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是陌路》 第二章 棋逢对手 大厅里,挂号处的两名护士瞪大双眼望向宁庭前的身影,惊呼好帅。挂号的人不耐烦的敲打台面,“还挂号么?”“挂。”护士不死心的多看了两眼。 穿梭大厅里的护士,端着药盘,刚才还脚下生风,一见到宁庭前,腿上不听使唤的转向宁庭前所在的方向,撞过去。你以为,电视剧的桥段真的会发生?护士脚下不稳,药盘向上抛出,然后宁庭前一手托住腰,一手稳稳端住药盘,从小两人擦出爱的火花。 的确,护士撞了过去,可惜晚一步,宁庭前已经远离可以英雄救美的绝佳距离,但是吴管家没有啊,护士希望上演的剧情,吴管家做了,一个没落。 护士闭着眼享受躺在怀里的温度,心口扑通扑通。 “走路小心点。”吴管家说。 声音不太对,怎么那么老。护士眯着眼,瞥见吴管家布满皱纹的脸,啊的一声。抢过药盘,急急忙忙走掉,身旁的其他护士看热闹的笑着。 “没脸了,没脸了,不活了。”护士拍打那几位笑成一团的护士,低着头跑的无影无踪。 “吴管家。”宁庭前发现吴管家没有跟上来,轻声喊道。 “少爷。”吴管家再次跟上宁庭前,一路上到二楼的手术室。医生摘下口罩对护士说:“通知宁掌家了么?” “通知了,应该快到了吧。”护士一边核对药物一边说。 “秦医生,发生什么事?”宁庭前适时的走进来。 “家属不同意开刀手术,怎么劝也不听,还打伤苏医生和两名护士。”秦医生叹口气说道。 “什么病?” “普通的阑尾炎,就是发病急了些,并无大碍。” “病人家属呢?” “里面。我怕再伤到其他人,把门锁了。” “带我去看看。” 宁庭前创立医院,治病救人无数,今日居然有人敢打伤医院的人,他绝不姑息。秦医生指着最里面的二号手术室,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 宁庭前对着吴管家点点头,吴管家上前一步打开门栓。 屋里陪护椅上坐着一位老女人,身穿大红色长襟短裙,脸上皱纹挤在一起,说不出的难看。最要命的,脖子上挂了五串珠子,有玛瑙、翡翠、红宝石、珍珠、猫眼石,搭配在一起,只能用诡异来形容。双手干瘪,染着绿色的指甲油,十根手指带了足足有二十个戒指。 大家族的少爷气质就是不一样,就算难看到惨不忍睹,还是能满面笑意的客套上几句。“不知,您怎么称呼?”宁庭前眼皮向上一挑,嘴角挂笑。 老女人拿出别在前襟的丝绢在眼角上蹭了蹭,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是在装柔弱。可惜,一身跟炸了毛的鹦鹉似的装扮,配上矫揉造作的动作,没有书香门第的风范,更多的是恶心。 老女人咳嗽两声,学着淑女说话:“我是魏家掌家人,魏姚氏。那个是我儿子魏无那。”她指着病床上躺着浑身发抖嚷嚷疼的男人。 真是冤家路窄,对方竟是宁芙萦的婆婆,那边婚书还没递,这边先打了照面。爹娘去世后,他几次上门造访,都被拦在门外,对魏家并无好感。可惜,婚约早已定下,他从小不敢忤逆爹娘,更不敢与宁家家规负隅顽抗。 “伯母,不同意手术,你可以带他走,何必打伤我的人。”宁庭前终究败给儒雅,连替自己人出头,都能说的宛如吟曲。 “你的人?”魏无那是被四十三军区的人送来的医院,她接到通知后,着急看儿子,确实没注意到是宁家医院。即便这样,她也不会低下高傲的头,败下阵来。 “伯母,您不会没看到宁家医院四个大字吧。”宁庭前再是儒雅文人,再不计较前嫌,被人踩在脚下,一而再,再而三的蹬鼻子上脸,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宁云闲不愿意他的宝贝女儿宁芙萦嫁给我儿子。正巧赶上我儿子肚子疼,送到你嘴边,你指使姓苏的王八蛋划开我儿子的肚子,我儿子死了,你妹妹自是不用嫁了。不过,我告诉你,别说宁云闲死了,就是我儿子死了,宁芙萦也得过来给我儿子守一辈子的活寡。”魏姚氏身上五串珠子交向碰撞,声音难听的刺耳,说的话更不是人话。 “所以你打伤我的人?”宁庭前挑起眉毛,极力克制想打人的念头。 “谁要弄死我儿子,我就弄死他。”魏姚氏咧着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眼睛用力的瞪着,脖颈前倾,弓着身体,双手做出掐的动作。 魏姚氏整个人陷入癫狂,乱喊乱叫。魏无那一遍遍喊着母亲,无济于事。 “吴管家,通知秦医生立刻手术。再找几个有力气的人,把魏姚氏送去精神科。注意安。”宁庭前最终还是心软,她毕竟是宁芙萦的婆婆。 一位小军官拿着缴费单回到手术室,看到宁庭前生死不惧的出现在案发现场,佩服的说道:“手续办好了,恩?你是?” “在下宁家医院掌家人宁庭前。”宁庭前不大主动与人触碰,眼前的人军装加身,配枪在腰侧,想了想还是伸出了手。 