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约会女孩》 序言 【序言 幸福的选择权 蔡小雀】 大家好,我是蔡小雀。欢迎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爱情,等同于幸福吗? 在很久很久以前,当少女的梦想里只有鸟语花香、音乐曼妙,还有骑着白马而来的王子时,爱情,几乎是幸福的另一个名词。 可是时光荏苒,岁月流逝,少女渐渐大了,世界也从单纯的七彩,变成了各种复杂的颜色,有时金光闪烁,有时绿意盎然,有时是蓝天,有时却只是层层迭迭、看不出是黑是白的灰…… 于是少女们知道,生活多了很多不同的选择,不见得每一条路都能通往幸福,而在爱情的岔路上,有时只是一个错步、一个转弯,一切又变了样。 有时,会开始想念过去,那些琼瑶阿姨罗织的爱情神话里,虽也有苦有悲、有现实有虚幻,可那时候的人们渴望的爱是多么地纯粹、热烈。 于是有了含烟山庄里的霈文与含烟、云帆与紫菱的一帘幽梦、皓祯和吟霜的梅花烙订情、尔康和紫薇的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有时,会盼望真正了解那些亦舒阿姨笔下多情却又理智的缠绵传奇,窥见都会里女子对爱的渴望、空虚、勇敢或迷惘。 如向《我的前半生》里寻回自我的子君、《玫瑰的故事》里颠倒众生的黄玫瑰,在爱与恨、物与欲中徘徊辗转拉扯的喜宝,《朝花夕拾》里匆匆瞥见了爱情原来的模样,只此一眼,却已是刻骨铭心,跨越数个世纪恋恋不忘的陆宜…… 我向往当时的爱情,那几乎是一辈子的事,可是现在,往往更常见到的是,花方初绽香未褪,蝶已展翅自飞远。 仿佛我们的爱情,我们的香气,我们的灵魂,还依依眷恋着那份热度与滋味,可是窗外早已天光大亮,所有梦里缱绻的美好再怎么不舍,也只能消失在空气中。 等待,或者终有时日,梦还再续。 可幸福,几乎又成了另一种模样,它有时像是不需要太多的爱,只要温暖多那么一点点、关怀多那么一点点、牵挂再多那么一点点,然后,就可以找到牵绊住两个人的理由,藉此,渐渐走向幸福的可能。 如果是你,会选择坚守那份燃烧灵魂的伟大爱情,还是人生中那小小的、暖暖的、可靠的幸福呢? 楔子 【楔子】 她又回到了那一天。 站在sogo百货的咕咕钟底下,看着四周人来人往。 渐渐地,暮色完全消失,黑夜降临,四处亮起的灯海,理直气壮地取代了自然的天光。 时间一点点地在眼前流逝,背後的咕咕钟却不知又第几次响起,带着欢快单纯可爱的音乐,歌颂着世界无比奇妙美好。 然後,明亮灿烂的灯又一盏一盏地熄灭了,人潮变得稀落、清冷。 她还是固执地伫守在原地。 ……一定,会来的。 第一章 砰地一声巨响! 花小姜从床上重重摔到床下,跌得她眼冒金星、七荤八素。 “见鬼了……”她疼得龇牙咧嘴,边揉着屁股边挣扎爬回床上。 要死了,无缘无故的作什麽恶梦? 她甩了甩头,渴睡地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山里,搂紧了被子,迫不及待再和周公大战三百回,怎知天杀的手机铃声瞬间大作,彷佛幸灾乐祸地叫个不休。 她咒骂了几句连建筑工人听了都会脸红的粗话,粗鲁地抓过手机,“喂?!” “你昨天有看官网上疯狂涌进的抗议留言吗?” “啥?”她迟钝的脑细胞反应慢了好几拍。 “网友们都快疯了,谯声震天。” “嗯,哦,那还好啊……”她强捺下打呵欠的冲动,听着导演在电话那头几近抓狂的抱怨,心不在焉地应着,眨眨酸涩乾涸的眼睛,暗自盘算着是不是该再去眼科一趟,多拿几瓶治疗眼压过高和乾眼症的药水。 啧,真不晓得导演穷紧张个什麽劲儿? 观众越抗议,收视率越高,这不一直是台湾八点档最离奇吊诡不思议的“正常现象”吗? “他们都骂不该让那个坏女人庞玉莲奇蹟痊癒,再继续使坏下去,不然这世上还有天理吗?”导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崩溃了。 “我说关导!”花小姜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这档戏本来预计到八十集就大结局的,是节目部说收视率太好,副总下了指示,要我们一路拉长到现在的两百零三集,并且目标上看三百集,不然按照原本计画,庞玉莲在第七十五集就已经得到报应,死到不能再死了。” 导演一时语塞,半晌後才道:“嗯,我也知道辛苦你了。可是网友群情激愤,都说要是庞玉莲这次还没死成,就要集体罢看转台。你想我们现在和友台杀红了眼,好不容易才领先一点多的收视率,万一要是这个这个,那我们一定会那个那个……” 她听着导演又在那头叭啦叭啦的说着广告量、收视率调查等等,突突疼痛的眼压已经全面升高为强烈的偏头痛了。 “嗯,对,有道理,虽说on档戏压力大,时间又紧迫,但我们八点档还是应该做出质感,具有是非观念和道德伦理,并肩负起社会责任。”她伸手摸索着床头柜,拿了颗止痛药直接吞下去,随即一本正经道:“身为团队的一分子,我这个编剧当然应该唯导演马首是瞻,这样吧,那您怎麽说,我就怎麽做,绝对没有第二句话!” 导演闻言大喜,“太好了!” “那请问导演,”花小姜的声音甜到不行,“庞玉莲死了以後,谁要当坏人?” 电话那头倏地陷入尴尬的沉默。 她很“善良”地耐心等着,一方面等止痛药滑进胃里进行消化,一方面等电话那端的导演从嗯嗯啊啊的乾笑中找回声音。 “呃,其实……网友的意见我们是应该多多少少参考一下,不过也用不着因为这样就严重影响、偏离我们戏原本的主轴嘛,你说是吧?”导演有些讪然的问道。 “导演英明。”她嘴角微微牵扯了下。 反正从进入这一行开始,她就已经被迫习惯了一开始设定好的剧本和主轴,一定会遇到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最後被“严重影响、偏离轨道”到十万八千里远,然後出现了“张飞打岳飞”的时空错步大乱斗。 唉,想当年刚出道时,她可也是个读红楼、啃三国,写言情小说的文艺女青年呢! 就在花小姜内心默默哀悼自己被埋没的文学才华时,电话那头的导演在三两句话间,便已自我合理化的解释和交代完毕了。 “……不要紧,戏剧冲击性是一定要的,我支持你,你继续努力,加油!”最後导演还不忘摆出架子,口吻权威地催稿,“记得今晚一定要把第两百零七、两百零八集的剧本写完传给我,知道吗?存档已经没多少了──” “了解,明白,拜拜。”她迫不及待切断通话,免得下一句“屁啦,话都是你们在说”管不住冲口而出。 花小姜随意把手机甩在一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拖着疲惫的身体往书房方向走去。 “我○○你个xx……”她边走还不忘边造口业。 究竟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她变成了这麽没气质没口德又脾气暴躁、尖酸刻薄的机车编剧的? 梦里那些支离破碎的影像,再度阴魂不散地浮现脑海。 她有些麻痹地缓缓坐进椅子,视而不见地盯着保持在休眠状态中的电脑萤幕。 因为啊,花小姜,你就是个不折不扣、蠢到极点的傻子。 这些年来,她笔下编写了无数角色的命运和悲欢,可以让身陷绝处的人奇蹟获救,可以让所有遗憾的错过再度重来。 然而讽刺的是,不管那个相同的场景在她的梦里出现过多少次,不管她费尽一切力气命令自己转身走开,可最後,结局都是一样的。 她依然又回到了那个咕咕钟底下,彷佛受到诅咒般,一次又一次看着暮色沉没,夜色笼罩,面前仍旧空空荡荡…… 时尚的靛蓝色大厦门口,聚集了各大媒体记者,喧闹沸腾中带着掩不住的肃杀之气,人人都想抢到最好的画面及收音位置,并且抢在第一时间发出新闻。 这一切,都是为了近日商界和娱乐圈传得沸沸扬扬的大事件──台法混血名模刘君儿怀孕了,孩子的父亲疑似是亚洲航运界龙头“华海集团”小开兼总经理的赵子安。 顶着哈佛经济、企管双博士学位归国的赵子安,最为人津津乐道、街知巷闻的,除了由他带领的华海集团连续三年创下惊人收益,使得公司股价一飞冲天,稳稳居於航运界股王位置的丰功伟业外,最令人好奇及热烈议论的,就是风流倜傥、花名在外的他,成为八卦周刊封面人物的次数,远远超过演艺圈当红的歌手和演员。 这年头大家都爱看八卦,尤其是商业钜子和偶像明星之间的烫手芭乐级新闻,更是一般平民百姓最爱看的热闹,所以这次大家都很关心,究竟长腿名模刘君儿能不能母凭子贵,跃上高枝变凤凰,稳坐华海集团的总经理夫人宝座? 记者会三点开始,眼看着时间逐渐逼近,记者们纷纷卡位,就等着一向被封为“商界的蓝正龙”,高大英俊、笑容邪恶迷人的赵子安现身说明。 “到了到了,赵总到了!”前方抢到好位子的媒体开始骚动起来。 果不其然,在玉树临风的华海集团对外发言人司特助身後出现的,便是总经理赵子安。 霎时,闪光灯啪啪啪大作,疯狂捕捉着赵子安的每一个镜头。 “赵总,请问您和名模刘君儿是否已经定下结婚日期了?” “赵总,请问您的父亲会接受一个出身演艺圈的儿媳妇吗?” “赵总经理,有消息说只要刘君儿生下的是男孩,您就会立刻赠予华海集团百分之二的股权给他们母子?虽然身为价值百亿的航运集团小开,但是您这样做不会引来股东们非议吗?” “赵总经理,请问您是因为那部由华海集团及观光局联手赞助拍摄的偶像剧『来自大海的情人节』,这才认识首度担纲女主角的刘君儿吗?那麽这部收视率暴红的偶像剧是不是也可以称作是你们俩的定情之作?” “赵总经理,请问您会考虑让刘君儿和宝宝一起接拍婴儿奶粉广告吗?您有没有可能一起入镜?” 记者们像闻到血的鲨鱼般扑咬着不放,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漫天盖地而来。 赵子安果然是见惯大场面的,自始至终气定神闲,虽然眼睛快被闪光灯闪瞎──是说也不会比记者的问题更瞎了──俊脸上仍旧保持浅浅笑意。 “谢谢各位记者朋友对我个人私生活的关心。”他终於开口了,嗓音低沉浑厚,目光环视全场众人一圈,记者们立刻安静下来,等待着他的回答。 一旁的司特助清了清喉咙,有意地看了看腕际的表,提醒他注意时间,三点二十分还有场视讯会议要开。 赵子安抑下翻白眼的冲动,略带嘲谑地瞥了他一眼。 啧,平时领发言人的那份薪水,一有事就迫不及待把他这个老板扔进狼群里,还有没有职场伦理啊? “赵总经理,请问您的说法是?”有个白目记者又想抢话。 “我的说法就是……”赵子安顿了顿,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有说刘君儿小姐肚子里的小孩是我的吗?” 全场安静了三秒钟,像是连根针掉下来都清晰可闻,但下一瞬间,爆出了各种问题和声音── “赵总经理……” “赵总……” “记者会到此结束,谢谢。”赵子安笑着朝众人颔首,接着转身回公司去了。 留下满场惊异错愕、面面相觑的媒体记者,和来不及闪人的司特助。 “司特助,请问……” “司特助,您有什麽看法……” “司特助……” 司特助压下脑海里闪过的种种“逆上”词汇,表情温和带笑,彬彬有礼地面对众人,善尽一个发言人的职责。 “各位记者朋友,针对近日流传的不实消息和报导,华海集团一概严正否认,并将保留法律追诉权。” 当天夜里── 在大直水岸的某栋豪宅,透过垂着窗帘的落地玻璃,隐约透出了微微晕黄光影。 赵子安拔掉电话线、关掉手机,切断所有外界可以联络得到他的种种方式,斟了半杯威士忌握在手中,他在长沙发上挪动下身子,找到最舒服自在的位子,然後按下电视遥控器。 拥有亿万身家的他,最私密且不为人知的嗜好之一,就是看x台的八点档。 在这出令人争议、饱受评论的本土剧里,各个演员夸张使劲地扮演着戏里的角色,有悲苦善良无知的大老婆、看似敦厚却自私无能的丈夫、嚣张跋扈的第三者、伎俩拙劣却屡占上风的小人,以及他们那些永远不记得该上锁、好让仇人可以一推就闯进来呛声放话的家中大门。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 “海港bot案的利润高达数百亿,我说什麽都不可能拱手让给你的。哼!老实告诉你吧,你的底标其实已经被我偷偷换过了。”戏里痴情守候女主角的男配角耍狠地咆哮,“王自强,这就是你伤害宜心的下场,为了宜心,我发过誓,我一定会斗垮你!” 赵子安含在嘴里的威士忌险险喷出来,好不容易吞下後,忍不住嗤地笑了出来。 “哪来的数据和考证?”他揉着下巴,喃喃自语,“搞得出数百亿利润的话,连我都想去抢标了。” 接下来的情节只有更离谱,更夸大,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看下去。 中间广告时段,看着“华海航运”的企业形象广告,他眼里浮现一丝满意之色。 直至最後片尾曲响起,字幕打出所有剧组工作人员名单,当那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时,他的眼神像是温柔,又像是悲伤…… 晚餐时分,花小姜坐在速食店三楼的窗边,据案大嚼双层牛肉堡。 关在书房里连赶了五集剧本,她差点油尽灯枯地倒毙在电脑前。 友台是整个编剧小组一起脑力激荡,尚且都写到快吐血了,而一向习惯单打独斗的她能活着撑到现在,还真是奇蹟啊! 人家演的是爆柑拳,她赚的却是爆肝钱……唉。 第二章 “等写完这档戏後,我再也不接八点档了。”她饿死鬼投胎似地囫囵吞完了汉堡,喝了大半杯柠檬红茶後,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第一千零一次地赌咒立誓。 钱虽是好东西,也犯不着为了钱赌上性命。但话又说回来,这条命不拿来赚钱,还能拿来干什麽? 她单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古人说得对,大家搞得那麽忙碌,不就是一个为了名,一个为了利吗? 花小姜叹了一口气,拈起一根凉掉的薯条放进嘴里,机械化的咀嚼着,突然有些食不知味。 “小姜。”一个愉快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她懒洋洋地抬起头,嘴里还在嚼薯条。“来这里干嘛?不怕被影迷认出来?” “安啦。”长相俊秀却经常扮演阴谋满腹男配角的苏原玺戴着墨镜,身穿帅气皮衣和牛仔裤,头上戴着棒球帽,一屁股坐进她身旁的椅子里。 “今天没你的戏,怎麽不回家睡大头觉?”她往嘴里丢进第二根薯条。 苏原玺摘下墨镜,同时将棒球帽檐压得更低,满脸笑意地瞅着她,“好不容易今天不用进棚,睡觉太可惜了。嘿,我说小姜──” “你不想睡我要睡。”她白了他一眼,“还有,对我要尊称一声『姜姊』,不然『花编剧』也行。没大没小。” “我还『花系列』咧。”他笑了起来,“不就比我多那麽两三岁吗?用得着这麽老气横秋的扮大姊?” “就算只早你一分钟出生,也还是你的姊字辈。”花小姜往椅背一靠,怀疑地打量着他,“干嘛?又来跟我卢你的戏分吗?抱歉,这件事我不能决定,你要去找导演和制作人,我只是个小编剧,老板要我上刀山就上刀山、跳火圈就跳火圈,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不是来谈公事的。”苏原玺有些好气又好笑,兴味浓厚的目光直盯盯看着她,“我只是想跟你约个会,看场电影,就这麽简单。不要防备心那麽重好吗?” “约会?”她神情僵了一瞬,随即回复一贯的惫懒和心不在焉,“孩子,你找错人了,姊姊我不约会的。” “就只是看一场电影,我都追了你大半年了,你总该给我个机会……”他咕哝抱怨。 “我不约会,只滚床。”花小姜瞥见他像是呛到的表情,似笑非笑地补了一句:“不过我不跟小弟弟,免得抽事後烟的时候会自觉像吸乾了小书生精气的黑山老妖。” “你、你干嘛老爱这样说话?”苏原玺尴尬地涨红了脸。 “因为姊姊我不年轻罗。”她以老大姊的姿态大剌剌地拍拍他的脸颊,“你不是我的菜,我也不是你那杯茶,我们两个不如把那个时间省下来,各自好好赚钱,ok?” “小姜──”他还想抗议。 “我吃饱了,你慢用啊!”她笑咪咪地端起餐盘就要走开。 “嘿,等等!”苏原玺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这是你逼我的哦!”她压低声音,眼里掠过一丝狡狯之色,苏原玺还来不及会意过来,下一瞬间── “你不是那个『为爱向前行』里的李少民吗?!”花小姜花痴似地尖叫,“天哪!你本人好帅啊啊啊……” 拜八点档无远弗届的影响力所赐,尤其苏原玺扮演的角色又是个亦正亦邪的痴情代言人,爱女主角爱得死心塌地,不惜与敌人做交易,摇身一变为剧中最令人又爱又恨的大反派,所以果不其然,当他的本尊身分一曝光,登时引起不小的骚动。 “李少民?真的是李少民耶!” “李少民,我们可不可以跟你拍张照片?” “请问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趁着苏原玺被热情民众包围之际,花小姜轻轻松松就闪人了。 “看来下次是不能再来这家速食店了。” 花小姜搔搔短发,低头看看身上洗得松垮褪色的t恤和牛仔裤,脚上的黑色战斗靴,不免怀疑起苏原玺这小子是不是视力有问题? “追我?”她忍不住嗤地笑了。 应该是太闲,觉得逗逗编剧大姊找乐子,既不会被当真也不伤感情,更不用负责任吧? 男人都一样,小男人没真心,大男人没良心…… 她眼神冷漠了起来。 下一刻,花小姜掏出手机,按下那组熟悉的电话号码,待电话被人接起,开口简短地说了五个字:“九点,老地方。” 也没给对方回答的机会,二话不说就切断了通话。 这是一间顶级隐密的饭店vip套房。 宽敞的房里只开了一盏金属镂花立灯,略微照亮了一角。 花小姜伫立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房门口,已经摘下那副黑框近视眼镜,露出一双迷离的眼眸,宽松浴袍底下不着寸缕,光裸肌肤敏感骚动着、等待着,那属於身体最纯粹原始的饥渴被满足。 至少,对肉体“情慾的感官”投降,总比臣服在所谓“伟大的爱情”下要安全、聪明多了。 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错以为爱情代表永恒,而永恒,象徵一生一世的幸福。 她再也不相信和他之间能拥有什麽幸福,现在的她,只图一晌的欢乐,片刻的快活。 身後的房门,传来细微的开启声响,虽然柔软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她的背脊仍然窜过熟悉的触电感。 尽管她痛恨承认,然而身体依旧自有意识地感觉到了他高大挺拔的身躯,带着某种该死的性感蛊惑,揉合了无可抵挡的、令人怦然心跳的男性气息和体温,对着她笼罩包围而来。 “小姜。”他的嗓音低沉浑厚似叹息。 “我不是来聊天的。”她淡淡道,手指扯开了松松缚在腰间的衣结。 结一松,浴袍半敞开了,她转过身,无畏地面对着高大的男人,目光平视着那结实宽阔的胸膛,碍眼的黑衬衫、银灰领带,还有更碍事的义大利高级皮腰带,手不假思索地伸过去。 “小姜!”他有一丝心疼无奈,温柔地抓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你先听我说──” “放开我!”她使劲想将手抽离他温暖的掌控,声音变得冷硬,“如果你没兴致,早说,我就用不着过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垂眸凝视着她,霸道地将她环进怀里,紧紧靠在自己胸前,“不准走。” 她僵硬地靠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动。 他把握着这珍贵难得的片刻,将她拥得更紧。像是这样就可以不用放手,像是这样,就能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请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她的声音冰冷而无动於衷,“我不是来谈情说爱的。如果你不能满足我,那麽,我走。” “别走。”他呼吸一紧。 她嘴角上扬,眼底却毫无笑意,伸手一颗颗地剥开他名贵衬衫上的贝扣。他身上的气息还是那麽地好闻,阳刚、醇厚而纯男性,彷佛黑巧克力融合了威士忌的味道。 而且,他已经被撩起了…… 她的指尖轻轻抚上他赤裸强壮的胸膛,缓缓抚摸游移,感觉到指尖下那敏感而绷紧的肌肤,故意用柔软娇躯贴近、碰触、磨蹭着他的身体,从胸口到结实的小腹,还有勃发的巨大强硬。 “那就别废话,”她呢喃低语如低喘,引燃了男性的慾望火焰。“来吧!” 在幽暗的室内光线下,她瞥见他深邃黑眸里有一丝什麽闪过,像是痛苦,又像是悲伤。 但是她一点也不在乎,她什麽都不在乎! 她要的只是他的身体,还有当他进入自己时那火热如炬、令她无法呼吸又欲仙欲死的快感…… 这是他欠她,该了她的! 下一瞬间,熊熊慾火焚烧成了漫天的抵死缠绵,他们急促又炽热的喘息着,赤裸身体纠缠着,谁也不肯放过谁,像是要耗尽所有的力量给予自己和对方最大的快乐,冲向最极致的高潮…… 凌晨四点。 大床上,花小姜赤裸的身子蜷缩在被子里沉沉睡去。 赵子安默默坐在床畔,静静看着她睡着的小脸,不敢睡也不忍睡。 时间过得那麽快,分分秒秒流逝无情,一转眼,很快天就会亮了。 天一亮,她就会醒过来,然後毫不犹豫地穿上衣服,再次走出他的生命。 他想好好地、仔细地将她的容颜,她弯弯的眉毛,挺俏小巧的鼻子,和丰润可爱的嘴唇……每一寸每一寸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因为不知道,下次能再见到她,会是什麽时候? 他指尖温柔地抚过她的眉心,想抚平那微蹙的线条,却又害怕惊醒了她。 “为什麽我们之间会变成这样?”他沙哑低问。 为什麽,他会让这一切变成这样? 早晨八点── 当花小姜醒过来的时候,浴室传来冲澡的流水声。 裹着被单翻身下床,她慵懒地伸展了一下身子,咬住下唇,努力克制住身体那满足又酸疼的刺痛感,开始套回一件一件的衣服。 浴室里的流水声还在继续,她着装完毕後,头也不回地开门就走了。 而隔着一扇门,赵子安单手撑着墙壁,低着头任凭水花当头冲击而下,顺着身体的每一寸肌理缓缓滑下脚底,流入排水孔消失。 只要水开得越大,他就可以不必听见她离开他的声音…… 花小姜双手插在牛仔裤袋里,缓缓走在人车川流不息的台北街头。 她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公车站牌,错过了一班又一班回家的公车,最後的最後,终於还是走倦了、累了,在路旁行道树下的矮砖墙坐了下来,疲惫地摘下眼镜,将脸埋入掌心里。 “我到底在做什麽?”她模糊的嗓音里有一丝哽咽。 傻瓜,彻头彻尾的傻瓜……这十几年来,难道她还没学会教训吗? 再长、再拖戏的八点档,也总还有下档的一天,可是她和他,到底要纠缠到什麽时候? 真正聪明的话,她就应该离他远远的,老死不相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以肉体慾望为名,一再让他有机会踏进她的世界里,去碰触、去感觉彼此的温度和气息。 慾火燃烧得越癫狂,心却越寂寞…… 花小姜闭上双眼,努力咽下堵在喉头的硬块。如果什麽都不去想,那麽,或许胸口就不会再像是被谁伸手进去狠狠抓拧住,威胁着要整把撕扯出来一样,那样痛得无法自抑。 忘了吧,把一切统统都忘了,像过去的每一天,把生命和时间用在工作与赚钱上,除了钱,其他什麽都不需要也不重要。 毕竟,人不就是因为没钱,所以命才会变得那麽贱,不是吗? 她缓缓抬起头,睁开眼睛,湿润的眼角渐渐乾了,代之而起的是浓浓的怨怼和嘲讽。 深吸了一口气,花小姜挺直腰杆,起身扬手招来一辆计程车。 二十分钟后,她下了计程车,回到自己买的三房两厅老公寓里,早饭也懒得吃,冲了杯咖啡端着就往电脑桌方向走去。 “导演,”她在打开电脑的同时,拨了通电话。“我昨天传过去的那几场戏有没有要修改的?嗯,对,好啊,我想加一些外景戏,就是女主角和女配角在山顶上谈判……我知道,那个安全性我会考虑进去的好,对了,很多观众在官网上强力要求多加小苏的戏分,我也觉得他有那个收视率,让他跟女主角谈一场凄美却无望的短暂恋情,你觉得怎么样?” 第三章 听着导演在电话那头欢天喜地,她不禁嘴角上扬,笑道:“对,让我们来下个猛药,一次就把友台打趴吧!” 收视率飙高,广告收益就多,电视台赚得盆满缽满,自然连带他们这些战斗的大将小兵也能多沾点好处。 制作费能不能调涨,编剧能不能加薪,就看这一场割喉战了! 赵子安盯着电脑好半天,却始终未能将萤幕上的内容和数字看进眼里。 他摘下眼镜,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就在此时,门上响起了两声轻敲。 “进来。” 司特助捧着公文走进来,恭敬道:“总经理,这是最新一季的财务报表,请您过目。还有,和经贸处处长的会议是两点。” “知道了。”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又回到电脑萤幕上。 “还有,耀升科技的高先生来电,让我提醒您今天晚上的硕士班同学会,七点在亚都丽致饭店。”司特助顿了顿,像是有话没说完。 赵子安抬起眼,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老k要你转告的不只这些吧?” “咳。”司特助清清喉咙,感觉像是很想笑,“高先生要我跟您说,李嘉阳先生也会到,如果硕士班的双帅没能同时紧头,那他这个主办人会很没面子的。” “那家伙最擅长的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微挑眉,嘴角笑意隐现。“搞不好对李嘉阳又是另一番说法,肯定是说我这匹种马如何没救了,而他多么需要李嘉阳那个形象好、号召力高的花美男来压场。” “这的确会是高先生的风格。”