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枝飞》 第一章 沈悦儿算计谢公子,王静姝不甘陷丑闻 建元十五年春关中长安城 阳春三月,正是春风入耳,也是春寒料峭。 百年世家谢府门前车马如龙,宾客盈门。 谢家乃关东第一世家,这可不是平白来的名头。百年来谢家人恪守家规,不参朝政,早已让家族产业遍及九洲过半。 十五岁的沈悦儿随舅母同来,跟一群相熟的小姐妹还没聊上一炷香的功夫,就因一个小丫头打翻茶盏洒了她一身的茶水,而带着贴身丫环兰心自去寻了客院换衣裳。 走到无人处沈悦儿同贴身丫环兰心低声说着话,之后两人回头看了一眼,便匆匆往客院云来阁而去。 谢家长房大少爷谢晏之正招待客人,就见一个眼生的丫头到他近前来压低声音道:“大少爷,那边有人叫您去趟云来阁。” 说完那丫头朝谢晏之笑笑便转身跑入花园甬路,很快就消失了。而她临走时那一笑,让谢晏之顿时想到了什么,便连忙把客人引到园子侧面那栋宴客楼里,由谢家大老爷招待着,他便匆匆去往云来阁。 眼见着只剩丈余的路,便见侧面小路上走来的表妹王静姝,谢大少爷便迎了上去:“姝儿”。 王静姝见是他便笑了:“表哥你走那么急做什么?” 谢晏之见左右无旁人,便挥退两人的下人,带着王静姝进了云来阁的院子。 两人刚进外间儿谢晏之就回身一把握住王静姝的手:“姝儿,听说侍郎府下个月就来下聘了,我不想你嫁去京城。” 王静姝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无奈他握的那般紧,便垂着头说道:“表哥,我不想嫁去京城的,只想同你在一起。可又怕连累了你做不成当家人,白费了这么多年的努力。” 谢晏之爱怜的抬手把她散落在颊边的一缕发丝掖到耳后,说道:“傻丫头,什么当家人不当家人的,只要能同你在一起,这当家人谁要做就做去。” 王静姝的心无比酸楚,这又哪是自个儿做得了主的事。不过是心里的话想同他讲出来,不然这辈子都要憋在心里。 父亲为了攀上高枝,能把自家的药材卖进兵部,便搭上了兵部侍郎这条线。 甚至不惜把嫡女嫁给侍郎府的傻儿子,那是个十足的傻子,十八岁了还是傻呵呵的,饿了随便抓到什么东西,不管生的还是熟的,是香的还是臭的就往嘴里塞。 侍郎夫人塞了几个丫头给他,可他并不懂那事儿,只知道跟丫头们要吃的。十五岁到他身边的丫头们,到现在还一个个的连个通房都不是。 想到这些王静姝一时丧失了理智,便要在成亲前把自己交与表哥谢晏之。 腰间丝绦落地,谢晏之一时愣住,却就在这时两人便听见院子里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王静姝一时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谢晏之则顾不得地上的那条丝绦,扯着胳膊就把她塞进里间门内。 精心安排一切的沈悦儿,不想却被王静姝捡了这现成的便宜,正气恼间,却趴在门缝里见王静姝被谢晏之扯着胳膊就要塞进这里间来。 王静姝被推进门时一个踉跄,扶住门方才站稳了身子。 抬眸间她却惊了一跳,那床榻前的帐幔是落下的,而正有一张如嫡仙般俊美的脸,用那双似坠入星河般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她。 那人一手撩起了帐幔,只露出他一张脸和那只仿似美玉雕刻出来的手。 王静姝在脑子里飞速的搜寻着,可就是对这张脸没有任何印象。 外间的谢晏之推开门,举步到了院子里,正迎上自院外进来的几个妇人。而为首的一个正是谢家二房夫人,也就是谢晏之的二婶。 在看到谢晏之从客院房里走出来时,二夫人眼中精光一闪便笑问道:“晏之不去待客,怎的跑到这客院来了?” 谢晏之温和笑着应道:“带几位客人过来歇息,二婶若不去旁的院子?” 谢二夫人笑了两声便说道:“都谁家公子在里面呢?” 谢晏之没答她的话,是因为他看到了二婶朝她自个儿的丫头使了眼色,那丫头正要进屋去。 他顿时怒斥一声:“大胆贱婢,主子还都在呢你就想去爬床吗?” 那丫头吓的一哆嗦,随即就被谢晏之一脚踹倒在地,可就在他踹这丫头的空当,谢二夫人身边的婆子便溜了进去。 里间的门咣铛一声就被踹开了,王静姝面如死灰站在那里。她看见那婆子身后的地上,就是她先前解掉没来得及拾起来的丝绦。 这婆子见到她后就朝门外大喊一声:“二夫人,舅老爷家的表小姐怎么在这儿?” 谢二夫人强自压下心头狂喜,忙不迭的进了屋去就斥责那婆子:“嚷嚷什么,主子名声都让你们这些没眼力见儿的奴才给坏了,快滚出去给表小姐找件衣裳来,这般模样如何出去见人!” 她这声音不大不小,恰好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而这时进来把王静姝护在身后的谢晏之,怒瞪着二婶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在他的保护下王静姝出了里间,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床榻,那人又撩起帐幔看着她。而除她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那床榻上还有一个人,而且是个美如嫡仙的男人! 王静姝不敢声张,不然就不是与表哥幽会这么简单了,她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 二夫人派出去的人哪是给表小姐取衣裳啊,没一会儿老夫人身边的杜嬷嬷就过来了,直接把谢晏之和王静姝二人带到了老夫人院子里去。 二夫人身边的人异常忙碌,二老爷随后也到了老夫人院子里,而被他拉来的还有谢大老爷。就是谢晏之的父亲,谢家如今的当家人。 老夫人气的直捶胸口,大丫环凌霄忙帮她顺着气,还劝说着喝了口茶,老夫人才指着大老爷骂道:“你这不孝子教出来的好儿子,青天白日做出这等下作事,谢家的脸往哪搁,又让我来日如何去见你爹,如何去见谢家列祖列宗!” 老夫人骂出这一句便老泪纵横,这大房是她亲生的,而那二房是老太爷通房所出,仗着自小跟在老太爷身边,当年没少给她添堵。如今这眼睛死死盯着当家人的位子,巴不得长房出点事儿来让他们做文章。 偏生自个儿寄与厚望的嫡亲长孙,在这家宴上这般现眼! 要知谢家今年开春这游园宴,可就是为谢大少爷选妻而办的,下了贴子的也多是家有适龄女儿的人家。 这般要是传了出去,就算是看在谢家的门头上到少不了那好人家的姑娘,可终究让人心里硌应着不是吗! 再说,德行有失对于谢家来说,是不能接任下一任当家人的,这才是谢老夫人最介意的呀! 第二章 云来阁巧遇不速客,游花园再次受奚落 面对母亲的责骂,谢大老爷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自家儿子做了什么让母亲如此难过,可见着跪在老夫人面前的竟然还有舅兄家的女儿,这便明白了个七八成。 杜嬷嬷趁机到他身边提醒了两句,便也全明白了。 谢大老爷气的上前就煽了谢晏之一巴掌:“你个不肖子,何人教出你这般荒唐。”随后便朝外喊了一声:“把这逆子关进祠堂,待宾客散了便给他上家法。” 谢晏之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王静姝听闻要给谢晏之关祠堂上家法,立时便膝行到谢大老爷面前,恳求道:“姑丈莫要怪表哥,都是姝儿的错,表哥什么也没做,是姝儿轻浮。” 谢晏之以为之前在园子里唤他来客院的人是王静姝派来的,也就没敢说这事儿,便回身也膝行到父亲面前,把她拦到了身后,说道:“姝儿,不怪你,是表哥一时糊涂想强迫于你,若不是二婶前来想必会铸成大错,你回吧,我应该承担自己犯下的错误。” 王静姝还要替他解释,却被谢晏之慌忙捂住了嘴巴。 而就在这时,匆忙赶来的王夫人怒气冲冲走到近前,又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打到谢晏之脸上,并大力扯开了他的手。 王静姝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便挣扎着想要护住谢晏之:“娘,你这是做什么,不怪表哥,都是姝儿的错啊。” “还不快把小姐拉起来”王夫人怒喝身边下人,便有两个仆妇上前架起自家小姐。 王夫人看也没看谢老夫人一眼,只冷冷的看向谢大老爷:“姑老爷教子有方啊,我王家女儿若是有半点不是传出去,你谢家负得起这个责吗?那可是兵部侍郎府!” 这兵部侍郎府几个字,她语气尤重,言罢王夫人便带着一众下人,拖着王静姝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从西角门离开谢家。 谢晏之被关进了祠堂,谢大老爷在听了二房几句阴阳怪气后,便上前劝慰着谢老夫人。 谢三爷也是老夫人嫡出的,这会儿听说这事儿就赶了过来,进屋见到老母亲在落泪长兄在劝说,便上前道:“大哥,我先替你到前面招呼着,你陪母亲一会儿吧。” “好,这事儿先别传到你大嫂耳朵里。” 谢三爷是个不喜应酬的人,从没主持过谢府宴会,如今他一出现就让宾客们觉察出了一丝异样,可也没人说什么。 而这边折腾的时候,这场丑闻的始作俑者沈悦儿,却被一人困在客院云来阁里间的床榻之上。 在这人怀里被困了快一个时辰了,之前她感谢这人在王静姝进门的一瞬间,把她拉到榻上塞进了被子里。 而王静姝进门时,便看到的是这张美如妖孽的脸,邪肆的上下打量着她。 王静姝被带走一个时辰了,沈悦儿还被这人困在榻上圈在怀里。他好像是睡着了,可这怀抱一分都不曾松懈过,就那么牢牢的困着她。 单薄的衣裙松松绔绔,在他怀里挣扎这么久,早就凌乱不堪。 悦儿胀红了一张脸还不敢作声,唯恐招来什么人,她就不得不像王静姝一样被推搡着带走。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都是她不可预料也无法承受的。 这人总算是睡醒了,慵懒的起身,把悦儿扯着胳膊拖起来,眼里的讥讽让她心里不舒服,可也不想得罪这人,毕竟自己不光彩的事如今只有他知道。 悦儿起身穿好衣裳,那人便一直慵懒的坐在那儿看着她。末了上前来从她衣领里拿出她从小便戴着的玉坠,轻哼一声:“这勾搭男人的本事,脏了这玉了。” 悦儿恨恨的夺回玉坠塞回衣领里,白他一眼:“要你管”。 之后转身就走,那人到也没阻拦。 出去时舅母正疯了似的找她,王静姝的事没声张,但宾客都觉察出一丝异样,这也包括舅母林夫人。 在找到悦儿时林夫人面色非常难看,强自压制怒火问道:“你去哪儿了,找了这一个多时辰也不见人影儿!” 悦儿并不知道王静姝被带走之后如何了,但仅凭她对这些世家的了解,这事儿肯定是能怎么捂就怎么捂,便说道:“先前出来在园子里走走,不想遇到了谢家表小姐,便被她拉去后面客院里坐了一会儿。悦儿想是舅母见不到定会挂念,好说歹说是出来了。” 林夫人一听是跟谢家表小姐在一起,便问道:“可是要嫁到京城兵部侍郎府的王小姐?” “正是呢,不然悦儿也不敢如此耽搁。” 这些话显然让林夫人忽略了她衣裳上的褶皱,便一边拉着她的手走着,一边叮嘱道:“这样的人家好生交往着,将来王家的势头有望盖过向家,兵部侍郎府可不同于咱们这些经商的人家。” “悦儿明白,所以才会同王姐姐多聊了这些时候,让舅母担心了。” 这么说了几句,悦儿便看到自己的丫头兰心悄悄跟了上来,没一会儿就跟林夫人撒了个谎,便找了个地方换下了身上的衣裳。 出了门却见林夫人的丫头小环正等在门外:“表小姐,太太在园子里与人品茶,叫奴婢来带表小姐过去。” 悦儿答应着便带着兰心往园子里去,在园子里她没见到舅母,只远远的看见凉亭里有一道大红色的身影,这让她不由得心头一紧。 还没到近前,那人就负手转身走来,结果,还真是那个无赖,刚刚在客院里把她圈在怀里睡了一个多时辰的无赖! “兰心,我们走。”不等那人到近前,悦儿就想要逃走。 结果一回身发现,身后一直跟着的两个丫头都不见了,而这会儿,这园子里远处不说,近处却只有她跟这个无赖两人。 那人邪佞的看着她,眼里的嘲讽像冰刀子一样,说道:“怎么,勾引谢家公子不成,你又换了目标要勾引本少爷?” 悦儿不想跟他说话,明知这人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举步便匆匆往园子外走。 不想这人却两步上前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把玩着一边轻浮的说道:“不用勾引,我自当上了你的当便是。” 言罢凑上前来,便欲行轻薄之举。 悦儿气的当时就胀红了脸,躲开他时一双水眸里全是愤怒,狠狠的瞪着他:“登徒浪子,休要自做多情,凭你也配提到谢公子。” “哦?谢公子”他玩味着这个名字,随即轻勾唇角又是满面讥讽:“可惜他看不上你不是吗?” “要你管”悦儿拼命挣扎着,那人却是突然松手,她便向后跌了出去。在落地瞬间,他又像猫捉老鼠一般上前来揽住她的腰把人带回了怀里,手还不老实的在她腰间软肉上捏了一把。 悦儿简直快要气炸了,可这人的怀抱就像铁钳子一样,根本不是她能挣脱的。 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那样子似是还欲轻薄,悦儿就想着低头咬住这只做怪的手,看他放不放开。 却不待她真的咬上那只手,那人的拇指轻划过她的唇,随后双手一松竟把人放开了。 第三章 寄人篱下全无自在,满腹算计空有期待 这登徒子突然的松手,到让悦儿愣住了。 正呆愣间,便听到身后有人来,回头看去,是谢晏之的母亲,谢家长房太太带着人穿过园子要去后面老太太处。 慌忙行礼:“悦儿见过谢伯母。” 谢夫人上前扶过她,狐疑的看下四周:“悦儿怎么独自在此,你的丫头呢?” 悦儿这时才回头,却见之前那人早就没了影子,便盈盈一笑,回头说道:“兰心去拿东西了,悦儿在这里等她一会儿,谢伯母有事便去忙吧,我这也正要去迎迎兰心。” 谢夫人慈爱的轻拍她的手:“好,伯母这里也真有些事忙,还是悦儿最体贴人,你去顽罢。” 谢夫人走后悦儿便往园子外走,刚跟谢夫人搭话时见对方眉头微蹙,便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见谢夫人步子很急,丫头仆妇们也都垂头疾步跟着。 悦儿想着,不知如今晏之哥哥怎么样了,可是会因今日的事而娶了王静姝? 走出园子便见舅母的丫头小环并兰心等在外头,冷下脸来便斥了兰心一句:“到底不是自小跟在身边的,走个路都能丢下了主子去。没的让人坑了本小姐,你还在一边顽呢。回头你自去找舅母说罢,我可不敢再留你。” 兰心有苦说不出,碍于小环在身边,只能哭着跪下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环上前扶住悦儿道:“表小姐莫要跟她生了气去,没爹娘教养的丫头,怎么也比不得家生子,到底不是一条心呢。” 悦儿知道小环这是在拐着弯的骂她,不就是她寄人篱下吗!不光要看舅父一家人的脸色,连个丫头如今都敢敲打她了。 心头火起,面是却是轻笑一声:“到是了呢,奴才到底是奴才,本小姐可不值当跟个奴才生气。” 回身戳了兰心的头一下:“还跪在这里做什么,本小姐没教过你吗,在旁人府上做怪,丢人现了眼,没的让人说你没个教养,跟你主子一样。” 兰心慌忙起身随在悦儿身后走了,小环在背后白了她们一眼,扭身便去找自个儿主子了。 谢大夫人去了没一会儿,便跟谢大老爷一块儿出了老太太的屋子,各自招待宾客去了。 席上悦儿没坐在舅母身旁,而是跟谢家长女谢燕齐坐的,这桌儿上也全是各府的小姐们。 谢燕齐显然也知道府里刚刚出的事了,强颜欢笑着,时常向母亲那边看一眼。 宴罢也没人那么不开面儿的,都是寻个托辞便赶紧离开了谢府。 在回去的路上悦儿跟林夫人坐在马车里,就听林夫人问:“悦儿,舅母先前听小环说,你独自去了园子里,可是遇到了谁?” 悦儿心内冷笑,这话未免问的太直白了,就恐怕人不知道是她的安排一般。 不过面上还是笑着回道:“遇到了谢伯母,看样子是要去老太太院子的,悦儿便未与她多说就出了园子。” 还要寄人篱下,自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林夫人一听暗道,难不成是被谢大夫人冲撞了? 思及此便不再提此事,顾自盘算着自家的春游宴能请来什么宾客,悦儿见她不再问话也就歪在那假寐。 回到家又去给外祖母请了安,在那屋陪外祖母说了会子话,才回了自个儿院子。 外祖母是疼她的,平时得个什么好物件儿,都要可着外孙女先挑,之后才能给那几个亲孙女。 自打悦儿进了这林府,外祖母哭了那么几回,哭自个儿苦命的女儿走的早,又哭自个儿的外孙女年纪尚幼便失了父母双亲。 悦儿也陪着哭了那么些日子,可渐渐的她便发现,舅父舅母对她这种看似重视,其实打着的却不是什么好主意的培养,外祖母是默许了的。 甚至有时她来找外祖母撒娇,说是累了不想跟教养嬷嬷学了,不想泡那药汤子了,外祖母反倒要语重心长的劝她一番。劝说不听便会冷着些日子不理睬她,悦儿便明白了,外祖父姓林,外祖母是林老夫人,而自己姓沈,永远都是个外人,又怎么会真把她疼到骨子里! 若是她没有这张脸,没有这副身子可以利用,怕是外祖母宁养个猫啊狗啊的,也不一定舍口饭养活她。 想明白这一层悦儿再也没在外祖母面前抱怨过,这娇却是可了劲儿的撒,时常把老太太哄的眉开眼笑,到也像了几分慈爱的老人家。 可悦儿的心终究是伤了的,在外祖母面前从来不说紧要的真心话,她知道那会让整个林府的人都提防起她来。 林家原本没什么家底,只是林老夫人的长女林惜云当年嫁给了反贼苏尚贤手下的将军沈尘。当时林家跟这个女儿是划清了界限的,一趟门都不让她回。 可谁知后来苏尚贤真的造反成功登基做了皇帝,而追随他的沈尘也就成了当朝左相,还获封魏国公。 林家长子林道瀛听闻这个消息便核计着进京寻亲,认回亲妹子去。 甚至林老夫人都要亲自跟着上京,老泪纵横的要找回自个儿的亲生女儿。 还没待他们进京,沈尘就补送了聘礼从京城到了关中。 不仅如此,还派属下来给林老夫人及林氏一家购置了宅子,就是林家如今住的这处。 林道瀛想借着宰相妹夫的光入朝为官,却不想随聘礼而来的书信,沈尘说林家不得入朝为官,他可以在关中置办产业给林家,经商便可。 林惜云的家书里也详细说明了,不许娘家人为官是怕朝中风云变幻,到时难免出了什么事牵连到娘家人。 这事儿林家虽然不满,可一下子从普通人家到了呼奴唤婢的日子,住着大宅子有着被姑爷照应的生意。在关中又因沈尘的缘故,就连官府都格外照应他们,想想终究是故土难离也就没再想着进京。 这期间林道瀛携林家子侄进了趟京城,在左相府里住了月余,又是几车东西拉回来,之后每年沈尘都会送年礼回来,林家也就再没进京。 而谢家跟沈尘的渊源要在当今皇上还是反贼的时候,谢大老爷跟商队出关被强匪所劫,正好路过当地的沈尘率兵救下了他。 听闻他是关中人氏,念在与自己发妻同乡的份儿上,又派人护送他几百里。 谢大老爷便记下沈尘这份恩情,在沈尘死后,他这么多年一直很照应林家。 而对沈尘的女儿沈悦儿,整个谢家都分外疼爱。 回到自个儿院子的沈悦儿,挥退了身边的丫环仆妇才叫过兰心问:“今日在园子外你怎么没跟进去?” 兰心吓的又跪了下去:“小姐,是小环捂着奴婢的嘴,拖住奴婢不让跟着。还跟奴婢说,若坏了主子的好事,小心夫人扒了你的皮。” 悦儿蹙紧了眉头,眼里寒光乍现冷声问:“你可听她说让我见的是什么人?” 兰心一听心头一松便问道:“小姐是没见到了?”说着便拍着自个儿胸口长出一口气:“可吓死奴婢了”。 见悦儿还是盯着她,兰心才反应过来便回道:“小环并没说是什么人,只说是今日刚遇到的,也是夫人临时安排的。” 怒气未消,兰心一直在抹泪,让悦儿更加心烦起来。 想着,到底是寄人篱下,路往哪边走都要看舅父一家的安排,去年秋天及笄后,悦儿就感觉到舅母在她身上动的心思更多起来。 如何逃离舅父、舅母的掌控,如何能给自己寻个安稳的归宿,没有一日不在算计,却也没有一日能让她看见如她所愿的未来! 第四章 谢夫人报恩沈家女,混主子撒银长安城 心头烦闷更甚,偏是兰心在旁啼哭不止。 眉头紧蹙,把兰心打发出去打水伺候洗漱,悦儿便暗自想着,那登徒子到底是什么人呢,还能被舅母安排来见她? 若是身份一般,舅母犯不上安排她去见。这么精心养她这么多年,回不了本儿的买卖她断是不会做。 可若是真的有强大的背景,又怎么会任由舅母安排,一切都透着诡异和矛盾。 况且那人出现在客院时那么不声不响,帮了她却又出言讥讽。 这人一定要查到,不然哪天被他害死都不知道。在他救下自己的同时,悦儿更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因为这个见不得光的秘密,而被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几乎攥在了手心儿里。 这种感觉坏极了,失控,一切都失控一般! 五天后是林家的游园宴会,以林家现在的势头,请到最高贵的客人也就是谢家了。 而谢家是谢大老爷和谢大夫人,及长房嫡出儿女们都到场了。这是谢家念及沈尘的旧恩,来给林家捧场的。 而每次林家办宴会谢家都会如此隆重,所以很多想结交谢家而正愁着没门路的人,便会借着这个机会来碰碰运气。 悦儿不愿意应酬林家的宴请,她也并非是真正的主子,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而已。 可她又不得不去应酬,因为林家两个嫡出女儿样貌平平,这主要的脸面就要靠悦儿来撑。 林家这件事儿做的算是聪明的,并没有害怕悦儿抢了自家女儿的资源。真正的能用沈悦儿这个昔日左相府大小姐的身份,再加上她这副惊艳绝伦的样貌,来为林家得到更好的上层资源,那才是如今只剩个空架子的林家,最想得到的结果。 沈尘当初让林家从商,可林家祖祖辈辈就不是从商的料子。沈尘元夫人林惜云曾经是当今皇后身边的丫头,还是在当今皇上没成就大业之前的事。 嫁左相沈尘那完全是个意外,不然她应该是会被苏尚贤收房。而这其中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才阴差阳错的让林惜云嫁给了沈尘,还做了正室夫人。 林惜云这个名字还是皇后娘娘当年赐的,而林道赢原本也不叫这个名字,这是当今皇上登基后,林家得知沈尘为相,才找了镇上秀才帮着起的名字。 以前的生意全靠那些想巴结沈尘的人关照,沈相爷一死,林家也就逐渐败落,如今除了这宅子,产业都失的差不多了。 谢家的关照是救一时而救不了一世,毕竟林家人真的担不起那么重的担子。 悦儿拾掇好自个儿,带着丫环仆妇们去招呼女客。 谢家长女谢燕齐下了软轿便看见悦儿就直朝着她走过来:“悦儿,那日姐姐忙的都忘了,先前母亲给家里几个姑娘置办头面时,看到一套赤金的就说也就悦儿能戴出那份儿娇俏来,便置办下来,放在我那儿生生到今儿才拿出来。” 说着便拉着悦儿往小花厅里去,把头面塞给她便叮嘱着:“快让丫头收起来去,姐姐得赶紧去回了母亲,免得回头她又说被我贪了。”说笑着便带着丫头走了。 悦儿知道,谢家总是这么偷偷塞东西给她,谢伯母还悄悄说过,让她留着给自个儿添妆,这都是感念父亲曾救过谢大老爷。 而林家的女儿也会收到谢夫人的礼物,可跟悦儿比起来那就差的多了。不过是今日一对珠花儿,明日一个玉坠子的。 悦儿收到的从来都没在林家人面前露过,这五年来,她收了谢家这么贵重的礼物,足攒了一箱子。 谢夫人自然是由林夫人亲自招呼着,却也抽空过来牵过悦儿的手:“悦儿啊,你谢伯父说绸缎庄里来了今年的新料子,定是要差人做了新式样的衣裳由你先穿着。也就我们悦儿能让咱谢家绸缎庄的料子大卖,这城里的小姐们,哪个不抢着跟悦儿穿一样的。你说说,谢伯母怎么就那么命好,有我们悦儿这么帮衬,这生意可就不愁了。” “谢伯母,燕齐姐姐穿上定是比悦儿好看的多,就您可怜悦儿没爹没娘,这份心意悦儿记在心里定是不敢忘。这衣裳就别做了,林家现在这个样子,我总是穿的用的都是咱关中头一份儿,这说不过去的。” 悦儿被谢夫人牵着手,说着就红了眼眶。谢夫人为了避开林夫人,赶紧挪动脚步挡住了她:“你这孩子净是混说,谢伯母可会算计着呢,你穿一件谢家能赚回十件百件来,你快别推脱,这事儿非你莫属了。不然谢伯母今年可就断了私房,找你来给补贴。” 这会儿又有客到,悦儿忙着去招呼,谢夫人便转身去跟相熟的夫人太太们说话。 林夫人忙是忙着,可眼睛总不时的盯在悦儿身上,眼见着谢家母女都把悦儿拉到一旁,想着就是没少塞东西。朝小环使了个眼色,便招手叫来自个儿的女儿:“宁儿、惜儿,快去陪你谢伯母说说话,母亲这里忙着都顾不上你谢伯母了。” 两个女儿会意,便凑到了谢夫人身旁,一个递点心果子,一个给斟着茶。过年话儿不要钱似的往出倒,谢夫人只是笑着并不说什么。 此时,长安城大街上正四处闲逛的主仆二人,东瞅瞅西看看,那清秀异常的长随怀里抱满了东西,却看自家主子还兴致不减便苦着脸道:“主子,这些东西有带回去的必要吗?再说这点心果子的,到了京城许就吃不成了。” 那主子负手慢悠悠的走在前面,头也没回的斥道:“小川儿你这脑袋是用来显个儿的吧,不知道秦家是关中人氏吗?” 小川儿扁扁嘴:“奴才是蠢,可秦家这些年连个提起的人都没有,还不是不敢。如今主子明晃晃的带这么些东西回去,还不惹人忌惮。” “爷不买才遭人猜忌”这位爷只这么说了一句,便不顾身后小川儿的不理解和小声嘀咕。 在一家西域商行里看到玉露膏时,小川儿是真的有些替主子着急了,硬是拦在主子面前:“主子,这个真不能买。” 可他主子就这毛病,你越不让买他就越是要买,二十两银子一小罐的玉露膏,他愣是买了十罐。 二十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呢?咱就拿清晚期来说,那一两银子要折三五百块钱左右。而在明朝时期那要折两千块左右,明晚期也要一千块左右。 然而在唐朝,这一两银子最多时要折现今五六千块了。 这个大煜朝不在我国任何历史时期,这时的银子差不多一两折现在一千左右,当然,这不是明晚期,别想多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位犯病的主子,二十两银子买一罐的玉露膏是多少钱呢? 嗯,折现在两万块钱吧,是不是太豪奢了?没办法,又有钱又病的不轻,就这德性! 第五章 七少爷招摇游林府,沈悦儿躲避藏闺阁 春日的长安城繁华喧闹,这一对主仆每进一处铺子就没有空手而出的情况。 小川儿看着主子这个恨不得买空铺子的架式,不得不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主子,今儿个林家春游宴,不过去玩玩儿?” 他主子一边儿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儿思忖着,末了一挥手:“这几日,这长安城里的家宴爷走了个遍,也不差林家这一回了,走,去转转。” 身后的小川儿身上背着手里提的全是东西,正在苦着脸小声嘀咕:“带这么多东西去人家宴会,这算是送礼呀?” 主子回头斜了他一眼:“爷说过要带你去了吗?” 小川儿哼哼唧唧的走了,主子天天跟布政使大人的公子出去赴宴,哪次都不带他。他还要回去替主子整理闲来无事买的一堆不知所谓的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甚至见到一个老汉卖草鞋觉得新鲜,竟然买了人家两捆草鞋,说是要回去送那些…… 小川儿就纳闷了,自家主子这气人的功夫是哪儿学来的?一个个金尊玉贵的人儿,他送人一双草鞋算什么事儿啊? 主子叫上布政使大人家的三公子——秦汝康,还有除了谢府家宴,旁人家都没去过的秦王苏桓,今日也不知道抽哪门子斜风,也跟秦汝康在一起要去林府家宴。 按察使大人的内弟,也是关中名士郑焕文的公子郑元礼,竟然也在其中。 这么一看,整个关中行政机构几乎都有人到。只有军事机构未见一人,都指挥史大人的几位公子向来爱凑热闹,却唯在林府家宴没有现身。 四人就连秦王苏桓都没要马车,各自骑着马招摇的到了林家。 几人到时林家也很意外,这都是没下过贴子,也不敢给下帖子的人物,怎么今儿就奔了他家来了呢? 林老爷听下人来报,当时都懵了,被儿子拖着跑去大门口迎接。他还跪在大门口呢,这几人就已经进了他的花厅,他再追回来时,几人已经往园子里去了。 一群姑娘们在花园里嬉闹着,下人穿梭其间不停的送着茶水、果子露和点心、零嘴。 这几大公子往园子里一进,嬉笑的姑娘们顿时就没了声音,都忘了矜持,目光直直的投向这边。 林老爷追进园子,见到这种情况想了想便也没上前,交待自家儿子上去招呼贵客,他便退出园子招待那些因着谢家而来的人。 人群中的沈悦儿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拉过林家两个女儿悄悄说道:“许是昨夜里受了风寒,这会子头晕得紧,劳姐姐妹妹招呼客人,我先回去歇会儿,待会儿再过来。” 虽是有母亲的叮嘱,可眼见着来了几位俊朗又风度不凡的公子,林家两个姑娘自是不想这风头都被悦儿抢了去,见她这会儿不舒服,就都不迭的露出关切的眼神,劝她回去歇着,今儿就别出来招呼客人了,养好身子要紧。 悦儿自是知道她们为了什么这么照顾她,却也正合她意,便带着自个儿身边那几个丫环和仆妇转身就走。 见悦儿要走,秦汝康就指着她跟身旁的人说道:“七少爷,那就是这林家的表小姐。隔这么远您定是看不清,这人在下见过一次,说不上让天下女子失色,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郑元礼闻言也道:“在下见她怕是比诸位都早,还是当年在京城时,她也不过就七八岁的样子,那会儿到不如现在美,不过性子极洒脱。” 秦王苏桓眯了眯眸子,看了一眼七少爷却未做声。 七少爷顾自往假山前走去,那上面有个亭子,立于亭中便把整座林家府宅尽心眼底。 几人顺着曲折的小路上到假山顶上,进了亭子便有林家大少爷带着下人上来送酒水、点心和果子。 这几人也都是奇葩,进了人家林府却对林家人都不理睬,喝着酒看着景,却没人看一眼那躬身像下人一样伺候在侧的林少爷。 这还不算,几人看够了景儿收回视线时见到林少爷还在,秦王苏桓便有些不悦的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林少爷吓的一哆嗦就跪了下去,苏桓就更不高兴了,开口便斥道:“下去”。 林少爷赶紧起身退后,连滚带爬的下了假山时,他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裳。 园子里的姑娘们看不见假山顶上的这几位,却都知道他们就在那儿,也猜想着他们正在看着某个人。 这时,除了稳重的谢燕齐,几乎所有人都在想,自己便是假山上的公子们关注的那一个。 前院招呼客人的林老爷,这会儿也引着宾客们绕到园子里,在最高的那处揽月阁里饮茶谈着男人们热衷的话题。 “建朝十五年,如今真是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正是我等商人的福音,壮大家业的大好时机呀。” 另一人便又就着如今的朝政,皇上的圣明拱手敬仰一番。 若说之前他们这些商人的聚会多是讲朝政对生意有什么具体帮助,又有谁与谁联姻的好处。可不会这么一个劲的为朝廷为当今皇上歌功颂德。今儿例外,这不是秦王来了吗,谁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吃饭的家伙什就不保了呢! 到是林老爷眼珠子一转,借着自家来了贵客的机会,便开始为自己生意谋算起来。 悦儿回到自个儿的院子,心里还慌慌的。难道那个无赖真的是舅母帮她寻的人,不然之前几年林家各种宴会都没见的人,怎么今日到来了? 怕舅母派人来找,悦儿赶紧换了衣裳就爬到榻上装病去了。 挥退了下人,躲在幔帐里想着这事儿。越想悦儿这心里就越慌,觉着这么躲着也不是个好办法,万一舅父舅母在那边儿帮她定下什么事儿来,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赶紧爬起来,喊丫头们进来帮她换衣服,重新梳妆。正忙活着呢,林夫人就派小环过来了:“表小姐,夫人让你去园子里招呼客人。” “好,你自去回了舅母,我这就过去。” 悦儿应了,小环就轻哼一声,满是不屑的转身走了。 兰心气的瞪向门口:“不就是伺候夫人的吗,还不一样都是下人,她干嘛一天天鼻孔朝天的!” 悦儿轻笑一声拍拍兰心的手:“行了行了,跟她这种人生什么气,犯不上的。” 兰心还气着呢,从镜子里看着悦儿,鼓着腮帮子道:“小姐就是好脾气,这等捧高踩低的就该好好教训教训,让她再敢狗仗人势也得掂量掂量。” “蕙质拿刀来,你家小姐我去把小环宰了,让她再惹我们兰心生气。”悦儿做势沉下脸色说道。 兰心是个实诚的,闻言吓的把梳子都掉到了地上,赶忙按住悦儿的手,白着一张小脸儿劝道:“小姐万不可呀,这杀人是要偿命的,兰心不气了,不气了还不成吗。” 站在一旁挑首饰的蕙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手戳了戳兰心的头道:“你这个憨的,可拿你怎么办呢!” 悦儿也跟着笑了起来,兰心才知道自家小姐逗她玩儿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讪笑着继续给悦儿梳头了。 第六章 众公子假山赏美人,闺阁女棋台笑饮醇 沈大小姐重新梳妆打扮,再携一众丫头仆妇往园子里去。 待主仆几人到时,那边儿都准备着去园子里另一处楼阁给各家小姐们摆宴了。 悦儿扶额浅笑着过来,谢燕齐便迎上来问:“不是身子不舒坦吗,怎的又起来了?” 装病的人做势揉揉额头:“不要紧的,想是早起出了汗又吹了风,回去喝了些热茶也就不要紧了。姐姐难得过来,还没跟你说够话,我哪舍得回去呀。” 谢燕齐一边扶着悦儿一边在她耳边轻声说着:“秦王殿下也不知为何,带了几个公子来的,如今他们的席就摆在那假山顶上了。” 悦儿闻言慢了一步,待身旁的人过去她便回头朝那假山上望了一眼。先前众人看着影影绰绰的几人,这会儿却都正在向下看着。悦儿一眼便看到了秦王身旁那人,就是被几个公子称为七少爷的那位。 他是几人里最晃眼的一个,一身大红锦袍,腰间坠着白玉佩,头顶紫金冠。 一双眼睛看着到不像中原人氏,眼窝略有些深,双眼皮比旁人略宽却又极美,睫毛浓密到下睫毛都十分明显。 鼻梁高挺笔直,双唇不十分薄但也绝不厚。悦儿甚至想像着,他若是不那么冷那么邪,那唇嘟起来定也憨憨的可爱至极。 越想便越觉得这人不是中原人,他个子也要比旁人都高上许多。甚至连身量高于旁人的郑元礼,也只到了他耳下。 肤色也区别于他人,甚至比女子还要白皙上几分。 从这园子里看去,众人并看不到那么清楚,可悦儿之前与他两度那么近的接触,自是对这人印象十分深刻。 此时她就在心里嗤着,浪费了这一副好皮囊,看上去就是个纨绔,且是坏事做尽那种! 她这一边想着一边跟谢燕齐闲聊着随众人走着,而假山顶上那几位则是都在议论着:“看见没有,我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这林家表小姐姿色过人吧!” 这是秦汝康说的,接下来就听郑元礼叹了口气道:“可惜呀可惜”。七少爷邪笑道:“难道是郑公子想收了美人,郑老爷却不许?” 闻言不光郑元礼,就是秦汝康都重重的叹了口气:“七少爷所言正是,在下又不是想娶她做正妻,不过纳个妾室而已,家父都不许这表小姐进门,元礼兄想必也是如此。” 秦王看了七少爷一眼,轻咳了两声道:“想必以她的心性,也未必甘于做妾罢。” “收她做个妾就不错了,凭她如今处境和家世,我们这样的人家,那门又岂是她能进得了的。”郑元礼说这话时,竟然在秦王殿下面前露出了些许高傲的神色。 秦汝康是个聪明人,连忙岔开话题道:“林家的酒到是不错,这梨花春酒至少陈了十几年了。” 七少爷手里正捻着酒盏,闻言便抿了一口,放下酒盏朝秦王道:“方便一下。”也不待秦王说话他便抬步出了亭子下山去了。 待他走远郑元礼便凑到秦王跟前悄声打听道:“殿下,这七少爷什么来头啊?” 秦王眼皮子都没抬的道:“本王幼时好友。” 郑元礼还是不明白还待接着问,却是被秦汝康在桌子下踢了一脚,便挠挠头没再吭声。 酒席散的最早的莫过于悦儿所在这个楼里了,这边的姑娘们没谁是奔着吃酒席来的,都想赶紧吃完去园子里。 几乎是一道菜就被人动了三两筷子这席就散了,三三两两结伴又回了园子里。 悦儿悄悄的附在谢燕齐耳边道:“姐姐不识得那与秦王殿下在一起的公子,你说舅父舅母该是与他有些交往的罢,宁儿表姐或许知晓?” 谢燕齐给她使个眼色悄声道:“你看宁儿带人走了,并不是往假山那边去,怕也是找林夫人问去了罢。” 说着她又朝自个儿的丫头招了招手,在她耳边交待了两句,那丫头便急步走了。 再与一众人到了园子里,那假山顶上的人却已经不在了。显然急着出来的姑娘们都很失望,却又都不敢表露,便都说着平常的话。 林家大少爷的酒席也差人摆进了园子,是在荷池边的凉亭里。见到姑娘们散了席出来,这些人的谈话声便高了起来。 只听一个药材行的公子高声道:“我等少年心志,自当报国才是。在下不想守着祖业,做个碌碌无为的商人。” 另一个商人家的公子便接话道:“方兄所言正是在下所思,在下也正在与家族抗争,定是要参了军,披挂去守边关,才不负少年抱负。” “自从燕王殿下班师回朝,河套那边的鞑靼蛮子便不安分。” “燕王殿下少年英雄,镇守河套五年,那蛮子吓的百里内都不敢靠近,如今到是张狂起来,就不怕殿下再杀回河套,杀到他蛮子老巢去?” …… 男人嘛,到一起就这样。年老的说的就是生意和行情,年少的就压抑不住躁动,都在仰慕英雄,也幻想着自个儿能成为英雄。谈不了朝政也要说些上阵杀敌的话来,就好像不这样,自个儿就会被人看扁了一般。 悦儿最烦听到的就是这些人的高谈阔论,上什么阵,杀哪门子的敌!还不知没了老子养不养得活自个儿呢,杀敌,那是朝廷的事儿,关普通人什么事啊! 战争除了国破家亡的时候,又关老百姓多少事呢?最多是逢国家有战事的时候,多交点税子罢了。 整日里聚到一起就说这些,无聊不无聊呢? 悦儿发誓,就是国破家亡那天,她也不会为战争做一点贡献的。别说她只是个女儿家,就算是七尺男儿,她也不会上战场。 有人提出来要玩双陆,输了的人饮果子酒。悦儿算是半个主家,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十几个姑娘分成两拔,选出两个人玩儿,其余人便分别算进两人的队伍里。谁若输了,她身后的人便要跟她一起饮酒。 悦儿不喜欢玩儿这种游戏,但那果子酒她却极喜欢。今日上的果子酒,是她亲手泡制的,特意多加了糖,泡了有一年多,酒味柔和了许多,果香和甜味却正浓。 那边还没输,她就悄悄抿了一口,把谢燕齐逗的忖了她一下:“这般嘴馋,一会儿醉了可别发酒疯才是。” 悦儿调皮的吐吐舌头:“发酒疯也赖上姐姐了,你不管我可不行。” 前边正在比赛的正是悦儿舅父家的长女林宁儿,闻言便回头瞪了悦儿一眼:“你这会儿就喝上了,是咒我输呢罢!” 谢燕齐蹙了眉头,拉着悦儿便说道:“左右是多了人的,不如悦儿带姐姐去你院子里坐会儿。” 悦儿小倔脾气上来了还偏不想走,便拉住谢燕齐的手道:“姐姐就看一会嘛,这果子酒好喝着呢,一会儿你可别客气,定要多喝些才是。” 林宁儿磨了磨牙,碍于谢燕齐的面子,便没再搭话。 第七章 沈悦儿忆起伤心事,谢燕齐到访怀忧虑 闺阁女儿们平日里被约束的紧了,但凡有这等放开玩的时候,便都欢脱起来。 没一会儿,林宁儿果然输了,这便怪起了悦儿来,转身愤愤的对她说:“你那么想喝这果子酒,我和惜儿的便都由着你来喝罢。” 惜儿是宁儿的妹妹,比悦儿还要小两岁。她可没想让悦儿替她喝。平日里母亲管的严,可是不让她碰这果子酒,兑上再多果子汁也不许她抿上一口。 如今见姐姐这般说,便赶紧到了酒案前,捻起一盏就送到了嘴边,尝到了略微苦辣,果香扑鼻又回味甘甜的果子酒,她心情好到不行,根本不去看姐姐一眼,就怕她让自己把酒给了悦儿。 悦儿平时挺喜欢惜儿这个表妹的,憨憨傻傻的,虽说长的不漂亮,可因为性格的可爱,比林宁儿要受欢迎的多。 悦儿饮尽一盏,林宁儿便把自个儿那盏塞进了她手里,谢燕齐有些不悦的瞟了她一眼,回头拦住悦儿的手道:“这酒饮时不当事,一会却是要头晕的,罢了,也没人那么计较饮了多少不是,放下吧。” 悦儿却嘻嘻一笑,紧接着就把林宁儿那盏饮尽了。 之后便都看见悦儿和惜儿两个姑娘,眼巴巴的望着那酒壶。两人对视一眼,在咽口水的同时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谢燕齐回身同别人说话的空当,悦儿拿着酒壶,惜儿拿起酒盏,俩人就又偷喝了两盏。 两团红晕浮上面颊,两个醉酒的姐妹就互相抱着胳膊傻笑起来,惜儿把头靠在悦儿肩上,抬起醉蒙蒙的眼睛看着她道:“表姐,你酿的果子酒真甜。” 悦儿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我院子里埋了两坛呢,改日你来我请你喝。” 她自觉是悄悄说的,可这醉了之后的感觉不那么真实,其实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话。 谢燕齐那边与人匆忙结束了谈话,回头扯过悦儿嗔怪道:“你这小祖宗,我这说两句话的功夫,怎的就醉成这样!” 言罢朝悦儿的几个丫头招招手:“快把你家小姐送回去,熬些醒酒汤与她喝下。” 悦儿只是微微的有些醉,却因为这点醉意莫名的就觉得开心,一直咯咯咯的笑着,被丫环扶走了还回头指着谢燕齐说道:“燕姐姐,我没有爹娘了,你做我娘亲好不好?” 这一句话羞红了谢燕齐的脸,也同时鼻子一酸就红了眼眶,连忙嗔道:“就知道混说,快回去睡,别在这儿胡闹了。” 悦儿一边被丫环扶着往回走,一边喃喃着:“燕姐姐做我娘亲吧,你好好,好好。” 喃喃着她就又突然落了泪,却不再说话,由着丫环把她带回院子就坐在石桌边发着呆。 惠质送来醒酒汤,兰心劝她喝下去,她便拖住兰心问:“兰心,你说舅母会把我嫁与谁家?” “奴婢不知”兰心是个憨直的,向来想不明白这些事儿。 悦儿便自顾叨叨着:“她定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养了我这些年,不赚回来她又怎么肯呢!” 兰心有些替主子为难,可劝解的话她也不会说,悦儿不哭了她却抹起了泪。 悦儿扭头看她一眼便笑了:“你个傻丫头哭什么,她也只会把我往高门里嫁,自是不会吃了苦去。” 兰心颤着声音回道:“可奴婢知道小姐的心思都在谢公子身上,那样嫁与旁人也定是不欢喜的。” 悦儿笑了,笑的让人不看她正在落泪的脸,还以为她很开心,就听她说道:“今儿这园子里的,有几个没有自个儿心尖尖上的人呢,可到嫁了人那天,有谁会说他不是我心上的,我便不嫁了的。在心上有过就不枉活了一回,够了,这便够了!” 兰心有些不明白了,用衣袖抹了抹泪问道:“小姐前几日不是还想着怎么嫁与谢公子吗,怎的如今这般灰心了?是……是……”说到这儿她也说不下去了,当日王静姝的事儿她远远的看见了的。 悦儿正醉着,或许就是想借着这点醉意把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吧,不然她觉得闷得慌,闷得她快要崩溃了。 她便落着泪的笑着说道:“是啊,晏之哥哥心尖尖上的人是王姐姐。之前还想着,他若是心里头也有我,也不枉我不要脸面的诓他一回,左右他也不会怪我的不是吗。可现在不是呀,他会怪的,会怪我夺了他心尖上那人的位置,会恨我的罢?” “总比被夫人安排的人要好,起码谢公子在小姐心里,管那么多做什么,那多累呀。”兰心憨憨的一句话,悦儿却是突然愣住了。 是啊,哪有那么多你侬我侬,能在一桩婚姻里有一个人是爱着的不就够了吗? 就算没有自己,晏之哥哥也不见得就娶得了王静姝的。既然他已经失了心头好,自己得到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突然的她便回身抱住了兰心,把兰心吓了一跳,整个人僵硬的愣在那儿。 “你说的太对了,我想通了,真的想通了,定要嫁给晏之哥哥。” “谢小姐”就在两主仆这么抱着的时候,门口的惠质高声唤道。 悦儿感激的看向惠质,随后便起身拿帕子拭了脸上的泪,便笑着迎上去:“燕姐姐,你来看我这个醉鬼啦?” 看着悦儿微红的眼睛谢燕齐便心疼的摸着她的脸道:“傻丫头,饮那么多做什么。” 回头问了丫环给悦儿喝了醒酒汤这才放心,把人扶进屋里挥退了下人才道:“也不知道林夫人给你择了亲没有,三年选秀今年可是到时候了。姐姐不愿说些让你伤心的话,可却也是不能不想。依你的条件伴君左右也是行的,可依你家世的特殊来说,怕是最终只能做老死宫中的宫女。这会子但凡不想让女儿进宫的,都在忙着定亲成亲,你这怎么一点儿信儿都没有呢。” 悦儿轻笑满眼嘲讽:“还不是等着把我卖个好价钱,能让林家几十年无忧的最好。” 谢燕齐当然明白这个,便叹了口气道:“原本母亲想着把你许给舅父家的表兄,可有着姝儿嫁到兵部侍郎府这事儿吊着,舅父舅母合着惦记给表兄也攀个高枝子去,母亲便把这话憋回来没出口。今日里回去我催催母亲,再给你寻个合适的人家。” 悦儿低着头想了想便问道:“前几日听了些风言风语,说是王姐姐不想嫁进侍郎府,本想嫁与晏之哥哥的,可有此事?” 说到这事儿谢燕齐就跟着心里堵得慌:“他们两个自幼感情就好,曾经舅母也想着把姝儿嫁过来。哥哥便一直等着姝儿及笄,这过了年他就跟父亲商量去舅父家下聘,不曾想出了这等子事。也不知道舅父攀上了谁,就给姝儿嫁了那样一个傻子。” “那晏之哥哥可怎么办呢?”悦儿关切的试探着。 谢燕齐捻着茶杯摇了摇头:“哪里知道啊,如今给他说谁家的小姐他都看不上,都被关了四五日了,就这么抗着。” 这种堵心的事儿谢燕齐也不愿意多说,便摆了摆手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他的事儿咱管不了,反正男人都是这样,娶了不喜欢的人大不了多纳几房妾室就是了。谁少年时心里还没个人,久了自然便忘了。到是你的事我这就回去催催母亲,不管怎么样也得先把亲给你定了。” “让姐姐费心了”悦儿做出一副羞怯的模样,用帕子掩了面。 谢燕齐走后悦儿沐浴出来便靠在软榻上发着呆,脑子里计划着如何再接近谢晏之,让他不得不娶了自个儿。 第八章 登徒子惊扰闺阁梦,谢公子出走赴真情 初春时节这屋子里还断不了暖炉,丫头们抬来火箱子,罩上了熏笼。 悦儿觉得憋闷,让把窗子开了一条缝,便这么歪在软榻上盯着那缝隙外的一丝春光发呆。 顺手摸过一旁的轻纱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软榻上,只听一声轻笑从房梁上传来。悦儿心里是惊了一跳的,不过她还能稳住,便张口要唤丫头们进来。 可声还没发出就听那梁上之人说道:“你是想唤人进来发现你与我同处一室,然后不得不嫁与我吗?” 悦儿闻言便闭了嘴,抬头时那人已经像猫一样落到地面,落在软榻边一掀袍子便坐了下来。 她算是明白了,跟这种人说什么都没用,便那么冷冷的看着他。这人手里还拿着酒壶在把玩,回手长臂一伸放到榻前小几上便贴着悦儿躺了下去。 揽住她的腰身似很舒服的舒了口气,见悦儿想要起身,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同时警告着:“别乱动,把爷惹急了便唤人进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动就不动。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这么睡着了,又睡着了! 对,就是又睡着了。这就是上次在谢家客院里,把她揽在怀里睡了一个多时辰的那个无赖,就是秦王殿下身边的那位七少爷。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手上的力道却一分没减过,悦儿在想着怎么逃脱,却听那人如梦呓般出声:“别想着逃跑,否则爷就在你身上留个记号,看你那晏之哥哥肯不肯娶你。” 悦儿背对着他狠狠的磨着牙,恨不得把这人生吞活剥了,可却也只是想想。 两人都站着的时候,悦儿也仅到他腋下,更别说看他那从房梁上跃下来的功夫,一般的男人怕都不是他的对手,更别提养在深闺的女儿家。 又是睡了一个多时辰,期间兰心推门要进来,悦儿赶忙阻止:“别进来,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兰心收回推门的手,应了声便退了回去。 这人醒后还靠在软枕上,不过是不再禁锢着悦儿了,眼睛在她身上打着转儿,没一会儿哼笑一声道:“你舅母打的好算盘,那日在谢府想是要你勾引秦王,却不想秦王临时有事先走一步,被我撞破了。” 他嘴角扯出一个邪邪的笑来,便让人知道接下来的话肯定更难听。悦儿眼里冒着火一般盯着他,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果然就听这人轻浮的说道:“不如爷就可怜你一回,妻你是想都别想,妾到是不多你一个。” 悦儿懒得理他,起身步到桌边鼓凳上坐下,顾自拿了凉透的茶水喝着。 那人又在那歪了一会儿,许是无趣了,便起身翻了窗子出去。 悦儿吓的跟过去探头向外看了一眼,那人没影了,院子里这会儿也没什么人在,竟是没一人发现他。 这人与秦王有关系,真怕舅父一时动了心,这人来讨便把她与他为妾。 可一连着十几日过去,春宴各府都办的差不多了,也没再见这人的影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便一心琢磨着怎么能再见到谢晏之。 亲手做了几样点心,便跟舅母请安时说了,要去谢家走走。舅母自是没有不允的,林府跟谢家的关系,可是全凭悦儿在中间联系着。 到了谢家时,并没见到谢夫人,只有谢燕齐出来迎了她进去。看着谢燕齐的面色不对,悦儿便试探着问道:“燕姐姐可是身子不适,我这会儿倒来打扰。” 谢燕齐回头把下人们赶的远一点跟着,便在她耳边悄声道:“家里出了事了,哥哥昨夜里跑了,只留下一封信来,说是要出去闯荡,再不依靠着谢家。母亲猜他是去了京城,左不过是放不下姝儿,可这般去守着她又能如何。许是这辈子也见不得一面,便那么傻傻的守在那儿误了自个儿,也负了父母亲的期望。” “啊?”悦儿惊呼出声,随即感觉到失态忙拿帕子掩了嘴才又轻声问道:“这么多人怎么能让他走了呢?” 谢燕齐叹了一声:“不提也罢,原是他叫人与父亲说,他想通了,不会再想那些事。定是要好好经营家业,听从父母之命早日娶妻。父亲又与他深谈了一次,母亲也过去哭了一回,结果刚放他自由了,说是出去铺子上看看,这一走就再没回来,那信还是在路上拦了人给送回来的。” 悦儿心里又喜又妒,喜的是晏之哥哥可以为了心头所爱不顾一切的疯狂,妒的是他为之疯狂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如此在谢家也没多留,毕竟人家遇上这等事在这不方便,况且没有了谢晏之,留在这里也是无趣。 这个春天悦儿过的焦燥不安,直到四月中旬时,舅母不再带她出去各家走动,而是跟她说了一件对悦儿来说天大的事。 舅母人拖人的帮她寻了个好婆家,是京城武散阶昭信校尉吴信忠的长子。 此人20岁却一直未曾娶亲,十五岁便进了军营,如今身在甘州。 对于悦儿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一门亲事。要知道她的父亲沈尘曾是武将出身,后被封为左丞相。就凭沈相爷生前留下的人脉,他众多的旧部还有一部份在朝,也不可能有人愿意不顾皇上的忌惮而娶了沈尘的女儿。 可偏偏这吴信忠亲自为长子定下了这门亲事,且悦儿知道的时候,次日就要来下聘了。 要说奇,更奇的是这吴信忠的长子吴仁诚,如今可是个正四品的指挥佥事。此人悦儿在京城时并不认识,也不知道舅母是不是故意夸大,说是俊朗非凡一表人才。 嫁给吴家嫡长子,这也就是说,未来悦儿将是吴家的当家主母。虽说这还指不定是何年何月的事,可这总比她之前想像的要好太多,一时都让她有点不敢相信。 只有一点不好,她讨厌行军打仗的武将。也许是潜意识里对父亲的死,她一直知道是功高盖主。若父亲只是个文官,便不会让沈家有这样一个结局。 吴家嫡次子代替长兄来下聘,悦儿偷偷的去看了一眼。这个十七岁的公子看上去容貌到是十分俊朗,想是同父同母那吴仁诚也定是差不到哪里去。 许是区别只在于这十七岁的少年满是书生模样,而那吴仁诚却是个武将。糙是会糙了点,可男人糙不糙的也不会在内宅待多少时候,又能如何呢。只要他给得了一个庇护所,给她一个有希望的身份便是最好的。 悦儿稀里糊涂的在准备着嫁衣,嫁妆自是不必想。在吴家急着娶的时候,就不像在意过嫁妆。还为了让悦儿面子上好看,足足送来二十车的聘礼,而多数是给她添妆用的。 这些东西吴家指定过,舅母也只敢留下五车真正的聘礼,其余的都咬着牙给悦儿留了下来。 悦儿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她却也想不明白。 第九章 沈悦儿归京心不安,吴少爷迎妻魂已断 沈悦儿每日自个筹备着成亲的事,自从她的婚事定了下来,舅母便冷淡了态度,也再不管她这院子里的事。 从下聘那天开始,吴家二少爷就一直住在驿馆里,要等着到了迎亲的日子,直接替兄长迎亲回京。 悦儿忍不住跟兰心说:“你说他们定亲便是了,哪有娶的这样急的。且那二少爷替兄长迎亲,摆明了是他兄长并不在京城啊!” 兰心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许是姑爷有官阶在身不便出京也不一定呢。” 悦儿还是想不通,从甘州回京必要路过关中,这人满可以从甘州过来,接她一道回京成亲就是。如今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怎么会由二少爷替他迎亲呢? 就这般疑惑着也慌张着,很快就到了迎亲的日子。 到了迎亲这日悦儿更加疑惑起来,原是舅父与吴家商议好了,没有一个娘家人去送亲。 之后吴家会在到达京城拜堂之后,送信来给林家人。 而这林家说是悦儿的娘家,却好像从此都与她没有了关系一般。想是这里面必定存在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交易,不然凭舅母的算计又怎么会只为了几车聘礼就把她嫁了。 谢家人来送她,谢夫人直拉着她的手落泪,却又怕被吴家的喜婆看到。匆忙的塞了些东西到悦儿怀里,便扯着似有话说的谢燕齐走了。 悦儿陪嫁只有两个丫头,这到不是林家不给,而是吴家只允许带两个人。其余的丫环仆妇都是吴家来的,各个儿看上去随和又疏离。而她们又几乎从下聘开始就没有一刻离开过悦儿身边,起码是没让她和她的人在失控的情况下离开过自己的院子。 这一路上悦儿时常恍惚,这是她五年前来时的路,如今再回去却是物是人非。 两年前皇上问斩了他的左相,之后废除了丞相,把职责分派到六部。如今那曾是她从小生活的家,昔日的左相府也不知是何人府邸。而自己此番回京,那吴家住在哪里,府上到底都有什么人,又都是何种脾性,悦儿一概不知。 别人的近乡情怯里总有些人在回忆,可她不知道自己该回忆谁。京城对她来说是美好的,从她出生到十岁,那十年里一直没离开过。因得父亲是左相,她自小便是被人捧着,整日在左相府里横行霸道,直到父亲死于天牢之中,这种日子便也一去不返。 三岁时母亲就走了,对于悦儿来说,母亲只是一个名字,是那牌位上的沈林氏。 继母在父亲死后便带着一双儿女回了娘家,姨娘也带着她们的儿女不知去了哪里。 继母本就不喜欢她,况且人家有自己亲生的儿女,也许此番回京,悦儿算是举目无亲吧! 这样思了一路,想了一路,到京城时已经是20多天近一个月之后了。 在城外吴家的庄子上住了一晚,早起收拾收拾,要到过午才会进城。进城后就要拜堂成亲,而吴家的人会来车马到这庄子上接她。 嫁衣就是离开林家时那件,那当晚被她自己掀下来的喜帕,如今又蒙在了头上。 被喜婆扶着上了马车,轿子是不会有的,因为这里距离京城20多里,那样许是轿夫太累,也太耽误功夫吧。 经过漫长的官道,终于进了京城时,悦儿听着车外的喧嚣,这恍如隔世的感觉和心里的慌张,让她攥紧的手心里汗湿的不像话,那帕子都湿的像洗过没晾透一般。 纱窗前遮了帘子,喜婆说不能掀开,新嫁娘是不能东张西望的。 兰心和惠质跟在另一辆迎亲的马车上,兰心小声嘀咕着:“是我没见识吗,怎么小姐成亲处处透着怪异呢?” 听兰心这么说,惠质本就慌乱的心就猛的跳了两下,拍拍兰心的手安慰着:“吉人自有天相,许是咱们小姐就是个有福的,听说姑爷人品好相貌也好,又做到了四品武官,前途也定是不会差的。不过是不能亲自来迎亲,应是在边关没回来吧。” 这话是安慰兰心也是安慰她自个儿,可怎么心还那么慌乱呢? 吴家在京城住的比较偏,宅子也不是很大。当然这是跟过去的左相府来比,与普通人家比,呃,也不大。 踢轿门这事儿改成了踢车门,而踢门的依然是吴家二少爷。悦儿被喜婆扶出马车,小心翼翼的下了车后,她怀里突然被塞进了一个物件。 只听那喜婆声音森冷的提醒道:“抱好了,这是你夫君的灵位,若是敢松手,吴家人会把你打死直接与他葬在一处的。” 悦儿的脑子里像是响起一道炸雷,灵位!她那一路都在想着的夫君,竟然就是这块冷冰冰的灵位。放在怀里那么重那么冷硬,他的名字定是刻在上面,可他是谁呀,自己都不认识他,怎么就要跟这灵位做了夫妻? 悦儿什么也不知道,脑子不够去想,便那么由人摆布着,跨了火盆,拜了天地,被喜婆送入洞房。 