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一刻值三年》 第一章 进府门,向右转,跨过一道石门便是向府内宅。 不同于前院的疏朗宽阔,后院特意建成了小桥流水的风格,假山矗立做以遮蔽,若是不熟悉的人进来,还真要费些功夫辨认。 不过,对于这里他可是轻车熟路,脚步轻巧的拐过长廊往里走,几个腾挪跃起,就飞身穿过挡路的假山,一眼瞧见了还灯火通明的院子。 抬头望院门上瞧,水云阁,正是向府大小姐向幼蓝的住处。 不同于别的院子的素净宽敞,这院子里满满种着林立的桃树,阳春三月,正是满目繁花似锦的好时候,就算在暗夜里,还是会有阵阵幽香飘来,让人心思松缓下来。 透过木窗看房里,向幼蓝正蹙眉看着眼前的帐簿,手边摆着的茶早就凉透,她却丝毫没有察觉送到嘴边,抿上一口,品出满口苦涩才皱眉,赶紧走到一边吐出来。 「呵!」蓦地,有轻笑声响起来,极低微,却让向幼蓝听得分明。 「谁?」她猛地转身,看到原本紧闭的房门已不知何时被打开,在夜风中吱呀摇摆,风吹动烛火摇曳,明灭闪动之间只觉得一股冷气涌上头顶,浑身冰凉。 屏住呼吸,向幼蓝硬着头皮靠近门口,纤细的手不自觉颤抖,却还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开口:「是你吗?」 空气中一片寂静,响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强压着狂奔出门的念头,向幼蓝安慰自己,不过是一阵风罢了,没什么好怕的,她又没做亏心事何必怕鬼敲门。 一遍遍在心底念叨着安慰自己,却发现只是徒劳,想到那个字眼更觉得恐怖,甚至有些后悔让贴身侍女提前去休息,要是青玉在还能陪伴一下,也不至于这么害怕。 在心底默默鼓舞自己,向幼蓝壮着胆子走到门前,亲眼看到门外并无异样才放下心来,抚着胸口转身,却猛地瞪大眼睛,只见一道黑影从一旁飘出来,对她伸出了手。 「啊……唔。」还不及尖叫就被人捂住嘴巴,惊慌中挣扎得很是厉害,却在一股熟悉的气息飘入鼻间时,让她瞬间安定下来,静静地靠在了那个冷冽的怀抱中。 「吓坏了吧。」身后的坚硬怀抱因为笑声而震动,就连说话的声音都透漏出满满的戏谑。 他,回来了。 向幼蓝的身体依旧在颤栗,却不再是恐惧,而是激切的欢愉涌上心头,让她手足无措。 「放开我!」身体被人控制在怀里,就连手臂都动弹不得,惊吓之后涌出片刻惊喜,可惊喜之后就有些恼羞成怒。 这个人还笑,明明是故意的!向幼蓝发誓,文少然绝对是她见过最恶质的男人,人前笑容温煦,谈笑风生,一副翩然贵公子的模样。 可事实上,他绝对是一个可恶透顶的坏男人,个性霸道,性格善变,厚着脸皮占自己的便宜,还蛮不讲理的决定一些他觉得对的事情,让她每每不能应付。 可惜,她就是喜欢上了这么一个善变的男人,喜欢他的风姿翩然,喜欢他的沉默冷寂,喜欢他的魄力,杀伐决断毫不犹豫,也就只有这个男人,好似最猛烈的迷人毒药,让她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察觉到佳人怒意,俯首靠近耳畔,挑起一缕发丝在鼻尖,文少然闭眸浅笑,「好香。」 他从来都知道向幼蓝的性子,自然也知道如何应付。 果不其然,看他故作轻浮的纨裤模样,向幼蓝垂下眉睫遮挡了眼底的羞涩,却掩不去脸颊漫出的绯红,「贫嘴。」 「也只是对妳。」揽她入怀,文少然紧紧拥紧了怀中娇躯,「妳瘦了许多,不过半月未见,却觉得我已经思念妳十几年。」 向幼蓝说不出更多的什么,只是柔顺的靠在他的怀里,轻声叹息。 许久许久,终于从别后重逢的混乱思绪中逃离,文少然拉了向幼蓝走到书桌前,看她满桌子摊满了帐簿,看似忙碌的样子,可仔细一瞧,却乱七八糟没有什么章法,显然这位掌柜的不称职,做的并不算好。 看一眼帐簿上她留下的痕迹,笑睨她一眼,文少然坐在书桌前,把那满满的帐簿尽数推到一边,拥了向幼蓝在腿上,「我离开这么久,妳还未说想不想我。」 「自然是没想。」向幼蓝笑得骄傲,眼底的温柔却毫不客气泄露了最真实的想法。 她怎么会不想,文少然不在身边的日子,每一分每一刻都算得上是煎熬,恨不得抛开一切立刻走到对方身边,不过,她可没勇气把这些羞人的话说出口。 「也难怪,这么大份家业妳来操持是难了些,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小薇儿那般能干,这些日子整日忙碌,确实没时间想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文少然先是皱眉,想了想,又一脸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却掩饰不去话语中的酸气。 这样的话语、这样的表情,明摆着就是看不起自己的能力,向幼蓝手指狠狠拧在他手臂之上,却发现受累的只是自己。 想想他这样赞赏妹妹,嘲讽自己,虽然只是无心之语,却难免想起这些日子硬撑着一个家的疲累,满腹委屈顿时涌上心头,就连声音都有些哽咽:「就知道你觉得我没用,薇儿自然做什么都是好的。」 这……他的口气明明是在拈酸吃醋,怎么仍是被她曲解,这算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吗? 文少然不理解女人的敏感,却也知道这些日子她定然受了不少委屈,自觉失言,有些懊恼的皱起眉,「是我说错了,别哭。」 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向幼蓝的泪珠儿倒落得更多、更急。 埋首在文少然胸前,向幼蓝委屈的哽咽,想想这些日子的两地相思,再想想生意上不顺心的事儿,忙碌孤独的夜晚,一颗心越发的酸涩,明知不该如此孩子气,却还是忍不住掉眼泪。 她不是软弱的性子,也从不在人前落泪,即便是自己的至爱亲人面前,也很少表露委屈,自娘亲去世后,她就自觉地担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一直认为长姊如母,便不肯让自己太孩子气,即便在爹爹面前,她也总是最乖巧、最让人放心的那个。 二妹容貌皎然,高傲能干;三妹病体缠身,楚楚可怜;最小的四妹更是一派天真活泼,向家不缺少父母膝下撒娇的孩子,既然学不会二妹的能干、三妹的可人、小妹的娇憨,自然要做出大姊的模样,何时何地都是面带微笑,好似没有能让她困扰的事情。 值得高兴的是,她做到了,只要提到向家大小姐,所有人都是满意的微笑,仿佛温顺乖巧的她是向家姊妹们的典范。 可事实上,尘世本就纷扰,哪有人能真正做到无忧无虑,在那一副乖巧的面具下面,她也会疲惫,会泄气,会想要流泪,只是从来不肯显露出这一切。 直到遇到文少然,一切情绪仿佛洪水决堤,在他温煦的笑容面前,她装不出轻松自在的表情,装不住大家闺秀的模样,她只是她,只是向幼蓝。 还记得那时的他,就站在小溪边,一向温柔的笑容不复存在,只是极淡然的瞥她一眼,「不想笑就别笑。」 好无礼的男人!这是向幼薇最初的想法,愤怒之后却有些愣住,不想笑?她在笑吗?明明没感觉到自己在笑,可透过溪水看自己的面容,依旧是镜中的模样,依旧是完美的微笑,只是此刻看起来,那微笑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很庆幸,自己能够遇到文少然,不然这余生该多枯燥无趣,也只有在这个男人身边,她才是完完全全真实的向幼蓝,才能无所顾忌显露出最真实的一面,会难过,会撒娇,会不满,还会孩子气的落泪。 只是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那久违的煎熬滋味重袭上心头,想到这,向幼蓝越发觉得疲倦,缩进他怀里不肯出来。 看她一时落泪不停,文少然也丝毫没有烦厌的模样,只是微微笑着,修长细白的手指拂过她的肩膀,轻声细语安慰一番,这才换得佳人破涕一笑。 眼前的女子正值青春好时候,容貌秀丽,身姿曼妙,即便一个楚楚动人的泪眼都能引得男人如痴如醉,他不过俗世间的一个普通男子,却有幸得到了她的眷顾。 还记得初见时候,他骑马来到溪边,却被捶洗衣物的妇人瞧着议论纷纷,一时尴尬,便顺着溪边越走越偏僻,直到四周没了人烟,静静地坐在溪边,享受这难得的安静。 却没想到天上掉下个妙佳人,听着突兀的一声低呼在头顶响起,文少然几乎是下意识一个转身,接住了身体下坠的树上仙子,待到她安全落地,两人都有些怔住。 这样的荒山野岭,莫非是狐妖前来勾魂?可若是眼前的女子,即便是妖他也不怕。 两人面面相觑,待到发现姿势暧昧,连忙撒手,慌忙退了半步,只听「哎呦」一声,向幼蓝倒在地上扭了脚,抬头瞪他的目光如同黑色琉璃,晶莹剔透,带着点埋怨,就连不经意嘟起的嘴巴都显得那么憨态可掬。 所以,他失态的笑出声,惹得向幼蓝更大怒气。 那一日,他亲自送了向幼蓝回去。 两人同骑,明明是初见的陌生人却亲密无间地靠在一起,闻着鼻尖传来的香气,并不是生意酒桌上时常闻到那种香粉的俗艳味道,却是真真切切的少女体香,文少然第一次觉得这味道不刺鼻,女子生起气来不讨厌。 看她含嗔带笑,反倒赏心悦目,突然间有些不理解,以往怎么看到纠缠上来的女子就觉得心烦? 是夜,文少然辗转反侧,生平首次为一个女子难以入睡,脑海里只有那陌生少女低眉浅笑,含嗔带怒的模样。 想到那一天两人靠得那样近,原以为从此不会再厌烦其它女子的接近,却在次日有娇艳女子缠上来时,皱了眉,怒气冲冲的离开。 难道说,自己只是不讨厌她? 这问题盘旋在脑海中久久不散,促使他一次次身不由己的来到溪边,第二次相遇,第三次相遇……在那个淋漓的雨夜,他顺从了自己的心意抱紧了颤抖的娇躯,吻上她的唇,辗转吸吮,彼此定了终身。 如此一载时光,两人早就如胶似漆,平日里如同寻常夫妻一般,除了名分。 向幼蓝从来没对他要过名分,即便是有了夫妻之实,她也只是清浅的笑着,暗自享受那分隐秘的欢喜,从未逼迫文少然作出什么决定。 除了向幼蓝的家人知道两人的情意,甚至姊妹们私底下还戏称文少然是大姊夫,但对于旁人都隐瞒了去,只因文少然有说不出口的理由。 他不过开口说了时机不对,她便说会耐心的等待自己,面对此情此景,文少然不是没有愧疚过,也想给心爱的女子名分,只是他的身分……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他又该拿什么许给向幼蓝未来? 也曾恼恨上天,在他没有资格、没有自由的时候,遇上并且爱上这个女子,又任性的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只是爱情这一事半点不由人,他也只是陷进去无力自拔。 遇见了,爱上了,便躲不开,挣不脱,心甘情愿沉沦苦海…… 「哎!」思及此处,文少然叹口气。 第二章 从来都以为此生是攥在手中,不会有一步差错,却原来,有时候的身不由己也是种甜蜜。 听到他的叹息,向幼蓝并不多问,只是静默的相拥,只是这样,便觉心底有无数的喜悦涌上心头,他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意外,神秘又美好,让她不忍探寻更多。 好想让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只是想到他连日奔波却有些心疼了,抚上他额角眉梢,「你一定又是连夜赶路,早些去歇息吧。」 「没事,我想多看看妳。」文少然面色淡然的表露心迹,却在向幼蓝强忍的笑容中功亏一篑,眼底眸光暗沉,涌出浓重的欲念。 毫不迟疑吻上梦中思念千遍万遍的粉嫩樱唇,文少然恶趣味地轻咬一下,「坏丫头,想折磨我,到如今妳还逃得掉吗?」 向幼蓝闪避不及,一个不慎已经跌入魔掌之中,任凭她百般低声求饶,文少然只是不客气的对她上下其手。 相恋一年,这床帏之事并非完全陌生,向幼蓝却始终娇羞如处子,每每求饶,却换得文少然更多欲念。 三下五除二褪去自己的外衫,文少然抱起浑身颤栗的向幼蓝到床边,明明看她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却还坏笑着说道:「蓝儿,睁开眼睛,帮我褪去中衣。」 身体被结实的手臂圈在硬朗的怀中,向幼蓝已然羞窘不能自已,眼睛都不敢睁开,哪里有勇气亲自剥掉他的衣衫。 看她满脸羞红,文少然却不打算轻易放弃,指尖勾扯几下已经让她衣衫尽数扯乱,半遮半掩地盖在身上,更是难以言喻的淫靡。 …… 身体被撩拨的越发敏感,向幼蓝连声低吟,难耐的弓起身体索取更多,却发现这男人根本就是恶意不给自己。 「少然……」攀附在他胸膛,向幼蓝修长双腿绕在他腰腹间,可怜兮兮的哀求。 「嗯,唤我做什么?」仿佛并不沉迷其中,文少然的眼眸中除了欲念还有一丝戏谑,迟迟不肯给她个痛快。 身体被折磨的一阵阵颤抖,却偏偏得不到极致的快乐,向幼蓝几乎要哭出来,泪眼朦胧看着身上逞凶的男人,又是可怜,又是委屈,难耐的缠上他昂长的身躯,却一次次被他躲闪开。 「想要我,那妳亲自帮我脱去中衣。」文少然一脸邪笑的要求,手指仍不忘折腾花液横流的花蕊。 「你故意……啊……」刚要埋怨,却被他一个深入,刺激得开不了口,心知他这一次是狠了心折腾自己,虽然羞窘,也只得硬着头皮褪去他中衣。 她躺在床上,文少然的身体就在她的身前,脱去上衣时还算顺利,可等到去脱他下身衣物时,却怎么都做不到。 「哦……少然……」哀怜的对上他的目光,却只是被闪躲开。 无奈下,向幼蓝纤纤玉臂略一使力把身上的男人拉倒在床上,忍耐着虚软的双腿起身跪坐他身侧,手指轻颤着褪下他丝绸长裤,眼看他下体猛地弹出在自己面前,比印象中更粗大,上面青筋盘错,瞧着分外吓人,一时愣住。 虽然和他男欢女爱数不清多少次数,她却是第一次真正这样瞧文少然下体,以往害羞不敢多看,他也不舍得强迫自己,倒没仔细打量过这玩意吓人的模样,只是这会儿见了才觉得越发害怕,想到这粗大的东西要进入自己的身体之中,想起那一次最开始时的疼痛,她就有种想要立刻逃开的冲动。 舒舒服服仰身躺在床上,文少然看她一脸惊恐的模样自觉好笑,却也唯恐真的吓到她,安抚的亲吻她手指,细细吮吸。 略抬臻首看他温柔的模样,向幼蓝仿佛受到了鼓舞,压抑了满心的怯意,纤弱无骨的手掌慢慢靠近了那巨物,双手交握放在掌心。 猛地感觉一阵温热,文少然舒服的吸了口气,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身上的小女人,却见她脸上不再是刚刚的恐惧,却似有些好奇自己的身体,满脸惊奇的一下下抚摸。 文少然向来心疼向幼蓝,就算是床帏之事也大都依顺她的意思,哪怕自己忍得再难受,也不会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从来都以为他的美人是个乖乖女,心底不敢亵渎她的美好,却没料到她也有如此狂野的一面,当然,向幼蓝可没什么技巧,只是笨拙的玩弄着手里的「玩具」,满脸趣味。 她只是随心所欲的玩耍,这情景看进文少然的眼底却成了引诱,心爱女子就在身边,谁人能忍得住,肉刃越发膨胀疼痛。 …… 「大小姐,真是太麻烦妳了,这么忙还特地留下来。」 用粗瓷大碗端来水递到向幼蓝手中,衣衫破旧却很整洁干净的婆婆满脸感激,看向幼蓝抬头对自己嫣然一笑,又继续写信,举手投足之间完全是大家闺秀的端庄大方。 「没什么,这些事情做起来很简单,不费多少工夫。」向幼蓝抿嘴轻笑,手上书写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 从幼时便跟着师傅学习文章,通晓文墨,写几封简单的家信对她来说并不困难,何况这些人都是实实在在的乡下人,若真是写得文诌诌、辞藻华丽,怕是别人还看不明白呢。 「哎,您一家人都是大善人,去年蝗灾,颗粒无收,还是向老爷慷慨施粮,都是大好人呀!」老婆婆发自内心的感慨,虽然自己的家境和向家犹如天壤云泥之别,可眼前的向家大小姐却丝毫不摆架子,反倒路过时候看到她四处找人写家书,还特意来到这边,主动帮忙。 「没什么,举手之劳,帮忙是应该的。」面对这样热切的感激,向幼蓝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只能一直笑着,安抚老婆婆受宠若惊的情绪。 「大善人!」老婆婆不善言辞,却是真心的感激,笑得脸上仿佛开出一朵花,「这下好了,家书送到老家,过些日子家里人都能过来,一家团聚。」 「这是好事儿。」听到一家团聚,笔尖略一停滞,向幼蓝浅浅一笑,却有些思念自己的娘亲,如果她还在的话,自己现在应也只是个喜爱撒娇,且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可惜,有些事儿由不得人,譬如生死。 「等她们来了,我带着他们去给大小姐磕头,要不是您帮忙写信,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老婆婆絮絮叨叨念上几句,满脸的欣喜之色。 有时候,向幼蓝真羡慕他们的幸福怎么来得这么简单,一封还未寄出的家书就能满心欢喜好久好久,连她都不自觉地被这快乐感染。 脑海中突然跃出那熟悉的身影,如果他此刻也在这里,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如果可能,向幼蓝希望自己的后半生,能够和那个心爱的男子厮守到老,不必高楼广厦,也不必山珍海味,只要他在身边,吃苦也算是甜的。 「文大哥,这就是我家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向幼蓝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透过阳光,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就那么飘然走进这破旧的房屋内,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人,还有刚刚开口说话的少年。 「儿啊,这是怎么了?」看那少年捂着手臂,有血丝从指缝渗出来,老婆婆惊慌失措的跑过去,一脸哀痛。 「没事,射箭场上不小心被箭擦中手臂。」少年大剌剌的一笑,倒是不怕疼的模样。 少年满眼的崇拜目光一直落在文少然身上,还有些赧然,「副帮主……不,文大哥,这就是我家里,没什么好招待弟兄们,别介意。」少年用完好的另一只手挠挠头,有些羞涩自己的家徒四壁。 「没事,早些上药吧。」文少然面带浅笑回答,目光却穿过人群径直落在向幼蓝身上。 屋外的阳光照射进来,直射在眼前让向幼蓝眼睛都刺痛起来,可她依旧这么贪婪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好似许久没有见面。 事实上,就在前日晚上,两人还相拥而眠,可这丁点都不会让她觉得眼前的人看了厌烦,反而不敢错开眼睛,生怕他会瞬间消失。 最终,打破沉寂的是老婆婆的声音。 「文副帮主,谢谢您送我儿子回来,要不是您紧急包着送他回来,指不定还要多流多少血呢。」老婆婆从最初的慌乱中醒过神来,忙不迭的开口感谢,却发现被感谢的那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奇的看过去,意外的发现了那对视的男女。 老人家眼利,不过几个对视的目光已经看出端倪,却不点破,只是呵呵笑着端了茶碗来。 「文副帮主,这位是向家大小姐,咱们卞城府顶好的善人,听说老婆子四处求人写信,特意来帮忙写家书。」 眼底精光一闪,文少然不动声色笑着点了点头,权当是打了招呼。 看着手里破旧的粗瓷碗,有些难以下咽,却看向幼蓝毫不犹豫端起她面前的粗瓷碗喝了一口水,姿态优雅,放下时对着自己挑衅地笑。 这丫头……文少然失笑,也跟着猛喝一口水咽下去,这盛放的东西虽粗糙,水却甘甜可口,文少然颇为意外的把剩下的水喝尽,不动声色笑睨向幼蓝一眼,放下了那碗。 笑嗔他一眼,向幼蓝垂下眼眸,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写信,手指轻微的颤栗却泄露了她的心思,感觉那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一时间满脑袋浆糊,竟连该怎么写下去都不知道了。 深吸口气稳住思绪,向幼蓝强迫自己不去感受那目光,可文少然好像与她作对,偏偏走到她身边一侧,俯下身看她写的东西,感觉那熟悉的味道就在身边,彼此间混乱的呼吸都能清晰可见,向幼蓝压抑着激切的情绪慢慢写字。 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靠得这么近,而毫无顾忌的看着对方也是第一次,她觉得得到这个男人的爱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即便他并不能给自己未来,可这样拥有过,就足够了。 「向姑娘写得一手好字。」文少然清浅的声音响在耳畔,彼此靠得太近,倒多了几分耳鬓厮磨的意味。 不过,他称呼自己向姑娘,那她也不必客气喽! 好似对这赞美受用无穷,向幼蓝猛地仰起头,故装出一脸喜形于色,「公子果然好眼力,我的字在闺阁中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呀,我看公子眼熟,咱们是不是见过,哦,是城东的周大公子吧,还是苏家二爷?」 笑得灿烂无比,声音也温婉动听,只是向幼蓝目光中分明写着挑衅,她直视文少然的眼睛,满意的看到他的目光先是惊诧,然后是无奈,最后才变成了一丝恼怒。 看她装出的一脸懵懂,受伤的少年腼腆笑笑,忍不住开口解释:「大小姐,他是我们青帮副帮主文少然。」 报以感激的微笑,她装出敬仰的目光上下打量眼前的男人,动作夸张得好笑。 如果是在安静的地方,向幼蓝知道自己的下场一定不会太好,这个男人表面装得多文雅,私底下就有多邪恶,到时候肯定有千万个主意折腾自己,不过,谁让现在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呢,她可不怕。 