小军官哦了一句,同宁庭前握了握手。 吴管家带着秦医生,几名护士和两名壮汉回到手术室,强行被打镇定剂的魏姚氏躺在担架上,这分量,小有力气的人真未准抬得动,幸好,吴管家带的壮汉加在一起,足足有四百斤。 手术室红灯亮起,秦医生和几名护士在里面忙着切阑尾。 手术室外,宁庭前抽出手帕擦了擦手,做出请的动作,对小军官说:“我们去楼上房间谈。” 小军官曾经患有自闭症,人聪明只是不爱与人交谈。每句话超过十个字,准结结巴巴的连整屁也放不出。最喜欢宁庭前这种命令式口吻,他只需要点头摇头即可,完不需要组织语言,反正不擅长,组织成什么样子,人类能不能听懂都未可知。 小军官点点头,屁颠屁颠的跟着宁庭前走到顶楼的房间。 “请坐。”宁庭前没有指明要小军官坐哪里,而是转身去洗手池用消毒水再洗了遍手。 宁庭前谦和的态度,让小军官稍稍放松些。小军官听话的坐在“木桩”上,因为离他最近。 咔嚓,马凳四条腿均匀向四面断裂,小军官直接扑向大地,四仰八叉,摔出了王八的既视感。 宁庭前蹙眉,刚刚洗过的手怕是等下又要重新洗。伸出手扶起小军官,掸了掸他身上的木屑,关切的问道:“摔伤没?” 小军官单纯的以为一进门坐坏了主人的凳子,于情于理说不过去,急的都快哭了。他想说不疼,需要赔多少钱?他可以赔。结果,话到嘴边,惊天大逆转的变成:“不赔……需要疼……不对……他疼……不对……钱。”完蛋,他说的是些什么,懊恼的低下头,等着对方劈头盖脸一顿骂,万一直接打他一顿,他也觉得好过让他开口说句完整的话。 宁庭前瞥见门外夏师傅的身影说:“夏师傅,正巧,您帮我收下地上的碎木头,拿出去扔掉,记得,别划伤手。” 夏师傅是宁家医院的老卫生工,憨厚老实,听到宁庭前如同叮嘱自家长辈一样的叮嘱自己,浑身充满干劲,三下五除二收拾利落,连个渣也不剩。 为什么不怪他?小军官更忐忑不安,大脑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难道要折磨他,比教官还狠的折磨死他。 “宁大少爷,听说您屈尊医院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赵天泽大步流星的赶来办公室。 赵天泽是宁家医院外科医生,同时也是宁家自家的专属医生,也是宁庭前的启蒙老师,宁庭前能够短时间掌握西医,靠他闲暇之余的引导。 夏师傅点头哈腰说句:赵大夫。然后急匆匆的带着碎木条消失在走廊拐弯处。 赵天泽一进门就眼尖的瞥见夏师傅簸箕里的木条,又瞥见低着头不说话的小军官,夹枪带棒的捉弄道:“宁少爷,谁敢把回龙雕纹玉马凳弄成这样,您不心疼?” 突然电话声响,宁庭前瞥了一眼赵天泽,转身去接电话。 “什……雕?”小军官支支吾吾道。 赵天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到了神雕,反复确认自己刚才的话里没提过杨过啊,最终归结到刚才说了个龙字。 “不是神雕,是回龙雕纹玉马凳。”赵天泽继续戏耍。 小军官不认为自己说过神雕,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面壮的像堵墙的人会说出神雕二字。反正不管什么话,到了他这,自动屏蔽掉,忽略前面的所有字节,只剩最后一个字:“凳……” 赵天泽原本想坑一把小军官,没成想,把自己坑了。愣是逼自己从发音不清楚的单字里猜出,小军官大概想问什么是回龙雕纹玉马凳。 赵天泽楞充大尾巴狼,当起科普老师:“相传夏朝最后一个皇帝桀,生性残暴,坑杀忠良。他活着的时候,命令大臣为他建造一座大墓,格局和王宫一样。要求在他死后,王宫里所有的东西,包括妃子,都要随他一同下葬。夏朝的附属国商族族领听从伊尹和仲虺的建议,故意不进献工程所需的木材和银两,桀勃然大怒,认为使臣无能,于是砍下使臣的头颅挂在宫墙上,当时就有很多人反了。一时孤立无援的桀,被赶来的商族族领一刀挑了脑袋,血流了三天三夜,才咽了气。后来听说,桀有个妃子,对他情深义重,半夜偷偷把使臣的身体和他的身体互换,带回乡下,寻一处幽静的地方,连同身上带的两件宝贝,给桀殉了葬。” “好感人。”小军官哭了出来,然后用衣袖擦了擦鼻涕。 “是啊,问世间其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赵天泽颇有诗情画意的拽了句文词。 “后来呢?”小军官沉浸在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里,继续问着。 第四章 出现 “魏无那的手术很顺利。”宁庭前从门外边走边说。 等的时间太久,明文歪在沙发上睡死过去。常年的训练导致他极度睡眠不足,宁庭前叫了几次也没叫醒,索性,坐在一旁等他睡醒。 不知睡了多久,明文揉揉眼,发现太阳都下山了,啊的一声弹起上半身。 