而来掀了她喜帕的人也是二少爷,之后便无人再理睬过她。 这屋里到底是什么摆设她不知道,只知道满目都是刺眼的红,那灵位就摆在那儿,是刚刚她被人拖着去上的香。 床榻一侧摆放着那人生前穿过的衣裳,这便是要在今晚与她共度新婚之夜的东西。 悦儿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足足呆愣了一个多时辰才想起朝门外唤了一声:“兰心和惠质可在?” 门外被吴家人恐吓不允许流泪的两个丫头闻声便应道:“小姐,奴婢们在呢。” “进来伺候我更衣” 吴家派给悦儿的大丫环丹珠厉色瞪着她们,却是声音压得很低:“今日是府上大喜的日子,最好都识点相,你们不许哭,你家主子也不许哭,不然有你们好看。” 两个丫头嚅嚅的应了,才被放进门去。 而随后就见丹珠捧着要给悦儿换的衣裳进来了,那是一套大红色的衣裙,还是那么刺眼。 而悦儿不知道的是,这也仅是她最后一套鲜艳的衣裳了,从此她便是个寡妇,再不能穿艳丽的衣裳,不然就不是贞洁烈女,要被浸猪笼,或者干脆被吴家人打死! 兰心一直眼眶红红的,尽量憋着不说话,因为她怕一开口就先哭出来。 惠质则是强迫自己说了几句喜庆话,可随后便觉得这简直是时刻在提醒着主子,你是个寡妇,门外寡,没进门就守寡了的。连自己夫君活气儿都没见着的可怜人,所有关于成亲的喜庆都与你无关! 兰心逐渐由替主子伤心变成了恐惧,她害怕那个森冷的灵位,更害怕那套摆在喜榻上的衣裳。 夜渐深,悦儿对着灵位用过晚饭后,便由着丫头们伺候着沐浴,之后便把她送上了喜榻。 第十章 洞房花烛空伴孤魂,新妇寡媳绕榻而行 大红绫子的幔帐,绣着鸳鸯交颈,绣着大红双喜字,喜被上是百子嬉戏图。 腥红的喜榻上,是那人生前的一套苍蓝色袍子,就连脚榻上都有他的靴子。 若是熟悉他的人,可能会闻得见他的气息,可悦儿不认识他,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样,就这么守着一个死人的东西,也如死去一般躺在喜榻上。 她由迷茫变成恐惧,恐惧也渐渐在这漫漫长夜里被消磨一空,之后便真的是空了。 她只是一副皮囊,或许只是一缕游魂,到让人觉得那套苍蓝色袍子里的是个人,而她才是那条鬼。 她沉沉的睡了,梦里是虚幻的影子,便穿着那套苍蓝色的袍子,就那么站在喜榻边看着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感觉他就在看着她。 清晨天才蒙蒙亮悦儿就被叫了起来,她要在新婚第二日,去给老爷太太和老太太还有住在家里没走的亲戚长辈请安。 悦儿穿着石青色的衣裳,没有半点刺绣,只滚着素色的边儿。头上的首饰只有一只素簪,脸上半点脂粉未施。 只有这样才是个寡妇的样子,不然你穿给谁看,打扮了做什么? 给老太太请安时,便听着那老太太哭着叨叨了许多。只是在哭她死去的长孙,却是没听出来她长孙是如何死的。 末了木然的悦儿手里被老太太送了一个镯子,却在出门时被提醒,她可以收着却不能戴出去。 到了老爷太太跟前时,悦儿就又是跪了下去,如今她已经没了自己的名字,她跪下后说道:“儿媳沈氏给父亲请安,给母亲请安。” 敬上媳妇儿茶,公爹喝了一口态度算是温和说了两句吉利话。 婆婆则严厉的多,首先教导了她一番为人媳妇儿的品德操守,再就是警告她不许做出让吴家丢脸的事来,不然没人救得了她。 末了又道:“仁信房里这次生的若是男孩儿,便过继到你名下,也算给大房续上香火,你便好生教养罢。” 仁信就是吴仁诚的二弟,也是代他娶妻进门的吴家二少爷。 悦儿没有反对的资格,便叩首谢道:“谢母亲成全,儿媳定当恪尽职守,好生教养孩儿,来日光耀我吴家门楣。” 这句话算是讨了婆婆的欢心,但却没那么容易放她回去,淡淡的跟身旁丫环吩咐道:“今儿起就由大少奶奶布菜伺候罢。” 丫环应声去摆饭,悦儿便净了手站在一旁伺候着婆母用饭。这一站就是近半个时辰,直伺候婆婆漱口净手,又留她按了按肩捶了捶腿才放她回去。 一日两餐悦儿都要来伺候,晨昏定醒敢误一日便要罚她在夫君牌位前跪上一个时辰。 家门是不许出的,还要每日定时到佛堂念经,抄写佛经给她那连怎么死去都不知道的夫君。 对于悦儿这个吴家长房长媳,吴家上下都是看不起的。就连吴家庶出的几个子女,在府里见了她都是阴阳怪气的讥讽一番。 而在这讥讽中她得知了舅父舅母把她嫁过来的原因,吴家老太太有个女儿嫁的很好,是三皇子晋王的侧妃。 悦儿嫁进吴家,吴家做侧妃的女儿便求了晋王,给林家与山西的一个大商户牵了线。林家生意上了不止一个台阶,而且林家大少爷,悦儿的表哥还进了晋王府当差。 这还不算,林家大女儿林宁儿,就在悦儿离开关中的时候,已经做了晋王府一个正四品属官的妾室。 人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悦儿如今是她一人受罪,成全了整个林家。 她整日素面朝天,一身青衣如游魂一般,除了完成婆婆交待的任务外,便多数时间都躺在自个儿屋里。 可她又讨厌极了那张床榻,甚至连晚上睡觉都在软榻上,连走路都绕着那床榻走。 睡觉时兰心和惠质总是轮流守在她脚边,这夜惠质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说:“小姐,那丹珠总往二房那边跑,会不会给咱们院子惹了什么麻烦回来?” 悦儿闭着眼睛也没睁开,慢悠悠的道:“左不过是咱们这房没有男主子的床可爬,她这种心思活泛的自是盯着二房,毕竟那也是个嫡出,将来家业也自是落到二房。” 惠质不屑的轻哼一声:“快早些让她爬了去,也免得在这院子管东管西,到像她才是个正经主子。” “本就是夫人派来管着咱们的,在这院子里可不就她是那正经主子,我不过是个囚犯罢了。” 惠质见勾起了主子的伤心事,便连忙说起旁的:“小姐,再有几日就是咱家夫人祭日,不如跟老太太和太太请个令,去给老爷夫人上坟罢。” 悦儿霍的睁开眼睛,看了惠质一会儿方道:“可以试试。” 被这事儿闹精神了也再睡不着,悦儿便起身跟惠质商量着,要把这窗户下做铺条炕,这样晚上守夜的丫头也有地方睡觉,不用一直睡在地上。 可这事儿又不是她们做得了主的,就连悦儿不睡在床榻上的事,都只有主仆三人知道。 若是被太太和老太太知道,定是要说她嫌弃自个儿的夫君,还是不惹那个麻烦的好。 说着说着又似乎说不下去了,便问惠质:“你昨日去厨房那边,可有听说这大少爷到底怎么死的?” 惠质摇了摇头:“这个到不像是他们不说,好像这府里知道的人也不多。” “罢了罢了,管他怎么死的,反正是死了就是了,不说了,早些睡吧,早起还要各门去拜菩萨。”悦儿摆摆手便躺了下去,睡不着也再不言语。 两人刚躺下,就听院门吱牙一声,之后又被轻轻合上。惠质爬起来悄悄到窗口看了一眼,回来在悦儿耳边说道:“那偷腥的又出去过了,这会儿才回来。” 悦儿知道她说的是丹珠,便笑笑也未说话。 次日给太太请安时听说,入冬之后二少爷会去趟甘州,把大少爷的灵柩带回来安葬。说到这事儿太太就哭,悦儿也只好拿帕子压着眼角,做势为她那未曾谋面的亡夫伤心一回。 借着这个机会,悦儿觉得可能太太更容易理解她的心情,便真心的落起泪来道:“母亲,五日后是儿媳生母祭日,成亲也未曾去上过坟,儿媳想在祭日那天去告之先父先母。” 太太正哭的伤心,也没仔细去想便挥了挥手:“去罢去罢,难得你有这份心,对故去之人存着一份儿惦念。” 忙叩首谢恩:“谢母亲成全,儿媳定不忘我吴家家训,做个善良孝心之人,孝敬公婆,为夫君好生培养继子,让他在天之灵得以宽慰。” “你是个有心的,我诚儿……我诚儿命苦啊,十几岁进军营……”这样的话几乎每隔三五日,吴夫人就要哭诉一番,悦儿都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可还是要像第一次听到一样,还要感同身受的陪着她落泪。 这么一来,整整在太太屋里待到近晌午才回去。 这可是一个头午粒米未进,连口水都没喝过,好在太太哭起来也不用你说什么,只管听她一人在说。 第十一章 小丫环走出吴家门,京城里偶遇纨绔子 吴家每日只吃两餐,晌午厨房是不开火的,悦儿这会儿回去,只能吃丫头拿回来早放凉了的早饭。 好在是这屋里有风炉,兰心便把饭菜热了热伺候悦儿吃了。 兰心抱怨着:“真是把人当犯人待了,连我和惠质都不许出府。不然自个儿置办点东西回来,也定是饿不到小姐。” 悦儿轻哼一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就是买回来,我这院子里要是起火做饭,太太立马就来给掀了你信不信。用她教育我的话来说就是,守寡之人要时刻心里记着夫君,哪有心思吃喝打扮。那等贪图享受之人,定是不贞不洁之辈。” 兰心只管愤愤却也听自家小姐说的没错,惠质进来看她这副样子也叹着气:“不光是饭做不成,就连点心果子咱们这院都只有给大少爷上供用的。也是太太身边的人说的,守寡之人不需要那些,气色太好了都会被人说道。” 悦儿只听着两个丫头抱怨也不接话,兰心站在窗口看了两眼,回来问惠质:“你说咱们若是买点菜籽回来,在这院子里种些青菜,总是能吃饱的吧。这个太太要是问起来,不如就说是小姐上不了战场,但也要尽量体会大少爷曾经的辛苦。” 悦儿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这个可以试试,再养两只鸡下个蛋什么的,真还就不愁咱们吃不饱了呢。” 惠质想的却不是那么乐观:“就怕到时太太一个令儿下来,丹珠整日里盯着小姐做活儿,一日干少了都会受罚,反到惹来麻烦。” 悦儿跟兰心一同叹了口气,兰心鼓着腮帮子又愤愤起来:“起初那几个婆子都耐不住走了,怎么丹珠这床就还是爬不成呢?” 悦儿转了转眼珠子,坏笑着把两个丫头招手叫到近前来,三人头挨着头便耳语了一番,末了三人都捂着嘴偷笑。 三人还没乐够,丹珠就推门进来,一张脸冷的像能刮下霜来。距悦儿还有丈余便站住不动,看着她道:“太太说了,大少奶奶去给亲家上坟时,不要在人前暴露是吴家的媳妇儿。不然给家里惹了不必要的麻烦回来,看不扒了你的皮,让整个林家都给你陪葬。” 悦儿心里暗骂,好大的口气,不过一个六品武官散阶,说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了?这话也就是跟她这囚犯一般的人说说罢了,如果被旁人听了去,谁给谁陪葬还不一定呢! 不过面上她可不想说这些,只淡淡了应了丹珠一声,便靠在软榻上假寐去了。 两个丫头也不敢在面上惹丹珠,便都在她走后暗暗啐了一口。还真当自个儿是主子了,这么跟小姐说话! 好歹是没拦着她去上坟不是吗,总算是能走出吴家这座监牢放放风了不是吗,这就很值得主仆三人兴奋的。 惠质跟丹珠请示,要去帮小姐置办香烛纸钱和贡品。这么点儿小事丹珠又去太太那边儿请示了一回,结果得到的答复是,自去置办就是,不过这院子里的人,谁敢在外面提一句大少奶奶是沈家人,就乱棍打死。 惠质不解的问悦儿:“这么忌讳身世,为何不娶旁人家的姑娘去?” 悦儿也解不开这个谜题,自个儿身上也没什么值得他们在乎的,这处处都透着诡异又是为哪般呢? 想不通便想办法想通,悦儿盘算着,在这府里接触的人太少不利于了解这些事,便决定上坟回来多去接触接触二房。毕竟那里有给她预订的一个孩子,这个理由不可谓不充分。 惠质当日便出去置办香烛纸钱,兰心看得直眼红,一直央着悦儿:“小姐,下次有出去买东西的活儿,一定要让兰心去。” “好好好,下次再有这活儿,你们都去。”悦儿笑哄着她,兰心却是小嘴一扁说道:“那可不行,我们两个起码要留一个在小姐身边,不然被旁人欺负了都没个人帮着。” “这院子你几时看人来过,都嫌晦气躲还躲不过来呢,谁来欺负我?” 兰心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那也不行,就丹珠一个就够受了。” 悦儿闻言笑了,也不再跟她说这些,两人便闲聊着一起做着针线活儿。 为了体现悦儿的寡妇身份,她的衣裳鞋袜都要亲手做,而且还不能用好料子。 就连来月事用的月事带,府里给的料子总是不够,都要悦儿拆了之前带来的旧衣裳来做。两个丫头也跟着她素着打扮,府里克扣她们的就更严重。 这么大一个家,竟然连这两个丫头的月银都不给,说是陪嫁丫头这份月银要大少奶奶自个儿出。 当初来时悦儿把自个儿的所有私房,都跟嫁妆放到了一处,到吴家时还没来得及拿回来,就被人连带着嫁妆一并入了库,那钥匙在太太手里。 而据那些偶尔在家里碰到的奚落她的人说,悦儿才得知那留给林家的五车嫁妆便宜的不像话,也只有又让她带回来的才是值钱的。 装点了吴家的门面,却是一点不吃亏。悦儿那些私房多数是这些年谢家给的,价值可不是他们那几车嫁妆能比。 根本给不起两个丫头月钱,这次惠质出去,两个丫头收拾了自个儿之前主子赏的首饰,典当了置办些这院子里要用的东西。 悦儿拿了吴家人在新婚次日给的首饰,要惠质当了去,这丫头却是死活不肯。 那边惠质出了吴家的小侧门,一路打听着来到街市上,这是她第一次走在京城大街上。 她没被这京城的繁华迷了眼,只管记得自己是出来做什么的。 当了首饰,买了一斗米,又买了些容易种的菜种子。去绣庄里接了些活儿,油盐各办了一点,最后才去买香烛纸钱,果子供品要到上坟当日才能买。 不过还是给自家主子买了些,还买了一小包糖果也是给主子的。 背着这么多东西往回走时,一点也不觉得累,反倒觉得这日子好像又有了点奔头,她开心的甚至落了泪。 一边傻笑一边抹着泪,突然一只胳膊伸到她面前,猛的站住脚差点没扑出去。定睛一看,这人她并不认得。 那人却邪邪的看着她问道:“你不是林家表小姐的丫头吗?怎么,你家小姐来京城了?” 惠质警觉的四下扫了一眼,便问那人:“公子可是关中来的?” 那人没答她这话又问道:“你家小姐何时来的京城?” 惠质上下打量着这人,可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人是个好人,便摇了摇头道:“公子认错人了,奴婢并不认得什么林家的表小姐。” 说这话时她还在懊悔着,先前是不是暴露了?这要是被吴家知道,可有主子的罪受了。 不想再跟这人纠缠,惠质便绕过他就走,那人也没拦她,只回头看她一眼,便朝着京城第一青楼——淮水东楼去了。 第十二章 项虞儿心系七少爷,名纨绔大闹京都城 淮水东楼不愧是京城第一青楼,高楼朱门临街而建,往来非富即贵,非华服香车宝马而不近。 管事妈妈柳月娘更是丰腴艳丽,香风飘过便闻环佩叮铛悦耳之声,未语先笑:“七少爷,您这可有日子没来了,虞儿是茶不思饭不想,整日里就在那弹琴,小的看着都可怜见的。” 七少爷只朝她淡淡的扯了下唇角便上楼去了,柳月娘的笑声犹在耳边,他便进了项虞儿的屋里。 项虞儿是这淮水东楼的头牌,而之所以她能成为头牌,也是因为七少爷捧了她的场。从半年前开始,她便被七少爷包了的,不用再见其他客人。 为了七少爷,项虞儿也真是舍得本钱。自个儿出银子把这间屋子都重新拾掇了一遍,家具到摆设的小物件全都换了新的。 七少爷进屋便往榻上一倒,昨夜里饮多了酒,先要睡上一觉。 项虞儿安静的在一旁伺候着,见他睡了便远远的坐在那儿。什么都不做,光是一瞬不瞬的看着这人。 半个时辰后小川儿进来看了她一眼,她便识趣的去外间,还把门给带上了。 小川儿到床榻前七少爷便醒了,上前把声音压的很低道:“奴才跟到城东昭信校尉吴信忠的宅子,那个丫头进去的模样应该就是住在那里,再没出来过。” “吴信忠?”七少爷疑惑道:“这林家和沈家都与吴家没什么交往啊,怎么会在那里?” 小川儿又低声道:“主子可记得前些日子京城传过几日,说吴信忠长子死后娶妻,来了个进门寡妇?” 七少爷霍的坐了起来,眯了眯眸子:“她就是吴仁诚那个寡妇?” 小川儿点了点头:“奴才猜想差不多是这么回事,且这吴家人对这寡妇的身份没公开过,只说是买来的。” 七少爷轻蔑的哼了一声:“这到是有可能,林家一直想把她卖个大价钱,这回价怕是不低。” 小川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问道:“她真不记得主子了吗?” 七少爷又哼了一声,不过这次满是傲娇:“那个小没良心的,给爷盯着点,看她何时出来,爷到想见见她。” “奴才留了人在吴家盯着,主子放心吧。” “这事儿怕是有晋王府的功劳,他是不是太闲了,去,给他找点事忙起来,特别是他那个吴侧妃,有点浪费了粮食吧!” 七少爷言罢便起身走了出去,项虞儿乖顺的送他到门口,便那么看着他下了楼。两人这一来一往,一句话都没说过,这便是项虞儿每天最盼望的时刻。 她十七了,这张脸是这京城里公认的绝美,身量高于其他女子,身段不输于任何人的妖娆。 琴棋书画皆通,特别是琴艺在京城无人能出其右。 之前因为不愿意应付那些重金而来的官贵之人,便整日被妈妈训斥,也没什么好衣裳好首饰给她来用。 也不知道七少爷看上她什么了,与人来这里喝酒,偶然间便看到了她,当时就包了她一年。 而她的包银是全京城独一份,就连衣裳首饰都是七少爷给银子置办的。 这包银里属于她那份儿,她全用来收拾这屋子了。素雅的简直不像青楼,到像是哪家小姐的闺房,还要是那种比较清高的小姐。 七少爷来睡觉她便在一旁安静的看着,来吃饭她便如婢女般在一旁侍候着。他若是与人谈事,她就去外间守着。他渴了,她便煮一壶他最爱的茶。他若是醉了,她便亲手煮一碗醒酒汤。 在这间屋子里,项虞儿无处不在,却又让七少爷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她知道他是谁,可她从来没说过。那天是他离京多年后回京,她就在路边看着他悠闲如春游般骑着马过去。 所以,她从在淮水东楼见到他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谁。可他自称是七少爷,她便也从来不提。 出了淮水东楼,七少爷就在京城大街上闲逛着。他是个一掷千金的主儿,可却没有一家铺子因为他的光顾而开心的。 他可是这京城有名的混世魔王,年初五在大街上见到两个乞儿打架,他便抱臂站在一旁观战。为了让这俩乞儿打的更激烈一些,他让下人拿出一锭金子来,说是谁赢了就能得到那锭金子。 其中一个黑瘦的小子瞪着眼珠子吼道:“我不要你的金子,他去年趁我撒尿的功夫抢了我妹妹的包子,还踹了我妹妹几脚,我妹妹活活给饿死了。我便是要见他一次打他一次,直到打死他为止。” 另一个乞儿却是回头问道:“公子说话当真?” 七少爷点头一笑:“本公子从无虚言。” 两个乞儿便疯也似的打了起来,末了那个妹妹被饿死的乞儿因为本来就瘦弱,自是打不过那个比他高了一头还比他壮了许多的乞儿。可他还是不肯放手,被骑在身上倒在那还伸手去够那孩子的脖子,眼珠子就快要脱眶跳出来了也不肯认输。 小川儿刚要上前拉开两人,就见那大一些的孩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头,狠命的就朝那瘦弱的小乞儿头上砸了下去。 七少爷手一扬,那锭金子便直直的打落了那孩子手里的石头,那孩子扭头看过来时,他便邪邪一笑:“这金子是你的了。” 然后朝小川儿一挥手:“那个那么没用拖出城去活埋了吧。” 一句话出,围观者无不咋舌,看着这混世魔王尽皆变了脸色,都退了几步,又退了几步,便绕开这是非之地走了。 之后人们注意到,一直在这条街上一边要饭,一边寻仇的那个黑瘦的小乞儿真的不见了。 这七少爷便这一朝成名,之后在京城里但凡认得他这张脸的人便都绕着走。 可人不惹他,难道他就不四处惹人了吗?答案是当然不能,他好像一天不找茬就混身难受。 一乡下老汉来摆摊,也不知道哪惹了七少爷,他一脚就把人家的摊子给踢飞了,还让手下把那老汉的一双手愣是给剁了下去。 这种事简直不胜枚举,酒楼被他闹腾过的就更多。 而他越是如此,项虞儿的身价就越高。这么个混世魔王都败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没见过的纷纷猜测她的姿色。见过的不仅折服,还要感叹一番她的功夫。 也有为项虞儿抱屈者,因为七少爷曾一日又心血来潮,在另一家青楼里花了十万两银子,买了一个西域舞娘的一支舞。 而那一场他的十万两压倒了京城所有知名纨绔,一朝便荣登京城纨绔榜首。 第十三章 苦命主仆艰难生存,父母坟前瞒忧报喜 惠质回到吴府没敢提今日的事,想着若是事发也能让主子躲过去,便她一人担着就是。 主仆三人正在为新买来的东西欢喜着,悦儿跟兰心嘴里都被惠质塞了糖果,正笑着就见丹珠带着太太身边的冯嬷嬷冷着脸进来。 三人不约而同的收回了笑,闭紧嘴巴看着两人。 冯嬷嬷朝丹珠使了个眼色,丹珠便上前把除了香烛纸钱外其他东西都收走了。 直到两人出了屋子,悦儿才把一直攥在手心里的一颗糖,硬给塞进惠质嘴里。 那是她想留起来偷偷吃的,而惠质一直舍不得吃,如今这些东西除了香烛纸钱,也仅是主仆三人一人嘴里一块糖。 惠质气的哭出声来:“他们也太狠了,小姐这两个月都瘦成什么样了,就那么两包点心也要收走。” 悦儿这心里也堵得慌,也没去劝惠质,便那么含着糖在那不知道想些什么。 当晚主仆三人收拾了所有能当掉的东西,准备在上坟的路上买供品时多买些,三人在车上吃个饱。管不了那么多,便是吃饱一顿是一顿。不然如何,还能死去不成! 到了上坟这天,悦儿去给太太请安时,请求在公中支些银子给父母亲买供品。可太太却一脸惊讶的看着她:“沈氏,你怎么能说出这番话来。我们吴家娶了你一个半点家世背景都没有的媳妇,还要出银子给你爹娘上坟,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悦儿这回也不想再屈服下去,便依然跪在那直直的盯着太太道:“母亲,儿媳所有私房在成亲当日便被收到了库里,整个院子的人一文钱月银都没有。儿女为父母上坟是天经地义,要不母亲把那箱子私房还给媳妇吧,便再不跟公中要银子。” 太太见这个一直乖顺的媳妇竟然如此顶撞她,气的心口就像塞了棉花一样,堵的她差点撅过去,拍着桌子嘶喊着:“你这个贱妇,嫁进我吴家门却还想有自个儿的私房,你要那私房做什么,养着谁去,啊?你今儿个到是给我说清楚了,你的私房?你人都是我吴家的了,就是死了,你的骨头渣子也是我吴家的,在这家里哪里有你的私房!” 悦儿知道她是死活不能给了,自个儿也真实如她所说没有半点背景,于是便磕了个头道:“媳妇只是听闻旁的院子,旁的人家媳妇儿都有私房,自以为吴家也是。若不是,那便是媳妇错了。便不在这儿气母亲了,还要赶去城外给父母亲上坟。” 言罢也不待太太允准,起身便走。 冯嬷嬷半眯着眸子狠狠的盯着她的背影,问太太:“夫人,可还是由她出去?” 太太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她身上没半点银钱,你就算放她跑,此刻都断不会跑。还要在我吴家吃着喝着,养尊处优呢!” 冯嬷嬷暗自叹了口气,自家夫人就是个脾气大又不动脑子的人。她沈悦儿纵是身上没半分银子,可当年的沈相爷到底不是一般人物。出了吴家的门,她若是想跑,怕是这六品的昭信校尉府根本拦她不住。 也不知老爷到底与晋王殿下达成了什么协议,竟然娶这么个祸害进门。不知道哪日就藏不住了,整个校尉府都要被连累,到那时他们这些下人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 出了吴家门,悦儿所乘的吴家马车把主仆三人扔在背街上,便出了银子给惠质让她去租车。因为吴家不想人认出悦儿,更怕认出她的人再同时认出吴家的马车。 上车后悦儿摸着脖子上那枚玉坠,惠质知她所想便连忙抢到手给她放回衣裳里:“小姐,这是当年相府里带出来唯一的物件了,就留个念想吧,可不能当掉。” “爹娘也想我能活下去,不会怪我不留下这个的。” 悦儿言罢惠质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包的物件来,凑到悦儿面前悄悄打开道:“老太太当日给的镯子奴婢带出来了,他们要是以后问起来就说丢了,反正那院子里也不光是咱们几人,不是还有那总想着爬床的吗。” 悦儿却是不肯,上前就要夺过来:“这个使不得,万一被发现当掉了,定是要怪罪你跟兰心。” “不会的,丹珠不出五日准犯事,到时就把这镯子也栽到她头上就是。” 听惠质这么说,主仆三人又悄声耳语几句。到了正街上便由着惠质下车去当镯子,没一会儿回来把银子给了兰心,这回由她去买东西。 兰心下车时惠质还不停的叮嘱着:“别让京城迷了眼,早些回来还要出城呢。” 兰心笑嘻嘻的跳下车,便一头扎进点心铺子里。没一会儿出来又进了饭馆子,两大包的肉包子拿回来连同点心一道放到车上就又跑走了。 再回来时不光买了果子,还把上次被收走那些东西都买了差不多,只是米买的少些。 上车之后惠质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问:“你是吴家派来的奸细吧,这些东西回去不还是要被收去的?” 却见兰心从衣裳里袖子里不停的往出掏着,没一会儿掏出一堆小布袋子来。把米一点点装进去,小布袋子就绑到了腿上。惠质和悦儿眼睛都亮了起来,三人便一边吃着肉包子,一边拿兰心准备的小布袋子不停的装东西。 三人腿上都绑满了东西这才消停下来,然后就一人嘴里叼着一个包子你看我我看你,差点没把包子喷出来。 唯独是油没买,兰心说她会去厨房里偷。偷不到就盐水煮东西吃,反正能吃饱就行。 三人这一路上,吃了包子吃果子,吃了果子又吃点心,到快要下车时,小肚子都溜溜圆,还互相指着对方取笑着。 马车在山下等着,三人提着篮子拖着沉重的腿往山上爬。怕被车夫密了东西,也不敢留在车上。 上坟时悦儿没哭,只跪坐在坟着说着:“爹,女儿这么多年才来看您,您一定是在怪我吧。您看,我连跪着都费劲儿呢。是女儿吃的太饱了,您知道女儿馋,刚刚在车上吃了三个大肉包子,还吃了一个果子。到了山下了又吃了块点心,看到没,女儿偷吃了给您的供品。” 说着她就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还拉过两个丫头朝着墓碑说着:“爹,这是跟着我的两个丫头。您可不知道,她们两个像女儿一样馋。兰心足足吃了五个包子,差点没把油纸包都给啃了。” 这么絮叨了好一会儿,她上前拿帕子擦了擦母亲的名字,歉然说道:“娘,女儿不懂事,竟然不记得您的样子了。三岁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您要怪就怪我吧,女儿就是这么蠢笨,只是听舅父说,女儿眼睛像爹,其它长的都像娘。想着大概也知道娘有多美,您一定是天底下最美最美的女人,也是最好最好的娘亲。” 临走前,悦儿突然回身看着墓碑说了一句:“爹、娘,女儿成亲了。”不过也在成亲那时便守了寡。后半句她没说出来,是真的害怕爹娘在天有灵会伤心。 主仆三人再没回头的朝山下走去,而若是她们偶然间回头,定是会看见那墓前站着一道大红色的身影。 第十四章 荒山孤塚埋功没绩,主仆之约逃离监牢 山路婉转,路两侧时有长草和树枝过界,许是想拦一拦下山的人,回头看上一眼,不经意间便有一道风景植根于心。 小路的尽头是座普通的墓,石碑书不下他生平功绩。 一个穿着大红衣袍的人,看着墓碑扯唇邪魅一笑道:“沈相爷,你也算是个文武全才,怎么生了个这么蠢的女儿。当年我可是整整照顾了她半年,我的裤子都不知道被她尿湿几回,她竟然不认识我了。这么蠢的女儿你是怎么生出来的,佩服、佩服啊!” 言罢他便负手下山去了,步子快的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儿。而小川儿跟在他身后嘴角直抽抽,自家主子这嘴真是比谁都黑! 搞不好哪天沈相爷就成了他的岳父大人,有问自个儿岳父,你是怎么生出这个女儿来的吗?可于这位主子来说,没有他讲不出来的话。 悦儿主仆三人刚走到半山腰,便同时感觉到一股风从背后刮过,不约而同的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不要紧,三人都吓的差点喊出声来。就见一人身着大红袍子,呼吸可闻的站在她们身后。 好在这张脸惠质之前见过,而悦儿更是无比熟悉,反应过来便冷声问道:“你是鬼吗?怎么我到哪儿都能遇到你?” 那人嘴角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一抬手便把兰心推到一边儿去,自个儿挨着悦儿,牵过她的手往山下走,还一边说道:“那不如说是你我有缘,才能走到哪都遇见。” 七少爷是轻浮的,这让悦儿和她的两个丫头,都有了严重的不安全和不信任感。 两个丫头走慢了一步,在后面用眼神交流着,想着怎么能帮了自家小姐。兰心眼睛瞄向路边的石头,惠质想了想摇了头。 这人除非是她们俩能一下制服,或者说是打昏甚至打死了他,不然,这种人发起狠来,怕是三人都要被他吃的渣都不剩。 悦儿的眼睛也瞄过路边石头,七少爷轻笑一声抬手便扳过她的脸对着自己:“想打死我呀?想都别想,我一根手指就足够碾死你们三个。” 的确,这话悦儿是信的,就凭前两次他连睡着都能把她牢牢的禁锢在怀里,她就相信他这话。 见她暂时老实了,七少爷便懒洋洋的问道:“看来吴家把你养的也不怎么样吗,就这还回去当寡妇?” 悦儿知道自己是寡妇,从进了吴家门那天就知道,可这么被人说出来她还是心里不舒服,想也没想就怼了回去:“关你什么事!” 见她发火七少爷就像发现什么有趣好玩的事情一样,反倒继续逗起她来:“不想嫁你的谢公子了?这么整日被吴家圈禁着,可是没法找到他了。” 提到谢公子,一下子就触动了悦儿的心事。虽说他心有所属,可终归那也是徒劳一场罢了。 不做他爱的那个女人,只做爱他且能拥有他的那个就够了。 这么想着的悦儿就没答七少爷的话,对方则微微的蹙了眉头,但那不悦也只是一闪即逝,便又调笑着诱惑起她来:“爷帮你离开吴家如何?你就能去找你的谢公子了。” 悦儿斜眼瞪着他轻哼一声:“你会有那么好的心,平白无故的帮我?” 七少爷的笑越发灿烂起来,伸手揽过悦儿的腰说道:“你给我做一年的丫头,我就帮你离开吴家,不过谢公子你就自己找吧,爷没那个兴致满世界找个男人去。” 悦儿回头看了两个丫头一眼,两人都紧张着,却是也拿不定主意。就怕逃出虎穴又进了狼窝,那可就害苦了自家小姐。 悦儿见这俩人也不能帮自个儿拿主意,便暗地里咬了咬牙看向七少爷道:“我同意,不过,不许在这一年里有其他附加条件,我只做你的丫头,别的事不会做。” 七少爷抬抬眉毛,点了下头:“好”。 悦儿想想又补了一句:“我之前从关中带来的私房,全被吴家扣下锁进了库里,你要帮我把那些拿回来。” 七少爷又点了点头,不过也提了一个条件:“我可以帮你拿回来,但在你做我丫头的这一年之内,那些私房要存放在我这里,避免你逃跑。” 悦儿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行,不过你要保证我们三人的月钱,在你那里要还过着吴家那样的日子,月钱不给,衣裳不给,饭也不让吃饱那我可以随时毁约。” 她目光直直的盯着七少爷,对方面上未表,心里却是怒极了。找死的吴信忠,真以为有晋王府做倚仗,就可以这么不知死活了吗?你算是撞爷头上了,小小的昭信校尉,一个六品武官散阶,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七少爷轻扯唇角朝悦儿笑着又点了点头:“你月银二十两,那两个丫头各十两,爷不用你们签卖身契,但若是敢逃跑,爷有的是办法让你们生不如死。” 主仆三人均是倒抽一口凉气,不过想想这种把丑话说到前头的,总比吴家那种把人骗进家门再苛待的要好的多,悦儿便一口答应下来。 距离山脚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七少爷放在悦儿腰上的手暗捏了她一把,在她要发火之前便说道:“你们三个先回去,不出十日便把你们从吴家带出来。这期间的事不用你操心,安心待在吴家就好。” 不待答话,他便闪身进了路旁的林子里。主仆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感觉这像一场梦一样。只有兰心傻呼呼的开口问道:“刚才不是做梦吧,真有那么一个人要带我们离开吴家吗?” 惠质点了点头:“我也看到了听到了。” 三人没有想像中的狂喜,而是心里不落底的担忧着。 哪里会有一个人对你这般好,还要帮你脱离苦海。就只让三人做他一年丫头,还给那么高的月银。这一个月二十两,简直比平常人家夫人月银还要高。 兰心和惠质两个丫头每月各十两,这可是比吴家庶子女们的月银还高呢,有时还要被吴夫人克扣。 三人这么一路谁也不说话,只是时常互望一眼。心里都在不安,可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到了吴家从后门进去就被吴夫人身边的冯嬷嬷拦住了,一招手就上来几个粗壮且一脸横肉的仆妇。 悦儿这个吴家大少奶奶做的当真不如一个普通下人,就那么被粗鲁的仆妇们从里到外搜了个遍,结果身上绑好的东西什么也没剩。 冯嬷嬷狠狠的瞪了悦儿一眼:“太太说了,敢从外面带东西回来,就罚你们两日不准吃饭。” 言罢这一众狗仗人势的婆娘们扬长而去,只余主仆三人立在那里发呆。 第十五章 吴家的惩罚 被搜光了身上的东西,主仆三人在生气的同时还庆幸着,幸好在进了京城后兰心拿出点心来,三人都吃了个饱。 悦儿大着胆子直视着冯嬷嬷:“这一天上坟赶路便没吃过东西,之后还要两日禁食,那便没有力气再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了,不然昏倒了也徒惹晦气不是。” 冯嬷嬷冷哼一声:“你到打的一手好算盘,晨昏定醒,差一次再饿两日。” 几人是弱小的,特别是在这些粗壮蛮横的婆子面前,就更显得那么无力。 就这么被推搡着回了自个儿的院子,进屋洗漱后悦儿就指挥着两个丫头:“把那床榻上的东西全换了,咱们三个不出门的时候就躺着。” 兰心指了指院子里悄声道:“那棵梨树结了不少果子,虽说还青着,可也不至于饿死咱们就是了。” 惠质朝窗外扬了扬下巴:“你看那个爱爬床的在干嘛?” 悦儿跟兰心都回头看去,结果就看到窗外院子里,丹珠正拿着一个竹杆在打树梢上的青梨子。树梢都没放过,下面的显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就不用惦记了。 收拾完床榻,兰心就一直躲在窗子里瞄着丹珠。悦儿拖着惠质跟她一起躺在床榻上,就见一直不动的兰心突然跳起来,撒丫子就往门外跑。 没一会儿用裙子兜了几个摔烂的青梨子回来,进屋就往床榻底下塞。还一边塞一边小声说:“丹珠应是出去找筐子了,我再盯着些,她再走时我就再弄些回来。” 惠质一听立刻跳下床:“我同你一起盯着。” 悦儿也爬了起来:“你们拿回来就好,我来藏。” 可惜丹珠只离开了这一次,之后便叫人来帮忙把梨子都摘走,也一并运了出去。 第一次兰心只拿了不到十个摔烂的青梨子回来,惠质试着咬了一口,皱了一张小脸儿道:“又酸又硬”。 悦儿拿在手里一个,问爱吃也会做的兰心:“你说能不能把梨子煮熟了吃?” 兰心点了点头:“可以,就是我们院子里没有蜜糖,不然会好吃一些。” 悦儿又摆了摆手自己否定道:“煮梨子会有香气,很容易被人抓到,就这么生啃吧。” 主仆三人再也不吭声,就那么围在一起发着呆。 而此时吴家外院的书房里,吴信忠听着管家禀报着后院的那些事,末了点了点头道:“夫人的事便由着她吧,毕竟诚儿去了她心里难过,总要寻些由头让她发作出来。” 管家出去后从内间里出来一个人,坐到吴信忠对面阴鸷的笑道:“吴大人只做个昭信校尉真是屈才,殿下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关要死死的关,放也要放的让她不生疑,只有这样那大鱼才能上钩。” “还请凌先生转告殿下,吴家定尽心竭力辅佐。”吴信忠与那人说话时态度极尽谦恭,竟然像是面对的就是他口中的殿下一般。 而吴夫人此刻正在想着怎么折腾悦儿,看着冯嬷嬷搜回来的那些东西,撇了撇嘴道:“真是缺爹娘教育的女子就不该娶进门,这起子下人都不屑于做的她也做得出来。怪不得这沈家败了,根子就是烂掉的,又能长出什么好枝叶。” 冯嬷嬷深信不疑的点了点头:“咱们吴家上下,就连烧火丫头都做不出这等事来。” 太太得意的缓缓点着头,冯嬷嬷又道:“丹珠把那院子里的青梨子都摘下送出府去扔了,如今她是没什么可以再偷吃的了。”说着她又叹息着摇了摇头:“这等低贱的女子怎生配得上大少爷,若不是出了那样的事,断不会让她进了吴家门,顶着大少奶奶的名分,却尽做些下等货色做出来的事。” 主仆二人尽情的骂着,而此时的悦儿主仆三人,正眼睛直沟沟的盯着那个死鬼大少爷牌位前的供品。 “小姐,该去请安了。”惠质收回视线对悦儿道。 悦儿被两个丫头伺候着换了衣裳,梳洗干净便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 最折磨人的不是跪下磕几个头,而是太太吃饭悦儿要站在一旁伺候。想来这个老虔婆就是故意的,吃的特别慢。冯嬷嬷还时常在一边说两句,都是在夸赞着菜色。 虽说晚饭就已经给断了,可这还不是禁食的开始,要从次日开始算整两日。 一个时辰后,回到自个儿院子的悦儿肚子一直咕咕叫着,兰心跟惠质两个丫头也跟着凑热闹。 丹珠跟鬼一样盯着她们,三人便只好躺着不动,实在饿了就猛灌茶水。 贡品有人送来,悦儿去给死鬼吴大少爷上香,眼睛几乎没离开过那两碟子点心和两碟子果子。 换下去的供品是丹珠拿走的,却是让兰心收下去她才带走。 这可把兰心乐坏了,想着下次再收之前可以少放里一两个,也定是不会被发觉。 半夜丹珠不再盯着她们,兰心钻进床底下拿出青梨子来,摔烂的地方已经发红,三人还是分着一人吃了一个。又喝了壶热茶,便挤在这一间屋子里睡下了。 一夜觉也没睡好,吃下的青梨惹的三人胃疼,并着那灌下的茶水就不停的要起夜。 早起都是神情恹恹的,悦儿却是还要去请安伺候太太用早饭。 夏日清晨格外的凉,加上又饿又困,她觉得整张脸都是木的。晨露像是故意跟她做对一般,把衣裳都打的又潮又凉。整个人冷极了,那种从骨头里往外的冷,心都在往一起聚。揪紧了就打着颤,牙齿不听使唤的磕在一起,哒哒哒的难受极了。 两个丫头扶着她,三人互相也算有个支撑。 老太太的屋子门窗都关着,有着老人独有的那种腐朽的味道,可就是这味道如今都让悦儿觉得异常暖心。 这屋子暖,让她甚至多在地上跪了一会儿。给老太太敬茶后慢慢的站起来,头有些晕,可她还是稳住身形,规规矩矩的行礼退下。 到了太太屋里就要凉上几分,打了帘子进去就看到窗户都开着,而太太穿得多也不会冷。 她惯来如此,总是不喜欢夜里留下的气味到清晨还在屋子里。 悦儿之前是喜欢她这个习惯的,可今日却格外的不喜。开着的窗子吹进来的晨风,对别人来说是凉丝丝的清新,而对现时的悦儿来说,那种来自骨子里的冷就又回来了。 她咬了咬牙不让牙齿在这里打颤,跪下请安之后给太太敬茶。她想快些离开这里,就要利落的做完这一切。 可当太太故意拖拉着时间,让她多跪了许久后,再起身时悦儿便感觉眼前一黑。就像自己突然瞎了一样,胃里也有恶心的感觉往上涌,脚发软,之后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十六章 枳哥哥 两个丫头是不允许被她带进屋里来的,再醒来时悦儿躺在地上,可能还是她摔倒时的样子。 那盏茶还捧在太太手里,应是刚昏过去倒地就醒了过来。悦儿挣扎着支起身子,刚要爬起来就听太太怒斥道:“真是没规矩,给长辈敬个茶都敬不利落,再敬一次。” 这一次让她跪的时间更长了一些,悦儿有了先前的教训,再起身时就缓缓的起来,这次眼前还是黑了一会儿,却是很快就缓了过来。 在伺候太太吃饭的时候,先前摔倒着地的那侧身子一直在疼,索性没摔在什么桌椅上,离那香薰炉也远,不然还不知道要受多少伤。 悦儿尽量往好处劝着自个儿,终于是伺候完太太漫长的一顿早饭。 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晒干了露水,暖洋洋的阳光打在身上,脸上,这让悦儿感觉舒适的多。 想着回去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这样这一天也好过一些。 可一进院就看见兰心和惠质两个跪在那,不知道冯嬷嬷何时来的,正拿着戒尺猛抽两人的手。 “贼坯子,想我吴家几十年也没出过一个贼,如今到好,哪里学来的下作手段,竟然偷到少爷灵前来了。”一边打着两个丫头,冯嬷嬷一边骂着。 悦儿上前拦住她道:“是我让她们偷少爷供品的,冯嬷嬷要罚就罚我吧。” 冯嬷嬷冷哼一声,却是收了戒尺跟身边的几个婆子吩咐道:“这两个丫头拖出去卖了,吴家留不得这种贼坯子。” 两个丫头的哭喊声,冯嬷嬷的训斥声,闹哄哄的在这院子里吵着。悦儿无力的瘫坐在院子里,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静了,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太太来了,老太太也来了,一个眼神冷冰冰的看着她,一个则用拐仗顿着地上的石板,颤抖着手指着她。 她们都说了什么悦儿不知道,只是让丹珠拖着她捧着吴大少爷的牌位送到了祠堂里。 悦儿被罚在这里跪上两个时辰,而那灵前的供品有专人盯着,不许她靠近半分。 走出祠堂时悦儿两腿刺剌剌的,两只脚每次落地都钻心的刺麻。她就这么拖着两条沉重的腿挪回自个儿的院子,而丹珠始终跟着她,却也始终没有伸手扶过她一把。 回去后丹珠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都是被你这个丧门星害的,这院子里以后连口热茶也别想喝,一条碳都不会再有了。” 悦儿没说话,进屋后就倒在了软榻上。 他说十天后带她们三人离开吴家,这十天怎么这样漫长?!如今兰心和惠质已经被卖掉了,也不知道会卖到什么人家去。 这屋里原来是三人躲在一处说悄悄话的地方,还计划着推丹珠一把,让她爬上二少爷的床。 可如今只剩悦儿一人了,外面的太阳毒辣的晒着,这屋里却是冷的瘆人,还伴有一股子发了霉的味道,直熏的人想呕出来。 或许十天后他真的来了,却也只能带走她的尸首。她不确定能熬过这十天,那希望仿佛就在眼前,可又那么遥远的不可触及。 此时的七少爷远远想不到悦儿会有一天这么想见到他,他正在淮水东楼项虞儿的屋子里,听着小川儿的汇报。 “主子,这怕是个圈套。葛林亲自带着暗卫去的,却发现那吴家里里外外全是顶尖的暗卫,连大小姐的院子都没敢寻到就匆匆退了出来。” 七少爷冷斥:“晋王这么爱钓鱼,那就给他丢些,让他钓个够吧。” 言罢起身在项虞儿的梳妆台上翻了翻,末了翻出个空锦盒来,随便扔了个茶盏进去递给小川儿:“他在寻找沈家旧物,把这个抛出去吧。” 小川儿应命出去后,七少爷从怀里掏出一个做工粗糙的荷包,看上去年代有些久远,就那么一直在手里把玩着。 项虞儿进来煮茶,七少爷便透过白蒙蒙的水气看着她,又似不在看她。 晋王府在山西,晋王自然也在山西。而京城里他的人在得到消息,说是沈尘那个姓付的姨娘收着他的一样旧物。是被沈尘交待过,就算是死也不能丢不能当的。如今饿得急了,为了养活两个孩子,她便暗地里托人要把那物件当掉。 一个叫夜无影的江湖人士用一百两银子收了这物件,还在一品居里炫耀。说是要以五千两银子的价格转手,这物件对于有心之人将有奇大的用处。而对于他一个江湖人士,则是屁用没有。 付姨娘收了银票,便带着一双儿女投亲去了。夜无影炫耀的时候,她已经离京两日。之前她那里早被人搜了个遍,如今凭空冒出来的东西,让很多人诧异,可同时也知道,这付姨娘是再也不用盯着了。 有人在观望,有人蠢蠢欲动,七少爷就稳稳的在淮水东楼听着曲儿,品着茶。时常睡的天昏地暗,小川儿回来时他才能睁一回眼睛。 悦儿饿了四天了,原来说的禁食两日,后来因为兰心偷了大少爷的供品,她便又被多罚了三日。 第三日的时候太太便让人把她拖了回去,不再用她去请安。因为她真的站不住,你再打再骂她也站不住。拖着她的人一松手,她便要瘫到地上去。 丹珠又开始琢磨着去爬二少爷的床,因为悦儿再不用什么人盯着,整日便如死了一般在那软榻上躺着。 沉沉的睡了过去,梦里有爹爹,他拿着一只奶卷子逗着她:“悦儿想不想吃。” 她想吃,无比的想吃,可就是喊不出来。爹却笑着往后退,一边退还一边问她:“悦儿想吃吗?想吃来追爹爹呀。” 她伸着两只小手追着,是的,那是两只小小的手。白白嫩嫩又软软糯糯。她追也追不上,正急的要哭,却突然被一个看不清面目,却比她高上许多的男孩牵住了手,他对她说:“悦儿不哭,枳哥哥给你拿酥酪来了。” 在梦里悦儿十分依赖他,被他牵着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跟她说:“悦儿,枳哥哥背你走吧。” 她听见自己软糯的声音跟他撒着娇:“枳哥哥,悦儿好饿。” 可转眼他也不见了,悦儿身周全是灰蒙蒙的雾,看不见路,什么都看不见,这让她害怕极了。她就站在那灰雾里喊着:“枳哥哥,你去哪儿了,不要丢下悦儿好不好。枳哥哥……”。 她把自己喊醒了,混沌间嘴里还在唤着“枳哥哥”。骤然清醒她愣住了,枳哥哥?自己怎么会唤这个名字,他是谁?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便听到一声轻笑。悦儿定睛一看,那个说十日之后来接她的人,就坐在她的软榻边。她太瘦太小了,窄窄的软榻,他坐在那甚至不会碰到她。 第十七章 他来了 见刚醒来的悦儿看向自己,七少爷便问道:“枳哥哥又是哪个?怎么让你在梦里还不停的喊他,莫不是你又一个情哥哥?” 悦儿眼神呆呆的看着他,就连他那欠揍的话都忽略不计,只看见这人美如嫡仙的笑脸,笑的那么美。是的,好美呀,美的像一碗酥酪,一碟子奶卷子一样,透着香甜美好的气息。 突然她的泪就夺眶而出,虚弱的嗔他一句:“你怎么才来?” 他的心猛的就颤了一下,从未有过的无措让他手有些抖,慌乱的用袖子给她擦着泪,一边慌张的哄着:“你别哭,别哭啊,我这就带你走。” 他慌乱的话语中夹杂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温柔,而如此美好的景致下,悦儿只想到一句话跟他说:“我好饿” 他顾不得什么,把他从软榻上抱起来就往外走。跃上房顶,就这么消失在夜色里。 小川儿看着主子一勺一勺小心的喂着悦儿喝粥,看着那偎在主子怀里连动都动不了的虚弱的人,他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 一碗粥喂下去他便不许她再吃东西了,她眼巴巴的看着剩下的粥,他拿了帕子给她沾着嘴角一边劝着:“你这么久没吃过东西,一次吃太多会伤着身子。过会儿我再让人送吃的进来,乖,听话啊。” 悦儿失望的闭上了眼睛,他便放她在榻上,盖上薄薄的被子让她睡一会儿。 他没走,就坐在榻边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她的呼吸均匀睡了去,他才放开她的手出了屋子。 出门后招手叫进来两个丫环,他便跟小川儿一同去了外间。这一路小川就看着主子的脸越来越冷,那眼神里像是结了万年不化的冰川一般。 “吴家一个都别想活。”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小川儿便俯首领命退了出去。 葛林搬进一只木箱子来放到案前地毯上:“主子,这就是大小姐那些私房。” 七少爷眼神示意他打开,那里放着的以首饰居多,而且是贵重的居多。还有几张银票,面额不太大,加一起有五十两左右。 这些都不是七少爷在意的,而是那压在箱子底的一个锦盒引起了他的注意。在打开时他看到了一片压的平整的树叶,还有一朵压平整的干花。有一张折起来的纸,打开来是稚嫩的字。而落款刺痛了他的眼睛,赫然写着的不是谢晏之还能是谁? 那里还有一枚小珠子,是那种荷包上常用的。七少爷重重的合上锦盒,扔到案上却还死死的盯着。 这该死的女人还真是一刻不肯消停,收着谢晏之的东西,还在梦里一声声枳哥哥的喊,她到底想怎样? 葛林试探的问:“这东西要属下处置了吗?” 七少爷冷硬的一挥手:“给她放回去。” 要处置,早晚要处置的,但却不能是他,而只能是她自己。 吴家的书房里,那个先前来过的人正在劈头盖脸的训斥吴老爷:“那院子里连个丫头都没有吗?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被劫走了,你却跟我说不知道何时失踪的?” 吴老爷也有些不服气和不甘心:“殿下不是也放了许多暗卫在这儿吗,不也一样没看见,何况一个丫头。” 这人是不会承认他把人调走去跟那个夜无影的,便一口咬定沈悦儿失踪是吴家的责任。 吴信忠虽不服气却也不敢顶撞,便吃了这个闷亏,回头便去后院把丹珠喊到夫人屋子里来。 吴夫人一见丈夫过来,正心虚着,看到丹珠便想着这缸要让她来顶,便怒斥道:“你个小贱蹄子,让你盯个人都盯不住,那时你跑哪里去了?” 冯嬷嬷自是知道主子的意思,况且这事儿丹珠也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便在一旁帮腔道:“这小蹄子一直想爬二少爷的床,府上少有不知道她这份儿心的,想必那时候就是去盯二少爷了罢。” 丹珠吓的混身抖的不像个样子,不停的磕头辩解着:“奴婢没有,奴婢不是,奴婢没有啊……”。翻来调去就是这么两句话,吴信忠听得烦躁便叫人去唤了二少爷过来。 二少爷一进屋便见丹珠跪在那,听他进来就求救般的看向他。 二少爷给父母亲请了安,便似无事人一般候在一旁。这事儿吴信忠不好开口,吴夫人便问道:“信儿,丹珠这小贱蹄子可是要爬你的床?” 二少爷一听想也没想便说道:“儿子早发现这丫头有这想法,便时刻谨慎言行避着她。实在躲不过时也训斥过,她却一直不知悔改。可毕竟是大哥院子里的人,儿子也不好打发了,如今既然母亲提起,便由母亲做主罢。” 丹珠瞪大眼睛爬起来,像不认得一般看着二少爷。吴信忠眼神扫过便猜出个大概,不过他比吴夫人反应的快,朝冯嬷嬷挥手道:“拖出去乱棍打死。” “二少爷,您不能这么对丹珠啊,丹珠清白身子跟了您,如今又怀了您的孩儿,是您说过要为我们母子负责的,说过的呀~” 她很快就被堵住了嘴,除了这院子里的人也没人听到她的话。冯嬷嬷出去警告了一番,这院子里的人都闭紧了嘴巴。 吴信忠狠狠的瞪着儿子,回手便扇了夫人一巴掌:“都是你骄纵出来的好儿子,诚儿大好的前程却死在一个妓女身上,如今吴家就指望着这个,却连府里丫头他都不放过。” 夫人满心委屈说不出,这是随了谁的,这是谁教育的啊?她嫁进吴家就忠心耿耿,对他吴信忠尊重着,甚至是信仰着。可他呢,不算府里的四个姨太太,外面还有两个外室。据说那外室的丫头也被他收了房,这儿子到底随了谁呢? 这一巴掌让吴夫人灰心极了,一气之下就病倒了。 悦儿醒时看见身旁两个陌生的丫头就是一愣,两个丫头赶忙上前:“姑娘您醒了,要喝茶吗?” 悦儿这会儿有了点力气,便支撑着要起来,两个丫头上前扶了她,又在背后垫了软枕。 她想找那人,可这时才想起来,自个儿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这要怎么说呢? 好在那个丫头够聪明,倒了杯热茶来便问:“姑娘,要告知七少爷吗?” “啊?”悦儿一愣:“七少爷?” 两个丫头不由得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神里看到了不可思议,却还是跟悦儿解释道:“是啊,姑娘是七少爷带过来的。” 门被推开,娉娉婷婷走进来一个绝美女子,缓步走到床前低头看着悦儿轻声问:“你可觉着好些?” 悦儿望过去,想着这女子应是这里的主人,便连忙点头:“好些了,先前还谢谢这位姐姐的粥,很香甜。” 那女子笑笑:“小川儿熬的,你可别谢错了人。” 悦儿讪讪的笑笑,便要下了床榻去。毕竟这是人家这位姑娘的床榻,在主人跟前还赖在人家榻上可不怎么好。 第十八章 带她回家 见悦儿要从榻上下来,那姑娘却朝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丫头们便来拦着悦儿:“姑娘,您身子还虚着,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就是。” 悦儿干笑着轻抬了抬手又放下:“没事了,我好多了,只是,我可以见见七少爷吗?” 两个丫头不约而同的回头,那女子便轻笑着柔声说道:“七少爷在外间睡着呢,我去看看他醒也没醒,你先歇着,要什么跟这两个丫头说就是。” 她转身出去了,两个丫头微笑着,其中一个说道:“我叫漫沙,她叫漫雪,我们都是伺候虞儿姑娘的,姑娘有事吩咐便是。” 项虞儿到外间时,看到七少爷仍躺在软榻上,只是那双眼睛在看着她。她辩不清那眼里的喜怒,就像他一惯那般,从来没人知道他何时喜又是何时怒。 她只轻声说了句:“那姑娘醒了。”之后便安静的坐在案前,拿起书来看着。 七少爷仍躺在那里没动,眼神还是一直落在项虞儿脸上。 良久他才开口:“我赎了你吧,离开淮水东楼如何?” 项虞儿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身子,瞬间便被她淡淡的笑着掩饰过去:“七少爷说笑了。” 两人又是良久没谁再说话,直到葛林进来,七少爷才起身进了里间。葛林没跟进去,悄悄瞟了项虞儿一眼,便立在一旁等着主子。 看到七少爷进来,悦儿才不那么别扭,眼神里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和欢喜:“你睡醒啦?” 他坐在榻边,握住她的手笑了笑:“先前我以为你的手会一直凉下去,都暖不过来了呢。这会儿到是暖了些,不过你还是太虚了,待会儿再吃些东西便喝些药罢。” 她没发现他的柔情,很自然的就接受了他的关心,抽回手看向屋子问他:“这是你夫人的屋子吗?给我换一间吧,我是做你丫环的,不能住在主人屋子里。” “我让人炖了东西给你,吃过我就带你走,我们不住这儿。” 漫沙和漫雪在七少爷进来时就已经退了出去,这会儿便端着托盘进来,就站在了七少爷身旁。 他还是那样喂着她,一边喂一边跟她轻声说着话,甚至都没给她机会说要自己吃。 药是项虞儿亲手送进来的,七少爷接过来尝了尝,才喂着悦儿吃。悦儿皱着小鼻子反抗着:“这样一点点的吃下去,你合着是故意要苦死了我去。快些给我,一口喝掉算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细品品试试。” 七少爷便笑着逗她:“我若是这么一点点品了,你待如何?” 悦儿皱着小鼻子扁着小嘴儿不吭声,七少爷看也没看项虞儿便吩咐道:“再取一碗来。” 漫雪要替她去,项虞儿抬手阻止了她,便自去又端来一碗药递给七少爷。 七少爷摸着碗是热的,又尝了一口道:“这碗更热一些,我喝先前那碗。不过我喝一口你就要喝一口,不许耍赖的好不好?” 悦儿扁着小嘴把头别过去,掩耳盗铃的不看他。七少爷便把药碗都放到托盘里,自己盛了一勺把悦儿的头扳过来,强制让她看着自己然后慢慢喝下去。对,就是他自己喝了下去。 然后那勺子伸向另一个碗里,又取了一勺喂到悦儿嘴边:“我喝了,你也要喝下去。” 悦儿还要反抗:“都说了给我一口喝下去就是了,做什么要一点点苦着我啊。” “一口喝下去,你就会一口呕出来,这才让你一点点喝,听话,快喝了。” 悦儿这回反抗不了了,这的确是她的毛病,自小就这样。再苦的药也要一点点喝下去才不会呕出来,要是一碗喝进去,之后就哇的一口吐个干净。 她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被人说中了便不得不喝了。 就这样他喝一勺,便喂她一勺。项虞儿一直站在那看着,漫沙和漫雪不由得看向她,两人又对视一眼便齐齐垂下头去。 终于喝完了这碗苦药,漫沙递上水来给两人漱口,七少爷却是不需要。便在碟子里取了一颗蜜糖来捏在手里,在悦儿眼前晃了晃:“乖乖吃药才有糖吃。” 悦儿漱了口便朝他伸过手来讨糖吃,他另一手握住她的手,便把糖塞进她的小嘴里,看着她鼓着腮帮子眼神里都是对他的控诉,他便笑了,笑的那么单纯而美好,灿烂的就像元宵夜里绽放的烟花一样,似梦似幻。 伸手抱起她来:“趁夜跟我回家吧。” 她身上单薄的衣衫,在这深夜更显得人有些惨凄凄的,项虞儿拿了件自己的斗篷来,七少爷摆了摆手,唤了葛林进来。葛林手里有他的披风,便把悦儿裹进去,抱在怀里走了。 漫沙看人走远了才敢说话:“姑娘,七少爷对那位姑娘可真好!” 项虞儿没看她,只吩咐道:“把那床上的被褥换了吧。” 漫沙换完被褥出来却发现,项虞儿已经在软榻上睡着了。也许没睡,只是闭着眼睛在那儿不说不动。七少爷之前躺在那里睡过,漫沙懂虞儿姑娘的心便也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在一处三进的宅子里,悦儿还窝在七少爷怀里,打量着灯火下的宅子问他:“这不是你家吧,你的家应该比这里大好多是不是?” 他轻笑一声让人听不出喜怒:“我的家比这里小,小很多很多。” “嗯?”她诧异的看向他,灯火明灭间并看不清,她觉得他的话里有些伤感。可回想那明明是没有任何情绪的音色,怎么听出来的伤感呢? 抱她进屋后放到床榻上问道:“是要再睡会儿吗?” 她腾的一下脸就红了,嗫嚅着不敢看他:“你先睡去吧,我,我过会再睡。” 他突然就笑了,下意识的扯了扯自己的袍角,转过身道:“我喊人进来伺候你。” “不用不用,我、我行的。”悦儿说着就下了床,可站在那她又愣住了。她是想方便一下,可这屋子太不熟悉,去哪里方便啊? 这时就见他回手指了下屏风道:“在那里,我先出去了,会有人伺候你。” 