雪花,“这样的雪,下了这样长时间,外头的积雪怕是积了好几丈吧。” 再次相顾无言,萧姬起身又加了一些火炭,顿时屋内的温度又高了几分。 千墨旸默默地看着她动作,不言语,身上的衣服却因为炎热脱的只剩下两件。 “大人还要再喝酒么?”执起酒杯,萧姬又要为她倒一杯酒,手指方碰到她的酒杯时,却被她抓住了。 萧姬笑了笑,看她,“大人不喜欢这酒的味道么?” 千墨旸无喜无悲的盯着她看,萧姬噙着笑落落大方的任由她看,火炭还在热烈的燃烧,火烛的泪珠也在不断的流下。 千墨旸终究放开捉住了她的手。 萧姬依旧淡笑着,给她倒满酒后,自己执着酒杯,略微往前送了一送,道,“萧姬敬大人,大人还要再喝一杯么?” 这酒虽是碧绿色的,味道却是甜甜腻腻的,相较之下,她还是喜欢喝清清淡淡的酒,用她最爱的桔梗花酿就的,代表了她们家族的酒。 千墨旸举起了自己的酒杯,隔着一个小几与她遥遥点头致意,仰首将那酒吞入腹中。 萧姬笑了笑,自己也喝光了杯中的酒。 却是苦的,涩的。 雪下的那么大,那么大,她不问他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节进皇居,也不问他如何进来这清殿,不问他何时来,为何而来,自然也不会问他何时走,为何而走。 樱花也枯萎了,她想,她该是害怕寂寞了。 “我又不认得你,你怎么知道卜日的?” 小蝴蝶此时此刻像是一头受伤的小狮子,张开了自己全身的毛发防御着面前的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姑娘贵人多忘事不认得在下也是应当的,至于这卜日,在下说过在下此行是带了大夫给仓予姑娘治病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似笑非笑的关上绢扇,丰明川点点自己的下巴,“既然带了会灵术的先生过来,在下又怎么会不知道卜日?” “你带了会灵术的人?!”小蝴蝶皱眉还没想好他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一直被她捞在身后的招奇倒是忍不住了,探了颗脑袋出来,好奇的发问,“那你能治好朔兮姐姐么?” “这一切,还要容在下见到仓予姑娘才能知道。”高深莫测的看她一眼,丰明川对还在犹豫的小蝴蝶道,“虽说光华公子天资过人,可毕竟年轻,而在下带来的这一位先生却是有半生的除灵师经验,小姑娘你先替在下引见千墨公子,便是治不好仓予姑娘,试一试,也是好的。” 招奇在后面直点头,一个劲的喊着蝴蝶姐姐,小蝴蝶脑袋瓜转了转,在丰明川等得不耐烦的前一刻,还是松口答应了,“好,不过只允许你带着那个除灵师进来,你带来的剩下的人,必须在门口守着,不能迈进来半分。” “好。”丰明川一口答应,笑眯了眼。 反正那些武士也只是带着护卫他安全的,来与没来并没有什么区别,只要他和老先生两个人能进去便能行事了。 第75章 冰雪封锁了整个世界,明明是肃杀的节气,位于皇居里头的一间屋子里,却温暖到炙热。 房间里的火炭熊熊地燃烧着,馥郁的酒香扩散得愈发厉害。 千墨旸白皙的脸上染上一丝红晕,像是喝醉了一般,半倚在榻上,手里拿着空空的酒杯,望着前方出神。 萧姬抱着胡弦,一根一根地拨弄着。 激越的声音回荡在这温暖的室内。 窗格外边逐渐暗下来,火烛的眼泪越流越多,被放入炭盆里燃烧的炭火越来越多。 “铮——” 胡弦停了,室内重又安静下来,在这静如坟墓的皇居里。 能清晰的听见每个人的心跳声。 千墨旸垂下眼帘,打量着手里捏着的酒杯。 悉悉索索的,有布料摩擦的声音传过来。 千墨旸捏着酒杯的手已经泛出了青筋,那雕琢着樱花的酒玉杯,照出她青白色晕了红的脸。 这酒太腻了,屋里太热了。 安静的室内传来迟缓的脚步声,且越来越接近她。 千墨旸无动于衷的继续盯着那酒杯看,似乎是要从那上面找出什么不同寻常来。 樱花过早的开了,又过早的枯萎了,邂逅却是实实在在的,不早也不晚地,刚好在某个时刻,相遇。 身后有泛着馨香的冰凉身体贴上来,隔着她的一层单衣,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体温。 千墨旸闭上眼,捏着酒杯的手无力地缓缓放下去。 有舍必有得,与得相比,舍之一事,其实并没有什么。 四周安安静静的,连平常喜欢黏着她的小蝴蝶都不见了踪影。 仓予朔兮缓缓睁开眼,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一手抵着神社的桌案,慢慢从榻上坐起身。 她不知这一次她又睡了多长时间,只是瞧瞧外面漆黑的天色,该有一天了吧。 千墨旸不在,那两个淘气的小丫头也不见人影。仓予朔兮想要掀开被子下床,手却从那被子里穿了过去,顿时醒悟自己如今是个没有肉身的灵体,是触碰不到凡人的事物的。 当然,凡人也是触碰不到她,甚至是看不见她的。 她随便披了一件外袍覆住身子便飘了出去找两个淘气的小妖。 刚出神社,还未及辨认那两个小家伙身在何方,一道凌厉的灵力便扑面而来,仓予朔兮心里一惊,下意识身子一侧闪避了过去。 “哈哈哈,不愧是天纵奇才的除灵师,就算是过去这么多年成了亡魂,灵力也不减分毫,连老夫带着多年灵力的攻击都能躲过去,仓予家的人,还真是不能小觑啊。” 随着一声冷笑,一个八字须雪白的老人便被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扶着出现在了仓予朔兮面前。 不用说这便是丰明川两人了。 仓予朔兮认得丰明川,却不认得丰明川扶着的那老人,只是她如今是一副灵体的姿态,那老人却目光如炬地锁住她,她便知道,这个八字须的老人,怕是会灵术,而他方才的那番话,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想。 她冷冷淡淡的看着那老人愤恨的模样,不言语。 老人被她这样的态度激怒了,只是听丰明川挑拨说是千墨旸杀了他儿子,并不曾提及仓予朔兮,以为她不过是不得已听从千墨旸的囚魂,便打算挑拨她收为己用,仰头对她笑道,“仓予家的小姑娘,你年纪轻轻的便成了亡魂,还要受千墨家驱使,难道就不曾心生不甘过?” 见她还是不言语,老人也不急,缓缓的述说着丰明川调查出来的事情,“小姑娘,你当了七八百年的亡魂,可能对于这些事也不太清楚了,刚巧老朽最近得了一本手札,却是清楚的记述了小姑娘你生活年代里头的事情呢。” 闻言,仓予朔兮的眼神终于转了一些到他这里。 老人心中得意,愈发卖弄起来,道,“你叫苍予朔兮,是当时三大家族之一仓予家族家主的嫡次女,天资卓越的除灵师……” 因为没有灵力,丰明川当然是看不见灵体状态下的仓予朔兮的,随着老人的话缓缓流淌出来,他却能从周围越发冷的空气中感受到仓予朔兮的那一份愤怒,比之肃杀的冬日节气,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姑娘,那千墨知裕那般对你,那般对你族人,你却要被他封住记忆无条件的当他子孙的式神,为他子孙提供灵力,一个受人追捧的天才除灵师竟然沦落到马上就要烟消云散的地步,小姑娘,连老朽都替你不值啊!”唉声叹气的说着话,老人斜眼偷看了一眼仓予朔兮的脸色,果然是怒不可遏的模样,顿时心头窃喜,暗道,我可怜的孩子,这一次,爹爹可要给你报仇了。 仓予朔兮漂浮在空中,看一眼底下喜怒形于色的一老一少,心里对于他们打着什么主意也有几分底,却也不戳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道,“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与千墨家的账我自会亲自算,不牢二位费心。” 丰明川看不见灵体,自然也就听不见灵体的声音,只是一转头看见一旁的老人忽然变了脸色,心下便知有几分不好,偷偷抓了一下老人的衣服,丰明川冲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说一说如今的情形是怎样的,谁知老人却是愤怒的一甩袖子,憋着气看着半空中,道,“老夫纵横四海半生,这可是老夫第一次愿意和人联手,姑娘以后可不要后悔!若是没有老朽相助,光靠着姑娘一个人,是怎么也不可能斗得过千墨家的。” 仓予朔兮淡淡地地又看了他一眼,没听见一般绕过他们去往前院找那两个淘气的小家伙。 “先生,怎么样?” 看见老人气急败坏的跺脚,丰明川连忙问道,老人见他着急的模样,连忙为自己开脱道,“公子莫急,虽然这苍予家的小姑娘不答应与我们联手,好歹老朽的话她是听进去了的,想来这件事不能着急,我们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丰明川看他羞怒交加的神色便知没有成功,本来这一趟他也没带什么期望,对付千墨家也不急于这一时,看看老人一副羞怒的模样,也为了给他几分面子,便顺着他的坡下来,对他点点头,“先生说的是,这事急不得,咱们还是回去与父亲商量了再说吧。” 商议妥当,丰明川便扶着老人,两人慢慢地离开了,仓予朔兮望着走过她的背影,默默注视着也没多言,倒是丰明川,扶着老人上车之后,自己登上马车之前回头又留恋的望了一眼屋子,不甘心的握起拳头又放下,对驾车的武士叹道,“走吧。” 一辆马车慢慢地在大雪中远去,就连车辙印子也都被漫天的覆盖住,洁白的大地上没有一丝痕迹,就好像有些事,被人抹去一般,从来没有发生过。 宅子四周被千墨旸都设了结界,那两个小家伙当然不可能随便跑出去,只是她们俩被丰明川哄着,说是必须得留在外屋,不能进来干扰,否则灵力就没有用,也就救不了苍予朔兮,两只小妖怪想想也是,听了他的话,在庭院里傻乎乎的站着。等仓予朔兮找到她们的时候,招奇正在乐呵呵地滚她的毛线球,小蝴蝶冻得全身发抖,马上就要变成冰雕了。 闻到熟悉的灵力气息,原先还在滚球的招奇立马抬起头,对她甜甜的叫了一声,“朔兮姐姐!” 小蝴蝶闻言,也抬起头,果然看见仓予朔兮漂浮在上空,正淡淡的对她们微笑。当即小蝴蝶就扑了过去,身形一闪变成蝴蝶的模样,围着仓予朔兮飞舞,欢快地迭声叫道,“朔兮姐姐,你的病好了么?你好了么?” 用灵力捉住那只淘气的小蝴蝶,仓予朔兮看她在自己手心扑腾的样子,叹口气,责怪道,“这样冷的天气,怎么又变成蝴蝶了?” 说着好好的给她注了些灵力,温暖她已经快要冻僵的翅膀。 “朔兮姐姐,你的病好了么?那两个人没有骗我们,真的把你治好了!” 招奇抱着毛线球也跑了过来,她不会飞,只好站在地下,仰头看着仓予朔兮笑得天真,“朔兮姐姐,你的病好了,千墨哥哥是不是就不要到皇居里给你找寄体了?” “招奇!” 小蝴蝶急得大喊,那只没有脑子的猫,真是气死她了,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她不知道么! 寄体? 仓予朔兮为小蝴蝶注灵力的手一僵,抬眸看着招奇,顿了顿,轻声问她,“这件事,是你千墨哥哥亲口说的?” 兴奋之下就忘了千墨旸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招奇自责地耷拉下圆乎乎的脑袋,露出自己的两只猫耳朵,而后至于自己圆乎乎的猫爪子和长长的胡须,她也变回了原形,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白猫,转着自己碧绿色的眼珠子,前肢挠一挠自己的脸,坐在地上对着苍予朔兮道,“喵~” 真是,以为变成了猫就能逃避你做错事的事实么,靠着原形博好感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好么!小蝴蝶愤愤的瞪了那只卖蠢讨好的猫一眼,继而竟然在仓予朔兮手上跳起舞来了。 这两个小家伙……仓予朔兮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们,摇摇头,对碧绿色眼珠子里露出可怜兮兮神色的招奇笑道,“罢了,我不问你,你也莫要告诉她,我知道了这件事,知道么?” 她说的“她”自然指的是千墨旸,招奇歪着猫脑袋想了会儿,摆着胖乎乎的爪子点了点头。 仓予朔兮对她宽慰的笑了笑,视线落在庭院外,淡淡的垂下眼眸。 为我找寄体这种禁术都用上了,千墨旸,你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 第76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红鮹账垂绣帘东,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至天明。 雪夜最是寂静,也最是凄清,清泠的一夜过去了,火盆里的碳火埋在灰烬里零星的闪耀着火光,一阵风吹开了窗格,萧瑟的冬风挟着几分冰雪的气息闯了进来,散了屋内黏腻的酒香和闷热,给人带来一阵清明。 挂在廊角的风铃清铃铃地在响,被风吹着,飘荡着。 千墨旸站在窗前,看那挂在竹林上的雪。 清冷的雪,像极了白裳的美人,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举手投足,却可让人觉得心旌驰荡。 窗格上也有一些残雪,千墨旸掌心向上,以灵力慢慢地取了一些搁在掌心。 冰凉的雪入了温暖的掌心,便渐次融化成了一滩水,顺着指间慢慢流下来。 风中仿佛吹过来桔梗花清香的气息,迷醉心神。 身后轻轻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及至与她隔了一寸的距离时,停步不前。 “风雪停了,大人可以走了。” 千墨旸转身,萧姬披着一件浅色的外袍,中衣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露出她白皙的肌肤,她对她淡淡的笑,抬手遮一遮眉,看向窗格外的天空,轻声道,“日头要出来了,皇居的东门此时正是换班的时候,是没有多余的人的。” 千墨旸不语,转过身继续看着窗外的雪花。 萧姬便也不说话,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 岁月走的早了,便是错过,走的迟了,便成了遗憾。相遇与离别,邂逅与错过,不过是车轮一样旋转的岁月,给予人们一场虚叹的梦。 等到梦醒了,一切也就成了定居,做对了的,自然可以高枕无忧,而一念之差做错了的,便也只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千墨旸带着满身的风雪回来的时候,街上扫雪的吏官还没有起身,她的靴子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里,双脚被雪水浸湿,凉意从脚下传递到全身,带着冰凉的气息缓缓推开了门。 不出意料门是没有被栓上的。 她跌跌撞撞的进了门,一路支撑着跑到了后院的神社里,一下撞开门,失了全身力气的倒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濒死的鱼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气。 仓予朔兮正在看书,厚厚的一本书飘在空中被一页一页无声的翻动,有些诡异的场景直到千墨旸闯了进来才被打破。 那书缓缓的落在了神社前面的桌案上。 千墨旸抬头,视线正好与仓予朔兮看过来的眼神撞个正着。 她虚弱的笑笑,道,“你醒了啊。” 仓予朔兮不言,虚无的灵体却飘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与她对视半晌,才慢慢地问她。 “你去了哪里?” “去了我该去的地方啊。” 千墨旸笑笑,踉踉跄跄站起身,毫无避讳的当着她的面脱下了身上的湿衣服,仓予朔兮是灵体,又怎么会闻不到她身上粘着的甜腻酒香,她却是抿唇不语,自己转过身不去看她。 千墨旸转头看了一眼,也是什么也没说,坦坦荡荡的光着身子便径直走到神社后面的汤浴里面,闭目养神的坐了进去。 温暖的水流通过她的四肢百骸,将她冻结的血液重新疏通活络过来。 千墨旸这才睁开眼睛,慢慢起身拿起不知何时放在一旁的衣服,穿戴起来。 仓予朔兮正对着神社里供奉的神像出神,高高的木雕神像,栩栩地刻画了一个手执桔梗花浅笑的美丽女子,目光温柔的正视前方。 这样的神像,怎么也不像是供奉的神灵,却像是谁家初识□□少年心中的佳人。 千墨旸换好了衣服,也走了过来,与她并肩站着,也抬头看那神像。 “这东西那么重,你是怎么弄过来的?” “只要我想做,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所以,你进了皇居?” “是王召我过去的,而且,我并没有强迫过谁。” “那么,我应该写上一篇华美的文章恭维千墨大人光华天成?” 千墨旸愣住了,转过身,与她对视,欲言又止挣扎道,“你知道的,除灵师有许多可以用的幻术,所以我,我……” 仓予朔兮不再看她,转过去拿起方才的书继续翻阅。 千墨旸眼里却迅速晦暗下来,闷闷的也拿了一本书,坐在她身边,眼里看着的文字却装不进脑中一分。 就算她用了幻术,到底还是依托了自己的皮相为引,对元王如是,那个可怜的萧姬亦如是。除灵师,除灵师,既然担待了这个名号,便要对得起自己的灵术。 她的灵术都是从她那里传承过来的,这么多年,她仗着自己天资过人,不断地压制她的灵力,她却重来不说什么,她弄不清她的心思,却并不妨碍她的喜欢。 而如今,便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她静静的想着自己的心事,仓予朔兮却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晦暗不明。 有些事,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她不想管也并不代表她不会管,她搁在心里积攒了几百年的灰尘的心事,这一次,终于要迎来结局了。 京都的冬日还是一如既往的寒冷,街上住着的各位大人虽然畏惧寒冷,却不得不坐着轿子往皇庭赶着上朝。 三三两两的花绿软轿络绎地在街上行走,到了皇庭门口,俱都停了下来,各个品阶的大人们都从轿子里探出身子,打着揖与同寅寒暄。 远远地望见一顶素白的软轿,竟是歇也不歇的径直被抬进了皇庭里,一众大人忍不住直犯嘀咕,这是哪里来的无礼狂徒,竟然敢冒犯王的威严,经过皇庭门竟然不停的。有认得的便和身边的大人们小声说道,“那是千墨家的嫡长公子,奉了王的命令来除灵的,如今在王面前很是讲得上话的红人。” 哦,一众大人便露出彼此心照不宣的笑,原来是他啊。 光华公子利用绝色容貌惑乱王与其宠姬的消息早就不是什么秘闻,便是街角玩耍的幼儿,听见他的名字,也会不屑的唾上一口,稚声骂,“妖人!” 好生生的一个大家公子竟然沦落到这步田地,街头巷尾不知有多少人扼腕叹息,千墨旸却像是无事人一般,照常每日奉召去皇居,只回来的时间一次比一次晚,脸色也一次比一次苍白。 又是一日清晨,千墨旸疲惫的推开门,拖着身子慢慢走到神社里,拉开门,还没踏进去,便支持不住的双腿一弯,直直地就要倒下去,这时,忽然一双冰凉的手托着扶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她才勉强没有凄惨的倒在地上。 “差不多还是罢手吧,生死有命,我活的够久了。” 千墨旸靠在她怀里,闻言轻轻摇头,脸色惨白,“我发誓不会让你消失在我前头的,又怎么能言而无信,况且,都耗费了那么多心思灵力了,如今你再让我罢手,又怎么可能?” 仓予朔兮不语,静静的扶着她,听她急喘的呼吸慢慢,慢慢地平复下来。 “千墨本家来信了。” “哦,是老头子终于受不了我的行径要和我断绝关系,还是他又娶了一房小的?” 仓予朔兮扶着她,半天才道,“千墨家的族人染了莫名的病,一夜之间殒了几十有灵力的子孙。” “……那不是很好么,老头子也不用担心他的那些子侄兄弟再来抢他的家主位子了。” “千墨旸,你知道,你父亲想说的不是这个。” “可是我只能想到这个。”千墨旸闻言轻笑,抬头轻咬她光滑的下巴,浅浅淡淡的在她娇俏的下巴处啃了个印子,“否则,你想让我说什么?家族里人那么多,死了一个便是死了,又不会少多少人,再说,死了一个,他们再生两个,不是一样的?总之不干我们的事,做什么要管他们死活?” 她语气平淡的说出的这番话,的确是像她平日里的作风,仓予朔兮略略抬头,使她的下巴脱离她可触及的范围,站起身想要将她推开,却又被她捞了回来,她轻笑着用下巴蹭着她白皙的脖颈。 “又到了朔日了。” “还有几日就也是卜日了。” 千墨旸不说话了,鼻尖却轻轻耸动着拱出来她的系带,唇贴着她胸前冰凉的皮肤,牙齿攀上那根系带,轻轻的拉扯着。 丝质的绸衣很快便落了地。 淡雅的桔梗花香渐渐充盈了整个屋室,千墨旸满意的眯起眼睛,果然比起来黏腻的果香,她更爱的是淡雅的香气,只要有这样的香气陪着,怎么样她都是不在乎的。 神社里的烛火点点滴滴的流下眼泪,恍惚中,仓予朔兮看见了那手执桔梗花的神像变作了一个与她极为相像的女子,正随风飞舞着向她扑过来。 “仓予朔兮,”她说,“你怎么能淡忘掉过往呢?怎么能呢!” 可是朔日到了啊,她又有一次机会可以做一日的凡人了啊,她为什么不能忘呢? 仓予朔兮想要辩解,口中发出来的却是呻/吟的声音,她看着她神像,那神像也怒视着她,她终于闭上了眼,不再看那神像,不再看她。 陷落在淤泥里的罪恶如果能藏起来的话,还要心做什么? 第77章 鹅毛一样的大雪接连下了几日,路上积的雪也是越来越多,深深的积雪能把一个十岁的孩子埋在里头看不见头顶。 整个世界都是银装素裹琉璃一样的干净。 还是那间屋子,还是那样的人,就连外头的天气也是一样的。 萧姬泡好了一壶茶,将那澄绿色的茶水徐徐地引入耳杯里,看着那腾升而起的白烟,却是出了神。 “最近听王提过千墨家族出了一些怪事,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你要回去了么?” 被她问询的那个人却环着手臂站在窗格前不说话。 萧姬心里一阵泄气,还是忍不住道,“听说你们家族凡是会灵术的人都得了种怪病,你,你也要小心。” 沉醉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面的女子总是傻的,比如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女子,再比如她自己。 千墨旸依旧只是看着外头皑皑白雪,不跟她说半句话,半晌,她才转过身,淡道,“我该回去了。” “天还早,守门的兵士也应该没有换岗,外面的雪下的那么大,天气也太坏了,你……” 想要赶一个人的理由有很多,留住谁的理由却很少,她搜肠刮肚的想着可以留下眼前人的理由,最后,还是她败在了淡然无波地眼神底下,无奈至极。 “……你走吧。” 千墨旸看了她一眼,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飞雪从窗格里飘进来,凄清的胡弦声不断盘旋在清殿的上空,哀婉的像是离了群大雁的悲鸣。 并不是每一段邂逅,最后都会有好的结果。 轻车熟路的推开自宅的门,她一眼就看见了飘在庭院上方的仓予朔兮。 她的身体虚虚实实的荡在空中,一头及腰的青丝上染了不断降落的白雪,乍看之下,竟像是白了头的模样。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千墨本家那边又送来书信了。” “哦。” 千墨旸不以为意,淡淡的应了声,直直地便要往神社走。 “你父亲问你到底还想不想接任千墨家主的位子。” 闻言,千墨旸脚步一滞,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你就问他,仓予朔兮还算是咱们家的式神么?” 仓予朔兮慢慢抬头看她一眼,抿唇不语,半晌,才轻声道,“方才有武士前来报喜,说是你父亲得了一个儿子。” “哦?”千墨旸明白过来,冷笑道,“他又想有人护着他的荣誉,又想把家主的位子传给他真正的儿子,这样的好事,他也真是想的出来。”顿了顿,她看了仓予朔兮一眼,又道,“既然当初是他选择把这个位子交给我的,就永远别想从我这里拿回去!” 见她一脸的阴鸷狠辣,仓予朔兮依旧神色淡淡的,想起了小蝴蝶她们出去玩时听见的流言,对着她似是而非的道,“你这几日最好少去皇居,外出的次数也最好减少几次。” 千墨旸却不以为意,摆一摆手,叹道,“这些话,以后别说了,你知道,我不会听的。” 说着,她迈着缓慢的步子,一步一步朝着神社挪过去。 雪花不断落下来,仓予朔兮伸出手,那雪花便稳稳当当的停留在她的手心,再渐渐融化,默默地盯着那晶莹的雪片,仓予朔兮的眼神越来越暗。 这些日子以来,不用等到朔日,她的身体都会时不时的实体化一次,如今更是一直处在这种半实半虚的状态,好几日了还是这个模样。 魂灵能拥有身体是好事,可于她,这样的好事却是祸。 惬意的躺在榻上,丰明川漫不经心的问下首站着的心腹武士,“确定千墨家主有要换世子的意思?” “千真万确,听皇居里咱们的人说,那千墨家主给王递的拜谒书都快马加鞭送过来了,信里说的明明白白,因为长公子无德,祖宗震怒,降罚给了其他的族人,让他们千墨家族几日之内丧失许多子弟,为了平息祖宗的怒意,特意请王降诏,换世子为他新出生的小儿子。” 丰明川一面听说一面微笑咋舌,他在外领兵的时候也听说过,千墨家这一代的家主爱好美色的程度与他们的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说是正夫人,就是那各个院里的侧夫人,若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恐怕都要把人吵死,千墨家人身体又多羸弱,真是不知道那千墨家主怎么受得了的。 不过纵欲过度也没有什么好处,从他那么多年以来只得了千墨旸一个儿子的情况下就看出来了。只是花无百日红,这句话竟然在千墨旸父子身上也用的上,有了小儿子就不要大儿子什么的。 “啧,这千墨家主还真不是东西,竟然把全部责任推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丰明川心里可笑,脸上却显出颇为可惜一样的神色,笑了一笑,摇头对底下的武士道,“那王呢,答应了他的要求了么?” “王当时什么也没说,只随便应了句容后再议,只是听那时候当值的侍人们说,王的脸色不太好看。” 啧啧啧,千墨旸那一张脸还真是顶用,不但能祸害女子,连王都被他迷的神魂颠倒的,他还真是有本事。 丰明川嘲讽地笑了,“恐怕,在千墨旸容貌衰退之前,那千墨家主想要换世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听他这么一说,那武士顿时想起来从皇居走回来时听到的流言,小心的走上前,环顾四周,低声道,“公子,我听说,千墨公子他,时常被王召入皇居里……” “呵,他如今恩宠正盛,时常被召又有什么的。” “不是这个理。”武士又上前一步,贴着丰明川的耳朵道,“我听一个小侍人说,他曾经看见过千墨公子从萧姬的清殿里出来过,脑后的发髻也有些乱。大清早的才从宫门里出去,小人那时候就想,王召千墨公子入皇居的时间吏官记载得是五个时辰,可难保王有政事,有时让千墨公子提前回去呢,况且,在皇居里待那么久,若是一不小心待的晚了,王又没给千墨公子配屋子,那千墨公子,他住哪儿呢?” “你的意思是……” “公子,咱们王朝可是有律法的,和宠姬私通,无论是大家公子还是皇族贵戚,那可是要……”比了个砍的手势,武士看了看丰明川的脸色,不再说了。 “有趣,有趣。”丰明川听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眼里露出一片寒光,坐直身子吩咐武士道,“你下去,把这件事告诉我父亲和那老先生,再派人给我盯紧千墨旸的宅子和萧姬的清殿,一有风吹草动,立时通知我!另外,再把这个消息悄悄透露给千墨旸父亲,记住,别暴露了咱们的踪迹!” “是!” 武士得了命令抱着刀退了下去,丰明川看一看窗外飘下来的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眼里露出带着寒意的笑,“嗯,千墨旸,这一次,我看你往哪儿跑。” 暮色已经完全降下来,京都的千墨宅里却是一片漆黑。 招奇抱着自己的毛线球,眼睛扑闪的大大的,拉着紧张不已的小蝴蝶,两个人并排站在神社面前看千墨旸作法。 仓予朔兮漂浮在神像前方,一层透明的结界将她完全包围住,露出她白皙得几乎像是陶瓷娃娃一样的脸。她紧紧闭着眼睛,昏睡在这一层结界里。 千墨旸也站在那神像前面,与仓予朔兮隔了一段距离,右手拿了把锋利得能削下铁块的匕首,左臂的衣服卷上来露出一小截手腕,正前方是一小木盆清水,清澄澄的映出来她凝重的脸。 神社里点了香,火苗一闪一闪的,一截一截的燃成了灰。 招奇碧绿色的眼睛一会儿看看那香,一会儿看看千墨旸,终于,瞅见那香燃到重重标了刻度的地方,想起来之前千墨旸的吩咐,连忙喊道,“千墨哥哥,时间到了!” 千墨旸闻言,脸上沉重更甚,却毫不迟疑的用右手的匕首一把划过自己的左手腕,在鲜红的血液流出来的一瞬,右手食指蘸了那血在清澈的水里画着符咒,一笔一画,那原本清澈的水便随着她的笔画越来越炽热,待千墨旸勾完最后一笔时,那水竟像是夏日的太阳光那般,发出了强烈的血色红光,整盆清水不断在木盆里打着旋,仔细看时,却像是人的血液一般暗中不断流动。 千墨旸不敢大意,右手往前一挥,那清水顺着她的动作顿时尽数化作血色的练带在空中蜿蜒缠绕。 “换!” 千墨旸脸色苍白,口里低低的念着咒语,双手却不断地指挥着那血水向仓予朔兮那边靠近。 一滴血水触碰到了那层结界,两滴,三滴……那血色练带在完全触碰到透明结界时,便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腾冲着向仓予朔兮扑过去,在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尽数涌进了她的身体里。 点在神社前面的香燃了一大半,千墨旸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小蝴蝶站在她后头明显能看见她不断发颤的身体,顿时一颗心提了起来,就怕她支撑不住倒下去。 终于,那血水的最后一滴融进了仓予朔兮的身体里,她的脸也渐渐有了血色,香炉里的香落下最后一点香灰时,笼罩着她的那层结界也消匿了踪影,她慢慢地落在榻上。 “太好了,千墨哥哥,我们成功了!” 小蝴蝶第一个迫不及待的喊起来,跳着就要跑上去拉住千墨旸的袖子。 “成功了呢。” 千墨旸欣慰的笑,眼前却越来越黑,意识也模糊起来,就在小蝴蝶抓住她衣袖的瞬间,她再也没忍住,倒了下去。 第78章 想让一个死了三天的人活过来,听起来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何况是让一个殒命几百年的人像正常人一般,重新拥有带着温度的身体。 人的身体,有血有肉,二者缺一不可。 因为大雪消息滞塞的京都在一道铲雪令下,终于暂且恢复了与外界的通联,城中百姓欢欣于可以不再担心家中储存粮食不够吃的问题时,从遥远的千墨家领地里却传来一条消息:千墨家族所有的男丁一夜之间全没了气息,就连千墨家主新得的儿子也不例外,在襁褓里无缘无故的咽了气。 举国哗然。 萧姬晨起梳妆时听见身后的侍女说起这个消息,半天心魂都没有回复,慌张之下拉住侍女的手,急忙问道,“那千墨公子呢,他有没有事?” “夫人您问的是千墨家的长公子么?夫人怎么糊涂了,千墨公子一直在京都,又怎么可能有事呢,不过奴婢偷偷听王他们的商谈,千墨本家应该是有什么遗传病吧,不然怎么能一夜之间就死了所有男人呢,还好千墨公子没回他本家,不然就要遭了!” 侍女一边替她梳发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萧姬却没听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她的心思自从听侍女回答千墨旸没事时便已经飞走了,她出神地盯着窗格,看着窗外覆着残雪的竹林。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过来了,是有事耽搁住了,还是生病了呢? 京都,千墨宅。 千墨旸一脸凝重的躺在神社旁边的榻上,翻看着手中的泛黄的书,神社摇曳的烛火照在她脸上,现出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她合上书,转身对着神像前欢快滚毛线球的一只小猫。 “咳咳,招奇,我让你过去后院看你朔兮姐姐醒了没,你去了么?” “早就去了,还没醒呢,千墨哥哥,你这句话已经问了我十二遍啦!” 鼓起自己圆滚滚的脸,招奇不满的跳到榻上,用自己毛绒绒的脑袋蹭着千墨旸,胖乎乎的爪子一把拍到她脸上,委屈道,“千墨哥哥真偏心,招奇现在还饿着肚子呢,你都不管,就知道关心朔兮姐姐!” “你这小家伙。”笑着抱起那只滚成一团的小白猫,千墨旸看向门外,“不是让小蝴蝶帮你买吃的了么,怎么还饿呢?” “还说呢,到现在都没回来,肯定是她偷吃了我的鱼干!” “你这只小猫,不要不识好人心啊,我一只蝴蝶怎么会偷你的鱼干吃!” 千墨旸顺了顺招奇的毛,笑着没说话,就听得从外面传来一声暴躁的怒吼,她抬头一看,大冬天里,一只大大的蝴蝶扇着挂满了东西的翅膀,翩然而又诡异的飞了进来。 “噗——” 招奇不厚道的笑出了声,爪子指着那只忽高忽低飞翔的蝴蝶,胡子翘了翘,“你这样,好丑啊。” 小蝴蝶没理她,飞到屋子里后,旋身一转,变回了十几岁的女孩模样,走上前去把手里的东西丢给她后,急急跑到千墨旸面前,道,“千墨哥哥,不好了,我在外面买东西的时候听见千墨家死了好多人,家主生气了,带着一群武士朝咱们这边赶过来了!” 招奇得了小鱼干,高兴的一把抓过来就埋头吃起来,千墨旸笑着看她的猫胡子一动一动的吃东西,随手翻了两下手里的书页,又看了着急得快上火的小蝴蝶一眼,淡淡笑道,“我知道了……” 摸一摸招奇毛茸茸的小脑袋,她又对小蝴蝶道,“我先过去皇居一趟,你们俩看护着你们的朔兮姐姐,记住,我走了之后你们便把门关上,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别出这间宅子,也不许随便化作原形跑出结界之外,知道么?” “那千墨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招奇去帮你开门!” “什么时候回来啊……”笑着将招奇黏在鼻子上的鱼干碎屑刮掉,千墨旸看看一只蝴蝶一只猫盼望的眼神,嘴角挂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呢。” 生有时,死有时,邂逅有时,别离亦有时。 萧姬坐在清殿前,摒退了所有的侍女,专心的拨弄着自己手下的胡弦,一下,又一下,清越的乐音回荡在清和的天地间,久久盘旋,不曾散去。 从竹林旁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她停止了弹奏,手指搭在琴弦上,叹息道,“大人终于来了。” 千墨旸不语,却也不再往前走动,她看着她,形销骨立的快要认不出是一个月之前的模样。 千墨旸心中一阵涩然,半晌,才轻道,“对不起。” 萧姬轻轻摇首,笑着抬起头看她,“大人有什么对不起萧姬的?” 千墨旸沉默。 日头看看快要落到西山,萧姬站起来,将胡弦搁到一边,对千墨旸淡淡一笑,“千墨大人,在走之前,可以让萧姬抱一下你么?” 千墨旸看着她,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里满是祈求,像极了将死之人回光返照之时的渴望。 她无声地点了点头。 萧姬笑了笑,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前,抱住了她,冰凉的气息瞬间袭了她满怀。 “萧姬别无所求,只望大人之后能将萧姬葬在某棵樱花树下,到阳春三月花开的时候,能借萧姬一个小小的回忆片段,便足够了。” 千墨旸不回答,也无法回答。 她自己尚且不知葬尸何处,又怎么能给她一个安稳沉睡之所? 许久听不见她回答,萧姬的心如烧裂开的瓷器,一丝一丝的崩开了。 推开千墨旸,萧姬看着她的眼睛,鼻头一酸,“……既然如此,开始吧。” 愧疚的凝视了她一会儿,千墨旸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片桔梗花瓣,念起灵咒。 萧姬一言不发的望着她的动作,缓缓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无声地从她眼角滑下,滴到地上。 传说中,有一种禁术,可以让死去多时但保有灵魂的人复活,只是以命换命,要复活那人必须得使用施术者极其亲属的血液的同时,还须得找一个与那死者生辰命格一般的人来,用她的血肉精气养着,才能施展成功。 可那与死者一般命格的人,之后却是活不成的。所谓一命换一命,便是如此情形。 早就知道今天就是除灵师最为忌讳的卜日了,也早就明白今天是自己活下去的最后一天,可为什么真正到了时候,还是觉得舍不得呢? 千墨旸视若无睹的继续施展手中的咒语,每念上一句,萧姬便觉得自己的身体放在炼狱上炙烤的程度加上一分。 冗长的咒文眼看便要颂念完成,燃烧炙烤她的火焰也愈来愈炽热,萧姬不甘心地挣扎着睁开了眼,对她露出最后一抹微笑,“愿大人在这一次的卜日之后,得偿所愿。” 千墨旸惊讶地张大了眼,似乎是在疑惑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萧姬却是苦笑着任由那绚烂的火焰吞噬了她,一声儿也没喊过。 谁也不会知道她对于除灵师莫名的眷恋与执着,也不会知道为了和千墨旸这个除灵师相处,私下里她花了多大的力气去皇居里的书阁查阅典籍。 所以谁也不会知道她看见那一份藏在书阁最边角的北藤其治手札的伤心和悲痛。 到头来,那凋落的樱花,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的错误邂逅。 烈火中,她燃成了灰,一颗透明洁白的珠子却从方才燃烧的地方腾升出来,慢慢落到千墨旸伸出来的掌心上。 小心翼翼的托着那颗珠子,千墨旸从袖口里掏出来一只精致的千纸鹤,对它道,“把这个东西送往千墨宅,送到仓予朔兮身边。” 说着,抛出了它。那纸鹤便真的有如活物一般,绕着千墨旸盘桓了两圈,翅膀扇动着衔了那颗珠子飞高飞远,渐渐的就不见了它的影踪。 千墨旸看着它飞走的方向出神,却因为耳边突如其来的吵杂声音皱了皱眉。 “快,别让他跑了!” 盔甲碰撞的刺耳声音夹着一两声男子威严的声音随风传到她耳廓,看时却是丰明川带了一队带刀武士朝她这边跑了过来,唯恐她跑了似的,迅速的将她团团围住。 千墨旸冷眼看着,不动分毫。 丰明川从武士中间走出来,审视地看了看一旁遗留的胡弦,又看了看那烧成一堆的东西,从一块烧剩下的衣服看出那是宫中妃子专用的绢丝,顿时觉得逮住了千墨旸的把柄,底气十足地叹了两声,看着千墨旸道,“啧啧,光华公子还真是狠心,为了不暴露与人私通的罪名,竟然用妖术将人活活烧死,千墨家的光华公子,多少女儿的情郎啊,竟然是如此蛇蝎心肠的人,连王都骗了过去。” 他说这话无非是给千墨旸立罪名,也是说给那些武士听一听,好让他们知道他们眼前的人,是多么十恶不赦的恶徒,擒拿的时候不要手软而已。 千墨旸无动于衷的看着那些激愤的恨不得冲上来一刀捅了她的武士,看着丰明川,冷道,“是王派你来缉拿我的?” “千墨公子以为在下如公子一般胆大包天,没有王的诏令擅自就进宫么?丰明家的人向来光明磊落,我当然是得了王的口谕过来的拿你问罪的。”丰明川笑着看她,补充道,“不仅如此,你的父亲千里迢迢的从本家赶过来,说是要杀了你这个害了全族的逆子呢。”说着,又想起什么来,嘲弄道,“公子的父亲年纪也不小了,就算再生,不一定能生出来儿子,况且他新得的儿子连百天都未满,公子又何必为了区区一个家主的位子,杀了家族里所有可能的继承人呢。” 千墨旸还是冷冷的不理人,丰明川这一次却是没有半分不满,反而异常愉悦的望着她。 与王的后妃私通,此为不忠不义,因为灵力过高被自己亲生父亲指摘暗害族人,此为不孝不仁。不忠不义不孝不仁,在这样的罪名底下,千墨旸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所以丰明川心里异常舒服,因为他此时根本就把千墨旸当做了一个死人了,一个死人,你能指望他回答你什么? 想明白了,丰明川满面春风,一面笑着对千墨旸道,“千墨公子要不要跟我们走一趟呢?”一面眼神示意一边的武士上去拿人。 千墨旸淡淡看他行动,在那些武士移动的时候,冷道,“本公子自己会走!” 说着,她施施然然的往前走去,丰明川看戏一样的等她走了一段路,才满面笑容的带人跟了上去。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皇居里便传来了光华公子被王赐死的消息。 第79章 正是真夏的午后,挂在屋角的那只风铃随着拂过的微风倾斜着发出泠泠的声响,独属于夏日的凉风透过挂在门上的竹帘子一丝一丝吹也进来,丝毫没缓解跪坐在榻下小人的焦急。 脸上已经不小心溅了好几块墨,右手也酸的快要断掉,可是看一看那小案上几乎堆成山的书,六岁的千墨旸咬咬牙,按住自己的右手,又使劲揉了两下自己的眼睛,将一分睡意揉走后,硬是又拿了一本书继续抄下去。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和纸张不断被翻开的声音,静谧的快要让人窒息的环境里,千墨旸的眼皮也越来越沉重,模糊的连书上的字都快要看不清,手下却丝毫不敢懈怠的继续抄写书上的内容。 “寝ん寝ん転りよ,お転りよ,坊やはよい子だ,ねんねしな、坊やの御守りはとこへいった……” 就在她意识全无的前一刻,忽然从窗外传来了温柔的歌声,清凉沁人的甘泉一般忽然就浇到了她心上。 千墨旸昏昏欲睡的精神一振,忽然又有些好奇是谁在唱歌。 每次她被父亲责罚抄书的时候,她父亲都是不允许她身边有一个侍人侍候的,就是靠近她居住的屋子一步都是被禁止的,如今竟然会有人在她屋子外头唱歌,就不怕被家主惩罚么? 抱着这样的好奇心,她偷偷地踮脚悄声拉开了纸门,细细看看四周没人时,才蹑手蹑脚的跑了出去。 她的房间外头种了一庭院的是她的祖先千墨知裕选为家徽的桔梗花,此时早就繁盛地开了满院,层层叠叠的围着她的屋子,两旁栽种的高大树木遮蔽了毒辣的日光,随着一阵一阵地清风吹过,枝叶摇摆着跳起舞来。 千墨旸靴子踏在铺在她庭院的石板上,踏在桔梗的花瓣上,不断地顾盼寻找着方才唱歌的人,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冒出来,脸也变得红扑扑的,她跑东跑西的张望着,却怎么找都不见那唱歌的人影,不仅如此,连那温柔如泉的歌声也渐渐的消弭了。 千墨旸不禁泄气的踢了踢一旁的桔梗花一脚,立时就有洁白色的花瓣呼啦啦的飘落下来,散散洒洒地落在她的靴子上,像是它们疼痛时洒下的泪滴。 “喂,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屋子外面唱歌?我不告诉我父亲,就算你被人发现了我也不会让我父亲责罚你,你出来,我们说说话好不好?”千墨旸仰着头,大声地对四周喊,“喂,你出来,陪我说说话好不好?除了每次给我送饭的人,我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其他人了,你出来陪陪我好不好?” 话到最后,她越来越委屈,忍不住默默地掉起眼泪来。这世上,恐怕没有比她更凄惨更不受宠的贵族公子了,像是因为打碎了她父亲最宠爱夫人的一个花瓶这一类的事,就被关在自己的房里不允许出门,整日整日的抄书,见不到生人也就罢了,偶然有抄不完的时候,还会被克扣餐饭,就好比这一次,她已经一个人被关在屋子里十天了。 许久静默,还是没有人回答她,夏日天气下她玄色的衣襟已经湿透了大半,额头也不停的冒出来细细密密的汗珠,她却不肯死心,固执地继续四处张望着寻找方才的声音来源。 终于,在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后头,她看见了一角素白的绢裙。 心中惊喜寻到了人,千墨旸也不声张,小心翼翼的踮起脚屏气凝神的走过去,待可以隐隐看见那素衫人的一半身子时,她一下跳出去,笑着蹦到那人面前,道,“哈,抓到你啦。” 那人却有些惊讶地偏过头来,秀气的眉蹙到一起,看她,疑惑道,“你能看得见我?” 千墨旸此时才看见她的容貌,雪肤花貌的模样让她一瞬间呆住了,顿时觉得父亲收在房里的那几十个女人合起来竟然都没有她一个人好看。 听见她问自己的问题时,却奇怪的看了一眼她,心里暗叹虽然这个女子容貌出众,可惜竟然是个疯子。 “你好好的在这里站着,我为什么看不见你,方才的歌,也是你唱的么?” 千墨旸反问她,却得到她愈发惊讶的神色,夏日里不断有凉气从她的身上传过来,竟然让千墨旸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定定地看了千墨旸许久,才颇有些释怀的对她笑了笑,“你是千墨家主的孩子?” 千墨旸自豪的点了点头,稚嫩的脸上那一股不比寻常孩子的睥睨气势又不自觉地流露出来,她抬了抬下巴,仰视着比自己高的女子,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在我屋子外面唱歌,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却温柔地对她笑了笑,眼里折出了夏日的光,她轻声道,“既然你能看的见我……那么恭喜你,千墨旸,你将是下一代的千墨家主。” 小小的千墨旸不解的偏过了头,那女子却转身要离开,千墨旸却不依不饶忙忙地伸出手要拉住她,不料她的手却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千墨旸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那女子却转过来看着她笑了笑。 “你碰不到我的,因为,我已经死了八百一十七年了。” 猛然睁开眼,仓予朔兮抚着胸口低低喘了两口气,等到心率稍稍恢复,她合上眼睛无力的又躺回榻上,听着屋角的风铃声闭目养神。 又梦到那时候第一次见到千墨旸的时候了啊。 胸口的的心一直碰碰地跳,起起伏伏间的呼吸也告诉她,她又重新活了过来,真正意义上的,活着。 室内很静谧。 那是当然的,唯一敢不经过她同意便进来她房间的千墨旸死了,这个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又怎么会不安静? 仓予朔兮笑了,无声地,大笑着,眼角的眼泪却止不住的落在枕巾上。 这一场较量,到底还是她赢了。 千墨知裕,你肯定想不到吧,几百年以后,你爱的人和你的家族,被你自己的子孙摧毁了,就像当初的仓予家一样。辛辛苦苦经营了大半辈子得来的东西,却被自己的后人毁了,千墨知裕,要是你泉下有知,会不会被气得又死一次? 仓予朔兮笑的愈发厉害,眼里的泪珠流的也愈来愈多,她坐起身,下榻慢慢走到神社的神像前,看着那神像勾起嘴角,“妹妹,姐姐终于算是为仓予家报仇,为你报仇了,你高兴么?” 木制的神像无声地立着,她面前燃烧的火烛却不断地滴下烛油,就像是美人流下的眼泪。 仓予朔兮一个人,在八百多年后,抱着那神像,泣不成声。 不会有人知道仓予家族当任的家主的次女其实有两个,就像是没有人知道千墨家的光华公子是个女人一样。 每一个家族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像是千墨家不允许女子成为除灵师一般,仓予家族的禁令是不允许一代有双胞胎的姐妹出生,若是有,便会杀了一个,保全另一个。 不幸的是,仓予朔兮与仓予千朔便是当时仓予家主的一对双胞胎,幸运的是,在她们母亲死命的恳求之下,她们之中终于不会有人无辜的被杀死,也造就了,一个养在苍予本家成为最受宠的除灵师的仓予朔兮,和只有一个贴身照顾侍女才知道她名讳的仓予千朔。 可以说,仓予朔兮无愧于当时最出色的除灵师称号,在她四岁的时候,便显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在一次卜卦中不仅帮助她的父亲避免了一场灾祸,还知晓了她流落在外的妹妹,灵力同样高超的仓予千朔。 理所当然的,仓予朔兮将她习得的灵术全部传给了仓予千朔,又因为两人是双生子的缘故,各自有了心事也会互相倾诉,姐妹亲密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她们成长的第十七个年头,也就是持续到千墨家的千墨知裕出现之前。 其时,仓予,丰明,千墨三大家族互相联合互相牵制共同为王效力,但由于仓予家世世代代男子都是武功极其高明的武士,女子都是灵力颇高除灵师的缘故,说是三大家族不分彼此,其实仓予家已经遥遥领先其他两个家族,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家族,且势力扩张的越来越大,隐隐竟然有将其他两个家族吞并的趋势,见到这种状况,其他两家的人自然坐不住,想尽了方法要除掉仓予家却一直无所获,而当时千墨家主的第三子千墨知裕,看见自己父亲整日坐立不安的模样,便主动请缨为父亲分忧,要迎娶仓予家的二小姐仓予朔兮。 若不是之后的遭遇,仓予朔兮根本就不会相信千墨知裕儒雅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一颗毒蝎心思,但有一点,就算是过了几百年,她恨千墨知裕入骨恨到啖其血肉的地步,她也不得不承认。 那就是他非常聪明。 众所周知的仓予家次女虽然天赋高,可待人处事的手腕却是一点也无,于是,打着探讨灵力的旗号,千墨知裕毫不费力的骗取了她的信任,并且向仓予家主提亲。 对于成亲这件事,仓予朔兮向来是没有感觉的,她父亲让她嫁,她便干脆利落的答应了,并且告诉了仓予千朔,可那一次,仓予千朔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仓予朔兮意料,仓予千朔不停的劝说她不要嫁给千墨知裕,她奇怪的理所当然拒绝了,问仓予千朔原因,她却什么也不说,只是哭着恳求她,“姐姐听我一次,绝对不会错的。” 她说不出来缘由,做事向来有理有据的仓予朔兮自然不会听她的,还是秉承她父亲的意思穿上了嫁衣,出嫁前夕,她忐忑不安地睡不着,想要出房间透气时,便遇到了偷偷来找她的仓予千朔。 即使过了八百多年,仓予朔兮还是忘不了当时仓予千朔对她说的话。 她说,“姐姐命里有两次死劫,一次妹妹可以帮姐姐挡下,下一次就不行了,但姐姐不用担心,妹妹留下了一些东西,可以保姐姐成功的渡过第二次死劫。” 仓予朔兮那时候才明白,她妹妹怕是能预知未来,正要细问她时,仓予千朔却突然使出灵力攻击她,她下意识的一避,却中了仓予千朔精通的催眠术,失去了意识。 几天后,她在一个普通人家悠悠醒过来时,便听说了举国震惊的仓予家被灭门的消息。 原来,千墨知裕早有一个患病快要咽气的相好,不知在哪里听说了除灵师能够以命换命的方法,在成亲的当晚,便用了禁术,杀了代替仓予朔兮嫁入千墨家的仓予千朔,将她的生命换给了他爱的女子的同时,还夺了她的灵力,强行收为己用,成为千墨家世世代代继承的东西。 那以后,他又联合丰明家,捏造仓予家有谋反之心,偷偷派高明的药剂师到仓予家下软骨散,先斩后奏的直接带了武士到仓予家杀了所有人,连将出世的小孩子也没放过。 知道事实的仓予朔兮几近疯狂,却凭着一口气忍了下来,熬到千墨知裕死后,自己利用灵力将自己练成了式神,骗过当时的千墨家主,埋伏在千墨家等待机会。 她先是不断向每一代家主灌输式神的重要性,再假借让千墨家崛起的千墨知裕的名义,干预每一代的千墨家主的候选人,待她等到千墨旸这一代时,她知道机会来了。 埋伏在千墨家的这几百年,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看见她,而千墨旸却打破了这个先例。 最重要的是,千墨旸她是一直生不出来儿子的千墨家主为了巩固自己地位而特意下令假扮的公子。 违背了千墨知裕当时为了防止仓予家悲剧重发,而禁止自己子孙后代里女子习灵术的禁令。 于是,仓予朔兮便以千墨旸灵力高超,定是千墨知裕在天有灵选出来的继承人为理由,逼着千墨家主选了千墨旸作为下一代的家主。 而后更是以自身为引,若即若离的让千墨旸渐渐眷恋上她,再不经意的表现出虚弱的一面,又伪造了千墨知裕的手札,让千墨旸看见以命换命的禁术,故意又流出去几份,让丰明川找到,让他明白千墨家的罪。 听着自己久违的心跳声,仓予朔兮眼泪流下来,看着某一代千墨家主时,她凭着记忆让那男人造出来的妹妹的木像,继续道,“当时千墨知裕用你的命换回来的那个女人的转世,也尝到了教训,她被千墨知裕的后代选做我的寄体,已经死了,像你当年一样,烧成灰了,你高兴么?”说着,她笑了,“我可是很高兴呢。” 妨碍她的,都死了,千墨家可以继承家主位的男子,因为千墨旸为复活她需要新鲜血液的原因,都死了,千墨家主在千墨旸被赐死后,气得也咽气了。千墨家的势力被王全部收了回去,丰明家的权势也趁势被王收回了大半,当初暗中害她家族的人都失意了,她又怎么能不高兴? 只是心里止不住的心酸又是怎么回事呢? “吱呀”一声,门被偷偷拉开了,怯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仓予朔兮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身看时,却是小蝴蝶拉着抱着毛线球的招奇,呆呆的站在那里。 “朔兮姐姐,没事的,以后我们陪着你。” 小蝴蝶眼眶红红的,还带了一丝鼻音,拉着不住往她身后躲的招奇,往前又走了一步,对仓予朔兮道,“虽然千墨哥哥不在了,可是他临走的时候让我们好好照顾你的,而且,千墨哥哥以前那么喜欢当除灵师,这世上有那么多的恶灵,朔兮姐姐,我们一起去除灵吧!” 忽略掉她们红肿的眼睛,招奇还是傻乎乎的,小蝴蝶还是那一副淘气样,仓予朔兮心里一酸,扑上去抱住她们,眼里的泪珠子线一般落了下来。 据说,不知哪一个朝代,有一位神秘的除灵师,她的本领高超而又强大,凡是遇到她的恶灵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那位除灵师身边还总是跟着一只白色的猫和一只蝴蝶,她们结伴着同行,帮百姓除掉骚扰他们的恶灵。 因为不知她名姓,而她每次出现前襟却又总是佩戴开得繁盛的桔梗花缘故,后人便誉她为寻灵姬,流芳百世。 第80章 那是一个岁月静好的早晨。 楚泽朔兮闭着眼睛回想,那一日天气明媚,雾霾无色无味,小区楼下的阿姨还没有起来跳广场舞,隔壁总是呜呜哇哇念英语的孩子也没有起床,一切都完美的不可思议,而她,那时候正窝在床上寻思着要不要再来一场回笼觉的时候,她家的门铃响了。 还是那种震天响,恨不得把门拍碎的那种。 岁月如此美好,你却这样暴躁,那样不好,不好。 才怪! 听见这样催命一般的铃声,楚泽朔兮二话没说,顶着熊猫眼和凌乱的头发,冲到厨房就拿起了她昨晚特地从超市买回来簇新的西瓜刀,在那催命铃声响起来的第十七声时,一把拉开门,亮出自己明晃晃的刀,威胁来人,“你是想要试试我的刀锋快不快么!” 门外的人却淡淡一笑,指着自己的心窝道,“对于制霸海陆空的我来说,是无所谓你的刀快不快的,但是就你来说,就算它“快”,我相信你也是不敢砍的,不信,你往这里砍啊。” 这是挑衅,□□裸的挑衅!这是轻视,□□裸的轻视!这是嘲笑,□□裸的嘲笑! 楚泽朔兮因为这话立时寒了脸,透过欲关非关的门里那一条小缝,瞪着那个大清早便让人感觉到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的女人。 一张俏脸被墨镜遮住大半,认不出牌子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竹竿一样的身子上,底下是一双能闪瞎所有人眼睛的镶钻高跟鞋。 可能是觉得她把自己噎的没话说了,那女子又像以往那样,软了骨头一般倚在她新涂了漆的门框上,对她灿烂一笑,一如既往的开始问候她,“哦哈呦~” 我哈你个大头鬼! 俗话说得好,人要脸树要皮,电线杆子要水泥,老祖宗几千年的礼义廉耻啊,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怎么就是看不出来呢! 楚泽朔兮却不似以往那般,白她一眼后便碰的关上门,出乎意料的,这一次她对着那倚门的人抿嘴娇声笑了笑,在她一副活见鬼的眼神下,随手一指她靠的门,嗲道,“天然无甲醛,干净无异味,多买包邮哦,亲~” 秦沐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呆呆的看过去,门框上红的血淋淋的油漆好似恶鬼一般龇牙咧嘴的对她狞笑着,扑到了她新买的衣服上。 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瞬间便划破天际,“楚泽朔兮你这个魔鬼!” 呵呵。 楚泽朔兮亮着自己左手的西瓜刀,在门外的人气得发抖的时候,狞笑着一把关上了门。 跟老娘斗,你丫还嫩着呢! 她满意的一面往屋里走,一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嗯,今天又是一个美好的开始啊。 “啊,该死的人类,该死的人类,该死的人类!” 所谓重要的话说三遍,此时此刻我们的太阳神殿下心里的崩溃的,尤其是明明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闭了个眼,一睁开的时候,就看见你半个身子都是恶心人的油漆的时候。 “啊,这都是什么味道,该死的人类,我杀了你啊!” 眼看着太阳神殿下不顾形象的在人家门口跳着脚,而且看她阴沉的脸色很明显是被身上莫名的油漆逼得快要处于崩溃的边缘,隔着游戏面板,言官战战兢兢的道,【殿下……】 “闭嘴!”曦和冷道,“孤此刻很生气,要是不想惹火上身,就别惹孤!” 【可是殿下,您刚被传送到这个世界里,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走向呢……而且,殿下您不想知道您为什么刚开始衣服上就沾上油漆了么……】 “……” 见曦和沉默,自来熟的言官就只当是她家殿下答应了,热心的开始翻找着这个世界的资料。 【殿下,您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呢,也就是平行于六界之外的一个人类的未来世界,而您在这里的身份……就是一位迷倒万千人类的巨星!没错,殿下,为了不埋没您超高的颜值,帝俊殿下特地为您量身打造了这样一个能充分发挥您魅力的世界,对,殿下,快用您颜值的杀伤力,去征服这个世界吧!】 右手举高做出一副战斗的模样,言官热情激扬的说着一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话,曦和淡定地靠着门框,也不计较会不会弄脏衣服了,看她在那自导自演说的欢快,并在她声情并茂的演说结束后,抬眸一笑。 “说完了?” 【……说完了。】 “说完了就闭嘴。” 淡淡看她一眼,曦和道,“以后直接就把这个世界的资料用神念传给孤,也省了孤许多功夫。” 所以,殿下您是嫌弃小神话多唠叨了么,不要啊殿下,小神只是真心敬仰您啊,您这样,对小神太残酷了!言官心里泪流成河,甚至隐隐约约有一种累觉不爱的心情,但摄于她家殿下那阴沉沉的脸,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哭丧着脸的答应了。 【是,小神明白了,小神现在就给您传递这个世界的资料。】 这个世界是一个以娱乐圈为大背景的世界,她扮演的人物秦沐炀是一个事业如日中天,气势牛逼哄哄,完全可以称霸海陆空的superstar,而至于这一次她要攻略的对象,就是胆敢对她做出泼油漆这一类事情的人,楚泽朔兮,却是一个因为不知名原因被经济公司雪藏几年的过气艺人。 如此两个不该有交集的人,偏偏有了交集……接收完讯息的太阳神殿下狭长的眼眸敛了敛,琢磨了会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这里面,大有问题啊。 事实证明,太阳神殿下虽然外表邪气了些,但作为女子的第六感是绝对没有错误的,因为原本的楚泽朔兮与秦沐炀莫名纠缠上的理由,就是很有问题,且是非常大的,可以影响这个世界社会和谐发展的大问题。 那就是这个世界这个国家的人类货币,一块钱的问题。 没错,楚泽朔兮和秦沐炀狗血的邂逅,都是由于那罪恶的,事后让楚泽朔兮回想起来,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南墙的一块钱。 那一天,也是一个风和日丽鲜艳无比的天气,一向忙于赶通告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的秦沐炀,不知道哪一个根筋不对劲,心血来潮的就躲过了自己雷厉风行的经纪人,揣着自己的一部隔壁米国新研究的101s爱机,就潇潇洒洒的跑路,想去阅历一番体验生活了。 只是古人说的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也就是说就算是圣人他也会犯错,又何况于风华绝代迷倒乞丐的秦沐炀呢? 于是,在公司外面的街道兜兜转转欢快地浪荡了好几个小时,在饭点的时候想要去一家自己熟悉的酒店觅食,却由于她不认得路,而走错了方向,并且她的身上除了一部101s一无所有的时候,秦沐炀慌了,她脸白了,她稀里糊涂的就随着刚下班的人流上了一辆巨挤无比的公交车,却因为没有投币,被检票系统抓到了。 那一瞬间,秦沐炀的内心是慌乱而又崩溃的,她一个堂堂巨星啊,迷路也就算了,竟然逃票被抓到了,这要是被那些八卦media抓到了,那可不仅是会影响到她今后的星途和她苦心经营的形象的问题了啊!她一定会被她的经纪人生吞活剥的啊! 随着检票系统里那个仿真人的机械女声不断重复着“请乘客自觉投币。”这样的话语,秦沐炀的脸色越来越差,但好在她出门时做了伪装,别的人轻易还真看不出来她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沐炀,是以车上的人虽然对她指指点点侧眼相对,别的也就没什么。 可秦沐炀自知理亏,被口罩蒙住的脸越来越红,她心里想象着明日各大media上面可能出现的“某秦姓艺人疑坐霸王车,枉顾国家法律”的新闻就觉得头晕眼花的,可要是让她就那样揣着她的101s众目睽睽之下灰溜溜的走下车,她也是做不到的。 在车上所有人的注视下,自觉身处油锅刀山下的秦沐炀的脸,眼看着红的就要火山喷发一样滴血时,楚泽朔兮闭着眼睛游魂一样晃晃荡荡地出现在车门口,并且她在投币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的缘故,非常,非常,不小心的,多投了一块钱。 尽管后来楚泽朔兮无数次后悔她投下去的那一块可以买豆浆的rmb,但毋庸置疑的,她解了当时秦沐炀的窘境。 所以,当秦沐炀感激涕零的从旁边满身肥肉的阿姨,到憋着气挤过满身汗臭味的大叔,一下子跑到还在朦胧状态的楚泽朔兮身边,拉着她喊恩人的时候,楚泽朔兮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做人,总是要装一装逼的。 尽管心里为那一块钱滴血,楚泽朔兮还是带着一种谜一般的从容,捂着自己心口笑着对蒙着口罩像极了歹人的秦沐炀道,“没什么的,反正这也不是空调车,不过就是一块钱,可以买一杯豆浆,一根油条,一把青菜,一根铅笔,两块橡皮的一块钱罢了,我不在意的,真的,助人为乐嘛。” 秦沐炀:“……” 麻烦你说不介意的时候,先收一收眼里的杀气好么! 秉着自己是个良好公民的原则,就因为这得来不易的一块钱,顺利的跟着公交车回到公司的秦沐炀记住了楚泽朔兮,并且寻思着报答恩人的办法,两个人莫名的纠葛,也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第81章 对于秦沐炀,如果让楚泽朔兮给几个词来评价她的话,那一定是:死不要脸,脸皮特厚,狗皮膏药,撵不走的霉星! 不要问她为什么对她评价那么高,呵呵呵,如果她的词汇再丰富一点的话,如果她能学到她住的小区里居委会大妈那十分之一的功力的话,她就不止是这样赞扬她了好么! 试问,有哪个二愣子就为了莫名其妙的一块钱整天的上门堵你要报恩的?又有哪个傻缺整天不务正业,大清早的就跑你家疯狂砸门给你打招呼报恩的?还有哪个像蛇精病一样整天搔首弄姿的跑你家门口,弄得居委会大妈差点以为你是传闻中某个行业的工作者要把你撵出门的? 很不幸的,秦沐炀就是上述的二愣子,傻缺,蛇精病的典范。 被她莫名其妙骚扰一个月的楚泽朔兮,从一开始的惊讶别扭,到中级的咬牙切齿,再到如今视若无睹的在自家门口涂上恶心人的红油漆,说真的,防火防盗防秦沐炀,她已经尽力了。 但奈何人家的脸皮比城墙都厚,无论她怎么对她,她还是靠着那一颗“赤子之心”的不断在她的生活里晃荡,本来她打算,如果这下泼油漆都不能把她赶走的话,那么很遗憾,已经黔驴技穷的她也只好带着刚买的西瓜刀找秦沐炀那个蛇精病同归于尽了。 伸了个懒腰,楚泽朔兮晃晃悠悠的往盥洗室走,心情愉快的不行,皇天不负有心人啊,这一次,终于让她给了狗皮膏药粘着她的秦沐炀一个教训了吧。 闭着眼睛,习惯性的伸手去捞洗漱用品,只是手里瘪瘪的触感让她原本的好心情瞬间变为阴云密布。 天哦,前两天刚买的牙膏怎么又完了啊!这样下去还让不让人继续活下去啊,说好的生的意志呢! 惊恐的睁开眼,楚泽朔兮颤抖着随便梳洗了一下,对着镜子里头自己的脸凝视了许久,顾影自怜一般摸了一把。 上天可能是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喊,震天响的手机铃声从卧室里接连不断的轰炸过来,激得楚泽朔兮心里一颤,犹豫着走到卧室拿起来自己的手机一看,来电人显示是她的经纪人,娘味十足的石榴姐。 “喂,石榴姐么……” “楚泽朔兮,你还能耐了你哈,那么久不接我电话,还想不想吃饭了,你不知道姐姐的时间都是从海绵里挤出来的,可珍贵着呢,你……” 电话那头的男声滔滔不绝的说着斥责她的话,火药味十足还不带重样儿的,那枪炮似的言语让楚泽朔兮既恼怒又疲惫,耐着性子打断他,“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被你气的姐姐都头晕了,我要是没事儿干嘛来找你啊,明天下午有个pv拍摄需要女演员,公司里其他人行程都排满了,想想,这个机会就让给你吧。” “可是石榴姐……”楚泽朔兮头疼的扶额,“你知道的,我……” “别的我不听,现在就一句话,楚泽朔兮你还想不想过下去?你是艺人,艺人!你不接工作,你哪里来的钱,啊?吃出来的么!公司不养闲人,今天我把话撂这儿了,别的,你自己好好想去!” “嘟”一声电话挂断了,楚泽朔兮看着手机上显示的通话时间,叹了口气。 一边适应着秦沐炀的身份,一面忍着身上刺鼻的油漆味兴致缺缺的回了住处,太阳神殿下正准备脱衣服,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下人类最爱的的沐浴,她口袋里秦沐炀的那一台101s便响起了铃声,而后那手机便自己浮起来,自动接收来电,从虚拟对讲屏幕里立时露出一个女子灿烂的笑脸来。 是对秦沐炀悉心栽培的经纪人。 “早上好啊,小炀炀~昨晚梦里有没有梦见和姐姐缠绵悱恻啊?” 曦和:“……” 刚开始就是这样的剧情,对不起孤还是不玩了! 那女人见她这幅模样,不但没有收敛,看了看她脱得七七八八的衣服,娇羞的捂住脸,道,“哎呀,你还没穿衣服啊,啊,不好,我长针眼了!” 曦和:“……” 要不是看在你是秦沐炀经纪人的份上,孤已经单方面宣布,你是死人了好么! “啧啧啧,真是不经逗,算了,姐姐我今儿个心情好,懒得跟你计较大清早的来刺我眼的行为了。”笑眯眯的,屏幕里的女子不顾她目光中流露出来越来越重的杀气,摆了摆手,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来一份文件,对她道,“呐呐呐,你要的东西我可是都查到了啊,你也快点给我打起精神来,明天就是新曲pv拍摄了啊,不许再睡过头,否则,哼哼……”比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里面的女人笑的不怀好意,“你就等着吧!” 莫名的感受到一股冷意,曦和揣摩了一下秦沐炀此时应该有的反应,痛苦的点了点头。 那女人这才心满意足地的关闭了通话。 而曦和则是抑郁地戳了戳那自动回归原位的101s一下,有一肚子的疑惑。 那应该被火烧一万次的人类,方才说的pv……是什么来着? 有一句话说的好,人嘛,活着就是出来卖的,卖节操也好,卖贞操也好,哪一样不能吃饭呢,所以说,也别怪那些千方百计让你出卖自己的人,人嘛,谁不想吃饱饭呢。 温柔的微笑着,楚泽朔兮不停的安慰自己,忍住心里把经纪人骂死的冲动,拿起一件道具组给自己准备的衣服,指着衣服上下两面完美的深v开叉笑着问导演,“导演,这衣服的尺寸,不太对吧。” “你懂什么,音乐的激/情就是在肉/体的碰撞中得来的,就是要这样燃烧的热情才能展现出音乐的魅力,才能显现出人类纯净的灵魂!”大胡子导演一脸“你这个无知而又愚蠢的人类”的表情瞪着楚泽朔兮,“你既然嫌弃就不要过来,你知不知道现在只要我到大街上喇叭一扬,保准有成群的小姑娘哭着喊着要过来拍,还有,你经纪人在给你接工作之前,没告诉你这些么!” 呵呵呵。 楚泽朔兮此时只想微笑。 她说那个像拉皮条一样的娘娘腔怎么这一次这么热情的给她介绍工作呢。 什么薪酬优渥,什么轻松简单,什么不需要和许多人打交道。呵呵呵,你怎么不直接让我给自己立个标牌明码正价的出去卖呢!虽然姐是过气了,是比不上那一*刚出道的小鲜肉水嫩了,但姐以前好歹还算是一个红火半边天的艺人好么,这样明目张胆的爬到姐头上,真不怕哪一朝姐东山再起灭了你?! 楚泽朔兮心内气闷,鼻子一歪,一把夺过来道具师见势不对准备收走的衣服,看了那大胡子导演一眼,冷道,“我只是怕显现不出我自己的魅力罢了!” 这话她自己听得都有些违心,但想一想她冰箱里头孤零零的那一颗焉白菜和冰箱外头贴的那些水费电费单子,楚泽朔兮牙一咬,算,反正又不是让姐躺在床上卖,这一点肉,就当姐自己在家穿吊带被围观了! 想着,她心里好受一些,看也不看对她赞赏有加的大胡子导演和那已经石化了的道具师,别别扭扭的自己迈着螃蟹步跑到服装间去换衣服,随便选了一间房,一扭门把见没锁,想都没想就跨了进去,还未及转身锁门,突然一个温凉的身体一把就抱住她,随后碰的一声,那门也被关上落了锁。 突然被这样袭击,楚泽朔兮下意识地就尖叫出声,“救命啊,流氓……呜……” 谁知,对方比她更快的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同时,对着她怒吼出声,“喂,你进来之前不会先敲门的啊!” 咦,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啊? 楚泽朔兮战战兢兢地抬头一瞧,一大片白皙的皮肤就显现在她眼前,更有一块馒头大小的软肉晕了一片红,在她鼻尖晃晃悠悠的荡来荡去,而正上方,是秦沐炀那一张怒气值满点害羞值满点的脸。 见到是熟人,楚泽朔兮提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可鉴于对眼前人没什么好印象,且报复心切,她二话不说头一探,上嘴直接就咬上了那晕红了软肉的顶端,鼻尖还不忘拱了拱,嗯,口感不错,触感也很好,有很久没吃过的牛奶布丁的味道。 而秦沐炀却震惊到已经说不出话,瞪着眼睛看着她,直到从胸前感受到由于牙齿轻咬传过来的胀痛,她才一脸惊恐的拿开捂住楚泽朔兮的手,同时慌乱地后退一步,指着她,气若游丝道,“你……你,流氓……流氓……” 说着话,她的脸一直红到脖子根,一副被军官欺负了的小媳妇模样看得楚泽朔兮忍不住想笑,连带着对于眼前人连日骚扰她的“罪恶”也消散了几分。 “钱债肉偿,你没听过么?如今这个就算是你给我付的利息了。” 楚泽朔兮笑着道,“一块钱可是巨款,这样子,我还吃亏了呢。” 天哪,怎么会有这样伶牙俐齿说白成黑的人啊! 秦沐炀一脸崩溃,双手护住自己胸前,警惕而又欲哭无泪的继续控诉她,“楚泽朔兮,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这个流氓,流氓!” 第82章 那声嘶力竭的呼喊哦,让自觉为铁石心肠的楚泽朔兮听了,都不觉动容,萌生出一丝丝纳米大小的愧疚的心理。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而已。 反应过来,楚泽朔兮恶狠狠的瞪着受惊小白兔一样的秦沐炀,露出自己自认为最纯良的微笑,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人,不会已经变态到一定程度,跟踪狂一样跟随自己来到这个地方了吧。想着,楚泽朔兮看秦沐炀的眼神越来越嫌弃,到最后甚至用看细菌一样的眼光上下打量她。 嗯,身材还算不错,就是皮肤太白了点,身上肉也不多,咬起来一定没嚼劲。 “喂,非礼勿视你不懂啊!” 恼羞成怒的太阳神殿下恨不得随手丢出来三昧真火把眼前这个打量猪肉一样打量她的女子给烧成灰,但好在她理智尚在,神随便在凡人面前泄露法术又是禁忌,不得已,她只好一把拿起来旁边未及换上的衣服,飞速的遮起来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体。 “真是,看你的还不如看我自己的呢。要不是你自己恬不知耻的在这里赤身露体,你以为我想看呢?” 闲闲的挑眉,楚泽朔兮扫她一眼,“不会是你已经变态到随便跟踪我这个地步了吧。” 喂喂喂,到底是谁先进来的?这个人类,怎么一丁点都不讲理啊? 第一次面对这样性格的攻略对象,太阳神殿下表示,孤一点也不生气,真的,不生气! “这个换衣间,明明是我先进来的吧,你有逻辑么?” 作为一名身份尊贵的神,她在这个游戏世界的身份又是沐浴在和谐社会下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秦沐炀,曦和决定,这一次,她要努力以理服人,更要用秦沐炀这个身份,好好的教育一下这个世界一看就是失足少女的,她的攻略对象。 余光扫到了一排簇新的衣服,又看了一眼对面秦沐炀愤愤不平的脸,有一种让她心惊的猜想浮现在脑海里,楚泽朔兮额头青筋直跳,决定不和她纠缠下去,投降道,“ok,是我弄错了,对不住,那我先出去了。” “慢着!” 楚泽朔兮的手刚抓到门把,就被身后中气十足的喊声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回头,只见秦沐炀已经随便套上了一件长衬衫,摸着下巴看着她,眼里放出光来。 “我听说,我的pv会有一名特邀演员来协同拍摄……”视线落在她假笑着努力往身后藏的那套衣服上,秦沐炀笑的随和,“亲爱的一元恩人,那个演员,是你?” “呵呵呵呵呵呵呵……” 楚泽朔兮现在只想把那开着深v露肉的衣服丢到对面人的脸上。 她就知道,也只有像秦沐炀这样的二愣子傻缺蛇精病,才会不顾国家光腚总局的威胁,拍这种隔壁一衣带水的国家都嫌弃品格low的pv了。 但问题是,刚刚她说什么来着? “什么叫你的pv?你是歌手?” “啊,你竟然不知道么?” 楚泽朔兮发誓,那时候被她认定为蛇精病的秦沐炀看她的眼神,是绝对的,十分的,鄙视而又轻视的。 像孔雀快要翘出来尾巴一样,秦沐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着对她挑眉道,“我可是传说中制霸海陆空,栖息歌手影视界的两栖明星呢。” 对不起,我只在小学的自然课本上学过两栖动物。 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楚泽朔兮发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单音节词汇,来应对她骄傲的快要飘到天上去的尾巴。“哦,那你怎么连坐车的一块钱都没有,还要坐霸王车?” 秦沐炀:“……”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楚泽朔兮拉开门走了转身出去,转而敲了敲隔壁换衣间的门。 就算知道这支pv是要跟秦沐炀一起拍的,她也没有回去的打算。既然她已经来了,就应该把事情做到底,她不喜欢半途而废的事情。 这是义务和生存,而不是她生活的意义。 “什么叫艺术,艺术就是要借助外界的工具表达出人类内心的真情实感,来唤醒人类心中潜藏的真实和*!什么叫音乐,音乐就是能够引起人类共鸣,就是能帮助人找到抒发感情的渠道,就是能将流淌在人类心里的爱恨罪罚化作一种音符,点出人性的东西!我告诉你们……” 拍摄现场,大胡子导演拿着剧本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说的声情并茂唾沫横飞,楚泽朔兮穿着在大夏天都能感觉到森森凉意的衣服,百无聊赖的在那儿听导演说的高兴。 因为pv的主角还在换衣间换衣服,没法开拍的缘故,导演便拉了一众的工作人员开讲拍摄时的注意事项,但讲着讲着,他又讲跑了题,硬生生的扯到人类文明与进步的意义上去了,这一种突如其来的老学究的感觉让楚泽朔兮忍俊不禁。 这个大胡子导演她曾经也听说过他的大名,好好的国外名牌大学导演系毕业的高材生,不好好学习拍电影偏偏热衷于帮人家拍摄成本低廉的pv,又因为他拍摄的pv尺度实在是过高,被总局警告喊停了好几次,为了专辑的发行率,大多数的歌手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找他的,没想到秦沐炀那个蛇精病,胆子竟然那么大,就不怕她的专辑跌停暴死? “啧啧啧,虽然胡子导演有些地方的审美让人不敢苟同,但不得不说,一元恩人你这一身还真不错。” 一声轻佻的口哨声响在她耳边,楚泽朔兮吓了一跳,慌乱的后退一步,才发现是秦沐炀穿着上世纪绅士的衣服,拿着手杖戴着帽子出现在她的面前,看见她惊慌失措到脸色发白的模样,连忙就要上前去扶住她,疑惑道,“怎么了吗?” “你别过来……”楚泽朔兮胸口闷得慌,穿着那身衣服也没办法按照她的意愿蹲下来,只好抚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喘气,从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不断掉下来一颗一颗细密的汗珠,她却浑然不觉似的,只顾痛苦的摇头,不断重复道,“你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她这反常的举动惹得旁边听讲的工作人员疑惑不已,有几个人疑惑着就要围上来看看情况,秦沐炀皱眉看着楚泽朔兮痛苦的模样,又见到那些不断想要围上来的工作人员,厉声道,“你们没听见她说么,都别过来!” 喝止住了那些要上前的工作人员,秦沐炀见势不对拿出了手机开始拨打救护车号码,谁知,离她有一米多远,本该虚弱的挪不动步的楚泽朔兮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扑到她怀里,软绵绵的靠着她就要抢夺她手里捏着的手机,“别喊急救车……你要是……” “你这个人!都这样了,你还讳疾忌医么!”