宁庭前合上书,温柔的说:“醒了?” “人……完蛋了……完蛋了。”明文慌乱的眼神,暴露内心的紧张。 “军区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人最晚明天送到,你不必担心。要不要再睡会?”宁庭前端起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水递给明文,他年龄不大,照顾起人来,显得老成熟练。 “谢谢,宁……少爷。”基本的礼貌,明文还是懂得,不管宁庭前什么身份,直呼姓名总是不太妥当。思来想去,好像叫少爷不算错。 “你不是宁家的下人,直呼我庭前或者宁掌家都行。”宁庭前将书放到桌子上。 恩……明文顺坡下驴,多睡一会是一会。 看着明文出溜的身体,宁庭前站起身,对明文说:“睡这边会着凉,楼下有休息室,我带你过去。” 只要能多睡,就是让他睡停尸间都行。明文左摇右晃的跟在宁庭前身后,从楼上到楼下,再到休息室,最后被靠墙角的床吸引过去,手脚并用爬上床,拉过被子盖到脸上。 一瞬间,宁庭前错把明文看成宁皆是,安安稳稳的躺在拥有阳光的屋子里入睡。 “吴管家,你留下,等他明天醒了通知我。”宁庭前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知晓吴管家来找他了。 吴管家刚确认过魏姚氏情况,打听出宁庭前在休息室,脚还没稳住,指令劈头盖脸砸下来。“少爷,您呢?” “苏医生和受伤的护士在哪?”宁庭前对吴管家的问话充耳不闻,更多的是他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自己。 “各自送回家了。”吴管家知道宁庭前早晚会问,所以,提早询问过秦医生。 “魏姚氏情况怎么样?”宁庭前虽然对魏姚氏印象不好,可她终归是宁芙萦未来的婆婆。魏无那是军人,婚姻不仅仅局限在父母之命,还要有部队上的文件。也正因为如此,宁芙萦要等部队的文件下来,才能正式成为魏家的媳妇,在此之前,宁芙萦是不准私自婚配的。 “魏姚氏可能是因为魏莫道自杀受了刺激,神经的确有些不正常。不过上午的镇定剂药效没过,现在睡着。”吴管家机械式的将问来的情报回复给宁庭前。 “明早安排医院这边和军区医院做好对接的工作,魏无那是军人,须回军区医院养病。顺便带句话:如果军区药品不够,宁家医院无条件供应。再联系下魏家其他长辈或者主事的人,定个饭局,把魏姚氏的情况说下,后期治疗也需要家属配合。今天下午你去买些水果点心,陪我去趟苏医生和受伤的护士家里。”宁庭前偷不得半分清闲的开始安排转天的任务。 很多时候,他恨不得长睡不起,但望着宁家上下三十几口等着吃饭的丫鬟护卫,他不得不强打精神去面对每天处理不完的事情。 吴管家有些心疼,劝阻道:“少爷,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呢。” 宁庭前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讨厌应酬,因为他必须迎刃有余的处理每场夹枪带棒,不好好说话,不好好吃饭的酒局,每一次应酬如同抽筋扒皮,如坐针毡,他还要笑的说好。他也讨厌照顾别人,明明自己才十五岁,感觉活的比吴管家岁数都大。他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字字珠玑,能猜到对方内心想什么,可谁又真正了解过他。 宁庭前叹了口气:“这里辛苦你了。” 司机老孟坐在驾驶室里昏昏欲睡,瞥见宁庭前走出医院后,赶紧拉开车门。 老孟重新坐回驾驶室问:“少爷,回府吗?” “回去。”宁庭前坐在后座,闭目养神。自从他掌家以来,良好的休息成了他遥不可及的梦想,他常常是一夜无眠或者噩梦惊醒。 宁家大门外,两旁的护卫大喊:少爷,回来了。 门里几名路过的丫鬟,赶紧站住身,低下头:“少爷,回来了。” 宁庭前嗯了一句,往书房走去。他的卧室和书房相连,以前看书到半夜,经常就是睡在书房。吴管家心疼他,这才在卧室旁边打出隔断,将书房搬到这里,方便他取阅,也方便他休息。 宁庭前从书架上取出《本草图经》,翻阅起来。 “少爷,少爷……”护卫急促的喊声夹杂震耳欲聋的砸门声。 虽说宁庭前是养子,但是过世的宁云闲身上的儒雅和君子风范分毫不差的统统灌输给了他。面对快要散架的门,他依旧云淡风轻,依旧不慌不乱。 宁庭前打开门,护卫猝不及防的向里扑过来。宁庭前微微转身,躲过了护卫的熊抱。护卫双臂在空中甩了几圈,总算站稳了身形。 宁庭前将拿着书的手背在身后,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护卫指着大门的方向,气喘吁吁的说:“门……门口有死人……” 宁庭前躲开堵在门口的护卫,从身旁狭小的缝隙中钻了出去。