红着脸看他出去并带上了门,悦儿才慌忙跑到屏风后面,看见恭桶就在那里。 屏风后侧面还有一扇门,按正常的格局那边是烧水用的,而这屏风后面除了夜晚临时入厕,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沐浴。也果然有一个浴桶放在那儿,悦儿方便之后冲了些水进恭桶,才洗了手回到前面。 刚坐到榻上,就听到屏风后的侧门被打开来,有人取走了恭桶。又有人进来往浴桶里添着水,她便一动不动的听着这夜里极为清晰的声音。 有水桶磕在浴桶上的闷响,有水倒进浴桶里的哗哗声,有水气漫过屏风来。有那人进来沉重出去却轻快的脚步声,还有淡淡的花香随着水气飘过来。 那是花露的气味,开始时猛一窜过来有些浓,适应后便不那么明显了。 第十九章 知道她的身份后 待人退了出去,悦儿悄悄绕过屏风,便见那大浴桶里水气腾腾,还飘着一层水粉色的花瓣。旁边的杌子上放了个琉璃碗,盛满了澡豆子。 还有面脂手膏和一小罐不知道是什么,悦儿怕再有人进来,便去闩了前门和后面的小侧门,这才放心脱了衣裳进了浴桶。 泡了不知多久差点睡在里面,才出来取过一旁巨大的巾子包在身上,洗透了的头发湿湿的垂在身上,水便顺着她的背往下一溜一溜的淌。就算这屋里没风,也让人冷的直打颤。可偏生她没有换的衣裳,刚脱下来的都不敢去洗。 之前还不觉得,沐浴后那换下来的衣裳上气味就特别浓,悦儿再嫌也是要穿的,便把头发挽到头顶,又取了一条巾子在头上绕了绕,防止那水再往身上落。 先前在浴桶里打开那小罐子看了,那竟是先前舅母每年要送她一次的西域玉露膏,说是二十两银子一罐呢! 悦儿挖了些擦了身子和脸,连手脚都擦了,这时才发觉自个儿真是被舅母养出了坏习惯,沐浴这一回就挖去了半罐子还多。 轻手轻脚回到榻前,想着先进被子里晾干身子再穿那脏衣裳,也免得擦了玉露膏的身子又沾上这污浊气。 刚抬起腿来要上榻,那窗子却吱牙一声被推开,接连着一个黑影便跳了进来,落地无声却吓的悦儿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巴怕叫出声来。 一声轻笑随之而来:“你闩了门下人进不来,只能我进来给你送衣裳。” 悦儿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个儿只裹着一条巾子,那巾子窄的她此刻想死的心都有,迅速扯过被子来只露个头看着他。 他把衣裳扔到榻上转身去屏风后开了小侧门,回头又转回来从之前进来的窗子出去的。 悦儿这会儿把自个儿藏在被子里,还扯下了幔帐躲在里面,直看到那人翻出窗子才拿过他送来的衣裳赶紧穿上。 这可真是羞死人了,他连肚兜和亵裤都一并送来的,悦儿一边儿穿一边觉着这脸越来越烫,随之羞恼起来。那下人做什么的,干嘛不早早把衣裳放在这里,非要让他再送一趟来吗?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有个轻浮的主子,便会有那等轻浮的下人。嘀嘀咕咕的说着,便想起了兰心和惠质,不由得又想哭。 也不知道她们俩被卖去了哪里,不知道明日求求七少爷,他肯不肯帮她把她们找回来? 刚还想早起找他算帐,这会儿便压下这份心思,想着好好表现着,好能求了他去。 从屏风后面走出个丫头来,到前面把这睡房的门开了走出去。没一会儿就见四个丫头一起抬着火箱子进来,罩上熏笼,便有一个丫头给悦儿行了礼,轻声问道:“姑娘可要睡在熏笼上,让奴婢伺候小姐擦干头发?” 悦儿轻声应了,便见两个丫头手脚麻利的在熏笼上铺好被褥,还在枕头上铺了厚巾子。 她躺下去,那先前说伺候她擦头发的丫头,便一边帮她梳着,一边在熏笼上烤着,另一个便拿巾子擦着水。 悦儿还在想着自己的两个丫头,就这么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她便睡着了,梦里就梦到了兰心和惠质。 一个被卖给了满脸横肉,又老又丑的屠户做了填房。另一个就被卖到了妓馆里,那是惠质,她哭着反抗,被打的遍体鳞伤。 一会儿惠质的处境变成了自己,一会儿又是自己被那屠户绑在柱子上。 也不知道何时醒了又睡着,再睡着时又梦到了那个不知道是谁,也看不清面目的小男孩。 他还对她说着:“悦儿不怕,枳哥哥帮你。”他朝她背转过身去弯下了腰:“悦儿,枳哥哥背你吧。” 她趴在小男孩的背上,被他背着走。路很长,却什么也看不清,但是在他背上却让悦儿无比安心。 醒来后她躺在那发呆,在想着是否自己曾经有个哥哥,却在她还很小的时候便失去了他。 洗漱是七少爷进来从熏笼上把她拖起来,才让人进来伺候,到早饭时悦儿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家女儿吗?” 七少爷轻舔了下后槽牙,突然笑了一声:“你不是林家表小姐吗,不过你姓什么呢?” 悦儿向两边张望一下,确定身旁没有别人才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我姓沈,家父沈尘,你可能听过他的名字,没错,就是那个曾经的左相大人。” 之后她便有一种等着七少爷害怕的眼神看着他,而他果然配合的吃惊了一下:“什么,你竟然是沈相爷的女儿?那你叫什么?” “沈悦儿”她的声音一直很郑重,他憋着笑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悦儿又往他跟前凑了凑:“你收留我怕会惹了麻烦,你还愿意收留我吗?” 七少爷抬手搓了搓额头,满面为难的道:“这个你先容我想想,之前我只知道你是林家表小姐,却不知道你还有这一层身份。” 悦儿点了下头:“你还是想清楚的好,我不会为难你,随时可以离开这里。” 七少爷如释重负般点了点头:“容我想想。” 小川儿在一旁使劲绷着一张脸,自家主子这么忽悠人真的好吗?是谁在京城闹腾那么大个动静出来,现在多少人都在满世界的找“夜无影”。晋王府里也早就折腾的鸡犬不宁,内宅整天比戏园子还热闹。 为的啥呀,不就是为的把晋王安排在吴家的暗卫引走,好能把沈大小姐带出来吗。 你不知道沈大小姐的身份?怕是她自个儿不知道你都知道。你还要想想留不留下她?你用想吗?是谁从关中回来就生着闷气,不让提起任何关于沈家和林家的事。 却在京城里给谢家找了不少麻烦,主子,您不承认这是在醋着吗? 好吧,让你装,看你装到什么时候去,我就静静的看着,我不说话。 小川儿实在受不住了,憋的胸口好疼,便悄悄退了出去。 刚到了前院就一道黑影出来拖住他进了屋,那人苦着一张脸叨叨:“我整日哪儿都不能去,快憋死了。这夜无影还要做到什么时候啊,忒吓人了。十六个王爷,几乎有十个在满世界抓我呀!” 小川儿看他那副样子就想笑,末了没忍住就捧着肚子笑了起来。那人做势就要踢他,只听小川儿一边笑一边说:“你知道夜无影其实是个女人吗?” “啊?”这个“夜无影”惊讶的嘴巴都能吞进鸡蛋去了,怔怔的看着笑的不能自已的小川儿,半晌才找回自个儿的声音:“主子干嘛让我扮个女人呐?” “你好看、你妖娆、你妩媚呀!”小川儿一边说着一边往出跑,哈哈哈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 那人也不敢出了屋子,顾自跳着脚:“小川儿你给我等着,定是你出的馊主意,老子跟你没完。” 第二十章 又被关起来了 用过饭七少爷也没走,便跟悦儿在一处闲坐着。悦儿不时的偷偷看他一眼,他也装做不知。 直到她实在憋不住了试探着问道:“那个,七少爷,呃,七公子,您能帮我找找我的两个丫环吗?她们之前被吴家给卖了,不知卖到哪里去了。” 七少爷抬眼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悦儿心里直发慌他才突然开口说道:“那你能告诉我,你那日梦里喊的枳哥哥是谁吗?” 悦儿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最近总会梦到他。他是个孩子,大概十岁左右吧,而我是个比他小许多的孩子。每次在梦里他都说要背着我走,我白天想什么,梦里他就会答应替我做什么。” 七少爷目光闪烁不辩阴晴的看着她,悦儿又茫然的抬头问他:“你说会不会是我兄长,我小时候常与他在一处,后来他夭折了,我还太小便慢慢把他忘了。可其实也不是忘了,好像是把他封存在心里最深的地方。只有自已最为难的时候才会把他放出来,你说是不是?” 他在心里反复咀嚼着她的话,“自已最为难的时候就会把他放出来”,是吗,她是把那个枳哥哥封存在了心底最深处,无人可碰触的地方。却在她最为难的时候,就从心里把他放出来,让他安慰着她,保护着她? 那于她而言,那个枳哥哥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见他久久的盯着自已不说话,悦儿眨眨眼睛又问道:“你说他是我兄长吗?” 七少爷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开口说道:“这个推理不现实,依你所言,背着你的时候他有十岁左右,而你是很小的孩子。可就算再小,你能跟他正常交流时也要三岁左右了,而你三岁时沈相爷应该有多大年纪?” 悦儿算了算答道:“我三岁时我爹27,差不多能有那么大的儿子的。” 呃,七少爷知道自已忽略了沈相爷成家很晚这件事,好吧,那就再重新分析:“那你的生母,也就是沈相爷的元夫人年纪你知道吗?” 悦儿点了点头:“我娘比我爹小了七岁,生我的时候她才17岁。”分析到这里悦儿明白了,便又问七少爷:“难道是我爹同别人生的儿子?” 七少爷有些无语,真不知道她这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可还是要跟她分析下去,便说道:“沈相爷为人向来光明磊落,不可能有比你年长的子女。” 悦儿恍然,赶紧低下了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是我错了,不该这么想我爹。或许这个枳哥哥只是我幻想出来的人,我只是太渴望有个那样的人陪在我身边,保护着我罢了。” 七少爷伸手在她头上轻揉了两下问道:“你幼时进过宫吗?” 悦儿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也没人告诉过我。”抬起头来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七少爷没回答她而是接着问道:“你知道十六个皇子名讳吗?” “曾经应该是知道的罢,也不一定全知道,现在就是一个都不知道了,在关中这些年早把京城的一切都忘了。” 也许不是忘了,只是如她先前所说的一般,封存在心底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轻易不敢碰触也不敢放出来罢了。 七少爷没再问什么,便起身道:“我去让人送药进来”。 出了这间屋子七少爷觉得心里有点闷,先前生过她的气,后来她差点饿死在吴家,他也就把那些小事都抛到脑后了。 今天听到她的这些话,他只想知道当初他并不在京城时,她遭受怎样的痛苦。 沈相爷死在天牢,那是沈悦儿在相府唯一的依靠。九岁的她面对着父亲死亡,之后相府被抄,继夫人回了娘家,付姨娘也自已寻了住处,唯独没有人管她。 她是如何被林家收养的七少爷不知道,但他只知道自已那时不在京城。 多年过去他甚至觉得自已可能忘记她了,可那日她衣衫不整想要勾引谢晏之时,他在床榻上看着她。看到了她脖子上那枚玉坠,才恍然知道,原来自已一直没忘记过她。 想起来的太晚了,终是让她在心里装了旁人进去。晚吗?就算晚了又如何,只要你想起我,不怕你还会记得谢晏之。 可若是真的让她想起来了,会恨的吧? 他亲自给她送药进去,又是多装了一碗来,她问:“这药补什么的?” 他说:“补气血,你气血亏虚的严重。”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另一碗药:“这种药你别喝了吧,男人用了会上火的。” “再陪你这一次,以后就你自已喝。”他又那样一勺喂给她,一勺自已喝。 喝完药她嘴里含着蜜糖含糊的问:“哪个是真的你?” 他一笑回问她:“你觉得呢?”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之前那个你很轻浮,也很可怕。可现在你完全不那样,却又看不出是做假,你是骗我的吗?” “我不会骗你,永远不会。”只是会瞒着你一些事,却是因为我害怕。 她点了点头,拿过一颗蜜糖来给他,他没伸手去接,就着她的手便含住了那颗糖,还有她的指尖。 悦儿激灵一下收回了手,偷眼看他,却好似并未在意似的,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你还没说帮不帮我找那两个丫头呢?”她像个受伤的小兔子一样,眨着一双水润的桃花眼看着他。 他差一点就心软了,直接就答应了她。可还是忍不住问她:“这并不在我们的协议之内,你拿什么来换我帮你找到她们?” 她想了想,问他:“我除了伺候你,还会做饭,我给你做饭行吗?”还不待他回答,她又说道:“我做的菜很好吃的,之前在舅父家里,舅母怕我长胖,总是不许我吃饱,我就跟兰心偷偷做吃的。” 他摇了摇头:“我这里不缺厨娘。” 这样她就为难了:“我还会刺绣,可你的衣裳好像我的绣工拿不出手的。” 他想了想道:“这些都不用你做,答应我,在我需要的时候帮个忙扮做我的夫人罢。平时乖乖听话做个丫头,在我需要的时候就要当自已是七夫人。” 这个她不能答应了,便为难道:“可我还要找晏之哥哥呢,到时让他误会就不好了。” 七少爷暗地里磨了磨牙,仍然安抚道:“我不会让你那般为难,只是一些特殊场合而已。而且你可以换个名字,除非谢晏之在场,否则都不会有人知道你是沈悦儿。” “我若答应了你,你就会帮我找兰心和惠质的对吧?” 七少爷点了点头:“对,你若答应了我,我便帮你找到她们。” 悦儿重重的点了点头:“好,那我答应你。” 他起身出去,走到门口时她朝他轻喊一声:“七少爷”。 他回头时嘴角的笑还没收回去,就听她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找晏之哥哥?” 他的眼神刷的一下就冷了下来,嘴角的笑也瞬间就消失了:“现在吴家正满京城的找你,除非我带你出去,否则你都不能离开这里半步。” 悦儿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轻声嘀咕着:“怎么又被关起来了。” 他知道自已吓到她了,便解释了一句:“在这院子里你可以随心所欲,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拘着你,不过要出门只能我带着你,这也是确保你的安全。” “嗯,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伤我的心,找你的晏之哥哥。他心里的人不是你难道你都不知道吗? 这些话七少爷是断不敢说出口来的,可他却几乎时刻都在想着她的话,她要出去找谢晏之,她时刻都想着去找他。 第二十一章 执念 在沈悦儿的概念里,就是要先找到兰心和惠质。然后她们三人在这里完成跟七少爷的协议,同时也在这京城里找谢晏之,她的晏之哥哥。 如今她这种想法愈加强烈,这是她的全部希望,三个人结伴在一起,找到谢晏之。至于找到他之后会怎么样,想怎么样,她都想不起来,只是迫切的要去找他。 每时每刻的想着,直到想成了执念。 小川儿进了主子那在府中的大书房里,声音压的极低:“何时把那两个丫头送过去呢,主子。” “再稳她些日子,不然这两个丫头一去,她容易跟她们商量着跑了。” 七少爷在看着什么,又提笔在写着什么。 “老七”就听门外一人唤着,门就被推了开来。 阳光照在院子里,直直的也火辣辣的,却没有多少进到屋里来,只有那热轰轰的温度透过一切缝隙往屋里钻。 七少爷看着那门口进来的人放下笔道:“我这点凉气都让四哥放出去了。” 小川儿笑着去端了冰镇的寒瓜来,四少爷吃着那琉璃碗里的寒瓜球,抽空对七少爷道:“吴信忠最近闹腾什么呢?不要命似的满京城翻腾。” 七少爷吃着寒瓜球,扬了扬眉毛:“四哥整日在朝里,这事需要问我?” 四少爷哈哈一笑:“对了,老七你听说了吗,这京城里如今出了个顶热闹的事。说是一个叫夜无影的,得了沈尘当年什么旧物,要价五千两银子,你说那沈家还有什么物件值得这般叫价的?” 七少爷煞有介事的往四少爷跟前凑了凑:“沈相爷当初打过辽东,许是女真人的什么宝藏图吧?” 四少爷横了他一眼:“整日没个正形,得了,今日找你有正事。过几日同我去趟淮安府,给穆总督府大小姐下聘。” 七少爷一摆手:“不去,怕老穆看上我,再把那穆千易嫁与我,四哥不是白跑了一趟。” 四少爷手里的银汤匙飞了出去:“二十的人了还整日没个正形,赶紧找个人娶回来,也收收你这野性子。别整日里卧在那淮水东楼,项虞儿再好也入不了这个门。” 七少爷把四少爷的汤匙又飞了回来:“赶紧娶你的妻纳你的妾去吧,你那后院且有的忙活呢,还有闲心管我这等闲事,我看你还是妾纳的少了。” 四少爷懒得与他再说这些,便提醒道:“别野的什么都忘了,我也不同你说了,自个儿长点心。” 四少爷起身走了,七少爷吃着寒瓜问小川儿:“那边送冰过去了吗?” “送了,大小姐身子虚不让在屋里放冰。” 七少爷看着琉璃碗里铺了冰的寒瓜球,叹了口气道:“她幼时最喜这寒瓜,今年却不能给她吃了。” “这淮安府主子不如去一趟吧,若是长久不离京城,怕是引人怀疑。”小川儿对还在看着寒瓜球出神的主子说道。 七少爷终于把视线从寒瓜球上收回来,看着小川儿想了想放下银汤匙道:“此时四哥去下聘,便是躲这份清静,何时见你主子躲过,如今躲了才差了。” 小川儿点了点头:“也对,是奴才想浅了。” “淮水东楼”七少爷起身往外走,小川儿便跟了上去。 大摇大摆的进了淮水东楼,在项虞儿这用了午饭,又睡了一觉,七少爷便带着小川儿从后窗翻了出去。在翻窗那一刹那,他回头看了项虞儿一眼。 她明白他在看什么,便轻轻的朝他点了点头。 他就喜欢项虞儿这点,够聪明,知道什么能做也知道什么不能做。 进到三进小院子时,阴影处隐着一个人,有点期期艾艾的与七少爷说:“主子,属下不想扮女人,能不能换个人做夜无影啊?” 七少爷缓缓摇了摇头正色看着他道:“不,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别人怎么能放心。” 那假夜无影听主子这么说,一下子就忘记了扮女人的那份别扭和屈辱。这是什么,这是主子格外的重视,是对他能力的承认呐!他的整个世界都响起了战斗的号角,战鼓声声仿佛敲在他的心上,让人那么心潮澎湃! 这时就听主子又说道:“别人都没你好看、没你妖娆也没你妩媚。” 很正经的口气呀,可谁能告诉他,主子是怎么用这么正经的口气,说出这么不正经的话来的? 刚刚响彻在心头的号角,声声的战鼓,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靡靡之音? 他在阴影里凌乱了,好一会儿才似缓过来了些,便喃喃着:“我是青狐,我是青狐,我不是夜无影,不是夜无影,我是男人,是男人,不是个娘们儿。” 悦儿在这处三进的小宅子里养了半个月左右,身子才算是恢复过来,人也长胖了些。 七少爷不是每日都在,悦儿也乐得清静。不然做为一个丫环,总是要主子伺候着她,这可不是觉悟问题。她总要去想,他图我什么呢?反倒不会想他是谁,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川儿说你身子大好了,是不是该好好做丫头了?”七少爷慵懒的靠在软榻上,枕着自己一只手臂,闭着眼睛若是不说话,悦儿还以为他睡着了。 “是大好了,我,呃,奴婢说前几日就可以干活儿的,小川儿劝说再养养,这才拖到这个时候。”说着这话时,悦儿下意识的便从桌边站了起来,放下手里刚在看着的书。 起身时或许心里有些慌张,脚便碰了鼓凳一下,咚的一声闷闷的轻响,使得七少爷睁开眼睛看了看她。 “以后不得称奴婢,称悦儿就好。爷有些庄子和铺子的账,平时都小川儿顾着,他也顾不好且顾不过来,以后这账就交到你手上罢。” 这不轻不重的声音刚落,小川儿就像有预知能力一般,捧着一摞子账本进来便放到悦儿面前的桌子上。 悦儿怔忡的看看账本,又看看七少爷。就见七少爷面色不愉的瞟了小川儿一眼,眼神又落到窗前条炕上。 小川儿会意,立刻就把账本子又抱到条炕上的小几上。整理好了软垫、迎枕,又出去泡了茶,端了点心和果子进来,便候在一旁。 悦儿自觉的爬到炕上去,坐到那里翻开一本账本子,小川儿就赶紧介绍起来。 “这棉纱的价收高了吧?”悦儿看着账本指着一处问小川儿。 “咱们是从商队手里收的货,没亲自去产地,价自然是要高些。” 听小川儿这么一说悦儿还是皱了皱眉头:“关中或是鲁地的棉花都不错,棉纱两地都有好的。就这个价格来说,想必你们收的是关中的,因为路途远,就导致价格高。如果换了鲁地的货源呢,路途近了一半,价格若是还相同那才怪了。” 第二十二章 不许自称奴婢 听悦儿对生意的看法,小川儿有些为难的回头看向软榻上的七少爷,就听七少爷说道:“账交给了你,货源也由你来做主就是。” 悦儿一时有点接受不了,愣了好一会子没说话,小川儿只能提醒道:“这个小的记下了,就换鲁地的棉纱。” “哦”悦儿很突兀的应了一声,接下来再看账本子她就有点木木的。整本账看完也没再吭一声儿,刚要拿第二本时七少爷过来换掉她手边一直没喝的冷茶,添了盏热的递到她手上道:“歇歇吧,不用一时都看完了。” 她还没忘记自己现在是丫头的身份,接过茶便放了下去,赶忙倒了盏茶双手捧到七少爷面前:“少爷喝茶。” 七少爷接过去,朝她的那盏茶抬了抬下巴,悦儿便赶忙拿起来小心的喝着。 他又递了块点心给她,她就也赶紧递一块给他。 他心里头憋着笑,看来,她还真不会当丫头,主子不提醒她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小川儿识趣的把账本子都收到一边去,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七少爷的眼神一直没离开她粉嘟嘟的小嘴,那刚刚咬了一小口点心,低着头慢慢咀嚼的小嘴。 突然她似察觉一般,呆呆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在看着她,就有些无措的低下了头去。 之前定是忘记了自个儿在他身边的身份,如今才被提起来,竟是有些紧张,有些惶惶不安。 怎么做好一个丫头呢?她不知道,低头吃点心的时候就一直在想。是要像兰心一样整日在他耳边说着傻话,还是要像惠质一样处处为他谋算? 可自己能替他谋算什么呀?刚刚不小心说了棉纱的进货价格,这会子都在后悔。也不知道打没打乱人家之前维持已久的某种格局,为了她一句话却还要重新布局。 她是知道的,但凡了不起的人物都有自己的布局。无论是生意还是其他的事,要是被打乱了一处,就可能会影响到全局的事。 她想着不敢抬头,没一会儿一块点心就吃完了,下意识的手就伸向点心碟子,又拿起一块送到嘴边。 那碟子突然被端走了,是那好看到像是上好的美玉雕刻出来的手,伸过来端走了她面前的点心碟子。她愣怔的抬头看那手的主人,他说:“没一会儿就用饭了,吃那么多点心用饭时会没胃口。” 她慌张而尴尬的忙不迭的,把手里那块点心往碟子里放,却在放下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小牙齿印。赶忙又伸手去要拿回来,他却是笑着拿起来递到她嘴边,眼神示意让她吃,却是不肯放手。 她把眼睛看向窗外,小小的咬了一口也不敢说话。好在他没再喂过来,偷看他时,他正在吃着她咬过的那块点心。 这让她尴尬又别扭,这种行为太让人别扭了。她与他并没有那般亲密,也从没想过要那般亲密,做什么总是这样吃她吃过的,喝她喝过的? 她有些恼了,觉得被他侵犯了的。 他看着她匆匆趿上鞋跑出去的背影,拇指轻拭过唇角便笑了。 用饭时她不肯坐下,一直在他身侧给他布着菜。他便那么吃着,每道菜动了两三筷子,便看也没看她一眼道:“这些赏你了,就在这里吃吧。” 与他一道吃了不记得多少顿饭,可这次让悦儿格外别扭。他就坐在她对面,让她筷子都不会拿了,总是把菜掉下去。 他拿过一双新筷子,安静的帮她布着菜。她慌张的站起来,垂眸站在那儿:“少爷,我,奴婢,奴婢自己来。” 他不悦的清了清嗓子:“本少爷这里你不许自称奴婢,先前说的都忘记了吗?还有,本少爷做什么你不能不接受。这是一个丫头的本份,难道你不知道吗?” 她赶忙应下,又坐了下去,刚拿起筷子就听他又道:“不光在本少爷这里,在别处你也不许。” “啊?”她不明白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筷子还放在嘴边就抬头看着他。 “在何处都不能自称奴婢,你并没签过卖身契。”他说着这话时自己有些生气,显然这有些震慑到她了,便也不敢反对,就安静而别扭的吃着饭。 在心里劝说着自己,这是少爷的命令,她是个做丫头的,少爷给吃就要吃,给喝就要喝。他要伺候着就得由着他,不然就不是个合格的丫头。 到时完不成同他定下的协议,他便不会允许她去找晏之哥哥。 想到晏之哥哥,她心里的别扭就逐渐散了去。对呀,一切都为了他,为了找到他,有什么事是接受不了的呢。 想着她便吃的欢快起来,也不那么别扭了。 而他不知道她是因为谢晏之而变得欢快,还以为她是理解了自己的话,接纳了他的做法。她吃的欢快了,他伺候的也欢快起来。 不一样又类似的欢快气氛在这屋子里膨胀,仿佛会爆开,溢到窗外,充斥整座城一般。而这欢快中心的两人,各自欢快着。 如此的两个人,或许最能让他们满足的,便是我有机会对我欢喜的那个人好。而对方是否需要,却又好像不那么重要。 看似无私的情感,却又饱含着多少自私的渴求! 他不在的时候,她也会在这院子里四处走走。她见到了厨娘和厨房里的一个粗使丫头。 而跟在她身后的有两个丫头,她们说她们是二等丫头。而悦儿觉得,这俩人各方面来说,都应该是一等大丫环才是。这几个丫头在她来的那天就见过,当时抬火箱子和熏笼,过后还给她擦头发来着。 跟在她身后的两人一个叫元宵,另一个叫端午。悦儿笑着说:“以后再有人来,是不是会叫中秋和除夕。” 元宵笑着回道:“她们两个如今在别处,以后会不会来就不知道了。” “啊?”悦儿想不到还真有两个丫头,一个叫中秋一个叫除夕。 吃饭的时候,她要跟元宵和端午一起吃,可她们两个却像伺候主子一般,帮她摆好饭菜,还要站在一旁布菜。 悦儿可不敢这么欺负只比自个儿低一个等级的丫头,就是粗使丫头她也不敢欺负,便让俩人自去吃,自个儿这吃完就会收拾了。 两个丫头微笑着站在一旁却是不肯走,直到次日七少爷来了,她把这事儿跟他说过,那两个丫头才会在她吃饭时不见了。 每晚睡前两个丫头都会帮她放好沐浴的水,她洗完了又会进来把水放掉。 衣裳刚换下来,她们俩就会拿走去洗。元宵说自个儿会梳头,每日都要跟端午一起把悦儿按在妆台前,好好的给她梳了头发。 七少爷就在她屋子里的软榻上斜倚着,待两个丫头出去后他突然问道:“你之前在吴家可有上过妆?” 她点头回道:“成亲那天上过的,不过难看死了。一张像纸那么白的脸,两条虫子似的眉毛。唇特别特别红,就像我刚喝过了血似的。一照镜子,自个儿都会吓个半死那种。” 七少爷笑了,又问:“之后呢?” 悦儿摇了摇头:“之后就再也没上过妆,连澡豆子都不给用的,说是要有个寡妇的样子。” “好”七少爷突然的这一声,让悦儿有些不明白,抬头看他一眼便去倒茶了。 第二十三章 真真假假这一回 沈悦儿倒茶回来时,七少爷对她说:“在本少爷这里的一年你要改个名字。” 这个她是理解的,毕竟她沈悦儿的名字联系的是曾经的左相府。七少爷看着她那双水润的桃花眼,抬手便抚过她的眉眼,浓密的睫毛触感痒痒的,在她还不及躲闪的时候他便说道:“以后你叫岳辰星吧。”眼里藏着满天的星辰,便是他的悦儿。 “辰星谢过少爷”她微微福了福身子,咀嚼了一下自己的新名字。 他满意的唤了声:“星儿”。 她便笑着答了一声:“星儿在。” 傍晚时分,小川儿带来了很多东西放在妆台上,对悦儿说:“少爷让您上个妆,换了衣裳随他出去一趟。” 元宵和端午捧着衣裳进来,帮她梳头,她自己上了妆,换了衣裳后又被两个丫头戴上一些首饰。 在镜子里看到七少爷一直倚在门口,两个丫头退出去他便走过来,拿起胭脂道:“妆上的太淡了,怕会被人认出来。” 他的食指沾了胭脂轻轻涂过她的唇,又用小指尖擦过溢出去的。认真的模样,就像是在对待一件足可颠覆天下的大事。 一瞬间她有些痴愣,微张的唇都没想起要闭上。 他满意了便放回胭脂,握着她的手道:“晚些帮你染了指甲。” 她愣愣的问:“少爷还会染指甲?” 他似有深意的看着她,笑的莫名其妙:“小时候帮一个小包子染过,她见大人都染,就吵着让我偷偷帮她染。结果两只小手都包着叶子吃不了饭,就举着手张嘴让我喂她。” “是少爷的妹妹吧?” 他笑的好畅快,她更觉得这人总是莫名其妙。想着他是不会说了,便要起身随他走。 这时他却突然说话了:“不是妹妹,是媳妇儿。她说等她长大了,就给我当媳妇儿。” “是夫人呐”她恍然大悟般。 他点了点头,轻触她的脸颊:“是夫人,七夫人,走吧。” 她觉得他这话说的怪怪的,有些别扭。不过他向来说话都奇怪,也就没在意的随着他出门。 他在出门前遮了面巾,挡住了半张脸。 悦儿扭头看着他:“少爷怕见人吗?”她这话问的心里有些酸涩涩的,那语气上也便带了些出来。 七少爷知道她的心太敏感了,定是误会了他怕同她一道出去,便笑着牵过她的手,可那笑掩在面巾子里她并看不到。他说:“真真假假这一回,只想给你,也给自己一个自由的地方罢了。”言罢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三进的小宅子。 她理解了他,却也没再说话。 青布马车异常简朴,简朴的与七少爷那般不搭调。到了热闹的区间,他带她下了马车,跟她说:“说是这些年京城里的夜市就很繁闹,我到是第一次来。” 悦儿欣喜的眼神四处野放着,嘴里含糊的应着他:“星儿也是呢,到从没见过。” 这夜市里卖花的、卖酒的,卖小食的居多,偶也有老婆婆扎了纸灯笼,画了花啊朵啊的,也有红眼睛的小兔子,姜黄条纹的小老虎煞是可爱。 她的眼神被那小兔子灯笼吸引的简直移不开,他没说话,牵着她的手走过去拿了那小兔子灯笼,小川儿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就付了银钱。 悦儿欢喜的把灯笼提高,映着她的脸忽闪忽闪的,她说:“星儿属小兔子的呢。” 他笑了:“像小包子的兔子。” 她没听清他说的什么,正提着小兔子灯笼往路边的摊子上照着,调皮的样子就像个三岁的孩子一样。他想,三岁的你,三岁的悦儿。你若还是三岁多好,就不会不记得我。 “少爷要吃那个碗糕吗,洒上厚厚一层糖,可好吃了。”她瞪着亮闪闪的桃花眼,像个见了鲜草迈不动步子,馋得直咽口水的小兔子一样。 他拿过一只碗糕来跟摊子里忙活的人说:“多洒些糖。” “好嘞”那腰上系着麻布围裙的老汉笑呵呵的洒完糖,递到七少爷手里。 悦儿眼巴巴的看着他,就那么掀起遮着脸的面巾子,张口咬了一口那又香又甜的碗糕。 就听他说:“甜”,然后递到她面前问:“你要吃吗?”她迫不急待的狂点着头。 他便把那碗糕碰到她唇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下去。七少爷是她的主子,他让她吃的东西不能不吃罢! 他一直把碗糕拿在手里,每隔一会儿便喂到她唇边一次。她一边吃一边想着,这样算是我侵犯了他的罢?是不是有些对不住晏之哥哥,还是不吃的罢? 突然她皱了小鼻子,小嘴儿也扁着。他问:“怎么了?太甜了是不是?” 她看着他手上那根竹签子,苦着小脸喃喃着:“都吃完了。” “太甜了不能吃太多,泛酸时候就难受了。”他劝着便把那竹签子扔了,可她的眼神还落在那签子上,脸还是那样皱着。 好对不住晏之哥哥,干嘛要吃少爷吃过的东西? 接下来她什么也不吃,可吃了那么甜的一个碗糕她有些口渴,越是看到卖茶水的摊子越是渴。 他问她:“渴了吗?要喝茶还是果子露?” 她怯怯的伸出两根手指来:“星儿能先支20文的月银吗?” “那你要先告诉我用这20文做什么,不然就不给你。”看着她这怯怯的样子,好想把人扛起来带回家里去怎么办?他强自镇定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是冷静的。 “星儿想买壶茶水喝。”她说了这话便低下头去,还忍不住偷偷看他。 他牵着她的手到茶摊前,刚伸出手去她就按住了他:“星儿自己买行吗?” 他笑了,伸出手去小川儿又钻出来递了荷包给他。那里全是些碎银子,铜钱却是没有。他把荷包放进她手里:“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不从你的月银里边扣,算是陪本少爷出来赏你的。” 悦儿开心的接过荷包,翻出最小的一块碎银子,买了壶茶直接就着壶就喝了起来。 喝了一半放下来喘了口气,本是喝不完的,可扭头看他一眼,又怕他又拿自己这个茶壶直接来喝,便硬是把那壶茶全喝光了,之后还用帕子把壶嘴擦了个干净。 “你擦它做什么?”他疑惑的问她。 “万一他们不洗这茶壶,谁知道下一个是什么人会用,星儿不想……”她没有接着说下去,他却是明白了。 拿过她手里的荷包,随便拿出一块碎银子给那茶摊,便把那壶买了下来。 她吵着要把那壶砸了,他却突然明白了什么,牵着她的手又紧了些,声音有些冷沉的道:“我累了,回去吧。” 第二十四章 找谁哭去 被苏枳牵着手,悦儿的手有些疼也没敢吭声,由着他牵着走。他突然好像换了个人一样,不是之前的邪肆,也不似她病中时那么柔情,到是冷,冷的吓人。周身都像在散发着冷气,那眼神也吓人的紧。 她嚅嚅的说了句什么,以他过人的六感竟然没听清,便冷着脸扭头看她一眼。她吓的顿时一激灵,他有些于心不忍便问她:“你方才说什么?” 她怯怯的抬手往身后指指:“想买那个。” 她没回头指的并不确切,他也不知道她要买什么,便带她往回走。就见她用力拉扯着他往路边一个摊子上去,而那个摊子上正有一个艺人在画着面具。 她上前问那艺人:“能做半遮面不会干扰用饭的吗?” 那艺人从摊子下面拿出几个来放到上面,悦儿拣了一个未做完的,付了银子便跟七少爷说:“少爷,我们回去吧。” 上了马车后她就一直在看着那个面具,他问:“你买这个做什么?还是个没做完的呢。” 她大着胆子拿起来,在他脸上比了比:“星儿会作画的,可以画的很好看,照少爷的脸型再修一修,这个比那面巾子好看。” “这个是买给我的?”他一下子就散尽了混身的冷气,眼里满是希冀。 她却没看到他的眼神,兀自研究着面具:“我没有银子,不然我可以去订一个银的回来送给少爷,到底是帮了我那么多的,这条命都是你救回来的。” “你画了给我?我叫人去订回来。” 她忙不迭的点头:“好啊,我一定画一个极好看的,才能配得上少爷。” 说完又想到什么问道:“少爷很有钱吗?” 他点了点头,她便说道:“你若是有能做面具的白玉,少爷用玉的肯定更好看,就像下凡的神仙一样。” 他突然就笑了,笑的似一个极欢喜的嫡仙一般:“你觉得我有那么好看吗?” “有的有的,少爷是极好看的。”她很认真的说着,末了又补了一句:“也就比晏之哥哥差那么一点点。” 他的笑僵在了脸上,一点点的便消失不见。 到了家他没进去,只让小川儿把她送进去他就走了。 小川儿先前是听到了两位主子的谈话,知道自家这位是因为什么生气。他好想提醒一下悦儿,可又害怕惊到了她,她万一逃了,自己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给主子的。 悦儿认真的在灯下画着面具,画了玉的又画了银的,还不满意便放在那等明日修改。 一连三日他都没来,悦儿也没在意便还在画着面具。直到第五日他还没来,悦儿拿着画完的稿子出去找小川儿。嚷嚷着:“你看你看,这个面具少爷用会不会很好看?” 小川儿看着赞叹道:“画的真是太好看了。” 悦儿扁着小嘴不开心:“他怎么总不来了?” 这时元宵来问:“小姐,晌午饭您要吃什么?” 悦儿便又问小川儿:“他来吃饭吗?” 小川儿摇了摇头,本想说他也不知道,可悦儿会错了意便失望的跟元宵说了一句:“他不来又是我一个人吃,随便下碗面就是了,不要做那么多菜,白白浪费了去。” 小川儿见她这般连忙说:“小姐要吃什么就吩咐吧,许是来的。” “会吗?”悦儿眼神都亮了起来。小川儿就说:“会的会的。” 悦儿欢喜的跑回屋子里去了,又拉过端午来问:“你说这面具少爷戴上是不是很好看?” 端午便不迭的说着好看,听着她说哪个是玉的哪个是银的,还有怎么依据他来画的。 这时小川儿早跑了出去,直奔主子那边去了。 七少爷听了他的话也没什么表情,便挥挥手让小川儿走了。 午饭一桌子的菜,悦儿等到菜热了又热,端午甚至劝道:“再重新做吧,热了这么几回也不好吃了。” 悦儿失望的拿起筷子:“他到底还是没来。” 端午忍不住问:“小姐很想让少爷来吗?” 悦儿伸出去的筷子突然就收了回来,放回桌上她就趴在自己手上哭了。边哭还边说着:“他是生了我的气了,我也不知道哪里惹了他。若是他气的狠了,便不帮我找人了。” 刚走到门口的七少爷伸出要掀帘子的手攥成了拳,转身就走。 他出了院子,出了这宅子,而这时的悦儿却在边哭边说着:“兰心还有惠质我们三个一起长大,我当她们是姐妹一样。她们被人卖了,少爷说要帮我找回来的。可现在他生了我的气,也不会帮我找了。我还答应了少爷不能出了这宅子的,不然是要被人抓回去,就再也没人帮她们两个了。” 她狠狠的哭了一场,之后也没吃饭,只灌了半壶茶水下去,就倒在软榻上抽抽哒哒的睡了。 端午也不知道如何劝她,七少爷的确有日子没来了。看小川儿头午的意思,应该是去找过了,可找了都没来,怕真是气的狠了罢? 七少爷离京了,去了淮安府。四哥不是要去下聘吗,陪他去吧。 悦儿三五日就要问小川儿一次:“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小川儿说:“这一去快也要一个月,慢则说不准了。” 悦儿疑惑:“他兄长下聘为什么不让长兄去,却让他陪着?” 小川儿抽着嘴角,长兄?少爷的长兄岂是能随便出京的人?就算是能出京,谁有那面子让他登门去替兄弟下聘? 可这话小川儿不敢说,只能含糊道:“都忙,只能咱们少爷去。” 悦儿试探着问小川儿:“之前我被吴家扣下的东西若是拿回来了,能帮我拣出一件当了吗?” 小川儿有些警觉,就怕她趁少爷不在家,动了逃跑的心思,便没吭声。 悦儿见他这样想是拿回来了,便悄悄跟他说:“我想当件值点银子的,在少爷回来之前把面具给他做了,那样他就不生我的气了是不是?” “公中银子小姐尽管支,何必要动用私房?”小川儿这下心算是放下了,说着便解下腰间的钥匙给了悦儿。 悦儿接下钥匙还是说道:“这个不一样,这公中的银子总还是他的,我要用自个儿给他做这个。” 小川儿一听这心呐,都不知道咋形容这心情了。主子听到这话还不立马就消了气,怕是再也不肯离开这院子半步了。 可末了悦儿又说了句煞风景的话:“万一我用了他的银子,他不高兴了就不帮我找人了怎么办?” 小川儿并不知道她说的找人是找兰心和惠质,这心刚落地又提了起来,这一上一下的,简直让他瞬间老了几十岁一般。 悦儿可没注意到小川儿这一上一下的变化,还在那自个儿嘀咕着:“我分得清这些的,虽说以前没做过丫头,可也知道做下人的就不能这么没节制的算计主子的银钱,不然主子一生气,把你卖掉了看你找谁哭去。” 小川儿暗暗的在心里也嘀咕呢,您找谁哭去我是不知道,我就知道我自个儿想哭,谁也别管我,让我哭去。 第二十五章 面具,少爷还要吗? 沈悦儿真的这么傻吗?傻到觉察不出来七少爷对她那种特别的好? 如果你是她,想想自小的变故。九岁那年爹死了,家被抄个精光,所幸皇上念及沈尘是开国功臣,子孙不得袭爵,不得科考,于是他们被赶出了左相府。 继夫人和姨娘们各自带着自己的儿女走了,唯有一个没娘的沈悦儿,无数个夜晚饿极了就缩在草堆里哭,哭累了就睡了。梦里总是爹拿着吃的逗她,却不给她吃。 那时舅父怕太早把她带回去,会让人抓住什么把柄。 在观望了一个冬天,春天的花儿都开了,十岁的悦儿都能抓一把野菜就添饱肚子的时候,却突然来了那个男人跟她说,他是她的舅父,要接她回家。见到父亲跟舅父的往来书信,悦儿才信了他。 她要饭时见到过继母,她身边带着一个跟悦儿一般大的小姑娘,她对人说那是沈家大小姐。可悦儿认得,那是她娘家的侄女。 悦儿不明白继母为什么撒这样的谎骗人,可就是没有那个小姑娘她也不会去投奔继母。 到了关中,她本以为终于是有了自己的亲人。扑在外祖母怀里哭了个昏天黑地,外祖母也是哭着的。 可后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舅母请来的人教她的东西,不该是高贵的小姐该学的。 渐渐的长大了,她便明白了,那时就开始恨舅母也恨舅父。 除了兰心和惠质这两个丫头,就没人诚心护过悦儿。 她觉得又找到了亲人,虽然有时还使小性子训斥责罚她们,但谁也没有她沈悦儿对这两个丫头好。 如今七少爷对她的好,她不敢承认也不敢接受。她怕了,怕再一次被利用。自己没能力反抗,没能力不依靠的时候,索性装糊涂罢! 她竭尽所能的在他面前扮着天真,怕他不喜,也怕他再近一步。 这些天悦儿仔细的想了想,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爱谢晏之,还是觉得那是个从小了解的依靠。也或许找到他是对她人生的一个信念支撑,不然就凭她沈悦儿的处境来说,还有什么盼头儿呢! 可七少爷不同,她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出门还要把脸遮上,他自身又带了多大的麻烦。 她害怕,只想缩在一处,安安静静的不被人发现。不想被卷入任何旋涡,她还不起别人对她的好,况且是有着巨大危险的好。 所以,沈悦儿每次煞风景的天真话,没有一次不是故意的。 经历如她,还想真的天真,那只能说你太天真! 快到中秋节了,七少爷还没回来。悦儿还会不时的问小川儿一句,小川儿也只能说自己也不知道。 中秋那天傍晚悦儿就拉着元宵和端午:“在院子里摆上果子和月饼,我们三个晚上拜月。” 厨娘那边做好了菜,端午摆饭的时候悦儿站在桌边看着,突然转身跑了。没一会儿跟小川儿两人,她捧着一个大砂锅,小川儿拿着一个风炉就回来了。 悦儿动手把所有的菜倒进砂锅里,欢喜的跟几人说:“我刚让厨娘做了面条来,待会儿放在这锅里煮。” 支使着小川儿把风炉放到院子里,自己去抱了些柴草过来,然后说:“你们去吃饭吧,不用管我。” 她就一个人在月下,在那空荡荡的院子里,坐在柴草上守着风炉上的砂锅,吃着各种菜烩出来的美味,吸溜着面条。她也不挑,夹上来什么便吃什么。 那是曾经一个老乞丐,在中秋夜里请他们这些乞儿吃的美味。就那样在破庙前的空地上,都坐在干草上围在一起。 那简直是悦儿这辈子吃的最美味的东西,从来没那么美味过。她甚至傻呼呼的想,爹若是在就好了,也让他尝尝这么好的美味。 如今这菜里没有酸的,没有馊的,都是特别新鲜的。她又想到了爹,对着月亮喃喃的说着:“爹,你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吗。当年一个老伯给我吃过,那时我就想,爹若是还在就好了。” 她心里不是没埋怨过,若是爹娘能好好的活着,何必让她成了一个任人欺凌的孤女。才九岁的孩子就只能乞讨为生,那时的苦哪个能了解! 她苦笑着低下头,看着洒满整个院子的月光。惨白惨白的,映的她整个人都发着青白色,到不似个人而似一条鬼。 一条孤魂野鬼,在这世上孤单的漂泊,永远找不到归处。 终是没有拜月,因为悦儿喝了梅子酒,醉了,笑着醉的,便那么笑着回屋。 窝在软榻上随意扯了毯子盖在身上就睡了过去,惨白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照进来,她这条鬼愈发的孤单寂寥。 一身黑衣躲在阴影里的青狐,酒葫芦都快喝干了才熬走了这位小主子。他跑到那风炉前,往柴草堆上一坐,就着那咕嘟咕嘟还冒着热气的锅就要吃。 突然一双筷子伸到他面前来,同时他拿在手上的那双也被挡了开去。他嘿嘿一笑也不说什么,便嘶嘶哈哈吃了起来。烫着嘴也香着嘴,馋了这么许久吃到嘴里就更香。 小川儿坐在一旁看着石桌上的月饼和果子,无声的叹息。 一阵风从两人身边略过,小川儿坐着没动,却是青狐也不怕烫手,端起那砂锅就跑了。 悦儿醒了的时候没哭,睡着了却有泪珠子溢出眼眶,就那么往下滚着。湿了枕头许是她也不舒服,扭了扭又躺着不动了。 她许久没睡过床了,自从七少爷生气走了的那天,她就一直不安着。在这种时候,她特别害怕睡在那深帐子里。 中秋次日,她却是在床榻上醒来。睁眼便看到床边坐着的那个人,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她也认得出那是他,他回来了。 她有些惊喜,可又怕被他发现,便爬起来很平淡的问:“少爷回来啦?” 他没回头,只对她说:“起来用饭吧。”然后便起身离开了。 元宵进来伺候她洗漱,端午就收拾了床榻,打扫了房间。 她出去吃饭时,他已经坐在那却没有开动。也不看她就说道:“过来吃饭。” 她乖乖的坐过去,坐到他对面去。 一顿饭他一句话不说,她也不敢看他。 悦儿匆匆的吃完放下筷子请示道:“少爷,星儿想出去一下。” 见七少爷不吭声她又补充道:“星儿不离开这里,就是去找小川儿一下。” 他这才点了点头,她便起身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背着手进来,挪到他身边迟疑问道:“少爷,星儿给您画的面具做出来了,少爷——还要吗?” 第二十六章 定不再犯 七少爷神色淡淡,顿了一会方才伸出手来却没说话。悦儿把面具从背后拿出来放到他手上,还同时说道:“之前少爷没在,星儿求小川儿从自个儿的私房里拿出首饰当了做的这个,没花少爷的银子。” 他的手僵了僵,眉头也蹙了蹙,却还是没说话,也没去试那面具便拿在手里起身走了。 这一走就又消失了一般,悦儿紧张的找小川儿问了一次又一次:“少爷到底喜不喜欢我送他的面具呀?” 小川儿也只能说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主子不让他跟着,而他猜想,主子是去了淮水东楼。 傍晚悦儿又来找小川儿,问他:“你说我是不是太不像个丫头了?所以少爷才会生气的吧?” 小川儿又是摇了摇头,却说什么都不是,索性闭口。 悦儿慌了,真的慌了,她拉着元宵和端午,跟她们学着怎么做好一个丫头。 不知道七少爷什么时候能回来,悦儿便不敢去睡。她一直等在院子里,院子里很冷,可这样她就不会困了。 两个丫头劝不回她就找来了小川儿,小川儿劝她时她只是笑笑:“我不困,你们去睡吧,我是出来赏月的。” 小川儿忍着被主子责罚的恐惧,跑去了淮水东楼。跪在七少爷面前道:“主子,您就回去一趟吧。小姐一直等在院子里不肯去睡,怕自己困了也不肯多穿一件衣裳,奴才实在是劝不住。” 小川儿一个人回来了,担心又不知如何是好,就只能站在角落里看着悦儿。 这两个人可难为坏了他,一个不肯回来,一个坚持要等。他手里拿着小姐的斗篷,却是送不出去。 悦儿站在石桌前仰头看着月亮,她脸上出现了十岁之前的那种倔强。 突然身上一沉,一件在惨白的月光下被映成紫黑色的斗篷落到她肩上。她知道那是她的大红斗篷,只是在月光下像是干涸的血一样。 她突然被抱了起来,却没忘记自己是个丫环,赶忙说道:“少爷,放星儿下来吧,星儿去给少爷泡茶。” 因为冷她的声音打着颤,唇都冻白了,说话时还止不住的抖。 小川儿看看自己空了的手,又看看那先前还说不回来,这会儿却抱着人家的主子,嘴角抽抽着转身回去睡觉。 元宵送上姜汤来,七少爷喂到悦儿嘴边,她却像是吓到了一样赶紧就躲开了,还伸出手来道:“少爷,星儿自己喝。” 接过来她喝了一口有些烫便放下碗道:“星儿过会儿再喝,先伺候少爷洗漱更衣吧。” 七少爷没说话,却是面色冷的像能刮下霜来。 悦儿手忙脚乱的接过端午送进来的茶壶,伺候着七少爷喝茶。又吩咐她们去打水送到少爷屋里,她要伺候少爷洗漱。 他一句话不说,便由着她伺候着。在帮他更衣时,她顺利的解开他的腰带,他当时便怒火中烧,扯过她的手甩出去低吼道:“你对男人的衣裳到是了解,这腰带你解的很顺手啊?” 悦儿被他甩了个趔趄,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头贴在自己的手掌下说道:“自十岁起舅母便请人教导星儿,如何打腰带,如何解腰带都学过。” 他敞开着外袍,蹲下身子一手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在男人身上试过多少回?” 她想摇头却动弹不得,便艰难的说道:“这是头一回?哪里错了吗?” 她的眼神里是惊恐,那种随时想逃跑,躲在一处再也不出来的惊恐。 他突然就后悔了,一把就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抱紧在怀里,脸贴着她的脸:“悦儿,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怪我吧,打我吧,我不该那般疑心你。” 她的心里一揪,突如其来的痛让她止不住的哆嗦一下,随后她就收敛眼中的痛,天真的看着他讨好的笑着:“没事的没事的,少爷对星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没事的,星儿不介意的。” 他的心更痛了,手在她后背上轻轻的抚着,声音压的很低,甚至有些哑:“悦儿,不要这样,不要对我这样,我会无法宽宥自己的。你要怪就怪我,要骂就骂我,你怎么样我都不会再生你的气。” 她暗暗的,狠狠的吸了一口气,本是心肠早就冷了硬了的,干嘛为他这么个阴晴不定的人心里还会痛。那是一种近乎感动的痛,为什么要为他感动,他是你沈悦儿的谁啊?他谁都不是,还不是在算计着你,就像当初舅父舅母一样,也像吴家一样。 她轻声的说:“星儿伺候少爷就寝吧。” “我送你回去”他抱起她往她的屋子里去了。 把她放到榻上弯下腰来问她:“你不喜欢睡在床榻上吗?”她赶忙摇了摇头,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没有没有,这床榻太好了,星儿舍不得睡罢了。” 他摇了摇头:“不够好,我要给你最好的,你值得。” 替她放下幔帐,唤来丫头在她脚踏上守夜,他才自回去歇下。 自这夜,他再也没同她生过气,再也没在她面前有过不温柔的表情。她却更加恭敬了,几次跪在他面前被他拉起来,下次她还是要跪。 这是距离,是主仆之间的距离,也是她沈悦儿必须要与人保持的距离。 因为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父亲不在了,她的家不在了,那偌大的相府再与她无关! 她再不敢问他任何事,都是悄悄的去找小川儿:“你能帮我跟少爷说说吗,求他帮我找找兰心和惠质吧。有什么花用,都从我的私房里出。” 小川儿去跟七少爷说了,七少爷叫来悦儿问她:“你若是逃了,我能找到你吗?” 悦儿又跪了下去:“星儿不会逃的,星儿跟少爷有契约,在这一年内都不会逃的。” 他说:“你以沈家之名发誓。” 她跪在他面前,举起手道:“沈悦儿今日以沈家之名,以亡父之名发誓,在与七少爷的契约到期之前,绝不逃走。” 七少爷点了点头,悦儿的小手还没放下又说道:“无论是沈悦儿还是岳晨星,对少爷承诺过的事都不会违背,因为少爷是我的恩人,我什么都没有了,但却记得父亲的教诲,誓不敢忘。” 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做为你的主子,我令你以后不得再给我跪,否则这契约便再延长一年。” “星儿、星儿省得了,定不会再犯。” 第二十七章 出笼的鸟儿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透过纱缦就像梦一般不真实。低低的抽泣声进了悦儿梦里,又把她从睡梦中拉出来。 隐约看见纱缦外有人影,她撩起纱缦看过去。 “小姐”只这一声,那抽泣声就变成了呜呜的哭声。 悦儿从床上爬起来,扑上去就抱住了那身影:“兰心,少爷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是吗?” “嗯嗯嗯”兰心只不停的嗯着,却说不出旁的来。惠质端着水盆进来,眼神跟悦儿对上时,她两行泪不经意的就落了下来:“小姐,洗漱用早饭吧。” 悦儿光着脚就跳下了地,惠质以为她要扑到自己这里,赶忙就近把水盆放到桌子上。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姐,从她身边风一样的跑过去。 她还穿着缎子的中衣,光着脚丫,疯了似的跑出屋子,跑过院子,直到跑到七少爷屋里。 他才起来也穿着中衣,头发就散披在肩上,就见一个光脚的小疯子披散着头发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哭着,嘴边却是笑。 到他面前她就顿住脚步,哭着笑着对他说:“谢谢少爷,谢谢少爷,找她们的花用都从我私房里拿,拿去,都拿去。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有她们就好。” 她胡乱的说着,都没注意到自己习惯性的自称了我,其实有好多次她都没注意到。又是哭又是笑的弄花了一张小脸儿,他总算听明白她在说什么,惠质这时拎着她的鞋守在门外却不敢进来。 七少爷把她抱起来放到软榻上,正好小川儿送洗漱的温水进来,他就在那里扭了条帕子来擦着她的脚。 还一边嗔道:“以后不许光着脚乱跑,有事叫人喊我过去就是,做什么像个小疯婆子一样跑过来。” 惠质在门外拎着小姐的鞋子,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兰心哭的更大声了,却怕惊扰了屋里的人,使劲的捂着自己的嘴巴。 三个相依为命的姑娘,总算是又聚在一起了。两个丫头不知道该感谢七少爷,还是为自家小姐的未来担忧。如今想不了那么多,只要能在一处就好。 悦儿拿袖子抹眼泪,七少爷扯下她的手来,小川儿换了水回来,他便比丫环还细心的帮她擦了脸。 吩咐还在门外哭着的两个丫头:“去把你们主子的衣裳拿到这边来。” 他对这两个丫头也是格外和善,两人赶紧跑回去拿了。 发现吴家卖这两个丫头时,七少爷就派人把她们买了回来。两个丫头是弱小的,但这事儿非但没感谢他,惠质还警告七少爷说:“虽说少爷救了我们姐妹二人,但若是想以此来要挟我家小姐,我们就算是再弱小也定要跟你拼了这条命。” 闻言,七少爷不但不怒,反倒非常和善的对待这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帮悦儿更衣,七少爷便自去了别的屋里,由小川儿伺候着洗漱更衣,回来时问悦儿:“脚疼不疼?” 她嘿嘿一笑,摇着头说:“不疼”。 是真的不疼啊,她没撒谎。这院子里每日天不亮就打扫干净了,只是洒过水,她跑的时候就摔倒了两次,是踩到水上滑倒的。 他帮她擦脚的时候,就掀起她的裤管看了那膝盖处。破了一层皮,这会儿该是青起来了。可她还是感觉不到疼,因为心里太欢喜了。 他这会儿带了药来,又掀起她的裤管在那破皮处上着药。活血的药酒却是不敢用,虽然那处已经青了起来,可也要等破了的皮长好了才敢上药酒。 抱起她往外走:“这几日别自己走了,去哪便叫我。” “你不回家吗?七夫人会找你回去的吧?” 小川儿在后面嘴角抽了抽,主子这坑是他自个儿挖的,咱就瞅着看您怎么跳。 七少爷很淡定的回答悦儿:“七夫人还没过门,后来就看上别人了。” 悦儿很诧异,头往外了一些,抬起头来看着七少爷的脸,啧啧着摇了摇头:“她怕是眼神不好,竟然看不上少爷,真不知怎么想的!” 呃,这就圆过去了,就这么被主子圆过去了?小川儿简直不敢相信。然后就看见他主子很痛心的点了点头,再然后就很不要脸的跟人家诉起了苦。 这一顿早饭悦儿都在安慰七少爷,他是个伤心人呐。八岁时与人私定终身,那当时才三岁的未来七夫人收了他的信物,却在长大后看上了旁人。 对他的好,他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一心的就要跟那人去。 悦儿同情的给七少爷盛了一碗汤:“别伤心,少爷这么好的人定会有更好的姑娘等着嫁。那些等不到的,都不是真正的缘份。少爷好好的,让她后悔去吧。这么好的人她还要反悔,简直有眼无珠,星儿替少爷咒她,咒她永远也得不到她现在看上的那个人,让她后悔一辈子。” 七少爷便这么缠了悦儿一天,整天都需要她的安慰和关心。 小川儿就远远的看着,心里痛斥着主子,可真不要脸呐。骗人家姑娘把自个儿骂的狗血喷头,他还在那装无辜、扮可怜! 然而沈悦儿却因此突然有了目标,一个除了找到谢晏之以外的目标。那就是劝解七少爷,让他放下心结,重新打开自己的心,接纳更好的姑娘。 她一下子理解了,为什么他喜怒无常,为什么他有很多面。那是情伤啊,被一个女子抛弃的情伤啊! 七少爷为了感谢她如此用心帮助他,送了一顶帷帽给她,跟她说,以后他不在的时候,她想出去就戴上这个。不过她那两个丫头不能出去,怕被吴家人发现。只能带着元宵和端午,小川儿也不能带在身边。因为在这京城里,太多人知道小川儿是他身边的人。 青狐隐在暗处,眼巴巴的看着主子。他好想出去呀,哪怕是陪着小姐出去也行啊! 