秦沐炀的双臂被她软绵绵的手拉着,只能放下手机,一脸的无奈,都搞不清楚怀里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让我缓缓……” 楚泽朔兮只是虚弱的靠着她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嘴里不住低声道,“让我缓缓……” 这一场事故来的快去的也快,大胡子导演还在激情四射演说他要拍的pv宗旨的时候,突然听说他找来的女主角得了急诊快死了,感觉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他还没来得及求证呢,就看见秦沐炀挽着他看好的演员走了过来,这样的虚虚实实倒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用剧本拍了拍自己的下巴,疑惑问道,“你们这是……” “不是说拍戏之前要联络一下感情么,虽然这是故事情节比较简单的pv,但事先联络一下感情总是没错的。” 秦沐炀笑着一面跟大胡子导演解释,一面用力将楚泽朔兮不住发抖的身子往自己身上揽,因为她们身上的装束,在外人看来倒像是演绎了上个世纪的灯红酒绿一般,“导演,你看看咱们俩,配不配?” “哎,就是这样的感觉!”大胡子导演见状,眼睛一亮,拍手跳起来,兴奋道,“人家都说沐炀你长相不俗,没想到这样的装束也能驾驭得了!真的是,失落的历史和情感,这样的主题!” 真是一只沉浸在艺术的国度里,可以上天的人类啊。 秦沐炀看着导演的行为感叹不已,一直靠着她支撑身体的楚泽朔兮这时却好像突然又有了力气,一把推开她,站直自己身体,正襟危坐的表情对大胡子导演道,“导演,主角到了,我们可以开拍了么?” “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去让他们准备道具!” 提到自己兴奋了许久的拍摄,大胡子导演浑身上下都燃烧了火焰一样,充满了干劲,几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跳起来跑去做准备,秦沐炀在他后面止不住就想仰天长笑,欲出口的笑声却因为一把横在脖子上的刀停止了这种嘲笑他人的行为。 僵着脸一寸一寸的回头,却是楚泽朔兮一脸凶狠的拿了一把那天在她家里见到过的西瓜刀,满身的杀气瞪着她,那股气势,绝对不比某海滩上的青龙帮老大差。 秦沐炀喉头动了动,看着楚泽朔兮,装作不解的样子,指指她横在自己脖子上的西瓜刀,笑的一脸真诚,“楚泽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杀了你!” 言简意赅的,楚泽朔兮面无表情道。 第83章 如果有人拿着一把刀威胁你,并且那把刀的模样和一天以前她威胁你的一模一样,你会选择假笑呢,还是假笑呢,还是假笑呢。 秦沐炀面上维持着谜之微笑,心里震惊到不行,她从来没见过谁出门还要带西瓜刀的,而且看楚泽朔兮拿出西瓜刀这轻车熟路模样,分明是一直将那刀带在身边的。 平常的人,又不去伊拉克打仗,就算是要防色狼痴汉,谁会一直把二十厘米长的刀具一直放在贴身的包里的? “楚泽小姐,你的这把刀这么长,应该属于管制刀具的范围了吧,确定不会在坐地铁的时候被抓到么?” “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想着管制刀具的问题?你是缺根筋么?” “请不要用疑问的口气表达对我个人的人身攻击,而且,这大庭广众之下的,我可不相信你会对我怎么样。”拿出一副“姐儿俩好”的姿态,秦沐炀笑的一脸阳光灿烂,小心翼翼的捏着那把刀,让它远离自己的脖子后,微微上前一步,走到楚泽朔兮身边,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说今天的这件事,别人问起来我就说你胃疼,如果有违反,就让我受天谴之责,行么?” 微热的温暖气流从她的耳廓传进心里,楚泽朔兮拿着刀的手软下来,抬眸看她,她回以一个愈发灿烂的微笑,眉眼之间的弧度好似浓夜里的新月。 给了她微弱的光芒和希望。 秦沐炀伸出手,将她手里的刀拿了过来,放在一旁的杂物桌上,转首笑对她道,“好了,这一下,可以安心的拍摄了。” 这一场风波便以旁人不知的结局揭了过去。 按照大胡子导演的逻辑,激情是音乐的表现,而肉/体,又是激情的表现形式。 于是,在配合着秦沐炀做了n1个传说中“求而不得寤寐思服”的动作之后,她内心的小宇宙爆发了。 “手!流氓,你手往哪放呢!” 用手肘抵着从身后抱着她的秦沐炀的胸,楚泽朔兮表面上维持着大胡子导演要求的平和,暗地里使劲踩了踩她的脚,顺便手肘用力,用上了试图和她同归于尽一样的力气戳她的胸。 而按照要求微抱她的秦沐炀心里却喷出来一口老血了,姐姐,咱们俩到底谁才是流氓啊! 欲哭无泪的拍完了整支pv,秦沐炀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要顾及摆姿势又要顾及唱歌,实在是□□乏术,偏偏楚泽朔兮跟她杠上了一样还尽给她添乱,真的是,人艰不拆好么! 而大胡子导演一边指挥着灯光师打光,一边指挥着摄像师换位,心里维尔火山爆发一样激动的不行。 这一支pv故事情节说的就是在工业时代人性的扭曲背景下,沉浮在灯红酒绿之中的主角之间爱恨交织的故事,通过沉浸在秘□□恋之中的痛苦与短暂的愉悦,来释放出人性和欲/望。 穿上绅士衣服的秦沐炀既有别于男子的潇洒和英气又有普通女子没有的邪气和柔媚,配合着穿着暴露、外表性感却莫名透出圣洁的楚泽朔兮,两个人真正活在那个时代一般,一举一动都淋漓尽致的表现出了张狂,火热,禁忌的感觉。昏暗的灯光打在两个人的身上,更是增添了一丝神秘朦胧感。 “对对对,就是这样,沐炀,你手的角度再往下一点,就是画画的感觉,你小学的时候老师难道没教过你画画?!对,就是这样,摄像师,换角度!” 大胡子导演已经陷入癫狂状态,看着他握着剧本满脸通红的模样,楚泽朔兮一阵恶寒,这个隐藏的百合控死宅男哦,不就拍个pv么,至于这么兴奋么,要是拍的太过于工口,你就不怕被总局封杀么! “果然胡子导演的心里住了一头叫做禁忌的魔鬼啊。”秦沐炀感叹了一句,按照要求摸上了楚泽朔兮的腰,后者极速转头给了她一个眼刀,秦沐炀立马双手投降解释道,“这不怪我,这是导演要求的。” 楚泽朔兮这才恨恨地扫她一眼,哼,老娘忍了,秦沐炀,你就等着被总局封杀吧! 愉快(羞耻)的拍摄很快就进入了尾声,期间楚泽朔兮完全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就算秦沐炀把她全身摸了个遍她也只是在心里划了一百个圈圈诅咒她,而后愤愤的跑去换衣服了而已。 从换衣间出来,一个拍摄棚里只有寥寥几个工作人员在收拾物品,秦沐炀和大胡子导演都没了人影,想来是去了录音棚。看着原来热热闹闹的场地突然间冷落下来的场景,楚泽朔兮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捋一下挎包的带子便要离开,一个忙着收背景的年轻小伙子看见了她,连忙碎步跑过来,递给她一张崭新的□□,笑道,“楚泽小姐,这是秦小姐让我交给您的,说这是您今天的酬劳。” 什么叫她今天的酬劳,真当她是出来卖肉的么! 楚泽朔兮心里别扭的快要把秦沐炀大卸八块,但是秉持着不要白不要,努力让秦沐炀破产的不知名心理,她还是笑着接过了那张卡,对那年轻人笑了笑,“谢谢你了。” “不用不用。”小伙子脸红红的,不好意思的看一眼她,腼腆道,“楚泽小姐,我以前就很喜欢你,今天第一次看见您就觉得您真人比电视上漂亮多了,好不容易才能见到您,您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说着,他迫不及待的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张纹花便笺和一支签字笔。 楚泽朔兮一脸僵硬的看着那被举起来的笔和纸,脑海中闪出一些画面,心里的抵触让她几乎快要呕吐出来,可看看眼前男孩子期待的眼神,她实在是不忍心拒绝,只好勉强拿过来东西,将那纸铺到手心,抖着手完成了自己几年来的第一个签名。 “字丑了点,别介意啊。” “楚泽小姐您谦虚了。”年轻人不好意思的接过她递过来的便笺,看见上面行云流水的行体字,忍不住惊叹,“楚泽小姐您的书法真好!” 楚泽朔兮笑一笑,对于他的夸赞不置可否,转身道,“那我先走了。” 沉湎于自己喜爱的idol可能是个学霸这一让人喜悦事实的小伙子这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叫住她道,“楚泽小姐,需要我帮您叫出租车么?” “不用了。”楚泽朔兮轻声回答,捏紧了手里的□□,觉得喉咙有些难受,于是转身问他,“不好意思,请问洗手间在哪?” “啊,这里出门右手边,往前走五十米就是了。” “谢谢了。” 楚泽朔兮说着,便踩着高跟鞋风一样快步朝他说的方向跑过去,这行为倒让后面的小伙子目瞪口呆了。 原来楚泽小姐刚才脸色不怎么好,是因为她太急了么? 洗手间里,水流的声音不绝。 “呕……” 楚泽朔兮扶着洗手台,俯下/身子将胃里仅剩的酸水都快吐完了,干呕却总是止不住。 捂着嘴,楚泽朔兮背靠着光滑的瓷砖,偏首看着镜子里映照出来陌生的自己,脸色发白的像是一只女鬼,忍不住苦笑着闭上眼,她这幅模样,恐怕她亲娘来了都不认得她。 勉强整理好了自己,楚泽朔兮神情恍惚摇摇晃晃的往外走,不防备脚下突然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和大地母亲来一个亲密接触,腰间却突然多了一只手,支撑起了她的重量。 是意外进来的秦沐炀。 “楚泽小姐,就算你今天领到了一笔不菲的工钱,你也不用激动到路都走不好了吧。” 揽着她,秦沐炀惯例的调侃了一句,看清她异常苍白的脸色和眉眼间的倦怠,心里疑惑,皱眉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楚泽朔兮沉默着,低垂着头慢慢推开她,捂着嘴踉踉跄跄地自己离开了。 秦沐炀看着她的背影,脸上全是捉摸不定的阴霾,掏出来手机,划到一个很久没联系过的号码上,手指一动,给对面打了过去。 “喂……嗯,是我……并不是我被人包养了,想要调查一下他有没有犯事,也不是我得罪了黑道被他们绑架了要撕票,话说,你能不能想我点好!” 听着对面调侃娇笑的语气,秦沐炀处在抓狂边缘,“经纪人大人,你就不能让我一次性把话说完么!” “哎呀,大明星生气了呢,说吧,今天的拍摄怎么样?” “顺利是顺利,不过上次你交给我的那份文件,里面只简单的提了几句楚泽朔兮的出道经历,她是怎么被经纪公司雪藏的,为什么被雪藏,这里面都是空白啊。” “秦沐炀我告诉你啊,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把这次pv女主角的机会给了楚泽朔兮,明天她的薪酬就会打到她账户上,你还了你所谓的一块钱的恩以后,就给我离楚泽朔兮远一点,这文件既然这样给了你,你就老老实实的满足于上面的真相,好好的给我拍戏唱歌,其他的,少管!”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马上就给我从拍摄棚里回来,车我已经打电话给你助理让她准备好了,我待会儿还有个会要开,先挂了,你不许阳奉阴违!” “哎……” 秦沐炀还想说什么,电话已经“嘟”一声挂断了,皱眉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了会儿,她还是有点不甘心。 “不让我查,我偏要查!不过看来这件事,还只能找那些私家侦探啊。” 第84章 又是一天难得的好天气,而且,更难得的是,自从上次在摄影棚之后,秦沐炀已经好几天没来找过她了。 捂着鼻子从腥臭的公交车里出来的时候,刚巧碰到小区附近的一家超市大减价,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那些抢货的大爷大妈们各自喜笑颜开的抱着手里的战利品去接放学回家的孙子孙女了,楚泽朔兮想了想家里的存粮,果断地等超市里人走的差不多的时候,进去扫货了。 像洗衣液姨妈巾这些卫生用品她向来是囤在家里一囤一大堆,就连垃圾袋她也是一买就买可以用一年的量,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无视后面几个人目瞪口呆的眼神,楚泽朔兮推着几个推车走到收银台付款,那收银员是这家超市的老员工了,看见楚泽朔兮又推着一大堆东西过来,笑着道,“朔兮,这一次还是送货上门么?” “嗯,麻烦了。” 楚泽朔兮笑着点头,从包里拿出钱包来就要付款,谁知她高估了自己用钱的程度,掏出了八家银行的十张卡,都被告知里面已经没有余额了。 “朔兮,你的这些卡,都不能用啊,有现金么?” 又一张显示余额不足十元的卡被淘汰,收银员看了楚泽朔兮一眼,觉得她脸色不是太好,忍不住对她道,“没事没事,这些东西我先帮你留着,你回去拿钱以后再过来付款啊。” 楚泽朔兮有些尴尬,摇头正要说她还是不买的时候,灵光一闪的想起来方才秦沐炀给的那张卡,绝处逢生一般赶紧从钱包里掏出来,递给收银员道,“用这张卡。” “哎,好。”见她不放弃,收银员也不好说什么,顺遂地从她手里接过来那张卡,放在pos上,对她道,“朔兮去输密码吧。” 糟糕,忘了问那个工作人员秦沐炀给她的卡是不是初始密码了! 楚泽朔兮保持着僵硬的微笑,在身后人等得不耐烦已经快要用眼刀杀了她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的在pos上输入了六个零,结果不出意料的,电脑显示密码错误。 呵呵呵,楚泽朔兮冷笑,她就知道,像秦沐炀这样缺根筋的女人,怎么会记得送别人卡的时候,不要更改初始密码呢! 不过还好,她还有最后一招。 从挎包里拿出来一张名片,楚泽朔兮眼里直冒冷气。哼,秦沐炀果然是最没有头脑,最庸俗的人类,说好的如今红极一时的天后歌星呢,竟然还像出租车司机一样印这种又老土又没新意的名片! 不屑的拿着那张秦沐炀的名片鄙视了三秒钟,但是为了自己的生计着想,楚泽朔兮还是按照上面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会议室里,秦沐炀正聚精会神地听她的经纪人和她的音乐制作总监讨论着即将到来的live巡演,冷不防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吓了热火朝天讨论的众人一跳。 她的贴身经纪人当即就冷下了脸,“沐炀,你怎么回事,不知道开会是禁止手机开机的么!” “算了,算了,咱们讨论的也差不多了,万一这一次是什么紧急电话呢,沐炀,你去接电话吧。” 感激的看了一眼替她解围的音乐总监,又抛去一个抱歉的眼神给她的经纪人,秦沐炀转身便离开了会议室,拿起来手机看时,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不会是诈骗的号码吧。”嘀嘀咕咕地,秦沐炀想也没想就挂断了要赶回去,没成想她刚挂断,那手机又催命一般响了起来。 想起来101s自带的来电紧急程度识别系统,秦沐炀觉得是骗子的可能性不大,便接通了电话。 “秦沐炀,我在我们小区楼下右拐的那家超市里,鉴于你刚才挂断了一次我的电话,所以作为你的恩人,我有无上的责任与义务惩罚你,半个小时之内,带上你尽可能多的臭钱,圆润的快点滚过来!” 听出来是楚泽朔兮的声音,秦沐炀一阵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 “这难道不是那天在公交车上,我替你投了一块钱以后,你死乞白赖的硬塞给我的么!别的不多说,你快点给我过来!” 哦,秦沐炀想想,的确是这样的,但是让她半个小时过去什么的,也太勉强了吧,她还有会要开呢。 “可是我……” “我不管,要是半个小时以内你没有过来,我就拿着那把西瓜刀自尽,要是死不了,我就爬到大马路上,让车碾死我!我计着时呢,还有二十八分钟,你再不来,就等着替我收尸吧!” 哎,这姐姐,也太生猛了吧! 秦沐炀拿着手机一脸的不可置信,可想一想她拜托私家侦探查到的资料,还是担心占了上风,连声招呼都没打,冲到休息室里,拿起自己的包就跑到了地下车库。 在闯了四个红灯,超了两次速以后,秦沐炀都没来得及烧高香感谢自己侥幸没被警察叔叔抓到,更是连气都没喘匀呢,便满头大汗的停好车,跑到了楚泽朔兮所说的那家超市里,四处张望着寻找楚泽朔兮的影子。 “不错,比约定快了两分钟哦。” 楚泽朔兮口里含着棒棒糖,一脸欣慰的从收银台后面转过来,看着满头大汗的秦沐炀那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一脸纯真的将口里的棒棒糖递过去,问她,“你要么?草莓味的,还不错,挺甜的。” 秦沐炀气得想带着她一起跳楼,拜托,大姐,你让我十万火急的赶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草莓味的棒棒糖不错么! 愤恨地瞪她一眼,秦沐炀没好气道,“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慢着,嗯,你带钱了么?” “什么?” “就是我电话里问你的,你带钱了么?” 秦沐炀满脸不解,还是点了点头,“自从那一次的教训以后,我平常出门都是带钱的。” 尽管现在好想夸她一句孺子可教,楚泽朔兮还是绷住了脸,往自己身后指了指,“那你能不能,帮我付个钱,顺便,把这些东西搬到我房里去?” 呵呵呵呵,我能说不么? 看着她身后堆成小山一样的物品,秦沐炀泪流满面,果然,人太善良了,就是不对的。 最后,还是秦沐炀花钱,请超市里运货的几个员工将东西运到楚泽朔兮的公寓里的。 “还好现在只要不是什么大事都能用钱来解决。”秦沐炀累得挺尸一样躺在沙发上喃喃自语道,她就不明白了,她明明是娇娇俏俏的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说起来挺红的女星,她为什么要帮着那几个男工人搬东西呢?说起这个,她一下子慌起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摸着自己的脸道,“哎呀不好,我刚才没带口罩,万一被那些人认出来了怎么办!当红女星成了搬运工,这样自降身份,我有预感,我一定会被我的经纪人大卸八块!” “我有预感,这一定会成为新闻头条。”收拾好东西,端着洗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楚泽朔兮好笑的看她杞人忧天的模样,摇头道,“你放心吧,你又没化妆,而且那些工作人员又都不认得你,秦沐炀同志,你是不会暴露的,还是先吃水果压压惊吧。” “不成,我觉得,我有必要过去用金钱买通他们,不能让他们把此事泄露出去。”秦沐炀还是不相信,挣扎着站起来就要走,却被楚泽朔兮一把拉住了手腕,一个拉扯将她拽倒在沙发上,自己跪坐在旁边俯身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看,“放心,就算你人气旺得把天都烧穿了,那家超市里工作的叔叔阿姨大多是残疾人,为生活所困的人,平常忙活自己的生活还不够呢,哪里有时间知道你这么一个大明星。” 她说的有理有据,秦沐炀却根本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事实上,在她刚刚俯身的时候,她的脑袋就轰隆一声炸开了,脸也红的像是番茄一般,眼神躲躲闪闪的就是不敢看她。 “呵呵,你说的太有道理了。”秦沐炀假笑着敷衍了一句,翻身就要起来,“呃,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楚泽朔兮眯起眼睛盯着她,没等她起身,一个猛虎扑食又将她扑倒在沙发上。“你帮了我这么一个忙,我决定感谢你一下,。” “谢归谢,你给我把衣服穿好啊!” 秦沐炀脸上火辣辣的满是羞怒,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比较好,指了指她不知什么时候洗好澡换上的蕾丝镂空睡袍,“你你你……你简直有伤风化,你穿成这样,你还不如不穿呢!” “哎,我以为像我这样的美女半遮还露才会达到让血脉喷张的效果,原来你喜欢的是全/裸么,那好吧。”说着,楚泽朔兮便勾起自己的睡袍系带,十指微动就将那带子拉了开,那柔滑的丝绸睡袍便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楚泽朔兮柔软白皙的身体便一览无遗的显现在她眼前。 秦沐炀:“……” 姐姐你听不懂人话么! 第85章 这都是什么世道哦,被白いbody闪瞎眼的秦沐炀欲哭无泪,这个节操掉到地下都没有人来捡的年代哦,谁来拯救一下还是一片净土的她的纯洁的心灵啊! 楚泽朔兮看她一脸痛苦的模样倒是心情不错,微笑着走上前去,拍了拍她涨得通红的脸,“喂,你没事吧?头这么烫,你发烧了?” 对,没错,春天来了,夏天近了,你的青春期(思春期)到了。 秦沐炀甩出来万分不屑的眼神,抬头与她平视,淡淡道,“新闻报道最近有猪瘟,注水猪肉也多了去了,看你这肤色惨白的模样,这里面该不是注水了吧?” “……你敢骂我是猪?” “并没有,我只是在夸你白而已。” “这是个冷笑话?” “好吧,我投降。”秦沐炀淡定的神情一收,三秒之内整个人缩成一团,窝在沙发角落里看着楚泽朔兮,右手指一蜷,捏着兰花指挤着嗓子控诉她,“我只听过霸王硬上弓,还没听说过弓可以硬上霸王的啊!” “噗……什么鬼。” 破坏形象的翻了个白眼,楚泽朔兮没好气的看着她,越看牙越痒痒,最终,挨不住的一个饿虎扑食便一把扑上前去掐住她脖子,摇晃着控诉道,“秦沐炀,你这个死变态!” 秦沐炀被她突然动作弄懵了,一脸的不明所以,心里的苦水却是可以泛舟了,所以,这位姐姐,从一开始,说我流氓的是你,可看我换衣服的也是你,说我变态的是你,在我面前脱衣服的也是你,咱们俩,到底谁才是正正经经的流氓变态啊! “咳咳……楚泽朔兮,你发疯了么!” 作为一位国民级别的偶像天后级别的女神,其实秦沐炀对于女人打架时抓胸咬耳朵这种行为是非常不屑的,可奈何今天这位莫名其妙的楚泽姑娘就像从疯人院跑出来的一样,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哪里来的大力水手一样的力气,上来就企图用自己的身体压死她,她一个正常女孩子,怎么能不反抗呢对不对,所以,义无反顾的,在楚泽朔兮企图用自己的胸压住她美貌的面庞的前一刻,她果断的还了嘴,一口咬在人家的胸上。 “嘶——秦沐炀你这个流氓!” 一直以来引以为豪钢筋一样的牙终于派上了用场,看着楚泽朔兮憋屈的模样,秦沐炀才心满意足的坐正了身子,翘起二郎腿,正想和她理论,听见她这句话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楚泽朔兮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十几分钟前我才给你付了账,你现在又是脱衣服闪瞎我眼睛,又是上手打算掐死我的,摸摸你的良心,说好的共建和谐有爱的社会,说好的多一点真诚多一点关爱呢!” 还多点真诚多点爱呢,你以为你是残疾人么? 楚泽朔兮心里怒火烧得旺,恨不得掐死她,考虑到自己目前□□的模样,还是窝在沙发里没动,冷眼看她,咬牙道,“我问你,这些天在我屋子周围晃荡的人,跟你有没有关系?” “什么鬼,你这小区来来回回那么多人,怎么什么都能跟我扯上关系,这个锅我不背啊。”秦沐炀被问的心虚,心知她请的那个侦探在楚泽朔兮住处采集资料的时候被她发觉了,但说归说,让她承认自己鬼鬼祟祟调查一个其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熟悉的人,其实她是拒绝的,毕竟她还算个star,还是要脸的。 预料到她会否认,楚泽朔兮寒着脸也不多说,猛地站起身,一口气跑到内屋书房里,一脚踹开门,拿出来自己准备好的针孔摄像机便冲了出来,和一头雾水的秦沐炀对视了三秒后,打开了手里的摄像头,一把扑到秦沐炀身上,扯着嗓子开始撕心裂肺的喊,“放手,不要,放手……” 秦沐炀:“……” 要不怎么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呢,这位姐姐这撕心裂肺的叫喊中带了三分的可怜两分的畏惧还有五分的诱惑,不看画面光听声音,还以为她把她怎么了呢。 一面喊,楚泽朔兮一面扯秦沐炀衣服,吓得秦沐炀脸色都白了,不断地过去推她,声音都带了几分颤,“喂,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啊。” 估摸着差不多,楚泽朔兮才放开她,关了摄像头,转过头对秦沐炀笑的优雅,“好了,现在你有把柄在我手里了,虽然目前法律不承认同性猥/亵是有罪的,但你好歹也算个名人,要是被别人知道,你对某个女人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你说,你的名誉和形象,会不会一落千丈?” 秦沐炀现在才知道她□□出来闪瞎自己眼睛的目的,合着她是算好了,挖个坑留给自己跳啊,真是好手段,想想前段时间热播的宫斗剧,秦沐炀禁不住感叹,楚泽朔兮这样的人才,不入宫去宫斗一下,简直是浪费资源啊! “好吧,你赢了。我身上没带多少现金,只有几张卡,里面的钱虽然不多,供你一个人过下半辈子我猜还是可以的,密码是……” 秦沐炀定定地盯着她凝视了一会儿,而后便神神叨叨的从身上掏出来自己的钱包,丢到沙发上,看着裸身举着摄像头的楚泽朔兮,无所谓地挂着传说中□□的笑容,一粒一粒解自己衣服扣子,“既然你都打算通过拍我不雅视频赚钱了,那索性咱们假戏真做得了,我保证到时候你把东西公布出去的时候,你得到的钱比这多几倍。” 她今天穿的衣服不多,说话间她的外衣已经完全解开,露出了里面浅色的小衣物,在她打算抽掉自己裤子的那一刻,举着东西淡定看她脱衣服的楚泽朔兮终于看不下去了,扯过一边的桌布便盖在了她身上。 “身材不好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你以为裸奔是人人都能做的?” 真是够了啊,这样对她,还能不能一起好好的愉快玩耍了! 秦沐炀一阵气闷,扯着桌布就要和她同归于尽,“楚泽朔兮,你这个神经病,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谁知楚泽朔兮根本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淡淡瞥她一眼,祭出了自己手里捏着的针孔摄像头,放在眼面前晃悠了两下,挑眉看她,“你真的不介意我把这东西放到网上?这到时候可就不只是艳照门的事情了呢。” 古人说得好,能屈能伸才算男子汉大丈夫,虽然秦沐炀自认自己是一位容貌身段甩古代四大美女几条街的美人,但在这种时候,她也不得不承认老祖宗们总结的好啊,这人哪,有时候,还真得低个头才会有美好的未来啊。 “楚泽姐姐,我投降,行了吧,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吧。” 眼睛盯着楚泽朔兮手里捏着的东西,秦沐炀焉了的白菜一般,窝在沙发里头躺尸,眼神里欲说还休的表达出自己隐隐愤懑的情绪,那小表情,是个怜香惜玉的好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在她面前投降的。 但很明显的,楚泽朔兮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好人,她是一个坏人,还是一个没什么理智和自我意识的坏人。 毫不犹豫的把秦沐炀丢出来的卡和钱包划拉到自己这边,楚泽朔兮轻飘飘的白她一眼,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相机,“你就不奇怪这东西我从哪里弄来的?我查了查,这还是隔壁国家最新研究的高档品呢。” 一个连生活用品马上都快买不起的人,哪里来的闲钱买这样专业偷拍的机器? 躺在沙发上装死的秦沐炀看见她慢悠悠地摇晃着手里的东西,电光火石之间想起来了,那不是她年底休假旅游时买的,刚巧碰到这桩子事,随手丢给那私家侦探的么,怎么到了楚泽朔兮手上了? “你……你……这东西,你从哪弄的?” “呵呵,我就猜到是你,倒是继续否认,倒是继续扯啊。” 看见秦沐炀那有些惊慌的表情,楚泽朔兮立时坐实了她犯案的证据,当下也不客气,随手从地毯底下抓出来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西瓜刀,逼着架在了秦沐炀脖子上,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接连一个月都是如此,秦沐炀,你已经构成了犯罪了你知不知道!” “喂喂喂,好好说话行不行,干什么每次都要动刀子!” 再一次被人刀架到脖子上,秦沐炀再淡定,在楚泽朔兮面前也得破功,低头看一看自己脖子上的刀锋,秦沐炀难得低声下气一次,“楚泽朔兮,你不要不识好人心好不好,我这算是帮你,帮你,你知不知道!” “找人窥探我私生活就算是帮我?秦沐炀,你把我当三岁的小孩子耍吗?” “你要是不整天待在这间房子里,我干什么要找专门的人来窥探你生活!楚泽朔兮,你好歹也算是在娱乐圈里淌过水的人吧,怎么就会因为一点点的事情消沉呢,外头阳光那么好,你不出去看看,怎么就知道外面都是雾霾啊!” “你果然去翻我过去的档案了!” 难得说出来这么煽情的话,秦沐炀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到了,可是她试图说服的对象,却找到了她话语中错误的打开方式,在听见她这句话以后,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是阴沉沉的雾霾,略微翻了翻眼睑,看着她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秦沐炀,你果然去翻我过去的档案了!” 她释放出来的气压有些沉重,压的秦沐炀有些心神不宁,盯着脖子上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刀,她急忙辩解道,“不,你别这样,其实,我是可以解释的。” “你以为,我会听?”冷笑着看她一眼,楚泽朔兮毫不犹豫的挥起了手中锋利的西瓜刀,看着她笑的隐晦,“反正也瞒不住了,让你见识一下也好。” 据说,有那么天,从一个名不经传小区里传来一声意味不明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那声音,像极了当□□手艺人秦沐炀的。 第86章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楚泽朔兮睡眼惺忪的一把拉开窗帘,看着外头已经升起来的太阳,眯着眼掐指一算,嗯,今天是个好日子,好吧,出去晃荡一下吧。 想着,作为行动派的她,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遮阳伞和钱包,换好了衣服出了门。 也不知道治理汽车尾气和抵制使用氟利昂的条例被议会接纳了没有,楚泽朔兮盯着刚从便利店买了没五分钟却已经因为温度太高而融化得不成样子的冰激凌陷入了深刻的思考,这样热的天气,也不怪新闻里经常传来热死人的消息了,想一想以前靠电风扇就能安枕无忧的日子啊,真是让人怀念啊。 咬了一口冰激凌,却没有预想之中的清凉,相反的,倒是能吃出来一股子防腐剂的味道,苦涩得让楚泽朔兮恨不得立马跑到便利店里让那个表情冷酷的收银员把钱退回来。 却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东西都到手了。 看看,冤大头就是这么来的。 百无聊赖的撑着伞换了个站姿,看一看对面居然还是红灯,站在她身边的几个人却因为大太阳按捺不住了,瞄一眼发现两边没有车,互相看了看对了个眼色,便相继迈出了脚步。 楚泽朔兮却依旧不动如山的站着,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那让她厌弃不已的冰激凌,看着应该作为高考争论体裁的“华国式过马路”活生生地上演在自己面前。 十六,十五……十,正当她满心期待的数着红灯的秒数时,那几个不顾交通规则的人却已经走到了马路正中央,这是一个十字路口,冷不防一辆货车突然冲了进来,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的没有减速,也许是因为红灯,也许是因为那货车司机疲劳驾驶了,不管原因如何,待得楚泽朔兮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突然就被血色蒙住了,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见大马路上滚落的肢体。 楚泽朔兮面不改色淡定的又舔了一口冰激凌,这一次从味蕾里传来的不仅有苦味,还有一点淡淡的腥味,还在疑惑着这冰激凌的味道怎么又变了的楚泽朔兮,低头一看,自己纯白奶油的冰激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血红色。 哦,应该是她离的太近,手里的东西被喷上了吧。 认识到这一点,楚泽朔兮的意识瞬间抽离,终于昏了过去。 鼻尖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儿,耳边也嗡嗡地被警笛声吵个不停,楚泽朔兮觉得头有点晕,胃也有点抽,她好饿,可是她没有食欲,于是她眨了眨眼,醒了过来。 入眼的不是她以为的医院,也不是她异想天开的家,而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小房间,旁边站着的人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却有一个她熟悉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那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秦沐炀?” 尽管喉咙烧得很难受,楚泽朔兮还是憋出来了一句话,“你怎么在这儿?”过了片刻,踌躇又问道,“我这是在哪儿?出什么事了么?”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完美的符合了古希腊时期便问倒了万千人类的问题的逻辑: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又要去往哪里? 秦沐炀黑着脸,一板一眼的回答她,“你目前在警局,由于你晕倒在一场车祸的现场,所以被带回来问询做笔录,至于我为什么在这儿……” 换了一个姿势站着,秦沐炀耸了耸肩,皮笑肉不笑的对她笑道,“还不是因为你大小姐出门不带身份证和手机却只带了本小姐的名片么?” 要不说这世界上什么人都有呢,就像楚泽朔兮完全理解不了秦沐炀为了一块钱就要死要活的报恩的脑回路一样,秦沐炀对于楚泽朔兮据说目睹了车祸现场还能淡定吃冰激凌,而且竟然随身携带自己名片的行为理解无能,都什么人啊这是,平常不出门也就算了,一出门就惹祸,而且每次都要她来给她收拾烂摊子,就算是报恩吧,一块钱能使用多长时间,亲,打游戏还要续费呢好吧! “我目睹了车祸现场?”脑袋炸开一样有点疼,楚泽朔兮有些难受的摸了摸自己饿瘪了的肚子,看着秦沐炀的眼神有些奇怪,“刚才那个,难道不是拍戏吗?不过那么鲜活的场景,那个导演还真是有才,还有那血,简直像真的一样,不过我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当了群众演员了,我不记得我有接过这个片约啊,难不成是友情出演的?对哦,片酬都没给我,应该是友情出演的。” 楚泽朔兮自顾自的说着话,她每说一句,秦沐炀的表情就难看一分,到了最后听见她下结论是在拍戏的时候,秦沐炀的脸色简直就能滴出墨水来,让理清了思绪的楚泽朔兮一脸莫名,看着她疑惑道,“我说的难道不对?你不是这部戏的女主角么?” “那我可真得谢谢你。”秦沐炀闻言苦笑,“没把我认做是死掉的那几个“演员”。” 常言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虽说是如此,可像楚泽朔兮这样的,未免太过于出戏了,以至于秦沐炀看着她莫名其妙的模样,有一种质问她为什么活着的冲动。 人生苦短啊人生苦短,我们要活着,但不能仅仅只是为了活着啊。 “干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不对啊,我明明记得我出门的时候有好好化妆的。”被她的眼神盯得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楚泽朔兮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抬头问她,“哎,不然你给我一面镜子,让我看看到底哪里脏了。” “行了,不用照了,你是个美人,你是个大美人,唉。”叹了口气,秦沐炀转身背对她,“你既然醒了,我就不用守着你了,待会儿会有人过来给你做笔录,做完了你就能离开了,”说着,又指了指正对她床头的桌子,“诺,我让人帮你点了粥,还是热的,在上面放着呢,你要是饿了,自己过去拿。” “喂,我还在床上躺着呢,你就要走了吗?” 这一把带着哭腔的委屈声音可着实是让秦沐炀吃惊不小,闻言,她转过身,扶额,“楚泽小姐,我可是冒着被经纪人和媒体追杀的危险偷偷跑出来的,再不回去,会出事的,而且,我大老远的跑过来看你,是出于道义而不是我的责任和义务,这样说,你懂么?” 楚泽朔兮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冷道,“哦,那你把我的钱还回来。” 闻言,秦沐炀忍住撞墙的冲动,静下心来质问她,“又是哪里来的欠你钱?你上次不是把我钱包里头的钱和卡都拿走了么,还要我还你钱,楚泽小姐,你属吸血鬼的啊!” “借钱难道不需要利息么?就算是一块钱,在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天的时刻里又能带动多少gdp你懂么,而且,我只想要我当时帮你投币的那一块钱,它的气味,模样,花纹,一丁点也不许出错。你要么把它找到还给我,要么,就不许丢下我!不然,你就不算是报恩,也不算是一个有良心的人,我要在各大媒体爆料,说秦沐炀是一个忘恩负义人面兽心的人!” “你……你……” 被噎到无话可说,秦沐炀可从来不知道,原来被外界誉为正统白莲花的楚泽朔兮竟然是一个无赖么? 得意洋洋的看她,楚泽朔兮骄傲的昂首,“怎么样,跟姐姐辩论,你还差远了呢,姐姐可是深谙哲学之道,把康德的书都翻烂了的人。” 行了,不怕人耍无赖,就怕耍无赖的人有文化,秦沐炀此刻才认识到文化的重要性,心里暗自下决心回去要好好回去学习充电的同时,无奈地看了眼她,“行了,我输了行吧,我去唤人过来给你做笔录,等弄完了,我再送你回去。” 楚泽朔兮这才露出来微笑,乖乖地点了点头。 因为她是晕倒在现场被出警的公务人员带回来的,早在她昏迷的时候,警务人员便从路边的摄像里排除了她的嫌疑,所以在秦沐炀唤来一位年轻的女警察,对她做了简单的问询后,她便被允许出去警局了。 “不过楚泽小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啊?” 拿好东西,楚泽朔兮扶着秦沐炀,推开门正打算离开的时候,那个女警察突然从背后问了一句,说着,看了眼她手里的资料,越看越觉得眼熟,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看着怎么像以前在娱乐圈销声匿迹的一个人呢。” 通过触碰到的那一只胳臂感受到扶着自己的人身体的僵硬,庆幸自己做了充分化妆,一般人认不出来的秦沐炀皱眉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身边的人,却发现她脸色苍白,身体也隐约发着抖,经不住揽过她,笑着对身后的那女警察道,“应该是在哪里碰过面的吧,毕竟华国人多。” 说着,带着人,不管那警察反应,像是身后有恶鬼追着似的,紧赶慢赶的离开了那明明应该是象征光明却意外阴森的地方。 “终于出来了啊。” 抬头看一眼快要坠落的夕阳,秦沐炀感慨道。 第87章 “啪!” 尖锐的声音将沉醉在窗外遐想的楚泽朔兮拉了回来,随意地朝着声源处瞥了眼,就看见她的经纪人石榴姐正扭着柳腰教训一个新来的艺人。 “公司养你们不要钱啊,想不干就不干了,公司在你们身上投资的钱怎么办,你以为现在培训一个新人容易是不是啊,我告诉你,你要是能把公司赔在你身上的钱还回来,立马的,我就解约放人!” “不……不是的……我……我爸他……”站在石榴姐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很可能是被石榴姐这个发飙的样子给吓住了,一个劲的在哭,连话都说不利索。 只是可惜,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在外表高大英俊如王子,内心娘炮无情胜毒蝎的石榴姐看来,没有丝毫用处,只是徒增他的厌恶而已。楚泽朔兮坐在远离他们一米处的沙发上看的清清楚楚,石榴姐那张憋青了的脸哦,满满的写着是嫉妒人家小女孩娇弱惹人怜爱,容易得到别人的垂青。 楚泽朔兮淡定的看着,心里有了结论,恐怕是石榴姐又被一个不知姓名的男人给甩了。 不过那也难怪,管你男人女人,虽然皮相长的好了些,性格恶劣那就怨不得人家不和你处关系了,要说像石榴姐这样的,好好的一个七尺大男人,怎么就学会了一般古时候的老妈子才会的尖酸刻薄和市侩呢,楚泽朔兮看着石榴姐那一副恨不得将全天下柔弱得可以博男子欢心的女人全部赶尽杀绝的样子,忍不住叹气,她越来越觉得石榴姐像一个更年期的女人了。 “我说不许退出就不许退出,听明白没有,我不管你爸是从九层楼摔下来需要人照顾还是你妈得了癌症活不长了,就是你全家集体抽风了都要给我过来培训,你哭什么哭,还不快滚滚滚,我看见你这样子就嫌烦。” “噗——”楚泽朔兮端着脸,看石榴姐暴跳如雷地把人小姑娘赶出了办公室,小姑娘捂着脸哭着跑出去后,瞅一眼石榴姐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她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月牙一样的眼睛弯了起来,让人觉得她隐隐散发出了月光一样的光辉。 “笑什么笑,楚泽朔兮,你给我过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上一个比自己哭的好看,这一个呢,不但笑的比自己好看长得还比自己好看,感受到全天下恶意的石榴姐觉得自己心里装了熊熊的怒火,随手从办公桌抽屉里抓了本杂志就丢在了桌子上。 好歹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几年,楚泽朔兮自认为已经是老油条了,当然不会怕石榴姐这样的威吓,她从容地站起来,理一理自己的衣服,在石榴姐杀人眼神的逼视下,慢条斯理的走到了办公桌对面。 见得楚泽朔兮到跟前了,石榴姐才开始发威,把桌子拍得嗵嗵响,对着她怒道,“你自己看看,楚泽朔兮你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你说,你要我怎么给人家公司解释!” 纵观她这些日子的行为,除了宅在家里挥霍光阴,就是趁着人少的时候出去觅觅食,整个人在世界上的存在感都快比得上游离在世间的游魂了,不过要说真是有什么事能够惹得石榴姐这样子大发雷霆,那肯定是和她最近的金主秦沐炀脱不了干系。 果然,往被石榴姐整只手覆盖了三分之二的杂志上面看过去,赫然能看得见她被放大了几倍的脸,旁边站着秦沐炀,身后赫然是闪耀着正义光辉的警局标志。 这本杂志可真是用心啊,楚泽朔兮看着那大写加粗的标题心里不由得对写这篇文章的记者肃然起敬,能用“当红影后秦沐炀和昔日娱乐圈影后楚泽朔兮因不知名富二代男友起争执,相持不下被带回警局劝解”这样极其吸人眼球的标题的人,可真是个人才啊。 啧啧,果然两个女的看似撕逼一样的事,最后都要有一个躺枪的男人啊。 看看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石榴姐的血压都升了许多,指着楚泽朔兮的鼻子就开始教训,“楚泽朔兮,你说,你怎么就跟人家去警局去了?去结婚登记吗?!你知不知道那时候为了你,我们公司赔了多少进去,当初双方说好息事宁人的,你倒好,自己送上门去,等人家过来抓把柄再拖垮咱们一次吗?!” 楚泽朔兮耸耸肩膀,看着自己眼前暴跳如雷的男人,淡定道,“其实,我们去警局,是因为我碰巧捡到了一分钱,而这个时候碰巧秦沐炀从对面走过来也看见了,咱们俩分赃不均,于是,咱们就把这捡到的一分钱送到了警察叔叔手里头。” “呦呵,你还应该被夸奖是吧。”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发扬这种拾金不昧的积极精神,努力建设和谐美好的社会。” “楚!泽!朔!兮!”听见她这样的辩解,石榴姐一个大男人竟然被气得快吐血了,额头青筋直跳,看着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砸吧砸吧弄碎吃了,“你当老子是傻的?!把老子当马戏团里的猴耍,好玩吗?!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事情跟秦沐炀搞在一块的,明天有一个记者发表会,不管你用什么理由,必须!一定!要跟秦沐炀划清界限!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让你想你的烂理由,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的办公室里出去,我不想把自己气死!” 指了指门,石榴姐大口喘着气,看着无动于衷站在原地不挪窝的楚泽朔兮,气道,“有话快放!” “不,其实我想说,我以为男人是没有姨妈期的。”认真的盯着石榴姐因为她的话一瞬间又憋得通红的脸,楚泽朔兮摸了摸下巴,又道,“嗯,应该也是没有更年期的吧,嗯嗯。”说着,点了点头确认了,特别真诚的对已经快要暴走的石榴姐鞠了一躬,满面笑容道,“不过今天石榴姐给朔兮刷新了认知,让朔兮知道男人也可以有这两个时期的,朔兮很感动。好了,不耽误石榴姐您宝贵的更年期了,朔兮先走了。” “楚泽朔兮!!” “碰”地关上门,将身后气急败坏的嘶吼声关在里头,楚泽朔兮昂首挺胸笑意盈盈地从公司一大干下巴快掉到地上的群众面前一一走过,忽视前台惊讶的眼神,慢慢悠悠地推开了公司大门。 “啊,真是出了一大口恶气啊。” 伸了个懒腰,楚泽朔兮抬手遮了遮头顶火辣辣的大太阳,啊,真的是,今天亏大了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的呢,不过还好穿的是白色的衣服。 看了眼腕表,十点二十分,一个尴尬的让上班族恨不得把太阳公公塞回西山的时候,想去吃饭吧又没有食欲,想去玩一玩吧,又想不到可以去的地方,真的是。 楚泽朔兮头疼的拍了拍脑袋,“有钱的时候没时间啊,没时间的时候有钱,我现在倒是有钱有时间,还是想不到可以去哪里啊,苍天,难道天下之大,就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有啊,我恨不得把你再塞回警察局去!” 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拐角处传过来,倒是吓了楚泽朔兮一大跳,定睛一看,秦沐炀戴着万分炫酷的墨镜,浑身散发出传说中黑社会的气息,正一脸杀气的倚在她们公司旁边一个小报亭旁边,拿着一份赌马的报纸,遮住了自己的下半边脸。 又见到她,楚泽朔兮表示很奇怪,她们不是在警局分手过后就约定再不相见了么,怎么她又跑到自己公司楼下了,看一看她手里当做掩饰的、被拿翻了的报纸,看样子,她还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才跑这儿蹲点的。 “哎,你怎么在这儿?” “在全华国的报纸都在添油加醋的说我有了个不知名的男友,并且跟你撕逼撕到警局气吐血气到住院的这个时候,你说,我来这儿干什么。” 放下手里的报纸,秦沐炀苦笑着走近她,“唉,那时候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不带一分钱就往大街上跑。” “那也没办法,人的命,天注定。”指了指上天,楚泽朔兮淡定的看她,“听说你的经纪人很厉害,这点事都搞不定?” “这件事……她让我自己想好了解决,在明天她给我弄的记者会上。” “嗨唉,你不是说你的化妆技术很好,别人认不出来你是秦沐炀么,怎么样,现在,打脸了吧?”不想再纠结于这个话题,楚泽朔兮笑着转过了脸,遮着头顶的太阳,叹气,“唉,这大太阳啊,真不知道温室效应都这么强了,汽油怎么还是卖的那么贵。” “我可不知道你是个环保主义者。”瞥她一眼,秦沐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来一把折叠伞丢给她,“既然那么讨厌阳光,就不要随便出来晃荡。” “哎,要不是为了生存,你以为我想出来接受紫外线的洗礼?你以为我赚点钱很容易啊。”笑着接过来伞撑开,楚泽朔兮转了转伞柄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不错,最新研发的高档遮阳伞,价值不菲啊价值不菲,看来你最近又发财了。” “在这个圈子里稍微混的好点的都能买得起好吧,你以为像你么,趁着年轻不多存点钱,尽是挥霍。” “哎,你这样说可不对了,我好歹也算是造福人类造福社会了,况且,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怎么活不是活着,人生啊,就是这么回事。” “这样的话,还真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凝视着她白皙的脸,秦沐炀喉头微动,叹了口气,“一点干劲都没有。” “没办法,谁让我无所事事呢。”抬着下巴看她一眼,楚泽朔兮背过了身,“好热啊,我回去了。” 夏日的阳光里,站在她面前的白衫美人像是一副清凉解暑的溪流,慵懒地神态不遗余力的向人述说着她的魅力。 看着她的背影,秦沐炀心中一动,不自觉喊了出来,“楚泽朔兮——” 听见了喊声,她果然停止了前进的脚步,还是背对着她,轻声问道,“什么?” “……没什么,明天见。” “嗯,再见。” 朝着身后摆摆手,楚泽朔兮攥紧手里的伞柄,伸手揩了揩脸上的汗珠。 又到了盛夏了啊,春种夏耘秋收,播种她已经播了,耕耘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应该是收获了吧。 第88章 每一个剥削劳动人民的资/本家到最后都是要受到批判与惩罚的。 就在秦沐炀懒洋洋地睡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一会儿指使着小助理给自己拿冰葡萄一会儿拿饮料和杂志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杀气。 来自于比她还能够剥削人民血汗的经纪人大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黑着脸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她。 秦沐炀装作没看见,淡然的翻了个身,又塞了颗葡萄进嘴里,口齿不清轻飘飘道,“秦沐炀已经睡着了。” “那现在说话的是鬼?”理所当然的她的经纪人并不吃这一套,一个擒拿掌就把她翻咸鱼一样翻了过来,把手里拿着的东西往沙发上一丢,被不明所以还在吃葡萄的秦沐炀气笑了,“你还真是有闲心,老娘为了你都快急白头发了,你还在这里吃葡萄,最近没好好看紧点你,你就给我惹出祸来了。楚泽朔兮,她是什么人,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偏偏狗皮膏药一样往上凑,秦沐炀,你胆子挺肥啊!” 秦沐炀不动声色,从手里拿着的一大串葡萄里掰下来一颗紫里透红的递给即将爆发的经纪人大人,“给,蓝姐,先吃这个润润喉。” “你可真是气死我了。”不客气的从她手里夺过来整串葡萄后,只比她大上几个月却让公司众人闻风丧胆的她的经纪人,江湖人称蓝姐的一位奇女子,毫无愧疚感的将自己罪孽的双手伸向了沙发上的她,一个巴掌拍到了她的老腰上,怒道,“你以为给我个葡萄就能混过去?你知不知道刚才总监把我叫过去把我骂得有多惨,你个小没良心的!” “我可是把一整串都给你了啊!”秦沐炀叫屈,指着她手里拿着的一大串新鲜的葡萄,在沙发上打滚哀嚎,“那可是天然无农药的啊,我才吃了一个啊!蓝姐,你好残忍啊~” “哼,我残忍,我要是残忍就该在楚泽朔兮宣布退社以后封杀她!” “蓝姐,好歹曾经一个公司的你不用那么狠吧……而且,我觉得她……楚泽朔兮过得也不太好啊,大家合理利用资源,和平共处创造未来啊……” “和平共处!”听见秦沐炀这句话,蓝姐差点没把鼻子气歪,拿着手里的葡萄就想把东西丢一脸真诚的秦沐炀脸上,“和平相处你还过去招惹她,我的天啊,秦沐炀,你照镜子好好看一看行不行,你目前是什么身份,不注意形象的整天跟在一个过气好几年的女人屁股后面跑,你看看,你看看!” 将方才丢在沙发上的一叠东西送到她面前,蓝姐看着秦沐炀一脸的黑气,“这才多长时间,你怎么又跑去跟她见面了,你是忘了吃药没记性么,还好趁着那些记者没发表之前我让人把东西买下来了,不然我看看你明天怎么交代。” 趴在沙发上躺尸,秦沐炀瞥一眼蓝姐拿着的快要戳到她鼻子的东西,一大叠照片,全是她和楚泽朔兮碰面时候偷拍的,不过角度找的还真不错,这样子看起来两个人颜值都不低,发布出来也不会太让人心累。 “这个记者的摄影技术不错。”秦沐炀给出了中肯的评论。 可惜蓝姐不买账,看着秦沐炀的眼神恨不得大卸八块,“我是让你说这个的吗?!” “可是不是蓝姐你说,我的新专辑需要造势,让我有意没意的弄出个绯闻之类的东西出来做个宣传么,我很敬业了啊。而且你看,我的那支pv果然卖的很好,不愧是蓝姐,就是厉害,能想出来这样的法子。”作出崇拜的模样,秦沐炀使劲的推卸责任。 “思想有多远你给我滚多远,姐姐现在不想看到你!”一部分被她气得不轻,一部分被她说出来的关于自己想出来这么一个方法蠢哭了的蓝姐现在想杀人,看一脸崇拜盯着自己的秦沐炀的眼神都犀利了许多,“总监说了,与其让人误会你和楚泽朔兮有关系,不如直接说你们是认识的朋友关系。” “其实我们是金钱关系。”秦沐炀一本正经的纠正她,“我欠了她一块钱,但是我的卡有三分之二都在她那里,我目前处于经济危机状态,蓝姐,你看看要不要施舍我一点。” 说着,无耻地伸出了一双白嫩嫩的爪子。 一把甩开她的手,蓝姐怒道,“去!老娘才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别打断老娘说话,你给我好好听着!” “哦。”无奈的摊手,秦沐炀作势用手拽了拽耳朵,示意自己正在洗耳恭听。 “迟早有一天被你气出病来,真的是……”捋一捋胸口,蓝姐暗示自己不要生气,指着懒洋洋趴在沙发上的秦沐炀,还要再说些什么时,无意中眼睛瞥到她白皙的手臂,被衣物遮着,隐隐露出来一道还透着血红的粉嫩疤痕。 想起来一些不美好的事情,登时蓝姐的脸色沉了下来,不动声色地走近还在沙发上扑腾的秦沐炀身边,迅捷地一把抓住自己方才看见疤痕的胳臂,在她一脸惊吓的时候,将胳臂上的衣服拉上去,指着上臂那有些狰狞的疤痕瞪着她,“这是怎么回事?不要告诉我最近因为我没时间管你,你就学会了自虐的癖好。” “哎呀,没什么,就是最近不小心拍戏的时候被树枝划到了,蓝姐你也知道,我身娇肉贵的,当然经不起那深山野林的折腾了。”笑着回话,秦沐炀拼了命的要把胳膊拽回来,可蓝姐是什么人,一早看穿了她的念头,死死抓住就是不放,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犀利。 “秦沐炀你别跟我胡扯,我就不信哪个树枝能把人划成这样的,而且看这划痕,分明就是利器,你说,你家的树枝算是利器?” “姐姐你是福尔摩斯啊。”终于,认识到自己斗不过她的秦沐炀歇菜了,仰躺在沙发上用另一只手捂住脸,闷闷地道,“好吧,我承认这是利器划的。” 蓝姐眼神一冷,逼问道,“是楚泽朔兮?” “嗯……也不算是她的错啦。”看一看蓝姐那菜灰的脸色,秦沐炀赶紧辩解,“其实呢,是因为我到她家去,在她做饭的时候不小心站在她身后,她又不小心地一个转身,于是那刀就划到我了……” “编啊,你继续编,我听着呢,怎么不说了?”抱臂笑看她,蓝姐从容不迫,“划到你了,然后呢?” “啊,反正,楚泽朔兮也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她是个好人的。” 蓝姐闻言冷笑,“我可不知道有自虐癖好的人会是个好人,而且,她不但虐自己,她还虐别人,这样的人,就是剁碎了喂狗也不为过。” “唉,反正我怎么说,你们都是对她有偏见的。”继续躺在沙发上装死,秦沐炀闷闷地戳了戳手,小声喃喃道,“其实,她真的是个好人,而且,当初要不是被你们逼的,她如今也不至于变成这个模样,好好的一个美人呢。”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说蓝姐你这么忙还肯花时间过来教训我,我真是太感动了!” “你就给我花言巧语吧。”眼睛里好歹因为这句话有了点笑意,眼神瞥到她胳膊上的那一道疤时却又重新冷下脸来,蓝姐盯着秦沐炀的眼睛,忽然又想起来昨天的警局事件,黑着脸问道,“楚泽朔兮昨天是不是伤到了人,所以才被带过去的?” “哈哈哈,蓝姐你警匪片看多啦,怎么可能一个人伤了人没有一点事的马上就被放出来了啊。”秦沐炀在沙发上打滚笑的欢快,抬头看一看已经黑了脸的蓝姐,立马收敛自己的表情,正襟危坐道,“蓝姐你很忙吧,不要管我了,明天的事情我自己一定会好好处理的,我发誓!” 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蓝姐还是不放心,问她,“那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回答那些记者提问吗?” “当然知道,不就是说咱们其实没什么关系么,放心吧,我知道的。” 犹疑的看了她一眼,蓝姐勉强点点头,“那就好,我帮你接了一部电影,负责的导演特别烦那些在拍摄时间弄出来不良新闻的人,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你最好给我小心点,别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 “放心吧。”比了个“ok”的手势,秦沐炀歪了歪脑袋,想了会儿,而后认真问道,“蓝姐,你说的那个导演,是不是获了很多次国际电影最佳导演奖的乔导演?” “除了他还有谁,这个角色可是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过来的,你可给我好好表现啊,不然小心老娘杀了你。” “那是当然,我肯定不能辜负蓝姐姐你的辛苦了。”笑着讨好自己向来喜欢被称赞的经纪人,见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后,秦沐炀才小心翼翼的问道,“蓝姐,那乔导演是不是把演员都招满了啊?” 闻言,蓝姐顿时警觉起来,斜瞥着她,冷道,“你想干嘛?想为楚泽朔兮也争取一个角色?” “那当然——不是了。”笑着摇头否认,秦沐炀趴在沙发上缩了缩身子,懒道,“我只是在想,这好不容易来的机会呢,万一我不适合这个角色好歹得有个角色过来替补不是。” “哼,你说的倒是好听。”听见她这样回答,蓝姐也没想其他,想了想,直言道,“我接到公司消息时说是还有几个角色没定,只是不知道现今怎么样了。” “啊,这样啊。”秦沐炀闻言,心里有了谱,点了点头,看着蓝姐笑道,“蓝姐能不能先把剧本给我翻一翻?” “啊,我把它忘在会议室里头了,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你自己过去拿吧。”看一眼手腕上的表,蓝姐说着便拿起了抢过来的一串转身葡萄要走。 秦沐炀巴巴地看着她等她走呢,她却走到门口又折返过来,说道,“你那伤口没什么要紧吧?” “嗯,那就好。”点点头,在秦沐炀满心期待她离开的时候,她又皱眉嘱咐道,“明天的记者会,别忘了,还有,以后你给我离楚泽朔兮远点!” “知道了,蓝姐你放心吧。”不断点头,装乖装得她都快吐了的前一刻,蓝姐终于慢慢的走了出去。 “唉,还好什么都没暴露。”吸口气,秦沐炀从沙发上下来,掀开方才捂得严实的右臂衣服,一道比方才露出来的疤痕更深的血痕便暴露在空气中。 看着那血痕,秦沐炀忍不住叹道,“真的是,一次比一次疼,一次比一次狠,哎,我可真不容易。” 第89章 什么叫做同人不同命,楚泽朔兮现在可是深有体会了。 同样是开记者会,选的地方都一样,两人就差了一米多远,说的差不多也是同样一件事,看一看她面前寥寥无几根本不知道logo是什么意思的话筒,再看一看隔壁秦沐炀那被满满当当的记者围堵的画面,楚泽朔兮内心深处的小人在咬手绢抹眼泪。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谁让她楚泽朔兮是个过了气的,而秦沐炀正当红呢。 楚泽朔兮内心很沉重,脸上却因为一直站在旁边监督她的石榴姐的缘故,不得不带上一百分的笑容,来面对自己面前寥寥无几的提问。 啊,过气女明星的痛苦,谁能理解啊。 “请问楚泽小姐,自从那件事以后,你一直深居简出,如今却突然和秦小姐走的很近,是为了重新博得媒体的关注度吗?还是说,楚泽小姐你想要重新踏足娱乐圈呢?” 偏偏这时候还让人不省心,一个带着黑框眼镜,很明显是初出茅庐的小记者挤到了她跟前,拿着的采访话筒恨不得戳到她脸上,巴巴地盯着她让她回答这样,她明显不可能会回答的问题。 楚泽朔兮很尴尬,那记者却不依不饶,眼睛锁住她就是不让她逃过提问,原本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要向石榴姐求助的楚泽朔兮,在看见那个一脸风骚的贱男人在那里搔首弄姿地勾搭人家电视台魁梧的摄像师时,绝望了。 于是她打算破罐子破摔。 题目她都拟好了,就叫我和当红影后的二三事。 “我……” 只是她刚面带微笑的想要说话时,那边的秦沐炀却先抢了白,让她欲出口的话语被吞回了腹中。 “其实,楚泽小姐这些日子和我走的近,是因为我们共同接了乔导的一部电影。还有,其实我们并不是什么情敌关系,要是非要有一个关系来定性的话,我觉得那一定是温馨而又和睦的普通友人关系。” 温馨和睦你个大头鬼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站在秦沐炀身边的蓝姐现在恨不得将秦沐炀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蛋给掐死,她今天丢下一大堆工作跑过来监督她答记者问,不就是为了防止她出什么幺蛾子又跟楚泽朔兮那个娱乐圈里出了名的变态神经病有了瓜葛的么,她倒好,把一直以来她对她的教诲当成是耳旁风了,一个劲的要往人家身边凑,嫌弃命长了啊! 而有些心灰意冷的楚泽朔兮听见秦沐炀的话,也有些吃惊,她以为,她那样子对她,她跟自己会变成水深火热的仇敌呢。 因为秦沐炀爆炸性的发言,那些记者骚动了,连因为在秦沐炀那边抢不到位置,才不得已跑到楚泽朔兮那里去采访的那几个记者都重新跑到秦沐炀那里抢着采访。 见状,楚泽朔兮尴尬地笑着,这算什么,记者会却没有记者来采访她,这真是一个悲伤而又无奈的事实! 反观被层层围住的秦沐炀,一面要顶住身后她经纪人能刺透她的眼神,一面要应付如潮水般涌上来的记者,却还能插科打诨,游刃有余地面对这些难缠的人,着实是不亦乐乎,让一边尴尬站着的楚泽朔兮好生羡慕。 “那么请问秦小姐,对于初次与你共演,几年前突然宣布退出娱乐圈而现在又重新站在这个记者会上的楚泽小姐,又是怎么看待的呢?” “这个问题嘛……”秦沐炀咳了咳,瞥了那问这个问题的记者一眼,抬首高冷道,“我觉得,她是个美人,但可惜我是个女的。” 嗯,这真是完美的表达了她目前的心理思想状态,也不会让谁尴尬,她真是太聪明了! 说出了这句话的秦沐炀很得意,可听她说话的人表情就不太好了,尤其是那提问的记者和站在她后头的蓝姐,那土黄的脸色,让不知情的人看见了,绝对会以为她们是深山里走出来让人可亲可敬的农民。 于是这一场莫名其妙的记者会就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下结束了,在场的人除了莫名其妙一直偷瞄她的楚泽朔兮,别的人都保持了一份要静静做一个美少年的心,没有多说一句多余的话。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沐炀总觉得离场的时候,偷瞄她的楚泽朔兮有一种迷一般的害羞和矜持,那一种怀春少女的情绪让她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 为什么她觉得,有一股凉嗖嗖的阴风直击她的心口?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没错的。 事实证明她感觉到凉嗖嗖这样的情绪是完全正确的。 因为,就在第二天早上,她美美地从自己的窝里爬起来准备去洗漱的时候,她就接到了来自她已经暴走的经纪人的狂暴电话,“秦沐炀,你看看你干的是什么好事,你真是气死老娘了,你今天不用来上班了!” 闻言,秦沐炀内心一阵颤抖,差点没把手里的爱疯101s给砸了,“蓝姐,不至于吧,我干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我改还不成么,你千万不要解雇我啊!!!!” 每一个美少女的前世都是一个可以在快活岭卖人肉叉烧包的泼妇,而每一个美少女心里都住了一个可以狮吼的河东狮,被秦沐炀这个外表冷酷的美少女这样一吼,就算隔着一个话筒,蓝姐觉得自己的耳朵也快要被她吼聋了。 然而,蓝姐是不会让自己吃哑巴亏的,于是,她以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还敢说做错了什么?你这个小兔崽子,你打开网页看一看,你到底干了什么!懒得跟你废话,反正这几天都不许来公司,不然,你就等着被剥皮吧!” 吼完,内心舒畅的蓝姐便挂了电话,焦头烂额的去处理善后了,可怜电话那头秦沐炀被她吼得头晕耳鸣的,穿着睡衣半天回不过神,虽说如此,她还是听话的打消了换衣服去公司的打算,踩着自己毛绒绒的卡通人物拖鞋,坐在电脑前,打开了网页。 自从有了电脑这种高科技的东西,足不出户就可以知晓天下事,而且消息基本事越传越离谱,所以当秦沐炀看见惹蓝姐生气的事时,那其实已经是诸位神通广大的网友们编辑流传的第二十三版了。 #惊!前娱乐圈当红影后楚泽朔兮与现任圈内宠儿秦沐炀欲在当地警局领证,却被国家法律打击,伤心离去!# #影后们的爱情:为了你,我无论如何也要做一个可以与你匹敌的影后;为了你,我退出娱乐圈也在所不惜# #门当户对的爱情,我们都是红极一时的影后# #秦楚之争,来撕攻受啦,楚虽软妹,攻秦必楚!# …… 一些乱七八糟的标签充斥了整个页面,整个网页都充斥着什么“攻”、“受”的字眼,间或还夹杂着一两个写她和楚泽朔兮段子的老司机污火车,那画面太过于美好,以至于秦沐炀不得不颤抖地点开一个少儿益智节目来缓冲一下她受损的纯洁心灵。 这个世界真的是,太疯狂了。 所以说,出门在外要带上智商,不然不定就被人坑了。 在洗了一个暖乎乎的泡泡澡之后,秦沐炀悟了。 不是她说话不小心,而是这个世界太不纯洁,不然她只是夸一下楚泽朔兮美貌的那句话,怎么就变成了她和楚泽朔兮眉来眼去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证明了? 真是不得不佩服那些娱乐媒体的脑补程度啊。 更可怕的是,网上有人竟然截取了她和楚泽朔兮拍的那个pv,硬生生的做成了给怀疑自己性取向的人看的教育小电影。 而她刚才看新闻,几乎是所有的报纸新闻台都疯狂的转载这条空穴来风的新闻,看一看有人上传的小视频,她的公司竟然被一大群疯狂的记者和粉丝包围了,大声喊着要个说法,活像是她已经出柜了一样。 被蓝姐勒令不能出门、家里却没有存粮了的秦沐炀捂脸,这个世界怎么了啊,她纯粹表现对于同性的欣赏而已啊,这也不行么……不管其他的,但她现在好饿的说,从爬起来到现在,除了啃了一根冰箱里头的黄瓜以外,她还什么都没吃呢。 “啊,要饿死了要饿死了……不过话说为什么我会这么惨的只能窝在家里啊,童话故事的最后,不都是两个人冰释前嫌。一起愉快地讨论今后的电影问题嘛,这个走向,有点不对吧!” “你才知道不对么?” “谁?!” 空荡荡的房子里突然传出来一道声音,吓得秦沐炀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大声询问的同时忍不住抬头四顾,而大包小包拎了满身的楚泽朔兮,就当着她的面,正大光明的从她家小花园里走进来,穿过客厅走到她面前。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以为自己青天白日的遇到了一只长得像楚泽朔兮的鬼,秦沐炀淡定不能,拿着抱枕挡住自己的脸不住往沙发里头退,慌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好歹你也长了一张和楚泽朔兮一样的脸,看在我和楚泽朔兮有点点熟的份上,你能不能别害我?” “谁害你,秦沐炀你是不是傻了?你好好看看,我是鬼吗!鬼会在白日里出来害人啊!” “哎?” 觉得有些道理,秦沐炀这才迟疑着拿开挡在自己脸上的抱枕,看着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造型奇特的楚泽朔兮,奇怪了,“既然你不是鬼,那你怎么能进来我家的?” “呵呵呵……”将手里提溜着的塑料袋全部放到地上,楚泽朔兮笑着拿出了一串钥匙,对着还处在懵一脸状态的秦沐炀笑得无所谓,“你前段时间在我那里还我钱的时候,不小心把钥匙落下了,我不想还你,就一直留着了。” 第90章 这真是一个正当的理由,秦沐炀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楚泽朔兮心生感慨,这么名正言顺的拿着人家屋子里头的钥匙不说,害得人家不得不重新找开锁师傅再打一把,这天下间,除了她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枉费我大老远的带了一大袋东西过来,就怕你饿死了,你这个不知恩图报的家伙,竟然还这样看我,算了,我走了。” 说着,楚泽朔兮拎起来那些东西转过身就要走,经她这样一说,秦沐炀才闻到一丝貌似烤肉的香味,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又怎么可能任由她眼中的食物离开,当下一把拽住作势要走的楚泽朔兮,惨兮兮地假哭道,“慢着,你别走,我错了,你是救苦救难的神佛再世,就别跟我计较了行不?” 就算你要走,你放下手里头的东西,然后去哪儿我都没意见的,真的。 秦沐炀的眼神真诚清澈地能在里头养鱼,楚泽朔兮本来就没打算跟她计较,看她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原来就不错的心情现在更是可以开出一朵花,她笑着顺势转过身,把手里的东西随意塞到眼睛里放出绿油油光芒的秦沐炀手上,高傲地瞥她,“赏你的,不用谢了。” 秦沐炀连还击她的时间都没有,她好半天没吃东西,现在都快饿死了,看见楚泽朔兮塞过来的东西,二话没说就打开了袋子,坐在沙发上大快朵颐起来,一丁点吃相都没有,完全的处于上个世纪大逃荒时候的灾民状态,连坐在一边看的楚泽朔兮都忍不了她了,出言道,“喂,你至于么,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从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呢。” 一面埋头苦吃,秦沐炀一面口齿不清的回答楚泽朔兮的惊讶,“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从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啊,饿死我了。” 真是够了啊。楚泽朔兮满头黑线的看她在那吃,吐槽不能,“喂,我说你好歹也算是个有点点社会影响力的人,用不用这样饿死鬼投胎啊,慢慢吃不行么,吃这么快,也不怕噎死你。” “咳咳……都快饿死了还注意什么鬼,你不懂饿肚子的痛苦,就不要在那里说风凉话。”前一秒还一脸满足的和食物相亲相爱,下一秒秦沐炀就乐极生悲的呛到了,好好的一张美人脸扭曲的不成样子,都可以去扮演被奥特曼打败的小怪兽了,一边的楚泽朔兮看不下去她这个模样,起身倒了一杯水给她,帮她抚了抚后背,叹气,“我的天,你可真是让我明白了人间极品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咳咳……咳咳……”这突然的温柔发生的太快,以至于秦沐炀有些不可置信,好容易将嘴里头的东西咽下去,秦沐炀转过头看着帮她顺气的楚泽朔兮,眼睛里闪着光,一本正经地盯着她看了几秒,眨了眨眼睛,“楚泽朔兮,你今天吃药了吗?” 楚泽朔兮很淡定地回了她一个笑容,“你猜?” “我猜你肯定是没吃药的,不然怎么会突然对我这般温柔贤淑,让我有一种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感觉……”秦沐炀摇摇头,兔子一般耳朵耷拉下来,没什么精神地继续手里的吃饭大计,“不过这样一说,好像咱们俩认识以来,都是我一个劲的贴补你,虽说一开始是你帮了我,但是这种老是我在你后头帮你干这干那的情况,说实在的让我有一点点不爽,但是又没有其他的办法……哎,这样说起来,我怎么感觉自己有一点点抖m的倾向啊,我明明是一个追求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人啊!” 看她在那喃喃地自怨自艾哀嚎,楚泽朔兮淡淡笑笑,手下还是不轻不重地给她拍着背顺气,的确是从她们相识以来,都是秦沐炀神经病一样追着她跑,两个人斗智斗勇一样的玩着捉迷藏,渐渐地她忘了为什么要躲着她,恐怕秦沐炀也渐渐忘了,她为什么要一直追着她跑了。 “你要是真的德智体美全面劳发展了,就出去这宅子试试看啊。”把话题岔开,楚泽朔兮一脸无害地笑着对她,“哎,也不知道是谁被困在这里出不去的。” “呼……”终于扒拉完了手里的东西,秦沐炀原先被抛到九霄云外的礼仪又回到了她身上,拿起桌上的纸巾,优雅地消灭了方才风卷残云的证据,秦沐炀整个人窝在沙发里手盖住眼睛叹了口气,“大小姐,你还敢说,要不是为了你,我哪至于像个通缉犯一样不能出门啊……不过话说,你为什么能出门!” 回过神来,秦沐炀猛地跳起来,指着她,“明明是我和你的新闻,楚泽朔兮,为什么你没有事?!你进来之前有没有看看周围,看一看有没有记者跟着啊!” “可能是我身上没什么新闻价值。”摊摊手,楚泽朔兮淡然对她,“如果是你,想必也不会在一棵死去的树上寻求春天的果实。还有,现在你才计较什么记者,你不知道自从你在记者会上说出那样的话,你的私宅周围都被包围了?”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堂堂正正从大门走进来的。” 噗……秦沐炀顿时喷出几口老血,她已经可以想像到明天的媒体会有什么样的报道了。 #惊!绯闻成真,论两代影后的爱恨情仇!# 秦沐炀焉了,她的心如死灰了,她觉得自己快要随风而去了,明天的夕阳啊,多么美好,可是她很快就要见不到了,因为她很快就要被她那可怕的经纪人追杀了! “唉,外头那明晃晃的摄像头啊,真是让人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娱乐圈巅峰时期的灯光啊。”楚泽朔兮还在一边淡定的说出自己被跟拍的感受,不停的说着她过来时候被人采访偷拍的盛景补着刀,到后来,看着秦沐炀越来越灰败的脸色,觉得乐趣够了,她才拍了拍手,坐在客厅的椅子,笑着看她,“刚才说的都是骗你的,我来之前,拜托了隔壁公寓一个身形跟我差不多的小姑娘装作我的模样到你这边来,现在啊,怕是将那些人绕晕了吧。”拍一拍听见她的话,突然就凝重起来沉默的秦沐炀,楚泽朔兮满脸得逞的笑,对她挤了挤眉毛,“怎么,是被吓傻了,还是被我的机智折服了?” “……我只想问,人家小姑娘怎么会选择帮你的?” “啧啧啧,真是煞风景。”伸出来自己昨天刚去美容院做的美甲,她白嫩修长的手指在严肃非常的秦沐炀面前晃了晃,“不过你猜对了,我是从你的卡里转给了那女孩两万块。” 她就知道! 秦沐炀感觉自己心都碎了一地,她的钱啊!好不容易熬夜拍戏录节目的钱啊,她打算养老的钱啊! “楚泽朔兮,麻烦您老人家下次花钱的时候,好好想一想行么,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出去睡大街了你知不知道!”秦沐炀忍不住倒地哭诉。 四肢僵硬,脸色也没什么血色,看来她是真的被打击到了,楚泽朔兮看她这模样,忍不住想笑,她说什么眼前这货就信什么,想她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实诚,这么容易被骗的人。 笑着走过去慢慢把她拉起来,楚泽朔兮收起玩乐逗她的心思,慢慢拉开包,从里头拿出来她从秦沐炀那里坑来的钱包,递给还没缓过神的她,“物归原主,现金我没动过,不过用了你一张卡,我可不是吃霸王餐的,只是目前经济比较窘迫,你等着我以后有钱再还吧。” 看着自己面前的钱包,秦沐炀的心情跌到了谷底,她现在有点心疼自己,听见楚泽朔兮说要还她钱,她竟然有点难过,更难过的居然还是,楚泽朔兮擅自把她的钱给别的小姑娘,天哪,她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传说中的抖m吧。 想着,她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让一边闲闲站着的楚泽朔兮觉得很是有趣,心随意动的戳了戳她自吹自擂的美人脸,嗯,像真刚剥出来的荔枝那样滑滑嫩嫩白里透水的,至于味道怎么样,那可就不知道了。 “喂,大白天的,你干嘛!”突然被人戳脸,对于视脸蛋为饭碗的秦沐炀是冲击性的,赶紧后退一步保持自己与今天非常莫名其妙的楚泽朔兮的距离,她无视了那递到眼前的钱包,抬抬下巴,很是正经的对楚泽朔兮道,“咳咳,鉴于你今天不辞劳苦地跑过来给我送饭的份上,这钱,你还是拿着吧,从今天蓝姐没有把我炒掉的情况看,我现在应该还饿不死。”第一次很真诚地说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秦沐炀的心情很微妙,为了避免看见楚泽朔兮的眼睛,她选择转过身,继续接下来的话语,“其实,你也可以看成,我是在报恩。” “真是不知道,原来给秦沐炀一块钱车费和一顿饭钱就可以得到这么多的恩报。”