既然都惹了他,那还不如火上浇油惹个痛快! 这样恶意想着,向幼蓝怪声怪气说道:「这位副帮主,您脸色瞧着可不太好,是不是身体欠佳?您瞧瞧,这怎么更难看了,不会是被谁气到了吧?」说着眼神还毫不怯场的瞪回去,看着文少然双唇翕动几下,好似忍不住要爆发。 「哎呦,我的娘哎!」幸好,还不等文少然多说什么,受伤的少年突然哀嚎一声,看着自家娘亲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我的娘哎,您手下留点情,这是妳儿子的胳膊,不是卤猪蹄,这么大劲儿待会儿也就废了。」 「噗哧」一声,向幼蓝忍俊不禁笑出来,再看看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又觉得有些尴尬,脸颊一片绯红。 第三章 看着眼前向幼蓝娇嫩嫩的模样,那发自内心的一个笑脸,文少然心中纵使有再大的怒火也被熄灭,看她巧兮倩兮的笑脸,一颗心简直要融化。 明显感觉到文少然看自己的目光越发炽热,向幼蓝有些坐不住,干脆就闪身起来,走到老婆婆身边,「婆婆,我来替他上药吧,您歇歇。」 老婆婆的眼睛明显不太好使,有时候勒住伤口上面,有时候勒住伤口下面,时不时疼得亲生儿子倒抽冷气。 向幼蓝看这半大少年强忍着的模样,抿着唇笑了,「我来帮你上药吧。」 那一个笑,浅浅淡淡的,好似一阵春风吹拂过所有人的心,温暖的不忍移开目光。 受伤少年愣愣看着眼前似仙女一般美丽的姑娘,听她轻声细语对自己讲话,一时间都忘了疼,直到向幼蓝蹲下身子,专心致志拿起药瓶撒药,轻柔的手不经意拂过自己臂膀,一张脸才瞬间胀得通红,低下头再不敢多看,脑海中却一直回放着那笑脸,一遍一遍…… 眼看药粉撒好,向幼蓝拿起一边的布条刚要缠住伤口,却冷不防手中的东西被人抢去,一个冷漠生硬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些赌气的意味:「我来。」 「少……文副帮主?」向幼蓝被迫挤开,只能一脸无奈的,看着刚刚还满脸笑容的男人一下子成了冰块,别说是笑,就连咧嘴的表情都没一个。 只见文少然手里捏着布条,毫不温柔的缠上少年的手臂,虽然看起来缠得很好、很标准,可只要看看少年疼得龇牙咧嘴还不敢抱怨的哀怨表情,向幼蓝就忍不住笑出声。 这个男人,他是在吃醋吗? 向幼蓝有些难以置信,相识几年,从来没见他在人前失控的模样,可现在瞧见了,倒觉得很是有趣,当然,这个想法并不是她一个人有,再看他带在身后的几个帮众,一个个也都是目瞪口呆,回不过神来的模样。 他们堂堂青帮的二当家竟然……竟然帮一个毛头小子治伤?好吧,只是缠伤口,不过这也够吃惊的了。 副帮主平日里看起来是比较和蔼可亲,可在他身边待久了的人都知道,这个男人外表热情,内心却疏离得很,他会对你客气的笑,会为你安排一些事儿,却不会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多付出一丁点耐心。 可就在今天,他不但喝下了别人随意端上来的水,还热情主动的帮忙缠伤口,当然更夸张的是,他没笑,他竟然没笑!被对手称为最会笑里藏刀的青帮副帮主文少然,竟然难得一见的没笑,而是绷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他八百吊钱一样。 这一天,他们已经受了太多的惊吓,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脸悲悯的看着那孩子被折腾得两眼冒泪花,向幼蓝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确实惹到文大爷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是先逃跑比较好。 「婆婆,家书已经写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向幼蓝微微一笑,满脸期待的看着老婆婆,恨不得立刻溜得远远地。 可惜,婆婆还没说什么,某个男人已经阴沉沉的开口。 「向姑娘请留步,我想起来了,妳是向老爷家的大女儿吧。」文少然蓦地一笑,那笑容却惊得向幼蓝一身冷汗。 「嗯。」低低的应一声,向幼蓝满脸讨好,使用哀兵政策。 「是这样,贵府与我青帮生意往来密切,前些日子谈成了一桩生意,听说他老人家近来不在卞城,我手里还有一些东西需要仔细查看,能不能麻烦大小姐走一趟?」文少然丝毫不为所动,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很像捉到老鼠却不肯一口吃下去,折腾别人玩的猫。 她……可以说不吗? 很显然,她不能开口拒绝,如果继续拒绝下去,结果应该会……很严重!何况,也没人给她开口的机会。 「我看向姑娘很清闲,有时间帮忙写书信,这种大事儿不会罔顾不管吧?」文大爷笑得很像狡诈的狐狸,丝毫不给别人反驳的机会,「向家是卞城最大的儒商,大小姐又识文断字,定然是被向老爷从小培养,对做生意擅长得很,既如此,还请不吝赐教。」 向幼蓝面无表情,内心却暗流涌动,她不过使点小计谋气气某人,怎么这么快就风水轮流转,换成她被人折磨。 她会不会做生意,外人不知道,他文少然难道还不清楚?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话说回来,怎么从前没见他这么斤斤计较的时候,要是早早见到,其实还蛮有趣的。 艰难地跟着他的步伐,向幼蓝步步紧随在文少然身后进了院子里的书房,心里做好最糟糕的准备,眼看身后所有侍从都退下,这才犹犹豫豫看着前面走着的那个高大身影,低声下气的开口求饶:「今天的事儿,我是玩笑的。」 话音一落,前面疾走的男人顿一下脚步,然后又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前进的步伐却缓慢了下来,不再那么急促。 看他这样不言不语,一颗心简直吊在了喉咙口,向幼蓝艰难地吸口气,快步走上前拦住了文少然,「你在生气?」 不复刚刚的笑容,面前的男人一脸冷漠,看她半晌,突然一笑,「向小姐,我知道妳是很忙的,帐簿就在那边,帮我看出来问题就可以走了。」 这样的他,就连说话都阴阳怪气的,让人听着不舒服,不就是开个玩笑,做什么这样如此气极?看他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向幼蓝也是无奈,低着头站在那里,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等待惩罚。 「嗯,还需要我帮妳把帐簿搬过来吗?」咳咳两声,文少然的声音温柔了些。 「不劳尊驾。」百般求饶都不肯高抬贵手,她又何必委屈自己,既然要自己看帐簿那就看帐簿好了,又不是刀山火海,有什么可怕的。 气恼的走到书桌前,果然上面乱七八糟的摆放很多东西,帐簿,谁知道是哪个?随意挑出一本顺眼的,向幼蓝百无聊赖的翻看着,眼睛余光扫过对面某个男人,他依旧冷着一张脸,却坐到了外房的圆桌前,径直翻看着手里的书册,还不时停下来写点什么。 他在忙什么,这么认真?向幼蓝往外移动下木椅,仗着眼前有垂下来的纱帘做遮挡,肆无忌惮的托腮凝视眼前的男人。 从认识他到现在,她当真没几次见到他忙碌的时候,说来他是青帮的二当家,而自己是向家的大小姐,虽然生意上互有往来,可更多的还是竞争,如果两人靠得太近,自己倒没什么顾忌,对他的前程就有些不利了。 所以相识的这些日子,她很少主动出现在青帮的范围之内,平日里见面也都是相约在溪边或者是他干脆潜进府里,那时的他都是全心全意陪自己玩闹说笑,倒真是很少有机会看他这样认真的模样。 手指在半空中比划着那轮廓,英挺的眉、挺直的鼻、抿着的唇,还有忙碌时皱着的眉,即便隔着帘幕重重,他的一切却好像都刻在了自己心里,不用费心思就能描画出来,清清楚楚。 真是个好看的男人啊!尤其他认真起来的模样,没了平日里的温和,平添几分肃穆,就连紧皱的眉都好看得紧,怎么能不让人沉醉呢? 就这样盯着他瞧,手上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帐簿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向幼蓝托腮看着,心里忍不住就愉悦起来,再描绘一遍眉梢眼角,还有那唇…… 不到半个时辰,书桌前的女子就已经困倦的趴在桌子昏睡起来,即便在睡梦中,也许是想到了什么,嘴角都带着柔和的笑意。 放轻脚步走到书桌前,看着她毫无戒心趴在自己的书桌上酣睡,文少然扬唇一笑,眼底的温柔简直要溺死人,拿过自己的披风,文少然轻手轻脚给她盖上,就这样愣愣看着她许久,嘴角的笑容越发掩饰不住。 真好,即便是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起,他的心情都能欢快得不能自抑,一直以为自己爱的还不够多,起码没有向幼蓝付出的多,还曾懊恼自己的冷漠,可今日才发现,也许自己送给她的远比想象中更多,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把所有都送到她的手上,倾尽所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样幼稚,看她帮人包扎伤口,手指在别的男人手臂上流连,自己就忍不住冒酸气,连一个孩子的醋也吃,但明明被她气得不行,可瞧一眼她装出怯生生的求饶目光,心底的怒气便就瞬间消散,明知不是真的,却还相信的甘之如饴。 嫉妒,这原本该是一个和他无关的词,可现在,他嫉妒向幼蓝帮别人绑伤口时的温和笑容,嫉妒她对别的男人的一个眼神,即便那只是不经意的,自己心底的嫉妒也会疯狂的成长,让原本镇定自若的文少然变成一个呆子,变成一个傻子,一个为情所困的笨蛋男人。 可这一切,不都是自己的内心授意的吗,又怪得了谁?呵,想来这世上大多为情所困的男人都是傻子,傻得心甘情愿,傻得甘之如饴。 看看眼前这娇憨的睡颜,文少然长长地叹气。 如果有一天他能有机会带着她远走高飞,抛开那些烦恼责任,抛开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就只有她一个人陪伴自己,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她,而现在,他热切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这一觉真正是睡得好梦方酣,睡梦中的向幼蓝一直在幸福的笑着,仿佛作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关于情深意重,关于郎情妾意。 「醒了?」察觉到她的眼睛转动几下,文少然低声询问。 迷蒙中好似听到了心上人的声音,向幼蓝懒洋洋的蹭蹭眼前温热的身体,娇声嘟囔说道:「青玉,妳干嘛叫醒我,我梦到了他。」 「哦?」慢条斯理笑笑,文少然轻声追问:「他是谁?」 「他是……我不告诉妳。」还在迷糊中的少女娇滴滴一笑,憨态可掬的模样让人顿时心生爱怜。 「不告诉我,那我猜。」文少然悠哉的端起茶杯,若有所思的看看窗外的天空,「我猜他是不是……姓文,名少然?」 「妳怎么知道?」受了惊吓猛地抬头,向幼蓝只觉得自己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 「哎呦」一声,脑袋上就多了一只手在温柔的揉捏。 不对,很不对,青玉可不会这么乖巧。 向幼蓝猛地睁开眼,就瞧见一张大大的笑脸在自己面前,带着忍俊不禁的笑容,「我知道妳的头很硬,那也不用死命往我下巴上撞吧。」 「我……我怎么在这?」向幼蓝还有些摸不着头绪。 可看对面那人高深莫测的笑容,再仔细想想今天做了什么,这才懊恼的发现自己竟然一觉睡过去,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她小心翼翼的问。 「嗯,除了我听到的,别的也没什么了。」文少然回答的也很认真,一本正经的模样。 可这样的答案,比没答案还糟糕。 顿时小脸皱成一团,向幼蓝叹口气,「算了,反正你也不打算真的告诉我。」 「妳本就没说,我如何告诉妳。」 「当真?」 「当真,除了说心里藏着一个人,什么都没说。」 「你……」 第四章 收拢了她伸出的手指紧握在掌心,文少然正儿八经一笑,「妳不说我也知道,所以妳可以当做自己没说过。」 「那多谢了!」向幼蓝没好气的说道。 想想今日他找自己过来的理由,又有些不好意思,「对了,我今日睡着了,没来得及帮你看帐簿,明日吧,明日我看薇儿要不要过来帮你,她精通这些东西。」 「妳现在不怕小薇儿太过靠近我了?」想起以前的糗事,文少然戏谑的笑。 「你嘲讽我。」义正言辞的瞪他一眼,向幼蓝想想当初自己的想法,也有些尴尬。 曾几何时,她甚至想过要放开文少然的手,因为在之前有段日子里,二妹向幼薇见到他之后,两人一见如故,倒比她与文少然来往的更密切一些,看着妹妹和他站在一起开怀大笑的模样,看他手把手指导薇儿的功夫,看他们并肩站在桃树下,人面桃花相映红,美好得让人心碎,她实在是不得不怀疑自己错爱了人。 所以,她总是让自己默默离开三人在一起的场合,想着成全妹妹,也成全自己喜爱的男人。 原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她以为自己拿得起自然放得下,可事情发展到最后确实有些难以预料,他亲口说出心爱的人是向幼蓝,从没有别人,还霸道的让她不准接近身边其它的男人。 爱实在是很自私的一件事呀,因为放不开,她甚至没有亲口问过薇儿的心意,就一意孤行的选择相信文少然的表白吐露,直到现在,她还是不确定二妹到底怎么想的,当初他们两人间亲近不是假的,那些相处的日子也不是假的,再加上这些日子薇儿的郁郁寡欢,怎么能让她不起疑心。 说起来,也正是之前文少然曾带着薇儿去外面游玩,后来又有一次,薇儿外出替爹办事,那时文少然也刚好不在卞城,那次薇儿回到家后便沉默寡言,大病一场,还常常神思恍惚,难道不是为情所困?如果是,那个男人会是谁? 身体猛地颤栗一下,向幼蓝不敢再想下去。 看她神思恍惚的模样,文少然就有不妙的感觉,一脸无奈的皱起眉,「妳不会还在怀疑我对薇儿心怀不轨吧,都多久的事了?」 蓦地沉默下来,向幼蓝勉强一笑,垂下的眉睫遮掩自己的心思,「没有。」 「我要听真话。」 长长地沉默之后,向幼蓝抬头凝视眼前的男人,「薇儿自从回家就一直闷闷不乐,有一次还问我,一直想着另外一个人是代表什么意思,还有一次,她在病中唤你的名字,一直问为什么?」 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文少然仔细的揣摩着该怎么说出这件事,「蓝儿,小薇儿是妳的妹妹,所以我也一直把她当成我的妹妹对待,别无他想。至于女儿家的心思,我真的不能说太多,毕竟这是她的事情,如果小薇儿不想对你们说,我说出来也许会伤害到她,不过我可以保证,她念念不忘的那个人绝不是我,至于说问我为什么……」文少然苦笑一下,「她也许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让她喜欢那个人吧。」 「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虽然我不能说清楚他是谁,但是这样做是为了薇儿好,她这一次真的爱错了人,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垂着头沉思许久,向幼蓝突然抬首嫣然一笑,「我相信你!」 这样的一句话,抵得上千言万语,再不用多说什么,只要一句相信,好像就可以抵挡所有的质疑,也许,只是好像而已。 脸上重新露出笑颜,向幼蓝环着他的腰靠上去,「既然这样,那我明日就请薇儿来这边帮你看帐簿,弥补我今天睡懒觉的错误。」 「妳呀,有时候聪明得可爱,有时候又笨得可爱。」挑眉一笑,文少然瞥一眼书桌上的大迭帐簿,「这些东西哪里能难得到我,妳也太小瞧我了。」 「夜郎自大,那你做什么还非要我来这边看帐簿?明知道我不喜欢看这些。」 「因为我太过贪心,想多看妳一眼在我身边的模样。」 把玩着手里的环佩,向幼蓝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掩饰不去。 「不过是一个小玩物,怎么这么开心?」顺手抢过那小东西,文少然好奇,「如果妳喜欢这东西,我让人买来更好的给妳。」 「这件不一样。」向幼蓝赧然,「遇见你前我去庵堂祈福,师太亲手赠我这吉物,说我只要戴在身上,定然能遇到如意郎君。」 「这些话妳也相信。」爱怜的摸摸她脸颊,文少然全副心思都被眼前的人吸引,手里的事情怎么也做不下去。 娇俏的吐吐舌头,向幼蓝抿唇一笑,相信!为什么要不相信? 文少然一定就是上天赐给她的如意郎君,她一直这样坚信,在遇到他之前,自己从来没如此疯狂喜欢上一个男人,即便追求者中不乏相貌英俊、家世不凡的男子,可她从未心动过,甚至以为此生不会心动。 也许是上天垂怜,文少然阴差阳错来到这个地方,相遇,相爱,这难道不是上天赏赐的姻缘。 「少然,我都从来没问过,你的家人呢?」兴致突来,向幼蓝浅笑,「你好像从来没提过家在哪里?」 含笑的眸蓦地飘过一丝阴郁,文少然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的家人,他们离卞城府很远。」 「那你怎么一个人出来,还辛辛苦苦进了青帮,我听爹爹说那里面龙蛇混杂,帮主仗着庞大势力控制了南北漕粮,每年都要和朝廷发生冲突,实在不是什么久留之地,若你想从那里离开,我可以让爹爹帮忙,总还说的上几句话。」 文少然身处青帮,这是向老爷一直很担心的事情,多次提点向幼蓝劝说,说他能力不可小觑,短短一年从帮众坐到副帮主的位置,可要想踏实过日子,那里实在不是一个好去处。 很少听到向幼蓝提起青帮,文少然垂下眼眸,并不回答,他不想用谎言欺骗心爱的女子,事实上,如果不是青帮如此张狂,他也许就不会出现在卞城府,就更加不可能遇到向幼蓝。 以往的时间里,他从来都在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可只有这一次感谢上天,虽然依旧在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可既然能遇上向幼蓝,一切也都值得的。 「以后再说吧,也许一年的时间或者几年,我会离开的。」他轻笑,掩埋眼底挣扎的神色。 若有那一日,他必定会大张旗鼓迎娶身边的女子为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本就是随口一提,沉浸在独处喜悦里的向幼蓝,丝毫没发现他的异样,懒洋洋的靠在他怀里,不再多说,就这样坐在一起,这样的相处时光如此难得,她舍不得让无关紧要的事情浪费。 「好,到那时你带我去游山玩水好不好?自由自在的想去哪里都可以,江南烟雨、大漠落日,想想都让人觉得好开心!」向幼蓝的眼睛里满是艳羡,「之前你带着薇儿出游,当日若是爹爹在家,我一定会和你们同行,薇儿说路上的风光美极了。」 「好,等到以后,我一定陪妳四处游玩。」眼眸带笑,文少然点头。 凝视着他的脸颊,向幼蓝轻轻吻了上去,脸颊绯红一片,「我等着。」 「丫头。」低喃着叹息,文少然肆意含住那唇瓣。 「咚咚咚」,有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 向幼蓝受惊猛地起身,与文少然面面相觑,天色将晚,谁会跑到文府里来? 「文少然,你给我出来!」不等向幼蓝开口,有刁蛮的女儿家在书房外叫嚣,敲门的声音越发不耐烦。 听到这声音,文少然的脸上显出几分不悦,转身对她安抚的笑笑,「妳安心等在这里。」 说完径直推开书房门走出去,很快,有打开院门的吱呀声响起来,紧接着就是女子质问的声音。 「文少然,你什么意思?爹爹让你送我去舅父家中,你为什么不答应?」 「帮众弟子众多,何必非我不可!」文少然的声音听起来难得的冷酷,往日的和煦半分也没有。 听他这样说,那女子气得跺脚,「我就非要你去,之前你出外游玩不肯带我,却带了向家的那个向幼薇,别以为我不知道。」 「大小姐,这时候妳来我家里胡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若无别的事情,我让人送妳回去。」 「文少然,你就不肯好好对我说话!」少女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像是被惹恼的模样,「我哪里得罪你了?你对别的人都笑意温顺,干什么这样欺负我!」 门外的男人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女子又不依不饶的哭闹不休,向幼蓝听不清楚,却有些无奈的苦笑,这刁蛮的姑娘是青帮帮主的膝下爱女冯玉墨,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她行事从来风风火火,就连对这个男人的倾慕也毫不遮掩。 得到文少然这样一个人的宠爱,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从相识那一刻,她就知道爱慕这个男人的女儿家不在少数,偶尔参加闺中小姐们的宴请,总是能轻而易举听到别人对他议论纷纷,无论是行为处事还是相貌都被人热切的讨论,就连最高傲的知府千金,从一开始听到他名字的不屑,到后来听到这个名字也会面色羞红。 这些事情有时会让她不安,每次面对这个男人的温情款款,总是受宠若惊的模样。 门外的谈话声音越来越低,她忍不住想要靠近门口听得清楚一些,却又觉得自己的做法实在好笑,他是磊落的人,自己不该胡乱怀疑什么。 这样闹了一场,待到文少然回到书房,向幼蓝也已经帮忙收拾了桌上的东西,看着他浅笑,「又惹了风流债。」 