司特助曾在公开场合和老k打过照面,自然对“经典业务款”的老油条印象深刻。 “待会儿帮我回个电话,”他敲了敲键盘,“说我不去。” “是。”司特助突然迟疑一下,“总经理……” “嗯?”他头也未抬。 “花小姐或许会参加同学会。” 赵子安敲击键盘的手指一僵,眼底掠过一抹像是希冀盼望的光芒。 “你真觉得她会?” “这总是一个机会。”司特助温和地道。 赵子安沉默不语,半晌后,还是硬下心肠摇了摇头。 “不,我还是不去了。”他目光低垂,掩饰住黯然,“看到我,她不会开心的。” 司特助看着一向风流倜傥、精明干练,却只要一事涉花小姜,就会变得异常退缩古怪的老板。 “唉。” 赵子安假装没听见他那声轻叹。“还有事吗?” “有,”司特助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路薇娜小姐来电,问您晚上有没有空参加她的生日派对。” 他眸光一闪,“你是故意把这件事压到最后才报告的吧?” “我是按照来电时间依次报告的。”司特助睁眼说瞎话。 赵子安白了这个越来越胆大包天的特助一眼,突然问了一句令人无法捉摸的话:“会有狗仔到吗?” 司特助跟了他多年,默契十足。“路薇娜小姐是近期最受欢迎的甜心主播,非常受人注目。” 他点了点头,“跟路薇娜说,我晚上有空,一定到。” “您确定?” “我、确、定。”他不悦地看着属下,“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司特助识相地退下。 赵子安强抑下咒骂的冲动,逼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电脑萤幕的报表上。 当天晚上的同学会,花小姜纯粹是去赠白食、大吃大喝的。 拜一些在工商界混得有声有色的老同学所赐,大方包办了所有的餐费,所以当老k打电话来时,她二话不说就答应参加了。 她已经两天两夜没吃顿正常的热饭了,几乎惨过街头游民,不过当看到收视率数据出来,“为爱向前行”的收视率再度攀新高,非但电视台长官龙心大悦,制作人也乐到当场就打电话来,主动帮她加稿费,还预约了合作下一部戏,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她揉着酸液翻腾的胃,随手抓过了皮夹和钥匙塞入外套里,咚咚咚地疾步下楼去拦计程车。 赵子安会去吗? 坐在计程车后座,花小姜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心脏不由漏跳了一拍,随即嗤之以鼻。 “那又如何?干我屁事?”她喃喃自语。 她心情很平静,可是胃不知怎的却越来越绞痛,额角微微冒冷汗,只得请司机在路旁的药妆店停一下,让她进去买胃药。 当车子终于驶进亚都丽致饭店的迎宾大门口时,已经七点十分了,她付钱下了车,强忍着胃痛,暗自祈祷药效快点发挥,好让她待会儿有力气、有胃口能多吃点好料。 她在包厢前停住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用袖子抹去额上的汗意,这才推开门。 “妈呀,花小姜,我就猜你还是会这样不修边幅就来了!”老k朝她大呼小叫的。 “知我者,老k也。”花小姜拍拍他的肩膀,视线已经落在他身后的美食餐点上了,“哇,下重本耶,老k,真有你的。” “主办人是当假的吗?我老k好歹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老k洋洋自得。 “给你一个『赞』!”她像饿死鬼投胎似的立刻被美食呼叫过去了。 “喂喂,等一下,你还没跟其他同学打招呼--” “我是来吃东西的,联络感情的事就麻烦你这位主办人了。”她笑咪咪地回道,一皮天下无难事。 老k只能干瞪眼,却是拿她半点办法也没有。 花小姜就这样心满意足地端着一大盘美食,舒舒服服地窝到角落去大啖。 不久,几个有头有脸的同学鱼贯而入,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同学姗姗来迟,争当那个全场最受注目的焦点。 等到亚洲最性感的帅哥主厨李嘉阳偕同女友出现时,现场更是欢声如雷、骚动不绝。 “花小姜,怎么躲在这里吃东西?”高大帅气、悄悄儒雅的李嘉阳笑着问她。 “这里安静。”她忍不住嘘声赶他,“去去去,离我远一点,免得把苍蝇蚊子花蝴蝶都带到我这边来了,我很忙。” “再忙,也该赏个脸,跟我女朋友打个招呼吧?”他目光温柔地落在自己紧紧环搂的温婉女子身上,“明月,你还记得我同学花小姜吧?” “见过一次面。”陆明月秀气的脸庞浮起一抹微笑,“花小姐,你好。” 花小姜还来不及说点什么,热门抢手的李嘉阳,连带那个嘴角带笑、眼神却无比脆弱寂寥的女朋友,又被鼓譟的同学们拉走了。 她神情透着一抹若有所思。 唉,女人哪…… 接下来,花小姜不由自主地观察、注意着李嘉阳和他女友之间的互动,尤其是那个名叫明月,整个人也仿佛淡得像渐渐消逝的月光的女子。 她心底一直不断叫自己不要管闲事,尤其是跟感情有关的,统统都是一团乱的麻烦,连当事人尚且理不清,更何况是她这个冷眼旁观的第三人? 可就在同学们酒足饭饱,嚷嚷着要续摊的当儿,眼见李嘉阳的女朋友默默去了化妆室,那几个得了“重度公主病”的女同学也尾随而去时,她再也憋不住了! 花小姜大摇大摆地进到化妆室里,指桑骂魄、痛快淋漓地修理完了那几名老爱演整脚烂模八卦戏--故意在化妆室里尖酸刻薄给女主角听--的女同学后…… “要不要去吃红豆汤圆?”她问。 陆明月一楞,有些茫然迷惑地望着她,良久。 “好。” “走吧!”她满意地点点头,不由分说就把人带走了。 至于李嘉阳找不到女朋友会不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理他的咧! 如果不是她花小姜已经不写言情小说很久了,发生在陆明月身上的爱情,还挺适合拿来赚稿费的。 但话说回来,她再爱钱也不至于这么没道德,把自己的帐户收入,建筑在朋友的痛苦上。 爱情真是种可怕的瘟疫,就算最后得以逃过一劫、留下性命,那些伤疤痕迹,依然会留在身体和心灵的某个地方,时时刻刻,隐隐作痛。 而幸存者永远一眼就认得出同路人…… 花小姜呼了一口气,视线从镜子里那个满头乱发、神情委靡的自己转移开来,烦躁地搔了搔长得比杂草还迅速的刘海,回头对熟悉的美发师道:“这次可以再修短一点吗?剪那种能撑个半年八个月的长度。” “短成那样的刘海,早上起床会自动往上冲的。”因为太熟,美发师忍不住吐槽。 “如果不是头型不好看,真想剃光光算了。”她咕哝。 “哦,那个你要去xx禅寺喔,我们发廊不提供落发为尼的服务。”美发师笑嘻嘻回道。 “很好笑。对了,我今天要精油洗发加按摩。”花小姜随手拿起最新一期的八卦周刊,目光不经意落在封面上,声音嘎然终止。 商业锥子情牵甜心主播,顶级饭店秘恋曝光! 她的心脏直往下沉,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封面上的赵子安,丝毫不避讳、不在意狗仔的镜头,大手护拥着甜心主播的纤腰,俨然一副深情的护花使者模样,走出了他和她专属的“老地方”。 不久前,曾经在那里,那双大手还温柔贪恋地抚摸、缠触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将她的脸捧在掌心里,紧紧贴靠在他温暖的胸口上…… “小姜?小姜,你怎么了?”美发师注意到她的异状,关切地问。 花小姜勉强回过神来,强抑下胸臆间激烈翻涌的反胃窜,僵硬地挤出一抹笑,“我……呃,突然想起还有事,我先走了,下次--改天再来。” 顾不得美发师诧异的眼光,她匆匆夺门而出。 直到绕进转角小巷内,她扶着墙壁颤抖着蹲了下来,随即哇地一声,剧烈地吐了出来。 她以为自己对这一切已经免疫,她以为赵子安所有的花边、所有的伤害,都再也不能撼动她一分一毫。 可是她错了,原来她还有心,原来她的心还会痛…… 为了一个早在多年前就该丢弃、遗忘得干干净净的男人,她再度看着他将自己的世界一寸寸凌迟碎剐,像垃圾一样扔在角落里发烂、发臭! 原来什么都没有改变,原来一切都跟十二年前一样-- 十二年前 十七岁的花小姜穿着高中制服,模样清秀地站在公车站牌下,防备又困扰地望着面前又高又帅、却是一脸痞子样的赵子安。 赵子安,父亲是华海航运集团的负责人,母亲是学校校董,自小唅着金汤匙长大,是那种成绩优秀卓越、品行却恶劣到令人发指、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他是篮球队队长,身兼辩论社社长,是全校女学生尖叫崇拜的偶像,也是好女生该远远避之唯恐不及的“恐怖分子”。 听说入校两年来,他已经让全校一半的女生心碎,就连高傲美丽的校花也栽在他手上,交往了两个月就被他当免洗筷一样无情地用了就丢。 像这样一个根本没有真心,不把道德规矩看在眼里的家伙,才高中就这么坏,要是出了社会、当上了大老板,那还不搞得天下大乱? 她鄙夷地看着他,却又下意识害怕,没种地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想干嘛?” 对于可怕的病毒,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第四章 “妳就是花小姜?”赵子安看着瘦得跟只小猴子没两样的她,眸光微闪。 “我、我不认识你。”她紧张地拉了拉书包背带,睁眼说瞎话。 “你就是校刊上连载的悬疑小说『深井』的作者花小姜?” 她戒慎地瞪着他,“是、是我写的,你要干嘛?” “结局是什么?”他双手抱臂,俊秀的脸庞上有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霸气和压迫感。 他那种习惯了命令、唯我独尊的气势,让花小姜差点就脱口说出他想要的答案,好不容易吞了口口水,勉强挤出骨子里残存的那一丁点儿志气。 “结局不能提前公布。”她跟着又补充了一句:“是机密。” 赵子安耸耸肩,“好吧,那你换个方式回答我,凶手是班导师?还是那个失踪多年的转学生?” 他还真的有看过她的连载作品。 一剎那间,花小姜有种不知该受宠若惊还是困惑不安的感觉,迟疑了片刻才道:“谢谢你的捧场,但我还是不能说,我必须对自己的作品负责。” “喂!你这个女生脑子里是装什么的?” 猝不及防间,赵子安突然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似笑非笑地近距离盯着她。 “什、什么?”她心跳漏了好几拍,吓得脑中一片空白。 他靠太近了,近得连他身上因阳光而来的汗水味、香皂昧,和她说不出的、特属于男孩子的气息,全强势地笼罩而来。 她努力想要挣脱后退,可是他捧住她脸的两手虽然没有用力,但是他带着坏坏笑意的眼神,却不知怎的盯得她无力动弹。 “我讨厌那种感觉。”他低声道,对着她微笑。 她脑子乱糟糟的,多么希望他可以离她远一点,把空气还给她…… “那种想要、却得不到答案的感觉,”他微挑一眉,“真的很讨厌。” 为什么他话里好像有别种意思--不不不,她疯了不成? 花小姜终于鼓起勇气一把推开他,怒目而视,“赵子安同学,如果你想知道『深井』的结局,请你耐心等待每期校刊的发刊日,不要把事情变得那么复杂。还有,耍流氓还是装大牌都是没用的。” “花小姜,听说你是学校有名的怪咖。”赵子安手插在蓝色裤袋,目光上下打量她,嗤地笑了起来。“果然,真的很怪。” 她没来由地觉得被刺伤了……怪?她又哪里怪了? 就因为她乖乖的剪短发,衣着整齐,裙子永远过膝,不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参与班上女生的小圈圈,喜欢写悬疑小说和窝在图书馆里胜过去网咖、泡电影院,甚至是和男生约会,她就是学校里受人耻笑的怪胎? 不管赵子安是不是她的“读者”,他和他们所有人都一样! 花小姜表情僵硬,掉头就走。 “喂!”他闲闲地高喊。 她埋头疾走,宁可多走几条街到下一个站牌等车,也不愿意留在原地听那个被宠坏了的富家子说东扯西。 “『深井』的凶手到底是谁?”赵子安圈起手在嘴边大嚷,“喂!花小姜,我在跟你说话!” 神经病!爱喊就去喊好了!再问一千遍也不会告诉他的! 她翻了翻白眼,不理会后头的嗓音,直直往前走。 可是当她走过转弯处,突然缓下了脚步,一颗心没来由地跳得好快。 她还以为赵子安只会靠小聪明读书、成天耍帅泡妞,没想到他也会注意到校刊上的文章。 原来,他也看过她写的“深井”? 这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尝试写小说,还是以校园古老传说结合般人事件的悬疑小说,本以为在这个以课业与身家背景至上的势利学校里,没有人会注意到在这么不起眼的校刊文艺版里,有那么冷门的连载作品,可是赵子安竟然看过“深井”,而且还迫切想知道结局是什么?凶手是谁? 她心下怦然,脸上浮起的不知是激动的小小成就感,还是终于有知音的感动。 “什么呀!”她突然甩甩头,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不就是看过我的连载吗?学校里也不只他一人看了,还有别人哪,我在感动个什么?” 也不是说,她就应该在乎这件事……她又干嘛在乎啊? 花小姜神经兮兮地碎碎念,一下子摇头,一下子叹气的,最后还是决定把心里所有古怪的严受全推出脑海。 反正就只是个偶发事件,会当成一回事的才叫作笨蛋! 原以为被宠坏的校园小霸王、贵公子,会因为她的“违逆犯上”就找机会修理她,可是接下来她的日子还是过得很如常,没有任何异状。 怪了,以传闻中那个赵子安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对于她一个校刊文艺版里小作者的“大不敬”行为,怎么可能这样就算了? 花小姜战战兢兢地过了两个礼拜,却发现并没有女同学攻击她、男同学捉弄她,她在松了一口气之余,不禁有些疑惑。 难道真正的赵子安,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的心胸狭窄、仗势欺人、为所欲为? “那个花小姜真的很恶心耶!自以为是才女,每天下了课就往图书馆钻,拚命做表面工夫讨好老师,真是有够烂的。” 这天早上,在女生厕所里,花小姜毫不意外又听见了女同学聚在洗手台前,吱吱喳喳批评她的对话。 她背靠在厕所门板上,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你们看见她的发夹没有?妈呀,是我阿嬷在夹的那种黑色发夹,笑死人了,俗到爆!”隔壁班的女生也来插一脚。“我们班男生说一见到花小姜的样子就倒胃口,差点连早餐都吐出来了,哈哈哈哈!” “就是嘛。”另一个女生在脸上拍着乳液,话题一转,突然兴奋道:“对了对了,下午我们篮球校队和劲德高中的比赛,你们要不要去看?” “废话,有赵子安率队参加的比赛,我们当然要去加油啦!” “天哪,他真是帅呆了!上次靠他几次长射和三分球,轻轻松松就把比数拉开……” “唉,要是在毕业前能和赵子安约到一次会的话,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妳?拜托,赵子安的眼光那么高,怎么可能会看中你呀,哈哈哈!花痴啊妳!” 女同学们嘻嘻哈哈地离开厕所,直到确定没有半点声响了,花小姜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推门出来。 高中女生的品味真的有问题,连赵子安那一型花心鬼都抢着当宝贝。 她咕嚷着洗完手走出女厕,一抬头,被不知几时靠在墙边的赵子安吓到。 “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想到世上真的有你这种女生。”他慵懒地斜靠着墙,微低头盯着她。 她吞了口口水,满眼戒慎。“什么?” “我以为只有在俗烂的好莱坞电影里,才有像你这种被女同学排挤,还笨得不知道要反击的傻瓜角色。”赵子安一脸像在研究罕见昆虫的神情,若有所思地瞅着她。 花小姜脑门轰地一声,那根名为理智的神经瞬间断了。 “总比你这种自以为是风云人物,其实不过是荷尔蒙过盛、连毛都还没长齐的臭屁鬼好!”她冲口而出,随即后悔地急急捂住嘴巴。 “臭屁鬼?我?”他指着自己鼻头,一阵错愕过后,不由得大怒。“你这个死书呆说我什么?好胆再说一次!” 花小姜索性心一横,豁出去了。 “臭、屁、鬼,怎样?”她抬起下巴,挑衅的看着他。 “好,有种!有妳的。”赵子安微眯起双眼,不怒反笑。“刚刚怎么不见你这么有骨气?” 她登时无言。 “刚才那堆女的把你批评得一无是处,真有本事的话,怎么还躲在厕所里不敢出来?” “不、不关你的事。”她咬牙挤出话来。 “你敢在我面前撒野,却怕她们怕得要死,你是觉得我是男人就得让你?”他嗤了一声,嘲讽道:“你到底哪来的自信,以为我会给你面子、对你另眼相看?” 她怔住了。 “就因为我看你的连载吗?”他眼底嘲笑之色更深了,“拜托,不要这么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好吗?我是因为无聊,上厕所的时候才拿那本校刊随手翻一翻,想知道结局也只是随口说说,你还当真了?不会吧?” 她喉头发紧,张口想说些什么反击,脑中却一片空白。 “跟我玩那种欲擒故纵的游戏,你还嫌太嫩了。”赵子安上下打量她,眸光里的轻蔑流露无遗。“就凭你这种姿色、这种身材,功课平平的女生,就想引起我的注意?等下辈子投胎吧你!” 花小姜一动也不动,心直直往下坠。 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这么说…… “对了,还有件事。”他挑眉斜睨着她,“我们导师说你的『深井』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幼稚空洞幻想,而且文笔拙劣生硬,所以下次的作文课就是拿你的作品来当作改正的范本,你应该觉得荣幸吧?” 脑际轰地一声,她脸上的血色消失得一乾二净。 赵子安讽刺地看了她最后一眼,潇洒转身离去。 花小姜僵立在原地,惨白的脸上神情渐渐转而倔强,贝齿紧紧咬着下唇。 是,在学校里,她是不起眼、她是怪胎,她被排挤,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但是她从来没有招惹谁,也从来没有伤害过谁,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她? 上课的钟声响起了,花小姜双脚却还是像生了根似的,无法移动寸步。 “……妈,我想转学。” 晚上,花小姜煮好晚餐,和继母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小小声道。 空气笼罩在静默中,她握着筷子,只敢盯着碗里的白饭,只听得见自己震耳欲聋的惊惧心跳声。 良久,继母终于冷冷地开口。 “你知道德宜高中一学期学费多少钱吗?” “……知道。”她舔舔干涩的唇,声音更细微了。 “你想让左右邻居说,因为你不是我生的,因为你爸已经死了,所以我这个后母就连供你读好的学校都舍不得,说我虐待你是不是?”继母质问的声音拔高尖锐。 花小姜只觉心脏跳得更剧烈,吶吶道:“不、不是的,妈,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答应过你爸,会让你读到大学毕业,然后就没有我的责任了。”继母低头扒饭,语气却冰冷遥远得仿佛来自古墓。“你就算再不甘愿吃我这口饭,你也得忍住,我们都在忍耐对方……只要再五年,你就可以走得远远的,不用再看到我的脸!” “妈,我不是--” “吃饭吧。”继母打断了她的试图解释,一点想听的兴趣也无。“我很累,不想聊天。” 她只得闭上嘴巴,颤抖着紧握筷子,食不知味地吃着碗里的饭。 晚餐在平静而冷淡的气氛下结束,花小姜洗了碗,继母转移阵地躲进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小小的客厅里依然是一片凝结了的空洞和寂寞。 自从几年前父亲去世后,她的人生,她的世界就像是牢牢贴在墙壁上、渐渐斑驳陈旧的壁纸,毫无生气,动弹不得。 继母并没有虐待她,也没有对她不好,其实花小姜明白她也尽了最大的能力,尽管没有丝毫义务,仍然供她吃住读书,容忍着她到现在。 第五章 花小姜为了省电,关掉客厅的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也只打开了那一盏小小的老旧台灯,然后,打开了稿纸。 只有在笔与纸之间,她才能够畅所欲言,才能够编织一个有温度、有感觉、有情感的世界,才能……确定自己是真实活着的。 她多么希望时间飞快流逝,最好明天一睁开眼,她已经大学毕业,可以靠自己工作赚钱、养活自己,不再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她也从不作灰姑娘的梦,因为这是现实人生,不是演“流星花园”,那种丑小鸭遇到王子变凤凰的故事,只有在言情小说或偶像剧里才会出现。 在真实世界里,不会有任何一个王子骑着白马来.,在真实世界里,只有靠自己的双手,才能够存活下去。 校刊文艺版的稿费虽然微薄,但是积少成多,她想要慢慢存到足够的钱买一辆脚踏车,以后上学或是去图书馆就可以比较方便又省钱。 每个月初,她都得硬着头皮向继母拿车钱,虽然继母都没说什么,可是眼里那抹不耐烦,每每令她心惊胆战。 总有一天,继母会受够了这一切,所以她得预先为这天的来临做好准备。 我们导师说你的“深井”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幼稚空洞幻想,而且文笔,拙劣生硬…… 花小姜目光盯着稿纸上的方格子,突然间,所有原本构思好的情节对话都在脑中消失一空。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刚游完泳,冲了个澡的赵子安,套上名牌t恤和牛仔裤,躺靠在舒适的义大利真皮休闲椅上,自书包里拿出最新一期的校刊。 他迫不及待地匆匆翻页,来到向来连载着“深井”的页数,他的神情突然一怔。 到哪里去了? 他翻遍了整本校刊,却遍寻不着本来应该连载到第八话的“深井”。 “搞什么鬼?”他气急败坏地又重头找了一次,力气之大,几乎将整本校刊撕烂。“为什么没有?” 他的动作一顿,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这是某种报复吗?花小姜就为了上次他说的那番话,所以故意罢写,让他追看了七个礼拜的情绪就这样悬在半空中。 可恶!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 赵子安气愤地将校刊甩在地上,烦躁地爬梳过浓密头发,再也坐不住地起身来回踱步。 烦耶!他最痛恨这种被吊胃口的感觉,上礼拜“深井”的结尾刚好断在主角一行人,终于在学校那间被封住的老旧保健室里,发现了柜子底下压着的那一口井,他们正要推开上头的柜子,然后就没了。 “到底凶手是谁?是人还是鬼?还是那个多年前失踪的小学生?”他喃喃自语,都快烦死了。“x的!很瞎耶!为什么这礼拜没有?她到底有没有职业道德啊?” 赵子安不爽地在宽敞的卧房里发泄着满肚子怒火,一下子往墙面猛砸篮球,一下子又踹健身器材,搞得自己脚趾痛到不行。 “算了!”他突然站定,咬牙切齿道:“谁希罕哪?不就是一篇不知道是悬疑小说还是鬼故事的东西,她不写,我还不想看咧!” 他唱完了狠话,气呼呼甩门出去,决定找那票死党到篮球场上来场斗牛,一决生死! 那些文艺版上娘娘腔的东西,统统滚去见鬼吧! 接下来一个礼拜过去了,两个礼拜过去了,他就这样忍到了第三个礼拜,可待校刊一出,又像受到了某种制约般,二话不说立刻抢到手上狂翻。 “为什么还是没有『深井』?!” 赵子安怒气冲冲地冲进校刊编辑室里,一把就将负责主编的同学拖出来,压在墙壁上凶狠地咆咛。 “赵赵赵……同学……对、对不起……”主编同学吓得话说得结结巴巴,“因、因为花小姜没有交稿……所、所以我……我也没办法……” “你这主编是怎么干的?吃屎长大的啊?她不写,你不会催她稿吗?”他的吼声震耳欲聋。 “我我……我知道了……”主编同学牙关频频打架。 “今天放学前就要给我个结果!”他威胁地眯起眼睛。 “一定一定……”主编同学点头如捣蒜。 赵子安这才怒气稍平,松开对方的衣服,拍了拍矮了自己一个头的主编同学,露齿一笑,“谢啦!” “不客气不客气……”主骗同学惊魂甫定又受宠若惊。 解决完困扰,他愉快地哼着歌轻松离去,好心情持续到最后一堂课铃声响起后,突然收到的那张纸条,上头写着-- 赵同学: 对不起,花小姜同学说她有事,以后没办法再连载了。 赵子安瞪着纸条上的每一个字,剎那间,仿佛听见自己脑子里名唤耐性的神经断裂了! 花小姜习惯性走到学校下一站的公车站牌等车,避开那些在校门口等着坐私家车的有钱同学。 她不以自己坐公车为耻,却厌倦了站在公车站牌下,还要听到背后传来阵阵讪笑声。 每天沉重的课业和回家后繁杂的家务已经榨干了她的全部,她没有那个精神和力气再应付复杂的人与事。 她好想快点毕业,快点长大,大到足够有能力掌握自己的人生-- “花小姜!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在她身后响起,她吓了一大跳,立刻回头。 见到那张自以为是的骄傲英俊面孔,花小姜面色一沉,随即别过脸去,面无表情。 “你到底在拽什么?”赵子安怒气冲冲的瞪着她。 她置若罔闻,对着驶近的公车招手.,就算不是搭回家的那一班,随便什么路线,只要能够快点甩开这个讨厌鬼就好! 赵子安从来不曾被人如此忽视过,不禁勃然大怒,索性将她一把扛上肩。 “喂!”