笑着弯了弯月牙眼,楚泽朔兮的面容覆上一层柔和地光晕,像是夏夜里送人进入恬静梦想温柔地月光一般,对那边的秦沐炀笑,眼睛里灵灵地氲出水来。 她往前踏了一步,浅浅的,碎碎的,如春天误入了林丛的白色蝴蝶一样,翩然飞到秦沐炀面前,稍稍偏了偏头,氲着光的月牙眼睛里面的光晕更盛,在对面的人一头雾水时,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便落在她唇角边际脸颊尽处。 “goodnight.” 秦沐炀一瞬间睁大了眼睛,那里头正躺着午后阳光慵懒的光。 第91章 这世道,你真心付出的感情人家说你是炒作,你真心要炒作的时候,人家偏偏认为你和对方是真爱。 再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其实楚泽朔兮已经很淡定了。 她本来打算对充斥在各大媒体上的报道微微一笑,再买上一份娱乐报纸不屑地将它塞到垃圾桶里,从而表达出自己对于这种破方法的不理解与憎恶的。 细细想想,她却作了罢。 说实在话,如今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像女王一样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楚泽朔兮,如今她和秦沐炀的身份是反着的,所以,除非是秦沐炀脑子坏掉了,否则以她现在的身份,做什么用得着贴着她炒绯闻? 而且,还是和她一个同性。 倒不是说真爱之间必须是同性或是同族,只是人嘛,你活着就要受限制是不是。 楚泽朔兮将头上的鸭舌帽又压得低了些,淡定的拿了张报纸遮住自己的脸,从包里拿出来钱,低声对报亭里忙活着的老板娘道,“我要这一份。” “唉,好。”外头太阳焦焦地烤,小小的挤满了各式各样报纸书刊的报亭里,正哄着大声啼哭婴孩的老板娘汗流浃背,接过来楚泽朔兮递过来的钱,被热得通红的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对她道,“小姐,您还要别的东西吗?这里有最新杂志,都是这个月新出的。” 楚泽朔兮拿着遮脸的报纸停顿了几秒,在老板娘期待的眼神和她怀里孩子越发震天的哭声里缓缓点了点头。 唉,这世道,谁活着都不容易啊。 翻了翻刚买过来的那几本据说是最新的书刊,楚泽朔兮淡定的喝了一口手里的新鲜果汁。 在这个被金钱□□着的世界哦,你不努力不上进,没有个有钱的爹妈和一见就让人惊为天人的颜值,你说你怎么舒舒服服的活下来。 歌颂祖国,歌颂生活,歌颂感情,歌颂人生,对于书刊里头各种歌颂的东西实在是没有趣味,楚泽朔兮翻了几页,便把它们全部丢到了垃圾桶里。 遮了遮头顶的大太阳,楚泽朔兮觉得她真是和秦沐炀一样脑子进水了,才在这个鬼都不敢出来的日头最毒辣的时候不带遮阳伞就跑了出来,被晒得都快成东非大草原上的土著了。 不过还好,她还有一份可以遮阳的报纸。 就像是可以掩住心尖最后一丝羞耻心一样重要的存在啊。 楚泽朔兮现在特别想去跳楼,随风而逝的那种。 最好是让她永远都不用想起来秦沐炀,永远都不要想起来前半辈子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 不知道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反正现在明明是骄阳似火的时候,她却觉得心里比吃了龟苓膏还要苦。 别看楚泽朔兮可以和石榴姐整天对着干,可以心血来潮一个人半夜里坐末班车到城市那头买小吃,可以不顾自己形象一个人说得五六个斤斤计较的卖菜大妈哑口无言,但其实,她胆子真的挺小。 从她现在还不敢死这一点来看就能明白了。 所以,其实当她将自己积攒的勇气都用来对秦沐炀耍流氓的时候,其实是她最忐忑的时候。 亲吻是世界上最能表达内心情感的时候。 疾风骤雨的亲吻便代表了心里浓烈的感情快要溢出来,细腻小心的亲吻却意味着她有多么珍惜眼前那个接受她亲吻的人。 所以,楚泽朔兮的亲吻很淡,很轻,仅仅触碰到了秦沐炀的唇角,不上不下尴尬的位置,她以前参加节目时却听恋爱大师说过,那是最让人心动的一个位置。 她想,要是报道里说的都是真的,秦沐炀一定会反身抱住她,然后两个人互诉衷肠,再然后就可以滚床单了。 其实,她对于秦沐炀白嫩嫩滑溜溜的肌肤觊觎已久。 在那电光火石瞬间,楚泽朔兮很抱歉的表示她竟然在想这些不利于和谐发展的东西,真是对不起养育她长大的祖国和人民。 可惜,被莫名其妙亲吻的人完全没有半分表示,她们离得太近,楚泽朔兮甚至可以听见她平稳的、绵长的呼吸,处在正常频率下的。 是的,没错,被她告白,秦沐炀连稍微心跳乱一下都没有,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等她因为心灰意冷慢慢离开后,轻轻推开她,奇怪的看她一眼,“楚泽朔兮,你病得不轻么?现在还是中午时分好不好。” 楚泽朔兮淡然地冲她笑,眼睛弯弯得像是港湾里沉浸在水里微漾的新月,无所谓的摊手叹气,摇头对她道,“你可真是不可爱,配合一下我的恶作剧不行么?” “你可别扯这个让人恶心的词了,不是我说,楚泽姐姐你都多大了,还过来卖可爱,你信不信我真的报警了。” 嘛,算了,跟她是怎么也说不清的。 楚泽朔兮盯着她看了几秒,在她抚着手臂一副毛骨悚然的表情下,笑开了花,“好了,既然你没成饿死鬼,我就先走了,不用谢了。”晃了晃手里还抓着的钱包,楚泽朔兮淡定表示,“既然你不要,那还是我拿着吧,做一做好事也是好的,以后就别想拿回去了。” 现在还能想起来秦沐炀当时听见拿不回来钱包时的那懊悔的快要发青的脸色,楚泽朔兮的心情很愉快,拿着报纸就继续自己的逛街事业了。 哼,秦沐炀,你就感谢我帮你散钱消灾吧! 捕风捉影的事向来做不得真,尤其是娱乐圈里这样凑cp的事情,不论那些贴吧论坛里扒□□扒得怎么火热,脑补cp文章脑补得怎么炸上天,在全国大部分的人民眼中,秦沐炀她都是直的,秦沐炀她就算不是直的,她也得是直的。 绯闻来的快去的也快,雷声大雨点小屁大点事,也就网络上炸了会儿,被娱乐记者委婉的提两句她和楚泽朔兮关系不错。 蓝姐,神通广大的一名传奇女性,在她吃完楚泽朔兮送过来的饭以后不到半个小时,就给她打电话,“喂,秦沐炀,还活着吗?” “托您老人家的鸿福,目前还活着。”秦沐炀懒洋洋地在沙发上装死,应付着对面不善的言辞,“只是刚刚差一点饿死。” “饿死你才好,让你不会做饭!”对面的人显然很生气,絮絮叨叨的唠叨了她一大堆,在她走神的以为对方挂掉电话的时候,电话里一声狮子吼把她的神智唤了回来,“秦沐炀,你这个小兔崽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老娘说话!” “当然有在听,蓝姐您说的话,我哪里敢不听啊!” “那好,你说说,我刚才让你干什么?” “这……”秦沐炀语塞,稍稍把手机拿远了点,才小声道,“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这个小兔崽子想要气死我!”就算隔了一层电波,秦沐炀也能知道对面的蓝姐现在可能快要喷火了,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秦沐炀选择不说话。 “啊,真是败给你了。”对面的语气忽然一缓,转而道,“事情我解决得差不多了,今天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明天再过来公司……如果有人问起你和楚泽朔兮的关系,往淡的方面说,我和乔导商量过了,他已经把要启用你和楚泽朔兮拍这一部电影的消息透出去了,大家都是吃这口饭的人,该怎么说,那些人心里清楚。” “嗯……”秦沐炀犹豫着答应下来,透过拉起来的窗帘小庭院,*辣的太阳下,她种的那些花草都没精打采的,活像是方才走出去的楚泽朔兮。 “你好好记得就好,我有个会要开,在家里待着哪里也不许去,待会儿我让人把剧本送去,对了,你不是快饿死了?要吃什么,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我不想吃了。”揉揉自己有些撑起来的肚皮,秦沐炀摇头拒绝道。 “那你到时候不许嚷饿。”恶狠狠的留下一句话,电话便被切断了,秦沐炀盯着手机,半晌,叹了口气。 花不是自己的钱果然特别爽快,像一只花蝴蝶一样在一家大型女性专用商场购物,从第一层摆着各式各样衣服的专柜,到第五层摆着精致饰品的商柜,暂时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抛之脑后,楚泽朔兮专心致志的进行她的泄愤活动。 正在柜台小姐的推荐下试一个双叶珍珠银链时,包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是她目前厌恶榜上仅次于秦沐炀的石榴姐。 自认为秦沐炀的事她只有得益的份,没有被石榴姐责骂的份,楚泽朔兮不慌不忙的点了接听键,准备聆听石榴姐的歪理邪说。 “咳,楚泽朔兮,你跑哪去了?” “太阳系,地球上。” “你!你给我好好回答问题!你现在在哪儿?!” 听见石榴姐的咆哮,楚泽朔兮觉得心里好受不少,秉着多让石榴姐生气,这样他就可以老得快一点,更年期度过得也会加快的思想,楚泽朔兮在这条路上一直都很努力。 “在买东西。”今天气石榴姐的目标达到了,楚泽朔兮也就很诚实的回答了问题。 “你倒是闲!”石榴姐没好气吼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记得明天过来公司,拍戏!” 吼着,电话断了,不清不楚的一句话,让楚泽朔兮抱着手里的一堆纸袋子想了想,她最近的确不记得她有接过什么戏。 要说有,也只是秦沐炀给她提过的那个什么乔导演。 秦沐炀……楚泽朔兮默声念了一句。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这项链,您还满意吗?”看她发呆,导购员小姐很适时的提醒了一句,如愿地让她从思考中回过神来。 “啊……”看一看她手里拿着的那项链,楚泽朔兮偏头想了会儿,笑道,“抱歉,这里可以定做戒指吗?” “啊,是可以的。” “那么,我要定一双对戒。” 笑着在对戒的收据单上签下字,楚泽朔兮心满意足的眯了眯眼睛。 嗯,虽然是我自己出来订的戒指,但好歹钱是你的,这样,应该也算是你给我订的吧? 第92章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在楚泽朔兮被养育几十年的观念里头,爱人一定是要门当户对的。 倒不是说家世外貌如何,最基本的一点,性格起码要匹配吧。 所以,在她过去的几十年里,因为奇奇怪怪的性格和过人的美貌,当然不缺乏追求者,可惜的是,那些人里面没有一个是能理解她脑回路的,所以非常遗憾,她至今都没有尝到毒苹果是什么滋味。 虽然她自己没吃过,可架不住人家想吃她这只毒苹果,所以楚泽朔兮非常,十分,特别的讨厌人家对她表现出一丝丝好感来,当然,她自己贴上去是不算的。 “你说为什么那些仙女拼着被驱逐下凡的危险也要去追求爱情呢?爱情,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 “哎,你说人烦不烦啊,整天弄这些情啊爱的,有这些闲工夫,还不如在家里多看看两部电影呢……啊,我忘了电影也是关于爱情的了,真是无聊啊。” “……” “……” “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合上剧本,秦沐炀冷静看着这个从清早就叽叽喳喳在她耳边说一些莫名其妙话的人,无奈道,“我在听你说。” 闻言,楚泽朔兮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她,“哎,独角戏可是很烦人的啊,你就不能了解一下我的心思,陪我说说话?” 秦沐炀的嘴巴张张合合,她觉得以她目前的脑电波频率,是无法跟上眼前这个女人所思所想的,但她也不想继续陪她扯下去,只好随手指了指她身后一面指挥着摄像师移动机位一面往她们这边看的导演,特别诚恳地对楚泽朔兮道,“导演说让我们记下个桥段的台词,你记住了没?” 真是扫兴! 楚泽朔兮淡定的扫她一眼,“记住了我还来缠着你说话?” 秦沐炀一愣,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把手上剧本往堆满了道具的沙发上一丢,楚泽朔兮淡然如山,“就是因为我记不住台词,所以才缠着有对手戏的你啊,两个人都记不住台词的话,怎么想导演都不会只骂我一个吧,被人骂的话,怎么想都是拉上一个垫背的比较好吧。” 太黑心眼了,简直就是蛇蝎心肠! 秦沐炀被她这席话冲击得快要吐血,看一看手里还有一大半的不熟台词,她果断站起身想找个僻静场所继续对付剩下的台词。 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拉住了她。 秦沐炀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只手的主人。 楚泽朔兮欲哭无泪的对她挤眼泪,“我记不住台词,怎么办?” 秦沐炀不吃她这一套,淡淡地指了指她紧握的右手,“哭不出来就不要勉强,别以为你滴了眼药水我不知道。” “好吧。”楚泽朔兮妥协,乖乖拿出来右手的眼药水,装到包里,整个人还是处在一种生无可恋的状态,拉着秦沐炀就是不让她走,“我背不出来,你也别想背出来,咱们耗着吧。” 秦沐炀:“……楚泽朔兮,你属强盗的?” 摆摆手,楚泽朔兮很谦虚,“不不不,我生肖属蛇,性格属山贼。” 秦沐炀:“……” 好吧,山贼小姐,你赢了。 于是两个人趁着戏里的男主角热血地拍着和敌人打斗的场景时,躲开一帮人的视线,异常颓废的聚在一起吃起了小助理叫来的外卖。 外卖有些油腻,楚泽朔兮没什么食欲,反倒是一直被导演勒令减肥的秦沐炀,拿起来食物就放不下去,整个人显现出来一种沉浸在天堂的愉悦感。 这是第二次看她吃得那么欢,全程食物不离手,在她开始啃一只鸡腿时楚泽朔兮胃里忍不住泛起一股淡淡的酸味,为了给她维持一个良好的进食环境,楚泽朔兮咬牙拼命忍住那一股难受感,淡淡感叹道,“你还真是饿死鬼投胎的啊,怎么每次看见你吃饭都是这幅模样?” “你是不会理解食物带给人类的幸福的。”深深看她一眼,秦沐炀嘴里还是不停歇地咬着食物,“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摆平自己的五脏庙么?” “你想的可还真是简单,我有理由怀疑你其实智商只有五岁孩子的水平。” 又来了,时不时就黑她一下。 秦沐炀丢了个白眼给她,决定自顾自埋头奋斗食物,不理她的精神攻击。 楚泽朔兮也就静静站在她身边,默默看她吃得欢快。 不知道她的公司和秦沐炀的公司谈了什么条件,竟然会让她和秦沐炀演同一部电影,还找的是最为有名气的导演和剧组。 说实话,楚泽朔兮对这些东西都不怎么上心,对拍戏不上心,对重新站在娱乐圈顶峰不上心,甚至于对生活这件事都不怎么上心。 可能是宅在家里太久了,她失去了那份奋斗的心情,也可能是她一直以来太过于约束自我,压抑自己压抑得太狠了。 虽然站在影棚里,但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做些什么,所谓拍戏,背台词,赚钱,吃饭,这一切,都是凭着她的本能而已。 “人啊,都是凭着本能生存的动物啊。” 秦沐炀拿着餐盒的手一顿,慢慢转过视线与她对视,“干什么说这样颓废的话?” 楚泽朔兮摊手,“你看看我不就是这样颓废的人么?” 一块茄子噎在嘴里,秦沐炀傻在那里无言以对。 楚泽朔兮笑了笑,潇洒地转过了身,“你的台词还要不要背了?马上就要上场了呢。” 她的背影渐远,视野里能清晰的看见她随意的捡起来丢在沙发上的剧本,无意识地嚼了两口食物,秦沐炀愣愣地对着手里白花花的米饭叹了口气。 当一个人全力追逐自己的梦想时,难免会忽略身边人的感受,难免会刺伤关心她,希望和她一起携手并进的人。 子非鱼,安之鱼之乐,你非我,又怎么知道我过得不好? 秦沐炀还以为她这样做,她无疑会高兴的。 那边的场记拿着扩音器在吼着什么,手里的食物已经食之无味,秦沐炀站起身,人生中第一次想要浪费食物,把它丢到垃圾桶里时,她的经纪人蓝姐像个背后灵一样一脸青紫地出现在她的身后。 “小兔崽子,总是不听老娘的话,三番五次的跟她混在一起,我警告你,这一次给她机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先不管这部戏出来以后大众的意见如何,只是你,这期间不准跟她有许多接触,不准,严禁,否则格杀勿论,你明白吗?!” 秦沐炀很无辜,“明明一开始是你让我和她拍pv的。” 蓝姐闻言内心崩溃,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两家公司虽然竞争的厉害,基本的业务当然还是要有的,谁知道楚泽朔兮那个新换的经纪人竟然那么不靠谱,婉言让他找个不会抵触脱戏的人,他竟然直接找了楚泽朔兮,也是她太过大意,当时为了开会竟然没有去确认,真是,真是…… 悔不当初啊! 蓝姐的脸色变来变去像耍杂技一样很精彩,秦沐炀却没有什么心思去欣赏,原因无它,她看见了正在被导演教训的狗血喷头的楚泽朔兮。 在这个圈子里混得人都清楚乔导演是一个脾气暴躁到无可救药的人,稍微有点小的错处就能被他骂得你连家都找不到,其实若论才华,秦沐炀蛮佩服这个导演,因为他是她拍戏以来见过的仅有的几个真心是想拍好片子,而不是为了让自己腰包里多缠一贯钱的人。 但撇开这位导演在对于艺术上的追求不说,若是光论人品,秦沐炀觉得,这位导演其实比之苍蝇都不如。 潜规则,赌博成痴,家暴,惯于捧高踩低,对待没人气的演员冷嘲热讽态度恶劣等等,能在国际拿这么多奖还真是不容易。 很清晰的为世界证明了,其实教育,和性格人品没什么关系,其实成功,和人品也没什么关系。 不一定漂浮在人类世界的渣滓都能成功,但这些渣滓一旦成功,就是那些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怀揣真心人的噩梦。 但是没办法,就是恨他到达那种恨不得扎小人让他马上下地狱的地步,为了在娱乐圈里有立足之地,你还是得巴着他。 这□□裸的现实啊,每次被显露出来的时候,秦沐炀才会觉得自己有一丝理解楚泽朔兮。 你哭着到达顶峰成功时,全天下都在笑着冷嘲热讽,你笑着跌到深渊时,全天下都在喷你言不由衷。 你说你能怪谁?谁让你实力不如他,谁让你不能把他踩在脚下? 把饭盒丢到垃圾桶里,秦沐炀不顾蓝姐可以杀人的青黑脸色,拿着剧本走到了楚泽朔兮身边。 导演还在滔滔不绝的骂,各种词汇应有尽有,秦沐炀看着腆着大肚子胡子拉碴的导演那张满是风霜鄙夷的脸,后悔把刚才的外卖丢早了,没了东西可以一把糊到他脸上,大声骂一句,“我去你的。” 可能这个世界习惯了恃强凌弱和漠然,也可能这个世界习惯了追逐别人的眼光和态度生活,所以才会有罪恶,有痛骂,有攻讦,有人肉事件。 刺人的词汇越来越尖锐,秦沐炀额头青筋暴跳,忍耐崩到上限要挺身而出时,一旁早就注意到她的楚泽朔兮拉住了她,微不可见地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些攻击人的高楼不是没有道理,不然人家费那么大的事在那水半天干什么,其中一两句话总是有道理的,你也的确是有些地方做的不对,但黑你的帖子这种事,就像你扶老奶奶过马路,人家会说你是撞倒人,你好心捡到一部手机要找主人,人家会说是你偷的这类事件一样,你说说,你除了憋气,还能怎么办? 你不去看,当然不关你事,你看了,淡淡一笑,也还是不关你事。 被黑了那么多年,即使楚泽朔兮已经有了足够的淡然心态,也不得不佩服一下自己,在被人骂的档口,还能记得起当年东窗事发的时候,黑自己的人在最大交友网站写的那篇文章名字。 可能那篇帖子,现在也石沉大海无人问津了吧。 毕竟,她现在可是以一个过气演员的身份,来顶受来自于导演无端的脾气呢。 第93章 秦沐炀不了解一个人从高高在上与凡间隔了几千仞的天国,突然被人一下子打入地狱的落差会是什么样子的,就如她现在还弄不清楚,她从炼狱走到天堂的落差一样。 到秦沐炀生活的这个时代,人口大爆炸这个词已经没办法形容如今的地球了,早上堵,晚上堵,甚至出门买个菜会被堵在小区门口的报道也屡见不鲜。 这样的人口密度下,什么样的事没有?母猪都会上树,猴子都会游泳,更别说一些看起来奇葩,其实人们眼里已经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所以一个国富民强的国家,为了援助隔了半个地球的黑人兄弟们,把国家的粮食一车一车的运出去,把本国人民纳税的钱无条件贷给兄弟国家,有什么稀奇? 那么自然的,这个国家的某个偏远闭塞村落,因为连月的干旱,整个村庄的人快要饿死却无人问津的这件事,也是很平常的了。 就像小溪流底下的鹅卵石,顺着水流走啊走的,渐渐的就失了棱角,却会被拉往建筑工地建造一座漂亮的房屋,而那些没有经过打磨的,则因为太过尖锐,会被毫不犹豫的舍弃。 所以,是你自己跟不上时代的脚步,是你自己不会赚钱养活自己,关别人半毛钱关系? 所以,在那场大干旱来临的时候,村里的许多年纪大一些的都选了上吊。 明明是古时候才会发生的剧情,却如此真实的发生在改元自立自强一百多年的国家身上。 没办法,谁让她们的村子太偏,太远,以至于让人看不到那村里都是人命呢? 村里的人夜里静悄悄的把那些老人的尸体埋了,白日里再使出全身力气向下挖着水井。 秦沐炀的奶奶也在被埋葬的行列里,在头天晚上吃饭时,听她妈委婉的提了一句,家里的粮食快要撑不住五个人份了之后。 一觉醒来,听见她妈说着她奶奶去世的话题时,秦沐炀比她想象之中的要冷静。 她想,那该是预料之中的事。 她们的村子真的很偏,被周围好几座大山围得严严实实,村里一共八十几户人家,都姓秦,祖祖辈辈的定居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过着第一个封建帝制确立以来便开始的小农生活。 村里的人很少出去,就是出了去,也只不过换些粮食买些日常用品回来,和外界的交流近乎没有,新的国家成立以来情况虽有些改善亦不过是村里多了个破破烂烂的小学,里头只有三个半百的老师守着,村里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可以平等接受教育了而已。 可那又有什么用? 这个世界上,最难改变的是思想,最致命的也是思想。 大旱的第六个月,田地被晒得龟裂,露出来深深的裂痕,地里头颗粒无收,家里的钱和米也所剩无几,摆在餐桌上的饭越来越少,她的肚子越来越饿。 某一天的晚上,餐桌上照例摆上一大碗白饭和几碟野菜,秦沐炀拿着她用布使劲揩干净的碗,正要过去盛的时候,她妈端着一盆东西进来了,看见她的动作,犹豫着阻止道,“沐炀,你弟弟正在长身体,这个给你。” 说完,她妈把手里端着的一碗清粥端到了她面前。 秦沐炀看了一眼距离她几个手掌远泛着香气的白饭,又看了眼自己面前飘着几粒米的清粥,半晌,在她妈歉意的注视下,乖乖的端起来面前的清粥,小口的喝了起来。 被父系社会统治了几千年的国家,怎么可能一时之间就会摒弃原有的男性为尊的观念? 重男轻女,重男轻女,重男轻女。 纠缠流传了几千年的观念。 秦沐炀喝着粥,努力让自己有饱腹的感觉,然后,在放学归家的弟弟和她爸妈吃完饭后,自觉的收拾了碗筷,跑到厨房拿布去揩干净。 忙活间,她妈满脸泪水的走进来一把抱住她,哽咽着道,“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秦沐炀任由她妈抱着,拿着碗没动,其实她的父母已经算是开明了,没有在大旱后把她随便嫁到别的地方,也没有在她刚出生时因为她的性别而直接丢到井里,反而是好好的把她养大,还供她读了一段时间的书,比起村里其他有女儿的家庭,真的待她不薄了。 她妈抱着她哭了一阵便走了出去,秦沐炀愣愣地看着手下的碗,不知所措。 人越是快要活不下去,想要活下去的心愿便越来越重。 村里头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孩子越来越少,秦沐炀也不止一次的看见有人抬了粮食往那些莫名便失了踪影的女孩家里送,日子越来越久,老天还是没有下雨的意思,秦沐炀害怕的发现,近来她的父母总是有意无意的把视线往她这边投,想起来她无意间听见隔壁讨论起来村里一户卖女儿的人家得来的好处,她便止不住的心惊胆战。 为了逃避这样的目光,也是为了向她的父母显示她还有点用处,她拼命的做家务,做完家务便往山上跑去挖野菜和摘可以吃的果子,也不在乎自己吃的到底是米饭还是清粥,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她遇到了她人生中的转机。 她遇到了楚泽朔兮。 那一天,天还是照样该死的晴朗,秦沐炀拖着自己疲累虚软的身体找了半筐的野菜,累得她正要坐在树林子里休息时,便听到了一声嘹亮到可以媲美大旱之前,她家没被杀吃掉的公鸡的嗓音,“啊,有人!我终于见到人了!” 说话间,一道黑影裹着风冲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好像是见到亲人一样,泪流满面的飞扑到她怀里,紧紧抱住她,嚎叫道,“人啊,快点把我带走吧!” 秦沐炀:“……” 她这是遇到神经病了么? 怀里柔软的触感告诉她这是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孩子,但据她所知,村里的女孩子很少会有像她一样跑到这么远的深山里寻找食物的,想着,秦沐炀好奇的低头,却和怀里一双漾着银月一般温柔光辉的眼睛对个正着。 秦沐炀鬼使神差的把她带回了家。 那时候的楚泽朔兮还很健谈,虽然有点像个话唠的长舌妇,却会在谈话时用她可以使人沉醉的眼眸很温柔的注视,时不时温声附和一句,秦沐炀很神奇的发现那货竟然还是个自来熟,起因在她们并肩走回她家的时候,那货毫无保留的对她说了所有关于她的信息。 也是因为她,秦沐炀才知道,世界上是有艺人这一种职业的。 楚泽朔兮是一名童星,今年与她同为十六岁,在娱乐圈里混了十几年,之所以会出现在离她们村不远的深山里,是因为她喜欢玩荒野求生,但是她很不幸的在深山里和同来的伙伴失散了,于是她就很不幸的落队了。 真是一个奇怪的爱好,直到现在,秦沐炀还无法理解楚泽朔兮的逻辑思维,也许,是她们俩的脑频率从未对上的缘故。 她的父母对于她带回来一个陌生女孩回来虽颇有微词,还是尽了地主之谊,好好的招待了楚泽朔兮三天,这三天里,楚泽朔兮化身为比她弟还要缠人的存在,尽心尽力的问了她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为什么鸡要吃石头,为什么你一家都在吃饭,只有你一个人喝粥,是不是在减肥之类,在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极限和生理极限都快要到达终点的时候,楚泽朔兮,那个算是被她捡回来的人,终于被人找到带走了。 临行前,楚泽朔兮递给她爸厚厚一沓钱,又偷偷塞给了她一张卡,便笑着跳上来到她家门口的一部摩托车上,对她说了句,“再见。” 然后她们就十年不曾相见,直到她独自出门却忘了带坐公交的钱。 可能时间太久,楚泽朔兮的记忆已经抹消了这段往事,秦沐炀却深深的记得这件可以改变她一生的事情。 说是改变一生毫不夸张,如果没有楚泽朔兮送她爸的那些钱,恐怕她们一家早就饿死了,而她秦沐炀,也不可能会一意孤行的瞒了家人,一个人跑到外面闯荡,也不可能会被星探发现,最终走到如今这一步路。 回首往事,虽说总是酸的辣的大过甜的,秦沐炀却很喜欢那个一步一步往上爬的过程。 自从知道楚泽朔兮是影后时,她的感觉就像是朝圣,每走一步都像是离她的目标近了一步,可具体她的目标又是什么,秦沐炀到现在也没弄明白。 想起刚从村里出来,被外面的世界诱惑吸引再打击颓丧时,躲在镶嵌有楚泽朔兮身姿的广告牌下遙望的场景,秦沐炀便觉有一股暖流从她心底传到四肢百骸。 也许只是想要好好活下来,好好生存吧,秦沐炀暗想,所以,她才对待重新给她一次机会的楚泽朔兮不同。 她给了她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作为回报,她还她一次东山再起的机会,这是再正常不过了。 第94章 代表着考试结束的铃声终于响了,把卷子交给在讲台上端坐的监考老师,楚泽朔兮转身回到座位上收拾自己的文具和草稿,教室里因为交卷的骚动嗡嗡地响,许多人在大热天里挤作一团,在盛夏的时候,像是苍蝇一般有些惹人厌。 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楚泽朔兮抱着东西正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背带裤的女孩子兴冲冲地从人群里挤出来,一把拍在她肩上,笑嘻嘻跟她搭话。 “喂,朔兮,暑假要怎么过,你计划好了吗?” 楚泽朔兮眯着眼打量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子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女孩子好像是与自己同班,经常无缘无故跑来和她搭话,名字,是叫做王言还是吴言来着? 这样的场景少说也经历了不下五次,如今的吴言已经能凭借楚泽朔兮脸上的细微表情,猜测到她可能又忘了自己名字的地步了,从来不知道有人的记性可以差到这样一个地步的吴言,看楚泽朔兮呆呆地愣在原地,半天没搭腔的时候,无语了,半玩笑半抱怨的对她嘟囔道:“唉,我叫吴言,吴言啦,都说过好几回了,真是的,楚泽同学,你的记性也太差了吧。” “啊,真是抱歉。”经她提醒,楚泽朔兮才恍惚记起来这个女孩子的名字,怀着几分愧疚,她真诚地道了歉,“不好意思,我记性的确不好,对不住了。” “没事。”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乎,吴言笑了笑,“那么言归正传,楚泽朔兮同学,你暑假打算怎么度过呢?” 暑假? 楚泽朔兮一愣,她还真的没有什么度暑假的打算,每年无非就是蹲在家里吹吹空调看看书,无聊时跑到街上转一圈打发打发时间罢了,说起来一定要去做什么的打算,她还真的没有。 于是,她很诚实的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计划。” 听说后,吴言一直猛盯着她脸的眼神一亮,趁机邀请道,“那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探险旅游,很刺激的哦,保证你有一个非常充实的暑假生活,怎么样,要来吗?” 先不论她一副诱拐良家少女的表情如何可疑,楚泽朔兮眼珠子转了下,想了想每次暑假时由于爸妈上班而她又懒得做饭,以至于不得不每餐吃泡面最后吃到吐的惨状,果断的点了头,“那好吧。” 反正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还有饿死的危险,还不如出去浪荡呢。 “太好了!我帮你把东西拿回寝室,然后跟你说说我们的旅游计划。”话落,吴言不由分说的抓过她手里的东西,大踏步就往前面走,走了两步,见她还愣在原处,奇怪道,“怎么不走了?” 楚泽朔兮嘴角略微抽搐地看着被她夺过去的东西,伫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一头黑线地跟了上去。 她怎么有一种,这是那个女孩子设计好了圈套,让她活生生往里头钻的感觉呢? 和楚泽朔兮想到哪做到哪的散漫不同,那个叫吴言的女孩明显属于绝对的行动派和计划派,在考完试的第三天,楚泽朔兮刚从寝室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她的手机就被人轰炸个不停。 慢吞吞的刷了牙,用洗面奶洗完脸,楚泽朔兮才拿起来桌子上振动不停的手机,扫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划开接听键,淡道,“有事?” “啊……”对面的人可能被她这样冷淡的话语给吓住了,本来准备好的说辞也全部忘个干净,结结巴巴的好半天才道,“我把车票买好了,十二点半的车,朔兮,你的行李多吗?要不要我过去帮你拿?” “不用了,你告诉我在哪里汇合就行。” 就算是早晨,盛夏的阳光也刺得她眼睛疼,走过去把窗帘拉上,楚泽朔兮听着电话那头的人报出来的地址,点了点头,“行,我待会儿过去。” 学校门口的地铁站啊,那岂不是又要坐地铁又要坐火车?那么麻烦的旅行啊……挂了电话,楚泽朔兮叹口气,从衣柜里拿出来一条纯白色的缀花边连衣裙和一只高考结束后被几个同学拉去海边时买的遮阳帽,慢腾腾的换上后,才拎起来昨天晚上打包好的行李出了门。 她起来的时候差不多七点,等她洗漱好穿戴好坐上公交赶到校门口时却已经快八点了,跟着人流下了车,楚泽朔兮正东张西望的时候,早早地等候在地铁口的吴言见到她,拼命地一边挥手一边对她喊道,“朔兮,这边,这边!” 楚泽朔兮看着她的行为有些无语,还是默默拉着行李箱,走到了她身边。 汇合以后楚泽朔兮才知道,原来这一趟旅行不只是她和吴言两个人,还有吴言的一个高中同学,名叫王佳的女孩子,和她社团的一个师兄允顺,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只是与她们不同系,一个学了历史,一个学的是工程。 彼此通过姓名,四个人才走进地铁站,好在学校已经放了假,又正是上班的时候,地铁里买票的人并不多,吴言的那个师兄自觉为队里唯一一个男性,很是绅士的承担了为女孩子们买票的任务。 趁着那师兄在排队,吴言挤眉弄眼地拉了楚泽朔兮避开她的那个同学开始说悄悄话,“喂,怎么样,你看我那个师兄长得帅吗?” 青春期的女孩子一般都会彼此聊聊身边的男孩子怎么样,楚泽朔兮被问惯了,也不觉什么,闻言,她淡定的扫了扫那个师兄,身高一米七多,五官端正透着女孩子一般的柔性,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算不上多好看,也算不上多丑,于是她总结道,“还行。”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放下心来笑着看她一眼,吴言的身体往她那里靠近了些,指了指一边看着手机的老同学王佳,“我要是问她,她绝对会脸红的跟我说允师兄是个花美男。” 察觉到她动作,楚泽朔兮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与她拉开了些许距离,在她尴尬的时候,故作不知的移开视线打量一下站在买票机前面玩手机的王佳,短发齐肩,很清秀的一个女孩子,虽然手里不住的划着手机,只是眼神却钉子一般往买票的那位师兄那里扫,楚泽朔兮会意,淡问,“你那同学喜欢他?” “嗯,说是暗恋一年多了,这一次旅游就是她提出来的主意,因为允师兄的老家就是旅游开放地,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才一个劲的怂恿我和她过来,可能是要趁着这个机会表白吧。” 楚泽朔兮听她的口气,心头一跳,默默与她对上了视线,“所以,我们应该做红娘撮合他们在一起?” “嘛,姻缘的事,天注定的,咱们也不能强求。”笑着摆了摆手,吴言把视线落在楚泽朔兮柔美的脸上,“但是作为朋友呢,咱们还是要成人之美的,所以,只要尽量为他们创造出二人世界就好了,别的,还是得看他们自己了。” 闻言,楚泽朔兮弯月一般的眉头又笼成一团,照这样的说法,为了给那两个人留出私人空间,她岂不是要时时刻刻和这个叫吴言的女孩子待在一块儿? 在大学这个地方,人最熟悉的除了食堂打饭的阿姨恐怕就是自己的室友了,所以虽说她和吴言是同班同学,她们的交集还真是不多,唯有的几次还是那个女孩子上来搭话时她们有几句无聊的对话。 楚泽朔兮有个毛病,凡是不熟的她都不理,熟了的她也不爱多说,所以别人送她的冰山校花这个称号还真不是冤枉了她。 对于吴言这个莫名其妙贴上来的女孩子,楚泽朔兮除了觉得莫名其妙就还是莫名其妙,因此,无论吴言在那里兴高采烈地跟她说什么,她只态度淡淡的点头或摇头,别的再不想说。 吴言也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她有些尴尬,看一看楚泽朔兮塑造完美的五官不知该说什么,围绕着两人周围的气氛越来越冷,眼看着就要陷入僵局时,那个师兄拿了四张地铁票笑着走了过来,招呼她们道,“走吧。” 有人解围,楚泽朔兮很高兴,率先拿了票拉着行李就上了地铁,在地铁上其他三人交谈的时候,自己插了耳机听音乐,完完全全的忽略了吴言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其他的两人因为和楚泽朔兮不熟的缘故,也就不好说什么。 这样略带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上火车。 因为是四个人,吴言买票时特地买了上下铺把她们四个凑在一起,且因为私心,她特地把楚泽朔兮的铺位放在她对面的中铺,这样不仅可以促进她的同学和师兄的感情,她和楚泽朔兮也是不论是休息还是醒着,都能瞧见对方的脸。 楚泽朔兮放好行李拿着票找到铺位时,刚巧对面铺位的吴言在铺床,两人目光相遇时,她对楚泽朔兮淡淡一笑,楚泽朔兮却面无表情的转开了脸。 没想到过了近二十年,这样老套的桥段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突然之间,她就失了旅行的兴趣。 索然无味的坐在一边的座椅上,楚泽朔兮看着外面的铁轨,心里在预想着如果她现在突然跑出去会不会有不守信用的称号。 火车说是十二点半准时开车,时针都快指到一点钟了却还没有开动的迹象,对这种现象早已见怪不怪的楚泽朔兮淡定的拿出了一本书,忽略周围的吵杂声,翻看起来。 “啊,好烦啊,又是上铺,很容易撞到头啊!……这位美女,你有没有意愿跟我换一下铺位?” 书上的字一个都没看进去,楚泽朔兮放下了手里大红扉页的书籍,看着坐在她对面,流里流气笑着,要和她换位子的女孩子。 “我知道你不喜欢女孩子,不如,我帮你挡一下桃花?”低声说着,对方眼角斜斜地一扯,示意一边一直看着她发呆的吴言。 楚泽朔兮淡淡一笑,合上书,“成交。” 第95章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相互依存的关系,也有许多相互依存的人。 比如矛和盾,又比如商店和客人,比如鱼和水,又比如贫困户和相关部门,比如花朵和蜜蜂,又比如艺人和粉丝。 这个世界啊,你说,离了谁不能活? 可偏偏,这样的关系你离了就活不了。 因为彼此都是靠着彼此过活的。 这就是楚泽朔兮活了二十多年以后总结出来的歪理。 所以,就算在她最如日中天的时候,她对待自己的支援者也都非常地温柔,既没有像某姓艺人一样让自己的粉丝在酷暑天里等一天却只露面几分钟,也没有像某姓歌手一样在演唱会上假唱不尊重饭们烧的钱。 她很温柔的掌握着一个度,一个让自己和饭都非常满意的度。 对于从小就在演艺圈里混的楚泽朔兮来说,同时发展自己的歌手事业和演艺事业并且在公众面前显现出自己的从容大度,从来就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出众的容貌,得体的处世之道,让她得到了许多人的喜欢。 也可以说是迷恋。 对于粉丝把演艺圈里的人当成自己的精神偶像这从来都不是一个秘密。 追星,追星,就是追随着那个人的脚步,把她当成自己心灵的支柱,为她疯狂,只为了见她一面,为了让她好,可以去为她卖肾的一种精神迷恋。 有时候,楚泽朔兮真不知道应该感谢这样的迷恋比较好,还是憎恨这样的迷恋比较好。 当然,如果她没遇到那个很疯狂的粉丝——她现在更想称之为黑粉的人的话,相信她还是会很愉快的在娱乐圈里浪荡下去的。 可是天不遂人愿,偏偏就让她遇到了这样的人。 一个疯狂迷恋她的,被当今娱乐圈第二大公司掌权人当做心头宝疼爱的,女人。 不知道哪个不知名的人在一个更深露重的深秋,枯叶落下时伤感的感叹了一句,“女人都是感性的,而女人,都是容易爱上同性的。” 据说这句话的来源是,因为女性天生崇尚完美,所以才会对一个同样性别、但是对方身上有自己没有的特质的人格外上心,上心着上心着,就演变成了喜欢。 作为一个大龄儿童,楚泽朔兮可不知道这些子情啊爱的,在什么事都没发生以前,她的生活重心,除了拍戏唱歌赶场做活动,就是四处乱蹿冒险旅游,整天无忧无虑的,快活得都快赶上神仙了。 但该发生的事它还是顺着轨迹在发展着。 就在一次她在一个深山老林里迷了路被她的经纪人接回来后的第一天,她正悠悠闲地坐在真皮椅上看剧本呢,她的经纪人却领了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过来,并且告诉她这是她们公司正在全力培养的新人,希望她能够帮忙带一带,好早些让新人能够出道。 当时虽说疑惑于经纪人错漏百出的说辞,不疑有他的楚泽朔兮却因为经纪人算是带了她多年对她有恩的人答应了这个让楚泽朔兮后来回想起来恨不得掐死自己的提议。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已经记不太清那个女孩子到底叫什么名字,也不太记得那个女孩子的容貌,楚泽朔兮对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女孩子唯一残留的印象就是,每一次看她的眼神就像饿狼一样冒着绿光。 没错,这就是楚泽朔兮对那个女孩子的唯一印象。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迷恋另一个人可以到一种,为了她隐瞒自己的名姓,放弃自己优渥的生活,为了接近她,从娱乐圈的底层一步一步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地步。 如果让楚泽朔兮评价这种行为的话,她只能说,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没错,这个世界疯了,在那个女孩子如愿以偿的争取到与她相等的地位,期间大大小小向她告白数次,她却没有答应以后。 这个世界疯了,那个女孩子也疯了。 串通了全公司的人,对她下迷/药后把她绑到天台上,抱着传说中得不到也要毁掉的念头,拿了把刀又拿了打火机,割自己一下,又割她一下,在血流如注的时候,拿着打火机点燃了她不知什么时候在天台上预备好了的油桶。 当时楚泽朔兮疼得真是想要骂娘的,但是她因为过度的疼痛和恐惧,身体早已经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别说是骂人这个高难度的活了,就是让她眼皮稍微抬几下也是困难的要死。 然后,她的衣服被人解了开来。 这个世界上,会杀人的,除了刽子手,还有医生。 如果说恶魔是十恶不赦的话,那么拥有变态爱好而且还是医学天才的医生在楚泽朔兮心里就是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存在。 很不幸的,那个女孩子就学过医。 血液从手上的伤口处缓缓流淌出来,汨汨地,静静地,美得鲜艳的颜色。包围了她的火,冒着热气,黄澄澄的冒着舌星子,恍惚中,她好像看见那些烈焰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吞噬她一般灼然。 而后便是意识里,带着急促喘息的亲吻。 每次回想起来那个场景,楚泽朔兮便觉得全身上下比被鼻涕虫爬过还要恶心。 有情人之间的情/事是一种享受,而无情人之间,那只能算得上是单方面的解决生/理需/求了。 意识越是不清晰,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越是清楚地通过她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反馈给她的大脑。 她能感觉到那个女孩子微微带着刺的舌尖一点一点的描绘着她的皮肤,描遍她的全身上下。 在烈火的焦灼下,在她能听得见自己的血液一滴一滴流淌的声音下,她被爱抚的身体发出的本能颤抖和那女孩子因为过于急切的想要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被放大的喘息声是最终回荡在她脑海里的全部记忆。 她当然没有死。 她只是因为身体和心理上的极限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医院里,看着医院清冷的墙壁,很久都没有回过神。 有行人注意到她们公司里天台的异常,报了警,很快消防人员赶了过来。 火势很大,却因为当时那个女孩子为了碰她把她圈在怀里,而免除了她被火烧伤的不幸。 所以你看,做受也没有什么坏处不是?最起码的,不会被火烧死,也不会因为太过亢奋而撑开了手上的伤口,加速了血液的流动,加快自己的死亡。 全国的人都在乐此不疲的谈论着这件事情,事情的真相却因为媒体迫于那位娱乐公司大鳄的淫威渐渐隐匿,她也从那个公司里移籍到了现在的公司。 伴随着旧公司死命的派人黑她,死命的给她的新公司添麻烦的事情。 那个娱乐圈的掌权人想要报复她当然知道,但是明明是你女儿硬要缠着她,还要她来背锅,这算是什么事? 所幸楚泽朔兮心胸开阔,算了,人气下降就下降吧,旧公司的人死命说坏话就说吧,被排挤的过不下去了就忍辱偷生吧,反正,她也只剩下个躯壳了。 剧组里头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忙忙碌碌,她心心念念的秦沐炀则认认真真的坐在那里背着台词,片场露天的影棚里,有阳光照耀在她身上,让她真的就像太阳里面居住的神祗一样,高贵得让人无可逼视。 微微掀开左手臂的衣袖,露出里面添了粉嫩新肉的疤痕,楚泽朔兮苦笑不已,像她这样已经堕入黑暗的人,是无法接受那样的阳光和爱的,可她又自私的想要独占这一份美好,于是不可避免的,她也只能像当初拉她下地狱的那个女孩子一般,拉上秦沐炀,一起堕入地狱的深渊。 这便是人类吧,楚泽朔兮摇头苦笑,自私的种族本性啊。 场记大声的拿着扩音器喊着话,说马上就要拍摄下一个画面,请各位演员就位。 闻言,楚泽朔兮默默地走了上去,与放下剧本的秦沐炀汇合。 这个电影的题材是战争,她们这一场拍的便是饰演敌国中尉女配的她和饰演正义一方女主的秦沐炀在飞机上打斗的画面,剧组很有钱,导演很上心,真的为她们找来了一部直升机。 在直升机上,看着脚底下距离自己千尺的地方,楚泽朔兮晕眩的同时,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丝愉快。 她想,这就应该是当时那个女孩子抱着她一起自焚时的解脱心情吧。 “开始!”随着导演指令的下达,楚泽朔兮便如剧本中描写的那般像个泼妇一样和秦沐炀扭打成一团,只是说起来像是打架,更多的却像是她单方面的把秦沐炀往机舱门那里推搡。 舱门因为取景需要是开着的,剧组给每个人做好了十足的保护措施,没有人会想到会发生什么事,也可以说,是没有人想到有人会在拍戏的时候去自杀。 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傻在当场的情况下,楚泽朔兮却早就抱着秦沐炀从千尺之上的直升机上跳了下来。 风刷刷地在耳边回响,刺得耳膜生疼,脸上的肌肤也被刺得疼痛不已,楚泽朔兮却是看着沉默的秦沐炀笑了。 “秦沐炀,我的降落伞坏了。” “不怕,还有我的。” “你的也被我剪坏了。” “真是服了你了,能不能选一个好看的死法,这样摔下去会毁容的啊!” “你已经赚到了好不好,起码我没有先割你几刀再烧你,你很幸运了好不!” “那我可真是要谢谢你了。”失去重力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头晕,却不妨碍她一手抱紧她一手掀开了她又添了新疤的左手臂衣服。 “你不疼吗?”秦沐炀皱眉问,“不是说了下次想割的时候就割我的吗?你这个不守信用的!” “嘛,反正也没有下次了。”楚泽朔兮流着眼泪微笑,抱她更紧了点,“秦沐炀你这个神经病,谁让你派私家侦探调查我的,现在好了吧,命都搭上了。” 秦沐炀闻言一笑,淡道,“你就当是,我还你一块钱的恩吧。” “啊,原来一块钱可以有这么大的作用啊,那我来生一定好好珍惜那一块钱。” “……真是败给你了。” 第96章 火车终于哐啦哐啦地开了。 旅途太无聊,楚泽朔兮也不想选择蒙头大睡的方式度过,又没有掺和进其他三人一起聊天的欲望,便一直恹恹地坐在车铺旁边的座椅上眺望窗外的风景。 与她相反,那个得了她许可换铺位的女孩子却格外的有活力。 拿了一袋糖,从车厢头走到车厢尾,见到好看的女孩子和可爱的小娃娃,也不管人家要不要,直接就塞给人家两颗,走到楚泽朔兮旁边时,更是直接掏出来了一把,托在手心里,狡黠地看她,“美女,我叫允意,你告诉我你的名字,这把糖就归你了。” 这样哄孩子的把戏,真当她是傻白甜的无脑花瓶么? 好笑地觑着她,却见她挺起胸脯一副我是正经人的模样,情景剧式的搞笑顿时让楚泽朔兮感觉很有意思,从她手心里挑了颗薄荷糖,楚泽朔兮回答她道,“楚泽朔兮。” “啊,果然是美女的名字,就是好听!”见她理睬自己,允意笑着坐在她对面开始有一答没一答的跟她扯淡,只是无论她说什么,楚泽朔兮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说。 看她百无聊赖,允意心思一转,依旧笑嘻嘻的,探了头问她,“美女,要不要打扑克啊?” 楚泽朔兮闻言,笑了笑,指指自己,又指指她,“两个人,太少了吧?” “哎,怕什么,还有你那同行的几位朋友呢。”说着,那女孩子拿出来一副扑克牌,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样,要一起来玩吗?” 楚泽朔兮歪头想了想,没表态,倒是一直和其他两人聊天的吴言注意到了这边,走过来问明情况后,踊跃地同意了,其他的两个人因为无聊自然不会不同意,楚泽朔兮见状,无奈的耸肩,点头也加入了阵营。 这一个四格空间一般的火车对铺共有六个床位,但那最上位的客人一直没到,是以她们五个人便占据了这个空间,一边打扑克吃吃零食一边聊聊天。 年轻人之间总是容易混熟关系,打了不到三局,几个人已经完全知道了彼此的基本信息,别人倒还好,吴言和允意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吵吵闹闹地说个不停,偶尔允顺会插上几句,三个人便开始了斗嘴模式。 见她们如此兴奋,楚泽朔兮和不大说话的王佳只能对视一笑,继续理着自己的牌。 “红桃k,哈哈哈,我还有一张牌,我又要赢了!” 楚泽朔兮还在整理手里的牌的时候,便听见对座人狂笑之间的话语,她无奈的一抬首,果然看见活泼的允意手里只剩下了一张牌,正得意的冲她们笑。 “哎呀不玩了不玩了,这都第几回了,允意你也太厉害了。”吴言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丢,仰躺在床上摆手,“都玩了几回了,一次也没赢过,太没意思了,我不想玩了,你们继续吧。” “哎,这可不行,输了就更要好好的玩才是,”坐在吴言旁边的那位允师兄开了口,温柔地笑了笑,伸手要去拉她起来,“你这小丫头,输了就想跑,一点点大将之风都没有,平日里撒痴撒娇的也就罢了,今天这里这么多人,看丢不丢人。” 吴言皱皱鼻子躲过了他伸过来的手,并且对他做了个鬼脸,“允师兄才是真的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好不,明明学的是工程,说话文绉绉的却快要赶上王佳了。” 允顺笑着轻轻打了一下她的头。 这样亲昵的互动怎么看怎么惹人想歪,楚泽朔兮敏锐地察觉到坐在她右边的王佳情绪突然的跌落,本来就闷声不响文文静静的女孩子好像更沉闷了些,对面的三个人却浑然不觉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为了缓解气氛,楚泽朔兮转过去微笑着和她搭话,“王同学,你能不能详细地告诉我一些关于我们旅行目的地的事?糊里糊涂的就上了车,这些事情,我还没弄清楚呢。” “啊……”惊讶于一向冰山的楚泽朔兮竟然会主动找自己说话,王佳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弱弱糯糯地看她一眼,才小心道,“我只知道那是允师兄的老家,看网上介绍非常不错,就过来了。” 还真是被爱情迷晕了头的女孩子啊,楚泽朔兮感叹,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过去,万一被人卖了怎么办? “对哦,允师兄,怎么都没听你介绍过你老家啊?”听见她们对话的吴言也来了兴致,对着允顺疑惑道,“我要是有一个旅游圣地的老家,我一定天天跑外头宣传,让学校里的人都知道那个地方,然后劝他们过去那边玩,为家乡带动gdp,为家乡做贡献!” “你这小丫头。”笑着敲了敲她的头,允顺有些哭笑不得,“整天脑子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咦,你们是要去旅游吗?”听着他们的对话,允意也猜到了几分,惊讶道,“你们要去云梦泽?” 允顺闻言一愣,转身看她,“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别名?” “啊,怪不得你也姓允。”允意吐吐舌头,“那是我老家我当然知道,刚才听见你说姓允我还有些奇怪,以为这个姓氏已经快像大众姓氏一样满街都有人姓了呢,想不到,你也是云梦泽出来的啊。” 两个人的对话,让楚泽朔兮有些好奇,问道,“怎么,允这个姓氏,很特别吗?” 允意摇头,“嗯,也不是特别,只是云梦泽这个地方的家家户户都姓允,就像其他地方的少数民族土著一般,一族聚居,很少有外人而已。” “我只听过春秋战国时期,楚国有个云梦泽。”对于这些与历史相关的问题,王佳向来比谁都感兴趣,当下便拿出来纸和笔,看着允意,好奇问道,“我在网上和图书馆搜的资料上都称那个地方为巫寨,从来没听过云梦泽这个称呼,这个云梦泽和春秋时期那个云梦泽,是不是一个地方?” “当然不是了,佳佳你是不是傻了,历史记载云梦泽可是在湘楚之地,咱们坐火车去的方向是往西南啊,方向都不一样,又怎么可能是同一个地方啊。”没及允意回答,吴言便率先说道。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云梦泽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被王佳带有灼灼求知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允意稍稍偏过了头,回想一般道,“我这一趟来,其实是为了参加我堂兄的婚礼的。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爸妈带出去生活了,虽然家里的其他人因为对云梦泽有留恋都还留在那边,但是我对那里边也不是特别了解,只是依稀记得那里面的人……嗯……” 话到一半,她突然不说了,转而一动不动地瞅着楚泽朔兮,太过直白赤/裸的眼神让一边的吴言看得心头火起,被她直直盯着的楚泽朔兮也觉得莫名其妙之余有些尴尬。 只王佳看不见她眼神一样,天然顺下去,问,“那里面的人,怎么样?” “咳……”一边的允顺见状,咳了咳接过了话,他笑着看一眼楚泽朔兮,再看一眼盯着美人看的允意,道,“倒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只是云梦泽里头住的人,大多样貌姣好且对容貌姣好的人格外有好感……你们不要这样看我,我不是自夸,是真有其事!” 当做看不见那些女孩子一副“允师兄你怎么那么不知廉耻”的眼神,允顺继续道,“其实我也记不得云梦泽许多事了,说起来你们可能会奇怪,但自从我被学校录取,离开那个地方以后,除了记得自己的家在哪儿,父母的模样外,别的就真的记不起来许多,唯一记得的,就只有云梦泽里头的人,好像都异常美貌。” “嗯嗯。”王佳认真的听着,认真的在做笔记,听课一样虔诚。 “够了,允师兄,你别再夸自己了,你说允意长得好看我是没意见的,但是允师兄你一个男人长着一副柔弱的女相这就不对了!”吴言则一直在毫不留情的吐槽。 闻言,允顺苦笑地摇头看着她,“你这丫头,真是……” 吴言不理他,看见楚泽朔兮的脸时又起了兴致,好奇问道,“唉,对了,你们不是说那里面的人都长得好看吗,那比之朔兮又怎么样?” 允顺听了她的话认真的在思考,允意则看着楚泽朔兮的脸,笃定道,“朔兮美貌,万人不及。” “嗨哎,你可真会讨女孩子欢心。”吴言撇撇嘴,不高兴了。 楚泽朔兮尴尬的笑笑,不作表示。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回事,反正她的烂桃花从来都是女孩子比较多,从上幼稚园懵懂的时候被几个喜欢她的小女孩各种亲亲抱抱,到高中的时候情书塞满她的书桌,楚泽朔兮面对这种情况已经相当淡定了。 “嗯……也不是说无人能敌……”一直在冥想的允顺看了看楚泽朔兮,有些苦恼的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嗯,我记得云梦泽里似乎有一位样貌格外出众的人,我们唤她,大祭司,她的容貌绝对不在朔兮之下……” 大祭司?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楚泽朔兮渐渐也对这个地方有了些许兴趣,道,“又是巫寨,又是大祭司,又是云梦泽,允意,你们的老家,莫不是古时候传承下来的祭祀家族吧?” 所谓祭祀家族,当然不只是像三皇五帝时期一般祭天拜地简单的拥有祭祀身份的司礼,而是神话里从早期的部落族里脱颖而出,通过祭祀拥有神秘力量,保护整个家族的部落,楚泽朔兮曾经看过一些志谈,上面对于这些奇闻逸事介绍得很是详尽。 “我也不清楚。”允意摇头轻笑,“哎呀,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到了那里不就知道了,来来来,咱们还是继续玩牌吧!” 对那个地方再怎么有兴趣,也是急不得的,火车上的人深明越急躁越觉得时间不好打发的道理,又重新热热闹闹的打起牌来。 只楚泽朔兮,打牌时尤为心不在焉,心神好像全部被允顺无意中提起来的那位“大祭司”摄走了一般,不断不断地在脑海里描绘着她印象里大祭司应有的模样。 到最后,她脑海里竟自动生成了一个身着黑衣的女人,隔着朦胧的雾气,对她微笑。 第97章 虽然她们坐的是快车,可那个地方实在是太远,在车上晃荡十七八小时才将将达到。 听说已经到站了,在火车上憋闷不行的楚泽朔兮反应比谁都大,拿着她简便的行李便一路疾步冲到了出站口,几个与她同行的人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刺激,等听说只是不习惯那样封闭的环境时,才松了口气。 这还只是旅途的第一天呢,若是出了什么事,败坏游玩的兴致事小,得不偿失就事大了。 几个人之中,就属土生土长在这里的允顺最熟悉这个地方,等出了火车站,在拦下来的一辆的士里面,几个女孩子一致无条件同意了把他作为队伍的向导,带着她们领略他家乡的风土人情。 听坐在后面的四个女孩子在那里自顾自拍案决定,在副驾驶座位上一直没插上话的允顺苦笑着转过身,道,“我口才真不好,给你们指指路是可以的,但是要说当导游给你们指点风景的观赏性,我就不行了。你们可以找允意啊,她不也是这个地方的人么?” “哎,你可别拉上我啊,我从小离开家,知道的当然没有你详细,再说了,你尽一尽地主之谊又怎么了?好好的一个大男人,竟然这么小气的?”对他比个中指,允意又对他龇牙咧嘴的做个鬼脸,指了指坐在她身边的一众姐妹们,“诺,我们四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坐了一夜的火车,现在呢是又累又饿,身上粘糊糊的也特别难受,作为我们之中唯一的男性,你说,你应不应该请我们吃一顿饭顺便解决我们的住宿问题?” 被她一通话抢白,允顺顿时哑口无言,转过身子摇摇头让司机师傅开快点,好让后面坐着的那些千金小姐们快些吃上东西。 “……你不去做拉皮条的还真是可惜。”看见允顺一个大男人被她几句话说得面红耳赤的,楚泽朔兮感慨道。 “嗯,我要是个拉皮条的,我一定先把你拉进来,然后,为所欲为。”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允意很是认真的摸着下巴笑,一双眼睛不离楚泽朔兮美貌的脸半寸。 楚泽朔兮装作没听见她的话,偏过头去,却与吴言坦荡荡直视她的目光撞个正着。 左吴言,右允意,两道尤为炙热的视线盯得她难受,莫名的就觉得她好像一个夹心饼干一样,被这两个人夹在中间。 楚泽朔兮想扶额,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女人缘这么旺的? 车子出了郊区的火车站,一路直往前开,越开越偏,路也越来越坏,坑坑洼洼的,她们坐在车里被颠得上下左右摆动。 楚泽朔兮不怎么晕车,旁边的吴言脸色却不太好,一张秀气的脸上墙粉一样苍白,无力地倚靠在她肩上。 见她如此狼狈,楚泽朔兮意外地没有抗拒,也没乱动,反而把她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好让她舒服一些。 一边的允意见状,略带深意的看她一眼。 楚泽朔兮无奈的冲她笑笑。 希望她这样做,不会让人误会她对女孩子是有兴趣的。 坐在窗边的王佳注意到了老同学的情况,贴心的打开了车窗,清新的空气从车窗里涌进来,解救了吴言不少,起码,她能正常的坐在座位上了。 “谢谢……”从楚泽朔兮腿上起来,她脸红道。 “嗯。”楚泽朔兮不咸不淡的回她,把注意力又放到了窗外的风景上。 行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在楚泽朔兮无聊得开始数羊的时候,车子才猛然停住,接着,便听见允顺温润的声音,“我们到了。” 如蒙大赦一般,车子里头的人各自欢欣鼓舞的拉开车门走了出来,却对着眼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傻了眼,吴言被折腾的快要断气,看见这种情况直接哀嚎出声,“允师兄你耍我们啊,这样一个荒野,哪里就到了啊!” 在后头付完车钱赶上来的允顺连忙解释道,“真的快到了,那里头路太差,车子开不进去,咱们走一会儿就行了。” “希望你没有骗人。”吴言怏怏道。 于是一行人只得任劳任怨地往前走。 她们下车的地方是一块荒地,两边疯长了一米多高的野蒿,并着有黑黢黢粗壮树干的参天大树,合抱起来遮天蔽日一般覆盖了所有,只留了中间一条一米多宽的土黄泥巴路直直地通往前方。 盛夏的阳光太霸道,不过是清晨八点多的时候,便辣辣地刺人眼,空气中隐约浮过来阳光照射下野蒿的涩香,那条初时还宽敞的泥巴路越走越窄,后来竟然只能容得一人通行,还得小心翼翼的注意脚下,不被盘根错节的树枝绊倒。 从小在钢筋水泥里长大的楚泽朔兮很少见到这样的景色,不由得兴趣浓浓,捡了根粗树枝当做拐杖,拨拉着障碍物,走得相当起劲,一个人冲在队伍的最前面。 在这样狭窄的通道里也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路愈来愈宽,楚泽朔兮跨过最后一棵根枝盘绕在地上的大树,再往前踏了两步时,一道通体由树根和荆棘缠成的木门便现在她的面前。 门呈圆拱形,两边排排列列种了树,就像是护墙的篱笆一般伫立在那里,距离那圆拱门最近的右边一棵树的中间树干部分,被人削了一块正正方方的皮,打磨得异常平整,上面用黑体歪歪扭扭的写了似乎是字的东西,楚泽朔兮看了半天没弄懂,便问随着其他人赶上来的允顺,“这是什么意思?” “啊,这是我们这边的文字,写的是“云梦泽”三个字。”允顺老实答道。 “哎,这种字体我倒没见过,跟小篆很像,但却有点金文的神韵,允师兄,这是什么字体啊?”王佳遇到这样的事,平时羞涩内向的性格换了一样,眼睛放光地盯着允顺,迫不及待的问道。 她话音方落,吴言便有气无力的嚷道,“哎呀,佳佳你又来了,管他什么字体呢,先让我们进去吃点饭喝口水歇歇吧。我走了一路快累死了。” 允顺闻言,歉意的望了眼王佳,为吴言拿过了箱子后自己走到队伍的最前端,对后面的女孩子们笑道,“快进来吧,我家就在前面不远,我早就给爸妈打了电话,想必他们现在已经做好饭菜等我们了。” “哦,允师兄万岁!”吴言说着,嘻嘻笑着上前扯过楚泽朔兮的胳膊就要走,允意见状自然不甘示弱,也扯过楚泽朔兮的右胳臂挎着,两个人当着楚泽朔兮的面怒瞪对方半天,眼看就要噼里啪啦的烧起来,楚泽朔兮冷着脸一手甩开一个,走到自从方才允顺拿走吴言的行李便一言不发的王佳旁边,对着惊讶不已的她淡道,“走吧。” 说着,拉着她跟上了等在前面允顺的步伐。 后面两个还回不过神来的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一下,默默地也跟了上去。 既然能成为旅游的圣地,寨子里头的风景自然没处说,绿荫四合,鲜妍铺地,美不胜收。 然而让楚泽朔兮惊讶的还是这里头生活的人,不像是现代社会里面的一样,过着完全古朴的生活。 房屋完全由木头竹子建成,一共三层,底部悬空,为了防火防虫,屋子上面还涂了桐梓油,家家户户的门廊前挂着些许野味和一台她只在历史书上见过的纺车,许多妇女正坐在自家门口纳鞋,不时有扛着锄头的男子经过看她们一眼时,眼里闪出一丝惊艳的光。 随着允顺一路往前走,她还发现了绕着山寨有一条小河,河里放了台水车,随着风吹吱吱地转动,旁边有几个孩子,正趴在河边弄水。 可能是谁也不忍心打扰到这样闲逸的生活,寨子里有不少像她们一样背了旅行包的游客也只是静静地走着,没有谁喧嚷出声。 一行人且观且赏,俱都感叹不已,其中尤以王佳感慨最深,“啊,好宁静啊,要不是知道我不是在做梦,我一定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古代,感觉心灵被洗涤一样干净了。” 余下的人深以为然地点头。 好笑地看着她们的反应,允顺继续领着她们往前走,等拐过了一个弯,见到迎面的第一户人家时,他兴奋的转过头,对着后面完全沉浸在美景里头的几人道,“到了,这就是我家!” 允顺的父母得了他的电话早就等在了门口,很平常的一对夫妻,楚泽朔兮之前听了允顺的话便处处留心,只她自进门来便仔细看了这云梦泽里头人的长相,并不十分出众,如今看见允顺的父亲更是面上一道长疤横贯脸颊形容恐怖,便信了允顺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虽说容貌可怖,允顺的父亲却格外的热情好客,听说儿子带了四个同学来游玩,老早就跟允顺的母亲烧好了一桌子的地道菜,又把家里的浴室冲得干干净净后放好水,一直站在门口等着儿子和朋友回家来。 所以在看见儿子的人影后,允顺的父亲连忙就迎了上来,叫上允顺,帮着她们四个女孩子把行李放到屋子里,又赶紧叫允顺的母亲准备几双干净拖鞋和沐浴的东西,让她们几个女孩子洗澡,让几个女孩子不迭地道谢后,依言一一跟允顺的母亲去浴室洗澡。 最后一个洗完澡,楚泽朔兮正拿着干毛巾擦头发时,浴室的门被人笃笃地敲响了。 楚泽朔兮擦着头发的手一顿,还是上前开了门。 允意正倚在门口,手举起来停在半空中,想是没意料到她会这么快开门。 “有事?”楚泽朔兮偏头疑惑道。 她出来时只穿了件白色及膝的大衬衫,经过水汽滋润的脸如桃花一般艳丽,头发上未干的水滴顺着她茭白修长的脖颈一路勾勾延延没入她没系好扣子的白皙沟壑中,再如露珠被阳光蒸发一样消失不见。 被这样的画面冲击得太厉害,允意脑子充了血,一时没回过神,直到她又问了一遍时,她才慌乱的撇过脸答道,“我们马上就要开饭了,你还没好,她们让我过来喊你。好了,我走了。” 说着,她飞一般的落荒而逃。 看着她的背影,楚泽朔兮一阵莫名其妙,却还是不慌不忙的擦干发丝,穿戴整齐了才走出了浴室的门。 第98章 下了火车是八点多,后来又折腾了好几个小时,等终于坐在餐桌前面的时候,已经时针已经快指向十二点了。 随着最后一道菜被端上来,一群流着口水饿疯的人终于没能忍住,抓着手里的碗筷一拥而上,迫不及待的开始就餐。 到中年的人总是喜欢看年轻人热热闹闹大口大口的吃饭,允顺的父母也不例外,看见这一帮孩子饿成这个模样,一个劲的给她们夹菜添饭,主人家这样子热情,她们当然盛情难却,不到二十分钟,原本的小饿狼们就被撑的靠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了。 允顺的母亲还在给她们添菜,热情的招呼她们吃不要客气,吴言见状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歉意地看着她道,“伯母,方才我们已经吃许多了,多谢您的款待,但我们实在是吃不下了。”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也有些酸。进了这云梦泽,不自觉的,说话就想文绉绉的,可能是受了这边古朴环境的影响。 听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并把求救的眼神投向还在啃着鸡爪的允顺,后者会意,也帮腔道,“妈,她们既吃不下,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哎,这倒是。”允顺的母亲听见儿子的话笑了笑,放下夹了满满菜的筷子,怜爱地看着这几个貌美的姑娘道,“那就去休憩一会儿,你们远道而来想也是累了,伯母早就在客房铺好了床铺,咱们家虽比不得客栈宽敞,空房间还是有的,你们放心住下,在这里尽兴地玩。” 楚泽朔兮三人听闻,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唯独允意,听说后起身道,“谢谢阿姨了,只是我这一趟来,是为了参加堂兄婚礼的,恐怕不能入住了。” “你堂兄近日成亲?” 正巧允顺的父亲端了酸梅汤从厨房进来,听见允意的话后,与同样惊讶允顺的母亲对望一眼,又转头问她,“你堂兄可是唤允志?” “是的。”允意惊讶的点头,显然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知道自己堂兄的姓名。 “云梦泽这个地方,其实人家不多,都是允姓这一个族里的人,彼此之间乡邻一样,都是知道底细的。”猜到了那几个女孩子会疑惑,允顺连忙为她们解释道,“谁家婚丧嫁娶,谁家诞子摆寿,都会拿了帖子一家一家拜会,这样,全云梦泽的人都会知晓这件事,到了日子,各家各户都会带上准备的礼品去赴宴的。” “原来是这样。”允意吐舌头,“怪不得叔叔你知道我堂兄的名字。” “早听说过允志有个幼时便离开云梦泽的堂妹,没想到竟然是小姑娘你啊。”允顺的父亲把一大碗酸梅汤放到桌上,一面招呼她们过来尝尝,一面感慨道,“你离开云梦泽这么久,当然是不知道这里头的规矩的。” “我记得,那孩子的成亲日子就是今晚吧。”允顺的母亲道。 正在热心地给几位小姐们倒酸梅汤的允顺闻言眼睛一亮,抬头道,“今晚?那今晚内城门是不是会开?大祭司是不是会来?” “看你兴奋的样子。”允顺母亲溺爱的看了兴奋不已的儿子一眼,说道,“大祭司主婚丧嫁娶和新诞麟儿的洗礼,当然是会来的。” “太好了!”允顺乐得合不拢嘴,对一边疑惑不已的四个人解释道,“云梦泽分为内城和外城,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就是外城,是供游客们游览的地方,至于内城,那是族里头的勇士长老们和大祭司住的地方,每次族中有人娶亲或是过世,内城和外城之间的隐门就会打开,外城的人便可以进入内城,观赏到内城的风景了!还有,大祭司也会出现,为族中祈福祷告!” “这样子,怎么感觉像是古代的封建帝王一样。”吴言偷偷拉了王佳在后面嘀咕,“还分内城外城,有点压迫人的意思啊。” “嘘,言言你小声点,被别人听见就不好啦。” 站在她们旁边的楚泽朔兮听得分明,心里也对云梦泽的这个规矩理解无能,然而,她还是想要见识一下那内城是什么样子的,便上前问道,“叔叔,内城开启的时候,允许旁人参观吗?” 知她问这句话是存了游览之意,允顺父亲摸了摸自己的短须,思量了会儿,才道,“本来是不许旁人轻进的,只是这两年来云梦泽观赏的游人多了起来,内城的思律官也不怎么上心了,也罢,你们晚上跟着我们一家进去,旁人问起来就说是我表弟的女儿,反正他搬出去多年了,旁人也不知道他的底细。” 楚泽朔兮忙道谢说,“谢谢叔叔。” “既然如此,那我也晚上跟着叔叔你们一齐进内城好了。”允意耸了耸肩,不着痕迹地看一眼楚泽朔兮,淡道,“堂兄那里指不定怎么忙呢,反正我去了只会添乱,还不如直接晚上婚礼时候过去呢。” “那便这样吧,你们快去休息,大老远的,别累坏了。”允顺母亲嘱咐道。 几人听了,乖乖的依言来到客房,倒在床上便睡死了过去。 等被允顺的母亲喊起来时楚泽朔兮看看自己的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允顺一家早就换好了衣服,站在门口等她们,四人不敢耽搁,各自梳洗完毕换上得体的衣服后便随着出了门。 据允顺所说,成亲在云梦泽算得上是一件大事,而等到楚泽朔兮走出去时才真正体会到云梦泽的人有多注重这一件事。 不论男女老少,竟然都穿了鲜艳的红色绸衣,手中或提着一对长毛兔,或抓着两只染了朱红颜□□彩明亮的大公鸡,几百个红通通的人列队一般集结在街道中间的两棵参天古树前面,静静站着,红灯笼一样醒目。 这样的阵仗实在是有些吓人,吴言王佳二人直接傻在原地,允意被惊得不住喃喃着什么,淡定如楚泽朔兮,也忍不住咋舌。回头看看允顺一家,也都穿了大红色的衣衫,手里提了两瓶用青草系上的酒,似乎是祝贺的礼品。 当下她就有些踌躇,她们虽说是游客,但空着手什么也不带,似乎也不好吧,而且这里的人因为成亲,都穿了大红色的衣服,她们却穿了五颜六色的服装,这样不算是亵渎人家的婚礼么? 尤其是她,今天穿得还是白色的连衣裙,一朵白玫瑰混在红玫瑰里面一样扎眼。 想着,楚泽朔兮轻轻向允意靠过去,轻轻拉她的衣角,小声道,“我们这样,没什么问题么?” 允意心里也有点虚,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人,跟她咬耳朵道,“没事,这里人这么多,咱们混在人群里,谁认得咱们呢,再说——” 她话还未说完,前面突然骚动起来,她们还不明是怎么回事,就只听得一道浑厚的男声激动喊道,“隐门开了,隐门开了!” 声音因为太过激动竟然带着颤音。 这一声喊的效果绝对不亚于开山劈地。 前面那些列队而站的男女老少听见后,动物世界里失了分寸的野兽一般一个劲的蜂蛹着往前疾走,原本楚泽朔兮跟允意并肩站在允顺一家的身后,位于队伍的左后方的,因为这一声大吼,她们被还要后于她们的人推搡着被迫前进,不一会儿楚泽朔兮就激流里头的圆木一样随着人流被推得和其他人分离了。 推啊推的,她就稀里糊涂的入了所谓的内城。 内城里头不像外面那么狭窄,入了门后视野开阔了太多,还来不及欣赏内城里头的景色,那些推搡着她的人却依旧带着往同一个地方跑,急急忙忙之中,她抓住了一个跟允顺母亲一样年纪的大婶,问她,“为什么要这么急啊?” “哎呀,你这傻孩子,再晚,就见不到大祭司啦!”说着,那大婶拖着她的手就一个劲的往前跑,楚泽朔兮莫名其妙得紧,却因为人生地不熟的缘故,不得不跟着那大婶的脚步往前跑。 真是疯了,为了见那什么大祭司,用得着那么拼命吗? 楚泽朔兮身体不算太好,为了跟紧那大婶,她算是拿出来近二十年来的力气用生命在奔跑了,所以等前面人终于在一个圆坛一样的地方停下来的时候,她脸红心跳气喘吁吁得都想直接躺下来装死了。 “肃静!” 她大口大口喘气的时候,就听见她旁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爷爷板着脸训她道,“不可对大祭司不敬!” 楚泽朔兮乖觉地降低了自己呼吸的频率。 楚泽朔兮不知道她现在站在哪里,但看着距离她前面没多远完全用翠绿色竹子搭建而成的圆形棚台和两边在铁锅里燃烧的火焰,楚泽朔兮默默地联想到了电视剧里头演的祭天的台子。 楚泽朔兮暗暗地瞅了一圈四周,见那些穿着大红色衣衫的人脸上都是一种完全无法压抑的兴奋神情时,她心里一惊,暗道不妙,这怎么看都是她曾经在一本志談时描绘的祭祀家族情景啊! 正惊疑不定,忽的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锣鼓声,起起落落雨点一般,在这绵密的雨点锣鼓间,一个黑衣黑帽身材高大的男子走到高台上,高声喊道,“大祭司到——” 楚泽朔兮一愣,便见一道修长窈窕的人影慢慢走到了高台上。 一身玄黑色描金的长绸罩住了她的整个身形,带着青色的面罩,自她高/耸的鼻梁和紧抿的唇上分断而下,留出锐利的双眼和尖俏的下巴,似乎有寒气从她身上一点点地蔓延到了周围。 楚泽朔兮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像是看到了她的动作,那大祭司开始环视着自她出现后便格外寂静的人群,忽然,闪电划过长空那般,她的目光与那大祭司锐利的眼神碰撞到了一起,包含着幽潭里的深冰,又像是高山上覆盖了经年的积雪,那大祭司看过来的眼神太冷,让楚泽朔兮心头一跳,又退了一步。 完蛋了,楚泽朔兮绝望地想,她是不是被认出来不是本族人要被惩罚了? 第99章 无怪乎她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凡那些留有古时候规矩的宗族,因怕坏了祖宗规矩,也是为了护着自己的家族,祭祖祭天有什么大的活动时,大抵是不愿意让外人看见亵渎了的。 这个云梦泽既然有什么大祭司,恐怕也是同样的情况。 作为一个不爱出门的人,楚泽朔兮闲了时,最喜欢读一些志怪小说,对一些宗族的秘闻也了解一二,看这个地方如此重视成亲生子婚丧嫁娶之事,推测在这个云梦泽里头生活的人定然很少。 而事实也证明了她的这个猜想。 据允顺所说,因为有人成亲,今天可以说是整个云梦泽的盛世,无论内城外城,所有的男女老少都会集结到她如今所在的地方观礼,人应该有许多才对,可她环顾了一圈,估量了一下,整个地方加起来的人连一千都不到,一个部落族,如果人口都没有一个学校的学生多,难免会有灭族的危险。 所以这个部落才格外注重婚嫁之事,因为要添丁来壮大人口。 而作为大祭司,应该比谁都要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对待有外人私自闯入这件事,应该格外的不能容忍。 想着想着,在千朵红中穿着显眼白裙的楚泽朔兮心一凉,底气更不足了。 她只希望,这个云梦泽,对待闯入的外人温柔一点点,不要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把人绑起来丢到奇怪的爬虫蚁兽里,让人自生自灭。 与她预想的勃然大怒而后唤人把她绑起来的场景不同,那大祭司冰冷的视线在她身上只逗留了一会儿后,便淡淡的转了开来。 楚泽朔兮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松了一口气。 因了那大祭司的缘故,人群中寂静的只能听见淡淡的呼吸声,楚泽朔兮有些紧张,抓了自己衣裙的边角,看着高台上的人,只见那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手一扬,四面又响起来了震天响的锣鼓,同时吹响的还有古时迎亲用的唢呐,刺得楚泽朔兮耳朵有些疼。 这时,又另有两个身穿黑衣的健壮男子各拉了一头牛走上高台,牛角上绑满了红色的绸带,身穿大红色喜服的新人分坐在两头哞哞叫着的牛身上,对着台下的众人。 