走上前揽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抱紧,文少然说话的声音闷闷的,一脸不快:「是风流债惹我!」 他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向幼蓝,此生不变,可外面那丫头的纠缠实在是让人烦闷,有时都恨不得毁了自己这张沾花惹草的脸。 听他怨夫的口气,向幼蓝失笑。 两人紧紧相拥许久,她才挣开腰间的手臂,「我要回去了。」 叹口气,文少然点头,被那丫头一闹,玩笑的兴致都没了,「我送妳回去。」 「好。」也不推拒,向幼蓝拿过一旁的披风穿上。 两人相携着走出府门,两家距离不算太远,同乘一骑,很快便来到向府门前。 敲门几下,有守门的人来开了门,看着向幼蓝闪身进去,最后尤不忘对自己挥手一笑,文少然只觉得一颗心都柔软起来。 直到眼前的门再次关闭,这才慢腾腾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夜色沉寂,他牵着马静静地走在路上,面无波澜,因为想起心爱的女子而扬起嘴角,直到…… 「出来!」顿住脚步,文少然厉声说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黑暗中突然飞出一物,直奔他面门。 手指一动,文少然毫不费力挟住那弹丸,随手捻开外面的包裹,一张轻薄纸条出现在手心里。 借着隔壁人家透出的光,文少然凝神一看,上面不过写着八个字。 明日卯时三刻,溪边。 第五章 春日的天还有些凉,尤其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雨过后,天色蒙蒙,身周阴沉的空气弥漫出冷寂的气息,走在路上都泛着冷意。 这时候的青云山上,烟雾缭绕如坠云深处,冷风挟着水雾直扑人面,越发觉得冷冽。 上山只有一条宽阔的路,直通吉祥寺,倒是两旁有细细的小道,弯弯曲曲,通向溪边,这地方有些偏幽,也只有闲暇时候三五好友前来垂钓,便有人修了简单的凉亭在溪边不远处。亭边绿树环绕,花繁叶茂,倒是难得的乘凉清净之所,再看小亭子外,一条溪流绕着山盘旋过来,流水匆匆,有石头落在一旁,供人闲坐。 此刻,就有一个纹丝不动的高大身影,坐在光滑的石上,手臂擎着鱼竿,整个人像是已经入定,眼眸低垂,让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其身后,清瘦的男人慢慢靠近,脚步清浅近乎无声,举止肃穆,脸上更是面无表情的僵硬。 那低垂的眸若有似无的颤动一下,终于慢慢睁开,浓密的睫下,是一双沉静的几乎静止的眼眸,看不出丝毫悲喜,与他年纪不相符的老成。 「来了。」文少然唇角翕动,声音极低,用两人间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清瘦的男人在五步外站定,精干犀利的鹰眼凝视着前方,却未敢把目光落在文少然身上,只是僵硬的看着前面烟云缭绕的山,「是。」 「他也到了?」语气略有上扬,虽是疑问,却带着一股笃定,只是印证自己的猜想。 「大人!」精瘦男人听到这句话变了脸,一丝惊惶闪过眼角,却还是瞬间掩饰过去,垂下头,两手高高捧起绕在腰间的软剑,「属下失职,又让景公子受了伤,那个人才闻讯赶来。」 这消息实在算不上好,文少然寂静无波的眸光却依旧丝毫未变,嘴角扬起,露出一抹浅笑,「景泽不受伤,他也会来,等了这么久,现在终于不耐烦了。」 听到那轻声一笑,精瘦男人身体颤动几下,惊诧的抬头看主子一眼,又迅速转开眼神,深怕自己的目光会冒犯了他,端着软剑的手开始颤栗。 「景泽的伤如何?」 「伤在右臂,大夫说悉心照料,半月可痊愈。」 「你在怕?怕我还是怕那个人?」文少然略一斜首,脸上笑意不减,眉梢轻挑,越发衬得俊逸风流。 他明明是在笑,眉梢眼角透着愉悦,可那笑瞧在清瘦男人眼里,却只觉得一股凉意涌上全身,就连指尖都要被冰冻的感觉。 眼前这张脸,俊雅的让人不敢直视,五官明明精致的不逊于女人,却丝毫说不上阴柔,凑在一起反倒是多出几分英武和正气凛然。 「是……」辩解的话语在舌尖几次徘徊,最终还是咽下去,清瘦男人只是安分的低着头,等待未知的处罚。 跟在主子身边这些年,自然知道办砸事情的下场,尤其眼前的人听到这消息不怒反笑,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颤栗不安,如果他保护好景公子,让他平安离开,那个人是不是就不会来到这边? 也许,那样他活的机会更大一些,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说不畏死,那是笑话,若不是穷途末路,谁甘愿走上绝路?可事情到这一步,辩解都显得多余,已然明白大祸将至,心底却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怨愤,事情做不好就该付出代价,身为主子的暗卫,他们从来都明白这个道理。 文少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长长的静默过后,他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眸光中有些低迷,「沉宵,你跟着我来到卞城已经一年了吧?」 好似想起往日岁月,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被唤沉宵的暗卫低声回应:「是。」 「你……」文少然还要说什么,却被沉宵猛然跪下的动作打断。 「大人,家母在京城石臼巷,还请您照拂。」带着最后的不舍,沉宵决绝的磕三个头,手中剑影一闪,已经奔着自己颈项划去。 文少然眼中厉色突现,只是袖口闪动,一枚银镖夹杂着冷气飞出,「叮」的一声鸣响,与那把剑相撞,虽没有将剑打落,却成功阻止了沉宵的自尽。 「大人……」那细长的银镖轻飘飘的落在身侧,看着毫无杀气的文少然,手中的软剑还在,虎口处剧烈的疼痛验证刚才的事情不是幻觉,沉宵激切的开口,眼中暗红一片,带着满脸的愧疚砰然跪地。 「死,不过是最简单的一件事。」文少然的口气带着一丝嘲弄,转身睥睨跪着的人,脸上笑意收敛起来,「下山吧。」 灰蒙蒙的雾色中,那挺拔身影越走越远,终于融入雾中,再回头看刚才他待过的地方,刚刚还跪在地上的清瘦男人也悄无声息的离开,四周再度恢复寂静,就好像刚刚险恶的一幕从来不曾发生过。 那个人来了,真正的风雨才从现在开始。 安心坐着让青玉帮自己梳洗,向幼蓝脑海中再次想起文少然说过的话,「因为我太过贪心,想多看一眼妳在我身边的模样。」 事实上,她何尝又不贪心,不过她贪得不是片刻相守,而是一生的陪伴。 「小姐,您笑什么呢?」 「妳说呢?」斜睨青玉一眼,向幼蓝眉梢的笑意丝毫没有消散。 「这还用猜吗,当然是因为某个人喽。」青玉利落的解开发髻,脸上是促狭的笑容,「刚刚奴婢来奉茶的时候,不经意听到某位公子说,明早要带心上人去骑马,当真是情深意重呀。」 「贫嘴,不过骑马而已。」眼波流转,向幼蓝脸上溢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哦,不过是骑马而已……」青玉笑得狡黠。 看她一脸狡诈,向幼蓝干脆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托腮看着镜中的女子,脸上是幸福的笑容。 近日文少然异常的忙碌,两人之间只能鸿雁传书,倒是难得明日有闲暇,早早说好了要去骑马,明明几个时辰后就能相见,她却还是止不住的思念他,这一晚,怕是要难以入睡了。 是夜,果然辗转难眠,想起明日骑马,期待之余又有些担心,虽然是深闺里的大小姐,向幼蓝却自幼练习骑马,只是长久不骑,难免有些生疏,别惹他笑了自己才好。 一大早,青玉就吵嚷着让人准备马匹候在门口,打算向幼蓝用过饭立刻出发,本是自己出外骑马,却没料到这丫头比自己还高兴,前前后后的张罗一番,果然在用过饭后立即出门了。 家丁骑马在旁边跟随,青玉和向幼蓝坐马车,就这么晃晃悠悠来到山脚下,眼看人烟稀少,才搀扶了向幼蓝坐到马上。 一声轻斥,马儿掀起四蹄疾奔起来,青玉靠着马车等候,微风中那个飒爽的英姿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一个黑点。 顺着山脚下的小路骑过去,向幼蓝慢慢看见了奔流的小溪,在那溪边,是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笑容温煦,不过一眼之间,几乎要让她失了心魂。 看马儿越走越近,文少然口中吹个响声,马儿果然立刻放慢脚步,小跑到他身边。 「牠还是最听你的话。」向幼蓝有些懊恼,翻身下马,丢下马缰,原还想假装马儿不肯停,吓他一吓,却没想到这奴颜婢膝的家伙根本不听自己的指挥。 随意的接过那马缰牵在手中,文少然不置可否的一笑,「牠是我送妳的,自然听我的话,这些日子忙些什么?」 信手捻起一片树叶,向幼蓝并肩走在他身边,想起这些日子的闲闷,微微一笑,「不过是些琐碎闲事,爹爹已经回来,薇儿也打起精神帮忙,我自然闲下来了。」 「我听说……」文少然迟疑着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有人去妳家求亲。」 听他这话说得犹疑,向幼蓝转身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模样,噗哧一笑,「你会担心吗?」 「会!」 「我没答应,他不是我想托付终生的那个人。」向幼蓝低叹口气,幽幽说道:「前些日子管家的长女出嫁,我在一旁亲眼看着她出门,真是替她高兴。」 文少然没有说话,一阵沉默,看向远方的目光中有些悲凉,他不是不知道向幼蓝的心思,只是时机未到,无以为家。 深吸口气,向幼蓝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目光眨也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脸上是期待的笑容,「少然,若我要你去我家里提亲,你会怎么想?」 寂静中,文少然握紧了自己的手,「怎么突然想起这事儿?」 「不该想吗?」咬唇等待他的结果,向幼蓝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害怕他说出口的结果,即便那无数个相伴的时光不是假的,可总有什么让她不安。 这些日子,好多事情都让她无奈。 二妹向幼薇心思低落,好不容易劝慰好了,又有别人上门求亲,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面对求亲的人,即便拒绝别人也不会惹来什么闲言碎语,因为她是向家的女儿,自然有资格挑剔。 可这一次不同,就在几日前,她亲眼看着身边的好友身披嫁衣走出府门,虽然哭着嫁了,可每个人脸上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祝福,祝福找到白首齐眉的良人,那一瞬间,她竟然羡慕的不得了,只想立刻跑到文少然身边。 那晚,睡梦中看着那并肩而立的身影,仿佛恍惚成了自己和文少然,含羞带怯等他掀起盖头的一剎那,又瞬间幻化成一个整张脸都模模糊糊的男人,不知是谁,让她从梦中惊醒,满心恍惚犹如不知身在何方。 「怎么会,婚姻大事自然是要提的,只是现在……蓝儿,妳等我!」文少然温柔的笑,眼底却暗藏了一片阴郁。 「好,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我从来都相信你。」察觉到他的异样,向幼蓝垂下眼眸不再逼问,一句简单虚无的承诺,也让她舒了一口气。 「这一生,我只想嫁给一个人,所以不用的担心我嫁给别人。」 「好!」张开双臂拥她入怀,文少然闭上眼。 他的傻姑娘,为什么总是这样相信自己,婚姻大事怎么会不该提,他多想立刻就把向幼蓝娶回家,可惜,他的婚事,此刻尚且由不得自己作主。 不过,早晚有一日,他会把一切重新握在自己手中,任何人,都不能阻扰! 眉目凌厉,文少然嘴角溢出一抹冷笑,记忆一下子回到那个晚上,虽然一早得到消息那个人会来,可当晚就能见到他,还是让他吃惊。 黑夜中,那个人对着他阴森森的笑,眼眸中是看着猎物的狠辣光芒,「怎么,不开心见到我?」 「怎么会,能见到神秘的暗卫首领,我高兴还来不及。」文少然冷笑,「只是没想到你来的这样快。」 「看来果然是不欢迎我。」一身黑衣的男人并不恼怒,只是丢下手里的一个包裹。 看到从包裹中滑出的物体,分明是一个人的手臂,文少然身体猛地僵住,「你杀了沉宵!」 「很吃惊吗?让他保护的人受了伤,自然要付出点代价。」眼眸中闪过嗜血光芒,黑衣人走到文少然身边,「离京几年,文大人似乎变得太过善良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心慈手软,只会坏事。」 看他一言不发,只是握紧了拳头,黑衣人嘿嘿冷笑,「你能坐到青帮副帮主位置,我不得不说文大人有一些本领,可惜,还是太慢了,让我等得很不耐烦。对了,我听说帮主那老东西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好像对文大人颇为心仪,如果你做了他的女婿,会不会更快的掌控青帮?」 「我不会这么做的。」 「你会的。」黑衣人转身欲走,「文大人想清楚了,只要取得他的信任,得到想要的东西,功成圆满的时刻想怎么做还不是悉听尊便,要知道,想成大事,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第六章 那个人来得快,去得更快,文少然却在冷夜里站了许久。 付出一些代价?文少然苦笑,这代价,对他心爱的女子何其残忍,他怎么能这样做! 可是,如果不那样做……文少然看看地上的半截手臂,心中一凛…… 「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正沉浸在幸福中,突然感觉到他身体轻微的颤栗一下,向幼蓝抬头,再看看他脸上沉重的表情,一颗心更是不安。 「没什么,昨日受了些风寒。」状似轻松地笑笑,文少然狠狠握紧了拳,平息自己的呼吸。 「真是的,既然受了风寒就照顾好自己。」脸上有浓烈的担忧,向幼蓝皱眉,「既然身体不适,我们这就回去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出来。」 「我身体没关系,难得见面,怎么能让你空欢喜一场。」 「怎么会空欢喜,能见你一面,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向幼蓝微微笑,「回去吧,没关系的。」 「好吧。」浅笑着答应,文少然起身上马,对着她伸出手,「上来。」 晨光中,两人同骑而行,彼此依靠得那么亲近,远远望去,好似一对璧人。 顺从的靠在文少然怀里,向幼蓝唇角带笑,感觉到身后的男人贴近自己,嬉笑着闪躲。 「你又怎么了?今日看起来实在有些不一样。」 「是吗,我不觉得。」文少然凑到她耳边,轻声呢喃着什么。 压根听不清他的话,向幼蓝蹙眉,「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等到尘埃落定,我会娶你为妻,弱水三干,只取一瓢,绝不辜负。」 脸上红云片片,向幼蓝赧然的笑出声,「我相信你!」 「我知道。」像是已经作了什么决定,文少然的眉间涌出疲惫之色,「不管如何,你都要相信我。」 向幼蓝点点头,毫不怀疑。 她从来都相信文少然,但因为太自信,才遗忘了一句话,这世上永远太少,所谓情深,永远抵不过世事变幻…… 所以当接下来的日子,文少然越来越忙碌,还去了京城,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她仍旧无所察觉。 向幼薇冲进来的时候,向幼蓝还慢条斯理写着字,及腰的长发简简单单挽着,身上穿件轻柔外衫,好似坠落人间的仙子。 「大姊……」向幼薇看着她满脸笑意,哽住喉咙不知道该怎么说,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担忧。 「怎么了,你怎么也慌慌张张的模样?」很少见到向幼薇的不安,向幼蓝惊奇。 一个不经意,手中的紫毫笔滑落墨汁,沾染了刚刚写好的字卷,惹她一声叹息,「真是可惜,这是我今日写得最好的一张。」 「大姊,刚刚有官差大哥来家里,透漏一个消息……大姊夫,不,文大哥他……」向幼薇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更加说不出口。 官差?文少然?发生了什么事? 听向幼薇言语迟疑,向幼蓝心中惴惴难安,顾不得脏掉的纸张连忙问道:「官差?他怎么了?莫非是受了伤,还是惹了官府?」 天气回暖,又到了每年漕粮生意大盛的日子,也是各家商户枕戈待旦的时候。 青帮与向家不同,向家走的是正经生意,凭藉官府照拂多年来稳稳当当,可青帮走的都是些险路,结交的是江湖好汉,与官府的关系也有些紧张,尤其近几年,青帮帮主年老昏花,仗着多少年走出来的经验有些仗势欺人,就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畿乎双方每一年都要冲突上几回。 「大姊别急,官差是来见爹爹,不关青帮的事情。」 「那就好。」向幼蓝松口气。 「可是,大姊……」看向幼蓝安下心来的模样,向幼薇几乎要忍不住心疼的掉眼泪,她的姊姊从来都相信文大哥,可眼下这消息会让她心碎吧!她只是恰巧去书房找爹爹议事,压根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看二妹一脸难过,还有些愤怒,向幼蓝的一颗心又提起来,「到底怎么了?」 「他要订亲了,文大哥要订亲了!」 「谁要订亲?这是好事呀。」向幼蓝轻声一笑,可很快那个笑容就僵在脸上,再无一丝表情。 好半晌,她艰难的开口:「你说什么?」 「文大哥……要订亲了……」向幼薇喏喏开口。 事实上,不只向幼蓝受不了,就连向幼薇都有些难以接受,文大哥,文少然,那个她从来都以为可以是姊姊托付终生的大姊夫,竟然有一日会辜负大姊!她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她之前还羡慕着他和大姊之间的情深,从不曾想到之后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文少然要订亲了,结亲的是青帮帮主的爱女冯玉墨。 脑海一片空白,向幼蓝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是在向幼薇惊恐的目光中轻笑。 他订亲了?薇儿一定是在骗自己!不可能的,就在前些日子,自己第一次向他要诺言,这个男人还信誓旦旦的说绝不辜负,可现在,他要订亲了……多好笑!他订亲了,那个将要嫁给他的女子却不是自己! 「我要去见他。」斩钉截铁的开口,向幼蓝恍恍惚惚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刚走出两步,已经一个虚弱倒在地上,眼前只看到向幼薇惊慌的表情。 迷蒙中,有一个身影一直在眼前晃荡,还有人一遍遍唤着自己的名字,可是她真的不想醒,宁愿就这样睡去。 「蓝儿,蓝儿……」 「姊姊,大姊,大姊……」 呼唤的声音越来越多,刺眼的光亮让她不得不睁开眼眸,随即看到爹爹担忧的脸庞,床榻边还趴着哭泣的三妹。 「别哭。」向幼蓝艰难地抬起手抚摸三妹的手,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我只是太累昏倒了,别担心。」 看到爱女醒来,向老爷高兴得胡子都要翘起来,可不知想起什么,又有些尴尬表情在脸上。 「爹爹。」向幼蓝示意二妹扶着自己超身,有些不解的问道:「我昏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了。」回应她的是向幼薇,脸上表情也是奇奇怪怪的,「大姊你别随意乱动,小心身子。」 「哪里就这么娇贵。」向幼蓝笑笑,想要起身却一个虚弱又倒下去,幸好向幼薇手快抱在怀里,倒是吓得向老爹惊呼一声,一头冷汗。 「我怎么了?」身体无力得很,倒像是饿了几天几夜没吃饭的模样,向幼蓝惊诧。 「大姊,你忘了?」向幼菡怯怯的开口:「你听到文大哥订亲的消息就昏倒了……」 「闭嘴!」向幼薇横眉低吼一声,看着小妹的目光中带着警告,「大姊,你先休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做什么对菡儿这么凶,我记得那件事。」向幼蓝顺从的躺下,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文少然订婚了,这样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怎么能忘记?那个和自己山盟海誓的男人对自己说着时机未到,却在另一边与别的女子订亲,何其可笑! 「薇儿,你们出去,我有事要讲。」向老爷摆出一家之长的威严下命令,看看姊妹三人离开,这才又重新坐在床榻边的木凳上,脸上是难以言诉的尴尬。 「蓝儿,那事情爹爹其实早就知道了,一直没敢告诉你,他也许有自己的难处,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你别太难过。」 「我要见他!」有泪滴滑落脸颊,向幼蓝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爹爹会帮你安排,只是……只是,蓝儿,你可千万不要动气,自己的身子最重要。」 