可他现在是夜无影那个娘们儿,京城里好多人认得他,都在满世界找他,准备弄死他呢。 悦儿收到帷帽欢喜的不得了,反复的问七少爷:“星儿真的能出去吗?” 他每次都笑着跟她点头:“能,你随时都能出去。” 她像宝贝一样把帷帽收好,没一会儿就拿出来戴上去照镜子。要知道当初在关中时,除了去各府赴宴,她也是不能随意出门的。长安城的街景,她只在马车里看过,都没在那街面上走过一回。 如今在七少爷这里,她到像一只出了笼子的小鸟,欢快的扑腾着翅膀,就想飞出去。 第二十八章 月老庙偶遇 他正在看着信,她又跑进来问他:“少爷,你说我出去要不要换上男装?” 他笑着摇了摇头:“男装你便不能用帷帽,会太惹人注目,同时也不能上妆。” “哦”她失望的出去了。 他把手中的信件递给小川儿,追出去问:“你喜欢男装吗?” 她点了点头,他说:“那我也送你一个面具吧,到时我们一起出去。” 她立刻就兴奋起来:“用我的私房吧,拿一件当掉就好。” 七少爷揉揉她的小脑袋,戏谑道:“你是要养着我吗?” 悦儿傻傻的笑了:“星儿哪养得起少爷呀!” “我要出去两天,你出门时会有暗卫跟着,放心大胆的玩,只是不许脱下帷帽来。” 听他这么说她一吓惊到了,扭头问他:“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他有些无奈,她太敏感,总是会无意中就惊到她。还无法跟她解释太清楚,只能跟她说自己有事要出去办,而且说过不会再同她生气,她也没做错过什么。 还命令她,以后只称你我便好,不需要少爷、星儿的这么麻烦。这是命令,不可以不遵令。 她还是有些怔忡不安,却不敢表现出来。 他走了,这院子一下子就变得死气沉沉。悦儿原本还想着出去玩,这时却又完全没了兴致。 没事时就趴在软榻上,把手臂当成枕头,手麻了就翻过来躺着。整整躺了一整天,惠质来劝她:“小姐,明日出去走走吧。你不是一直想去戏园子看看吗,之前都没去过。” 她神情依然恹恹的,她不肯出去,总觉得他若不在她欢喜了,就像做了对不住他的事情一样。 惠质太了解她的为人了,就劝说道:“小姐,你不是一直想让七少爷忘了之前的姑娘,遇到好的姻缘吗。不如我们去月老庙求签吧,替七少爷求。” 悦儿立刻爬了起来:“明天就去,快去告诉元宵和端午,让她们准备着。” 她这才肯好好爬到床上去睡觉,也不再没精打彩了。 早上悦儿起的比谁都早,爬起来就推醒睡在脚踏上的兰心:“快帮我洗漱更衣,我要去月老庙呢。” “小姐,要不了去这么早的。”兰心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都还睁不开。 “赶上第一炉香才灵验,快些叫惠质过来,你回去睡吧。” 兰心迷迷糊糊起来抱走了自己的铺盖,随后叫了惠质过来。惠质过来时衣裳还没穿利索,元宵和端午也赶了过来。 端午人还没进来就说道:“小姐,厨娘刚起来,早饭还要等一会儿。” 悦儿赶着去入厕,匆匆说了一句:“我不在家吃了,一会在路上买外面的早餐,我想吃外面的。” 几个丫头霹雳扑隆的帮她收拾好,带上之前准备好的东西,把车夫也早就喊了起来,如今马车就等在门外。 在院子里遇到刚起来的小川儿,悦儿撩起帷帽上的薄绢欢喜的跟他打招呼:“小川儿早啊,我要去月老庙了。” 小川儿昨晚就知道了,不过还是惊讶她起的这么早,便追上来道:“还没用早饭呢,用过再去也不迟。” “不行,我要赶着上第一炉香,给少爷求姻缘呢。”悦儿一边说着就一边脚步匆匆的往外走。 小川儿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他什么也不能说,由着主子们玩儿吧。 青狐本是睡着的,听见这一路上的动静就醒了过来。趴在窗缝里看着欢快往外走的人,他心痒痒的啊,然后就爬回去接着睡了。 悦儿兴奋的让元宵去买早餐,她要吃包子,要吃刚出炉的点心,要糖蒸酥酪,放一层蜜红豆的,要雪白的奶卷子。要喝滚烫的豆浆,要……,她几乎把街面上的早点说了个遍。然后就缩在马车里,招呼着两个丫头跟她一起,欢快的吃着早饭。 边吃还边跟她们两个说着:“这些都我请你们的啊,等我得了月钱,就还你啊。” 说完又往嘴里塞着东西,元宵赶忙摆着手:“不用不用,少爷说小姐出来的花销都公中出。” “我月钱够的,不要公中出。” 两个丫头都不说话了,反正这钱主子也不能真要了小姐的,更不可能让她们出。 上次跟七少爷去夜市,人家给她那个荷包,在回家之后她就还到了小川儿手上。还报了自己的账,说是在月钱里扣。 现在她手上可是一文钱没有,其实不是她很大方,她需要银子,也要攒银子的。因为她还要找晏之哥哥呢,他若过的不好,她定是要帮他的呀。 可一切都抵不过她第一次自己出来的兴奋,抵不过这街上美味的诱惑。 到了月老庙时门口几乎没什么人,一般来求姻缘的都是适龄女子。可今年皇宫选透,想进宫的都被报到了户部,如今一层层的在选着。不想进宫的就都能定亲的定亲,能成亲的成亲。反倒是没有适龄女子来这月老庙了,每三年都会这样,冷清上一年,来年就又热闹起来。 悦儿开开心心的等在庙门外,跟两个丫头说着:“这第一炉香就是我们的了。” 两个丫头也替她开心,三人便欢快的闲聊着。悦儿知道有暗卫跟着她,也便十分安心,不会四处张望,怕那样会暴露了那些自己看不见的暗卫。 上香时自是要取下帷帽,两个丫头小心的护在悦儿身边,就怕被别人认出她。 两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结伴来还愿,进来后就听其中一个轻声跟另一个说道:“妹妹,悦儿这门婚事也算可心了,嫂子这回可要好好谢谢你。这么多年要不是你教养着,又上心给寻了这门婚事,她哪有今天。” 悦儿不由得侧头看过去,另一个女人笑着还没说话就跟悦儿的眼神对上了,两人都不由得身子一颤。 那妇人像见鬼一般,匆忙跟身边的人说了句:“嫂子,我身子有些不适,你在这里还愿吧,我先上车等你。” “快,快些让丫头扶着你,这怎么话儿说的,定是为悦儿劳累的,回头让她好好孝敬你。” 听嫂子这么说,那妇人步子更急了些,连丫头都被她甩在了身后。 见她走远了,那嫂子却是撇了撇嘴:“还当自个儿是相府夫人呢,身娇也要有那命。” 悦儿虔诚的上了香,求了灵符,找人解了签后听端午说:“小姐,那边有许愿的牌子,写了挂到树上很灵验。” 悦儿赶紧去取了块木牌子,写道:“愿七少爷早日觅得良人,相携百年,恩爱不移。” 她要把那牌子挂到最高的地方,便问端午:“可以让暗卫帮忙挂牌子吗?” “可以的,只要小姐需要,他们做什么都可以的。”言罢端午招了下手,便有一个暗卫出来,接过牌子几下就窜上了树,挂到了最高的那个树枝上,旁边一个都没有。 第二十九章 发现七少爷的秘密 悦儿开心的都快跳起来了,扯着端午和元宵说:“咱们出去玩吧。” 说完又被她自己否定了:“不行,今日不能出去玩,月老会觉得我的心不诚,是为了玩才来这里的,我要回去,现在就回去。” 两个丫头笑着陪她往出走,她又在那嘀咕着:“我可以明日再出去玩,还要吃外面的早饭。” 端午默默的回头看了一眼大殿,好吧,她们都装做不会被月老发现的样子,由着小姐自欺欺人,呃,是自欺欺神。 自欺欺神那位,很虔诚的在家里猫了一天,纵使心痒痒的总觉得外面的风都直往屋子里吹,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待着。 元宵说梨子熟了,问悦儿要不要吃梨子。悦儿摆了摆手道:“不要,我跟兰心还有惠质这辈子都不要吃梨子。” 元宵不知道什么缘由,看向兰心时,就见兰心朝她摆了摆手。 她便再也没敢问这件事,只是跟小川儿把这事儿说了。 次日一早悦儿又是早早的起来,一边梳妆一边跟兰心和惠质说:“一会儿我让人送早点回来给你们,你们是不知道,那街上卖的早点简直太好吃了,我昨日都吃撑了呢。” 两个丫头如今一点出去的想法都没有,她们真的怕了,点头应着主子,手里忙碌着为她梳妆打扮。 在马车经过一条清晨里异常冷清的街道时,悦儿把帘子撩开一条缝,看着一处很豪华的建筑问:“淮水东楼,是做什么的呀?看着很了不得的样子呢!” 元宵和端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慌张和尴尬,末了还是端午解释道:“淮水东楼是京城第一青楼,做男人生意的地方,不是什么好去处。”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咚咚咚的直打鼓,可也不得不这么说,就怕引起小姐什么兴致来,再非要进去看看可就坏了。 可她却不曾想,悦儿一听是青楼竟然兴致异常高涨:“停车停车,我们看看。看有没有这里的姑娘出来,我还没见过青楼女子呢。” 端午这才知道自己无端的就闯了祸,赶紧劝道:“小姐,这里的女子不干净,会脏了小姐的眼。我们还是快去买早点吧,那家蟹黄汤包只卖一会儿就没了。” “没事没事,明日再吃也行,调头回去我就看看就走。” 实在没办法了,主子交待过,小姐的命令她们要完全服从,好吧,主子自个儿挖的坑,谁也拉不上他来。 但愿他不在京城,也没来淮水东楼吧。 悦儿还在那指挥着:“到对面巷子里,不然人家会以为咱们是哪家夫人来找男人的,会被青楼里的人打的。” 元宵抽了抽嘴角幽幽的问道:“小姐怎么知道这个?” 悦儿嘿嘿一笑:“舅母有一次去妓馆里找舅父,好一通闹腾,舅父就从后门偷偷跑了。结果妓馆里就出来好多人,把舅母连同她带去的下人好一通打,还给扔了出来。舅母差点上吊呢,那打的确实很惨。” 元宵试探着问:“小姐,将来若是您的夫君来这种地方,您会来闹吗?” 悦儿摆了摆手,兴致完全在那淮水东楼上,便回道:“我现在自由了,不比从前。嫁什么人,或是不嫁人,全都凭我自己。我才不会嫁一个出入青楼的人呢,我嫌他脏。”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都在心里祈求着,主子啊,您自求多福啊,千万不要这会儿从那门里走出来呀! 其实这个担心完全没有必要,青楼里的客人向来不会这么早起来。所以这会儿这条街上才这么安静,甚至经过的路人都格外的少。 可架不住她们小姐有耐心呐,非要等到那里面出来姑娘不可。早点是元宵跑出去买的,趁着买早点的功夫,她招来一个暗卫去给小川儿报信。 小川儿匆匆往淮水东楼赶,可偏巧不巧的,他从后门进去的时候,他的主子七少爷正从前门大摇大摆的往出走。 这时没有客人走出来,他是独一个。而且在这里宿下的客人也极少,毕竟这里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只有少数那么几个被人包了的,才会有客人留宿。青楼跟妓馆是有区别的,妓馆自然是做那种生意,青楼里多是才艺兼容貌俱佳的姑娘。 而这几个姑娘里就有七少爷包了的那个项虞儿,这就是无巧不成书。也没人会愿意把一个特别平凡,一生无波无澜的人写进故事里。 悦儿吃着蟹黄汤包,看着淮水东楼大门里走出来的七少爷,她都傻了。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嘴里的包子还没咽下去就催促着:“快,快跑,不要经过那门前,别让少爷发现了,快跑。” 七少爷出门便上了马,像是宿醉未醒般在马上迷糊着,便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去了。 小川儿在项虞儿处没找到主子,忙不迭的往回跑,当然不是回悦儿住的那处。 他与主子几乎同时进门,气喘吁吁的便赶忙说道:“主子,主子,大小姐,大小姐在淮水东楼门外,应当是看着您了。” 七少爷刚还一副宿醉模样,立刻就换了副脸色,瞪着小川儿问:“她怎么会去那儿?” “奴才也不知道,只是元宵偷跑出来让暗卫来报的奴才,结果奴才赶到时主子您已经走了,您今日怎么走这么早啊!” 护卫们还跪在地上,七少爷顾不得再回去,转身就往悦儿住处赶。 他到时悦儿已经回来了,装做从没出去的样子,迅速的换掉衣裳,爬回床上扯过被子装睡。 元宵跟端午紧张的要命,明知道小姐这么做没用,少爷早就应该知道她看到了,可她们还什么都不能说,只好配合着她。 兰心跟惠质不晓得自家小姐怎么了,这按说出去没一天不能回来的,就都上前问她是不是身子不舒坦了,要不要找个大夫回来? 元宵跟端午一直在跟前儿,悦儿不好跟自个儿的丫头说那些事,便只推说夜里睡的不安稳,没兴致在外面玩,便回来补眠。 兰心信以为真便出去干自个儿的活了,惠质却是最了解悦儿。她看了元宵跟端午一眼,见那俩人神色慌张,这让她心里颇为放心不下,便一直守着悦儿不敢出去。 悦儿躲在床上装睡,透过纱帐看见七少爷走进来,同时带着一身陌生的熏香气。 第三十章 进过皇宫吗? 包括惠质在内的几个丫头,被七少爷挥退了出去。悦儿紧张的一动不敢动,待他走到床榻前便闭上了眼睛。 端午借机进来送茶,远远的朝七少爷比了比衣裳,又扯着自己的衣裳闻了闻,然后扇了两下。 七少爷抬起胳膊闻了闻,是他太习惯了,从前从未发觉过。项虞儿用的这香太过甜腻,这会子闻了让他脑子发胀。 转身去了自个儿在这边的院子,换了衣裳后问小川儿:“还有那香气吗?” 小川儿指了指他的头发:“头上的气味也很重,可这会儿洗来不及吧?” 七少爷伸手就解腰带:“沐浴”。 小川儿不迭的就往出跑:“奴才叫人来烧水。” “不用” 七少爷说着就往屏风后走去,吩咐小川:“提水过来” 几桶新提上来的井水,兜头淋下去,七少爷快速的洗了头发和身上,又让小川儿找来从里到外的衣裳,换了个干净才又问:“还有那气味吗?” 小川儿摇了摇头,别说没有了,就是有他也不敢说,再这么淋下去可怎么得了,这入了秋的井水凉啊! 赶紧帮主子擦着头发,挽了发髻,便见主子急匆匆往后院去了。 悦儿还躲在床上装睡,装的都有些困了,差点睡着时就见七少爷又进来了。 他走过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啊?万一他叫她起来,她要怎么说?他这时回来,是不是发现了她去过淮水东楼? 这是他天大的秘密吧,就这么被她发现不说,还被他的下人都发现了,这到底要怎么办,谁能告诉她呀? 在他撩起纱帐时,她装做刚睡醒伸了个懒腰,然后就发现了七少爷:“少爷,你回来啦?” 他坐到她身边,她爬起来要下床,他伸手拦住她道:“你在淮水东楼看见我了?” 她连忙摆着手,可那句她没出去过还没说出来,想着便改了口:“少爷放心,星儿不会说出去的。” 既然人家都这样问了,就肯定是知道了的。先前自己还真是傻,毕竟元宵和端午还有那车夫,都是七少爷的人呐! 他想对她笑笑,可终是没笑出来:“我信你,所以不想瞒着你。淮水东楼就是我把你从吴家接出来后,暂时安置你的地方。你看到过那里的姑娘,我是故意去的,也是故意那么走出来的。你不知道,我如果看上去不纨绔,就会很危险。会有很多人忌惮,时刻想要置我于死地。” 他说这番话时小川儿在门外听着,其余的人都被清的远远的。小川儿的心高高的提了起来,这话主子可是从来不与旁人说的,这太危险了。 悦儿听七少爷这么说,有些心疼的看着他,是的,她的眼里满是心疼:“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却感觉你活的好累。放心,我理解的,我爹也做过官,我多少能想像得到一些。” 她这么一说,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微微低下了头声音也变得很轻:“其实,其实我跟项虞儿什么事都没有,我只是去那里做个样子。我没碰过她,真的。”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灼灼:“你信我吗,我真的没碰过她,没碰过任何一个女人。” “啊?”他的这番话把悦儿说愣住了,反应了一会儿便不可思议的指着他:“难道,你,你好男风?” 这回换七少爷愣住了,这女人什么脑子,怎么会想到他好男风? 他气的不知说什么好了,好吧,那就什么都不说。 他翻身就把她扑到了床榻上…… 良久才支起身子看着她:“你还认为我好男风吗?” 她摇了摇头,然后突然的就哭了。 他慌张的翻到一边,又慌张的伸出手要给她擦泪。她打开他的手,一边哭一边说着:“你做什么这样欺负我,你侵犯了我,不尊重我,把我当做什么女人了。又不是淮水东楼的姑娘,你做什么这样对我。” 她越哭越凶,七少爷慌张的手足无措,只能那么看着她,直到她哭累了,转过身去不看他。 那小身子还在一颤一颤的,看上去就委屈极了,也让人心疼极了。好想把她抱在怀里,可不敢,真的不敢了。亲一下就反应这么大,赶在这会儿把人抱过来,还指不定要怎么样呢。 只能解释着:“我一直当你是好姑娘的,不是故意要欺负你,只是忍,忍不住了。我不好男风,就是心里一直有个人。之前我并不知道那人在我心里那么深,且我多年不在京城,年前才回来。之后,之后的事你都知道啊。”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你心里有的还不就是那个抛弃你的人吗,既然不能在一起就把自己的心收回来,赶紧找个人就是了,做什么在我这里做这些事,你让我以后还怎么活。” 他突然没头没脑的问她:“相府当年出了那样的事,你恨过谁吗?” 她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做什么,却也诚实的答道:“恨过,可我的恨有用吗?除了离的远一点,还有什么办法呢?” “我与秦王是自小的交情,你会因为这个远离我吗?”他在试探着,心里更是恐惧着。 她无比嘲讽的哼笑一声:“关他什么事,相府出事的时候,他才几岁。” 七少爷的心放下了些,又问道:“你恨的只有那一位是吗?那、那你想过要报仇吗?” 她突然转身过来面对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下。便听她警告道:“你最好不要做什么傻事,不需要任何人为我报仇,我自己也不想去报仇。哪朝哪代都有这样的事发生,这个天下有我爹一半的功劳,他守护过的,我没能力、没理由,也不想去破坏。你最好也别想这些,本就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你进过皇宫吗?”他又问道。 “应该是没进过,反正我的记忆里是没进过的,后来也没听我爹说过。况且我一个没有诰封的,当时还只是个孩子,怎么可能进过皇宫。” 他起身到书案前,自己研了墨之后铺开纸写着。 待到写完,她也已经下了床,正好走过来看着他写的。 她问:“你写的这些是所有皇子和公主的名讳?” “嗯”他应了一声便看着她。 第三十一章 发月钱了 悦儿只扫了一眼七少爷写的那些,便没再看下去,只看那个姓氏她就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姓苏的,男以单字木字旁为名,就是如今的皇子。金木水火土,皇上虽没用过,却也是占了金字那一辈,皇子们便是木字辈。 “毁了吧,留在这里被人发现,会认为你有反心。” 他笑笑并没拿起来,还放在她的书案上,指着一个皇子的名字问她:“这个叫苏枳,我怀疑你梦里的那个枳哥哥就是他。” 悦儿看了那个名字一眼,那后面标注着,这个皇子被册封为燕王。 她摇了摇头:“我怎么会认识燕王殿下,况且我在关中时听说过。他十三岁进军营,十五岁镇守边关。是个很了不起的少年将军,这样的人物,我可没机会结识。” 他没说什么,而是老老实实的把那张纸收起来。 她在装睡,你有什么办法让她来正视你,毫无顾忌的面对你呢?那便是一个足够爱她、包容她,在陪伴中把足够的信任给她的人。 悦儿的一双桃花眼因为哭过更加水润,就像有一汪泉水落在眼睛里一般。眼周则肿的像个粉桃儿,鲜灵灵的。七少爷心疼着还不敢做什么,怕又惹了她哭。 悦儿从妆台上的一匣子里拿出一件东西,攥在手里走到他身前站定,摊开手掌给他看:“这是我昨日里在月老庙求来的,你常放在身上定会灵验。我还替你写了水牌子的,挂在了树顶最高的地方了。” 七少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过她手上的灵签笑道:“你是从戏园子里给我许的愿吗?” 悦儿纳罕的看着他,就听七少爷解释道:“月老庙里那个许愿木牌叫绘马,只有戏园子里介绍戏目的才叫水牌子。” 悦儿不好意思的揉揉小鼻子:“我昨日是头一次自己出门,上次同你出去也是头一次去街上。只是之前听舅父说过水牌子,我就当那许愿的也该这么叫才是。” 七少爷伸出手又想揉揉她的头,可半路停住又收了回来:“以后定多带你出去玩,平日里若在外面遇到我,自做不认得就是,免得把你陷入我的处境中来。” 悦儿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她想自己是自私的。或许内心深处不那么防备七少爷了,可实际上她做出来的事还是样样防备他。她不想被任何人牵累,甚至可以不依靠,也绝不想被任何人再带进一个旋涡中去。 七少爷的吻,事后悦儿若无其事的装着,就那么自然的与他相处。她想这样便可不使他记得,也不使自己记得。 次日七少爷没用早饭便走了,什么时候走的悦儿根本不知道,甚至她想,可能是夜里就没在了的。 七少爷不在她便带着人出去,不过这次她不是出去玩的。她一直在街上走,人多的地方每一处都不放过。但凡是家铺面就要进去看看,或多或少待那么一会儿。 元宵跟端午知道她在找人,也知道她找的定是谢公子,可她们两个也不便说什么,便也只能跟着。 丫头们连着陪她这么找了许多日子,在小川儿提醒悦儿该发月银时,她便兴致勃勃的把所有人的发下,又给自己发下那二十两。 便对几个丫头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今日我做东请你们去一品阁。” 丫头们欢快的差点蹦起来,小川儿眨眨眼,好吧,这事儿他做好了,主子是会夸赞他的。 于是他走上前来说道:“小姐,不妨放五两银子在小的这里,会账时就不用小姐和丫头们出面了,也便利些。” 悦儿一听,这事儿赶情好,她们几个都是姑娘家,到是不便抛头露面,于是便交了五两银子到小川手上,还很大方的说道:“这些银子咱们管够吃,吃好之后再带你们去趟戏园子,明儿再去趟茶楼听说书的。” “好嘞,小的这就去安排马车,在门外候着小姐了。” 悦儿这些日子出去,又给兰心和惠质各买了一顶帷帽。一听说她们也可以出去了,俩丫头别提多开心了,特别是兰心,一大早起来就乍乍呼呼的忙进忙出。 就连厨娘和烧火的丫头都被悦儿叫上了,女的全坐车,男的就小川一个,就跟在马车旁边走。这车上人太多,连车夫都没敢坐上,牵着马跟小川一同走着。 如今这院子里就青狐一人,幽幽怨怨的蹲在旮旯抠墙根儿。还不如那些整日里守在悦儿身边的暗卫,虽说她一个都没见过,可也是走到哪儿便跟到哪儿。 出门先没去一品阁用饭,丫头们也都开了月钱,便出了这家铺子又进了那个门。 乍乍呼呼的折腾一头午,小川儿来催:“小姐,一品阁的位子定了,菜已经在做着,不如先去用饭,过午再逛不迟。” “还真有些饿,那便走吧。” 悦儿是这么说,可小川儿并不觉得这一头午没怎么住嘴儿的女人们,饿,是不可能饿的。 到一品阁时丫头们先下了马车,之后才扶着悦儿下来。小川儿半路上被悦儿打发去买龙须酥,这会儿还没赶回来。 一品阁有专门迎客的伙计,穿戴看上去也甚是讲究,要换了旁的酒楼,这身扮相许该是掌柜才是。 端午稳重些,率先上前跟那迎客伙计说道:“先是订过位子的,江南楼的金陵阁,小二引路就是。” 这一品阁有三层楼,二楼称江南楼,三楼便称塞北楼,一楼大堂称世安楼。 迎客伙计闻言未语先笑,可转而看到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人,他便瞬间变了个调子,只匆匆回了一句:“进门便有引路伙计,姑娘自进去便是。” 端午脸色不愉,却见那伙计迎到那辆刚停下来的马车前,却让她傻了。 这时悦儿已经被丫头们前呼后拥的走到近前,端午刚想上前扶住她快些进去,不想跟那后面马车上下来的人碰上。 那迎客伙计当真势力的很,却是挂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面相,便开口道:“几位姑娘还请让让,待七少爷进去。” 这话悦儿也听到了,戴着帷帽的她便笑盈盈的转过头来,想着定是七少爷知道她们来这里吃饭,便也追了来。 这么想着便也没让那路,回身便欲等在那里,那伙计颇有些不耐烦了:“戴帷帽那位姑娘,麻烦您让下路先。” 第三十二章 一品阁遇难 跟在那马车旁的两个丫头也跟着上前,脸色冷淡的训斥道:“你这伙计也真是做的够地道,早知七少爷会来,怎的这时还有人堵在门口?” 伙计到是不好得罪客人太狠了,便只对那两个丫头陪着笑。而丫头们便很强势的上前推搡悦儿,并冷声训斥着:“要用饭就快些进去,不用就把路让开,堵在这儿算什么?” 悦儿这边一众人都看到了那两个丫头身后的主子,一个正是她们都熟悉的,也是她们的主子——七少爷。而另一个,这里却是除了悦儿无人识得。 但是她被七少爷从吴家救回来之后,在淮水东楼见过的那个姑娘,据说,她就是七少爷的心头好,淮水东楼的头牌——项虞儿。 七少爷的护卫葛林也在,当看清堵在门口这一众人时,他往后退了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被主子扔出去最好。 兰心和惠质自是跟悦儿一条心,看着对面的七少爷就任两个丫头这么欺负自家小姐,两人当时就火了。兰心更是不管不顾的,把帷帽一甩,当即就冲上去跟那两个丫头打做一团。 惠质本只想护主并没想打架,见兰心上去了,她又怎么能坐视不理,便也把碍事的帷帽一甩,上前就去帮兰心。 兰心惯是个脾气火爆的,一边打着还一边骂:“哪里来的狗奴才,没长眼睛是吧,今儿就让姑奶奶教教你怎么当丫头。” 元宵跟端午此刻为难的站在那一动不动,悦儿看了她们二人一眼,便淡淡的哼了一声。 “兰心、惠质,别闹了,随他们过去就是。” 那两个对方的丫头正在打架,这会儿自家主子没喊停怎么能停,于是便在那两个丫头要退时又穷追不舍。 兰心的头发被一人扯住,悦儿认得,那就是当日在淮水东楼里,说叫漫雪的那个姑娘。 她一边手扯住兰心的头发,另一手就从自个儿头上拔下簪子来。兰心不防便被扯倒在地,眼看着那簪子就朝她眼睛上刺下来。惠质被漫沙拖住,见状不顾自身便要冲过来救兰心,却见那漫沙也拔下了簪子,狠狠的便刺到惠质肩上。 惠质吃痛闷哼一声,还要挣扎着去救兰心,漫沙像是有点功夫,扯着惠质的头发就把人给甩了出去。 悦儿扑过去要扯走漫雪,却被她回头一簪子便从手上划过,右手心从这头儿直划到那头儿去。那簪子竟然似利刃般,悦儿的手心便被划的皮开肉绽,当即便血流如注。 顾不上自个儿的伤,见那漫雪划过自个儿就又去攻击兰心,悦儿抱住她的腰就把人往回拖。 漫雪发了狠,被往后拖她便顺势往后去,手上却用了力气,扯着兰心的头发一直没松开过。 悦儿喊着:“兰心,拔簪子,快。” 却听漫雪冷笑一声,手里的簪子便朝着兰心的头顶心上刺下去。同时她借着悦儿往后拖她的力道,顺势压倒悦儿,把她重重的砸在地上,身上还承担着漫雪的重量。 而这时端午不敢再看自家主子,直接冲上去救下兰心,随后便把漫雪拖起来。 可刚要替小姐报仇时却跟七少爷冷斥道:“哪里来的丫头,竟敢在本少爷面前撒野,不要命了不成?” 端午傻了,少爷不是向来对小姐好吗,如今怎么连仇都不让自个儿替小姐报。 悦儿被爬起来的兰心扶起来,手上的血弄到兰心身上,项虞儿吓的回身便靠近七少爷怀里:“七少爷,奴家最是见不得这等场面,若不,今日换一家酒楼吧。” 七少爷爱怜的把人拥紧在怀,抬手在她脸上轻轻抚过,柔声道:“虞儿莫怕,有本少爷在,定不会让那些粗鄙之人伤了你。” 转而眼神凌厉的看向帷帽已经摔丢的悦儿,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刚才倒地时擦出几条血印子来,红着眼睛却倔强的没哭。 “胆子不小啊,竟然敢挡本少爷的路。若不是虞儿见不得这等场面,本少爷今日定让你们一个都活不成,不知死活的东西,赶紧滚。” 小川儿早在这边打到一起时就回来了,却是一直站在七少爷那边儿没敢上前。 悦儿对上七少爷的眼神,看着那里全是冷漠,又看了眼他怀里护着的项虞儿,正对上她淡淡的眼神,和那根本就认出她来的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兰心在哭,一边是惠质肩上的伤染红了大片衣裳,一边是悦儿的手还在往下流血。 端午扯出帽子来在给悦儿包扎,元宵便去帮惠质。烧火丫头回头去叫已经绕去后院的自家马车,厨娘便在照顾着兰心。 悦儿淡淡的说道:“好好一顿饭,平白的被扰了,端午你且不用管我,自去把那些饭菜取回去,我们回家吃。” 端午闷闷的应了一声,悦儿便又说道:“再来两坛子果子酒,今日这宴要有酒才成。咱们这些做人丫头的,哪天死都不知道,能喝且就喝上一回,待哪日到了黄泉路上,也没亏待自个儿。” 这话可把端午吓了一跳,元宵也不由得一惊,可谁也不敢看向那正怀里拥紧项虞儿往一品阁里进的七少爷。 他的步子就那么淡定,听到悦儿的话连顿都没顿一下。 项虞儿的脸一直贴在他身上,漫沙和漫雪嚣张的瞪着悦儿,漫雪更是冷声训斥:“没听七少爷说吗,不知死活的东西赶紧滚,少在这碍眼。” 被厨娘扶着的兰心,正在帮端午给悦儿擦着手上的血,本就快气炸了,听漫雪这话她当时就火了:“你是瞎吗,没看到我家小姐受伤了。你们还想怎样,要命不要?要就来拿,我兰心今天豁出这条命去,就不信这天下没有王法了,任一个丫头都可以出手伤人。一看你主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才会教出你这样的恶奴。” 围观的有人劝道:“姑娘,她主子是淮水东楼的头牌,那可是七少爷包下的人,你们惹不起的,快些回去吧。” 惠质这会儿咬着牙冷斥道:“我说怎么这般嚣张,原来是楼子里的姑娘,人家恩客多,我们哪敢招惹。到真是要快些回,若不然一会儿谁知道她有多少恩客来替她出头。” 兰心瞪着漫雪也说道:“那到是了,若是再有靼鞑子进犯,把这淮水东楼的头牌送去,就她的恩客足够护卫边疆呢,我们自是应躲着些。” 第三十三章 他的冷漠 “找死不成?”漫雪气的脸色涨红,奔着兰心就过来了。 悦儿赶忙拦住说道:“我的丫头我自会回去管教,你若再这般,我这条命也与你拼了就是。” 这时马车来了,端午跟元宵便赶忙扶着悦儿上马车,还一边让厨娘跟烧火丫头把兰心跟惠质也送上车。 漫雪像是盯死了悦儿不肯放过,拦在马车前说道:“不是要拼了这条命吗,我自奉陪就是,有本事今天我跟你一命换一命,你敢也不敢?” “漫雪,虞儿姑娘让你去伺候着呢,别再这里耽搁了。” 小川儿从酒楼里出来,三两步便到了近前。漫雪这会儿也不知怎么了,却是连他的面子也不给,顾自盯着悦儿道:“你到是敢也不敢?” 悦儿抬头向一品阁二楼看了一眼,却是什么也没看到,她冷哼一声说道:“好,这里有你的人看着,你便先一步,你断气我便随后,你到是敢也不敢?” “有何不敢?” 漫雪毫不犹豫的开口,悦儿便淡声又说道:“既然你今日是盯死我这条命了,我便想死个明白。到底是你家头牌姑娘要我死,还是她的恩客七少爷要我死的?” “就我让你死的,又有何不可,废什么话。” 漫雪说完就用利刃般的簪子对准自己的喉咙,小川儿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压低声音冷冷的说道:“少爷今日不想见血,漫雪你若执意如此,你主子定也难做。” 漫雪身子一顿,随即怨毒的看向悦儿,冷不防便一簪子向她身上刺去。小川儿当即飞起一脚就把漫雪踢了出去,冷斥道:“谁给你的胆子,连七少爷的命都敢抗了?” 漫沙赶忙过来扶起漫雪低声劝道:“算了,不急在这一时。” “不行,就在这一时,不然往后定是再无机会。” 葛林从酒楼里出来,满面怒气的斥道:“少爷和虞儿姑娘今日不想见血,你们几个没长眼睛的还不滚,是非逼着少爷出手吗?” 悦儿冷冷的转身,被端午跟元宵两人一同扶上了车,兰心跟惠质也上车了。 端午朝车厢里的悦儿福了福身子说道:“让他们先伺候小姐回去,奴婢还要去酒楼里拿菜,就晚些回了。” 元宵看了她一眼,便也跟着说道:“奴婢同端午一道,小姐先回吧。” “不许再与她们冲突,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你二人也早些回。” 悦儿叮嘱了一句,端午便让车夫赶车走了。厨娘跟烧火丫头一直跟在车后面,连车都没敢上。 此时在一品阁二楼雅间里的项虞儿,不再被七少爷拥在怀里,她盈盈跪下去道:“七少爷,为何不许奴家管着那漫雪些?” 七少爷淡淡的看着她,没答她的话也没说别的。项虞儿一直跪在那里,直到葛林回来把她请了出去。 葛林禀报:“主子,漫雪、漫沙被人掳了去。属下、属下看到是元宵和端午做的。” 闻言,七少爷冷斥道:“今日,漫雪、漫沙若是出了事,元宵跟端午便活不到明日。” 葛林身子一震,偷瞄主子一眼,对上那凌厉的目光他当即垂下头去:“属下明白,已经派人去拦着了。” 待到葛林退出去了,小川儿才战战兢兢的问道:“主子,要上菜吗?” 立时两柄锋利的眼刀子便甩到了他身上,小川儿吓的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是小的愚钝了,请主子恕罪。” “上菜、上酒,要一品阁最好的酒。” 小川儿刚以为主子没心情用饭了,就听这么一句,赶忙领命下去。 项虞儿回来后便依然跪在那,七少爷不发话她便不肯起来。漫雪跟漫沙都是月娘妈妈给她的人,能出今日这档子事儿,她也始料不及。 而当时她是有意制止的,可七少爷放在她腰上的手一直力气很重,她想动一动都难。 这顿饭吃了一个时辰左右,出来时,七少爷醉熏熏的揽着项虞儿,晃晃悠悠的出了一品阁。 却在上马车后听葛林来报:“主子,漫沙跟漫雪的人头被挂在淮水东楼门上了。” 七少爷沉沉的压下一口气,低沉着说道:“回淮水东楼。” 项虞儿在听到葛林的话时,顿时脸色惨白,手都在抖着。 马车停在淮水东楼门外,这里已经被官差围了起来。楼里的姑娘们被关在里面不让出来,在外面老远就听到那里边的啼哭喊叫声,和官差的呵斥声。 七少爷下了马车便懒洋洋的上前问道:“京兆府衙门威风啊,也不知个怜香惜玉。” 月娘妈妈也被拦在屋里,见到七少爷就高声喊着:“七少爷,七少爷您可回来了。漫沙和漫雪不是跟少爷一道出去的吗,如今怎的被人害了呢?” 官差一听立刻回头看向七少爷,便有一管事之人上前来说道:“这位公子,请随我等回衙门里问话。” 七少爷冷哼一声,一脚便把人踹飞了出去:“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官差在这京城早知七少爷恶名,竟然没敢再吭声,只愤愤的偷看他一眼,便被属下扶起来自又去查案了。 项虞儿下得车来便隔着官差喊着:“月娘妈妈,你刚才说漫沙和漫雪怎么了?” “被人害死了,就把两颗人头悬在这门上,可生要吓丢了这条命去。”此时想着还心有余悸,手捂着胸口一个劲的顺着气,月娘妈妈这也没觉得好些。 “小川儿、葛林,定把那凶手找到,本少爷要把他碎尸万段。动了虞儿的人,就是动我七少爷的人,此事休想善罢甘休。” 七少爷怒斥一声,便上前推开正在查案的官差,顾自带着项虞儿回了她的屋子。 月娘妈妈赶紧又挑了两个得力的丫头送了过来,七少爷一摆手:“不用了,还是我派两个丫头给她吧,你们楼子里的我可不放心。” 月娘妈妈尴尬的笑笑:“那就有劳七少爷了” 项虞儿一直默默的伺候在侧,不问她话便如往常一般,就像个不存在于七少爷身边的人一样。 小院子里的沈悦儿跟她的丫头惠质,现在已经重新处理过伤口,也用了上好的金创药。 元宵跟端午取了酒菜回来,摆了桌后便跪在悦儿面前,端午说道:“小姐,主子在人前无法护着小姐,但项虞儿身边那两个丫头,已经被少爷砍了头,还挂到了淮水东楼门上。” 刚还心里泛酸的悦儿闻言倒抽一口凉气,瞪大眼睛惊问:“你讲的可当真?那漫沙跟漫雪竟是死了?” 第三十四章 杨沫 端午跪在悦儿面前,就漫沙和漫血死了的事,回道:“千真万确,奴婢不敢有半句假话。当时奴婢跟元宵没跟着小姐回来,便是想去暗地里教训那两个丫头一回。却不曾想我二人到时,她们两个的头已经被一个蒙面人砍下去了。我二人跟踪至淮水东楼,那人明目张胆的把那两个丫头的头悬于门上便走了。看身手,应是王爷身边某个暗卫,具体是哪个就不好辨认了。” 悦儿主朴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却都是有些吓到了。这七少爷下手也太重了,虽说先前那两个丫头也是奔着悦儿的命来的。可真要是让她对人下杀手,还没那个胆子啊。 一个在内宅长大的小姐,听到这事没吓破胆就不错了。 好一会儿悦儿才反应过来,元宵跟端午还在那跪着呢,便赶忙上前亲手搀扶:“你们两个做什么总给我跪,我也是个丫头呀。快起快起,咱们喝点酒压压惊吧。” 任是丫头们怎么劝,怕这喝了酒对伤口不好,可悦儿实在是被吓到了,拿着杯子的手都一直在抖,总在不停的笑,是不受她自己控制的笑。 那不是喜悦,她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或许是一种生理上的反应,做不出旁的来便不受控制的笑。 本就没什么酒量,因为恐惧和紧张便喝多了些,结果手上的伤到是不知道疼了,悦儿整个人却吐的昏天黑地。 兰心跟惠质一人只喝一杯便不再喝,两人吃饱就被悦儿打发回房去歇着。 端午从外面回来,招手叫过元宵来说道:“近些日子,门外总有个妇人转来转去,那眼睛就盯着我们门口。主子到现在也不回来,这事儿需找个人报过去才是。” 元宵是个爽利脾气,闻言便说道:“先让暗卫去跟着,把这妇人的来路摸清楚一同报给主子不就是了。” “也是,那我去叫个暗卫来。” 端午转身走了,元宵却自个儿去了倒座房里。 青狐正在那倒座里发呆,见元宵来就跳了起来:“元宵姐姐,可是有任务交给青狐?” “我可不敢给你派任务,接着抠你的墙跟去吧。” 说着元宵就走到开向街上的窗口,在窗缝里看出去。青狐也凑过去,并轻声在元宵耳边说道:“沈夫人连着过来几日了,不知是想见小姐,还是想怎么样?” 元宵赶紧关了窗子,回身问道:“你是说外面那个妇人是沈夫人?” “对啊,就是沈相爷的继夫人,大小姐的继母。” 元宵气的一脚踢到青狐腿上:“你认得干嘛不早说?” “小川儿只让我安心眯着,不让我多管闲事,我哪知道这事儿还要汇报啊?”青狐委屈的爬回炕上,缩在角落里揉着腿。 元宵出去连忙找端午把这事儿说了,端午闻言仍然让暗卫去跟着,看那沈夫人到底所谓何事,是否受人指使。 毕竟并没什么人知道沈大小姐住在这处,况且主子过来也没避讳过。 交待完这些,她又叹了口气:“小川儿怎么也不回来了,主子是不许我们去淮水东楼的啊。” 回身又招出一个暗卫来:“你们这几天盯紧些,看这边没什么可疑的人就去找下小川儿,让他抽空儿回来一趟。若是他不能回,便把沈夫人的事说与他。” “是” 暗卫领命走了,元宵跟端午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主子不回来到没什么,可小川儿怎么也不回来了呢? 如今这个小院子就像是被遗忘了,遇事连个主心骨都没有。 暗卫回来后说,那沈夫人是住在娘家的。 沈夫人颜水瑶,原是这京城一商贾之女。沈尘当初娶继室就怕某些势力塞人进来,便匆忙选了这么一个女人。 颜家夫人的爹是个秀才,沈尘选这颜水瑶也想着是秀才之女教养出来的,小家子气可能有些,也可能会有些酸腐之气,但绝不会出太大纰漏。 至于对这继夫人是否满意,如今沈尘也不在了,并无人知晓。 但就这颜水瑶在相府出事后,没管过年仅九岁的沈悦儿,而是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回了娘家,想必沈相爷若是泉下有知,定也不会原谅她的。 端午留了人在颜府,她总觉得沈夫人这般盯着小院子,定是有人指使。如今主子不回也好,不然真怕出了什么大事。 连着几日七少爷都没过来,那沈夫人可是每日都来,想着许是要见沈大小姐。 看着悦儿的伤有些见好,端午才敢把沈夫人的事报给她。她听了之后说道:“夫人向来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当日在月老庙便认出我来了,可你觉得她有那个本事跟到这里吗?” 端午点了点头,悦儿便又说到:“别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通过她来想确定我的身份,怕是要对七少爷不利。这事儿我做不得主,你们还是赶紧告与他知晓才是。” 端午又怎么敢说已经报给七少爷了,可他压根就没表过态,打从出事那天起,就一直没离开过淮水东楼。 悦儿再不敢出去,便整日闷在院子里养伤。可她不出去并不代表别人不会来,这不,这日正在回廊下裹着披风与几个丫头说话。 烧火丫头去后面倒灰回来,进来便说道:“小姐,有位叫杨沫的公子说是与小姐幼时相识,求见小姐。” 悦儿愣了一下,端午不由得问道:“小姐竟是与那户部尚书杨大人的长公子相识吗?” “这个人我到是记得的,他生母本应是杨尚书的元配。可在他当上尚书之后便寻了错处给送到了庄子上,到死也没给夫人的位份。” 户部是个肥差,杨尚书也是当初投奔皇上比较早的人之一。那时他只是个大户人家的西席,便教那府上的几位女公子。 杨沫的母亲便是那家的女公子之一,也是最好看的那一个。与西席先生两情相悦,竟是不顾一切的私奔了。 这大户人家的小姐一点不娇气,跟他东奔西走直到后来出生入死。皇上登基后杨大人做了户部尚书,那时夫人的娘家便不在他眼里了。在京城结了门世家嫡出小姐的亲事,而夫人的位子还被占着,他便把那元配夫人寻了个相当让人乍舌的由头给送进庄子。 这由头就是当初与他私奔,定不是良善女子,怎么可做他户部尚书府的主母。 第三十五章 不过是个孤女 当时的杨沫才三岁,生母被贬他便由嫡长公子便成了庶长公子,在府里的地位就相当尴尬。 杨大人怕岳家不喜这个长子,便一同送到庄子上。 再回京城杨府时,杨沫都是个十一岁的少年了。他比沈悦儿大三岁,在杨府宴会上见过她一次,两人便不打不相识,最后成了相当好的朋友。 “也不知这么多年,是不是物是人非,且请他进来吧。” “兰心,你去备些茶点果子来,他不爱吃甜的,少备那些甜腻的。” 丫头们都被她打发去忙活,悦儿便有些忐忑的起身等在院子里。 当杨沫出现在这方庭院中时,那个苍蓝色袍子,嘴里还衔着棵草的俊美少年,便让悦儿不由笑得温暖:“这许久不见,你样貌变了不少,这痞性到是愈发重了。” 杨沫眯着一双月牙笑眼,吐掉嘴里的草,懒散的说道:“你到不那么胖的像包子一样了,尚可、尚可,有点模样了。” “少贫嘴,过来坐,说说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杨沫大喇喇的坐到回廊下,接过丫头送上来的茶喝了一口,说道:“还用我找?如今你在这处的消息,也不知是何人散布的简直尽人皆知了。起初我还不信,想着过来亲眼看看,没想到还真是你,怎生这般不小心,回京还被人发现了去?” “此话当真?”悦儿闻言一惊,就连伺候在一旁的丫头们都愣住了。 杨沫看着这主仆几人,嗤笑道:“前门不一直被沈夫人堵在那吗,明目张胆的,稍有点脑子也就猜到你身上了。不过我可不是猜的,是在我爹书房里偷听到的。” “平白的,你爹怎么会提到我?” “多了我也不知道,总之你万事小心,好像什么人一直在盯着你。” 悦儿不解,沈相爷子女算她有六人,夫人和姨娘也都在,做什么要盯上了她? 杨沫觉得,可能是沈相爷当年比较重视疼爱于她,这些人可能是在找什么东西。 该提醒的提醒到了,他便也未多留,悦儿也不好硬让人家留下来,她这里现在可是是非之地。 想必便是如此,悦儿这处成了众所瞩目的地方,七少爷不便回来。沈夫人也不是一直安静的守在大门口,次日便来叫门,声称要见自己的继女沈悦儿。 端午直接回了她:“你的继女不是一直带在身边?做什么来我们这里闹腾,你这疯婆子赶紧走远些。” “你别糊弄我,还我的悦儿,就是你们这些坏人把她困住了,我要带她走。” “笑话,你到说说我们如何困住你女儿的?她不是被你嫁与翰林院编修的堂侄做妾了吗?正好生在那府上却来跟我撒泼要人。” 悦儿没出面,端午便把人打发了,这让她深觉小姐不容易,有这样的继母也许当初她不肯要小姐还是好事呢。 也就闹腾了这一回沈夫人便再也没来过,也不再堵在这门口了。端午总觉得这样似乎更不好,许是对方确定了这院子里住的便是沈大小姐。 也不知下一步还将如何,便这般由端午一个人撑着,那些暗卫都是听命令的。 这事已经出了十几天,小院子就像孤舟一样,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惶惶不安的活着。 夜里特别沉闷,熏笼和炭盆抬进来烘着又潮又凉的屋子。悦儿沐浴出来,丫头们就把熏笼上的被褥拿下来铺好。 惠质还不能守夜,兰心便在照顾她,端午跟元宵轮流睡在悦儿的脚踏上。 上榻之后悦儿跟端午说道:“去把门打开些,炭盆子熏的人发闷。” 端午应了便去开门,本是想打开一道缝就好,却不想她刚一推门,那门就突然打开,之后又合了回去。 一道黑影从她身边闪进屋子,悦儿正看向门这边当即吓的差点尖叫出声。 “别出声,是我。” “少爷,你怎么回来了?这里现在被许多人盯着,你还是赶紧走吧,我没事的。” 听见是七少爷的声音,悦儿赶忙从榻上爬起来便要下地,七少爷一身暗卫的黑衣,黑巾蒙面。 扯掉巾子便拦住悦儿:“暂时你的处境看似危险,其实被他们这么一闹腾反倒安全了。没谁真的明目张胆对你做什么,不过是等着我来。” “那你还来,快些走吧。” “这院子还没人进得来,做什么我刚回来就赶我走?都多少日子没在家住过,没吃过家里饭了,你可真是狠心。” 埋怨了一句,七少爷便把悦儿从榻上拖起来,端午早退出去门外守着了。 手指轻轻抚摸着悦儿手心的伤,那道疤痕现在还相当丑。他拿出一罐药膏来,一边给她涂着一边心疼的说:“那日的情况我不便出手帮你,原以为你赶紧走了就会没事。后来我才明白,那漫沙跟漫雪便是等着这个时候,断是不会让你好生离开。” “是虞儿姑娘误会我了吧?你好生跟她解释着便是。” 七少爷摇了摇头:“与她无关,那两个丫头我之后派人查过了,是受了旁人指使,奔的就是你的命。” “那你手下的也太狠了些,怎么就把人杀了,还把头悬于淮水东楼的门上?” 看着悦儿又是害怕,又是感动的样子,七少爷脑子里迅速的想着,要不这事就认下来,她感动不是很好吗? 可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不是我杀的,是晋王府的人动的手。其实就算他们不动手,我也不会让那两个找死的丫头活过了夜去,却是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悦儿听得倒抽一口凉气:“难道说现在盯着我的人就是晋王府的?” “有一部分是,而另一部分我也不知道是谁的人。把你身份公开的就是另一部分的人,他们这么做到是把你保了下来。可这股势力极诡异,任我在这京城中诸多眼线,竟毫无发现。” “我一个前左相府孤女,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这么上心?” “即是如此,你便不用躲着了。明日起便出去玩,你身边的暗卫都是我这里最好的。刚我已经让小川儿去训过话,往后你再出什么事,哪怕是与我身边的人冲突,暗卫定也要及时出手。” “在那淮水东楼这些日子,定是喝了不少酒。我去煮碗阳春面给你,暖暖肠胃。” 悦儿说着就坚持着下了榻,七少爷便一把又把人扯回来:“让厨娘去做就是,我过会儿还要走,且陪我多说会话吧。” 第三十六章 带她看戏 悦儿跟七少爷到了外间的条炕上,把这些日子生意上的账报与他听,他便安静的听着。 不是想要知道她帮自个儿赚了多少银子,只是这种两人灯下,她念叨着生意,念叨着花用,让他分外有种现世安稳之感,便是享受吧。 他吃面的时候非要挑给她点陪着他吃,悦儿少少吃了些便在一旁看着他,有此心疼的说道:“若是在那边吃不好,你把这边的厨娘带去吧,总能做些可口的饭菜。” “那边不缺吃的,只是”缺你,他自是没说出来。 饭后他又赖了好一会儿,直缠着让悦儿先睡,他便在那榻边坐着。他何时走的悦儿不知,可这夜她睡的很踏实。 次日一早便催着丫头们:“告诉厨娘别带我们的早饭了,咱们出去吃街上的去。今日什么也不做,就是出去玩。茶楼、戏园子,先前要去没去的,今日都玩个够。” 惠质肩上的伤外面看着是好了,可一动还是要疼的,她不放心悦儿,便执意要跟着。悦儿便也答应了,就让兰心只顾着惠质就是,自个儿这有元宵跟端午。 如此反倒是便利了许多,出门也不用戴帷帽,悦儿一身小书生的袍子。本是在中秋节之后天就凉了,她还偏要附庸风雅的手里拿把扇子。 出了门便一副不正经的模样,一会儿轻浮的去捏捏元宵的脸,调戏上那么几句。 一会儿又抓着惠质的手不松开,满脸不正经的笑:“小娘子如此俊俏,可许了人家?” 惠质很无奈的叹着气:“小姐,你就玩吧,回头京城又多一个纨绔,这院子可热闹着呢。” 悦儿不以为然,依然故我的摇着扇子:“甚好甚好,那便可以一道逛楼子了。” 说到这个她到来了兴致,一边儿被丫头们扶上马车,一边儿回头问道:“我说端午,你知道在那淮水东楼吃一顿花酒要多少银子吗?” 端午嘴角直抽抽:“小姐,吃花酒不好吧,那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不许叫小姐,我是你家岳小爷,叫少爷。” “少爷”不得不屈服的丫头们齐声唤道,然后便各自上了马车。 上了车悦儿也不老实,非把惠质扯到怀里搂着,把几个丫头恶寒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说书的不会太早来,几人出去先奔了街上各种早点铺子。管他如何,先祭拜了自个儿的五脏庙再说。 一顿早餐,悦儿也不让她的丫头们吃安生了。一会用勺喂惠质一口酥酪,嘴上还要说着轻浮的话:“小娘子来吃一口,小爷最疼你了。” 惠质打了个冷战,却也乖乖吃了下去。兰心见状却来劲了,顿时娇嗔道:“少爷,奴家要吃汤包。” “来,小爷喂你吃啊。”便是如此,喂完这个喂那个。 自个儿吃东西也不消停,一会儿喊惠质:“大夫人,来,喂你家相公吃。” 然后兰心就成了二夫人,元宵是三夫人,轮到了端午,她还有点期待呢。 就见悦儿拿了一碗甜粥放到她面前,说道:“管家,快些用饭。” “凭什么她们几个都是夫人,就我一人是管家?”端午不服气的看着悦儿,那小眼神里还颇有些幽怨。 “你有本事,你能干啊,她们几个就不行了,要小爷疼着、宠着才是。” 端午把甜粥推到元宵面前:“你吃甜粥,你做管家。” 悦儿便把甜粥接过去,用勺来喂元宵:“三夫人想吃甜粥了?来,小爷喂你啊。” …… 好一通闹腾才用完早饭,这时茶楼还没开门,听书的要晌午前一个时辰左右才来。 “少爷,东市上有杂耍的,要不要去看看?”元宵提议道。 “要看要看,走,就去东市。” 东西两市向来热闹,多是百姓用物吃喝穿戴都在这两方。也是自打日头出来,这两市便喧闹起来。 挤进人群,杂耍正是热闹的时候。几个平常百姓打扮的人挤在悦儿和几个丫头周围,她看了端午一眼,见她点了头便知,这都是暗卫。 知道安全,她便更加活泛起来。每当杂耍班子耍出点硬活计来,悦儿便高声叫好,还跟端午这个管家要了铜钱往人身上砸。 一副浪荡公子模样,让她演绎的淋漓尽致。 到了茶楼包间里时,悦儿便畅快的哈哈大笑:“爽快,小爷算是发现了,别把自个儿往那好人堆里硬塞,这纨绔做的舒坦。” “几位夫人还有端午管家,来,叫些茶点上来听书了。” 如今小川儿不在,会个账跑个腿儿的全是端午,叫她管家也不冤枉。 说书的是说上半个时辰歇上一歇,喝些茶水吃些点心就又接着说。 结果晌午饭悦儿这主仆几人都在茶楼吃的,几人听书听的入神,把去戏园子的事都耽误了。 只是她还惦记着寻找谢晏之的事,便跟丫头们说:“玩上几日,我便要专心找晏之哥哥了,也不知他如今过得如何?” 这一日累的晚饭也没吃,悦儿便被丫头们伺候着沐浴后就睡下了。 夜里她感觉到榻边有人坐在那儿,可她只是翻了个身,连眼睛都没睁就又睡了过去。 恍惚间那人似乎轻声说了什么,她似是听见了的,可醒来后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小姐,奴婢伺候您洗漱,少爷已经等着小姐起来用早饭了。”几个丫头鱼贯捧着洗漱的东西进来,惠质便上前伺候悦儿起床。 “少爷早上回来的吗?”悦儿一边起身一边问着。 “昨日晚饭就回来吃的,一直没走过呢。”这是端午回的。 七少爷安静的坐在桌前,什么也不做,眉头是蹙着的。 听见悦儿过来的声音,他便吩咐让摆饭。 悦儿进来时,他蹙着的眉头已经舒展,坐在那里微笑着看她:“昨日玩的累了?连饭也没吃一口。” 悦儿也笑着过来给他请了早安,七少爷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悦儿坐下便说道:“不知兵部侍郎府少爷可熟悉?” 七少爷忍着将要蹙起的眉头,淡淡的说道:“熟悉算不上,倒是认得郑侍郎,那是宁国公府的旁支。” “王静姝姐姐便是嫁到郑侍郎府上了,说是他府上有个傻公子的。”悦儿问这话时脸突然红了,因为这话她知道,七少爷自也是知道的。当时本就是七少爷拉了她一把,才没与王静姝撞个对面。 七少爷没再与她说这些,只是说道:“戏园子要过午开场,头午你先歇着,过午带你去看戏。” “现今多少人知道我在京城,怕是不便与少爷一道。” “无妨” 悦儿也便没再问,就答应了同他去看戏。 第三十七章 他没有月银的 七少爷这一头午都没出去过,悦儿便在他书房里伺候着。其实这里说是书房,也没有多少书,几乎是空着的。 就有那么一张书案,一把椅子,再就是一张软榻。 窗前有条炕,紫茭席上铺着大红遍地洒金的条褥。秋香色的迎枕,香楠小几放在炕中央。琉璃的碟子里装着紫莹莹的葡萄,还有两碟子点心。茶具也是官窑制的,就连那炕前的熏香炉造型都不同寻常人家。 悦儿盯着这个香炉看了好一会儿,那似一个鼎,四角是口衔铜环的狴犴,顶端也是一只完整而凶悍的狴犴。 七少爷正一手搭在迎枕上看着书,抬眼看看悦儿又看了一眼香炉,便也没说什么,又把眼神落到书页上去。 这香炉悦儿不想明白,便拿起七少爷与她读的书,去书案前的椅子上坐下。 七少爷招手唤她:“过来这边看,有不懂的我可以解给你。” 她就又到了条炕边,中间隔着香楠小几,两人便分在两侧各自看着书。 见她有一页看了许久不曾翻过,七少爷就放下手头的书坐过来看了一眼,便给她讲解。 之后七少爷问她:“之前你都读过什么书?” 悦儿不觉得又红了脸,垂下头如蚊蝇般嗫嚅着:“之前读的书都是舅母指定的,还要考校。《女则》、《女诫》、《女四书》也还是听旁人家的小姐提过,我是不被允许读那些的。多是些……”说到这儿她顿住了,偷看了七少爷一眼声音更低了下去:“多是些不怎么好的书,再有就是些诗词,也不是什么好的诗词,便是能做做兴致罢了。” 七少爷没出言打断她,而是一直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悦儿本不想多说的,可突然想到什么就还是说了下去:“舅母给我请了教养嬷嬷的,不过也请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女先生,教的东西都与旁人不同。查颜观色,曲意逢迎自是不可少的,还有就是学着男人身上的东西。男人的心意,男人的喜恶。我虽不知道青楼女子都学些什么,但总猜想,也略有所闻,似是我学的这些便是她们那样的女子学的。” 七少爷努力压着胸口的怒火,这才问道:“上次你看账时,对生意上颇有见解,这些你是从何处学的?” 被问到这处悦儿就红了眼眶:“那是十岁以前父亲教的,他说我将来要做一家主母,这些都要学着。后来到了外祖母家里,便不许我学了。每是想到父亲,我就把他教过我的东西偷偷的温着。价格都是舅父偶尔提起,我便用心记下了。” “好,以后铺子都交你手里管着,要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问过我。我不指望这些生意养家,你权做玩的罢。” 悦儿闻言猛的便站起来,又要跪下时想起他之前的话便没敢:“少爷,这样不行的,我不知道你在这生意里有什么样的布局,万一坏了你的谋划会耽误大事的。” 他轻吐一口气,轻笑一声:“我没有任何布局在生意里,你自去做就是了。只对你有一点要求,就是把过去五年在林家学的东西都忘掉。再把沈相爷曾教过你的都找回来,我会亲自教你,明日起,每日清晨到我书房来读书。早饭后你要经营铺面生意,帐册定期交到你手上。管事和掌柜大小事务需请示你,生意上的大印这便交到你手上。” 悦儿还待说什么,七少爷便抬手制止了她:“这是做为我的丫头,你必须要做的,不得有任何异议。” 悦儿只能闭嘴了,可谁告诉她,一个丫头会有这么大的权利吗?这简直就是一家的主母才能做的事,她当如何是好? 她还在低头想着,七少爷便朝她伸出手来:“在公中给我支一百两出来,我用来应酬,你便这样落账就是。” 悦儿霍的抬起头来:“做什么样的应酬需用到一百两,哪有这样落账的道理,也没有个细目。” 七少爷颇有些尴尬的用指尖搓了搓额头:“那,五十两也行。” 悦儿还是不依不饶,非要问出个究竟,不然她管着账呢,怎么能落这样的糊涂账,以后这院子里的人都这么干,还不乱了套了。 末了七少爷只好说:“你们都有月银呢,我也没有个月银,总有些吃喝上需带些银两在身上。” 这样说着悦儿到是不再逼问了,便拿了五十两与他。 悦儿去看账本了,七少爷把五十两银子交到小川儿手上。而小川儿一头雾水的听主子突然警告他:“一文钱花出去也要有个出处,账面上需仔细着些。” 这可把小川儿吓的不轻,莫不是主子怀疑自个儿贪墨了银子不成?