楚泽朔兮看着这样的画面莫名地觉得搞笑,捂住嘴弯了眼睛将将要笑时,一道冷冰冰的视线又射了过来。 楚泽朔兮:“……” 她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那眼神又淡然自若的收了回去。 楚泽朔兮再不敢有多余的表情,安安静静的待在原地看着云梦泽中人的成亲仪式。 骑在牛身上的新人上台后,又上来一名老者,手里端了一个大大的木托盘,楚泽朔兮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能清晰的看见那托盘里装的东西:两只硬币大小的蜘蛛,一大把土灰,一根插在水瓶里的柳枝。 楚泽朔兮有些不明所以,好奇的看下去,只见那老者一脸凝重地把那两只大蜘蛛分别放在新人的衣襟上,那两只长满了可怖绒毛的八条腿黑蜘蛛便顺着新人的衣襟爬来爬去,不一会儿更是在新人的脸上四处爬动,而那新人,却是双眼直视前方,眼皮都没眨一下。 台下的人都屏气凝神,楚泽朔兮也只得忍着头皮发麻看下去,那两只黑色的大蜘蛛在身上爬了会儿后,便一直盘在两人的心口久久不去,楚泽朔兮不由自主的便脑补了那蜘蛛变身吸血鬼吸干两人血的恐怖画面,顿时有些脸白。 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那两只大蜘蛛只在胸口那处的衣襟弯弯曲曲爬了一会儿,便有了自主意识一般,攀着牛角,蚕一样吐着丝,不一会儿就在两个紧挨的新人心口前面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楚泽朔兮霎时间惊讶得合不拢嘴。那老者见网结成,又走上前,从木盘里抓起一把土灰,细细地撒在那张网上,等那网快要不堪其重坠落时,才恭恭敬敬地端了只装着那柳枝的木盘子,举过头顶,送到大祭司面前,沉声道,“请大祭司为新人开礼。” 大祭司淡淡地点了点,素手执了末梢带了绿叶的柳枝,沾了水,一点一点地拂掉了结在新人胸口的蛛丝网。 “礼成!”那老者见状大喜,对着台下一直紧张观礼的族人笑道,“诸位可去桑台吃喜宴了。”又弯腰对那大祭司道,“劳烦大祭司了。” 玄黑衣衫的大祭司又是淡淡点头,若有似无地向楚泽朔兮这边看了一眼后,便随着新人从高台的右方退了下去。 楚泽朔兮还是摸不着头脑的茫然,目送那大祭司离去之后,却见她周围的原先摆着凝重肃穆脸孔的人各个喜笑颜开地高喊着“大祭司”,一面跟着往那高台的右方涌过去。 有了上次被挤进来经验的楚泽朔兮这次放得聪明了些,趁着那些人一个劲地往右边挤时,赶紧抽身往左后方躲,正不断地后退时,却听得后面有人喊她的名字,她一转头,却是与她失散的允意,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不过一会不见,允意竟莫名地长高了许多。 “吓死我了,朔兮,你没出事吧?”一把拉过她出来人潮的圈子,允意担心地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找了好久都不见你,我还以为你没有进来内城呢。” “我没什么事。”楚泽朔兮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看了看她身后,“其他人呢?没跟你一起来吗?” “我也不知道,那什么隐门开的时候,我就被人挤进来了,没看见其他人。不过她们跟着允大叔一家,应该没什么问题的。”说着,允意懊恼地跺脚看着还不断往高台右方涌过去的人潮,“真是的,没想到这个云梦泽的人这么不守秩序,不知道进出要排队的啊,可恶!这样很容易发生踩踏事故的好吗!” 楚泽朔兮深以为然,却忍不住好奇,问道,“允意,你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吗?” “嗯……我好像听我妈说过,云梦泽这边成亲,是与别处不同的。你也看见刚才的那个仪式啦,那个恶心人的蜘蛛织的网呢,就是情网,撒在上面的灰尘呢,就是代表结成夫妇以后将来会一起经历的灾祸噩运……” 不及她说完,楚泽朔兮便打断她道,“柳枝在故事里向来是驱鬼的,那大祭司拿柳枝拂掉网和灰尘,是不是就是代表为那对夫妇免除一切灾难?” “没错。”赞许的看她一眼,允意道,“因为已经是夫妇了,那时候需要的是安定感而不是情网了,所以就可以连着噩运一起拂掉了。” 顿了会儿,她又感叹道,“不过,我只听妈妈提起过,却从来没亲眼见过,这一下,可是长眼界了。” 楚泽朔兮有同样的感慨,不过对于那些,她如今更好奇那些不住往高台后面涌的人,指着他们问道,“那又是怎么回事?” “哎呀,一直在找你们,忘了这件事了!快跟我走,咱们去吃喜酒。”说着,允意喜笑颜开的拉着她远远跟在那群人身后,对她解释道,“云梦泽里面的人成亲啊,都是会在桑台这个地方摆上好几天的酒宴,请全部的人吃喝的,这也算是云梦泽的盛事了。” “请全部人吃饭吗?”楚泽朔兮有些惊讶,看了看允意,感叹,“你堂兄家可真是有钱。 允意笑答,“当然不可能是一个人请全族的人吃饭啦,你看见那些人手里拎的食物礼品没有?每当云梦泽里有这些事发生的时候啊,每家每户都会奉献点东西出来做酒席,既热闹又给了同族面子,不错吧?” “嗯。”楚泽朔兮点头,她一直觉得古时部落族的这种做法很让人向往,却没想到竟然在云梦泽里头见到了。 她们不远不近的跟着前面高兴疾走的人,不时的说着闲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允意忽然转过头对她一笑,兀然道,“朔兮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云梦泽里人丁那么少吗?” “可能是里面的人不愿意养育孩子吧。”楚泽朔兮有些莫名,还是回道,“这挺正常的,有些发达国家的人也少,夫妻双方为了工作都不愿意要孩子,不足为奇。” “不不不,这里面的人想孩子可是想疯了。”允意看着前方亢奋行走的人,笑的有些讽刺,“就是因为想孩子想疯了,所以才人丁不旺。” 嗯,这都什么跟什么? 楚泽朔兮眨眨眼有些理解不能,允意却忽地停住脚步,对她神秘一笑,淡道,“好姑娘,你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楚泽朔兮闻言心头重重地跳了两下,眼皮忽然有些沉,朦朦胧胧地感觉自己面前站的是允意,恍惚中却看见允意的脸被人残忍的撕了下来,又换上了一张男人不怀好意的脸,她眨眨眼想要看清楚,头却越来越晕,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落入一个泛着令人作呕香味的怀抱里。 “好姑娘,别怕,不会怀孕的,就是有些疼而已。” 第100章 热……好热…… 楚泽朔兮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因为身体轻飘飘的,像躺在棉花团上,软乎乎的,绵绵的,失去了全部的感官知觉,却又觉得自己像是在真实的经历一件事情,因为她觉得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她从一股令人作呕的怀抱里转移到另一个泛着冷香的怀抱里。 是……谁? 她像是回到了高中读书熬夜了的那般时候,困得睁不开眼睛,眼皮又涩又重,连鼻息也粗重起来,她能听见自己呼出的气息,甚至能看见自己徒劳地伸出手,失了根的浮萍那般想要抓住些什么,只稍抬了手指,便感觉自己像是被层层裹在了厚厚的棉花套里,动弹不了分毫。 “嗯……” 不适的呻/吟出声,楚泽朔兮费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好容易眯眯缝缝的勉强掀开眼皮,却只看见黑漆漆的一片。 从蚕蛹里破出来的茧一样,她咬牙伸出手触了一下那黑漆漆的东西,意外地丝丝滑滑又清清凉凉的。 似乎是丝绸一样的东西。 楚泽朔兮脑子糊成了一团,对于自己的处境理解无能。 然而事实也没有允许她思考太多,因为下一瞬,她就觉得自己好像被置放进了火炉一般,全身都被火炙烤的难受,冒了热气一样,自胸口的火焰酥麻地传至小腹,烧得她失去了全部的理智。 “热……好热……” 呢喃着,她循着本能便攀附上了方才触到的“丝绸”。 确切的说,是一个人。 也许是托了这把火焰的福,楚泽朔兮终于勉强能看见自己菟丝子一样攀附在一个人怀里,视线虽还是朦朦胧胧的,却能看清那人身上的玄黑色衣裳和她脸上贴面带着的碧青色面罩。 好凉啊……楚泽朔兮模模糊糊地想着,继续把自己的身子往那人身上贴了贴,她如今就是烈日酷暑里行走的旅人,而那人冰冰凉凉的身子便像是一杯凉而甘醇的水,让她忍不住便要向她靠近,忍不住便要凑过去接触身上燃烧的火焰。 任由她在怀里不安分的扭来扭去,允炀无动于衷的冷着脸继续抱着她往自己的居所前行。 还好她在这个女孩出现祭台底下出现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到桑台时半日没找着她的踪影时,觉得不对劲,寻着蛛丝马迹找了来,才没有让那个男人得手,好歹挽回了一条人命。 只是……低头看一眼怀里满面春意,双颊晕红,睛目迷离泛出水光的人,允炀头疼不已。 云梦泽中人重视子嗣繁衍,在成亲之时以防万一都会给新人双方种上些蛊,以助闺房之乐养育子嗣。 这些蛊又分两种,一种是与普通催/情/药差不离无伤的思蛊,还有一种便是她怀里抱着女孩所种的情蛊。这两种蛊,前一种可能是情投意合的双方用得多些,后一种就大都是单相思的人用得多些了。 毒物百类,蛊虫千种,这情蛊在云梦泽之中虽也算是受欢迎的那个,却也是最霸道的那个,效用比她所知所有淫邪药物都要强劲,偏偏无药可解,只能与人合欢才能解一二,不知当日制了这情蛊的人是有多渴望子孙满堂绕膝旁,硬生生的用十九条催/情蛊虫做成了这情蛊,效用之大非寻常可比,想要既不伤身又解了这蛊的话,须得与人整整合欢七天每日合欢一个时辰才可解,否则,便要受体内蛊虫便会反噬,被吸干体内水分后死去。 对于普通郎情妾意正浓的新婚夫妇来说,这当然是助兴的良方,但对于那些被人单方倾慕,却被迫要和下蛊的人每日合/欢的人来说,这可算得上是人世间最为痛苦的事了。 因此,这情蛊也被人唤作毒蛊。 因为这蛊,云梦泽里从古至今就不乏逼婚的事情,虽有历代大祭司严令禁止并制了与情蛊相克的蛊来抑制情蛊的发作,却依旧是治标不治本,这样的事还是屡禁不止,情蛊的毒还是得合/欢才能解。 想到这,允炀的脸色更冷。 她自小在云梦泽内城长大,自然对于身边人的品行性格十分清楚,若让她随便从身边找一个人给怀里的女孩子解毒的话,无疑直接把这样美好的女孩子推到了火坑里,到头来可能阴差阳错的便要害了她的性命,但若是不给她解…… 怀里人的体温越来越高,皮肤也像煮熟的虾一般通红,稍稍触一触怕是能渗出血来。 允炀看着怀里身子不住贴向自己的人,半晌,皱了皱眉。 也罢……也不是没有先例,还是救人要紧。 所幸今日因着喜事的缘故,长老们和护城的勇士们都去吃酒了,内城里头空空得没有什么人,允炀抱着人一路疾行,畅通无阻地便抵达了她的居所。 怀里的人可能到了极限,不住的一面嚷着热一面无意识地在扯自己的衣服,等她把人放在竹床上,脱了鞋袜,转身放好红豆珠串成的帐子后,那人身上的衣物居然完全被她自己蹭了下来,白嫩嫩的半闭眼躺在那,弯月一般的细眉紧紧皱成一团,口里嘟嘟囔囔地嚷着什么,看样子十分痛苦。 允炀自己并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经验,但云梦泽大祭司一职传承了千年,个中龃龉又岂是旁人轻易明了的,是以有关如何为女子解情蛊这一事,还真有大祭司详尽地写满了一页纸流传下来,后来经过历代大祭司或明或暗地修改增添,到她这一代,将将凑成了一本书,某一日整理文书时被她随便翻了两页后便嫌弃的压了箱底。 看着眼前人越发不可收拾痛苦的模样,允炀摸着下巴琢磨着要不要去翻一翻那压箱底的书,但估计等她找着了书,这女孩子也快死了,想了想,她决定硬着头皮上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方面……也差不多吧。 此时的楚泽朔兮已经快要被体内灼灼的火烧死了。 小腹那么烫,那么热,心里也火烧的没底,虚虚的让她想要试图抓住什么来填补这股空虚感,所以,当一个冰凉的身体覆过来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便攀迎了上去。 肌肤相贴的时候,那股灼热感消失了不少,楚泽朔兮不禁舒服得哼了两声,而后便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唇上碰到了什么,凉凉的,像极了她爱吃的薄荷糖,于是理所当然的,她张开了唇,想要将糖吞进去。 果然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滑进了她的口中,带着她喜欢的香味。 楚泽朔兮下意识的在那块糖溜进来的时候,用自己的舌纠缠卷着不放,而那块糖竟然也像有自主意识那般,在停顿了会儿后,与她的舌缠在了一起,她想退开都不能。 这是什么糖,这么粘牙啊?楚泽朔兮模模糊糊的想,下次她绝对不吃了。 果然情/欲这种东西,是人的本能。 被帐子遮掩的床内,暧/昧的温度越来越高,口舌/交/缠之间,有透明的津液自她晕红色的嘴角缓缓流到了她莹润茭白的肩窝,允炀呆呆的看着,咻忽眼里便燃起了灭不掉的火苗。 潜伏在她体内的恶蛊瞬间被躺在她身/下的这个人激活了。 那么羸弱的美丽,像是风雨中飘摇娇弱的兰花,只要一点点,便会将这样的美丽摧毁。 止不住让人摧毁的美丽啊……理智一线之间全盘交托给了恶蛊,此时的允炀心里眼里,唯一存的念头便是:把她摧毁,摧毁这样的美丽! 想着,她便也这般做了。 伸出舌尖把滴在她肩窝的透明液滴点点地舐干净,抚摸在她身上的手也加重了力道,唇舌卷在莹白高耸的山峰之间,围着中间点点红梅打转,不时坏心眼的祭出自己锋利的牙口,轻轻浅浅的在上头或咬一口,或舔一下,不一会儿那红梅便完全地绽放在山峰之上,傲然开着,引人采撷。 楚泽朔兮迷蒙中只觉得胸口涨涨得痒的难受,不自觉地便嘤咛出声,细细黏黏的声音是对被恶蛊俘获理智的允炀最大的褒奖,她低下头去,一寸一寸的品尝这具泛着处子之香的身体,所到之处,均是红梅盛开。 不大会儿便来到了芳草萋萋之所,允炀眯着眼睛盯着不断流出玉液的洞口研究了会儿,旋即低下头去,用鼻尖顶了顶,恶作剧式的又向里面吹了口气,不出所料的见那洞口颤了颤,流出来的玉液更多了些。 看着不断往外涌的玉液,允炀莫名地觉得口渴,低下头趴伏在洞口,她缓缓地伸出舌尖,一点点逡巡进紧闭的穴口,用牙齿啮咬着洞口里的桃花核,又不断用牙齿攻击着两边的花瓣,不一会儿,来自于头顶的声音更大了些,允炀满足地笑笑,舌尖便完全进入到狭窄而湿热的洞口里。 楚泽朔兮模糊中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挤进了身体里,她还来不及多想,那异物便不断的冲刷着她的身体,好像全身的感觉都汇集到了那处,酥麻酸软的,让她想要尖叫出声,然而出口的却是她自己也能听见的猫一样的哼哼声,让她觉得有些害羞,却依旧控制不住的不断流出来这声音。 舌尖越被推阻,允炀就越是将舌尖往里头挤靠,这样不畏险阻的不知过了多少回,她的舌头有些发麻时,才退将出来,继续覆在人身上,继续方才的亲吻大业。 而楚泽朔兮,在身体里的火烧感稍微退下来时,撑不住身体里异样的感觉,已经完全的昏睡了过去。 第101章 楚泽朔兮是在一片鸡鸣之声中醒过来的。 盯着淡青色的帐顶,她云里雾里的还有点回不过神,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眨眨眼好半天才回想起来自己是跑到一个叫云梦泽的地方来游玩了,观看了这里成婚的仪式,好像还要吃酒……然后呢?。 回想到这里记忆戛然而止,楚泽朔兮头有些疼,肚子里空空的也打起了鼓,楚泽朔兮转头左右看了看,发现她正躺在一张四周悬挂了淡青垂珠帐子的床上,看装饰,这床绝对不是允顺家的,那么她是昨晚吃喜宴喝多了被哪户人家好心收留了吗? 就那么一会儿,楚泽朔兮便想了许多,最后在肚子不断唱空城计的催促下还是决定先起来看看情况再说,手刚撑了下床铺想要坐下来,下一瞬,她却愣在了那里。 她就说怎么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等她想要坐下来,脑子稍微从酣睡中恢复了些意识时,她才惊觉到不对味的地方。 她的下身酥软的厉害,腰也快要疼得断掉一样。 脸一下变得煞白,楚泽紧紧抓着盖在身上透着莫名香气的被子,咬了咬牙,一点点的掀了开来。 万朵烟花在脑中炸开一样,楚泽朔兮立时懵在了那里。 没吃过猪肉她还没见过猪跑吗?那一朵朵盛开在身体上的红梅,还带着淤青的,别告诉她那是被蚊子咬的,尤其是某两处山峰的顶点,周围的齿印尤其明显,可能是受得刺激过多,现在还直直地挺在原地。 红一阵白一阵的变着脸,最后,楚泽朔兮面无表情的硬撑着坐了起来,盖在身上的薄被顺势滑了下来,露出她斑驳的身体。 恰巧此时,床帘被人拉了开来,楚泽朔兮冷着脸抬头,便意外的看见了脸上寒霜比她还要重的允炀,还是戴着那碧青色的面罩,露出娇俏的下巴,手里端了木托盘,上面放了碗米粥,旁边还放了套衣服。 云梦泽的大祭司,她怎么会在这里? 楚泽朔兮皱眉,百思不得其解,却见允炀把手里的托盘放下床头桌上,拿过来那套衣服,坐在床沿,一把什么都没穿的她抓过来,想要往她身上套衣服。 楚泽朔兮一慌,这才想起来她还是什么都没穿的状态,当下躲过她抓过来的手,双臂横挡在胸前,对着她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扬扬手里的衣服,允炀很淡定,“给你穿衣服,你想裸着出去?” “我自己会穿!” “你还有力气?” 楚泽朔兮被她说的脸红,刚想反驳,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猛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她,颤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力气的?你……你……” “你中了比催/情药还要厉害的东西,是我帮你解的。”允炀很直白,面无表情道,“但是那东西药性太强了,昨天只解了七分之一,想要完全解开必须再花六天,每天需要花两个时辰。” 那岂不是……那岂不是……岂不是每天都需要和她……不不不,关键不是这个,关键是……关键是什么?楚泽朔兮被突来的信息击得有些晕眩,一时间竟呆住了。 见状,允炀也不多说什么,拿过来自己的衣服替她一一穿上,所幸她们身量体态相差不大,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的,便替她穿好了衣服,在她混沌时,将她抱下床,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我要回去。”幽幽地,楚泽朔兮忽然道。 正在给她拿洗漱用品的允炀闻言,头也不回的点头,“可以,六天之后放你回去。” “我现在就要走!”楚泽朔兮态度很坚决,“我才不相信有哪个春/药需要七天才能解开。” “我从不骗人。”第一次被人这么忤逆,允炀也很生气,却也不想暴露云梦泽的秘密,只冷道,“你尽可以不信,也尽可以走,到时死了,可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 楚泽朔兮安静了。 半晌,她才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我饿了。” 允炀看她一眼,走过来扶着她站了起来。 “先去洗漱,再吃东西不迟。” 楚泽朔兮扶在她手臂上,借力一边慢慢往前挪动,一面愤恨不已。她当时是哪根筋不对才答应了过来这边旅游的啊! 这其实可以当做是午饭的吧。 楚泽朔兮欲哭无泪的看着手表上指针的走向,使劲地戳了戳手里的粥,再愤恨的吃下去。 拿了书正在认真研究的允炀听见响动,抬头看她一眼,而后便不一直低头研究书上内容,不再抬头。 “我吃完……嘶——你这个色狼!” 吃完了东西,楚泽朔兮放下碗筷好半天却不见对方有什么表示,淡然地一直拿着手中的书翻看,不时喃喃说些什么。好奇书中内容,楚泽朔兮便也绕到她身后,却在看见书上内容后差点红着脸背过气去。 不为其他,因为允炀手里拿的书便是集历代大祭司心血之作的,为女子解情蛊的书。上面解释浅显易懂,配图栩栩生动,给从来没有看过成人书籍的楚泽朔兮以极大的冲击和刺激。 被她叫做色狼的允炀异常无辜,想了想还是对她扬了扬手里的书,道,“每日午后一个时辰,晚间一个时辰,很快就没事了。” 没事才怪啊,你以为这种东西是吃饭么?纵欲伤身啊少女! 楚泽朔兮脸白的可以,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问她,“我叫楚泽朔兮,楚是荆楚的楚,泽是云梦泽的泽,朔兮便是朔月的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云梦泽大祭司的名讳除父母亲人外是不能轻易告诉旁人的,但这书上说,但凡大祭司为女子解了毒,就必须认同那女子相等于自己妻子,妻子啊……允炀想了想,直言答道,“允炀。” “果然这云梦泽里头的人都姓允么?”喃喃了句,楚泽朔兮又道,“我要出去找我的朋友。” “可以,但你得先解毒。” 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楚泽朔兮忙道,“不是……我的朋友就在这云梦泽外城里住着,我要去找她们。” “这样啊。”允炀爽快地一把拉过她道,“我可以陪你去找你的朋友,不过在那之前……楚泽姑娘,今日你的解毒时间到了。” 楚泽朔兮神情一僵,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又被人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允炀笑着脱下了她刚穿上没多久的衣服。 楚泽朔兮:“……我有个要求。” 脱衣服的手一顿,允炀扬了扬自己的下巴,“说吧。” 楚泽朔兮把头埋在枕头里,闷声道,“……温柔点。” 摸了摸下巴,允炀含笑答应了,“好的。” 但事实证明,女人在床上的话都是信不得的。 身体刚贴在一起,受恶蛊的影响,允炀便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承诺,整个人又变成了昨晚那样的状态。 不断的围着山峰上的两点红梅舐咬着,手下却偷偷摸到禁闭之地,被恶蛊刺激得红了眼睛的允炀回想起来方才所读的书上记载的东西,便停了所有的动作,试探着拨开了包裹住美人花蕊的花瓣,找到隐藏其中的花核,极尽轻拢慢捻之事。 楚泽朔兮迷迷蒙蒙的察觉到了,微微睁开了眼,疑惑问她,“你干什……嗯……” 话未说完却已经不成语调,出口的都是让覆在她身上的人愈发兴奋的嘤咛。 允炀眼睛发出亮光来,将身下人长满芳草的花瓣拨得更开,露出其中已经挺俏充血的花核,慢慢压紧自己的身体,霎时间,不同丛林里头的两朵花核便厮/磨挤压在了一起。 唇舌不断的在她两边的山峰周围撕咬,身下动作不断的来回研磨,从小腹带来的酥麻感让允炀不住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呜咽的喘息,听见底下人低低的呻/吟后,她心里烧的那把火更旺。腰身下垂,将全部的重量和感官全部付在两人交贴的那处,不断有透明的玉液自那处流出来,竹床被撞击的咯吱咯吱响,空气中也不断传来“啪啪”的水声,弥漫着香甜的气味。 这一场白日的□□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可怜“旧伤”未愈的楚泽朔兮,在被她折腾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在又一次欢愉来临的时刻,晕了过去。 这个该死的骗子!晕过去之前的楚泽朔兮心想,说好的温柔呢!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楚泽朔兮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看着端过来饭菜的允炀,面无表情道,“我觉得,我不用解毒就会被你做死在床上。” “咳……不会的。”看着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允炀有些惭愧,历代种在大祭司身上的恶蛊都代表了一种人类的邪念,她的恶蛊代表的是“欲”,所以面对这件事情,她很难控制自己,明明不想那样,做着做着却失了控。 楚泽朔兮明显不信她的话,偏过了头没理她。 允炀连忙解释保证道,“我在你的饭菜里加了可以补身体的东西,而且,而且……我碰你的时候用的都是云梦泽有记载的特有手法,原理应该就像你们的足疗一样,是对身体有好处的。” 咬人那么疼还有理了是吧?楚泽朔兮闻言,愤怒的转身,指责她,“那我怎么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是因为你身体虚。”把饭菜捧到她嘴边,允炀端着脸说的理所当然,“你把这饭菜吃了,之后咱们再来两次就好了。” 楚泽朔兮:“……” 她能喊救命吗? 第102章 按照云梦泽的规矩,有成亲这类繁衍子嗣的大事发生时,内城的隐门三日不闭,外城的子民可以随意进入内城,内城居住的云梦泽上层中人也可以不受拘束地去往外城,颇有古时关外解禁流通互市的意思。 外城的人在这三日里围在街道两边摆好自家贮存的粮食和手工艺品,自会吸引内城里头的人前来购买,既满足了内城人的需用,又可以让外城的人赚取生活费用,云梦泽尚未与外界通联之前,外城的人便靠着从内城里换来的钱币过日子。 在外城作为旅游观光地吸引游客前来游览以后,外城的人虽富裕了不少,不再靠内城过活,可为了尊重祖先遗留下的传统,也是为了表达对大祭司的尊重,这三天还是内外双城最为热闹的日子。 楚泽朔兮向来不太喜欢热闹,可难得来一趟,她可不想什么都没见识到便灰溜溜的回去了,再者,她那么久没回去,那帮人恐怕得疯。因此,在得知这件事以后,第二天身体好上许多的她,二话没说就拉着满脸不情愿的罪魁祸首跑到内城街道上去了。 根据她对吴言允意那群人的了解,有那么好的机会可以游览,她们绝对不会错过,肯定会在内城里头乱逛。果然不出她所料,最后让她在一家卖精致香盒的店里找着了正站在摆了许多香盒架子前兴高采烈挑选东西的王佳,和站在她旁边明显有些不耐烦的两个女人以及无奈苦笑的允顺。 “天哪,朔兮你去哪儿了,我们找了你一天,哪里都没找到,吓死我们了!”陪着兴奋的王佳在这无趣的店里挑挑选选的已经有好几个小时,吴言心里担心楚泽朔兮,早就有些烦了,眼睛四处乱瞟的时候不经意便看见了拉了个人从门口进来的楚泽朔兮,她心里一激动,连忙上前一把抓住她,狂喜道。 经她这么一唤,其他的人也都往门口看,见真的是消失了一天的楚泽朔兮,也都围了上来。 允意更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扑上来抱住了她,哭着道,“朔兮,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们了,你知不知道!” 楚泽朔兮笑的有些尴尬,心想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消失,又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要和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人滚床单?然而看看允意哭的那么伤心的样子,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淡道,“我不是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吗?” “朔兮,你没事就好。”跟上来的允顺也有些释怀,叹道,“我们都商量好了,要是明天你再不出现就去报警了,还好你人没事,不然,我可要担一辈子的罪和愧疚了。” 旁边的王佳也附和道,“对啊,朔兮,你到底去哪儿了?我们拜托人找遍了这可能的地方,都没找着你——咦,在你后面站着的,是你在这里新认识的朋友吗?” 经她这么一说,楚泽朔兮还想起来还有个大活人站在她后面呢。连忙把抱住她的允意推开,转身拉过来一直冷着脸好像别人欠了她几百万一样的允炀,推到众人面前,硬着头皮介绍道,“介绍给你们认识,允炀,我前天……迷路的时候,就是她收留的我。” “咦,好眼熟啊……”王佳看着戴了碧青色面罩的允炀有些疑惑,她们在观礼的时候,位置没有楚泽朔兮站得前,是以并未看清那大祭司长什么模样,只是模糊记得穿了件长衫。 莫名的熟悉感允顺也有,他虽然在云梦泽长到大,却只见过前任的大祭司,他与允炀同岁,只听得人说这一代的大祭司容貌绝世,却最多不过是远远瞧得其形而已,并不曾真正见过。见楚泽朔兮如此介绍,便也真当是她的朋友,友好的对允炀笑了笑。 吴言与楚泽朔兮同班,也知道她向来不喜欢和陌生的人接触,她厚着脸皮缠了她许久她都是爱理不理的,偏对这个没认识两天戴着面具遮丑的叫允炀的怪女子,表现那么的熟悉。当下心里就有些不平衡,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允意倒没有想太多,见楚泽朔兮说这个戴着奇怪面具的女子是她朋友,认定“朔兮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个理的她,马上就伸出手,跟她打招呼笑道,“你好,我叫允意。” 允炀冷着脸掀眼皮看了她一眼,不答话也不伸手,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楚泽朔兮看。 场面一下子陷入尴尬的冰点。 楚泽朔兮见状,赶紧圆场道,“呵呵,其实,她性格比较怕生,不太习惯和刚认识的人有身体接触。”说着,一把搂过她的腰,伸了手在她腰间掐了掐,转头对她皮笑肉不笑道,“你说,对不对?” 允炀懒洋洋地看她一眼,既没赞同也没反对,一副我懒得理你们这些俗人的模样。看得楚泽朔兮恨不得把她表里不一的兽行公之于众。 “嗯,我倒不知道,咱们的大祭司竟然是个怕生的人呢。” 正尴尬着呢,一个身穿绣金麒麟玄黑描红长衫,手拿折扇的男子便笑着走了进来,面貌比允顺还要阴柔风流几分,脸色苍白,颇有几分古时候大家公子的派头。 进得门后,向惊讶不已的众人作了个长揖,自报家门道,“在下允琨,乃云梦泽新任族长。” 浑厚的男声听在楚泽朔兮耳朵里总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见过。 云梦泽地处西南,气候潮湿炎热,是以多虫蚁走兽,地方上的人为了防患那些,行走时也会带了自家做的蛊粉,当做防身之物。 在云梦泽,蛊就如自家养的牲口那般平常,有新生婴孩出生时,便会由云梦泽中掌握着百蛊之王——恶蛊的大祭司来为新生儿种上命蛊,以保那孩子一生不受野兽毒虫侵害,平安终老。 蛊这种东西,据说传于苗疆,武帝派人联络月氏的使者回途时带了一小国打扮的能人,那能人自称上可呼龙驭凤制不死药,下可不动兵刃而夺人性命于顷刻之间,深受武帝喜爱,给养俸禄行走于朝廷,武帝死后,便不知所踪。 历史从不缺乏这样的异人,后人读书时看一看这样的记载,笑一笑也便过了,却很少有人知道,那人便是创造整个云梦泽的人。 这整个云梦泽的人,都可以算是那个人的子孙,然而真要算一个嫡系子系的话,掌管云梦泽祭祀和研制蛊虫的允炀这一脉与历代继承族长位子的那一脉,便是嫡系,余下的,则是血脉疏远的子系。 这两脉嫡系里,一脉世代以男子为尊,一脉世代以女子为上,如此矛盾的原因,却是因为云梦泽事实上有两个首领,一个便是作为大祭司的允炀,还有一个,便是眼前这个,莫名出现在她们眼前的男人,据他自己说,他是这里的族长,名叫允琨的。 “大祭司,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拿折扇半遮住脸,允琨笑着和允炀打了个招呼,视线却落在她身边的楚泽朔兮身上。 后者表情淡淡,将还在好奇与他对望的人一把拉过圈在怀里,阻挡住他的视线,“我们前日晚上才见过面。” “哎呀,大祭司记性可真好。”收回折扇,允琨见状有些扫兴,难得这云梦泽里头可以和大祭司比肩的美人呢。 “可惜长老会的那些长老记性就不怎么样,也可能是老了。” “怪不得你这么快就能从水牢里出来,看来,那些长老是真的老了。” 允琨闻言嘴角掀起,与面无表情的允炀对视,“没办法,谁让我是这一脉唯一的子嗣了呢?” 允炀神色更冷,她忍长老会的那些墨守成规的老顽固已经许久了,就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是祖先留下来的唯一嫡脉,便默许他做尽了坏事。他屋子里那一堆强娶来的女子她已经装作没看见了,孰料他竟然还敢用□□欺瞒诱哄女子,更甚至于直接向美貌女子下情蛊。 想到她前日晚上找到楚泽朔兮时的情景,允炀便觉有股无名的火气堵在胸前,上不来下不去。 送水牢真是便宜了他,如此恬不知耻灭绝人性,如果下一次再让她逮到,她一定要挑了他的皮! 似乎是猜到了她所想,允琨笑着走近她,不畏她杀人眼光,贴在她耳边轻笑道,“与其想着怎么惩治我,大祭司还不如想想怎么保住你怀里的美人比较好。毕竟,大祭司应该也知道那些长老们有多疼我的。” 如果允琨是个不折不扣的恶虎,那么那些助纣为虐的长老怕就是受了允琨贿赂的鬼了。回想起平日里那些长老的言行,允炀捏了捏拳,冷着脸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们一眼,允琨转身对自从他自报家门后便像是傻了的四人道,“怎么样,这内城,好玩吗?” “啊,很好玩……谢谢。”余下三人没什么表示,王佳率先涨红脸回道。 允师兄说的不错,这云梦泽内城里头的人果然各个都是美人,虽然那位蒙了面的大祭司看不清楚具体容貌,但通过她的身材和仅露在外的下巴鼻梁来看,绝对不会是个丑八怪。而这位和她们搭话的族长……王佳害羞得偷偷瞥了眼,竟然比她喜欢的允师兄还要好看一些。 “呵呵,那就好,希望你们玩的愉快。”允琨笑着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 嗯,这个女孩长得倒不是太出众,不过可以试一试是什么滋味。至于余下的两个女孩子么……允琨沉思的看了眼那边因为楚泽朔兮被允炀抱着而神情不太好的允意和吴言,嗯……他最讨厌的便是般若了,尤其还是喜欢女人的般若,让他看一眼都嫌弃恶心。 既然这样,那么就只好浪费掉,直接用吧。 第103章 她们进来的这家香盒店的是内城里颇有名气的老字号了,店主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女,穿着素蓝色的衣裤,头发盘起来,面貌和善,打扮得很素净,为人也和和气气的,先前王佳她们一行人在店里头挑挑选选半天,也没有露出丝毫不耐,一直微笑给王佳解说那些香盒的来历和好处,直到楚泽朔兮拉着允炀进来了,才惊讶得愣在原地好半晌没动,就连后面的允琨进来了,她也忘了上前招呼。 在云梦泽神祗一样的大祭司啊,竟然屈尊到她的小店里去了,她莫不是在做梦吧? 脸上挂着闲适的笑,允琨摇着手里的折扇绕着香盒架漫不经心地走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各自己心意的香盒,正欲开口询问店主有没有私货的时候,便看见那上了年纪的女人直勾勾地盯着允炀一副激动的神色。 又来了。 允琨冷笑,从小到大,只要他和允炀一起出门,受到最多崇敬的永远都是允炀,那些长老明明信誓旦旦的说过他才是这云梦泽实质上的第一首领,可无论是那些长老也好,还是这些愚昧的子民也好,永远都是尊崇允炀那个除了弄蛊一无是处的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甚至于把那个种了情蛊的女人带回了自己的住处颠倒阴阳,那些长老们都没有站出来说些什么。 反观他,连娶亲都要被限制的人,娶亲只为了繁衍下一代族长之位。 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想着,他漫步走了过去,笑着用折扇敲了敲那店主的肩膀,“怎么,店主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 “啊,是族长……”一下子回过神,看见允琨的脸,店主连忙低头道歉,“真是对不住,忘了招待族长……” “行了,行了,这些客套话……”不耐烦的摇头,允琨直接越过那店主走向一大排供着香盒的架子,“我自己随便看看,你不用管我,去看看你们的大祭司有什么需要吧。” “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店主一颗心放了下来。 “喂,你认识那店主吗?怎么她看见你就像是看失散多年的私生女儿一样激动啊?” 这边厢,楚泽朔兮也注意到了那店主的神色,好容易挣脱允炀快要憋死她的怀抱,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呢,转身便看见那店主眼睛放光地对着她们这边看,眼看就要哭出来的模样,楚泽朔兮一阵好奇,看了眼身后的允炀,八卦的问道,说着一直前后转头看,顺便一直在对比她和那店主的容貌,想来是要证实允炀是不是那店主的亲生女儿。 看着她的举动,允炀一阵阵黑线。 云梦泽因为养蛊本就比常人迷信许多,加上大祭司这一职在云梦泽传承千年留下来的威信,在土生土长的云梦泽人心里,大祭司就好比是神一样的存在,因而对于这样的视线,允炀早就见怪不怪了,偏楚泽朔兮新鲜得很,竟敢乱把她当成是人家的私生女。 真是岂有此理。 把人抓过来,允炀冷着脸带着她走到那激动不已的店主跟前,一把把她推到那店主眼前,淡问,“有没有适合她的香盒?” “哎,有有有!”那店主一愣,看了白衣的楚泽朔兮一眼,连忙建议道,“这位姑娘,看起来素静得很,竹根松香的,怎么样?” “呃……”楚泽朔兮有些不明所以,“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比较好,而且……” 异常无辜地耸了耸肩,楚泽朔兮淡定道,“我旅行的钱里面并没有包括买纪念品这一项。” 她这样说,店主也有些尴尬,看了看允炀不知该说什么,她店里的东西都是外城里住的老工匠们耗费时间雕刻的精品,收购的时候每一件都花了大价钱,她也是要生活的,总不能白送吧。可这又是大祭司开口要的…… 一时之间,店主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钱算在我账上,待会儿你到城里司库去,自会有人把钱给你。”允炀道。 楚泽朔兮闻言一愣,随即立即拒绝道,“不用了,我不想要那个东西,也不想花别人的钱,不用帮我拿了。” “啊,大祭司……这……”店主也有些震惊,看了看允炀,又看了看楚泽朔兮,“要您亲自破费……” “行了,你快去找合适的香盒吧。”允炀不理她,指了指自方才便一直沉默站在店门口的四个人,“顺便帮他们每人也拿一个,账算在一起。” 云梦泽多毒虫猛兽,其中心地不纯的人也不少。在外城倒还好,只是内城里住的多是族中能人,其中不乏会养蛊的恶人,虽然养的蛊比不得大祭司,但普通人若是不小心招惹上了,指不定就不知怎么死了。 云梦泽中人,送人香盒时,不会单独只送一个盒子,而是连带送自己养的蛊,这样才算是有诚意。 大祭司说要送他们香盒,其实是要送他们防身的蛊。 在允炀话落的瞬间,从小在云梦泽长大的允顺便领会到了允炀的用心,当下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在云梦泽,作为掌管着百蛊之王的大祭司很少会送人蛊,但只要送了,那蛊就必然不同凡响,甚至可以在关键时刻保下人的一条命。 受了这么大的礼,允顺感激地赶紧拉着其他三个女孩对她语无伦次鞠躬道,“多谢大祭司!” 其他三人一阵莫名,尤其是长在自由环境下的吴言与允意,对于这样的礼节很是抗拒,就算被允顺拉着,也直直地站着没动,王佳原本要鞠躬,看了看她们两个,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弯下腰。 允炀淡淡地向他们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没说话。 而原本害怕大祭司会责怪她们不知礼节的允顺见状,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 就如古时的汉人爱佩戴香囊一般,自古以来,云梦泽的男女老少便格外钟情于可以装蛊的香盒。是以,云梦泽人对香盒格外上心,在制作上更是格外花费心思。 因为是允炀拜托,那店主很快就拿来了店里最好的香盒,四个纯竹根抠的香盒依次镂空雕了寓意四季的梅兰竹菊四种花,花朵栩栩如生,拿在手中隐隐约约竟还能闻见那四种花的香气,精致小巧的做工很快俘获了另外三个女孩的心,一见便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楚泽朔兮看着却没有什么兴趣,怏怏地站在一边看她们讨论着该选哪一个。 “怎么只有四个?”允炀见状皱眉,问那店主,“这里可是有五个人。” “大祭司,真是对不住,这四个算是咱们小店里最好的了。”店主内疚地道。 允炀眉头皱得更深,显然是不知道该如何分配这四个香盒,楚泽朔兮见了,直接道,“这样正好,反正我也不想要这东西,你既然那么想送,给她们四个好了。” 允炀扫她一眼,没说话,这时,一直在香盒架另一头鉴赏的允琨走了过来,看看店主手里拿的四个东西,笑了,对允炀道,“外头卖的终究比不上自家的好,这店虽说在整个内城都是有名的,但允琨相信,以大祭司的秉性,若想要真心送亲密的人,也应该是瞧不上这些东西的吧?” 说着,他用折扇挡住半边脸,意有所指地往楚泽朔兮那边看了一眼。 允炀当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抬眼瞥了下一边置身事外的楚泽朔兮,眼珠子转了转,抿了抿淡色的唇,开口对店主道,“那就要这四个了。” 又对拿着那些香盒把玩的几个人道,“你们四个自己从里面挑个合意的吧。” 允意与吴言听见楚泽朔兮的话,有意相让,便异口同声道,“我们不要了,还是给朔兮吧。” 楚泽朔兮连忙摇头,“我不喜欢这东西,也带不惯,看你们那么喜欢,别顾虑我了。” “她到时候自然会有,你们顾好自己就好。”允炀冷着脸道,“让来让去的也不见得就是真心的喜欢。” 她一句话戳中了两个人的心思,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往楚泽朔兮那里看一眼,低下头开始在四个香盒里挑选起来。 允炀略带挑衅地对楚泽朔兮抬了抬下巴,楚泽朔兮偏过了脸,淡定的装作没看见。 王佳与允顺不明就里,还是欢欢喜喜地在香盒里挑选。最终,王佳选了梅花的,允意恶趣味地选了菊花的,吴言喜欢清淡的兰花,而尊重女士选择的允顺自然拿到了竹子的。 看着四人好生的选好了物品,允炀淡淡点头,正要说话,允琨抢在她前面指着王佳对店主笑道,“老板娘,这个女孩买香盒的钱,算在我账头上。” 他这么突然一说,其他几人俱都盯着王佳看,眼里或多或少藏了几分看热闹的暧昧,经受住这样的视线,当事人瞬间便羞红了脸。 “族长,您……”店主为难了,看看摇着折扇风淡云轻的允琨,小心谨慎地说话,唯恐开罪了这个内城无所不知阴晴不定的主,“可是大祭司说……” “不就付个钱么,谁付不是一样,店主你真是太小心了。”允琨一笑,转身看允炀,“我的钱是从司库拿,大祭司的钱也是从司库拿,有什么分别么?店主这样精明的人,怎么不知道这个道理?对吧,大祭司?” “既然你想付,随你。”允炀看了眼那害羞低头的女孩,又与笑望着自己的允琨对视半晌,淡淡开口道。 “那就太谢谢大祭司了。”允琨眼角挂着笑。 谁送香盒就是谁送蛊,允炀,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既然你知道,还由着我,允炀,你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允琨盯着允炀若有所思,店主则对着还在低头害羞的王佳叹了口气。 可怜的孩子,马上就要落入虎口了,还不知情呢。 第104章 买了香盒,允琨笑着离开了,楚泽朔兮她们余下几个过来游览的人商量着也要走。 到了外头,楚泽朔兮正兴高采烈地要跟着允意她们一起出内城去允意堂兄家看看呢,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拽住了她的衣服后摆。 在伙伴疑惑的眼神里,楚泽朔兮僵硬的转过了身。 允炀正抱臂站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时间不早了。” 时间不早了,时间不早了,时间不早了。 这句话有如魔音穿脑,不断地回响在她的耳边。 楚泽朔兮颤抖地伸出手腕,看着表上的时针欢快地跑到了十二,的确是时间不早了,到晌午了。 快要到她“受刑”的时候了。 楚泽朔兮欲哭无泪,允炀笑的欢畅无比。 随便搪塞了一个理由,楚泽朔兮辞别其他人,怀着闹腾不已的心跟着允炀垂头丧气地回了她的住处。 接下来,就是少儿不宜白日宣/淫的时候了。 “混蛋……呜……混蛋……你……慢点啊……禽兽……呜……” 正在湿泞洞穴里勤奋耕耘的人闻听后,不但没有依言停下来,动作反而越来越大,眼睛紧紧身/下盯着面颊潮红,眼角泪珠湿了鬓角,双手死抓着床单不放的人,带着猛兽抓住了食物的愉悦感。 一声呜咽的哭叫后,这场□□终于落下了帷幕,趴在床上,楚泽朔兮被折腾的已经软成了一滩水,连抬个手指的力气都没了。她算是看清楚允炀那个禽兽的真面目了,之前保证好的温柔呢?! “咳……你还好吧……” 完全从情/欲从抽离出来的允炀见状有些愧疚,她也不想这样折腾的,只是每次碰上这种事,受种在她身上的恶蛊影响,不知不觉她的理智就没了。 “你走……”楚泽朔兮无力的闷声道,她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她那张脸了,平常冷冰冰的看起来正经无比,谁知道皮囊之下藏了颗那么……那么……那么“狠”的心! “给你,这个,拿着。” 允炀当然没有傻到会听她的话就这样离开这间屋子,不说楚泽朔兮半死不活的躺床上她不放心之外,这屋子本来就是她的,哪里要主人走的道理? 理所当然的,她忽视了楚泽朔兮的那句话,转而拿出一件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从背后戳了戳楚泽朔兮肩头,淡道。 意料之中的,被戳的人一动不动的装死没理她。 允炀也很淡定,直接从背后抱了上去,楚泽朔兮被她这样举动吓了一跳,以为她又想压自己一次,一下子也顾不得浑身酸痛了,赶紧转身爬起来往床里面退,同时一手死抓着被子不放手,盯着她的眼睛里也都是戒备,带着一丝哭腔质问她,“你这个禽兽,你又想干嘛!” 允炀对她这般防备自己的行为很无语,朝她摊出手掌心,淡道,“我只是想给你这个。” 幼儿拳头大小的一个盒子,盒身上头雕了个鸟嘴蛙身兔尾四不像的东西,四周缭绕了祥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不过碧青的颜色倒与允炀戴在脸上的面具有些相似。 那是什么东西? 楚泽朔兮歪头不解,眼睛还是戒备的盯着允炀,就像是害怕她突然捕食扑过来一样。 “这是我族大祭司才能持有的香盒,它可保你一生平安顺遂,还可以延年益寿。”允炀解释说道。 楚泽朔兮闻言,鄙视的看了眼她,“你这个神棍,除了这盒子颜色稍微好看点,哪里能延年益寿了,想让我不记仇,能不能换个方法?而且,你想好了确定要给我啊,我可没有付你东西的钱。” 允炀瞬间胸口被堵上了一口老血,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香盒可是她们大祭司这一脉传了千年的昆仑玉所制,里面放了她的本命恶蛊,多少人做梦也想弄到的东西,她竟然说她是神棍!还跟她说钱财!允炀整个人都不好了。 “给你就拿着,废话什么!”憋着气,允炀冷脸把东西塞到她怀里,威胁道,“要是弄丢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楚泽朔兮撇撇嘴,不情愿的点了点头,低头好奇地摆弄着那香盒,看见盒子外雕着那四不像嘴巴的地方有个拉环,下意识的就要拉,却被允炀一下子按住了手。 楚泽朔兮一愣,抬头看她,“你又干嘛?” 允炀一脸严肃,“我族规矩,香盒不可打开。” “你们规矩可真多。”抱怨了句,楚泽朔兮有些不甘心的问,“那万一我打开了呢?” “厄运缠身,死无全尸。” 这话说的太重,楚泽朔兮有些不太相信,可允炀说这话的表情点实在是太凝重,也让她有了畏惧,点点头打消了想要打开这个跟潘多拉的魔盒有的一拼的香盒。 “你饿不饿?”见她收下了东西,允炀满意的问道。 “你说呢,你这个禽兽!” 她们回来的时候差不多一点钟,现在看看时间已经快要五点钟了,又是这么长的时间……楚泽朔兮捂脸,她真怕自己撑不住就倒在床上了。 “那我们出去吃东西吧。”允炀笑的很干脆,对着她伸出了手。 没好气的白她一眼,楚泽朔兮刚想说什么,她搁在床头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房里,铃声刺耳得像是催命的符咒。 “哎,是谁啊?”楚泽朔兮有些奇怪,唤允炀,“那只禽兽,去帮我拿一下手机。” 这怨念是得有多大啊,连名字都不叫了,直接喊禽兽。 允炀无奈的看她一眼,起身下床把嗡嗡嗡响个不停的手机递给了她,“劳烦喊我全名,谢谢。” 楚泽朔兮不理她,接过来手机,划开键盘锁,看见上面的来电人一愣,竟然是平常不怎么跟她说话的允顺打来的,他是有什么事么? 想着,楚泽朔兮按下了接听键,刚说了句“允师兄有什么事”,就听见对面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哭声。 “朔兮……朔……兮……你快过来……王佳她……她死了!” 晴天霹雳一般,楚泽朔兮傻在了原地,连说话的声音都发不出来。电话那头允顺还在语无伦次的说着什么“好惨,外城”之类的话,楚泽朔兮却已经灵魂出窍一半了。 她与王佳虽说不太熟识,却依然震惊于美丽生命的瞬间消逝。 挺清秀腼腆的一个大活人啊,怎么突然之间就死了呢? 一直坐在她身边的允炀见状,心里明白了大半,不动声色的自她手中拿过电话,对着那头问清地址后,便挂了电话,轻轻的把人抱在了怀里,拍着她的脊背。 她早已见惯了生死,对于这些并无多大感触,可楚泽朔兮尚未完全踏入社会,自然不会明白,世人所说的世事无常和人心险恶。 有白就有黑,活在这世上,总要有活着的资本,也总要编织好一层防护壳来保护好自己。她不是神,做不到普度众生,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护好怀里的女孩子。 草草的吃了东西,楚泽朔兮紧紧拉了允炀的手便往允顺所说的外城赶,其时暮色已尽,余晖尚存,吞噬天边的黑暗却越来越重,楚泽朔兮一面走一面害怕的往允炀那边靠了靠,唯恐这黑暗像个贪吃的饕餮把她吞入腹中。 允炀见状,把她半拉入怀里,一路携着她,好歹是在隐门关闭之前勉强到了外城。 外城不比内城入夜便会沿着街道点着灯火给行人照路,此时街道黑黢黢的一片,一般人家早已关了大门洗漱睡下了,四周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得见蛐蛐的叫声,楚泽朔兮拉着允炀,打着手机上的灯光,不大一会儿就到了允顺告诉她们的地方——外城小河边的河堤上。 还没走近,震天的哭声已经让楚泽朔兮心有余悸,拉着允炀的手也抖个不停,腿脚软得和下了锅的面条一般,见她如此,允炀默不作声的弯了腰,打横将她抱起,几步走到了河堤旁离水车最近的地方。 那里,已经围了一圈人。除了允意吴言允顺一家以外,允意新婚不久的堂兄也在那里,几个男人或打着手电筒或拿着灯笼,站在了那边一言不发,吴言已经哭得躺在了地上在小声地抽噎,允顺母亲在她旁边为她擦眼泪,允意则蹲在地上说些什么,想来是安慰她的话。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允意的堂兄回过头来,见到抱着楚泽朔兮的允炀,惊讶道,“大祭司,您怎么过来了?” 允炀不答,慢慢放下怀里的楚泽朔兮,牵着她走到了人群里。 他的一声唤也得了其余几人的注意力,原本在地上哭得快要晕过去的吴言听说了允炀的名字,忙抬头一看,果然楚泽朔兮站在她旁边。见到楚泽朔兮,她所有的情绪便全部爆发出来,纵身爬起来,一个跨步走上前便把楚泽朔兮抱在了怀里,哭的更是凄惨了。 “朔兮……佳……佳她……” 她泣不成声地在怀里发抖,楚泽朔兮也不好推开她,只好一边安慰她一边借着灯光往地上看,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楚泽朔兮便失了三魂六魄。 只见王佳凸着眼珠子躺在地上,嘴巴大张,本应该吐出来的舌头却不知何时被人割了,丢在已经被割了的鼻子上,七窍流血,覆盖住了原本清秀的面貌。腹部开了个大洞,露出来里面流了一地的青黄色肠子内脏,心脏却被单独摘了下来,血管已经完全变成了青黑色,放在她尸体旁边,一张一弛的还在跳动。 “呕……” 胃里一阵翻腾,楚泽朔兮到底没忍住,还是推开吴言,吐了出来。 第105章 王佳死了,还死的那么惨。 要不是亲眼所见,楚泽朔兮始终没办法相信这个事实。 怎么会这样的?明明她们之前在香盒店前分手的时候,她还腼腆的向允炀道谢,还担忧的问过她有没有事的。 挺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能说没了就没了? 然而对于这件事,与王佳同学好几年的吴言冲击更大,从发现尸体的那一刻便一直在哭,整个人哭到已经虚脱需要人架着才不会倒下了。 河堤旁静谧的只能听见些微弱的哭声,允炀扶着犯恶心的楚泽朔兮,环视了一圈沉默站着的人,好一会儿才淡问道,“这件事,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帮忙扶着吴言的允意闻言,说道,“下午我们一起回去后,她说她身体不舒服想要回房间躺一躺,我们其他人为了不打扰她也就没跟着进房间,等到吃饭的时候,怎么喊她也没答应,我们觉得奇怪,拿了备份钥匙打开门却没看见她,以为她趁我们所有人不注意跑出去透气了,我们几个人就出来找她,然后……” 然后就找到了她的尸体。 楚泽朔兮苍白着脸闭着眼睛靠在允炀身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尸体,还是那么惨的模样,内心除了可惜和犯恶心外,她再找不到其他词语可以描述自己的感受。 扶着她的允炀心知肚明,又看了一眼地下躺着可怖的尸体,对几人淡道,“你们是选择在这里葬了她,还是选择把尸体运回去再葬?” “你说什么!佳佳死的这么惨,没找到害死她的凶手就要葬了她,哈哈,我知道了,这一定是你们云梦泽里头人干的,你为了包庇凶手,所以才想要大事化小对不对!”吴言眼睛红肿得像个核桃,听见允炀的话后气氛不已,恶狠狠的一下扑到她面前,扬起手便要打她,允炀冷冷淡淡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也没动,那带了十分力气的巴掌便直直地落了下来。 “啪”一声震天响,惊了一圈的人。 只见楚泽朔兮白嫩的脸上肿了一尺多高,趔着身子正正的挡在允炀前面,眼睛还半眨不眨的,想来是被打懵了。 “朔兮……”吴言失神地看着自己因为那一巴掌变红的手心,喃喃道,“你……我……” “你是想死么?” 这像是从地狱里传过来的声音让还在怔神的吴言愣了一下,抬头一看,允炀抱着楚泽朔兮,从带着面罩的脸上透过来森森的寒意,带了刺的寒风一样,让她脊背有些发凉。 见状,允顺急忙上前开解道,“大祭司,她不懂这里的规矩,冒犯了您,请看在她是外人的份上,饶过她吧,明天早上,明天早上我就送她们出去云梦泽。” “不过就是被打了一下,说什么饶过不饶恕的。”楚泽朔兮捂着自己完全肿起来的脸,笑着挣开了允炀怀抱,又把她往自己身后推了推,看着一脸惊惶的吴言,笑了笑,“只是下次别打这么狠了,否则容易破相,我也就算了,你说那些靠着长相骗吃骗喝的人怎么办?” 被她的话逗笑了,吴言含着眼泪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允炀冷着脸没再说什么,转身对一边一直沉默站着不停抽烟的允顺父亲道,“你是这里年长者,应该懂云梦泽的规矩。” “大祭司……”啪嗒啪嗒的抽着烟,允顺父亲也有些不忍心,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祈求道,“这孩子怪可怜的,好赖是在咱们云梦泽里呆了一阵子,大祭司能不能通融一下,好歹给她做个开天礼才送她回去?” 古时汉人讲究入土为安,在云梦泽,因为每个人身上都中了生命蛊的缘故,人死之前,那蛊便也在体内死了,等到人彻底断了气,由大祭司给那人做了开天礼后,便由大祭司掌握的恶蛊为引,让那死人体内的蛊变为化尸粉一般的存在,彻底的将尸体化为齑粉,由亲人捧着,在某一日风吹起的时候,由风将那齑粉带走。 在云梦泽,这样才能进去福泽之地。 而大祭司,则是引导他们进入福泽之地的使者,没有做过开天礼的人,被认为是会变成恶鬼回来人世加害她的亲属的。 王佳既然不是云梦泽的人,允炀自然不会给她做法事,而且……又仔细观察了地上可怜女孩子死前的情状,允炀暗中叹了叹,她自小与蛊打交道,又如何不知道这女孩子是为何而死的。 但就算她知道,又能如何呢? 这一帮人,除了楚泽朔兮,其余的不过是过来云梦泽旅游的无关人罢了。 允炀没有回答允顺父亲的请求,而是上前一步直接把楚泽朔兮一把拉了回来,对上她莫名其妙的眼神,冷道,“看你也看了,时间不早了,可以走了?” “现在就走?那佳佳的事怎么办?”没等楚泽朔兮出声,吴言率先叫了出来,看着允炀不满道,“你不是这个地方的什么祭司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却想着走?” 闻言,允顺急忙拉了她,“不可以对大祭司出言不逊的。” “我就不逊怎么了,难道她还能杀了我不成!”吴言不服,梗着脖子冷笑着看允炀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帝王啊,拜托,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不敬,不敬你个头啊!我告诉你,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让我闭嘴,没本事就别怪我对你不敬,嘴长在我自己身上,你管我……啊!” 她越说越起劲,周围云梦泽里的人神情也越来越悲愤,楚泽朔兮纠结的看着,正不知道帮哪边的时候,就听见吴言的一声惨叫,她惊了一跳,看时却是着了魔一般的允顺拿了手里的灯笼,一下子丢在了她身上。 那灯笼的灯油是由云梦泽特产的幽牛,扒了幼牛牛角下的膏脂制成的,尤其易燃,人身上但凡沾上一点,便怎么样都扑不灭,这会儿那灯笼被允顺丢到吴言身上,里面的灯油尽数撒了她全身,幽蓝色的火苗顺势窜起,很快便把她包围了。 “救命,救命啊!”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不断从吴言口中传过来,她被火烧得疼得直在地上打滚,头上的头发已经全部燃尽,隐约有烧焦恶心的肉味飘在空气中,引人作呕。 被这样突然巨变吓着的楚泽朔兮一愣,慌然就要去帮忙,脚刚往前迈了一步,便被允炀拉住手腕紧紧的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楚泽朔兮恼了,气急道,“没看见那里有活人被火在烧么!” 允炀不答她的话,隐于碧青色面罩下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杀气,戒备的往四周扫了一眼。 方才由于吴言太过于出言不逊,激出了她的怒气,原本想要给她些小惩罚以儆效尤,略施蛊术让她吃个苦头的,不成想不知不觉便着了道,她自己被魇住了不说,还连带着允顺也被控制了神智。 这么远的距离,竟然可以让作为云梦泽大祭司的她魇住,看来,那些长老给他的磨练还真是起作用了。 “都别过去!” 楚泽朔兮虽然被她拉住了,其他人的行动还是自由的,除了被魇住双眼无神呆滞在原地的允顺,余下人看见吴言痛苦的在地上翻滚,急忙要赶上去帮忙,还没靠近半寸,便听见了允炀的命令,接着便惊恐的发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动不了了。 “都别过去,她身上的火,你们是救不了的。”见几人俱目露惊恐之色,被她拉住的楚泽朔兮还摆出来一副要把她吃掉的凶恶模样,看着还在地上打滚,求救声音却小了许多的吴言,允炀淡淡解释道,“她身上的火,是数百个胎死腹中的婴儿死后的怨气凝结的,你们若是过去,除了也沾上这火被烧死外,没有任何帮助。” “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她被烧死啊?!”允意闻言,立即叫了出来,“那可是一条人命啊,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什么鬼火,我才不信!” “那你就上前去试试看。”解了她的定术,允炀淡淡对她一笑,“去吧,救人要紧。” 惊觉自己又能动的允意惊骇地看了允炀一眼,旁边吴言的叫声越发微弱,神智还是清楚的,听见这样的话,不禁把充满希望的目光投向允意,希望她能救下自己。 吞了下口水,允意暗中给自己打气,在一众紧盯着她行动的人群的瞩目下,慢慢的向吴言那边靠过去,又慢慢的脱下自己的外衣伸出手。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被火折磨的吴言眼里的希冀也越来越重,就在一尺之外可以用外衣扑灭的安全距离时,允意停下了脚步。 被火包围的吴言惊恐的看着她,只见她动动唇瓣轻声吐出了几个字:对,不,起。 心头瞬间凉成一片,吴言绝望的眼神久久的定格在作抱歉神色的允意身上。 不给予她希望就没有失望,这样子对她,不仅仅是对她身体的折磨,也是心理上的折磨。 允意歉疚的垂头退了回来,她也怕死,还没能做到为了一个只认识几天的人放弃她的生命。 允炀冷冷淡淡的看着,似乎是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并不惊讶的无动于衷。余下的几人毕竟年纪长些,也见惯了人性,只叹息的看了眼惨叫不止的火人,再不说话。 唯独楚泽朔兮,被允炀紧紧拉着抱在怀里,听着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人凄厉的惨叫,闻着空气中愈发浓重的焦肉味道,看着一个活人被火烧得渐渐没了血肉,终于神智崩溃,在亲眼目睹吴言的五官被烧得只剩下窟窿后,彻底晕了过去。 第106章 连着出了两条人命,即使族里头那些长胡子的长老怎么样拍着桌子叫嚣祖宗规矩不可废,还是敌不过内外城的流言,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静悄悄地在外城的义庄里躺了两天后的那个晚上,允炀被一脸严肃的大长老唤了过去,告知她第二天给两个死者开天礼。 在云梦泽,从没有给无端死亡的外人开天礼的先例,若不是近年来云梦泽为了生存开了外城作为旅游胜地,无端死在云梦泽的人就如云梦泽里头因为高温而腐朽死亡的昆虫一样,是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 因为这件事,本该关闭的隐门也迫不得已继续开了下去,在外城游览的游客听说他们之中有人无故遇难死在这个地方,为了赔罪,这个地方的大祭司要为她们开天礼时,纷纷表示出了十分的兴趣,原定要走的游客也在所住的客栈里多留了一日,只为了看看这古老地方所谓的开天礼是什么模样的。 因为这,在网上爆出命案的云梦泽的旅游率不但没有降低,意外的还有许多人为了这件事专程赶了过来,一时间,外城的许多旅馆客栈竟然爆满。 至于那两个惨死的游客为什么会死呢?一个听说是在外出散步时遇到了外城深林里头的野猪,还有一个,据说是想要试一试野营,结果晚上起了风,将燃烧的篝火吹向帐篷,将还在熟睡的人活活烧死了。 流言这种东西,一个人说,不会有人信,可说的人多了,流言它也就成了事实。 楚泽朔兮看着手机上各大网站对于这件事的报道,冷笑不已,她来这云梦泽不过四天,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原本还以为这里面是世外桃源,现在看起来,这云梦泽不过是外表饰了金玉的粪球罢了。 外表光鲜美丽,内里却脏得可以。 不说死状可疑的王佳,就是莫名被火烧死的吴言以及向吴言抛掷灯笼的允顺,这里面的疑点就不止一点,而允炀,除了让她不要插手这里面的事外,竟然连个合理的解释都没给。 没法忘记最后全身被烧得黑炭一般,冒出来恶心焦肉气味的吴言,最后定格的双手向上祈求的骨架以及她空洞得黑乎乎的眼眶里最后流下来的血泪,也没法忘记双眼睁大尸身不全内脏流了一地的王佳,更是没法忘记,她从刺激中醒来后,允炀告诉她的,那两个人的尸体都被运到了义庄,即将接受开天礼,被下葬的消息。 虽说她和她们不太相熟,但人的本性,对于这样的事情,都是怜悯同情的。 她们一行人本来高高兴兴的过来旅游,谁知道不明不白的,两个就在云梦泽丧了命。 “这些事情,你少看,不该管的事,你也少管。” 手机突然被人自头顶抽了去,楚泽朔兮眉头皱了皱,抬头果然看见了允炀那张被碧青色面罩覆盖了的,冷冷淡淡的脸。 “我要怎样,是我的自由,关你什么事?把东西还我!”楚泽朔兮不满,起身就要与她争夺自己的手机。 仗着比她高了半个头,允炀颇为轻松地避开了她抓过来的手,将方才楚泽朔兮浏览的页面往下拉了拉,果然看见了方才她在文章底下的留言。 楚虽三户: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两个人,难道就没有人怀疑吗?为什么没有警察过去侦察,为什么政府没有追究云梦泽的过失?云梦泽真的就只是一个拥有古代习俗传统的普通地方吗? 网络这个地方,本来就是许多人眼里虚构供人消遣的地方,这样的新闻看一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就罢了,当然不会有人真的会理楚泽朔兮,因此,在见到底下的留言里至多不过是“政府机关去哪儿了,需要你来还人民群众的公平了”这一类的话后,允炀淡然的关了网页。 抬眼却看见因为抢不过自己,眼圈完全红了,站在离她一射之地,腰杆挺得笔直,眼泪却簌簌往下掉的楚泽朔兮。 她梨花带雨的哭的起劲,允炀则心头砰砰砰地乱跳,在她无声哭了好一会儿后,才抿了抿唇,把抢过来的手机托在手掌心里,递给她,淡道,“又不是小孩子,怎么抢不过东西就哭的?” “呜哇……”她不说还好,她一说楚泽朔兮嚎啕哭的更起劲了,整个人呈现出山雨欲来的趋势,眼泪不要钱似的夏日里头的暴雨一样哗啦啦直往下淌,不一会儿眼眶就红肿得和云梦泽里头六月开花九月才结果的水桃有的一拼,看得允炀头皮发麻,只好上前轻轻把她完全圈在怀里,放下自己身为大祭司的威严,轻哄道,“好了,好了,我还给你就是了,我错了还不行么,你别哭啊。” “呜呜……”楚泽朔兮不理她,继续哭。哭的肝肠寸断不说,脑袋左右晃一晃,把自己脸上的眼泪全都擦在了她的衣服上,可能是觉得还不解恨,她猛地一抬头,眼神凶恶的看着允炀,在她疑惑的注视下,一把抓起来她的手臂,张开自己被人称为小电锯的锋利牙齿,低头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嘶——”允炀疼得直皱眉,想要把她甩开,却担心自己力气太大伤了她,只好咬牙忍疼,等她完全发泄完了松了口,才把自己的胳膊收了回来。 “这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解释都不肯给我们,也不帮我们寻找凶手的惩罚。”楚泽朔兮泪眼汪汪地道。 “别闹,时间不早了,我们一起去祭台。” 没见过做出这么凶残的事情,还摆出这么无辜地表情让人没办法生气的人,真是败给她了。 叹了口气,允炀拉开自己手臂的衣袖,生气的小老虎下口可真狠,手臂被她咬得皮肉翻出来青肿了不说,连她冰蚕丝的衣服袖子都快要被她的牙齿咬坏了。 “呜……我不想去。”抽噎了两声,楚泽朔兮有些担忧地抬头扫了她一眼,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慌忙低头不停摆弄自己的衣摆,冷淡拒绝道。 已经见过两次那么刺激人的场面了,她不想再看一次那两个人的死状,再让自己脆弱的心智接受一次挑战了。 “不成,你必须跟我过去。”允炀冷着脸说着,走上前打横一把抱过她,大步便迈出了住所,向祭台走过去。 她怀里的楚泽朔兮因为一时的失重吓了一跳,反射性的抓住她的衣服后听见她的这句话,顿时在她怀里张牙舞爪气得恨不得再多咬她两口。 该死的允炀,亏本小姐还担心有没有咬坏你呢,你却这样对我,啊,真是咬死你好了! 而抱着她的允炀,除了更紧的抱住她往祭台赶外,心底满满的都是焦虑。 最近这云梦泽越来越不太平了,就在昨日,一夜之间竟然就有三四个女孩子惨死在床上,虽然那些长老们把消息封锁得死死的,她也知道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云梦泽越来越危险,对于她唯一挂心的楚泽朔兮,当然还是放在她身边才安全。 将生死看得格外重要的云梦泽,虽说是为了两个外人办开天礼,族里的长老商量后,决定为了表示诚意,让两个外人接受只有云梦泽勇士才能使用的开天礼,消息传到内外城后,更是轰动非常,云梦泽的人也罢,专程过来的游客也好,为了观赏这难得一见的开天礼,大清早的便跑到了祭台下面的广场上等着。 等到楚泽朔兮她们到的时候,就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挤挤嚷嚷地在广场上看着祭台。 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允炀华丽地无视了那一票起早为了占个好位置的人,带着楚泽朔兮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祭台的最前头,几个长老早就等在祭台边上了,看见她,板着脸打打手势让她过去。 “你在这里好好的看我开礼,不要乱跑,等开完礼,我们一起回去,听见了么?”要走之前,允炀不放心的叮嘱道。 楚泽朔兮听说后则一脸黑线,“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放心的去干你的事吧,我不会怎么样的。” 允炀还是不放心,刚要再说些什么,等得不耐烦的一个长老便派了一个勇士过来唤她,“大祭司,祭礼快开始了,五长老让您快些过去。” “知道了。”允炀皱眉答道,回头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楚泽朔兮,被那勇士再三再四急急的催着,才两步三回头的走到了祭台边,与那些长老站在一起,等着尸体从义庄运过来。 因为使用的是勇士的开天礼,所以但凡族中有些名望的人都赶了过来,楚泽朔兮百无聊赖的在祭台底下的广场处等着,眼神正游离的四处打量呢,猛然间,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香味。 对那晚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心里一惊,她苍惶地赶紧回过了头。 在她身后,曾经在香盒店有过一面之缘的叫允琨的家伙,拿着折扇左右轻轻扇着风,正正地对着她微笑,“别来无恙啊,美人。” 第107章 美丽的东西是饰物,美丽的女人就是猎物。 在这位上前与她搭讪的族长的眼神里,楚泽朔兮确信她看到了他表现出的这个危险的信号。 但可惜的是,楚泽朔兮自认为自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因此,对于这位长相尚且合格的男人无端的搭话,她只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便转过眼神,将全部注意力放在那高高的祭台上。 允琨见状也不恼,拿了折扇半遮住自己含笑的阴柔面容,似笑非笑地眼睛则紧紧粘在楚泽朔兮身上,见她颇为感兴趣地看着祭台,便淡笑着问道,“楚泽姑娘看那祭台上面的眼神那般专注,不知是为了看祭礼呢,还是为了看人呢?” “她看什么与你什么相干,你不是族长吗?这样的场合,怎么,还想着怎么才能钓到姑娘么?” 没等楚泽朔兮回答,一道虚弱而熟悉的声音却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楚泽朔兮一阵惊讶,转过身时,却看见一脸憔悴的允意正拨拉开前面一对挡在她面前的情侣,踉踉跄跄地往她这边走,眼睛则一直戒备的盯着与楚泽朔兮离得不远的允琨。 用折扇完全挡住脸,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允琨淡然的与允意对视着。 “允意,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身体不舒服么?”见她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为了防止她摔倒,楚泽朔兮赶紧上前过去扶住走路都有些不稳的允意。 最直接受到这两起命案刺激的便是允顺和允意。他们一个把灯笼丢到了吴言身上,等到人断气后好像才醒过来一样,听说是自己直接害死了人,当场便胡言乱语疯了一般,还有一个因为吴言临死前的期望眼神陷入了无限的自责里,据说每次做梦都会梦见吴言的鬼魂过来索命,为此把自己的身体也折腾的够呛。 “我哪能不来……今天不是赎罪的好机会么……”允意收回放在允琨身上的戒备视线,虚弱地对她笑,眼睛浮肿,眼神都是散的,整个人苍白得精神气好像全部被人抽了去一般。这还不止,楚泽朔兮惊讶的发现,不过短短两天,允意竟然瘦成了皮包骨,她扶着她,甚至能感受到她衣服下硌人的骨头。 “允意,你是不是太过自责了,吴言的死和你没关系的。”断定是允意太过苛责自己,楚泽朔兮连忙劝解道。 “呵呵……呵呵……” 她话音方落,便听见一连串刺耳的怪笑声,正在这时,她身后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各种吵声骂声不觉入耳,楚泽朔兮扶着允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皱眉在人群中潮水一样被推来推去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尸体活过来了!尸体活过来了!”,瞬间□□一样,畏惧鬼神的人们因为这句话纷纷四散奔逃,楚泽朔兮被推得站立不稳,手下一松,扶着的允意便跌到了地上,她吓得连忙去扶时,旁边不知谁胳膊拐到了她的腹部,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不提防便倒在了她身后一个不知名人的身上。 在那瞬间,楚泽朔兮便觉得自己被一股比那日吴言烧死时闻见的气味还要恶心的味道包围了。 “好姑娘,情蛊的滋味不好受吧?女人怎么能给女人解蛊毒呢,来,今日就让你试试男人给你解蛊毒的滋味。” 低低的男人笑声包围了她的感官,同时她能感觉到一双手正环抱在她腰上,楚泽朔兮想叫,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五识好似封闭了一般,声音发不出来也就罢了,眼睛竟然也看不见了,惊愕于自己的处境,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的楚泽朔兮赶紧闭上了眼睛。 但那股恶心的感觉还是没散去。且,她能感觉到环抱在自己腰间的那双粗糙的手马上就要触碰到她的胸脯,她慌神地正要挣扎时时,突然,“啪”的一声过后,她感觉自己又落到了另一个透着熟悉馨香怀抱里。 楚泽朔兮猛地睁开眼,意料之外的竟然见到了本该出现在祭台上的允炀,她对面,竟然是双手撑地半跪在地上的允琨。 对于现在的情况,楚泽朔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悄悄拉了拉允炀衣摆正要问她出了什么事时,却听见允炀声音森冷地对跪在地下的允琨道,“竟然敢对她下幻蛊,你是嫌活得太长了?” “咳咳……对你,我都敢直接下幻蛊,她不过是一个无名的游客,我为什么不敢?”嘴角有几滴血流下来,允琨邪笑着抬头道,“不过是一个女人,允炀,大庭广众之下纵蛊伤人也就罢了,你伤的人还是族长,这罪名,我看看你要怎么跟那些长老交割清楚?” “看来那水牢的滋味你是又忘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再向大长老建议一次。我相信那些长老会很乐意听我解释而不是一次又一次让他们失望的你。”将怀里人抱紧,允炀心头火起,言语也越发冷淡,看着地下被她用蚀心蛊所伤还笑的畅快的允琨冷道,“你不要以为那些消息被长老们封锁了我就不知道,别人你怎么动只要能压的下来我就当做没有看见,但只有她,你要是不想死,趁早还是断了你的邪念!” “啧啧啧,还是个情种呢。”笑着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允琨半曲着腿站了起来,一面拍手鼓掌一边对不明情况的楚泽朔兮眨了眨眼,惋惜道,“真是可惜呢,美人,只能下次再带你领略男人刚健的魅力了。” 说完,他捂着心口,大笑着离开了。 楚泽朔兮闻言更是一头雾水了,抬眼却看见允炀神色更冷,看着允琨的目光里甚至隐约能看出浓重的杀气,她这幅难得一见的模样,让楚泽朔兮小心肝也颤了颤,谨慎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说道,“什么幻蛊,怎么回事?我刚刚怎么了?你怎么下来了?我听见别人喊尸体活了,是真的吗?还有允意,允意她刚刚和我分开了,她人在哪呢?” 楚泽朔兮发誓,她说这一连串的疑问时真的是用的很真诚的表情的,她也绝对没有要惹怒允炀的意思,但那个总是冷脸示人的家伙,也不知道今天吃错了什么药了,听见她的疑问后,二话没说,当着广场祭台近千人的面,扛扁担似的扛着她就走到了祭台旁边特意为大祭司准备的休息室里。 “喂,我问你话……啊,你干什么!” 她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就被悲催的扛到了这间竹屋的床上,然后那个今天可能吃错了药的人直接就扑了上来要扯她的衣服。 “喂,你冷静点啊!说好了今天开礼的呢!你不是大祭司嘛!”楚泽朔兮很悲愤,一边徒劳地紧紧护住自己的衣物,一面试图说服那个搭错了线的人。“你好好看看,现在还没到解毒时间,我……嗯……” 嫌她话多的人直接上手撕掉了她的上衣和内衣,一口咬在了晶莹山峰的雪白红梅上。 “嗯……你这是报复……我……啊……疼……” “这就是对你不把那个香盒贴身放在身上的惩罚!”