向老爷咳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爹爹你今日怎么了,我身体一向很好,您这样担心,莫非我要死了。」痛到极致,倒觉得不是那么难以面对,向幼蓝苦笑。 「胡说,别乱诅咒自己。」端起一旁的茶杯匆忙喝一口,向老爷咳咳嗓子,「蓝儿,你是……有身孕了!」 「小姐,二小姐从东来居传话,说有急事找你。」小心翼翼搀扶向幼蓝起身,青玉轻声说道。 抬眸看她,向幼蓝皱皱眉,「有什么事儿非要去那里不可?」 东来居这间酒楼是向家产业,虽是自家的地盘,向幼蓝姊妹去那里用饭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一则不喜见外人,二则没必要因为一顿饭让掌柜活计忙前忙后伺候,可现在听到向幼薇让她去那里,心里不免有些奇怪。 「二小姐说她脱不开身,事情也急。」青玉目不转睛看着向幼蓝,努力游说,眼神中却有一丝心虚。 「有什么急事呢,非要现在去?」 「很急很急的事情!」 「好吧。」犹豫半晌,向幼蓝终于点头答应,再看看青玉眼观鼻、鼻观口的谨慎模样,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明知她身体不方便,有什么事非要去外面见面,她倒要看看这二人玩得什么把戏。 既然要出去,当然要好好收拾一番,青玉把这句话念叨十几遍,双手更是不停地在首饰盒中翻腾,企图找出能让她满意的首饰。 百无聊赖看着青玉比自己还在乎出门的装扮,向幼蓝仔细打量镜中的人,这还是自己吗?不过短短十几日,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苍白的脸色,没有血色的唇,怎么看都有一种行将就木的感觉。 她有多久没有出门了?自从知道那消息,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不想动,更不想出去,怕碰到不想见的人,不过这些日子他都没动静,想来是自己枉作多情,文少然说不定已经把自己都抛到了脑后。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自苦,也好,藉着这个机会,就当是出外游玩。 不忍违逆青玉的好意,向幼蓝任由她折腾一番,这才坐上软轿出门。 不起眼的小轿东摇西晃的走着,向幼蓝眯起眼睛假寐,这些日子她实在是有些贪睡,整日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不过请来侍候自己的婆子说这是正常的,女子有了身孕后,贪吃、贪睡都是很正常的。 柔嫩的手指抚上腹部,她至今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腹中孕育着一个孩子……她和文少然的孩子。 初时得到这个消息,她慌乱得一塌糊涂,羞愧地简直要把自己掩埋,恨不得立即死在当场!幸好,她有那么多疼爱自己的家人,看着她羞愧不能自已的模样,爹爹一句责怪都没有,只是好声安抚,让她放心。 最初的慌乱过后,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即便有错也是她的错,稚子何辜? 至于文少然,她想,当初没什么能阻止对他的爱意,正如这难以消除的恨一般。 知道自己有孕的消息,她固执的非要去见文少然一面,就算是被人抛弃,她也要亲口听那个男人说出来。 向老爷拧不过她,只得亲自出马,假借谈生意带了向幼蓝去文府,就在府里的小花园中,她亲眼看到前些日子还与她缠绵床榻的男人,现在已经与另一个女子并肩站立,簪花于鬓,笑语款款。 看着百花中四目相对的男女,向幼蓝只觉心中一恸,再不忍多看一眼,落荒而逃,亲眼看到那样的情景,她何必还执意去索要一个理由,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第七章 至今想起那一幕,她的心仍旧疼痛难忍,可她知道,总有一日自己会习惯这疼痛,也许还会遗忘。 软轿停在东来居门口,这时候时间尚早,里面只有几个客人散落坐在那里,向幼蓝一身披风遮挡了大半个身子,进门的时候倒是没有引起别人的注目,扶着青玉的手径直上了二楼雅间。 说是雅间,却有些委屈了,这房间不同于平常酒楼的雅间,不但大小略微宽阔,比得上小半个院子,就连里面的装饰也都仿着向府,帘幕重重遮挡着,四周也摆着应景的花花草草,不让人觉得空旷。 因为向家人并不常来,里面又不招待客人,所以雅间内不放炭火,总是有些阴凉,可今日一进来满室温暖,向幼蓝顿时觉得哪里不对,这样的准备齐全,倒像是早早的知道她要来一样。 「薇儿呢?」她回首问青玉。 「二小姐……二小姐在楼下吧,我去叫她来。」青玉支支吾吾一阵敷衍,看向幼蓝的目光中明显写着怀疑,就更不敢多待下去,转身离开。 看着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向幼蓝失笑,果然有古怪,难道……是他的安排? 事实上,向幼蓝已经有半月未见文少然,不因为什么,只是躲避着不想相见,既然都作了那样的决定,相见倒不如不见。 坐上一会儿,还是没有人上来,一时有些无聊,这房间临近视窗,向幼蓝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瞧,冷不丁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此刻正走到酒楼门外,身后不像往日的前呼后拥,只是跟着一个熟识的小厮。 他瘦了。 看着那个熟悉的男人,向幼蓝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有温热的液体滑落脸颊,既然作了决定,又何必把她骗出来相见?只是不知道他怎么说服了火暴性子的薇儿和青玉,他到没有被薇儿打一顿? 要知道,薇儿刚知晓她有孕的事情时,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立刻杀去文府,可眼下,分明是三个人商量好了把自己骗过来。 见?还是不见? 她的心里仿佛有两个人正在争执,不过很快,就有人帮她作了决定,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楼下,只有苦笑。 「文少然,站住!」高声唤他名字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远远的往这边跑过来,虽然一身男人扮相,却身量娇小、眉清目秀,一眼就能看出「少年」其实是女儿身。 站在酒楼下面的文少然浓眉紧蹙,显然不高兴此刻看到眼前的人,「玉墨,你跟我过来做什么?」 「谁说我是跟你来的,偶遇罢了。」娇蛮的少女玩弄着自己的发丝,亮晶晶的眼里分明是不加掩饰的爱慕,「你来这边做什么?离席的时候不是说身体不适?」 「来见一个朋友。」他的口气一如往常的平淡,脸上却没有了闲适笑容。 「私会佳人吗?」狡诈一笑,那女子哂笑,「虽然本小姐大度容人,可咱们婚约已定,你也不能太过分呀,要是我告诉我爹爹你背着我们见别的女人,到时候肯定没好果子吃。」 「是吗?」英眉一挑,文少然冷笑,「不如你跟我进去瞧瞧我见什么人。」 「那就不必了,我懒得进去,既然不是佳人也就没什么重要的,还是陪我去玩吧,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就让我爹爹去应付好了。」看他面有不悦,少女娇俏的笑笑,不顾别人的目光走上前拉住他的手,不依不饶的哀求。 楼下的男人眉头紧皱,似乎并不乐意这个提议,可是,他大概也拒绝不了她的要求吧。 嘴角露出一抹凄凉笑意,向幼蓝转身,不欲再看。 青玉磨磨蹭蹭的从门外进来,脸色也是同样的难看,想来也看到了那一幕。 走到她身边,向幼蓝淡淡一笑,「好戏看完了,我们也走吧。」说完率先出去,留下青玉一个人愣在那里。 该死的,这男人搞什么鬼!苦苦哀求她和二小姐千辛万苦骗大小姐出来,她们来这边可不是为了看这场好戏的,那该死的丫头出来捣什么乱!青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的小姐这一次可能真的不会回头了。 果然,这预感很快得到验证。 三天后,卞城府因为两件奇事开始沸沸扬扬,一是青帮副帮主文少然订亲,第二件是向家大小姐远游别处亲友家中。 说起来这原本是毫无瓜葛的两件事,可谁让发生的时间太过巧合,难免有好事者胡乱揣测,一说是青帮与向家生意上闹了别扭,向大小姐临危受命去外地亲友那里搬救兵,这传言的来源是向家与青帮的生意一夜之间闹崩,再无往来。 还有一说,是说向家小姐离开是为情所困,心爱的男人要娶别的女子,心伤难愈才远走他乡,至于这条传闻的由来,是有人言之凿凿的说看见到两人多次相见,还说有一晚亲眼看到向大小姐从文府哭着跑出来,身后跟着的就是文副帮主。 当然,这些传闻都不足以信,不过大家耐不住寂寞无聊,当作饭后茶余的闲谈趣事还是不错的,于是,两种猜测在卞城府传扬得如火如茶,只是传言中的两家当事人却都没有露面,时间长了,慢慢也被淡忘。 三年后,京城。 清晨,天刚蒙蒙亮,就有人疯狂的敲响了京城向府大门。 还在困顿中的门卫一脸不耐烦开了门,揉着眼睛,冲着门外的人就是一阵吼:「敲什么敲,赶着投胎呢!」 「你才赶着投胎呢!」掐腰而立的娇美少妇也不客气,更大声的呛回来。 被这一声狮子吼震得立刻清醒,门卫看看这姑奶奶的脸,嚣张气焰立刻飞灰湮灭,摆出一脸谄笑,「原来是青宁姐,您来这里又有什么吩咐,夫人和小少爷都还没醒呢。」 冷哼一声,青宁大摇大摆的进了门,又嚣张的跑去某个不称职的叫青玉的丫鬟房里,连被子带人掀下床,怡然自得的坐到一边喝茶。 「你又做什么?」滚下床的少女包着被子起身,丝毫不奇怪她的野蛮,打着哈欠说道。 「来叫你起床呀。」青宁嫣然一笑,完全不觉得自己叫人起床的方式有什么不对,看看好友比鸡窝还乱糟糟的头,嘲讽说道:「你瞧瞧你,好好的姑娘家弄得野小子一样,看有什么人敢娶你!」 「又没让你娶!」青玉不客气的反驳回去,「你要是天天陪着小祖宗,你也会和我一样无暇梳理自己,变成野小子。」谈起向府小少爷,青玉脸上焕发光彩,每次一提起她那个小主子,就必定夸得天上地下唯有独尊的好。 看她意犹未尽的模样,青宁翻翻白眼,「别罗嗉,赶紧伺候夫人、小主子起床去,宫里有人传话,皇后娘娘请王妃夫人进宫。」 打个激灵,青玉嘟起嘴巴,「你早说呀!」 干净俐落把自己收拾一番,青宁、青玉兵分两路直奔夫人和小少爷的院子,等到收拾齐整在客厅聚首,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一手托腮闭眼假寐,向幼蓝时不时掩唇打个哈欠,还不忘埋怨青宁来得太早,「青宁你现在做事越来越干练了,这么早把我叫起来,生怕晚了似的,倒和你那个假正经的夫君一个模子。」 「谢夫人夸奖。」青宁厚着脸皮呵呵笑,丁点不恼。 一年前她随着王爷、王妃回到京城王府,就被主子作主配给了年轻的管事,初时看那个严肃过头的男人很不顺眼,这么久相处下来倒也夫妻和睦。 「哼!」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向幼蓝不再言语,只是懒洋洋的赖在那里,等待马车准备好赶去王府。 看看那个懒洋洋的夫人,再看看旁边同样困顿得睁不开眼的小少爷,母子两个时不时打个哈欠,惹得奴仆们都捂嘴偷笑。 姗姗来迟的马车终于慢悠悠停在门口,收拾了准备好的东西,一行四人都坐进了宽敞舒服的马车里。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窗外的行人和商贩一个个向后退去,眼前闪过接连相挨的房屋。 这里的精致,果然和卞城府不一样,如果说那是小家碧玉的娇羞,眼前就是高门贵府的端庄,这里的繁盛远不是那里能比的,更何况京城重地、天子脚下,就连升斗小民都有见识,更加不是偏远的卞城府可比拟。 虚度二十几载,向幼蓝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离开卞城,即便已经住在京城三年之久,她心底还是怀念原来的故乡。 三年的时间,足以护生了好多事情,有时候回头仔细想想,自己都有些恍惚,这中间也曾悄悄回去过卞城,只是再也不愿多留在那伤心地。 如今,她成了一座宅子的主人,仆人们再不会叫她向大小姐而是夫人,她还有个宝贝儿子,向觉非,而她倔性子的二妹也找到了相守一生的良人,还是堂堂王爷。 向幼薇和景泽是在卞城成婚,后来皇上略施一计,让他们回到京城,记得向幼薇刚来到京城王府,姊妹别后重逢,泪眼蒙胧,想到两姊妹的情路坎坷,一时唏嘘,却也感叹上天有眼,让妹妹有情人终成眷属。 至于自己的妹婿是王爷,瞬间的惊诧过后也能坦然面对,只是后来发现自己结交的人不再是普通人家,动辄皇亲贵戚、文武官员的家眷,这才觉得人生恍如一梦,今非昨日。 不过,她现在活得很自在也很充实,外面请了能人帮她做生意,日常花销不成问题,况且背后靠着皇家这个大靠山横行京城,自然无人敢惹,平日里闲暇时候大多陪着幼子,倒真是好像神仙一般的逍遥日子。 因为有孩子坐在马车中,路上速度就慢了些,本来一刻钟的路硬是走了小半个时辰,待到马车停在王府门口,早有侍卫、管家等侯着出门相迎,左右簇拥着进去。 待到走了王府内院,向幼薇已经等得不耐烦,走上前抱起小小的向觉非,看他小小年纪却一本正经的给自己请安,笑得不能自抑。 「姊姊,你瞧瞧觉非多乖巧,要是琛儿有他一半乖巧,我就求神拜佛了。」向幼薇抱着怀中的觉非,看他不自在的左右挣扎,更是舍不得放开。 提起景琛,向幼蓝就觉得好笑,从来都觉得妹妹还是个孩子,没想到一转眼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实在是有些啼笑皆非。 要说那生来尊贵的小世子景琛,脾性倒是随了他父亲,小小年纪便顽劣不服管教,和觉非的乖巧懂事截然不同。 虽然自己从小也乖巧听话,可怎么看就怎么觉得觉非的性子都比自己更稳重,眼下只是小娃娃,就有些少年老成的模样,不知他长大后是不是和他的生父一样的脾性……不自觉叹口气,向幼蓝失笑。 时光已经过去三年,她还是会经常想起那个人,原以为最初的爱恨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可那个人的影子还时不时出现在脑海,只是不知,他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一年前在王府不经意得到消息,景泽在自己面前漫不经心的提到那个人,说已经成了青帮帮主,还带着一众兄弟归附朝廷大受恩赏,所以如今他也应该儿女双全,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吧。 有一个王爷妹婿,不是没途径打听更多的消息,只是彼此之间已经再无瓜葛,知道更多又有什么益处。 还记得薇儿刚刚回京,也是时不时想着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好像犹豫着想告诉自己些什么,见到她和文少然的孩子,更是急切的询问孩子的名字。 看着爱子可爱至极的模样,向幼蓝笑得温柔,「他叫觉非。」 「觉非,这名字有些古怪……」向幼薇蹙眉,看看一旁站立的王爷夫君,「景泽,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第八章 眸光久久的看着孩子,景泽脸上挂满高深莫测的笑容。 向幼蓝不敢多看他的目光,似乎能看穿自己心底秘密,淡淡一笑,「别猜了,取自『觉今是而昨非』。」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向幼薇心里默默念着这句话,从此便再不提起文少然。 看向幼薇抱着孩子玩得不亦乐乎,不肯撒手,示意奶娘上前抱走孩子,向幼蓝好奇的走到妹妹身边,「对了,我还不知道皇后娘娘召你何事?」 「不过是闲来无聊解解闷罢了。」听到妹妹这话,向幼蓝笑得一脸无奈。 向幼薇又说:「以往觉得天家人高不可攀,现在才知道不过都是凡人罢了,喜怒哀乐一样都有。」 斜睨她一眼,向幼蓝哂笑,「你倒懂得多,那你自己去不就得了,何必牵扯上我?」 幽幽看大姊一眼,向幼薇一脸委屈,「别说得那么无辜,说不定我还是被你连累,你以为我愿意进去受罪,规矩多得要死,还要处处叩拜。」 看她这副摸样,向幼蓝心中猛地敲响不安的警钟,难道……太后娘娘又打的那个主意,招来一群青年才俊让自己选夫婿? 想想过去一年去皇宫的经验,向幼蓝就想发狂,以后最好别再有人说什么皇家高贵不可攀,事实证明,再高贵的女人还是女人,即便尊贵如太后,她与平常慈祥的老夫人也没什么区别。 太后见到喜爱的小辈也会唠叨,传授自己的半生经验谆谆教训,尤其对她这个假称失去丈夫的可怜女子,更是又爱又怜,隔三差五充当保媒拉线的媒婆,愣是拉来大臣们的公子来个相亲宴让她随意挑选。 每每躲在帘后看着那些公子哥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她都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时日长了,皇宫的召唤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好不容易说动景泽去找皇上,让他帮忙说句话,别再帮忙找夫婿,谁知皇帝大人两手一摊,也很无奈的表示爱莫能助。 想到这,向幼蓝「哎呦」一声倒在向幼薇身上,「我称病好不好?」 「如果你装病能瞒过太医的话,我不反对。」向幼蓝翻翻白眼,对自己大姊的可笑行径表示鄙视。 「那你有没有问妹婿,这次又是谁家公子?」 脸上突然露出诡诈的笑容,向幼薇轻声一笑,「这一次的选婿方式有些古怪,也许你会心动也说不定。」 「那就谢天谢地了,到时候我肯定三媒六聘迎他进府,好拯救我脱离苦海!」向幼蓝恨不得拜佛,也省得宫里的贵人整日惦记她的婚事。 在王府里用过膳食,便有宫中车马来接,景泽贵人事多自然是不用去的。 向家两姊妹带上向觉非和景琛两个孩子,待到被人簇拥着进了宫,早有太后宫中的嬷嬷来迎了两个小孩子过去,说是太后想念孩子们,至于她们两人则是继续赶往中宫,面见皇后。 「给王妃请安,给夫人请安!」宫女远远瞧见两人携手走来,连忙跑来请安。 「起吧。」像模像样的点点头,向幼薇浅笑,「不知皇后娘娘在哪里见我们?」 「皇后娘娘在侧殿。」宫女机灵一笑,走在前面引了路。 再见眼前的皇后娘娘,向幼蓝已是镇定得多,亲切大过了敬畏,不过今日有些不同,往日觐见皇后并无外人,可她今日身边分明坐着一位端庄妇人,五十多岁的年纪,浑身气度不凡,若没认错,那应该是一品夫人的冠服。 一品夫人,朝廷册封命妇一品夫人的本就只有寥寥几个,眼前这老夫人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此刻那妇人慈眉善目,正瞧着自己笑,让向幼蓝有些不明所以。 见有人,向幼薇也是一愣,刹那又反应过来。 见那妇人起身给她妹妹请了安,向幼蓝也连忙起身问安:「给老夫人请安。」虽说不知道什么身分,恭敬些总是没错的。 四人都落了坐,不过说些闲话趣事逗闷子,只有向幼蓝还有些心不在焉。 眼前这端庄妇人,她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似见过很多次,她的容貌虽然经历风霜略显老态,可那眉眼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到底是谁呢? 向幼蓝有些迷惑,明明答案就在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 「蓝儿,你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模样。」皇后看她神情恍惚,笑着说道。 「啊!」猛地惊醒,向幼蓝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发呆了许久,羞红涌上脸颊,歉意的对着上座的贵人笑笑,「没什么,一时走神了而已。」 转身看身侧的妹妹……呃,薇儿呢? 向幼蓝迷蒙的笑笑,「皇后娘娘,王妃她……」 能不能有个人告诉她,怎么一个出神的功夫,向幼薇就不见了? 看她呆愣愣的模样,那妇人和皇后都是掩唇失笑,「还说没想什么,她人刚刚走了你都不知道。」 走了,怎么她丁点没发现,难道是刚才低头想得太过认真?向幼蓝窘迫的陪着笑脸,「一时心急,忘记了。」 很好,向幼薇,罔顾我们姊妹情深,你竟然抛下我独自离开! 「瞧你脸红的,一时忘记也是有的,不过你可不要忘记了答应本宫的事喔!」皇后娘娘笑语晏晏,目光中带着一些打趣。 什么事?她到底答应了什么事儿?天啊,她不过是走了一会儿神,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 满心疑惑,却不龙问出口,向幼蓝眉头紧皱起来,若是开口询问,那不就是承认自己乱思乱想去了,若是不问,这殿中只有她们三人,那该怎么知道这个消息呀。 正烦闷着,却听上座的一品夫人笑着开口:「五月初十赏花节,牡丹花开得正是娇艳,官家小姐们都会来御花园赏花,既然皇后娘娘特意邀请了蓝儿姑娘,她自然是会赴宴的。」 听她这样说,向幼蓝心生感激看她一眼,正巧座上的老妇人也看过来,四目相对,都是满满的笑意。 不过,这赏花节她可不可以不参加? 什么赏花节,不过是官家子女们的联姻之地,花花草草聚在一起聊聊天,攀比一番,然后皇上带领年轻得意的臣子,装不经意路过御花园,恰巧看到某位闺阁淑女,一见倾心发生一段感天动地的爱情,再有皇上作主赐个婚,以此皆大欢喜。 不然干嘛参加的人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既如此,她这个失了丈夫的寡妇为什么要来,谁来告诉她理由? 这事情她想不通,直到告别了皇后来到殿外,还是想不通。 