花小姜又惊又怒,猛烈挣扎起来。 “闭嘴!”他气冲冲地扛着她往回走,大手毫不客气地拍了她屁股一记。“不要乱动!” “放开我,你这个……你这个流氓!”她死命想挣脱下来。 “不想摔死的话就别动!”他粗声恶气地警告。 她觉得头晕目眩,被他扛压得胃整个都快翻过来了,只得紧紧抓着他背后的衣服。 他到底想做什么?难道言语霸凌还不够,他还想把她拖到暗巷毒打一顿? 花小姜又害怕又愤怒又惊慌,所有恐怖的想象全部对着她包围吞噬而来,原本血压就低又容易贫血,这下更是冷汗冉冉,整个人呼吸换气不足。 赵子安把她扔进自家司机开来的轿车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神色恒怒地对司机命令道:“开车,回家!” “是,少爷。”司机见怪不怪,依言踩下油门。 赵子安一瞥眼,这才发现她像是呼吸困难地喘着,手还紧紧捂着鼻子,鲜血自指缝间渗流而出,心里一紧。 “喂!你怎么了?”他急急地捧起她的脸,“我撞到你鼻子了吗?嘿,说话啊,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花小姜努力吸气,颤抖冰冷的小手试图推开他,“走、走开……不要……碰我……” 他顾不得自尊心受损,神情焦急地盯着她,“要不要去医院?我有个伯父是开医院的,我带你去挂急诊--” 饶是阵阵晕眩虚弱发冷,她还是厌弃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离我远一点……就行了。”她闭上眼睛,拚命调整呼吸、稳定情绪,试图摆脱那该死的虚脱瘫软感。 “你说的有事,不能再连载,就是因为生病了吗?”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她瞪着他。 赵子安清了清喉咙,眼神心虚地乱飘。“你别自作多情,只是那个校刊主编自己大嘴巴告诉我的。” 她有些迷惑地望着他,他在打听她的事?为什么? “前面星巴克停一下。”他突然对司机道。 “是。” 她沉默不语,一脸防备地紧缩在角落。 待车子缓缓停靠在路边,他的手放在车门把手上,花小姜才终于开口。 “我要下车。” “我没说你可以。”他口吻依旧霸道,动作迅速地推开门,不忘交代司机,“上锁!” “赵子安,你--”她又是一阵怒气上涌。 可是他早甩上车门,大步往星巴克大门跑去。 他又在玩什么花样了? 她心底又气又惴惴不安,看着自己掌心指间的血丝,脑子里一片茫然。 过了一会儿,车门开启,赵子安递给她一只咖啡外带杯。“喝掉。” 花小姜没有接过,只是警戒而抗拒地瞪着他,“我要下车。” “喝完就让你下车。” “你--” “我保证,只要喝完它,会让你下车的。”他轻声道。 她迟疑了半驹,这才戒慎地接过杯子,废了一小口,随即一怔。 热可可? 他怎么知道她血压低,而热可可能够补充血液里的铁质和含氧量,喝了会比较舒服点? 从来没有人这样注意、关怀过她…… 花小姜、心情复杂地捧着那杯热可可,就这样默默地一口一口喝完它。 胃很暖,心,也不受管东地渐渐温暖了起来…… 曾经以为,爱情的降临,还有这样蛮不讲理就闯入她世界的他,是上天给予她最美好的礼物。 短短五个月,赵子安照亮了她寂寥的世界,他带着她去逛夜市、到八里坐渡船,教会她不要只读死书,也要懂得怎么让自己快乐。 “all work and no y makes a dull boy,(只用功不玩耍,聪明孩子也变傻) ……”他笑嘻嘻地对她道,伸手揉揉她的头,“要懂得享受人生,知道吗?” 而她也为了他续写“深井”,甚至在大结局后,应他的要求,写了“深井”的前传,将那口校园传说中的古井,创造出一个残酷却凄美的由来。 不管她写了什么样的题材,他都是她的第一个读者,看着他专注地读着自己写的东西时,她心底不禁感动得无以复加。 谢谢老天,让她遇见他。 在这世上,她再也不贪什么、不求什么了,因为有他在身旁,她发现自己原来并不孤单。 因为他真的对她很好很好,所以她不后悔那么早就把自己的青春、自己的一切全部许给了他。 “赵子安,如果你愿意……”她羞怯而真挚地在他耳畔呢喃,“我当你的新娘好吗?” 他的回应是笑容满足而灿烂,并且将她拥得更紧。 直到学期快结束前的那一个星期三,他俩并肩坐在校舍后头的大树底下,清风习习,六月的阳光舒服得令人醺然欲醉。 他突然顽皮地一把抽掉了她正专心默读备考的课本。 “喂!”她讶然抬头。 “今天下课后在sogo百货门口等我。”他眸光闪动着笑意,语气一贯霸道。 她一怔。“为什么?” “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她心下一阵怦然,“什么样的惊喜?” “秘密。” 惊喜?秘密?难道是……他终于要带她回家,正式,向父母介绍她吗? 花小姜双颊红晕染了开来,止不住满心喜悦。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记住,sogo大门口,不见不散。” 她用力点头,“嗯,不见不散。” “这会是你毕生最难忘的一个约会。”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 第六章 她永远记得他脸上的那抹笑容,青春、单纯、灿烂而帅气。 也永远刻骨铭心地记着,当天下午她在sogo百货门口痴痴地等了一个黄昏、一个漫长的夜晚。 第二天,虽然迷惘受伤却也满心担忧的她,急急地赶到学校,想确定他是不是平安无事,可才走到他们班的教室外头,就听见里头爆出的哄堂大笑,其中最熟悉、最清晰的,就是赵子安得意的声音-- “花小姜那个笨女人可能还以为我昨天要带她回家见我爸妈吧!” 她因震惊而僵立在原地,有一剎那不明白自己听见的是什么。 赵子安帅气地单手转着篮球,斜坐在桌上,周围都是他的死党,正七嘴八舌地询问着八卦。 “怎么样?怎么样?花小姜连谈恋爱的时候也是个怪胎吗?” “喂,老大,你真厉害,那种怪咖你也弄得到手!” “世上有我赵子安弄不到手的女生吗?”他嗤地笑了,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地道:“一开始还那么拽,拜托,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我是可怜她,才陪她玩玩,没想到她还当真了,说要跟我结婚,哈!你们说好不好笑?我堂堂华海集团的大少爷,校董的儿子,会娶像她那种货色吗?” “就是说嘛,简直笑掉人家的大牙,她既不漂亮又没身材,家里又穷,我听说她老爸早死了,妈妈又是继母,这种家庭也敢高攀你们华海集团?”一旁的死党高声凑趣讽笑道。 “不过是玩玩罢了,真搞不懂她为什么那么认真?”赵子安轻蔑地撇了撇嘴,“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好女孩的笨蛋,她还说对我是真心的--有够好笑,有哪个女生对我不是真心的?真不知她是哪信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对我而言够特别?她以为她是谁啊?” 她的意识渐渐麻痹,脚下的地面似裂了开来,像是咧张嘴的怪兽要将她吞噬。 “老大,你想她会不会死缠着你不放,要你负责啊?” “负什么责?不懂得好紧好散的道理,还敢出来跟人家玩?”他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话说回来,我才不相信她真那么清纯,什么都不懂--” “那你想什么时候跟她摊牌?”死党好奇地问。 “等这两天考完期末考吧。”赵子安将篮球往上一抛,再俐落的接住。“反正她要是还不懂知难而退的话,你们接下来等着看好戏就对了。” 里头又是一阵轰然大笑。 她行尸走肉般转身离开,慢慢地回到自己的教室,冰冷的手拿起书包,无意识地把抽屉里所有的东西全部塞进里头。 后来,花小姜再也没有回到德宜高中,她就像泡沫般消失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回忆像是堆在厨余桶里多年,早已烂臭成了一摊的稀泥,再挖掘,只有越不堪的令人作呕。 花小姜乏力地靠坐在骯脏斑驳的墙面,胃里已经吐得空无一物,只余满口的酸腥苦涩。 这十二年来,她拚了命工作,极力想摆脱垃圾般的阴影和过去,她曾经以为她做得很好、很成功,甚至在几年前念研究所时,再度遇见他,她也掩饰得很好,伪装的盔甲上完全没有一丝裂纹。 再见到她,赵子安难掩惊喜与心虚的狼狈,一再追问她那些年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些年她到什么地方去了,有很重要吗? 不,一切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有事搬家,转学了。”她只是淡然地回答,随即冷漠地抱着书本离开,“抱歉,教授有事找我。” 后来,她尽量避免和他有单独碰面的机会,就算他还是用一贯包装在柔情底下的霸道,执拗地追逐在她身后,她依然冷淡疏离。 “用得着那么旧情绵绵的吗?”最后,她冷冷的提议,“好,我们就当床伴吧!” 他要的,一直不就是性与征服吗? 也对,肉体上的欢快多么简单,高兴就上,不高兴就散--活了二十九年,她终于领悟出这个“真理”…… 那么,她今天为什么还要为他的“风流多情”而伤心? 而且伤心什么?她的心不是早在十二年前就死了吗? “花小姜,疯了吗?就为了一个炮友要死要活的,你真是神经病啊!哈哈哈哈……”她抱着肚子笑到流泪。 好不容易笑完了之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抹去泪水,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强迫虚软无力的双脚争气点,带自己回家。 招了辆计程车回到家,她打开食物柜,从里头抓出一瓶红酒。 酒类里她最喜欢红酒,鲜艳得像血,一口一口地吞下肚去,然后热力迅速自胃底升起,麻醉了全身神经感官知觉。 她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椅垫,抱着红酒慢慢地喝着。 只要喝醉了就会睡着,等睡了一觉醒来,她的人生就又恢复正常了。 花小姜丝毫不理会灼热绞拧的胃,喝完了一整瓶红酒还嫌不够,边打酒嗝挣扎着起身,踉跄摇晃地从打开的柜子里,又找出了另外一瓶酒,抖着手开了,继续灌下肚。 她紧紧闭上眼,任凭泪水自仰着的面庞下滑、坠落。 赵子安坐在车子后座,正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资料,没来由地心神不宁起来。 这两天他总有种好像大祸即将临头的感觉,隐约觉得好似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却始终摸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关掉平板电脑,长长时了一口气。 “总经理,中午的会议需要取消吗?”坐在司机旁边位子的司特助敏锐地询问。 “不用了,我没事。”他抬起头,目光瞥见了熟悉的街景--车子刚刚经过德宜高中。 自从母亲过世后,现在担任校董的是他的小舅舅,把学校经营得有声有色,依然是北部排名前三名的贵族高中。 高中时期的一切仿佛历历在目,他的胸口也因为那些回忆而闷痛揪紧了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二十九岁的赵子安绝对会狠狠痛揍十七岁的赵子安一顿,最少也要让他断上几根肋骨,流着血,好好瘫在地上反省! 如果做得到的话,他要深深告诫那个被宠坏的、无法无天的少年,让他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罪行之一,就是伤害了曾经那么爱你的人。 他的眼眶不知不觉地发热湿润,模糊了眼前景象,却模糊不了越发清晰的记忆。 司特助手机响起,才接起说了两句,霎时面色微变。“总经理,花小姐被送到医院去了,是急性胃出血!” 赵子安猛然收回目光,“你说什么?!” “花小姐现在--” “到医院!马上!”他大吼。 “是!” 车子以危险急速飙行,司机一路狂按喇叭,可是再快也不及赵子安惊狂失速的心…… 昏昏沉沉间,花小姜以为自己喝得烂醉如泥,所以全身上下才重得像被几百公斤的铁箍固定住一样,连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可是胃和喉咙火辣辣燃烧着,她不由自主呻吟出声。 下一瞬间,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的手,低沉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告诉我哪里痛?胃吗?还很痛吗?” 她的喉咙像是塞满了沙子般,怎么也挤不出半个字来,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无处不痛得厉害。 “医生!医生!她还在痛,你打的止痛针见鬼的一点用都没有!” 那个声音在她耳边打雷般吵得不得了,既熟悉……厌恶……却又想念…… 灼热的泪水白眼角滑落,她紧闭的眼帘微微颤抖,沉重得睁不开,也不敢睁开。 不去看,就可以假装在身边大呼小叫的男人并不是他。不是他,她才能够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刻久违的、被珍爱着的幸福感。 略微粗糙的手指轻柔地拭去她颊上的泪水,当她是易碎的瓷娃娃般,仿佛力道重一些就会碰碎了她。 赵子安凝视着她,一颗心深深绞拧,连呼吸都痛。 她的脸惨白得连一丝血色也没有,才几日不见,小小的脸蛋又瘦了许多,像是都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为什么还是这么不懂照顾自己?”他喑哑地开口,声音几不可闻。 花小姜闭着眼,宁愿自己还没醒来。 醒了,就得恨他可如果不恨他,她又会恨透了自己。 “你放心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哪都不去。”他低声道。 她放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握拳,指尖陷入掌心里,屏住呼吸直到胸口传来阵阵剧痛。 哪都不去?那么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到哪里去了? 事过境迁,现在才在她面前猫哭耗子假慈悲。 “你……走……”她耗尽力气,才自干涩疼痛的喉头挤出了这两个字。 “小姜。”他面色苍白地看着她。 “走!”她挣扎着睁开眼,忿忿道。 “等妳好了,我就走。”他忧伤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固执。 “我不想看到你……”她每说一个字都是推心的折腾,却半步也不退让。“你滚……听见没有?” “等你有力气了,再亲自拿扫帚把我打出去吧。”他语声温和却坚持地道。 “你--”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怒瞪着他。 “你安心养病,至于电视台那边我会处理的。医生说你的胃病很严重,一定得好好休养,否则下次再发作,就有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我不在乎。”她冷冷道。 “可我在乎。”他轻轻地道。 花小姜身体一僵,眼眶不争气地发热,随即又愤怒地压抑了回去,叛逆地别开头。 赵子安嘴角浮现一抹微笑,明显松了口气。“睡吧。” 她紧咬着下唇,目光直直地瞪着点滴管,就是不愿看他。 听说她被送来的时候正大口大口吐血,听说是导演刚好打电话给她,听见她在电话那头剧烈呕吐呻吟的声音,所以赶紧打一一九叫救护车,听说她被送过来的时候,血压低到濒临休克的地步,听说她被紧急输了一的血,听说连在备战状态中的剧组,也抢时间在第一天轮流来看过她了…… 可是关于这一切,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花小姜只问了一个在她心里打转多时的疑问:“你是怎么知道我被送到医院的?” 赵子安拿着棉花棒沾水的动作一顿,迟疑了三秒才轻描淡写回答:“我也是听说的。” 白痴才相信他的鬼话! “你派人盯我梢?”她眼角微微抽擂。 “是保护,不是盯梢。”他更正。 “赵子安,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叫人跟踪我?我要告你侵犯他人隐私权!”怒火狂燃,她忍不住朝他吼道。 赵子安对她笑了笑,脸上有欣慰之色。“声音挺有元气的,看样子你复原状况不错。” 她一时气结。 “来,嘴唇都干裂了,医生交代要沾点水帮你润湿一下。”他动作轻缓小心,像怕弄痛了她,叮咛道:“现在还不能喝水进食,不过明天应该就可以喝点流质的东西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你没别的事好做了吗?”她一点也不领情。 “现在吗?”他煞有介事地想了想,随即微笑摇头,“嗯,没有。” 花小姜抑不住心里的挫败感,咬牙道:“赵子安,我很讨厌你在我身边晃,你可不可以滚远一点?” “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了。”他起身,伸展了下疲劳的筋骨,修长的身形在阳光下更显魅力摄人。“想不想晒晒太阳?我推妳去中庭走走。” “不要。”她只想赶紧打完点滴,赶快恢复体力,然后出院走人,离得他远远的! 第七章 就在此时,赵子安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歉然地瞥了她一眼,边取出手机边大步走出病房接听。 “我是赵子安……”他的身影和声音消失在门外。 望着紧闭的房门,花小姜的眼神掠过一抹落寞黯然。 能不能不要再对她好?只要他对她越好,她就越感到痛苦不堪。 她不禁焦躁烦乱起来,突然间再也躺不住,挣扎着坐起身,探手越过点滴架,在矮柜里翻找自己的手机。 “喂!小苏,你现在在棚里拍戏吗?没有?那我可不可以麻烦你到xx医院五0二病房来一趟?” 赵子安本来在走廊接电话,后来被护士提醒,只得离开室内,走到中庭的咖啡座坐下。 公事多如牛毛,但是他现在全部丢给司特助发落,只有最重要的部分才用电话联络处理。 “三点的会议叫刘副总主持。嗯,美国那边的资料你汇总好后e-mail过来,晚点我再看……”就这样通了半个小时的电话后,赵子安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好,我知道。还有什么事吗?” “路小姐来电,想问总经理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司特助一本正经地道。 “谁?”他微蹙眉头,心不在焉地问。 “甜心主播路薇娜小姐。”司特助的语气里有一丝看好戏的笑意。 “说我出国了。这点小事也要问过我吗?”他没好气地道。 “对不起。”司特助顿了顿,不怀好意地道:“看来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上次总经理『故意』邀路小姐到您习惯和花小姐碰面的那间饭店里,是因为路小姐对您而言,有那么一点点『特别』,所以您并不介意再跟她接触……” “你在说什么鬼话?!” 下一瞬间,赵子安的错愕被震惊与懊恼取代。 要命!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是大错特错了! 小姜一定以为他是存心带路薇娜到他们的“老地方”去,以为他是蓄意羞辱她,以证明她和他之间的“密会”,在他心里根本微不足道。 她一直在等着他重复过去的错误,而他竟笨到亲手制造了这个证据确凿的“犯罪事实”! 完了,小姜再也不会相信他,也再没可能原谅他了。 他有些头晕目眩,心脏拉扯着胃直直地向下坠去。 “总经理,你还好吗?” 他勉强定了定神,然后忍不住咆哮起来:“你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 “总经理,有些事早晚得面对,有时候快刀才斩得断乱麻。” “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摔断你的脖子!”他一个字一个字自齿缝中道出。 司特助叹了一口气。“真可惜,那样就没人能提醒总经理,花小姐其实喜欢红豆汤圆胜过西点蛋糕,爱吃麦当劳的汉堡、肯德基的炸鸡,还有……嗯,我看一下还有刚刚『线民』通知,两分钟前有个年轻男子带花小姐去护理站办了临时请假离院,所以--喂?喂?” 赵子安已经气到结束通话,十万火急又怒气冲冲地冲回医院。 三分钟后,砰地一声巨响! 他用力拍着护理站的柜台,吓得值班护士差点尖叫出来。 “赵、赵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人呢?”他狂怒的开口,“我问你花小姜人呢?!” “花小姐请了三小时的假,她等一下就回来了,真的。”护士长见状况不对,赶紧过来解释。“赵先生,您不用担心,我们有评估过她身体的状况才准假的。” 赵子安仿佛可以听见脑中某根神经啪地断掉的声音。 医院一条街外的星巴克。 “我想要的约会不是这种的。”苏原玺单手支着下巴,有些哀怨地道。 “这不是约会。”花小姜目光垂诞地盯着他面前那杯热拿铁,贪婪地嗅闻着醇厚的咖啡香气。 真惨,搞到连咖啡都不能喝了,下次她会在灌两瓶红酒前好好提醒自己这一点。 “当然不是,我觉得我像看护……”苏原玺拉低头上的毛帽,警觉地四处张望,“或是保镖。你到底在逃避谁?” “不知道你在讲什么。”她顿了顿,故作无事道:“身为尽责的编剧,我只是想打听一下,你们现在拍到哪里了?我住院这几天,节目没开天窗吧?” “说也奇怪,本来是很危险的,不过这两天听说广告部门接到很多厂商的电话,插广告插得厉害,所以两个小时的戏指头去尾,只要播出一小时又二十五分钟就行,给了大家不少缓冲的时间。”苏原玺倾身向前,兴匆匆地问:“看来我的戏分一变多,带来的广告效益很强喔!” “嘿啊,你是最大功臣。”她喃喃,想起那天赵子安说过的话。 你安心养病,至于电视台那边我会处理的。 “咳咳咳咳……”她登时被口水呛到。 “你还好吧?”苏原玺赶紧帮她拍背,关切地问:“你真的不要紧吗?我觉得你脸色看起来像鬼一样,会不会等一下坐坐就晕倒了?” “我是九命怪猫,死不了的。”饶是咳得喉咙疼痛,花小姜还是不忘给他一个大白眼。“而且我打给你是希望坐你的车出去散散心,离医院越远越好,早知道你只肯带我到这家星巴克来,我刚刚就自己打电话叫计程车了。” “病人还是乖一点好。”苏原玺老气横秋地训斥道。 “烦耶。”她伸手揪着短短的发丝,脾气暴躁烦乱地低吼,“当病人比当犯人还不自由,我这是招谁惹谁了?难道想安安静静躲在一个地方混吃等死也不行吗?早八百年前闲杂人等都干什么去了?现在天下太平才一个个冒出来管我这个、管我那个的……” “小姜,原来你也会碎碎念?”苏原玺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希罕地道,“我还以为你一直那么酷。” “小苏,谢谢你今天愿意出来。”花小姜望着他,叹了一口气。“难得有空档休息,你回家睡吧,不是半夜还有外景的戏要拍吗?.” “你突然用这么礼貌的方式赶人,害我好不习惯。”他噗地笑了出来。 “对不起。”她揉操疲倦苍白的脸庞,声音低了下去,“我想我真的累了。” 苏原玺关怀地看着她,“那我送你回医院吧。” “不用了,我想在这里坐坐,闻一下咖啡香也好。”她勉强牵动嘴角,犹带病容的脸蛋掩不住憔悴,有种说不出的可怜。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她神情萧索的样子,不禁把话全吞了回去。 “那么,你要多保重,回去的时候小心点。”他尊重她想静一静的心情。 “你也是。” 苏原玺在推开玻璃门前,仍有些不放心地频频回头,她对他挥了挥手,目送他的身影离去。 花小姜疲乏无力地往后靠在深色绒布沙发椅里,脑子里思绪纷乱如麻。 不是告诉过自己,人在世上,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吗? 她曾发过誓,她要率性的活着,好好地为自己活着,不再战战兢兢地想博得谁的欢心,不再因谁的一句话就快乐得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更不再因谁的无情,就心痛得仿佛连多喘一口气的力气都没有,那么,为什么她还会被这样的关怀打动? 为什么,她还会害怕被“他”打动? 等花小姜终于慢慢蹭回医院,还没踏进大门,就猛然被拉进一个强壮有力的怀抱里。 “你到哪里去了?” 怒吼在她耳畔响起,她不禁瑟缩了下,却找不出半点力气挣扎推拒,只得被迫靠在他胸前,倔强地保持沉默。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为什么没说一声就告假外出?还有,那个男人是谁?他凭什么带你出去?难道他不知道你身体还没好,要是不小心出了意外怎么办?” 赵子安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喘急促,丝毫不计形象地大吼大叫。 “会痛。”她低喃。 “痛?”他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怒气发得不是时候,紧环着她的双臂连忙松开一些,紧张的问:“哪里痛?