可见他常年劳累加上营养不良,身形薄如纸。 宁庭前优雅的走到大门口,并没有见到护卫口中的死人。遂问另一个护卫:“刚才是否出现死人?” 这话问的不大对,有死人,那应该看见尸体,现在宁家大门口除了一个护卫和他,并没看见尸体。没有死人,那护卫为何谎报,总不能是怕宁家掌家人独自在卧室,过来戏耍他的吧。 另一护卫竟听懂宁庭前的问话:“少爷,刚才来一人浑身是血,走路不稳,摇摇晃晃到了这里,咣当,倒在了这里,我一摸不喘气了,所以赶紧去通报少爷,我留下看着那人。谁知,谁知,就刚才,那人站了起来,走了。” 宁庭前又问:“那人往哪里走了?”他本不用管闲事,只是白日里,平白宁府门口倒下一人,他总要查清楚。 护卫指着护城河的方向说:“那边。” 宁庭前叫上六名护卫,往护城河的方向找去。“你二人从这边找。”宁庭前指着东边的方向。“你二人从这边找。”宁庭前又指着西边的方向。“你二人跟着我,从北边找。记住,浑身是血或者行动不便,受重伤的人,切不可找错。” “是。”六名护卫齐声喊道。 最终,在西边一处桥下找到了被挂在桥墩上的可疑人。宁庭前跟着护卫来到发现的地方,此时,可疑人已经被拖上岸,由于呛水的缘故陷入昏迷,衣衫破烂不堪,脸上开始浮肿。宁庭前蹲下身,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粗略检查了下可疑人的伤口,烙伤、鞭伤纵横交错,肋骨三处、腿骨五处骨折,右手手腕脱臼,左手没有食指。 昏迷中的可疑人,口中含糊不清的吐出:“我要活。” 就是这三个字,宁庭前决定将他带回去,还特意搬出赵天泽为他诊治。 等待赵天泽的时候,宁庭前吩咐丫鬟为可疑人洗去泥垢,避免伤口恶化。逐渐清晰的脸庞,映入宁庭前的眼帘,某种东西重重的打在他的心上:可疑人竟和梦中叫做离清的人有七八分相似。 宁庭前一方面想知道可疑人的身份,因何倒在宁府门口。一方面想知道梦中的人为何活生生出现这里,难道仅仅是巧合么? 宁庭前以为可疑人是逃兵,不敢贸然送医院。公然将医疗用品取回家,也怕突生变故,思虑过后,他拔出挂在墙上的利剑,对着胳膊手起剑落。 传信的护卫在宁家医院找不到赵天泽,意外遇到吴管家。三三两两将事情交代一番,吴管家雷厉风行的“杀”到赵府,这会正带着赵天泽往房间走,刚推开门,就看到宁庭前拿着剑横砍下去。 “少爷,您这是干什么啊?”管家语气略带责备。 “他的伤不简单,万一真是逃兵,我们又是请医生,又是进购大批量消炎药,难免遭人生疑。现在,他昏迷着,我又问不出什么,只能用这个办法,如果真有什么人上门找,也好抵挡一下。”闷哼一声,宁庭前拔出利剑,扔在地上。在剑拔出的一瞬,鲜血染红半面锦云衫衣袖,大量失血的宁庭前嘴唇发白,顿时毫无血色。 吴管家赶忙扶着宁庭前坐下,焦急的问道:“少爷,先让赵医生给你看,您是宁家的顶梁柱,可千万不能有事。” 宁庭前脸色惨白的说道:“天泽,救他。吴管家,你把针线拿来。” 吴管家双手颤抖的接过赵天泽递过来的针线,问道:“少爷,你要针线做什么?” “把伤口缝上。”短短五个字,宁庭前愣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原本只想做做样子,没想到手劲过大,险些砍掉一只胳膊。身上黏黏糊糊的,感觉很不好。 吴管家怀疑耳朵出了问题,再次问道:“少爷,你……你……你说什么?” “把伤口缝上。”宁庭前说话有些飘,随时会倒下去。 一旁的赵天泽骂道:吴老头,再不动手,宁家少爷真的要进祖坟了。 “赵医生,你看这……这……”吴管家望着脸色越来越白的少爷,向赵天泽求助,他根本不关心,也没必要关心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外人,一心只想保宁家“唯一”的血脉,宁芙萦是女孩,不久后会成为魏家的媳妇,地下室里半人半鬼的宁皆是就别指望还能延续香火了。 两个人情况同等危机,赵天泽有理由相信宁庭前所作的决定,比起处理多种复杂伤口,缝个针的确比较容易上手。 吴管家平生哪干过这种事,哆哆嗦嗦不知从何下手。 赵天泽拍了拍吴管家的肩膀,说道:“别想太多,就当是你家被子破了,补两针。” 话音刚落,吴管家像吃了颗定心丸,深吸一口气,拿起针对准胳膊,嘴里还念叨:被子破了,被子破了,裤子破了……咦,好像哪里不对。 另一边,赵天泽剪开可疑人如同破布般的衣衫,不禁倒吸凉气。新伤下面是旧伤,一层覆一层。他翻了翻药箱,麻醉药只有小半瓶,如果抗药性不强,一个小时总有。可是伤口太多,很多骨折处已是半痊愈状态,处理起来少则三小时,多则几十个小时。 “麻醉药不够,你忍忍,我尽快。”赵天泽伏在可疑人耳边轻声说道,希望他能听见。说完,又不保险的找来毛巾塞进他的嘴里,担心中途醒来,承受不住剧痛,咬舌自尽。 