见她出来,早早候在外面的小太监走过来,一脸谄媚的笑,「夫人,小公子从太后宫中出来已经等候好久了,奴才这就送您回府。」 「有劳公公。」面上挂着疏离的笑,向幼蓝缓步跟着他往前走,远离了皇后的中宫才察觉走的路有些不对,「公公,我们这是去哪里?」 「这路对,小公子等得无聊就先去御花园逛逛,咱们这就赶过去。」小太监毕恭毕敬的回答,还是脚不点地的往御花园赶。 觉非从来乖巧,很少乱跑,这次怎么会跑到御花园中去? 向幼蓝压抑着心底跑出的怪异感,有些谨慎的跟在后面往前走,眼看御花园就在眼前,顺着太监的目光看过去,果然不远处的亭中坐着一个矮小的身影,分明是她的觉非。 看到爱子,向幼蓝心中一喜,忍不住要唤他的名字,却看到孩子身边似乎还半蹲着一个人,两人亲密的头挨着头,正说着什么。 「觉非!」那人身子被廊亭掩住,她看不清楚,还以为是宫中侍卫,轻唤一声儿子名字,向幼蓝脸上露出温柔笑意。 向觉非听到娘亲的声音连忙站直了身子,身旁那人也起身看过来,目光灼灼。 向幼蓝不经意的看过去,哦,看那穿着原来不是个侍卫,目光遥遥在空中触碰,她刚想点头示意,却猛地停住脚步,愣愣看着觉非身边的男子,浅紫官袍丰姿俊逸,俊朗的面容夺人心魄,更别说眼眸明亮锐利。 一瞬间仿佛整个人被冰冻,心口窒息浑身僵硬,就连往前走的力量都消失殆尽。 这双眼眸,这张脸,在自己的梦中一遍又一遍的出现,醒来总是带着悔恨的泪水,原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却不知道造化弄人。 文少然,竟然是他! 她这边颤栗着不肯前行,向觉非也察觉出娘亲的古怪,快步跑过来抱住了向幼蓝双腿,「娘亲,娘亲,咱们要回去了吗?」 魂不守舍地蹲下身子看着爱子,向幼蓝突然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只是抱住了向觉非寻求力量,这么多年过去,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却在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眸时,彻骨的疼痛再次袭上心头。 是她傻,自己怎么可能忘记呢,多年的相守加上三年的恨意,若能轻易忘记那倒好了,更何况自己的觉非眉目间与那人有八分相像,若真是忘记了,看一眼孩子也足以想起一切。 「娘亲,你怎么了?」向觉非伸出小小的手臂揽住了向幼蓝,软糯的声音说出安抚的话。 「没什么。」鼓起勇气抬头再看一眼那亭子,里面早已空无一人,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的男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走了吗?还是刚刚看的一切都是假象?无论如何看不到那张脸就好,向幼蓝以为自己会松口气,却发现心口的位置更加难受,空荡荡的倒像是失落了什么东西。 「夫人,小公子,咱们是不是要走了?」走上前来,那公公好似没看到向幼蓝的异样,只是低眉顺目的站在那里,等待向幼蓝回过神来。 从御花园走到宫门口,长长的一段路,她的神智仿佛还没有完全归位,脚步虚浮,也亏得向觉菲乖巧的一直扯着她的手,浑身才觉得有些力气。 眼看宫门近在眼前,向幼蓝仰头看看那高高的红墙壁,眼中干涩。 「向姑娘,原来你还未回去。」有女人的声音响在身后。 恍惚回过神,向幼蓝惊诧的看到刚刚在皇后宫中的老夫人,连忙低下身子行礼,「给老夫人请安。」 就在来御花园的路上,她已经好奇的打听过她的身分,文李氏,当朝丞相文之恒的结发妻子,眼前这和蔼可亲的老人竟然是丞相夫人,难怪进出宫廷如此随意。 「起来吧。」和蔼笑着,老夫人的目光突然落到她身侧稚子的身上,看到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娃娃,眼睛竟涌现出激切的关爱,慢步上前,蹲下身子拉住了向觉非的手,「这就是觉非吧,我常听太后念叨,真是个乖巧可人的孩子。」 向幼蓝看着老夫人一遍遍摩挲觉非的脸颊,年迈的脸上突然溢出满满的怜爱,一时有些愣住,只觉得她热情太过,有些奇怪。 更不解的是,从来不肯接近外人的向觉非,似乎也不讨厌眼前这个老人的靠近,乖巧的站在那里任她抚摸,脸上是浅浅的笑。 呃……这位老夫人是不是太过热情了? 「哎呀。」感觉到向幼蓝的打量,老夫人起身,笑呵呵的看她,「你们是不是要出宫回府,我马车就在外面,要是不介意,可愿意与老身同行?」 「不麻烦老夫人了,外面有公公准备的马车送我们。」 摩挲着向觉非的手,丞相夫人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怎么会麻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样的热情让她难以推拒,向幼蓝犹豫片刻,看看觉非,再看看身后的公公。 第九章 宫中人从来都有眼力劲儿,哪里看不出老夫人的恳切和向幼蓝的犹豫,那公公干脆就做个顺水人情,「既然老夫人顺道,那奴才就在这里谢过,这就回去皇后娘娘身边伺候。」 话说至此,也没什么好推托了,向幼蓝抿唇一笑,「那就麻烦老夫人了。」 「来,觉非,跟着婆婆上车。」老夫人的目光只是黏着在向觉非身上,慈爱的表情让人动容。 看着她手牵觉非往宫门外的一辆马车前走过去,向幼蓝顺从的跟在后面,有一句没一句的陪着说笑。 来到马车前,有高高大大的女婢走过来,搬了张凳搀扶老夫人上车,又不费力气把向觉非抱上去,眼看她目光看向自己,向幼蓝微微一笑,「我自己可以。」 马车门被推开了半扇,老夫人揽了向觉非坐在一边,满含笑意的看着她。 淡淡回个笑容,站在车外打量一下,向幼蓝惊奇的发现这马车外面虽不招摇,里面却弄得很是舒服,似乎还燃着安神的香,隐隐的透出来,让人心情舒畅。 不过这安逸感觉没持续多久,如果她没有看到马车里坐着的另外一个男人,她不会瞬间惊慌失措,她不过试着推开马车另一扇门方便上去,却没想到里面还坐着别人。 熟悉眉眼,浅紫官袍,刚刚看到的男人实实在在出现在她面前,此刻的他正斜靠车壁而坐,唇带浅笑,锐利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马车外她的身上,似乎一点不惊诧此刻的相逢。 「向幼蓝,好久不见。」文少然噙着笑开口。 她几乎能清晰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就那么失态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文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却又刹那掩饰过去,反而笑呵呵的看她,「向姑娘、少然,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文少然眉梢一挑,锐利的眼眸在向觉非身上划过,轻声一笑。 屏住呼吸、握紧拳头,才能忍耐住一拳打过去的想法,向幼蓝死盯着眼前的男人,她爱他的时侯,文少然决定放手;现在她离开了,这个男人又凭什么再次出现,还这样若无其事的模样。 看她僵在外面,老夫人不动声色温和一笑,「既是旧相识就更好了,也不必太过避讳,这是我的小儿子,向姑娘上车吧!」 向幼蓝不知道自己怎么上了马车,只知道心里叫嚣的想逃开,可是她的觉非已经在车上,哪里给了自己选择的余地。 恍恍惚惚惚上了马车,一脸麻木的与他坐在同一侧,看着老夫人逗弄向觉非,只觉得身体里有一种冲动,想要狠狠撕开眼前男人脸上的笑容,让他也知道疼痛的滋味。 怪不得她觉得文老夫人看起来熟悉,此刻才觉得恍然大悟,原来她与文少然是母子,很显然那个男人承袭了他母亲年轻时的美貌。 卞城府的文少然毫无背景,四年后的文少然却是京城中的丞相之子,哪个才是他的真实身分?可无论如何,眼前这个男人都是与自己牵扯过的人,如果他曾对自己有半分爱意,怎么还能如此洒脱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想到他那一句好久不见,向幼蓝苦笑,真讽刺,未见眼前的男人时:心里一直以为对文少然只有刻骨的恨,甚至恨不得喝他的血;可眼前不过重相逢的第一面,自己竟然就这样慌张起来,她原本的勇气呢? 不行,她不能继续这样自怨自艾,三年的时间都已过去,多少个难熬的日子也能渡过,这个男人对自己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对,就是这样! 她可以容忍当年傻乎乎的自己,爱上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可今日的她,绝不能容忍他再次流连扰乱自己的心绪,凭什么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她向幼蓝是什么,这一次,是自己的眼里再也没有他了! 尽管不知道他的出现意欲何为,却轻易在向幼蓝的心底掀起波涛涌动,但身侧的男人却眼眸半垂,好似在假寐,没有人知道他平静的笑容下,是何等激动,只有那颗怦怦急跳的心告诉他,此刻心底是如何的焦躁难安。 三年不见,她越来越娇美了,有了新的开始,还活的这样自在,看着她冷静自持的模样,文少然只觉得一颗心冰凉,好想拥她入怀,可是不能,他不再是卞城府的文少然,而是恢复本来的身分,丞相四子,文少然。 在卞城与她相守的时候,一直期盼恢复了原来的身分后,两人才能长相厮守,却从来不知道,眼前的脆弱女子还有那样的决绝,只是听到那个订亲的消息,就固执的不听自己的解释,连见自己一面都不肯,更甚者,她丝毫没有留恋的离开了。 此刻看着她神情冷漠坐在自己身边,心底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冰冷苍凉,失去过一次,已然明白痛楚的滋味,原本发誓要重新得到她,可此刻看着她漠然的面孔,突然有些慌乱。 想过很多次再见她时该如何做,可眼前看着这心心念念的面容,却没有勇气摘下掩饰的笑容,只能故作冷淡。 别人都说文少然是笑面阎王,手段狠厉,却不知他也有当懦夫的时候,别说质问她当年为何不听解释就独自离开的勇气都没有,就是看她一眼都心跳骤然加快。 三年的时间里,她是如何渡过的? 看看那个靠在母亲身上的孩子,眉眼间与自己的八分相像,文少然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是一个留着自己血脉的孩子,是自己和向幼蓝的骨血,可笑他却不是第一个知道儿子存在的人,向家人恨极了他,从不肯透漏半点孩子的事情,若非景泽提到这个孩子,他是不是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蓝儿,从来都见你是巧兮倩兮的模样,却不知你心底该有怎样的恨,才有这样的决绝…… 看着窗前痴痴凝望的男人,景泽摇摇头,果然是情字伤人。 「怎么,你打算做望妇石吗?」 文少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酒楼下那座宅子,期待她会走出来,即便是远远看上一眼,也觉得这一天的痴等是值得的。 再次摇头苦笑,景泽走到他身边,「既然都忍耐不住现身了,你又何必这么折腾自己,倒不如主动出手,我看她虽然对你冷漠得很,可这些年身边不也一直没有别的男人,也许是因为一直忘不了你。」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试图接近抛,从那日我现身,就找你家王妃打听了她去酒楼的日子,在那等了一整日她都不露面,只见到半碗酸腐的饭菜;前日我在她门外站了两个时辰求见一面,她只让人说了一句不想见,就再也无消息。」长长的叹息,文少然苦笑,「平日里瞧她柔柔弱弱,却不知道这丫头狠起来比谁都绝。」 翻翻白眼,景泽不厚道的挖人痛处,「那也是你犯错在前,不然向家最温驯的女儿怎么会如此决绝,要是惹到薇儿,我保证你死的比现在惨上一千倍。」 「多谢你的宽解。」没好气斜睨好友一眼,文少然蹙眉,这一次,他似乎真的踢到铁板了。 「不客气。」龇牙一笑,景泽继续宣扬自己的计谋,「看在好兄弟一场的分上,我就帮你做一回军师,先说这第一招,反正卞城府的事情也尘埃落定,你是不是应该把前因后果告诉她?」 「说了她会原谅我吗?」 「当然……」不知道,景泽聪明的没有说出下半句话,笑得阴险。 向幼蓝肯不肯原谅你,鬼才知道! 他只知道好友说出事实之后,高高在上的王妃大人,才不会再对他这个堂堂王爷严刑逼问,逼供当年他和文少然之间到底玩什么把戏,更不想被好友连坐整天睡书房。 「你确定?」病急乱投医,文少然也顾不得多想什么了,用一种很信任的目光看着好友。 在这样虔诚的目光下,景泽心虚的摸摸鼻子,「事情早晚都要水落石出,你说了,她未必原谅你;但若不说,她肯定会继续恨你,直到永远。」 「若她知道后还是不肯原谅,我难道要放手?」文少然握紧拳头,眯起的眼睛泄漏了他的不安。 「放手?你在开玩笑吧,就算你放手,你家老夫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爱孙流落在外?你难道没瞧见她看向幼蓝和觉非的目光,恨不得吃进肚子里。」景泽摊手,「我敢说.薇儿大姊的心里还是有你的,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整旗鼓,赢回她的心,不然你对老夫人都没法交代。」 「这还要感谢你,否则我母亲也不会知道蓝儿的事情。」文少然没好气的说道。 「这可怪不得我,谁知道老夫人在太后那里碰到小觉非,你自己看看你们眉眼之间有相似,老夫人何等精明的人,有了怀疑自然会让人调查清楚,她既然亲自来问我必定心里有底,你觉得我隐瞒下去还有必要吗?」 「蓝儿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不过应该感觉到不对了,毕竟老夫人太热情了。」景泽绽然一笑,「其实你应该往好处想,老夫人知道未必是件坏事,她这会儿一直努力和向幼蓝交好,倒是能帮你创造些机会,赢回佳人芳心。」 眸光复杂,文少然原还有些不肯定,他还能赢回一切吗,在伤害了她之后? 可听着好友信誓旦旦的保证,心底的不安减少了些,反正这颗心是落在那个女人身上,收不回来了,倒不如放手一搏! 目光变得坚定,文少然再一次凝视窗外向府……蓝儿,我不会放手的! 在他身后,景泽嘴角扬起一个诡诈的笑,幸好这家伙被自己鼓舞了士气,要是他和向幼蓝真的老死不相往来,那他的王妃大人,一定会把文少然列为王府头号拒绝往来户。 一边是几十年的挚友,一边是爱妻,他可不想在友情和爱情之间做艰难选择,还是乖乖听从王妃大人的话,联手折腾这个犯了错的男人比较好。 「哦,对了。」离开之前,景泽终于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这里有个小道消息,对你来说应该还算不错,身为你的朋友,我应该义不容辞帮你一把。」 「什么消息?」 「五月初十赏花节,你应该听说过,薇儿要了小手段,所以皇嫂特意嘱咐向幼蓝要参加,你想,她不会胆子大到不听皇后娘娘的话吧?」 「五月初十……」念一遍这个日子,文步然目光幽深,看着景泽离开,自己仍旧走到窗前,静静地站在那里。 酒楼之上的男人沉默的凝视心上人的所在,而在向家,向幼蓝、向幼薇姊妹们两个同样在吵闹。 「你知道他来了京城?」向幼蓝双手环胸,没好气的质问妹妹。 装模作样不是她向幼薇的个性,所以眼前的王妃娘娘眼珠一翻,「是!」回答的口气比姊姊更拽。 气息开始不稳,向幼蓝努力保持镇定,「那赏花节也是你的杰作喽?」 如果事情真的是亲妹妹设计的,那皇后娘娘肯帮忙,必然是知道了她与文少然的牵扯,说不定孩子生父是谁都一清二楚,想到这,向幼蓝实在是有些不满了,向幼薇到底是谁的妹妹,为什么一直帮助外人! 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向幼薇怎么会不了解大姊的心思,无奈的叹气,「放心吧,你和文少然的事情只有我知、景泽知,我不会四处宣扬的。」 「那就好,薇儿你要知道,我不会傻得回头的!」凝视妹妹,向幼蓝叹息。 「我知道。」向幼薇倒是一点不意外这个答案,「也不反对你继续把他拒之门外,可文少然欠你一个解释这总没错吧,不管他有没有苦衷,听他解释一下又没什么大碍,除非……大姊你是怕自己会心软,那这表示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点,你还是没有忘记他。」 听着妹妹的推测,向幼蓝只是沉默。 第十章 看着自己的游说起到作用,大姊开始考虑自己的话,向幼薇长长舒了一口气。 当年文少然的所作所为,她是打心眼里讨厌,要是别的男人,肯定想办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惜,谁让这个负心汉是她一直敬仰的文大哥,谁让自己的王爷夫君和文少然是过命的交情,谁让她也曾因为这该死的责任两个字,差点兴心爱的人劳燕分飞,既然自己得到幸福,景泽也千万保证文少然有苦衷,她也只好帮忙游说,希望姊姊从此少了坎坷才好。 别管向幼蓝如何信誓旦旦说不会原谅,可向幼薇心里明白,在大姊心底,还是忘不了那个人吧?若不是爱得刻骨,怎么会恨得煎熬! 赏花节那日,御花园中百花齐放,雍容华贵的牡丹,粉白相间、姿态葱秀的虞美人,娇嫩光亮、花团成簇的秋海棠,花容绰约的芍药,娇嫩艳丽的蔷薇……望不到边际的五彩颜色,姹紫嫣红煞是好看,还有那沁人心脾的幽香,让人神清气爽。 但要说最惹眼的,还是百花丛中的莺莺燕燕。 皇后相邀,官家女儿能来此地莫不以此为荣,对赏花节是赏花还是赏人的底细,更是心知肚明,哪个不是卯足了劲儿打扮,一眼瞧过去个个眉眼秀丽、花枝招展,各色佳丽简直让人看花了眼。 来到宫里先行聆听了皇后教导,然后可自去御花园中游玩,这是赏花节的习惯,神情肃穆熬过了严肃的召见,这会儿自在下来,都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笑闹。 再看御花园外长廊里,偶尔路过的皇族子弟也都交头接耳的瞧过来,看得姑娘们粉面含春,含羞带怯。 在这欢愉的气氛中,只有两个人依旧面无表情,正是向幼蓝和文少然。 「你做什么?」挣不脱文少然的手,向幼蓝只能任由他把自己拉到隐秘的假山后,「男女授受不亲,文公子这是做什么?」 看她挑衅的目光,文少然一脸无奈,「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不然呢,难道我还要笑语逢迎?」 「蓝儿……」文少然哀切的唤她的名字。 不客气的一个冷眼瞪过去,向幼蓝蹙眉,「文公子,你我不过几面的萍水相逢,还请不要这样唤我的名字。」 呆愣一下,文少然苦笑,「萍水相逢?」 「不然文公子以为?」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些都会过去,向幼蓝强迫自己冷硬起来,如果不是向幼薇劝说,她几乎不愿再看到这个男人。 「我以为你会等我,我以为你来到京城必定是随在我身边,我以为……」说话的声音低落下去,文少然笑得凄凉,「我还记得那年初见,你笨拙的从树上掉下来,若不是我接着,可能会摔得很惨吧,虽然最后还是被我害得扭伤了脚;还有一次我恶意点破你的心恩,你恼羞成怒狠狠瞪我,简直要吃人的模样:还有,记得你以为小薇儿心中的人是我,故而冷落我,现在知道那人是谁了吧;还有……」 「别说了!」猛地开口阻拦,向幼蓝咬唇看向一旁,「我都忘了。」 好不容易用三年的时间去遗忘一切,她不想再被人提起,那些记忆,曾让她觉得美好,可现在只能让她羞愧,让她狠狠地后悔当初的识人不清,酿下今日的苦果。 「我没忘!」叹口气,文少然蓦地轻笑,「景泽说得对,不管如何,我该解释当年的事情。」 这一次,向幼蓝没有阻止,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事实上,她从很早就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知道真相,她如何甘心?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我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从我为什么潜入青帮开始吧。我还记得你说过青帮龙蛇混杂不是什么好地方,事实上,朝廷对青帮的看法和你一样,那几年新皇登基皇权不稳,青帮依仗手中握着漕粮大权,无视朝廷威仪,还勾结了部分朝中官员,其中不乏皇族子弟和权重之臣。」 「我十一岁那年,因为与景泽年纪相仿被带进宫里做侍读,事实上,我与他相识于幼时,要论关系倒比他那些心思不轨的异母兄弟更亲密。进宫之后我一直陪伴他身边,平日里也是同住同行,被教习师傅一样的对待,所以这侍读的身分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我和他都有机会在皇上身边伺候。」 「显然,这样的安排是很精妙的,给了我留在皇上身边的机会,因为这样,我去宫中的时间甚至比自家府里更多,直到那一年,有人在景泽饭食中下毒,后来传出宫的消息是被我吃了,我毒发身亡。」看他面无波澜说起这些惊心动魄的往事,向幼薇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那一场阴谋虽然没有毒死景泽,可总算『死』了一个左右手,下毒的人以为奸计得逞,却不知黄雀捕蝉,螳螂在后,他们以为杀了我是件好事,却不知皇上心思更为缜密,干脆就藉着这个机会让我离京,丢往卞城府青帮做内应,一明一暗,打算两面入手瓦解他们。从那一天开始,文四在京城就是一个中毒身亡的死人,真正活着的是秘密跑到卞城府的文少然。」 