胃又痛了吗?所以说谁准你告假外出的?万一又出血或是感染怎么办?” 听出他语气里明显的担心,花小姜喉头有些硬塞,但随即恶声恶气地道:“你到底让不让我回病房?” “当然要回病房!”他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赵子安--”她吃了一惊,紧紧揪住他的衣衫,“你在干什么?放我下来,你以为你在演偶像剧啊?我数到三,你要是不放我下来,我就--” “随便你要怎样,我都无所谓。”他抱着她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就算引来众人的注目和议论也不在乎。 “你想被认出来吗?.”她压低声音,依然难掩愤慨。 “我已经被认出来了。”他浓眉一挑,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所以呢?你以为我会在意吗?” “你、你……”她气到胃又开始阵阵抽痛,一只手紧紧压着腹部,呼吸急促了起来。 “小姜?”赵子安脸色瞬间变了,再不敢跟她贫嘴,连忙将她抱回病房,然后一送连声地大喊:“护士--” 不到五分钟后,花小姜手上又重新安上了点滴,继续被“固定”在病床上,乖乖当她的病人。 赵子安从头到尾牢牢地握着她没有注射点滴的右手,不管她怎么挣脱也挣不开。 花小姜最痛恨他这副情圣样,好像这世上最在乎的女人就在他面前。 待护士和医生终于离开后,她再也忍不住冷冷开口:“好了,他们都走了,你可以停止扮演深情款款的角色了。” “我不是演给他们看的。”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手依然紧握住她的。 “赵子安,你到底想怎样?”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满是无奈与烦乱。 “我们只是床伴、炮友,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你为什么要粘着我不放?” “或许我不想再仅仅只是你的床伴了。”赵子安刻意忽略“炮友”那个充满贬低性的名词。 她心一跳,抬眼看着他,嘲弄讽刺道:“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我知道妳恨我。”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提起谁都不愿触及的、充满了禁忌的过去。 花小姜沉默不语,眼神却越发冰冷而疏离。 “当年,我深深地伤害了你,都是我的错。”他轻声道。 “不要再说了。”她打断他的话,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漫不在乎。“赵总,你搞错了吧?当年谁没谈过一两次单纯愚蠢的恋爱?是,我们是曾经交往过五个月,后来各奔前程,多年后老同学又碰面了,就这么简单,所以请你不用一副旧情绵绵的样子,那样很好笑,一点都不像风流倜傥、游戏人间的赵公子了。”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他眸光一黯。 “我算哪根葱,你需要求得我的原谅?”她的笑容里有一丝阴沉,“再说,你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那天在教室窗外,我看见你了。”他深远黑眸里掠过一抹深藏的痛。 花小姜身子一僵,脸上血色霎时褪得一乾二净。 不,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当时,我应该去追你的。”他沙哑低语,“可是我没有。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是我永远后悔那天我说过的每一个字,也不只一次,痛恨我为什么没有当下就追出去……” 第八章 她目光冰冷地直视着窗外,努力将思绪抽离,远远遁逃到听不见他声音的空白虚无里。 不去看,不去想,也永不原谅。 “我作梦也没想到,后来你就消失了。”他喉头严重紧缩,声音干涩沙哑,“我一直找不到妳,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神色漠然。 “当时,我整个人都慌了、乱了,嘴上说得很硬,私下却忍不住到处找你,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干什么,只知道那阵子的我完全不像我自己。”他涩涩地苦笑,脸上再也藏不住忧郁的痕迹。“后来,真的找不到你了,我还是被自尊拉着鼻子走,死也不肯承认伤害了你,只是一昧地催眠自己,反正我本来就玩腻了,本来就想跟你分了,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花小姜嘴角浮起一朵隐隐的冷笑。 她不再相信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也不再相信他赵子安会有良心不安,感觉愧疚的时候,这一切种种,都只不过是为了要再将她玩弄于手掌心的使俩罢了。 就像十二年前,他让她错以为自己遇到了知音,遇到了一个真正爱她的人。 然而,这只不过是一场卑劣而残酷的游戏…… 她,花小姜,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梦幻而无知的少女,只要稍微得到一丁点施舍的温柔,就挖心掏肺的倾尽所有全给了他。 “小姜,对不起。”他脸上满是痛苦与自责。“我不该那样对你……全是我的错。” “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对我做了什么。”她终于缓缓开口,目光直视着他悲伤的眼底。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她侧然地笑了,闪烁的眸光里有一丝疯狂。“不过我不会让你知道的,我要让你一辈子都没有赎罪的机会,一辈子--” “小姜……”赵子安深深撼动了,嘶哑艰难地道:“我承认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我年少无知又愚蠢,不懂得珍惜别人的真心,可是你的离开像重重一个巴掌撂醒了我,我……” “赵总,你太抬举我了。”她冷冷地看着他,“还有,对我用不着演痴情男子那一套,阁下多年来的丰功伟业可都记载在八卦周刊的那本花名录上呢!” “那是因为--”他欲言又止。 “要向我炫耀你多迷人、行情多好,所以肯垂青于我,是我的无上光荣?”她讽刺问道。 “不是那样的。”他神色黯然,低声道。 “你猜怎么着?”她一挑眉,“我、不、在、乎!所以你也用不着跟我解释,还不如把那个时间省下来多泡几个妹吧。” 赵子安深深地望着她,心底挫败而痛苦。 明知道小姜绝不会原谅他曾经给她带来的伤害,他却还是想倾尽全力去弥补、去挽回。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让她明白,当年那个致命的错误,也对他的人生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你应该累了。”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温和地开口,“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等身体养好了再说,好吗?” “我是要睡一觉,”花小姜疲累的闭上眼睛,“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赵子安默然不语,只是替她将被子拉好,大手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掌心。 花小姜住院一个礼拜,赵子安寸步不离地守了她一个礼拜,直到出院的那天,还坚持亲自开车送她回家。 她不想再跟他多作争执,但是也没给他好脸色过。 打开睽违了七天的家门,花小姜回头看着他,“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几天下来也瘦了一大圈的赵子安凝视着她,疲惫神情里仍带着坚定的固执之色。 “我不会答应你这种事。”他平静地回道。 “不管你做什么都是没用的。”她也不想再为了他大动肝火,语气淡然,“你走吧。” “妳好好休息。”他举起手想碰触她的脸颊,最终还是在她冰冷的闪躲下,只得颓然地收回。“我会再来看你的。” “不要再来了。”她在跨进门的刹那,背对着他扔下了一句话:“床伴的约定正式取消,以后我不会再跟你联络。” 不理会他会有什么反应,她反手关上门,再一次将他推拒于生命之外。 花小姜像是终于自战场归来的老兵般,步履沉重地走回房间,随即全身力气被抽光了般地瘫倒在熟悉的单人床上。 四周很静很静,静得只听得见床头柜上闹钟指针走过的滴答响,还有她胸腔里一下比一下跳得更重更痛的心跳声。 为什么人生有那么多的为难、那么多的苦? --因为这世上的事,永远无法像离谱的八点档般,不管犯下了多少错误、经过了多少折磨,最后只要应观众要求,一切的悲伤都可以被合理的消辑、遗忘,只留下皆大欢喜的结局。 --因为她这一生幸福的资格,已经在十二年前就永远丧失了。 她喉头阵阵发紧,鼻头渐渐红了,再也忍不住地紧紧将脸庞埋进了双手里,像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野狗般哀哀低嚎痛哭了起来。 清晨。 赵子安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默默走过德宜高中那一整排的二楼教室。 他目光落在那间曾经坐着花小姜的教室,桌椅全换过了,可是格局仍然没有变,他永远记得留着一头短发的她,安静孤单地坐在角落的情景。 经过了十三年,记忆依然鲜明如昨天。 在当时,他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真心,他只知道自己意气风发、呼风唤雨,只要他想,整个世界都会在他脚下臣服,包括女人在内。 可是小姜不一样。 虽然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就让她喜欢上自己了,可是她的爱是那么纯粹干净而热切,用双手郑重地捧着心奉献给他,然而他却一点也不懂得珍惜,轻易就砸了个粉碎,犹沾沾自喜。 他以为他只是又征服了一个女孩,没想到当他在无情地大放厥词之后,一抬眼,便望进了她那双因震惊而绝望、悲哀的眸子里,那一剎那,他的胸口闪过一抹撕裂般剧烈的疼痛感,只是在当时,他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仓卒而狼狈地转开视线,继续大笑,假装从未与她的目光接触过,假装她从没出现在那里。 接下来的一切,好像都发生在他感知之外的世界,死党们的哄堂而笑,上课的钟声响了,他机械化地坐回原位,强迫自己握过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还告诉自己,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很酷、很帅。而且她知道了也好,这样他就不用每天都害怕自己一点一点地沦陷,总有一天,真的被这个“怪咖女孩”套牢了,那就丢脸丢大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她就这样不见了,失踪了,直到从教务处那里得知她办了休学,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 他真的就这样失去她了! 赵子安胸口疼痛地、艰难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悲伤地自那间教室角落收回。 曾经,她给了他自己的全世界,那里有着最天马行空的幻想,有着最真挚热烈的爱恋,有着最纯净而美好的点点滴滴,可是现在,一切都消失了。 她再也不会对他打开心门,再也不会允许他走进她的生命里-- 但他也绝不放弃! 不管要花多长的时间、用多大的力气,甚至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会将一切扭转回来,他会让她重新爱上他,重新相信,他以后都会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也绝不再让她掉任何一滴眼泪! 赵子安英俊脸庞恢复了昔日神采,取出手机,拨号,然后坚定有力地吩咐:“阿司,帮我办妥几件事……” 今天之前,他一直默默遵守着承诺,只在她需要、想要他的时候走向前,但是从今天起,他会主动地介入她的生活,不管她要或者不要,他都要成为她身边那个唯一的男人。 午夜。 花小姜静静抚摸着皮夹里那张唯一仅存的、逐渐褪色的照片。 曾经拥有的,都来得那么快,也走得那么快,一如她短暂的青春岁月。 从有记忆起,她就不是一个快乐的小孩,母亲的早逝,随之而来的是陌生的继母进入了那个家,家里也就只有三个人,她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渐渐被排挤在外,只能循着生存的本能,识趣、安静的不去打扰爸爸和新妈妈的婚姻生活。 也许,是邻居大婶曾经摸着她的头,喃喃道:“没亲妈的孩子真可怜,唉,后母能好到哪里去?毕竟也不是自己的骨肉……” 也或者是她曾鼓起勇气去拉住继母的衣袖,试着想撒娇,却只得到了继母的闪避,在小手扑空的剎那,她当下明白了,“新妈妈”和“亲妈妈”之间原来有什么样的分别。 后来爸爸去世了,她和继母的关系更加陌生而疏离,但是她们俩就像同时被遗留在车祸现场的伤患般,谁也没想过可以离开谁;其实直到现在,她还是不很明白,为什么继母坚持要遵守对爸爸的约定? 她宁可不要继母遵守那个约定。 她打了个寒颤,一颗心揪成了冰冷的一团。 记忆是多么可怕的东西,每当你以为已经远远摆脱了那些狼狈不堪的过往,可是只要它还在脑海深处里潜伏着,总有一天,就会扑出来威胁着要吞噬、撕裂掉所有你现在辛辛苦苦维持的一切。 “我不能再被任何事打倒了。”她将照片压在胸口上,低声立誓,“我发誓,没有人再可以毁掉我现在的生活,没有人!”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懦弱无知、不懂得保护自己的花小姜了。 现在再有谁想夺走她拥有的一切,她会不惜玉石俱焚,也要紧抓着对方一起跌进地狱里! 再度回到工作岗位上的花小姜,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全摆在剧本上头。 她甚至不再看八卦周刊以及报纸影剧版,以前忍不住要看,都是为了要加强记忆,强力提醒、说服自己:赵子安这匹种马本来就是花到不能再花,已经烂到无可救药了,所以她大可以心安理得的利用他的肉体,根本不用担心他还想再跟她“此情绵绵无绝期”。 可是事实证明,和赵子安永远划清界线、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真是爽呆了,没有他来打扰的日子,真是快乐得不得了。”花小姜睁着熬夜过后,血丝遍布的双眼,对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喃喃,“剧本写得多顺利、稿费收得多开心,连上厕所都变得多么地通畅……我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果然年纪大了,熬夜修改剧本容易造成某种程度的精神耗弱。她摇了摇头,插着因为血糖低,叉开始晕眩的脑袋,决定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先去觅食、把肚子填饱饱才有力气继续胡思乱想--呃,架构剧本的情节。 花小姜把皮夹和钥匙塞进外套口袋里,下了楼,就这样晃着晃着经过熟悉的ktv店门口、连锁药版店、连锁书局,突然瞥见了一个眼熟的清瘦身影。 咦?陆明月? 半小时后,她等陆明月下了班,就不由分说地硬把人拉去速食店“陪吃”。 “真巧,没想到你也住新庄。”花小姜咬着劲辣鸡腿堡,喝着可乐,不忘顶了顶厚重到常常会滑下来的眼镜。 第九章 唉,再这样熬夜赶稿下去,也许胃还没报销,可能哪天眼睛就先瞎掉了。 陆明月对着她微微一笑,“我们真有缘。” “对啊!”她嚼着汉堡,不由得好奇,“可是我常到那家书店买书,为什么以前没见过你?” “我、我最近才搬来的。”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 “花小姐……” “上次就说过了,叫我小姜,不要叫花小姐,我会以为你在叫别人。”她看着陆明月面前那份动也未动过的薯条,满脸摄相。“你不吃吗?” “我不饿。”陆明月将薯条全推过去,“你多吃点吧,你看起来好像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 “我改了一个晚上的剧本,昨天到今天只灌了两壶黑咖啡,都快暴毙了。”她觉得自己的脑汁都用尽了。 “妳真辛苦。”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她浑不在意地耸耸肩,“不过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我可以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搬到新庄的事吗?”陆明月轻声地恳求。 花小姜挑挑眉,“你说的那个『任何人』,指的是李嘉阳吧?” “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你们分手了?” 陆明月点点头。 花小姜停下吃薯条的动作,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为什么?” “我们各自有不同的人生规画。”陆明月嘴角轻轻牵动,“就只是这样。” “李嘉阳看起来很爱你,他也肯分手?”她看见陆明丹怔住的神色,不禁自己承认,摊了摊手道:“没办法,我天生好奇兼白目。当然了,你也可以不用回答。” 陆明月不语,目光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大雨在玻璃上凝结成了点点水气,良久后才低声开口:“总有一天,他会接受的。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分手对我们两个人都好……这是最好的结局。” “可你还是爱着他的,不是吗?”明知不关自己的事,花小姜还是忍不住冲口而出。 “爱情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 “也对。”她若有所思地支着下巴,一口咬下冷掉的薯条。“这年头的爱情,要嘛就是走遍千山万水也遇不到,不然就是遇到了也不见得可以功德圆满,开花结果。” 陆明月眼眶红了。 “但是,”她话锋一转,“不觉得可惜吗?” “什么?”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相爱的人,真的舍得放手吗?不觉得错过彼此很可惜吗?”她是亲眼看见他们俩望着对方时的眼神的,那种纠缠、那种深情,若是这样结束了,分手了,就连她都觉得惋惜。 霎时间,陆明月脸上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纷纷跌落,她只得颤抖着手急急擦掉,仓卒起身。“对、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 花小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道那端,只觉方才所有吃进肚里的汉堡薯条全都堵在胃里,有些难受。 “我早晚得把这张嘴缝起来。”她咕哝,随即叹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她又有什么资格给别人感情上的建议? 她自己的情路都走得一场胡涂,不只荆棘满布,简直还是路上见鬼…… “唉。”她捧着沉重的脑袋,觉得好像比没吃饱前更晕了。 吃完饭之后,花小姜漫步回到公寓,在掏钥匙开门的当儿,忍不住瞥了对门一眼。 咦?终于安静了吗? 对面邻居最近好像在重新搞装潢,敲敲打打好多天了,不过噪音还识相的在控制之下,要不然对她这种窝在家里的soho族来说,还真是如影随形的魔音穿脑。 她开门进屋,乖乖遵照医嘱先吃了胃药,这才窝回电脑前修改剧本。 小苏男配角痴恋女主角的戏码暂时告一段落,如今进入紧凑的商场对战,又开启了大家熟知的、一分钟几十亿上下来去的领域。 当初她就是为了能够了解商场上的运作,才勉强自己去念了硕士,主修企管,副修文学,差点念到精神分裂。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硕士班里遇到了赵子安。 说也奇怪,明明已经拿了国外的企管文凭回来,为什么他还要去读国内的硕士班,还主修文学,真是诡异到一整个离奇。 盯着电脑萤幕,花小姜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思绪竟又游走到他身上去了。 半晌后,她才如梦初醒,瞪着已然启动自动休眠功能的黑漆漆萤幕,不禁低咒了一声。 “搞什么啊?”她烦躁的揉揉眉心。 管他念硕士班是要进修还是要泡美眉,总之都与她无关。 花小姜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百分之百认真投入工作里。 就这样一熬又是好几天的没日没夜,直到最新两集剧本终于电邮传出后,她游魂般拖着身体,头一沾枕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终于醒来时,已经是十二个钟头后了。 她嘴里咬着片烤吐司,晃到书房里打开电脑,先是上网浏览国内外新闻,接着进入电视台的留言版看观众的留言,正看到入迷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她看也不看地拿起搁在键盘边的手机,“喂?” “帮我开门。” “好。”手机那头的人说得理所当然,花小姜一时反应不及,应了声,随即勃然大怒,“赵子安,我不是叫你不要再来烦我了吗?” “我也说过我不会答应你这种事。” 她按压着气到突突剧跳的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回了句:“那你就在门外等到死吧!” 气愤地结束通话,她把手机往桌上一丢,也顾不得会不会砸坏它。 他这么阴魂不散的,究竟想怎样? 手机铃声又响起,她瞪着那因铃声和震动而不断在桌上抖动的手机,有一剎那真想打开窗户,一把扔出去算了! 花小姜强抑怒气,索性把电池拔了下来,手机铃声冒竟然而止,总算恢复了平静。 没想到接下来是门铃声大作。 “那个浑球……”她气得浑身发抖,紧握拳头站了起来。 不行,不能中计…… 她双手捧着偏头痛发作的沉重脑袋,在书房里来回跛步,自言自语:“花小姜,要冷静,你要是生气就输了。” 绝对的漠视才是最好的防御,她就不信自己不开门、不回应、不接电话,他有办法在楼下的铁门外守到天长地久。 她停下脚步,“对,要是嫌吵的话就戴耳机,音乐开大声一点就好了。” 打定主意后,她坐回电脑前,戴上耳机,把“枪与玫瑰”乐团的音乐开到最大声,将整个世界阻绝在那重金属的摇滚音浪外。 可饶是脑子里说了一干遍一万遍,不去管他、不去管他,她还是心神不宁,无法专心。 手指放在键盘上已经很久很久,萤幕上的文字依然停留在“王自强手握卷宗,表情凝重”,后头一片空白。 她迟疑地将耳机移开了起了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 门铃静止了,不再响叫不休了。 说不出心头是失望或是松了口气,花小姜做了个深呼吸,神情有些复杂地摇了摇头,“我就说他不可能会在门外站到地老天荒吧。” 她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又戴了回去,逼迫自己全神贯注在工作上。 男人,能受得了几次的闭门羹? 她心底升起一股可笑的苍凉感。 不管嘴上说得多海誓山盟,可到最后,男性尊严还是会凌驾一切,驱使他们转而投向那些比较容易上手的软玉温香寻求安慰。 尤其是像赵子安这样雄性激素满溢的大男人。过去他们成为彼此床伴的一年来,他不都是这样周旋在无数的美女身边吗? 甚至还有名模号称怀了他的孩子呢! 她嘲讽地嗤笑了起来。 像这种男人,她要是再愚蠢到信了他第二次,活该被拖去暗巷毒打的就是她了。 第二天早上,赶完了最新一集剧本的花小姜活像被僵尸吸干了血般,脸色苍白、步履蹒珊地晃出家门,勉强撑开因渴睡而沉重的眼皮和饿到发抖的手脚,摸索着锁上了门。 “早。” “早”很少遇见邻居的花小姜低头咕哝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咦?好像有点不对劲。她纳闷地抬起头,却在看见眼前伫立的西装笔挺的男人时,脑子轰了一声! 