见她真的吃疼得流出了眼泪,允炀才松了口,替她把衣服一一拉上,冷道,“你知不知道当时要是我没赶过去,你的下场是什么?” “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又怎么会知道什么鬼下场!”哼哼了两声,楚泽朔兮紧紧地拉好了自己的衣服,戒备地蜷成一团盯着站在她面前一脸黑气的允炀,“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反应过来,就看见你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唉……”颇为头疼的叹口气,允炀也没解释什么,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淡淡对她道,“下次出门要是再不带上那个香盒,你就等着吧。把衣服穿好,我们出去。” 这还不是你脱的衣服! 楚泽朔兮愤懑不已,却没奈何,她自认为打不过允炀,只能乖乖地随了她的话,穿好衣服跟着她出了休息室的门。 方才允炀那惊世骇俗的举动被几个年长的长老解释说是因为那位女游客突然不适,是以他们乐于助人的大祭司将她抱去休息了,底下的众人除了感叹两声真是好客的民族外,竟然也没怀疑。 这样的理由也只能骗一骗不明真相的外人,等到允炀拉着她出来,那一群想要解释的长老就团团地把她们围住了。 被十几个打扮相同一脸严肃的老头子团团围住打量,楚泽朔兮一时间还真适应不过来,正浑身针扎似的不自在呢,就听见允炀道,“允意在祭台广场最前面,一棵红杉树旁边,你去找她吧。”说着,推了她一把。 巴不得快些离开这里,楚泽朔兮感激得丢给她一个“你保重”的眼神,自己脚下生风的赶紧按着允炀的指示跑去找允意了。 “她就是那个你不惜伤了允琨,还送了自己恶蛊的人?除了容貌上乘之外,老夫还真是看不出来她有什么优点。”待楚泽朔兮走远了,其中一个长老才沉声道,“允炀,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比起那些,长老们难道不应该想一想,为什么那些尸体会不翼而飞比较好么?死者复生这一说,我可是不信的。”允炀冷然笑笑,对那些因为她的话愕然不已的长老们又道,“虽然我派人找到了可以替代作开天礼的尸体,但为了不生出别的事端来,奉劝长老们还是劝一劝你们的心肝宝贝,让他尽早收手为好。” 说完,她甩袖离开了,徒留几个长老望着她的背影面面相觑。 “这云梦泽,怕是要毁了啊。”良久,才有个长老感叹了一句。 继承人也没了,大祭司也没了,这两脉嫡系算是断了。 嫡系都断了,又谈何有云梦泽呢? 第108章 楚泽朔兮找到允意的时候,她正远离骚乱的人群,一个人呆呆地端坐在树下,眼神涣散的看着远方祭台,缥缈的模样让楚泽朔兮怀疑她是不是灵魂出窍了。 “允意,你刚才没事吧,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竟然把咱们又挤散了。”楚泽朔兮叹了声,这云梦泽的人还真是热情,好好的两次祭典竟然都发生了人挤人的事,要不是这边人少,因为踩踏而死的人都不知道要有多少。 “朔兮……”见是她,允意慢慢才回过神,嗓子上了锈一般,发出来沙沙的声音,她抬起自己黯淡无光的眼睛,缓缓对上了楚泽朔兮的双眼,“你不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什么?”楚泽朔兮疑惑不已。“我只听见有人喊尸体活了,这青天白日的,谁会信这样拙劣的笑话啊。” “嗯,尸体的确是活了。”允意笑了笑,看见楚泽朔兮因为惊讶蓦然睁大的双眼,回忆一般道,“起初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朔兮你突然把我推到了人群中央,刚巧那时候几个人扛着棺材走过来,我就亲眼看见了,她们两个自己突然推开棺材板,面无表情的从棺材里跳了出来。她们跳出来的时候,王佳的肠子还被棺材板夹住,扯断了一截呢。” “呕……别说了。”楚泽朔兮震惊的捂住嘴,看她,“我们不是被人群挤散的吗?允意,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允意不理她,闭上眼继续回忆,“吴言脸上的肉已经被烧光了呢,那时候周围的人已经被吓得四散逃窜了,我也想逃,可是我动不了呢,朔兮,你知道为什么吗?没错,是吴言。明明她的五官都烧得不成样子了,我还是能从她已经是黑窟窿的眼睛里看到了刻骨的恨意。” 说着说着,她突然直起身子往前一步匍匐在楚泽朔兮脚下,抓住她的腿,大声笑道,“朔兮,我马上就要死了,吴言告诉我,她说我马上就要死了!马上就要去陪她了!” “允意,你冷静点,你不会死的,不会的!”眼看着允意神志不清的一直在说胡话,楚泽朔兮心头一凉,忙弯下身子抱住她,安慰道,“允意,你是出现幻觉了,你不会有事的,等解决吴言她们的事,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云梦泽了。” “咚!咚!咚!咚!” 正说着,不远处忽然响起了震天的鼓声,楚泽朔兮回头一看,只见祭台上十几个赤膊头戴白巾的男人正挥臂敲着那鼓,还是一身玄黑色长服的允炀手里拿了一面涂满了血色的镜子,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几个勇士慢慢抬着两具尸体从祭台下走到台上。 跟王佳和吴言相处了一段时间,说不上太长,也说不上短,虽不至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两个人的身体,但看着那两具面貌无损的尸体,楚泽朔兮顿时心魂散了。 祭台上躺着的尸体不是吴言与王佳,那她们呢?难道真的复活了逃跑了?怎么会,尸体怎么会复活? “哈哈哈,看吧,她们不见了!”见状,允意竟然欢畅地笑了,她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楚泽朔兮,温声喃喃嘱咐道,“黄泉的门开了,我要去了,朔兮,不要相信姓允的人说的话,记住,一个都不要信。” 为什么不要信?可是你也姓允啊,你现在说的话又要不要相信呢? 楚泽朔兮正自惊诧疑惑间,突然后脑勺一痛,眼前一黑,脑中除了残存允意举起来手刀向她微笑的模样,再没有别的意识。 她又一次的晕了过去,只不过,这一次,是人为的。 “朔兮,好好活着,快些离开这云梦泽。” 眼前一片黑暗,有许多东西走马观花一样在她的脑海里一一闪现,一会儿是笑着缠她过去旅游的吴言,一会儿又是腼腆笑着的王佳和她暗恋的允顺,还有总是一副痞样子纠缠美女的允意,四个跟她一起来云梦泽旅游的人,一起打打闹闹的画面层出不穷,只是到最后,全部的画面竟然只剩下了他们全部死于非命的惨状,全部人凄凉地躺在棺材里,双眼紧紧地盯着她,不断向她道,“朔兮,我死的好惨,好惨啊!” “啊!”楚泽朔兮大叫一声,喘着粗气猛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了。那刚才的都是假的了,没人死去,大家应该都还健康的在云梦泽旅游呢吧。 “醒了,饿吗?” 熟悉的声音让楚泽朔兮转过了头,允炀还是端了粥戴着面罩杵在她面前。 楚泽朔兮缓缓伸出手,指着她,问,“你叫允炀?” “是。” “你是云梦泽大祭司?” “是。” “我怎么会在这里?” “祭典结束后我在树下找到晕过去的你,抱回来的。” “哦,那说明当时树底下只有我一个人?” “是。” “哦。那吴言,王佳,她们怎么样了?” “死了。” “那允意呢?” “死了。” “怎么死的?” “……你晕了那么久,应该饿坏了,过来先吃点东西吧。” “我问你她是怎么死的。” 允炀端着粥,沉默不语。 掀起被子坐起来,楚泽朔兮淡然看她,“就算你不告诉我她怎么死的,那可以告诉我,她的尸体去哪儿了吗?是不是又像吴言和王佳一样,就算死了,也不得安生,连自己的肉身都找不到了?” 允炀还是不语,见状,楚泽朔兮什么也没说,直接下了床,找到自己的鞋子穿起来。 “你干什么?” “既然你不告诉我,我自己过去找还不行吗?” “别走!”将粥放在一边,允炀皱眉,急急上前将她拉住,语气急切,“这几天,你哪里都不许去。” “笑话,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楚泽朔兮不理她,径自穿好了鞋子就要出门,脚还未踏出房门一步,便被允炀拦腰抱住了。 楚泽朔兮眼睛都不眨,冷道,“放手。” “好,既然你执意要去,就带上这个。”允炀淡淡地说着,从自己身后拿出了那个自从她送她便被她一直闲置在屋里的香盒。“你带上这个,贴身放着,无论怎样都不许弄丢。” 头也没回地接过来那东西,楚泽朔兮直直地便往前走。 眼里的光点了又灭,在她快要拐出屋角的那刻,允炀才高声淡道,“你要找的人在外城的河堤,就是你的朋友第一次出事的地方。” 正在行走的脚步顿也不顿,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见了没有,便咻忽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久久地望着她消失的地方,良久,允炀才似叹非叹的跌坐在椅子上,望着屋外青翠的树木出神。 她不是拯救苍生的圣人,她能做的,也不过是保全一个人而已。 楚泽朔兮原以为她会在河堤边看见允意的尸体或是她的棺材,但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见到允顺。不过想也是,吴言与王佳的尸体都是放在云梦泽义庄里的,允意的又怎么会单独放在一个小河堤边呢。 “好了,人齐了,好戏可以开演了。”听见脚步声,背对着她站在河堤水车旁的允顺忽然笑道。 楚泽朔兮闻言皱眉,“你在说什么?” “想不想知道我说这句话的原因?”允顺转过身,看着她,阴柔的脸上满是笑意,这样隔着一段距离看着,竟然让楚泽朔兮感觉有些瘆人,这样的允顺,和她记忆里面温文尔雅的人相差太大。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而且,为什么大家都会一个接一个死去?王佳,吴言,还有允意……” “接下来就是你和我了。” 话语忽然被这样的预言打断,楚泽朔兮心里一惊,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的问他,“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们会死?” 允顺不答她的话,而是笑着对她道,“你知道云梦泽的传说吗?” “那是什么?” “想也知道你不会清楚的。”允顺摇了摇头,视线放在清澈河里不断逆转的水车上,“难道大祭司没有告诉过你,我们云梦泽,是养蛊世族吗?” “蛊?苗疆蛊?” “看来,大祭司是真的什么也没告诉过你呢。”笑了笑,允顺眼神有些缥缈,“小时候呢,我喜欢跟族里的同龄人到这河边来玩,玩的时间长了,就会有族里年长的老人过来赶我们离开,我那时候不知道缘故还曾经暗地里和那些老人作对。直到吴师妹死的那天晚上,我才突然有些了解族里那些老人的苦心。” 楚泽朔兮闻言,淡淡地抬起头,看他,“你不是喜欢吴言吗?为什么还要纵火烧死她?” “如果说,那不是我做的,你信吗?” 楚泽朔兮冷然不语,但从她强烈谴责的眼神来看,她是不相信这句话的。 “是啊,如果是我,我也不会相信,那天那么多人在场,好几双眼睛看着的事,又怎么会有错呢。但偏偏,那真不是我做的,或者说,那不是我有意识做的。” 楚泽朔兮淡定听着,不做表示。 “知道吗?在云梦泽有一个传说,将以五行死法惨死的人聚集,他们的怨气就可以让沉睡在云梦泽的蛊神唤醒,继而满足聚集者的一个愿望。据说,祖上因此长生的大有人在。” 惨死……五行死法? 楚泽朔兮闻言,顿觉遍体生寒,看着离她不远淡笑着的允顺,声音有些发抖,“城里仵作检王佳尸体的时候,说她是被水淹死后才被毁尸的,吴言是被烧死的,允炀告诉我,允意也死了……她是怎么样的死法?” “她啊,她是被活埋的。”允顺轻笑着淡答道。 第109章 就算亲眼目睹过两次命案,楚泽朔兮还是接受不了允意的死法,听见这个消息,她觉得自己坠入冰窖里一样,说起话来连牙齿都是发颤的。 “是谁……是……” 是谁杀了她的?被活埋,那么残忍的杀人手法,那么年轻的一条生命,却要遭受那样非人的对待,在这云梦泽,难道就没有王法,难道就没有人性了吗? “抱歉,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她,但是,我知道她的尸体在哪,相识一场,你要去见她最后一面么?”允顺眯了眯眼,问道。 听他询问,已经乱了心神的楚泽朔兮,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姑娘呢。”似笑非笑的道出了这句话,允顺缓缓走到河里逆转的水车边上,左右轻轻掰了掰那水车轱辘,原本将水车浸了一半的河水便有如被人劈开一般,水流自动向两侧分开了,竟然在河底露出一个青石板的阶梯来。 楚泽朔兮被这变故惊得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旁边看她表情古怪的允顺见状,笑了,“好姑娘,允意的尸体就藏在这底下,你不是想要看看吗,来,我带你过去。” 说着,走上前来就要拉扯她的手臂,在他抓上来之前,楚泽朔兮早已后退了好几步,看着他的面容有些惊疑未定,“你不是允顺师兄,允顺师兄不会这样唤我,你到底是谁?” “好姑娘,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是允顺,又怎么会长着他的脸呢?”允顺笑了笑,走上前来又要抓她,“好姑娘,你躲什么?” 不对,不对,他肯定不是允顺师兄,允顺师兄不会唤她“好姑娘”,那,那是谁,眼前站的人是谁? 楚泽朔兮脑中已经糊成了一片,一会儿闪现出她们初次到云梦泽观礼时遇见的莫名高了的允意,一会儿又想起来允意告诉她的不要相信姓允的人说的话。允……允……灵光一现,楚泽朔兮往后退得更厉害了,对面前拥有允顺面貌的人大叫道,“你不是允顺师兄,你是云梦泽族长,你是允琨!” “哎呀,美人儿就是聪明,竟然被你识破了呢,可惜没奖励呦。”继续以允顺面貌示人的允琨闻言,以食指抵唇对她轻笑了笑,“不过倒是可以奖励美人你过来我的秘密宝地参观一下呢,怎么样,要来吗?” “谁稀罕你的宝地!”渐渐从恐慌中镇定下来,楚泽朔兮看着他,捏着拳冷道,“你把允顺师兄和允意怎么了?” “哎呀,那可就由不得美人你了呢。”复又从怀里掏出来折扇,半遮住自己的脸,允琨眼里露出寒光,“就猜到你这贱人不会如了本公子的意,还好本公子聪明,留了一手。” 楚泽朔兮不解他话里头的意思,却见他飞快的又跑回那水车旁,猛然一脚踢了过去,那水车不但没有倒下,反而重又飞快的旋转起来。 与此同时,楚泽朔兮察觉到自己脚下似乎在震动,低头一看,惊恐地发现自己脚下的地皮不知何时竟然慢慢分裂开来,她刚想转身逃走,那越来越大的缝隙却直接让她跌到了地底下。 “啊——” 好似掉进了无底洞一样,在一阵提心吊胆失重的下落后,楚泽朔兮便惨兮兮“砰”的一声跌到了坚实的地面上,还来不及痛呼哀悼自己跌得惨痛的臀部,她便因为眼前所见而讶异的失了声。 偌大的一个山洞里,围着挖了一圈五个血池,血池里头浮浮沉沉地飘着许多人骨头,白花花密密麻麻的堆在一起,血池外纵横交错,水道一样互相通联在一起,在五个血池中间,一个颇大的储池处汇聚,那储池正中却长了棵树样的东西,随着血池里输送过来的血液流通,像极人血管一样的树干便不断地在膨胀增大,许是输送过来的血太足,也有的树干已经被撑烂了,黏黏腻腻的血液和一些人身上的部件碎渣便粘在树上,从楚泽朔兮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巧能看见几颗眼珠子紧紧巴在那树一样的东西上。 眼前的画面太过冲击,楚泽朔兮已经捂住嘴快要吐出来了,视线慌忙移开,只是这样,却让她看见了更为刺激的画面。 被埋在土里,已经完全断气的允意,微微露出了一些头,双目凸出来,五官浮肿渗出血,面目狰狞,而她还算是死状好看些的。 离她不远处,允顺被绑在木架子上,头呈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身上插满了木条箭矢,身上脸上没有一块好肉,整个人被扎得刺猬一样,若不是看他的身形打扮,楚泽朔兮根本认不出来是那个人就是有些阴柔书生气的允顺。 惨死的吴言与王佳的尸体,则分别摆在了他们的旁边。 楚泽朔兮不忍心再看,转过头瞥向一边。 “怎么样,美人儿,对于我这个宝地的装饰还满意吗?” 此时,允琨拿着折扇悠悠闲闲地从阶梯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看见楚泽朔兮面色苍白,笑了,“美人儿,你放心,对你,我还是很怜香惜玉的,来,你看看这个。”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来一小块金块,用折扇敲了敲温柔道,“这可是真金做成的呢,只要你吞了它,我保证你没有任何痛苦的就可以去见你的朋友了,看,我对你多好,可不比允炀那个女人好多了么?” 楚泽朔兮闻言,抬头看他,一双眼里满是冰冷的恨意,“这么说,她们都是你杀的了?你跟她们有什么仇怨,非要杀了她们?!” “哎呀,美人儿记性可真是不好呢。”将折扇一收,允琨笑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只要有五个人分别以金木水火土五行死法惨死,我就可以唤醒我们的蛊神,就可以满足我的愿望啦。” “神经病!”楚泽朔兮冷笑,“就算今天我死了,你的愿望也不会成真的,因为,我会用我的怨气诅咒你,诅咒你永世不得好死!” “美人可真是不乖呢。”听见这话,允琨眼里杀机毕露,把手里的金块一丢,冷笑道,“真是不知好歹的贱人,本来还想让你死的好看些的,既然你这样不知好歹,那好,就让你试试水银的滋味,反正都是金属,效用差不离。” 话落,他用力将手中的折扇甩了出去,只听“刷”一声,绑着允顺的那个木架子旁边的墙壁便被射穿了,里面银白色的汞汨汨地流了出来。 这时,楚泽朔兮才暗慌发现,她竟然掉在了一个半凹进去的坑里,那汞顺着地底下的暗道飞快流着,不消片刻,她就会被淹没在汞池里。 看见她受惊的样子,允琨顿时心情大好,大笑道,“怎么样,本公子的设计巧妙吧?哈哈哈,本公子的才华,整个天下都比不上!” “是,你的蠢才,全天下都比不上,因为他们不屑跟一只没有理智的野兽比较。” “哈哈哈,允炀,你果然来了!”允琨拍手笑了,“没错,我是一只野兽,那你以为自己就是什么好人么?” 允炀?她怎么来了?她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虽然疑惑满腹,在允炀戴着面罩出现在这个山洞的入口时,楚泽朔兮却真的感觉到了被真神所救的那股喜悦感。 允炀进来后,没有看允琨一眼,径直地便从他身边越了过去,直直奔向还在坑底的楚泽朔兮,看见还未流到坑底的水银,松了口气,跳下坑将人一把抱了上来,安置好后,将目光投向抱臂看戏一样的允琨。 “我不是说过适可而止么,你是聋了听不见我的话?” 允琨笑了,不经意地挖了挖耳朵,装作垂头丧气的模样对她挑眉一笑,道,“唉,我用情蛊杀了那些女孩,放到这血池里,你是这么说的;第一次把幻蛊投到那个清秀女孩的香盒里,杀了她以后你是这么说的;用离蛊控制你和那小子烧死另一个女孩后你是这么说的,就连用蚀心蛊将那女孩活埋了,将那小子射死了,你也是这么说的,真是对不住了,你说过太多遍了,我耳朵生茧记不住了呢。你说,这可怎么办呢,我的大祭司……姐姐?” 允炀闻言,顿时哑了声响,她们一母同胞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允琨叫她姐姐。 楚泽朔兮却有些高兴不起来,听完了允琨的话,她也有了些许猜测,一把拉了允炀的衣袖,看着她的眼睛,冷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叫你姐姐,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她们是谁杀的对不对,所以什么尸体失踪,什么鬼情药,都是假的?还是说,这就是你们联合起来做的事?” 允炀依旧沉默不语,也不敢与她对视。 作为云梦泽的大祭司,她不可能让云梦泽断了嫡系后代,就算那些长老明面里不说,她从小也就知道允琨的重要性,因此当他做了些荒唐事,她只能装看不见就装作看不见;况且……从血缘上,允琨还算是她的亲弟弟,帮里不帮外,除了在楚泽朔兮这件事上她不容许允琨做出格外,余下的,她确实……即使有能力也没有多加干涉。 被她的态度伤到了,楚泽朔兮后退了两步,再不说话。 “啊,时间快要到了呢,我的好姐姐,你虽然把自己的保命蛊留给了她,但是这一次,我许的愿望可不是像小时候希望得到一匹自己的马这样简单哦。” 阴柔的脸上露出微笑,允琨慢慢向那已经注满了水银的池子移动,“在云梦泽住了这么多年,被那群老头子束缚了那么多年,身为族长,娶不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也就罢了,咱们俩一个族长,一个大祭司,合力起来竟然抵不过一个云梦泽的未来,生生看着自己亲娘被献祭,允炀,我告诉你,这样的云梦泽,我受够了!” 允炀见状,被面罩笼着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类似惊讶的神色,“你想干什么?” “虽然很抱歉拉上了许多无辜的人,但反正人都是有一死的。”笑着自言自语,允琨终于来到了那汞池边上,看着纯白色的池子,他回头朝允炀一笑,“你猜猜我的愿望是什么?” 允炀心里一惊,急步上前想要抓住他,却为时已晚,在她动身的那瞬间,允琨便跳进了那池子里。 “云梦泽第四十七代族长允琨,在此许愿,蛊神啊,将云梦泽覆灭吧!” 这带着笑意的话语方落,楚泽朔兮便听见了一声破裂的响声,回头一看,那树木一样的东西不知何时被撑破了,里面血红的浆液全部流了出来。 “真是对不住。”允炀走到她旁边,与她并肩看着那崩流而出的血浆,淡淡道,“我以为我的恶蛊能保你平安的,没想到,允琨竟然许了那个愿。” 楚泽朔兮沉默不语。 允炀注视着她的侧颜,良久,慢慢解下了自己面具耳边的搭扣,将碧青色的面罩取下来,抓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对她轻声道,“再过不久那东西就会把这个山洞淹了,那东西腐蚀性极强,任何东西碰上都要没命……反正咱们时间也不多了,就给你看一看我倾国倾城的容貌吧。” “你可真是不嫌弃别人多夸你一句。”拿过面罩放在怀里,楚泽朔兮笑着流泪看她,叹息了一声道,“咱们下辈子可不要再见了。” “很可惜,咱们下个世界还要见面呢。” 在那即将血浆卷过来时,允炀转头笑着朝她轻道,“楚泽朔兮,我在下个世界等着你啊。” 第110章 玄山之南,珩山之北,有国流璜,多产金玉,也多奇花异草,其人相貌绮丽,异于中土,武帝心向往而欲取之。 ——《地方志谈》 塞外官道上,日头晒得寥寥无几的树木叶子耷拉下来,日光拉长了树影,却遮不住滚烫滚烫的地面,热气浮起来拧成一股浪花,温度好似能将人融化一般。 这样恶劣的情况下,满是黄沙砂石的路上,迎面却走过来一队人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包着白布头巾,脸晒得通红通红的,身上背着包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他们身后,十几个身着华贵绘花丝绸的男子骑着马,戒备的望着四周。马后面跟着一队骡子和驴,架着笼车,细细看看,那些笼车里头竟然装着许多诸如长鬃狮子白额吊睛虎之类的猛兽,此时被毒辣辣的日头晒着,都焉焉地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这时候正是春末夏初,连长安城里头的树都抽芽展翠了,这关外道路上除了光秃秃的几棵树直挺挺地站着接受日头的洗礼,余下的都是烙脚的黄沙石头,关外风大,时不时一阵刮过来,迷了人眼弄脏人衣服不说,还容易被那些风带起来的石头伤及性命。 此时,刚巧一阵风吹过,骑在马上那十几个男子的领头,一个穿了素白箭袖,勒了金丝腰带,戴着鼠灰色兜帽遮住容貌的少年男子见状,忙转头对着身后的人道,“又有风沙过来了,快护好笼子里头的东西,找个地方,我们避一避!” 不等身后人答应,又打马急急上前,对顶头那群还在赶路的男女老少道,“别走了,风沙来了,先停下,找个地方避避!” 闻言,那正埋头赶路的男女俱都慌了神,汉国天子脚下生长的没见识过风浪的小民,总听得人说关道上的风沙要人命,不管传言真假总也信也为真。如今听得这少年如此说,更是六神无主,为的是这千里的关道上,俱是粒粒黄沙,连稍粗壮些的树木都是稀罕物,又如何能找到可以遮蔽风沙的好场所呢?找不到好场所,便不只有死路一条么? 这般一想,不论是那些抱了孩子的妇人,还是稍微惜命的男子,都慌神的四处打着转,好在其中一个穿了粗布衣裳拄了拐的老者还算明事理,听说后直直地便拜伏在那少年骑着的马下,高声道,“还望小相公发发善心,引渡引渡小人们吧!” 说着,他连着叩了好几个响头。余下的人见状,也纷纷效仿,不顾可以地上烫掉一层皮的人,都跪下来对那少年磕头祈求。 马上的少年似乎很为难,勒着缰绳沉吟半晌,待要说话时,身后一个护卫打扮的人立时打马上前与他低语道,“大人,这群人看打扮似乎是我汉国的子民,要逃去流璜的。” “既是汉国子民,又为何要往流璜逃?” “这……听说是陛下为了修建碧液池,将赋税又加了两分,可今天开春又发了蝗灾,前个月阴山那边军事又告了急,说是军队里头人手又不够了……” 闻言,少年神色一黯,藏在兜帽下的眼里也失了光泽,抬手打断他的话,淡道,“我清楚了,庄锦,你带着这些人过去避避,把咱们带的防风沙的粗布拿出来,找棵树,撑起来。” “是。”名唤庄锦的男子闻令,抱拳退下,走到那群逃荒人群里,依言对着那群还在不断磕头的人说道,“我们相公仁心,让你们跟着我们一起避避,现下,都跟着我快走,抱着孩子的,不要看差了路。” 说着,他调转马头在前方开着路,逃荒的人感激涕零的朝着那少年遥遥的又叩了个头后,便赶紧跟了上去。 那拄拐的老者本也要走,方转过身,想到了什么,又转过了头,对着那骑马的少年道,“小相公你们是也要去流璜国么?” 少年闻说,微微一笑,“正是呢。只是和老伯你们不同,我们可是去赚生活的呢。” “哦,听说流璜国人是喜欢这些个大家伙。”远远的看见了那些装了猛兽的笼子,老者了然的点点头,捋着胡须忽然又道,“小相公,在流璜国可有什么熟识的人?” “这是我们初次去往流璜,自然是没有流璜旧识的。” “那可要辛苦许多呢,听说流璜人最不喜中原人,小相公若是没有什么熟识在那里,怕是还没进得城,便可能被人撵出来了。” 少年闻言,一阵惊讶,“哦?老伯既然这么说,就是在流璜有熟识的人可以帮衬了?” “可不是。”说起来这个,老者一下子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我女儿有幸嫁给了一个流璜人,女婿听说还在一个流璜大官手底下当职呢,长安那边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乡亲们一合计,就由我这一把老骨头带着,大家都过来流璜生活。” 一整个乡的人都要逃往别国生活,究竟在汉国是怎么样情状才会这样背井离乡? 少年心里叹息,面上还是笑道,“闻听流璜物产丰富人口却少,想必老伯过去那边,必然可安享晚年。” “唉,倒不求能安享了,能活下去,就是我这把老骨头的幸事了。”摆了摆手,老者甩了甩拐杖,看那少年迟疑道,“小相公,若是不嫌弃,便由老朽带小相公进去那流璜吧,等老朽到了流璜,找到我女儿女婿,看看能不能帮上小相公的忙。” “啊,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了。”少年闻言,喜上眉梢,笑道,“楚泽朔兮先在这里谢过老伯了!” 老者摇摇头,“哪里,小相公帮了我们,我们也不能忘恩负义不是。” 听见他的话,楚泽朔兮摇首笑了笑,不置可否。 毓秀自然给的灾难来的快走的也快,避了半个时辰,再听不见外头被风吹得飞沙走石乱撞的声响,楚泽朔兮看一看外头清明的天色,对众人道,“可以走了,这里距流璜城不过百里,脚程放快些,黄昏之前便可以赶到了。” 说完,自己便拉了缰绳,跨上马背,指挥自己带过来的人道,“咱们跟在这群人后面,这个老伯在流璜国认得人,咱们跟着他可以进去。” 她说的话,自然没人反对,众人依旧是逃荒的人在前面走着,后头带了一大笼子野兽的马队在后头不紧不慢的跟着。只是楚泽朔兮怜悯逃荒中的老者和孩子,命令腾出来一个驼干粮的车子,让那些人上了车。 这样紧赶慢赶的走着,终于在日头完全沉下去,余晖染红了整个塞外关道的时刻,他们一行人到了流璜城的城门口。 楚泽朔兮从未来过塞外,却也曾经在长安城里面的乐坊里见过几个胡姬,听过几首在塞外流传甚广的曲调。 不同于纤瘦婀娜的汉人歌姬口里唱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大抵与长安城小儿朗朗上口的青青子衿,蒹葭苍苍,呦呦鹿鸣也不同,可能关外实在是太过荒凉,从关外道路上走过来的人心底都有一些悲愁,那些背井离乡在长安卖笑的胡姬心里也有吐不尽的愁思,所以她在长安城的胡人乐坊里听见的尽是些悲绝的胡笳音,壮阔悲凉,像极了现在被余晖笼罩着的流璜城。 远近都是望不见尽头的黄沙地,据着这么一个孤零零的城池成为国家的流璜,就这样伫立在这里,天空被夕阳染红了半边,另一半还是湛蓝的,飘着白云,有不知名的孤鸟从那晕红的余晖边飞过,嘎嘎的孤寂声音听得楚泽朔兮心里紧紧的。 她坐在马背上,打量着这个被汉国帝王看成肥肉的城池外城。 与长安城一般,被高高的青花城墙围住了,面对着她们的正中用玉石刻了牌匾,上头笔走龙蛇的写着什么,透明得几乎晶莹的玉石被余晖掩映,竟折射出了五颜六色的光芒,看得人头晕目眩。 这个城池像是被刻刀鬼斧神工雕刻的一般,一笔一画,一丝不苟,棱角分明。 楚泽朔兮心中正自感叹不已,她身后的庄锦却突然赶了上来,疑惑道,“大人,这城上怎么没有守卫?” 楚泽朔兮淡道,“这里城墙高且厚,就是登城梯过来也不一定能攻得下,况且这里远近又无遮蔽物,若是有人带了兵过来,城中人马上就能察觉,看见城墙上面那些垛口了吗?只要有敌人进犯,从上面丢个火把下来,在这关外,立时就能烧死大片兵士。这样易守难攻的城池,需要什么守卫?” 庄锦听了,立时沉默了。 他本以为流璜是孤城,很容易攻下的,如今看看,竟是他看走了眼。 见状,楚泽朔兮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好了,先别想那些,你去问问那老人家,看看他知不知道怎么进城再说。” “是。”庄锦领命去了,不大一会儿,便过来复命道,“大人,他说他也不清楚。” “这倒也是。”楚泽朔兮听了,沉吟不语,她原本也没指望那老者能帮上多少忙的。 “大人,那该怎么办?”庄锦问道。 注视着那玉石铸刻的牌匾,楚泽朔兮皱眉道,“别急,你先过去敲城门,到时,我自有定论。” 111.第 111 章 庄锦依楚泽朔兮所言,走到城门口,使劲拍了两下城门,“有人么?我们要进城!” “城外什么人?” 他话音方落,好一会儿,城墙垛口处冒出了一个身穿盔甲的兵士,头上戴着羽帽,拿着长戟,对下面高声喊道。 见状,楚泽朔兮连忙打马上前回答道,“我们是从汉国来的!” 那人打量了一下底下人的情状,知道后面一大群衣衫褴褛的人恐是逃荒来的,流璜人口稀少,近年来为了开垦田地,王下令允许别国子民改姓迁入,对待难民甚是宽容,只要登记了就可以放进来的。 但是那前面一队骑着马的男子…… 兵士瞧了瞧楚泽朔兮她们骑的马匹,又看一眼她们身后拉的那些大笼子,在心里计较了会儿,方转头对后头拉城门的人道,“行,后头的那些拖家带口的人可以放进来,前面那一队男人,一个都不许放他们进来!” 见他如此说,楚泽朔兮心里一沉,暗道不好,他们恐怕是被当成胡国来的刺客了,忙对着上头解释说道, “守城大哥,我们是卖艺的,不是什么可疑人士!” “卖艺?”兵士又多看了眼笼子里关着的各式猛兽,沉吟了会儿,才不确定的问道,“你是驭兽师?” “正是!” “既是驭兽师,你有汉国朝廷的文书吗?” 楚泽朔兮一听,知道进城有望,喜道,“当然有,庄锦,把朝廷的文书拿出来给大人看看!” 早在楚泽朔兮与那兵士交谈的时候,庄锦就准备好了文书,现在听说,连忙拿了出来,在城上那兵士丢下来一根绳索后,将文书绑了上去。 将绳索收回来,解开那绑了红绸的文书,一边细细阅读一边不时打量楚泽朔兮两眼,在楚泽朔兮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已的时候,那兵士才挥了挥手,“好了,把城门全部放下,让他们进来。” 随着厚重的梓木大门一点一点的被拉开,楚泽朔兮心口压着的大石头也就越来越重,不由自主就回想起她临行前,帝王为她践行时的所说的话语。 “爱卿此去流璜,安危未知,但为我汉国千里疆土,竭尽所能。” 竭尽所能啊。楚泽朔兮心中叹息,就按当年李将军没有在浚稽山战死反而投敌这一事来说,恐怕她要是在这流璜暴露了身份,她寄旅在长安的那些家人,都要重蹈李将军一家老小,被屠戮的命运了。 这千里阳关道,不知送了多少性命,只希望,她楚泽朔兮不是其中之一。 城门“轰”一声被完全放了下去,击起一片尘灰,楚泽朔兮后头那群难民见城门开了,一个劲的就要往前冲,却被城墙上的兵士喝止住了,“想在流璜长久生活的,都乖乖站在那里别动,等我下来登记造册才许进城!” 闻言,那群难民赶紧停下脚步,跪下磕头道,“谢兵大人,谢兵大人!” 被那尘土呛得难受,骑的马匹又因为后面人推挤时受了惊,楚泽朔兮一面咳嗽一面使劲勒住缰绳,一边的庄锦见状,急忙走上来关心道,“大人,没事吧?” “咳咳,我没事,你先进去城里探路,找一家好些的客栈,我们先住下再说。” “这……遵命。”看她一眼,确定无虞后,庄锦才低声应命,先行骑马进了城。 城墙上的兵士此时也拿了名册下了来,看见楚泽朔兮她们还是停留在原地,好心道,“小公子,你们既然不需要在流璜久住,是不需要记名的,趁着天还没黑,还是快找个地方住下吧。” “多谢兵大哥,小子清楚了。”楚泽朔兮对他作了个揖,转身对身后的护卫道,“我们走吧。” 在没进入流璜城之前,楚泽朔兮以为胡人居住的城池,夜景就是如长安乐坊那般,几个胡姬,拿着琵琶,唱着关外风花雪月,底下客人醉醺醺的一面欣赏她们的美貌,一边带着色欲的眼高声叫嚷着要一度春宵女子的名字。 可当她骑着马,真正踏足流璜这片土地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拘囿得有多彻底。 比长安白日里开市时还要热闹,街町两边琳琅满目的摆满了摊子,楚泽朔兮饶有兴致地在马背上一一看过去,发现这里卖得东西真是杂乱,不仅有流璜特产的羊脂青白玉石动物兽皮等,还有汉国的丝绸粮食,大成国的孔雀翎毡帽、沾上一点便经久不散的蚀心魅骨的凝香,甚至大宛国的汗血宝马她也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人在叫卖。 “大人,这流璜城果然繁华。” 这是已经订好了一家客栈的庄锦,在小心翼翼地避开一个又一个穿梭在街道里头的行人后,回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楚泽朔兮赞成的点头,流璜城处在汉国和西边其他胡人国家之间,受尽交通要塞的好处,是两边互派使者,商队出行时休憩补给物品的好去处,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下,流璜城不繁华,还真是说不过去了。 “不说这些了,让你找的客栈,怎么样了?” “已经找好了,就在这条街尽头,右拐的那家客栈,大人,现在要过去么?” “嗯……”楚泽朔兮拿着马鞭沉吟了会儿,摇了摇头,对他道,“不了,你带着其他人先过去,我再四处转一转,咱们时间不多,能尽早复命就尽早些。” “那大人,您多保重。” “知道了,你们也注意些人,别露了马脚。”随便叮嘱了一句,看着庄锦带着自己手下那群人走远了,楚泽朔兮才驾马沿着街道转悠起来。 流璜城说大不大,整个国家就只是一座小小的城池而已,说小其实也不小,最起码就容易迷路的她来看,其实流璜城挺大的。 长安繁华,多杨柳美人,也多丝竹音乐,这样的温柔乡里,当然不乏俊逸风流的少年公子,人们似乎格外钟爱面如冠玉,貌比潘安,且才华横溢的公子王孙,尽管他们流连出入烟花地,还是给他们冠了个雅号,宣扬他们的美事作为谈资,继而引得全长安的女子都一副非君不嫁的模样,将自己的绣衣束之高阁。 很不幸的,楚泽朔兮就是这些少年公子里的一位,从小被祖母扮作男儿,尽管她都刻意出入乐坊花楼,营造一个花花公子的形象了,还是免不了被媒人踏破了家里的门槛,免不了被冠了个月光公子的名号。 善骑马射箭,会胡弦编钟,十三岁得帝王赏识,授侍中建都尉,供职宫中,人品一流,相貌更是力压如今得帝王宠爱据说容貌倾国的夫人一截的月光公子楚泽朔兮,就像无人知道她藏在衣服下的裹胸一样,也不会有人知道,其实他们争相传颂的月光公子,一到晚上,就不认得路的事实。 并非是容易迷路的人,流璜城的夜晚也有玉石灯火的照耀,骑在马上转悠了三圈还是在同一条街道打转的楚泽朔兮此刻才不得不承认,看来是她的想法岔了,认为只要有了灯火,她旧伤未愈的眼睛就能辩得出周围景色来。 不知这流璜城里有无更夫,若是能得个人过来问路,许就能找到正确的路径了。 正这么想着,忽然自铺了碎石街角便信步走过来一人,楚泽朔兮看见那朦胧的黑影,心中一喜,她来到的地方,是一条孤寂的、夜晚没有人迹的街,如今好容易来了个可以问路的人,她当然不可错过,忙轻轻催动胯下青骝马,上前礼貌问礼道,“敢问阁下,知道如何出去这条街么?” 马蹄哒哒的声音在寂静的只能听见流璜城内布斯奇湖里的花蛙在不断鸣叫,在末春的尾巴上,昴星未正,弦月还未能当做烛火使用,楚泽朔兮看不清楚她问路相手的模样,却隐约从窈窕得身形看出来,那大概是个女子。 “流璜城四周多荒漠,一到晚上便会结冰,这样冷的时候,姑娘骑着马,还穿的这般轻薄,不怕冻坏么?” 声音冷清透澈得如同上林苑里清泉池里的水,流淌到人耳里让人听着格外舒服,但却听得楚泽朔兮心惊肉跳的,原因无他,只是她话语里的称呼太过直白,让楚泽朔兮有一种被拆穿身份的尴尬。 忙着掩饰,她连忙压低嗓音,粗声道,“姑娘怕是听错了,在下并非闺中女子。还请问姑娘,这条街,怎么走?” 对方有一瞬的沉默,在楚泽朔兮以为她会回答她的问题时,忽然,一道纯白柔和的光忽然闪现在这渐沉入黑暗的素静街道上,夏日里乌云密布长空里震慑人的闪电一般,将不知名街道上的景貌照亮了。 遥记得那还是几年前的时候,黄梅雨时,他们几个侍候在帝王身边的少年侍郎看着瓦片上不断飘落的雨丝,偶然便论到了美人的话题,虽说帝王那时盛宠的妃子容颜娇媚,掌管凤印的那一位除了有些泼辣也是貌美如花,宫里头有些颜色的娇娥更是数不胜数,其余几人秘密谈论起来竟得到了没有一位是人间绝色的结论,她那时以为是那几人艳羡帝王坐拥美色的福分,而失了评判美人的标准,可如今想来,当真是她眼界狭隘不如其他了。 有一种美人,虽半遮还露,可只要她站在那里,从头到脚,她便都是美的。 偶然在这个小街道里邂逅的女子,便是最好的例证。 虽因为金丝薄纱纹蝉遮鼻面罩遮住了她琼鼻以上的容貌,但从她的体态与气质来看,她幼时至今所见过的美人,竟百个不及眼前这拿了夜明珠的女子。 “原来是一位公子,看来是我听岔了。” 夜明珠的光柔和的打在那女子身上,让她隐于面罩下的容貌更加立体起来,她仔细的打量了楚泽朔兮两眼,方才轻启唇道,“前方有个拐角,往左拐后,直走三四十尺,再往左拐,那里就是出口。” “多谢了。”楚泽朔兮闻言,感激抱拳道。 “不必,这条街平常没什么人过来,灯火也少,小公子拿着这个吧,夜里看路也清楚些。”女子淡淡应答,末了,走上前把手里拿着的夜明珠递给楚泽朔兮。 “那可不行,给了我,姑娘你该怎么办?”楚泽朔兮坚持拒绝不收把东西推还给她。 “想必对于新入流璜的公子你来说,这个东西的效用比已经熟悉这条街上每一块街石的我,要大的多。”女子说着,直接把那夜明珠丢到她怀里,自己转身头也不回的没入了黑暗里。 留下楚泽朔兮则愣愣地盯着手里的夜明珠,她怎么觉得,这个神秘的美人像是上天派来解救她的一般呢? 112.第 112 章 流璜城的人口,大多是几百年前因为南胡旱灾迁过来的高加斯人,与汉国人样貌虽有些相似,鼻梁却比汉国人更高,皮肤也比普通的汉国人要白上一些,但与大宛国,大成国那些碧蓝眼睛身量高大的人又有所区别,流璜城人的眼睛俱是茶色,与他们棕黑色的发相得益彰。 既不像汉人,也不像胡人,流璜城的人却综合了胡人与汉人两方面的优点,因此,竟然有“天下美人尽出流璜”的说法,往来客商若是能娶一位流璜城的女子当侍妾,那便是他毕生修来的福分了。 然而流璜人生性热辣不受拘束,很少有流璜女子愿适汉人,受汉人那些条条框框拘束,可能是骨子里头带了点傲气和嗜血的硬气。 流璜人的性格,就和他们热爱的母亲湖内布斯奇一样,充满了对野性的渴望和征服,因为这个,在流璜,越是危险的东西,竟然越受欢迎。 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楚泽朔兮才会被汉国的帝王派遣出来完成使命。 当晨起的日头自内布斯奇湖底升起时,属于流璜城人平凡新奇而又充实的一天便又开始了。 指挥着下属小心翼翼的把那些笼子从他们落脚的客栈运出来,楚泽朔兮看了眼天边渐隐的参星,回头对众人道,“好了,把这些猛兽运到正街去吧。” “大人,咱们这个计划,行不行得通啊?”众人遵着吩咐牵着驮了笼子的骡子继续往前走时,庄锦担忧地靠过来问道,“大人您真的打算在这流璜城里表演一个月的杂耍么?” “咱们在流璜又无什么帮衬,想要待在流璜侦察,除了这个方法不被人怀疑以外,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可是大人……”庄锦有些不忍心,“您可是定国公嫡系子孙,正统的汉国贵胄啊,在流璜城却要自降身份当一个江湖卖艺的,这……” “庄锦,你记住。”楚泽朔兮闻言,止住了脚步,转头看他,一字一句道,“这江山,是汉国的江山,是陛下的江山,我楚泽朔兮既然不姓刘,便没有资格拒绝帝王的指令,似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提,听见了么?” 庄锦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声叹息,“属下清楚了。” 在帝王眼里,别说是异姓,就是同姓,就是帝王的亲生骨肉,但凡威胁到他皇位的人,都会被凌迟处死,这样看来,在汉国,哪里还有什么天潢贵胄? 统统都是帝王随心所欲处置的傀儡罢了。 流璜城的正街向来行人汹涌,倒不为别的,只因这条街出售的东西天下罕有,且不时会有人来此贩卖手艺,因而各国的旅人,但凡来了流璜,不到这条街逛上一逛,倒有一种得不偿失的感觉了。 好容易把那些大笼子运到昨晚她看上的位置,还未走近,昨晚她给了银子雇下来帮忙看着摊位莫被抢走的一个中年憨厚的流璜男子便急急走了上来,“小公子,你们可来了,再晚一刻,这摊面可就要被那两个胡人抢走了。” 语毕,他往右手边指了指。 楚泽朔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只见一个全身披了红纱,且以红纱蒙面,只露出剪剪透蓝秋瞳的胡姬,白皙的手腕上缠了几道金镯子,手中抱着胡琴,正怯生生的往她们这边打量,她旁边,是一个胡人男子,不过看模样已经年逾五旬,年纪虽大看人的眼神却鹰一样矍铄。 看他们的装束知道他们是从大成国来表演“社琴”的伎人,不欲多生纠葛,楚泽朔兮对那两个胡人淡淡点头以示善意,轻声说明,“对不住两位,这个地方,昨日在下已经定好了。” 流璜尚武,尤其是在这正街上因为摊面问题,百年来因为私斗伤了不少无辜性命,城中官员止之不住,不得已上报王廷,当时的王便下令,摊面需遵循先后顺序,不得私斗,否则便要投入蛇窟,诏令颁布后,虽有人私下违反,但在过往的客商与城中多数子民心中,这便是铁律了。 是以,那两个胡人听见楚泽朔兮的话,虽有些不快,也只得罢了,另寻了个人流相对稀少的地方,随意说了几句话,便放下手中的胡琴琵琶,专心演奏起来,不多时,那里便三三两两的聚集了许多观赏的行人。 见得他们离开,楚泽朔兮又给了那男子一锭无戳白银,在他道谢离去后,对庄锦轻道,“你去清扫场地,咱们带来的人,留下来五六个帮忙,余下的,让他们自己寻个理由,去侦探流璜周围的地形,好好的画在图纸上。” “是。”庄锦答应着,按照楚泽朔兮的吩咐一一吩咐下/面的人,末了,喊了五个精心挑选出来的护卫,将那驮着猛兽笼子的驴和骡子卸下来拉远后,又把盖在笼子上的透气白丝布扯开,在楚泽朔兮眼神示意下小心翼翼打开那些笼子,拿了一个金锣鼓,边敲边高声道,“大家快过来看了啊,汉国第一驭兽师绝无仅有的表演啊,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啊。” 在他放出那些猛兽的一刻,楚泽朔兮便迅速地抽出了她十岁时教养她的师傅从万骨国带回来的骨笛,放在嘴边吹奏起来,随着她笛声响起,那些在笼子里憋闷了许久,本想要露出凶恶本性的猛兽竟都安顺下来,安安静静的随着楚泽朔兮的笛声动作。 当初百鸟朝凤,万兽尊龙,那些散在昆仑山滇池里的传说虽不可尽信,到底还是有一两分可以使人信服的,比如隐在昆仑山脉弱水底百尺深下的万骨国中可控制野兽的盘渊骨笛,又比如帝王一直深信不疑的,孔玉雪山山颠的西王母不死药。 流璜人向来钟爱些稀奇古怪的表演,见楚泽朔兮一行放出来些狮子老虎时,纷纷饶有兴味地放下了手里拿着的象牙梳玛瑙血盘,聚集在他们四周,小声议论起来。 不大一会儿,这不大的小摊面竟里三层外三层的聚满了人。 随着楚泽朔兮专心致志地吹着骨笛,一条三尺多长的金钱绿皮巨蟒挺着油绿绿滑溜溜的蛇身,吐着鲜红的蛇信子便慢慢移动到了她脚下,幽绿色的眼珠子直直的盯着她瞧,莫说是围观的客人,就是知道她本事的庄锦也着实为他们年轻貌美的公子提着心捏了把汗。 那骇人的巨蟒到了脚下,楚泽朔兮还是平平淡淡的模样,等那金钱蟒探起头时,却伸出了自己空出的右手,那蛇用幽绿色的眼盯着楚泽朔兮看了好一会儿,用自己蛇信子试探着舔了一下她伸出来的手后,才拖着自己笨重的身躯继续前进,尾巴摇摆着紧紧地圈住楚泽朔兮站立的双腿,带着滑溜溜墨绿色鳞片的蛇身盘住她的腰,不大一会儿就攀上了她的肩膀,蛇头亲昵的贴着她光滑如玉的脸,带着涎液的蛇信子一下一下地吐出来像是在讨好她。 弱柳扶风唇红齿白的美貌公子,和盘在他身上恐怖的巨蟒,这云泥对比,着实震撼人心。 四周的人似乎看呆了,楚泽朔兮吹了一个终止行动的音符后,慢慢放下手中骨笛,任那大蛇一动不动攀在自己身上,没什么事一般,对着周围行了个礼,“献丑了。” 庄锦此时也反应过来,赶紧拿了木盘子,走到人群面前,满脸含笑道,“多谢捧场,多谢捧场。” 周围的人都知道规矩,纷纷拿起来早就准备好的银两放在盘里,银钱不多,庄锦也不在乎,反正他们不是真正过来讨生活的,可当他走到一个满脸胡须男人面前,看见他放在木盘里的一块石头时,忍不住了。 “阁下,就算阁下没有银两,直说便是,又何必拿这个来糊弄我们?” “并非如此。”有着传统流璜城的相貌,男人摇摇头,爽朗的笑了笑,眼神却放在一边还拿着骨笛盘着巨蛇的楚泽朔兮身上,“小公子,可愿随我入王廷一趟?” 王廷?这人什么来头? 庄锦有些迷惑,细细看他身上穿着,不过就是普通流璜百姓穿的粗荨麻衣物,实在是和王廷挂不上钩,莫不是个骗子?想想,庄锦转身便看楚泽朔兮,却发现他们大人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哈哈哈,小公子不必怀疑,今晚王宴群臣,司乐官命鄙人找些有趣的玩意儿助兴,鄙人看小公子方才表演的东西就很不错。”捋一捋自己的胡子,男人笑道。 这时,旁边围观的人才有人模糊认出来男人的身份,议论道,“这不是佐光大人么?” “真是佐光大人啊。” “佐光大人又便服出门了?” …… 听着周围议论,佐光勋摸着自己保养黑亮的胡子笑笑,没有说话,他知道,经过百姓这么一嚷嚷,这个年轻的小公子知道自己王臣的身份后,定会答应与他同往。 果然,楚泽朔兮开口了,“那就多谢大人了。” “小事小事。”笑着摆摆手,佐光勋高声向人群中喊道,“藤奇,快把牛车赶过来。” “是,大人。” 一道浑厚男声应答后,一个戴着羽帽的普通流璜青年驾着车出现在人群边上,车一停下,便跳了下来,对佐光勋脱帽行礼道,“大人,请上车。” “嗯。”满意的点了点头,佐光勋看了看楚泽朔兮,指了指那些猛兽笑道,“小公子可带着那些,驾车跟在鄙人车子后面,一起赴宴。” 113.第 113 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楚泽朔兮从未想过,混入流璜王宫竟然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想到不久就能完成帝王下达的使命,楚泽朔兮有些激动,连带着面上的喜色收也收不住。 她旁边同立着的,替佐光勋驾牛车名唤藤奇的青年见状,以为她是第一次到王廷过于紧张,便笑着劝慰道,“小相公莫怕,王勤政爱民,脾气应该很好的。” 他说话有点儿长安地方口音,第一次在流璜城里听见除了她们一行以外说话有长安腔调的人,楚泽朔兮听了不免心生感怀,好奇问道,“这位小哥,是从长安那边过来的么?听你说话的口吻,和长安畿外那一块有些相似。” “啊,那倒不是。”腼腆的笑笑,在流璜日积月累熏染出来的铜色皮肤上有些晕红,藤奇看着楚泽朔兮道,“我是南郡人,曾经在长安那块生活过,娶了妻子后,逃荒到这儿的。说起这个,小相公你还记不记得昨日里你帮的那群人?” 闻言,楚泽朔兮皱眉,看着这个憨厚的青年想了好一会儿,才迟疑不决道,“你不会就是那老伯说的在流璜大官手下当职的女婿吧?” “正是呢!”藤奇高兴的直点头,“昨晚上在城门楼把岳父接回家后,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替他报答你,我寻思着并不认得小相公你,还不知怎么报答为好呢,恰巧咱们大人下朝回家时愁眉不展的说是找不到可以在王面前表演助兴的人,我便想到岳父说过的小相公带了一大群猛兽的话,心想这是个好机会,便劝大人过去正街碰碰运气了,这不,可算是找着小相公你了。” 怨不得她祖母在家时常念叨着什么善有善报,谁晓得一个无心的举动竟还意外的帮了她一把呢? 楚泽朔兮心中感慨,弯腰对着他感激的施了个谢礼,“多谢这位小哥了。” “小相公别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藤奇慌张的连忙起身去扶她,道,“小相公以后若是有什么难事,尽可直说,流落异乡的苦楚,可不是好受的呢。” “那便先行谢过小哥了。” 楚泽朔兮站正了身子,对他笑了笑,便转过身去,继续盯着王廷。一边一直沉默侍立身边的庄锦看见她与那青年寒暄完了,走上来轻声对她道,“不知佐光大人进去秉承的如何了。” 他话音方落,离她不远处,也传来一句类似的话,楚泽朔兮抬头一看,不出所料,是那对唱“社琴”的胡人。 按佐光勋的意思,既然是夜宴,便是越热闹越好,于是,在请了她们之后,又看见了弹唱的那两个胡人,秉着多一个热闹一分的念头,他也延请了那两个胡人,重新雇了辆骡车拉着两个人一起来到了王廷外。 在丢下一句,“本官先去通秉,劳诸位稍后片刻”后,带他们过来的佐光勋便先行进了王宫,丢下他们这些人在外等候,等啊等的,天便黑了下来。 流璜不比汉国,王公大臣议论军政要事时选在清朗的白日,相反,因为流璜人爱自由的性子,让他们白日里放下自己喜欢的工作过去王宫里议事是被所有人认为不可原谅的行为,久而久之,不知始于在哪一代王,仗着流璜盛产的夜明珠与光玉石,天黑即议政便成了流璜君臣所认可的国策。 想起来她派人查的流璜人认为,晚上议政要多一分对政事热情的想法,楚泽朔兮便忍不住摇头。 军政大事,怎可儿戏处之? 心思百转千回,面上不露声色的楚泽朔兮淡声回道,“想是被什么事耽搁住了,莫急,咱们再等上一等,既然大人让我们过来了,必有我们的用处,且看看再说。” 庄锦开口还欲再说些什么时,自王廷雪玉白阶梯下来一位全副戎装战士打扮的侍卫,他秃鹰般锐利的双眼在楚泽朔兮一帮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才沉声问道,“王宣伶人进侍,你们几个,都是佐光大人进谏的人?” 闻言,楚泽朔兮淡定的正了正衣冠,施礼道,“正是。” 因她进退有度得体的礼仪,那侍卫不禁多打量了她两眼,绷紧的脸缓下来,略露平色说,“你们跟紧我,王宫重地,不可随意走动。” “是。”楚泽朔兮应声道,回首望庄锦,给他打眼色,“记得告知其他人跟紧这位大人,莫要随意在王宫走动。” 庄锦会意,回她一个笑,“知道了,领队。” 见状,侍卫满意的点头,又问那两个一直沉默的胡人,“你们两个也清楚了?” 看他们点头,侍卫才转过身,背对他们道,“时候不早了,你们随我进殿吧。” 楚泽朔兮又应了声,迈步欲行时,一边立着的藤奇偷偷拉过她,谨慎地看了看那边的胡人,小声对她道,“小相公,藤奇一个赶车的没资格进王廷,只能呆在这里侯着我家大人。你进去王宫要小心啊,我看那两个胡人,不像是什么善茬。” “多谢小哥提醒。”楚泽朔兮淡笑了声,“朔兮会记着的。” 只有到过流璜的人,才会知道流璜的天有多宽广,远近黄澄澄的土地,让这座城池看起来似乎与天地相接了一般,站在城墙上,伸手便能触到蔚蓝色的天和飘动的白云。 流璜城外荒凉一片,楚泽朔兮本以为便是城内,也是黄沙扬面,没成想到了城里,才发现流璜虽没有长安城内外郁郁葱葱的□□,沿着街边也种了许多有着尖刺叶子的树木,问了当地人,才知道那叫沙棘树,这样的树在流璜城内屡见不鲜,但直到她进了王廷,才知道她所知所见的流璜,不过是冰山一角。 王宫是由工匠们从千里之外的峦山运回来的花岩雕琢砌成的,通体碧蓝晶莹,共三层,引了内布斯奇湖的湖水,从王宫正中央的白玉壁格窗处奔流而下,注入暗修在王宫地下的地道内,滋养种在上头的名贵花草,如此,不仅增添了整个王宫的美感,还可以降低王宫里的温度。 当然,这都是楚泽朔兮以后才听说的了。 此刻,被那侍卫领着,穿梭在庄严且把守严密的王廷里,唯恐坏了事,她是不肯轻易回头的。 也不知道转过了几个弯,前面领路的那侍卫终于在一个白玉梯下停下了脚步,对他们道,“王就在上面的宫殿里,你们自行上去吧。” 楚泽朔兮心里悬了个锥子,谢了那侍卫,指挥着自己手下那些抬笼子的人,一行人沿着那汉白玉筑成的阶梯,低头慢慢走到宫殿里,缓缓跪下。 流璜不愧物产丰富,此时天色虽已暗沉下来,因为大殿四处嵌满了夜明珠与玉石的缘故,整个宫殿照得如同白日那般清亮,楚泽朔兮坐直身子,低着头跪在大殿下满铺的虎皮地毯上,眼睛盯着毯子上老虎的斑纹,双手铺陈反掌摊在地上,额头抵下去放在手心里,沉声道,“小人朔兮,拜见陛下。”。 余下人效仿她的模样也纷纷行礼,“拜见陛下。” 王宫里的大臣们自她们进来时,便一直议论不绝,她听不懂流璜的卢奇语,不知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却能感觉到有许多道视线往自己身上刺过来。 当下更是不敢乱动,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只是等了许久,却听不见流璜王让她们起身的声音,楚泽朔兮顿时心里有些忐忑,她趴伏着的腿脚都快僵了,这位王莫不是看出来什么了,才不让她们起来的么? 正想着,视线中却突然出现一双绣纹素锦缎靴子,楚泽朔兮呆呆的看着那双绘了云纹的靴子,忽然就想起了几年前,大家聚在一起吃酒时,与她一同巡侍宫苑的苏大人,开玩笑说过的,待她弱冠时便搜罗尽长安城的靴子送她,让她下半辈子都不用愁穿鞋的问题。 当时大家群嘲他是因为拿不出像样的成人礼送人才出此下策时,他据理力争的模样还在眼前,不料光阴荏苒世事无常,她已临近弱冠,那个脾气固执的苏大人,却被留在了北狄,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你是驭兽师?” 好久,头顶才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 “是。” 楚泽朔兮端正回答着,心里则有些迷惑,她怎么总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呢? “好,你抬头。” 楚泽朔兮依言照做了,慢慢把头抬了起来,视线从面前人的玄色针纹狴犴长袍上,一直移到她戴着金丝薄纱纹蝉面罩的脸上。 楚泽朔兮淡定扫完面前人之后,认真的下了结论:嗯,身材窈窕,气质出众,可惜面貌被遮住了,不过这应该是个美人。 心里赞同的点点头,楚泽朔兮看着面前人的衣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顿时心里凉了半截,连带着向来处变不惊的面上也带上了几分慌乱。 等等,狴犴玄袍,金丝薄纱纹蝉面罩? 据她所知,狴犴是流璜王室图腾,而那金丝薄纱纹蝉的面罩,那,那不是昨晚帮她指路的姑娘脸上戴着的么?这么说,这么说…… 其实,那姑娘是现任流璜王的王妃? 114.第 114 章 给楚泽朔兮一百个脑袋,她也不会想到,流璜的王其实是一位美貌的女子。 中土朝代更迭,王朝改姓,千百年来,得以接承王位的,一直都是男子,她们如今登基在位的王,更是将男子专权的江山发挥到了极致。 她甚至还记得有一位姓张的美人,只是为她在稽浚山兵败的父亲多说了一句好话,便被她们的帝王割了舌头投到了井里。 帝王宠爱她吗?当然。 绫罗绸缎,珠宝珍馐,甚至罗烈国进贡过来的一株五尺长的珊瑚如意,都被帝王赏给了那美人。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张美人承奉御前几年,其实还是不如帝王皇座上镶嵌的一片金箔重要。 楚泽朔兮敛了眉眼,深深地低下了头。 事实上,自从方才那位佐光勋大人突然出现训斥她不可对王不尊敬的时候,她一惊之下就想这么做了。 毕竟,仰视人还是很累的不是? “你从汉国来?” “是。” “哦,汉国皇帝可还康健?” 楚泽朔兮闻言,心里一沉,这位女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对外的身份是一介草民,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又怎么会知道皇帝身体状况如何?女王这样问,莫不是知道她其实是帝王派遣过来的密使?不,不对,她自认小心翼翼,绝对没有露出来任何马脚的。那么是她想趁着帝王身体不好时,和北狄结盟一起攻打我汉国边境么? 心思转了几笼,楚泽朔兮不动声色地回,“小人一介草民,并不知我国陛下康健与否。” “你说,你是草民?” “是。” “嗯。”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下头几乎快要贴在地毯上的人,祁炀似是而非地发出了个模糊的音。 流璜地处汉国与大成、北狄、大宛这些国家之间,两边互相来往贸易时,各自带了货物直接就在流璜交易的场合并不少见。她虽不常出王宫,这里头的弯弯道道还是懂得一点的。 近年汉国仗着国力强盛,频繁对周边用兵,就连在开关互市这件事上也仗着兵力强大,硬性定交易的银价。 就比如她们流璜种的两牛车荨麻,竟只能换得汉国十石粮食,一块光玉石,还不值一匹绸缎的价。 可能她面前的这位小公子,平常在自己府上太过深居简出了,不知道她身上穿的那种云丝锦,在流璜,是用多少颗玉石才能换回来的。 “王。”这时,刚提醒过楚泽朔兮不可直视王,以免对王不敬的佐光勋提醒道,“卿臣们在底下已等久了。” “嗯。”淡淡点了点头,祁炀略低下头看楚泽朔兮,眉眼微弯,“听佐光大人说,你驭兽的本领不错?” 有淡红的红晕浮上楚泽朔兮脸颊。女王低头时与她距离相隔有些近,她甚至能隐隐地闻见一股清新的香味,不像是她平时闻惯了的熏香,倒像是…… 脑中忽然闪现出同作为帝王四侍郎之一,未及弱冠便逛遍了长安大小秦楼楚馆的霍小将军调笑说出的话,“你们不懂,人间苍苍,最是好闻不过处子香啊。” 思及此,楚泽朔兮脸更红,听说这话时,却还不忘谦逊摇头,“是佐光大人过誉了,朔兮年纪尚轻,不及国内其他有经验的驭兽师。” “过誉不过誉,只有行践了才知道。”祁炀嘴角带笑,戴着金丝面罩的棕茶色眼里,却铺满了寒光。她轻移脚步,走到那披了红纱抱着琵琶低眉顺目的胡姬身边,绕着她仔细打量一圈后,以修长双指捏抬起她的下巴,笑了,“模样倒是不错,就是不知功夫好不好。” 闻言,那胡姬身上瞬间蒙上一层粉色,羞怯地低下了头。含羞的目光却水盈盈地直瞅着她。 这动作,这情态,还有说话的内容,跟楚泽朔兮在长安乐坊见过的恶少调戏那些舞姬的场面在某些方面来说,微妙的重合了起来。 瞬间,楚泽朔兮看着祁炀的眼神就有些奇怪。 龙阳之好,在汉国,尤其是贵族皇室之间,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本来嘛,人生□□美,若是看见个各自己眼缘的同性之人,一起同赴巫山也不是什么败坏门风的事。 但坏就坏在,若是你看上了别人还好,别人看上了你,但你不愿意的时候,那该怎么办呢? 皇宫内闱,是不允许侍郎们自由出入的,但举宫上下都清楚,这个规定对于盛受帝王宠幸的楚泽大人来说,是无效的。 虽然被永巷的那些宫女嫉妒得发狂,但是她们眼中万分荣幸的楚泽大人,是极为厌恶单独接受帝王召见的,每次帝王要吩咐她办事时,她都会随手拉上其他人,有时是口里没句正经话的霍小将军,有时是英俊骁勇的李将军,再不济时,她连性格固执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每次觐见必与帝王争吵的苏大人都拉去过。 每次都拿着沉郁眼光盯着她不放的帝王,在那时候,可能是忘了,与他年纪相等的,她战死在阴山的祖父,和比他嫡长子还要小上许多的,她出使北狄却被一刀刺死的父亲了。 老是拉上别人挡着也不是办法,苏大人已经长眠在北狄,李将军也因为兵败被夷灭三族心灰意冷后降了北戎,霍小将军,十五岁时便单枪匹马灭了北狄右贤王一个部落的少年英才,也在出兵北戎时染上疫病,等尸体送到长安时,隔着一层棺材板甚至都能闻见那浓烈的尸臭味。 她能随便拉着作为抵挡帝王挡箭牌的人都没了,就连性格忠厚、总是在帝王怒极要杀人时,及时拦下的帝王的亲骨肉,视她们几个少年侍郎为亲兄弟的太子殿下,也在她出使流璜之前,因为被帝王怀疑用巫蛊诅咒他新宠幸美人生下的儿子,不得已吊死了。 所以在没了这些人在朝中庇护以后,在帝王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异样以后,一道出使流璜的圣旨被帝王丢在大殿下,怒问难道他大汉国难道无人时,楚泽朔兮毫不犹豫地跪下求得了这个机会。 出使流璜,活不活得下去另说,就可以暂时摆脱帝王的监视这一点来说,她是很欢喜的,只是委屈了她已经上了年纪的祖母和她新婚不久便守寡的苦命母亲,也不知她们在长安过得如何,帝王会不会说话不算话伤了她们。 楚泽朔兮正神情恍惚地想着心事,那边祁炀已经拉起了那羞涩模样的胡姬,两人一起走到她近前时,祁炀却一把将那胡姬推到她身上,在两人俱以震惊神色看她时,她才轻轻笑道,“单纯的驭兽未免太过无趣,既然你们一个会驭兽,一个会琵琶歌舞,不如合起来,孤从未见过美人与野兽共舞的场景,趁此机会,不如展示给孤看看,美人儿,是不是美得连那猛兽都会怜惜几分。” “王,万万不可!” 楚泽朔兮嗫嚅着在震惊中还说不出话来,那边,听见祁炀说话的佐光勋已经额头冒出了冷汗。 “驭兽,驭兽,便是驭兽师驯服猛兽的过程,若是轻易让人与野兽共舞,容易乱了驭兽师的心神,有可能还会有血光之灾,望王收回成命。” 祁炀闻说,淡淡一笑,道,“汉人常说,说过的话泼出去的水,佐光大人,孤现在拿一盆水泼出去,你若是能把它一滴不露的重倒入盆中,孤便听了你的谏。” “王……” “这两人不都是佐光大人推荐过来的么,怎么,佐光大人如此推脱,是因为这两人没有什么真本事,大人害怕自己丢了面子么?” 女王玄色王袍上的狴犴张开了巨齿,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露出片片寒光,好像下一刻,她们这些跪在地上的人都得被那狴犴当做可口的桂花糕一口吞入腹中。 佐光勋被女王一番话说得老脸挂不住,也不好再劝,只得向楚泽朔兮两人投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退到了一边。 楚泽朔兮怀里还抱着那脸色已经完全发白的胡姬,看着祁炀衣服上闪着的寒光,心底寒了寒,果真天底下的帝王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石头心肠,全不把人命当做一回事。 “庄锦,去把笼子打开。” 将怀里已经吓得不停发抖的胡姬扶起来,楚泽朔兮轻声吩咐跪在一边的庄锦道,“把最温顺的那只白虎的笼子打开,那是我从小豢养在府中后花园里的,它不会伤人。” 庄锦答应着去了,楚泽朔兮才摸出来怀里的骨笛,柔声安慰那不断发抖的胡姬道,“放心,白虎很温顺,不会伤了你的。” 祁炀饶有兴致地看着那里可以上戏折子的二人,不提防忽然眼前寒光一闪,旋即便听见大殿两侧她的大臣侍卫齐声喊道,“王,小心!” 她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胡姬身上,不提防给那上了年纪的胡人钻了空子,趁祁炀不注意时,掣着早已藏于袖中的短刀,凶恶地扑了上来。 那刀势凶猛无比,估摸着不能以正面回击,祁炀侧身便要躲开,谁知她方转过身,还没移动分毫时,楚泽朔兮不知什么时候冲了上来,“嗤”一声后,祁炀回首,便看见楚泽朔兮左手高举着骨笛格挡住那胡人手中的短刀,右脚用力一踢,飞旋着已把那胡人踢翻在地下。 左右侍卫见状,忙飞身上前,压住那胡人,彻底制住了他。 115.第 115 章 苍凉的荒漠上,白日里被日头晒得余温已经散去,黑夜包裹着广袤的黄沙地,也包裹住了冰凉的流璜城。 夜渐深沉,流璜城如水繁华却并未褪去,夜市街上,人们依旧笑脸来往穿行在各个眼花缭乱的铺子中间,吵杂的声响似乎连挂在幅远天边的星辰都能听见。 与街上的热闹截然相反的是,流璜城王宫此刻死一般的寂静。 王遇刺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流璜大臣们顿时都慌了,连声喊着“护驾”时不忘往前冲,还未近前,一阵刀光之后,见王平安无事地站在原处,刺客也被制服后,站在大殿里的臣子方安了心,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处看他们的王如何处理今次的事件。 那胡人被及时赶上来的侍卫死死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口中却依旧嘟嘟囔囔地朝着祁炀大声说些话,捂着自己方才因为挡刀被伤的左臂,楚泽朔兮皱着眉侧耳,好半晌才听出来,那胡人竟然说得是卢奇语,好奇他说得是什么,楚泽朔兮偏头看祁炀的反应,却发现,她掩藏在金丝面罩下的脸色,沉得像夏日雷雨来时的乌云。 楚泽朔兮愈发好奇时,祁炀说话了,还是用的卢奇语,以冷硬态度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串后,那胡人竟被说得闭了嘴,转而恶狠狠地道,“这件事我女儿毫不知情,你要杀要剐,对我来就是,别碰我女儿一根寒毛!” “如此……”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他口中所说已经惊得失神的、正躺在楚泽朔兮怀里的女儿,祁炀对那几个侍卫淡道,“挑了他手筋,找辆马车把他送回北狄。” 一边的楚泽朔兮闻言一惊,这么说,这个胡人是北狄派过来的人,既是北狄人,又为何要刺杀流璜的王呢? 北狄王与流璜王交情甚好,有结盟攻打汉国的意向——这是她临行前,帝王亲口告诉她的,难道这情报错了么? 还未容她深想,那边得了王口谕的侍卫已经抽出了长刀,尖锐的刀锋已经划开了那不断吼叫的胡人手臂,正在这时,软在她怀里的胡姬却突然冲了上去,“扑通”一声跪倒在祁炀脚下,不断磕头哭道,“求王放了我爹爹。” “你可看清楚了,他到底是不是你爹。”祁炀不为所动,转动了一下自己棕茶色的眼珠,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一边抿唇不语的楚泽朔兮,笑着问道。 胡姬哭声愈发响亮,“民女很清楚,那就是民女的亲生爹爹。” “这样啊。”转身慢悠悠地走向自己的王座,祁炀漫不经心的自怀中掏出一把镶红宝石银刀,随手抛向身后,清泠泠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汉国人喜欢说,父债子偿,孤深觉有理。既然他是你的父亲,那想必,你代他受了刑,也是天经地义的了。你不是想要救他么?可以,看见孤的那把刀了么,你自己用那把刀了断了,孤便可以斟酌着,放了他。” 听她这么说,那娇滴滴面如桃花的胡姬脸上霎时抹了石灰一般苍白,毕竟同为女子,楚泽朔兮看着有些不忍心,皱眉上前道,“刺杀王的是她父亲,不是她,她爹方才也说了,这件事她毫不知情,又何来父债子偿的说法?” “哦,公子是心疼了。”点了点头,祁炀顿了顿,转过身,“这样如花的美娇娘死了的确是不值当,莫非,公子是想要替她还债么?” 楚泽朔兮听闻,有些气急,冷道,“草民只是觉得王处置人的手段不恰当罢了。” 古来,随意轻贱人命的国君,多被后世冠以暴君之称,楚泽朔兮这般说,其实是在拐着弯骂她残暴,一般国君听闻有人敢这般骂自己,早就连带着她一同拉出去砍了。 不过祁炀倒不在乎这些,听说后,也只是轻轻笑了一声,反问她道,“孤便是残暴又如何?这流璜城到底还是孤的,他们既然是在流璜城的地盘上,孤怎么处置不当,那都是孤的事情。还有,小公子,你自己也是在流璜的土地上站着的,这件事,可要记牢了。” 楚泽朔兮一听,顿时心里一凉,是了,我还在她统治的国家上生活呢,对她来说,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都简单,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如何护着那姑娘呢?想着,她沉默了。 见她脸上变幻莫测,祁炀深觉有趣,轻笑了声,对那停住动作的侍卫冷道,“怎么还不动手?还要孤亲自教你们么?” 闻令,侍卫不敢有丝毫耽搁,拿起长刀使劲一划,伴随着那胡人的惨叫,他的手臂已经开了个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淋地往下滴。另一个压住他不让他乱动的侍卫见状,一把夺过他疼的发抖的手臂便要剥了他的筋。 祁炀见了,皱了皱眉,“蠢货!你们动手之前不知道拿凝血膏帮他止住血么,平白脏了孤的虎皮鹅绒织毯。” “王恕罪。”正在忙活的侍卫们连忙跪下请罪,一个令官闻言忙奉上来凝血膏,全部倒在那胡人身上,霎时,他身上的血块都堵在了一起,整条手臂里灌了水一样肿胀起来,手臂足足比普通人的粗壮了五倍不止。 “哎呀,孤忘了那凝血膏还有吸血的作用了,本来只想要他两条手筋的,这下看来,他的那两条手臂也没什么用处了。”轻轻的摇了摇头,祁炀叹气淡淡对愤愤的楚泽朔兮一笑,复又吩咐侍卫们道,“把他双臂也砍下来吧,反正没什么用处了。” “是。”侍卫们依言照做了,此时那胡人早已疼得晕死在大殿上,祁炀看着,觉得无趣极了,本以为这老家伙既然敢领下北狄王命令过来威逼她与北狄结盟攻打汉国,骨头有多硬呢,没成想,竟然这么快就不成了,真是不争气的东西。 漫不经心地走到王座上,祁炀摸了摸王座上镶嵌的夜明珠,颇为不悦地看着底下因为这些变故,噤声不敢言语的众人,“真是无趣。佐光大人,你安排的夜宴助兴,便只是这些么?” “这……王……老臣……”佐光勋急得头上冷汗滴落下来,王这样问他,不会以为这刺客是他刻意带进来的吧,这可真是冤枉死他了,天晓得他只是想晚宴热闹一些,并不知道这该死的胡人老头是刺客啊! “罢了。”挥挥手,祁炀让他退在了一旁。颇有兴致地指着被血腥画面吓得已经昏过去的胡姬,对自方才一直沉默的楚泽朔兮笑道,“你护驾有功,孤便把她赏给你,你要不要?” 她又不是男子,怎么要?可若是不要,那无辜的女子可能就会没命……斟酌了会儿,楚泽朔兮淡淡说道,“若果真如此,便多谢王。” 祁炀闻言,淡淡一笑,摊开双手对她叹气,“可惜呢,时间到了,孤又改主意了。” 什么时间到了,她怎么不知道还有时间限制的?说了又反悔,她这不是耍人玩么! 楚泽朔兮心中愤愤,连带着说话也有些冲,“王什么时候说过,有时间期限的?如此反复无常,莫不是在愚弄草民么?” “哎呀,被你发现了啊。”仰躺在王座上,祁炀抬了抬下巴,盈盈一笑,“孤便是愚弄你,你又能如何?” 楚泽朔兮闻言霎时一口气憋在心口差点没上来,这流璜王未免也太过分了些,把人当畜生耍得团团转,很有意思么? 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祁炀以素手交叠,撑在自己尖俏的下巴上,拥有传统流璜特色的一双棕茶色眸子里盈盈夹着冰凉的笑,对楚泽朔兮道,“孤好好的一场宴会,不能让一个不入流的匹夫毁了,汉国来的驭兽师,勉强念在你为孤挡了一刀,允你继续施展你的技艺,增添孤夜宴的余兴。” 楚泽朔兮定了定心神,淡淡抬头道,“那若是我不愿呢?” “这殿上,除了我流璜子民,余下的都得死。” 胸口沉甸甸的,楚泽朔兮咬咬牙,重新摸出了骨笛。 空中还有些未发散的血腥气,锦衣的楚泽朔兮,拿着莹白如玉的骨笛,被起舞的白虎驼在背上,面庞全部笼在夜明珠柔和的光里,罩了一层雾一般让人看不清她真实的情貌。 白纹的猛虎,素白衣衫的人,柔和地永远散不去的润白薄雾。 端了流璜特产的葡萄麻酒,歪在王座上目不转睛观赏的祁炀喉咙一甜,滞在胸口的血便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这等变故吓了游戏外的言官一跳,仔细查了游戏面板上的各项数据,并不见上头有介绍这流璜城的王之前受过任何损伤,心里一沉,知道这是因为寄体者的缘故,忙急急打开传音,带着哭腔问道。 【殿下,您没事吧?】 “无碍。” 将那一股血气努力咽下去,曦和藏于内的金色眼眸一黯,看着大殿下还在不断吹笛的楚泽朔兮若有所思。 她可以肯定,在进入这个游戏世界之前,她从未见过这个叫做楚泽朔兮的人,但是为什么,她竟然会觉得她与她相识呢? 尤其是方才那一幕,她竟然会觉得,那是很早以前就发生过的画面重现。 而那一幕带来的过于强烈的情思让她不得不用神力将它压下去,以致差点伤了神体。 捏紧了手中酒杯,曦和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底下的人。 楚泽朔兮,你到底是什么人? 116.第 116 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倚在白玉雕兰的勾栏上,楚泽朔兮看着亭外浴着一望无际的荒漠的雨丝,第一次心头滋生了故国忧思,即使她来流璜不过三天而已。 流璜昨晚下了雨,不知何时而起,且停且下的,就这样持续到第二天。 这是她第一次站在陌生的土地上见到下雨的画面,与长安的淅淅小雨不同,大概也有别于清泉池里那清澈的如同琼浆玉液的池水,流璜的雨便如同流璜的人,夹裹着风沙而来,带着几分野性,袭击了整个弥漫着繁华欲/望的流璜城。 若是她在长安,偶然邂逅到这样的阵雨,指不定还会因为身边没有纸伞和蓑衣而烦恼,但在流璜,这个鲜少与雨结缘的城池,遇到这样几年难得一遇的雨,整座城池水里加了石灰一样沸腾了,人们拿着木盆金锣敲敲打打奔走相告,甚至她眺望过去,还有些人扎了幡旗四处舞动。 整座城池欢呼的声音,即便是在深深几许的流璜王宫里也能清晰的听见。 是的,流璜王宫。 昨夜那个堪称惊心的宴会过后,她便被流璜王留在了王宫里,确切的说,是被软禁在王宫里。 将偶然滴落在自己衣袖上还未渗进衣物的雨滴拂去,楚泽朔兮起身,走向宫殿门口那两位尽忠职守、自她入殿以来便一直按着刀的守卫,淡淡道,“我要面见王。” “王在休寝,不接受任何人的面见。” 又是这个回答。 楚泽朔兮皱眉,有些愠怒,却也无可奈何。 昨晚宴会结束后,她就被流璜王留了下来,被人领着到了这个宫殿里,期间除了有侍人过来送吃食外,她根本没机会和任何人见面,也不知道庄锦他们如何了,被人发现没有。 叹了一声,楚泽朔兮无力的往回走,重又走到能眺望外头风景的勾栏台旁,看着外面不断飘下的雨,心有戚戚。 苏大人出使北狄时,她刚巧因为身体不适没有上朝,从而错过了给他送行的机会,后来秋转天凉,北狄不守盟约重又在汉国边境大肆掳掠抢夺,帝王震怒不已,不顾还出使在北狄的汉国使者,在朝堂上硬是逼着李将军接了虎符攻打北狄,紧接着一月后,随着李将军大胜的捷报一路传回长安,装着苏大人头颅的锦盒也一并送到了金殿上。 楚泽朔兮现在都忘不了她初时看见那锦盒时的震惊与愤怒,想象着秉性耿直的苏大人与北狄王据理力争以求得汉国和平的样子,莫名的心里酸楚难当,可是当时的帝王,只是轻轻看了一眼,说了一句,这是他死得其所,封了苏大人一个千户侯后,便不再提及这件事。 天家的血都是冷的,她们为之效忠的帝王尤甚。 伸出手,接住从天上飘下来的无根之水,楚泽朔兮看看自己被淋湿的手,淡淡一笑。 就如同苏大人死了也不得回故土安葬一般,她楚泽朔兮不知什么时候可能也就被埋在这里了,也有可能像昨夜那个不堪折磨死去的胡人那般,随意拿个麻绳拉着,直接丢到蛇窟里喂了畜生。 人命啊,就是这样不值钱的东西。 “怎么,楚泽公子还在怀缅昨夜的那个北狄美人么?的确,那般**蚀骨的美人儿,丢到蛇窟里实在是太过可惜,不过若是楚泽公子若是想,孤倒是可以替公子寻一位美娇娘,看公子的年纪,该是没有家室的吧。” 闻言,楚泽朔兮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果然看见被诸多宫人簇拥着的祁炀似笑非笑的走了进来,两边的守卫见了她,齐刷刷行礼,“王。” “你们先下去,孤有话要对楚泽公子说。” “是。” 很快守卫宫人俱退了下去,整个宫殿只剩下她们两人,楚泽朔兮估量了一下两人的距离,心里权衡了一下,现在挟持这位流璜王逼她的可能性有多大。 “奉劝公子一句,莫要做多余的事情。”看穿了她的意图,祁炀展颜一笑,淡道,“否则孤可不能保证,你带来的人不会成为孤那些宝贝儿的食物。” 她口中的宝贝儿,自然是那些养在王圃里头的猛兽了。 听说,楚泽朔兮握拳,冷冷看她,“你把他们怎么了?” “放心,我现在还不会动他们。” 祁炀笑了笑,看着楚泽朔兮眼神闪了闪,茭白的指尖敲了敲自己身上佩戴的暖玉,半晌,才开口道,“当然,只要你听孤的话,孤也是可以保证他们以后的安全的。” 楚泽朔兮冷笑,“终于说出来你的目的了?我就知道,我一介草民,有什么地方值得流璜王把我软禁起来呢!” 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祁炀淡淡一笑,问,“一介草民的楚泽公子,你可知道就凭你这句话,孤就可以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楚泽朔兮咬了咬牙,低头沉默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时候只能忍一时之气,求得苟且偷生了。 祁炀见状,嘴角的笑越发深,脚步略移,走近她,在她不妨时,一把勾住她系了绸白玉带显得越发窈窕的轻软腰肢,带着金丝面罩的脸贴近她白嫩的耳垂,湿热的气息扑在上面,激得她不由自主的心跳漏了一拍,“孤最近在选王夫,楚泽‘公子’的资质就很不错,怎么样,楚泽公子有兴趣当孤的‘王夫’么?” 楚泽朔兮大惊之下没回神,竟也忘了推阻,直到耳边传来被湿热气流包围的酥麻感,她才红着脸使出全身力气推开她,整了整自己衣服,正色道,“王莫要说胡话。” 