这可是天大的冤枉,他可是自小跟在主子身边儿,替主子背过锅挨过揍,就是没替主子乱花过银子。 悦儿还是担忧着,问七少爷:“少爷,我的身份暴露了,昨日也在这京城里没轻闹腾。如今这么出去,真的没事吗?” “没那个必要遮掩了,该知道的自是知道。你还是岳晨星,有着沈夫人嫁掉的那个“沈悦儿”,就当是替掉了你罢。” 其实不过是他不敢再这么放任了,杨沫找来那次他就十分气恼,这要赶紧把这人打上自己的标签才是。 她沈悦儿是我七少爷的人,管你新识还是旧识的,都能滚多远滚多远。本是依着他原本的计划,定是要再避着些的。 听暗卫报了她昨日里的事,特别是端午说小姐还是要找谢公子的,七少爷便不管不顾的回来了。 过午带悦儿出去看戏,到了戏园子自然进了包厢。悦儿平生头一次来,看见什么都稀奇。 七少爷对身后的小川儿道:“一品阁的雪片糕,后街街首白家药铺里的九制乌梅,方家糖肆里的姜糖和龙须糖各来一份。去一品阁时让他们炖上一盅解腻的汤水,不要甜的。” 小川儿飞快的跑出去替主子办事,每买一样东西都仔细着价钱。回来后把东西一样样放好,便去借了笔墨把帐记上。 元宵在身后伺候着,悦儿的注意力始终在一楼的戏台上,而七少爷则是一边注意着她,一边注意着对面的包厢。 包厢都是帘子卷起一半来,若是不看戏了想在这儿吃着喝着,也可以把帘子全落下来。七少爷要的包间是三副帘子的,只有悦儿那面是卷了帘子,而他这边则是落了下来。 第三十八章 沈相爷做的荷包 悦儿没少在各府上看过戏,只是头一次来这戏园子。没一会儿她的眼睛就不再落在台上的角儿身上,而是看着热闹的一楼新奇,不时的回头跟七少爷说:“少爷你瞧,那边还有卖小食的呢。” 七少爷隔着稀疏的帘子便看过去:“那伙计看着就不干净,那样的小食不能吃。” “好多酒楼的伙计呀”悦儿又指着不断往楼上来送菜的小伙计们说着。 “一会儿带你去一品阁,蟹粉狮子头和三套鸭在这京城他们也是独一份儿了。”七少爷说这话时,完全没想到身后小川儿的感受。主子就给五十两银子,这看一场戏下来就花了二十两了。 你要问为啥就看个戏,花了两万人民币吗?这就要看七少爷是怎么纨绔的了,他定的包间是这戏园子里头一份儿。就这包间下来就十两了。十两是什么概念,咱再回头温习一下古今汇率。一两一千,十两一万,这个包间儿就送茶水和点心,而七少爷还让撤了去全用自己的。 他定的那些吃食,小食不算,一品阁那一盅汤,几两银子呢。 依他的习惯定的,不是顶极的食材,都不敢往那汤里放。 一品阁可是京城头一号的馆子,七少爷向来在那一顿饭下来最少几十两,多时几百两也是有的。 一听说要去一品阁吃饭,悦儿欢喜的回着七少爷:“好啊好啊,我最爱吃蟹粉狮子头了,好些年没吃过了呢。” 为了她的蟹粉狮子头,桌上的零嘴便再也不动一口。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七少爷帮悦儿戴上帷帽牵起她的手就往出走。 小川儿看着那一桌子的零嘴,还有只喝了几口的汤,想也不想,就交待元宵:“这些东西都带车上去,看一会儿小姐再吃。” 元宵愣了一下,主子什么时候把在外面吃剩的东西带回去过,想是这小川儿嘴馋也不一定,便回车上拿了食盒和碟子来,这些东西都收拢了放到了车上。 到了一品阁七少爷命小川儿去点菜,在他固定点的那几道菜上,又加了悦儿爱吃的几样。 小川儿硬着头皮点了菜,回来便朝七少爷使了个眼神。七少爷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禀报,便借故出了雅间。 小川儿拿出今日记的帐来交与他,七少爷还以为是什么重要情报,打开来一看却是一笔笔的小账。 小川儿还不待主子发火便苦着脸道:“主子,奴才身上的银子不够这一顿饭的了。” 七少爷干咳两声,正色道:“回那边取去,多少年了,还不知道如何当差吗?” 好吧,挨了一顿骂的小川儿飞也似的往回跑。那边儿都是特别大的支出才会动用,主子平常的支出放在他身上的,可都取自这边。谁知道吃顿饭,还要回去取银票。 那边的银票至少是五百两的,小川儿为难的要死,这么晚了钱庄早关了门,去哪儿换去呀。 到底是京城第一楼,见到小川儿拿出来的五百两银票,帐台先生眼睛都没眨一下,便给结了账。换来几张百两银票,剩下的也是小面额的银票,根本就不需要找你碎银子,人家一品阁也没碎银子找零的。 小川儿忙活完,主子那也吃完了饭,他进去一看这一桌子菜,那心叫一个疼啊。又在酒楼里借了食盒,把菜都带了回去。 上车之后元宵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小川儿,这到底是怎么了啊?!平时家里没缺过他一口吃的,这怎么跟个饿死鬼一样,主子在酒楼里的剩菜都被他带回来了。 末了元宵好心的问了一句:“小川儿,你最近是不是身子不舒坦,要不让主子帮你找太医看看吧?” 小川儿诧异的看元宵一眼,正赶上主子唤他问话,也便没跟她计较。 悦儿没在酒楼吃过饭,也不知道要花那么多银子,回去后还跟七少爷说:“你定是除了生意没旁的收入吧,以后给你定五十两的月银,有特别的应酬时,报清账目另行支取。” 五十两,好吧,就五十两吧。七少爷,京城第一纨绔,哪个月花用少过几千甚至上万两过。 今儿出门前这是不凑巧,刚回京还没回过府,小川儿也一直在这边儿。 要早知道她管帐这么严,就先回去一趟,让小川儿多带些银票在身上了。 按说以七少爷的身份来说,他可缺不着银子。平时小川儿不在身边伺候的时候,他自个儿也要带上几千两银票。可这次特殊,出京把身上银票全用了。 回来就做势像是一直在淮水东楼里,便直接一头扎了进去,结果早起就被悦儿堵个正着。 悦儿带着几个丫头,张罗着入冬的衣裳,手里拿着针线就到七少爷屋里问:“少爷,你平时的衣裳在哪里制,要不要我帮你做几套冬衣?” “不用,衣裳我都交待下去了,你与我的没几日就送过来,下人那些端午管着就行,你不用管。” 七少爷言罢向站在门口的悦儿招着手:“过来”。 悦儿过去被他拉到条炕上坐下,就见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到她手里道:“我无意中得到的,据说是你当年在相府的东西,物归原主,你好生收着吧。” 那是一个做工粗糙,也有些破旧的荷包。悦儿拿着便又是喜又是悲,小嘴颤着颤着就哭了出来,却手忙脚乱的不知该怎么办:“谢少爷,谢少爷了,这个,这个是我爹做与我的。在我五岁那年,我闹着要他亲手做个荷包给我,做我的生辰贺礼。这是他亲手做的,学了好些个日子。” 七少爷闻言惊讶的又看向那荷包,他放在手里几个月了,却不知这竟然是武将出身的沈相爷亲手做出来的。 良久他抬起手来揉着太阳穴,抽了抽嘴角跟悦儿说道:“这里面除了香料,好像是有什么物件,我未曾打开过。想必相爷另有深意,你或许该拆开看看。” 悦儿失去这个荷包的时候才九岁,而且当年并不怎么珍惜,一直随意的扔在箱子底儿。 听七少爷这么说,她也用心的捏了捏那荷包,狐疑的喃喃着:“好像真有什么在里面,还是拆开看看吧。” 两人在窗下坐着,悦儿用剪刀小心的拆着缝线,七少爷目不转睛的看着。 第三十九章 吴家的下场 没一会儿荷包就被拆开来,悦儿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小碟子里,只听一声脆响,从香料里竟然掉出一枚白色的玉坠。 悦儿惊讶的拿起玉坠给七少爷看:“这个,同我戴的是一样的,难道是一对?” 七少爷摇了摇头:“不是,你那个同另一个是一对。”可怎么又出来一个呢?况且这明显曾经是沈相爷手里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悦儿看了七少爷一眼,想问的话却憋了回去。玉坠还在她的手掌心,七少爷把她的手合上道:“定要收好,除我以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东西应该不简单。” 悦儿拿着东西赶紧回了自己的院子,没让任何人看见她把玉坠收在了哪里。 七少爷吩咐小川儿:“叫葛林过来”。 葛林来时七少爷坐在书案前,从脖子上摘下一枚玉坠递到葛林手上。葛林诧异道:“主子,这不是您自小就戴着的吗?” 七少爷点了点头:“现在出现了第三个,我想晋王府一直在找的沈相爷旧物便是这个。” 葛林不明白,便又问道:“主子是想用这个钓晋王府?” 七少爷摇了摇头:“在他府里找,看有没有相同的。同时找工匠做一个出来,放青狐手里。” 葛林刚要把玉坠放进怀里,七少爷便拿出一张画稿来给他:“这个不能拿走,用这个去订做,不得与旁人知晓。” 葛林收好画稿又禀报了些事。 吴家如今找悦儿的人渐少,他府里已是乱做一团。吴二少奶奶的孩子生出来之后,相貌相当粗鄙。起初只当是初生的缘故,可待那小儿满月之后,吴夫人便愈发觉得与那管家竟是有七八分相似。 结果禀明了吴信忠,管家被乱棍打死,吴二少奶奶被关进庵堂。这也是吴家还要着面皮,这事儿传出去吴家可就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了笑柄。 偏赶上这事儿刚过去没几日,吴老爷突然夜间回府去了吴夫人院子。却是丫环婆子们都睡死了,没有一个人守夜。待进到内间,那帐子都落得严实,吴老爷便掀起帐子想把吴夫人叫醒,原是有事要与她说。 这一掀帐子不要紧,吴夫人不着片缕,正与一个也未着片缕的人搂在一处睡的正酣。 吴老爷气的差点撅过去,虽说是个散阶到底也是武官,一把揪起吴夫人就掼到了地上。这时床上那人还在睡着,吴老爷也算看清了那人的样子。 而那人不是旁人,却是他至亲的兄弟,吴家三老爷。而这三老爷并不住在这处,平时也除了逢年过节来给老太太请安,几乎不登吴信忠这个长兄的门。 这俩人被冷水泼醒,也不待解释吴夫人便也被关进了庵堂,而吴家老三被拖出去再不许进门。 吴老爷是要面皮的,怕的是声张出去面上难看。而老三与他同母所出,他再气也没动他一根指头。这口气就一直积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的,结果就一病不起。 屋漏偏逢连夜雨,吴家二少爷吴仁信这时也要蹦哒出来作妖。放着屋里几个姨娘各个儿独守空房,他却看上了淮水东楼的一个新来的姑娘。 淮水东楼是什么地方,都说那里的后台可是不一般。吴家二少爷偏生不知死活,借着自个儿的亲姑姑是晋王府的侧妃,便去淮水东楼里硬是要睡了那姑娘。 结果就被打了出来,半夜抬回来的时候,人就一口气儿吊着了。吴老爷撑着身子,求来晋王府的帖子请了太医,太医还没到,吴二少爷那口吊着的气就咽下去了。 这下可好,不光是本就病着的吴信忠喷出一口血来便不省人事,老太太那终也是没瞒住,咣铛一下子就倒在地上,再醒来时这老太太就不会说话了。整日里就呜呜呜的叫唤,喂下的汤药到是一多半都顺着僵着的嘴角流了出来。 这会子吴家管事的只有吴老爷一个受宠的姨娘,她刚接钥匙也没几日,这吴家就又出了事。原是大少爷那院子里,之前住着寡妇沈氏的院子走了水,烧的片瓦不留不说,还牵累了旁边的院子也烧落了架一半。 这姨娘虽是个得宠的,却只生了两个女儿,未得一子。这会儿后院里的女人们,都惦记着她手头那点权利。这些个女人,如今把吴家后院闹的整日比皇上那后宫还热闹。 吴信忠的女人们都怕他这一病便再也起不来,就连外面养着的几个都闹上门来,纷纷带着孩子要分家产。 吴家能有多少家产,还不是靠晋王府之前施舍那点,这些年父子三人都没少在女人身上花银子,公中能维持下去就不错了,还有什么能拿出来分的呢。 结果,吴信忠刚醒就听说他的那些女人们,和二少爷屋里那些个,把吴家给刮分的只剩下他跟老太太这屋子,其余旁的几乎不剩。 父子三人这些年勤耕不缀,这吴家人丁也是旺盛。光吴家庶出少爷就十三人之多,小姐更是比少爷还要多些。吴二少爷房里在正室进门前就有两个子嗣,进门后还没怀上就又有一个出生的。吴大少爷那头原本吴家以为没留下一条后,可就在出了这些事之后,竟然有几个女子远道从甘州而来,怀里抱着的孩子,说是吴仁诚生前留下的孩儿。 吴家现在家产是没有,孩子是要多少有多少。 然而,这还没完,葛林说,吴家的子孙一个也不留。 七少爷想了想道:“祸不及妻儿,吴家那几个老女人都是欺辱过她的,自是不能放过。其余人等,留一线吧。” “那,吴二少奶奶生的那个?”葛林迟疑道。 “还回吴家,你自去安排吧。” 结果吴二少奶奶生的那个,也就是吴二少爷嫡出的儿子,最后由一个自称是吴二少爷外室的女子,抱着送去了吴家,而那女子却没留下。 这是吴二少爷唯一的儿子,抱回去之后就被他房里的一个姨娘收养了。那姨娘原本替吴二少爷生了两个女儿的,如今也算有子傍身,自是好生教养。 那个长的与管家七八分相似的孩子,原就是管家的儿子。只是管家并不知道而已,这是他同庄子上的一个寡妇生的。管家的婆娘就在吴家做管事婆子,对这事儿也扑着一点风,却是没抓着实据。 那寡妇给管家生了孩子的事儿,在那庄子上原是被捂的密不透风,可自从管家被乱棍打死,这事儿也便没人给瞒着。 管家婆娘这会儿也顾不上那死鬼外面的风流债,自家女儿被吴老爷睡了却不收房,这会儿正急着配人。 第四十章 有我,你便不是一个人 悦儿去过了戏园子,昨日去茶楼里听书,还是往日林府里的下人们说过的。常有婆子们绘声绘色的聚在一起,讲那些听自家男人在茶楼里听来的书。 悦儿想着那定是个充满传奇,满是故事的地方。有了昨日带丫头们去闹腾的一下午,今日便在次日七少爷问她时,她欢快的说着:“我想去茶楼,昨日听到过了晚饭才回来。” “好”那今日就去听书。 悦儿戴了帷帽出来,七少爷便也没遮面。两人今日出来的早,还没到茶楼就下了车。悦儿不想被七少爷牵着手,他却握紧了她的手道:“你没出来过几次,万一被人挤散了,出了事怎么办?” 自己也出去过,哪至于就走丢了呢。可谁让人家是主子呢,他说怎样就怎样吧,就当做他是真心怕她走丢,而不是借机占她便宜。 一路上好多铺子七少爷都带悦儿进去,一会儿问她:“星儿,这里的胭脂水粉据说不错,你要不要选些?” 然后也不管人家说要还是不要,他都说:“我给你选吧。” 他所说的选,就是他觉得差不多的,就这个这个,那个那个,都往车上送就是了。 悦儿嘀咕着:“50两银子哪够这般用的,再说我也没要啊。” 这时七少爷却又让首饰铺子的伙计拿来最新式样的头面,已经凭他自己的喜好包起来要带走了。 悦儿又不满了,忙不迭的阻拦着:“自家就有首饰铺子,做什么把钱与别人赚了去?” 这时小川儿笑呵呵的上前道:“小姐,今日走的全是自家铺子。主子是要带小姐来看看铺面,有什么改进的吩咐掌柜就是了。” “那我是不是还能把这些东西放回去,我用不了这么多呀。” 小川儿可没敢答应,七少爷则是牵起她的手就走:“你做为东家都不肯用自家铺子里的货,你说别人还怎么放心用。” 很有眼力价的掌柜立刻就在铺子里宣传着:“看着没有,我们东家用的都是铺子里的货,当真是货真价实,款式最新。” 七少爷回头赞许的看了掌柜一眼,悄悄示意小川儿“这个掌柜,赏。” 到了茶楼里,小川儿自是给主子们安排了楼上的雅间,就是听书不那么近,缺了些气氛。 悦儿一直守在朝向一楼的围栏边儿,不吃不喝全神贯注听着那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讲着。 突然听身后一人道:“七少爷也有这个兴致,竟然来听书?” 悦儿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就见一个面目看着让人很不舒服的男人,脸型瘦削,面色暗黄。而且正在跟七少爷说话,眼神却是阴恻恻的望着她。 悦儿取下帷帽后一直遮着面纱,眉眼都上了精致的妆,就算是再熟悉的人,凭这一双眼睛也未必认得出她来。 被那人盯的有些不舒服,便想要转过头来继续听书,可这时那人身后的一道身影却是让她的心猛的跳了两下。这咚咚的简直是撞着胸口,想要跳出来一般。 七少爷则是斜睨着那人,嘴角牵起一抹不屑来:“本少爷当是哪里来的野狗乱吠,原来是晋王府的疯狗。” 一听晋王府这三个字,悦儿便压下了心头的冲动,硬生生的掉转头听书去了。 七少爷一眼没看向她,却在这时看向那被他骂做疯狗之人的身后,轻笑一声:“想不到关中谢家之人,竟然投靠了晋王府!” 那人便躬身一揖:“在下谢晏之见过七少爷,不过七少爷却是错了,在下不代表关中谢家,只是个被逐出家门的不肖子孙罢了。” 这话到让七少爷对他刮目相看,便没再理睬他,而是起身上前一手牵着悦儿的手,一手揽住她的腰俯身柔声问道:“星儿,可是饿了?” 悦儿僵着身子点了点头,在七少爷带她转身的时候,她没看向谢晏之一眼。 直到出门上了马车,她才挣脱七少爷的怀抱,泪刷的一下就涌出眼眶,便那么无声的缩在软垫子里。 七少爷一手支在自个儿腿上,一手手肘支在小几上,空握着拳,手背抵在唇上,眼神复杂的看着悦儿,良久后才轻声道:“谢晏之委身于晋王府,应当是想借力对抗郑侍郎,无非是为了王静姝。你也不要多想,谢家之人定不会参与你与吴家的事。” 悦儿没说话,她心里很复杂,说不明白是什么心情,只是想哭。觉得一切好没意思,不是成功与失败可以解释得清的。这一刻她除了哭,别的什么都不想做,也什么都不想听,更是什么都不能去想。 那她哭什么呢?也许是一种祭奠,祭奠自己一段希望的死亡。 便是如此罢,她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心里再没有动力,为了某人某事去努力。 还剩下什么呢?从生到死的一路萧瑟,除此之外她还能有什么?她没有一个家,没有一个血脉至亲,没有一个她惦念也惦念她的亲人。她是秋天的一片叶子,被风吹落,就那样在风里飘啊飘啊,最终落在地上,然而已经不知道离那棵生她养她的树有多远,便在陌生的土里渐渐腐烂,最终化为泥土的一部分。为旁人孕育了生机,自己却付出了死亡的代价。 七少爷把隔在两人之间的小几拿走,便一把揽过她抱进怀里:“我晓得,晓得你没有了期望,不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不必想了,想做什么就去做,你可以活的很欢喜,无所顾忌,一切有我。” 她哭着靠在他胸口,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裳,直到衣裳下的皮肤也冰凉一片。她哭着低喃:“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亲人,没有家,没有人在乎我,我也不知道要去在乎谁。天地这么大,我却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 他说:“我会给你所有,也会是你的所有,你有我便不是一个人。” 她还哭着,可是哭声越来越小,最后便是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到家时他也没动,就让车候在家门口,她还在他怀里沉沉的睡着。小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就像是害怕一松手,她便再也抓不住他,而也将一无所有一样。 可醒来时,她却依然还是那么若无其事,就像不曾哭过,也不曾听他说过什么一样。 第四十一章 搭灵堂 连着几日悦儿都窝在家里不肯出门,七少爷便与京城几个整日混在一处的公子哥们出去玩。 这里有镇国公的小公子杨世均,户部尚书府的庶长公子祝同业,漕运总督府的公子穆鸿源。 那三人是整日混在一处,七少爷则是偶尔与他们混在一处。 这几个都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就拿镇国公的小公子杨世均吧,左右他不是镇国公世子,又是嫡出。没了那身份拘着,又不缺家产享用,便整日里出去玩乐。 就在七少爷去关中之前,这几人在淮水东楼里凑在一处饮酒作乐。那日恰逢西域来的舞娘第一次出来见客,这几人便拼着家资,毫不手软的要抢着西域舞娘在淮水东楼,也是在这京城里的第一支舞。 结果,这一次也是让七少爷在京城里名声大震,他以十万银买了这舞娘一支舞。 穆鸿源一直为这事儿耿耿于怀,几人都不肯承认自己京城第一纨绔之名被七少爷夺了去。 今日他穆鸿源拉了自个儿的姐夫,也就是七少爷的四哥四少爷来。想的自然是让四少爷压制管束着七少爷些,也能让他们有机会出些风头。 今日几人到了德恒当,因为这里定期要唱卖一拔死当。 四少爷明知道这几位今儿又要拼上了,也就闲闲的坐在一旁不去管他们。 几人在二楼一个包间内,这可不是一般的客人可以进来的。这要是老主顾,而且交易量极大的,才会有资格上二楼来。 一开唱,七少爷就不管什么都要下手闹上一闹,但凡品相不错的物件,他都要收了。搞的楼下不知这包间内情形的人,都探头探脑往这边张望着。 其他三位也不甘示弱,撒着欢的跟他竞价,结果这一场唱卖,简直就跟是为了这包间中的几人办的一般。 末了最后一件拍品出来时,七少爷竟然花光了今日带的银票,气的直喊小川儿:“回去给本少爷取银票。” 小川儿一溜烟儿的跑了,几个原本没抢着什么值钱物的公子哥们可乐坏了。就想趁着小川儿回来之前,把这物件收入囊中。 正在唱卖一枚玉坠,年头儿不是很多,玉质到是上乘,叫价并不高,四少爷竟然也叫起了价。 七少爷纳罕的看着四少爷:“四哥怎么也有这般兴致,这玉很好吗?” 四少爷笑了笑:“不过是你那未进门的四嫂,说要送你一样见面礼,我便借这个机会替她了了这桩心事罢了。” 这一句话便把七少爷跟穆鸿源都给堵住了,俩人谁也不便再同他抢。首先四少爷的正妻,定的正是穆鸿源的长姐,而七少爷又怎么能拂了未来嫂子的意呢,况且这东西拍来还是送他的。 这俩人一撤,另外两个便觉得无趣,也纷纷住了手。 小川儿还没回来,这玉坠便眼瞅着就要落到四少爷手中,这时却突然在他们隔壁包间里杀出一匹黑马,以万两之价收了这枚玉坠。 四少爷只好向七少爷歉意的摊摊手:“无缘罢了,来日去四哥那你自挑一样便是。” 七少爷到不可惜这块玉,只是很好奇隔壁什么人物,竟然出这么高的价钱。他的人可是去验看过了,不过一枚普通的玉坠,最多是玉质好些罢了。 可当他到隔壁包间时,那里已经空了,那人之前也没收过旁的东西,到像是只为这玉坠而来。 七少爷收获是最多的,当时便同四少爷耍赖:“四哥,我这可是花光了家当,今日这酒必得你请了。” “那就一品阁”四少爷欣然起身。 却见镇国公府小公子杨世均起身便说道:“还是淮水东楼吧,七少爷,你说呢?” 七少爷一挑眉毛没理睬他,几人便直奔了淮水东楼。 到了这儿,可是除了四少爷,没人会放过七少爷的项虞儿了。杨世均首当其冲嚷嚷着:“七少爷,快把虞儿请下来吧。” 七少爷根本不理他,祝同业就也跟着杨世均一块儿嚷嚷:“小川儿,去把你们主子买的那个叫下来,做什么一副千金小姐的架子,又不是七夫人。” 杨世均也道:“就是,左不过一个做皮肉生意的,陪咱们喝酒也是她的福份。” 七少爷脸色愈见阴沉,一直未曾开口的穆鸿源便打着圆场道:“咱今儿个就在这淮水东楼喝一回素酒如何?” 杨世均却反对道:“你玩儿呢,进的是淮水东楼又不是尼姑庙,喝的哪门子素酒。” “他的意思是不找姑娘陪酒,就玩儿一会与旁人不同。”四少爷显然是要替自家内弟出头,便跟着解释了一句。 却不想那杨世均本就是个混的,这个场面上,还没有谁能让他赏面子,立时便喊道:“把项虞儿给小爷请下来,不然你们淮水东楼就滚出京城。” 七少爷冷笑一声:“本少爷还真不知道,原来这京城,这天下却是姓杨的。” 言罢谁也没看清他如何动作的,便见那桌子飞了出去,顿时把门口就给堵住了。 七少爷半垂着头坐在那,缓缓的抬眸看向杨世均,眼神冰寒,语气森冷的说道:“本少爷今日到要看看,谁敢让项虞儿陪酒,除非……”他冷冽的轻扯唇角露出异常冰寒的笑容道:“他灵前那一盏” 祝同业本就是个随风倒的,一看事儿不好便连忙打着哈哈:“误会误会,一场误会罢了,七少爷别动气,世均不过开个玩笑。”随即他起身走到门口,隔着桌子隔着门朝外面喊道:“上菜上菜,最好的都上来。” 杨世均却完全不想领那份情,挑衅的看着七少爷道:“小爷今儿还真就非项虞儿陪酒不可了,有本事七少爷就在这淮水东楼给我杨家搭个灵堂。” 七少爷冷哼一声,便朝门外道:“把淮水东楼一楼给本少爷腾出来,给镇国公府杨世均搭灵堂。” 各家护卫侍从都在门外候着呢,这一听可不好,镇国公府的就派出人去回府报信。户部尚书府的也怕受了牵连,就也跑回府去报信了。 门外最稳得住的就是四少爷和七少爷的人,压根儿就是纹丝儿没动。 还在七少爷说要在淮水东楼搭灵堂时,小川儿在门外应了一声:“主子,小的这就去叫冯妈妈腾地方。” 冯妈妈这会儿也在门外,听小川儿这话便颤颤微微的应了一声儿:“这,这就腾地方,搭,搭搭搭搭灵堂。” 第四十二章 秦家最后一个人 这门外应着声儿门里自是听的真切,杨世均拎起一把椅子便朝七少爷砸了过来。 他来势很猛,毕竟也是自小练过的。可七少爷坐在那儿只一抬手,便把那椅子稳稳的接在手中,在杨世均扑上来时,那椅子便朝他头上砸了过去。 四少爷是一直坐在一边儿闲闲的看着,他知道自家兄弟什么能耐,对付一个小小的杨世均还不用他这个当兄长的出手。 杨世均可以震慑人的也不过就是镇国公府的背景罢了,而这镇国公府背景也真的不一般。 镇国公杨应虎本人到没多大本事,虽是按开国功臣的名义给他册封的镇国公,其实按他本人的功劳来说,封候都十分勉强。但他有个十分了得的兄长,那便是播州领主杨应龙。 杨应龙反了前朝,并派兵支援当时的苏尚贤。他派去的不是旁人,正是现在的镇国公杨应虎。 没两年苏尚贤登基,播州领主还是播州领主,这份儿功劳就落到了杨应虎头上,所以才封了他一个镇国公。 也是仰仗着兄长,杨应虎一向为人狂妄,皇上却不与他计较,多是对杨家人的行为装聋做哑。 建朝十五年,这杨应虎也年有五十余岁,却真真是马齿徒增,丝毫不见长进的人。 杨世均闪身避开砸过来的椅子,又一次扑向七少爷,两人便短兵相接打了起来。 只是七少爷一直是坐在那,都未曾起过身。杨世均却是像个玩杂耍的一般,看得祝同业都直咧嘴。 门外咣咣的砸门声,一听这势头就可想而知,定是镇国公府的人。七少爷完全未做理睬,继续戏耍着杨世均。 直到四少爷轻咳一声道:“老七,行了,镇国公的面子还是要给些的。” 七少爷这才一脚把杨世均踹飞出去,而在落地的时候,杨世均便好死不死的一条腿被砸的卡巴一声响,屋里的人都听得清楚。 就听杨世均一声惨呼,之后便嚎叫起来:“你敢伤小爷,来日定让你到镇国公府跪地请罪。” 七少爷冷笑:“镇国公要反吗?”就连四少爷的脸都冷了下去。 祝同业这会儿赶紧上前挪那堵着门的桌子,他还没挪开,外面的人便发力把门踹开了,祝同业被桌子撞到腿上,也差点废了一条腿,他顺势向后倒去。 这会儿看到的就是七少爷打伤了两个人,而穆鸿源坐在一旁吓傻了。七少爷闲闲的活动了一下手腕, 这么一会儿,满京城几乎都在传,混世魔王七少爷,把镇国公府小公子给打了,而且还是因为淮水东楼的项虞儿。 自是无人知道是因为陪酒一事,都说的是争风吃醋。 这两方都不是什么好鸟,自是全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镇国公府向来在京城横行霸道,看他们不顺眼的大有人在。而这七少爷是去年年尾上才出现在京城的,这人一出来就没干过什么好事儿。 也没人知道七少爷是什么背景,就这么着,这都深秋了,这人还在这京城里四处晃悠呢。 除了不再四处凑热闹,而是整日窝在项虞儿的温柔乡里。如今出了这码子事,他那些旧事就又都被掀了出来,都在暗暗的传着。 七少爷则是就住在淮水东楼,守着项虞儿花天酒地呢,根本不屑于理睬外面的流言。 镇国公府岂能罢休,五十多岁的镇国公,直接带着自个儿的护卫把淮水东楼团团围住。 七少爷在二楼扶栏悠闲的朝镇国公笑着,老镇国公立刻气血上涌怒从心头起,朝旁边人一伸手道:“拿箭来。” 旁边人吓了一跳,连忙劝道:“国公爷不可呀,这可等同于谋反!” 镇国公却是头脑一热什么也听不进去,怒瞪着身旁人:“你是要反了本国公吗?” 那人也不敢再劝了,镇国公动起怒来,可是不管你是谁。他连忙递箭过去,之后便默默的向后退了退。 镇国公箭还没搭上,就听人群外一声大喊:“镇国公不可鲁莽,且给老夫一点薄面如何?” 七少爷却在二楼朝人群外的一个老头儿抬抬眉毛道:“本少爷何时需要宁国公的薄面了?” 镇国公闻言便回头对急匆匆赶来,由下人搀扶着的宁国公道:“他可承你这份情了?” 宁国公气喘吁吁的上前,仰头望着镇国公摆了摆手:“你我同朝为臣,何时何事为了承情?罢了吧,都是小儿们不懂事,说的出哪个的对错呢。你今日动的这般怒,没的明日他们又在一道玩耍,何必又何苦呢!杨领主若是知晓此事,定也不愿镇国公府如此追究,凡事退一步,未尝不是给小辈们留条路。” 镇国公根本不听他的话,此时已经搭弓上箭。宁国公微不可察的牵动一下唇角,那是一抹讽刺的笑。但他很快就收敛回去,又道:“秦将军去了也有十五年了罢?” 只这一句他便转身由下人搀扶着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叹着:“可惜了一代名将,这二十万秦家军呐……”他欲言又止,接着又叹了口气,便也没再说什么。 镇国公身子一僵,他便是看着二楼上这个年轻人不顺眼,甚至是有些刺眼。 他现在立在那二楼之上,简直就是当年的秦家军统帅,秦家老五秦渊。 这张脸太像了,这个身形也太像了,不由得镇国公直磨牙。 可他知道,秦将军战死沙场后,二十万秦家军一夜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便是宁国公转身时说的那句话,这个谁不怕?当今皇上都畏惧,何况他一个国公府。 可这箭在弦上,这便是他的脸,这箭要收回来,镇国公府的脸面在这京城算是丢尽了。 镇国公咬着牙,狠狠的看了一眼七少爷,这一箭便射了出去。七少爷朝他笑着扬了扬眉毛,回身接过项虞儿递过来的酒盏一饮而尽。头也不回的拔掉窗棂上的箭,便拥住项虞儿把那箭与她玩着。 七少爷听到了宁国公的话,这会儿一副闲适的模样,内心却冷的像块冰一般。 二十万秦家军天下人都以为他们全部阵亡,秦将军战死阵前却领了一个指挥不力的罪名。仰仗着他有一个做皇贵妃的妹妹,这才被追封为中山王。 可封了王又如何,秦家全部为苏尚贤的江山战死,秦将军便是那最后一个。 也不对,秦家还有一个活在这世上。 第四十三章 她给的人间烟火气 金色的夕阳映在七少爷身上,他是那般矜贵又狂放,俊美又肆意,强大又慵懒。如今他望着皇宫的方向,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小川儿站在他身后许久不曾出声,直到主子转身时他才问道:“主子要回那边去吗?” 七少爷点了下头:“回吧,她可好些了?” 小川儿叹了口气:“表面上很平静,怕是心里就不会太好。” 七少爷刚回到悦儿这处,却见葛林来报:“主子,四爷去了翊坤宫。回来时到了府上,说让主子闲时进宫一趟。” 七少爷没理睬这件事儿,而是问道:“买走玉坠的是凌绝吧?” 葛林点头应道:“正是他,这会儿已经回山西去了。” 七少爷本是坐在前院的书房里,却下意识的向后院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谢晏之可有离京?” “自那日凌绝带着谢晏之在茶楼里遇到主子后,他便被凌绝冷了下来,如今只是在晋王京中一处别院住着,并未做什么。” 七少爷思忖片刻道:“让他看到晋王是如何拉拢宁国公的,他就会死了那条心了,晋王府冷着他最好。不过……”七少爷轻笑一声,葛林便说道:“不过谢晏之再继续搅京城这趟混水,怕是要把谢家拉下水了。” 七少爷点了点头:“谢家不能被拉下水,这是沈相爷曾保过的,这些年沈大小姐在关中,没少受谢家照拂。谢家若是出了事,她会很难受。” “那?”葛林看着七少爷,等他的吩咐。 “本少爷要见见他” 葛林领命而去,七少爷沐浴更衣后方才去后院看悦儿。 悦儿正在看帐册,见他进来连忙起身伺候茶水点心。七少爷拉她坐到身旁,便同她说了与镇国公府发生的这些事。 悦儿听着不免为他担心:“这样的人你做什么去得罪呀,他要存心找你的茬,往后你在这京城里可就不得清静了,还要时刻防备于他。” 看她这样紧张,他不由得就笑了:“你担心我?” 悦儿一愣,随即鼓着腮帮子有些生气:“还有心情玩笑,你是我主子,你若出了事,谁给我月钱,谁供我吃住。” 七少爷往悦儿身旁又挪了下,脸都快要贴到她脸上了,一本正经的问道:“只为这个?” 悦儿别过头去不看他:“不然呢?” 七少爷笑笑便也不再逗她,到真的认真的解释起事情的缘由来。 出于他的立场,他在这京城不能不得罪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镇国公,另一个便是宁国公。而这两个人便在这一日,被他都得罪了。 镇国公是背有靠山,播州领主有他的播州军。而宁国公,他虽不掌军权,也从不是个武将,且在朝中都不担要职,但是,他对于皇上来说,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从皇子到朝臣,几乎没几个人敢得罪宁国公的,也没有几个皇子不想着拉拢他的。 宁国公郑戎字文若,自当今皇上苏尚贤加入反军之时,他便与之交好。在苏尚贤自立门户之后,他便毅然投奔。 宁国公本是望门之后,对于初立门户的苏尚贤来说,能得到这样一个人的拥护,那可简直比得几大善于上阵的良将意义还要大许多。 宁国公此人颇有谋略,最关键的是知进退。他郑氏一族如今在朝最有实权的,也就是那个旁支,兵部郑侍郎了。 而这兵部侍郎的位子也是他官位做到了顶级了,宁国公绝不允许郑氏一族出高官。 要知道,开国功臣不剩几个了,特别是他这种连苏尚贤最穷困的时候,就结识了的人,就更是独剩他一个。 打下天下的秦家五虎,左相沈尘一个没剩,他郑氏一族还享着皇恩,这不能不说是宁国公的智慧。 而且宁国公现在还深受皇帝信重,皇子们无不想拉拢他,却又没谁能成功的。 这是七少爷同悦儿讲的,而他没说闹这一场的另一个目的,那就是德恒当里的那枚玉坠。七少爷想要撇开关系,又不能太生硬了,而就在这时杨世均送上门来。 你这头都送上来了,我不砍不是对不住你!于是,杨世均如今断了腿在镇国公府里养伤。满京城的都在传着,这七少爷如何胆大妄为,竟然镇国公府都拿他不得,宁国公都出面为他做人情。他却不领情,当着面就得罪了宁国公。 况且为的什么正事也好,偏生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争风吃醋,吃到这种程度,这七少爷不能说是京城头一份,得说是这天下独一份儿了。 这可是稳坐京城纨绔头把交椅,谁都抢不去了。 “你为何非要留在京城,离开这是非之地不好吗?”这是悦儿问他的。 七少爷笑了笑,那笑容里有许多无奈:“我离得开吗?我于京城,就似你当初于吴家,不过是个富贵的囚犯罢了。” 他不再作声,她却有些心疼。不住的就想安慰他,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我会做蟹粉狮子头呢。”她眨着水润的桃花眼同他说道。 他突然就笑了,笑的就像黑夜都散去了一般:“我会烧火。” 他牵起她的手,她想了想便没挣脱他,两人去了厨房。 悦儿洗了手,把厨娘拿来的肉放在砧板上,七少爷拿起菜刀上前道:“不就是剁成肉泥吗,这个我在行。” “你还下过厨?”悦儿惊讶的问。 他挠了挠头:“没有,不过我上过战场。” 悦儿被噎了一下,胸口顿时有什么往上涌,就要呕出来一般。灌了几大口茶,才压下去了。 七少爷手起刀落,没一会儿功夫就把肉泥剁的极细。悦儿做狮子头,他就很好奇的凑过去看着。以至挡住了光被悦儿用胳膊肘给推走了,他就安心的烧着火,不过总被悦儿抱怨:“这会儿火要小些,你烧那么旺做什么?” “让你小些火也不是不烧了,怎么把柴都弄出来了,快放回去,一会厨房都被你点了。” 就着手悦儿又炒了道青菜,又炖了个蛋羹,蒸了条鱼。 丫头们忙着给摆饭,七少爷拖着悦儿就往回跑:“太香了,我一日没吃过饭了。” 悦儿被他拖着跑,嚷嚷着:“你先放开我呀,这一身油烟气,我要回去换换衣裳。” “就这样,像家。”他不容她走,就这样两人带着在厨房里弄的一身脏乱和油烟气,吃光了一桌的饭菜。七少爷还意犹未尽:“这是我吃过最美味的饭菜,以前从来没吃过。” 悦儿被他感染的,也吃的直撑,她也觉得这顿饭自己做的简直太好了,之前也没发现自己这么会做菜呀! 其实,他们不过是在这充满危机,糟烂的生活中,找到了片刻的宁静,片刻的烟火气。两人都不知不觉的沉浸其中,却谁也没发现不是这饭菜的缘故。 第四十四章 去相府 直到次日七少爷进宫后,他一直想着赶紧回去。想着回去她便忙活在厨房里,为他炖一盅汤,为他做一桌粗茶淡饭。他便如一个普通百姓家的男人一般,干了一天的活,家里有盼他归家的妻。 夜晚灯下两人相伴说着家长里短,早起他便再去为柴米油盐奔波。 那是多美好的感觉,可他,他能拥有吗? 这次进宫,他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也是他这个身份为什么被如此特殊对待的秘密。 回去的路上,他有点害怕,怕见到她。不知如何同她说清楚,自己身处的这个旋涡,原是在多年前就把她拉了进来。原来,她竟是避无可避。 他早上走时同她说:“我或许晌午就能回来吃饭,也或许要待到晚上才能回。” 她说:“那我就两顿饭都准备着,你晌午若是不回,我就先吃了。晚上左右你是要回来的,不管多晚,都等你一同吃。” 他回来时,就见元宵往厨房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小姐小姐,主子回来了。” 厨房在后院的东厢房里,七少爷还未到近前就见悦儿探出头来,笑着同他打招呼:“少爷,你回来啦,饭这就好了。” 他进了厨房,见厨娘们都不在,只有兰心跟惠质在帮着她。 不顾她手上的油污,牵住她的手说:“剩下的让她们做吧,你同我回去歇着。” “手脏着呢,快放开,马上就好了,你先去洗手。”悦儿急着看锅里最后一道菜,一面赶七少爷出去。七少爷却是固执的不肯走,便陪着她一直到做完。 饭后两人在七少爷的书房里,他突然抬头跟悦儿说:“我给你染指甲吧。” “用你今日带回来的花呀?太可惜了,这个时节开的这么好的可不多。” 七少爷抢过悦儿手里的书就扔在桌上,牵起她的手就往出走:“带回来就是要给你染指甲的,不用才是浪费,我一起把要用的都备齐了,今日还特意学了呢。” 悦儿也不再反对,他今日回来后就一直像是有心事,她也不想在这时搅了他的兴致。 七少爷却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解释:“我是让我娘身边的人教我的,没去跟旁的人学。” “啊?”悦儿诧异他这没头没脑的说些什么,随后更诧异的是:“你跟你娘身边人学这个,人家会怎么想啊?” 七少爷难得露出有点羞涩的笑:“我娘知道你了,我今日同她说的,她还说让我好好照顾你,若是惹你生气,她还要收拾我呢。” 悦儿愣怔的看着他,好一会儿,都到了她自个儿屋里才问道:“你娘认识我爹吗?” 七少爷想说,我娘认识你,可还是改了口道:“认识”。 染指甲的花都是七少爷自己捣的,悦儿就那么看着他还不停的赞叹着:“少爷,你可真厉害,这个我都弄不好呢,之前都是惠质帮我的。” 他一点点的帮她往指甲上敷加了东西的花泥,一边儿跟她说着:“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染指甲的时候吗?” 悦儿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他在帮她往手指尖上裹叶子,一边用红绳缠着一边轻声说着:“那时你三岁,小手又白又软,小指甲就一点点。帮你染指甲的人那时特别笨,还怕线缠的紧了伤了你的手,结果那叶子总往下掉,就又要重新做一次。后来你睡着了,他就把你的手抓在手里睡了一夜。” 悦儿不说话了,也不去看他,眼睛只盯着那裹着叶子的指尖。 七少爷也不说话了,他现在虽然也不熟练,可不会像当年那么笨了。十个指头都做完后,他说:“以后我帮你把脚指甲也染了,这是你当年说过的。” “我困了”悦儿只说了这三个字,便垂头站在那儿不动了。 七少爷却仍说道:“我约了谢晏之,明日会去见他。他在晋王府无非是为了借力对抗郑侍郎,可郑侍郎背靠的是宁国公府,别说晋王府,就是太子也不敢轻易动他。” 悦儿抬起头看着七少爷,她不明白七少爷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七少爷自嘲的笑了笑:“关中谢家与你有恩,我不想谢晏之做什么糊涂事把整个谢家拉下水。所以,我想帮他一把。但这事我还要征求你的意见,你若是不想我帮我就不帮。你若是想我帮他,那你心里怕是要断了对他的那份念想,你来决定。” 悦儿好久也没说出话来,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谢家的确与她有恩,在关中这些年,要不是谢家暗地里照应着她,若不是有谢家震慑着林家,她的日子恐怕更是难的无法想像。 她要为了喜欢上了谢晏之,而置他的家人于不顾吗?她不知道,她只是单纯的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已,为什么现在要是这种情况,这太复杂,不是她能想得明白的。她不愿意去想,一边是自己自私的抓住的人,一边是自己不能负的恩情。 七少爷向前一步,拥住她,在她后背轻轻拍了两下:“别逼自己,想通了再告诉我就行,我不急着去见他。” 他回去了,回到前院去了。她辗转难眠,脑子里一个声音一直在叫嚣着,我可以得到谢晏之,只要七少爷不帮他找回王静姝就行了。另一个声音在骂她,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枉你还是沈尘之女,枉来这人世一回,连个人你都没做明白。一个对你恩重如山的家族,你却为了私欲而要置他们于不顾。 她突然从床榻上爬起来,光着脚就往外跑。跑到七少爷的屋里时,他也没睡,也那样躺在床榻上。 看着她进来时,他的心狂跳着,他在害怕,害怕她说:“我只要谢晏之,我什么也不管。” 甚至没发现她光着脚跑来的,就那么眼睛一直看着她,看着她走到他床榻前。 她说:“少爷,我想去相府看看,你能带我去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里有倔强,有祭奠,是一种决然,他起身道:“好,我这就带你去。” 他把她抱到床榻上,这才看到她没穿鞋,扭了帕子给她擦了,放进怀里暖了一会儿才喊小川儿来:“把小姐衣裳鞋袜拿来” 趁这功夫他穿好了自己的衣裳,小川儿回来时七少爷接过衣裳:“你的手不方便,我帮你穿。” 便那么一件件帮她穿好,他自己披上斗篷,拉她过来直接裹在自己的斗篷里。 第四十五章 如梦一场 快到昔日相府时七少爷把她抱的更紧,车帘挡的严实她也看不到外面,只听他问道:“你知道现在废除了丞相,那你知道当时的相府现在住的是什么人吗?” 悦儿摇了摇头,七少爷也没再说话。 到正门停下时,七少爷撩起车帘,悦儿才看见那大红灯笼映照下的那几个字,赫然竟是“燕王府”。 悦儿猛的回头看向七少爷,七少爷点了点头:“这里如今是燕王府,皇上赐的。” 他给她遮上面纱,燕王府大门打开,护卫出来去了门槛,马车驶进去后七少爷问:“你要去相爷当年的书房看看吗?” 悦儿点了点头,七少爷便抱着她下了马车,牵着她的手到了外院的书房。 推门的那一瞬间,悦儿仿佛回到了六年前,那时她才九岁,每次来爹总是坐在那书案后笑着朝她招手。 小川儿先一步跑进去掌了灯,七少爷小心的牵悦儿走了进去,轻声问她:“与当年分别大吗?” 悦儿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只是他不在了。” 这句话说出来,她的泪就夺眶而出,她不去擦,就让它糊满双眼,就像爹还在那坐着,只是她现在看不见罢了。 他牵住她的手没放开,带着她在这书房里走了一遍,然后道:“带你去你的院子看看吧,那几棵梨树春时开的很旺,只是这时落了叶子。” 熟悉的一切都回来了一般,只是没有那满宅子里忙碌的下人,这里如今很冷清,夜里更是除了巡逻的护卫,便没有一个人在外面。 她的院子里先一步便掌了灯,推开院门时他说:“这里都是老样子,物件都是新近找回来的,许是有些破损,后来修葺过。你的荷包当时就是在这院子里找到的,是在一棵梨树底下的罐子里。还是被小川儿挖出来的,我便一直收着,以前只当是你初学女红时做的。” 这一刻,悦儿感觉好像又回到了最初,而过去的五年就那么不存在了,像是在这个世界上被抹掉了一般。 她的手还被他牵着,便带着他往前走,一边跟他说着:“这院子里的梨树是我爹亲手种的,那时还没有我,这院子是一直空着的。后来我娘走后,我爹就把这院子给我了。” “沈相爷喜欢梨树?” 这时走到了屋门口,悦儿回头看了院子里的几棵梨树一眼,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从来不吃梨,只是每年梨花开时要来这院子坐一坐。” 七少爷又问:“是你喜欢梨花吗?不然怎么会把这个院子给你。” “以前没觉得喜欢,是我爹死后我才喜欢梨花的。我爹把这个院子给我是个偶然,我四岁那年春天满府里跑着玩,看到梨花开了我就跑了进来。在这之前我爹不让任何人进来,当时我进来时乳母可是吓坏了。后来我正在梨树下让乳母推梨树,看着那花像雪一样落下来,我就在树下转着圈的笑,然后我爹本是怒气冲冲的进来,结果谁也没想到,看到我的时候,我爹就站在门口没动。之后就把这个院子给我住了,而且最喜欢在梨花开的时候,看我在这树下玩。还总会在梨花开的时节,送我一套红色的衣裙。” 七少爷抬手就戳了戳她的额头:“三岁时的人和事你就一点不记得,到是对四岁记得这么清楚。” 悦儿嘿嘿笑着抵赖:“四岁比三岁大呀,就记住了嘛。” 他无奈的笑笑,牵住她两只手低头看着她问:“可以告诉我你的选择了吗?” 悦儿垂眸点了点头:“嗯,我想通了,做为沈家女儿我不能枉顾恩人的安危,你帮帮晏之哥哥也帮帮谢家吧。” 七少爷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你可知道,我要帮了谢晏之,就要把王静姝给他找回来,你做好这个准备了吗?” 悦儿又想要哭,可她忍住了,很倔强的说道:“我想我爹若是还在,是不会允许我做伤害谢家的事的,就算是为了晏之哥哥也不可以。” 来时他就知道,想回相府看看无非是她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只有这样她才敢回来。 悦儿轻声道:“少爷,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帮谢家,帮晏之哥哥。” 七少爷摇了摇头,凑近她的脸,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轻声却又笃定的说道:“我是在帮我自己。” 悦儿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七少爷牵着她的手走进睡房里,这里布置的就像一直有人住着一样,他说:“今晚歇在这边吧,我也不用两头跑了。” “好”她答应着便低下了头。 他却没去彻底揭穿她,这个还在装睡的姑娘啊,明明都知道了,他就是燕王,他就是她的枳哥哥,他是七皇子苏枳。可她还是不肯说出来,不肯承认她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只是有一点苏枳还不确定,她是否真的把三岁之前的事都忘了。那里有他啊,真是可恶,怎么就忘了呢!? 他一本正经的耍着无赖:“我这府里没有丫环,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安全,我陪你吧。” 她看他一眼却没吭声,他就把她拉到床榻前:“陪你折腾这半宿我累坏了,还有,我为了你帮谢家,你还没感谢我,我今日便睡在这了,你要是赶我走,我就不帮你了。” 然后就把悦儿赶到床榻里侧,他还顾忌着,怕她又觉得被侵犯便没脱外袍,只把斗篷取下来扔到了屏风上。 悦儿也没脱外衣,就那么离他远远的躺下了。这床上只有一床被子,现在盖在苏枳身上。她刚躺下,苏枳便翻了个身把她圈进怀里,被子扯过来盖住两人。 悦儿躲也没处躲,她已经到了最里面,苏枳偷笑却还一本正经的说:“困死了,赶紧睡觉。” 回手落下了帐幔,小川儿轻手轻脚的进来熄了灯,出了门便长出了一口气。 他家主子这一步迈的太漂亮了,简直不可思异。在院子里昏暗的灯光下,小川儿掐了掐自个儿的胳膊,这怎么像是一场梦呢! 在关中短暂的夏日,到了京城就变得异常漫长,而且充满着潮湿粘腻。 春日里被接往京城完婚的王静姝,到了京城时却发现她走过了一个季节,已经是盛夏。 第四十六章 王静姝的傻夫君 拜堂时不停的出状况,她的那个傻夫君若是没旁人控制着,便会冲出去找吃的喝的。拖他回来,又会如杀猪般嚎叫。 好不容易这堂拜完了,王静姝被关进了洞房里,同时被关进来的还有她的傻夫君。 他不会掀喜帕,完全不懂规矩,一把抓过她头上的喜帕就揣进怀里,一双洗不干净的手,一手里攥着还直往下淌汁水的丸子,一手里拿了块点心。 突然对王静姝这个一直盖在喜帕下的脸产生的兴趣,掀开的过程那丸子上的肉汁甩了王静姝满脸,那喜帕上也满是油污。 他直着脖子一边瞪眼睛看着她,一边啃起了丸子。王静姝神色平静,缓缓的抽出帕子来擦了脸上的汤汁。起身走到妆台前坐下,扭湿了帕子把那张白的吓人的脸,红的恶心的唇一点点擦干净。 她没有生傻子的气,因为她知道这傻子的日子过的也不好。傻子是郑侍郎的长子,却不是现在的郑夫人所出。 郑侍郎原配夫人在傻子八岁时死了,之后傻子病了,一场高热醒来就变成现在的样子。 继夫人在傻子九岁时进门,而继夫人程舜英出身可是不低,且她的嫡长姐是太子妃程舜华。 程氏姐妹的父亲可是了不得的人物,随皇上苏尚贤打下江山,建朝之后还南北征战。结果年仅四十岁,便病死在行军途中。而其长子获封郑国公,但在北征前朝余患时不奉约束被削了爵位。 此后皇上又封程家次子程盛为开国公,这可是国公爷的妹子下嫁了郑侍郎。不过呢,这个郑侍郎的继室夫人,只是程家的一个庶女,其母也不是十分得宠。况且父亲死后,母女的日子都不十分好过。 程氏入了郑家门,先后给郑侍郎添了两儿两女,正在继子成亲拜堂之时,她又怀上了第五胎。 程氏十六岁嫁与郑侍郎,如今九年过去了,她也不过才二十五岁。 虽说都是嫡出,可这有娘的和没娘的自是差别极大,况且郑家大少爷郑嵘,小字安平,所以自小长辈皆唤其为平哥儿。 如今程氏的子女们皆唤长兄为平痴儿,渐渐的下人们私下里也这么称呼大少爷,这些年下来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他的本名。 王静姝比郑嵘小了两岁,却是觉得在这郑嵘面前她到像是年长了几十岁一般。 她不唤他为夫君,也不似府中其他人一般唤他平痴儿,而是唤他平哥儿。 平哥儿吃完了手里的东西还要找吃的,一把推开正坐在桌前独自用饭的王静姝,手就抓进她的碗里,不管是饭还是菜就往嘴里塞。渴了就拿起茶壶来往嘴里灌,烫的他一甩手把茶壶扔到了桌子上,汤碗被砸个稀碎,那汤和茶水溅了他一身也不去管,只张开满是饭菜渣子的嘴朝着王静姝含糊的说着:“烫,烫……”。 王静姝从冰盆里拿过一块冰来放在他舌头上,他也不待她的手退出来便一口咬住。 冰合着她的血流进咽喉,他吮着还咂咂嘴,然后呸呸呸吐了出来。 丫头们进来收拾桌子,平哥儿整个身子便趴在桌子上,两手护着饭菜,眼神里充满惊恐的瞪着丫头们。 王静姝挥挥手让丫头们退了下去,或许他是没吃饱吧。 陪嫁丫头不放心自家小姐,王静姝朝她微笑着道:“你们出去吧,他不过是饿了,吃饱自然就不闹了。” 平哥儿让她想起了在关中林家的沈悦儿,那也是个满身光鲜却不得自由的可怜人。 这第一日她便是这么看着平哥儿吃饱了,又把饭菜都藏到了床底下,还朝他竖起一根手指“嘘嘘嘘”的,那意思应是不让她说出去,他藏了吃的在这里。 王静姝更觉得他可怜,怕是平时就算能吃饱,也定是吃不上这么像样的饭菜,便也不去管他。 她扭了帕子走到他面前蹲下,在他面前擦了擦自个儿的手然后温柔的像哄孩子一般说道:“平哥儿,擦擦手好不好,擦干净了那些吃的我就不告诉旁人,都给你留着。以后也给你好吃的,让你每日都吃的饱饱的好不好?” 平哥儿呆呆的看着她,又看了看自个儿的手,喃喃着:“吃饱,饱饱。” 王静姝耐心的哄道:“对,只要平哥儿干净了,姝儿就给你吃饱,每日都吃饱。” 他又呆呆的看向她,看了好一会儿像是确定了她不会伤害他,这才伸出手来给她。 他极怕人,一个丫头也不让到近前,但凡有人接近他,他就会啊啊啊的狂叫,发了疯似的扔东西,都是往人身上扔。 王静姝给他擦洗了,不过还是不能很干净,那手上很多新旧的伤,又弄脏了便一道道黑泥一样的伤口。指甲无人替他修剪过,却是没有长的,看样子就是他自己啃的。 有些地方啃的严重了,指尖也啃破了,又是一处黑泥样的伤。 替他擦完,王静姝自己去收拾了一个箱子出来,拖到他面前声音压的很低,就蹲在他身边,像他一样。 她装做偷偷的样子跟他说:“平哥儿,把菜放进箱子里,他们就找不到了,留着平哥儿慢慢吃好不好?” 那箱子里先前被她放进了一个瓦罐,是让丫头去厨房里要来的。 平哥儿堵在床前不让她碰那些菜,王静姝就从袖子里偷偷拿了一块点心放进瓦罐里,然后捧起瓦罐从里面拿出点心来给他。 “平哥儿吃一口,这是姝儿给你藏的,谁也找不到。”他眼睛瞪着她咬了一口,然后她就把点心又放进瓦罐里,塞到他怀里说:“放到这里谁也找不到,都给平哥儿吃。” 他就那么抱着瓦罐不撒手了,她便试探着拿出一碟子菜来倒进瓦罐,跟他说:“这个也给平哥儿藏起来”。 平哥儿没吭声,但并不阻拦她了,显然是接受了她的建议。她便那么一样一样,都倒进了瓦罐里,然后哄着平哥儿把瓦罐放进箱子里。 终于是把他哄到床上睡觉了,那装菜的箱子就在床里边放着,他睡着了手还搭在箱子边儿上。 王静姝自去沐浴更衣,回来便睡在了软榻上。 清晨她是被呼噜呼噜的吃东西声吵醒的,平哥儿正抱着瓦罐坐在床上,用手抓着里面的东西吃。 这么热的天,这些吃的放在那捂了一晚上早就馊了,一股泔水味儿在这洞房里弥漫。 王静姝起身来,看向门口不停往里张望,却畏惧着平哥儿不敢进来的下人们。 第四十七章 大闹侍郎书房 她朝外面吩咐道:“早饭拿进来”。 府上原有的丫头便回道:“回大少奶奶,早饭要在给老太太和太太请过安后才能送过来。” 这是早先就在平哥儿身边的人,王静姝便不悦的问道:“那平哥儿以前的早饭都是几时送来的?” 那丫头原本是府里送过来想教平哥儿人事儿的,她是一心想做了姨娘,糊弄这个傻子也能有些地位。这会儿是特别不喜这新来的大少奶奶,便回道:“大少爷早饭不用奴婢伺候,都是他自个儿出去找了吃的,这院儿里也没有送早饭来的习惯。” 王静姝冷哼一声便也再不理睬那个丫头,回身抽出帕子上前哄着平哥儿道:“平哥儿,这东西臭了咱们不吃,姝儿带你出去找好的吃去,走,咱们这就去。” “好,好”平哥儿说着就把瓦罐交给了她,姝儿接过来放到一边,朝自个儿的丫头惜言使了个眼色。 一边走一边给平哥儿擦着手,帮他把嘴巴也擦干净,便带他往厨房去,这厨房还是她问了平哥儿才知道在哪儿的。 到了厨房她也没放开平哥儿的手,不管婆子们什么眼神看她,也不顾这些人的阻拦,便过去拿一样给平哥儿一样,哄着他说:“平哥儿以后要吃东西来找姝儿,姝儿带你出来抢出来偷,也不让你吃那些猪都不吃的泔水。” 平哥儿猛劲的往嘴里塞,噎着了姝儿就递给他一碗温汤,这么在厨房里闹腾了一会儿,把平哥儿也喂饱了,便牵着他的手又回了他们的院子。 那院子昨日还光鲜着,今日却是没了客人也装不下去了,光华褪去,一切都跟着褪去。简陋的就像这房子空置多年,连家具都搬的差不多了一般。 软榻也被搬走了,吃饭的桌子也没了,两把破椅子还有一把只有三条腿儿。 平哥儿到是习以为常,这院子这屋子比昨日破了,他到比昨日自在起来。进院儿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往地上一躺就呼呼睡了起来。 姝儿被先前那个丫头催着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她便换了衣裳,梳了个头就随着丫头往老太太那屋里去。 老太太看上去年岁约四十出头,这让王静姝有一瞬间的愣怔,要知道这郑侍郎可是三十五岁了,怎么有这么年轻的母亲。转念一想,现在的郑夫人便是继室,或许这老夫人也是继室吧。 可这请完了安,听这老太太的话儿,原来,她竟然是郑侍郎的岳母,是这继夫人的生母,也就是程家那个本不受宠的姨娘。 在程家不受宠,如今到借了女儿的光,到这郑家来当起了老夫人。骨子里的小家子气,多年隐忍一朝得志便满脸飞扬的刻薄。突然发福起来的身子,臃肿的让她甚是满意,混身挂满了首饰,却在给继外孙媳妇儿见面礼时小气刻薄尽现。 那是一只银鎏金的镯子,还虚虚的没多少份量,就这她还帮做姿态的说着:“这京城不比关中,你从那等小地方出来,免不得被京城繁华迷了眼,少出门去罢,别让人说这郑家痴儿娶了个见不得世面的才是。” 姝儿最听不得谁管平哥儿叫痴儿,便垂眸道:“姝儿不知外祖母说的痴儿是哪个,姝儿嫁与平哥儿为妻,定是为平哥儿着想,不让人欺了他去就是。” 老夫人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拿着帕子掩了嘴一边笑一边跟旁边的婆子说:“今儿这饭怕都要多吃两碗,一早就遇到这么好笑的事,这痴儿到娶了房好媳妇儿。”那婆子也跟她一起笑着,外面不知道的人光听着笑声,还以为多么和乐的一副场景,多么慈爱的一位老人。 