「当初我还担心以后是不是要更名改姓,成为无家可归的人,后来发现那些人完全相信了那具尸体是我,也就懒得更换,干脆就明目张胆叫文少然。这天下这么大,青帮的人又没见过我,也没什么理由质疑,就这样,我和景泽两人,一个在朝、一个在野,辅助皇上,后来的事情就都顺其自然了。」 「到了卞城府,我潜入青帮,一年的时间坐到副帮主位置,企图架空帮主掌控青帮,却没想到帮里的那些老狐狸狡诈得很,一个个都防着别人,后来皇上有些不耐烦,逼迫我尽快掌权,若不是假借订亲博得帮主的信任,现在也许还是不能得知所有的秘密。」 假借订亲!听到此处,向幼蓝愣住,她从没想过事情会复杂到这样的程度,也没想过所谓订亲也能是一种博取成功手段,用这样的事情拿来做赌注,这些人不是疯了,是什么? 「你和青帮大小姐后来……」听到这真相,她竟然有些同情那个同样被欺骗的女子,说到一半,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我从来没对她动过心,自然不会真的与她成亲,不过是一次次往后拖,直到帮朝廷达到他们的目的,事实上,她现在应该比你更恨我,夺她青帮、杀她父亲,这不共戴天之仇听起来可比你的恨多得多了。」文少然苦笑,「事情发生之后,我让人把她送出关外,只希望她能忘记仇恨,不然以后还不知要闹出什么风波。」 这事情听着更像一个故事,可却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向幼蓝相信他说的都是真话,不过知道了这些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说不惊诧他的忍耐那是假的,可就算知道了一直执着的真相,她现在也没了勇气再次轻易相信一个人的真心,更何况这个人已经骗过自己一次。 看她脸上抗拒减少几分,文少然欣喜若狂,可等到她此刻沉默以对,眼底的亮光也慢慢消散,「这场骗局里,我们赢了,唯一不在我预料之中的是遇见你,明知是错还自私走到你身边,所以,现在我所承受的都是自找的苦头,怨不得你不原谅我。」 看他面容哀戚,向幼蓝垂眸不敢多看,露出酸涩笑容,「很公平,休赢了一次,输了一次。」而她,从来就没有赢。 「蓝儿,你还是恨我吗?」 「不。」向幼蓝表情肃穆,「文少然,我不恨你了,只是如今还不能释然,不能原谅你。」 这是向幼蓝当日说的最后一句话,看着那个决绝离开的背影,文少然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却满是苦涩。 此刻的他,心思都在那些让他痛彻心扉的话上,平日里绝不会忽略的事情也都变得不重要的了,比如假山角落里蹲着的某对夫妻。 「哎,他好像很难过。」 「你说呢?」翻翻白眼,景泽手指弹在爱妻脑袋上,「你当年离开的时候我也这么难过,我这兄弟是个痴情种子,几十年里就爱上过那么一个人,还被你狠心的姊姊抛弃!」 「自作孽不可活!」 「好冷血的回答,他只是把有些事情看得太重了,比如你姊姊,比如那该死的保家卫国重担。」 「你是在暗示我,你心里只看重我一个人吗?」 「你明白就好,想我堂堂王爷,那时候可是为了你抛家弃权,哪里去找我这样好的人!」 「景泽,如果你不想我杀人,最好闭嘴!」向幼薇凝视外面一脸痛不欲生的男人,心里隐隐有些心疼:「其实文大哥也可怜,要怪还得怪你皇帝大哥,为了一个皇位牺牲你和他。」 「都有各自的无奈吧,怨不得谁,当初文丞相明明知道这是一条不归的路,不还是狠心让幼子走下去,不过幸好朝廷的内忧外患解决了,才能澄清当年少然中毒身亡的真相,把那一出将计就计大白于天下,让他恢复原来的身分。」 看向幼薇一脸不忍,景泽呵呵一笑,「我观娘子面相慈善,必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劳燕分飞吧?」 「你说呢?」 两人对视一笑,景泽王爷和王妃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后来某一日,向家姊妹再次被皇后招入宫中,据当日殿前侍候的宫女传言,那日皇后宫中聚集了四位风姿翩然的青年才俊,可怜的向幼蓝夫人面对眼前风格不一的男色,面露痛苦,一脸欲死不能的哀戚,于是有人猜测,她忘不掉孩子的亲生父亲。 当晚,景泽王爷不请自来文家,找到了醉卧书房的好友,诚恳且很不经意提到这件事,在文公子的强烈要求下,小心翼翼并夸大其词讲诉了当日情景,成功激怒文四公子摔碎古董花瓶一对,牵了马就跑出去。 再后来又听说文四公子仗着酒醉,在向府门前大吵大闹、胡言乱语,被家丁撵也撵不走,硬是天亮时分才灰头土脸离开。 又一日,刘御史家的公子因为太过仰慕向夫人才华,立誓非她不娶,还在向家的酒楼当中求亲,并坦然不嫌弃她寡妇的身分。 不等天黑,向来热情的景泽王爷再次降临文家,先是充分表示了对好友的同情,然后怒骂向幼蓝水性杨花,明明孩子的爹就在眼前,偏偏假称失了丈夫的寡妇四处吸引男人,还无事生非的添油加醋,说她大庭广众之下与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明显视孩子的生父于无物。 听着这些话,文少然手中的玉杯「砰」的被捏碎,鲜血顺着手滴落下来。 后来有好事人宣称,亲眼瞧见文四公子对刘公子动手,打得头破血泪,别说文质彬彬的刘公子武功上不是他的对手,就是文少然那眼神冷得就能杀死人,且官大一级压死人,可怜刘公子挨了打还无处诉苦,只能把冤枉咽回肚子里。 然后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数不清第几次,景泽王爷再次拜访。 文少然看着好友兴致勃勃跑来的模样,只是面无表情,「今天王爷又给我带来什么奇闻异事,不会又是不小心关于蓝儿的吧?」 吸吸鼻子凑上去闻闻,景泽惊奇的发现好友竟然难得没有醉酒,「你终于想明白了!」 「你这半月来的拜访,不都是为了我今日的想明白?」文少然哂笑。 毫不介意地一笑,景泽点点头承认,「既然你想明白了,那我也不再浪费口舌,总之一句话,有些事放不开就下功夫去夺,得来不易的东西才最珍贵。」 向幼蓝最近遇到了麻烦,很烦恼,很烦恼! 第十一章 明明心里已经决定和文家还有文少然再无瓜葛,可谁知道有些事情就是难以如意,这边好不容易摆脱皇后的热情指婚和妹妹的苦心劝导,那边文少然竟然疯了一般来找碴,整日喝得醉醺醺,没事在门口胡言乱语,还威胁人家御史公子,让她成为京城的风云人物,不得安宁。 夜半时分,悄悄爬上小楼查看门口动静,看到那个毫无形象坐在门口睡觉的男人,向幼蓝只觉得心中有难以言语的感觉涌出。 自从那日御花园后,她以为两个人已经彻底没有瓜葛,感觉解脱的同时也有一股刺痛,让她不能忽视,每每想起他解释时的哀伤,就难以入睡,可现在看着他不顾形象跑到门前撒野,那刺痛的感觉却消失不见,反倒一股淡淡的喜悦涌上了心头,似乎一直在期待着什么。 自己是怎么了?怎么被他闹腾几次就变得优柔寡断起来,不是决定放手吗?为什么此刻想起他:心底一丝怨恨都没有,反倒是浓浓的惆怅,一面是自己的心,一面是那个男人的纠缠,向幼蓝艰难的挨着。 好不容易文大爷鸣金收兵,还不等她松口气,却又跑出来一个文老夫人。 第一次见到文老夫人派来的,请自己过府闲聊的丫鬟,她以身体不适推脱掉;不过才几天,又派人来请,不过这次来的不是小丫鬟,却是府里年近半百的管家,看着面前和爹爹年岁差不多的老管家,向幼蓝硬着头皮撒谎有事要去王府,心怀愧疚的再次拒绝。 那几日文少然闹得那么夸张,她不相信文老夫人会一无所知,若是看出了她与文少然之间的端倪,这个老人家现在这样做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连着几次的拒绝,向幼蓝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却没想到没过几日,文家的人又来了,还又是上次的管家,向幼蓝干脆不出面,找来青玉阻拦。 「青玉,你就说我不……」可她话未说完,门外就传来文老夫人和向幼薇谈笑的声音,这一次,她再也没有藉口跑掉。 请了老夫人和妹妹进房,端了上好的茶上来,向幼蓝笑得勉强:「老夫人,您怎么来了?」 听她声音低弱,文老夫人脸上全是担忧,「前些日子听说你身体不适,我还以为只是小病,后来管家再来这边,说你看起来脸色还是很苍白:心里很是担忧啊,小小年纪怎么就病起来这样严重,这次特意带了相熟的大夫过来帮你看病,原本还等在门口,没想到正巧遇到王妃,就一起进来了。」 闻听此言,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向幼蓝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咬牙切齿看妹妹一眼,又陪着笑脸说道:「没关系的老夫人,我身体好得差不多了。」 「哎,别骗我这个老人家,我看你睑色就知道身体不好,怎么还安慰我们。」一脸不满的摇摇头,文老夫人招招手,门外就走进来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老太医当年是太医院里的翘楚,让他为你诊脉,我也放心些。」 看着满脸慈祥的老太医,再瞧瞧热心肠的文老夫人,向幼蓝欲哭无泪,只能硬撑着伸出手。 一手捋着花白胡须,老太医三指搭在向幼蓝手腕之上,一言不发的开始诊脉。 无病装病,向幼蓝只觉得心虚得很,过了一会儿,看着老太医脸上神情越来越严肃,她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如果被人发现装病,她的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豆豆小说阅读网提供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文少然的臭男人! 终于,老太医收回了手,脸上的表情凝重得很,瞧着向幼蓝上下打量,「夫人近来歇息得如何?」 咽咽口水,向幼蓝喏喏开口,生怕说得太多露馅:「还好。」 「夫人既然觉得还好,那老朽就有些不解了,从脉象上看来,夫人近来忧思过甚,脉络混乱虚弱,脸色苍白明显气血不足,短时间不会觉得怎样,可若是长时间如此,怕是对身体有害无益。」 此话一出,在座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向幼蓝心里先是安心,然后开始不安,安心的是自己装病没被发现,不安的是仔细想想这些话,老太医说得确属实情。 还好什么,她一点都不好,被文少然这样闹腾,她的心也随着一会儿惊、一会儿喜的忐忑起来,哪里能睡好!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感觉到这些日子心思烦闷,每晚辗转难眠,入睡后容易惊醒,睡的时间也比往常少了近两个时辰,不过是躺在床上发呆罢了。 再说向幼薇,她在门口见到文老夫人的轿子,原本是想看笑话才自作主张带进来,却没想到太医诊断后,得到一个这样的结论,在看看姊姊愣住的摸样:心里已经有底,看来太医说的都是真的,再想想她这个妹妹竟然没发现,心里愧疚不已。 「那可有办法调理?」见她姊妹二人都有些回不过来神,文老夫人连忙询问:「需要什么药尽管开来,治病要紧。」 「老夫人,这病不好治。」捋着胡须一笑,老太医看看向幼蓝,「此病根不在药而在心,夫人忧虑多思,自然病体难好,若是能放下心中的琐事,再吃上两剂温补的药膳将养身体,很快就会病体痊愈。」 「既如此,还请老太医开药方。」文老夫人毕竟见惯了场面,亲眼看着老太医开了温补药方,还亲自送出门去。 等到送人回来,向幼薇正揽着姊姊的腰吧嗒吧嗒掉眼泪,向幼蓝柔声劝慰。 看着妹妹难过的样子,向幼蓝一脸苦笑,「薇儿、老夫人,事情没这么严重。」 「哎,你这孩子,到底有什么事情想不开,何必折腾自己?」文老夫人皱着眉头,看她可怜兮兮讨好的笑脸,也不忍心再责怪下去,「我看你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身子,这样不行,从今日开始,我让人熬好了药送过来,你务必要喝下去。」 这话有了长辈命令小辈的意味,向幼蓝觉得奇怪,却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老人家,平白无故对自己这样好,她感激之余也实在是有些不解,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和坏,莫非,她知道了自己和文少然的事情?除了这个理由,向幼蓝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总之从那一日起,就有一个辛勤的小厮每日来回文、向两府之间,向幼蓝更是成了文府最常出入的座上贵宾。 最难拒绝老人家的邀请,她只能一次次无奈的过去,然后松口气回来,所幸文少然白日很少留在府里,倒也相安无事。 「老夫人,这些经书都是您看的吗?」陪着文老夫人闲坐,向幼蓝不经意瞄见桌上的经书,好奇地问。 在她看来,这些经书都是极其高深的东西,言辞宛转,艰涩难懂,像她这种没有慧根的一个俗人实在是看不懂。 逗弄着身边的向觉非,老夫人笑得脸上都开了花,「你要是想看就拿去。」 忙不迭摆摆手,向幼蓝失笑,「我对这些东西没有慧根,看得一知半解。」 「这些偈语虽然难懂,可你只要仔细揣摩,便能理会其中的大智慧。」 但笑不语,向幼蓝看着觉非乖巧的靠在文老夫人怀里,突然觉得血脉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也许是骨血相连的原因,从来不爱靠近陌生人的觉非,对文老夫人却黏得很,每次跟着赴约都兴致勃勃的,也不知道那一老一小有多少有趣的话题要聊,每次来都有说不完的话。 她应该是个残忍的娘亲吧,原本她的觉非也应该有更多的人疼爱,可因为她的错,现在身边却只有她一个人陪伴,也是因为心底的愧疚,不忍心看到觉非眼中的失落,才一次次答应文老夫人的邀约,带着孩子过来。 看着爱子脸上开怀的笑容,向幼蓝有些苦涩的笑了。 文少然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那个哀戚的表情,再看看觉非和老夫人靠在一起谈笑: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此情此景,他不知道想像了多少次,梦里向幼蓝又回到了自己身边,可每每醒来都发现是黄粱一梦。 「娘亲。」虽不忍打断这美好的画面,他还是轻声开口。 听到这声音,向幼蓝猛地回头,看看眼前眉目淡然站在那里的男人,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他又瘦了,比起当初英姿挺拔、仪容不凡的文少然,现在的男人简直称得上邋遢,头上没有束冠,只是一根锦带绑住了墨黑长发,还有几缕滑落下来流连在眼角,身上穿的不是绫罗绸缎,却是素白简单的袍子,最主要的是那张脸上,平目里的笑意温润或冷漠都不复存在,取代的却是无所谓的懒散。 「你回来了。」抬头看他一眼,文老夫人的脸上并无见到儿子的欣喜,「我明日要去静庵烧香,我让你誊写的百篇金刚经可完成了?」 自去寻了座位坐下,文少然无所谓笑笑,「没有。」 「哼,说得倒是理直气壮!」被他懒散的模样气得不行,文老夫人眉头皱成一团,「我明日要用,你现在还不去誊抄!」 「现在也来不及了,那些东西让下人去写就好了,一人几遍很快就满百份。」 「无知,这些东西要诚心才灵,哪能随便写几份。」文老夫人瞪儿子一眼,怱而又转头看一旁沉默的向幼蓝,「蓝儿听说你精通文墨,可是真的?」 「不算精通,只是爹爹找人教过我们姊妹们几个。」 「那你去写几个字给我瞧瞧。」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被设计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向幼蓝犹豫着看文少然一眼,后者面带浅笑不置可否。 反正不过写几个字,向幼蓝也不再多想,只是凝神写了几个字送到文老夫人手上。 「好漂亮的一手簪花小楷。」文老夫人连声夸赞:「蓝儿写的字当真好看,要是这样工整的字誊写金刚经,才真正显得诚心呢。」 「呃,老夫人我……」 不等她说完,老夫人已经笑咪咪的开口请求:「我明日就要用到这百份金刚经,若是随意找人来写难免失了诚心,蓝儿你帮我誊写可好?你放心,我知道你一个人写不完,所以少然也会一起写,你们这就去书房誊写,估摸着明早之前就能写出来。」 「老夫人,我……不如我带回家中誊写。」 「何必如此折腾,觉非刚刚还要我带他去府里逛逛,你在这里写不方便得多。」 方便,谁说方便,她可不愿意和某个男人独处好不好!可惜老夫人压根不听她解释,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带着觉非径直离开,留下她与文少然面面相觎。 一刻钟后的书房里,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一男一女还是各占一方,埋头苦抄经书。 手上的动作虽然没停,向幼蓝的心思却已经转了一圈又一圈。 书房的窗是开着的,可为何身体有一股股的闷热袭来,不知是抄书带来的不满,还是旁边那个男人给自己的压力,她真是一万分不想和文少然独处,可谁能告诉她,现在这情况是怎么回事,她不过是过府来玩的客人,不过因为写的字好看,就被主人家留下抄经书,还冠了一顶诚心的大帽子。 恼怒的捏紧了手中的毛笔,向幼蓝眉头皱成一团。 脚步轻巧,文少然一脸恬淡靠过来,让两人间的距离近得能听到对方的心跳,「你何必和这毛笔较劲,若是不想抄写,告诉我母亲就行了。」 被他神出鬼没的声音吓了一跳,向幼蓝手中毛笔「砰」的掉落,一个转身就发现身侧这男人靠得太近。 「让开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向幼蓝往后退上半步,抵住了身后桌子。 第十二章 可惜,某个被人讨厌的男人丝毫没有自知之明,反倒靠得更近,脸上是狡黠的笑,「这是我的书房。」言下之意就是,我的地方我作主,靠得再近你也管不着。 这样一退一进,两人间就形成了一种危险的姿势,尤其他还一手控制住桌角,分明是把自己圈在了怀里。 「文公子,请你自重。」 贪婪的看着眼前的娇颜,文少然叹息,说出口的话却无赖得很:「我不自重又如何?」 向幼蓝哽住,一时无语。 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无赖?眼看他越靠越近,熟悉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削薄的唇就在自己脸颊边,脑海中猛然想起无数个翻云覆雨的夜里,就是这张唇说出无数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脸上倏然通红一片。 瞧着眼前佳人脸颊通红的模样,文少然低低地笑,想起她在自己身下娇喘的模样,只觉得身体猛地僵硬,已经有了最直接的反应。 这样的距离已经在危险的范围内,向幼蓝一颗心越发慌乱,双手推拒着眼前的男人÷如果你再靠近,我立刻就走,绝不再来。」 久久地对峙着,文少然墨黑的眼眸眨也不眨看着她,终于挫败的叹口气,「好。」 说完就转身走到自己的位置,好像刚才暧昧的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 看他离开,才觉得身体已经瘫软无力,向幼蓝扶着桌子坐下,拿起毛笔的手犹自在颤抖。 百份金刚经,说起来简单,哥真正写起来,又要诚心、又要工整,哪里是一时半刻能写完的。 加上向幼蓝这些日子疲累交加,每日来文府都战战兢兢的,本就歇息得不好,刚刚的惊吓让她紧绷的神经一下紧张到极点,这会儿瞧他不再过来,心里只觉得一阵从未有过的放松,精神已经有些恍惚。 文少然写完手上的几份,转身的时候,就瞧见半个时辰前还义正言辞的向夫人,已经趴在桌上进入睡梦中,这样的情景对他来说一点不陌生,三年前的向幼蓝就是这样,只要过了时辰必然沉沉的昏睡,倒是没想到她多年后还能保有这样的习惯。 书房左手边有帘幕挡着,里面放着一张简单的床榻,正是文少然读书时疲惫休息的地方。 放轻脚步走到她面前,轻手轻脚抱起那个瘦弱的身体,文少然看着近在咫尺的秀丽脸颊一阵感慨,她瘦多了,身体轻得像是一片羽毛,眼睛下一片黑,想起老太医说她忧思过甚的话:心里惆怅得很。放她躺在床榻之上,文少然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凝视着眼前的人,目光温柔。 2她一定很困扰吧,不然怎么会烦闷成这样?2自己生平第一次像个无赖缠着一个人,说不定她不感动,还会失望透顶,可是,就像是景泽说的,他根本就放不开这个女人,除了纠缠别无他法。 拿起她纤瘦的手指一阵打量,文少然吻上那指尖,好似在亲吻心爱姑娘的脸颊,极尽温柔。 这一夜,床榻上的人难得一夜好眠,坐在床边的人也是心思愉悦,满腹缝襁。 向幼蓝迷蒙中醒来的时候,眼前的帘幕遮挡了刺目的光亮,让她以为还在梦中。 透过帘幕,恍惚看见外面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奋笔疾书,这样的情景让她觉得熟悉,好似回到最初,身子佣懒的躺下去,不由得娇声低喃一句:「少然,几时了?」 听得这一声娇叹,帘幕外的文少然浑身僵硬,一股浓烈的欣喜涌上心头。 转身冲进来,他急切的握住了向幼蓝的手,「你刚刚叫我什么?」 「少……」神智乍然回笼,向幼蓝看着近在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佣懒的目光慢慢恢复冷静,最后终于平淡无波,「文公子,这是哪里?烦劳你让开,我要起身。」 期待过后是骤然的失望,文少然退后一步,「这还是书房。」 