她一个女人,要是当了王夫,别说是消息传到长安时,她身处长安的家人会如何了,就是在流璜不经意泄露了身份,到时也够她喝上几壶了。 被推得后退几步,祁炀不恼反笑,看着她,淡淡道,“若是楚泽‘公子’答应了孤做王夫,孤指不定会忘了楚泽公子,其实是楚泽姑娘的事。” 楚泽朔兮闻言大惊失色,也忘了反驳,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 女扮男装十几年,为了扮男人扮得像一些,她还特意出入梨园伶院,学射箭骑马,为了在帝王眼皮子底下不露馅,她甚至有意穿了护甲遮住自己的腰身,如此静心隐瞒的身份,这流璜王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道她的身份的? “孤自有妙计。”祁炀对她淡淡一笑,道。 因为流璜处在几个国家中间,为了保全自己与后代防止人刺杀,第一代的流璜王下令,但凡王室成员必习武,而习武之人对于人体骨骼也颇有些研究,事实上,早在她们第一次在王宫外的禁街上相遇时,祁炀便有了猜想,通过方才那一抱,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经过初时的震惊,楚泽朔兮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她女扮男装面见王,无论在哪个国家都算是欺君之罪,是大不敬,现在她还在王本人面前暴露了,情况更是不妙,虽如此,她好歹算是汉国的子民,出行在外也代表了汉国帝王的颜面,就算是被人揭穿了,也该有风度才是。 想着,她冷下面孔,沉静道,“那王准备如何处置我?” “方才不是对楚泽公子说过么。”祁炀沉声笑了,“孤要楚泽公子做孤的‘王夫’。” “王是在说笑么?”楚泽朔兮也笑了,冷道,“方才王不还说草民是女子么?试问王,女子怎么能当王夫呢?” “若你答应孤做王夫,楚泽朔兮在世人眼里便是男子,若是你不答应……”说到此处,祁炀冷笑一声,看她的眼里也多了杀意,“那么从汉国来的楚泽朔兮,便是汉国皇帝派过来的细作,当凌迟处死。” 楚泽朔兮一听,面色难看,“你威胁我!” “楚泽姑娘是聪明人,孤相信楚泽姑娘会做出最适合自己的抉择。” 挥了挥衣袖上不经意沾染的雨渍,祁炀笑的别有深意,“以楚泽姑娘的年纪,一直不娶妻,想必在汉国也颇受非议,若是当了孤的王夫,有些烦心事,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由她的话,楚泽朔兮立马想到了因为她年近弱冠却还孤身一人长安城里头传得的流言蜚语,她不是霍小将军,没有“戎狄未破,何以为家”的豪情,加上她长相柔美甚一般女子十倍有余,长安城里看上她的男人不少,甚至在上朝时,帝王看她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猎艳之色…… 见她一直低头,似在沉思,祁炀胸有成竹的笑了,“怎么,楚泽姑娘,想好怎么做了吗?” “我可以答应你当王夫。”权衡了一下利弊,楚泽朔兮咬了咬牙,闭着眼答应了这个条件,在祁炀满意地点头后,她犹豫了一下,虽有些难以启齿,还是慢吞吞补充道,“不过你不许……不许逼我做我不愿做的事。” 这不愿做的事……原谅她想多了,但让楚泽朔兮这样一个美人不愿做的事,恐怕也只有那个了吧?但她们俩都是女子,她也没那方面的兴趣,这个条件,本身看起来就不算是条件。 想着,祁炀无奈的笑了笑,“如楚泽姑娘所愿,祁炀决不逼迫。” 事实上,就算是你投怀送抱孤也会镇定自若的好吗? 祁炀心道,若不是北狄王与北戎王欺人太甚,一直派人过来求亲,她为了不得罪汉国又不得罪其余两国,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夹在这些国家之间的流璜城啊,祁炀深深的叹了口气,为了将它保全下来不毁了祖宗的基业,她这个流璜王还真是当得有够累的。 117.第 117 章 流璜王大婚,大婚的对象还是从汉国流浪到流璜的一个名不经传的驭兽师,这个消息,很快便经由在流璜做生意的商人传遍了流璜周边的国家,并且在十天之后,也如愿的传入到了长安城帝王居住的长清殿里。 理所当然的,帝王听见这个传闻后异常震怒,甚至琉冕上的夜明珠也被震碎了几颗。 金殿之上龙颜大怒,庭下百官诸卿虽百番劝诫,一道御令还是快马加鞭的由帝都长安向千里之外的流璜赶去。 当然,这些,楚泽朔兮虽心里有所觉悟,毕竟长安距离流璜太远,消息滞塞,她也未长有千里眼顺风耳,纵然心里头明白她们的帝王最终会知道这个消息,也不会料得时间会那么早,所以她并未就那件事做出对策,而是全心全意的沉浸在她即将成为流璜“王夫”的烦恼中。 流璜人非常热情,这是自从楚泽朔兮踏上这片土地时就察觉到的事情,可等到祁炀挥笔写就诏书,向全流璜人告知来自汉国的楚泽朔兮即将成为他们王的夫婿时,楚泽朔兮才真正明白了流璜人有多热情。 她住下的驿站名字不知为何被人知晓了,自她与祁炀约定好婚期回到客栈后的第一天起,便不断的有流璜人过来寻她,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多拿着流璜特产的羽冠等礼物,进了客栈的门便客客气气的把东西放在门槛边上,驿站的掌柜会意,遣人全部送到了她的房里,一间颇大的房间,就这样活生生的成了储物间。 楚泽朔兮有些哭笑不得,她回到房间里才发现自己的屋子被一些莫名的东西给占了,除了床上稍微有些余裕外,余下的,便尽是堆的乱七八糟的贺礼了。 小心翼翼的跳过地上堆积如山的布帛,正要解开盘扣休憩时,“笃笃笃”的叩门声却传了过来。 正脱衣的手一顿,楚泽朔兮有些奇怪的看着窗外的天色,已经这般晚了,她也告诉过客栈的役使不必伺候了,会是谁在这么晚的时候来找她呢? 奇怪归奇怪,拢好衣服,楚泽朔兮还是走到门前,惯例的问了句,“是谁?”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蛙鸣声掩盖了她话尾的余音,楚泽朔兮等了会儿,还是不见人回答,心头纳闷非常,不由得将防备心提了上去,一边皱眉继续发问,一面稍稍打开了一些房门,露出一道可以见人的门缝出来。 “朝安啊,王夫。” 一身玄色王袍的祁炀正孤身一人站在她的房门前,对她致以淡淡的微笑伴着淡淡的问候,楚泽朔兮抿唇,握着房门的素手颤了颤,不动声色的抬眼看了看天: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跟我说朝安? 夜色深沉,虽有房中星星灯火映衬,玄色衣衫的祁炀还是隐于黑夜中一般缥缈,连带着她脸上挂着的笑容,在楚泽朔兮眼里,都有些不真实。 她好一会儿没答话,祁炀也不介意,藏在面罩下的嘴角翘起,淡笑道,“这般晚了,王夫不考虑考虑让孤进去,收留一下孤?” 楚泽朔兮按着房门的手不动,面无表情道,“男女授受不亲,这般晚了,王还是回去王宫吧。” 祁炀但笑不语,只直直地站在门前眼睛不瞬地看着她不动,她不走,楚泽朔兮也不好独自走开,只得陪她站在原地,两相对视,半晌,楚泽朔兮先败下阵来,在流璜王棕茶色的眼眸的注视下叹道,“更深露重,王还是进来说话吧。” 说着,她将房门完全打开,侧身便要引她进来,目光停留在屋内繁杂堆聚的物品时,心头突然又产生一股悔意,待要阻止时,祁炀的人已经进来了,在看见屋子里头的情状时,也是愣了愣,心思一转便明白了怎么回事,笑着道,“王夫果真受尽我流璜人欢喜,不过一天,盈屋的礼物竟可与孤的国库一比高下了。” “王莫要取笑。”楚泽朔兮无奈的摇了摇头,随手清理出一张木凳,搬到祁炀面前,尴尬道,“草民下处简陋,王莫要嫌弃。” 祁炀笑了笑,没接话,反而越过她直直地走到唯一没堆有杂物的床上,掀开王袍下摆,轻轻坐上去,眼里嘴角都是愉悦的笑,对她道,“王夫不问问孤,此次为何而来?”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流璜王来也就罢了,还屏退了左右,孤身一人到她这边来,说不好奇那定是假的,但在帝王身边做久了侍郎,也学会了“人不动,我不动”这般后发制人的谋略,在祁炀刚过来时她便有疑惑,此时借此机会,也不再装痴,直言问道,“那敢问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哼哼。”嘴角的笑越发深,祁炀不知从身后拿出了先前不知藏在哪里的一个描花丝绸包着的包袱,在楚泽朔兮怔愣不解意时,打开她,拿出来里面包着的东西,对她笑道,“孤这次来呢,主要便是为王夫送嫁衣,啊不,成亲时的衣衫来了。” 楚泽朔兮眉间跳了跳,看着她手里提着的纯白色衣衫,要不是领子与下摆处俱滚了一圈金丝,她都要以为,这是王骗她穿的丧服了。 “这是成亲时的礼服?” 楚泽朔兮相信不能,有些迟疑的问,她怎么觉着,这像是她穿过的孝服呢? 回忆起来那几次穿着孝服的不愉快,楚泽朔兮脸色有些发白。 “正是呢。”祁炀笑着答,眼神落在跳动的烛火上,淡道,“在流璜,是没有汉国的顾忌的。” 流璜人爱白色,是因为他们相信白色的纯真与清白,而成亲时用白色的喜服,则是流璜人对成亲后夫妻两方坦诚相待的最好表现。 知道汉国与流璜风俗不同,可真正亲身经历时,心里还是有些微妙。 “如何,看在孤夜半还过来送东西的份上,王夫不考虑换上,让孤长长眼,看看合不合身么?” 她还在发愣,祁炀却早摆好了看好戏的姿势,坐在床上手中托着那所谓的喜服,对她扬了扬手,楚泽朔兮看着,怎么样都觉得,有些不怀好意的心思混在里面。 对待危险,楚泽朔兮向来敏锐,听说她的话,毫不犹豫拒绝道,“天晚了,王还是尽早回宫吧,喜服成亲的时候再看不迟。” 祁炀却不如她的意,在她皱眉头时,颀长的身子已经接近她,“看来王夫是羞怯了,那还是让孤帮一下王夫吧。” 话音方落,她已经伸手固定住楚泽朔兮的肩头,拿着喜服一脸淡然的看着惊愕不已的楚泽朔兮,“王夫是想要先脱上衣,还是先脱下衣?” 我想要先敲晕你,可以吗? 楚泽朔兮娟秀的眉狠狠的抖动两下,使出全身气力拼死从她手里逃脱下来后,捋了捋自己挣扎时弄乱的长发,“王还是莫要开玩笑了。” “唉。”祁炀叹气,看着她微微歪头,“难得孤跑那么远,王夫真的不考虑一下?” “……”楚泽朔兮抿了抿唇,灯火下她的唇是润泽的淡粉色,像极了初春时开在内布斯奇湖畔的香凌花,充满了美丽的诱惑。 她神色犹豫,祁炀知道她是有所松动,便再接再厉继续道,“难得孤一片苦心,王夫是要辜负了么?” 边说,她还作出一副失望伤心的模样,楚泽朔兮虽作男子打扮经年,奈何性子还是女子那般柔软如水,此时经祁炀一番状似声泪俱下的话语后,心头有所松动,祁炀见状,又脚不红心不跳的继续威逼利诱劝道,“反正早晚都是要见人的,王夫样貌清俊绝伦,若是穿上我流璜的服饰,倒不知会是怎样,作为王夫,孤认为你有必要解开孤的好奇。” 这大晚上的,合着这流璜王吃饱了撑的就为了过来给她送一套喜服? 楚泽朔兮心头疑虑,在祁炀万般期待以及威逼的眼神下,还是无奈的接过了衣服,正要换装,看着颇有兴味看着自己的祁炀时,手下又是一顿,尴尬道,“王不稍微考虑一下回避吗?” “为什么要回避?”摊了摊手,祁炀回答的很正大光明,“孤大老远跑来,不就是为了看王夫你换装的么,若是孤回避了,那孤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楚泽朔兮一噎,竟然说不出来别的话来反驳。 在长安乐坊混了五六年,她也从未见过有人会这般平静的说出一番孟浪之语的。 她呆滞一般定格再远处,脸上的表情虽瞬息万变,却满满当当的写着委屈,看得祁炀忍俊不禁。 转身重又走到床边坐下,祁炀淡淡一笑,对她说道, “楚泽姑娘,逗你还真是无趣。” 楚泽朔兮拢眉,手里还拿着喜服,看向她,淡定道,“朔兮原本就是无趣的人,王还是重新考虑王夫人选吧。” “哎,孤倒是想多考虑考虑,可是人命由天不由己,就算是孤,也不例外。”叹息一声,祁炀从袖中抽出来一份文书,丢给她,“这是北狄王派人送给孤的文书,上面详尽写了楚泽姑娘的家世背景,就连姑娘的生辰八字,也都记载在册。” 虽早知会暴露行踪,却不料会这般快,更不会想到,会是以这般情形暴露。 楚泽朔兮淡淡扫了一眼被丢在地上的薄册子,眼神看向祁炀,无悲无喜,“所以,王是过来问罪的?” “并不是。”微微摇首,流璜王棕茶色的眼眸里放出光晕,“孤这趟来,是找楚泽姑娘结盟的。” 118.第 118 章 流璜虽地据要塞,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便宜,到底输在了城中子民稀少,军队备役不足,加之城内外多盐地,这座几乎被荒漠包围的城池,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不可摧。 天色将暮,流璜城白日里的喧嚣也寂散了不少,楚泽朔兮站在流璜子城的城头,认认真真的再一次眺望了这座城池。 春夏的流璜,大约便是暗夜里披上了一层薄纱的美人,将露未露,暧昧的吐息引人无限遐想,尤其是傍晚夕霞涌动,烧得半边天一样的红云便染坊里的染料一般,将整个流璜城全部笼在这样美得一戳即破的梦幻里。 夜的气息越发明显,周朝的温度也降下了许多,楚泽朔兮轻敲了敲手下的硫石青砖,目视着远处最后一丝火红色的云朵被黑暗吞噬。 她该是爱这座城池的,正如她深爱远在千里的长安,那座生她养她的城池一般,即使她来到流璜不过短短几日。 她张目眺望了许久,一边侍候在侧的庄锦看看天色,犹豫了会儿,才上前轻声提醒道,“大人,时辰差不多了,您该去流璜王宫成亲了。” 楚泽朔兮未动,反转身过来问他,“庄锦,你说,我这样做,是对是错?” “大人,两国相交必有伤亡,况且,您这样做,伤亡也只权限于流璜王,于这里的流璜子民,大抵是无甚阻碍的。” 见她神色伤怀,庄锦知道他们这位楚泽大人怕是心底子软,怜惜百姓伤亡,便宽慰道,“虽说您与流璜王结亲,但毕竟这是权宜之计,不说您贵为汉国贵胄,亲事须得陛下亲自下旨赐婚,便只这门亲事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也是不得作数的。待得大人答复皇命,取得流璜王性命,这荒唐的亲事,便也不复存了,那时大人章表呈上,陛下念及大人功德,必会为大人寻一门上佳亲事,封官加爵自不必说,恐怕大人位列三公九卿也是不需时日的。” 庄锦自顾说得高兴,似乎已经看见她位高权重伴随君王侧的情景了,见状,楚泽朔兮伤戚一笑,眺望远方的目光也深邃起来。 取得流璜王性命……难道流璜王的性命就不算是一条人命了吗?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话总是没错的。可她忠的帝王,高坐在九阶之上,枉顾长安城脚下遍野饿殍,一味征战伐戮,早年虽有抵御戎狄之心,如今却只想着攻城伐地,扩充汉国疆图,为了那地图线上的疆土,又有多少将士死在了荒野,不得埋葬? 还有流璜王……思及不久前祁炀孤身一人夜中行至她下榻的驿站与她说的话,楚泽朔兮目光一黯,一切都按她的计划有条不紊的发展,祁炀也以为她只是个父兄尽亡、因为在御前顶撞帝王,被发配过来的流亡汉国大臣,所以才推心置腹,与她说了许多流璜当前的景况,并扬言与她共进退,以保流璜城安然无事。 话说了那般多,甚至烛花已经剪了好几次,天将明时,她以为残暴不仁的流璜王才淡淡的叹口气,对她笑了笑,道声,“楚泽姑娘,几日后见。”,旋即,离了客栈。 楚泽朔兮知道,即便流璜王之前对她有百般戒心,她派人伪造的北狄王文书与暗中传播扰乱流璜廷卫视听的那些消息,也足以将那位流璜王的戒心消了几分,而后的彻夜长谈,她相信自己的表现更是会让那流璜王剩下的戒心消失殆尽。 但当她费尽心思接近的流璜王起身打开房门,要离开之时,在她身后望着她背影的楚泽朔兮,竟没来由的有些悲戚。 她是汉国人,汉国帝王的指令她不得不从,可是这位流璜王,就她接触看来,虽是一介女流,但勤政爱民甚于她生平所知帝王几倍,这样的一位王,以后也要死在她的手下了么? 流璜的夜,向来是繁华梦的初始。 楚泽朔兮心头沉甸甸的,正想着重重心事时,自流璜的外城飞入的歌颂声喧哗声便不绝的传入子城的墙头,隐约还能听见祝贺之语,旁边的庄锦也听见了,笑叹道,“这流璜的百姓还真是爱热闹,这成亲庆典还未开始呢,竟然这般多的人聚集过来朝贺。” 他话尤为了,几个身穿流璜朝服的大臣便络绎地上到子城上,望见楚泽朔兮的身影时,拱手行礼道,“楚泽公子,时辰到了,我等已备好良驹,还请公子移驾王宫,与我王成婚。” 楚泽朔兮淡淡点头,带着庄锦随着那般大臣,一齐下了城楼,走到那些大臣牵过来的七鬃马上,翻身上马,随着领头的侍卫,哒哒的马蹄声便一路响到了流璜王宫。 王大婚,这在哪个国家都毫无疑问是件大事,今日的流璜王宫也不能免俗,宫内上上下下都笼罩在一片喜庆当中,热闹非常不说,因了准王夫是汉国人的缘故,司仪官特地遣人从汉国商人那边买来许多红灯笼并红绸装饰了整个汉白玉铸就的流璜王宫。 在王宫前勒下马,将缰绳递给一边的随身侍人后,楚泽朔兮随着前头打灯笼的侍卫,进了流璜王宫。 宫门到成婚的正殿有一段路程,楚泽朔兮被人领进宫门,待看清里面情景时不由得一愣。 只见所有的青石路都铺上了一层汉国的纯色丝绸,上面洒着流璜人爱极了的五瓣素白色香凌花,两边路旁跪坐着穿着流璜羽饰飘带宫袍的侍女,手中打着红灯笼,低眉垂首时,青丝铺了满地,衬着那些香凌花瓣,竟说不出的奇异美丽。 旁边引路的大臣侍卫见她突然驻足不前,虽有些奇怪还是提醒道,“楚泽公子,祭典即将开始,请公子速随我等进正殿。” 楚泽朔兮应了一声,脚下踏着的乌金绣靴不再停留,随着那些人推开王宫的梓木朱漆门,待传令官回报后,入了流璜王宫的正殿。 流璜城的王公卿臣早已等候在殿内两侧,听见传令声,俱将目光投向殿门前。 整座大殿比她第一次来时装饰得还要富丽,夜明珠嵌满了宫殿两边的铜柱,在场的宴客大臣们面前都呈了紫金楠木桌,上头摆满了各国的吃食水果与夜光杯盛的美酒。 而今次要与她成亲的流璜王,却依旧是穿着一身绣了狴犴图腾,镶金滚边的玄黑王袍,纤腰处围了玉带,面上以冰蚕丝为绳勾着那金丝面罩,手上握着蕉叶玉樽,淡然的坐在王座上,只在传令官报得她姓名时才无意一般抬起了头看她一眼,眼神在她身上打个圈儿后,又复低下头去把玩手中的玉樽。 楚泽朔兮没来由的便觉得自己像是汉国送去和亲的公主,这是在夫家遭受了冷遇的前兆。 司礼见她进得正殿,忙高声唱喏,两边的官员闻声,立即起身行礼,对着高座在上的流璜王拜道,“吾王千秋万岁。” 祁炀眼皮子都没抬,随手挥了挥,“免礼。” 大臣们闻令,又起身,对着楚泽朔兮的方向,下跪道,“王夫万安。” 第一次在异国的土地上接受这般大礼,楚泽朔兮虽心中忐忑,还是拿出自己作为汉国定国公后嗣的气派,也抬手道,“诸位免礼。” 大臣们这才敢相继归座。 司礼官见得新人与诸大臣见礼完毕,忙吩咐身边的近侍去拿红绸,待侍人如令取得后,司礼官这才托着那红绸的一端,走过来递给楚泽朔兮道,“王夫,我流璜成亲时并无汉国礼仪,但王念着王夫乃汉国出身,特令我等部分按照汉国成亲典式行进,王夫,这红绸您拿着一端,到王身边后,将另一端递给王,便算是与我王结亲了。” 楚泽朔兮闻言,接着红绸的手一颤,险些将那红绸丢到地上。 她从不知道流璜人成亲竟然这般简陋,虽说她不知晓女皇迎娶夫婿时是什么情形,但就当初她作为侍郎操持太子大婚典礼时,可是足足折腾了一天一夜才顺利的将新人送入洞房的,怎么到她自己这里,就这般简陋,甚至还要自己骑马去往王宫了呢? 楚泽朔兮心里叹息不已,还是依照司礼官所言,小心翼翼拿着那红绸,一步一步行至祁炀处,到了王座前时,将红绸那端伸手递了出去。 祁炀对她淡淡一笑,任由她操持这个姿势接近一盏茶的时候,却久久没有接下来。 底下有许多人的眼睛盯着,楚泽朔兮心中慌得不行,惊疑不定的正以为是她看穿了她的计谋,要与她算账时,大殿内照亮的夜明珠却瞬息间灭了干净,整个大殿霎时罩在一片黑暗中。 楚泽朔兮越发奇怪,若说是刺客想要行刺,可大殿底下一声咳嗽不闻,这帮大臣的反应也过于奇怪了些,正在脑中思虑发生了何事时,感觉手中的红绸好像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她愣了一愣,回过神时却见祁炀镶嵌了玉石与夜明珠的王座扶椅上闪起了一丝柔和的光,升起的乳白色柔光恰巧照亮了她与祁炀的这一方天地。 柔和的白色光晕下,穿着玄黑色王袍的流璜王淡笑着自己拉过了另一头的红绸,从金丝面罩中露出来的棕茶色眼眸里闪着笑意的光,抬头对还是呆然不知所措的楚泽朔兮温声道,“新人永结同心,礼成。” 119.第 119 章 常言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无论是哪一种喜,落到人身上大概都是乐极流涕的兴事,只是当此事当真落在她身上,楚泽朔兮只觉心头一股说不清的怪异之感。 夜静如水,勾月悬在远山怀中,红烛泪将滴未滴时,软鲛双垂珠帘帐里,相对而坐的一对新人却显得格外尴尬。 楚泽朔兮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自己已经坐得僵硬的肩膀,成亲之礼结成后,她便被带来了这新房里,随即,祁炀也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她们方进来时,红烛还只燃了寸许,而如今……楚泽朔兮轻瞥了眼那已经燃了过半的蜡灯,苦笑不已。 她维持着方进来时的这个姿势已经许久了,肩膀又酸又麻,偏祁炀无事人一般一直站在旁边盯着她看,她不动,她自然不会动,两人僵持在这边,在新婚的人来说,有这样的局面,实属……可笑。 “楚泽姑娘。” 正当楚泽朔兮思虑时,祁炀说话了,她惊讶的抬头,便见那抱臂倚在石桌旁的人轻笑着对她道,“楚泽姑娘不必紧张,祁炀非洪水猛兽,不会将姑娘如何的。” 楚泽朔兮皱眉,回道,“并不是这个缘故。” “那是哪个缘故?”祁炀笑着问道。 漫不经心地走向她,“姑娘可否讲个究竟?” 缘故,缘故,这世上有因有果无因无果的事多了去了,她一个凡人又哪里讲得清?便就是她明明是红妆却要与女子结亲的这一点已经说不清了,余下诸如此类之事,让她又怎能一时之间说个清明? 想着,她摇了摇头,有些茫然,“我说不出什么缘故。” “这样啊,”祁炀淡淡点头,低头思索了会儿后,朝她展颜一笑,“说不清就说不清吧,的确这世上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多了去了。” 楚泽朔兮闻言,抬头看了看她,烛光下的流璜王似乎因为那昏黄的光晕也柔软不少,即便戴着金色面罩,一开始留给她的冷硬感也少了许多。 “好了,今夜便不要想多余的事了。” 说话间,祁炀已经走近了她,在她不解的微仰首注意她时,曲身贴近她坐下来,两人的距离近了的同时,因为她的动作,原本安分坐着的人也变得手足无措慌乱了几分。 看清她的紧张,祁炀贴在金丝面罩下的嘴角微微掀起,淡笑道,“楚泽姑娘莫慌,祁炀并无非礼之想。” 楚泽朔兮听了,心头虽稍稍安稳,坐得僵直的脊背还是透露出几分不安。 见状,祁炀摇头轻笑,侧着身子抓过她的手,在她因为这个举动浑身更是僵硬时,拿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系着金面罩的冰蚕丝系绳上,“流璜祖规,但凡王成亲后便无须戴着这个,新婚夜时须由王的伴侣亲手将这个拿下,既然我们结了亲,这个规矩,也算是适用了,你把它摘下吧。” 眨了眨眼,楚泽朔兮关注的点却不在手中柔软的系绳上,“既然有这个规矩,是说若是流璜王是个男人,也要戴着这个东西,婚夜由王妃亲自取下吗?” 对这个问题有些哭笑不得,祁炀还是点点头,“是,流璜王大婚前都得戴着这个,嗯……流璜王位继承与中原也大不相同,男女都有王位继承的资格,且长终幼及,孤因为是长女才会继承王位,其实孤还有两个弟弟,孤若是殁了……” 余下的话她不说楚泽朔兮也明了,点点头算作应答,手指勾了勾那细绳,正要如祁炀所言将那面罩取下时,她的手却突然被人按住了。 楚泽朔兮:“嗯?” “慢着……慢着,你先别取下来。”皱了皱眉,祁炀左手按着她的手不动,右手指了指自己被面罩覆盖了半边的脸,“孤这个模样,你能认出孤么?” “当然。”楚泽朔兮不明所以的看她,“王的特征如此明显,朔兮当然认得。” “不是。”眉皱得更深,祁炀脸色变幻,不知该如何与她形容她想表达话语的意思,最终还是一横心,道,“不是……孤是说……若孤换了身份,换了名字,甚至是这个世间也变换了,仅凭着孤这被面罩覆盖的半边脸,你能认得出孤么?” 流璜王紧盯着她的棕茶色眼眸里有些急切,有些挣扎,似乎还隐约有些……期待? 楚泽朔兮不知该如何解读突然变得莫名其妙的流璜王的情绪,只认真想了想流璜王说出的条件,半晌,迟疑的摇了摇头,“恐怕不能。” “也是,毕竟这只是个游戏。” 听见她这样回答,流璜王摹地便精神失落下来,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后,叹息着闭上眼,冷道,“罢了,孤没有什么疑惑了,你摘吧。” 她突如其来的冷淡态度让楚泽朔兮更觉奇怪,却不能违逆她的话,乖乖的以小指轻挑起那细若银丝的系绳,手指一个屈伸,那覆在流璜王面上十几年的金丝面罩便晃荡荡滚落在地下的羊毡上。 流璜王的面容便完全映照在灯火下。 楚泽朔兮心中一悸,反射性的偏过了头。 倒不是流璜王长相见不得人的缘故,事实上,流璜王比她平生见过的女子美几倍有余,五官完美的挑不出一丝错处,但偏就是这样,才让楚泽朔兮看着觉着心慌。 冥冥中,她觉得流璜王的这张脸,她似乎在哪里见过,百思之下不得答案后,又恍惚之中想到,以流璜王这样的样貌,若是被远在长安的帝王看见,如何了得? 长安城中上清苑,可是个红颜冢啊。 也是这样摘了覆着的面罩,情境却大不相同。 盯着那个忽然便一脸抗拒转过身去的人,低低一叹,祁炀起身,拿起一支已快要燃尽的烛火,持着它走到门边,拉开了门。 “天色不早了,楚泽姑娘还是快些歇息吧。” 话落,门板轻响,楚泽朔兮再回首时,已经不见了流璜王玄色的衣袍。 屋内忽然变得寂暗许多,楚泽朔兮横躺在床上,双手置在头顶下枕着,看着悬在褚青纱帐边的流苏,想着自己远在千里外的亲人和身边相继离世的朋友,思虑万千。 “也不知按照陛下的性子,若我真的依言完成了任务,是奖还是惩。” 苦笑着自言自语,楚泽朔兮自怀中掏出一张细绢写就的帛书,比丝绸还要柔滑的绢子从怀中流出时带出来一样物事,甫一出来,其柔和的光芒便照明了整个青纱帐。 那是初见时祁炀送她的夜明珠。 一股罪恶的愧疚感摹地笼上心头。 拿起帛书,看着上面熟悉的玺印与字迹,那一股罪恶感与愧疚感更是严重。 一天前,千里加急的帝王手谕被长安卫暗中送到了她的手中,杀伐果断的帝王听闻她与流璜王的婚事果真震怒不已,整篇帛书上除了斥责她的话,便是亲授她刺杀流璜王的计策。 又翻了一遍那帛书,楚泽朔兮对于帝王的计谋佩服得五体投地,里应外合趁其不备,帛书的末尾,帝王还提及了她寄居在长安母亲与祖母的情况,明着让她莫要忧心亲人近况,暗地里分明是将她们当作要挟她的筹码,让她不得不就范。 帝王心术,果真不是她们这些人可以企及领悟的。 许是等得不耐烦,帝王只给了她十天来完成他的命令,看一看上头的期限,楚泽朔兮除了苦笑就只剩下苦笑。 她现在只盼着,等她的尸体送到长安城时,不要发臭便可。 亦或是,她也葬身在这异国土地上? 夜深了,流璜王的王夫却久久未能入眠。 但不能安然入睡的又何止她一个? 关上作为新房的宫殿门后,曦和便将拿着的烛火随手丢在了廊下,自己轻轻一跃,跳到宫殿琉璃瓦上,坐躺在上面正欲观赏月光时,言官不识趣的声音便透过游戏面板传了过来。 【殿下,您方才问的话,是属于禁语,换言之,您是不能在游戏里面问您的攻略对象有关于之前世界的事,甚至于直接质问她认不认得您的。】 被人直接提及方才的举动,太阳神殿下很是不悦,原本她自己对于方才的主动行为就已经很唾弃了,如今还要被一个小神官指责,她堂堂一个太阳神,做事还需要一个小神教导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不是不认得孤么,孤随便问一句又能如何?” 【殿下,不是这个理……】 言官急得快要冒烟,当初帝俊殿下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太阳神殿下问及游戏攻略对象的具体情况,像是这样企图唤起攻略对象记忆的事更是不被允许的。 “小神,少啰嗦。” 不耐烦的斥了一句,阻下言官欲说出口的话,曦和闭目冷道,“这天下的理,都是强者说出来束缚弱者的借口,这苍生六界,除了父君说的理,孤绝不相信任何其他的借口!” 被太阳神殿下的忽然爆发的神威震住,言官顿时有些惊惧,【可是殿下……】 “没有可是。” 复睁开眼,属于太阳神的金色眼眸里放出坚毅的光,打开神识警告她,“你只需做好本分便是,余下的,最好少插嘴。” 见状,言官心里一抖,诺诺应道,“是。” 今夜的月光很是清柔,仰卧在流璜宫殿房顶上的太阳神殿下看着似乎就悬在手边的月,金色眼眸中的冷意始终未散。 120.第 120 章 自成亲之日已逾了几天,眼看离帝王规定的期限越来越近,被帝王派来暗中监视她的长安卫逼她下手逼得也越来越紧,烦心的事相加让楚泽朔兮心中烦闷不已。 这一日,恰巧外面云遮霞蔽的将外头毒辣的日头遮了过去,在王宫中待烦了的楚泽朔兮见状,便想着出去走走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应对帝王的谕令,想着,她便行至流璜王宿居的宫殿外,对着两边的守卫道,“烦劳二位通秉王,朔兮想出宫走走,不知可否。” 两边的侍卫闻言,面面相觑互相望一眼,他们还从未听说过王夫进宫后还可以随意出宫的,这位从汉国来的王夫还真是特立独行之人。 虽如此,见楚泽朔兮神情惫赖,两人通了通眼色,一位侍卫还是出言道,“王夫言重,小人立即进去替王夫通秉,王夫请在此稍待。” 楚泽朔兮闻言抱拳,“多谢二位。” “王夫客气了。” 互相还了礼后,那侍卫果然进去禀告了,楚泽朔兮站在宫门前,望着那层层递的宫墙,没来由的觉得头晕眼花,她楚泽朔兮这大半辈子,似乎都在与这些宫墙王院打交道,这样拘束而窒息的生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个结局。 正想时,却见那进去禀告的侍卫已经出了来,而在他前面走的人,赫然便是她要找的流璜王。 楚泽朔兮一阵惊讶,她不过是要让人禀告流璜王允她出去的事,怎么流璜王倒亲自出来了? 疑惑不已时,祁炀已经走近,对她笑道,“孤瞧着今日天气倒不错,听说王夫有意出宫走走,凑个巧数,孤也有意出去看看,不如王夫与孤一道出去,如何?”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楚泽朔兮若是不愿意,又该如何呢?只好随了她,两人穿了便装,也未带随侍,便这样出了流璜的子城。 天空被云遮了大半,雾燥燥阴沉沉的,看样子不久便有雨至,楚泽朔兮怕届时两人在雨里形容狼狈,只提议在外城稍逛,祁炀闻言,对她淡淡一笑,“楚泽姑娘想的周到,只是难得出门,既然兴至,便要尽兴而归,若只是怕大雨坏了兴致,做什么还要出来呢?” 她的一番话说得楚泽朔兮哑口无言,不得不随了她的愿,只是一边走时一面在心里暗叹,让你如今逞口舌之快尽说这些歪理,到时真的被雨淋了,我看你该如何收场。 心中想着,她面上却未显分毫,依旧是伴在祁炀身侧走在流璜外城的街上。 虽说天色有些昏暗,依旧不减流璜人热情与爱热闹的本性,两边的街处依旧是摆了许多摊子,叫卖声不绝。 楚泽朔兮见了,不免心有所感,长安的集市只有在每月单日时才会开市,且帝王奉行董卿“重农抑商”的谏言,极度抑制城内市集的发展,像这般热闹的街景,自她记事以来,却是从未有过。 “流璜物产不丰,只能这般得来粮食布匹。” 身旁人忽然怏怏,猜到她心中所想,祁炀淡淡解释道,“天不与人便,若人再不竭力自给,岂非要灭身毁迹么?汉国地大物博,自给自足自不必说了。” 听说这话,楚泽朔兮心内苦笑不已,若真是这样可就太好了,只是天总是不从人愿的,不是么? 两人正走时,忽然后方传来几声唤,“小相公,小相公!” 楚泽朔兮神色如常的继续往前走,倒是祁炀先停住脚步,侧身对她轻声提醒道,“楚泽姑娘,后面似乎有人叫你。” 楚泽朔兮闻言,疑惑的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身后,果见一位穿着流璜服饰的老者正站在一个撑着麻布的小摊上,一边笑容满面的对着她这边招手一面喊着,“小相公,这边,就是这边!” 楚泽朔兮皱眉环顾了四周,人来人往的都是些女子并上了年纪的男子,倒不见有老人口中喊的“小相公”之流,想来祁炀说的对,那老人是喊自己无疑的了,只是她似乎并不认得那老人,怎么他竟会无缘无故喊她呢? 心中虽疑窦丛生,楚泽朔兮还是对祁炀示意一声,待祁炀淡笑点头后,两人相携走到那老人看守的摊位前,楚泽朔兮指着自己问那老者,“老人家,你是在叫我么?” 那老者闻言,把手中拐杖往地下一戳,笑了,“小相公,是我啊,小相公不记得了么?那日在阳关道上,还是小相公护住老朽性命的呢。” 经他这么一说,楚泽朔兮才算是想起来她面前的老者是谁了,见他精神矍铄的与自己说话,也笑了,“看来老伯在流璜生活得不错。” “可不是,流璜王可善待咱们这些流民了,在这儿只要登记造册就能得到官府划的土地不说,咱们这些小民,还能出来卖点手艺换取银钱呢。” 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说起来在流璜的境遇竟还手舞足蹈的似青年人一般,楚泽朔兮看着都替他担心莫要闪了腰,不自觉的伸手想要上前搀扶住他,一旁安静听他们对话的祁炀见状,捂嘴轻声笑了笑,看着她的棕茶色眼眸里满满的都是戏谑笑意,听见这憋闷的笑声,楚泽朔兮面色微红,不自然的撇过头去。 老者也注意到了楚泽朔兮身旁站着的祁炀,他一个市井小民那里认得流璜的王,看见祁炀这般出众样貌的女子与楚泽朔兮并肩而站,只当她是楚泽朔兮在流璜新娶的妻室,眉开眼笑道,“这恐怕便是小相公的娘子了,看样子小相公是新婚燕尔啊,老朽也没什么贺礼相送,小相公看看老朽这小摊上可有什么钟意的,只要喜欢,小相公尽管拿去便是。” 说着,他把手一摊,摆出一番任君挑选的架势,喜不自胜的等着楚泽朔兮挑选东西。 长安城以丝帛精致名闻天下,同时受各国欢迎,老人家可能也懂这点,摊子上摆的尽是汉国随处可见的香囊荷包之类的女儿家物事,只是布料粗糙,针脚疏了些。 楚泽朔兮摆了摆手正要拒绝老者的好意时,祁炀却笑着低下头认真挑选了一个淡蓝色绣着香凌花的荷包,对那老者道,“多谢老人家了,这个就很好看。” 老人高兴点头,“哎哎,这是老朽的女儿自己做的,娘子喜欢就好。” 祁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见周围要看荷包的人一个一个走了过来,她们两个不买东西的人干站着有些尴尬了,便拉起楚泽朔兮的胳臂,对那老者道,“老人家,我们不便叨扰,先行一步了。” “哎哎,好,小相公真是有福气啊。” 她们走得远了似乎还能听见那老者自言自语的声音,闻言,楚泽朔兮望着身边正微笑摆弄那劣质荷包的祁炀,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想了想,捏捏手心又作了罢。 “这城内多是摊铺,看久了会腻,楚泽姑娘若是有兴致,祁炀带姑娘去一个地方,可好?” 楚泽朔兮愣了愣,转身便看见流璜王清淡的笑颜,鬼使神差的,她点了点头,“好。” 流璜虽四周被荒漠包围,却因千百年前地质陷落形成的湖泊可灌溉农田而勉强活下来,为了纪念那湖泊对流璜作出的奉献,流璜的先祖便给那湖泊取了个名字,内布斯奇,卢奇语“母亲”的意思。 被祁炀拉着来到了这里,楚泽朔兮望着这传说中救流璜于水火中的湖泊,并不是想象中仙女湖一般美丽,相反的,湖中水浑浊不堪,许是水中淤泥积得太多的缘故,水位下降了不少,周围甚至出现了许多动物的枯骨,白漆漆一片在黑沉沉的天空下看着,凄凉得很。 而就在这样凄清的环境下,绕着湖泊两岸,却遍地生着纯白色的五瓣花,茂茂然生长着,即使远远眺望着,也能闻见那花扑鼻的馨香。 “可惜今日被乌云遮住了日头,若是晴天,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就能看见晚霞染红内布斯奇的壮丽场景了。” 闻言,楚泽朔兮转过身,“可是王不是说今日天气不错么?” 被她揶揄,祁炀淡淡一笑,不答反问,“楚泽姑娘如今的心情,可好些了?” 楚泽朔兮一愣,心头忽然有些不是滋味,“王?” “楚泽姑娘毕竟是孤的王夫,若是孤看不出姑娘近日心情烦闷,那孤这个王,可当的是太失职了。” 抬手搁在眉间,边眺望着远方的湖泊,祁炀边淡笑道,“孤在想,楚泽姑娘既然在汉国徒惹汉皇发怒,可能便是厌倦宫廷生活,既然如此,想要姑娘心情好些,便只能带姑娘过来外头散散心了。” 到这个地步,楚泽朔兮也不得不夸一句,流璜王做事待人果真是细心了。 想着,楚泽朔兮叹道,“方才王也是考虑到那老人家的面子才拿的那荷包吧,王待人,果真是无可挑剔。” 听说,祁炀笑着摇头否认,“并不是,那老人家既然有心送礼物给你,一来是为了报你的恩惠,二来,也是因为他有送礼物的能力,一个摆摊的小民肯白送东西给你,说明他活得很好,他自己也说了,他是汉国过来的流民,既然汉国过来的流民在我流璜都活得不错,作为王,孤拿他的东西,也是对自己的嘉奖。” 霎时间,因为开阔了心境带来的好心情便因为祁炀的这句话而烟消云散。 楚泽朔兮侧首看一看微笑望着前方的祁炀,联想起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帝王,咬了咬牙,良久的挣扎后,在心中下了个决意。 121.第 121 章 夏日的天,便是夜里思着情郎少女敏感的心,诡谲变幻,稍不注意时,便变了脸色,豆大的雨点自无际的空中洒落下来。 虽料得在这阴沉的天色下可能会有雨,楚泽朔兮却没动过拿把伞的念头,祁炀也是一样,见得天上乌云密布,还是领着楚泽朔兮到了流璜城郊的内布斯奇湖畔,甚至在大雨倾盆而至时,她还悠悠闲的拿了枯枝成功的从湖里叉出了两条鱼。 “王,这边。” 被雨点打得眼睛睁不开,楚泽朔兮用手护住自己,一边朝那个雨中还悠然自得不急不躁漫步的人喊着,一面急急打着手势,让她过来自己这边,“这里有个洞穴,可以避雨!” 天色阴沉得有些可怕,甚至天边隐约有闪烁的闪电光芒,瓢泼的大雨哗啦啦的下着,地上的泥土早已烂湿,就连陷在里头的动物枯骨也被雨冲刷得不知所踪,祁炀左手拎了两只还在摆尾的活鱼,不紧不慢的向楚泽朔兮的方向走,那速度让打算进去无意中发现的洞穴的楚泽朔兮有些看不下去,也不顾身份悬殊,疾步走向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小跑到了湖岸边一个一人高的枯洞里。 这洞穴就在湖边,挺显眼的一处地方,由坚硬的花岩石垒成,有一人多高,虽不甚宽广,容身两人却是绰绰有余了。 进得洞穴后,楚泽朔兮便退到一边甩甩身上已经湿透的衣衫的水,忙活了会儿,方抬头看看外面已经连成一线的雨幕,叹道,“果真下雨了,真是对不住王,为了陪朔兮……” 她喃喃的说些致歉的话,祁炀俱充耳不闻,进得干燥的洞里后便把手中的鱼丢在地上,自己寻了两块岩石,递了一块给楚泽朔兮后,自己拿着剩下的那块,丢到洞口,坐了下来,望着天边若有所思。 天色晦暗,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时辰晚了,总觉周身温度都降了许多,楚泽朔兮乖觉的坐在岩石上,环抱着自己,咬着牙默默抵挡着让人发抖的寒冷。 她今日出门照常还是平日里穿着的素色锦衣,平日也还好,只是做那衣服的绸缎太吃水,素白色的穿在身上,完全被打湿了不说,湿透的衣服此刻完全巴在身上,将她女子纤细窈窕的腰身显露无疑。 祁炀默默看了会儿外面下的大雨,回过头时见她那般模样,眼神一暗,低了低头,紧紧握住两侧衣角,。 呆一会儿后,复又起身,走至洞中一块凸起的岩石处,对着那石块敲了两下,立时那块石头便陷了下去,露出藏在里头的东西:几块火石,几件绒裘衣,还有一把弯月银刀。 随手拿出来一件虎裘绒披风丢给那边正低头默然抵抗寒冷的楚泽朔兮,又将那块火石与银刀拿出来,往回走时又走至洞里拐角处抱回几捆干柴茅草,丢在地上后小心架起来,碰了几下火石,在火花飞溅出时拿茅草引燃,丢在柴架底下,霎时间那柴堆便熊熊燃起来,火舌跳动时,光芒照亮了整个洞穴,温度暖了一边已经愣住的人。 见火燃起来了,祁炀淡淡一笑,抄起来银刀对着那两条被她丢在地上腮帮一一张一合的鱼刷刷几刀,三下五除二地将内脏剔出去后,抽了一根枯枝,串在上面,架在火上,任它烤着,自己却走到洞口,接了接淋下来的雨水,将弄脏的双手洗净后,重新坐在岩石上,一面翻烤着鱼,一面时不时往火里加些柴火。 看她行云流水的做完这些,楚泽朔兮已经呆了,手里抓着那暖融融的衣服,喃喃问道,“王怎么会这些的……不,不是,王怎么知道这洞里有这些东西的?” 祁炀头也不抬,仔细地将鱼翻了个面,淡道,“你以为万事这般巧,下雨时你便能找到一处避雨的场所么?这个地方是孤命人修建好的,东西都是孤亲自放的,孤当然知道这里有什么。” 好端端的修这个做什么?楚泽朔兮有些无法理解流璜王的行为,“这里离王宫有一段路程,王怎么会想起在这里修这个的?” 祁炀不答反问,“楚泽姑娘,未被流放之前,想要一辈子仕汉国,做汉皇的臣子么?” 楚泽朔兮闻言一愣,虽不明她为何会问这件事,还是认真想了想自己的处境,犹豫道,“以朔兮汉国人的身份,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说完,祁炀笑了笑,手下虽动作不停依旧翻烤着鱼,思绪却飘远了,“如楚泽姑娘所言,孤身为流璜王,生来就背负这流璜城中万千子民的性命,并无转圜余地,孤虽竭尽所能,难免有时力不从心,竭力时想想这内布斯奇湖养育我流璜百年从无怨言,而孤不过登基为王数年,若是轻易言弃未免有负祖宗圣德。烦闷之时,来这边转转,兴致来时,在这洞里坐一坐,看看湖里的景致,那些忧虑也就散了,对待国事,自然也会上心许多。” 听她说的一番话,楚泽朔兮又想到了她们近些年变得滥杀无辜喜怒无常的帝王,心底苦涩同时,由衷道,“王勤勉圣德,是百姓之福。” 对她的话不予置评,看看烤好了一条鱼,不容拒绝递给她后,看看外面丝毫未减的雨势,淡道,“楚泽姑娘,今晚咱们怕是回不去了,只能在这个地方将就一晚,不知姑娘可嫌弃。” 她一个流璜王都不嫌弃,还亲自动手给她烤了鱼,她又怎会嫌弃?况且,下雨时,听听雨声,也是不错的。 想着,楚泽朔兮摇头,真诚道,“这处地方很好,朔兮很喜欢。” 祁炀闻言,神色复杂看她一眼,添了柴,拿起另一条鱼,又接着烤起来。 洞外雨声哗啦啦的响,洞里却只能听见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楚泽朔兮拿了鱼,手中抱着虎裘,望着对面专注的流璜王精致的面容发呆,只是细看之下才发现,自进来后,流璜王便专注的照顾她,自己的玄色王袍却还是湿漉漉的,正往地下滴水。 萦绕在心头的愧疚感愈发重,楚泽朔兮拿着虎裘的手抬了抬,想要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时,抬头望见流璜王火光下淡漠的容颜,心下一颤,刚萌生的勇气全部消了去,僵在原处半晌不能动。 她是汉国的臣子,帝王给她的期限不多,她的至亲还被软禁在长安城皇宫里,她又怎么能和流璜王再有过多的牵扯呢? 余光望见她的动作,祁炀神色未变,眼底却波涛汹涌的闪现了许多情绪,烤鱼的香味在空中扩散,听得柴火噼里啪啦又响了会儿时,祁炀才打破了当前寂静的环境,“楚泽姑娘,对孤修的这个地方,真的中意么?” “嗯。”楚泽朔兮恹恹的,随口应道,“王在这里修的地方,朔兮很是喜欢,只是王为何不直接在这湖畔修建座行宫呢,便就是怕劳民伤财,随便建座木屋也是好的。” “这个洞穴,可不是孤随意修建的呢。”听她终于问到了点上,祁炀笑了笑,扬唇不经意道,“流璜城虽城高墙厚易守难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是以孤修的这个洞穴,虽只能容几人藏身,实际上在这洞穴下有个暗道,可直通到流璜子城,孤想着,若是哪天流璜被人攻破了,凭着这处地方,孤这流璜的子民,也能得个活路。” 楚泽朔兮闻言,心思一动,小心问道,“王的意思是,若是外人到了流璜城外,只须从这暗道里行走,便能直接到流璜子城么。” “正是呢。”祁炀点头,指着洞穴拐角处堆着大摞柴草的地方,“楚泽姑娘可看见那里了,那柴草底下便是暗道入口。” 说完,余光看看楚泽朔兮有些欣喜的反应,不着痕迹的笑了笑,待她又从欣喜的情绪中回神,有些迟疑回望自己时,复淡然下来,像虚心求教的学生那般,看她,“怎么,可是孤想的不妥,楚泽姑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么?” “不是,不是……”楚泽朔兮连连摆手,在流璜王纯净疑惑的眼神下,迟疑道,“这事情这般重大,王……王怎会倾盘相告的?” “楚泽姑娘难道不是孤的王夫么?” 祁炀淡淡一笑,看她,“汉人常言,夫妻之间无隔夜话,楚泽姑娘既与孤结亲,孤自然会以汉人所说的夫妻之礼待楚泽姑娘。” 听她这么说,楚泽朔兮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苦笑道,“王倒是喜欢引用汉国的熟语典故呢。” “孤只是觉得汉国人说得很是有理罢了。”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祁炀意有所指道,“尤其是汉国人写的兵书计谋,孤最喜欢了。” 楚泽朔兮此时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心思听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听见她说话,礼貌性的“是吗”答了两声后,复又陷入沉思中去了,祁炀见她心思没放在这里,也不着恼,笑眯眯的劝她快吃鱼后,便专心的添柴烤着鱼,不再言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泽朔兮已经将手中口味不错的烤鱼全部吃完,身上的衣服也被烤干,正与祁炀相对无言坐着,看着外面依旧不停的大雨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人声,她与祁炀相视一眼,流璜王回了她一个淡定从容的微笑,她正不明所以,便见几点火光在暗沉的天色下跳跃着浮到了她们坐着的洞口。 接着,一个穿着流璜大臣服饰的熟悉人影便手持火把跪在了洞口,“臣佐光勋,特来迎王回宫。” 站在他身后打着伞举着火把的一群侍卫,也跪在了泥泞的地下,行礼道,“恭迎王回宫。” “佐光大人,你今日来得可有些迟。” 笑着打趣了一下自己的辅政大臣,见他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后,才挥了挥手,“免礼吧,此次是孤太过随心所欲,不怪大人。” “谢王恩典。”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佐光勋起身吩咐身后的那群侍卫,“还不快将马车牵过来,迎王与王夫回宫!” “是!”侍卫答应着,牵出来一匹骝红马拉着的马车,祁炀见状,转身对楚泽朔兮淡淡一笑,“走吧,王夫,今晚,咱们不必在这里露宿了。” “是。”楚泽朔兮轻声回答,望着流璜王被火光照亮的侧颜,心头被浇了冷水一般一片冰凉。 驾车的马不愧是从大宛国买来的千里马,不一会儿就驶到了王宫内,在王夫居住的宫殿前停下了,楚泽朔兮掀开车帘,早有官侍上前打伞准备接应,楚泽朔兮正要下车时,与她同坐在车内的祁炀淡淡一笑,道,“今日与王夫同游,孤很是愉快,天色不早了,王夫回去好生休息吧,孤已经吩咐下去替王夫准备热汤淋浴供王夫驱寒,那么,王夫明日再见了,望王夫今夜有个好梦。” 楚泽朔兮心中一颤,闭眼复又睁开,在流璜王笑靥如花的面容被车帘遮盖前,轻声道,“朔兮承蒙王吉言,也望王今夜美梦至。” “嗯。” 笑着淡淡点了点头后,流璜王的马车便向正宫驶去,望着渐渐被夜色吞食的马车,楚泽朔兮觉得,心口好像被人撕了一道缺口一样有些疼。 回到宫殿,果然沐浴的东西已经备好了,屏退左右,将自己埋在水里好一会儿,楚泽朔兮再睁开眼时,眼中已经清明一片。 沐浴完毕后,又独自在殿中坐了会儿,望着殿外顺着琉璃瓦不断淋下的雨帘好半晌,才派人招来了住在王夫宫殿外殿的庄锦。 虽对于自家大人在这么晚喊自己这件事有些惊讶,庄锦还是跪下行礼道,“大人,您找属下来,有什么事么?” “庄锦,你派人告诉客栈的那些长安卫,流璜城郊的内布斯奇湖畔有处山洞,洞里有通往子城的暗道,让他们准备好,咱们今晚便动手。” “真的么?大人,咱们可以回长安了?!”闻言,庄锦大喜过望,不可置信的看着楚泽朔兮问道。 “庄锦,你想回长安么?” 楚泽朔兮神色倒不似庄锦意料中的欣喜,反而意外的有些……哀伤? 庄锦有些弄不懂他家大人的情绪,耿直的说道,“庄锦是汉国人,自然想回长安了,大人不也是么?” 他这句话把楚泽朔兮问住了,看着自己带来的属下那般兴奋,楚泽朔兮有些疲倦,抚了抚额头,“你快下去传令吧,咱们趁宫中侍卫换班的后半夜动手。” “哎!”高兴的磕了个头,庄锦的身影转瞬便消失在雨幕里。 楚泽朔兮孤零零地枯坐在宫殿里,听着外头哗哗的雨声,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是冷的。 违背帝王的皇命是不忠,是对她被软禁至亲的不孝,可若是听了命,她却是叛了流璜王的不仁不义,情义不能两全,到头来,她楚泽朔兮果然只是一头白眼狼么? 122.第 122 章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她是初夏时带了人马到达流璜的,虽不似行军打仗那般不知年月的辗转征战,到底完成皇命费了些时候,走在阳关道上时,蒸人的暑气已经完全消散了,道路两边的树木也枯黄纷卷,只露出来光秃秃的树枝桠。 凄凄凉凉的来,凄凄凉凉的回,人还是那些人,唯一变化的怕就是来时笼子里关押着的是骇人的猛兽,而回时笼子里关押着的是她们擒来的流璜王了。 眼见得今日的日头又转到了头顶,骑马在前面领头的楚泽朔兮转过了身,淡道,“晌午日头毒,咱们先寻个地方歇歇脚再走吧。” 她初时带来的那班人听惯了她的命令,自然不会有异议,偏那后来被帝王派过来监视她行动的长安卫首领听了这话,冷哼道,“楚泽大人这话差了,咱们向陛下复命,越早越好,怎么能因为日头毒就耽误行程呢!” “大人说的有理,但大人想想,陛下是乐见活的流璜王,还是一具尸体呢?”楚泽朔兮神色淡淡,不卑不亢道,“在这官道上死的人不计其数,流璜王出身高贵,自小矜养在宫内,不似你我这般,在这样的天气下,若是稍有差池,大人又如何向陛下复命?” 一番话说得那长安卫哑口无言,狠狠唾一声后,拍拍马对他身后负责押运装有流璜王囚笼的下属道,“找个地方歇下,别让那娘们死了!” 闻言,楚泽朔兮面色瞬间变了,“大人说话也放尊重些,那里头的毕竟是流璜的王,若是陛下与流璜有意结盟,光侮辱王室这一条,大人的项上人头,怕是也保不了了!” 那长安卫闻言,颊肉狠狠蠕动了几下,想骂不敢骂,只得恨声拍马去前方探路,见他离开,楚泽朔兮置于心头的怒火好歹才消了几分。 在关外,就算是入了秋,毒辣的日头也不是普通人受得了的,何况被套上了枷锁,置于囚笼中的流璜王? 取下自己的兜帽,拿了一囊水,走到囚笼跟前,望着囚笼里闭目养神,面色如金纸般苍白的人,楚泽朔兮不觉心内口中发苦,原本好好的一个王,竟然因为她沦落成这般模样。 感觉到有人走近,祁炀睁开眼,看清是楚泽朔兮时,哑声一笑,“楚泽大人你来了。” “嗯。”因为这声失了精神嘶哑的声音心里越发酸涩,楚泽朔兮强打起精神,举了举手中的水囊,“王渴么?” 祁炀还未答,另一个囚笼里自愿跟随王被俘的佐光勋便破口大骂道,“枉我王如此看重你,还与你结亲,你们汉人不是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么,竟敢这样对我王,汉人果真都是人面兽心的伪善之人!” 充耳不闻他的话,楚泽朔兮又问了一遍,“王渴么?” 闻言,祁炀虚弱笑一笑,举起来自己被枷锁拷住勒痕粗重的双手,淡道,“谢楚泽大人的美意,孤喝不了呢。” 散下来的青丝半遮住她棕茶色的眼睛,也遮住了她精致脸上的些许血迹与细小的伤疤,关外不时的狂风吹过,沙砾掩住了流璜王袍子上狴犴徽冷冽的眼,楚泽朔兮见了,哀哀道,“朔兮无实权,怕是不能擅自替王解了那枷锁了。” 流璜王轻声笑,带动身上的锁链啷当啷当的响,“楚泽大人有心了。” 讨来囚车的钥匙开了门,长安城里人人称颂的月光公子,定国公嫡孙的楚泽朔兮便在一众下属惊讶的目光下,跪在静坐在囚车里的流璜王面前,手中托着牛皮水囊,放在唇瓣青白褪皮的流璜王嘴边,温声笑笑,“王喝吧,朔兮好好举着呢。” 流璜王棕茶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方低下头来慢慢啜饮着放在嘴边的水。 她细细的喝着水,楚泽朔兮也就紧紧盯着那水囊,一动不动的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慢慢的举着好让她喝的舒服些。 关外荒凉,日头晒得那灰黄的沙砾似乎要冒出青烟来,楚泽朔兮心里却冬日里下的鹅毛雪一般一片空灵,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流璜王喝水的模样,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这样一件可以让她专心的事。 春秋急逝,岁月流苒,不知不觉的,押着流璜王一行的人马便回到了长安。 平江的夜,阳山的雪,都不及温柔裹满长安城的风花雪月。 再一次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看着长安城熟悉的青瓦,楚泽朔兮除了感慨便只剩下了悲凉。 她原以为回来的会是自己已经腐烂的散发出恶臭的尸体,没成想她却能安然的高坐马上,在长安城百姓的夹道欢迎中凯旋一样回来。 可她宁愿回来的是自己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 甫一进入长安城时,便有长安卫骑马飞驰进宫中向帝王禀报,是以,她们一行在街上还未走多远时,一队人马便簇拥着领头一个青黄车盖的黄门堵住了她们的去路。 “陛下有旨,宣定国公孙,侍郎校尉楚泽朔兮领流璜王立时进宫面圣,钦此。” 那领头的黄门见了她,立时下了马车,恭恭敬敬的宣读完圣旨后,便笑着与她道,“楚泽大人,陛下在上清苑与诸位大人等大人多时了,大人快些过去吧,若是迟了,恐怕陛下又要降罪了。” “多谢大人提点。” 淡笑着领了旨,楚泽朔兮望了望身后,戴着枷锁的流璜王静静地背靠在囚车上,眼眸垂下来,盯着长安城两边清净的街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清苑。 三公九卿各执笏板,位列金殿两边,身穿金甲的兵卫护在金殿门外,而她此次要面见的帝王,戴着琉璃珠冕,正高坐在云端之上仰望着他们。 楚泽朔兮一身锦衣,还是出使流璜那日的服饰,带着身后看守着流璜王一行人的人,通报过后,低头进得殿内,向高高坐在龙座上的帝王半跪行礼道,“臣楚泽朔兮,参见陛下。” “楚泽大人。”没有预想中许她起身的命令,肃静的金殿上,只能听见高坐在上的帝王冷冰冰的声音,“朕记得朕当日让你带回来的,的确是流璜王的人头,而不是活生生的流璜王吧。” 楚泽朔兮心里一惊,心想果然帝王是来向她问罪来了。 她当时说服了那些长安卫留流璜王性命时便有这般猜想,已经有了应对之策,等真正被帝王问及时,便不慌不忙答道,“陛下明鉴,所谓野火不及春草,流璜王室成员众多,今日朔兮杀了流璜王,明日流璜臣民还会另立新君,且不说于流璜无甚大损失,新立的流璜王还会因先王的死与我汉国结仇,指不定便会与北狄北戎结盟攻打我汉国边境,扰我朝百姓安宁,如此一来,刺杀流璜王便一丝意义也无了,倒不如将现任流璜王劫持了,押解到长安为质,想那流璜王廷与百姓念着流璜王安危,行动上也会有所拘束,自不会与北狄之流合污,欺我汉国边境。” “哦,如此说来,朕倒是错怪爱卿了?” “臣不敢,陛下隆德明心,自有裁度。” “哦,许久未见,楚泽大人倒是会说话了不少。” “微臣惶恐。” 楚泽朔兮跪在金殿下,面上虽神色自若,冷汗却已湿了半个脊背,回完话后好半晌,才听见帝王冷哼一声,不怒自威道,“既如此,起来吧。” “谢陛下圣恩。” 恭恭敬敬的叩首起身,楚泽朔兮半垂着头,不卑不亢的望着金殿上雕刻的九龙纹。 她在等帝王的下文。 亦可说,她在等着帮帝王引荐流璜王。 不出所料,在她低眉垂手站立后,帝王威严浑厚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楚泽大人身后站着的可是流璜王?” 楚泽朔兮握拳,指甲陷进手心里,正想代为回答时,她身后的祁炀却率先戴着啷当作响的枷锁淡道,“如陛下所见,孤正是流璜城城主。” “哦,朕倒没听说过,流璜城的主宰,是个女人呢。” 龙座上的中年男人看下来的目光怎样都有些不怀好意,祁炀淡淡扫一眼,心底对于之前谣言中英明汉皇的些许尊崇已完全消散,剩下的,就只有种族上对于中原帝王的厌恶。 “孤也不清楚,原来汉国的帝王竟然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呢。” 她话中的主人还未说话,侍候的黄门宦官倒先叫道, “大胆!区区小国俘君竟敢如此辱我皇名声!” “哼,”祁炀冷笑,棕茶色的眼眸中透出厌烦的信息,挺直了脊梁望着那高座上的男人,“汉国人常说皇帝不急太监急,孤久居流璜,未知其意,今日得以领略,还真是托了汉皇的福气。” 几个黄门宦官闻言气得跳脚,楚泽朔兮听得却是心惊肉跳。 近年来陛下极宠幸这些阉党竖子,祁炀如今毕竟是阶下囚的异国君王,就算帝王因为她的身份不敢轻易怠慢,若是这些小人在帝王耳边说些疯话,那她岂不是凶多吉少么? 越想心越惊,楚泽朔兮急急替她分辨道,“陛下明鉴,流璜王她……” “朕听说,楚泽爱卿与这流璜王结了亲?” 帝王却不容她多说一句,摆摆手示意她毋要多言,却问了一句与流璜王犯上无关的话。 “是……”楚泽朔兮硬着头皮作答,弓下腰时眼睛不时往身后的流璜王身上瞥。 面容狼狈的流璜王却是神色自若的站着,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像是她不是阶下囚,而这里也不是敌国帝王的金銮殿一样。 “哦,这可就有趣了。”哈哈笑了几声,帝王再看下来的目光,包含了刀剑一样,“朕记得,楚泽大人确是朕的臣子无疑,确是奉命剿灭流璜城无疑吧。” 楚泽朔兮皱眉,不知该如何回答,帝王摆明了是存心与她作难,说什么恐怕最后都要有个身首异处的结果。 最后竟还是身陷囹圄的流璜王替她解了围,“楚泽大人虽与孤结亲,孤不还是被带到了汉皇面前?” 虽这话是替她说明她有多忠于汉皇,但楚泽朔兮却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和流璜王,虽然有名无实,好歹做了几天的名义夫妻啊。 这些事,只要想想,楚泽朔兮便觉得心痛。 而更让她寒心的,却是帝王对她怀疑的态度与选择明哲保身而一直未曾说话的那些朝臣。 好像她楚泽朔兮与流璜人接触,便成了敌人,好像当初派她出使流璜的,不是帝王,前来恭维朝贺的,不是那帮朝臣一样。 汉国人的生性奸诈虚与委蛇,楚泽朔兮想,她恐怕一辈子都学不会了。 也许是听了流璜王的话,也许是别的缘故,在听见流璜王为她辩白后,帝王只不冷不热的笑了笑,“既如此……封楚泽朔兮为千户侯,袭祖父爵位,赏金千两。流璜王一行……就暂且收监吧。” 楚泽朔兮身子颤了颤,还未回神,便见身后的流璜王笑着望她一眼后,被两个着铁甲的侍卫拉着出了宫门。 123.第 123 章 又到了一年秋风吹入渭水,落叶铺满长安道的时候了。 楚泽朔兮沿着风霜侵蚀成青黑色的城脚信步而行,偶然秋风突起,吹起来道上一片的尘土枯叶,不得已举起自己的衣袖挡住面门,却还是因为呛入了一些尘土而狼狈的咳嗽不已。 “咳咳咳……” 似乎有尘土进了喉咙里,痒痒的,让她面红耳赤地咳得难受,举目四望,正欲寻处简陋的茶铺舒缓这种景况时,忽听前方一阵喧哗声,聚齐了许多百姓,正围着一处地方七嘴八舌指指点点的小声说着话。 她已弱冠,少时那些好奇的心思也淡下去不少,见如此场面也没甚了解的欲望,抬脚欲离开时,耳中却传来些零星的话语,诸如“流璜王”、“陛下”、“大婚”之类字眼不绝入耳。 忽然便觉得此次出行是错误的决定。 诸如此类的字眼针扎一样刺得她的心难受得紧,抬眼望了望天,日头还未完全出来,东边的天空只有彩色的朝霞在聚散飘荡。 她离家竟还未达半个时辰。 虽如此,然早已丢了出游的心思,怏怏的,楚泽朔兮往自家的公府踱去。 踢踢踏踏的游荡了好半晌,可以远远望见定国公府门口的石狮子了,她却惊讶的察觉,竟然有一队皂衣便服打扮的长安卫抬了一箱箱东西往府里头送,这也就罢了,她竟然还从那些忙忙碌碌的人群中找着三两个媒人打扮的宫内文书。 压下心头燃起的文火,楚泽朔兮皱着眉走近那帮人跟前,在一个服饰上看出是这些人头目的长安卫面前站定了,面无表情问他道,“敢问大人,今日所为,为何?” 那长安卫在宫内见过楚泽朔兮几次,见她亲自过来询问,便如实拱手答道,“楚泽大人,这是陛下下令送过来的。大人生擒流璜王,劳苦功高,陛下御言虽赐下来些东西,到底不能表彰大人功勋,大人如今已近弱冠,还是锦衾夜冷,因此特令我等带了媒人过来,为大人说亲,大人看看哪家大人的小姐不错,便留下那小姐的名讳,告知我等,也好进宫禀报陛下,替大人赐婚。” 俗言有舍便有得,只是这样的舍,与这样的得,也未免太过可笑。 帝王想的倒是好,他留下流璜王当自己的妃子,却觉得亏欠她的丈夫,便赐下来许多女子与她,是想要掩盖自己夺□□的事实么? 想想,楚泽朔兮心下冷笑,面上滴水不漏地回那长安卫道,“大人辛苦,只是朔兮为祖父守丧,年期未满,恐怕,要辜负陛下圣恩了。” 既是守丧,又如何娶得流璜王? 不过是借口罢了。 那长安卫心里也清楚,思及定国公一门为汉国险些绝嗣之事,又看看楚泽朔兮面无血色病殃殃的面容,良久,叹了口气,“这一趟是下官来错了,只是大人……君让臣死……唉,大人保重身子,下官这便领人回去回报陛下。” 他说着话时,眼见得楚泽朔兮的脸色越来越差,伶俐心思的长安卫首领心里明白,便不再说下去,对着余下还在忙进忙出的长安卫道,“把东西放好后,立刻离开,不许多做停留。” “是!” 齐声答应着,那些长安卫放快了手脚,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却是早已将帝王赐下来的东西尽数搬进了她的府内,而后,便一齐飞身骑马进上清苑复命去了。 楚泽朔兮愣愣的看着板巷道上那些长安卫离去的身影,走进府内抚着有着皇家戳印的黄金,扯出来一丝嘲讽的笑。 古来最为人不耻的便是卖身求荣,听闻先前帝王宠幸的一个伶人卖了自己的妹妹进宫,从而求得了荣华富贵后,被汉国上下耻笑,而今她楚泽朔兮也赶上一趟,卖了与自己结亲的流璜王,求得自己荣华富贵么? 见那些人都去了,府内的管家才敢上来与她汇报她被囚禁在宫内的祖母与母亲的景况。 “大人,老夫人来信了,说是她与夫人在宫内过得很好,大人不必虑心。” 楚泽朔兮闻言,淡淡一笑,“嗯,我不虑心,这公府里只剩了我一个,我再虑心,做什么?” 管家见了,拿着信的手一颤,想要说话,心头酸的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们这批老仆,是看着这位小公子从小长到大的,枉他们定国公府上的两位爷都死在了敌国,连尸体都没能运回来,到头来那居在金殿中的帝王,竟然这般对功臣后代,软禁了夫人与老夫人不说,还要迎娶流璜王为妃……听说,他们府上的小公子可是与那流璜王结了亲的啊。 方才呛入灰尘的喉咙忽然间觉得又痒得难受,楚泽朔兮弯下腰咳个不停,老管家在她身后站着,刚想吩咐府内婢女呈上莲藕汤,“踏踏踏”一阵马蹄声在门外回响,看时,竟又是一队长安卫。 楚泽朔兮余光也瞄到了,不禁冷笑不已,今日他们定国公府倒是热闹得很,这些人竟然拼了命的要往这里凑。 那些长安卫倒未像预想中那般进的门,反而下了马后便站定不动,从怀里拿出一卷黄色丝帛,看一眼楚泽朔兮,展开念道,“陛下有旨,今夜宴请群臣,特令楚泽大人务必前往,钦此。” 楚泽朔兮听闻,暗中咬牙,帝王此番作为未免欺人太甚。 “臣,楚泽朔兮,领旨。”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下来的圣旨,等有意识的时候,她的手里就已经拿了那圣旨了。 原本还忧心她会抗旨的长安卫见状,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忍心,他曾经与定国公一起上过沙场,自然知道他这个来之不易的孙子该有多宝贝。 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下了令的,是帝王呢。 他楚泽家,再怎么与国有功也好,在帝王眼中,不过就是一个奴才,也幸好老定国公战死了,否则,就凭着功高震主这一点,这楚泽家,到底能不能保得下,还是个迷。 “大人可要好生记着,今晚的宴会莫要忘了,到时陛下怪罪下来,不是你我承担得起的。” 又叮嘱了一句,那长安卫便带着人马去了,楚泽朔兮站在门口的石狮子前,呆呆的看着手中的黄帛,伫立不动。 碰了碰九凤垂金冠上的粉色暖玉,拿起碧玉钗敲了敲,听见清脆的响声后,祁炀才露出丝笑,对身后一直愁眉不展站着的人道,“佐光大人,你看,孤可是说的没错?这凤冠上的玉,果真是我流璜产的羊脂玉。” 佐光勋闻言,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能摆着张脸附和道,“王英明……” 看看祁炀听见他的话满意的笑笑后,继续回身鉴定送来玉石的身姿,这位流璜生的耿直汉子忍不住垮下脸来,“王,您真的要与那汉国皇帝结亲么?” “怎么?” 祁炀不以为意,继续饶有兴致的摆弄那些汉国皇帝送来作为聘礼的金银珠宝。 “流璜人口稀少,近年来虽与汉国北狄那边贸易,毕竟依靠与人相交的关系,若是两边对流璜发兵,城墙再如何坚固也好,还是敌不过要灭国的命运,与其等着被攻打,倒不如先发制人。与汉国联盟,不但那北狄北戎不敢攻打咱们,也免了汉国的后顾之忧。这些,佐光大人不是知道么,怎么还过来问孤?” “可是……”见自家君主如此睿智,佐光勋欣慰时却又有些别扭,“可是王,您不是与楚泽公子结过亲的么?” 祁炀神色未变,“孤派人查过,汉国人允许改嫁。” 不是这个问题啊,我的王! 佐光勋急得不行,他与楚泽朔兮虽无甚大的交集,可她从阳关道一路照顾他们一行,他们被下狱后也设法买通狱卒,让他们没受苦楚,从这些方面来看,她的人也该是不错的,最起码,在看着他们王长大的佐光勋看来,年轻貌美的楚泽朔兮比汉国宫苑内那个七十古稀还想着迎娶美娇娘的皇帝可好上太多了。 “好了,孤知道你想说什么。” 见自己的随臣这般激动,祁炀叹口气,“这件事孤自有定论,你先下去吧,这间屋子毕竟是汉皇赐下来作成亲前妆用的,就算你是孤的臣子,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了,也是坏了事。” 佐光勋不理,站着据理力争还想说些什么,祁炀却是坐在梳妆台前,闭上眼挥手,“佐光大人,你只要按照孤给你的指示,在今晚带着被俘的从属平安逃回流璜,辅佐孤的那两个弟弟好生处理政事,庇荫流璜子民便罢了,余下的,便莫要插手了。” “王!” “还不下去?” “……王保重。” 看看他辅佐了十几年的王脸上气色不好,佐光勋知道他们王怕是铁了心,一万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不舍的又看了眼祁炀,佐光勋掩面退了下去。 门被轻轻带上了,这间装满了珠宝华衣的房屋便只剩下了她一人。 衣袖下紧紧捏着的手终于可以松开了。 凝视着自己掌心被掐出的血痕,祁炀摇头苦笑了声。 王之为王,便是要背负所辖百姓生活安稳,让百姓不受战争侵扰,不必亲眼见着亲人惨死的责任,为此,牺牲掉王一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是她当储君时,她的父王教导她的,而今,正是她诠释了这一点的时候。 北狄北戎两国日渐强大,有结盟攻打汉国的意愿,而汉国,虽早年与两国打仗耗了元气,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两方碰上了,恐怕谁也得不到好处。 正是如此,北狄北戎两国的君主才盯上了联络东西的流璜,而她也早就知道汉国的君主垂涎流璜所产金玉,东有虎,西有狼,当时的流璜,一个不小心就会殒身在浩瀚的荒漠里。 在她以为流璜已经走投无路,她可能是末代君王的时候,她遇到了楚泽朔兮。 虽然相识是意外,可后来的相知,却是她有意为之。 她早已打听过,汉国君主好色成性,曾经为了一个宠妃杀了自己已经立为太子的嫡长子,又曾为了一个貌美的男侍杀了个战功卓绝的将领,所以她自信,以自己的容貌,若是得以进往长安,面见汉国皇帝,流璜之危,定能解下。 识破她女子身份勒令她做王夫也好,带她去内布斯奇湖畔观景,告诉她那条通往流璜子城的暗道,甘心被俘也罢,都只是她计策的一部分。 可能那个女扮男装的傻女孩,现在还天真的以为,当初她骗她是从汉国流亡过来的臣子,暗中伪造北狄王文书时,她相信了她的话。 但事实上,她早在第一次于流璜王宫外邂逅她时,便已经暗中遣人查了她的身份。 螳螂捕蝉,将计就计,她说过她喜欢汉人写的兵书的这句话,却不是骗她的。 124.第 124 章 长清宫大约最不缺的便是酒,最缺的便是会喝酒的人了。 华灯初上,被帝王宴请的大臣一位接一位的鱼贯入了宫门,进了大殿后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相互谒问。 楚泽朔兮是最早到的那个,早已坐在写有自己铭牌的座位上,一杯接一杯的细细品着酒,冷眼看着大殿中戴着貂尾帽穿着代表品阶的朝臣互相恭维寒暄。 文臣自古不与武将相与,在这大殿里尤甚。 帝王年少时虽有些推崇“霸道”帝王术,晚年却是乐极了道术与儒术,因此被宴请来的多是方士文臣,真正曾经血染沙场的却未曾发现几个。 虽说她先前做的御前侍郎算是文职,到底还是镇国将军定国公的子孙,在外人看来,此次带了兵马擒了流璜王的她,还是属于粗莽的武将一流。 因了这个,竟无一人过来与她谈天,周身冷清清的只站了些陪侍的宫人。 没有人在耳边叨扰,她也乐得清净,一杯一杯的为自己倒酒,再喝下去。 只是喝着喝着,看着那边聚集笑谈的朝臣时,不免心中遍染哀戚。 记忆中,也是这样的宫宴,不胜酒力的她总是被酒坛子霍小将军拉着跑到宫殿隅角,一面喝着酒一面不怀好意的看着固执的苏大人与那帮子老酸儒论时事,李将军被一群家有好女的大人们围住说媒,看着苏大人神色自若而那群老古板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李将军狼狈的躲开那些大人时,便会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惹得正文雅喝酒的太子殿下不得不过来制止他们,结局却总是被他们带着,一同取笑起来。 那些人笑起来的眉眼,说的话语还在眼前,转眼间,这偌大的宫殿里,却只剩下了她一个。 醉眼朦胧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看着里头清醇的酒液漾动,楚泽朔兮笑了,“哈,霍某人,你看,你走了以后,这些酒就都是我的了,你怎么不来跟我抢了?” 殿内渐渐有些吵闹,却听不见有人应她的声音。 楚泽朔兮皱了皱眉,有些疑惑的道,“你说,我已经弱冠了,苏大人的那点俸禄能买下全长安城的靴子么?李将军,听说他在北狄娶了右贤王的公主呢,可算是成家了,那家伙……明明当年约定了等他孩子出世让我抱抱来着,只是入了秋,北狄恐怕又要过来抢粮食了,李将军的孩子用我汉国的粮食养我倒是不在乎,可其他北狄胡人的孩子,若是养大了,只不过又是像他们父兄一般的虎狼罢了……这样看来,我恐怕这辈子也见不着李将军的孩子长什么模样了……还好我抱过太子殿下的孩子,还是三个皇孙呢……嗯……” 说着话时,她又有些晕了,只是话不说出来,她又堵了石头一样心里难受,知道没人听她的话,还是不停的说着,“嗯,那三个皇孙与太子妃有些相似呢,都是些温柔聪慧的孩子……可惜……可惜……” 可惜那些孩子随着太子殿下,都丧身在了那场巫蛊之祸里了。 白云苍狗事无常,这些事,能怪得了谁? 苦笑一声,楚泽朔兮又灌了自己一杯酒。 啊,酒能解忧,此话不假,否则她又怎么会看见祁炀自己身前呢? 淡淡一笑,楚泽朔兮歪歪脑袋,举起酒杯对着那个人,“王,这酒滋味不错,可要来一杯?” 身前人纹丝未动,直直看着她连表情都没变。 楚泽朔兮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她喝多了出现的幻觉,不再理她,拿起银壶,又要斟酒。 “楚泽大人想要在殿前失态么?” 楚泽朔兮闻言,弯起眼笑了,“流璜王才该注意自己身份不是么,哪有帝王的妃子抓着臣下的手不放的道理?” 祁炀闻言,眉间跳了跳,身后那些大臣的眼光便如芒刺一般扎在她身上,大殿里原先还有些喧嚷,在她进来后,那些声音绝迹了一般忽然便消失了。 她一个被俘的流璜王,还是即将被汉国皇帝封妃的异族,的确是需要人瞩目。 沉下脸,冷冷看她一眼,祁炀慢慢放下了抓住她的手,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在汉皇未到达宫中之前,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定,看着那边不断抓起来酒壶的楚泽朔兮,不发一语。 楚泽朔兮见状,冷笑一声,偏过头去继续喝着自己的酒。 到最后,果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空对着旧日红花,缅怀。 祁炀是由宫中黄门接到这大殿里来的,她毕竟还是个王,且尚未得汉皇册封,于礼,她不应该与汉皇同时现身在这大殿上,因此,她是一人径直坐了软轿,赴宴的。 她到时,大臣们俱已齐至,一班的朝廷大员齐齐挤在一个地方,她还是一眼便看到了那边独自拼命灌自己的楚泽朔兮。 据她派出暗探调查出的结果,楚泽朔兮的酒量,并不好,可以说,三杯倒都不为过。 可是她偏偏要为难自己,做自己做不成的事。 祁炀方坐定,汉皇便由两边黄门太监搀着,穿着鱼龙滚珠皇袍,戴着珠冕现身在宫殿里。 众人见状,忙下拜道,“吾皇万岁。” 许久不见汉皇,他的气色又差了许多,祁炀混在那帮大臣里,跪在最前面,暗中打量着高座在上人的脸色,蜡黄混着青色,脸上的老态也重了许多,果然她打探到的情报是对的,这汉国皇帝果然是沉湎于丹药里,中丹毒了。 “平身,赐座。”享受着这样前呼后拥的感觉,高座上的帝王很是满意,下令道。 众人得命,忙起身归座,帝王看了眼底下坐在大殿首位眉目低淡的祁炀,倾国倾城仪容照人,高兴的正想说话,他身旁侍立捧盂的一个黄门却突然低下头来,看着祁炀对帝王耳语了几句,他越说,帝王的脸色越差,听完后,看看祁炀,又看了看低眉顺目的楚泽朔兮,眼中竟然隐隐的冒出些火来。 不听声音楚泽朔兮也猜的出来,那黄门定是目睹了她方才与祁炀不明不白的那一幕,为了报之前祁炀轻蔑之仇,恶意在帝王耳边说她们俩关系如今还是不清不楚的暧昧,惹得帝王动了怒气。 她当侍郎当了近八年,也不是白当的。 嫉妒,尤其是源于男人对女人占有欲的嫉妒,向来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因为嫉妒陷入发狂的女人。 “朕听说过楚泽爱卿有驭兽绝技,却从未见爱卿表演过,今日难得,爱卿可否奉上一技,替诸爱卿助酒兴?” 楚泽朔兮放下手中银杯,逼着自己适时露出讶色,抬眸便看见帝王隐在冠冕下怒气的面容和紧抓在龙椅上遍露青筋的手。 见楚泽朔兮看似惊讶的抬头,帝王心头烧起来的火稍霁,还是紧逼道,“前些时日,朕的亲卫猎得两头猛虎,本想着好好饿它几天再驯服的,如今倒是省了这个麻烦,爱卿不是很会驭兽吗?既如此,就替朕驯服了这两头猛虎吧。” 说是驯服猛虎,恐怕这只是寻个由头除了她,毕竟,若是她驭兽不当,她便会成为猛虎的盘中餐,反之,她则会因为扫了帝王与在场大人的兴致而被责罚。 反正她怎么样都是错,倒不如装作没听见。 想着,楚泽朔兮抿唇不答,见她这幅模样,帝王愈发动怒,声音也提高了不少,“看来爱卿是不想在诸位爱卿面前施展绝技了,来人——” 两边的黄门宫人齐齐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听闻楚泽爱卿自小便身怀绝技,只是爱卿幼时便进宫当了侍读侍郎,恐怕爱卿的两位至亲也不知道爱卿有如此神技,你们去,将老夫人与夫人也请过来,让她们好生看看,她们养大的孩子多有出息!” “诺。” 命妇闻令,忙遵命退下,楚泽朔兮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心里一急,大声道,“且慢,陛下,臣——” 帝王冷笑,“楚泽大人,君无戏言,大人可不要令朕难做。” 楚泽朔兮一惊,已经有侍卫推了装有两头斑纹猛虎的笼子过来,在帝王一个眼神的示意下,黄门总管拧了拧龙椅旁摆着长寿果的陶盘,霎时,宫殿正中央一块可以容四匹骏马并排奔驰的地方便凹了下去两尺,形成一处封闭的四四方方的跑马场一样的地方。 两边过来赴宴的大臣见此情形个个都惊得呆了,就连楚泽朔兮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就在此时,她的祖母与母亲被带到了龙座旁,看着自己立于阶下的孩子,疑惑的望着帝王,不知发生了何事。 “老夫人,夫人,你们久居深宫,怕是不知道你们养大的孩子有多厉害。” 指着那凹进去的地方,笑了笑,帝王说的话却没什么温度,“来人,把两位夫人一齐推去,把猛虎的笼子打开,也推进去,朕今天倒想看看,楚泽爱卿的驭兽能力到底是不是虚传,竟能从猛兽手里救下来自己的至亲。” 两边的大臣听说,吓得面面相觑,自从太子被帝王冤杀后,帝王就格外钟爱这些血腥的游戏,按理,这定国公一门为汉国抛尽鲜血,他们做臣子的是要劝陛下手下留情的,可如今的陛下,嗜杀成性,若是规劝,指不定自己的身家性命都难保…… 思虑到这一层,满殿饱读仁义礼至孝的大臣,眼睁睁看着自己效力的帝王要杀忠臣妻儿,竟然无一人胆敢开口。 楚泽朔兮看着,心里头那点热血完全凉了下去。 这样明哲保身的汉国大臣,这样嗜杀成性寡廉鲜耻的帝王,还有什么留恋的意义? 伤心时,侍卫已经将两头猛虎置于台中,眼看宫人押了她的祖母与母亲也推到里面去,殿下一直沉默的祁炀却径直走到那两个宫人前,一把抓住宫人拽着两位老夫人的手,皱眉道,“且慢。” 帝王见了,越发不悦,“流璜王,你是在质疑朕的决定么?” “并不是……”祁炀转身,轻笑道,“只是两位老夫人年纪大了,若是被猛兽冲撞到了就不好了,祁炀倒是年轻,不怕这些,不如陛下让祁炀代劳,如何?” 老迈的帝王闻言,益加肯定她与楚泽朔兮暗通曲款余情未了,眼中滑过狠辣的光正要问罪时,底下不解帝王意的大臣们却自认为找到了良方,两两相望后,齐下拜道,“流璜王所言极是,愿陛下纳之。” 骑虎难下的汉皇见状,眼神一暗,“准奏。” 祁炀这才放了紧抓着那宫人的手,整了整衣饰,从容自若地自己走进那坑里。 老谋深算的帝王看了眼事件的另一主角,楚泽朔兮正望着慢慢踏入虎坑的流璜王背影,表情淡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方站稳,那坑底两头饿极了的猛虎闻见有生人的气息,张开涎水流了一地的血盆大口,便朝着她扑了过去,左一个尾似直鞭,右一个爪胜利刃,来势汹汹,仿佛下一瞬祁炀便会葬身。 楚泽朔兮瞅准时机,连忙吹起准备好的骨笛,悠扬的笛声自莹润似玉的骨笛中传出,那两头猛兽便似中了魔一般,高举的前肢迅速放下,张开的可见森森利齿的的虎口也慢慢合拢,两条斑纹吊睛的白虎,此刻却像是家养的猫一般温顺,齐齐匍匐在祁炀脚下,与流璜王眼睛同色的棕色眼眸眯起来,时不时用自己的利爪梳理一下自己的毛发,与方才那副凶恶模样判若云泥。 