郑夫人还怀着身子,身旁也围着自个儿的儿女们,并不怎么想见到王静姝,便跟郑侍郎一起喝了她的茶。当着郑侍郎的面也不好太吝啬,这婆婆的见面礼也就给的还算像个样子。 那是一把碧绿的翡翠如意,姝儿谢过之后便被打发了出去。 午饭时又没有人送饭过来,丫头也不去取,只自顾着到厨房吃了她们的。姝儿身旁的丫头也是这么去吃的,只有这院子里的两个主子,却是没人送饭过来。 惜言和惜闻回来说:“小姐,厨房说向来没有往这院子给主子送饭的规矩,厨房做不得主,还要去请示夫人才是。” 这会儿平哥儿也睡醒了,爬起来就往外面跑,姝儿也顾不得同丫头说话,随后追上去就扯住他的袖子道:“平哥儿,姝儿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就往外院走,直直的闯进郑侍郎的书房里,那跟进来的下人阻拦不了进来就跪下请罪。 郑侍郎挥退下人,面色不愉的半眯着眼睛看向姝儿道:“你带他来这里做甚,这也是你们能来的吗?” 姝儿并不回答他,而是走到他面前,端起他桌案上的点心碟子就递向平哥儿:“平哥儿,不给我们饭吃我们吃点心,哪有点心我们去哪儿吃。” 平哥儿显然十分惧怕郑侍郎,一个劲儿往姝儿身后躲,姝儿转身护住他道:“平哥儿,姝儿带你出去吃。” 言罢她拿起郑侍郎桌上的茶壶,一手牵着平哥儿,平哥儿手里捧着点心碟子,俩人就出了郑侍郎的书房。 在书房外的屋檐下,姝儿挨着平哥儿坐下去,他吃着点心,她就给他茶水喝。 平哥儿吃到第三块的时候,突然拿起一块点心递到她嘴边:“吃,吃”。 姝儿笑了,就着他的手就咬了一口,然后又就着他曾对嘴喝过的茶壶给自个儿灌了一口茶。 平哥儿把碟子放在腿上,一手往姝儿嘴里塞点心,一手又往自个儿嘴里塞。 俩人吃完这一碟子点心,姝儿把茶壶和碟子放在那屋檐下,牵着平哥儿的手就往回走。 郑侍郎看着那放在石板地面上的空碟子和茶壶,心情复杂,面色幽深,再抬头时,那两人已经走远看不见影子了。 这个女人,她不去夫人院子里闹,不去老太太院子里闹,偏偏闹到他这个公爹书房里来,可见她不是鲁莽。若是去了那两处,怕是两个都会被打出来,偏生他这个平哥儿的亲爹不会。 不但不会把他们打出去,他还要过问一下平哥儿那院子里的事了,为何他们两人会没饭吃,闯到他书房里来抢点心,还不回去吃,要坐在他的屋檐下吃完才走? 那空点心碟子和空茶壶放在他的屋檐下,那就是戳他心窝子用的。 第四十八章 唯吃能让他安静 果然,郑侍郎刚到夫人院子里,就听夫人身边的嬷嬷来说:“老爷、夫人,大少奶奶要在自个儿院子里建个小厨房,说是以后那院里主子的伙食不用大厨房管,只按月把那份例放给他们就是。” 不待夫人表态,郑侍郎这个从不管后宅事务的老爷便说道:“就依她的吧,也省得平哥儿满府里闹腾,能拘住了最好。” 之后跟夫人商量了那院拔多少伙食份例过去,其余的就全由他们自个儿置办吧。 郑夫人不乐意,但想着这几个子女当初都没轻被平痴儿吓,这个眼瞅着又要生了,把他拘在那院子里不出来才好。 这么想着,郑夫人也就咬着牙答应了。一个月拔给大少爷院子里的两个主子,伙食费五两银子,这可是她差点咬碎了牙才答应下的。 五两银子,这可是她做为夫人半个月的份例。他们就两个人吃什么要吃这么多,可这五两还是她说没法落账,老爷才妥协的,不然要给十两呢。 这儿刚答应了给他们伙食费,同意他们建小厨房,姝儿又赶在郑侍郎在夫人屋里时来了,进屋就跪在那儿说道:“母亲,姝儿想着母亲就要临产,不便再把嫁妆交给母亲打理,怕累了母亲全府的人都饶不了姝儿,姝儿这心里也自是过意不去,今日便把嫁妆带回我们院子里去了。” 夫人狠狠的磨了磨牙,老爷最近这闲事管的也是忒多,立马挥挥手道:“你也知你母亲如今分不出那么多精力,怎么还把嫁妆让她与你打理,赶紧拿回去,以后自个儿院子的事儿,少来烦你母亲。” 嬷嬷看着夫人面色胀得通红,可也不敢违了老爷的意,便硬着头皮取过钥匙,开了库由着那边儿把嫁妆一箱箱的搬了过去。 姝儿带着平哥儿搬去了客院儿,自个儿院子就找泥瓦匠进来好一番拾掇。 还在院儿外建了座柴房,距离院子有段距离,这也是为安全着想。自个儿院子里打了井,连水都不用去府里拎了。小厨房里搭了锅灶,各屋里都盘了火炕。 就用她的嫁妆,把这院子收拾一新,能扩建的地方扩建,能修整的就修整。 库房钥匙就带在自个儿身上,这院子里的账便只经她自个儿的手。还一边儿跟平哥儿坐在屋檐下吃饭一边儿跟他说着:“平哥儿,这院子里没个铺面田产的,将来若是有一日我走了,谁管你的吃用。我寻思了,改日带你出去,置间铺面,再去城外置个庄子。寻几个得用的下人给你,来日我有机会走,你也有人照料。” 平哥儿是不知道她在同他说什么,只管往嘴里塞着。 姝儿吃的少,就倚墙根儿望着屋檐叹气:“你说你呀,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也是个可怜的。唉,我就不信你娘没留下什么给你,可惜了你糊涂着,让人抢了也不知道。算了,那些我没能耐帮你抢回来,我也就是硬扛这么几回,也不敢总往她面前去。” 说着她收回视线看向平哥儿:“你比我大,可我当你是弟弟,有时都觉着你是我儿子一样。”说出这话不由得姝儿也笑了起来,突然把头靠在平哥儿肩上边笑边说:“幸好你是个糊涂的,不然我这话可要被你羞死了。” 笑够了她又说:“与其在这里吃苦,我到想着不如我走时把你带走,以后我养着你。” 平哥儿吃完了就靠在那墙根儿闭上眼睛,真是个好养活的,只要给他吃饱他就只想着睡觉。姝儿那么懒懒的靠在平哥儿身上,轻声的说着:“我表哥是个好人,你若是能跟我走,他定会同意你与我们一道生活。就怕这府里的人不答应,虽是你在这儿不待见你,谁若抢了他们又会冲出来找茬,人呐,就是这样。” 睡醒的平哥儿觉得身上热,一把推开倚在他身上睡着的姝儿。姝儿被推倒在地上就醒了过来,揉揉摔疼的头扭头去看平哥儿。 他是个傻子,冷了就往草堆里钻,热了就往下扒衣裳。 这会儿就把衣裳扒了,光着上身躺在屋檐下,这才消停些。 没一会儿又爬起来跑去找水喝,喝完也不知道回来,又找了一个地方就躺了下去。 姝儿先前看见他赤着上身还有些羞窘,这会儿看得久了些也就习惯了,让丫头打了盆热水来,扭了巾子坐到平哥儿身旁的地上,扯过他的胳膊就给他擦着。 边擦边跟他说:“平哥儿,别总往这地上躺罢,凉气钻身子里去,早晚留下病的。” 平哥儿觉得舒坦了,就自动的把另一只胳膊伸过来让她擦。 姝儿握着他宽大的手掌,哄着他道:“平哥儿,我们去沐浴好不好,那样又干净又凉快。平哥儿要是把自个儿洗干净了,姝儿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平哥儿也不理她,还在那躺着。姝儿只好拿了个果子过来,一边逗着一边把他带进了浴房里,这会儿丫头们已经在浴桶里放好了水。 姝儿叫过来平哥儿之前的几个丫头:“桃红、春杏,你俩帮大少爷沐浴,翠喜从旁帮着些。” 三个丫头立刻就一脸苦相,桃红,也就是那个一直想做平哥儿通房,想在这府里成半个主子的丫头就开口道:“大少奶奶,大少爷从来不沐浴,谁若是给他带到浴桶边儿上,他不是把人扔进去,就是找东西砸浴桶。奴婢们实在没那个本事,制不住大少爷呀。” 桃红说完转身就走,一点也不给她这个大少奶奶面子。春杏和翠喜对视一眼,福了福身子也转身走了。 惜言跟惜闻也很为难,本来她们就害怕平哥儿。别看自家小姐能跟他同吃同住的,自个儿这可不行,两个丫头一靠近他就发狂。 姝儿实在没了法子,只好胀红着脸牵着平哥儿的手进了浴房,在那浴桶边儿上好一番哄劝:“平哥儿,洗洗好不好,你干净了姝儿给你好吃的。肉丸子、鸡腿……”。平哥儿瞪着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像是明白了点,抬起还穿着鞋子的脚就要进浴桶。 姝儿一边兴奋着一边忙不迭的把鞋给他脱了下来,这人便穿着裤子进去就坐下了,眼睛盯着姝儿朝她伸出手:“鸡腿”。 姝儿赶忙朝门外喊:“惜言赶紧拿鸡腿来”。 第四十九章 平哥的恐惧 这些吃的这院子里常备着,都是姝儿用来哄平哥儿的。 姝儿把鸡腿递给他,他也不接就着她的手就啃。姝儿做在小杌子上,就这么一口口的喂着他。没一会儿吃饱了,他也不再要就要出来。 这还只泡没洗呢,姝儿赶忙又往下按这人:“平哥儿不乖,不洗干净以后再不给鸡腿吃了。” 平哥儿又坐了回去,不过看着他脸上有些不高兴了,姝儿就麻利的拿巾子给他搓着身上,抓着澡豆子给他洗个干净。 可这仅是上身和头发,其它可为难死姝儿了。 她红着脸央求平哥儿:“平哥儿,你自个儿洗好不好,就像姝儿刚刚给你洗的那样。” 平哥儿呆呆的看着她,就在姝儿以为他根本没听明白的时候,就见他把仅剩的那点东西都扔了出来。 赶忙把巾子塞到他手里,平哥儿看了看巾子,又塞回给姝儿。 那意思显然就是,你洗吧。 姝儿打死也没跟任何人说,她是如何给平哥儿沐浴的。两人从浴房出来时,平哥儿穿着簇新的衣裳,头发还滴着水,就被姝儿用巾子包了起来。 到了院子里,让他躺在躺椅上他也听话,只不过嘴里要塞上糖果。 就那么帮他擦干了头发,又好好的梳了发髻,他都一直没怎么捣乱。 等拾掇完姝儿才发现,他早含着糖睡着了。 晚上伺候他上了床,姝儿才得空去沐浴,这一天忙的一身汗臭,又热又粘。 惜言一边帮小姐洗着一边抱怨:“桃红整日阴魂不散似的,出府一趟,她就跟脚粘在我身上似的。” “她爱跟就跟吧,左右你也不是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大少爷整日糊涂着也收不了人心,还不都靠在夫人那头儿。” 听着小姐这话,惜言也可怜起了大少爷:“要不是闹这个毛病,大少爷就凭样貌,也是一般人不能及的。那样这人心还怕不往他身上靠?奴婢在厨房那头听到,说是桃红是夫人塞给大少爷的通房。她可是一心想着跟少爷生个一儿半女的,就能在这府里做上半个主子。” “她可不行,留她在平哥儿身边我断然放不下这个心。定是要寻个合适的人照料他才是,也别想着通房不通房的了,我只想寻个诚心对待他,能好生照料他的就是。莫要我来他身边走这一回,到了还让他回头受那份苦去。” 姝儿话音刚落,就听惜言一声惊叫,姝儿猛的回头,就见平哥儿穿着寝衣光着脚走了进来。 惜言的叫声惊到了平哥儿,他顿时就开始发狂,啊啊啊的大声吼着,就那么眼里全是恐惧,瞪着惜言吼。这下把惜言也吓的脸色煞白,差点就哭了出来。姝儿也顾不上自个儿还在沐浴,就伸出手来推了惜言一把:“你快些出去,他看不得生人。” 都是跟小姐同日进府的,偏生她们这两个丫头就永远是生人。惜言也顾不得想这些,连滚带爬的就往外跑。 直到门咣铛一声关上,姝儿才轻声唤着平哥儿:“平哥儿,不怕不怕,她走了,是我,我是姝儿啊,保护你,对你好的姝儿啊。” 平哥儿渐渐的平静下来,走到浴桶旁笨拙的拿起粗布巾子来,放到水里甩了两下就专注的在姝儿背上搓着,喊哑的嗓子艰涩的说着:“姝儿,洗洗,给姝儿洗洗。” 姝儿回头看着他,虽然目光不清明,可仍能看出他在很认真的对待帮她沐浴这件事。 他是个很纯真的孩子罢?他知道谁对他好,就算是一点点的好也想着要回报。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狠毒的心才舍得那么对待他? 姝儿还记得新婚第二天早上,他吃着瓦罐里像泔水一样的剩菜,还吃的那么香。可能平日里,这样的菜他都吃不饱。 想着想着姝儿突然就哭了,回头握住平哥儿的大手道:“平哥儿,可惜我认得你太晚,让你受了太多的苦。今后我定不会再让你受半点苦,谁若欺了你,我就与他拼命。谁敢不给你吃饱,我就抢了他们的肉给你吃。有姝儿在,你谁也不要怕,姝儿护着你。” 平哥儿突然不动了,呆呆的看着姝儿,看了不知有多久,扔掉粗布巾子,把手在自个儿衣裳上抹了抹,这才伸出手去笨拙的给姝儿擦着泪,还艰涩的开口说着:“姝儿,哭,不不,平哥儿,打,打他们。” 从他简单的表达里,姝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说的是,姝儿不哭,欺负姝儿的人,平哥儿会打他们。好单纯,也好真诚,姝儿握着平哥儿的手在自个儿脸上抹了一把,还挂着泪就朝他笑了:“乖,平哥儿转过身去,姝儿穿衣裳平哥儿乖不能看。” 平哥儿点了下头:“平哥儿,不看,姝儿,穿穿。” 这是他第一次表达的这么完整,还知道点头了,姝儿感到特别欣慰。两人通过两个多月的相处,她用她真切的关心,终于让他对外界有了一定的认知,也懂得简单的表达。 姝儿穿好衣裳,牵过平哥儿的手带他回去睡觉。 两人还是平哥儿睡在床上,姝儿哄睡他就去软榻上睡。可今日许是因为姝儿哭过,平哥儿就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待哄睡他的时候,姝儿也早睡在了他身旁。 早上姝儿醒的时候,就见平哥穿的乱七八糟的蹲在床边,见她一睁眼就献宝一样从怀里拿出一块点心来,喂到她嘴边还说着:“姝儿,吃。” 姝儿看着那点心问:“平哥儿从哪儿拿来的点心?” 平哥儿好像特别恐惧这句话,听姝儿一问他就不安起来,一下子就爬上床,落下床幔就缩在姝儿身旁,抱住她胳膊不停的说着:“平哥儿,没偷,没偷,不打,不打。” 姝儿回抱住他,把脸贴在他额头上安抚着:“家是平哥儿的家,家里的一切都是平哥儿的,别说吃他们一块点心,就是天天吃,时时吃也应该。乖,有姝儿在,我看谁敢打你一下。你少一根头发,姝儿就要他们赔一条命来。” 明知道平哥儿听不懂,可她还是想说。看平哥儿的样子就知道了,平常他在这府里吃不饱,没人给他送饭,就只能四处偷吃的去。被抓到了就是一顿毒打,若是打的轻了也不至于让他这么恐惧。 第五十章 平哥的宝贝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隔着纱帐姝儿回头看到桃红走了进来。平哥儿更往她怀里缩了,那么大个人,不能整个人缩进去,就把头藏到她怀里,不停的说着:“平哥儿,不饿,没偷,桃红,不打,不掐,不掐,撒尿。” 姝儿闻言瞪大了眼睛问平哥儿:“平哥儿,你说什么,桃红掐你哪里?告诉姝儿。” 平哥儿恐惧的抬头看着姝儿,用他简单的词汇终于是讲明白了这件事。 姝儿顾不得脸红,就问道:“她掐你那里?” 平哥儿点了下头,就又把头窝进姝儿怀里,嘴里喃喃着:“疼,疼,哭。” 姝儿这回再也压不住火,桃红在帐外满面嘲讽的看着这落下的帐子,听着里面的话她冷笑一声:“大少奶奶,就算大少爷是个傻的,你也不能没个度吧,怎么就不顾忌男人的身子呢。该起了,还要去老太太和太太那请安呢。” 姝儿搂着平哥儿艰难的起身,朝外面喊了一声:“惜言、惜闻进来。” 两个丫头应声进来,就听姝儿厉声道:“把桃红拖到院子外,先打五十棍,再断她双腿。然后送到夫人面前,把她虐待大少爷,伤大少爷下体,想让大少爷绝后的事告之夫人,请求夫人发落。” 姝儿陪嫁的还有两个婆子,四个人一道就把桃红拖了下去。惜言怕她乱喊叫,直接拿抹布堵了她的嘴。 姝儿帮平哥儿穿好衣裳,又给他利落的梳了头,洗漱一番才收拾自个儿。 带着他到院子里,看着吓的脸色发青的春杏和翠喜冷色问道:“你们两个之前可有欺负过大少爷?” 这两个丫头吓的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连声说着不敢,春杏还哆嗦着道:“桃红原是来做通房的,这院子里都是她在做主,哪有奴婢们说话的份儿呀。” 姝儿回头看平哥儿,他对这两个丫头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不许她们靠近,自个儿也离她们远远的,便也就只吓吓就打发她们干活去了。 桃红被打断腿后送到了夫人那,夫人也没留她,只让她老子娘来把人领了回去。因为她犯的错太重,所以连个抓药看丈夫的钱夫人都没给出。 眼看着自个儿院子就要收拾完工了,姝儿赶着傍晚就带着平哥儿过去看看。 桃红走后这些日子,春杏跟翠喜也老实多了,姝儿就更觉得清静。 带他进了院子后,姝儿就说:“也不知你在这院子住过多少年了,如今我修好了,你可莫要住不惯才是。咱们这院子里,以后吃喝都短不了你的,也不要出去惹他们。万一有一眼我照不到的时候,再有人欺负了你。纵使我能给你报仇,可受在身上的打还是要你自个儿疼啊。” 把他的手握在手里,仔细的看着这双从脏污的伤痕累累,到被她养过来的白皙好看,这个过程,或许平哥儿自己都不知道,姝儿是有多心疼。 就像看见自个儿的孩子,在自个儿不在期间被别人欺负了一般。 她不想总让平哥儿看见她伤感的一面,于是便拉住他笑着说:“看我们平哥儿多俊美,这要是走在京城大街上,不知道迷死多少姑娘呢。” 夕阳下的平哥儿更是美的让人几乎窒息,只是那眼神里的呆痴,和时常的恐惧会出卖了他。 平哥儿呆呆的看着姝儿,又呆呆的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院子,姝儿怕他抵触,便牵着手带他进了两人的屋子。 带他坐到窗前的炕上说:“平哥儿冬日里便睡在炕上,不会冷。夏日里随你喜欢,哪里凉快就睡哪里。可是不许再睡地上,那样会落下毛病。” 又牵着他的手到床榻前,伸手打开暗格悄悄告诉他:“平哥儿以后有宝贝就放进这暗格里,但不能放吃的,会臭的。” 平哥儿好像听明白了,一直重复着:“宝贝,宝贝。” 带他到一个小柜子前,打开来跟他说:“这里给平哥儿放吃的,不过不能放饭菜,饭菜要放在厨房里。这里可以放糖,放干果和点心。” 又带他去小厨房里跟他说:“以后平哥儿饿了来这儿找吃的。” 平哥儿也不吭声,就那么呆呆的也不知道是看什么还是什么也没看。 待把这院子全转完了,平哥儿好像忍耐到了极限,拖着姝儿就往正屋里的炕上去了,往炕上一蜷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姝儿赶紧趴在他脸前轻声唤着:“平哥儿,这边没有铺盖,会着了风寒,生病要吃药的。” 平哥儿挣扎一下,又睡了,之后姝儿又唤他,他又挣扎一下,又想睡过去时自己使了使劲儿,终于是爬起来,被姝儿牵着手带回了他们暂居的客院。 没几日就正式搬了过来,姝儿过来时下人们已经布置好一切,她只是牵着平哥儿的手过来就行。 关上他们的房门时,姝儿指着床榻里面有暗格的地方悄声跟平哥儿说:“平哥儿,把你的宝贝放进去吧,谁也不知道。” 她是看见了的,在丫头们搬东西的时候,平哥儿从各个角落里拿了好多宝贝出来,都放进了怀里。 那只是对于他来说要四处隐藏的宝贝,大多是夫人那边的子女们扔掉不要的东西。有些是破损了,有些是旧了。都是些小孩子的玩物,许是他从来没拥有过,便都当宝贝一样收着,还怕被人发现,就四处藏着。 平哥儿最近越来越能听明白姝儿的话了,听她说完便走过去,试着打开那暗格却做不到,急的啊啊啊的直喊。 姝儿过去一遍遍教着他,终于他能打开了便呆呆的笑了。 姝儿故意躲到一边去不看他,背着身跟他说:“平哥儿把宝贝放进去吧,姝儿也不知道哦。” 姝儿话音刚落,自个儿就已经双脚离地,一回头发现却是被平哥儿抱了起来。 抱着她上了床,就把她往那一尺多见方的小暗格里塞,还一边说着:“宝贝,平哥儿的。” 姝儿被他的呆样子一下子就逗乐了,伸手戳着他的头笑道:“你呀,要不是个呆的,不知道要撩动多少姑娘的心呢。” 平哥儿正在着急,怎么他的宝贝放不进去呢,明明姝儿说能放的。 姝儿手撑着在那暗格里面笑的不行,还一边嚷着:“平哥儿,快不闹了,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平哥儿急的一头汗,抱着姝儿跳下床就往小柜子那走去,到那又打开柜子,把姝儿往柜子里塞。姝儿咯咯咯的笑着说:“我又不是零嘴,你放我到这里做什么,还要把我吃了不成?” 第五十一章 媳妇儿 好歹哄着,还是被平哥儿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是听话不把姝儿塞到柜子或者是暗格里去了。 自从姝儿进府,平哥儿就再也没挨过饿,渐渐的用食物哄他就不管用了。他现在极爱用一种方式来跟姝儿做交换条件,那就是姝儿让他做什么时,就要抱抱他。像母亲对待孩子一样,把他的头抱在怀里。起初他的两只手只随意的放着,后来就突然有一次因为没蹲稳,匆忙间抱住了姝儿的腰,结果从那次开始,再让姝儿抱的时候,他就会把手环住她的腰。 他会提要求了,只是表达还不顺畅,大多一个字两个字的说,超过三个字的时候就要在他很平静的情况下。 一旦恐惧、狂躁的时候,就最多一次说两个字。 搬回自个儿的院子后,姝儿哄着平哥儿:“平哥儿,你是不是好多年没出去玩儿过了?你若是乖乖听话,姝儿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平哥儿不懂外面什么样,只是听到玩儿就很开心,一直说着:“玩,玩……” 带平哥儿出府这件事儿,是要全府上下请示一遍的。最终经过半个月的时间,郑侍郎发下话来,允许姝儿带平哥儿出府,不过出什么状况她要负责。 姝儿牵着平哥儿的手问他:“一定要跟住姝儿,牵着我的手不许放开,你不可以把我丢了,你知道吗?” 平哥儿听懂了她的话,点着头说:“不把,姝儿,丢了,牵手。”还举起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在姝儿面前晃了晃。 姝儿准备带着平哥儿,还有两个丫环一起乘马车出了府。留下两个婆子守在院子里,也是防备着夫人。 平哥儿身边连个小厮都没有,临出门时姝儿又带着平哥儿去跟郑侍郎借了个小厮过来。 再加上车夫,一共六人出府,就为了让平哥儿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 姝儿牵着他的手,根本无视旁人投来或诧异或嘲笑的目光,一路跟平哥儿说着:“那里是酒楼,也就是饭馆子,在外面饿了就可以去那吃饭,不过吃完要给银子。” 带他到书斋里,那里有笔墨卖,买了小儿启蒙的书,还有文房四宝,跟平哥儿说:“平哥儿,回去姝儿教你写字,你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你说不出来的字就写出来,让姝儿知道好不好?” 平哥儿吃着手里的零嘴儿,姝儿说话他也不答,看向他他就朝她呆呆的笑。 他们走出书斋,听那掌柜的叹着气跟伙计说:“多俊的孩子,真是可惜了,偏有这毛病。” 那伙计则是看着姝儿的背影酸酸的说着:“再傻怕啥,只要老子有银子,不还是娶了那么好个媳妇儿,拿那傻子当宝儿呢。” 怕影响平哥儿情绪,姝儿没敢还嘴,不过还是回头狠狠的瞪了那伙计一眼。 带平哥儿去酒楼吃饭,姝儿走了一头午想去入厕又不放心平哥儿,就把他带过去,让他等在门外,由两个丫头远远的盯着。 姝儿出来时,就见两个穿着不错的富家公子模样的人朝平哥儿吹着口哨,逗着他:“嘿,傻子,等着看姑娘上茅房呢?” 姝儿还没走到近前,就见旁边又走过来一个,是先前他们在大堂里曾遇到过的,那人朝姝儿扬扬下巴跟那两个人说:“这傻子有媳妇儿呢,瞧,就那个俊俏的小媳妇儿。” 平哥儿也看向姝儿,歪了歪头,显然有些搞不清楚,喃喃着:“姝儿,媳妇儿。” 那三个公子凑到了一起,就朝平哥儿嘻笑着:“傻子,你媳妇儿给你生儿子没有啊?” 平哥儿眼里只有姝儿,嘴里还在喃喃着:“姝儿,媳妇儿……” 姝儿牵住他的手,也不去理睬那几个人,两个丫头也上前来跟在身后,姝儿就哄着平哥儿:“平哥儿,我们去吃饭。” 那三人见他们要走,就齐打伙的拦在了他们面前,朝姝儿不怀好意的笑着:“小媳妇儿,这傻子能伺候好你吗,不如跟了本少爷吧。” 姝儿握紧了平哥儿的手,冷笑着看向说话的人:“你到是可以试试,是觉得兵部侍郎府好欺负,还是宁国公府好欺负,去吧,我们在侍郎府等你闹上门来。” 兵部郑侍郎有个傻儿子这事儿,京城人都是知晓的,几人显然背景没那么硬,便讪讪的说道:“也没说什么嘛,就是开个玩笑,侍郎府大少奶奶,厉害,哈厉害。” 姝儿冷冷的看着几人:“知道我侍郎府大少奶奶的厉害,就少动那份欺负我夫君的心思,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拼了一条命也定要替他找回十倍来。” 言罢带着平哥儿就走,那几人讪讪的走开了,也没敢再追上来说什么。 吃着饭时平哥儿一直呆呆的看着姝儿,姝儿要是看他,他就会说一句:“姝儿,媳妇儿。” 他用不好筷子,姝儿一口喂他一口自个儿吃,他刚把手伸向狮子头,姝儿便唤了一声:“平哥儿”他便呆呆的笑着住了手,拿过一根筷子来在那戳,好不容易把狮子头戳起来了,小心的递到姝儿嘴边,呆呆的笑着说:“姝儿,媳妇儿,吃,肉肉。” 自从这日开始,他就每次叫姝儿都是“姝儿,媳妇儿”,后来渐渐的就把“姝儿”两个字省了,直接喊“媳妇儿”。 姝儿起初还更正他,不是媳妇儿,是姝儿,可他答应是答应了,没一会儿就忘了,又唤着她:“媳妇儿,睡觉。” 姝儿无奈的笑笑,又戳了戳他的头:“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个呆的,真怀疑你是故意的。” 没几日姝儿又带他出去了,这次却不是去玩儿,而是看上了一间铺子。 这是一家绸缎庄,听惜言出去打听的,这家铺子老板是北方人,家里就他一人出来做生意。 现在年岁大了就想回乡,偏生没个儿子接他的铺子,只能转手带着银子回去。 管事和伙计都是签了死契的,可以连同铺子一同转过来。 姝儿去谈妥了价钱,签契时用的平哥儿的名字,还让他按了手印。当日铺子清点了货物,直到傍晚才清完。 姝儿就在铺子里给关中写了封信回去,跟她还恨着的父亲要了个管事过来。 她可没想用那之前的管事,而她现在要的人,正是她陪嫁的一个婆子的男人,而另一个婆子是个寡妇。 第五十二章 养着你便是 那个婆子自姝儿小时候就在她身边伺候,是个极本份又实诚的人。姝儿就在那铺子的后院里跟平哥儿说:“来日我定是要走的,我与表哥谢晏之青梅竹马,始终是要去寻他。我走时,这铺子就留给你,让王婆子伺候你,她男人帮你管铺子。他们的身契放在我手里,定是不敢生事的。我再给你置办些旁的产业,就算有一天老爷不在了,你的日子也不用发愁。” 这么长的话平哥儿是听不懂的,只拉着姝儿往那先前进过的厨房里去。 进去后拿过一个惜言刚买回来的包子,就送到姝儿嘴边:“媳妇儿,吃,饿。” 他表达的应该是,他饿了,姝儿定也饿了,所以他把包子给姝儿吃。 姝儿伸手去接他却不松手,就那么喂着姝儿,又把装包子的篮子抱在怀里,自己却是一口不吃。 姝儿伸手拿过一个包子来送到他嘴边,他摇了摇头:“媳妇儿,吃。” 怎么给他都是这句话,姝儿没办法便也不再给他了,吃了两个后她就不吃了。 平哥儿就一直抱着那篮子包子,姝儿要给谁他都不让,只说:“媳妇儿,吃。” 姝儿毕竟是商贾之家出来的姑娘,对做生意很轻车熟路。这是她自小就学过的,铺子接手没多久,就被她归置的井井有条。开始几日每天都要带着平哥儿过去,理顺了便不常跑了。 马车经过德恒当的时候,姝儿跟根本听不懂她话的平哥儿说:“我若走了怕你压不住下人,不然跟我爹要些银子来,给你置一间当铺,你这辈子就更是衣食无忧了。” 说着她叹了口气,回过头来抬手帮平哥儿理了理头发,又整理一下他的衣裳:“就算下人不欺负你,夫人也定会千方百计夺你的东西,我给你置办太多反倒是害了你。若是将来表哥能来京城就好了,我还能就近照顾你。” 平哥儿也不说话,就呆呆的笑着,然后就把头窝到她怀里,没一会儿竟是睡了过去。 姝儿的手在平哥儿的后背上一下下顺着,他睡的就愈发沉了起来。 按说王家本是做药材生意的,那些绸缎庄的事还是谢家做的大些。给平哥留的生意断是不敢做药材的,怕他傻被人算计了去,可能这条命都保不住。 回到侍郎府,刚刚睡醒的平哥儿迷迷糊糊的,被姝儿牵着手下车,他莫名其妙的回了一下头,后面的惜言竟是一下子看呆了。 姝儿回头时恰是看见惜言呆呆的看着平哥儿,便逗着她:“怎么了惜言,看我们平哥儿好看了是吧,回头我跟平哥儿说说,让他把你收房就是。” 惜言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连忙嗔道:“小姐就会取笑惜言”。 惜闻偷偷瞟了惜言一眼,便垂着头从车上开始往下拿东西,自始至终也没说话。 晚上又帮平哥儿沐浴时,姝儿就跟他说:“惜言自小就跟着我,到是不会起了外心,她若真有意,把她给你收了房也成。你也留个一男半女的,将来老了也有个依靠。” 平哥儿坐在浴桶里玩儿着姝儿给他的木球,拍下去浮上来,他就呆呆的笑着。 姝儿沐浴时他就又进来,笨拙却认真的帮姝儿洗着。 这日平哥儿在院子里玩儿,姝儿晚上被他折腾的狠了白日里就在补眠。 睡醒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平哥儿就躺在她身边,瞪着眼睛看着她。见她醒了就从怀里掏出一块点心来喂她:“饿,媳妇儿,吃。” 姝儿咬了一口,他就笑的开心了些。姝儿都吃完了,他就牵过姝儿的手。 突然平哥儿开始反常的闹腾,结果闹腾了好一会儿,姝儿都有些精疲力尽了才弄明白,原是翠喜用那下作手段勾引了他。 姝儿简直气炸了,这傻小子像是开了窍一般的闹腾,她想着,是该给他安排一个通房了。看着惜言颇有些欢喜平哥儿,又是自个儿身边从小到大知根底的人,那便安排她吧。 待姝儿说了,平哥儿便委屈着,使劲闭着嘴,眼睛里全是泪,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姝儿用力的点着头,却是什么也不说。 回头跟惜言说了,她是同意了的,姝儿便安排着今晚就让惜言来教平哥儿人事儿。 怕平哥儿闹起来,她便睡在外屋的软榻上,把卧房让给了惜言和平哥儿。 这一夜姝儿也没睡着,屋里安安静静的。早起惜言从里面出来什么也没说,平哥儿就那么蜷缩在床榻里面,他还在哭,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姝儿进来他也不说话,也不起来。姝儿喂他吃的他也不吃,给水他也不喝。 姝儿叫来惜言:“昨晚,成了吗?” 惜言呜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边哭边说着:“小姐,惜言,惜言没用。少爷他,他一直哭。他只说,一句话,说,媳妇儿,不要,不要平哥儿。然后还是哭,不哭时候就那么一动不动。” 姝儿挥退了惜言,走到床前坐下去,把平哥儿的头扳过来放到自己的腿上,她也哭了出来:“平哥儿,你可让我拿你怎么办,我始终是要走的啊,你可让我拿你怎么办呐!” 平哥儿的嗓子是哑的,他只抬头看了姝儿一眼,说道:“媳妇儿,不要平哥儿。” 他竟然连起来说了这么多字,说完他的泪就掉了下来,浸湿了她的裙子。 姝儿再也没帮平哥儿找过通房,好歹哄着他不哭了,也肯吃饭喝水了,这却已经过去了两天。 他终于肯吃饭时,姝儿喂完他就抱着他的头哇哇大哭起来,捶着他的背说着:“平哥儿啊,你这个呆儿,是要吓死我的呀。” 平哥儿慢慢的抬起手,抱住姝儿的腰,头在她怀里拱了拱,然后抬起头来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姝儿哭够了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又戳着他的头说:“你就知道欺负我,算准了我心疼你是不是?”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许这么看着我,什么铁石心肠都让你看化了,长那么好看做什么。” 松开手时,他还那么看着他,姝儿就捏捏他的脸无奈的说道:“你可让我拿你怎么办,你若是我儿子,我定是什么样的媳妇儿都看不上的,养着你就是了。”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就又把头扎进姝儿怀里,手紧紧的抱着她的腰。 第五十三章 约见谢晏之 又一日,姝儿带着平哥儿去铺子里。从铺子出来就想带他四处走走,平哥儿突然向她伸出手:“银子”。 姝儿笑了起来:“你要银子做什么?” 平哥儿指着路边一个经过的姑娘,姝儿到是愣住了,诧异的问:“你想买个姑娘?” 平哥儿还那么伸着手说:“银子”。 姝儿怕他不懂,真上前去买姑娘可就坏了,就哄着他说:“不能买姑娘,姝儿给平哥买吃的好不好?” 平哥儿摇了摇头:“不买姑娘,银子。” 姝儿这才敢给他银子,不过没多给,只给了一两左右碎银子。平哥儿也不知多少,一手攥着银子,一手牵着姝儿就进了路边一家铺子里。 一进去他就傻眼了,转圈看着,着急的说着:“花花,没有,花花。” 姝儿这才明白他是要买花,可进来的这是胭脂水粉铺子,便扯了扯他的手说道:“平哥儿要买花花,姝儿带平哥儿去。” 平哥儿安静的跟着姝儿走,可出了门就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从身旁走过,他就扯着姝儿追那妇人,一边追着一边喊:“花花,花花。” 原来是那妇人头上簪着花,姝儿连忙喊他:“平哥儿,去铺子里买花花,走,去铺子里买,那里有好多好多花花。” 平哥儿这才停下脚步,被姝儿牵着手进了绢花铺子,他好像是独喜欢桃花,把一两多碎银子全买了桃花。 之后就认直的一点点往姝儿头上簪着,没一会儿姝儿就满头都是粉红色的桃花了。剩下的没地方簪他就急的不知道怎么办,姝儿赶紧喊来伙计,都换成了桃花枝。 平哥儿接过桃花枝来,一把塞到姝儿怀里:“媳妇儿,花花,好看。” 结果姝儿就簪了满头的花,怀里还抱着花,被一个傻子牵着手在京城大街上直逛到天黑才回府。 这已是深秋时节,而这一幕便看在了七少爷,也就是燕王苏枳的眼里。他蹙紧了眉头对身侧的葛林说道:“王静姝对郑大少爷到似不错。” 葛林点了点头:“她置办了铺子和庄子,签契时都用的郑嵘的名字。他那府里太复杂,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倒是听那里面的下人出来说过,都说大少奶奶对大少爷极好。” 苏枳猛的转身吩咐道:“淮水东楼,今晚约谢晏之来见。” 夜里是淮水东楼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处处笙歌。 谢晏之听闻名满京城的混世魔王七少爷要见他,便做势找个小馆子喝了个闷酒,在路过淮水东楼时指着那牌匾酸了几句,便晃悠着进了门。 冯妈妈上前招呼着,却见这公子气度不凡却是个身上二两银子都凑不齐的,就变了脸色往出赶人。 这谢晏之偏生借着点酒劲,就与冯妈妈不依不饶起来,这话越说越难听,冯妈妈气的厚厚的粉都没盖住她胀红的脸色。 结果后面出来几个大汉,把谢晏之架走了。围观众人如何猜想不说,谢晏之在见到苏枳时,便立刻收敛了那副醉态。 撩起袍子大礼参拜:“草民谢晏之,拜见燕王殿下。” 苏枳微微抬了下眉毛:“凌绝跟你说了本王的身份?” 谢晏之落座后,苏枳便开门见山的说道:“你来京城,投奔晋王府,无非就是为了你的表妹王静姝。晋王府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他只惦记着关中谢家的百年基业,而本王需要你带走王静姝,她在京城于本王不利。” 谢晏之定定的看了苏枳一会儿,也不问缘由便点头应道:“好,只要殿下帮草民把姝儿带出来,草民就立刻带她离开京城,再不踏入京城半步。” 苏枳点了点头,谢晏之是个聪明人,若不是悦儿一直把他放在心上,燕王府到真需要他这样的聪明人。 悦儿没有住进燕王府,而是次日一早就回了小院子。当时的苏枳,并没第一时间就去约见谢晏之,而是派人盯着郑侍郎府。 直盯到王静姝出府,可她身边总跟着侍郎府的傻少爷,葛林回来报给苏枳,他决定再等等。带走王静姝还要尽量不在郑家掀起太大波澜,就最好是别让那傻子少爷受刺激。 若不是要绝了沈悦儿对谢晏之的那份念想,苏枳是断不愿意惹上与宁国公府有关的人。 这日见过谢晏之后,苏枳回了小院子便跟悦儿说:“我见过他了,他很聪明,什么也不问就答应了我,只要我帮他把王静姝带出来,他们两人就离开京城。” 悦儿有片刻的心酸,却很快就笑笑跟他道了谢。 苏枳喝着她泡的茶,闲闲的倚在那看了会书,像是闲聊一般问她:“一年后你与我的契约期满,你会去哪里?” 悦儿从手中的书里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前方,良久后摇了摇头:“不知道,或许找个清静的地方生活吧。” 苏枳说:“我也想着一年后去就藩了,你在关中生活那么多年,对北方的气候也应该适应,不如随我去罢。” 悦儿听着他的话,就笑了笑没表示什么。就藩不是他说去就去的,那要到他大婚之后。可他大婚之后自己还要在他身边吗?这种主不主仆不仆的尴尬处境,让未来的燕王妃做何感想? 也许这还是她想的好了些,其他的可能也不是没有,总之,跟在他身边,将来的日子也不会比当初的吴家好多少。他不会总这样对她的,不会一直给她自由,或许也不会一直的在意。 归根究底,她没爱上他,而那颗突然从谢晏之身上收回来的心,还不想匆忙的安放到旁人身上。 谢晏之于她来说,是她囚徒生活时的曙光,是刹那的鲜活,是固执的奢望。 坚持了这么多年,突然的放下,心一下子就空了,甚至像整个丢了一样。 次日又是在书房里,苏枳看着秋日里难得的好天光,便放下书对悦儿道:“难得今日清爽,去铺子里看看吧。” 毕竟铺子里的账都在悦儿这管着,苏枳说了她也不好回绝,便去换了衣裳,戴了帷帽来同他一道上了马车。 自家胭脂水粉铺子旁边,便是苏枳昨日里见过的那家绢花铺子。他直接牵了悦儿的手就进了铺子里,问伙计:“桃花有吗?” 那伙计愣怔片刻,嘀咕了一句:“怎么都是买桃花的?” 掌柜的嫌他不够机灵,瞪了他一眼便赶忙上前招呼:“桃花昨日刚卖完了,货还没补过来,客官要不要选些旁的?” 之后便亲自带着苏枳介绍起了货品,还支使着小伙计脚不沾地的去拿样品。 苏枳看了悦儿一眼,指着伙计手里的大朵艳丽的红色牡丹绢花道:“这个拿七朵来”。 第五十四章 春杏 伙计很快的跑回去拿了,结果全红色的不足七朵,又拿了粉色的几朵凑数,苏枳到也没说什么,又问掌柜:“有牡丹花枝吗?” 掌柜的连忙道:“有的,客官要几枝。” 苏枳比了一下,大概意思是要一捧来。 花枝更是五颜六色,却没有一枝是红色的,可他还是全要了,便带悦儿到了隔壁的胭脂水粉铺子里。 上了二楼,便要来上妆的东西。把悦儿按在妆台前,亲手打开她的头发道:“我帮你梳头上妆,一会儿就不用戴着帷帽出去了。” 悦儿明知道他不会,可终究想着自个儿只是个丫头,主子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便也没反对。 看着他梳头的笨拙模样,悦儿想还是眼不见为净吧,就闭上眼睛由他折腾着。 苏枳十分认真,但他真的不会梳头,就是自个儿的头发他也梳不好。 末了也只是梳了一个类似他自己那样的发髻,只不过松了许多,也乱了许多。 这便开始给悦儿上妆,这个倒比梳头要做的好许多。悦儿睁眼看了一下,倒也满意。 后来便见他开始给她往头上簪花,红的、粉的,大朵的牡丹花,整整七朵都簪上之后,头发是一点看不见了。他又拿起胭脂水粉,把她的妆上的浓了些,然后便把一捧牡丹花枝塞到她怀里,开心的牵着她的手就下了楼。 他牵着她的手走在京城繁华的大街上,行人如织,车马如龙。他很欢喜,悦儿却心内酸楚愈甚。 她觉得自己像个花楼里的姑娘,花枝招展被恩客牵出去展示。展示着她的青春,她青春里的娇艳。也展示着,她的青春在这一瞬间的归属者是他。 这感觉是深深的羞辱,是刻骨的厌恶,走出去没几家铺子的距离,悦儿就转身把手里的一捧花塞到了小川儿怀里,接着就奔马车停靠的地方去了。一边走,一边摘下头上的花随手扔在街边。有的扔在身前,她便毫不吝惜的踏过去。 苏枳转身看着她,她走的步子那么急也那么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他的心上。 她心里终是没有他的,所以,他与她而言,到不如一个傻子于王静姝。 昨日他便在对街的首饰铺子楼上,看着那傻子牵着满头胡乱簪满粉红色桃花的王静姝,两人欢喜的在这京城的大街上招摇。是的,他们在招摇,让他心生羡慕。 他看见那傻子从怀里拿出点心来,给王静姝吃一口,他自儿又吃一口,她便欢喜的吃着,那笑是发自心底的,那么幸福。 就是拥有那样一个傻子,她便那般幸福。 若这满头的牡丹花是谢晏之与她簪的,她定不会这般,就算是不喜,她也定不忍伤他的心就是了。 看着悦儿消失在人群中,满地的牡丹花也被路过的人拾起带走。苏枳一身大红衣袍,转身的刹那,让人看上去那么孤寂。 他在淮水东楼第一次真的喝醉,醉的他眼神迷离诱惑,如上好美玉雕刻出来的手,抚过杯盏,他自嘲般的笑着,却是一句话未曾说过。 醉了他便睡去,晨起孤寡而美到诱惑的身姿慵懒的倚靠在二楼围栏内,街上行人稀少,车马几乎不见。却是但凡有从这楼下路过的,都要被他迷的驻足。 悦儿一个人在用早饭,苏枳进来时她便起身来伺候他。两人之间交流极少,饭后又是依惯例悦儿要读书,而这一次她读的久一些,整个上午都在读书。 期间还抽出半个时辰练字,不是苏枳教过她的,而是她十岁之前跟父亲习过的字。 午饭后回房小憩,之后就是看账册过问铺子里的事。不过她今日又加了一项,就是向苏枳汇报铺子的经营情况,还有这个小宅子里的一切支出。 苏枳手里拿的书始终没放下,眼神也没离开书面一刻。他觉得无趣,像这京城各府里的男人般无趣。而她也如各府里的当家主母一般,就是那么无趣。 但这个所有里,定是不包含那傻子和王静姝二人的。苏枳是认定了,那二人便是活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回到他的燕王府,报上来的则是另一套账册。小川儿跟了回来,拿上账册后便说:“主子,绵纱这两下折腾的实在有些不值当,还是用着关中的货,却要下鲁地的账。出货时也要打上鲁地的招牌,价格就提不上来,大小姐常去铺子里,奴才还不敢让管事少卖货。” 苏枳瞟了一眼帐册便合上了:“燕王府亏不起吗?” 这不是这么个理儿呀,王爷你要哄小姐开心也不是这么个哄法儿的,关键是人家根本不知道,还以为自个儿做了好事。 可小川儿也断不敢把这话说出来,银子心疼着,这事儿也照样的费着,还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条棉纱通道,可是主子经营多年的,关中的消息燕王府怕是比身在关中的秦王府还要灵通。 就在苏枳因为平哥儿跟王静姝的事,而跟悦儿闹了这么大的不愉快的时候,平哥儿却是正牵着姝儿的手,跑到府里花园中的一处假山旁。 神神秘秘的在她耳边说:“宝贝”。 姝儿也装做很认真的模样对待着他:“平哥儿带姝儿来找宝贝?” 平哥儿重重的点了点头,嘴巴抿得紧紧的。 两人悄悄的爬到假山上,在凉亭旁边的一棵树底下,平哥儿用手挖着土还轻声说着:“宝贝”。 姝儿心疼他的一双手,取下头上的发簪给他,自己又取了一只银钗。俩人就那么蹲在那挖着,平哥儿不笑姝儿便也不笑。 挖着挖着,突然姝儿伸手就捂住了平哥儿的嘴,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出声,平哥儿乖。” 平哥儿有点恐惧,可还是点了点头,姝儿怕他还是忍不住,捂在他嘴上那只手就没放下来。 这棵树恰好在假山边上,姝儿探出头去向下看了看就赶紧缩了回来。她先是听见脚步声,后又听见了春杏的声音。 春杏很小心的问:“张嬷嬷这时候叫春杏过来做什么,大少奶奶刚跟大少爷都不在,谁知道在哪儿就撞见了。” 张嬷嬷正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听她声色很冷:“大少爷的情况夫人担心,别到时候无法收拾,翠喜那个不得用的,光知道爬那痴儿的床。” 她说着塞了包东西在春杏手里:“把这个找机会给大少爷吃下去,如今夫人不想留着他了。这事儿成了,夫人便让老爷把你收房,直接抬姨娘。” 春杏又喜又怕,颤着手把那包东西收进怀里,便匆匆转身就走。 张嬷嬷警惕的又四下望了一眼,便也匆匆离开了。 第五十五章 奖励鸡腿 姝儿一手还捂着平哥儿的嘴,一手却是抱紧了他的头拥在自己怀里。待人走远了,她轻声安抚着:“平哥儿放心,只要有姝儿在,就不会让人伤了你。” 平哥儿似懂非懂的眼睛里有恐惧,有茫然,拿下姝儿捂着他嘴的那只手,头又往她怀里扎了扎。 两人蹲的腿脚都麻了,姝儿才牵着平哥儿的手要下去,平哥儿却是固执的指着树下说:“宝贝、宝贝……” 姝儿怕他待会路上会吵,便依着他找了根坚硬的树枝来,用力的挖着那树下并不怎么松泛的土。平哥儿也学着找根树枝来挖,姝儿的簪子便被他顺手簪在了自己头上。 挖了不知道有多久,姝儿的手都酸了,整个人再也蹲不住,便坐在那潮凉的地上挖着。 平哥儿想起姝儿平时跟他说的,便拖起姝儿来自己坐在地上,让她坐在自己伸开的腿上,还低着头一边挖一边说着:“凉,生病。” 姝儿笑了,不顾形象的脱下自己一双绣花鞋来,垫在地上让平哥儿坐上去,她再坐到平哥儿腿上,俩人就又开始专心的挖宝贝。 终于挖到了,是一个青花小药罐,姝儿好奇的问平哥儿:“这是宝贝?” 平哥儿很认真的点点头,把那药罐就揣进了怀里,连上面沾上的泥也一并揣进怀里了。 姝儿起身把那个坑填好,便牵着平哥儿的手往回走。 回到自个儿院子,平哥儿就很着急似的把姝儿拖回睡房里,关了门窗才掏出药罐。那罐上面的口用蜡封了,姝儿到更加好奇起来。 平哥儿把药罐塞到姝儿手里,艰涩的说着:“破,破了。” 姝儿想了想问他:“平哥儿要摔破这个是吗?” 平哥儿点了点头,姝儿便在要摔那小药罐之前,把平哥儿的头抱在怀里。他害怕突然破碎的声音,虽然他在极度恐惧的时候会破坏东西。 一声脆响,接下来就是细碎的声音,那药罐便被姝儿摔了个稀碎。而同时跟碎瓷片一同躺在地上的,还有一枚小小的牙牌。 朝上的是反面,书写着“缉事旗尉悬带此牌,不得借失违者治罪”。姝儿拾起来翻到正面,正面书写着的是一个人的身份、籍贯和俸禄,还有这个人的官阶。 这是一个锦衣卫的牙牌,姝儿惊诧的看着平哥儿,他有些恐惧和茫然,还有一丝丝姝儿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悲伤。 姝儿怕这东西放在他手里徒若事端,怕是会送了他的命,便对他说道:“平哥儿不可以带在身上,旁人会容不得你,放在姝儿这里,姝儿帮你藏起来。” 姝儿把这牙牌拿一块帕子包好,便牵着平哥儿的手,把牙牌放进了床里的暗格中。 之后平哥儿便常常坐在床上,看着暗格发呆,姝儿来喂他吃东西时,他还会含着泪看着暗格说:“娘亲,宝贝,手里,死了。” 姝儿这一惊非同小可,依平哥儿的意思,应该是他娘亲死时把这东西握在了手心里,而平哥儿认为这是娘亲的宝贝,才会到死时都握在手里的。 姝儿把手里的碗放到一边,跪在床上把平哥儿的头紧紧的抱在怀里,轻声哄着他:“平哥儿,这话不许跟旁人说,他们会害你的,知道吗,千万不许说。实在伤心的时候来跟姝儿说,姝儿护着你,永远都不会害平哥儿。” 平哥儿无声的哭着,泪浸湿了姝儿一大片衣襟。 夜里姝儿正睡着,突然感觉身上紧的她喘不过气来,睁开眼睛就看到平哥儿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正紧紧的抱着她。 姝儿轻声哄着:“平哥儿,去睡觉好不好?” 平哥儿白日里哭的多了,这会儿嗓子还有些哑,却是听上去那么好听,除了他那痴儿艰涩的表达外,在这夜色里简直有些诱惑人。他轻声说着:“媳妇儿,不死,要平哥儿。” 姝儿知道他自从挖到他娘亲的“宝贝”,就勾起了他混沌的心里深深的悲伤,便温声哄着他道:“姝儿不死,姝儿还要保护平哥儿呢,怎么能死呢。” 平哥儿把头埋在她怀里,闷闷的说着:“媳妇儿,不走,不要,平哥儿。” “姝儿不会不要平哥儿的,放心,去睡觉好不好?” 平哥儿的大头在她怀里摇了摇:“睡觉,媳妇儿,走,不要,平哥儿。” 本是一个睡在炕上,一个睡在床上,结果平哥儿就是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姝儿,就这么紧紧的抱着她,把头扎在她怀里睡着了。 也不知这夜里有什么虫子,哪里也不咬,偏生把平哥儿隐秘处咬了个红肿的包出来。 这事儿却是提醒了姝儿,于是她把平哥儿拉到面前来,在他耳边一遍遍的教着,平哥儿就小声的跟她学着。 结果,今日里兵部侍郎府就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傻子大少爷发了狂,跑到了外院老爷书房里。躲在老爷桌子底下,一直叫唤着:“疼疼,春杏,要睡觉,掐掐,疼疼,春杏,生儿子。” 这话由小厮传了出去,满府的人都在取笑着春杏。那大少爷傻的透透的,除了吃他也想不到旁的。 郑侍郎当下就去了后院,冲进夫人院子里怒吼着:“春杏原是你送到平哥儿院子里头的,出了这等事你还在这儿等着看笑话不成?” 夫人这会儿也是刚听说这事儿,咬着牙叫人把春杏绑了来。 郑侍郎二话不说,便让人在夫人这院子里把春杏乱棍打死了。而大少爷那院子里的下人收拾春杏的东西,却收拾出一包药粉来。郑侍郎叫人去验,难不成这下贱坯子还要给大少爷下春药不成。 结果验回来,那是一包断肠散。而这府里就都在传,怕是春杏要毒死的是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一死,她又是这府里的老人儿,便可霸着大少爷了。 府里找来大夫给大少爷治伤,却被大少奶奶给赶了出去,说再也信不过这府里的人了,大少爷的事儿她事事都要亲自做。 平哥儿听了姝儿的话,便被奖励了鸡腿。这会儿府里闹的人仰马翻,他却躺在炕上悠闲的吃着鸡腿,听着姝儿跟他轻声说着话。 直到府里安生下来,姝儿这才有心情带平哥儿出府去铺子上,他们在这京城里就这一间铺子。本是要买庄子的,可这时姝儿才发现,这京城里的物价不是她承受得起的,于是便更加用心经营着绸缎庄的生意。 第五十六章 遇险 刚到铺子门口下了马车,平哥儿不知为何就焦燥起来,扯着姝儿的手就要回车上,还嚷嚷着:“回家、媳妇儿、回家。” 姝儿只好哄着他:“平哥儿乖啊,进去坐一坐我们就回家。” 平哥儿却就是不依,抱着姝儿的腰就把她往马车上放,姝儿只好做状生气:“平哥儿,你再这样姝儿要生气了,不理你了,也不要你了。” 平哥儿被吓住了,立刻眼中泛起泪光,委屈的说着:“要,要平哥儿。” 铺子里的管事是从关中王家来的,见姝儿又带傻姑爷来便赶紧的迎上来。 看着俊美却傻透了的姑爷,管事暗自里叹气,可小姐对这傻姑爷好,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便说什么。 姝儿看着店面,平哥儿就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亦步亦趋的跟着。如今姝儿不让他把点心往怀里揣,都是做了个大荷包给他装着,他便从腰上的荷包里掏出一块点心来,咬了一小口像是确定了这点心的味道一样,送到姝儿嘴边:“媳妇儿,好吃。” 姝儿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扭头温声跟他说:“平哥儿少吃些,待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 平哥儿固执的说道:“待会儿,回家。” 姝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好好,我们平哥儿说回家就回家,待会就回啊。” 平哥儿又把点心喂到她嘴边,见她咬了还用手背帮她擦了擦嘴角的点心屑。 姝儿牵着平哥儿的手往后堂走去,刚撩起帘子就听管事的似在跟进来的客人打招呼,却奇怪的只说了一个字:“表……”。之后就没了声音,姝儿便回头看去。 平哥儿一时停不住脚就撞到了姝儿身上,两人就这样撞了个满怀,平哥儿慌忙把点心又揣进了怀里,在身上抹了抹手就揉着姝儿的额头说:“媳妇儿,不哭,平哥儿,揉揉。” 姝儿又笑了,抓住他的手抬起头来看着他:“姝儿不疼,平哥儿不用揉揉。” “姝儿”这时从平哥儿身后有人唤了一声,姝儿猛的僵了身子,片刻后便往旁边带了下平哥儿,看向他身后时姝儿整个人都愣住了。 “姝儿”这声音那么温柔,那么熟悉,这个人也是让她熟悉的整日似乎都要挂在心上一般。 好一会儿姝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的唤了一声:“表哥”。 原来刚刚管事的就是见到谢晏之进来,他赶紧就行礼要唤一声“表少爷”,可刚出口一个字就被谢晏之阻止了。 姝儿连忙把谢晏之请进后堂,管事的亲自来上了茶点便退了出去。平哥儿牵着姝儿的手不肯放开,眼神一直恐惧而警惕的看着谢晏之。谢晏之看他一眼,他便往姝儿身上靠一靠。 谢晏之看着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又看着平哥儿靠得姝儿那般紧,不由得眼中闪过一抹不悦。 平哥儿是傻可他也敏感,这一眼似乎被他捕捉到了,便拖着姝儿往旁边去,坐的离谢晏之远一些他才不闹了。 一边招呼谢晏之用茶点,姝儿一边问道:“表哥怎么来京城了?” 谢晏之没回她的话,却是看向平哥儿。姝儿笑着拍了拍平哥儿的手说:“平哥儿就是胆子小,有些怕生,平时都很乖的。” 谢晏之想了想便说道:“姝儿,能不能让他先出去一下,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姝儿笑了笑说道:“平哥儿知道表哥的,我都同他讲过,表哥有什么话就说吧,平哥儿除了我谁都让他恐惧,会吓坏他的。” 谢晏之呷了一口茶,强自让自己忽略掉这个傻子才说道:“姝儿,我是来京城寻你的。我们离开京城,也不回关中,凭我的本事,只要你不嫌弃,我不会让你吃苦。” 姝儿还没开口平哥儿却是突然发了狂,啊啊啊的拼命朝谢晏之喊着,然后一把就把姝儿抱在怀里,也不知道说别的,就那么抱紧了姝儿,还是啊啊啊的朝谢晏之喊,使劲的喊,就像要喊破他的喉咙一般。 姝儿急了,大声安抚他:“平哥儿,平哥儿,安静,安静下来,别喊了,嗓子要破了,快别喊了,会疼。” 他还在喊着,姝儿急的都快哭出来了,只能勉强回过头抱歉的跟谢晏之说:“表哥,你能出去一下吗,他害怕你,你出去他就会安静下来。” 谢晏之艰难的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时回头看去,姝儿正双手捧着那个傻子的脸,一下下的抚摸着,温声的哄劝他:“乖,平哥儿不喊了啊,平哥儿乖啊,姝儿心疼平哥儿,再喊姝儿就哭了,心疼平哥儿哭的。” 他果然不喊了,坐下去抱着姝儿的腰,头就扎进她怀里,眼睛却是盯着门口的谢晏之。 哄了好一会儿,平哥儿也点头答应了,再见到表哥不会发狂,不会喊,姝儿才牵着他的手走出内堂。 谢晏之就等在那门口,看着姝儿牵着那傻子的手出来,他牵出一抹让姝儿熟悉无比也贪恋无比的笑来道:“姝儿,你下次出来一个人,我还在这里等你,不回关中。” 他尽量避免了刺激到平哥儿的字眼儿,而又让姝儿能听得懂。 姝儿朝他点了点头,却是说:“下次出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平哥儿今日吓到了,要等他好些。” “好,无论多久我都等你。”谢晏之保证了这一句之后,便转身往外走。 平哥儿就拉拉姝儿的手说:“回家、回家。” 是了,他今日出来本就莫名的焦燥,又遇到了让他恐惧的人,是应该赶紧带他回家。 姝儿连例行的问话都没做,只朝管事点了点头就带着平哥儿,跟在谢晏之身后就往出走。 一前一后的出了店门,马车停在一旁还没过来,谢晏之又回身看了看姝儿,她朝他笑笑,他也笑笑。两人却是都怕刺激到平哥儿,什么也不敢说。 就在相视而笑的时候,突然一个蒙面人不知从哪儿冲了过来,手中利剑直朝姝儿心口而来。 谢晏之距离姝儿十步左右,这是为了在街面上避嫌先前才站这么远。那蒙面人是从姝儿身后过来,面对着谢晏之的姝儿和平哥儿自是都没看见,而谢晏之眼中的惊慌便吓到了姝儿也同时影响到了平哥儿的情绪。 平哥儿瞪着谢晏之又啊的一声喊了起来,一把就抱住了姝儿。 这一回身间姝儿便看到了已到近前的剑,和那持剑的蒙面人,她吓的惊叫一声。 平哥儿被她吓了一跳,而同时姝儿拼尽了力气撞倒了平哥儿,自己则是趴在了他身上。 第五十七章 三日之约 刹那间的事,而谢晏之还愣在那儿,平哥儿倒地时那蒙面人一剑刺空,人也随着力道向前冲出去几步,再回身时,笨拙的平哥儿把姝儿翻身压在身下,紧紧的抱着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媳妇儿,宝贝。” 蒙面人一剑刺下来,同时不知哪里飞出一颗石子,直接打在了蒙面人的手腕上。 那蒙面人的剑被打落在地,他惊慌的扫了眼四周,便拾起地上的剑夺路而逃。 姝儿惊魂未定,却是哭着一直在推平哥儿:“你个呆儿,你起来呀,要你护着我做什么,是我该护着你才对。你个呆儿,快起来。” 平哥儿爬起来,又把姝儿拉起来,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一直喃喃着:“媳妇儿,宝贝……” 谢晏之觉得自己是逃跑的,仓皇而逃,可他不甘心,还是回头说了句:“三日之后,还在这里。” 姝儿在平哥儿的怀里扭头看着他,默默的点了点头。 人群中一抹大红色的衣角慵懒的飘过,平哥儿突然回头说道:“红的,好看。” 姝儿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便问道:“平哥儿想穿红衣裳是不是,回头让铺子里做了送过来好不好?” 平哥儿也不答她,又在说着:“媳妇儿,宝贝……” 淮水东楼里,苏枳又在看夕阳,葛林在他身后站着一声不吭。就听苏枳突然说道:“谢晏之”,他只说了这个名字,唇角便牵出一抹笑来,那笑那么冰冷又嘲讽。 