赵子安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从她对门的屋子里走出来? 她脑子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 “你又泡上对面的妹了吗?” 赵子安一怔,随即无奈地失笑,“看来我在你的眼里,还真不是个好东西。” 那还用说吗? 她甫要冷笑回答,这才记起昨天自己说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闭上了嘴巴,不发一言地揽紧外套就往楼下走。 他二话不说跟上她的脚步,看了手表一眼,“时间刚好来得及,一起吃个早餐吧?” 花小姜冷睨他一眼,自顾自踩下一阶又一阶的楼梯,强忍下用战斗靴去辗他脚的冲动。 赵子安锲而不舍地跟在她身边,微笑道:“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还请多多指教。” “什么?”她猛然抬头,一脸错愕地瞪着他。 “昨天我正式搬到你对门那一户。” “不可能!你少在那边瞎掰了,虽然我不常遇见邻居,但是我知道对面住的是一个飞国际线的空服员,身材很辣,长得很漂亮,正是你的菜。” “让你失望了,『那一盘菜』上个礼拜就搬走了,”他嘴角微微上扬,“我买下了她的房子。” 有没有搞错?放着大直豪宅不住,竟然莫名其妙跑到新庄来,学人家买三十年的老旧公寓。 “你--你真是有病!”半晌后,花小姜终于自齿缝中迸出了这几个字。 “我从来没有这么正常、清醒过。”他看着她,眼底的笑意越发扩大。“我说过,我会再来看你的,说到做到。” “真是疯了。”她咬牙低咒,气到不想再跟他废话,径自低头快步疾走。 赵子安人高腿长,轻松地跟着她,还不忘“火上浇油”地问:“晚上等我下班后,要不要参观我的新家?” “谁要参观你的新家啊?!”她回头吼,“还有,不要再跟着我了!” 赵子安轻笑了起来,顺从地停下脚步,目送她气急败坏的离去,以免她这一个早上受到的刺激太多了。 他眼底的笑渐渐逝去,继而起之的是一抹掩不住的温柔。 不管多少年过去,不管她在身上披挂了多少防备的刺,不管她表明有多么恨他,她还是那么样的真,那样的特别,美好得每每撩动、触痛了他心底最深、最柔软的地方。 是,他承认自己蛮横不讲理,他故意“欺负”她,也吃定了她。 但是他已经浪费了十二年的时间,现在,他不允许自己可以和她相处的每分每秒,白自从指缝中溜走。 就算她恨他,气他,也好过眼里、心里没有他。 “小姜,你说得对,我是疯了。”他喃喃。 而在另外一端-- 花小姜几乎是用逃的,逃离了那双灼热的视线。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个玩世不恭又流连花丛的赵子安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他不再四处去泡美眉?为什么突然又决定死死纠缠着她不放? 第十章 她颤抖着紧紧揪着衣襟,大口大口喘着气,不时惊悸防备地频频回头看,直到确定他没有追来,这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可恶可恶可恶…… 还是逃吧!连夜搬家好了!搬到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就算是世上最鸟不生蛋的地方-- “不,不行!”她立刻推翻不争气的想法,抬起头挺直腰杆,眼神闪着坚定的光芒,“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尤其是赵子安,他无权再一次把我的世界捣得天翻地覆!” 他想玩是吧?他就是不放过她对吧? “好,赵子安,这是你逼我的。”她回头望着刚刚逃离的方向--有他在的地方--眸光冰冷肃然如寒冬。 华海集团大楼会议室。 “集团旗下各条空运、海航运线虽然仍稳定成长,但受到国际油价飙涨,利润上依然会受到一些冲击,例如……” 会议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与会的各部门主管无不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战战兢兢地准备上台报告。 目前正由公司的财务长汇报最近一期的财报,坐在首位的赵子安专注地聆听着,脸上神色严肃,不时侧头低声对司特助交代几项重点事项。 就在此时,不知是谁的手机竟不识相地响了起来。 各部门主管纷纷低头检查自己的手机,边暗自懊恼究竟是谁那么白日,开会还不关手机?总经理最讨厌人家开会不…… “抱歉,是我的电话。”赵子安清了清喉咙,有些尴尬地探手入口袋取出手机,正想关机,瞥见上头来电号码,目光一怔,掠过一丝喜色。 司特助敏锐地察觉到老板的神情,善尽身为特助“体贴上意”的职责,开口代为宣布:“总经理要接一通很重要的电话,会议暂停,先休息十五分钟再继续。” 赵子安对他回以愉悦的满意眼神,起身拿着手机走到角落的落地窗畔,柔声道:“妳找我?” “我肚子饿了。”花小姜在电话那头跷着二郎腿。 他有些诧异,但更惊喜她愿意主动打给他。“你想吃什么?再一个小时就到中午用餐时间--” “我现在就要吃。”她断然地命令。 他眨了眨眼,随即会意地笑了。“我猜你刚刚有打到秘书室,得知我现在正在开会?” 电话那端无言了三秒钟。 “所以你是在拒绝我吗?好吧,随便,不想来载我就算了,我找别人。” 明知她在打的是什么主意,赵子安还是自愿中了她的激将法--夭杀的男性自大尊严和霸道占有欲。 “我现在就出发。”他认命道。 她微微哼了声,“三十分钟内没到,逾时不候。” “小姜。”他语气温和地唤了三览。 “干嘛?”她语气不善地回应。 “想让我觉得烦,这一招是没用的。” 电话那头停顿的时间更久。 “你只剩下二十九分零三秒。” 下一瞬间,耳边只传来嘟嘟嘟的断讯声响,赵子安有一丝好气又好笑,但更多的是自心底不断浮现的喜悦。 好女孩,他就知道她不会那么轻易投降、乖乖认输的。 他情不自禁咧嘴笑了起来。 在会议室的另外一角-- “喂,你们以前有见过总经理像这样傻笑吗?.”财务长小小声问。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部门主管,不约而同头摇得跟博浪鼓一样。 “我有。”司特助抬高下巴,笑得可拽了。 花小姜的打扮依然是一件不起眼的厚毛衣,破破烂烂的牛仔裤,男性化的靴子,外套还是上一档戏喝杀青酒时,抽奖抽到的绿色军装风衣。 她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懒懒地靠在铁门上,看着黑色休旅车停在自己面前,扬声道:“这么快?你飚车吗?” 赵子安开门下车,绕过车头走到她面前,对着她一笑,“是收了几张超速罚单。” 很幽默吗? 她白了他一眼,暗暗嘀咕一句,径自走向休旅车,还没来得及命令,他已经绅士有礼地打开车门。 “请。” “真不错,平时训练有素吧?”她嘲弄地瞥他一眼。 “训练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个时候派上用场。”赵予安脸不红气不喘地微笑回道。 “那还真是便宜我了。”她坐进舒适的真皮座椅里,边系上安全带,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床上功夫也是吗?” 他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这是邀请吗?” 花小姜脸蛋瞬间红透了,万万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 “开你的车啦!”她眼角微微抽搐,咬牙道。 “遵命。”他低声笑着放下手煞车,打档俐落地踩下油门。 车子流畅地行驶在街道上,车厢将外头入冬的冷意阻隔在外,花小姜闻着空气中淡淡皮革气息和他身上醇厚好闻的男人味道,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失策了。 不该跟他这么近距离关在一个密闭空间里,他刮胡水的香味,他的体温,甚至他无所不在的力量,一切的一切,在在摆动、左右了她的感官和心跳。 冷静!花小姜,争点气……你难道忘了他让你失去了什么吗? 椎心的痛楚再度浮现,他带来的魔咒,果然一如她渴望的那般消褪得无踪无影了。 “我累了。”她突然开口,“我想回家睡觉,你折返送我回去。” 他眼里闪过一丝愕然,“你不是饿了吗?” “本来饿,一看到你又没胃口了。”她挑衅地盯着他,“怎么样?我不能改变心意吗?” 他深深凝视着她,半晌后平静道:“可以,你随时可以改变心意。” “那就好,我要回家。”她加重语气强调:“请你马上送我回去,现在!” 赵子安没有动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默然地转过方向盘往来时路驶去。 等休旅车在公寓门口停下,她自顾自打开车门,就要下车。 “小姜。” 她泠冷地回头,“怎样?” “记得吃饭。”他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她,“你的胃不好,一定不能不吃饭。” 她心下一窒,贝齿紧咬着下唇,不发一语地甩上车门就走。 双手带着无法抑止的颤抖,花小姜匆忙开了门,然后砰地重重关上铁门,仿佛这样就可以斩断所有不该存在的柔情与痛苦…… 午夜两点。 花小姜穿着厚外套,站在赵子安家门口狂按电龄。 五分钟后,一个带着困意浓厚的沙哑咀怒声音隔着门传来-- “三更半夜到底是谁--”门哗地一开,赵子安惺松渴睡的黑眸恶狠狠地扫了过来,在接触到她脸庞的剎那,不由得怔住,“小姜?” 他上身只穿了件宽松的黑色针织衫,下床时随手套上的牛仔裤裹着那双修长的腿,连铜铅都懒得扣上…… “我睡不着。”花小姜努力对他的“男色”视而不见,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大摇大摆地“挤”开了他,自顾自地晃进人家家里,还煞有介事地四下打量,“装潢得还挺有品味的,都看不出是三十年的老房子了。” 赵公子走到哪里果然不忘享受,瞧,宽大雪白的北欧式家具,顶级的钢材名师设计落地灯,流线型的长餐台上甚至还有一台专业的义式浓缩咖啡机。 “煮杯咖啡来喝喝吧。”她故意痞子痞子地往沙发上一坐,穿着拖鞋的脚就这么大刺刺地往那高级柚木桌上一搁,“邻居先生?” 赵子安这时整个人都清醒了,抬手爬梳过浓密微乱的头发,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那种胃还能喝咖啡吗?等我三分钟。” “慢慢来,我不赶时间。”她懒懒地挥挥手,对着他的背影喊。 几分钟后,他端来杯微波过的温牛奶递给她,“来,该睡觉的小朋友只能喝这种。” “我不喝这么幼稚的饮料。”她故意找碴,双手交抱胸前就是不接。“换点别的。” “没有别的了。”他顿了顿,狡狷地微笑,“啊,不过有胃乳,还是你想喝那个?” “算了。”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过他手上的牛奶,“没鱼虾也好。” 捧着马克杯,鼻端闻着牛奶香气,花小姜有一剎那失神,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对了,她是来进行她伟大的骚扰计画,务必要搞到他烦厌不堪,再也受不了她的无理取闹,最后迫不及待用掉她这个难缠棘手的牛皮糖。 赵子安最怕粘人精,听说不管是多美多艳的名模、女星,只要一有对他痴种不休的迹象,他就会立刻甩掉对方。 十二年前是这样,十二年后也还是这样,她太了解他了。 花小姜在心里冷笑。 “光喝牛奶不够过瘾,有没有零嘴?不然烤两只就鱼来吃吃也行。”她啜了一口温牛奶,又开始找麻烦。 赵子安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嘴角那抹越漾越深的笑意让人看了好不碍眼。 “饿了吗?想不想吃清粥小菜?” “外面的东西又油又咸,对我的胃不好。”她不怀好意地对他一笑,“真那么有诚意,不如就亲自下厨弄给我吃吧?” 他眼睛一亮。“好主意。” 花小姜眉挑得高高的,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才不相信他嘲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会真的愿意为了一个女人洗手做羹汤。 没想到赵子安还真的兴致勃勃地开了冰箱,弯腰研究起冰箱里头,那些由家事管家准备好的鱼肉蔬菜。 昨晚那个家事管家做的料理叫什么?还挺美味的,看起来也不难…… 他沉吟着,随即拿出各项食材,然后开亮了餐室的灯,挽起袖子就开始洗洗切切。 花小姜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站在开放式餐室里的他,越看越觉得不安。 难道他真的会煮? 花小姜突然有些惴惴不安,万一他真的弄出一桌子好菜,到时候她是吃还是不吃? 杀千刀的赵子安!为什么老是做出一些大大颠覆他花花公子形象的举止来?这样令人难以捉摸,让她还怎么按照计画把他赶出她的生活之外? 她觉得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赵子安愉快地宣布:“可以吃了。” 坐在沙发上捧着脑袋,一直徘徊在“to be or not to be”天人交战里的花小姜抬起头,却在接触到他满心期待的灿烂笑脸时,心重重一震。 “怎么了?来呀!”他热切地朝她招招手。 “喔。”她默默做了个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后慢慢地踏过去。 闻起来是没烧焦啦,不过…… 花小姜一脸怀疑地盯着自己面前盘子里的、的……ㄅㄨㄣ? “我可以请教一下这道料理的名字吗?”这样她才好猜里头的“什么”到底是“什么”。 “日式妙赞歧乌龙面。”赵子安很权威地报上大名。 “哪里有乌龙面?”她就算近视再深,也不至于两只眼睛都看不出乌龙面的长相,“乌龙面不是粗粗的、一条一条的吗?” “我觉得那样应该不好消化,所以切过了。”他洋洋得意地道:“还有小黄瓜、鸡肉、红萝卜、洋葱等等,我统统制过了,在淋上酱油翻炒过后,再打了颗生鸡蛋,立刻关火,用末熟的蛋液下去拌,你不觉得很好吃吗?” “听起来是很好吃。”她喃喃,看着盘子里惨不忍睹的一团乱。 第十一章 事实证明,他还是比较适合经营他的航运王国。 “吃吧,你不是饿了吗?”他温柔地注视着她。 这种东西谁吞得下去啊" 她想翻桌,或者干脆整盘往他头上倒,可是当她抬起头,看见他脸上带着一丝忐忑的等待,他的手指上犹有烫伤的痕迹,剎那间,她所有的嫌弃全卡在喉咙,再也说不出口了。 “我看……还是不要吃好了,的确不怎么可口的样子。”久久不见她动手,赵子安掩不住窘迫和讪然,尴尬地伸手过去拉盘子,“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个衣服就--” 花小姜突然把盘子抢回去,白了他一眼,“我有说不吃吗?” “你不用勉强自己。”他确实对自己的手艺不怎么有信心。 “我是那种会勉强自己的人吗?”她泠冷地道,拿过汤匙就挖起了一大口塞进嘴里,含糊道:“尤其是对你。” 他看着她吞下第一口食物,然后又挖了第二匙,“好吃吗?” 她手中的汤匙停顿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放进嘴里,直到默默地吃了大半盘后,才低声道:“还能吃。”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喜悦地笑了起来。“你喜欢就好。” 花小姜眸光复杂地瞥了他一眼,不发一言地继续把炒乌龙吃完。 “这样够饱吗?要不要再煮碗汤给你喝?”他殷切地问。 “我要回去睡觉了。”她把空盘子递给他,双手拢紧外套,转身自顾自地回家。 赵子安眼神温和愉悦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底满是沸腾激动的快乐。 而回到对门家里的花小姜,一关上门板,随即冲到冰箱拿出矿泉水猛灌…… 要恨他,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花小姜越来越濒临精神分裂的状态。 赵子安实在太可怕了,如果现在是在打怪的话,那么他完全是魔王等级的,非但刀枪不入还软硬通吃,不管她用的是冷战、混战还是唇枪舌战,丝毫撼动不了他分毫。 想快刀斩乱麻,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可能了,她现在就连想解开的线头也找不到,被迫只能不断纠纠缠缠、越陷超深。 可是她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为爱要生要死的恐怖时光,也不愿像陆明月和李嘉阳那样,眼看着关系已无法再前进,一个只能选择放手,另一个却怎么也不肯松开。 不断徘徊在痛苦的十字路口上,像是一种鬼打墙似的、永生永世的折磨,实在太可怕了。 但她最最害怕的,还是自己的意志会不会有一天终于崩溃,不只选择了去埋葬掉那些悲伤的阴影,也忘记了血淋淋的教训。 花小姜又剥开一颗止痛药,和着白开水吞了下去,环抱双膝,把疼痛的脑袋靠在膝头上,眼角余光瞥见挂在墙上的日历。 对了,再一个月就过年了,手上这出电视剧过完年后就要光荣下档,所以她只要撑过农历年,等开春后不久,就可以结束这档戏,然后找个热带小岛去度个长假,把这一切甩在脑后! 赵子安再怎么忙里偷闲,也没办法把整个华海集团丢着不管,追她到天涯海角去吧? 那个可恶的家伙,害得她连出门觅食都得偷偷摸摸,还是趁他上班时间一次出去采买三餐回来,才不会不小心又撞见他,为什么她要活得像个通缉犯似的?做错事的人明明就不是她啊! “对,只要撑到过完年就好了,”她脸上浮现一朵久违的释然笑容,“一切就都会没事了。” 赵子安坐在办公椅内,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看着智慧型手机里偷偷拍下的、她横眉竖目、咬牙切齿的表情。 这是前几天趁小姜持着垃圾袋去追垃圾车时偷拍的,本来她只是气喘吁吁,在看到他拍的那一剎那,表情就变成这样了。 尽管她再怎么想对他不理不睬,最后还是会忍不住气到中计、猛跳脚。 他的笑容越发温暖灿烂。 好像又回到了单纯快乐的十二年前,他依然是她口中那个臭屁鬼赵子安,而她,也永远是那个他既欣赏又忍不住想捉弄的怪咖小女生。 手机萤幕突然出现一通来电,伴随着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喂?”他笑容微敛,“爸。” “你最近的花边新闻怎么越闹越大了?” 他耸耸肩,语气浑不在意道:“爸,您放心,我有分寸。” “我当然知道你有分寸,只是新闻闹到连美国这里的华人圈都议论纷纷。”华海集团董事长赵裕民虽然已经多年不管事了,昔日商界大老的霸气仍在。“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华海集团,年轻人玩也不要太过火了,知道吗?” “我知道。”赵子安转移话题问:“旧金山天气好吗?要不要回台湾过年?这里的年节气氛比较浓,除夕我们父子俩还可以一起去河溃公园放鞭炮,如何?” “不如何。臭小子,少在那边贫嘴,谁准你过年不回家的?”赵裕民差点被儿子的提议逗笑了,却还是记得稳稳端住父亲的尊严和架子。“还有,如果玩够了就回来把正事办一办。” 他闲闲地道:“急什么?我这里的事情也很重要。” “反正你记着自己的身分,千万别给我们赵家丢脸。” “放心吧,我一向公私分明。”他边讲电话,边轻敲键盘,唤醒休眠中的电脑萤幕。“爸,这些年来您还不了解我吗?什么事我都划分得很清楚,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知道就好。不说了,我跟你李伯伯约了打高尔夫。”赵裕民的退休生涯安排得很丰富,听得出他正赶着出门。“挂了。” 赵子安注视着已结束通话的手机,像是在想些什么,良久后才摇了摇头,将手机搁在一旁,专心在工作上。 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是华海集团的总经理,也是这个航运王国的继承人,他有他的使命和任务,但是这一切都不会影响、或是左右小姜在他生命中的地位。 他爱她,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再三天就除夕了,今年一放就是九天的连续假期,赵子安一定会回美国过年吧? 花小姜捧着杯热拿铁,蜷坐在窗边,望着停在巷子里的那辆黑色休旅车,一脸思索。 理论上,她真是该谢天谢地啊。 她喝了一口混合着鲜奶香气的咖啡,却不知怎的有些怅然。 就要过年了,好像应该也要做点什么,来凑这样的一场热闹,可她仍然还是一个人,就算煮了满桌子菜,动的也只有一双筷子、一个碗。 花小姜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心底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想,又好像什么都不想。 寂寞真是一种可怕的情绪,它慢慢地蚕食着人所有坚强的防备,直到崩解的那一瞬间,才发现原来自己竟是脆弱得无依无靠。 每天日出日落,工作,赚钱,自己吃饭,自己看电视,哭也是一个人,笑也是一个人,她可以想象当自己老了以后,怀里抱着一只猫,手上夹着一根香烟,身上披着条厚厚的披毯,窝在电脑前喃喃自语的情景。 ……这就是她想过一辈子的生活吗? 她长长吁了一口气,落寞地看着杯子里渐渐消失的热气。 可是她还能怎么样呢?过去那么傻、那么挖心掏肺地爱了一个人,结果落得满身的伤痕和烙印了一生的痛苦,现在,她还有爱人的勇气吗? 她想着这些日子来,赵子安真心诚意为她所做的一切,理智再冷硬,心却也不由得仿徨了起来。 “我应该原谅他,然后也放过我自己吗?” 寂静在空气中回荡,她始终等不到自己内心真正的答案。 门却在此时响起了两声轻敲。 她随手把杯子一放,穿着厚毛袜的双脚自有意识地往门口方向移动,直到手指碰触到冰冷的喇叭锁时,这才恍然醒觉。 “哪位?”她险些忘记独居女子最基本的安全守则。 “我。” 花小姜像烫着了般急急缩回手,呼吸莫名有些慌乱,半晌后才恢复冷静,稳住声音道:“我很忙,有话就现在说吧。” “明天下午我就要回美国了。”赵子安低沉的嗓音隔着门板传来,依然浑厚得令人心悸。 明天? 她有一剎那失神,眸光一黯。“喔。” “在回美国前,我只想再看看你,起码让我安心一些,好吗?”他柔声道。 花小姜内心交战了许久,最后还是打开门,努力保持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赵子安静静站在她面前,不发一语,只是默默凝视着她。 那样专注而温柔的眼神几乎是忧伤的,她有些仓皇的垂下眸光,强迫自己的心不要跳得那么急、那么乱又……那么痛。 “这九天你要记着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按时吃饭,尽量别熬夜。我到医院帮你拿了胃药,要记得吃。” 她的目光落在他递来的白色药袋上,咬了咬下唇,低声道:“你不需要这样。” “我想要这样。”他的语气依然温和,“注意你吃了没,想知道你累不累,还有,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这些虽然都是很琐碎的小事,但是对我来说却很重要。” “赵子安,没用的,你这么做只是浪费时间。”她握紧拳头,指尖用力到深陷掌心,像是想藉由那样的痛觉,提醒自己不要心软,不能再心动。 “那些留给我担心就好。”他没有忽略她的举动,心疼地抓起她的手,将她握紧的手指一根根扳开,轻柔怜惜地搓揉着柔软掌心里被抠出的点点泛红痕迹。“真的那么恨我,你大可以直接打我,用不着拿自己的身体出气。” 花小姜浑身一颤,猛然抽回自已的手,“不用你管!” 他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吞回肚里,只无声地叹了口气。 “药,我还有,那包你高兴就自己留着,不然就扔了。”她硬着声音道,“没有别的事了吧?” 赵子安双眸幽幽地注视她,眼底有藏不住的感伤,半晌后,才低声道:“那么你多保重。” 她别过头去,怎么都不肯再接触到他的视线。 可是,不知怎的就是狠不下心关上门,就这样让门敞开着,直到耳朵清晰地听见他打开对面的钢铸大门,然后是沉重门扉关上的声音。 花小姜闭上双眼,胸口紧紧纠结着,完全无法呼吸。 第二天、第三天赵子安果然没有再出现她面前。 他真的回美国去了。 夜里,花小姜背靠着门板坐在门口的地上,就这样坐到深夜,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 这不正是她要的吗?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不再有人打乱她的生活,动摇她的心,她也不需要再矛盾痛苦挣扎,反反复覆跟自己拔河,把自己弄得更烦、更累。 可是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比较快乐? 凌晨三点半,花小姜坐在电脑前,盯着萤幕好久好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花小姜,不能再分心了,你记住,再过三个小时天就要亮了,而你只剩下一点点就大功告成了。”