在场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楚泽朔兮迅速吹了个截止的音符,想着控制住两头猛虎的动作,让它们静下来便不会伤人了,余光一滑却看见皇座上帝王轻蔑憎恶的笑,她心里头一凉,下意识急忙向祁炀那边跑过去,一面跑一边喊,“王,快跑!” 祁炀闻言一愣,定睛看时便见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两柄匕首,不偏不倚的正插在那两头已经安静下来的老虎屁股上,两头猛虎吃痛,从笛声的控制下挣脱出来,大吼一声,疯了般扑向她。 与那两头畜生的距离太近,祁炀皱眉,正思如何闪身躲避时,已跑至她身边的楚泽朔兮已经一把推过她,自己拿起骨笛,替她挡下了这次攻击。 “啊——” 一声惨叫后,被推倒在地上的祁炀心惊肉跳的抬首,便看见楚泽朔兮面色苍白闭着眼咬紧牙关的模样,她的右肩,碗口大的一个窟窿,正不断的往外冒着血珠,而她被撕下来血淋淋的手臂,如今正被两头猛虎你争我夺的衔在口里。 大殿上死一般的寂静后,被帝王勒令观赏的楚泽朔兮的母亲首先反应过来,哭着叫道,“朔兮——” 她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心口处被贯穿的未染一滴血的尖刀。 ——那是不知何时从龙座上下来帝王的杰作。 楚泽朔兮上了年纪的祖母还没能从自己孙女损了一只手臂的伤痛中缓过来,便亲眼目睹了自己媳妇的死,心里一痛,看向面无表情的帝王,颤声道,“陛下,定国——” 没有一丝犹豫,将尖刀□□,刺向半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人,“要怪,就怪你那孙子容貌太过出色,就怪他不肯支持朕立李夫人的儿子为储君,而朕刚好想要杀鸡儆猴罢。” 两具尸体无气息的倒在了大殿上。 大殿越发的静,活像是夜间的墓地。 忍着疼,楚泽朔兮睁开眼却正好看见自己仅存于世的至亲惨死在帝王刀下的场景。 就好像是一直以来拉在心上的最后一根弦终于崩断了一样,楚泽朔兮放开声音疯狂笑起来,“刘武,是你欺人太甚,就不要怪我楚泽朔兮不顾君臣之义!” “楚泽朔兮,你这个逆贼,竟然敢直呼朕名讳,来人,给朕乱刀砍死她!” “冲上去,替我吃了那个昏君!” 左手运起骨笛,楚泽朔兮眼睛充血,不管不顾的吹着骨笛,那两头还在争抢她断臂的猛虎便癔症了一般,丢下已经啃得七零八落的断臂,几个盘扑冲了出去,逮住人便咬。 守在外头的长安卫闻帝王令,都冲了进来,却敌不过已经发疯的两头猛兽,抓住一个人便咬断他的喉咙,不一会儿,大殿上尸体已叠了一层。 见状,长安卫首领忙大吼道,“快去护驾!护驾!” 扑棱棱一阵响,不知从哪里又飞进来一群血鸦,对准那些长安卫啄下去,霎时,一群训练有素的长安卫便大乱,自顾不暇的跟那些血鸦缠斗起来 殿里的文臣早已吓得躲在桌下,黄门宫人也惊慌失措的乱跑,扶着帝王便要往后宫逃,一部分幸运地从血鸦中脱身的长安卫也忙挡在前面,这般多人,却挡不过两头身上被刺吃疼而越发凶猛的白虎。 几个剪身上前,将护在帝王身边的人全部咬死后,在楚泽朔兮的笛声诱导下,一只咬住已吓得愣住的帝王的腿,一只咬住手,两下使劲一扯,在阵阵惨叫声中,扯下了帝王的手脚。 楚泽朔兮还是不解恨,又令一只虎从伤口处紧紧咬住,一只老虎咬住他的面颊,一点一点的咀嚼,直至咬得他面颊上现出森森白骨,腰间的血肉被食尽,拖得流了一地青黑色的肠子肝脏时,楚泽朔兮才冷笑道,“把他的心掏出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不是黑的!” 两头白虎闻言,通人性一般,动了动毛茸茸的耳朵,一只虎前肢扑在痛得打滚惨叫的帝王身上按住他不让他乱动,另一只将爪弯曲,高高抬起,啸一声,一把贯穿了他的胸膛,猛的一抓,将他的心掏了出来,丢在地上。 那颗黑红色的心还在跳动,而那被两头猛虎围住的帝王,却终是闭上了眼睛。 楚泽朔兮松了口气,脸色也柔和不少,淡淡笑了笑,对那两头白虎道,“真乖,拿些食物,从这里逃出去吧,沿着你们被猎来的路,逃出去吧。” 两头白虎闻言,果真乖乖地拖了两具已经死绝的尸体,留恋的看了一眼楚泽朔兮后,飞速的离开了这尸横遍地的大殿。 那些长安卫和大臣宫人还在与一群血鸦争斗,一时顾及不到她们。楚泽朔兮放下唇边的骨笛,转身看向地上一言不发盯着她看的祁炀,苦笑,“坏了王进宫的事,朔兮真是对不住了。” “无妨,孤本来就没想过今晚过后孤会活着。” 流璜王棕茶色的眼眸泛着明亮的笑意,“而且,今日见识了楚泽大人的绝技,孤便是死了也值当了。” 眼睑略垂,楚泽朔兮走近她,慢慢蹲下来,用仅存的左臂扶住她。 有清冽的香凌花气味弥漫在她们周围。 祁炀哑然失笑,“孤还以为,只有孤喜欢这样清净的死法呢。” 楚泽朔兮也笑了,“若不是王当初接下那老者的香囊,朔兮也不会知道,原来流璜人热爱的香凌花,竟是这样的用途。” 古时的流璜人,在战争之前,便会将有剧毒的香凌花捣碎成汁,满涂在唇上,被敌人俘虏后,直接咬破嘴唇,涂在唇上的毒液便会侵入人身体里,让流璜人有尊严的死去。 祁炀轻笑,“这便是流璜人的魂。” “那今日,便让朔兮替王完成成为流璜魂的最后一步。” 呢喃一声,楚泽朔兮闭上眼,扶住她的手抓得紧紧的,唇慢慢凑近她,吻了上去。 有淡淡的血腥味回荡在彼此唇齿间,祁炀面色复杂的睁开眼,楚泽朔兮精致面容上流下的血泪,便滴在她早已染成鲜红色的衣襟上,无声息的没了进去。 “再见了,流璜王。” 125.第 125 章 【殿下,还有两个世界,废话不多说,让咱们一鼓作气的开始吧!呦呦,冲锋啊!】 那小神聒噪的声音不断在耳边盘旋,曦和眉头紧皱,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草房的木板床上。 当真是草房,墙是用晒干的泥坯累成的不说,连不高的屋顶都是完全用茅草搭成的,她躺下的地方甚至还有阳光漏进来。 这房子,与她在上个世界醒来时看见的珠宝玉石满满装饰的流璜宫殿还真是不同。 里面不要说是价值连城的珠玉了,就连桌椅都没几张,唯一看起来比较值钱的,可能就是那些泥坯墙上挂起来的许多动物的毛皮了。 环境的变化其实于太阳神殿下来说无甚关系,在她眼里,陋室也好宫殿也罢,不过是自己暂时停留的场所,就像行路时看见的风景一般,片刻即逝的东西。 又有谁专心的赶路时,会在乎路边不起眼开放的野花呢? 因此,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她便失去了兴趣,以神识问那个还沉浸在自我世界中不能自拔的小神官,“这一次,也是要守株待兔一般在这屋里等着,便能遇见那个人了?” 前几次都是她到达游戏世界时,一睁眼攻略的人物便会自觉出现在她眼前,习惯了以逸待劳的太阳神殿下虽然很满意对方的自觉程度,但她是来玩游戏的,不是混日子的。 既然是游戏,就应该有挑战性一些才好。 【啊,这个……哈,殿下别急啊,先让小神查一查啊。】 听闻,还在莫名傻笑的言官身子一僵,赶紧停下自己因为快要完成任务而不断手舞足蹈的傻气动作,在太阳神殿下凌厉的目光扫过来之前,赶紧翻了翻游戏面板,看见上头的介绍后,挠了挠头。 怎么觉得,帝俊殿下设计的世界有些奇怪啊。 质疑不过一会儿,目前正以太阳神殿下为目标,努力向一位完美的神祉进化的言官还是照着游戏面板上帝俊写给她的话念下去。 【殿下,虽说这个游戏世界也是以平行世界为背景的,但是呢,为了模拟真实性,这个世界和下个世界里头,也加了点咱们所在世界的情节,所以,殿下,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形呢,您都不必太过介怀。】 她突如其然的一大堆话,没一句是解答她疑惑的。 不耐的坐起身,曦和敲了敲身下被虫蛀了的木板,冷道,“孤只问你,孤这一次,是否只要在此处等着便可?” 【这一次虽有些不同,不过……其实也差不多,殿下您只需要做好您所扮演的角色,就能如愿遇见攻略的对象啦。】 心里在流泪,顶着被太阳神殿下释放出来的神威快压死的危险,言官艰难道。 扮好自己的角色? 曦和的眼神定在泥坯墙上挂着的那些动物毛皮上。 莫非,她这一次的角色,是个贫穷的猎人? 万物有灵,人独其是。 楚泽朔兮低下头,躲开又一个男人盯猎物一般觊觎的眼神,捂紧自己怀里装着桑果的陶罐,匆匆的往部落的最西边,她家的方向走过去。 只是不管她怎么躲,怎么避,都会觉得有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也不能怪她过于敏感,此时正是夕暮,男人们打猎回家的时候,她一个尚未有主的女人,在那些男人看来,无疑是抢夺拖回去的最佳猎物。 对,是猎物。 对于目前的她所居住的这个部落来说,一切无主的女人都是森林里那些无害而又美味的小兽,无论是谁,只要捉住了便属于他。 欲/望,伴随着罪恶,使人的灵魂在年月的洗礼下,越来越浑浊,越来越肮脏。 自诩为天之骄子,受上天恩泽的人,这才会有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优越感,这才会将弱于他们,臣服于他们的,当做奴役驱使。 人之于兽,男之于女,强之于弱。 普通的女人遇见这样的场景可能早已吓软了腿,楚泽朔兮却装作不知一般,双眼只盯着前方,径直的走。 她接触过太多烂在淤泥里面的罪恶,早已没了平常人对待罪恶的畏惧。 现在的她,只想快些回去躺在那张铺满蕉叶的石板上躺下。 “身上没有戳子,是还没有主人吗?” 前路的视线突然被一双脚挡住,楚泽朔兮淡淡抬首,男人因为打猎长时间暴晒在日头下的黝黑色皮肤便侵占了她的视线。 十几个身上只围了一张兽皮的青年男人齐齐聚在她的周围,身上扛着还在往下滴血的打死的猎物,空着的手里则拿了木棒和利石,正不断的打量着她。 看见她抬头,那些男人更加兴奋,有一两个边吹着口哨边想要往她身上摸,“长得倒不错,就是不知道滋味怎么样。” 楚泽朔兮后退一步,十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见状越发兴奋,随着他们遮在兽皮下的欲/望越来越粗涨,逼着她的包围圈也越来越近。 美丽的东西,越是柔弱,越是会激起人攀折占有的欲/望,这就应该是,人所谓的劣根性。 奉行着谁先占有她,女人便归他的部落,谁能够拿到女子的优先使用权,便是最重要的事。 是以,那些男人在距离她一丈多远的时候,便都全副武装起来,满脸兴奋之色,一步步逼近她,真的像对待易受惊的小鹿一般,随时打算下手。 看清了自己目前所处的局势,楚泽朔兮淡淡蹙眉。 她渴望自己在这样荒芜的光景下消散,却不希望遭到任何人的侮辱。 即使是违背自己的初衷也罢。 抱着陶罐的手收紧,楚泽朔兮也做好了万全防备。 只要那些男人敢动手,下一瞬,他们的灵魂将不会完整。 所幸,好施恩德的上天并没有让她一时不忿酿下惨剧。 就在她准备动手的前一刻,“铮”一声,划开空气的响声后,一支末端绑着鸽羽的箭便插/在了她站立地方旁边三寸之地,箭身完全没了进去,只剩下箭尾还在因为这猛烈的射击而颤抖不已。 就像是围在她周边的男人,因为这突然的变故,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其中甚至有几个腿软的跪在了地上。 一个修长的身影分开那些围住她的人,不紧不慢的向她走过来。 楚泽朔兮神色淡淡,直至那穿着整齐,肩上挂着弓,背着箭囊,就面容来说,精致到分不清男女的人走到她面前,她的表情都未曾变过一丝一毫。 容纳了万般污垢的死水啊,如何才能让你重起波澜? 再一次看见这张熟悉的脸,就算是太阳神殿下,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然而她毕竟是神,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不论如何,都是不能见天日的东西。 还有,最让她在意的还不是这张熟悉的面容又一次在自己面前出现,而是出现在她面前人的本身。 带着淡淡的戾气。 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不断有淡淡的黑雾从眼前女孩子身上散发出来,虽然她今日穿的是纯白色的亚麻布衣服,肤色也是白皙得像是生病,看在曦和眼里,却只是黑色的雾气重重包裹下的一个人。 让她生厌的很。 她的神力来自于金色光明的太阳,是神界最为刚正的力量,记忆中,能让她生厌的,也只有鬼界与魔界这两界靠汲取阴邪获得力量的界中人了。 所以,曦和皱眉,这一次她要攻略的,是这两界里面的人? “还不快滚,留下来,丢人现眼么?” 背对着那群男人,曦和抖一抖手里的弓,说得冷硬,“这样的事,别再让我遇见。” 连句示弱的话都来不及说,那群男人慌忙丢下一头今天刚打下来的野猪并几只长耳兔,连滚带爬的四散逃去。 看着那群人匆忙离去的背影,楚泽朔兮看了眼她,不发一语,转身便要离开。 “慢着,根据部落里面的规矩,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东西,不许你随意逃走。” 冷着脸上前阻止她,曦和指了指地下那些男人丢下来的东西,“那帮人都送了礼,你还有什么推辞的借口么?” 楚泽朔兮转身,紧盯着面前救她于水火,如今却要她入虎坑的人。 她在这里也住了几个月时间,对这个地方的习俗不说了如指掌,基本在这里生活下去的常识却是有的。 在这个男人居多的部落里,如果几个男人同时看上了一个女人,他们除了看谁最先折服那个女人之外,相互之间也会争斗。 若果其中有个男子赢了,那参与争夺的男子便会丢下自己打猎得来的食物作为礼品送给赢的那个,既是对那人实力的敬佩也是对于那女人正式属于那男人的默认关系。 虽不想与这里的人扯上实际关系,看见眼前这个看不出男女的家伙后,楚泽朔兮忽然改变了主意。 为寻求安宁,其实有时候妥协,也不输为一种好的方式。 想着,她慢慢走上前,放下自己怀里抱着的桑果,转而抱住面前初见的人,表达了自己的忠诚。 126.第 126 章 灵河两岸,花妍锦簇。 其中一株,值根于罪的恶土上,吸食着阴邪之最的灵河水,极致绽放。 花瓣是热情的红色,虚虚地曲行攀附在地上,远远望去似乎是艳舞的长腰美人,吐息间便能摄人心魄。 这样妖冶的花,被人世间最为出色的诗人赞赏都不为过。 然而它却开在这里,在这繁衍着诸多罪恶的土地上。 吸引着无知的灵魂,将它们生吞入腹,化作它维持美丽的饲土。 灵河上,又一只渡魂船驶过,船上的艄公一面划桨,一面注意着身后的新魂,“快把眼睛闭上,不许往那边看!” 他这般提醒了,还是有两个魂魄被灵河畔的那株花所引,双目发直地跳下了灵河。 霎时,生长在灵河的生灵,便像是人过祭典一般,压抑不住鼓动,沸腾起来。 隐在灵河里的食肉鱼,灵河畔的花,争夺着彼此释放出阴力,诱导着那两个失足的魂魄,企图让它们成为自己的盘中餐。 只是,事情却并未如它们所愿。 就在渡魂船的艄公跺脚叹气,船上的阴婚惊疑不定时,自灵河那头又行过来一只扁叶舟,舟上隐约有两条直影,被灵河长年覆盖的阴气所笼,还看不清来者的样貌,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倒先传了过来。 “真是,每日都要有两只傻蛋中招!” 说话时,强大的阴力自那舟上释出来,袭向那两只溺在灵河里挣扎的魂魄,在半道上时,那阴力却突然分为两股,化作结实的绳索,触到那魂魄身上,将他们提起来丢到渡魂船上。 四周传来一道道吱吱的似乎老鼠的声音,似乎是在抗议那突然冒出来的阴力坏了自己的好事。 舟上的人见状,冷冷一笑,咔咔咔的笑声像是锈了的刀剑砍在木桩上一样沉钝,“要是不想被丢在堕魂道,就给我老实点!” 奇怪的声音消散了,四周霎时间清静的很。 “还是二位大人有办法。” 渡魂船上的老艄公捋须一笑,对着扁舟的方向笑道,“二位大人今日可还是要护送那些残缺的魂魄去往锁魂道?” “不了。”舟上人摇头,“这些时日,朔兮大人不在锁魂道,押了残缺的魂魄过去也没用处。鬼王传唤,我们就不多做停留了。老倌儿,下次这些畜生再多作孽,你直接将它们打散便是,这灵河,还容不得这些孽障这般猖狂!” “唉,老朽晓得了,恭送二位大人。” 交代几句,那隐在黑雾中时隐时现的扁舟一瞬一移,无垠的灵河上很快便散了它影踪。 撑船的艄公望着灵河波澜不惊的黑色沉水,心头有些疑惑,忧虑的喃喃自语道,“朔兮大人不在锁魂道?朔兮大人竟然会擅离职守,真是不可思议啊,不过朔兮大人不在锁魂道,又会在哪儿呢,咱们阴司,若是被阳间的能人拿住,可就糟糕了啊。” 偈语常言,人生困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还有爱别离。 除了爱别离,她竟然都经历过。 但她现如今已经不是人了。 所以,楚泽朔兮很是疑惑,那她到底是苦,还是不苦呢? 似乎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回答出她的问题。 面前的火噼里啪啦的烧着,楚泽朔兮盯着那炽热的火焰,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怔怔的出神。 火架上烤了两只剥了皮的兔子,被翻烤得滋滋作响,时不时流出来些油,滴落在柴架上,激起一层更高的火焰。 火舌扑向她,却在离她几寸的距离停下。 楚泽朔兮见状笑了,如今的她莫说是死了,就连普通的受伤,也不会有。 “我叫姒旸,你唤什么?” 楚泽朔兮抬头,很明显这句话,是把她带回来的,她还不知是男是女的人问的。 “怎么不说话?” 半靠在泥坯墙上的人神色懒懒地挑眉看她一眼,“是不想说话,还是不会说话?” 楚泽朔兮淡淡蹙眉,半晌,才指指自己紧抿的唇,摇首,看向她。 “哦,原来是哑巴。” 看明白了的人淡淡点头,修长的眉头皱一下,“我不记得我们部落里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哑巴,你是哪个部落的,怎么过来的?” 这个凡人的洞察力未免太强。 楚泽朔兮有些惊讶,她竟然能知道自己不是这个部落的人。 不过也是,箭术高强的猎人,又怎么会观察力低下呢? 思索了会儿,用手比划两下,楚泽朔兮指了指自己脚下,又转过身指指漆黑的屋外。 “行了行了,我倒忘了你是个哑巴了。” 有些头痛的看看她乱七八糟的动作,姒旸淡淡摇头,“你就在我这里住下吧,我不管你是哪个部落逃过来的女人,但你既然跟着我回来了,以后,你就只能属于我,听明白了吗?” 楚泽朔兮睁着自己明亮的眼,看着她。 姒旸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进去,起身从屋角拿了块生铁,又从堆成一垛的柴堆里抽出一根细长的木棒,用藤条将那生铁绑上木棒,起身走到火堆边,放在高高蹿起的火焰上,炙烤着。 很快那块生铁便被烤得通红,冒着青烟,时不时还会冒出一丝火星。看看时候差不多,姒旸举起来绑着生铁的木棒,走到坐在火堆前的楚泽朔兮面前。 “既然你是我的,就要加上烙印,这样别人才不会觊觎,把手伸出来。” 楚泽朔兮抬头看她,老神在在的坐在原处,迟迟不动。 姒旸其实是个没有耐心的人,见状,毫不迟疑地一把拉过她,撕掉她上衣的衣袖,举起来绑着烧得炭红色生铁的木棒便要往她手臂上戳。 眼神落在她莹润雪白的晧腕上却突然变了卦。 这样完美的如同上天亲赐的工品,若是如此毁了,未免太过可惜。 想着,她丢掉了手中的东西,逼身上前,揪起她的衣襟,用十分的力气往下扯。 楚泽朔兮也不抵抗,只是眼神暗寂的盯着她,注意着她的动作,似乎是想看她到底想做些什么。 亚麻布的衣服经不住她的蛮力,只轻轻一扯,这个部落里,女人用来遮住胴体的衣服便尽数落了地,露出女子散发出淡淡清香的身体。 火舌热烈的跳动着,扯衣服的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在看见一对酥胸雪地里的小兔子一样跳出来时,眼里燃的暗火再也藏不住,右手往前一捞,接近半/裸的女子便抱个满怀。 楚泽朔兮不动,抱着她的人也没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只埋头在她胸前,不断用唇瓣摩挲着她锁骨下胸前的一处地方,湿润的舌尖不断舔舐着,有酥麻的感觉自她温暖的舌尖传到身体里,引得楚泽朔兮很是不自在。 忽然,楚泽朔兮闷哼一声,埋首在她身前的人竟下口毫不留情的狠狠的咬在方才那处。 剧烈的疼痛传达过来,楚泽朔兮愣了下才想起要反抗,推拒着她时,她箍在自己腰间的手铁一样收得越发紧,她竟是如何也逃脱不了她的禁锢。 “呵……” 觉得差不多时,姒旸才满意的松了口,抬头看了看自己方才咬过的地方,留下了整齐的牙印,里面的皮肉翻卷过来,陈黑色的淤血沉积在里面。 而被她咬着的人,则满脸隐忍,眼睛里闪着熠熠的点点光晕,露出初生小鹿一样惹人怜惜的表情。 姒旸觉得,她的心口好像被野兽撞了一样,跳的飞快,又好似被人用羽毛拂过,痒痒的,难受得很。 “这就是专属于我的戳子,明白么?” 压下那股奇怪的悸动,姒旸指了指她漂亮的蝴蝶骨下那个凶狠的泛血牙印,淡淡笑道,“有了这个,你以后就是我姒旸的东西,不容许任何人觊觎的私人用品了,知道么?” 楚泽朔兮静静听着,在她满装独占欲的眼神下,慢慢的点了点头。 “嗯,这样才乖。” 露出满意的神色,姒旸又重头到脚扫了她一眼,“看你这个模样,应该不会有名字,我帮你取一个,如何?” 楚泽朔兮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也不知她说的话,她听进去几分。 自顾自说话的姒旸才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只是入神的打量了她的外貌,看见她月牙儿一样弯弯的眉眼与她小巧精致柔和的面容时,不经意就想起了夜晚挂在部落东边散发着淡淡光辉的朔月。 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光滑的面颊,姒旸的眸子暗下来,遮住里面跳跃着的光,“唤你朔,就叫姒朔,好不好?” 一直沉默楚泽朔兮这才终于有了反应。 拉过她的手,用自己这几个月在这个部落里学到的文字,在她掌心轻轻划过“朔兮”二字。 姒旸眼睛一亮,“朔兮,朔兮……好,好。” 迭声叫着“好”,却不知到底“好”在哪里。 楚泽朔兮低下眼帘,将自己被她扯乱的衣服拉上来,遮蔽住自己还泛着余痛的锁骨。 火架上烤着的兔子传来一阵阵诱人的香气,竟是已经烤得七七八八了。 姒旸转身,取下那两只兔子,用石刀割成片,搁在树叶里,递给她,“以后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了,这个,趁热快吃吧。” 听话的接过,望着青翠的叶上还泛着热气的兔肉,楚泽朔兮拈起了一片,放在了口中。 “如何,好吃吗?” 她的味觉因为久不进食早已经退化得辩不出食物味道,只是重复的嚼着嘴里的兔肉,想象了一下方才它肥美模样,在姒旸期待的眼神下,迟疑地点了点头。 “这样就好。”姒旸欣慰的笑了笑,看着她乖巧地坐在木桩子上小口小口的吃着东西,“这样就好。” 127.第 127 章 春夏转换之际,大约是这个部落里最为繁忙的时候。 男人们不但要忙着趁秋寒未侵之前打猎,存储过冬用的粮食,还得到荒野里割茅草来修缮房屋,女人的活虽相对轻松,也是成天领着孩子采摘桑葚野果,到山林里头捡枯枝生火,缝制男人们剥下来的兽皮,以此抵御寒冬。 楚泽朔兮拉开姒旸家那道部落里独一无二的草卷门后,望着外头的天色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夏日里变化多端的天色又一次展现出来,晨起还是艳阳高照的模样,她不过缝个兽皮衣物的功夫,这天竟然就变得乌沉沉的了。 雷雨时候,部落里的人是不出门的,在那瓢泼的暗沉的天色下,指不定便会被野兽袭击,也许更霉星高照一些,被从天而降的雷电打中,再沦为野兽们的腹中之物。 人虽是万物之灵,却也如何敌不过天降之祸。 凡人毕竟是凡人,无法轻易占卜预测风雨的缘故,姒旸一大早便跟着那些男人出门去了。 说起姒旸,楚泽朔兮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依言留在她家已经好几天,却还是无从得知她是男是女,只能从她的姓氏判断,她该是这个部落里已经逐渐衰落的,母氏家族的成员。 父系与母系之间的争斗,也是人类的争斗,残杀,征服,向来便是罪恶的根源。 她曾经待的地方,便充斥着这些,比如今的天色还要暗沉的东西。 一同在里面待的同类,除了必要的公式寒暄,再不会多说一句多余的话,而从她手上获得完整的那些阴魂,只记得死前执念事情的缘故,也只会反反复复与她说着那些它们死了也忘不掉的事,她也就当作解乏的故事听,听着听着,也就成了最严谨合格的听众,久而久之,她竟然忘了说话的方式,完完全全的只会听不会说了。 不过,这也许并不是坏事,祸从口出,她替太多舌头被割了的阴魂缝补过它们丢失一半的舌头,这些道理,她早已经听那些断舌魂口齿不清说得烂了。 部落里其他采集野果归家的女人也看见了这突变的天,像是看见几头猛兽朝她们扑过来一般,脸上变了颜色,指着黑黝黝的天发出惊惧的哭声,有几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女人甚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上天保佑的话,不断的往被烈日晒干的泥地上磕头,不大一会儿,头上便隐隐洇出鲜红的血来。 怀里抱着的孩子许是被母亲异常的行为吓住了,小手揪住母亲的衣襟便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哭声点燃了在场其她女人的情绪,想着这突变的天气可能会剥夺部落里唯一赖以生存下去的男人们的性命,便忍不住担忧的也暗自啜泣起来。 楚泽朔兮混在这一堆哭泣的妇孺之间,静静站着,望向波诡云谲的天空,神色淡淡。 能让人惧怕的,除了人,便只剩下天。 无论是哪个,却都是因为忧心自己性命的缘故。 活在污垢累积的恶土上,她看不见身边这些女子真正对于去打猎那些男人们的爱。 她看见的,只有那些女子所想的,若是失去保证她们衣食男子后无法独自生活的恐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弱者依附强者,便是这个道理。 终究还是下了雨。 天边让人心惊肉跳的电闪过后,随着几声震耳欲聋的响声,瓢泼的大雨哗啦啦的不断落入绕部落流过的小河里,清澈的河流水因为暴雨冲刷下的泥土变得浑浊无比,狂暴着,咆哮着流向远方。 部落里头的年长女人被年事高的长者几番规劝回去休息了,几个年纪轻的却不依不饶,好说歹说一定要去找自家男人,德高望重的长老拦着不让走,双方争执不休的时候,自那雨帘子里头却突然传出来一阵阵野兽的吼叫声。 还在争执的人顿时噤了声,有好些人以为是那山里头林子里的野兽趁着下雨出来害人了,被吓得尖叫出声,正准备呼朋引伴共同抵御时,一个怀里抱着熟睡孩子的年轻女人却突然惊喜的叫道,“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众人心头一喜,果真从雨里看见了自家男人的身影,他们肩上扛着猎得的野鸡长毛兔不说,还有许多人手里头还牵了一两头被生擒的。 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还能有此收获,无疑是上天最好的眷顾。 派了个人去喊那些已经归家的人过来,在场的其他女人欢欣鼓舞的围着自家的男人转,看看他带回来了什么东西。 人一多,潜藏在心里头那一丝攀比的欲/望也就出来了,几个熟识的女人除了看自家男人带回来了什么,也顺便帮平日里与自己一起采果子的女伴看了她的男人带回来的东西,彼此看一看,掂量掂量,才发现都是差不多的东西。 她们眼里,最有本事的那个因为这恶劣的天,也不过比自家男人多猎得几只野鸡野兔,藏于心尖的淡淡嫉妒感正要消泯,拉着一大堆猎物的姒旸的身影却闯入了她们的视线。 走在那群兴致索然的男人背后,姒旸神色自若,初时她的身影被前头肩抗手提的男人们完全盖住了,以致人们并未发现她拉在身后的一大堆东西,只看见她并未扛着猎物,下意识以为她一无所获的人就有些鄙夷,等她走到近前,人们看清她身后的那些猎物时,才有些嫉妒。 一匹被藤条死死拴住的野马,身后拉着用藤条完全绑成的筏,上头睡了一只死透了的虎,两只腹部流血受伤的野猪,还有十几只腿脚被绑在一起无法逃脱的野鸡野兔。 这可以供整个部落里头的人吃上三天的东西,竟然都是她一人打来的。 男人们见状,有点不甘心又有些敬佩,而被这些猎物完全俘获心智的女人们,则多在心里头暗自嫉妒那个被姒旸拉回家的女人。 作为部落里仅存的母氏家族成员,姒旸平日里并不怎么与其他人交流,只在每日男人们去打猎时,才会拿了自己的弓跟上去。 看似唯一合群的举措,也只有与她一同过去打猎的人知道,那不过是她敷衍部落里长老的方式罢了。 她虽与他们一同出发去打猎,待到了森林里时,也是远远的走开自己一个人闷声追逐野味,起初几个年长的男人还不放心的跟着她,待亲眼目睹她一箭射死一头皮糙肉厚的野猪后,这样的顾虑也就无影无踪,放任她一人过去打猎了。 这样的姒旸,却选了部落西头那个邪门的女人回去,却真是不可思议。 女人们心里嫉妒又惋惜,有几个垂涎楚泽朔兮美貌的男人其实也替姒旸不值。 漂亮的女人就好似装饰在衣服上斑斓的羽毛,能看不能用的东西,到底不如样貌普通,却会帮着采集野果养活孩子的女人。 突然出现在部落里的楚泽朔兮便是这样的女人,或许更甚,因为其他的漂亮女人并没有她那般邪门。 凡是垂涎她,上门欲直接抢夺回家去的男人,还未接近她之前,都莫名的会受伤,也不知道到底伤在哪里,只是突然之间晕过去,醒来后嚷天嚷地的喊疼,请了部落里头年长的女人打煞都不顶用,这样要死要活的疼了几天,又莫名的不疼了。 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且每一个有这种痛感的男人都是直接从楚泽朔兮居住屋子的外头抬回来的,一次两次但倒也罢了,时间久了,人们也能察觉到这里头的微妙之处。 因为这,部落里盛传楚泽朔兮是小鬼变的,胆子小的自是熄了那份心思,胆子大些的,除了面对她容貌时想尽办法的占便宜外,却也是不敢把她带回去的。 不意姒旸竟不在乎这个,把人拉了回去。 众人神情微妙,姒旸却不关心这些,拉着野马往人堆里走时,眼睛也不停扫着,期望能找到熟悉的身影。 只是不如愿,她仔仔细细的往人群里扫了两三遍,也没找到她想看见的人。 满载而归的热情有些消散,姒旸低头,被大雨淋得眼睛有些睁不开,黯然牵着身后的东西便要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走了没几步,夏日里头冰冰凉凉的雨水浇在头上的感觉便消失了,俄而,脸上被人用柔软兽毛擦拭了一般有些发痒,姒旸好奇的睁开一直紧闭的眼,楚泽朔兮正正地站在她身前。 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儿摘回来的荷叶,正单手持着置在她们头顶,宽大的荷叶做了保护她们的角色,使她们免于暴雨的冲刷。 另一只手还拿着她第一次猎杀得来的柔软鹿皮,正不停的替她拭着脸上的雨水。 瞬间,她付出的努力,所做的全部行为,都有了非凡意义。 对她笑笑,姒旸指着自己身后的那一串东西,“你看,这些都是送给你的,喜欢吗?” 楚泽朔兮点头。 姒旸笑意更深,“这是我取悦你的第一次,虽不完美,以后,还会有完美的第二次,第三次。” 128.第 128 章 前些天的大雨冲坏了部落里好些房屋,姒旸家那茅草泥坯墙也不例外,房顶上漏了几个洞,雨天的时候不断的往屋里头滴水,害得她不得不动用家里头所有的盆盆罐罐去接那滴下来的水。 这天晴空万里,看看也没有再下雨的迹象,部落里头的男人们互相吆喝着带了工具干粮和水准备上山砍些茅草回来加固房屋,还未走几步,姒旸面无表情的拉着驮了好几捆毛竹的野马从他们面前走过,看看她靴子上沾的泥土和晨露,她该是从山上下来的。 有熟人见状,与她打招呼道,“姒旸,这么早就上山啦?” 略站住,对那人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姒旸回过头来,继续面无表情的拉着东西往回走。 她离得远了听不清他们说的话,几个年轻男人才不解的摸摸自己的头,问身旁的同伴,“唉,你们说,他是不是脑袋被石子砸了,以前不是不在乎这些的么,这些天倒转性了?” “问这些做什么。”有年长的男人挨个敲了敲他们的头,“好好做活才是正经事!好了,你们几个都别啰嗦了,快背上篓子去割草,人家都从山上回来了,你还在这儿啰啰嗦嗦的!” 被教训的年轻人悻悻地背着装茅草用的藤篓子走在了最前面,教训人的年长者则盯着姒旸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 “嘶——” 倒吸口冷气,正专心致志缝虎皮的楚泽朔兮望着自己手上又添的一个伤口,颇为无奈的苦笑了声。 果然有血有肉的人最是麻烦,这样一个小伤口就能让她疼的直皱眉。 不过比起那个,更让她在意的却是她手里拿着的这根骨针的事。 那是姒旸自己用前些天打死的老虎牙磨的,虽然外观光滑漂亮,可作为缝衣服的针,那未免也太大了些,还有线,找不到好的材料,她只能用麻草代替。 对于缝魂缝了几百年的她来说,这样的针线,也未免太过简陋。 正想时,门外马蹄哒哒哒的响,知道是姒旸回来了,楚泽朔兮放下手里的东西,正要起身往外走,姒旸掀起草帘已经大步迈进来了。 几步走到她跟前,跪坐在一边,看着她不说话,微微的笑。 抑着心头的满足喜悦,姒旸神秘兮兮的对她眨了眨眼,从怀里掏出来一只毛皮纯白,初生未睁眼的兔子,送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流出期待的眼神,“我看部落里其他的女人好像挺喜欢养这个逗趣儿的,给你。” 楚泽朔兮盯着被她托在手心里的兔子,却如何也笑不出来。 “朔兮大人,司命大人派小的过来传个话。” 幻化成白兔的阴魂被楚泽朔兮面无表情的盯着有些害怕,在姒旸手心里缩成一团,战战兢兢的道。 人有人言,鬼有鬼语,楚泽朔兮闻言,以鬼语淡问,“什么话?” “司命大人说,若是您今晚不回去一趟,肉身怕就要坏了。” “我知道了。” 她与那阴魂的对话看在姒旸眼里,便是楚泽朔兮一直沉默的打量她手里兔子的表现。 从她面上看不出喜悦的姒旸,有些淡淡的失落,抱紧了手里的小兔子,“是不喜欢吗?” 楚泽朔兮摇头,轻轻伸手将那白兔抱过来托在手上,暗暗将身上的阴力渡了些过去。 被阳间的光晒得虚弱的阴魂忙感激涕零道,“多谢朔兮大人,多谢朔兮大人。” 看她温柔的抚着白兔的皮毛,姒旸嘴角挂着笑,“我昨日闲来无事编了个藤笼,替你拿来,装进去,养着它,可好?” 看楚泽朔兮点头,姒旸这才笑着跑去拿笼子,见她走远了,楚泽朔兮才望着手里缩成一团的阴魂,“这里阳气太重,待会儿我在笼子里设下聚阴的法阵,你便待在那里,夜里阳气散了,我再带你回去。” “一切但凭大人做主。” 楚泽朔兮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见姒旸已经拿着藤笼跑过来,她便歇了说话的心思。 从她手里小心翼翼的接过来那白兔子放在藤条编成的小笼子里,姒旸又从外头抓了把青草丢到里面,看那兔子闭着眼时,才想起来什么,“呀,我倒忘了,这新生的兔子,不能吃青草的吧。” 难得见她这般糊涂,楚泽朔兮被逗乐了,眉眼弯起来,露出明月洒下清辉一样清浅的笑,伸出手戳一戳姒旸因为懊恼皱起来的脸。 “怎么?” 被戳的人一愣,下意识的伸手一把抓住她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晏晏地笑,“敢戳我,信不信我变成老虎吃了你?” 说着,她还真的张嘴“嗷呜”了一声。 连那幻成白兔的阴魂都觉得他们朔兮大人借宿的这家主人有些蠢。 楚泽朔兮却是笑意更深,手贴着她柔软的肌肤以拇指抚了抚,如羽毛般的轻抚,让姒旸看她的眼睛都明亮起来。 有一种终于拨开明月,沐浴到温暖日光的感觉。 楚泽朔兮跟着姒旸回去她家后有时也会想,她当时到底是怎么决定跟她回去的,现下看着姒旸看她的目光,她忽然却有些明白了原因。 都说惺惺相惜,她与姒旸,却像是受伤了互相舔舐的小兽,所以她才能在她身上,看见同类的影子。 姒旸将那拉回来的几捆毛竹挨个劈成比篾条稍粗的竹片,再用藤条麻草将它们一一串起来,在自家屋子左面不远一处地方围起来一道围栏,松了两天前打回来的野兔野鸡绑在脚上的藤条,将它们赶进去,丢了些草后,关上了围栏的门。 被头顶的毒日头晒得晕,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转身却看见楚泽朔兮正站在她身后注视着她,姒旸惊讶不已,“怎么出来了?” 楚泽朔兮摇头,上前拉着她便要往屋子里头走。 姒旸不明所以,还是随了她的意,跟着她往屋里走。 眼神落在堆积在一边的竹片时,变得坚毅起来。 今日,她一定要将屋顶上的漏洞修好,以免再让朔兮受雨水的侵扰。 时辰到了子夜,看看身边人已经熟睡,楚泽朔兮才走至装着那阴魂的藤笼前,打开笼子抱起它,走到部落外湍急的小河边,手结成花印,往右边一拨,打开了去往鬼界的门。 几个鬼兵早已侯在门界处,望见她的身影后,齐齐下拜,“朔兮大人,司命大人替大人准备好了返魂车,派我等前来迎接。” 淡淡点头,楚泽朔兮摊开手心,释放出那过来传话的阴魂,“它去了凡界,阴气受损,你们之中选个魂,带它过去灵河吧。” “是。” 乘上车,楚泽朔兮望着外面飞快消逝的鬼界景色沉默不言,凡人眼中满是黑色与灰色交织的鬼界,其实也是有繁艳开放的花朵的,只是那花太过烂糜罢了。 几个鬼兵驾的返魂车飞驰着,不大会儿就到了返魂道的道口,车子停了下来,几个鬼兵恭恭敬敬的请楚泽朔兮下车道,“朔兮大人,返魂道到了。” 闻言,楚泽朔兮身子一僵,默不作声的下了车。 完成使命的鬼兵驾着燃烧着幽冥鬼火的返魂车,飞速的蹿进去了返魂道里的轮回镜里。 返魂道,顾名思义,让亡者的灵魂得续新生的地方,虽也是鬼界六道之一,却没有其他五道让人心生愤慨,相反的,返魂道一直是所有被渡魂船接进鬼界的阴魂所憧憬的地方。 听了返魂道的传说许久,待在这鬼界百年的楚泽朔兮却一直未能观其貌,今日她站在道口,望去时,便见到一处完全与她所生活的锁魂道相反景色的地方。 一道往生花缠绕攀成门的形状,门里被阴气笼着,看不清里头情状,门上头却悬了个光滑的貔貅铜镜,不断吞噬着阴气,再泛出金色的光,楚泽朔兮认得那是生门轮回镜,让丢失了肉体的魂魄往生之物。 楚泽朔兮垂眸,那往生门处却忽然金光大作,楚泽朔兮一惊,以为生门有阴邪从中作梗,忙抬衣袖护住眼睛,同时右手捏诀,一面分出阴气护住自己,一面将阴力凝聚迅速向那生门攻去。 聚成利箭的阴力在触碰到生门时,尽数化为金色的齑粉,散落在地,同时,那耀眼刺人的金光也暗了下去。 楚泽朔兮眉头紧皱,尚且不明情状,自那轮回镜里却突然飘出来一道轻烟,袅袅落地时自下而上地幻成了一道人影。 楚泽朔兮眼睁睁看着,不多时,那人影已经凝聚成形,却是一个姿容秀丽的女人,青丝以玉冠束起,身上镀了层金光,手中托了本泛着柔和青光的玉书,春日里漾着的江水一般盈盈地对着她笑。 “朔兮,许久不见。” 楚泽朔兮皱眉,“恕朔兮失礼,记忆中,我们似乎并未见过。” “呵呵。”女人柔柔的笑,看着她,蒙了一层雾的眼睛似绣阁女儿望着情郎一样温柔,“你记忆里未曾见过,我的记忆里,我们却已经见过千百次了。” 楚泽朔兮眉头皱得越发厉害,那女人又轻笑道,“你此时是不会认得我的,等到了时机,自然会认出我。” 楚泽朔兮不明所以,只是望着她手里拿着的青玉书,试探道,“你便是掌管这返魂道的司命大人?” “我是司命。”女人轻叹,在楚泽朔兮略明了时又摇头,“却又不是司命。” 129.第 129 章 女人话里有话,楚泽朔兮望着她,始终不解其意。 “罢,我如今与你说些这样的话,你自然是不懂的。” 女人目光忧郁下来,遇上鬼界的森森阴气,竟让鬼界下起千年不遇的蒙蒙细雨来。 “庄周晓梦,当困其困,朔兮,如今在梦中的你,是无法明了我的意思的,但我期盼着,醒来的你,能够理解我的用意,并明白你父君的苦心。” 女人说着话时,手上青玉书光芒越炽,刺得她眼睛生疼。 耳中听她毫无缘由话,楚泽朔兮莫名得很,“你到底是不是司命大人,你话中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很遗憾,这已经是我所能透露最多的消息,余下的,只能你自己细细品味。时候不早了,朔兮,快回去吧。” 话了,她空着的右手成结,曲成拈花姿势,金色柔和的光便自尖处滴出,一阵旋跃飞腾后,落在楚泽朔兮身上,“你的肉身我已帮你续了生气,不必忧心,还了恩,报了怨,尘归尘,土归土,尽快去往最后的目的地吧。” 她整个人被笼罩在隔了一层的光晕里,进了隔绝世事的无望天一般,将心头杂念,惧恨,以及久久缠在心口的不甘,怨气,都净化消除了去。 那些隔了几世,疼了几辈子,悔了几百年的记忆便如潮水一样,突如其来的涌入她脑海里,让她的心除了装满伤痕累累的疼痛外,还有满载的思念。 她相见姒旸了,非常想。 返元归真,不过如此。 “醒了?” 姒旸那张绝世倾城的脸放大在她眼前,双眉内敛,见她睁眼,因为忧心皱起的眉才缓缓舒张开。 “睡了这么久,再不醒,我可就要捏你鼻子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上手轻轻夹住她鼻子捏了起来,她们一同躺在姒旸家那张石板床上,她压在她身上,虽然她并不重,还是让楚泽朔兮喘不过气来,偏头想逃过她捏着自己鼻子的手,目光落在搁着藤笼的地方时,却是定住了一般转不动。 那装着阴魂的藤笼不见了,也就是说,她方才所见都是真的,她也确实遇到了那个说话打着迷的司命大人? 见她一直偏头似乎在看什么东西,姒旸也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所及之处空无一物时,她有些明白楚泽朔兮想什么,叹道,“大清早的那只兔子连笼子都不见了,我屋里房外找了好些地方都没找着,想是昨夜进来了狸,将那笼子偷走了。” 给出了解释,看她还是留恋一样看着那处地方,姒旸有些不是滋味,她一个大活人,竟还比不上一只兔子么。 想着,她低下头,在她独创的戳印上又轻轻咬了一口,“以后再给你捉一个,现在,不许再看了!” 姒旸是这个部落里母氏家族最后一名成员,幼时养成的霸道性子如今也改不了,所幸除了她死去的爹娘没人知道她真实的性别,部落里头霸道的男人多了去了,也不差姒旸一个,这样子,她霸道的性子竟然成了她不被人揭穿身份的一道屏障。 楚泽朔兮心有所感,应在行为上就是微笑着摸了摸姒旸的头,这温馨爱护的动作,让姒旸有种她是自己母亲的错觉,霎时一股恶寒自脚底升起,让姒旸不快地把她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拿到了自己腰间。 看着她,认真叮嘱道,“这才是抱人的正确姿势,知道么?” 楚泽朔兮不轻不重的笑了笑,算是对她的回答,眼神却是盯着她,柔柔地一直没有错开。 姒旸也不多计较,抱住她又蹭了两把,才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瞧,“可要起来了?” 楚泽朔兮点头。 “那好,咱们一块儿起吧。” 拉着她起身后,姒旸笑着拉开了自家的草卷门,与她相邻的一家,男人正在拿石刀削一杆长矛,见她出来,笑了,“姒旸,今天怎么这么晚?” “昨天将房顶蓬完了,有些累,睡过了。” “唉,你这小子,转性了啊,之前不是得过且过么?” 男人一面削着树皮,一边朗声笑着与姒旸搭话,余光却看见散着青丝的楚泽朔兮抱着装了兽皮衣物的木盆走了出来,形貌风姿绰约,立时眼睛有些发直,这才有些明白姒旸如何变得这般勤快了。 屋里头有这么个女人放着,就是让他去打一头熊回来他也不能不答应啊。 男人一连串的笑戛然而止,让正埋头整理昨日蓬屋子竹片的姒旸有些疑惑,抬头看时,只见她的好邻居双眼发直地盯着她身后瞧,姒旸脸一黑,扭头一看,果真见到了楚泽朔兮披发的身影。 “怎么又出来了,好好的在里头待着,外头日头毒,晒坏了怎么办,快进去快进去,衣服我拿过去洗。” 忙起身从她手里夺过来木盆,姒旸推着她便要往屋里头赶,那副紧张的模样让楚泽朔兮有些哭笑不得,还是依着她,乖乖的进了她昨日修好的宽敞屋子里,坐在凳子上歪头看着她。 盛夏时那般炎热的天气,地上生的草都被晒得萎了许多,姒旸却浑若未觉一般,专心晒着几天前打来已经扒了皮野猪的肉,看她窈窕的影子在那一堆厚实的野猪肉里跳跳跃跃的,楚泽朔兮禁不住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便不自觉的在眼眶里打着转,这时,姒旸忽然抬起头来冲她一笑,她还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便被她眨眨眼,重又收了回去。 这辈子的姒旸,虽然衣食无忧,却不幸的生在了母氏族与父氏族权利争夺的最顶峰,在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杀了作为族长的母亲后,幼小的姒旸却没有像普通孩子一样吓得啼哭不已,不仅如此,她还趁着自己父亲沉醉于杀了母亲的喜悦中时,从背后偷偷摸了两把石刀同时插/在自己父亲两侧的腰上,亲手了结了自己父亲的性命,为她的母亲报了仇。 在如此阴影里长大的姒旸,她可以想像到她当时是怎样的心境,所以,楚泽朔兮想,她才会这样倾尽全力的对她好,是在证明自己不像自己父亲一般,是个寡情之人么? 真是个傻了的,楚泽朔兮眼睛泛酸的看她忙碌的身影想,在这个时代,她所能看见的唯有生存二字,众人对于权利的追逐,无一不是为了享受生存,她倒好,好容易捡了个女人回来,还供着宝似的把她供了起来。 终于干完了所有的活,姒旸满意的望着洗好挂起来的衣物和她剥下来晒的兽皮,与那成林的肉串。 她想不到如何对屋里头的人更好,只能抱着一颗求教的心与部落里的女人唠唠家常,问她们最想要自己男人给她们的东西,一一记下,再竭尽全力的送给楚泽朔兮。 只是,这个法子似乎不太奏效。 想起来方才她无意中抬头看见的她眼里头的泪光,姒旸觉得自己的心比被老虎抓了还疼。 她还是会哭,会流泪。 她以为,她可以让她开开心心过每一日的,就像她看见那些女人在男人送给她们东西的时候,快乐的笑。 “怎么坐在这里,热不热?” 压下心里的苦涩,姒旸走进屋去,看她托着腮石头一样坐在廊檐下,一动不动,就有些心疼,一面问着话,一边伸出手过去拉她,这一拉,却拉出问题来了。 那位傻姑娘呆呆坐着半天没动一下,腿脚便更似长在地下一般动不得了,姒旸过去拉她,力道也不大,却疼得她脸色发白。 “你这傻女人,让你坐着,没让你僵着不动啊,疼不疼?” 忙让她保持着坐着的姿势拦腰抱起她,一路急奔将她放在石板床上,姒旸蹲下/身,半跪在地上,轻轻捋起她的长裙,露出她细嫩白皙的双腿后,自己搬来个小木墩子,坐上去,双腿并拢,把她的腿小心架在自己腿上,慢慢给她揉着已经失去知觉的腿,帮着她活血化瘀。 楚泽朔兮一直没什么实感,直到腿被架到她腿上,轻轻按揉着,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姑且算半个活人。 当了太久的孤魂,活着是什么滋味,其实她已经忘得差不离了。 按了好一会儿,姒旸才勉强能从她表情里看见一丝放松,虽如此,她却丝毫不敢怠慢,依旧是给她揉着腿,看她面色苍白,才想起她们自起身都没有进食过。 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姒旸暗骂自己,“真是个糊涂东西!” 她对自己下手毫不留情,“啪”的一声响,看看脸上肿起来一个五指印,让从出窍状态楚泽朔兮终于回过了神,望见她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自责,内疚,痛苦,所有的情绪夹在一处,让她不得不选择这个部落里最为原始的行为来发泄。 而原本还打算问楚泽朔兮想吃什么的姒旸,在她冰冷的唇忽然亲过来的时候,脑中空白的已经快把自己名姓都忘了。 楚泽朔兮的身体在夏日也是冰冰凉凉的,让姒旸爱不释手,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压了上去。 促成了一次美好难忘的夏日情/事。 130.第 130 章 没入过锁魂道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锁魂道的可怕。 不是炼狱,胜似炼狱,进入锁魂道的魂魄,都是生前惨死,死后肢体残缺不全,无法返生,在那里苦苦徘徊的阴魂。 死时因为死法惨烈受了苦,积得怨气本就比常人重,死后还要久久在一处地方徘徊,千年百年,苦苦寻着自己缺失的肢体,那份积怨便越发炽盛,一份怨已是业孽,千万份怨积在一处,那冲天的怨气黑雾一样罩了整个锁魂道,让进去的阴魂永无洗刷怨气,返生的机会。 锁魂道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锁魂。 与残缺不全的魂魄不得已进了锁魂道不同,楚泽朔兮却是自愿应了鬼王的卯,过去锁魂道,替补功德已满,灵魂洗刷干净的前补魂师,每日重复单调的工作,与那些残魂补全身魂。 姒旸所居部落,男人占了多数,女人却是少的可怜,想要生儿育女繁衍部落,只得从其他部落里抢女人,因为这,部落里也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月疏时打猎造屋,月圆时部落里的男人们却都要拿了家伙趁着夜色到其他部落的居所,抢粮食和女人。 这样野兽一样纯粹为了繁衍的行为,让姒旸反感不已,可她在部落众人的眼里,也算是个男人,无论她怎么厌恶,为了在这部落里生存,姒旸却不得不参与进去。 “乖,我黎明时就回来,你好生睡着,醒了时,我就回来了,可好?” 背着弓箭石刀刚拉开门,就觉得她被人自身后抱住了,覆住那只环在腰间的手,姒旸回头,楚泽朔兮贴着她的背抱她抱得生紧。 月光蒙上了一层云被,照不亮的夜色下,不远处几点火光来回跳跃,引得被驯服的家犬野兽狂吠,一阵喧哗中,细细听着,竟能隐约听见她的名字。 知道是那些男人们在催促,姒旸狠狠心,一把推开她,拽紧身上的弓,后退几步,交代她几句后,便追逐着那些跳跃的火光而去。 凡间里,入了夜寒气渗得发冷,楚泽朔兮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身上冰凉,才回过魂一般,抬了抬早已冻得僵硬的手臂,合掌作十,运阴力,开了鬼门。 凡间一应孤魂野鬼,见了鬼门开,吓得四散奔逃,唯恐里面阴兵将自己逮了去,受阴间之苦。 楚泽朔兮面对着鬼门,那些魂魄便纷纷向楚泽朔兮身后逃蹿,应在常人眼里,只能看见楚泽朔兮身后莹光大作,映染了一片青绿。 一队着鬼界盔甲的鬼兵自里走出,见了楚泽朔兮,下拜道,“朔兮大人。” 楚泽朔兮淡淡点头,望了眼天边,星光朦胧月中天,是阴气最盛的时候。 “我告诉过你们的,都记住了么?” “记牢了,非魂飞魄散不能相忘。” “那便好。”楚泽朔兮轻轻点头,在空中扣门一般随手敲了三四下,霎时血光照明了姒旸居住的整个部落,里面人烟寂寞,夜深人静时,都沉睡在自家屋里,不闻外头血雾罩了一片。 “我动手后,你们只需死守着鬼门,将这部落里的人,一个不落,全投入锁魂道里,明白么?” “可是朔兮大人,鬼王吩咐,部落里头新生的孩子,不入罪司,望大人留一条生路。” 闻言,楚泽朔兮冷笑不已,“罪及生,不及死,鬼王当初答应我的话,恐怕她已然忘了,既然那些孩子生在这个部落里,便是生者,除非他们死了,我方可考虑放他们一马,如今既然活着,先人种下的恶果,作为后人,他们怎么不需要偿?” 几个鬼兵听说,面面相觑,楚泽朔兮却不管他们,手下成勾,放出十分的阴力,她在锁魂道呆了百年有余,凡间一个普通部落又如何抵得住她冲天的煞气,在她放出阴力的瞬间,那些茅草泥坯的屋子,早已催散干净,露出里头或还在酣睡的人,或被惊醒目见眼前景况惊恐不已的人。 此情此景,类似相识,楚泽朔兮望见,勾起素日忆念,霎时,心头前怨旧恨一齐涌到心口,激得她心头一窒,理智断弦,双眼充血赤红,不论青红的冲上去,身上阴气成刀成箭成戟,齐齐射/出,那些还在呆然的人不妨,待回神时,便只见身上脸上碗大个窟窿,血汨汨流出来,还未察觉到疼痛,魂魄却已经飞了身子。 杀戮还在继续,那些丧身的魂魄鬼哭狼嚎的围绕楚泽朔兮身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子嗣被杀死,怨气冲天张牙舞爪的扑将过去要向楚泽朔兮索命时,一边的鬼兵见状,慌忙结阵列队,打开鬼门吸魂石,将那些怨灵收入锁魂道。 这部落里的男男女女,加起来千人有余,却敌不过楚泽朔兮一刻钟的屠杀,一眨眼的功夫,原先修整的部落,断墙残垣上洒满了细碎的尸块,人血染红了整个土地,夜色里,笼罩在血雾一般,空中满满弥漫血腥气。 跪坐在地上,两旁掉落的是人还温热的断肢,楚泽朔兮痴痴的看着面前一个断落的,睁大眼睛望着她的孩童头颅,发出一阵阵让身居鬼界多年的鬼兵都骇然的笑声。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等了百年,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拿着弓箭刀石,追逐着那跳跃的火光而去,走了几里远,莫说是人影了,连鸟兽的叫声都不闻,姒旸心中纳闷非常,怎么这帮人白日里叫了她,如今半个人都看不见?莫不是他们嫌弃她行动太慢,先行去了? 心中疑惑不已,姒旸困惑着正要继续前行,游戏面板中言官的声音却断断续续传了出来,【殿下,游戏被篡改了!殿下……回去……殿下……救……】 声音断续的像是人间旧了磁带的卡带,紧接着这断续的声音也都消了去,徒留下一阵“滋滋”声。 曦和皱眉,虽有些在意小神那边不知发生何事,回想了方才她断断续续传过来的话,还是拿着弓箭武器,急匆匆的往回走。 还未靠近那部落,冲天的怨气夹杂着呛人的烟雾便穿过密密繁繁的森林,扑面而来。 曦和心里一惊,在这世界她用不得神力,只好丢下手中东西,脚下生风往部落边走,甫一靠近部落边缘,灼人的温度便侵袭了她所占姒旸的身体,忍着灼伤痛感,曦和又往前行了几步,瞬间,一片人间惨状便展现在她眼前。 部落里火光冲天,青烟四起,即便如此,还是能在火里看见那些倒在地上,被砍成块的尸体,空气中隐隐还流转有烤焦的令人作呕的肉香味。 她继承了姒旸的记忆,见了那些尸体勉强能认得出各人身份,见这些尸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瞬时,便明白了为何她等了好半天,却不见部落里半个男人过来的缘故了。 她倒是忘了,这个世界的楚泽朔兮所顶的身份是与鬼界有渊源的,方才她看见的火把,怕是楚泽朔兮作法幻成的,什么今夜去抢人,也是她骗她的。 只是她骗她一人出去,却屠了整个部落,却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了。 想时,曦和敛起眉,慢慢靠近离自己最近的被怨气与火舌笼罩着的茅草屋,移了不过两步,腰间忽然一紧,有人自身后抱住了她。 来人身体冰凉,显然,是楚泽朔兮。 “你高兴么?我替你报了仇,你高兴么?” 在她耳边糯糯的说着话,楚泽朔兮望着冲天的火光,痴痴的笑,仿佛又回到了她死时望见的,未轮回前的姒旸所统治的母氏部族,最后沦落的下场。 母氏部族与父氏部族的斗争,已有百年,在遥远的某个前世,她是父氏部族里最不为人知的,她拥有几百个孩子统领父亲的最普通的一个,却因为偶然结识了前世母氏部落先锋一样的姒旸,而被选中,作为破坏母氏部族的内应。 姒旸很信任她,前世今生都一样,所以在两族交战的时候,她偷偷放了自己族人进来,杀尽了族里的男人,只剩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被她部落里凯旋的男人们带回去,沦为宠物和奴隶。 被灭了部族的部落,女人沦为下贱在母氏为尊的时候也是明里暗里都默认了的规矩,当时的姒旸也知道,所以,在亲眼看见她带了部落里的人杀了所有的男人后,毫无留恋的,选择了自尽。 就像如今她们所处的环境这样,前世的姒旸一把火将自己点燃,任由大火在身上燃了一个多时辰,却是连吭声也不闻,只是直直的站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直到天边发白,身上最后一丝火苗熄灭。 当时的楚泽朔兮,淡淡的盯着不作一丝反应,直到她的父亲把她送给一个大她二十岁,将整个部落的女人都糟蹋过的男人后,她才知道前人的好。 自知罪责深重的她,魂灵到了鬼界后,求了鬼王,抵了补魂师的位置不到一日,只剩一副骷髅架的姒旸魂魄便走到了锁魂道,森森白骨能照亮昏暗的笼罩在阴气里的鬼界,莫说是补魂,她的骨架都被烧通红到断了一根,连不上了。 所幸鬼王施恩,让她进了返生道,一世为蝼蚁,一世为犬,一世为马,一世为人猿,慢慢的补足了身上的血肉,才终于在这一世得以为人。 她在锁魂道百年,也就看着为蝼蚁的她被人踏死,为犬时被狼咬死,为马时被敌人刀剑刺死,为人猿时衰老致死。 最为卑贱的身份,强加给最高傲的人,只能让之前爱她的人看得揪心,楚泽朔兮便是如此。 在习惯了那般高傲的姒旸,看见老得掉了牙,笑着恳她补全魂魄的老猿时,心里头那股悔恨悲侧,无尽的只幻作了替她负的人杀尽父系氏族,杀尽她父亲的后代的悲戚愿望。 只是千算万算,倒不料,这一世的她,竟是在她父亲留下的部族里生存。 身后人的箍得她生紧,连转个身都困难至极,曦和眉头死锁,不明白她报仇之说所从何来。 “这样就好,这样便好。” 听着耳边喃喃的说的话,望着浓烟愈重火势愈猛,腰间的力量忽的减轻许多,得了空档,曦和猛然转身,望见楚泽朔兮的样貌却让她有些吃惊。 呈魂体渐渐透明也就罢了,她的三千青丝一瞬竟皆数化白,苍老了二十岁那般,整个人萎顿下来,在看见她转身后,对她一笑,透明的魂体烧热的水一样乍开,化作千百个碎片后,随着堵了半边天的青烟,消散在空中,见不到一丝影踪。 曦和皱眉站在原处,半晌没动。 这次的世界如何那般奇怪,剧情快了一半不说,她要攻略的女人消失了,却没有流下半滴眼泪,那么,她的攻略是失败了?还有那小神,说的篡改游戏,又是什么缘故? 百思不得其解,太阳神大人也不过多纠结,像之前攻略完一样,抽身跳离游戏世界,返回了太阳神殿。 还未睁开眼,便听见那聒噪的小神欣喜的叫声,“殿下,救命啊殿下!” 连声撕心裂肺叫喊救命的声音,让神思尚未回笼的曦和有些厌烦,掀眸正要斥她时,却看见她神色狼狈,可怜兮兮的被困在锁神阵里,旁边还有许多金甲神兵看守着。 久不见如此打扮的神兵,曦和一愣,下意识的往右手边一转,果然在神殿的高座上看见了熟悉的人。 穿着神界冰凤蚕丝扣战袍,戴着神牛角战盔的男子正坐在高处,凤眼略提,言笑晏晏的望着她,“曦儿,许久不见。” 忽的看见他,太阳神殿下神思也不由得一滞,愣住,轻唤声,“九叔。” 131.第 131 章 巍巍万道彩云环绕的太阳神殿,闪闪神光照耀在身穿龙甲战服的男子身上,一时间竟令太阳神殿下看得有些花了眼。 “曦儿,千年不见,竟还认得九叔,九叔心里,真是宽慰不少。” 男人生得高大威猛,头上一顶长角弋牛战盔闪着寒光,映着身上战盔,手中长剑,一股逼人的寒意映着煞气扑面而来,这样让人生畏的一位主,此刻眼里却含着点点泪光,看着弱气的似凡间新妇一般,真是白瞎了他一身的煞气威严。 再一次相见,原本有些触动的太阳神殿下,看见他这幅模样,眉间不着痕迹动了动,好好的一个神界战神,怎么见了自己侄女比凡间三岁的娃娃还不像样。“九叔,这大老远的,您怎么过来了?” 闻言,男人眉头一皱,佯做不悦道,“我的乖侄女,你就不问问九叔,是怎么出来的?” 这还用问么?九极之渊那种地方,虽说是极寒的神界放逐之地,可哪里抵得过神界战神的神力,只要想出来,不就出来了?就比如她,虽说被父君幽禁在汤谷千年,只要她想,那些神界昏聩的神君百般责难又如何,还是拦不住她的自如出入,奈何她没那个心情与那些神君周旋,好好的在汤谷修身养性,不也不错? “九叔神力非常,九极之渊那种地方,怕不配困住九叔。” “嗯哼,不愧是孤一手培养出来的。”男人听说,脸上顿时开花一般乐开了,“还是曦儿懂九叔,那帮子眼瞎耳聋之物,竟想用九极的寒气冻死孤,真是不自量力!说起这个,曦儿,你是不是被你父君幽禁在这太阳神殿,哪里也去不得了?” 曦和摇头,“这汤谷里清净安逸,比神宫殿强上百倍,足可让曦儿悟性修身,想来,也是父君的一片苦心。” “好个苦心!”男人冷笑,曲指成勾,道道紫色神气自手中释出,那作游戏之用,只盛了七滴透明泪珠的圆盘便漂浮在空中,继而,缕缕紫气升起,兽爪一般抓住每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子后,些些微微地渗进去,那泪珠撑不得这般力道的神气,银瓶乍破的水浆一般,俱都溅开来,只留下几道红线一般长短不一的细线飘飘浮浮在空中。 见状,太阳神殿下愣了愣,为的是这红线她偶然见过,那是天界中神君的情丝。 明明说她收集的是泪珠,怎的无缘无故就变成了天界神君的情丝? “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孤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是被惊了许久呢。” 眯眼看着飞舞的情丝,男人眼神冷下来,“曦儿可能还蒙在鼓里,天界中神君渡劫与我神界却是大不相同,他们动心忍性,坚毅道心,如何也跨不过的就是情劫,愈是神力出众的神君,动起心来,愈是深重,因而天界渡不了情劫的神君众多,渡不了劫难,如何称上超脱于世,如何称得神君?那黄帝眼看着自己辖界神君陨难,却是动了这样的歪心思,竟利用凡界游戏之名,设天界神君渡劫之所……曦儿,若是九叔方才没有及时赶过来,没有篡改那所谓的游戏,你可知你会有什么下场?” 这是什么意思……忽然听闻这样的话,曦和难掩心中震惊,也就是说,她要度过九个世界收集眼泪,其实是让她帮天界的一位神君度过九世情劫,悟性成神? 且,她曾听闻天界神君渡情劫成功后,那神君会亲手抹除渡劫记忆,再千方百计寻找到帮自己渡劫的人,以神术杀之,如此说来,若是她成功攻略完九个世界,她帮忙的神君会过来太阳神殿亲手杀了她? 不论以那神君的神力究竟杀不杀得她,她在乎的却是父君怎会容忍她,神界尊贵的太阳神,他唯一的女儿去帮天界神君渡劫? 可若不是,这游戏分明是父君派神使送来给她,分明是父君……神色变幻莫测,一向尊崇父君的太阳神殿下实在是受不住这等冲击,几步跨到被困在锁神印里头的言官面前,金色的眼眸里满是寒冰,冷道,“孤问你,让你送游戏过来太阳神殿的,到底是不是父君?” 早在曦和唤把她困在锁神印里的男子“九叔”时,言官就已经吓得瘫坐在地上了。 神界神力拔群的神君,又被尊贵的太阳神殿下唤做“九叔”,放眼六界,除了炎帝的亲弟弟,曾经在与天界的牧野之战中,险些屠戮尽天界神君的神界战神,蚩尤,以外的人,又有谁能有此殊荣与能力? 不说战神身上还有煞气,就是他与太阳神殿下那山一般的神威,她一个神界最低等的传令官,神骨神格都尚未坚稳,又哪里受得住? 此时听得曦和询问,她连哭死的心都有了,只是她知道太阳神殿下厌烦人轻易哭泣,只好瘪瘪嘴,忍着身上的威压,带着哭腔道,“殿下明鉴,确是炎帝陛下让小神过来传旨的,小神吃了龙心虎胆也不敢骗殿下的……只是,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小神在过来传旨之前,神界疯传,说……说……” 话到此处,言官骇得恨不得化作清风飘出这太阳神殿,见她如此害怕,上方安逸坐着的蚩尤倒笑了,“小神,你只管说,孤与曦儿并非是轻易迁怒的人,只管说出来,那些神君,都是怎么评价孤与曦儿的?” 知道这小神胆小,曦和也收了身上神威,随手一拂,将困着她的锁神印消了,淡道,“怎的如此没用,几句话就骇成这幅模样,放心说下去,孤不会迁怒于你。” “谢殿下。”感激涕零的望一眼太阳神殿下祸国殃民美貌的脸,言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小神位卑言轻,不敢随意说胡话污蔑其他神君,只是小神过来传旨前,偶然听几位神君闲聊,说千年前与天界的牧野之战,是殿下与战神大人挑起的,殿下有一统六界的野心,战神大人性情暴虐,嗜好杀戮,这才搅得天界与神界千年不宁,炎帝陛下将殿下困在汤谷太阳神殿,将战神大人打进九极之渊,真是不妥之举……” 啪啪啪。她还未说完,蚩尤便鼓起了掌,朗声笑道,“不错,不错,编得像模像样的,连孤听了,也觉得孤真是罪无可恕。曦儿,你怎么看?” “九叔。”曦和闻言摇头,这都千年过去了,她这九叔的性子,还是如以往一般没个正形。 “哼!孤就知道,那帮子只知推诿的神君,当初神界攻来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说是孤恶意挑战?等败了,才将所有罪责推到孤与曦儿身上,连凡界的畜生都比不上!还有,王兄也太不像话,一味的息事宁人,当日孤已经快攻进天界锦池,若不是王兄传令,孤又怎会下令撤军,又怎会给了天界那帮跳虫机会攻回来?!” 天界与神界争端逾三千年,两边为了谁才是正统神这一缘由,伤了的神君,已是不计其数,计较究竟是哪一方先挑战如今看来,倒没什么意思,要紧的,是如何止了这场无休无止的争端才是。 对此事心知肚明,曦和也不多言,见上首蚩尤气得拍案,为了劝解,问道,“九叔是如何知晓这游戏,便是渡劫之用的?” 这等辛秘,连她都被蒙在鼓中,在九极之渊那种与世不通之所,九叔又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这事说起来,孤也有些奇怪。” 听得曦和询问,蚩尤果然冷静下来,道,“孤自被王兄打入九极之渊,日日与冰寒作伴,时时与带过去的神兵锻炼神术,前些时候,却突然来了个自称是天界朔月神君副神的女子,使隐诀掩了面求见孤,将这些事悉心告之,孤起初也是不信,后来禁不住那女子说得传神,孤又忧心孤走后,那帮神君为难曦儿,这才不顾王兄的禁令,带了孤的护卫神兵匆匆赶过来,果然那女子所说不假,曦儿果真险些被骗!” 说着说着,他又气起来,曦和却是听得皱眉,当日天界与神界罢兵言和,神界给出唯一使天界满意的条件便是极力处置那场战役中,作为□□的神君,既然她与九叔被推为罪魁祸首,想来父君将她幽禁,将九叔打进九极之渊,也是让天界满意的处置了。 只是如今,九叔擅自从九极之渊逃出,她的太阳神殿中被父君下的禁制又被九叔破了,也就等于是他们二人私自逃了处罚,这样的大事,天界不会察觉,专心休养生息,避免开战的父君与神界诸位神君不会察觉? 她却是不信的。 果不出她所料,还未等她叔侄二人详叙分别事宜,一道金光箭便自宫殿门外射将进来,带起一阵风呼呼刮过,直直冲着上首坐着的蚩尤而去,曦和见状,眼神一冷,飞身上前一把真火焚了那金光箭,玄色袍角轻摆,站定后,看着虚无一人的宫门,声音比寒潭里的水还要清冷,“帝俊。” 132.第 132 章 她话音方落,自宫门口忽凝出来一道影子,须臾,一个束了昆山青玉冠,胸前配着玄河鲲鱼护心镜,穿了一身烛龙甲的青年男子便现出在她眼前,吊梢眉丹凤眼,与她长得四成相似,脸上却尽是女儿家也少见的阴柔之气,见了她,轻声笑了笑,拨弄瑶琴似的声音,婉转悠扬,“王姐,暌违许久,可还安好?” 曦和不答,上方蚩尤见了他,却是怒从心头起,火自胸中来,“孤就知道是你小子做的好事,王兄一世的英名,倒败在了你这个奸俊小儿手上!说,当日推责与你王姐的,是不是你?!” “九王叔,怎的如斯偏袒,侄儿不过现身片刻,怎么就往侄儿身上泼那如墨脏水呢?” 蚩尤一世最见不得男人没有男儿气,女儿似曦和多几分霸气却分外合意。 帝俊的长相本就不讨他欢喜,他们姐弟少时玩耍,帝俊时常耍小手段让炎帝责罚曦和这件事,又被他逮到过几次,他生性刚直,最看不得人使阴谋诡计,方才帝俊放了支金光冷箭,分明是冲他而来,暗中偷袭也就罢了,还如此对待长辈,几件事积在一处,将他战神的血性又激了出来,当下便掣出手中长剑,运了七分神力在手,便要斩杀不孝不义之徒。 “孤岂止要泼你脏水,孤今日便替王兄除了你这个伪劣的竖子,省得以后出了神界的地境,丢光了我少典族几代光明磊落累出来的出尘名誉!” 眼见得他那神狮天兽一般的叔叔就要扑过来要了他的命,帝俊也不急,站在原地气定神闲笑了笑,“孤劝王叔还是莫要轻举妄动,这太阳神殿外,围了三层天界神兵并一层神界神君,若是王叔轻易动武,露出来一丝战气,只怕在这神殿里的,除了孤,都得魂消魄散,神骨无存了。” “你竟敢带天界人过来汤谷,玷/污神境!” 若说前一刻曦和对她这亲弟弟还有些微骨肉亲情,在听见他领天兵过来后,却将那些无用之物抛了干净。 汤谷是什么地方,不说她修身养性于此,便是父君,仙殒已久的母后,也是在此悟性修神的。 神君初时修神之所何其重要,更不必说是神帝了,她的好弟弟倒是不在乎这些,公然将与自己敌对一方带过来玷/污圣境,怕是不想要他的神骨神格了! “孤如何不能带天界神兵过来。”闻言,帝俊笑了,春风拂开桃花面一般,“九王叔是战神,王姐神力仅次于父君,二者战力超群,因而意欲一统六界,掀起大战,惹生灵涂炭,成六界之衰,为除祸害六界之魁,神界天界联手发兵,由神帝之子,孤来带领,围困汤谷,祛除六界之祸,有何不可?” 他淡淡的说着,蚩尤听起却是气炸了肝肺,“果真是你!谋害亲叔叔亲姐姐,帝俊,似你这般的货色,竟还敢称神君二字!” “有何不可?不仅称神君,若是今日在这里灭了曦和的神迹,孤连神帝都称得!” 说着话,他阴柔的脸上泛出狠辣之色,望着曦和,冷道,“你活到今日也是造化!父君也是个天聋地哑的,当初神界所有神君指认你为祸首,竟只得幽禁汤谷!更是仗着父君宠爱,将那凡界所谓游戏网线,随意往神界拉扯,将神界糟蹋得乌烟瘴气,不知所谓!曦和,孤今日不灭了你的神格神迹,便枉称神帝之子!” 听闻,太阳神殿下金色眼眸微垂,“你竟然能引天兵过来,父君却不加阻挠……帝俊,你将父君如何了?” “如何?哼,昏聩的神帝,不过是孤取而代之时的阻碍,曦和,若是你行路时遇到了绊脚石,你会如何?” “这么说,你是囚了他?” “哈哈哈,囚?曦和,孤的好王姐,野草除不尽,春风吹却生!也只有你那女子的劣根柔性才会想出囚禁这等天上地下最拙劣的法子,孤既然捕得了神帝,便是杀了他,自己做得帝位,又能如何?” “你敢弑神帝,帝俊!” “弑神帝,哼,等孤登了位,你口中所谓的神帝不过是罪人一个罢了!曦和,比起忧心那个老眼昏花的神帝,你还是担忧一下,你自己即将消散的神格神迹吧!” 言尤未了,他目光如血,一道青龙鞭已是打了过来,曦和眼神一冷,浑身金色神气暴涨,擎出只在汤谷生长的梧桐树烧成的太阳神锏飞身迎了上去,两道强烈神气相撞,在场神兵纷纷被掀倒在地,吐出滴滴鲜血。 曦和正全力与帝俊相抗,眼角余光却扫见神殿角落那小神被他们两人放出的神威压得趴在地上吐了好几口血,神识微弱的也快消散,她目光一沉,秉住口气,腾出只手来,运七分神力使出一个轻风诀送过去,将她远远推出了太阳神殿外那些天兵神君的包围圈,冷道,“小神,孤念在你没长脑子,便放你一马,快些出去,别在这里给孤丢人现眼!” 言官被巨大的神威压得感觉自己快要断气,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去鬼界转生时,突然一道柔和的力道却包裹住了她,将她托举起来,腾云驾雾,远远地离了黑压压被围住的太阳神殿,她尚未及向太阳神殿下说句话,便看见她家无双的殿下因为只一手拿住太阳神锏,被对面的人转了空子,长鞭蛇摆一样环了一圈,径直打向了她心口,所幸她躲闪及时,虽不曾伤了要害,肋下还是被击中,手中神锏霎时掉落在地。 见到如此强烈刺激的画面,言官想尖叫一声“殿下快走”,却因为被神威压得太久,神骨不稳,顺着太阳神殿下那一股托举的神力,颠颠沉沉的飞出老远后便昏了过去。 眼看曦和注入的神力将要消散,昏沉的言官可能自神界掉落进凡界,摔成肉泥时,一道白光闪过,下一瞬,一位白纱罩面,身材曼妙的女子便怀抱着昏睡的言官落在云头处,望着太阳神殿那冲天的战意与神气叹了口气。 “潜伏在神界与天界那么久的战役,终于打响了。” 曦和因方才送言官出太阳神殿,分了心神,不妨被帝俊逮住机会,一鞭打向肋下,疼痛逼得她手中神锏撒了手,掉落在地,帝俊一见,大喜过望,知道机会来了,忙祭出他修炼神术时自玄海得来的三尺穷奇咬纹镶翠玉飞剑,刷刷舞几下,注入十分神力,便要取她性命。 他们姐弟相争,同属于神帝少典族的神气与战意毫无意外的泄露出了太阳神殿,在外头待命的诸神见状,知道里头怕是有一场恶斗,唯恐领他们过来的主帅有什么闪失,乌压压的一堆神君天兵也等不得指示,取出手中神器便冲进了太阳神殿,却正合了侯在里头蚩尤的意,领着自己带来的牛盔虎甲的神兵,冲将上去便与那些天兵神君厮杀在了一处。 斗得正憨,忽然,叮当一声脆响,听得蚩尤有些慌神,不为别的,那太阳神锏是他亲手取了汤谷梧桐树为炭火,六界支柱不周山脚下金玉琅石打造成的,没有谁会比他更熟悉那神锏掉落地下发出的声响。 如今听得声音,心中肯定是曦和出了事,蚩尤不敢恋战,一剑刺死三个拥过来的天兵后,便飞身一跃跳出战斗圈,使出神眼观望,果窥见曦和不知何故手中兵器跌落,帝俊正举剑欲刺,这险象环生的一幕激得他双眼瞪出,忙飞身过去,一手运神力将曦和护住,一手高举神剑格挡住帝俊劈过来的那一剑。 “哐当”一声,两剑相撞,蚩尤不愧为神界战神,身子纹丝未动,帝俊却被剑气所迫,一下子退出十几丈远。 蚩尤冷笑,“这等无用还想当神帝,你这小子,梦做的倒是实在。” 因为长相过于阴柔,帝俊生平最是听不得人说他无用,现下听了他幼时最崇敬的九叔都这样看不起他,更是怒火盈胸,以神念传音与众神君天兵道,“一齐上去,活捉这两个六界祸害,他们纵然神力滔天,咱们神多势众,用车轮战,耗也耗死他们!” 言罢,率先冲了上去,挥起神剑便砍死了一个神兵,余下神君见状,也不甘落后,纷纷扑上前去。 当下神君混战,五彩斑斓的神气耀眼明亮,远远望去煞是好看,一团耀眼紫气与金光中,蚩尤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纵然他贵为神界战无不克的战神,这里三层外三层的神兵一齐扑上来,耗得神力却是越来越多,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他再如何强悍,也架不住一点一滴的磨,何况,他的宝贝侄女还被帝俊那个臭小子暗算了。 混乱中他不暇细看曦和伤口到底如何,可她的护体金色神光中,却暗暗夹了些须灰黑色的阴气,那分明妖魔界最淫/邪下作的阴气,曦和是太阳神,光明的化身,伤口被这种阴气所润,没有一段时日的修养,根本无法恢复。 帝俊想来也是知道这点,所以,方才他才使出那柄带了这种阴气的长剑。 他们一累一伤,九叔带过来的神兵也在多己几倍天兵的围剿下,尽数丧生,气喘吁吁的杀了个如意修成的神君,曦和体力不支地半跪在地上,望着那些不怕死渐渐靠近的神君,金色的眼眸里满是冰寒。 今日她的神格怕是要消在这里,想想,却真是不甘心! 见得太阳神殿下没力气半跪下来,战神也累得行动迟缓,神君们顿时士气高涨起来,又开始新一轮进攻,正满心欢喜地准备将这两位神界神力仅次于炎帝陛下的神君活捉,送与天界处置时,一道狂风夹着天河底飞沙刮过,迷得那些神君睁不开眼。 只忽觉身上耳边一凉,等那风过了睁眼时,原本被围攻的叔侄二人却四处不见了影踪。 133.第 133 章 昏沉沉的睁开眼时,入目便见暗昏昏的漆木椽屋脊,遮了些碧草,虚虚的搭在上头,徒作房屋为用。 看样子,她正躺在一处不知名的房屋里。 心下暗衬了会儿,怎样也想不出为何她会出现在此处,也不甚明了是谁将她带过来这地方,曦和眉尖略蹙,撑着半边身子就要坐起来,手臂刚刚抬起,一阵揪心的疼痛忽的自肋下传过来,她一时没有防备,竟然受不住那股转心痛,只听得“碰”一声,直直地又摔躺了下去。 “你身上的伤,若想痊愈,至少修养三年五载,在那之前,还是少动为妙。” 她有些狼狈地挣扎着,要起身时,一道清泠泠飒渺渺的声音适时出现打消了她的念头,只是那声音太过熟悉,如今这场景也似曾相识,在看见那琼带环柳腰,冰衣披梦瑶的女子现身在自己眼前,梦一样罩纱朦胧,曦和不禁低声念道,“楚泽朔兮?” 怎么又见到她了?她不是自游戏中脱离了么,还是说,其实她方才经历的都只是一场游戏,其实,她还是在游戏中,还是在攻略这个名为“楚泽朔兮”的女子? 不,不是,九叔说过,那所谓的游戏其实是为了帮那天界的神君渡劫之用,她既然于此处见到了与游戏中楚泽朔兮长相一般无二的女子,如此说来,她眼前的这个女子,就该是天界的一位神君了? 想时,她金色的眼眸里暗流涌动,见面前人一直沉吟不语,冷声否决道,“你不是楚泽朔兮,你是天界的哪位神君?这里是何处,孤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还有孤的九叔,他又去了哪里?” 她连声问了许多问题,望舒星河月影一般静静伫立着倾听,见她闭了口,身上神气暴涨,眼中罩上千层冰,逼视自己,她料想她该没有多余的问题时,才淡淡答道,“这里唤作碧朔清谷,是孤修神之所,你是孤从屋门外捡到的,至于你所谓的九叔,孤捡到你时,便只有你一人昏睡在孤屋外廊下,并不曾见到什么男子九叔。” 什么叫捡?她这是把她当成物事了不成?她好好的一个神界太阳神,竟然被人这般轻视,真真是可恶至极! 大约是成神以来,第一次有人这般不待见她,惹得太阳神殿下很不是滋味,正要出声反驳,突然想起来,她方才说“孤”?那可是只有天、神两界神帝亲族才能用得称呼,神界除了她与九叔,帝俊那欺师灭祖的不义子外,无人敢自称为“孤”,这女子既是天界神君,又能使帝族称呼……怕就是传说中天界的朔月神君,黄帝的亲生女儿了。 天界的月神啊,她们合该交集不多的,想着,曦和一腔血冷下来,不欲多说些什么,反正身子不好,索性平身躺在那里不动,双掌合十置在腹部,闭上眼眸,只当看不见她面前的人,静下心来捋方才发生超乎她所想的事。 望舒性子淡,生来不会与人攀话,见她如此,羽睫半垂,就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望着她出神。 一个活人站在身前,凡人都感觉得到,况于有神识的太阳神? 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面前的影子还是没有退下的迹象,她只得睁开眼,望着她淡如水的精致面容,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孤记得,孤先前是在与天界神兵作战的,怎会无缘无故晕在神君修身所下?” “孤不知。” 曦和一滞,又道,“孤那太阳神殿,神君可知后事如何了?” “孤不知。” 闻言,太阳神殿下闷了会儿,金色眸子隐约露出火来,“那敢问神君,渡劫可算是成了?” “……孤不知。” “神君既然收留了孤,可知孤身份为谁?” 望舒淡淡摇头,“孤不知。” 这样一问三不知,说起话来也没什么意思。听说,曦和冷笑,忍着伤口剧烈疼痛,起身下道床,乌袖一摆便要离开,“既然神君不知孤身份,还是莫要随意收留孤为好,免得,惹祸上身。” 她踉踉跄跄的往外走,两人擦肩而过时,望舒背对着她,淡道,“殿下还是莫要随意出孤这碧朔星谷为好,外界疯传殿下有为祸六界之心,六界正道之士,纷纷想要拿住殿下剪除祸乱。殿下的王弟,如今已登为帝的神帝,更是下了死令,神界神君若是遇着殿下,定要毁身灭迹。殿下如今,身上被妖魔界至阴至邪的幽冥气所伤,神力不复从前,这种时候,还是躲躲风头为妙。” “哦?月神殿下方才不还说不认得孤么,怎么这片刻的功夫,又认得了。” 她们并肩背对站着,说话时,彼此身上神气都能清晰看见颜色,金色缕缕霞光万道的太阳神气,与星河若隐冰轮现皎洁银白的月神气,交错辉映在一处,满室蓬荜熠熠生辉,格外惹眼。 现下曦和略偏了头,眉目间染了三分邪气,淡笑着看她,“楚泽朔兮,你说呢?” 望舒臻首,回望她,银白色的眼瞳里流了一江脉脉春水,“孤名为望舒,轩辕族,天界月神,望舒。” “不都是以月为名,孤看来,朔兮这个名儿,唤起来反倒容易些。” “父君赐予的名姓,有如天地之于万物,不可随意更易。” “殿下这话说的却是。”