葛林附和道:“谢晏之今日真是,唉——”连葛林都说不下去了,本还以为谢晏之是个世家翩翩贵公子,却在这个时候他连步子都不敢往前迈。 苏枳轻笑着转身,手心里的一枚石子被他弹了出去,对面街上一个刚偷了旁人荷包的人,顿时手腕一麻,那荷包就掉在了地上。 他清淡开口:“若不是那平哥儿傻了,谢晏之这次定会一败涂地。” 葛林点了点头,就听苏枳又道:“许是他的傻并不坏,起码他还如当年一般纯真。” 平哥儿与苏枳幼年时是相识的,那还是在宁国公府。想着如今自己早不是幼年心思,处处筹谋着,手里也人命无数。每每月夜里他看着自己在月色下苍白异常的手,都感觉那指尖会滴出血来,散发着令人寒彻骨头的腥气。 有那么一刹那,他想护着平哥儿,护着他难得保留下来的纯真。可悦儿怎么办?护得住平哥儿便护不住她了,这是个艰难又不可迟疑的选择。 这小院儿里最近气氛有些怪异,搞的青狐都不敢常常出来隐在暗处看热闹了。 主子这几日回来身上都带着淮水东楼里的味儿,也不沐浴便往大小姐屋里去。今儿到是奇了,主子还没到就派人回来吩咐着,说是主子回来就要沐浴,让人先准备下。 青狐整日憋着呢,虽是主子交待的事儿了了,可还是不让他出门。甚至连个理睬他的人都没有,饿了还要趁厨娘不注意,进去偷点出来。 住的屋子也不固定,哪屋里没人便猫哪屋里睡。有一日暗卫多了,他竟然猫在柴房里睡的,赶情主子真拿他当狐狸养着了。就是养条狐狸也得给个窝的吧,人家养猫的还窝在主子怀里睡呢。 呸呸呸,谁想窝主子怀里睡了,是这么个事儿吗?! 青狐蹲那一边怨念着,一边抠着墙根儿。那墙根儿他见天儿的抠,这不,都抠漏一回让人以为闹了耗子,给和了点泥堵上,他就又一点点给抠开了。 主子回来带过一阵香风,青狐用力的抠了两下墙根儿,随后就手腕一麻,灰溜溜的跑了。 主子怎么还随身带着小石子,不就抠他家个墙根吗,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吗? 青狐蹲在倒座房的空屋子里怨念着,揉着手腕上的青肿,脚边放着一粒小石子。 谢晏之要在三日后带王静姝离京,苏枳帮着安排了车马。可这事儿他暂时还不想跟悦儿说,隐隐的心里惧怕着什么,又仿佛期待着什么。 “悦儿,过来。” 苏枳亲自端着一盅燕窝进来,放到桌上就招手唤着悦儿。 他一勺勺的喂,悦儿便一口口的吃,他问一句她便答一句,他不问,她便一声不吭。 不过他很有耐心,选择了就不会放弃。 看到他终于拿着帕子帮她拭了嘴角,小川儿才敢上前来禀报:“主子,四爷离京了。” 苏枳抬头看了眼小川儿,放下手里的炖盅问道:“何事出京?” “去淮安府吊唁,漕运总督府大小姐暴毙,穆公子与四爷同时离的京。” “哦?”苏枳这到是一惊:“怎么回事?” 小川儿摇了摇头:“四爷离京时留了口信给主子,其余的他也应该并不知晓。” 苏枳摆了摆手挥退了小川儿,喃喃似自语般道:“还有两个月就要大婚。” 悦儿听见是这么严重的事,也不顾得再跟苏枳生气,便问道:“你不要去淮安看看吗?” 谢晏之还在京城,苏枳这会儿就是有天大的事也断不敢离京,于是便说道:“去一趟淮安府至少月余能返,快到沈相爷忌日了,我想提前带你去京郊住几日,起早去拜祭相爷,也能躲过找你的那些人。” 悦儿垂下了头,却是轻声道了一声:“谢谢你” 他轻笑一声:“谢就要有个谢的样子,回头闲时帮我做件寝衣吧。” 悦儿头垂的更低了,对于苏枳这个要求她不能不答应,因为他是主子。可替一个男子做寝衣,这让她有些别扭,更确切的说是有些羞窘。 苏枳看到了她脸颊上的两朵绯云,便装做若无其事的与她闲聊旁的,临回去时说:“明日我让小川儿拿件旧的来与你比着,也不急,赶年能穿上就行。” 次日,果真一早小川儿就把主子的寝衣送过来了,小川儿都脸红。这寝衣是主子刚换下的,还带着他的体温就送到了小姐手上。 小川儿头快埋进胸口里去了,闷闷的说着:“小姐要用什么料子,奴才去办回来。” 悦儿接过寝衣时便感觉到了温热,还有苏枳衣物独用的熏香,她折好放在一旁道:“我自出去挑就是,也不知道有什么新料子来。” 小川儿便赶紧告退,回到他那一点节操都没有的主子身边去了。 第五十八章 两个傻瓜 当日悦儿并没出去,这到了管事们报月账的日子,她忙了两天才算忙完。之后又听厨娘说,这院子里总闹耗子,想弄一只猫回来。 悦儿怕这家里的东西被耗子糟蹋了,便指挥着人收拾东西,又是耽搁了一日。 而这三日里,平哥儿到真的那日里被吓到的,整日都抱着姝儿不撒手。 下人更是很难靠近他们,就连姝儿身边靠近一个人,他都警惕的把姝儿抱进怀里,不停的说着:“媳妇儿,宝贝……”姝儿如厕他便守在外面,她一出来就又拥住她。 他试了几次,却总是因为无法把媳妇儿这个宝贝放进床头暗格里,而哭了起来。他学会了默默的哭,只是在那里落泪却一声不吭。 他害怕看见刀和任何尖利的东西,把厨房里的菜刀都挖坑埋到了院墙外。而做这些的时候,他是用一只手,另一只手还要抱住姝儿的腰。 几日里他强迫自己不睡着,时刻的都要抱着姝儿,在她醒时他就正常的说着:“媳妇儿,宝贝……”她若是睡了,他便无声的说着:“媳妇儿,宝贝……”。 看着他眼下乌青,没一刻心安的模样,姝儿突然就哭了起来,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平哥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吓的手足无措,末了抱起姝儿把她塞进了床底下,他也爬了进去,搂紧她说:“不哭、找不到。” 许是他多年来害怕时便会躲在床底下,这样能让他有些许的安全感,他便在她哭时,把她藏到这里,像宝贝一样哄着、抱着。 可三日之期却是眨眼就到了,平哥儿熬的狠了,只是打了个盹的功夫,睁眼姝儿就不见了。 他疯了似的跳起来,四处找不见姝儿,他啊啊啊的喊着跑出了侍郎府。 顺着那条姝儿带他走过无数次的路,一路喊着:“媳妇儿、宝贝……”,就这样跑到了姝儿买给他的绸缎庄。 谢晏之特意穿了一件姝儿最喜欢的玉色长袍,微微的笑着,看向下了马车的姝儿。姝儿老远就撩起车帘,看见了站在那的他。 一切恍如当初的关中,可心里终究有什么变了味道。被惜言扶着下了马车,她缓步朝谢晏之走来。 谢晏之疾向她走去,那笑却猛然僵在了嘴角。 姝儿险些被撞倒,却在这转眼间,腰被抱住了,他又一次把头扎进她怀里,他单膝跪在地上,脸上挂满了泪,在她怀里说着:“媳妇儿,不要,平哥儿。疼疼”,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扯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哭着说:“媳妇儿,不要平哥儿,疼疼。” 姝儿的泪不自觉的就滑落下来,落在平哥儿的额头上,他突然就抬起头来看着她。眼里糊满了泪他什么也看不清,用力的用袖子抹了把眼睛,就伸手过去给姝儿擦泪,擦了她还流,平哥儿急的松开了另一只还搂在她腰上的手。 姝儿看见平哥儿站了起来,颤着唇却不让自己哭出来,往后退了退,又退了退,他说:“媳妇儿,不哭,不要平哥儿,平哥儿不哭,平哥儿,回家,乖。” 说完他就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哭出来,转身就往回走。 姝儿拔腿就追了上去,猛的扑在他后背上,抱紧了他的腰,脸就那么贴着他的背,她哭着说:“平哥儿,姝儿不走,姝儿要你。姝儿是来跟表哥道别的,不是要丢下平哥儿的,不信你去看,我什么也没带,真的呀,姝儿要平哥儿,这辈子都要。” 平哥儿这才不再咬着自己的唇,可那唇都被他咬破了,有血珠晶莹的在唇上闪烁,随后就像断了线般往下滚。 他扳开姝儿的手,回身抱住她,两人相拥着,紧紧的相拥着。 他说:“媳妇儿,宝贝,不哭。” 她说:“平哥儿,姝儿不走,姝儿是平哥儿媳妇儿,谁也抢不走。” 谢晏之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他抿紧了双唇,却仍是溢出一声叹息。他转身走的时候,姝儿甚至都没发现。她只是在一直跟平哥儿保证着,她不会走,永远都不走。 就是这样,她也就没发现谢晏之转身前,眼底的那抹凶狠和阴鸷。那是个让人心寒的眼神,那眼神却是朝向那单纯又胆小的平哥儿。 可这抹谢晏之也认为无人发现的眼神,却是被绸缎铺子里,撩起帘子要出来的沈悦儿看见了。她看的那么清楚,又是那么不可置信。 悦儿看向抱在一起哭的王静姝和她的傻丈夫,这一切都那么不可置信。姝儿姐姐曾经那么爱晏之哥哥,如今却爱上了这个傻子,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会有一种爱,凌驾于所有凡俗之上,无论你是傻是痴,对方都毫不介意,而愿意许你天长地久的誓言,并用短暂的一生去践行? 苏枳有绸缎庄,可悦儿听说这家新近换了东家,货品样式上新的快,便来这边看看,想着为少爷的铺子也做些改进。刚扯了些料子出来,结果就碰见了这事儿。 回去时苏枳还没回来,她还在想着王静姝的事儿,也没心情现在就给他做寝衣。 晚上苏枳回来时,自是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就连悦儿看到那一幕他也是一早就知道。之所以没阻拦她今日去那家铺子,也是想着这是天意,就让她去见证,见证谢晏之与王静姝之间的感情。 可却不曾想出了这样的变故,他在想着如何应对。他知道这将非常难,可同时心里还有些庆幸。庆幸王静姝没跟谢晏之走,庆幸有人能真心的护着平哥儿。 他也有些羡慕,羡慕傻了的平哥儿都有办法留住他在意的人,还能让一个女人死心塌地的守护他。 他想,也许就是因为平哥儿的简单与真诚,才会打动了王静姝,甘愿守着个傻的过一辈子。 于是想好的所有对策,在进门的刹那他都放弃了。 到悦儿屋里的时候,他没容自己太多时间,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王静姝选择了平哥儿,我很庆幸她没跟谢晏之走。平哥儿是傻了,可他单纯真诚,我希望有个人愿意真心的守护他。” 悦儿定定的看着他,苏枳看她一眼便掉转眼神看向别处,继续说道:“我早就在羡慕平哥儿,那日我买了花给你簪在头上,是因为看到了平哥儿这么做,而王静姝一点也不嫌弃他。就那么牵着平哥儿的手,俩人在京城的大街上,不顾旁人眼光的说笑着。我承认,我不光羡慕,我还嫉妒,所以我不顾内心不安而存心想拆散他们。为了帮谢晏之,因为那是在帮我自己。” 他终于看向悦儿,盯着她的眼睛道:“我害怕,害怕你跟谢晏之走,所以我宁愿跟他走的那个人是王静姝。事已至此,王静姝选择了平哥儿,我庆幸自己没做孽太深,可也知道我怕是要失去你了。” 第五十九章 适合吗 悦儿定定的看着他,这是两人第一次开诚布公的面对这件事儿。突然的,她脑海里又是王静姝跟平哥儿在一起的画面,两人相拥而泣。一个是傻瓜,而另一个不也是个傻瓜吗? 她想到便问苏枳:“到底什么样算爱一个人?” 苏枳反问她:“如果谢晏之现在残了、傻了、疯了,你还会想要跟他吗?” 悦儿想了想便摇了摇头,紧接着说道:“我不知道,我心里的他不残、不傻也不疯,所以我无法想像。” 苏枳又问:“如果你最初遇到的他是个傻的呢?” 悦儿又摇了摇头:“那样我想我不会爱上他,因为我太弱了,我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又如何去保护别人。” 苏枳笑了,那笑容太苦涩,这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可我愿意保护你,为你做一切都愿意,你却还是不能把你的爱分我一些。我想不明白,你到底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起身向外走去,到门口时又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却低沉的说道:“你若想去找他,我送你。你们想去哪里,我便送你们去哪里。” 他走了,没一会儿小川儿却送来一打银票,跟悦儿说:“小姐,这是主子给你的,这里有一万两。主子说,谢公子跟谢家脱离了关系,以你的身份如今也不能回关中,拿了这些银子,你们去哪儿也能置办些产业。凭谢公子的本事,小姐将来做为新的谢家主母,定也不会受了苦。” 悦儿拿着那一万两银票没说话,小川儿回去时守在门外,主子的身影映在窗子上,那么高大又那么孤寂。 而这时,在侍郎府东北侧的一个院子里,窗子上同样映出了身影,那身影却是成双的。 平哥儿痴痴的看着面前的姝儿,姝儿也痴痴的看着他。这时的他们,到像是一对极般配的小儿女,且同是一对痴儿。 姝儿就那么看着平哥儿,看着他眼中的混沌渐渐褪去,看着他唇角牵起一抹魅惑众生的笑,他说:“你早猜到了是吗?” 姝儿怔忡了片刻便也笑了:“希望过,却不想到是真的,你可不要告诉我,今晚的你只是我一场梦罢了。” 他扬了扬眉毛:“若是一场梦,你待如何?” 姝儿很坦然的说道:“梦又如何,不是梦又如何,我选择的时候,你又不是这般。” “算你聪明” 姝儿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平哥儿,总是会不自觉的就用从前的口气对他说话。 就在姝儿又牵住他的手跟他说:“平哥儿,去睡觉好不好?” 平哥儿却朝她眨了下眼睛,回道:“媳妇儿莫不是急着同我圆房,那为夫便却之不恭了。” 深夜里两人聊了很多,姝儿说着突然就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再看向平哥儿的脸时,眼中就有了怒气:“你说,你跟那些丫头到底有没有过,为何你懂那么多?” 平哥儿保证过,发誓过,可他的媳妇儿还是生气了。可就算是生着气,她还是心疼他这些天都没睡过,把他的头抱在怀里搂着,狠狠的跟他说:“赶紧睡觉,不然我明日就走,再也不要你了。” 他闭着眼睛还不忘说一句:“你舍不得为夫” 侍郎府傻子大少爷通晓了人事儿,这简直成了府里最大的新闻。如今那大少爷可是不管黑天还是白日,说把大少奶奶扛回屋里就扛回屋里去。 常常是动静大的院子里都没法待人,这个痴儿也真是个痴的,许是他觉得就大少奶奶能跟他做那事儿,到是从不会扛个丫头回屋。 夫人狠狠的磨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让他折腾去吧,男人折腾狠了便活不了几日。” 老太太撇了撇嘴:“让那女人吃个够,把那痴儿吃空了她就守寡去吧。” 平哥儿那边却远不是众人猜测这般,他就是喜欢把姝儿圈在屋子里,那时就他二人便不用再装成一个傻子。 而院子里听到的动静,有时则是为了给平哥儿打掩护,姝儿红着脸自个儿折腾的。 平哥儿要习武,除了姝儿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平哥儿要读书,也是除了姝儿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这七八日,悦儿一直在想着,反复的想着。她爱谢晏之吗?要跟他走吗? 可为什么跟一个人就是像王静姝那种爱呢,像苏枳说的那种爱呢?难道不就是因为觉得这个人一切都适合吗?他生在世家,养在世家,他有普通人家不能比的修养和学识。历代优渥的条件,让这个家族没有相貌和举止差了的人。 而他的家族原本是要培养他做下一代当家人的,所以他的能力也是超群的。他是商人,永远不可能参加科考,也就没有入仕的可能。那样的人是让悦儿感到安心的,不会像她的父亲一样,纵有一身战功,最终却死在了天牢。 苏枳每日里会出去,晚上又会回来,却是一步也没再往后院迈过。小川儿小心的伺候在主子身边,却是一句后院的话不敢说。主子不问,便是不想听罢? 墙根儿上的“耗子洞”再也没又被挖开过,这院子里的人便以为,这耗子是真没了,被新抱回来的猫吃了,或是吓跑了。 青狐不敢再蹲在那儿,都是远远的避开主子的院子,更不敢踏足后院半步。 悦儿走进苏枳的屋子时,他抬头看着她。见她走进来他便说道:“谢晏之要回关中,我多留了他这几日,待你想通了,我送你们走。” 悦儿缓缓的摇了摇头,把那打银票放到苏枳面前说:“我害怕他,不想跟他走。” 苏枳看了她一会才问道:“你怕他什么?” 悦儿轻轻的说:“从离开关中起,我们每个人就都在变,也许这不是变,原本就是每个人最真实的那一面。而我现在才觉得,我好像并不了解他。” 顿了顿,她苦笑着又道:“况且,他心里的那个人又不是我。我只想着他对我来说如何适合,却没想过他有什么理由要选择我呢。他可以为了姝儿姐姐离开谢家,而为了我,他却完全没有那个必要不是吗?” 苏枳看着她没说话,她原本话说到一半就不再看他了,这时又收回视线看着他的眼睛问:“而你觉得,我适合你吗?而你又适合我吗?为了两个人在一起,谁会愿意冒那么大的风险,有几分值得会不让自己后悔,也不伤害对方呢?” 第六十章 我欠你什么吗 苏枳没回答她,而是问道:“你知道你脖子上的玉坠是谁给你戴上的吗?你又知道为何沈相爷选择用那样的方式给了你另一块玉坠吗?”说着他摘下自己脖子上那一块,上前来放到她掌心又问道:“你知道这玉坠真实的作用是什么吗?为何自小你便有一块,我也有一块,沈相爷选择又给了你一块吗?” 悦儿握着他那块玉坠没说话,苏枳又道:“这玉坠总计有五块,如今在你我手中三块,而另两块出现时,将天下大变,这是你我自小便注定了的命运。如果你非要问个理由,你不愿意接受也不愿意承认我对你的感情,这个理由足够吗?既然是都要去面对注定了的命运,我们何不一起面对,一切有我,在我还一息尚存时便不会让你受伤害,这就是我的承诺。” 悦儿把手里那块玉坠还给了苏枳,转身离开了他的屋子。 次日悦儿没起来吃早饭,苏枳亲自送了早饭到她床前:“再想下去也没用,起来吃饭吧,你若是真的不想面对,那就把玉坠都给我,这事儿由我来做,有什么事也有我担着。” 她起来吃东西,吃完把玉坠都给了苏枳。他看着手掌心里两块玉坠,额头青筋暴起。 他终于怒了,对她吼道:“我就无论如何都养不熟你是吗?我说过但凡一息尚存,都会护着你。可就算是这样,你都不愿意接受我,与我共同面对是不是?” 悦儿冷冷的看着他,冷且平静,平静的让他心寒。她冷冷的说:“你真的以为我一直是笼中的金丝雀是不是?我什么都没经历过,也真的没走出过宅子,没一个人走在街上过是吗?” 她下地胡乱的穿好外衣,戴上帷帽回头对他说道:“你知道我多少,愿意的话,就跟我出去看看。” 两人走在街上,她指着角落里的一个乞儿说:“五年前的我就是那样,很少有吃饱的时候,有时一饿就是两三天。” 她指着一间饭馆子说:“那家馆子后门处放了泔水桶,我去偷过一回,被打的几天没爬起来。” 她带他走了很远,在一个乞丐聚集的破庙前她说:“那时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那泔水桶里偷来的,一个老乞丐在中秋夜里偷来,在这里用一个富人家丢掉的破风炉,煮了给我们一群乞儿吃。所以每到中秋夜,我都会把所有的菜烩在一起,对着月亮吃。” 她转身看着他:“就是这样的我,替你守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如今还给你又如何,我欠你什么吗?非要同你一道去面对那些不知道是什么,却知道定是危机重重的一切。我受够了,只想平平静静,有个依靠,有个人愿意让我什么都不知道,只守着一分安宁,我只想这样又有什么错?” 是了,她欠你什么吗?苏枳被震撼到了,回程时一直在反思,而不经意间他牵着她的手,他没发觉,她也没反对。 悦儿每日再跟他报账,跟他说些铺面上的琐事,他不再觉得无趣,而是觉得这种繁杂很踏实。 一转眼就入了冬,苏枳在贪恋着每个季节里的安宁。 谢晏之始终还是没离开京城,但却重回了谢家大少爷的身份。他把谢家的生意扩展到了京城,这边就是他在主理。 而此时郑侍郎府东北角的院子里,从来不对大少爷大小声的大少奶奶王静姝,这会儿却罚大少爷站在院子里思过。 思,他是不会思的,这过却是闹的满侍郎府里上下都偷笑不已。 大少奶奶有孕两个月了,大少爷却还整日想着折腾,结果就被大少奶奶罚在这初雪时节站在院子里思过。 平哥儿向来黏姝儿,也欢喜姝儿,却也惧怕着姝儿。如此便什么也不懂,却也在院子里站了足有一个时辰,才会被放回屋里给了杯姜汤。 平哥儿不喜姜,可姝儿就瞪着眼珠子吓他:“你若不喝了,就没媳妇儿了,因为媳妇儿不要你了,不要不乖的平哥儿了。” 平哥儿委屈巴巴的喝了,还把碗举给姝儿看,人家赏了他一块糖,就爬到炕上吃着糖,枕着姝儿的腿睡着了。 夫人送了几次补品过来,却都被平哥儿抢着吃了。结果也不知是不是补大了,平哥儿腹痛不止,疼的在炕上直打滚。后来,多跑了几趟茅房,也就好了。 夫人亲自送来一次,跟姝儿说:“你也不能太纵着平哥儿了,这女人补身子的他哪享用得了,是要补坏了的。快吃了,别一会儿又让平哥儿抢了。” 平哥儿正在炕上,玩着姝儿给他缝的布老虎,这会儿把布老虎往炕上一放,他就骑了上去。呼呼哈哈的在炕上巅着,姝儿就回头说他:“平哥儿别闹,坐一会儿吧,来,姝儿给平哥儿梳头,看看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平哥儿却不听,非在那骑着他的布老虎巅着,巅到姝儿身前就拍拍虎头说:“媳妇儿,骑骑。” 姝儿一手护着肚子,一手就支着怕平哥儿撞到她,结果平哥儿就生气了,啊啊啊的喊着,然后就开始砸东西。 夫人吓的由丫头搀着就往外跑,却还是没躲过平哥儿扔出来的汤盅。虽说不烫,却也很热的补品,直接兜头就砸到夫人头上,补品顺着头发往下淌。 夫人缓缓的转过身来,满面的阴狠丝毫不加掩饰,却见平哥儿正举着小案几要扔出来,而姝儿则拦腰抱着他在哄:“平哥儿,莫气,莫急,姝儿陪你骑老虎就是,我们一同骑老虎,快放下,快放下。” 平哥儿在往外挣,眼看着姝儿就要拦不住,夫人看了姝儿的肚子一眼,随即抽出帕子在脸上抹了抹:“姝儿,你也护着些自个儿,别让他伤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才是。” 身边丫头劝着:“夫人,快些回去洗洗换件衣裳吧,待会让老爷看见定是要罚大少爷的。” 就这么被丫头连劝带扶的夫人走了,出了院子夫人冷笑着道:“就让那痴儿闹吧,许是不用我出手那孩子也保不住。” 惜言跟惜闻进来收拾了屋子,姝儿满身狼狈又无奈的歪在炕上,平哥儿这会平静下来了,怯生生的缩在炕脚,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姝儿。 两个丫头出去后都叹了口气,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惜言庆幸自个儿当初没跟了大少爷,若不然,这会儿被折腾的不似个人样的,岂不是自个儿了。 第六十一章 苏枳的心结 苏枳今日回来的晚,沐浴更衣后到后院时,悦儿都换了寝衣想要睡下了。 苏枳自去拿了件披风与她穿上,端起茶盏时悦儿提醒:“待会就要睡了,别喝这茶,我让元宵泡些花茶与你。” 直到换了花茶丫头们退下,苏枳才说起正事来:“四哥之前跟穆千易大婚日子都定了,后来父皇催他再娶妃,他念着穆小姐的好,硬是抗着为她守了百日。这会儿,却是不娶不行了。” 悦儿便问:“这妃选好了吗?这么急,怕是也不好选,毕竟今春宫里才选过秀。” 苏枳点了点头,递了杯花茶给她才道:“怕是要定下了,就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叫杨樱雪的。原本镇国公府惦记着皇长孙妃的位子,父皇又怎么肯把这个位子给杨家。” 悦儿没吭声,她对镇国公府也不甚了解,只知道他们有个播州领主的大靠山。 苏枳继续说道:“父皇亲自给四哥选了妃,就是这镇国公府的杨樱雪。并责令四哥大婚五日后即离京就藩。他藩地远在甘州,这也是断了镇国公那份野心。而四哥之前颇看重穆小姐,如今还缓不过来,怕是杨樱雪这一嫁并不能使镇国公满意,也不能使她自己满意。” 悦儿点了点头,恍惚间喃喃道:“四哥?是檀哥哥吗?” 苏枳放下手里的茶盏,缓缓走到悦儿身边低头看着她道:“悦儿,你帮我听听,我觉得我的心好像有些不好了。” 悦儿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把耳朵贴在他左胸上听着,还用手指在空中依他心跳的节奏一下一下点着,然后抬头紧张的看着他道:“我听着是正常的呀,可是你觉得怎么不好了?” 苏枳摇了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还在跳,我都感觉碎成泥了。” 悦儿更紧张了,急惶惶的说着:“我去找大夫,怎么会疼成这样呢?” 结果手腕被抓住,人也被带了回来,便听他幽幽的说道:“你什么都记得,唯独不记得与我相关的事,谁都记得,却独独把我忘了个干净。我这心,早晚让你伤成一团肉泥,神医也救不回来。” 悦儿这才明白这人原来是在吓她,本来担心着,手心直冒汗,腿都软了的,他却原来是装的,就为了说这几句话。 当下气的就在他心口上捶了一拳,转身坐在一边斥道:“你尽在这里挑着我的理,也不问问我是如何记得檀哥哥的。” 苏枳怨念的坐下来,有些孩子气的说道:“左不过是四哥长的好看罢了,你自小便喜欢好看的人。总当我只会打架,却永远都不会受伤似的。” 悦儿顿时被刚喝进去的茶水呛到了,猛咳着,苏枳像个惯来被冷落的小媳妇儿一般,一边给悦儿拍着背,一边儿还嘀咕着:“不就是四哥眼睛大,面色白,身量高还好看吗,你就看不到我的好,我小时候为你打了多少架。差点没把老九打死,惠妃娘娘逼的没办法,拖着老九来当着母妃的面给我赔罪。我被母妃痛打了一顿,屁股肿的老高,却还要半夜里爬起来去找人给你换尿湿的裤子。” 刚刚不咳了,这下又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悦儿回头瞪着他气道:“哪个尿裤子了,哪个要你找人给换了,你混说什么?” 苏枳却还不愿意了,撩起袍子扯着自个儿裤子说:“你不光尿湿你自个儿的,还夜夜骑在我腿上尿。宫女帮你换裤子,我就要自个儿出去换。就说你养不熟,我都伤成那样了,你还骑在我腿上尿。” 悦儿也急了,指着苏枳的屁股就说:“也不知道是谁养不熟,你屁股伤那会儿,是谁又给你上药,又给你吹屁股来着。” 说到这儿,两人都突然不说了,尴尬的看了对方一眼,悦儿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嗫嚅道:“那个,很晚了啊。” 苏枳也尴尬的不敢看她:“我回去睡了,你也早些睡吧。” 次日早饭时,两人都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身旁伺候的下人都看见,两个主子今日好像都很热,这一顿饭两人的脸都有些红。 饭后,下人都收拾好出去后,苏枳一刻也不想跟悦儿待在一起,就起身道:“我王府里还有事,就先过去了,午饭不一定回来吃。” 悦儿起身送他,照例是要送到大门口的。 两人从后院出来,一路无话的走着,在回廊转角处,悦儿看着前后无人,便轻声道:“其实,檀哥哥没有你好看,这天下也没有人比你好看。” 苏枳顿住步子,有些不敢置信的转身看着悦儿,她便又红了脸,垂着头向后退了半步才道:“记得檀哥哥是因为在相府出事前他恰好回京,曾来过相府。”言罢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便是那样一直看着她。 悦儿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说:“昨晚的事也是你说了我才突然想起来的,三岁那年在宫里的事,这些日子我想过,记得不多,且还不确定是真是假,毕竟那时候我还太小了。你也知道,人对美好的事不一定记忆深刻,总是把悲伤刻骨铭心。许是那次你受伤我吓到了,所以你提到我便想了起来。” 苏枳弯起了唇角,而且逐渐笑的灿烂,他兴奋的在她身后说:“我是你记忆中的美好,知道这个就够了。” 他转身就走,脚步轻快,脸上一直挂着比春天还灿烂的笑。悦儿转身时他转过了回廊,早就看不到身影了。她也突然笑了,便转过身要回去。 刚转身,突然手腕被人抓住,吓的她猛然回过头来,就见苏枳还那般笑着,对她说:“我午饭回来吃,想吃你做的菜了。” 她点了点头,笑着对他说:“好,你快去吧,别误了正事。” 午间他回来的略晚了些,还没进到后院儿,就听回廊那侧他的声音先传了过来:“悦儿悦儿,看我买到什么了?” 悦儿应声推开门向外看去,就见苏枳捧着一大抱桃花枝跑着过来,到悦儿面前就献宝一样举给她看:“你看,这就是平哥儿买的那种,我特意让那家铺子进的货。” 悦儿从他手里接过桃花枝来说:“一会儿我找些瓶子插起来,也放你房里一些,这冬日里也没什么花儿还开着,亮亮眼吧。” 苏枳固执道:“我想给你簪,像平哥儿给王静姝做的那样。” 第六十二章 花枝俏 这一直是他心头的结,他放不下,因为他羡慕甚至嫉妒平哥儿。 悦儿犹豫了一下,抬头透过花枝看着他:“我同姝儿姐姐不同,你也不是平哥儿。在他们看来是极单纯的事,可轮到我们身上,这让我觉得自个儿像是花楼里的姑娘,你像个恩客一般,在展示着我这一刻的归属者是你。” “原来你上次是因为这个生气?”苏枳这才恍然明白了,为何就是簪了花,她就会那般生气。 赶紧抢过她手里的花,扔到一边说:“不知道你会这么想,我只是有些羡慕平哥儿,无论他给什么王静姝都欢喜的接受。却没想到我不是平哥儿,扔了,都扔了,以后再也不给你簪花了。” 悦儿蹲下去把花拾起来,回头白了他一眼:“花了多少银子,饭后报个账来,以后别乱买东西,这个还是放在花瓶里吧,挺好看的。” 苏枳一把扯过小川儿来,瞪着他道:“快把账报上来”。 小川儿一听报账,掏出腰间的单子就开始报,把苏枳气的一脚就给他踢出去了。 这怎么什么账都报,就连他跟几个纨绔公子出去的账都报了。小川儿满心怨念,昨儿个主子在淮水东楼里大撒银子,给项虞儿姑娘抬身价儿的账他可替主子瞒着呢。 苏枳拖着悦儿进屋吃饭去了,回头瞪了一眼趴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小川儿。这差让他当的越来越没眼力价了,这要不一脚踢出去,怕是把昨日淮水东楼的账都给报出来,那还了得。 偷瞄悦儿一眼,发现她竟毫无反应,可这心里怎么总是七上八下的不落底呢? 这顿饭到吃的安安稳稳,也没见悦儿有何异样。饭后苏枳以为终于是安全了,可却见她拿过账册来往面前一放,手里还拿着笔抬头看着他。苏枳有点想跑,可咱这气势是能逃跑的吗? 他稳住自个儿那不大听话的腿,就怕这腿一时发了疯就自个儿跑出去,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若无事,我先回去歇着了,今儿有些累。” 说着人就起身要往外走,悦儿一条腿伸出来就拦了他的路:“把那淮水东楼的账报报吧”。 苏枳缓缓的转过身来,低头看着悦儿伸出来被裙子盖住的腿,门外的小川儿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上一个这样拦过主子的人,可是坟头草都有一棵树那般高了罢? 就在这时,小川儿突然张大了嘴巴,就见主子拉过一个杌子来坐下,握着小姐的脚腕,把人家那条腿放到他腿上,还狗腿的说:“悦儿,忙活这一头午累坏了吧,我帮你揉揉腿吧。” 悦儿由他那么揉着却还是说道:“淮水东楼的账报上来,一笔不许落下,不然我就拿着账本去项虞儿那,让她给我报。” 小川儿本是开了门,打了帘子等主子出来,这会儿默默的放下手,退后,关好门去院子里了。 主子在报账,每含糊一笔小姐就拿着账本子要去淮水东楼。小川儿把身上的小纸单子拿出来看着,每当主子含糊时他就有个冲动,想把这单子给小姐送去。 这一拢账悦儿的脸色就不好了,指着那一笔笔账问苏枳:“你又没吃到过一口,砸那里这么多银子不亏得慌吗。就算是再做样子来,也不能拼了命的往那种地方撒银子,你看看,就这一个月,你在她身上花了到有近千两了。以前我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你有多少俸禄,铺面有多少收入,你不是不知道吧。她若是不傻,你一直不碰她,她难道不知道你的根底吗,就这样说个明白,做做样子就是了,还真拿了银子揣进她的荷包里,怎么就这么贪呐!” 苏枳也不吭声,偷瞄悦儿一眼见人家瞪着他,赶紧又低下头去给人家捏腿。 悦儿气的踹了他一脚,收回腿来把账本子抱在怀里就朝外喊:“小川儿,陪我去淮水东楼要账去,做什么拿人家这么多银子,又没吃过她一口。” 小川儿吓的拔腿就要跑,跑出几步又害怕了,再转身回来就见主子在小姐身后。 小川儿偷眼望着主子,可人家根本连理都没理他,偷看着小姐还在那偷笑。 主子你到是说句话呀,都这会儿了,笑有用吗?您的笑要有用,咱们还用整日费这么大劲,您早一笑倾国倾城得了。 主子不拦着,小川儿末了还是去叫车夫备了车来,小姐上车了,主子也跟着上了车。 这一行人到了淮水东楼时,人家才开门儿,姑娘们都刚起了,各屋的丫头们正满头大汗的跑进跑出,伺候着姑娘们沐浴梳妆。 冯妈妈刚洗了那张脸还没来得及上妆,就听人来报说七少爷来了。她这也顾不上别的,匆忙披了件衣裳就往出跑,迎上去就招呼着:“七少爷,今儿来的早啊,虞儿怕是未起。” 苏枳愣了愣,嘴角一抽,随后不确定的问:“你是冯妈妈?” “正是,正是小的呢,七少爷快楼上请。”冯妈妈说着就开始指挥身边的人上去报信儿,让项虞儿赶紧迎接七少爷。 悦儿就在苏枳身后,一听这冯妈妈该是这里管事儿的,就从他身后出来叫住冯妈妈道:“那位冯妈妈,你该是这里的管事对吧?” 冯妈妈愣怔的转身,就见七少爷身旁站着一个遮着面纱的姑娘,虽看不清长相,可那双水润的桃花眼可真是动人呐,她不由得就放柔了声音道:“正是,请问姑娘何事?” 悦儿招手叫她到近前来,然后打开账本指着其中一项问道:“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想问问冯妈妈,我们家七少爷昨日里在淮水东楼花的这银子是怎么个意思。什么叫花枝俏,为何这一项我家七少爷昨日竟然在你这里花了七百两银子?” 冯妈妈不可置信的看向苏枳,有些为难的道:“七少爷,这,这让小的如何解释?” 苏枳淡淡一笑道:“照实说便是” 冯妈妈觉得今个儿简直一大早起来让雷霹了,硬着头皮解释道:“咱们淮水东楼每个月都要选花魁,就是头牌姑娘。选的时候要由客人捐花枝出来,一枝是50两,七少爷昨日是捐了七百两银子的,就是14枝花给我们虞儿姑娘。” 第六十三章 青楼要债 悦儿点了点头又问道:“被选上头牌的姑娘身价会更高吗?” 冯妈妈一说到这个便得意起来:“那自然是了,本来二百两的姑娘,选中了头牌,身价最低也要五百两。” “哦”悦儿又点了点头:“我到是不知道这姑娘所得的银子,是要与妈妈和这淮水东楼都各占几成,我也不是成心来打听这个的,我就想知道,都是你们赚银子的事儿,干嘛要我们家的人花银子来给你们选。那花枝什么做的,怎么就卖五十两一枝了。我们花了银子,到没见带回家一枝去,你们的姑娘涨了身价,我们也没得一成好处,这是不是不大合适呢,冯妈妈,嗯?” “啊?”冯妈妈简直听傻了,有谁说客人花到青楼姑娘身上的银子,还要分成的吗? 她求助般的看向苏枳,见他就由着这遮着面纱的姑娘闹腾,便试探着问道:“七少爷,这位姑娘是?” 苏枳还没答话悦儿却火了:“这姑娘要搁旁的地儿叫出来,我也就认了,可在你这淮水东楼站着,你叫我姑娘,当我什么人了?你这样说话我可不依你,赶紧把昨日里我家七少爷在你这儿花的那个花枝俏的七百两银子还出来,不然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去报官,你们开黑店,坑男人银子。” 小川儿在身后直咧嘴,这怎么瞅着都像是正室夫人来青楼抓自家男人的呢,然后还跟老鸨胡搅蛮缠,竟然跟人家把花出去的银子想要回来,这可是天底下头一遭。 苏枳朝冯妈妈摊摊手:“本少爷也没办法,家里我说了并不算,不怕冯妈妈笑话,我本就是个惧内的。” 这简直是天雷滚滚,一向无法无天的七少爷,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竟然说他自个儿是个惧内的! 冯妈妈脸色精彩的都像能开染料铺子了,悦儿却举步就要上楼,还回头跟冯妈妈说道:“我去见见项姑娘,麻烦冯妈妈在我下楼前把七百两银子准备好。不然……” 她狠狠的瞪了苏枳一眼,苏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就听悦儿道:“我的七少爷,一会下楼来,我若是拿不回你昨日撒在这的七百两,你就别想再进家门,身上也别想再有一两银子。” 冯妈妈跟苏枳一起吓的往后直躲,她本是不害怕的,可见着七少爷都惧怕成这般模样,谁知道这姑娘多大背景。 这时就听七少爷在她身旁道:“冯妈妈,快准备去吧,我家七夫人要是发起火来,能把天捅个窟窿。” 冯妈妈愣了一会儿,看见七少爷像个跑腿的一般,巅巅的跟在“七夫人”身后,就上了楼。这混世魔王,镇国公带人围了淮水东楼都没见他怕过,之前还让她在这一楼给镇国公府小公子搭灵堂,把人家的腿都打断了,也没见镇国公府把他怎么样。这时候见了七夫人,却跟耗子见了猫一般,看来,这七夫人还真不是咱惹得起的。 冯妈妈咬着牙招呼人,赶紧拿七百两银子来,想想又把那人叫回来:“多拿一百两来,给七夫人消气。” 此时悦儿已经坐在项虞儿屋里,项虞儿刚刚起床,妆还没上。悦儿在她面前露过脸,进来也不再遮掩,取下面纱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 项虞儿坐到她对面,就见苏枳乖的像条大狼狗一样,站在悦儿身后还低着头,一看就是被收拾的狠了。 悦儿见项虞儿看苏枳,她回头便瞪了他一眼,苏枳头就垂的更低了。 再转过头时她已经面色清淡,开口道:“项姑娘,想必你还记得我。那我就不必绕那弯子,咱们开门见山吧。” 项虞儿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姑娘请讲”。 悦儿并没笑,一直面色清淡,有些疏离的开口道:“过去这大半年的时间,承蒙项姑娘对我家七少爷的照顾,我今日里来也没旁的意思。既然是在这楼子里,也都是你情我愿,且我家的人也在姑娘身上花了不少银子。” 项虞儿又看向苏枳,而他的眼神却都盯在面前这个姑娘脸上,甚至他嘴角有一抹笑,笑的那么真诚,那么开心。 悦儿轻咳了一声,说道:“项姑娘不必看他,家里的事我还做得了主,特别是这银子的事。” 苏枳适时的附和一句:“是是,家里都是你做主,我的事都归你管,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花银子了。” 项虞儿头一次看到七少爷这般表现,她只觉得刺眼又刺心。随即,她淡淡的看向悦儿,眼神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悦儿则又回头瞪了苏枳一眼,这才转过来跟项虞儿说道:“既然项姑娘在七少爷身上也没吃得什么亏,我这人向来大度,花过的银子也断是没有再讨回来的道理,就当是感谢项姑娘的照顾。”说到这儿,她脸色便冷了几分又道:“不过今后,他要敢再踏进淮水东楼一步,他知道后果,冯妈妈应该也知道,项姑娘便帮我盯着他些就是。我先在这里谢过了,希望来日我们仍能保持今日这般心平气和。” 项虞儿缓缓说道:“上次漫沙和漫雪的事并非我授意的,不知姑娘的伤如今好些没有?” 悦儿轻哼一声,嘴角一抹浅浅的笑,打开手掌看着那条粉色的疤痕说道:“倒也无妨,只是那两个丫头的人头赔我这道疤低贱了些,总还是顺不下我这口气,今儿没空计较,来日再说罢。” 言罢她缓缓起身,苏枳连忙狗腿的伸出手去搀扶,出门时还叮嘱着:“夫人小心,轻抬脚。” 悦儿却是不领情,斜眼瞪着他:“你别以为这样就行了,回去接着报账,我看你敢漏了一笔,我就离家出走。” 什么也没有这句话更让苏枳惧怕,先前只是哄着悦儿玩,而且很乐意看到她出来平了他的风流债。这种被夫人出门讨风流债的感觉,可不要太好。 本来乐开花的心里,被悦儿一句话就真的吓着了,赶紧保证:“我这就回去想,你给我时间,肯定一文钱都不会漏报。若是我有漏掉的,小川儿那不是替你给我记着账吗,他也定不会漏的。” 小川儿在旁一听这话,立刻从身上翻出七八张小纸条来交给悦儿,还强调着:“这是主子这半个月所有没上报的账目,奴才都记上了,一文钱也没漏掉。” 第六十四章 苏枳都查不到的人 几人谁也没有回头,正在忙活着自家那点事儿。而项虞儿一直坐在那儿,看着这几人从自己的屋里走出去,就在她的门口七少爷在讨好那个姑娘。 自己是如何对待七少爷的,这许多时日以来,为了七少爷她做什么事都没一点声音。他不问话时,她从不开口。她让自己记下他所有的喜好,从不会泡错一杯茶,也从不会递错他需要的东西。 可许多时候,他是连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项虞儿亲眼看到过他的狠戾,不知下属报了什么消息给他,他面色阴沉的说:“杀,一个不留。” 她知道他狠、他混、他霸道,当日镇国公射上来的那只箭,七少爷随手递给了她,她一直都当宝贝一样收着。在那万分危难时刻,是她陪在他身旁。 她项虞儿甚至做好了与他一道赴死的准备,可他却在顷刻间,笑着送他那一枝曾想要他们命的箭。 他最喜欢在她这楼上看夕阳,她便在窗里门内看着让这风景如仙境般的他出神。他那么狠却那么美,可这一切终究不属于她。 她站在窗前,看着他们出去了,七少爷抱着那姑娘上了马车,他脸上始终挂着笑,是她从未曾见过的笑。 上了马车悦儿扬着手里八百两银票,颇为得意的说道:“今儿这账得好好记着,往后你要再花这种冤枉钱,我就满京城讨债去,看你嫌不嫌丢人。” 苏枳赶紧狗腿的送上一盏茶:“夫人喝茶,为夫再不会乱花银子了。” 悦儿登时红了脸,刚刚在淮水东楼里他跟冯妈妈说她是七夫人,那时她不便拆穿。不然自个儿一个当丫头的,有什么理由来收主子花在青楼里的钱。 这会儿她却不让了,白了苏枳一眼,随即脸就红了:“什么夫人夫人的,你还叫顺嘴了,这不都是为了帮你讨银子,占够便宜就得了,还上瘾了呢。” “为夫知道了”苏枳痛快的应了一声,结果又遭一记白眼。不过他就喜欢这样,喜欢被她骂,被她折腾,被她在外面丢脸。 他恨不得满京城嚷嚷去:“不行不行,本少爷惧内,家里夫人管的严。不敢不敢,可不敢惹了夫人,不然她不让我回家。” 嗯,惧内,京城第一纨绔,混世魔王,堂堂七少爷,他惧内! 回到家里把银子入了库,账都理清了,悦儿却愣住了。自个儿这一天都做了什么?怎么跑淮水东楼去要账,还把他跟项虞儿那点事儿给断了! 啊?谁能告诉她,这事儿竟然是她做的吗? 突然的她扔下账册,趿着鞋就往后院跑,到了自个儿屋把门关上就趴到床上,捶着枕头哀嚎:“沈悦儿你丢死人了,怎么像个怨妇,像个醋坛子呀。” 嗯?醋坛子?这个想法吓到了她自己,腾的跳了起来,嘀咕着:“不会不会,我不会吃醋。我又不欢喜他,做什么为他吃醋。” 苏枳在门外听着这屋里的动静,开心的偷笑,小川儿也凑上来听,被他一脚踹飞出去。 葛林前来有要事禀报,就见着这么一副情景。先是从前院来,发现青狐蹲在角落阴影里抠墙跟。他问了一句:“主子在吗?” 青狐指了指后院,摇头叹了口气,就继续抠他的墙跟去了。 葛林摸不着个头脑就到了后院,正好看见小川儿落地,而主子还把耳朵贴在小姐的门上偷听着。 葛林呆愣在那儿,却不知自个儿这会儿上前,会不会也像小川儿一样被踢飞出来。 小川儿趴在地上朝葛林招招手,指指苏枳示意他过去。 葛林将信将疑的上前,怕扰了主子便脚步落得极轻。待到近前也不敢大声说话,就把头往前凑了凑。 结果,他还什么也没听着呢,就整个人飞了出去,落地的瞬间他看见小川儿一脸幸灾乐祸的笑。 悦儿推门时正跟苏枳走个碰头,她下意识就要退回去,苏枳却上前一步跟了进去,还装模作样的说道:“夫人,为夫真的不敢再犯了,你就不要不理我了罢,我在外面站着好担心,就怕你把我赶出去。” 悦儿背过身去不理他:“你的家,我赶你做什么。” 苏枳偷笑,显然她已经忽略或者说是习惯了那一声夫人,于是他便得寸进尺的上前把头搁在她肩上:“那你告诉我,你不生我气了,不然我担心的什么事都做不下去,葛林来了,定是有重要的事,可我都不能定下心去处理。” 悦儿抬手就推他脑门:“有事还不快去处理,跟我这赖着做什么,哪个生你气了。” 他马上绕到她身前:“夫人,那你笑笑,你笑了我才信你不是在生我的气。” 悦儿只好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他便还她一个灿烂非常的笑,温声道:“夫人,那为夫去处理正事了。” 言罢他转身就走,悦儿却是红着脸嘀咕:“哪个是你夫人,无赖。” 前院书房里,葛林禀报道:“主子,晋王府没有真玉坠,那个侍妾新近十分得宠,甚至被留在外院过夜几次。埋在晋王身边的暗卫也去搜过,应该确定是没有。到是这块假的,晋王当宝贝一样。” 苏枳点了点头:“他把假的当宝贝,就是没见过真的。” 葛林又说道:“主子,这次没找到玉坠,到是发现了些跟四殿下有关的事。” 苏枳抬眸看着他,葛林便接着说道:“原是晋王也看上穆小姐了,确切的说看上的是穆大人手中的权利。他得不了,毕竟穆总督就这一个嫡女,不可能做侧妃,晋王便下手把人给害了,是不想把这块肥肉给四殿下吃了。” 苏枳点了点头,眸色有些冷。葛林又道:“晋王跟他的幕僚商议,要纳了穆大人的庶女为侧妃。” 苏枳冷笑:“穆大人是太子的人,怕是晋王这么拉拢,东宫也不会容他,这事儿还是留给皇后娘娘操心去吧。” 葛林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了句:“主子为何不带小姐回王府,那边暗卫也方便布置。” 苏枳没做任何解释,便挥手让葛林退了下去。他怎么能带悦儿去王府住呢,那里会时时让她想起伤心事,想不在了的家人。 悦儿在一品阁受伤当日,那个杀了漫沙跟漫雪的人至今仍查不到线索。这件事让苏枳十分气恼,按说就凭他的布置,京兆府衙门和刑部还有提刑按察使司,这几个部门破不了的案子,他都能查出来。可唯独这件事,他撒出去的人马不少,可那人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 第六十五章 燕王府女主子 悦儿去淮水东楼要账后,不出三日,七少爷惧内的消息已经满京城尽人皆知,甚至传到了皇上耳朵里。 不知是哪家缺乏教养的姑娘,竟然闹到青楼里去! 三十七岁的秦皇贵妃,看上去像个二十五六岁的人一般。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不点而朱的唇,身量高于中原人,身形也异常的美。她常是一身苍蓝色,就更显得肤色白皙。 旁人都以为她最喜的便是苍蓝色,其实,如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最喜欢的是大红色。 而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了。五年前,那个最喜欢看见她穿大红色的人,也死了。 她唯一的亲生儿子,便喜欢大红色。他长的像他的母亲秦皇贵妃,而更确切的说,他长的像他的五舅,秦家军的统帅,死后追封中山王的秦渊秦将军。 五年吗,确切的说,再过几日就是他的忌日了,那就是六年了啊。枳儿说,他找到那孩子了,她如今长成了大姑娘,却不记得曾在她这宫里养过,不记得枳儿了。 还真是有缘份的两个孩子,不会像她和他一样。 秦皇贵妃秦灵雨,当初五个兄长都唤她灵儿。那个人也曾叫她灵儿,如今却是只剩皇上一人在叫她灵儿,可这却是她最不想听到的。这个名字,不该从皇上嘴里说出来。 “灵儿,想什么呢,这般出神。”五十多岁的皇上苏尚贤,脸上挂着多年不曾改变的宠溺笑容,走到近前便揽住秦灵雨的肩。 她笑着转过身来:“臣妾在想檀儿的事,这孩子的命也真是的,唉,如今还念念不忘那穆家小姐,昨日下了朝来看臣妾,看着整个人都瘦了,打不起个精神头儿来。” 苏尚贤轻叹一声,牵着她的手坐了下来:“许是命吧,朕也替檀儿忧心这许久。若不是见他一直打不起精神来,断是不能这会儿迫着他去大婚。” “臣妾就檀儿跟枳儿这两个儿子,却让皇上都跟着忧心,都怪臣妾无能。” 秦灵雨前几日就听皇上无意中说起过,说是老七如今终于有人管着了,连一直在意的淮水东楼里的姑娘,这都断了。 皇上说时有种儿子终于懂事了的感慨,可秦灵雨明白,老七如今没有选妃,那还不都是皇上故意纵着的。 这种纵容秦灵雨习惯了,他们母子二人向来就是被纵容的。可这份纵容,却是整日让人如芒在背,没那么好消受就是了。 然而秦灵雨的存在,对皇上来说,难道不也是一种如芒在背吗? 七皇子燕王苏枳,与三皇子晋王苏楦不睦简直尽人皆知。苏枳十五岁去河套镇守时,晋王苏楦已经在太原就藩三年之久。两人手头都有兵,这是个互相制衡的局面。 而苏枳和四皇子苏檀是同一个母妃,但苏檀是在十岁时才被记到秦皇贵妃名下的,他的生母原是皇上苏尚贤还是吴王时,一个妾室的婢女。 那个妾室就是如今的珍妃娘娘,而苏檀生母在生下他之后就死于产后风。珍妃娘娘那时便把苏檀抱养了,一直养到八岁时多年不孕的珍妃竟然有了身孕,后来生下了十皇子。 一次十皇子得了场病,久治不愈,结果珍妃说是四皇子苏檀命格与十皇子不合,于是无人肯接手的四皇子苏檀,便被秦皇贵妃收养。 其实也不是无人接手,有好多无所出,或者是只生了公主的嫔妃有这个想法。可苏檀就认准了秦皇贵妃,因为他自幼便跟老七苏枳玩在一处。 悦儿也是在翊坤宫里认识的四皇子苏檀,当时他九岁,苏枳八岁,悦儿三岁。 京中的传闻苏檀自是也听到了,在燕王府里堵到苏枳就问:“好你个老七,金屋藏娇了还瞒着四哥,你等我去母妃那告你一状。”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如今又是一个母妃,苏枳也不想瞒他,就扬了扬眉毛,长腿往桌案上一架说道:“四哥快去告,再晚我这儿可要办满月酒了。” “有了?”苏檀惊讶问道。 “快了快了”苏枳兀自得意着。 苏檀这回也不跟他逗了,便正色问道:“到底什么来路?若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岂会容你这般藏着,尚无名分就肯为你生儿育女,别被人算计了去。” “她算计我什么?婢妾?夫人?侧妃?还是正妃?我这燕王府后宅,所有位份都是她的,何用算计。” 苏檀闻言顿觉惊诧:“老七,你别告诉我你这后宅就她一个女人,再也不打算进人了?” 苏枳缓缓的点了点头,还不忘调侃苏檀:“没错,我燕王府后院断不会像四哥那般花团锦簇,游个园,客尚未进,自个院子里的就满园子了。” 苏檀一个茶盏连带着一杯茶就朝苏枳飞了过去:“一会儿我就进宫见父皇去,求父皇赶紧给你赐婚,顺道后院都给你填满了,让你再整日拿我肃王府后院说事儿。” 苏檀的话苏枳并不放在心上,原本两兄弟自小就很亲密。就连当年去河套,两兄弟都结伴而行。 不过是苏檀提前回京一次,那是珍妃娘娘过世,他念着曾经的养育之恩,回京吊唁。 当时悦儿九岁,正是相府出事的那年,不过当时还没出事呢。苏檀那年十五岁,非常敬重开国功臣左相沈尘,便去左相府拜见,求教一些战场上的事。 而当时恰逢悦儿生辰,他又急着离京,便在那日送了悦儿一件生辰贺礼,跟这个已经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的小姑娘叙了一番旧。 这日跟苏枳闹完,苏檀的确是进了一趟宫,也见到了他的父皇。不过说的并不是苏枳选妃的事,而是他自己大婚之事。 又给他选了两个侧妃,还有一个夫人,而这两个侧妃一个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另一个是翰林院编修之女。 苏檀跪地谢恩,但并不肯娶那个翰林院编修之女,要留一个侧妃的位子,给曾经的准肃王妃穆千易的庶妹穆千雪。这算是对穆千易的感情无处寄托,给了他一个缓解的办法而已。 皇上思虑一番,终还是答应了他。 皇后娘娘谭惠身边的宫女名淑云,自此便由皇后做主认了国舅爷谭福为义父,赐姓谭,便为谭淑云。 这谭淑云跟随皇后娘娘多年,如今已是二十有四,而苏檀不过才二十一岁。可他依旧欣然接受,不然呢,皇后身边的人你敢拒了吗? 第六十六章 装糊涂的沈悦儿 被人往府里塞人这种事,断不会发生在苏枳身上,有秦皇贵妃的专宠,皇后也无法在她亲儿子身边安插了人去。 可同在河套回来的四皇子后院已经塞得满满,难道真会任苏枳妄为,你想不娶就不娶吗?显然不能,这也是秦皇贵妃担忧的事。 会选什么人给他,皇上会大费思量,不能门户太差,也不能实力太强。而这样的人,恰恰就有那么一个。 那便是大煜朝建业二年,征虏归程中猝死军中,生前任右丞相,死后追封开平王的程远志。 而程远志两个儿子分别受封为郑国公和开国公,当然是在长子程茂被贬之后,次子程盛才被封为开国公的。 而他的女儿更是都嫁的不错,长女是太子苏栋的正妃。还有一个庶女嫁给兵部侍郎做了填房,那就是郑嵘,也就是平哥儿的继母。 而现在这个要指给七皇子燕王苏枳的,就是开平王程远志的嫡三女,叫程舜夕,小字妙儿。这程妙儿其实不是开平王妃所出,而是开平王一个宠妾生的。 因其母倍受宠爱,所以一出生就被开平王做主记在夫人名下,也上了家谱,自此程妙儿就是开平王的嫡幼女了。 开平王四十岁死的时候,程妙儿不过才三岁。而如今的她,恰好比悦儿大一岁。 有兄长这个国公爷,还有父亲开平王的背景,程妙儿原是不愁嫁,可坏就坏在兄长与她其实并非一母所生,而父亲的荣光也仅存于大煜朝的开国史中。 徒有荣光却没有任何关系可以利用,条件太低的又配不上这个开平王府的门户,她也就到了十七岁还未曾有人上门提亲。 况且还有一点,就是她的生母,开平王生前宠妾,已经在他离世之后,便一盏毒酒自愿追随他去了。 程妙儿的命运在父母双亡后可想而知,就连如今她要嫁人,这嫁妆都是个大问题。不是开平王妃不给,而是开平王妃也故去多年,程家一门现在不能再称之为开平王府,而是一家大小都要依靠开国公程盛。 兄嫂给她置办嫁妆,面子上会过得去的,这是开平王也是开国公的脸面。脸面过去了,那脸色就不一定过得去。 这对于苏枳来说,都不是他会关注的事。而他关注的是如何抗旨不娶,他身畔有佳人尚未入怀,哪有心情去想旁的。 这不,悦儿生辰到了,为了给她办一个令自己满意而能讨得她欢心的生辰,苏枳便命人好生在王府里筹备。 临到悦儿生辰前一日,他便在报完自个儿的私账后说道:“整日里把你困在这小院子里,都不去见人会闷坏的。明日同我回王府去一趟,安排些不要紧的人陪你说说话。” 悦儿根本没想起来自个儿要过生辰了,前些日子苏枳陪她去给父亲上坟,两人路上还说了,可回来就忘的一干二净。 自小到大她就没断了与人交往,当年相府是,后来到关中在林家也是如此。听苏枳一说她只担心的问道:“真的不要紧吗?不会被吴家的人知道?” “无事,我会提前安排好侍卫,你放心在王府里玩就是,只要不出王府大门,断不会有半点事。”苏枳瞒下了吴家的事,因为他不想悦儿误会他。怕她以为给自己惹麻烦,也怕她认为自己太过狠戾。 其实吴家原可不必这么惨,可谁叫他们是晋王的人呢。这么多年来燕王跟晋王的较量中,这么死去的人还少吗?答案是不少,当然就也不缺他吴家一门。 悦儿一听会有人来玩,顿时兴奋起来,便一直问苏枳:“我穿什么样子好些?要上妆还是不上?面纱用吗……”诸如此类问题,她都担心着又兴奋着。 苏枳牵过她两只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送过来的那些衣裳你自去选,挑你最喜欢,最好看的穿。妆你喜欢就上,不喜欢就不上,首饰也由着你喜欢的选。” 这时小川儿又进来说道:“主子,给小姐的狐裘做好了。” 大红闪金面内里银狐皮的狐裘,悦儿拿在手上就欢喜的说道:“配那双大红色羊皮挖云小靴最是合适。” 这会儿她放在一边的是貂鼠皮里外发烧的大袄,苏枳硬逼她穿的,说是暖和。可悦儿最是不喜那里外发烧的袄,看上去臃肿异常,还显得老气。 苏枳亲手把狐裘给她穿好,牵着她的手到后院她的屋子里。指着衣柜道:“选身衣裳换了给我瞧瞧。” 悦儿换了几次苏枳都摇头说不好,后来亲自上前选了一套大红色袄裙与她道:“穿大红色吧,不是相爷生前最喜欢大红色吗?” 提到父亲悦儿神色有些黯然,但还是听话的换上了大红色,苏枳扯过一件大红色夏衫抬手就蒙在她头上,又轻轻掀起来,眼神灼灼的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儿道:“这次过去就别再回来了,那边儿后院正缺个女主子,账都无人管。” 悦儿红着脸嗔了他一眼,嚅嚅的说道:“我又不是你燕王府的账房,做什么走到哪里都要替你管账。” 苏枳灿然一笑,接住她刚扔过来的大红色夏衫说道:“我不过是缺个管账房的人罢了,别人都不合适。” 这是他的承诺了,可能不能兑现悦儿却不敢确定,所以她不敢答应。 对于悦儿而言,她要的是一个安稳的归宿,而显然苏枳这种皇室血脉最不适合如今的她。 苏枳的正妃侧妃都是要上玉牒的,而以她沈悦儿的身世来说,皇上就不能答应。要她做个婢妾吗?她可不想这样。她甚至可以找个家世一般的,但最好是要做当家主母。 可对于她的一般而言,则是比关中谢家稍差一些,但太差她也不想。 这就是她对于婚嫁的认知,要有一个合适的门户她才愿意嫁。因为受过的苦不想回头再尝一遍,也不想跟着什么人甘苦与共,做什么白手起家的傻事。 之后人家发达了,再三妻四妾她就是个该下堂的糟糠了。