她努力振作起精神,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颊,“加油!妳可以的!” 她简直用尽吃奶的力气,终于逼自己把最后一集剧本修改好,直到曙光透窗而入,身体因缺乏睡眠而颤抖,在勉强移动滑鼠,将档案e-mail到导演的电子信箱后,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到卧房,一躺下去就昏睡过去了。 第十二章 正睡得昏昏沉沉间,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她伸手摸索到铃声响个不停的手机,按下通话键就气冲冲的咆哮:“谁啊?” “花小姜,可以麻烦你帮我一件事吗?”李嘉阳温暖的嗓音透过电话传入她耳里,带着一丝恳切的祈求。 她眨眨眼睛,“什么?” 李嘉阳随即对她说起自己的求婚计画。 花小姜听着听着,满腔的怒火和渴睡的惺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喜悦和羡慕。 那么长久的等待,那么苦苦熬着、守着的幸福,陆明月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李嘉阳,看在明月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今天是除夕,希望一切都能如你所愿,美梦成真。” “谢谢你。”李嘉阳语气里满是盼望。 挂断电话后,花小姜顾不得再睡,下床走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希望让脑袋完全恢复清醒。 接下来的事情太重要,千万不能被她搞砸了。 吹干了头发,换上毛衣和牛仔裤后,她打了通电话给陆明月,借口要请陆明月陪她去电视台当临演,然后把陆明月拐到李嘉阳事先安排好的美容中心,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打扮好后,花小姜瞪着落地穿衣镜里映出的自己。 白色绣花的锻质上衣,优雅摇曳的雪纺纱长裙,腰间系着条波西米亚风的淡紫色腰带,颈间戴着白色山茶花的项圈,珍珠白的高跟鞋将她的身段衬托得更加亭亭玉立,和那一头挑染过的短发,竟意外创造出了一种帅气又温柔的冲突美感来。 美得她自己都觉得好诡异、好不习惯,不自觉地拉高微露酥胸的前襟。 要命,她这次实在是牺牲大了。 “小姜,”打扮得粉嫩迷人的陆明月有些不自在地走出来,却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不由睁大了眼。“你这样真好看!” “那当然。”她硬着头皮吹嘘道:“我只是平常懒得打扮,否则随便上个妆,那还不是国色天香吗?” 陆明月被她逗笑了。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她抓过外套就往外走。 接下来花小姜顺利地将陆明月“拐”进李嘉阳工作的电视台,也顺利将陆明月推进“李嘉阳的赏味厨房”、现场直播的求婚现场里,然后她就溜了。 因为-- “那么温情感人的场面实在太不适合我的风格了。”她坐在计程车里,嘴硬的自言自语,双眼却紧紧盯着前面的小电视,不肯错过接下来的任何发展。 小小萤幕里头正实况转播着最动人的一刻-- “亲爱的观众朋友,常常有人问我:『李嘉阳,你吃过那么多国家的料理,你最爱吃哪一国的菜?』”李嘉阳温柔地对着镜头说,“在这边,我很高兴跟你们分享,我这辈子尝过最美味动人的一道菜,就叫作『爱情』。” 全场所有人不禁纷纷叹息,心里感动不已。 连司机看了,都忍不住插嘴道:“这个李嘉阳实在是有够会讲话的,我要是女的,我也想嫁给他说!” 花小姜被口水呛到,忍不住多瞥了长相十足江湖味的司机先生几眼。 “小姐,你不要看我长这样,我平常也很喜欢做菜的。”司机不服气地道,“我还是李嘉阳的忠实粉丝。” “我信、我信。”她强迫自己吞下想吐槽的冲动,目光移回小萤幕上。 “现在,在全国观众朋友的见证下,我想要对我最心爱的女人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李嘉阳松开怀抱,优雅地在她面前曲膝跪了下来。 镜头里的陆明月泪如泉涌地看着他。 “陆明月小姐,我愿意和你相互扶持,欢乐与共,我愿意为你『洗手做羹汤』,我愿意一辈子把你宠得五谷不分,把你照顾得健康美丽、白白胖胖。”他手掌心出现了一只黑色绒面的小珠宝盒,送到她面前,“请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陆明月泪眼迷蒙,颤抖而幸福地笑了,下一刻她俯下身去,双手捧着那张英俊的验庞,大胆而勇敢地吻上了他的唇。 “我们结婚吧!” “太好了!”看到这里,花小姜再也抑不住激动地欢呼起来,“成功了!” “厚,实在有够浪漫的啦!”司机也咧嘴笑了,“简直比韩剧还好看。” “就是说咩!”她眨掉眼眶里感动的泪水,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自镇定道:“对了,司机先生,麻烦等会儿到新庄后,先在麦当劳的得来速停一下。” “小姐,今天是除夕,你不回家吃年夜饭吗?”司机诧异地问。 花小姜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停顿了几秒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就……加菜啦!” “原来是这样。” “我喜欢麦当劳。”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 司机点点头,虽然脸上有点同情之色,也礼貌地没有再多问。 方才为陆明月和李嘉阳风到高兴的兴奋感渐渐褪去,花小姜目光转向车窗外整个暗下来的天色,再看着万家灯火在眼前明亮了起来,沉淀在心底深处的寂寞仿佛又被翻揽了上来。 这是她自己一个人度过的第十二个除夕。不管是团圆饭还是年夜饭,对她来说都是电视广告上的一个名词,只存在于热闹喜气的萤幕里,却和她真实的人生没有任何一丝关联。 这种孤单的风觉已经深入骨髓,熟悉得像是她的呼吸。 一个小时后,花小姜抱着一袋速食,低着头打开一楼铁门。 在踏入楼梯间前,她回头望了眼那原本停着他黑色休旅车的停车格,此刻上头停了一辆银灰色轿车,应该是附近的邻居见没人停,抢着占走了位子的。 大家都快乐的过年去了,就连平常老爱在她身边团团转的苏原玺也不见了。 她不是早该习惯这样了吗? 她摇摇头,默然地关上铁门,缓缓踩上水泥阶梯,经过了一户户、一扇扇隐约透出欢乐团聚气氛的门,直到高跟鞋停在自己家门前。 她低垂落寞的目光被一双黑色球鞋吸引住了。 “回来了。”一个作梦也没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低沉嗓音,含笑地在她头顶响起。 花小姜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赵子安……他不是……不是回美国了吗? 他提着一只饭店外袋盒,一身黑色毛衣牛仔裤的轻松打扮,笑容灿烂地看着她。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还是想留下来陪你过年。”赵子安扬了扬手上的外带年菜盒。 剎那间,花小姜脑中一热,怀里的速食纸袋再也抱不住,松手掉落。 “小心!” 他直觉伸手要接,可接到的是突然冲进怀里的柔软娇小身躯,心下一震,下一瞬间,已牢牢地揽紧了她。 那贯穿灵魂的激动、震摄与渴望来得太急太快,容不下半点思索的时间,只因在这一秒,她再也不想继续这样孤零零地骗自己了。 为了守住那份尊严,她已经和自己作战到精疲力尽,伪装自己根本不想要他、也不需要他,可是她错了,他自始至终都根植在她心底,从来没有一刻离开过。 而她,也已经寂寞得太久了。 “赵子安……”她把脸埋在他胸前颤抖,微带哽咽地问:“我……真的可以再相信你吗?” “相信我,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我永远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他眼眶灼热湿润,双臂将她拥得更紧,语气坚定地道:“我爱妳。” 她忍不住闭上双眼,泪水滑落脸颊。 是幻想吗?是作梦吗? 还是除夕果真有某种美梦成真的魔力,在最后倒数的这一个夜晚,幸福就会像时候到了就盛放的花瓣,自然而然地舒展开来。 “小姜,我爱你。”赵子安怜情地捧起她的脸,轻轻拭去她颊上的泪,柔声道:“这一句话,我已经欠了你十二年了。” “我……并不想承认,”她轻颤着睁开双眼,终于找到勇气望入他深情的眼里,却不免苦涩而自嘲地笑了,“可是怎么办?我怎么也忘不掉那种爱着你的感觉,就像受了诅咒一样。” “被下了咒的人是我吧?这十二年来,我没有一刻不想着你在哪里?妳恨不恨我?你还爱不爱我。我知道这听来很可笑,可是只要一遇上跟你有关的事,我就瞬间退化成一个幼稚低能的笨蛋,越想靠近你,就越是把你推得更远……” “是吗? 感觉上你没有闲着啊!”她吸吸鼻子。 “那些绯闻是……”他那张俊脸微红,清了清喉咙,“想看你会不会嫉妒、吃醋,也想知道你到底会漠视我到什么样地步。”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么拙劣幼稚的借口吗?”她嗤了一声。 “是真的!”他尴尬地抓了抓头,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还是我请我特助作证?每次都是由他当秘密线人,负责通知狗仔……” “是你的人,当然会帮你说话了。”她只是被爱冲昏了头,又不是智力受损。 “不然我现在马上打给他。”他真急了。 “不用了,那些都不重要了。”她仰望着他。 他有些储备不安,“小姜……” “过去怎么样,都不重要了。”花小姜伸手捧住他的脸,直直望入他眼底,“但是我会从这一刻起,相信你对我是真心的,并且,你心里真的只装得下我一个人--赵子安,我真的可以这样去相信吗?” “相信吧。”他温柔的看着她,“在这世上唯一能拥有我心的女人,永远只有妳。” 她眼眶又发热了起来,泪光闪烁,嘴角浮现的笑意却好美、好美。 赵子安情不自禁俯下头,深深地吻住她柔软甜蜜的唇瓣,也吻住了他这一生最初、也最真的美好。 感谢老天,她总算又回到他身边了。 那十二年来走失了的心,终于再度稳稳地回到了左边胸口。 冬季的淡水河上烟波迷蒙,美得像一场不其实的梦。 他们坐在八里的渡船上,尽管气温低得令人瑟瑟发抖,两人依偎得那么紧、那么暖,交握的十指也始终紧扣着。 “你还记得那次搭渡船,你晕船的事吗?”花小姜靠在他强壮温暖的怀里,心满意足地望着淡淡雾气氢氢的河面,轻声开口。 “当然记得,糗爆了。”赵子安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嘲道:“堂堂航运世家的大少爷,竟然连搭个小小渡船都会晕。不过当时你真好,都没有笑我,反而还努力帮我拍背,四处问其他乘客有没有晕船药。” 他永远记得,他就是那天真正对她动了心的。 从小到大,明着金汤匙出生的他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外貌更是从可爱变俊秀、从俊秀变帅气,又自认天资聪颖,无论念书还是各项体育活动,他样样都是第一。师长宠爱他,女生迷恋他,男生崇拜他--|他对于这种高人一等的天生优越戏,一向很享受。 所以晕船吐得惨兮兮的那天,真是他十七年来最落魄也最“不帅”的一天了。 他还以为,小姜会觉得对他英雄式的幻想破灭,甚至是嫌恶地躲在一旁,因为他简直是逊包。 可是她不但没有,还着急关怀地替他拍背,甚至在他来不及朝河面吐的时候,用自己的t恤来接他吐出的秽物--就连他自己,都怕弄脏了身上的名牌t恤。 第十三章 短短十分钟左右的航程,他悲惨的狂吐了三次,最后脸色惨白呈瘫软的弱鸡状态死当在椅子上,可是她脸上始终没有不豫之色,依然那么温柔,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甚至还四处去求那些看笑话的乘客。 “请问有人有带晕船药吗?.拜托给我一颗好吗?谢谢,谢谢……” 尽管吐得半死不活,在那一剎那,他楞楞地看着她。 她……不觉得他丢脸吗? “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不然就应该假装不认识你。”花小姜眸光低垂,也想起了当时的点点滴滴,心微微揪痛着。“一个人尴尬总比两个人丢脸好。” 赵子安回过神来,一颗心因历历在目的往事而悸动激荡,他温柔地看着她,“不,我从没见过比你更懂事的女孩了。” 真的懂事吗?如果当时她真懂,那么后来也就不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了…… 花小姜面色微微黯然,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现在不一样了,要是你再晕船,我会直接把你推下河去,让你用游的游到八里,就不会晕了。” “今天淡水气温只有九度!”他假装倒抽了口凉气。 “嗯,也对。”她摩掌着下巴,故作沉吟。“而且你要请我吃饭呢,若是游一游皮夹掉了就糟了,为防万一,你现在先把皮夹给我吧!” “可以留一张信用卡给我吗?”赵子安还真的掏出皮夹,慢吞吞又可怜兮兮地她不由噗地笑了出来。“算了,拦路打劫不是我的风格,而且搞不好你皮夹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要是曝光了怎么办?” “也对。”他笑腕她一眼,边收回皮夹边半真半假地道:“不能让你发现里面藏了一两个保险套之类的……” “变态狂啊你。”她又好气又好笑。 “所以说,有些秘密还是让它永远成为秘密好。”他揉揉她的头头,笑咪咪地补了一句:“免得我纯情小生的形象在你面前毁于一旦。” “你纯情?”还真敢讲,花小姜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我早上吃的蛋饼都快吐出来了。” “给点面子好不好?”他撒娇地把头靠在她小巧肩头上,“我已经进步很多了。” “嘿啊。”她戏谑地道:“从一楼进步到二楼,然后目标是一。一大楼。” “这也太严格了吧?”他吸了一口气。 “所以继续努力吧。”她拍拍他的头,眼神掠过一抹狡狯。“对了,不如唱首歌来听听吧,让你一下子跳两层楼,要不要?” “不行!”唱歌是他的死穴。 “就算为了我破例一次都不行吗?”花小姜充满希冀的看着他。 “除了这个以外,其他什么都行。”赵子安脸色很是难看,抵死不从。 “好吧,放你一马。”早在十二年前,她就听闻过赵子安上音乐课都死不肯开口,甚至不惜当场翻脸走人。 虽然很好奇他的歌声能可怕到何种地步,不过做人也不能太得寸近尺啦! “如果我表现不错,要给我什么奖赏?”他松了一口气,兴致勃勃地问。 “你想要什么?” “搬过来跟我一起住。”显然这个念头已经在他脑海里萦绕多时了。 “我不喜欢同居。”她咬着下唇,双颊浮现一丝红晕。 “你不想要每天在我怀里醒来吗?”他眸光炽热地凝视着她,嗓音低沉诱人。 她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口是心非地道:“想得美。” “小姜--” “想我改变心意,那你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行。”她嘴角轻轻上扬,语带暗示。 “没问题!”他咧嘴笑了,占有欲浓厚地将她环得更紧。“看我的。” 花小姜满足地靠在他怀中,在这一刻,再度感到无比的幸福。 眼看冬天就要过去了,春天难道还会远吗? 九天年假,他们天天都腻在一块儿,像极了初尝爱情的小情侣,又像是一对已经结婚了很久,情感浓厚又默契十足的夫妻。 这九天,花小姜负责下厨,赵子安负责洗碗,两个人最爱的时光就是坐在沙发上,抱着盆奶油爆米花,一起看她写的八点档和外国影集。 “看完八点档再看影集,这样对我这个本土剧编剧真不公平。”她有时还是会忍不住小小抱怨。 “这样才有洗三温暖的感觉。” “喂!” “开玩笑的。”赵子安笑着搂搂她的屑,赔罪地在她额头印上一吻。“我有说过我真的很喜欢看你写的东西吗?” “以前或许是,但是现在……”她眼神里有一丝忐忑,“我现在写的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有以前的好,现在有现在的趣味。”他低头看着她,眼底尽是真诚。 “别瞧低了自己,怎么说这也算是影视界的一奇,不是吗?” “为什么明知你是在安慰我,我却没有被安慰了的底觉?”她涩涩道。 “想要雅俗共赏是很难的,你不需要赢得每一个人的掌声,只要记得,有一大群人每天都守在电视机前,等待着你笔下最新的剧情出现,这样就足够了。”他微笑的鼓励她。 花小姜怔怔地望着他,心里的不安和莫名自卑感,在这瞬间像是得到了最温暖的救赎和平抚。 “不过他们家的门以后可以记得上锁吗?”赵子安看着电视里王自强家的门又被庞玉莲一推而入时,终于忍不住提议。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 “我是认真的。”这可是忠实观众发自内心深处最由衷的建言。 她笑得更大声了。 再长的假期都有结束的一天,当年节热闹的气氛渐渐消退,整座城市又开始了紧凑忙碌的脚步。 花小姜恰恰相反,过完年后,“为爱向前行”光荣下档,接档的是另一个编剧前辈的作品“伴我一世人”,她终于可以松口气,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成天只要吃饱了睡、睡醒了看小说、看影集,闲来无事逛逛书店,然后等赵子安下班后,一起吃晚饭。 虽然平凡,这种家的感觉,却是她盼了多年的、真正的美梦成真。 这天晚上,当他们吃完花小姜亲自包的鲜肉韭黄水饺,正喝着赵子安亲手煮的拿铁咖啡时,他突然拿出一只牛皮纸袋递给她。 “这个给你。”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给我的?”花小姜有些疑惑地打开纸袋,抽出里头的文件。“内湖一品轩大厦a栋五楼十号……这是什么?” “你看清楚上头的名字。” “房屋所有权人……花小姜。”她吓了一跳,猛然抬眼盯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f” “我不想再看你每天楼梯爬上爬下的,太辛苦了。”他柔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瞧不起你买不起好房子,我只是希望你能够住在有电梯,管理又安全森严的地方。假如我不在,晚上只有你一个人在这见,我会很担心。” “我在这里住五年了,虽然交通没有台北市那么便利,但是这里的环境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差。”她笑了笑,“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而且你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 “可是过两天我得回美国一趟。”他修长的手指温柔地轻抚过她弯弯的眉。 “你要回美国?”她呼吸一窒,脱口问:“什么时候回来?” “我去办点事,大概停留半个月。”他迟疑了一下,才又开口,“而且回来后,我可能会搬回大直住一阵子。” 花小姜看着他,不知怎的,心里升起模糊的不安感。 也许是太习惯了有他在身边,每天只要打开门就能看见他的日子,所以当知道他要搬回大宜,不能再每天朝夕相见后,她突然觉得有点害怕起来。 她早该想到的,既然他们之间已经误会冰释,关系也尘埃落定了,他没有理由一直强迫自己住在这么不方便的地方,每天早上还得多花四十分钟塞车塞到华海集团所在的内湖园区去。 为了挽回她,他已经做了太多的付出、太多的牺牲,她怎么还能再让他住得那么委屈呢?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赵子安有些紧张,紧紧握住她的手,“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安排吗?” “不是。”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朵笑来。“没有,我只是有点惊讶,没有不高兴。” “那么你愿意搬到内湖了?”他释然地松了口气,“太好了,明天我就叫搬家公司帮你打包--” “不,等等。”她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子安困惑地看着她。 “我已经习惯住在这里了,而且搬家也很麻烦。”她望着他,语声温和地道:“其实只要两个人相爱,住在哪里、住得远不远都不重要,也不是问题。”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愿意住得离我近一点?”他的眼神黯然了下来。 “因为我不想有被金屋藏娇的感觉。”她嘴角微微上扬,打趣道。 他目光忧郁而复杂地直视着她。 “我开玩笑的。”她赶紧解释,“我真的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我只是……唉,可能是想到你要回美国,接下来的半个月都看不到你,所以心情有点乱吧。” 赵子安绕过长餐台,张开双臂将她揽进怀里。 “小姜,你相信我,我这辈子只爱你。”他的脸深埋在她柔软的颈项,坚定的立誓道:“这辈子,心都是你的。” 花小姜先是有一剎那恒仲茫然,随即心一暖,双手环着他的腰,轻拍他坚实的背。 “傻瓜,我知道。我都知道。” “不要离开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准再离开我……” “赵子安,”她踮高脚尖,在他耳边轻声呢喃,“这辈子,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爱已太多、太浓,就算是孽缘,她也早已注定和他一生一世纠缠个没完,就算再想清醒抽身,也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他终于回美国了。 花小姜没有到机场送他,她只是独自坐捷运到淡水,坐在堤岸边,仰望着雾色茫茫的天空,想象着那高空天际长长划过尾云的飞机,上头坐着的是他。 尽管严辞斥责了自己好几回,她还是不禁要猜想,他这趟回美国要办的正事,可与她有关? “别想。”她深深吸了一口清新冰凉的空气,自言自语,“不要许下希望,就不必担心失望,过多的妄想会带来凶兆,还记得十二年前在sogo百货前的你吗?” 可是赵子安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赵子安了。 脑海一浮现他的身影,花小姜脸上不禁扬起温暖的笑容。 她十分确信自己所看见的一切事实--他是真心爱她、真心对她好的。 她看得出来,这次是真的。 接下来只要静静相守、静静等待,一切水到渠成、开花结果,所有曾经遗失的幸福,都会再回来的。 就像陆明月和李嘉阳,虽然历经了分别,但只要有缘,最终还是会走在一起的。 花小姜眸底蕴着笑意,满足地呼了一口气,愉快地起身,漫步走过堤岸的石板路。 然后两天、三天过去了,她每天都会接到他传来的简讯,虽然只是简短的两三句,关心她好不好?有没有记得吃饭?却是那么深刻而清楚地传达着同一个意思--我想妳。 她明白,真的都明白。 第十四章 “小姜,你真的有必要在我面前笑得这么幸福吗?” 苏原玺看着甫看完简讯的她,再也忍不住地飘出了一丝醋意。 “啥?”她眨了眨眼,这才想起苏原玺还坐在自己面前。“啊,抱歉!你刚刚说到哪里了?” “我说,你方才看简讯的眼神未免也太温柔了,跟平常的你一点都不像。”他一手支着下巴,微微懊恼地道:“唉……怎么都不见你对我笑得那么甜过?” “因为你是小弟弟,不是爱人。”她笑咪咪地安慰他,“别唉声叹气了,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这都是为了你好,黑山老妖可是秉着佛心来着,才没有吃你这个小书生当点心,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就只会对我扯这些五四三。”他咕哝,有一丝不甘愿地问:“那个家伙到底是谁?他有比我帅吗?” “不比你年轻,但比你帅很多。”她老实回答。 “我才不信!”苏原玺大大不服气,“我可是网路上票选戏剧类小生前三名,他先生是哪位啊?能跟我比?” “我想想,如果是拿上八卦周刊封面的次数来比的话……”她沉吟。 他啊哈了一声,“别闹了,不要跟我说你男朋友是周杰伦。” “胡说八道什么!”她白了他一眼。 “那是谁?”他追问。 花小姜往椅背一靠,似笑非笑地道:“奇怪了,你最近好像很闲是不是?” “哪有闲?这次新上档的戏也有我,再休息一个礼拜就得进棚去了。”苏原玺连忙表明自己戏剧小生的热门抢手程度。“我可是百忙之中,特地抽空来关心你的。” “真感动。”她挑眉,认真地问:“喂,说真的,年轻人大好青春的,怎么不去谈个恋爱、交个女朋友?你该不会以为我会真的相信,你是打算追求我吧?” “追你就追你,有什么不行的?”苏原玺被她慧点目光注视得有些气馁,只得清了清喉咙,抓抓头。