赵天泽先用扁刀剜去烧焦的腐肉,又将泡在消毒药水里的纱布塞进伤口里以防感染。接下来是骨折,他一手拖住小腿,一手按在膝盖上两寸的位置,咔嚓一声,同样的手法,兵贵神速的掰断另外三处骨折伤。 吴管家那边已经缝合完,搀扶宁庭前躺在另一处卧榻上休息。听见这边咔嚓又咔嚓,心脏快要跳出来。“赵医生,您不救人,也不能害人啊,他已经伤的够重,您何必落井下石?” “吴老头,不懂能不能别瞎说,败坏我医德。断骨没接好,只能敲断,重新接上,要不然,他就算醒了,也是走不了路的废物。”赵天泽一边炫耀他的医术,一边拿出立在床边的木板固定在骨折处。 吴管家哦了一声,走出房门,吩咐厨房做些补品,拿给少爷补身体。 剩下的外伤,赵天泽没费多少时间便都处理好了,取出嘴里的毛巾,拉过被子盖在可疑人的身上。 “伤口处理完了,至于能不能挺过去,看他自己造化。对了,你注意到他左手没有食指么?”赵天泽随手抓起毛巾想要擦拭额头的汗珠,结果摸到粘稠液体,才发现,这毛巾是刚才那小子叼过的,顿觉恶心,反手向后抛去。 宁庭前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声音刚睁开眼,就眼前一黑。赵天泽的毛巾甩出了水准,正中靶心,糊了他一脸。 犯了错的赵天泽像条哈巴狗,赶紧拿开毛巾,一脸谄媚的说道:“不是故意的。” 本来因为失血,头就昏昏沉沉的,再被毛巾迎脸一砸,宁庭前只觉天旋地转,直犯恶心,根本顾不上赵天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第五章 是你 宁庭前绝对是故意打击报复,上午是吴管家精神抖擞的望着黑眼圈的他,下午他借由赵天泽迎头盖脸的毛巾袭击,两眼一翻,人事不省。 不消停的下午,一会钱庄的的伙计来交账本,一会舞厅的伙计过来盖章签字,一会药铺的伙计来请示进药明细,索性,都是自家生意,一切还好说。 吴管家记起宁庭前交代的事情,还未办妥,叫来丫鬟守在宁庭前身边,寸步不离。他掸了掸长衫,三步并两步,出了宁府。 宁庭前时而皱紧眉头,时而浑身颤栗。丫鬟转身跑去赵天泽的房间,赵天泽嗜酒,倒从未耽误过事情,闲暇里喝得多了,便宿在宁府。所以,宁庭前将后院客房空出来专门作为赵天泽休息的房间。 宁府两位重伤员,赵天泽担心出意外,也没有离开宁府,直接去了自己的房间,闭上眼找周公聊天去了。 事态从急,丫鬟敲了两下门,紧跟着推门就进:“赵医生,您快去看看吧,少爷他……他……” 赵天泽眯着眼,有些责怪丫鬟,他万一睡觉不穿衣服呢,这一下,春光乍现了。他可不想失身于宁府的小丫鬟。一边嘟囔着宁庭前不好好管教下人,一边拎起药箱,脚下生风,走的比丫鬟都快。 要说不要脸,赵天泽虚称第二,无人称第一。他埋怨丫鬟推门而入,这会他还不是踹门而入。门里的丫鬟刚把手搭在门边上,他这一脚,愣是把丫鬟踹了个狗啃屎,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跟在赵天泽后面的丫鬟赶紧扶起倒地的丫鬟,扔给赵天泽好几个白眼。赵天泽一贯愣头愣脑,他哪承想房间里还一位,那么寸的站在门后。他放下药箱,上去就掀丫鬟的衣服。他是医生,眼里只有病人,纯碎是想帮丫鬟检查下有无大碍。 现在是新旧时代交替,丫鬟大多都保守,哪里肯让男人随意解衣服,一巴掌打掉赵天泽的手,惊慌的跑了出去。 赵天泽耸着肩,从药箱里拿出一瓶白色药膏,递给丫鬟:“诺,这个是活血化瘀的疗伤药,你替我转交给她。” 丫鬟接过药膏,担忧的看了下宁庭前的方向。 赵天泽说了声:“有我呢,你去吧。” 丫鬟也跑出了房间。 赵天泽拎起药箱,走到宁庭前床边。伸手在宁庭前的额头碰了碰,自言自语道:“你呀,从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么大一个壳,背着不累么?”说着,从药箱里拿出退烧药,用针管汲取出来,再推进宁庭前的身体里。 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宁庭前的神色缓解许多,也不抖了。赵天泽守了一夜,后半夜实在困的不行,爬上宁庭前的床榻和衣而睡。 第二天的早上,宁庭前幽幽的睁开眼睛,感觉浑身快要散架,疲软无力的靠在床头上。 呼噜声传入耳膜,宁庭前转过头,猛然掀开被子,赵天泽正好抹了把留着口水的嘴。他立马跳下床,厌恶的将被子扔到赵天泽的身上,举着两只手找寻水盆的方向。 宁府里,除了温雅的宁庭前和锁在地下室的宁皆是外,上到大小姐宁芙萦下到丫鬟护卫,估计不懂什么叫做扣门,好像宁府里有结界,不闯进不去。 这边宁庭前将手泡在水盆里,来来回回洗了三五遍。那边吴管家闯门而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喊:老天爷保佑。 