曦和闻言,嘴角笑意消了,望她时,眼里寒冰愈积愈重,“就比如孤便属少典族,生来,就是为与天界对立的神界太阳神。” “可现下不一样了呢。”望舒闻言,轻轻摇首,“殿下弟弟今为神帝,前日,特送文书与父君,说是愿永修天界、神界之好,如此一来,殿下所说的对立身份,便消逝无存了。” 被她说的话噎住,好半晌,太阳神殿下才淡道,“你的父君能同意他提出的条件?” “父君生性平和,恶极了战事,千年前那一场牧野之战,耗了天界大半神君,天界如今,却是经不起战役了,既然神帝主动言和,父君又怎会有不同意的道理?况且……” 曦和听她分析得有理有据,正思索着自己如今处境,听她说到中途忽然住了声,不禁顺着问道,“况且如何?” 月神殿下淡淡眨了眨银色眼瞳,眉眼弯弯,就像是挂在暗沉夜色下的月牙儿,“况且造成神界,天界开战的太阳神殿下与战神蚩尤殿下,俱下落不明,当日那般多的神兵围攻,虽说是下落不明,六界已有许多人猜测这二人已然殒了,既然罪魁祸首殒没了,父君性子大度,自然是不会追究的,神界天界不就平和了么?” 不知是否她错觉,总觉得月神殿下在说“殒没”二字时,嘴角露出了丝非常真诚的微笑,这令太阳神殿下心头堵了块小石子一样,果然作为天界月神,她极度厌恶自己。 不过,太阳神殿下可以用自己的神骨作誓,那心头堵的小石子,绝对是比拇指盖还要小上百倍的,没错,是这样。 事实上,月神殿下的确是对于父君默认太阳神殿下殒没了这一事态,持喜悦态度的,因为…… “所以,殿下,大可放心在孤这碧朔星谷休养伤口,这里是六界交壤之处,终年瘴气缭绕,非真神不得进入,而真神中,又唯有孤与父君知道这个场所,父君以为殿下殒了,自是不会找到此处,孤先时也与父君告命,将会在这星谷里悟性,一段时日会闭谷不出,父君仁和,是不会违背孤的意愿,擅自遣派神使过来此处的。” 弯弯曲曲绕了大段,其实她就是想说:放心,你养伤期间,这谷里唯有你与我,大可不必忧心。 对月神殿下来说,这已是她能跨出的最大一步,余下的,却因为性格使然,断断做不出了。 曦和闻言,金色眼眸盯着她,沉吟好大时候,才淡问,“殿下看来,孤也是那不顾苍生六界死活,一心为祸六界的祸害么?”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殿下若是问心无愧,便无需问询望舒意见,这段时日,只安心在谷中养伤便可,至于养好伤以后的事……” 望舒转身,与她对面而站,望着她熟悉的面庞,心里翻江倒海一般酸辣苦水倒了一缸子,叹道,“望舒只能说,尽力相助。” 这已经是料到了她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的语气了。 她不答自己所问,反给了“尽力相助”的承诺,只这一点,便足以抵消常人十万句“相信”了。 曦和淡淡点头,“如此,孤养伤时,便叨扰殿下了。” “不必客气。”月神殿下摇首,“殿下所中阴气为古时妖魔界始祖幽冥兽口中涎水加以提取而成,至阴至毒,常人中了当场即亡,殿下神格坚稳,又是至刚至阳的太阳神,这才缓了阴气侵蚀,只是殿下至刚至阳的神气又比寻常神祗受那阴气侵蚀快些,所以,若是想立即拔除那阴气却是不能,望舒只能用同属纯阴神气的朔月之力,替殿下慢慢清洗,因此,在此先行告知殿下。” 太阳神殿下听完,脸上神色忽然有些僵硬,这一大串话语中,别的都还好,只是这“慢慢清洗”四个字,却是提前让她窘迫不已。 她伤的是肋下,若是要“慢慢清洗”,岂不是要脱光上身衣物? 以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情景突的涌入脑海里,太阳神殿下顿时觉得身上压力不小。 若是在游戏中她还能闭了神识,让言官那小神直接按照游戏设定来,她眼睛闭上睁开时便完了事,如今这可不是游戏,可要如何为之? 太阳神殿下忽然就忧郁了下来。 134.第 134 章 碧朔清谷不愧是天界月神修神悟性之所,外头看时被渺渺茫茫障气密不透风地笼着,细看时,那障气却被鸡蛋膜一般的光晕隔在外头,护着里面充足的灵气不往外泄出。 山谷山谷,无山何谷,这碧朔清谷之所以没被那些神君魑魅所占,究其原因,还是有一座山,护住了这谷,不为外人知。 那山名唤凝月山,不论夜起冰轮现,还是月沉入明时,月亮始终都围着那山头打转,在这里头久居的鬼怪凡人,便称之为月环山,后来不知哪个附庸风雅的,嫌弃这名字太俗,便改名为凝月山,大家叫得久了,这山名字也就传开了。 此处既为六界交壤之所,各界生灵俱存,其中免不了有些偶然得了天时地利气运的,悟性成道,聚灵成精,修成个半仙之体,成妖之身,在这鱼龙混杂之处,仗着自己身上颇有些本事,那些灵术强的,便吞噬那些妖力低微的,妖力低微的,却又不时下山捕些凡人来食,这样一环扣着一环,时候久了,这里竟自成一个国度,国家里由灵术妖术最高的半仙妖怪当做皇帝,那些稍微通些本事成了精怪的,便是卿相,至于被妖怪虎狼随意蚕食的凡人,那自然是这个国度最低等的百姓奴隶了。 望舒久居碧朔清谷修身悟道,从未踏出谷外一步,外头沧海桑田升腾变化,一任无所知,是以,那些精怪就在她修神的清谷外头山上建了个国家,不时吞食缕缕自清谷渗出灵气修炼自身之事,她自然也不会知晓,等曦和饶有兴致地拉着她出了碧朔清谷,入了山,看见那颇具规模的城池宫殿上笼罩的妖气时,她才明白自己的修神所,不期然,竟成了聚妖窝了。 “这些精怪妖魔,倒会选地方。” 悠哉悠哉地挥着折扇,曦和细细打量了下,山顶巍峨险峻处建了座金闪闪的宫殿,自山腰处竟然修起来几座观景凉亭,一路雕梁画栋相连,山峦俊秀,远处看见倒真颇有几分仙府感觉,而她们如今所在,便是山脚下,高墙围起来的城池里。 热闹不让人界的都市,这山脚下干净的街道上,有许多兽身人面的精怪高声叫卖着做生意,街道上也是喧嚷攒动,走几步路便能见到没化形完全的妖怪,来往在这街道上。 望望这来来往往的客商,竟见不到一个真正的人,倒是身上有血腥气的不同类型妖魔,让她认了个全,月神殿下点头赞成太阳神殿下所言同时,也不免有所感叹,“据孤所知,在这凝月山四周也不少凡人居住,在这国内,竟见不到半个凡人影子,不知究竟是凡人于修道不上心,还是这里的妖魔不乐见凡人,人界,在六界中的地位,真是可叹。” “谁说没半个凡人了?”太阳神殿下闻言,邪邪一笑,收了手中神锏变就的折扇,“咱们俩不就是凡人,一盘上好的美味佳肴么?” 望舒听着她的话,愣了愣,好半天才想起来,因为她们二人不愿生事,刻意敛了身上神气,扮作普通凡人出来瞧瞧风景的,不期望便见到外头这番热闹王国,顺意过来瞧瞧时,却忘了她们身份了。 所以,她们如今在这街道上来往客商的眼里,便是佳肴了? 第一次被人当成食物,月神殿下展现了充分的好奇心,四周望望时,果然看见那些正在叫卖的妖怪,与行路的妖,虽是在各做各事,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往她们这里飘,有的定力差些,嘴角竟然流下了涎水,果真是把她们当成上佳的美味了。 见她乖乖的探头四处看,曦和心里忽然起了逗弄之意,一本正经地拉了她袖子,问,“殿下觉着,孤与殿下,哪一个的肉质更好些?” 月神殿下很认真,也非常诚实,顶着一张禁欲倾城的脸,皱眉思索道,“孤虽已久不食肉味,却常听得哥哥说,愈是年轻,肉质愈是鲜嫩,殿下修神七千一百三十二年,孤修了七千九十八年,按理,该是孤肉质嫩些,好吃些?” 合着她还真计算起来了。 看看她认真思考的模样,太阳神殿下觉得,自己有必要对面前朔月神君的印象,重新定位一下,虽然样貌娴静清淡,性子也淡得像水,有些地方,却是意外地纯的如张白纸。 不过这可不能作为她无意中变着法儿说自己老的解脱证据。 想着,曦和淡淡一笑,“这可说不准,指不定吃咱们的妖怪太老,牙口不好,偏偏爱好我这种肉质老一些的呢?” 再听不出来她话语里头的调侃,她可真是枉做了几千年的神了。 月神殿下也淡淡笑了,顺着她话头道,“那只能期盼抓我们的妖,是只,非常老,非常老,非常老的了。” 嗯哼,倒会反过来调笑她了,真是小瞧了她。 太阳神殿下眉眼弯如弦,正要说话,月神殿下却忽然靠了过来,挨着她肩,低声示意道,“殿下看看那边,那只妖盯着我们许久了。” 曦和闻言,冷下脸,抬眸往她所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在她们站定地方的左上角见到一只正在热情招揽生意的精怪,与四周都以元身或半兽之身行走的妖大不相同,已经完全化了形,从面上看过去与人界常人无二,然而身上却隐隐传过来一阵阵血腥气,曦和以乾阳金眼看过去,那分明是一只成了精的斑纹豹子。 “原来是一只金钱豹。” 月神殿下也看出来了,精致白皙芙蓉面上露出一丝遗憾的笑来,“可惜化形不久,道行不深,否则,还是能与殿下试试,孤与殿下的肉,到底哪个可口些。” 被她这般说了,太阳神殿下觉着自己也不能不配合不是,低头望着她,金色眼眸里满是星星笑意,“既然殿下那么想知道,不妨与孤过去,让那妖品鉴品鉴?” 知道她是有意要看看这所谓的凝月山国里头精怪妖魔的实力,月神殿下也不戳穿,笑着点了点头,“也好。” 她们二人变做凡人女子的模样时,收了神气,身上天罡地罩凤羽凰丝淬金火做成的衣裳却没换,一个玄衣,一个素裳,虽是普通衣裳,却有流光溢彩之感,相貌天成,容颜绝世,走在这街上时,收到的注意不可胜数,有的是垂涎她们的容貌,有的却是单纯好奇了,毕竟这群魔乱舞的大街上,白日里竟然有凡人鼓着勇气走出来,看身上干净出尘的气质,说是哪家大户人家不知世的绣阁女儿贪玩跑了出来罢,却又不太像。 当下见两人靠近一个摊子,不自觉的将耳朵眼睛都张大放长了些,想要看看,到底这两人是什么来头。 随了太阳神殿下,二人走近那以垂涎欲滴眼神看她们许久的豹妖摊上,他正与一只猫头人身的猫妖攀谈,见了二人,眼中恶光一闪,脸上却挂出笑来,殷勤道,“二位姑娘,可是看上些什么了?” 曦和不答反问,“嗯,你这里有些什么?” 不消他说,她已经看出来他卖的是些什么东西了,这精怪聚集之所,里头除了卖卖未化形妖怪的肉,以及那些妖术低微妖怪的内丹,余下的便尽是以砂石充做化形丹,补灵丸的假药丸了。 见她问及,豹妖笑了笑,随手拿起一瓶绘了花的白瓷瓶,指给曦和道,“姑娘看看,这里头是以千年花蜜酿造的容肤水,女子只要涂上,便可保持容貌千年不变。”又拿了个褐色小瓶,指着道,“这里头的,是长生丸,凡人只要食一颗,便可长生不老。” 他还想再介绍下去,曦和却饶有兴味地拿了他放下的那褐色瓶子,放在掌心里把玩了一下,淡道,“既然这东西能长生,如何你却要把它卖出去呢,自己留着慢慢吃,不是更好?” 一句话问倒了他,顿时脸色难看起来,太阳神殿下偏不依不饶,追着他笑问道,“怎么,倒是说话啊,这丹药,怎么个好法?” 后方月神殿下掩唇笑个不住,那豹妖见势头不好,脸上现出凶恶表情,从摊子底下抽出来一根狼牙棒,照着曦和便打了下去,“敢在你爷爷的摊前撒野,你个不怕死的凡人,既然送上门来,爷爷就不客气了!” 狼牙棒还举在当空,一道金光划过,那豹妖被那耀眼金光刺得睁不开眼,只觉腹部一疼,睁眼时,却惊讶的发现自己肚腹被开了个洞,里头肠肚流了出来。 太阳神殿下神色不变,身上却罩了层寒霜,嘴角掀起,眉眼染了邪气,笑道,“这便是侮辱孤的惩罚。” 那豹妖瞪大眼睛直直倒了下去,碰一声响后,在场的妖魔才回过神来,法力低的纷纷奔逃,妖术稍高的却是望见了曦和方才出的那一手,以为她不过是个本领高于那豹妖的妖怪,侥幸杀了他罢了。有了这个猜想,那些妖魔仗着本事,纷纷扑上去,想要杀了她,夺了她内丹。 十万天兵在太阳神殿下的眼里都不算些什么,何况这些子小打小闹的精怪,见他们一拥而上,金色瞳孔里流光骤发,手中聚了神力便要将他们全部消灭,即将发力时,手臂却忽的被人按住了。 熟悉的场景让太阳神殿下有些怔神,更多的却是被人阻挠的不悦,她转身看向身后,月神殿下神色淡淡,银白神气流转在二人四周,她一手按住了太阳神,一手却捏了个定身诀,霎时,那些扑上来的精怪便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姿势被定在了原处。 见状,曦和冷道,“殿下这是何意?” “这些妖兽亦是生灵,殿下既杀了那辱神的豹妖,这些妖,还是放了吧。” 曦和闻言,冷笑一声,“月神殿下爱及众生,孤残暴不能及,真是云泥之别!” 言罢,拂袖往山上而去,望舒见了,淡淡垂眸,无声无息的跟了上去。 135.第 135 章 心念不绝,道宗止境,灭身毁迹,这便是天界神君的定规,是以,为了锻炼心性,也是为了将心中杂念祛除,一心向清静无为道,已证神道的天界神君,除却受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雷劫,彻底淬筋锻骨,洗脉伐髓外,若想神道不失神迹不灭,只有一次次历经劫难,于劫中悟道修身,让神力不失,神格不毁。 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雷劫,没有若黄帝一样的金刚不坏之身,鲜少会有神君选择这一方法续神修道,原因无它,那雷劫太厉害,就是神君也受不住,不小心灭在雷劫里的话,岂不得不偿失,是以,多数神君选择渡劫来延续他们的神道。 望舒也不例外。 她虽是天界帝君黄帝的嫡亲女儿,也是在父君成神后,一步步按照父君指导,悟道成神的,因为她身上带了神帝骨血,成神虽比常人容易许多,以后续神道时,渡劫的次数也需比常人多几次,比如别人渡一次情劫,她却要渡九次才能成功,但只要渡劫成功,她往后却不需要再行渡劫。 渡劫的意外太多,指不定便会被其余几界生活迷惑,失了道心,彻底堕为异道,为了自己女儿即将来临的情劫,天界帝君黄帝伤透了脑筋,虽明白女儿性子恬淡,不会轻易被些歹人拐了去,但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就是忍不住的操心,为此寻尽了法子,太子少昊也忧心自己的亲妹妹,又看见自己父君一面为与神界之间不睦的关系忧心,一面又替妹妹的情劫操劳,劳心劳力,着实辛苦。 太子仁孝,见了不免也忧心忡忡,寻了好些方法期盼可使妹妹平安渡劫,却都是些无甚效果的法子,成日里皱眉奔走时,一日,却偶然遇见了满面冰霜从千年后的人界回来的帝俊。 天界与神界交恶千年,但少昊认准了的仇人,却是千年前杀他天界半数神君的神界战神蚩尤,见了帝俊,他虽也没什么好脸色,却并不想挑事,只略略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后,便要离开,谁知,帝俊却先一步叫住了他,“太子且慢!听说太子找寻可替月神殿下成功渡劫的方法已久,若是不嫌弃,孤这里倒是有个可替太子解忧的好法子。” 对方身上没有战意,少昊也的确是病急乱投医,听得他这般说,心下犹疑时,便住了脚,略站住听他说话,“什么法子?” “实不瞒太子,孤其实刚从千年后的人界替耽沉人界物事的王姐找寻东西回来。” “那与孤有何干系?” 神界神帝的女儿,千年前因那场不知原因引起的牧野之战而被神帝幽禁在汤谷的那个太阳神,自己耽于玩乐,不思进取,又与他,与他妹妹的情劫有何关系? “太子可能不知,千年后的人界新近举发了一项名为“虚拟游戏”的东西,只要进入,便可再现与真实世界一般无二的天地,孤的王姐虽被父君幽禁在汤谷,可神力超群,又与引起牧野之战的九王叔情笃意合,倍受父君麾下神君猜疑,惹得父君大怒,不得已只好伪作沉迷那游戏之中的模样。” 少昊听说,心思一动,“那太子的意思是……” “太子可让月神殿下以修养身心为名进入游戏世界,孤再求父君让王姐进去,名义上让王姐玩乐开心,实际却是帮助月神殿下渡劫,游戏世界虽俱为虚拟,放存里头的感情却都是真的,且游戏世界不需月神殿下挑选渡劫场所,游戏系统自动生成,如此,既渡了劫,所需时间又短,王姐又是个女人,月神殿下渡劫成了后,自然不会与身为女人的王姐有什么牵扯,如此一举多得,太子觉得,如何呢?” “妙!妙!妙!”少昊闻言,大喜过望,但天下没有白吃的馅饼,他却是不相信帝俊能出于好心与他出主意,冷下那颗喜悦的心,问道,“那太子想要的报酬呢?” “太子不愧为天界帝君之子。”帝俊听说,阴柔的脸上满是侧侧笑意,“孤只有一个要求:在月神殿下渡劫成功之时,太子借与孤十万天兵包围太阳神殿。” 早就听说神界帝君不喜太子,倒有让女儿太阳神曦和做下任神帝的心思,因此,少昊对他所提出的要求也没有什么意见,点头同意时,却又加了个条件,“若太子登了神帝位,须立誓不得再发兵与天界。” 帝俊点头,“那是自然。” 这一场有预谋的游戏便如此定了下来。 而对于她的副神常舒,因为不满自己千辛万苦修炼只得与月神殿下做个使役的副神,私自去了九极之渊,与疼爱太阳神殿下如亲生女儿的战神蚩尤泄露了这件事,却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 游戏被蚩尤篡改,她未及经历最后一个世界,算上一个渡了一半的世界,只得渡了八次情劫,她这场情劫便算是败了。 然而……月神殿下追着前面快步行走的太阳神殿下,眼神晦涩,雨夜里藏在厚沉乌云里的星一般,沉寂。 见得游戏被篡改,不得已她哥哥只好邀了与她交好三千年的明音,即不属于六界之内的佛修,进入上个世界,扮作司命大人,与她提点前因后果,强行将她的第八次情劫结束同时,又将她第九次情劫的情丝悄悄拴在了太阳神殿下身上。 她本意是让她能够渡劫,谁料等她出了游戏,听围在观尘镜外的仙女属神说明因果后,却惊讶发现她的那份情丝竟然一分为二,化成了红线,一条拴在她无名指上,另一条,她不经意看了,却是紧紧系在太阳神殿下的中指上。 天界神君渡劫,鲜少听说情丝变做红线的,眼见得事态有异,她只得向父君谎称,回碧朔清谷修道,事实上却独自飞到了太阳神殿外,刚行到那处,就见到他们天界的司律官,宿官,怀里抱了个着神界官服的昏迷小神,念了诀召唤一阵狂风袭向太阳神殿,趁乱将伤了的太阳神殿下与为了护着她伤的更重的战神捞了出来。 看见她,二话不说把昏迷的太阳神丢给她,留下一句,“殿下好生看顾着太阳神殿下,她受了伤”后,一阵风一样飘走了,徒留下她,望着昏迷的太阳神,叹息着将她带回了碧朔清谷。 千年前,天界神界在牧野开战时,她在清谷闭关,父君为了不扰她,根本没有透露她关于这件事的哪怕半点消息,等后来天界大半神君被蚩尤所弑,天界即将沦陷时,她哥哥才派了仙鹤传信与她。 她匆匆忙忙到了战场时,见到的就是被几万天兵围在中心的蚩尤与曦和,那时她还不识得那两人,只是听哥哥说神界突然出兵攻打天界,后来又猛然撤兵,虽只留了太阳神与战神在战场上,那两人却勇猛非常,被天兵围住了七天七夜还在奋战不歇。 天兵身上的血染红了她身上的玄色太阳神袍,就如被黑羽吞噬了的太阳,暗其锋芒一般,明明是正义、光明的太阳神,她手上沾的鲜血却染红了牧野,倾城的面上尽染邪气,伴着金色流转的瞳孔,竟然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她哥哥以神识劝降,她却释出全身的神力,金色神气照亮了整个牧野,她冷到极致的声音也传遍了牧野,“让孤投降,除非孤的神迹毁在这牧野之上!” 最后还是飞身赶来的炎帝阻止了这对双方都无益的战争,那位神界的帝君,比她的父君多了份严厉和忧郁的英俊男人,使捆神索将亲弟弟锁住,又施下强大神力震晕自己的女儿,抱着她,向她哥哥点头致意,“天界的太子,真是对不住,孤回去,会给神界一个满意的答复。” 而后她便听说了,她被幽禁在汤谷的消息。 前时她摒心静意,提及神界的太阳神,她除了敬佩,还有些对于她杀了天界众多神兵的淡淡怨恨,而后她历经了八世情劫,遍尝其中事理爱恨,对于这样的太阳神,除了钦佩,那淡淡的怨恨竟然转成了微微的心疼。 高处不胜寒,神界不似天界人爱好和平,神界向来崇尚强者为尊,而对于强者,神界的神君又忌惮排斥,她一个女子,既要背负神帝一族的荣耀尊严,又要忍受几乎所有神君的恶意指点,还要饱尝无人理解的心酸,这样看来,其实太阳神殿下只不过是个没人疼爱,容易发脾气的小孩儿罢了。 现下那小孩子,正生着她的气,闷不吭声地一个劲低头往山上走,时不时还故意放慢脚步,等着她走上来。 是等着她先低头认错,而后两人重归于好么? 月神殿下颇为无奈的暗摇头,遂了她的心思,快走几步,跟上她,与她并肩往前走,“孤并没有责备殿下的意思,孤只是觉得,杀戮那些妖怪,污了殿下的手,实属不值。” “哼!恐怕在殿下心里,孤便是一个残暴不仁的恶神,既然性恶,孤随意杀生又如何?” 望舒住了脚步,神色淡淡,叹道,“孤有个朋友,常与孤说些生、死之道,她说,生死有数,殿下不杀他们,他们便会伤了殿下,孤也觉他们该受罚,但那并不能成为他们死去的理由。奖惩有度,便是这个理。” 太阳神殿下脚步一滞,默了会儿,转身看她,“那殿下觉得,孤是残暴之人么?” 月神殿下摇头,淡淡一笑,“望舒不会随意评判殿下,不论殿下做什么,望舒只能对殿下说一句话。” “什么话?” “倾力相随,鼎力相助。” 闻言,太阳神殿下心思一动,抬眸看时,只能望见月神殿下淡如秋水的微笑。 叹了一声,太阳神殿下弯了眉眼,上前拉了她的衣袖,笑道,“走吧,上去看看,这趟观景之旅,可不能为了孤,便停了,既然尽兴而来,便要尽兴而归。” 月神殿下闻声点头,微微一笑,“好。” 136.第 136 章 她所以一定要拉着自己上山来,除了她说的山上景色秀丽外,恐怕最大的原因,还是她忘怀不了那位使了阴谋诡计才能登基的神帝。 碧朔清谷位处六界之壤,各界势力触及不到的地方,若是能在这个地方建一个独立的国界,天不管地不收的,就算是神界的神帝也不能擅自破了六界的平衡,追到这里来。 所以,这里绝对是她看上的,东山再起的好机会。 不是爱好名利,月神殿下相信,似太阳神殿下这样的神祗,是不会在乎“神帝”这样的身份的,但她依旧不能安然接受自己弟弟登位,除了不想让她们少典族神帝血脉被玷污外,她想不到别的,可以解释她想要在这里建个独立的世界,与神界相抗衡的理由。 所以,她才更心疼她。 山脚下的那群妖被月神殿下施了定身诀定住了,山腰处的妖可没有,见得两个凡人女子相携走上来,都露出贪婪的眼神:如此绝世容貌的女子,可是不多得的,想必吃了时,肉质也是鲜美无比的。 曦和对那些在凉亭中休憩的,见了她们忽然躁动起来的妖视若无睹,倒是认认真真的在打量这凝月山的山势与可以聚集灵气的程度。 她想在这里辟出一个可以与神界匹敌的世界,作为将帝俊拉下神位的储备军。 这里为六界交结的点,地势不消说便是极好的,只是四处挑选有资质的且能为她所用的人有些难度,神界的那些神君,哪个不是千锤百炼修成的,要是想制服那样一帮子人,要花费的功夫,怕是不小。 山中清泉流水涧,本就清寒,这些凉亭楼阁又都建在白石冷冷绿苍苔,嫩竹紫芝密排排的阴冷之处,她们行到一处镌刻有彩莲映霞图的无人凉亭,月神殿下檀口微张,正欲开口说在此处停留歇息会儿,抬首却被太阳神殿下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瞬步上前,搀住她,忧心道,“殿下有伤,不宜久行,就在此处暂且休憩吧。” 曦和额上滴下来冷汗,没有反驳,见状,月神殿下权当做她答应了,随手挥了个结界,将外头那些妖魔窥伺的眼光挡在外头,即便,扶着她,坐在凉亭的石椅上,自己半蹲下,让她半个身子抵在自己肩上,望她,“怕是殿下身上的阴气侵蚀太重,遇到这阴湿的山,又加剧了伤势,殿下若是不弃,孤……孤可现与殿下祛寒毒。” 说得容易,什么叫做现与她祛寒? 曦和闻言,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是掉入虎口的羊羔一般,在“阴气”这两个字的威逼下,不得不屈服于月神殿下那若有似无的眼神,看似平静,实际上真的很羞耻的清洗动作下。 其实她是很抗拒这样的清洗方式的。 虽说每次月神殿下剥她衣服时,眼神平静地没有一丝波动,替她清洗伤口时,也只是例行公事的注入神气,但俗话说得好,太正常了所以才不正常。 月神殿下太镇定了,在她那古井不波的眼神下,太阳神殿下才显得一点也不镇定。 可是也没办法,讳疾忌医这种事,也是不对的。 所以虽然设了结界,但实际上还是在大庭广众露天敞篷之下,无论当事人如何羞赧,脱衣挽袖这种环节还是必不可少的。 月神殿下眼观鼻,鼻观心,异常镇定的脱了她身上的玄衣,现出她肋下蒙上淡淡黑气的伤口。 当初帝俊的那一剑是冲着要她命去的,丝毫不留情面,她虽躲过了要害,但还是在身上留下一个鸡蛋大小,颇深的伤口。 “这伤,短时间内怕是不能复原。”盯着她黑气缭绕的伤口,月神殿下皱眉道,“殿下近来,也最好不要使用神力,否则,刚极必反,这阴气不但祛不掉,反而会顺着殿下伤口,侵蚀到内腑。” 曦和闻言,立即反驳,“不成,孤有要事,耽误不得。” “天大的事,也得等身子无虞了才能做得。” 月神殿下淡淡开口,手中轻柔慢推地运了神力,聚在指尖,细细替她清掉裹在伤口外层的阴气后,又化指成刀,道一声,“殿下忍着些”后,剜向她伤口外头腐了的皮肉。 “嗯……” 曦和闷哼一声,咬着牙任由她动作。 不知道算不算现世报,她记得在游戏里咬了多回月神殿下扮演的角色,所以现在她拿刀戳她,也算是报了仇? 就在曦和胡思乱想的当口儿,望舒已经替她清好了伤口,手下一指,被她脱下的衣服,又原封不动好好地穿在了太阳神身上。 见状,曦和身子一僵,突然想起来件事,闷声道,“孤与殿下俱为神祗,如何还要似凡人一般,一件一件地将衣服脱下呢?” 望舒淡淡一笑,回她,“殿下觉得,用神力将殿下衣服直接脱了与一件一件的脱了殿下衣服,让殿下心里有个准头,这两个比起来,哪一个冲击更大些?” 她可以说两个都很大么……太阳神殿下神色僵硬,为了不使场面看起来尴尬,低声咳了咳,“孤认为……” 她话未说完,罩住她们的结界忽然响起来一阵洪雷轰轰的声音,曦和心生警惕,与月神殿下几乎同时抬手发动神力,只不过,一个是为了加固结界,一个则是想将结界轰了开。 一张一驰,“啪”一声,结界受不住这两股强力同时相加,竟如破壳的鸡蛋一般,哗哗地碎了下来,护住她们的结界,就这样被破了。 月神殿下望向可以说是祸首的那位神,对方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反而稍抬了自己光滑的下巴,金色眼眸里露出一丝桀骜气,“孤向来不喜被动,既然有人敢对孤与殿下动手,那孤也就不会客气!” 性格使然,着实也就怪不得她,再说,她说过要鼎力相助她,对于她的处事风格,该要尽快习惯才是。 想通了,月神殿下也就不说什么,略一点头,对她淡淡一笑,“孤清楚。” 还以为她会责怪她的呢……曦和有些惊讶,但几道同时攻过来的妖气容不得她多说,只丢下句“殿下小心”,便与扑过来的妖魔打斗起来。 望舒设下的结界虽然稳固,可她却忘了隐藏置在上头的神气,于那些没见过真神的妖魔来说,看见结界上头泛出来银白色的神气,以为方才走上来的两个凡人女子手上有神界至宝,所以才敢那般有恃无恐的走上这几乎遍布妖魔的凝月山。 宝贝谁不欢喜,更何况还是神界的东西,若是抢了过来,恐怕不说在这凝月山了,就是去妖魔鬼界,那里的五精八怪也会怕上几分,自己也就会留有一席之地。 怀着这样的心思,在半山腰打坐修炼的妖魔不约而同地收了法相,集中妖力向那结界攻去,神界的结界又岂是他们那些小妖魔能撼动的,轮番的攻击除了让结界发出一声声“碰碰”的声响外,再动不了半分。 就是这样的声响吸引了在这凝月山定居的所有六界中人,有些实力的纷纷飞身过来看看究竟发生何事,其中不乏有法术稍高的,虽看出曦和二人恐怕为真神之身,却怀着弑神的心思,见二人被众妖围困,怕是不能脱身,也就纵身加入战圈,想要分一杯羹。 踢开脚边的蜈蚣精,又用三昧真火烧死一连串的蝙蝠妖,看着还在前赴后继不怕死扑上来的妖魔,曦和有些不耐烦了,她被望舒警告不能多用神力,已经是尽可能克制了,但这些妖魔太不自量力没完没了了,若是这样打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她今日出来是为了勘察这凝月山有无可能成为不亚于神界的存在的,不是为了残杀妖魔以正罡道的! 偷眼看一看,月神殿下的景况也与她相差无几,只是她是将那些妖魔都杀了,月神殿下却是使了定身咒,将他们定住了。 “这是你们自找的,可别怨孤无情!” 被残杀许多同伴,那些妖魔却是越挫越勇,还是不断冲上去,见状,曦和彻底失了耐心,眼中金光一闪,三昧真火裹着太阳神锏金光大盛现在她手心里。 方将几个攻击她的妖魔定住,望舒转身便望见神气暴涨的太阳神,一面是担忧她的身体不知能吃得消,一方面也是不愿意她多伤无辜,月神殿下手下急聚了一团银白神气,不假思索地便要送出去将太阳神手下的神锏打开,“曦和!” 月神殿下还未将手中神气送过去,曦和手中的神锏便被突如其来一道紫红色闪电打得脱了手,惊讶看时,一位身材不足五尺,白长须,佝偻腰的老人便瞬闪而行,拄着乌木拐站在她面前,捋须笑道,“殿下,既为近邻,该与邻居打好关系才是,如何一来我辈地界,便要尽杀我国内子民?” “谁与你这鳖精是邻居?” 从他的体态与身上传过来的淡淡腥气知道他是一只成精万年的乌鳖,曦和冷着脸,运神气将掉落在地的神锏捞上来,淡道。 望舒收了手中聚的神气,走到她背后,沉吟不语,手掌却抚着她后心,暗中渡了些神气过去,替她活血通筋。 她方才看得分明,这鳖精分明前刻还在山顶打坐,却转瞬就能山腰,且能打掉太阳神手中的神锏,有这般神通,恐怕来头不小。 她们今日,竟然遇到了个如此厉害的妖。 看曦和神色不豫,那鳖精拄着拐,咳了几声,颤巍巍笑道,“咳咳,殿下说得是,老头子一只乌龟,也不配与天、神两界神君做得邻居,老头子活了一万多年,如今能见得二位殿下真颜,活着,也没什么遗憾了。” 曦和皱眉,“废话少说,你想如何?” “唉,果然陛下说得是,殿下的性子,果是烈如火,真似雷,既然如此,老头子也就不卖关子了。” 笑着看看自听见“陛下”二字便脸色骤变的太阳神君,鳖精抖着手不慌不忙从怀里拿出来一枚柔光包裹的碧玉戒指,在两人不解看他时,双腿曲下跪在地上,双手却托着那戒指,恭敬举在头顶奉与曦和道,“凝月山鳖精乌六甲,拜见神帝。” 137.第 137 章 于这六界之中,能够拼得一席之地已是难得,何况坐上神帝的位置。 没有千般辛苦,万般劫难,却是难成的。 于九极之渊中,释下全身法力,脱尽身上衣裳,盘膝默悟道义,九九八十一日后又投火鸾山,于烈火中炼就真身,而后历经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雷劫,祛身上凡骨,再于天轮山碧瑶池中洗尽尘心,如此才能得正道,才能为神帝。 她父君为神帝时,她已然三岁,帝俊却将将一岁,虽是神族帝血,那时还不配为神,因了父君忙于神界政事,无暇顾及她与帝俊成神之事,还是她九叔在训神界神兵闲暇时,一点一滴的教他们姐弟二人悟道义,聚神气,这才于百年后终成神身。 她神气为金,神格属火,成神后初次随着父君入太阳神殿汤谷时,满谷金光大盛,被九头紫鎏天马拉着,燃烧着紫红透血三昧真火的太阳神车发疯一般脱离了驾车神夸父的掌控,奔向她,停在她面前时,天马屈膝跪下,不停用脑袋蹭着她,以示亲近。 她那时有些震惊,她的父君却是笑着拍拍她手背,下旨封她为神界太阳神。 人界的帝王传位时,都会以传国玉玺世代相传以示正统,神界的神帝之位也是这个理。 不过那不是什么传国玉玺,而是上任神帝受尽心脉洗涤后,自天轮山碧瑶池中,带回来的东西。 因为心境不同,每代神帝带回来作为神帝的信物其实都大不相同,她曾听得九叔说过,她父君之前的神帝,带回来的是以天轮山边缭绕的彩霞,碧瑶池水为汁,浇灌而成的三寸云霞如意,寓为“超脱世俗外,唯恋一片云”之意。 而她的父君,带回来的却是一小块天轮山碧瑶池三千尺之下寒碧脂玉,以九极之渊寒气,火鸾山峰火焰端锻造而成,终成一枚可随佩戴者手指尺寸随心变化的神帝玉戒。 入掌心时,有凉滑之感,有时又传来一阵暖烘烘的热流,伴着如此冷热交替,玉戒上也轮番现出青碧色,火色,融合而成盈紫色。 这便是父君为神帝的信物么。 曦和金色眼眸转也不转,全神贯注地打量着手心里头的东西,她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静止了一般,却流转了莫名的悲伤。 “老人家,既然神帝让你把这玉戒转交于太阳神殿下,那么老人家定是知晓神帝如今何处了?” 见得曦和如此,月神殿下低低一叹,脸上挂着轻柔的微笑,问那慈祥捋须的鳖精,“老人家,可否告知殿下神帝去处?外界疯传神帝已薨灭,太阳神殿下异常忧心神帝景况,却一直找寻不到神帝所在。” “唉,陛下早料得殿下会来,早与我这糟老头子吩咐好了,二位殿下请随老头子过来吧。” 那帮子妖魔早在鳖精现身时便四散逃了个干净,这半山腰的凉亭上只剩下两位神一只妖,说话时,那鳖精已脚下生风,运了妖气往山上飞去,见状,月神殿下望了望还盯着手中玉戒不放的太阳神殿下,后者心有所感一般抬了头,看见她眼里担忧的神色,轻轻摇头,走上前拉了她,“走吧。” 望舒淡淡一笑,随了她,飞身追赶上前头的鳖精。 名唤乌六甲的鳖精一面在前方领路,一面对他身后的日月双神感慨道,“老头子万年之前就是个海里的小龟,海上风浪起时,将我卷到岸边岩石上,看看要被击得粉身碎骨,幸而陛下偶然经过,心有不忍救了下来,将我放到这凝月山顶的池里,又传老头子悟道修身法则,老头子这才能活到现在这个年岁。” 他话中感慨无量,月神殿下听着也觉唏嘘,沧海桑田日月变换之事最是难猜测,就算是神,本事大如神帝陛下,却是也逃不过被自己儿子所叛。 曦和听了,缄默不语,金色眼眸暗垂,遮住了里头的光,谁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山顶上距离不远,不大会儿便到了,山脚下看时,已觉山顶上宫殿金碧辉煌,如今近了,才愈是觉得那乌玉金瓦,香桥美树,相得益彰,映出宫殿美轮美奂,这宫殿竟然占了山顶整个面积。 见得如此,曦和挑眉,“这是你的居所?你便是这凝月山上所建王国的主人?” 这只万年的鳖精,倒是有些能耐,也会享受。 “二位殿下见笑了。”见得曦和望舒都在打量宫殿,乌六甲不好意思地笑笑,“在二位殿下面前班门弄斧,真是不自量力了。” 他一个万年鳖精都住在如此辉煌的宫殿里,想着似曦和与望舒这样高贵的神祗,居所自然也是华丽无章,见到他这样的宫殿,定是觉得鄙陋。 可他却想不到,隔了座山的碧朔清谷,月神殿下修神的地方,简陋的怕是只能与人界穷苦居住的瓦牖纸门相媲美了。 想想月神殿下栖身的那薜萝草白月光凝成的所谓“道场”,太阳神殿下禁不住便笑了,一面拿眼觑着正认真打量宫殿的月神,一边染着邪气的眉眼弯起,淡道,“似你这样的宫殿楼阁,月神殿下确是不放在眼里,她住的地方,这天上地下,放眼六界,怕是都找不着的华美。” “唉唉唉,老头子的宫殿那真是污了月神殿下的眼了。” 听说,鳖精不明情状的一味弯腰向月神殿下鞠躬,“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真是对不住殿下。” 那只神真是……望舒有些哭笑不得,脾性上来了总是喜欢逗人,转身,果然看见平常一副霸道邪魅模样的太阳神正对她挑着眉笑,哪里见得一副太阳神的模样? 乌六甲还在一个劲儿的鞠躬,月神殿下有些无奈,挥衣袖运神气托起了他,轻道,“不需如此,老人家不是说带孤与太阳神殿下见神帝么,如今,神帝何在?” “哎,二位殿下请随老头子过来。” 闻言,乌六甲也住了身,手中拐杖戳一戳地,叹息着回身与曦和道,“殿下请进,陛下就在这宫殿深处。” 先不论神界神帝如何来到六界之壤的凝月山上,只是想想她与父君隔了一道山谷,她却没有用神识察觉到,让他在这边受苦这件事,曦和便觉得自己着实是罪无可恕。 “殿下,不进去么?” 乌六甲领着走在了前头,太阳神殿下还是无动于衷地站在宫殿门口,神情冷漠,望舒见了,劝不能劝,说不可说,只得走上前,淡淡问道,“到得门前了,殿下不去看看么?” 曦和闻言,深深望她一眼,迈步走了进去。 身为太阳神,流有神帝血脉,就算心中愧,罪难当,她也没有后退的理由,她的神骨也不允许她后退! 乌六甲当初设计这宫殿时,按得是他龟壳上的纹路建造的,七拐八弯的,这整个宫殿只有他才懂得如何走,当下带着两位神,绕着宫柱楼台弯曲走了半个时辰,到了一池碧玉栏杆掩着映红荷花的液池边才停下了脚步。 曦和皱眉,不是要带她见父君么,如何却停在了一个水池边停下了? “乌六甲,你是在愚弄孤么?” “唉,殿下,老头子哪里敢啊,陛下,陛下他就在这池子里啊。” “你是当孤为三岁稚子?还是你怠慢父君,让他堂堂神帝栖身在这方不过一丈的水池内?!” 乌六甲还未及辩驳,月神殿下已先拉了她的衣袖,指与她看荷花池中心,一株含苞待放释出淡淡金光的白莲正被三个婴儿手臂粗细的茎梗荷叶交相遮映着。 “那是……” 抬起她的手,望舒轻道,“殿下喂些神气与那白莲,助它开放吧。” 曦和眼神一暗,如她所言,释出神气注入那白莲里,不大会儿,那白莲花瓣轻动,随着太阳神殿下指尖最后一丝神气释出,那白莲花瓣已完全伸舒展开,似午后春睡的美人,慵懒醒来,现出花瓣中心的景色 ——一颗泛着淡淡金光,鸽卵大小的柔和珠子,躺在花瓣中央。 那珠子上传来熟悉的神气让她有些动容,乌六甲见了,对着那珠子叹道,“陛下啊,老头子没有辜负陛下恩德,把殿下带过来了,您心愿也满了吧。” 喉头被石头堵住一般,她说不出来半句话,月神殿□□贴入微,见状,替她向乌六甲问道,“神帝陛下,如何沦落至斯?” 听说,乌六甲眼里泪光闪闪,捋须苦道,“老头子也不知道陛下之前究竟遭遇了什么,老头子呆的这凝月山啊,时不常就有其他六界里头犯了事逃命的亡命之徒过来,老头子因为法力还可,被住在这儿的原住民推为国王,其实就是让老头子护着他们,老头子活得久了,也不怕死,就答应了。那以后啊,每天都要在凝月山四周走动走动看看有没有厉害的恶徒行凶,一个月之前的一天,老头子正出门巡视呢,看见山头冒出一片金光,害怕是什么厉害人物为祸,老头子连忙过去察看,一看之下,才见到神帝陛下倒在我这宫殿旁边,浑身是血,晕死过去了。” 望舒闻言皱眉,“那然后呢?” “然后啊,虽说老头子想要救陛下,可老头子是什么身份,陛下是什么身份,陛下虽然在老头子试尽了法子之前醒过来了,可只交代了老头子几句话,说是将玉戒无论如何送与殿下后,就再也没醒过来,而后老头子再过来看,陛下肉身已是散了,不知怎的,只留了这一颗珠子被裹在这一株白莲里,老头子也不敢妄动,只好每日殷勤养着这满池荷花,今天终于等到了殿下过来了。” 神君神迹消散时,不会留下任何东西,神帝也不例外。 但若是神君料得自身无法续神,将要灭身时,有不愿费弃传承的神君,通常会选择用神力将自己锻造为一枚神珠,里头浓缩了自己千年万年的神力,等着有缘人取走。 常人有了那神珠,便可直接登神,而对于已成神的曦和来说,若是她得到了她父君的神珠,她便可直接得到神帝的神力,再加上她自己的太阳神力,恐怕这六界里,很少可以找到与她抗衡的人。 “陛下是用心良苦。” 听完乌六甲的回答,月神殿下感叹道。 曦和不说话,那神珠在接触到她神气时已放出盛极的光芒,在花瓣尽数展开后,却是渐渐地浮在了水池上方,曦和盯着那珠子,慢慢伸出了手。 那神珠似乎有所感应,“咻”一声飞到她手上,一点一滴地,没入她血脉里。 138.第 138 章 六界之壤的凝月山头,七百年前出了件稀罕事,那原先在山上称王称霸的鳖精,忽然间折了名头,将王位白送与一个据说是凡界的女子,改国名为扶桑,满山妖魔人鬼正哗然时,那扶桑女王一张文贴出来,竟是要招选六界中有德有才之人,充在帐下,选作王臣。 这六界之壤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里头居的人,除了些许原住,尽是在六界中犯了事,或惹了些大人物的亡命之徒,鳖精统治时唯恐他们闹事,整日看管着,他们正愁没些名头施展筋骨呢,听了这个消息,都踊跃得紧,纷纷揭了贴,报了名。 也有些心术着实不正的,曾听得人说过那扶桑女王容貌绝世,看着那招王臣文贴,心里却想着必是那女王芳龄虚度柳飞絮,春心动了,说是要招法术高强之人,指不定是打个幌子招女婿,自己若是应了,被那女王看上也保不准,怀着这般心思,也就有许多妄想一步登天的人也去揭了贴。 这样一来二去,应贴的人多,其实真正有大能的少,望着青玉案牍上那一摞摞堆得老高的贴子,月神殿下无奈的揉了揉自己发晕发涨的额头,这挑人的活,果然劳心劳力。 “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曦和结束了今日的试炼,从神宫里走出来,看见她颇有些疲倦的伏在案上,不禁皱眉关心道,“可是为你那没渡过的情劫烦恼?” 原来她还记得这一茬呢,望舒心中惊讶,偏首望时,就见她眉头深锁望着自己,唯恐自己如何了。 淡淡一笑,以示安抚,望舒轻道,“不是,你七百年前广发的文贴,如今竟然还有人竞名,且人数过多,乌六甲怕自己挑选不力,遗漏了什么,就把近百年的文贴都递给了我。” 曦和听了,颇有些不依不饶,走上前来,到她身边按住她肩头,金色的瞳孔盯准她,淡道,“你莫要使别事搪塞我,你那未渡成的情劫,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她心里也没个准。 若说她情劫已过,可这七百年来,她身上神气时不时便发生暴动,或涨或收,没个准信,虽不会耽搁她使神气,可自从她某次悟道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浑身神气暴涨到漫出了整个凝月山宫殿后,曦和便对她情劫之事尤为上心,口中说着若不是她在那之前发现了这件事,释结界将她的神气禁锢在结界里,恐怕她一代月神,就要被外头那些妖魔吸干神气而亡了。 若说她的情劫没过,那也不是。就没见过哪个神君在应渡劫时没有渡过,还安然无恙地去悟道修神的。或是堕入魔道,或是消灭神迹,就没见过似她这般的。 说起这个,望舒不得不低了头,盯着太阳神殿下中指上的红线叹息不已。 她的第九世情丝成了红线也就罢了,那红线在这七百年里却是愈来愈长,红线每长一寸,每次太阳神殿下看她的眼神就深一分,到如今,她们之间亲近得如凡间恋人一般,连“殿下”之类尊敬称呼都省了,太阳神殿下看她的眼神,也越炽热了。 “情劫倒没什么打紧,若是实渡不过去,孤可以去天界寻父君的。倒是你那时定下的谋略,如何,不想成功了么?” “又想用这个来转移孤的注意力。” 金色眼眸里含了水一般漾出星闪的光,曦和眉尖蹙起峰峦,望她一眼,顺她意拿起了一份文贴,仔细翻了翻,望着上面长长一串千言文,冷道,“身长七尺,身无谬疾……呵,他这是在应畜养的牲畜么!” 话落,一把火将手上文贴烧个干净。 你怎么知道别人不是在应婚呢? 月神殿下颇有些无奈,摇头道,“七百年过去,只有六百八十二人合了意,一年还未摊上一个,孤与哥哥联络时,他告诉孤,说是帝俊在神界地位愈来愈稳固,虽有个别不满他登位的神祗被他贬落,到底在神界没翻出来什么大风浪,咱们若是再不出手,恐怕到时他地位稳了,你们神界的神君都为他所用,再动手,就晚了。” “你放心。”皱眉又挑了个文贴,没看两句烧了,又接着从那一摞文贴里接着挑看,曦和头也不抬道,“虽说有些神君脑子里塞满了石头,被帝俊驱使,多数神君心里还是明白的,谁做神帝与他们无关,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一个清净的地界修道,若孤与帝俊真的打起来,他们是不会插手的。” 合上文贴,曦和皱眉继续道,“孤所以广招能士,也不是希冀能靠他们收服帝俊,神界的神兵多服从神帝调遣,且他们不认神帝信物,谁在神界帝座上坐着,就听谁施令,孤招人,是想让他们牵制住那些神兵,毕竟人多力量大,七百年前孤与九叔就是栽在上头的。” “可如今只有六百七十二人,神兵可是不止千万啊。” 闻言,太阳神殿下嗤嗤一笑,望着忧心不已的她,“月神殿下与孤久居凝月山,与法术低微的妖魔人鬼为伍,怕是都快忘了自己是神君吧?” 望舒皱眉,“孤时刻不忘孤身份。” “可是月神殿下怎么就忘了,咱们神君有点石成金,撒豆成兵之能了呢?” 听说,望舒眼前一亮,喜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分散神气,让神气与神兵对抗?” “那样也太耗费神气。”曦和摇头,金色眼眸里透出睿智的光,“殿下请等着,不日,一切将会见分晓。” 望舒闻言,叹口气,望着青玉案上的文贴,“那咱们,还挑人么?” “挑人自然是要挑的,且越多越好。不过月神殿下,是不是该先与孤说说,你那未渡的情劫,是怎么回事?” 怎样都逃不过她的诘问,望舒暗叹,伸出自己拴有红线的手,手中沙月神气注在上头,一条莹月流光飞舞的红线便显示在二人眼前。 曦和见状,心里一惊,“那是……” “孤也不知原委,”轻轻摇首,望舒出神地望着手上红线,“天界神君渡完情劫,总是会由司律官奉上一杯无根水,忘却渡劫种种,且平常神君,渡劫只一世,孤是天界神族帝血,却要九世……” “孤记得,孤只攻略了八个世界。”闻言,曦和皱眉,“且第八个世界还被九叔篡改了一半。” “孤知道,”望舒无奈点头,“只是不知为何,孤的第九世情丝,却分作了两条红线,一条系在孤手上,另一条……” “另一条就系在殿下您的手上啦!” 她话犹未了,一道清脆的声音却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月神殿下有些惊讶,望向宫门口,却不见半个人影,这凝月山神宫,可是她设了禁制的,是谁,竟然能够打破她设的禁制,进来这里? 而正细听着月神殿下解释的曦和,听见这把熟悉的嗓音,眉间懒懒的挑一挑,掣出三昧真火,随手向空中一指,只听“哇啦啦”一声叫嚷,从空中掉落下来一个眉清目秀泫然欲泣的小神官,继而,虚无的空中又现出一位温文尔雅的女子与一位满身煞气身材高大的男子,笑眯眯的望着她们。 看着两张熟悉的面容里头夹了一张生面孔,太阳神殿下淡淡笑了笑,“你们,不知道偷听人说话,会遭天谴么?” 躲在那位温文尔雅的白衣女子身后,紧紧拽着她的衣服,心里稍稍安稳些,言官这才敢探头,泫然欲泣地接话道,“殿下,七百年不见,就算您不想小神,见面怎么就这样对小神呢。” 你这偷听人说话的小神,还有理了? 曦和挑眉,不答她的话,转向一边淡笑着望她的一男一女,“九叔,旁边这位姑娘,不介绍一二么?” “哎呀,孤的乖侄女,这七百年不见面了,你也不先问问九叔过得如何,开心与否,有无受伤,又是怎么脱身的么?” 蚩尤学了言官,拿衣袖半掩面,秦楼楚馆里受欺负的艳花儿一般抽抽搭搭地控诉着自己侄女,一边控诉,还拿了一块鲛绡帕子揩一揩自己那不存在的眼泪。 那三人里,唯一正常的怕就是那位白衣翩翩,一直淡笑望她们的陌生女子了。 曦和放弃了与那两人交流的想法,直问那女子道,“姑娘,可否告知来历?” 女子淡笑不语,倒是一旁一直沉默的月神殿下,望那女子开了口,“宿官大人,许久不见。” 宿官一笑,“殿下万安。” 太阳神殿下听说,望着那女子,“你与月神殿下相识?” “殿下是黄帝陛下的女儿,宿官不过是天界司律,说不上相识,只闻其名罢了。” “唉,殿下,您可不要小看宿官姐姐,当初,就是她救了我,还有战神大人的!”听说,言官连忙替她辩驳,一脸的认真,“这七百年,小神跟着宿官姐姐学了许多东西,宿官姐姐可厉害了呢!” 忽略小神那崇拜的语气,从她身上传过来的柔中带刚神气,曦和也知道眼前的女子神力不低,只是不知,她们忽然过来却是为何。 想时,月神殿下却替她说出了疑问,“宿官大人,此次前来,是有要事么?” “自然。”望望眼前这天造地设的一对人,宿官淡淡一笑,掩下眼中落寞,道,“宿官此次前来,是为帮二位殿下了结心愿的。” 她们二人的心愿? 望舒闻言一愣,太阳神殿下的心愿是手刃帝俊,重夺神帝之位以告她父君的神魂,而她的心愿,却是成功渡情劫,倾力助太阳神得偿所愿。 她们二人的心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宿官不过一界司律,如何让她们俱得偿所愿? 似乎是察觉她所想,宿官望她,低低一笑,“尽人事,知天命,宿官所做,不过是顺应二位殿下心思,顺应天命罢了。” 139.第 139 章 神帝大寿,在神界金谷园中,大摆流水筵席,广邀六界中能人异士,以示结交友好之意。 神界的限门处,两位身披天浮牛盔甲,手持画戈的神兵正在一一检验来宾的请帖,一列长长的队伍眼看到了头,队伍末尾处却又来了两个面容绝世的素衣女子,身后领着三个手托漆盘低着头恭敬的金甲卫士,跟随着前头的人走到了限门边。 “二位,请出示请帖。” 受邀人太多,两位天兵也不能尽然认得,在队伍末尾那五人到达限门前时,公事公办地将手中画戈一横,挡住来人的路,面无表情道。 走在前头的两名女子中的一位见状,冷下脸来,道,“听闻神界有意与我天界交好,孤听说神帝大寿,这才特意带了人过来祝寿,怎么,你们神界就是这般待天界客人的?” 她身上的神气是银白色,神威重,又自称“孤”,试问天界除了天帝的女儿,月神望舒还有谁有这样的特征? 那两个神兵也不是傻的,见状,立时便明白了站在自己眼前的是天界帝君的女儿,连神帝见了天界帝族都要恭敬地垂手而立,他们又如何敢得罪,两人相视一眼,连忙告罪道,“原来是朔月神君,有眼不识泰山,真是罪过,望神君谅罪。” 望舒淡淡道,“既然知道,还不放孤过去?” 说着话,她暗中与那几个人通了神识,几人会意,除宿官护住言官不让她被神威所侵外,其他三位神君秉着“既然你神力弱,不欺负你欺负谁”的原则,将身上神威全部放出,压得那两名神兵嘴角不停溢出丝丝血气。 顶着身上山一样重压,一名神兵咬牙道,“殿下,不是我等不让殿下进去,只是神帝陛下说了,赴宴须得持有请帖,否则就是天界帝君过来了,也是不得请入的。” 望舒闻言,眉头深皱,她身后的叔侄听闻,暗暗咬牙,身上神威施得更重,“扑通”一声两名神兵禁不住威压,齐齐跪了下来,手中画戈还是横在他们面前,不让他们过去。 若不是担心撂倒了他们,会引来更多神兵,月神殿下相信,她面前的两个神兵定会灰飞烟灭。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那两个神兵被神威压得吐了血,神识也不太清晰,也没有放她们进去的意思,望舒看得有些不忍心,劝解道,“孤代表天界过来祝寿,并无他意,二位尽忠职守,其意可嘉,若是神帝降罪,孤会代二位向神帝说解,不会连累二位的。” “陛下意旨,除持有请贴,否则,就是天界帝君过来,也是不允进去的。” “你们……” 望舒正要告诫他们做神兵不要太死板,自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浑厚的笑声,“是么,连孤来了都不行么?” 浑厚的声音夹着深重的神力震得在场人耳中一阵剧痛,正暗自揣测来人身份时,月神殿下却是身子一僵,颇为尴尬的转过身去,望着来人,唇瓣略张,唤了声,“父君。” 在场众人一阵惊讶,纷纷转过头去,神帝虽说是神界帝君,按着修神年岁,毕竟比天帝小了一辈,过寿竟然能让天帝亲自屈尊前来,当真是给足了神帝面子。 天帝不愧为天界主宰,虽说身上只着了一身白布轻衫,穿戴打扮像极了凡间的教书先生,身上却罩了一层极厚的淡色晕环,面上虽是在笑,却给人一种威杀之感,轻易将他身后领的几个神君身上的神威压了下去。 “嗯。”答应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天界帝君黄帝眼角带笑,眼神自女儿滑到她旁边的司律官身上,又一一扫过她们身旁捧着装礼漆盘的三个金甲卫士,最后落在其中一个面容平正,弯腰站在那里却不卑不亢的卫士身上,仔细打量一番,别有深意笑着道,“舒儿,前日你不是还传音给孤,要在碧朔清谷里再修道三百年么,怎么,倒先出来了?欺瞒父君,倒不像是你的性子。” “父君……” 望舒闻言语塞,她修神七千多年,别说是说谎,就是恶话也没说过一句,被太阳神殿下那战神叔叔连着那小神官威逼闹腾着,好容易撒了次谎,还被她父君抓个现行,害得她恨不得遁入地里去,果真谎言就是□□。 “罢了,你这孩子,狠心遁入碧朔清谷七百多年没与父君见面,真是越大越难心了。” 见不得自己性子淡的女儿为难,天帝也不多作追究,宠溺地对她笑一笑,招手道,“不是没有请帖么,过来,父君给你。” “这……”月神殿下犹疑道,“给了女儿,父君您要怎么进去?” “孤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帝俊那脑后黄毛还未长齐的小子,还有胆与孤作难不成?” 面容一板,天帝佯作生气道,“孤说给你就给你,连父君的话也不听了?” 颇有些无奈,月神殿下点点头,正欲上前,天帝却忽然眯眼不悦道,“什么时候这些杂事也要孤的女儿来做了?” 指着他方才眼神定格最长的那个面容平正的金甲卫士,命道,“你,过来孤这里拿请帖。” 见状,心知肚明那人是谁的几人一惊,纷纷望向月神殿下,望舒也吓了一跳,摆手淡笑道,“父君,不过是请帖,隔空取物也是可以的。” 天帝不为所动,“你,过来。” 眼眸暗垂,他指定的人,果然将手中托盘交付与身旁并肩站着的人,眼神清直,走到了他面前。 右手往空中一挥,中心镶有镂空冰龙雕,四边刻着淑花签的五份请帖便现在天帝手中。 望着自己面前的人,天帝眼里含着铅铜一般沉重,“这是五份请帖,拿去吧。” 曦和淡然伸过手,低头,“多谢天帝陛下。” “要谢孤,就坐上那个位子,让孤看看,你的实力有多强!” 强大的神识伴着震如雷的声音进入她的神识,这神君帝族之间特有的传音让曦和一时恍惚,回过神来才清楚天界帝君对她们的行程计划已然了若指掌,这不禁让她有些挫败。 洞悉她的想法,天帝传音与她道, “小姑娘,孤修神一万多年,你修神的时间连孤的零头都比不上,就使你有神帝留给你的强大神力,你本身神格未稳,是无法发挥神血里神帝力量百分之一的,今日,孤可以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但若是你得偿所愿,孤也要得到相应的回报!” 闻言,曦和并未如他所想那般喜悦,反而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传音回道,“多谢天帝美意,只是曦和向来不喜仰赖他人,父君在世时,常教导孤,自食其力,自力更生,永远比嗟来之食要美味十倍!” “呵,不错,”赞赏地点点头,天帝笑叹道,“果然你比帝俊那小子多了份傲骨,你父君的眼光不错,神帝不光血脉要正,奴颜媚骨丢了帝族脸面也是不成的。” 略顿一顿,他又促狭一笑,“只是,你不是厌恶仰人鼻息么,如何在舒儿的碧朔清谷一呆就是七百多年?” 没成想天帝会这般打趣她,太阳神殿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所幸她以幻术改了面,天帝看不见她脸上的真实表情,只是他这话,她却是怎样也接不上来。 “哈哈哈,孤以为只有你的父君为人刻板,想不到你也颇得你父君的深传啊。” 淡淡一笑,天帝伸出手拍拍她的肩,继续传音道,“舒儿是孤的心头宝,孤帮你,只是因为舒儿想帮你,你放心,孤到时只会帮你控制住来赴会的客人,神界中人还是得你自己做个了断,若这样算是恩德,你就都算在舒儿身上好了。” 闻言,曦和心中大动,对着天帝深深鞠了一躬,“多谢陛下。” 天帝笑眯了眼,扶她起身,“不必,不必。” 她们二人的互动在非帝族中人来看,无非是默剧,而在望舒与蚩尤看来,里头可探究的事情可就多了,只是月神殿下性子寡淡,想着既然父君用了秘传音,便是不想让她们听见,也就不多做追究,蚩尤虽好奇,可他却与月神殿下相反的是个粗心大意之人,见曦和收了五份请帖平安无事的走回来,也不深究天帝对自己侄女说了什么。 见得被拦在外头的五人有了请帖,那拦住她们的两位神兵也不好说什么,在言官得意地不行的眼神下,憋屈着放了行。 至于将请帖与了女儿的天帝,带着八位神君老神在在地往那两位神兵面前一站,虽然口上说天帝来了也不允放行,但那不过是托词罢了,见了天帝,连新登位的神帝都得弯腰行礼,他们哪敢造次,意思意思收了剩余的三份请帖便将人放了进去。 隔了七百多年重回神界,言官激动地不行,进了限门便得了自由的小鸟一样,这里跑跑那里走走,偶然撞到了来赴会的人,她眉毛一皱说句“对不住”,人家还未反应过来,她脚下打滑一溜烟跑了,让别人连生气的时间都没有。 与她一同过来的几位神君,不是懒得管就是笑着看她胡闹,这般宠孩子一样放纵的下场,就是她在通往金谷园的厅道上,一不小心撞到了人家的怀里。 “对不住,对不住。”连连说着抱歉的话,言官滑泥鳅一样用这七百多年来宿官教她的功法左蹿右跳的想溜,谁知被她撞到的人铜墙铁壁一般,身上虽有清淡的香气,她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钳制,一来二去的,她急了,抬头正要大叫是谁,却被入目女子的美貌震住了,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她身后传来月神殿下清清泠泠却暗含惊讶的声音,“明音?” 140.第 140 章 道义广生,这三十三重天,九十九层地,虽分划为六界,却又另有两类不属这范畴内,一类是不为天地承认的妖魔界混种,还有一类,便是西方雷音菩提树下修佛而成的佛修。 凡间得佛道共同庇佑,才有个加礼的三教并存之念,其实佛念清修听梵音,性随仁善,并无自存一界想法,六界中这才不含佛界,而事实上,虽没有佛界这一说法,平常的六界人,也并不敢轻易招惹佛修之人,也是默认佛修属佛界这一界向的。 成道艰难,成佛更不易,修得十位神君才能得一位佛爷,凤毛麟角,更显出修佛之人实力深不可测,是以,六界中又有“宁拆神君十座庙,不灭佛祖一柱香”的说法。 远远见得言官撞到一位佛修,她身后四位神君看得心惊,一齐走上前来欲给她解围,待走近时,月神殿下看着那佛修女子出尘熟悉的脸,却惊讶地喊出了声,不为别的,那正是她在碧朔清谷修道时偶遇认得的友人,也是她哥哥在看见她情劫不得过时寻她过来助她的恩人。 听得是月神殿下的声音,紧紧钳制住怀里言官的女子也抬起了头,对过来的四位神君淡淡一笑,让人有瞬间风淡云轻之感,“舒儿,你也来了。” “明音,你怎么过来了?” 真实见得她在自己眼前站着,月神殿下还是有些无可置信,明音向来不喜搅和进六界俗事中,如何今日竟然在神帝寿时见到了她,她并不似会为了与神界交好而过来祝寿的人。 “今日六界盛会,神帝邀祖师过来凑个热闹,祖师身子不爽利,便由明音代劳。” 说着话,她松开了怀里人,对立在月神身旁的宿官淡淡笑了笑,将自己怀里看美人看呆掉的言官推到她面前,道,“这孩子虽神识不全,心地却善,宿官大人需好生看管着,若稍稍掉以轻心,怕是白费了颗无暇的玲珑心。” 宿官不置可否,拉过来眼睛还在直直往美人那边看的言官,向面容清雅的佛修淡淡点头,“教诲在心,不置相忘。” “这里人多嘴杂,殿下若是想叙旧,不妨等进了筵席,再好生说说。” 眼见得她们说话间,注意着她们的六界中人越来越多,曦和不得不上前轻声提醒着偶遇老友的月神殿下,眼神却往名唤明音的佛修身上瞥,“时候也不早了,若是迟了,筵席怕是早已开了。” 月神殿下轻轻点头,上前一步挎过友人的胳膊,笑了,“嗯,言之有理,既然遇上了,明音,你与我们一道过去吧。” 性子寡淡如自己师妹的月神殿下第一次这般热情,明音暗暗有些吃惊,仔细看看她眉宇间暗含的焦虑,再看看与她同行的那两位金甲卫士身上暗隐的战意,明音心里有些清楚了。 她是神帝请过来的,月神殿下这是忧心她助神帝,对付她们,将场面弄得不可收拾,不过说起来,她倒是第一次见性子寡淡的月神殿下对哪件事那么上心呢。 想想,她不禁莞尔,暗暗传音与抓住她手臂的月神殿下道,“舒儿,不必紧张,祖师派我过来送一份礼,届时我将礼物送达便会下人界,舒儿大可不必忧心。” 听闻,望舒一惊,“人界,你去人界做什么?” 拍拍她手背,明音望了望来往将喜悦摆在脸上的六界众生,轻叹口气,“尘归尘,土归土,因果之事,又岂是能轻易说通的。” 她眼神寂寥深远,望舒见状也不再多问,她们佛家之事,因果善恶循环向来复杂,不遑于统管六界众生之事,既然她不愿多说,便是不可于让自己知道,既不乐于让自己知道,她又如何再有询问的道理? 只笑了笑,道声“孤明白了”,便拉了她,一齐往金谷园走去。 身后,太阳神望着她们的背影,沉默皱眉,宿官拉着脑子还沉浸在方才那女子真美的情绪中醒不过来的言官,静静站着也不多言,倒是蚩尤受不住这等缄默气氛,看她们走出老远了,身边几人还没有动身意思,忍不住压低声音抱怨道,“那女人身上好大一股香味儿,冲得孤鼻子难受,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佛修诵经焚香,又受人界香火供奉,身上香味重些,不足为奇。” “原来如此。”蚩尤点头,对解了他疑惑的宿官与他静立的侄女慎重道,“她们走远了,咱们也走上去吧,今日是非成败,定要一举拿下,可不能毁在那忽然出现的女人身上。” 几人无声应和,放快脚步,不一会儿就追上了先行的两人,看模样,却是她们刻意在等他们的了。 “好了,”见他们追了上来,月神殿下银色眼眸暗垂,淡笑轻说道,“人齐了,走罢。” 金谷园修在了神帝宫内,金碧辉煌自不必多提,只是她们走时,路上遇着的青鸾彩凤,玄鹤锦鸡,翩翩飞舞仙鹤麒麟,馥馥纷香千样花,冉冉飘飞万朵云,一片祥瑞之景便是神界说不出的境地。 及到了一方玉龙翻腰流水拱桥,便远远望见一处金殿,被祥云笼着,金殿外头一池的碧玉莲花盛开怒放,芬芳馥郁,引得天上神鸟也沉醉一般,不断引吭。 她们来时已然是迟了,后来又耽误一段时候,那筵席里其实早已坐得七七八八,等她们到时,果真望见金殿上方,天帝与帝俊并桌而坐,底下一层席面满满当当地坐着天、神两界神君,下一席是仙界战战兢兢修仙之人,再下时却是些灵兽修炼而成的大妖,再往下时,却是没有别界人了。 虽说是尽邀六界,神君自恃身份,向来看不起妖魔界,鬼界与人界,如今帝俊能请过来几只灵妖,也算是向六界开说了他作为神帝的心胸。 下首正忙于献礼祝寿饮酒的人,忽然听得脚步声,警觉的转首一看,却是三位绝色女子领着三个托礼的金甲卫士,不由得停了手中物事,与身边同伴谈说起那三位美人的来头。 上头邀了佛界祖师过来吃素酒的帝俊,守着席面久久不见人过来,心中已然有些焦虑,不时注意着下方筵席动向,如今见得身上带有佛香的明音携手两位陌生的绝色女子过来,不禁心里有些置堵,只以为是佛祖看不起他,派了三位女徒前来,虽如此,为了客套,他还是笑着站起身来,对左手边恭坐的天帝道拱手,“陛下,佛界有贵客迎到,小侄先起身去迎,告辞片刻。” “神帝客气了。”笑着摇头,天帝向底下随意望了眼,忽然露出吃惊神色,指着底下已经到了金殿中首的三人对帝俊急切问道,“那中首站着的便是佛祖莲花座下首席高徒么?孤两千年前为天界战死神君祈福,广邀佛界祖师不来,不想神帝年纪轻轻,祖师竟肯给神帝这般大的面子,连自己座下首席弟子都叫过来了,孤真是……唉!” 月神殿下看自己父君在上首演戏演得逼真,忍俊不禁。 帝俊的神帝位得的名不正言不顺,偏偏他又想让六界中天帝与佛祖认同他的王位,这才借自己生诞为由,请了六界为寿,原本他对于佛祖没来很是怨愤,如今听得辈分比他高、权威比他重的天帝这般说,立时喜笑颜开,心情转换,也顾不得与天帝多说几句,便急急忙忙地起身下了金殿,到得明音面前,施了大礼,阴柔面孔上满是得色,“阁下远道而来,孤不胜惶恐,早已备好素酒,还望阁下给孤薄面,小饮几杯。” 明音听说,淡淡一笑,清风拂面一样清爽,“神帝不必客气,祖师只让小女子送寿礼,待送礼毕,便要回去听禅诵经了。” 话落,她侧身转首对身后托着漆盘的三位金甲卫士道,“你们,把祖师让带来的寿礼献给陛下。” “是。”低低应一声,三名卫士齐声应着,高举盛有六界殊宝的漆盘,走将向神帝。 帝俊能登上神帝,也是仰赖他心细如发,见走上来的金甲卫士,有一名腿脚发软,等于是被他身旁人拉拽着上前时,不觉有些轻视那卫士的威怒,只是碍于明音在场,没有发作出来,却是时刻注意着那软脚卫士,以防自己的寿礼被他摔了去。 不想他这般正中几人下怀,见得他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言官处,曦和与蚩尤暗地对望一眼,急走几步,手中神力倾出,太阳神锏与战神剑瞬间在手,全身神气暴涨,一齐攻向他。 与此同时,望舒与宿官一左一右远远跳开,同结咒印,神气喷出,网一样将他困在结界里头。 这事发生在顷刻之间,在场宾客尚不及反应,帝俊在两道神气攻来时已先一步跳开,只他虽敏捷,奈何躲得了一躲不了二,虽避过了急攻过来的神气,曦和挥过来的太阳神锏却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右肩之上,将他打得腿脚一软,跪在地上,急急召出来的长剑也掉落在地,发出当啷一声的声响。 血气上涌,帝俊望着自己眼前的两名金甲卫士,冷眼咬牙道,“蚩尤,曦和。” 幻术消去,他面前果然现出了太阳神曦和与战神蚩尤的冷淡面容。 “呵,孤找了你们七百多年,没成想,你们竟然还活着,还敢回来神界!” “托你的福,孤与九叔一时还死不了。” 收了手上太阳神锏,曦和淡淡抬眸,金色的瞳孔里一片阴寒,倒映着帝俊阴柔愤恨的脸,“只是,你今日是死是活,却由不得你了。” 141.第 141 章 心念着恨之入骨七百多年的人现身在自己面前,饶是素来冷静的曦和,骨子里头的嗜血也不觉被激了出来,金色双眸圆睁,紧捏着太阳神锏的手青筋暴出,一想起神灭的父君,便恨不得将眼前人啖碎了。 见她这般恼怒,帝俊却是轻飘飘地笑了,“王姐,气多伤身,七百多年不见自己亲弟弟,怎么见了面,便要将亲弟弟置于死地呢。” 他说话时,却转身望向了自己身后,天帝与来赴宴宾客的方向,高声叫道,“诸位看着,孤面前便是两千年前挑起天界神界大乱、便是七百多年前灭杀父君,便是害得天界众多神君身殒的神界太阳神,曦和!这般大奸大恶之人,竟敢公然现身在我神界帝宫中,诸位,此时不拿起你们手中的法器为孤、为神界除异端,又等到什么时候?!” 在曦和与蚩尤动手时,天帝便施了定身神咒,一阵红光覆盖将在场的宾客行为制住了,此时听得帝俊呼唤,只能眼珠子转一转,表达自己爱莫能助的心情。 天帝自己则悠悠闲地在上首喝着琼花酿酒,没听见帝俊的呼救声一般,而帝俊期望最高的,从佛界过来的明音,却是一早拉了神力低微的言官,避在一边,看着他狼狈跪坐在地上,神情淡淡,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帝俊被困在了结界中,眼见得这满大殿的人,竟无一人出手相救,不由得心里慌乱起来,口中大叫着,“神兵,神兵!” 竟是欲唤出镇守神界的十万神兵过来救驾了。 “别喊了,白费力气。” 将手中长剑往金殿地上一/插,蚩尤拍拍自己的战袍,席地而坐,冷笑着看着暗算自己的侄儿,“你那十万神兵真是窝囊,九极之渊那种地方,都出不来,当真是愚蠢至极。” “你……你……” 此时才意识到不对劲,自他入席以来,并未见到一位承侍在侧的神兵,帝俊神情一暗,望着曦和冷道,“孤的神兵,被你如何了?” “放心,他们很好,等你灭了神迹,他们回神界时,还是风光无两的神兵。” 淡淡笑着,蚩尤拿起长剑往空中一挥,一道水帘现了出来,帝俊关心不已神兵的景况便从那水帘里看个分明。 只见寒气森森的九极之渊,密密麻麻的排列着因为神力耗尽而冻得瑟瑟发抖,着盔甲的神兵,他们抖作一团,抱在一处,互相取暖,武器被丢在了一边,完全丢了作为神兵该有的气度。 见状,帝俊觉得,胸口一阵气血上涌,险些没背过气去,“神界的神兵,怎会变做这个模样?!” “怎么会?帝俊,九叔以前有没有教过你,一物降一物这个道理?这些神兵是厉害,可你也不看看训练他们成气候的人是谁!还有……” 冷笑着说话,蚩尤将战袍凌空一舞,藏在他乾坤衣里,曦和从凝月山收取的一帮子妖魔卿臣便叽叽喳喳地充盈了整个金殿。 “你以为,孤与曦儿这七百多年,当着是只顾着避祸,甘心尊奉你这作奸犯科弑父杀君之人为神界新帝么?” 修神时,多数修成了神君,还有些到了关卡时候不慎因为些许事动了道心,修得神骨不正,神气不稳的,到了神界,便只得与他当个神兵,那动摇他道心的便成了他修神时一辈子的魔障。 蚩尤训练神兵已有千年,且过目不忘,每一位神兵飞升为神时,都是要从他手里过历的,所以,他清楚的知道每一位神兵的弱点,神兵十万,动摇道心的理由无非那几种,曦和想的巧,在凝月山六界之壤,她虽只收了七百二十一人当做郡相卿臣,收的却都是些身上有绝技,可以攻破那些神兵心防的。 虽人数稀少,用幻术一化为三,三化成百,百成千,也就能让那些神兵无心恋战,狼狈的被赶到九极之渊那处极寒之地了。 大殿上可以为援的人一个没有,帝俊也认清了事实,不作徒劳的挣扎,跪坐于地,大笑着望向曦和,“好好好,曦和,这一局,孤承认是你赢了,但你以为孤就这样败了么,你太天真,孤告诉你,孤一辈子都不会承认,孤输给了你!” 话落,他抓起地下长剑便往自己颈边送,一旁默默观战的明音见状,忙急叫道,“太阳神殿下,快拦住他!” 曦和闻言皱眉,想想幼时仅存的姐弟情谊,点点头飞身便要用太阳神锏打掉他手中飞剑,不想已然迟了,长剑锋利,削铁如泥,且是神界刻有结界的神剑,搁在脖颈上,一瞬间便要了他的命,灭了他的神迹。 “糟糕!” 鲜血喷溅出来,帝俊的身子倒了下去,在场所有人都始料不及,明音却是心弦拨乱,丢下看愣了的言官,冲上去自怀中拿出赴宴前祖师赠与她的紫金降魔钵高举起来便要将帝俊神魂收去,不料紫金钵扣下,收回时,里头却是空空如也。 明音一愣,待在原地,半晌,叹口气,“罢,罢,罢。该来的总会来,祸事,总也躲不过的。” 她喃喃地说些佛家禅语,曦和听得不明,看着帝俊倒下还痉挛扭曲着的身体,不禁心有所叹,眉间笼上丝丝郁气,金色眼眸中波流暗涌。 到底是流有相同的骨血,他这样散了神迹,她看了还是有些不忍心。 这发生在转瞬之间的事情看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一时金殿上鸦雀无声,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收了结界,望舒走过来,见太阳神殿下盯着自己亲弟弟的尸体若有所思,知道她心意,无声地站至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 七百多年的筹备,这样轻易便得偿所愿,除了她们计划得当外,恐怕最大的,还是要得益于人助。 好好的为神帝祝寿的筵席竟成了目睹神界帝族内斗的场景,来宾惊讶得面面相觑,上首高坐的天帝终于喝够了酒,放下酒杯,笑着与殿下众人道,“诸位也见了,神帝薨灭,这神界不可一日无主,太阳神殿下名威并重,又是炎帝剩下唯一的子嗣,这神帝位,可是实至名归啊。” 宾客也不是傻的,见了方才那场内斗,隐隐也看出几分端倪,能继承帝位的只有曦和与蚩尤,但蚩尤身上煞气太重,又是战神,惧怕他当神帝后会随意挑起六界战事,见得天帝提议,他们毫不犹豫地附和道,“太阳神殿下做神帝确是实至名归。” 叽叽喳喳地一同说着这些话,金殿里霎时变得吵闹起来,着几名灵妖处理了帝俊的尸身,蚩尤拉着曦和,手中持了杯酒,举杯敬了天帝,又向底下人一一致意,不一会儿,筵席的气氛又被重新点燃,曦和的那七百二十一名妖魔精怪卿臣也加入进来,底下美酒佳肴,金盘玉莼,一齐饮酒作乐,热闹非凡。 蚩尤喝酒喝得高兴,嫌弃天帝与曦和一杯一杯地饮太过小气,早已不耐烦地抱了一坛酒下去与那些妖魔喝成一团,见得叔叔这般,曦和淡淡一笑,低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孤帮你,是因为舒儿想帮你,这一点,你切莫忘了。” 倒酒的手一顿,曦和望向正在说话的天帝,他正面目慈祥地看着与宿官、明音闲聊的月神殿下,带着作为父亲的爱。 曦和淡淡回,“孤不会忘。” 天帝笑了笑,“嗯,那就好。” 望着相交千年的好友,月神殿下颇有些不舍,“明音,你真的要去人界么?” “是,这里间事情已了,也算是偿了份因,舒儿还记得你我初识时,我告诉过你,你与我的师妹有些相像么?现下,我便要去收那份果了。” 闻言,月神殿下一阵惊讶,“原来,你真的有师妹在人界。” “佛家不打诳语,怎么,舒儿你先前竟不信么?” 望舒面上一红,尴尬道,“你那时忽然闯进碧朔清谷,孤还以为,你是为了编个借口,让孤莫要追究呢。” 明音对于这样的揣测轻置一笑,端起杯酒,双眸澄明,对自己的挚友道,“这杯临行酒,我先干为敬。” 虽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自己相交千余年的友人要走,且一时半会还不能到碧朔清谷与她论道,望舒还是有些伤感,阑珊地也端起酒杯,叹息,抬头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前途路远,愿君诸事平顺。” “这些话,埋入心里便可。” 笑了笑,明音放下酒杯,“承君吉言。” 和风吹汤谷,绿树荫谷园。 神界新任神帝登位两月后,便派使臣与天界帝族结亲,天帝欣然应允,在六界中人翘首以盼是神帝嫁入天界,还是天界太子入赘神界时,却传出来神帝将迎娶天界帝君女儿,朔月神君的消息,不禁令六界哗然。 再一次走在汤谷金光璀璨绵延冗长的石阶上,言官百感交集,不由得大声感叹,“啊,想当初……” 她身旁一同行走送神界成亲礼服的神官闻言,额头冒黑线,“少说些话吧,言官小神,自从我们踏上这石阶,你已经感叹了不下百次了。” “唉,你们知道什么,当初我刚过来时,陛下还是殿下,如今陛下登位也两月了,当真是世事无常。” 她正感叹唏嘘,汤谷边一道祥云忽降,落在她面前时化作一个身材高大生得可怖手握重剑的男子,拦住她的去路,怒目道,“你这小神,怎的这般慢,孤与曦儿在汤谷太阳神殿等你们半天了!” 其余神官见了蚩尤,不禁战战兢兢腿脚麻软说不出话来,言官却不怕他,瘪着嘴,道,“那是殿下太快,小神不过是个小神官,哪里及得上殿下?” 蚩尤听了,怒极反笑,“你这伶牙俐齿的小神,孤……” “总算是赶上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蚩尤惊讶的转身,却望见了神色匆匆赶过来的宿官。 看见她,言官一阵兴高采烈,蹦蹦跳跳连忙迎上去,笑道,“宿官姐姐,你怎么来了?” 蚩尤也好奇,“宿官大人不是操持迎送天界宾客的么?” “那些先不着急,给,把这个与神帝陛下送过去。” 淡淡一笑,宿官自袖中掏出一面彩绘铜镜,递与言官,“成亲用的东西,先不着急,将这个送与陛下,便可。” 接过铜镜,言官忽然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仔细一想,天啊,那不就是帝俊殿下骗她去送系统游戏与殿下时的场景么? 望着宿官脸上淡淡的微笑,言官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凉。 不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吧? 言官到得汤谷时,曦和正全神贯注地翻着神界史册,听见刻意屏住的呼吸声,不由得蹙起眉尖,“小神,做什么装神弄鬼的。” 言官一惊,立刻摆上泫然欲泣的脸,“陛下您怎么知道是小神的?” 这神界中,能够出入孤的汤谷,还怕成这幅模样的,除了你,还有谁? 不欲多作解释,曦和把手中史书一合,见她手中空无一物,不由得挑眉,“孤成亲用的衣物呢?” “嗯……宿官姐姐说那些不用着急,让小神把这个先交给陛下。” 战兢说着话,言官将那面铜镜拿了出来,听见是宿官的主意,曦和也不多问,使神力将那铜镜摄过来,淡淡点头,“孤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言官忙不迭点头,“是。” 曦和一见,哑然失笑,她便有那么可怖,让这小神怕成这幅模样么? 铜镜背面是五色神丝彩绘镶有碧玉宝珠,正面来看就是普通铜镜,并无多大妙处,曦和也没放在心上,把玩两下便要放到青玉案上去。 不妨那铜镜却有了灵性一般,忽然飞离她的掌心,在空中越变越大,不多时变做一面穿衣镜大小的光滑水镜,直直地立在了离她一尺的地方,镜面泛着波纹时,铮铮地还带有清泠的声响。 这镜子颇像父君曾与她提过的观尘镜,不过那镜子不是失落在三十三重天外了么?如何如今又出现在宿官手上,且能被她送到这里来? 她疑思满腹,不由得走近那镜子,想要一探究竟,谁知,待她真实走近,那观尘镜里忽然一阵刺眼银光放出,激得她不自主抬袖遮面。 感觉刺眼银光慢慢暗下来,终至消散了去,曦和才慢慢放下遮眼的衣袖,为防那水镜中出现什么害人的妖魔,手中紧握太阳神锏,警惕地往那边望。 那水镜外的银光虽逝,里面波纹却是越涌越多,喷涌而出的云海一样,随着波纹不断从里头涌出来,水镜里面的涌现的画面却是越来越清晰。 她游戏中攻略过的每一世画面碎片一点一滴的浮现在水镜里头,最后定格在她扮演游戏中人物死时,望舒扮演角色流泪的镜头,每一帧,每一画,都清清楚楚地在那水镜里头显现出来,七个世界,无一遗漏。 今时不同往日,若往常她望见了这样的画面,不过淡淡瞥一眼而后忘却,可在她与望舒一齐在凝月山里头度了七百多年,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一时间望见这般触动人心的画面,免不了心头作梗,抑堵于心。 太阳神锏收了回去,水镜里头画面还在继续,她金色眼眸微动,望着里头人熟悉的面容,不由得伸出手想要触碰上去。 指尖方碰到那水镜边沿,里面的画面断了线一样飞快旋转,最后竟拼接化成了每一世望舒扮演角色穿着大红喜服的场景,曦和愈发惊讶,指尖继续往前时,那水镜里头又发散出一道耀眼红光。 如前次一般,她闭了眼,睁开时,却发觉自己的太阳神殿被那红光一照,满殿金红,省去了她遣人装饰新房的麻烦不说,她的神帝玄服,也变成了成亲时的喜服。 那水镜里头七世里穿着喜服的人,也拼接转化,最后竟合成穿了天界喜服静静站在水镜里头的月神殿下,淡淡微笑着,自那水镜里头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曦和早已看得愣住,见她出来时,才有了些许反应,指着水镜,颇为一本正经地问,“你从那里头出来,且与月神殿下一个模样,你到底是什么妖魔?” 闻言,望舒淡淡一笑,展开自己的喜袍,低头看了眼,回她,“孤以这个方式出来与陛下成亲,可比你正儿八经的派人抬了轿子去天界求亲来得好。” “殿下平常做事,不是最喜一板一眼,拘泥小节么?” “所以才不喜欢那样正经啊。”望舒笑,道,“陛下手上的红线三百年前早就与孤的结上了,陛下可知道?” 成亲,凡人也好,神君也罢,一生一次刻骨铭心足够,正因为太稀罕,所以她才想着在这时做些不一样的事,让成亲这一天变得非凡起来。 她性子寡淡,曦和也不像是能主动说出来的人,极平常的一件事,她们兜兜转转,竟费了那般长的时间才到了渡桥终点,想想,也是不易。 若不是宿官告知她,她最后一世情劫,已然化成红线将她与曦和绑在了一处,渡劫其实就是与她在一处,恐怕她们二人,还有极长的路要走。 “既如此……”曦和沉吟笑笑,走近她,双手按在她肩上,“殿下可曾记得,问孤的问题?” 沉浸在感叹中,望舒有些恍神,忽然听她这般问,不由得顺口回道,“什么问题?” “孤与殿下的肉,哪个更可口的问题。” 话落,她一把抱起她,在她未及反应时,双双摔在她身后的帝床上。 “既然不要正经的成亲礼仪,那咱们就直接最后一步吧。” 听说,月神殿下忽然严肃起来,一手撑着她,一手护住自己衣裳,道,“孤觉得,还是陛下肉味鲜美些。” 知道她的潜台词是何意义,曦和淡笑,“还是殿下的好。” “……既然都不知道,不如来一决胜负吧!” 难得她兴致这样高,曦和也不忍拂意,笑着应允,“好。” 太阳神殿里,金色光与银色光芒胶着,映着汤谷里头梓树桐青,姹紫嫣红,异常好看,在一棵蓬着蘑菇树冠的梧桐树下,蚩尤摆了酒菜拿着从人界买回来的骰子,兴致勃勃地拉着言官便要竞猜,“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小神,你猜猜看,到底她们哪个在上哪个在下?” 言官被这个问题羞得满面通红,不自主过去找正坐在树下望着缤纷落下梧桐叶,淡然喝酒的宿官评理,“宿官姐姐,你看看战神大人,又来欺负我!” “嘿,你这个小神,孤好心好意邀你吃酒席,你竟然还来污蔑孤!” “难道不是啊,战神大人你自己脑子里头都是酒色,还过来荼毒我,我修神才一千多年,还不知人事呢好不好!” “哼,你这小神满嘴胡说八道什么,孤哪里满脑酒色了?” “你就是!” “孤哪里有?!” …… 叽叽喳喳的争吵声在她耳内不绝,远处神殿内,金色光华终于将银色光芒包裹着压了下去,望见又一棵金色梧桐叶飘落,宿官淡笑着又饮了口清香涩然的酒。 天界与神界,终于太平了。 这一场以阴谋开首的游戏,也终于迎来了完满的结局。 当然,若不算上天界那些急忙寻找朔月神君去穿喜服,也不算上因为与帝俊的事,被天帝惩罚,替自己难得任性一次的妹妹,周旋在祝贺宾客之间狼狈收尾的少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