“欸,女人很烦的,每天得想方设法哄她们,要管请客管接送,送花送糖送礼物,一下子哪里不高兴了,还要跟我冷战个十天半个月……” “有什么关系?如果你真喜欢对方的话,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她微笑道。 “麻烦的就是,又没真喜欢到那么无怨无悔的地步。”他看起来很感慨。 她摊摊手,“那我就帮不上你的忙了。” “算了。”苏原玺朝她露齿笑了,“还是跟你聊聊天打打屁比较有趣,又没有压力。” “有点志气好不好?姊姊我改天也是要成家的,到时候三更半夜再打电话给我,我怕有人会揍你的!” “不会吧?”他大吃一惊,“魔鬼编剧花小姜真的在考虑走入婚姻,想摇身变成黄脸婆?” 她嘴角弯弯。“其实我穿围裙还满好看的。” “天--哪!”简直是青天霹雳啊,苏原玺一脸沮丧欲死。“那以后想喝啤酒、通宵唱ktv的时候,还有谁能找啊?” “找导演哪!” “谢谢,我还想在演艺圈继续奋斗个三十年,就别害我了。”他叹了一口气。 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花小姜咧嘴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别说姊姊见色忘友,走吧,我们去吃火锅,我请你!” 苏原玺连忙抬起头,“我要吃吴记的沙茶石头火锅,最顶级的那一种。” “栽啦!” 明明该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可是都三月初了冷锋还是频频报到。 花小姜也因为天气太冷,连续好几天都窝在家里学熊冬眠,可是眼看着冰箱和零食柜里的食材和存粮都吃光了,再怎么懒得出门,也只得勉强自己套上厚毛衣、围巾、手套、毛袜,把自己裹得像熊一样,然后出去觅食。 都是被赵子安教坏了,本来她一向安于速食,只要有汉堡和现炸薯条,她就能吃得津津有味,轻轻松松便解决了一餐。 可是自从被他载去百货和超市、大卖场,选买新鲜蔬菜鱼肉回家自行煮食后,速食的吸引力就莫名其妙下降了。 顶着寒风走进大卖场,她索性好好地逛了起来,盘算着再三、四天他就要回来了,也该补充一些他喜欢吃的东西,越想往推车里丢的东西就越多,结帐时钱还差点不够。 花小姜拎着两袋沉重的食物和用品,一踏出卖场大门,扑面而来的冷风不禁令人瑟缩了起来。 “要命了,到底什么时候天气才要回暖啊?”她冷得咬牙,加快脚步想赶回就在一条街外的公寓。 在等红绿灯的当儿,旁边电子量贩店橱窗内的液晶电视墙在结束了广告后,画面又回到了某某新闻台…… “华海集团总经理赵子安和日商物流集团千金佐木香子,据传昨日于美国旧金山低调订婚,针对这项震撼商界的一大喜讯,两大集团发言人方才在三点整举行的联合记者会上,证实了这项消息……” 起初,花小姜还没特别注意新闻说了什么,因为她的目光只顾盯着红绿灯的倒数秒数,心下暗自恼着怎么红灯这么久。 直到小绿人亮起的那一剎那,她下意识往右边马路方向一瞄,想确定没车,眼角余光瞥见了液晶莹幕上那张熟悉的微笑脸庞。 她直直地瞪着新闻画面里,赵子安一身西装笔挺、胸口别着优雅礼花,笑容灿烂地挽着一名身穿锻质白纱小礼服、头戴钻石小皇冠的高就女子。 萤幕上打出的字幕是:风流小开情定东京美人,两大集团共谱联姻佳话。 绿灯又转成了红灯,另一头无数车辆呼啸而过,过了不久红灯又变成了绿灯……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路上车子来来去去,夜色逐渐将大地笼罩。 花小姜始终伫立在原地,目光无法自电视萤幕上移开,尽管已经播报了许多则不同的新闻,她的眼前依然清晰地浮现赵子安和佐木香子的笑脸。 风流小开情定东京美人,两大集团共谱联姻佳话…… 风流小开……东京美人……联姻佳话…… 两天后,桃园机场。 高大挺拔的身影一走出通关口,立刻被蜂涌而来的众家媒体记者围得寸步难行。 “赵总,请问--” “赵总,听说--” “赵总--” 赵子安不理会记者们数不清的问题,锐利眸光一扫,满意地看见司特助已经带着人前来“救驾”。 “抱歉,请让一让!”司特助和十数名彪形大汉迅速围成人墙,护着赵子安出了机场,顺利上了黑色轿车。 “甩掉记者的车。”他一坐入后座,立刻沉声吩咐司机。 “是,总经理。”司机踩下油门,方向盘一转,车子像箭般射了出去。 “总经理,这些是待批的急件。”司特助递过去一迭文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赵子安伸手接过,若有所觉地微挑眉,“怎么了?” “报告总经理,没事。”司特助淡然回道。 “明明有事。”他微眯起双眸,“你看起来好像对我有点不满?” 司特助看了前座的司机一眼,主动伸起中间那一扇特制的阻隔窗。“只是对总经理您突然订婚的消息,有点惊讶。” “我一向习惯低调。”他微微一笑,低下头看文件,轻描淡写地道。 “花小姐知道您订婚的事吗?” 赵子安翻页的动作一停,下一刻,又平静如故地审阅资料。“晚点我会向她解释的。” “这是总经理的私事,”司特助目光灼灼,难掩一丝价慨。“但对花小姐来说,这样的结局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他抬起头,“阿司,你不会懂的。” “我是不懂。”司特助迎视他带着警告的眼神,“总经理,这两年我看着你和花小姐之间我一直以为你很爱她。” “我是很爱她,这辈子我也只会爱她。”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又--” “爱她是我的私生活,联姻是公事,你应该很容易区分这当中的分别。”他不再多做解释,在文件上签了名,递还给司特助。 司特助深吸一口气,片刻后摇了摇头,“这样是不对的。” “身为华海集团的经营者,我必须对我底下数万名员主、数千个家庭负责。” 赵子安并不认为自己的决策哪里有错,语气沉稳地道,“和佐木物流的合作,将能扩大我们华海的商业版图,这是最好的一步棋。” “总经理,你打算这样去说服花小姐吗?”司特助的口吻里有着掩不住的讽刺。 “注意你的身分,你是华海的员工,你应该比任何人更加了解,怎么做对华海才是最大的利益。如果今天换作你是我,你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然后牺牲自己所爱的女人?” 赵子安望着忿忿不平的司特助,这下真的惊讶了。“你在说什么?商业联姻只是商业联姻,和『牺牲所爱的女人』有什么关系?” 司特助瞪着一脸莫名其妙、毫无所觉的老板,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同情极了那个爱上老板的花小姜。 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之前会一恨就是十三年了! 原来世上真的有人能把公私划分得这么清楚,甚至清楚到如此残酷的地步。 “你以为我结了婚,就会停止爱小姜,或是弃她于不顾?”他总算弄明白了司特助的意思,脸色一沉,“她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我怎么可能会再让她离开我?” 司特助无言以对。 “我已经安排好了她往后的生活,”赵子安的眼神掠过一抹明显的温柔,“我要照顾她一辈子,以后绝不会再让她受伤、难过。我已经对她做出保证,我会尽我的全力做到。” 车厢内一片静寂。 良久后,司特助低声道:“凡是自以为能掌控女人心的男人,都是傻子。” “你错了。”他黑眸炯炯,嘴角扬起胜券在握的笑。“她爱我。她也知道我爱的只有她,除此之外,其他都不是问题。” 十二年前他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没有让小姜知道,她对他而言有多么重要。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让小姜深切地明白到,她是他这一生的挚爱,除了她,他不可能再爱上别的女人。 他们彼此深爱对方,这,才是最重要的…… 下雨了。 赵子安匆匆开了铁门进公寓,随手拍去肩上的雨滴,一抬头,便看见站在楼梯上的花小姜。 可以理解她一开始听见这个消息,一定会不高兴,但是他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对她解释,好抚平她的疑虑和伤心。 “我回来了。”他眸光闪亮而炽热地望着她,微微笑着。 花小姜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一丝喜怒之色,只是点了点头,“上来吧。” 他有些一怔,不知怎的竟莫名不安了起来。 跟在她身后走进公寓,他反手关上门,随即将她揽入怀里。 老天,他们真的只有半个月没见吗?为什么他感觉像是过了漫长的好几年? 花小姜沉默地由着他拥抱自己,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吗?”赵子安终于察觉到异样。 她轻轻拉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注视着他的目光依然很淡然,“我想我们有必要谈谈。” “你看到新闻了。”他黑眸一闪。 “是。”她凝视着他。 “我可以解释。” “这就是我还在这里的原因,我在等你解释。”她平静地道。 “首先,你要知道我真的很爱你……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他语气真诚深切。 第十五章 她不发一语。 “香子和我的婚姻,是出自两大集团联盟的考量,除了商业上的合作外,实际上并不代表什么。”他将手插在口袋里,希望以悠然的姿态尽量将事件的冲击性压到最低。“我们两方都有默契,结婚后除了维持表面上的夫妻关系,私底下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 她还是望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还有,佐木香子也另有恋人,是她的青梅竹马,只是因为身分关系不能浮出台面,成为他们佐木家的女婿,但我们彼此都约定好了,对双方私下的感情生活不能过问。”他成竹在胸地微笑,“这样,你应该可以放心了。” 空气静得仿佛凝结住了,窗外的雨声,却渐沥沥打得人的心渐渐乱了起来。 赵子安嘴角的笑意消失了,平稳的心跳开始变快了起来。 “于是,我成了你的情妇。”花小姜缓慢地、轻声地开口。 他闻言,沉着从容的神色出现了一抹震愕,“什么?不,当然不是!” “不是吗?”她自嘲道:“你订婚了,不久后就要结婚,然后我就会变成你不可告人的秘密,永远被迫不能见光,一辈子偷偷摸摸,这样的身分不叫情妇,是什么?” 赵子安有一剎那弹不及防的狼狈,随即镇定了下来,目光恳切地看着她,“小姜,你明知道商业联姻只是做表面工夫给外人看的,你不能用这种事来否认掉我们之间的一切。” “所以错的人是我了?”她涩涩地问。 “不是,唉,该死的!”他忍不住自我低咒一声,上前想将她揽入怀里。“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碰我……”花小姜的声音沙哑而脆弱,浑身紧绷僵硬得仿佛一碰就碎,“请你,现在不要碰我。” “小姜……”他脸色渐渐白了,这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没有原先预料的那么单纯。 可是他哪里出错了? 这一次,他已经事先把所有的环节都设想得严密详细,包括和佐木香子的协调、确认,全都做得滴水不漏,他绝对可以保证这桩婚姻的结合,绝不会为小姜带来任何的影响与不便。 那么,她除了没有受到他提前告知,而感到自尊心受伤之外,到底还为了什么生气? 他苦苦思索,却怎么也弄不明白。 “赵子安,我真的很蠢,蠢到无可救药……”花小姜内心深藏已久的痛苦再也压抑不住,“我居然会天真的以为,这次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情急地喊了出来,“我真的爱你!” “但还没有爱到愿意向我求婚,”她突然笑了,笑得好苦好苦。“就跟十二年前一样,对吗?” “不是这样的,那是因为、因为……”他脑中一片空白,一句解释也挤不出来。 “因为我的身分、背景,配不上富可敌国的华海集团?”她眼里泪光闪动,嘴角却浮起嘲讽至极的笑容。“也对,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电视台编剧,又父母双亡,继母视我如传染病,早八百年前就老死不相往来……我算哪根葱哪颗蒜,竟然也胆敢肯想成为赵总经理的妻子、华海集团董事长的媳妇?” 赵子安有些受伤地看着她,“你明知我没有这样想,也明知我没有半点嫌弃你的意思,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话来伤害自己,也伤害我对你的真心?” “如果让你有被侮辱的感觉,我道歉。”花小姜点点头,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所以是我误会了,其实你没有和佐木香子订婚,而你要娶的人是我?” “小姜,不要这样。”他摇了摇头,声音喑哑地道:“你明明知道我有我的责任。” “我为难你了吗?我这么不懂事,让你很难做人了吗?” “小姜--”他突然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跟她沟通。 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混乱又不可收拾? 事情本来是很简单的,可是她怎么三言两语,就把整个局面搞得这么复杂? 尽管心脏痛得仿佛被扔进了绞碎机般,无情残酷地倒了个鲜血淋漓,花小姜还是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绝对不要、也不能倒下。 可笑又可悲的是,这世上唯一能够撕裂毁灭她的,从头至尾,也就只有他赵子安一个人而已。 不管是十二年前的花小姜,还是十二年后的花小姜,像是都注定死在他手里。 但是她也说过,再有谁毁了她的人生,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抓着对方一起坠入地狱! “赵子安,我可以帮你把事情变得更简单一点。”她自口袋里拿出皮夹,从里头抽出一张照片,对着他扔了过去,“拿去!” 他伸手想接,却未能抓住在空中飘荡的照片,直到它落地了,才得以俯下身拾起它。 “这是什么?”他的目光有些茫然。 “你不能娶我的最合理的理由。”她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里却是凄凉的笑意。“这张超音波照片里的,就是十二年前被我继母押去堕掉了的……我们的孩子。” 一瞬间仿佛是青天霹雳,轰然地对着他当头劈了下来! 赵子安脸上血色褪得一乾二净,紧捏着超音波照片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你、你说……这是、是……” “孩子。”她目光冰冷地望着他,“怕我骗你吗?” “不,我……”他震惊的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照片,“我的孩子。” “很小,还不到两个月,我甚至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她的喉头紧缩,眼泪却像是早流干了,“那天在sogo百货前,我等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就是想跟你说,我怀孕了。” 赵子安像是握了一记闷棍,猛然抬头瞪着她。 “后来,第二天……”他们都清楚第二天发生了什么,花小姜闭了闭眼,沙哑道:“我从学校回到家后,我妈拿着我的验孕棒,质问我到底跟谁有了孽种。我恨我当时那么年轻、那么蠢,竟然连逃都不懂,在跪着哭求也没有用之后,就被她强押着到诊所拿掉了孩子。” 他激动悲愤得泪光闪烁,喉咙却严重硬塞住了,心痛得仿佛掉入地狱,被烈火熊熊焚烧。 老天,他做了什么? “他们口中说简单的手术,并没有很顺利,我大量失血,等醒过来的时候,医生说我子宫受损严重,以后受孕的机会不到百分之一。”她神情惨然地看着他,“换言之,我几乎是不能生育了。” “小姜……”他痛心地看着她,满眼都是深深的悔恨和自责,“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天啊,我……” “你现在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之前那么恨你了?”她直视着他,悲伤的眼神渐渐冷了。 像是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他身子微微一晃,勉强伸手扶住椅背,绝望地闭上双眼,胸口绞拧纠结成了一团冰冷的痛。 他现在知道……终于什么都明白了。 十二年前,他亲手毁去的不只是她的爱,还有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究竟是什么样无情冷血的混帐,才会这样伤害自己深爱的女人和亲骨肉?! 他是什么男人?他根本就是个凶手! “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她闭上眼睛,“所以你可以走了。” “不!”他用力摇头。 “为什么不?”花小姜疲倦地在椅子上坐下来。“一切都结束了。” 赵子安心一沉,脸色因深深的恐惧而变得苍白。“什么叫『结束了』?” “意思就是,从今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我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去爱,也没有力气去恨了。”她所有的力气在这一瞬间都被掏空了。 十二年来,她挣扎求生,努力想要活下去,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可是只要他出现,她所有的努力就会尽付流水,又重新被打回原形,回到那个十二年前孤苦无依的穷女孩,只有蜷缩在墙角哭泣的份。 她曾经耗尽十二年的青春去爱一个人、恨一个人,也曾经短暂的幸福过,误以为只要真心相爱,一切的悲伤都会终止,她和他,真的会有平凡却美好的happy ending。 可是他的订婚,却让她真正看清楚,他们之间那道巨大的鸿沟一直从未消失,它一直横互在那里,永远不会变。 他们的爱情注定了永远不同步,一如那种“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誓言,注定是空话…… “不。”赵子安咬了咬牙,随即抑不住心慌地嘶哑咆暐了起来:“我不准!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和你结束,我也不可能和你结束--我们那么深爱对方,好不容易才又再一起,我不准你轻易说分手!” “你走吧。”她抬起头,眼神空空洞洞。 “小姜--”他伸手想碰触她。 “如果你不走,那我走。” “不--”他心下一拧,急急冲口挽留,“不,你别走好,那我先回去,我就在对面等你冷静了点,我们再谈。好吗?” 花小姜不答,神情木然地望向窗外,幽幽眸光落在某个不知名的虚空中。 他眼神炽痛地注视着她,纵然恋恋不舍,心底还有千言万语想对她忏悔、向她告解,可是他心知肚明,此时此刻,她不会再听他说任何一个字。 最后,赵子安只能转身离去,动作轻缓地关上门。 在门关上的那一剎那,他高大的身子瘫软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手紧揪着浓密的黑发,痛苦地紧咬着下唇,却怎么也抑不住自心底发出的悲嚎。 “老天……你做了什么……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了……” 而他,就能够原谅自己了吗? 一连几日阴雨绵绵,整座城市仿佛笼罩在一片再也见不到阳光的茫茫雾气里。 花小姜坐在窗前,看着窗外连绵不休的雨丝,苍白的脸庞没有一丝愤怒或恨意,只有满满的疲惫和怅然。 赵子安天天都来敲她的门,焦急疯狂地呼唤着她,打了一通又一通的电话,也传了一封又一封的简讯。 她没有开门,没有接电话,也没有看简讯,只是麻木空洞地一天天过着。 如果连恨的力气也没有了,那么他人在不在,她还爱不爱,也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或许这回与他的纠缠,就是要她认清楚现实世界究竟是怎样运作,也认清楚,爱,已经成为人们只是拿来嘴上说说的一个词汇了。 就像赵子安爱她,却要娶别人,她说爱他,却无法甘于只做他的情妇。 人生是多么地讽刺,可笑…… 她闭上眼睛,累极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紧紧抱着自己,假装除了自己之外的世界统统不存在。 门板又被敲得砰砰巨响,花小姜依然一动也不动地维持原来的姿势,在窗边阴暗角落里缩得像个小小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时间又渐渐流逝,可是屋里的一切却像是凝固般地死寂、无声。 不知怎的,像是出自动物的本能,她突然生起一股异样的警觉,像是门外有猛兽徘徊。 下一瞬间,门突然喀地开了! 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锁匠先生,谢谢,辛苦你了。” 花小姜勉强睁开浮肿酸涩的眼皮,泠冷地望向声音方向。 在大雨遮蔽了光线的昏暗室内,有一抹高大修长身影缓缓走近她。 第十六章 “小姜。” “走开”她嘴唇干裂,沙哑喃喃。 “小姜,”一个温柔熟悉的噪音响起,带着微微哽咽,“老天!你、你怎么了?” 她背脊窜过一阵无关恐惧或寒冷的栗然,努力凝神定睛,这才看清楚在那高大身影后头的是陆明月。 明月! “傻瓜,你有事为什么不跟我说?我们不是朋友吗?”陆明月在她身边跪下来,伸臂抱住她单薄的身子,泪光在眼底闪动。“就算难过,就算天要塌下来了,也有我陪着你,就像以前你陪着我那样,我们是朋友啊!” 花小姜怔怔地望着她,胸口里的冰泠空洞,开始溃然崩解,干涩的眼眶渐渐灼热、浮现泪雾。 “你把自己关在家里很多天了吧?我和嘉阳一直打电话给你,你都没有接,我们担心极了,好怕你会出什么事。”陆明月想起这几天不管怎么做都联络不到她,心底余悸犹存。“我们擅自找锁匠来开你家的门,真的很不好意思……” 她摇摇头,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不,谢谢你们。” 这些年早习惯了孤独,本以为就算她烂死在家里也不会有人发现,不会有人在意,可是陆明月和李嘉阳竟然因为担心她,甚至叫锁匠来打开她家的大门……就是为了知道她好不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原来,在这世上,她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原来,就算没有家人,可是她还有朋友啊。 她枯槁寒冷的心,终于慢慢温热、回暖了起来。 “小姜,这几天我要去德国拍摄外景节目。”李嘉阳伫立在一旁,温和地开口,“如果你愿意的话,到我们家住几天,你们俩可以彼此照顾、作伴,一起聊聊天或逛逛街,我想有明月陪妳,妳心情会好一点。明月有你陪着,我也会安心些。你觉得呢?” 花小姜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李嘉阳,又看着满脸殷切期盼的陆明月,“这样好吗?” “当然好。”陆明月脸上浮现一抹难得的固执,“看你,才多久不见就瘦成这样,气色又那么差,我想你一定都没有好好吃饭。我家有很大的厨房,你可以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去市场买,然后回家我煮给你吃,好不好?” “小月月,你结婚后变瞬明了。” 陆明月一怔。 “可是很有贤妻良母的味道。”花小姜苍白脸上总算露出睽违多时的笑容, “我喜欢。”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陆明月不禁喜悦地道。 “好。” 他们夫妻俩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光,突然李嘉阳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子安是几时搬到你家对面的?”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他不是原来住大直吗?” 花小姜脸色一白,面无表情地道:“你看见他了?” “刚刚在门口遇到。”他有所保留地道。 她神情冷漠,却难掩一丝复杂之色,半晌后,低声道:“我去收拾几件换洗衣服。” 陆明月扶起有些虚弱的她,“来吧,我帮你。” 在她们走进卧房整理衣物的当儿,李嘉阳悄然无声地走出公寓,小心翼翼地合上大门,抬眼望向默默守在门外的赵子安。 “你通知我们来是对的。”李嘉阳看着同样消瘦、憔悴了许多的老同学,“她的样子很糟糕,身体很虚弱,我想她除了营养不良外还有点脱水的迹象。等回到我家后,我和明月会好好照顾她的,你可以放心。” “谢谢你们。”