宁庭前的头疼没有彻底好利索,看到吴管家摆出祭天的姿势,头更疼。他思忖,是不是许久不执行家规,府里人忘了主仆尊卑,他的房间随随便便一个人说进就进,招呼都不打。 “呦呵,醒了,感觉怎么样?”赵天泽似醒非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探出上半身搭在床榻边,翻找着消炎药。 “你为什么睡在我床榻上?”宁庭前一想到他昨晚和另一个男人同床共枕,恨不得把自己的人皮扒下来扔进热水里好好消消毒。 “你下手够狠的,要没有骨头,你这一剑能把胳膊削下来。”赵天泽对宁庭前的问话充耳不闻,拽过宁庭前的胳膊,将消炎药推进身体。 “哥,你怎么样?”宁芙萦气喘吁吁从门外跑进来。 “我没事。”宁庭前挪了挪胳膊,一阵钻心的疼。又不好表露出来,只能咧着嘴岔开话题“芙萦,你还记得爹娘在世的时候将你许配给魏家大少爷么?” “记得。哥,你不会想现在就让我嫁过去吧,我不嫁。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连面也没见过,哥,你不能葬送我后半辈子的幸福啊。听说,现在魏家掌家人不是魏二伯的原配,人性极其不好,鬼知道她能教育出什么好儿子?反正我不嫁,死也不嫁。”宁芙萦连哭带闹,她最讨厌包办婚姻,偶尔埋怨下死去的爹娘是不是疯了才把她许配给魏无那。她也怪过她那誓死遵守教条,不懂变通的哥哥宁庭前。 宁芙萦更多的还是理解,爹娘去世的早,宁庭前一力挑起家族事业,才不至于家道中落,流离失所。一边是地下室里关着每日喝血的三弟宁皆是,一边是她大小姐的优渥生活,种种都离不开宁庭前的非常人的韧性。 宁庭前岂会不知妹妹的舍弃,他身为掌家人,很多事情不是他能任性而为的。自从爹娘去世后,他多次上门拜访魏家新掌家人魏姚氏,多次被拒之门外。所以对魏家印象不算好。昨日首次见面,魏姚氏那张狰狞的脸简直就是罗刹小鬼,他怎么敢让宁芙萦嫁过去? 他眼眸滴溜转了一圈说:“给我倒杯水。” 宁芙萦太了解宁庭前,看似无关的话,总会另有深意。屁颠屁颠的去倒了杯茶水,双手托到宁庭前眼前:“我最最敬爱的哥哥,请用茶。” 宁庭前颇为满意的接过杯子:“可教可教。明天我亲自去拜访魏家掌家人,退掉这门亲事。” 宁芙萦故意和宁庭前耍性子,她知道宁庭前真的会去魏家退婚,甚至愿意为她牺牲一切。为了荒诞的父辈兄弟之谊,为了不得罪魏家让家族多个敌人,为了泉下的爹娘能够死也瞑目,她嘴上闹着不嫁,最终还是会穿上嫁衣。 后来宁芙萦篡改了宁庭前给魏家的退婚书,差人提前给魏家送了见面礼,信中写着只要魏无那的申请书批下来,她随时进魏家的大门。 后来魏家没有回礼,只带回口信,一个字简单明了:好。 后来得知此事的宁庭前,砸烂了他屋里的桌椅案几,摔碎了他花好几千大洋买来的古董瓷器。从头到尾,没骂过宁芙萦一句。而宁芙萦识趣的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她知道宁庭前心里难受,她也难受。 终于有丫鬟懂得善待他房间的门了,轻扣房门:“少爷,该用早饭了。” 宁庭前换了身深蓝色锦云衫,吩咐丫鬟将他床榻上所有东西部拿去清洗,清洗干净后送给街上的乞丐。他走在前面,不需要谦让,赵天泽会自动跟着去吃早饭。宁芙萦从来不管不顾的挽上他的臂膀,起初他反抗,后来就随宁芙萦了。 一行人动身前往前厅。宁庭前习惯在这里吃饭,听听鸟叫声,看看微蓝的天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活的不那么行尸走肉。 丫鬟早早摆好了餐盘,白粥一大碗,咸菜四碟,一盘馒头,六个白水煮蛋。 吴管家站到一旁,伺候宁庭前用饭。宁芙萦和赵天泽分两边坐下。宁庭前接过吴管家盛好的白粥说:“吴管家,坐下一同吃吧。” 吴管家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我一个管家哪能和少爷平起平坐,等下我去厨房吃。” 宁庭前道:“等下,你还要跟我去趟医院处理未完的事情,坐在这里吃吧。” 赵天泽一边扒拉白粥,一边拉过吴管家,按到空位上:“少爷让你坐你就坐。” 吴管家迎着宁庭前的眼光,把心一横,坐下了下去。坐是坐了,吃饭是个问题。正对面是宁府掌家人,左边是宁府大小姐,右边是宁府座上宾。他手里的筷子哆哆嗦嗦,夹也不是不夹也不是。 宁庭前盛好白粥放到吴管家面前:“吴管家,不必拘谨。” 吴管家食之无味的咽下白粥,赶紧站起身说:“少爷,我去看看老孟来了没?”说完,转身就跑。 宁庭前脸色凝重,他后悔没有放吴管家去厨房吃,至少能吃饱。他拿起水煮蛋,剥去蛋壳,递给宁芙萦。不料,赵天泽越过半张桌子,夺走宁芙萦上一秒接过来的水煮蛋,一口塞进嘴里。 水煮蛋太大,赵天泽一时吞咽不下,卡在喉咙里,直拍胸口。宁芙萦咯咯的笑:“让你抢,遭报应了吧。” 