听他这样说,才想起自己贪睡的坏毛病,不由得暗自恼恨,明明是来帮忙的,怎么就这样昏睡过去。 说来也怪,近些日子她一直歇息的不好,入睡困难,起来的也早,不然也不至于被太医诊断忧思过甚,可昨晚,她几乎像是回到多年前的无忧无虑一样,只是觉得身边有一个人,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好眠。 习惯真是一个太过可怕的东西,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是不能彻底遗忘。 听到书房有了动静,有低眉顺目的侍女来伺候,进得门来,明明是暧昧的景象,但侍女对刚从床榻上起来的向幼蓝却好似看不到,镇定自若的模样让她自叹弗如。 如果搁在三年前,她因为惫懒没有完成老夫人交给的任务,醒来后定然百般懊恼,小心认错,可现在不同,她只是一个前来帮忙的人,所以看着文少然脸上的疲惫,还有自己写的区区十几张字毫无愧色,只是面无异色地数清楚所有的金刚经,不但不少,还多了几张。 丞相府下人众多,一大早从男人的书房走出去,她的名声就别想要了,想到这,干脆就赖了一会儿。 等到有人来叫用膳的时候才整整妆容,若无其事的推开门,「既然事情做完了,我就走了。」 「好。」文少然回答的痛快,「对了,觉非要留在这里玩几日,你自己走就可以了。」 「为什么?」猛地转身,向幼蓝疾言厉色,「我要和觉非一起走。」 「向夫人,觉非很喜欢这儿,我母亲也喜欢他,难道你忍心分开饱们,让他们相处几日就这么难吗?」 向幼蓝无量口以对,他说的理由冠冕堂皇似乎没有拒绝的机会,可她凭什么要听文家人的,觉非是自己的孩子,与他们无关。 看她脸色几番变化,文少然走过来,放轻了声音安抚:「别这么害怕,他是你的孩子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实,可母亲有多么疼爱他,你也看到了,何况觉非真的喜欢在母亲身边,你忍耐几日,到时候我自然送他回去。」 「你不会骗我?」 俯视着只到自己肩膀的女子,文少然垂下眼眸遮挡住眼中的诡诈,柔声安抚:「我怎么会骗你?」 如果向幼蓝不是被那声音迷惑,她肯定不会如此轻易的相信了这个男人,可听着他毫无破绽的言语,她很傻的决定再次相信这人一次。 所以等她独自回到家里,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惜为时已晚,她总不好立刻跑去要人。 于是,在没有向觉非的日子里,向府变得一片沉寂,向幼蓝心里挂念孩子,吃睡不安;而青玉也因为小主子不在身边,变得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向幼薇来到这边,听到觉非被留在文府,脸上的表情也是一片诡异。 就这么忍耐了五日,这其中文老夫人再没让人请她过去,文少然也丝毫没有把孩子送回来的打算,向幼蓝终于无奈的发现,自己又被骗了! 终于一日傍晚,再次空等一天的向幼奠气不过,怒气冲冲的来到了文府,然后得邮老夫人带着觉非出外游玩的消息,等她再去文少然的书房找人算帐,里面那个言而无信的男人正悠哉喝茶。 不同于前几日的落魄,现在的文公子衣衫锦绣、神情悠然,就连墨黑长发都梳理的一丝不苟,不像是闲适在家,倒像是专门等待美人赴约的公子哥。 「文少然,你到底要做什么?」先是到门口胡闹,然后装出落魄样子让自己心有不忍, 还有老夫人的热情,现在看来都是一个个的圈套,让她进得去出不来。 看她恼羞成怒的模样,文少然清浅一笺,「我能做什么,三年时间不见,你可比当初耐心多了,还记得那时无论面对什么事儿,你都不如小薇儿镇定,眼下却忍了这么多天才找来。」 怒火把她的理智燃烧殆尽,抓起书桌上的砚台狠狠摔在地上,听着那清脆的破碎声这才有些解恨,「算我蠢,到现在还被你骗得团团转!」 长叹一口气,文公子也是满脸的忧伤,「别说得这样绝情,无论如何,觉非都是我的孩子,你忍心把他带离我的身边?」 「你什么意思,觉非是我的,他只有我这个娘亲,没有爹爹!」 什么叫倒打一耙,她现在是清楚了,做错事的男人这会儿还能理直气壮,文少然的脸皮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 「你问过他的意思吗?如果他真的只需要你这个娘亲,那又何必流连在我母亲身边不舍得离开,孩子总是希望被人疼爱的。」 「有我就足够了!」 「难道你打算终身不嫁,守着觉非?」文少然的眼睛眯起来,这是他胁迫别人时一个习惯,透着危险的意味。 「那又如何?」被人骗过之后,她不认为自己还能用尽全力去爱上另外一个男人。 「向夫人,容我提醒你,觉非还是个孩子,他需要家人给他的无尽宠爱,何况,你如何解释他的生父是谁?」 眼眸犹如利刃落在文少然身上,向幼蓝冷笑,「觉非是个坚强的孩子,他不需要那些,就算我会嫁给别的人,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蓝儿,别说气话。」文少然危险的笑,慢慢靠近这个满身是刺的女子,幽幽说道:「你很清楚,与其为了觉非的身世,勉强和一个不爱的男人共度一生,倒不如试着回到我身边,再没有谁会比我更疼爱觉非。」 她清楚,当然清楚,不但知道没有别的男人更适合做觉非的父亲,却也清楚这一生更不会有别的男人,能给予她这样沉痛的伤害。 「你怵想!」向幼蓝咬紧双唇,故作坚强。「觉非是我的,和你无关!」 「哦?」邪肆一笑,文少然挑眉,「你现在还是如此确定吗?」 她不是文少然的对手,向幼蓝突然发现,自己在他的面前永远是被动的,比如当初的隐瞒,比如此刻的威胁,她不想承认,可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抓住了她最脆弱的弱点。 觉非,就是她坚强下去的全部希望! 她的声音在颤抖,眼眸中也是不安,看着她这样可怜兮兮的被自己堵在怀里,文少然心中骤然疼痛,这一生他最不愿伤害的人就是向幼蓝,可偏偏无论他如何做,总是第一个伤到这个女人,这个事实让他挫败,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蓝儿,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倔强的不去看他,向幼蓝眼圈慢慢温热起来,满腹委屈,「不可能!」 「那我给你两个选择,回到我身边,或者……失去觉非!」他的声音依旧是温柔的,说出口的话却让向幼蓝愣在当场。 「你要夺走他?」 「不是夺走,是把我自己也送给你。」闻着鼻间熟悉的香气,文少然只觉得浑身涌动一股热气,眼前越来越清晰,就连她皱眉的样子都不肯放过。 「你不会得逞的,薇儿会帮助我。」近在咫尺的男人的气息让她不安,身体有些颤栗,却还强硬的坚持着。 「傻丫头,薇儿和景泽现在站在谁的那一边,你还看不清楚吗?他们也是愿意让你回到我身边的,别再说什么傻话,你欺骗了自己却骗不过别人,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第十三章 文少然满足的喟叹,「我原不想耍手段这样逼迫你的,只是你太倔强了,只能逼着我使用些非常手段,你想,觉非现在在我手里,景泽他们不会帮你,如果我请皇上作主,在他们面前滴血验亲,到时候你还能怎么反驳?」 「文少然,你无耻!」浑身忍不住颤抖,向幼蓝咒骂眼前这个阴险狡诈的男人。 「你骂吧,反正我都这么做了,既然都被你骂了无耻,我就无耻给你看。」蓦地笑出声,文步然手掌已经沿着怀中娇躯的玲珑身体游走起来:「蓝儿,我想要你,想得快发狂了!」 根本来不及挣扎,整个人已经被困住,向幼蓝脸上表情变了几变,压根想不到这个骄傲男人会突然这样,却掩饰不去耳畔一片绋红。 「文少然,你放开我!」 「不放!」无赖的回答,文少然毫不犹豫更加贴近向幼蓝。 也许景泽出了很多个馊主意,不过这个看起来还不错,起码自从两人重逢以来,这小妮子总是假装冷漠,还从不曾像此刻一样惊慌失措。 「你一定会后悔的!」她犹自苦苦挣扎。 「我不会,再也没什么比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更糟糕,你当初问都不问,走得决绝,我却痛苦煎熬了三年,明明知道你在哪里,却不能出现,只怕惊怒之下的你会逃得更远。」 想起那些混乱的日子,文少然浓眉紧蹙,「没有你在身边,我生不如死,如果不是身负皇上的倚重,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撑下来,当初与她略微亲近是我刻意为之,只是想要掌控青帮并无二心,谁知道被你看到之后,就一气之下离开。相信我,我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冯玉墨是好姑娘,她也是真心待我,只是我的心只有一颗,除了你,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 靠在他胸口,听着最真切的剖白,向幼蓝挣扎的动作停顿下来,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复。 「好蓝儿,以前的事情都是我混蛋,伤害了你,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三年,就让一切过去好不好?我的心里只有你,从始至终,所以即便你永不原谅我,我也不会再爱上别的女子。」 肃穆了神情,文少然伸出两指,「我文少然对上天发誓,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加倍对你好,此生若还辜负你,必定天雷轰顶,-埘分婉,厂卅僻终,北侮代晒m鼻吔狱……」 猛地掩住他的唇,向幼蓝下意识阻止他说出更多诅咒。 等到回过绅来,再看看文少然眼中骤然升起的惊喜,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不由得躲开那目先,哀戚的眼眸中全是挣扎,好像在作出一个难以抉择的选择。 她知道,如果今晚留在他身边,那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自己当然可以拒绝,可是,听着那些狠毒的誓言:心底竟会隐隐的疼痛,有一股恐惧涌上心头,即便恨他,向幼蓝也从未想过让他死去,只是想到他可能随时消失,一颗心就仿佛被人揪紧,窒息的痛。 她不能不承认,自己是忘不掉这个男人了,即便恨过、怨过,也从没想过让他死,让他遭受惩罚,只是想着离开,再不复相见。 如果他受到伤害,自己心底一定会痛上一万倍! 天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折磨? 「你终于肯原谅我了吗?」看着她犹豫不决的摸样,文少然乘胜追击。 「不,我没有。」心里慌成一团,向幼蓝强硬的躲闪着,却躲不开心底呼唤的那个声音,「别逼我!」 「看着我。」握住她手指合在掌心,文少然目光安然,试图安抚眼前惊慌失措的女子,「我知道即便解释了事情的真相,也没办法要求你原谅我,可是,如果我们彼此都没有忘记,为何不妨再给对方一次机会?」 「文少然你不懂……」她哀切的瞪他,他不懂自己心里有多怕、有多不安,既然有了第一次的放弃,他如何保障不会发生第二次?她当然可以爱,因为从不曾忘记这个男人,可有时候爱并不代表有勇气继续走到一起,不代表她还能承受也许还会来临的第二次背叛。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怕自己会再一次被放弃,就像你第一次做的一样,从未考虑我的感觉。」 沉默的看她嘶吼,文少然骤然转身,抓起挂在墙壁上的剑袋,一把抽出长剑,「既然你不肯相信,那我证明给你看。」 看文少然面色沉静的把剑放在自己手中,另一端横在他自己面前,向幼蓝的摸着手里冰凉的铁剑,面色愕然,「你要做什么?」 「既然你恨我,那我就给你报仇的机会,要嘛留在我身边,要嘛杀了我。」他口气笃定,目光灼灼看着她。 剑锋散着慑人寒光,向幼蓝咬着下唇摇头,「我不会杀你。」 「你不动手,我动手。」手指微动,剑先一闪,已经朝着他的脖颈上移去。 「不要!」心地一阵刺痛,向幼蓝惊呼:「我不准你死!」 「你刚刚说什么?」 向幼蓝面色惊惶,说出口的话却斩钉截铁:「我不准你死!」 「我就知道,你不会舍得我死,口是心非的笨女人。」仰头一笑,文少然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丢下那剑,温柔的圈她入怀。 第一次,庆幸自己没有轻易放弃,如果他早早的放弃,怎么会有眼前拨云见日的一天。 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是发自内心的声音还是情急之下的敷衍,她有些搞不清楚,可有点不得不承认,听到他那一声笨女人,内心溢出的甜蜜早把伤害掩埋,原本坚硬的心防,此刻轰然崩塌,眼圈一阵发热,一滴泪不自觉的滑落脸颊。 「我为什么总是惹你哭!」内疚的叹息,文少然手指勾起她下巴,覆上自己的唇。 这样时刻,不必解释太多,彼此身体的契合,原比一切更震撼…… 略带凉意的唇覆上那娇柔樱唇,文少然有些生涩的吮吸,描绘出动人的弧线,像是一个干渴的旅人找寻到清凉的甘泉,不忍一口喝下,只是慢慢地品尝,直到那唇变得湿润,才试探着撬开那唇瓣,采入口中,索取香甜津液。 因为失去过,此刻的得到才显得更加可贵,文少然小心翼翼猎取她的全部,让那双晶亮的眼眸中除了自己再无其他。 唇齿舍不得片刻离开,他一个使力抱起向幼蓝,毫不费力放到了床榻之上。 天知道他已经寂寞了多久,独守空床的夜里,梦境中都是这诱人的小妖精,直恨不得立刻把她捉到床上狠狠要她一遍又一遍,此刻美梦成真,倒有些受宠若惊。 身体刚刚靠近床榻,衣衫就被他大掌粗鲁的撕开,向幼蓝有些羞窘,「野蛮人!」 「更野蛮的还在后面呢。」文少然想要听到她在自己身下娇吟的样子,不过片刻,已经把身上的衣裙脱去。 …… 极致欢愉后,向幼蓝的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只能如同破碎的娃娃一样瘫软在床上,眼神涣散,耳边是男人粗狂的呼吸声。 片刻后,她所剩无几的理智终于慢慢回笼,低低唤着他的名字,一脸哀求。 她真的好累,只想好好歇息,可身体里明明还停留着他炽热的肉刃,一直不曾疲软。 肉刀被花液冲刷一遍,让他的进入越来越敏感,文少然吻着身下人的脸颊,看她我见犹怜的哀求表情,只觉得身体已经想要崩裂。 …… 晨起的光芒洒落书房小院的每一处,满院的花花草草都迎风舞动,就连廊檐下的八哥都雄纠纠、气昂昂的来回走动,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这样的时辰,原本里面的主子早该起身,可今日还是没有丁点动静,再看院外,有三、四个小婢凑在一起,不知说了什么事情,脸上都是羞红的笑。 「昨晚书房里就没一个人伺候。」 「那是当然,那位姑娘一进去,四少就撵走了所有伺候的人。」 「哎呦,你们真不嫌害臊,干嘛说这些事情。」 「这有什么?瞧你脸皮薄的,赶明个人家就不害羞了。」 「我看府里又快有喜事了。」 「可不是,几位少夫人今早用膳的时候就凑到一块商量什么,笑得都合不拢嘴,说不定就是四少的好事儿到了。」 掩唇咯咯笑着,小婢们自顾讨论得很热情。 就在这时候向幼蓝也从睡梦中慢慢醒来,不是被吵醒的,却是被窒息的感觉憋醒的,紧闭的眼眸缓缓睁开,隔着帘幕透过来的阳光,告诉她此刻时辰不早了,立刻又后悔得不行,昨晚睡前还想着今早趁着天色不亮,早早离开,怎么一觉就睡到现在。 抓起横过自己胸前搂着腰的手臂,这就是她睡梦中呼吸不顺的罪魁祸首,看着身侧男人还沉睡中,她没好气的推他几下,却发现他不但没放开纠缠自己的手臂,就连腿都缠到了自己身上。 「文少然,起来!」被人像八爪鱼一样的搂在怀里,身体又疲累得没有力气,她只能皱着眉唤他的名字。 孩子似的咕哝两声,文少然在她手指的肆虐中慢慢睁开了眼眸,看着身侧对自己怒目以对的娇颜,轻声一笑,「娘子早啊!」 「谁管你早不早,我不是说过天亮之前把我叫起来吗?」想想外面人的议论,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白费她心思,特意在睡前嘱咐了这男人。 「娘子这话说得不对,昨晚我那么卖力讨你欢心,累得一点也不比你少,自然起不来。」丝毫不在乎两人之间还裸裎相对,文少然笑得一脸狡诈。 「不知羞耻!」这样的青天白日听这个男人胡说八道,向幼蓝可没这么好的定力。 推开他对自己的束缚,向幼蓝一手撑着床就要起身,纤腰却一个虚软又倒了回去。 刚才躺着还不觉得怎么样,这会儿才真正知道浑身散架的滋味是何等难受,想起昨晚他死命折腾自己的手段:心里就更是羞愤。 原本是怒气冲冲来质问他觉非的事情,怎么现在倒谈到床上来了,还让他占了大大的便宜。 看她浑身无力的倒下来,文少然笑嘻嘻搂在怀里,满脸讨好凑上去揉捏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娘子辛苦了,为夫帮你揉揉。」 不情不愿的靠在他怀里,她舒服的呻吟一声,却在感觉到那手不规矩往别处移动的时候,猛地睁开眼怒视他,「你还嫌折腾得不够?」 讨好地笑笑,文少然放开了自己禄山之爪,看向幼蓝起身,却只能拿着自己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模样的衣衫发呆。 「文少然!」娇声斥责,向幼蓝把衣衫丢到他的身上,「看你做的好事儿。」 听到动静前来伺候的小婢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传来这么一声斥责,然后就是文四少低声下气求饶的声音,几乎强忍着才能不笑出声,小婢们乖巧的站在外面等待战争结束。 第十四章 那一日,向幼蓝的名声彻底完蛋。 等文少然笑嘻嘻打发了小婢去大嫂房里要来新衣衫后,半个后院都知道了昨晚四少做下的好事,等向幼蓝穿着文家大夫人略显宽松的衣衫,从屋里黑着脸走出来,整个文府都知道了两人做的好事,纷纷吵嚷着文府要办喜事儿了。 「离我远一些。」穿着不合身的衣衫,走两步就回头瞪一眼寸步不离跟在身后的男人,向幼蓝只觉得四周都是怪异的目光。 不置可否点点头,文少然继续亦步亦趋。 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所有人看到两人同床共枕,如果这样的话,她大概没什么躲避的理由了吧。 穿过长廊,眼看就要走到后院角门,向幼蓝松了一口气,却在下一刻又僵住身体,只因一个淡雅的声音传过来。 「向姑娘。」说话的人是个貌美少妇,瞧着比她大了七、八岁的模样,此刻她正笑语晏晏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差不多打扮的女子。 勉强露出一个笑脸,向幼蓝用眼神扫文少然,这是谁? 「大嫂、二嫂、三嫂。」脸上挂着恭敬的笑,文少然略一点头,再看向幼蓝,眼神里就有了些暧昧的意味,「蓝儿,这是三位嫂子。」 嫂子?还一下子来了三个!他们文家的人腿脚倒是挺快的。 向幼蓝压抑住扭头就走的冲动,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三位夫人好。」 看她面色尴尬,后面两位但笑不语,只是前面的大嫂看起来风风火火的,不好敷衍,也不管向幼蓝脸上的笑容是不是发自真心,就这么亲亲热热的走上前牵住了她的手,「还没用膳吧,怎么就走得这么急?」 「家中事忙,不敢耽搁了。」僵硬的任由她拉住自己,向幼蓝频频瞪着身旁的男人。 可惜,文少然好似老僧入定,眼皮一垂就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管。 「也不急在这一时。」娇声一笑,文少然大嫂亲密的扯着她往里面走,「来家里一次,哪里能不用过饭就离开,四小子也是个不体贴的,就是有一张油嘴滑舌的巧嘴。」 看看挣不开的这双手,再瞧瞧身后护法金刚一样的另外两位夫人,向幼蓝笑得比哭还难看,不过,「四小子」这称呼下错,倒是很符合文少然的身分嘛。 尽管百般不愿,向幼蓝还是被拉着走进客厅,看着桌上摆放着齐齐整整的饭菜,有种被人请君入瓮的挫败感。 如果她没猜错,老夫人带着觉非的离开是提前设计好的,文少然剖白也是计划之只,就连自己的逃逸和三位夫人的出现,恐怕也在人家的预料之中。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结论,她被文少然设计了,还被吃得死死的! 饭桌边,向幼蓝一个人低头闷吃,身旁的文少然倒是兴致颇好,不时与三位嫂嫂谈笑讨饶。 「向姑娘,我听着您口音不是京城人士,不知您家在何处?」看她只是闷头吃饭,从头至尾没有说话的二夫人开口了。 「她是卞城府人,三年前才来到这里。」文四少爷自动自发的帮忙回答。 在嫂子们笑容暧昧的「哦」声中,向幼蓝狠狠瞪一眼身边的男人,多什么嘴,搞得她跟他很熟悉一样。 「那家中有什么人,可有兄弟姊妹?」 「我家里姊妹……」 放下手中筷子,文少然对着嫂子们呵呵一笑,「她家中姊妹四人,并无兄弟,她是长姊;二妹向幼薇就是景泽的王妃,嫂子们都见过三妹向幼沁,从小身体不好,长得娇滴滴的,十分可人,小妹向幼菡是个鬼机灵,嫁到了肃州慕家。」 眼神瞄见向幼蓝不经意露出的半截藕臂,看着那上面点点瘀痕,三位夫人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掩唇笑了。 「呀,四小子知道得很仔细呀!」 「看来没少下功夫。」 听着这些话里藏话的赞美,看着那些兴趣盎然的脸庞,向幼蓝张口欲言又止,脸上的笑容更加深刻,放在桌下的手却毫不犹豫奔着文少然的大腿过去,狠狠一掐还不解气,又扭着转了一圈。 「嘶」的一声吸口冷气,文少然揉着自己的大腿笑笑,「还好还好。」 