赵子安眼眶下方是疲惫无眠的暗青色,脸庞苍白而瘦削,下巴遍布无心打理的胡须。 看起来比花小姜也好不到哪里。 “小姜看似伶牙俐齿,好像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真正的她其实并不如外表展现出来的那么强悍。”李嘉阳目光直视着他,语重心长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你真的在乎她,就努力不要再让她伤心了。” 赵子安眼神痛楚,“我爱她。可是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她最好,才不会再度伤害她。” 小姜还会原谅他吗? 不,他不认为她会。因为现在就连他都深深痛恨着自己,他又怎么能奢求她再一次原谅他、接受他? 他只会给她带来一次又一次残酷可怕的重伤害,造成她内心那无可弥补的痛苦和阴影越来越扩大,也许,放手让小姜远离他才是对的…… “子安,你是真的爱她吗?”李嘉阳问。 “是,可是我好像只会伤她的心。”他摇了摇头,苦笑,“或许我不该再想牢牢抓住她,自以为只有我能够带给她幸福了或许除了我之外的男人,才能真正带给她幸福。也许……在十三年前,我就已经丧失那个资格了。” “喂,你是男人,有点志气好不好?”李嘉阳实在不习惯一向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赵子安,竟失意颓废成这副鬼模样。“现在说要放手,要退出都已经太晚了,同学,搞清楚!这份幸福是你欠了她的,当然要由你负责偿还,难道你还想扔给谁来收尾?” 赵子安一震,愕然地抬眼瞪着他。 “不管你到底对她做了多少丧德败行、缺肝少肺的坏事,你既然有本事一次又一次伤害她,你就要有本事一次又一次弥补她,直到真正能够为她带来幸福为止。”李嘉阳黑眸熠熠地盯着他,“这世上会犯错的男人不只是你,我也不例外,可是我知道什么样的错若没有去挽回,这辈子我们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而被我们伤害的女人,也永远无法真正得到幸福。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没错! 不管是十二年前还是十二年后,所有他亏欠了她的,无论她最终原不原谅他,他都该倾尽全力去补过。 他亲手摔碎了她的幸福,现在,当然也要亲手献还给她。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嘉阳微蹙眉心,“听说你和日商物流集团的千金已经订婚了。” “那只是商业上的策略联姻,”赵子安声音低沉,却掩不住些微窘迫,“和我们正在谈论的无关。” “谁说无关?”李嘉阳强忍翻白眼的冲动,摊了摊手,“既然你就要结婚了,那我们刚刚说的话就算全白搭了。” “怎么会?”他一愕,随即眯起双眼,“你不是才鼓励我,该尽一切力量去弥补她--” “你要娶的人是佐木香子,所以不管你未来怎么弥补,都会把小姜变成了『小三』,让她成为人人喊打鄙视的过街老鼠。” “她怎么会是、是……”赵子安张口试图解释,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她当然是。就算你爱她,就算你心里只有她,她还是世人眼中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而且这样卑微低贱的身分,还是你这个口口声声爱她的男人,亲手送给她的。”李嘉阳面带嘲弄道。 他脸色霎时变了。 老天!他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点? 李嘉阳凝视着他,富含深意地微笑,“一个男人给予女人最大的尊重,就是向她求婚。许下婚誓,代表她是你这一生的唯一,不管是在法律、世人,还是上帝的面前,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他哑口无言。 “别着急,以前我也不懂。”李嘉阳露齿一笑,“不过当我发现结婚,是最能合法又天经地义地将她留在身边,每天早上看着她可爱的睡脸醒来,每天夜里枕着她发间的香气入睡,这种幸福感,是多少商业利益都换不来的,之后我就确定,我这辈子要定了这个女人。你呢?” “我吗?”赵子安思绪飘回了不久前. 温柔地捧着她的脸庞,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她的眼、她小巧的鼻尖,以及柔软丰润唇瓣,感觉到自己仿佛在剎那间拥有了全世界,那种温暖又充实的满足感。 他想要永远守在她身边,每一天的每一天…… 在她的无名指间,留下专属于他的戒指,圈住她的一生一世。 --也是他和她的,一生一世。 赵子安,如果你愿意……我当你的新娘好吗? 十二年前,小姜在他耳畔羞怯而真挚呢喃的嗓音,仿佛言犹在耳。 花小姜,我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 “是,我想娶她。”他一颗心热烈激荡着,双眼也渐渐发光了起来。“不,我『要』娶她。” “很好,聪明的决定。”李嘉阳微笑点头,拍拍老同学的肩头,“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加油了!” “我会做到的。”赵子安黑眸里闪着坚定的光芒,握紧拳头,“我一定能够给她幸福,一定!” 春天在枝头绽放了。 花小姜站在阳台上,看着邻近的树木花草,开始长出了点点翠绿的生意盎然。 连大楼庭院里种的那一株樱花都开了,芳排娇嫩得像一片飘浮在半空中的粉红色花雾,美得令人陶醉。 她突然发现这并不是世界末日,地球也没有停止运转,自己还能顺畅地呼吸、还能看得见周遭各种美好的人事物。和十二年前世界仿佛在她眼前崩毁了相比,现在的她,好像变得强壮,也勇敢了很多。 是因为赵子安对她的影响和杀伤力已不再那么强大?还是她真的长大了、成熟了,所以复原能力也变厉害了? 还是因为…… 十二年前,她以为他并不爱她,所以备受打击,可是十二年后,她却十分清楚明白,虽然他自私愚蠢、可恶又伤人到极点,他却是真真正正地深爱着自己的? “开什么玩笑?”她恨恨地低喃,“就算他是爱我的,那又怎样?谁又希罕了?” 赵子安依然名列她生命中黑名单的首位,而且是永远的拒绝往来户! “其实事情很好解决,你要是还爱着他,就好好折磨他一番后,在他痛哭流涕地跪下来求你时,再宽宏大量的原谅他;要是你已经不爱他了,那也要好好地折磨他一顿,最后再拍拍屁股走人。” 陆明月温柔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她回过头来,神情有些无奈。“这些话怎么听来很耳熟?” “这是你之前劝我的,不过我有改了后面那段。”陆明月捧来一杯桂圆红叶茶,清秀可人的脸庞嚼着一朵微笑。“来,喝点热的,暖暖胃。” “我已经不爱他了,所以也无所谓原不原谅他。”花小姜喝了一口甜甜热热的茶,淡淡地道,“小月,你该不会想当他的说客吧?还是李嘉阳那家伙跟你说了什么?” 男人都是偏帮着男人的,他们没一个是好东西! “嘉阳什么都没有说,只有要我记得这两天开电视看新闻。”陆明月轻轻一笑,“当然,他是有让我确定你也看了。” 她嗤地一声,“华海集团赵子安和日商物流集团的佐木香子解除婚约,像这种新闻有什么值得看的?他们上流社会一天到晚就爱闹八卦传绯闻,而且赵子安最擅长的就是把商界搞得跟娱乐圈没两样,早就见怪不怪了。” “也许你是这么看的,但是在我看来,他这是负责任的第一步。”陆明丹神情若有所思,“听说解除婚约这件事,把两大集团搞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可见他是下定决心了。” 第十七章 “喂,小月,你到底是他的朋友还是我的朋友?”花小姜有些没好气的质问。 “我当然是你的朋友,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陆明月赶紧表明立场。 “那就不要再替他说好话。”她脸色一沉,“赵子安从今以后跟我花小姜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听到跟他有关的任何话题。妳是我朋友,就要挺我到底!” “好好好,挺你到底,我们不要理他。”陆明月笑着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哄慰道:“臭男人不值得我们浪费口水讨论他。” “对!”花小姜愤慨地点头,随即有些怀疑地啾着好友,“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在骗小孩啊?” “『小孩』,午餐时间到了。”陆明月嫣然一笑,挽起她的手,“走吧,我们吃饭去。” “这还差不多。”她不忘再度警告,“不准再提到赵子安,也不准再看新闻,不然我翻脸。” “都听你的。” 花小姜这才呼了一口气,神情稍霁。 无论是爱也好,恨也罢,这辈子,她都不想再跟赵子安址上任何关联。 在陆明月家里,感受那种被关怀备至的照顾,真的很窝心、很温馨,可是每当见到陆明月盈盈笑眼里的欲言又止,花小姜就觉得压力很大。 这天下午,她趁陆明月在洗衣房的时候,拿了钥匙就溜了出去。 她想要好好地透透气,一个人好好思考着,往后要何去何从。 赵子安已经成了她打上完结篇的上一档戏,再也不能、也不会参与她的生活,可是她知道他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就算要死种烂打,他也会像头野蛮的公牛般强行闯回她生命里-- “嗨。” 她脚步候地一顿,浑身一僵。 该死的家伙…… “妳瘦了。”黑色西装裹着赵子安高大的身躯,可就算穿得笔挺优雅,依然掩不住他眉眼间令人心疼的憔悴。 她胃突然没了底,下一瞬间才恢复强硬冷漠。“谁允许你再度出现在我面前的?” “我知道你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是我。” “是。”她泠冷地道。 “可是我再也不能忍受见不到你。”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她语气很淡,带着无可错认的拒绝。“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她话说完,径自抬头挺胸往前走。 “按照辈分,如果是儿子,就叫赵惠敬。”他站在原地,突然开口。 花小姜停下脚步,背脊挺得更直了。 什么?谁? “如果是女儿,就是赵惠爱。” 她的心脏像是瞬间被什么紧紧牵住了,鼻头一热,喉头也没来由地使塞住了。 “我父亲说,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十二年前的宝宝,都是我们赵家的长孙。”赵子安声音低哑地道,“家谱上,都会帮宝宝留着一个位置。” 她微微颤抖了起来,死命忍住眼眶突然上涌的灼热。 不,不公平。 就算是这样,就算……给了宝宝姓名,一个家……和位置,也不能代表什么,或是改变什么。 赵惠敬。赵惠爱。 她一手紧紧揪着胸口,极力想抑下欲冲口而出的低泣。 宝宝的名字真好听,真的好好听。 “无论以后我们是不是还能有宝宝,你都会是我赵子安唯一的妻子,是我这一生唯一一个,想钟爱厮守一辈子的女人。”他没有移动脚步,眸光直宜地、坚定不 移地注视着她,“小姜,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她闭上了眼睛,胸口急促剧烈地起伏着。 他真的对她求婚了?他竟然向她求婚,请求她嫁给他,成为他唯一的妻? 这是她梦想了十二年,盼望了十二年的求婚。 今天,终于从他口,中说出来了。 花小姜缓慢地回过头,泪水盈眶地望着他,“赵子安--” 他已经单膝跪下,双手捧着一只打开了的蓝丝绒小方盒,里头是一只晶光璀灿的美丽钻戒。 钻石代表永恒,永恒代表一生一世的承诺。 “花小姜,请你嫁给我好吗?”他深情而温柔地道。 “好美的钻石……”她含泪笑了,然后坚定地一个字一个字道:“请你带着它,有多远滚多远吧!” 他霎时呆住了。 “三言两语就想我原谅你?嫁给你?”花小姜的眼神转为气愤,咬牙切齿道:“赵子安,我告诉你,这辈子我嫁猪嫁狗就是不嫁你,你尽管带着你『了不起』的大钻戒和『伟大』的承诺向其他女人求婚去,我--不--希--罕!” “小姜--” “不要叫我!混蛋!走开!”下一刻,她怒气冲冲地走掉了。 赵子安呆若木鸡地半跪在地上,整个人完全悟了。 怎么会这样?小姜竟然不嫁他?怎么会? 接下来的日子,赵子安还是天天想方设法的出现在花小姜面前,每次都绞尽脑汁想出各种方式求婚,可是不管是在幽静的小巷子里,还是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甚至是挤满了客人的速食店,统统都被她无情地打枪! 媒体记者又风闻而来,争相报导起英俊风流的航运界小开,那悲惨而失败的一0一次求婚。 在华海集团总部大楼里,赵子安满脸愁苦地趴在办公桌上,整个人看起来奄奄一息,头顶上依稀仿佛有乌云罩顶还打雷下雨。 司特助完全懒得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抱着待批文件过来时,还不忘说风凉话。 “董事长刚刚打国际长途电话来,交代我转告总经理。”他清了清喉咙,尽力模仿道:“『连个媳妇儿都讨不到、摆不平,简直他奶奶的丢尽了我们赵家的脸、华海集团的面子,害我连去打高尔夫都被那些老家伙耻笑。限他三个月内搞定这件事,不然老子就亲自出马!』以上,报告完毕。” 赵子安抬起头来,眼角微微抽擂,没好气的问:“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高兴看到我落难?” 司特助笑咪咪地点头,“总经理英明,您总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少啰唆,我的头已经够痛了。”他双手捧着脑袋,脾气暴躁地道。 “总经理,女人都喜欢花,您送花了吗?”笑归笑,司特助还是帮着出主意。 “送了。”赵子安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懊恼道:“什么花田的一百零一朵玫瑰,荷兰紫色郁金香,埔里的香水百合,法国的熏衣草她统统扔出来,还警告我死了那条心!说再送就要告我乱丢垃圾!” 司特助很好心地没有笑出来,满脸同情地问:“那弹吉他唱情歌给她听呢?” “开什么玩笑?!”他恶狠狠地怒瞪司特助,“我那五音不全的歌声能听吗?你不要火上浇油,尽给我乱出馊主意!” 司特助微挑眉,“总经理,我打赌你的一0一次求婚戏码都是挑你拿手的、擅长的那种,对不对?” “废话。”赵子安给了他一个足以冻僵人的酷寒眼神。 “那就对了。花小姐一向都看你在那边耍帅,我想她应该从来没有看过总经理很囧的样子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一脸不耐烦。 “对花小姐来说,耍帅装酷已经没有用了,总经理还不如用哀兵策略。” “难道要我穿得破破烂烂学周星驰追秋香那样,拖着辆板车带着只压扁的蟑螂去她家门前哭哭啼啼?”他嗤之以鼻。 “……活该你追不到女人。” 赵子安这下子真是男性尊严严重受损,忍不住站了起来,一脸凶狠地道:“谁说我追不到女人?我从小学开始就没有把不到的妹,就在不久前,连全台湾号称最美的甜心主播,只要我一勾勾手,她就--” “花小姐是那些『妹』吗?”司特助凉凉地泼了一盆冷水。 赵子安顿时哑口无言。 司特助顶了顶眼镜,“总经理,难怪你求婚屡屡踢到铁板,你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什么?”他一脸茫然。 “连求个婚都要摆个帅气的架子,还拽得二五八万的,我要是花小姐我也不嫁你。” 赵子安脸上的茫然之色更深了。 “总经理,你觉得花小姐还爱着你吗?”司特助挑眉。 “那当然!”他听不懂司特助刚刚到底在讲些什么鬼,但是这一点他是非常有自信的。 小姜看着他的眼神里虽然有气愤、有怒火,还有刻意流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但是他心知肚明,如果不是还爱着他,她根本不可能会再跟他说那么多的废话。 她以为她掩饰得很好,可是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皱眉一个抬眼,他都熟悉得像是自己的呼吸他完完全全感觉得到,她还是爱着他的。 可是尽管如此,她就是不原谅他,不接受他. 他最头痛的也就是这个。 他,赵子安,把妹高手,举世公认的花花公子,已经有招出到没招,完全是束手无策了。 “你是不是都表现出一副比花小姐还厉害的样子?” “男人当然要比女人厉害,否则怎么保护她?”他火大了,“你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问题?!” “偶尔可以示弱一下,让她知道,其实你也没有那么厉害,而且有某些死都不愿被别人发现的缺点或短处,在这个世界上,你只信任、也只放心让她一个人看见。”司特助把手贴在左胸处,表现出深情款款的样子,“甚至,为了她,你就算是被全天下的人笑都无所谓。因为你爱她,所以只要能博得她一笑,要你做什么都愿意!” “我最近的行为还不够被全天下人笑吗?”他有些沮丧地嘀咕。 “反正就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有什么关系?”瞧他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司特助不耐烦了,把文件往他桌上重重一放。 大师开释就开释到这边,再说下去就要收费了。 “嘿,我说你这家伙--”赵子安眨了眨眼,一脸错愕地望着司特助拂袖而去。 到底在讲什么东西?就不能说得更明白一点吗? 而在花小姜这边-- “妳真的就不能原谅他吗?” 花小姜猛地抬头,警告地压低声音,“陆、明、月!” “我知道我知道。”陆明月赶紧举手作出投降状,“我不是帮他讲话,我只是好奇地问一下,妳真的不打算原谅他,接受他的求婚吗?” “绝不!”她说得咬牙切齿,“那个王八蛋从十三年前就是那副眠样,现在纡尊降贵的说要跟我求婚,就是很看得起我了吗?我就应该要谢主隆恩了吗?去他的大头鬼!” “所以妳现在不是爱情受伤,而是自尊心受创啰?”陆明月小心翼翼求证。 “我受够他的自大,也受够了他莫名其妙闯入别人的世界里,把人家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口口声声说爱,结果尽干出一些伤别人心的事情来!”她越想越生气,觉得自己这十二年来简直是蠢到家了。“我凭什么又要被他左右我的喜怒哀乐?他赵子安算哪根葱啊?” “可就是『这根葱』,让妳最近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还一天到晚挂在嘴边。”陆明月小小声提醒她,“我觉得他对妳的影响还挺大的。” 花小姜一愣,双颊蓦地绯红了起来,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气的。 终章 “才没有。”她重重一哼,别过头去,胡乱按着遥控器。 “小姜,其实心软了也不算丢脸的。”陆明月温柔地笑笑。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按门铃,应该是李嘉阳来载妳回家了。”她嘴硬地顾左右而言他。 陆明月侧耳细听。“咦?真的有声音不过好像不是门铃,有点吵……” “什么?”花小姜也听到了,不禁壁起眉头,起身循着那难听的音浪走近窗口。 什么鬼啊?不会吧?! 她倒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瞪着站在巷子里的赵于安。 他梳着猫王头,高大结实身躯裹着猫王蓝白色镶金边的连身服饰,脚上则穿着亮晶晶闪爆人眼的亮皮长靴,手上抱着把吉他,仰着头望着她,大声地唱起了歌…… it’s undeniable that we should be together it’s unbelievable how i used to say that i''d fall never the basis is need to know if you don’t know just how i feel then let me show you now that i’m for real if all things in time ,time will reveal…… 不可否认 我们应该在一起 实在不敢相信 为何我曾经说我不可能坠入情网 妳必须知道 如果妳不知道我的成觉 我要让妳知道 我现在说的是真的 如果每件事都随时间流长而显露出来…… it’s undeniable the way things work themselves out and all emotional once you know that it''all about hey and undesirable for us to be apart i never would''ve made it very far cause you know that you got the kdys to may heart 真不敢相信 凡事都如此完美 感情都是这么回事 当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嘿!最讨厌的就是我们俩分开 但我也不会离妳太远 因为妳知道 妳拥有开故我心的钥匙 say farewell to the dark night i see theing of the sun i feel like a little child, whose life has just begun you came and breathed new life into this lonely heart of mine just in the nick fo time…… 向黑夜告别 我看见了晨曦 我就像个小孩 像个开始了新生命的小孩 妳将新生命带给了我 进入了我寂寞的心 妳补上了我生命中的缺裂…… one, you are like a dreame true two, just wanna be with you three,girl it''s nin to see that you’re the only one for me and four, repeat steps one through three five,make you fall in love with me if ever i believe my work is done then i’ll start back at one 一,妳就像是美梦成真 二,我只想和妳在一起 三,妳可以显而易见的 知道妳是我的唯一 四,一直重复刚刚的步转 五,让妳与我相恋 当我相信我的工作完成了 我会重头开始…… “老天!”花小姜紧紧折住嘴巴,完全傻眼了。“不会吧?赵子安你、你……在唱歌?” 而且他还一直唱着,一直一直重复唱着这首“back at one”,也不管附近邻居都跑出来看热闹,还不时被他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子逗得笑声阵阵。 眼看着他就这样硬着头皮,满脸慷慨赴义又深情款款地仰望着自己,就算被人笑,被人指指点点,依旧全心全意地对着她唱-- 一,妳就像是美梦成真,二,我只想和妳在一起,三,妳可以显而易见的,知道妳是我的唯一,四,一直重复刚刚的步聪,五,让妳与我相恋,当我相信我的工作完成了,我会重头开始…… 好难听,真是难听到爆的歌声,可是她为什么会满心感动,再也忍不住热泪滚滚落了下来? “back at one够了!”她泪水满颊,哽咽地大叫。 吉他弦一颤,赵子安住了嘴,英俊的脸庞掠过一抹恐惧之色。 小姜还是要叫他滚吗?她还是不肯原谅他吗? 全场霎时静默了,仿佛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我答应嫁给你。”花小姜眼泪越擦越多,鼻音浓重,笑容却越来越大。“看在老天的份上,不要再唱了,我答应嫁给你就是了!” 下一瞬间,赵子安僵凝的心脏终于回复了跳动back at one很间,但是依然很帅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老天!她答应嫁给我了,她答应嫁给我了back at one”他高声欢呼,迫不及待扔掉吉他就往公寓门口冲去,冲到一半,突然又转过身来,对着所有热烈鼓掌叫好的邻居凶巴巴地命令道:“你们!统统都是证人,一个都跑不掉!” 在邻居们的捧腹大笑声中,赵子安已经咚咚咚地上了楼,迫不及待地紧紧拥住“未婚妻”花小姜,低下头来,无比缠绵地,深深地吻了个天昏地暗…… ※文中引用的歌词,曲名为“back at one。”作词:brian mcknight。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我们的爱情不同步之一《不结婚男友》; 2、我们的爱情不同步之二《不敢爱女友》; 3、我们的爱情不同步之三《不约会女孩》。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