赵天泽翻着白眼,咕隆一声,将卡在喉咙的水煮蛋生生咽下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嘴上不饶人的回怼:“你个丫头片子,学学你哥的大家闺秀,成天疯疯癫癫的。” 宁庭前头上多了几道黑线…… 宁芙萦吐着舌头,小口咬着宁庭前再次剥好蛋壳的水煮蛋。 “芙萦,一会你替我去看看皆是,缺什么少什么,跟我说。”宁庭前说。 “知道了,哥。”宁芙萦咬掉最后一口水煮蛋时,宁庭前已经吃完了,他只喝了半碗白粥:“哥,你怎么不多吃点?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宁庭前瞪着魔爪伸向第三个馒头的赵天泽:“天泽,替我办件事。” “你说。”赵天泽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嘴里馒头渣飞溅了出来,宁芙萦哎呦一声,推开碗筷,多一口不再吃了。 宁庭前道:“调查下,客房里的可疑人身份。” “就这事啊。给你,昨晚的情报。”赵天泽用沾满油腻的脏爪子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拍到桌子上。 宁庭前不想碰那张纸,可偏偏赵天泽将带字的一面扣在下面,他拿起筷子夹住纸张的一角,翻了过来。上面言简意赅三个大字:魏苕蒛。 第八章 该来的总会来 两名小警员押着随从先行一步,后两名小警员押着白念德,走到宁庭前身边时,白念德晃了晃身,用没有门牙的嘴,一字一句的说:“我被抓的那天,无城的人都会知道,我……睡……过……你。” 白念德哈哈的笑着,然后吐出两口血沫子。 “快走。”小警员架着白念德半拉半拽的下楼。 宁庭前听到了。署长、赵天泽、吴管家也听到了。只是不同人各自揣着不同的心情。 “少爷,出事了?”老孟拿着报纸冲上楼。 赵天泽一把抢过报纸,头版上赫然写着:宁庄药铺掌家人为抢占地皮,甘愿做男妾侍宠。 标题下方,黑白的照片里,是宁庭前一丝不挂的躺在破床上。 照片下面,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详细的叙述了那晚,宁庭前所经历的非人的遭遇,文章只字没有提及白念德和布衣街相关事情。 白念德下了狠心,如果他死,那么就拉着宁庭前一起死。 吴管家和赵天泽终于知道宁庭前是怎样拿回地契。终于知道对医药精通的宁庭前因何改学裁缝,没日没夜只为设计锦云衫。终于知道未曾褪去孩童稚嫩的宁庭前因何一夜城府许多。 “少爷……”吴管家喊着。 “庭前……”赵天泽也喊着。 署长原本是想骂一顿赵天泽,不仅擅闯他的办公室,还指挥他的小喽啰,完不给他这个署长留半分颜面。可看到眼下的情况,他拍拍赵天泽的肩,叹了口气,然后走下楼。 “爹,娘。”宁庭前泪水遮了眼,恍惚间看到宁云闲和夫人朝自己走过来,低沉着声音喊道。 “赵医生,怎么办啊?”吴管家一时没了主心骨,只能询问赵天泽。 “先回去吧,待在这也解决不了什么。”赵天泽说。 在众人散场后,宁庭前终于撑不住,身体向后倒去。离的最近的赵天泽赶紧托住宁庭前,谨防他直接摔趴到地上。宁庭前半昏半醒,赵天泽先是背着,由于宁庭前一直乱动,根本不配合,几次险些从背上滑落下去。迫于无奈,最后改成扛,总算从三楼扛到车上。吴管家托住上半身,平稳的将宁庭前放进车里。 然后对赵天泽说:“赵医生,您受累跟着走一趟吧,他这样,我不放心。” “我没打算离开,吴管家,上车吧。”赵天泽闪身钻进车里,将宁庭前的头放到他的腿上,好让他舒服些。 吴管家坐进了副驾驶。总算,顺利开回宁家。 “这是怎么了?”雅浓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赵天泽背着宁庭前急急忙忙往卧室走。 “雅浓,你换身衣服,车上有几盒点心,给医院伤者送去,地址在老孟那。具体的事情,回来再说。”吴管家紧随其后,关键时刻,还不忘替宁庭前办事。 “行,我知道了。”雅浓应着。 卧室,宁庭前躺在床榻上,嘴里一直叨叨着那句:爹,娘,带我回家。 赵天泽问吴管家:“我记得,除了我随身带的药箱,庭前还多预备出一个,你知道在哪么?” “知道,在地窖。”吴管家突然提起地窖,让反应不及的赵天泽一脸懵。 “地窖?你们宁家的药怎么存在地窖?”刚说完,才想起来地窖的正牌少爷宁皆是,赶紧堵上嘴:“对不住对不住,那麻烦您去一趟,把那个拿来。” 宁家不算大,但是地窖和宁庭前的卧室一南一北,中间还隔着一座怪石甚多的花园,吴管家恨不得有两个风火轮,他扔下一句是,疾风如火的赶紧前往地窖。 等到吴管家赶到地窖时,宁皆是瞪着血红的眼睛蜷坐在墙角,手里撕扯着被子,周边已经散了一地的棉花。他已经习以为常,这是这个月换的第十八床被子,他知道怪病折磨疯了宁皆是,自杀了几百次,都被宁庭前救回来。