「原来景王妃是向姑娘的妹妹,怪不得眉目之间有几分的相像,还是我们四小子好福气,和景王爷从小一起长大,这会儿又喜欢上亲姊妹,以后可不就是连襟兄弟。」 听到这太过直接的打趣,向幼蓝的脸色变了又变,只能咬牙切齿闷头吃饭。 看她一眼,文少然笑得越发欢快,「嫂子们别打趣她,姑娘家脸皮薄,还没答应求亲的事儿呢。」 「这有什么,以后大家都是妯娌,自家人。」 「四小子也懂得怜香惜玉了。」看向幼蓝整张脸通红得都要埋进饭碗里,大嫂会心一笑,抛个适可而止的眼神给旁边坐着的妯娌们,又笑呵呵说起文少然小时的趣事。 「向姑娘你不知道,四小子从小就鬼机灵,就是一样不好,见到姑娘家就摆出一脸冷冰冰的脸,记得他十几岁的时候,来府里做客的小姐对他开玩笑,躲在身后想吓他,谁知道他猛地转身瞪人家一眼,吓得小姑娘一脚不慎滑进了旁边的荷花池中。」 「大嫂……」一不小心战火就烧到自己身上,文少然一脸尴尬的咳咳两声,「这些旧事就别提了。」 看他难得的窘迫,向幼蓝抬头嫣然一笑,「后来呢?」 「后来他拿根竹棍把人拉上来,然后就丢下姑娘若无其事的走了,气得那姑娘发誓再不来府里做客。」 话音一落,客厅中四个女人都噗哧笑了。 斜睨文少然一眼,向幼蓝挑衅的笑笑。 听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文少然先是片刻的面无表情,可看一眼那个嚣张又灿烂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被人说了糗事,可他真是开心看到向幼蓝的笑脸。 「还有一次啊……」 「又怎么样?」 「别急,咱们慢慢聊,这好玩的事儿多着呢。」 一时间,客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只有被调侃的文少然脸上挂着苦哈哈的笑,无辜得很,看她们不停调笑自己,向幼蓝也时不时搭话,这顿饭就在一半尴尬、一般有趣的闲聊中结束。 送她走出了大门,三位夫人人亲眼看着她上了马车,说了几遍下次再来才笑着转身回去,留给两个人一点时间。 「真的不要我送你回去?」文少然心有不甘的看着她。 斜睨他一眼,向幼蓝一脸傲气,「虽然我原谅了你曾经犯下的错,可这些日子的捉弄还没有原谅,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蓝儿……」他真是喜欢惨了眼前这人的一颦一笑,甚至不想有片刻的分离。 「车夫,我们走。」看一眼前面带着宽大斗笠的车夫,向幼蓝对他浅浅一笑,毫不犹豫关上两属门。 看着她那个如花笑颜,文少然报以微笑,可等到马车缓缓走远,他的眼神却瞬间蛮得冷冽,手掌紧握,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懒洋洋靠着软垫,向幼蓝扯动因为太过宽松老是四处钩到的衣袖,却在看到手臂上布满的瘀痕时臊红了脸,怪不得刚才用饭时三个嫂子都时不时往自己手臂瞧,估计都看得清清楚楚,在心里偷笑呢。 想起让她丢人的罪魁祸首,脑海中满满都是昨夜的情事,想到他不知疲倦的要了自己一次又一次,顿时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酸痛得厉害,尤其刚刚走下床还差点一个腿软倒在地上。 睑上的红晕越发明显,幸好现在身边没人,要不然这样春情荡漾的模样让人瞧见,指不定怎么嘲笑呢。 想到昨晚,她至今都还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明明是去兴师问罪,怎么就轻而易举原谅了他,还让他得了逞把一切变成定局?仔细深究起来,也许就在他把一切说明白的那一天,自己心里就已经原谅他,至于那中间为什么不肯和好,只不过是担忧不知名的未来,害怕还会被伤害,所以一直僵持着最初的想法。 她心里知道,文少然是深爱自己的,可这个男人从初识到离开,似乎从来没说过一句爱,两个人只是再自然不过的相识相熟,然后在那个雨夜他主动吻了自己,一切就都顺理成章的继续下来。所以昨夜面对他情深意切的剖白,自己才会沉沦得那样快,几乎带着不可反抗的力量,只因一句「我爱你」,就再也万劫不复。 现在想想,从一开始相识,即便她一直相信对方,内心还是会有隐约的不安吧,他太过优秀,身边从不缺少爱慕他的女子,所以能得到他的人、他的心,向幼蓝一直有些受宠若惊,小心翼翼维持着美好的一切。 不能说那一段平静的日子不好,只是内心的战战兢兢早晚会爆发出来,也许没有订亲那件事,她与文少然也会分道扬镳,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再怎么走也不免走进「分离」这条路。 如果这样想,当初的订亲也只是个上天玩弄的藉口,让自己离开,让他失去,假如没有再见,一切都会按部就班,遗忘或者变成内心最深处的回忆,总归不会太完美。 有趣的是上天安排了两人的重逢,她身边有了和文少然永远解不开的羁绊,她的觉非,而文少然从最初的那个隐在黑暗中的人,变成了真切的文家公子,才成全了后来的牵绊。 这世上的事情真是奇妙,早一步、晚一步都不行,就偏偏巧在那一刻,才能延续这情意,想到这,向幼蓝软软靠着车壁,垂眸笑了。 「砰」的一下,马车好似冲撞上什么东西,剧烈的摇晃了几下又恢复平静。 这异响把向幼蓝神游的思绪拉回来,她掀开车帘,惊诧的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不再是回家的路上,而是驶入一片完全没来过的林子里。 树林里路磕磕绊绊,马车也开始摇晃起来,时不时碰上左右的树木,发出碰撞声。 「车夫,车夫,停下!」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连忙推动车门,却发现两扇门被人绑在了一起,别说她现在没什么力气推开,她就是有力气也未必能推开。 是谁把自己带过来?要做什么?慌乱过后,很快想到这两个问题。 停止了毫无用处的挣扎喊叫,向幼蓝透过缝隙,看一眼外面那个戴着宽大斗笠的车夫,很快把今日的事情梳理一遍,起身、离开、用膳、雕开,车夫是文家安排的,马车也是府里的……这一切都看不出丝毫的问题,那到底是谁要把自己带到这边来,难道是他? 不,向幼蓝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看法,文少然不会这样对自己,他没有理由也没必要这样做,至于那三位夫人,她们之前是素未谋面,自然也没什么怨愤,更加没有伤害自己的理由。 在她还在不解的时候,马车慢悠悠停了下来,车门上的禁锢也被人「嗤啦」拉开。 听到这声音,向幼蓝心中一喜,忙不迭推开车门跳下车,身子一软差点倒在地上,泌不等她站稳,只觉得脑后一阵风声,已经有木棒砸在头上。 陷入昏迷前,她看到一个低矮黑瘦的男人靠过来,似乎在查看自己的情况,想要更加看清楚眼前这张脸,向幼蓝努力睁大眼睛,却还是抵不过脑袋的眩晕,彻底陷入昏迷中。 第十五章 再次醒来的时候,向幼蓝还有些轻微的晕眩,仔细眨眨眼睛,才看清楚自己是反手被绑躺在一间破屋子里,身侧有「嗤啦嗤啦」磨东西的声音,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人谈话。 「她醒了。」一个稚嫩的孩子看她身子活动,不慌不乱的说道。 「别管她。」响应那孩子的,是一个低哑的声音,带着斗笠的黑瘦少年头也不抬,只是自顾自磨着手里的一把匕首。 「你们是谁?」艰难地挪动身子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向幼蓝轻声问道。 那孩子黑亮的眼睛在她身上打量一番,咕哝着说道:「我是个小乞丐。」 没意外的答案,向幼蓝看他一身褴褛也猜得差不多,可看看小乞丐旁边的黑瘦少年,却有些好奇了,「你抓我来做什么?」 他不像是劫财,因为这人从头到尾都冷着一张脸,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更不可能是劫色,如果要真是劫色,刚刚自己昏迷醒来后,也许会发现自己疚杉下整的躺在地上,而不是现在衣衫整齐的被人绑住。 「别问那么多。」那人的眼里带着一股冷意,却没有杀气,只是冷冷瞪她一眼,又低下头磨自己的匕首。 「我总要知道你抓我来做什么,也好猜测自己接下来的下场。」向幼蓝咧嘴一笑,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心思自嘲。 事实上从她确定对自己下手的人不会是文少然后:心里的惊惶就变得没那么强烈,至少没育了心痛的感觉。 「你叫向幼蓝是不是?」沉默片刻,少年终于开口。 「对。」 「那你和文少然什么关系?」 向幼蓝思考着应该怎么回答,明显发现那少年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变了颜色,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我与他没有关系。」 「哼,还真是情深意重,我亲眼看着你们,一个马车上、一个马车下眉目传情,卿卿我我的,现在又来骗我。」少年的眼中突然涌出一股悲哀。 向幼蓝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再仔细一看,果然他在苦笑。 「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如果你找他大可当时就动手,何必费心思把我绑来?」向幼蓝越来越迷惑了。 「我和他是死敌,要砍掉他的项上人头。」少年脸上露出狠厉的笑,「在他府门前动手,估计我还来不及拔刀就被他的人拿下,把你绑过来,起码能有一、两分胜算在手。」 「一、两分胜算?」向幼蓝无语,这样大费周章也只有一、两分胜算,那失败的机率简直就是大得吓人,这样的情况下还非要动手,真不知道有什么深仇大恨。 低头想上片刻,她轻声一笑,「那你会杀了我吗?」 仰着头想了想,少年回答的很坦诚:「不知道,如果杀了他,我就放你走;如果杀不了他,杀了你能让他痛不欲生的话,那我会杀你的。」 这样太过坦诚的回答让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苦笑以对,她现在是该祈祷文少然来呢,还是不来比较好呢? 显然,这个决定并不由她作主,因为少年已经吩咐小乞丐:「你去送信到文家,然后就别再回来了。」 小乞丐显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诀别之意,脸上有些伤感:「咱们就走吧,你打不过他的。」 「是我不好,你以后又是一个人了。」少年突然咧嘴一笑,虽然面色黑得过分,竟然也十分妤看,「放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后悔。」 「那他要是不来怎么办?」小乞丐还是满脸迟疑。「向幼蓝在我们手里,他不会不来的。」少年的脸上出现一丝悲戚,「看错人一次,我不会看错第二次,只要有她在我们手里,他一定会来。」 小乞丐叹口气,转身离开,三步一回头的看他,「那我去了,你保重!」 看着眼前这一幕,向幼蓝突然有种无奈,这两个孩子到底为了什么,何必非要和文少然拚个你死我活?那少年说只要自己在他手里,文少然就一定会来,她可以认为,自己在文少然的心底是不同的吗,他到底会不会来这边?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想法,门外突然传来男人的笑声。 在她抬头的那一瞬,熟悉的身影已经抬脚迈进了破房子里,衣衫翩然,与眼前的一切格格不入。 「你来了。」她几乎是与少年同时说出这句话。 「我来了。」文少然嘴角噙着温润笑意,好似在对那少年说话,眼眸却一直落在向幼蓝的身上。 看着那含着心疼的眼神,向幼蓝只觉得眼睛一阵温热,已经有些想要落泪。 他真的来了! 不同于向幼蓝的感动,那少年在见到文少然的瞬间有些惊诧,随即跳将起来走到她身边,手里握着被他磨得发亮的匕首。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呢?」少年的手在颤抖,说话的口气却毫不客气:「我和你的恩怨与小乞丐无关,你最好放他走,不然我要了向幼蓝的命。」 「何必这么紧张,我说要伤害一个小孩子了吗,他现在正躺在门外呼呼大睡呢。」文少然摇摇头,一脸无奈,「我也想装作不知道你劫持了蓝儿,可你做事破绽实在是太多了,我装都装不出来无动于衷。」 这显然是个侮辱,少年手中的匕首贴近向幼蓝几分,「我倒是好奇,你怎么看得出来?」 「很简单,你不是我府里的车夫。」 少年冷笑,「文少爷真是好眼力啊,竟连府里的车夫长什么模样都一清二楚。」 「当然,府里的车夫我就算不是每个都熟悉……」文少然挑眉一笑,丰姿俊逸,「败露你身分的还有那顶斗笠,天上日头并不毒辣,你见过哪个车夫会带着这么大一个斗笠?那只会有两种原因,一种是想告诉别人,我不是一般人;另外一种就是告诉别人,我干的没好事。」 噗哧一声,向幼蓝忍不住笑了,尽管那锋利的匕首就横在自己面前,只要轻轻一划就能要了她的命,可看着文少然这样闲情逸趣的模样,她的心也跟着踏实下来,那凝视自己的目光仿佛在说,只要有他在,自己会毫发无伤的。 「你笑什么?」先后被嘲讽,少年厉声喝道。 「我笑你一成胜算怕都没了。」向幼蓝露出一个温婉无害的笑容,「你现在放开我,我保证他会让你安全离开,如果你硬碰硬,结果一定是你输。」 「不要太自信了,我不会走的,只要你在我手里,他就不敢怎么样,再不过,我总还有杀了你的胜算。」 听到这话文少然脸上的笑容消散,眸光锐利如剑,「就算蓝儿在你手里,你以为现在就就有胜算了吗,冯玉墨?」 冯玉墨?向幼蓝惊诧,这名字好熟悉。 果然,那人听到这名字颤抖得更加厉害,凄厉的一笑,「我弄成这样还能看出来,你果然厉害,看来我真的是没什么胜算了,不过杀掉一个向幼蓝,死在你的手里也不吃亏。」 这一次向幼蓝听了个清清楚楚,眼前这人哪里是个少年,分明是个哑着嗓子的女子。 「我不会杀你的。」文少然脸上闪出一丝歉疚,「杀你爹爹的人是我,我无言以对,可玉墨你心里明明知道,他这些年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就算我不动手,朝廷也不会放过他这个青帮帮主。」 冯臣煨,向幼蓝终于知道这个行字特何这样熟悉,当年若不是她与少然订亲,自己也不会远走京城,只是没想到,她们还会有再见的一日,记得当日少然说已经把她送到关外,看来她这次跑回来就是为了报仇。 「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你说得好轻松。」凄惨一笑,冯玉墨身体开始颤抖,「无论他做错了多少事,都不该是你来动手,你知道我当初多欢喜你吗?参爹一直说你有些古怪,我都不肯相信,还千万保证你是好人,只是性子孤僻了些。他一直不信,我就一直劝说,终于等到你答应订亲的时候,我说服了他相信你,然后逐步把整个青帮交给你,可你得到一切之后做了什么事情?你还给我的,就是杀了他!」 「所以你来报仇,那你想怎么做?」 「血债血偿!」冯玉墨笑得浑身都在颤抖,「你死了就不欠我了。」 「把蓝儿放了,我随你处置。」文少然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 凝视着眼前这男人镇定的模样,冯玉墨突然狡黠一笑,隐藏在黑灰中的脸溢出一点温柔,「不,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杀你,因为你不怕死,杀一个不怕死的人那真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儿,我倒不如杀了身边这位向姑娘,如果我没猜错,你喜欢的人就是她吧,那如果我把她杀了,你是不是比自己死了还痛不欲生?」 脸上表情骤变,文少然握紧了手掌,「你最好别挑衅我!」 「挑衅?你以为这是挑衅,那我就证明给你看,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随着这一声激烈的嘶吼,冯玉墨举起了手中的匕首狠狠刺下去。 眼睁睁看着那匕首对着自己的脖颈砍下来,向幼蓝惊恐的闭上眼睛等待疼痛到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疼痛的感觉还是没有降临,只是有东西滴落在脸颊上。 不解的睁开眼,眼前的一切让她心神俱烈,那匕首就在自己脸颊之上停住,冯玉墨似乎使出的全身的力气想要砍下来,只是文少然的一只手已经握在匕首上毫不退让,鲜血顺着指缝滴落,落在向幼蓝的脸颊之上,让她惊恐得几乎要尖叫出声。 他受伤了,这个男人为了不让人伤害到自己,竟然徒手去抓匕首! 文少然,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感觉到向幼蓝凝视自己的盈盈目光,他低头露出一个笑脸,再抬头时,已经恢复面无表情。 「冯玉墨,我发过誓不会对你动手,你最好立刻收回去匕首,不然我不保证不会杀人。」手掌在滴答流血,他却丝毫没有惊惶,只是轻声说出这些话,面不改色。 「那你就杀了我好了。」使尽全身力气依旧不能移动匕首分毫,冯玉墨脸上都是恼恨。 「杀你多无趣,就像你说的,杀一个无意苟活的人实在是没意思,如果我杀了门外的小乞丐呢?」 「你……」冯玉墨没想到阳剐说过的话会落到自己身上,变了脸色。 「我数一、二、三,你放手,不然我就杀了门外的小乞丐。」嘴角噙着一抹笑,他气定神闲看着冯玉墨,势在必得的笃定。 「一、二……」 不等文少然数完第三声,冯玉墨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神情木然走过他们身边,「别以为你不杀我,我就会感激你,只要我活着一天,有能力杀了你,我都会再来的。」 「好,随时恭候大驾。」随手丢开那匕首,文少然握紧了流血的手掌,转身看她离开,脸上露出一抹惆怅的笑。 「别担心。」向幼蓝低声说道:「她既然还担心小乞丐的生死,就说明恨意并没有让她彻底丧失理智,早晚有一天,她会想明白的。」 「希望会吧。」叹息着摇摇头,文少然迅速转身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上上下下检查她有没有受了什么伤,「她没有对你怎么样吧,是不是惊吓到了?」双目熠熠看着他担心的摸样,向幼蓝悠悠一笑,「谁说她没伤害我。」 「伤了哪里,快告诉我!」闻听这话更是担心,文少然皱眉。 「她伤害的不是我的身体,是伤害了我的人!」半晌,文少然抬头,目光含笑。 在那样热烈的目光注视下,向幼蓝端详他手上那长长的一道口子,蹲下身体拿过那匕首割开衣裙下摆,这才起身小心翼翼帮他包好伤口,嫣然一笑。 他不必多说什么,她也不必,经历过太多的生死攸关,有些事情不用宣诸于口,因为,一个目光,足以表达出一切。 若非深爱,我怎会为你,舍生忘死! 尾声 【尾声】 酷夏最讨厌了!懒洋洋靠在廊亭上,文府四夫人向幼蓝第一百零八遍抱怨。 她这辈子没什么特别讨厌的东西,也没什么特别讨厌的人,除了这该死的酷夏,相比现在,她宁愿过冰天雪地的冬天,起码可以点上火盆窝在房间里,照样过得舒坦。 只有夏天,你就算是躲在四面无窗的房间里,那该死的毒辣日头还是无孔不入,把你晒得唇昏欲睡,尤其她现在身子还带着一个球,更是受罪。 「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变成这样子。」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向幼蓝恶狠狠瞪一眼身边的男人。 「对,都怪我。」文少然嬉笑着应对,还不忘把颜色晶莹鲜艳的樱桃放入爱妻口中。 「太甜了,不好吃!」 「怎么会,明明是酸得难以下口。」 秀眉一挑,向幼蓝斜睨自家相公一眼,「你确定是酸的?」 看着那巧兮倩兮的一个笑容,文少然把手中的樱桃放入口中,嘴角抽搐片刻,面露微笑,「确实太甜了。」 得到满意的答案,向幼蓝满足的笑了。 端着手里盛满了各式水果的杯盘,文少然又凑了上去。 这样的画面,在文府每天都要上演几出,多么的温情,多么的美好,多么的让人…… 「受不了!」远远瞧见那夫妻两个你侬我侬的样子,景泽没好气的唾弃一番。 「你是羡慕了吧?」坐在身边的向幼薇瞪他一眼,「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就是觉得现在的文大哥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以前的他总是笑得让人冷丝丝的,现在就比较温和,喂,你们从小是一起长大的,觉不觉得他变了?」 「觉得……」景泽不屑哂笑,「他变得谄媚了!」 「去,和你说话就是对牛弹琴。」 向幼薇冷哼一声,把目光转向一旁专心发呆的向觉非,脸上瞬间挂满笑容,「小觉非,你爹爹对你好吗?」 「好!」向觉非诚实的点头。 「那你娘亲对你好不好?」 「好!」 「那是你娘亲对你好,还是爹爹对你好?」闲得太无聊的某位王妃,抛出折腾小侄子的杀手鐧。 小觉非想了想,「都好。」 「呃……好聪明的觉非。」向幼薇不放弃的再次开口。 「你娘亲怀了宝宝呢,你是喜欢妹妹呢,还是喜欢弟弟?」 这一次,一直回答问题回得很顺利的向觉非沉默了,小大人一样沉思一会儿,一脸认真的望着姨娘,「我喜欢景琛弟弟。」 噗,某个无良王爷喷出口中的茶,笑倒在太师椅上。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四千金之一《夫君想要了》; 02、四千金之二《天家来的风流爷》; 03、四千金之三《春宵一刻值三年》; 04、四千金之四《都是相思惹的祸》。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