最后,是宁芙萦把刀架在脖子上,才让宁皆是放弃。 吴管家懂得主仆礼节,纵然宁皆是不能再称之宁家少爷,甚至这幅鬼模样连人也不是,他还是躬下身子喊了声:“小少爷。” 宁皆是慢悠悠转过身,嘴角的血还没有擦净,他刚刚喝完一碗热气腾腾的血。他就那么看着吴管家,也不搭腔。 宁皆是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一个人生活,偶尔宁庭前会下来看看他,那也只是偶尔。反倒魏芙苧,每天都会来。他不犯病时,祈求过魏芙苧带他出去,就那一次,他差点吸干亲姐姐的血,之后,再也不嚷着出去了,久而久之,他沉默寡言,性格孤僻。 吴管家本来也没有打算让宁皆是给他回应。扯出藏在床下的药箱,他不懂为什么药箱要藏起来,反正宁庭前说藏,就是藏的有道理。 “哥回来没?”宁皆是突然蹦出一句,吓的吴管家后背凉意乍起,贴里的衣物从头到脚被汗浸透。 “小少爷,你自己玩。我有事先走。”吴管家顾不得诧异许久不开口的小少爷,因何开了口。一溜烟的跑了。 宁皆是没有再追问下去,接着跟被子撒狠。吴管家前脚走,宁芙萦后脚迈着小碎步进来,问道:“弟,吴管家怎么下地窖了?” 吴管家任何多余的话未说,可宁皆是却能从动作中读出寓意,在精简掉所有的字节后,只留下:“哥出事。” 宁芙萦丢下一句:“弟,姐明天再来。”转身冲出地窖。 “吴管家,哥到底出什么事了?”宁芙萦急的就差飞到宁庭前身边,抓住站在门外的吴管家问道。 吴管家正当不知道应该还是不应该说时,惜儿神助攻的拿着报纸闯进内院。 惜儿神色忧郁的说道:“吴管家,今天的报纸,少爷他?” 吴管家和宁芙萦同时伸出手,报纸刺啦一声,一半在宁芙萦手里,一半在吴管家手里。 宁芙萦拿的是带照片的上半张,不堪的一幕映入眼帘,她喉咙堵着口气,压得胸口疼,手上加重的力道把半张报纸揉成好几道褶皱。 吴管家自知瞒不下去了,交代了所有的事情……。 宁芙萦眼神空洞的平视前方,默念白念德三个字。 吴管家接过宁芙萦快要撕碎的半张报纸,道:“那晚具体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看今天报纸写的,和少爷的反应,应该是真的。” 宁芙萦带着哭腔说:“为什么会这样?我去找冷大伯,他一定有办法解决,对,对,我去找冷大伯。” 吴管家:“大小姐,别去。你忘记家规中有一条:若三大家族后人作出有辱门楣之事,另外两大家族同样可以执行家法。目前这件事并没有明了,单从报纸上来讲,少爷是自愿的。若大小姐前去冷家求助,不仅帮不到少爷,反而会陷少爷颜面扫地。况且白念德今天下午被抓进大牢了,你再气不过也得忍。目前只求,少爷能够醒过来,你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宁芙萦:“……” 赵天泽给宁庭前注射过镇定剂后,守了他一会,确定没有大碍后,走出门对吴管家说:“看来白念德早已打定主意毁掉庭前,现在情况不妙,报纸不只我们有,无城必定人手一份。宁家和魏家前掌家仙去,各家也有各家的家规,虽说可以关上门由当家掌家人执行,但是出这么大的事,冷家不会袖手旁观。我早说了,什么狗屁家规取消得了,小辈自有小辈福,过好过坏凭个人。眼下报纸的事情,我来解决,冷家我没有交情,只能试着去说情。你在这里守着庭前,有什么事去赵家找我。” “好,赵医生,您费心。”吴管家送走赵天泽,望着沉睡的宁庭前,然后对着天空祈祷。 宁芙萦欠身也对赵天泽道谢。 赵天泽搬出赋闲在家的老父亲,动用了无城的人脉,终于在两天之内,解决掉报纸危机。而递到冷家的求情帖,不出所料的退了回来。 报纸虽然销毁了,看过报纸的人却永远记得,比如宁家医院的七位股东,宁家名下的各大商行的老板伙计,在家养病的魏姚氏,以及冷家当家人和宗亲…… 宁庭前劳累过度,又受这么大的刺激,一时郁结难消,高烧不退,足足昏睡了五天。 五天过后,宁庭前睁开眼就看到吴管家满脸愁心事,心神不宁的站在一旁:“吴管家,我睡了多久?是不是宁家生意有变故?” 吴管家摸了摸头,从担心变成舒心,说:“烧退了,少爷,您可吓死我了。” “是不是宁家生意出变故了?”宁庭前再问了一次。 “这几日由赵医生帮少爷打点,生意无事。”吴管家叫来惜儿,吩咐惜儿去厨房做些粥来。 宁庭前眼尖,瞥见吴管家敛藏于袖的信件,稍微探身,就从吴管家袖子里抽出来。吴管家伸手要夺,碍于主仆有别,悬在半空的手随着宁庭前拆完信封后,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 信是冷家送来的,打开信纸,上面写着:宁家掌家人宁庭前,请来冷家祠堂受罚…… 该来的终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