什么也没有攥在手里的银子来的实际,可嫁给苏枳可不会有这种待遇,后宫那些嫔妃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苏枳说到让她过去王府管后院的时候,她自然就装了个糊涂。 不然要怎么样呢?去他的后院,之后等着他的王妃入府,第一个要收拾掉的就是她沈悦儿。这种随时为自己前途甚至性命担忧的日子,不是她要过的。所以才会那么后悔曾去过淮水东楼,曾把苏枳跟项虞儿的事给断了。 第六十七章 燕王府的客人 这次去王府里玩这件事悦儿可没多想,她单纯的只是太闷了,就答应了苏枳,并且兴奋而精心的准备。 苏枳没有等到次日早上,而是当晚就带着悦儿回了他的燕王府。进了大门,下了马车换上软轿,直到曾住的那处院子她才被苏枳扶下来。 几个丫头也都带了过来,并且这里还有之前悦儿不曾见过的中秋和除夕。 这里如今比上一次来人要多了不少,还有一个管事婆子董嬷嬷,另有两个粗使婆子。 苏枳亲自给悦儿介绍了这个院子里的情况,又跟她说:“旁边的院子,前些日子改成了厨房,我以后也要在你这里用膳,不然外院距离厨房太远。” 悦儿立刻说道:“那不如你住在这边吧,我可以住旁的院子去。” 苏枳一听就耍起了赖:“其他院子都在修葺,如今这内宅只有你这个院子能住。” 好吧,虽说悦儿不会相信他的鬼话,换了谁也不会相信,偌大一座燕王府,内宅竟然只有一个院子能住人,说出去满京城大牙都要笑掉的。 可她还是没办法,毕竟苏枳是主子,不好揭穿。她时刻在提醒自己要谨守本分,不过问主子也就是苏枳的任何事。 小川儿也是个极了解主子本性的人,听主子这么撒谎,他没一会儿就进来禀报:“主子,如今天寒地冻,房屋修葺过于耗时,不知主子今日会回来,外院乱的很,均不能入住。不过奴才命他们连夜赶工,尽量早些完工。” 所以呢,燕王府不光内宅只有这一个院子能住,就连外院都没有一间屋子住了。 那你是要赖在这儿了?是的,他就赖在了这儿。 这院也不就是一间睡房,悦儿见天色已晚,就起身道:“少爷早些歇着吧,我去厢房那边了。” 苏枳慵懒的斜靠在窗前条炕上,长臂一伸拦住悦儿道:“此时王府内比较混乱,我怕侍卫有疏漏,你还是歇在这儿吧,若是觉得我在这不适宜,我便去外院没修完的书房里睡。不过就是没安门窗罢了,当年在战场上还睡过雪窝子呢,这也算不得什么。” 你不就仗着人家不好揭穿你吗?这么无赖好吗,我的燕王殿下! 悦儿想了想,便垂首道:“那少爷早些歇着吧,我在这里守夜便是。” 苏枳知道不能太得寸进尺,便起身去洗漱,之后回来指着条炕道:“你在这里守夜便是。” 悦儿垂着头没说话,苏枳便去榻上歇下。他一边闭目听着悦儿的动静,一边想着她近日来的表现。不但是没有在淮水东楼那件事之后更好些,反倒退步的比之前还严重。 她在严防死守,可他就不信那个邪。这世上还没有他苏枳攻不下来的城池,不过是现在时间紧些罢了。 他知道没有多少功夫可耽搁,那正妃不一定哪日就选出来,接着就要大婚。而那时再攻悦儿这座城,将更是难上加难。 终于等到悦儿坐在那儿直磕头,苏枳缓缓起身,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边,把人先轻揽进怀里,待她在他怀里睡实,再拦腰抱起放到榻上。 悦儿睡觉时有个毛病,会把自个儿蜷成一团,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而且怀里还要抱个枕头才踏实。 今晚她抱的是苏枳的胳膊,整个人蜷在他怀里。她睡的异常温暖,也异常的踏实,待清晨醒来时她睁开了眼,苏枳也突然的睁开了眼,很诧异的看着悦儿问:“你怎么睡在这儿?”随后,他就迅速的起身出去了。 悦儿也懵了,明明是在守夜啊,就算是睡着了,这会儿不是趴在桌子上也该趴在地上才是,最不济也合该是睡在窗前条炕上的。怎么就睡到苏枳床上来了,还在人家怀里醒来的? 她思来想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可能自己对这个屋子太过熟悉,会在混沌间不知不觉的就爬上床。 所以在吃早饭时她特别尴尬,苏枳也装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悦儿想,他这是在给自己面子,略有些感激。 饭后苏枳起身前便催她:“快些梳妆吧,客人快到了。” 待小川儿来报,说客人到了,让悦儿去接待女客时她还纳闷,到底苏枳会请什么样的女客来呢? 女客只有一位,是苏枳挖空心思想到的,也是后来让他后悔不迭的一个人。 那就是郑侍郎府的大少奶奶,平哥儿的媳妇儿,怀着身子的王静姝。这是悦儿的故人,而且以她对平哥儿那份感情,才让苏枳决定秘密的请她来做客。 悦儿在京城里早就见过王静姝了,只是人家还不知道她也在京城而已。有人把信送到她的绸缎庄里,她才知道悦儿在京城,而且是在燕王府内,她也就没什么担忧带着平哥儿就来了。 为了确保悦儿的安全,王静姝是一早带着平哥儿到了铺子里,再遮掩一番从后门被接上马车,这才到了燕王府。 见到苏枳时,王静姝再沉静的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掩饰不住。这不就是当初在谢府,她被谢晏之推进云来阁内间时,那个在床榻上撩起帐缦打量过她的男人吗! 好一会儿才在平哥的闹腾下缓过神来,见燕王殿下也在装着糊涂,王静姝便自是也跟着装糊涂了。 平哥儿是男宾本应该由苏枳接待,可王静姝带着他给苏枳行了大礼后便请求到:“殿下,平哥儿怕生人,若离了民女他会害怕,能允许民女带着他吗?” 苏枳上下打量着平哥儿,而平哥儿则一直牵着媳妇儿的手,呆呆的笑望着媳妇。 王静姝见王爷不说话,赶紧又说道:“殿下可以派人跟着我们,定不会让平哥儿闹事。” 苏枳缓缓的点了点头,便由葛林安排人跟着王静姝和平哥儿去了内院。悦儿在垂花门处迎着,见到王静姝时她感慨万千,看着傻呆呆却俊美异常的平哥儿,她心情相当复杂。 上前牵住姝儿的手,便温声道:“姝儿姐姐,京城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我这人最是随遇而安,到是悦儿何时来的京城,乍一听到你在这边,我还吓了一跳呢。”姝儿一边跟悦儿进了垂花门,一边还牵着平哥儿的手。 平哥儿刚在前院里,小川儿给了他一块点心,这会儿就自个儿咬一口,又送到姝儿嘴边一口,每看她吃了他就呆呆的笑。 第六十八章 长角 而苏枳此刻在外院里接待的男宾也只有一人,就是他的四哥苏檀。苏檀一进来就问:“搞什么呀老七,神神叨叨的。” 苏枳扬眉一笑:“我燕王府女主子生辰,四哥可有贺礼?” 苏檀也扬了扬眉道:“那要先见着人再决定了,看她值不值本王的贺礼。” 苏枳便得意的道:“宴开在梅园那边,便去临雪楼让你见识一下,怕是你肃王府都送了她,也不为过。” 苏檀则是不以为意,这世间还没有一个女子值得上他一座肃王府,若说是有,除非是母妃,那是把他们兄弟俩抚养长大的人。 燕王府的梅园,在还是左相府的时候就是京城有名的。如今正是梅花争相开放的时节,两兄弟穿过梅园到了临雪楼。上了二楼推开窗,便是满园红梅俱在眼前。 苏枳迫不及待的吩咐小川儿:“去请小姐和她的客人到临雪楼来,今日客少,便都在这边玩吧。” 小川儿去请了,过了足有半个时辰苏檀才看见那雪径里走来的人。大红撒金狐裘,内里衬着大红袄裙,脚踩大红色羊皮挖云小靴。就连头上,都簪着这梅园里开的正盛的红梅。 而走在她旁边的人,是个与她年龄相仿却盘起头发的女子。而这女子手边还牵着一个异常俊美的少年,这少年一身玉色衣衫,身披雪白的狐裘。整个人俊美的,往那一站就像一副画一般。 苏檀不仅扯过苏枳问道:“你哪里寻来那么一位美少年?” 苏枳也定睛看着缓缓走来的平哥儿,不觉便叹息一声:“可惜是个痴的,不过就算如此,也还有女子真心相待,愿意为了他而放弃青梅竹马。” 苏檀顿时感到震惊,随后略一想便问道:“这个痴的可是郑侍郎府里那位?” 苏枳点了下头:“正是,幼时我们见过的,平哥儿。” 两人正说着,就见平哥儿突然挣脱了王静姝的手,跑到梅园里便动手折着梅枝。 王静姝便跟悦儿一起在旁等着,没一会儿他抱了几枝红梅来。折了一小枝簪到姝儿头上,痴痴的笑着:“媳妇儿,好看。” 王静姝也折下一小枝来,招招手哄道:“平哥儿蹲下身来。” 平哥儿呆呆的笑着蹲身下去,姝儿便帮他也簪了一枝,牵手让他起来,夸赞道:“平哥儿最好看。” 悦儿忍不住轻声问道:“姝儿姐姐不后悔吗?” 姝儿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点勉强,竟恍了悦儿的眼睛,就听她道:“不但不后悔,还很庆幸遇到了平哥儿。这世上的男子,如他这般真诚的人太少了,我宁愿他一直这样,因为这样他心里就不会有旁人,只有我一个。” 悦儿十分不解,把目光投向平哥儿时,他正痴痴的看着姝儿,还喃喃着:“媳妇儿,宝贝。” 姝儿便笑着牵过他的手,到是她这个客人,在招呼着悦儿向临雪楼去。 悦儿不时的看一眼这两人,那幸福做不得假,可也当真让她无法理解。 进了临雪楼,本是男女宾不在同一处,可苏枳过来征求了姝儿的意见:“宾主就我们五人,同处赏梅可还方便?” 王爷亲自来征求的意见,况且人家家里有女主人陪在身边,姝儿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便说道:“民妇并无不便,殿下安排就是。” 于是这五人便在同一处赏梅,可当悦儿到了苏枳和苏檀之前待的那处时,苏檀当时就愣住了,有点不确定的指着悦儿问:“可是悦儿?” 悦儿笑咪咪的唤了声:“檀哥哥。” 苏檀回手一拳就朝苏枳打去,苏枳也不躲闪就生受了他的,只在一旁得意的笑着,就听苏檀怨怪道:“好你个老七,把悦儿藏的这般深,连四哥你都瞒着。” 苏枳不怀好意的朝他一笑,便说道:“四哥后宅那么忙,我哪敢拿这种事来烦你,烦我一个人就够了。” 这时王静姝才知道这个人是谁,赶紧带着平哥儿跪了下去:“民妇王氏同夫君郑嵘拜见肃王殿下。” 悦儿赶忙上前扶起姝儿,还白了苏枳和苏檀一眼嗔道:“你们俩有完没完,姝儿姐姐是来陪我玩的,可不是看你们俩打架的。” 苏枳笑着请姝儿夫妻二人落座,悦儿招呼了人来伺候茶点,苏檀便上前来一把扯过她:“悦儿,檀哥哥跟你说,别跟老七往一块儿凑,他那人最不靠谱了。跟檀哥哥回肃王府住,免得他欺负了你去。” 悦儿怕被王静姝知道真相笑话了,便也没敢说自己跟苏枳的契约,便笑着回道:“他这王府的账册和库房都在我手里呢,欺负不了我,檀哥哥放心吧,他若不老实,我就不给他银子。” 这就是女人的虚荣心,私下里不承认的事,在人前却很乐意说出来。女人们就爱凑在一起表现一下自己过的有多好,自己多被人在意。 姝儿看到了悦儿跟两位王爷的互动,想了想悦儿的身世,也就不难理解,而她并没有羡慕或者嫉妒,有平哥儿就够了,这就是如今她的全部想法。 悦儿的活跃苏枳也看到了,由于母妃的个性沉静,而他又没近距离接触过女人,自以为悦儿是终于有人陪她说话,才会兴奋成这个样子。还在心里想着,以后定要多安排王静姝来陪她。 想着他便对姝儿说了出来:“你与平哥儿以后定要常来才是,悦儿不便出去,在这府里着实憋闷。” 悦儿闻言便笑着握了下姝儿的手说道:“姝儿姐姐真是要常来呢,我这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头上都快憋出角来了。” 姝儿闻言便笑出了声,抬手就揉着悦儿的头道:“那我到是要少来些了,鹿角常见,这悦儿的角可是稀罕,到时长出来了我再带平哥儿来看也不迟。” 平哥儿呆呆的看向悦儿的头,扯了扯姝儿说道:“长角,没有。” 屋里几人顿时都被逗笑了,就连守在一旁的小川儿和几个丫头,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姝儿便回头逗着平哥儿道:“我们若是不来,她过几日就长出角来了。” 平哥儿闻言拉着姝儿的手就往外走,还说道:“回家”,然后非常严肃而且呆的看向悦儿,像是叮嘱她一般道:“长角。” 这下屋里人更是乐的不行,苏枳是直接爽朗的大笑起来,悦儿到被平哥儿说的红了脸,嗔了姝儿一眼道:“姐姐就取笑我吧,连着平哥儿都学会了。” 第六十九章 共游梅园 苏枳走过去在悦儿头上揉了揉,把她落下来的几根发丝顺上去,又重新帮她簪了红梅,温声道:“这花儿要多簪几日才是,不然长了角出来就簪不了了。” 几人刚还看着苏枳深情款款,这会儿突然说出这话来都不由得一愣,之后便爆发出一阵笑声。 苏檀强把笑憋回去,凑上来就抓着悦儿胳膊道:“檀哥哥同你说什么了,就说这老七不靠谱,尽是欺负你,还不快跟我回肃王府去。” 姝儿这会儿哄好了平哥儿,坐在悦儿身边抬眸看了苏檀一眼,便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回头拿了盏茶递给平哥儿。 苏枳扬眉一笑,一拳就朝苏檀招呼过去,两兄弟就你来我往闹腾起来。平哥儿看着有趣也往前凑了凑,却刚迈出两步就被姝儿拉了回来:“平哥儿,怎么不乖了,再这样以后不带你出来了。” 平哥儿一听赶紧退回去,挨着姝儿坐下去把头靠在她肩上,手还搂着她的腰,讨好道:“媳妇儿,宝贝。” 正在笑看着苏枳和苏檀闹腾的悦儿,不由得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苏枳也看向平哥儿,两兄弟也就都收了手。 姝儿略有些尴尬,脸红了眼神里却是幸福甜蜜,苏枳偷看悦儿一眼,而苏檀却一直盯着平哥儿。 姝儿为了缓解尴尬便连忙朝自个儿带来的丫头招招手,丫头送上一个锦盒来,姝儿便送到悦儿面前道:“悦儿,今天你十六岁了,姐姐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这是从关中带来的两样首饰,你便拿去戴着顽吧。” 悦儿打开见是一只嵌红包的金簪,和一对同款的耳坠子。宝贝的收起来道:“姝儿姐姐,我都忘了今日是我生辰,到不想你还记得。” 姝儿便连忙笑着摆了摆手道:“这个功劳我可不敢受,还是燕王殿下通知我的时候说的,不然呐,我除了父母亲的,也就记得平哥儿生辰了,连自个儿的都不记得。” 悦儿闻言把目光投向苏枳,苏枳便笑了笑就转头问苏檀:“四哥,可值你一座肃王府?” 苏檀点了点头,自腰间摘下玉佩来苏枳便伸手要接,苏檀却绕过他直接送到悦儿手上:“四哥出来时不知是你生辰,便勉强拿这个充做贺礼吧。凭这个,肃王府之物你尽可取之。” 悦儿接过来一看,那竟是十六位皇子都有的,象征身份的玉佩。这还是他们册封礼上,皇上亲手送的。而这玉佩在他们各自的王府,甚至于他们各自的藩地,代表的便是他们本人。这是身份的象征,也是权利的象征。 悦儿接到手上便觉烫得慌,连忙扯过苏檀的手就还了回去:“檀哥哥使不得,这么重的礼悦儿可受不起,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况且你当年也是在这里曾答应过我,在我及笄时会送我一件你从战场上带回来的贺礼,我便求你一件短刃即可。” 苏檀还坚持着把玉佩塞到悦儿手里,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开,说道:“你及笄时檀哥哥错过了,今年要补给你,但这个是你今年生辰贺礼,快收下,不然檀哥哥要生气的。” 悦儿为难的看向苏枳,苏枳一把便拉开苏檀,顺道还拿了那玉佩便放入腰间,转而对苏檀道:“这个我替悦儿收着,四哥莫要反悔才是。” 苏檀抬手虚点了点苏枳却也并未与他计较,便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刃又递给悦儿道:“这是我曾经的佩剑,后来损毁便做成这把匕首,唤为月色,你拿去把玩,也可防身。” 悦儿接过去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这把月色,只见乌木鞘上下包着精致工艺的银包头,柄也是银雕花,正反两面各嵌一颗绿松石。短刃出鞘寒光一闪,竟然有些晃眼。 悦儿开心的收起来,便向苏檀道谢:“谢谢檀哥哥,我可以用它来吃烤肉了。” 苏枳看着那月色,幽幽的说道:“这月色上沾了不到一万也有几千人的血,你确定用来吃烤肉?” 悦儿吓的手一抖,月色差点掉在地上,苏枳一把捞了起来道:“先放我这儿,回头你需要时再给你。” 把月色收好,苏枳便也没用锦盒,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枚白玉簪就簪到悦儿头上道:“这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不过我没花银子买,是府库里拿的,钥匙我已经还回你屋里了,这就不用报账了。” 因有姝儿在场,悦儿也不好说什么,便只白了苏枳一眼。这一眼却似嗔,似羞,直看得苏枳心花怒放便张罗着:“不如我们去梅园里走走如何?” 几人走向梅园时,姝儿跟平哥儿走在最后,因为平哥儿一边走一边玩儿,两人渐渐的就落后了。 悦儿走在中间,苏枳跟苏檀便各行其身侧。他折一枝梅花送悦儿,另一个便也不甘落后,马上折一枝更好看的。悦儿气的说他俩:“别折了,我抱着梅枝手都快冻掉了,再说这梅园哪经得住你们这么乱折。” 苏枳瞪着苏檀道:“四哥,燕王府从此不欢迎你。” 苏檀满不在乎道:“你当我愿意来呀,今日便把悦儿接走,我肃王府也不欢迎你。” 悦儿突然发觉,自己很享受他们两人的争吵,因为那是为了自己的。她从不知道自己对别人来说这么重要,哪怕他们是故意吵着逗她开心,她也甘愿相信这一刻。 在梅园里走了没多远,走在前面的三人就听到后面蹬蹬蹬的脚步声,回头去看时,发现平哥儿抱起姝儿在跑,边跑两人边欢快的笑着。 苏檀轻声道:“平哥儿活的真纯粹,让人心生羡慕。” 苏枳低头看向悦儿,温声问她:“要折高处那枝吗,那枝开的最好,可以放你房里。” 悦儿从姝儿跟平哥儿身上收回视线,点了下头道:“好”。 苏枳双手托住她的腰就把她整个人举起,悦儿吓的惊呼一声,随后就笑了起来。 她折了最高的那枝,可怎么也折不断,苏檀便轻身跃起替她折了下来。 三人追上平哥儿,姝儿连忙哄平哥儿道:“平哥儿,快放我下来,乖,听话啊。” 平哥儿放下姝儿时还扁着嘴,显然是有些不高兴了,姝儿抬手摸摸他的脸,他就像一条大狗一样扭扭身子笑了。 第七十章 两兄弟 丫头们在收集花瓣上的雪,悦儿便要回去煮茶,几人在园子里也没走一会儿就又回了临雪楼。 几人出来时,便吩咐人关了门窗,这会儿回去顿时觉得暖烘烘的,悦儿便拉着姝儿窝在最暖和的地方闲聊,因为平哥儿一直在姝儿身边,苏枳跟苏檀就也凑在这一处。 苏枳拿过一把九连环,征求了姝儿的意见便送给了平哥儿,在平哥儿怯生生的伸出手去接时,苏枳温声对他说:“平哥儿,我们幼时相熟的,只可惜你如今不认得我了。” 苏檀之前也派人回去取了把孔明锁来,同样送给平哥儿后说道:“我到羡慕你如今这样,活的简单纯粹。” 平哥儿感觉到这两人的善意,便呆呆的看着他们笑,然后又靠在姝儿肩上玩去了。 吃饭时平哥儿就有些着急,他不会用筷子,就那么看着苏枳跟苏檀都在给悦儿布菜,可他急出一脑门子汗还是没办法把菜放到姝儿碗里。 姝儿歉意的跟苏枳道:“殿下见笑了,民女要取一块空碟子来给平哥儿用。” 本是跟下人说一声就行的事,为什么要跟苏枳这个主人打招呼呢。 因为接下来,姝儿就让人每样菜都拣了些放在碟子里,之后放在平哥儿面前对他说:“你用手就好。” 平哥儿顿时开心了,就那么一点点的用手拿来喂给自个儿也喂给姝儿吃。 姝儿完全不介意他们会不会被人取笑,每吃一口就夸张的说:“太好吃了,平哥儿,你也快吃。” 悦儿取过一个汤匙刚要递给姝儿,却被苏枳暗地拦下了,微不可见的朝她摇了下头。 饭后姝儿亲手帮平哥儿洗了手,又细致的擦了嘴巴,平哥儿也学着她的样子,笨拙的给姝儿擦洗着。就算弄的再乱,姝儿都不急不恼,只是满眼幸福的看着平哥儿,就好像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一般。 苏枳也习惯做这些事,平时悦儿还要躲一躲,今日却十分乖巧的任苏枳帮她擦着手,擦着嘴巴。 平哥儿吃饱就困了,高出姝儿一头还多的人,头往姝儿颈窝里一拱就闭上眼睛说:“平哥儿,睡觉。” 姝儿连忙跟悦儿告辞,待要给两位王爷行礼时被悦儿拉住了,几人送他夫妻二人出府。 一路上苏枳都牵着悦儿的手,苏檀也难得安静的跟着,并不再跟苏枳吵闹。 看着远去的马车,苏枳侧头看着悦儿,很想问问她:“若是我如平哥儿一般,你会要我吗?”可这话他不敢问出来,因为他不是平哥儿那样,她还不肯要他。 也仅有在故人面前扮做幸福的样子时,她才肯接受他的一切。 客人都走了,苏檀也走了,悦儿裹着厚厚的狐裘依然回到临雪楼,推开窗看着整个梅园,整座燕王府。 苏枳塞了个暖炉进她手里,便安静的守在她身旁。下人们已经收拾好,这会儿也就都退了出去。 悦儿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就像多年前那个生辰,也是在这临雪楼里,那年她九岁。 檀哥哥十五岁,他从军营返京,来相府时正赶上悦儿生辰。他送了她许多从边关带回来的东西。都是他在自己的战利品中精心挑选的,是一些姑娘家喜欢的首饰和宝石。 中原难见的一些东西,悦儿也是第一次见到,顿时欢喜的问了苏檀很多战场上的事。九岁的悦儿扯着苏檀的袖子说:“檀哥哥,等我长大一些,你带我上战场吧,我要去看你杀敌。” 苏檀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小姑娘是不能上战场的,那里太危险了。等以后不再有鞑靼人来犯,檀哥哥带你去玩好不好?” 悦儿天真的望着比自己高许多的檀哥哥,问道:“檀哥哥,你下次什么时候能回京啊?” “待悦儿及笄檀哥哥定会回京,悦儿想要什么笄礼?” 悦儿想了想摸了下他腰间的佩剑道:“悦儿想要一把武器,也这样挂在腰间,就能跟檀哥哥去战场上了。” 苏檀低头看着自己的剑,突然就笑了:“这剑太重悦儿挥不动的,到时檀哥哥送你一把短刃吧。” 悦儿抽出苏檀的剑试了下,的确重的她双手都举不动,便点了点头在那剑上指了指道:“这么短就行了,我就能拿动了,檀哥哥说话算话,到时定要回来。” 苏檀重重的点了点头,他心里在说着:“悦儿,待你及笄我便回来,回来娶你。” 离京不久就赶赴河套,便听到了左相府出事的消息,苏檀差点没直接回京。 可他忍住了,他若是擅自回京将视同谋反,不但帮不了悦儿,就连以后都不再有机会帮她。 在听说相府出事的时候,苏檀就把自己的佩剑截成了短刃,一直带在身边。 而这把短刃在他手上也沾染了鲜血无数,他就是要让它多沾些血,充满煞气,将来便可护佑悦儿。 悦儿并不知道苏檀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如何成长到现在的。 当年就比自己高许多的檀哥哥,如今更是高大、成熟又俊美。他的俊美与苏枳不同,总让人看着心里便生出暖意。 苏枳看上去强悍又邪肆,而苏檀则是温文儒雅、沉静内敛,可你却不知道他的手上沾了多少鲜血,也无法想象他在战场上的英姿。 其实不光是悦儿,就是满朝文武若没亲眼见过的,都不知道四皇子肃王殿下在战场上是那般狠戾,满眼俱是冰寒的杀气,只要是他想杀的人,就没有还活在这个世上的。 悦儿从来都认为,檀哥哥是最好说话,也最温柔的哥哥。而苏枳则让她有些无奈,总是感觉他不像个好人。动不动就毛手毛脚的占她些便宜,与他聊点正经话,也是没一会儿就要听他暗示或者明示一句。 也不知悦儿又想到了什么,面色便愈加黯淡。 想着她便对苏枳有些不耐烦起来,他递过来的热茶被她烦燥的一挥手,便落到了地上。茶水浸湿了厚厚的羊毛地毯,茶盏犹自在地毯上滚了几滚,才扣在那不动了。 她起身道:“今日累了,我先回去歇了。” 苏枳蹙了蹙眉头,起身道:“我送你。” 悦儿有些不悦:“我对这里比少爷还要熟悉,自己回去就是。” 苏枳站在临雪楼上看着悦儿渐渐走远,那地上的茶盏还在那里扣着。外面落了雪,没一会儿她的脚印就被雪盖上,就像她从没在那里走过一样。 第七十一章 他记仇的 次日苏枳被皇上召进宫,跟他说的便是选妃之事,充分发挥他的无赖本领,硬是把皇上搞的一个头两个大,最后把他赶出宫去了。 这选妃的事也就暂时告一段落,苏枳买了龙须糖回来,到了悦儿院子里便朝屋里高声道:“悦儿,看我带什么好吃的给你了。” 悦儿恹恹的接过来就放到了一旁,接下来跟苏枳报了府里的账,之后就把帐册和府库钥匙放到他面前道:“帐房管的都不错,也用不上我,况且我也有些做不来。” 苏枳没接也没说这事儿,只说道:“平哥儿跟姝儿每五日出府一次,下次他们出府再请来陪你说话吧?” 悦儿点了点头,很客气的跟苏枳道了谢,便一直安静的坐在一旁不说话。 苏枳坐了一会儿感受到她故意的疏离,心里颇不是滋味,便起身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你若累了就歇歇吧,晚饭时我过来吃。” 悦儿便起身送他,待到院门口苏枳回头时她便垂着头道:“少爷的饭到时我让人送去外院,天冷就不要来回折腾了。” 苏枳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只说了一声:“好”,便头也不回的去了外院。 晚饭时悦儿打发元宵来给他送饭,苏枳没吃,看着那从食盒里拿出来的一碟碟饭菜,他起身披上斗篷就出了府。 来到肃王府,苏檀那边儿正在张罗大婚的事,他拖苏檀去了一品阁,两兄弟喝的酩酊大醉方才各自回府。 回去时听小川儿来报:“大小姐一直闷闷不乐,还去当年付姨娘住的院子坐了好一会儿。” 苏枳混沌中问道:“她当年与付姨娘格外亲近吗?” 小川儿接过下人送上来的醒酒汤,一边照顾苏枳喝下去,一边道:“到没听说过小姐与付姨娘亲近。” 苏枳这会儿脑子混沌着也没去深想,喝了两口汤,衣裳也没换翻个身便睡了过去。 次日小川儿又把这话跟苏枳说了一遍,他便想着,悦儿如今到不似是在乎住在哪个院子,而付姨娘住过的地方重重的提醒着她,那是妾室的住所。 她不愿,可若是契约期满还想留在这里,早晚都要搬进那个院子里去。 小川儿提醒道:“主子,小姐将来要是留下,还住现在的院子吗?”小川儿是也不确定,主子到底如何安排。 苏枳想了想道:“把主院收拾出来吧,一切都用最好的,便让她去府库里亲自挑选。” 小川儿刚要退下,苏枳又把他唤回来叮嘱道:“先别告诉她,最近她心情不好,怕是不会去挑。” 小川儿听命下去,到那边只跟悦儿道:“小姐,主子要把主院收拾出来,想请小姐去看看如何收拾,要用的都在府库里选,缺什么就吩咐小的去办。” 悦儿突然觉得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说他要大婚了吗?那自个儿在这边到底算什么? 她用过早饭便随着小川儿去了主院,那里变化不大,还如当年夫人住的时候一般,只是没有任何摆设,家具也都不在了。 悦儿知道这王府正妃的处所定是不以能含糊,便同小川儿商量着如何修葺,哪里需要添置什么。 摆设和家具反倒是不急了,要修完再说。先去库里看了一遍,大概记下了想放在那边的便回了自个儿院子。 几日后姝儿又带着平哥儿来了,这次她带来了自己亲手做的点心。两人也没急着回府,用过午饭平哥儿便靠在姝儿身边安静的睡了。姝儿放轻了声音问道:“悦儿,你是以后都要留在燕王府了吗?” 悦儿烦闷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若是留下都不知道自个儿算什么身份。纵有他待我千般好,可这后宅里的事他又管得了多少。” 姝儿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觉得委屈吗?或是你并不喜欢他?” 悦儿又摇了摇头:“我哪有资格去委屈,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他。跟他待在一处并不开心,可若离了这里我又能去哪儿呢?” 姝儿喝着果子茶,想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的问道:“那你跟肃王殿下在一处时开心吗?” 她眼神闪了闪,苦笑着摇了摇头:“开心与否有什么重要,不过就是寻一个合适的人,一处合适的地方活着罢了。” 姝儿下意识的伸手轻轻抚摸着平哥儿的脸,满眼甜蜜的轻笑道:“我与悦儿妹妹想法不同,如何都是活,却为何不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处呢。守着他幸福我便守着他。若是不幸福,我定也是要冲出去,寻找使我幸福的那个人去。” 悦儿抬头纳罕的看着她,姝儿就又笑了:“燕王殿下听到这话怕是要乱棍打死我,其实我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要劝你离开他。只是觉得,你并不知道谁对你好,谁跟你真正的合适。其实对于一个适合同自己在一起的人来说,并不一定他拥有的更多,而是他对你付出多少,是否真心。像我的平哥儿,他就拥有的很少,但他却有旁人都没有的值得我去珍惜,那就是一颗真心。你只要确定哪一个真心待你便是,何必累着自己也累着旁人呢!” 悦儿茫然的点了点头,她是真的想不明白要选择什么样的人。 之后悦儿想了两三天也不明白,便带着丫头们出去散心。 苏枳听小川儿来报,便立刻让葛林安排暗卫跟去。而他自己则是去主院里巡视,看看还有哪处悦儿没想到的,便又命人去做。 悦儿回来时在大门口碰到了苏檀,他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见到悦儿的马车进门,便等在那牵着她的手把她扶下车。 “檀哥哥来看少爷?”悦儿同他打着招呼,这到让苏檀一愣,他不知道悦儿是这般称呼苏枳的。 悦儿见他愣住便笑着解释道:“我与他有契约,他当时救我的条件便是留我在他身边做一年丫头,如今我也只是燕王府的一个丫头。” 苏檀又是一惊连忙问道:“悦儿当时出了什么事,要老七救你?” 对苏檀,她是完全没有戒心的,便把从关中出来进了吴家的事同他说了。 苏檀温声安慰,却在心里把这快死绝了的吴家,和关中林家狠狠的记了一笔。 第七十二章 他的怒火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悦儿的院子里,一抬头看见院门她就笑了:“说着话竟然走到了这里,误了檀哥哥的事吧?” 苏檀也笑了起来:“不要紧,我本就闲来无事来老七这儿消磨时候罢了,若是悦儿不嫌弃,不如请檀哥哥喝杯热茶吧?” “好啊”,她便笑着把苏檀请了进去,一边招呼人煮茶,便一边问了丫头除夕:“少爷在府里吗?” 除夕回道:“主子在主院那边,看到有些疏漏的,正在亲自监工。” 苏檀闻言便问道:“老七哪来这么大兴致,还亲自监工?” 悦儿笑了笑回道:“未来王妃的住所,他自是格外在意的。” 苏檀点了点头,他也是知道父皇给老七选定了正妃,想必大婚的日子比他也晚不了多少去。 茶点上来后丫头们都退了出去,苏檀便问道:“悦儿,你同老七的契约期满后是留在这里,还是去别处?” 悦儿苦笑道:“是否留在这里又岂是我决定得了的,王妃允许才行,可那样我却又不想留了。付姨娘的院子我不喜,住进去会不舒坦,所以,大多是可能离开吧。” 苏檀抿了口茶缓缓道:“王府虽大,我却也是极不喜的。就藩后我筹备建座别院,平时便住在别院,没有要事不回王府。” 悦儿低头抿着茶,没接苏檀的话。 苏檀便也转了话题,同她谈些她感兴趣的战场,还有当年她生辰那日的事。 悦儿也说了这些年在关中林家,接受的教育和遇到的人。提到谢晏之,她却觉得怎么好像并不认识他一般。 苏檀听到谢晏之的名字便说道:“悦儿竟然与谢家相熟,那谢晏之公子如今就在京城,还把谢家的生意带过来不少。” “檀哥哥认识他?”悦儿觉得惊奇便问道。 苏檀笑道:“关中谢家天下闻名,我却是从未去过关中并不曾结识谢公子,若是悦儿与他相熟,不如改日替檀哥哥引见一番如何?” 于是两人便约好,次日苏檀来接悦儿,两人去谢家在京城的商号里见谢晏之。 谢晏之见到悦儿时不觉愣住,又看了眼跟在她身旁的苏檀,便试探着问笑咪咪看着他的悦儿:“悦儿,前些日子关中来信说你嫁到京城里来,这位可就是你的夫君?” 悦儿正笑着还未答话,苏檀便抢先道:“苏檀,早听悦儿说起,今日方才得见谢公子。” 谢晏之闻言却是掀起袍子就跪了下去:“草民谢晏之拜见肃王殿下。” 苏檀上前一步扶起谢晏之道:“谢公子快快请起,本王还要感谢当日在关中对悦儿的照料,怎好受她恩人这一拜。” 悦儿便也笑着道:“晏之哥哥,想不到你竟把谢家生意做到京城来了,太了不起了。” 谢晏之忙着谦虚几句,便把二人请到了后院。如今他还没在京城置办私人宅子,便一直住在这商号的后院里。 悦儿不敢跟谢晏之提姝儿的事,也不敢说她们两个经常见面,便只问他一些关中的情况。 谢晏之误会了悦儿跟苏檀的关系,而悦儿也无法把吴家的事同他说出来,便跟苏檀一起默契的由着他去误会。 几人正在说话,前面的掌柜亲自来报:“少爷,前面来了一位七少爷,说是要见沈姑娘。” 他话音还没落,苏枳就推门进了来,先是朝谢晏之拱拱手,便挨着悦儿坐了下去,并关切的问道:“你出府怎么不多带些人?”说着就又看向苏檀:“四哥也在,不如今日去一品阁吃吧,悦儿早惦记着那里的蟹粉狮子头,我刚来时定了雅间。” 谢晏之求助般的看向悦儿,悦儿便介绍道:“这是燕王殿下。” 谢晏之跪拜时苏枳却是没苏檀那般好脾气,由着他拜了下去。而两人之前是见过的,虽然早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会儿也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谢晏之就仍然装做初识般。 待行了礼后苏枳才慵懒的让人起身,之后便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悦儿身上。悦儿面色不愉的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睬他。 而此时谢晏之却在心底里把之前的事拆开来想着,没一会儿他就抬头眼神复杂的看了悦儿一眼。 苏枳当时曾跟他说,他需要的是王静姝离开京城,可姝儿同燕王殿下并无交集,也不可能是为了那个傻子。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燕王殿下没跟他说真话。真想让离开京城的根本不是姝儿,而是带着姝儿一同离开的他,是他谢晏之。 燕王为什么想让他带着姝儿离京呢,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殿下害怕他在乎的人跟自己走。而如今看来,他在乎的那个人就是悦儿,所以…… 苏枳发现了谢晏之眼神中的那点东西,便笑着握了握悦儿的手对谢晏之道:“当初是悦儿求本王帮你的,我二人在关中时曾无意中撞见过你跟王家大小姐在一处。悦儿想成全你们,便同我说了。” 悦儿有些怨怪的看了苏枳一眼,却终是没说什么。 随后她邀请谢晏之同去一品阁,对方很识趣的找了个由头没真的跟了去。 去往一品阁的路上,是乘的苏檀的马车,上车后苏檀便同悦儿说:“檀哥哥送你的生辰贺礼,要记得时常放在身上,在京城出入也能自由些。” 悦儿看向苏枳,他自是装做没看见,然而她并不打算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便开口道:“今日回去我到你那边去取,劳你保管这些时日,是该取回来了。” 饭后苏檀直接走了,并没再回燕王府,悦儿跟苏枳回去后就直接去他书房里取东西。 苏枳从暗格里把东西拿出来,转身说道:“你可知道接受了四哥这玉佩代表了什么吗?” 悦儿明知道却不吭声,苏枳就有些气恼,他把玉佩在她眼前晃着道:“你接受了这个,就是接受了他那个人。你是要告诉我,你想去肃王府吗?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她还是不吭声,也不抬头看苏枳。 苏枳气的简直想把玉佩扔出去砸个稀巴烂,可他还是强行忍住后放到桌上又问悦儿:“你自己决定这玉佩收是不收,那匕首你可以带走。” 悦儿伸出手拿走了匕首,苏枳心头一松,可就见她另一只手伸出来,把玉佩也拿走了。 他气的一脚踢飞了刚刚放着玉佩和匕首的桌子,可她这时已经走出书房向后院去了。 第七十三章 她走了 次日苏枳又一次被传召入宫,这次皇上不再由着他胡闹,直接就颁了赐婚圣旨给他。 可他没接,这次什么也不说,就是跪在那不肯接旨。皇上问他为何不娶,他反问:“不是儿臣心仪之人为何要娶?” “逆子,是谁给你这么大胆子,敢抗旨不遵?” 苏枳不答,但就是不肯接旨。结果皇上被他气的当时就叫了太医,之后赏了他五十鞭子,送回燕王府禁足三个月,赐婚的圣旨他不接也强行给他带了回来,这大婚之事还是定下了。 就在苏枳被从前门抬回燕王府时,悦儿却收拾了自个儿的东西,从后门离开了燕王府。 她只带了兰心和惠质,急的元宵四个丫头分出两个跟上,另外两个跑去外院找小川儿。 小川儿正差人去找太医,见两个丫头来也没顾得上问,除夕壮着胆子追上去拦住小川儿道:“小川儿总管快报主子,大小姐带着人走了。” 小川儿匆忙间也没想那么多便挥手打发两个丫头:“主子受了伤,这会儿正去请太医,小姐不过是出去走走,叫暗卫跟上就是了,报到这边做什么。” 除夕急的差点哭了出来,声音便高了些:“不是呀,小姐收拾了东西走的,也没说去哪儿还不叫咱们几个跟着。” “小川儿,备马”屋内传来苏枳的声音,小川儿连忙推门进去:“主子,您这伤还没处置呢,奴才让葛林去就是了。” 正在床上趴着的苏枳长腿一迈就下了床,抓过一边的斗篷便往出走。小川儿不敢耽搁跑出去备马,葛林跟上来掏出腰间常备的伤药呈给苏枳,他却没接大步的就往出走。 背上的血早就把衣裳浸透了,顺着背淌到马鞍上,斗篷遮着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门外禁卫军守着,苏枳还在禁足,可他不管不顾上马就奔向肃王府。 在肃王府侧门寻到悦儿的马车,那不是他燕王府也不是这肃王府的。 苏枳下马拦在车前,他已经忘了背上的伤,朝马车里问:“为何不告而别?” 禁卫军这会儿也追了上来,劝道:“殿下请回吧,切莫为难属下等。” 苏枳不予理睬上前掀起车帘,朝坐在车里的悦儿又问道:“我待你如何你自知道,为何今日不告而别?” 悦儿冷冷的看着他反问道:“我若告知你准我离开吗?” “不准”他的回答斩钉截铁。 悦儿起身由兰心扶着欲下车,眼神瞟了肃王府侧门一眼,随后才嘲讽的看向苏枳:“所以只能不告。” 苏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直接把人拖进怀里质问道:“我待你哪里不好?为什么谁你都能接受,唯独不能接受我?” 悦儿冷冷的抬头看着他:“不然呢,难道同你一道被禁在燕王府内?我凭什么不能选择自己的生活,不能选择自由的生活?” “老七,放手吧,这是悦儿自己的选择。”苏檀不知何时已到两人身旁,便出言劝说着。 苏枳一脚踢出去,便有一个禁卫军的长剑脱手,他一探身便握剑在手,直指苏檀道:“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除非四哥今日杀了我。” 悦儿一只手腕被抓着,够不着他握剑的手,便回身抓住他的衣襟道:“你若不放我走,今日便杀了我就是,何必冲檀哥哥去。” 苏檀向前走了一步,剑尖正抵他胸口,他依然温言劝说:“老七,回去吧,在这闹起来怕是父皇会更生气。” 小川儿牵过马来,也劝道:“主子,回去吧,您的伤还没处置。” 那马鞍上的血悦儿看到了,苏檀也看到了,他急着上前夺了苏枳手里的剑:“老七,快进去把伤处置了再走。” 苏枳一把甩开他,低头看着悦儿又问道:“你当真不跟我回去?” 悦儿不敢看向他的脸,别开头去说道:“我不回去,你走吧。” 苏枳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良久后才放开悦儿的手,转身时对她说:“你若是决定留在这儿,就把玉佩还给他,不然他整个后院的女人都会与你为敌,那样的日子注定不好过。” 悦儿轻轻的“嗯”了一声,便看着苏枳翻身上马,他像是疯了一样,在这京城的街上策马狂奔。 夜里苏枳就发了高热,小川儿急的又进宫请了一次太医,可无论如何他就是退不下热来。混沌间他笑着,一直在叫着她的名字:“悦儿,悦儿,我没接圣旨,我要娶的是你,只有你才是我心仪之人。” 而此时的悦儿在肃王府西北角一处院子里,苏檀陪在她身边。 悦儿在哭,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苏檀由她哭着,轻声说道:“只能如此,老七今日的状况你也看到了。让他恨我总比再继续抗旨下去的好,这次只是鞭笞,谁又知下一次会如何。” 悦儿把玉佩拿出来放到苏檀面前,抹了把泪说道:“他信了就好,这个可以还给檀哥哥了。” 苏檀接过去道:“这个真不能放在你身上,不然我这后院老七也说了,复杂程度我有时都觉得应付不来,明日我便送你走。” 悦儿点了点头便不再吭声,苏檀又问道:“你可想好去哪里了?” 她摇摇头还是没吭声,苏檀便说道:“那不如考虑一下我之前的建议,我是真心想带你去甘州。可以派人先行一步送你过去,等我就藩时你也不用住进王府,在别院即可。” 悦儿抬头看向苏檀,复又低下头来轻声道:“我想去北平,不想留在京城,也不想回关中。而北平当初是家父打下来的,也算是对他的怀念吧。” 苏檀苦笑一声,起身道:“你早些歇下吧,过些日子我便派人送你去。”他没拆穿,可哪个不知北平是老七苏枳的藩地。 次日过午,悦儿派惠质回了一趟燕王府,要跟苏枳要回她当时押在他那的东西。 苏枳坐在那也不顾背上的伤时常还要殷出血来,同惠质说道:“让她自己来取。” 惠质也不敢说什么,便回去报了悦儿。悦儿想了想便喊人备了马车,直奔燕王府。 到苏枳面前她故做不知他的伤,或者是故做不关心,只说道:“少爷给的月银不曾带走,还都在那院子里放着。因一年期未满,东西我带走一半即可。” 第七十四章 留她过年 苏枳上前直接动手摘下了悦儿脖子上的玉坠道:“那到不必,玉坠留下即可,这个放在你身上会害了你。” 悦儿抬头看着他平静的说道:“这到未必,也许放在我这里更安全。你需要的时候,我便会送到你手里。” 苏枳想了想,把玉坠还给她,又取下自己那枚放进她手里:“若是有人来夺你放手便是,我若真想怎样,有没有这个都一样。” “好”悦儿接过玉坠,让丫头们抬上她的箱子,朝苏枳福了一礼便转身走了。 她没让苏檀见过她的玉坠,特别是她如今手上有三枚了,这件事仿佛变得更严重,便是连身边的丫头都没说这件事。 出门时悦儿想叮嘱小川儿一声,多给他喝些汤水,他看上去气色太差,是不是那伤重了? 可她不敢说出来,怕苏枳不死心,而他的不死心会害死他们两个人。 是的,悦儿不单纯的只为了苏枳这么做,她也考虑到自己。 在那次跟苏檀一起去见谢晏之时,在车上苏檀便同她说了苏枳的事。而在此之前悦儿也一直抵触着苏枳,不是看不到他的好,只是她想的太多了。 苏枳在宫里受罚时,苏檀派人通知了悦儿,悦儿是忍着泪出的燕王府。自己再不离开,他快要被打死了。 而把玉坠带走这件事,悦儿却是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过后她也没去细想,只是觉得这个放在他身上,他会更加不安全。而自己如今不是那么被关注,曾经帮他保管过这么多年,也不怕再多帮他保管些日子。 回到肃王府悦儿没回后院,直接去了苏檀的书房,在那里跟他说:“檀哥哥,我今日就要搬出去了。总这样在你的后宅里住着,会给你惹麻烦,而且我自己也不想惹上那些麻烦。” 苏檀点点头便起身道:“我在京城还有一处宅子,送你去那边吧。” 想想便答应了,这样也好,毕竟在苏檀的庇护下她在京城还能安全些,也不至于被苏枳发现什么。 苏檀这处宅子不像苏枳的,他是过了明路的,有很多人知道这是他的地方。 这很多人里当然也包括苏枳,他就是听葛林来报,说是小姐住进肃王府别院。苏枳没问什么,也没让葛林退下。又报了些其他的事之后,便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小川儿只能替主子说道:“葛林,你布置在小姐身边的暗卫别撤回来,要保证小姐安全,每日来报。” 说着小川儿便一直观察着主子的神色,见他并无反对,便挥挥手让葛林出去了。 苏檀将在年前大婚,这件事他从来没对悦儿隐瞒过。对于穆千易的怀念他到是跟悦儿解释过一回,他说:“悦儿,你知道穆千易的小字是什么吗?” 悦儿摇了摇头并未答话,苏檀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穆千易小字悦儿。” 悦儿僵硬的笑了笑,便说道:“檀哥哥,你就要大婚了,不可总是留在别院里,还是回王府去吧。” 苏檀笑笑也没准备走,只是问道:“悦儿,你对去北平之事有打算吗?” 悦儿笑了笑道:“打算什么呢,反正都是人生地不熟,到那里再打算吧。” “我给你派几个护卫,留些下人你带过去,先在那处把宅子给你置办好,你过去再置办几爿铺面,或者也可以在城外置些田产。” 悦儿倒了盏茶给苏檀,之后说道:“檀哥哥,你是了解我的,接受别人的时候必定要问条件。可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是可以同檀哥哥做为交换条件的,所以,恕悦儿无法接受。” 苏檀闻言笑了出来,指着悦儿道:“你呀,不怪老七这么长时间都拿你没办法。好吧,那我派几个护卫护送你,下人就不给你了,到那边你安置好了,再打发护卫回来就是。若是到时他们非要跟着你,这我也管不了,我便只能放人,毕竟不再忠诚于我的人我也是断不会再要的。” 悦儿也笑了,两人便算达成了共识,不过苏檀还是挽留道:“多了我也不留你,便过完年再走,不然你这个年定是要在路上过,到时凄凄惨惨的在路上哭,可没人安慰你。” “那我就先在这边哭个够,到时想哭也哭不出来了。”悦儿暂时压下心头郁闷,竟是开起了玩笑,苏檀也便同她笑道:“那便给你时间,哭到过了年。” 悦儿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并说道:“那我要从现在就开始哭了,不然怕时间来不及呢。” 两人笑闹一会儿,结果苏檀又住在了别院这边。自从悦儿住过来,他便再没回过王府。 苏檀故意给苏枳的人留了空子钻,于是当晚苏枳便知道,悦儿跟苏檀在一起时很开心,两人的笑声简直传遍整座别院。 可苏枳不知道,悦儿也不知道,女人就是这样,不会选那个让她笑的,反倒会把那个让她哭的留在心里,就那么心心念念的放不下。 腊月二十二苏檀大婚,悦儿则带着丫头去置办年货。这是苏檀交给她的任务,让她给别院里好好置办一番,他离京前最后一个年想在别院里过。 悦儿劝他道:“王妃刚进府,檀哥哥还是安心留在王府过年吧,否则岂不会得罪了镇国公。” 苏檀则道:“就是为了压压镇国公的嚣张,不然我这肃王府,将来直接叫镇国公府别院算了。再说那杨樱雪心心念念的是泽儿,我这做叔父的却娶了她,这事儿她心里别扭,我也别扭着,莫不如少往一处凑的好。” 悦儿也无法再劝了,毕竟这是人家苏檀自个儿的地方,就算是没她在这儿,或许人家也要来这处过年,自己又拦个什么劲呢。说的多了,反倒像她在自做多情一般。 年货也没有太多可置办的,多数苏檀都派人送过来了,都不照王府那边差。只是悦儿觉得过年还是要有个喜庆的样子,就去买些普通百姓喜欢买的东西来。 走在街上时有不知哪府的护卫来开道,街道上的百姓都被清理到两侧,把主路整个让了出来。 悦儿纳闷的问:“这是做什么的?” 她被挤在人后,也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便有人在前面回头说道:“今日肃王爷和燕王爷大婚,这不正是燕王府迎亲的吗。” 有个婆婆便也说了句:“姑娘怕是不常出门吧,这事儿京城里谁人不知啊。” 第七十五章 燕王妃 苏枳大婚在悦儿意料之中,却还是让她愣在当场。他成亲了,就在今日,他娶了不知谁家小姐,他成亲了…… 便只有这一个念头,她抬起头来看着前方,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那迎亲的仪仗便经过这里。 是他,骑着他那匹乌黑油亮的乌鸦马,身穿他的亲王礼服。他是那么俊美,仙子在他面前都要失色的俊美。远远的看去,他面色冷淡,一如平常般懒懒的坐在马上。 突然的便看不清他了,猝不及防悦儿一双桃花眼便被泪糊住。 马上的苏枳似有所感,莫名的就扭头看向这边,而就在这一刻,有人拉了悦儿一把。 苏枳在那围观的人群中没看到他熟悉的面孔,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时要看什么,便又转过头懒洋洋的驱马向前走着。 “悦儿,到我铺子里坐会儿吧。” “晏之哥哥” 谢晏之已经放开了抓着悦儿胳膊的手,便带着她穿过人群向谢家商号去了。 待迎亲队伍走过去,谢晏之才放悦儿出来,还叮嘱她:“悦儿,在这京城里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晏之哥哥,不要苦着自己,也别委屈着。” “多谢晏之哥哥,你忙着吧,悦儿先回去了。” 就在这一日京城里那些认识七少爷的人,也算是知道了,原来七少爷竟然是七皇子,是镇守边关多年的燕王殿下。 他在京城隐藏了一年的身份,就被皇上强指的这次大婚给大白天下了。 此时的苏枳连懊恼的心情都没有,一切他都失败了。他的王妃还是娶进了门,那个叫程舜夕,小字叫妙儿的女人。 皇上和皇后娘娘同来给苏檀和苏枳主婚,而秦皇贵妃这个母妃却未被获准出宫。 在掀开自己王妃的喜帕时,苏枳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那么按程序做完所有的事,他便回到外院书房里。 登门道贺的他一个没见,酒宴他也没出席,还是苏檀从自个儿的婚礼上跑过来,帮他张罗一番。 次日一早有宫里派人来取白巾,这是大婚次日必要收走的东西。或有特殊原因,晚几日也是要来收的。 可苏枳直接对那上门的太监说道:“本王在禁足,不得圆房。” 太监提醒他要进宫谢恩,他又是这句答复:“本王在禁足,出不得王府。” 他的燕王妃进府后自然要安置在主院,而那里是苏枳亲手为悦儿准备的,可他的王妃并不知情。 陪嫁丫头看着这新修葺的院子,不比任何高门正室夫人差的摆设,欢喜的跟程舜夕说道:“小姐,看王爷多重视小姐呀,这院子的布置,简直比国公夫人那院子还要好。” 程舜夕也满心憧憬,她看到了自己夫君的样貌,又早就知道他的功绩,这可是自个儿做梦都想不到会有的姻缘。 可大婚当晚他没来,丫头试探着去问,听王爷身边的人说他在被皇上禁足。而禁足的原因是,他抗了圣旨。 程舜夕不知道他抗的什么圣旨,便命人送了参汤过去。 三朝回门程舜夕自己回去的,因为她的夫君,燕王殿下因抗旨被禁足中。 国公府留这个姑奶奶吃了顿饭,她也就没多留,早早的回了燕王府。进府就听自个儿院子里的人说,王爷在后院。 程舜夕乘着软轿赶回自个儿院子时,却听说,王爷没来主院,而是去了另一处院子。 她有些诧异便问身边人:“可曾听说这后院里还有其他女子住着?” 那丫头上前来嚅嚅的说道:“奴婢之前到是听见过些许传言,说是王爷之前还是七少爷的时候,曾有个女子去淮水东楼讨过债,而且,王爷在淮水东楼里说……”说到这儿丫头也不敢说下去了。 程舜夕睨了她一眼,轻吐出一个字来:“说”。 丫头把头垂的更低了,不得不说道:“从那淮水东楼里传出来的话,小姐自不必当了真去。那里传说着,王爷当日曾在淮水东楼里说自个儿是个惧内的,家里的事他做不得主。” 程舜夕有些恼了,轻抬眸看着那丫头,轻笑一声道:“这话什么时候该瞒我,什么时候该告诉我,你到是火候把握的很好。这么会看火候,不如去厨房里做个烧火丫头吧。” 那丫头跪地求饶,可并没挽回什么来,她就被拖到厨房里烧火去了。 而剩下的丫头们自也是明白了,自个儿现在的主子只是眼前这位,而之前把自个儿派过来的人,都做不得数了。 程舜夕身边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全都是国公夫人派来的。而她这个主院里,王府却是没派给她一个下人,都由她自个儿的人料理所有事务。 在听到王爷住在后院那处院子时,程舜夕什么也没做,安心的在自己这边儿待着。 王府的钥匙没交给她,账册也没到她手上。这里所需一切只要报上去,那个叫小川儿的总管就会一一派人送过来。 但小川儿也亲自来提醒过:“王妃娘娘,王爷住在梨雪园,不喜被人打扰,望请娘娘这主院里的下人莫要靠近才是。” 这哪儿是说的下人,明明就是告诉她这个燕王妃,燕王府的后院里有一处是她不能接近和触碰的。 而这掌管燕王府内宅事务的人,应该就住在那梨雪园里,她这个王妃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除夕夜苏枳以禁足为由没去宫宴,到是燕王妃程舜夕不得不进宫去。 就在这次进宫,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婆婆,燕王殿下的生母秦皇贵妃。 程舜夕自认模样不差,自小教养也够得上开平王府嫡小姐的身份。可见到婆婆秦皇贵妃时,她觉得自个儿渺小的如一粒灰尘,又觉着在婆婆身旁,自个儿仿似是精美的点心上落的一只苍蝇,那般丑陋又粗鄙。 秦灵雨看着这个儿媳妇儿,内心也是复杂至极。只能关切问道:“妙儿在燕王府住的可还习惯,有什么不适应的尽管同枳儿讲,他只是脾气直了些,心却是个善的。” 程舜夕也不是那不知进退的,便回道:“劳母妃挂心,妙儿院子里的一切王爷都不插手,自由妙儿做主。只是不能来陪母妃守岁,王爷深感遗憾,特地嘱咐妙儿要好生陪伴母妃。” 秦灵雨自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断是说不出这番话来,但也领了儿媳妇的好意,便握住她的手道:“枳儿若欺负了你,自与母妃来说就是,母妃替你教训他。” 程舜夕温婉笑道:“王爷待妙儿是极好的,多谢母妃。” 第七十六章 两个人的固执 极好?这整个后宫里谁人不知,燕王殿下至今没跟王妃圆房。就凭秦灵雨对儿子的了解,怕是连面都不肯让程舜夕这个王妃见到才是。 既然她这么说了,秦灵雨也不想多管,便只能多赏这个媳妇儿些宝贝,权做是替儿子补偿的吧。 当日苏枳追悦儿到肃王府,这事儿是被苏檀给压了下来,并没有消息外泄,皇上那边儿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所以至今京城里的人都认为,燕王殿下有个极其宠爱的女子,宠爱到可以管着燕王府的一切,包括他燕王殿下本人。 而这燕王妃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在这宫宴上就不免有人会说几句风凉话,程舜夕却是一直那么浅浅的笑着应对。 在外面受尽了白眼和嘲讽,回到燕王府时听下人说的还是,王爷在梨雪园里。 程舜夕没回主院,而是直接去了梨雪园,对那门外的侍卫道:“除夕之夜,燕王妃求见王爷。” 没一会儿侍卫出来回:“王妃娘娘,王爷歇下了。” 程舜夕便回道:“本妃在这里等王爷醒来。” 半个时辰后,从梨雪园里出来一个圆脸的丫头,给程舜夕福了一礼后道:“王妃娘娘,王爷初五之后才会出这院子,而在此期间王爷不见任何人,娘娘请回吧。” 程舜夕淡淡一笑道:“那本妃就在此等到初五就是。” 那圆脸丫头像见了鬼一般看着她,末了也只能退回院子里。 进去就有三个丫头迎上来问:“元宵,王妃回去了吗?” 元宵苦着脸道:“不回呀,说是要等到初五。” 几个丫头不约而同回头看了眼屋子里,中秋咧了咧嘴轻声道:“主子最恨谁要挟他,这回怕是要闹大了。” 小川儿出来就见几个丫头聚在一块儿说着这事,便轻咳一声道:“不守夜的都赶紧回去歇着。” 端午稳重,便上前来说道:“小川儿总管,还是劝劝王爷吧,这事儿要是闹大了,东宫那也不好交待呀。” 小川儿点了下头,出去召了葛林交待了两句便又回了屋子里。 悦儿刚刚睡下,就见苏檀亲自进来同她说道:“悦儿,老七那闹的有点不大好,你看要不要过去劝劝?” 悦儿闻言立刻起身问道:“他怎么了?” 苏檀便毫无隐瞒的把燕王府的事同她说了一遍,悦儿想了想便起身让丫头伺候她穿了衣裳,出去随葛林到了燕王府。 她以面纱遮面,在梨雪园门口见到了燕王妃程舜夕。悦儿只是点了点头,也没行跪拜之礼便被葛林送进了院子。 苏枳在守岁,他要守到天亮才罢。悦儿进来时他正在下着双手棋,他瘦了许多,在暖黄的灯光下看他身上的戾气似都褪尽了一般,就连抬眸时都让悦儿感觉到,那双向来邪肆的眸子里竟有些茫然。 他指尖轻颤,落下棋子时听见哆哆的声音竟让人有些心慌意乱。 悦儿解下狐裘坐到他对面,守夜的端午赶紧送上热茶来,悦儿接过捂在手里轻声问苏枳:“你在闹什么?你的王妃如今就在门外,这么闹下去东宫必然插手,你想过如何收场没有?” 苏枳双眼贪婪的看着悦儿,一刻都不肯放松,固执道:“那你回来。” 悦儿重重的叹了口气:“何必呢,非要让你的后院热闹起来吗,非逼得我整日和旁的女人去算计吗?” 闻言苏枳觉得他抓住了什么,便抢过悦儿手里的茶盏放到一边,握住她的手道:“不会的,我的后院永远是你说了算,没人敢算计你。我承诺你,只要我还活着,就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悦儿有些动容,她闭了一下眼睛,忍回了差点涌出来的泪,轻声道:“苏枳你听着,我沈悦儿永远不要活在旋涡里,我只要平静的生活,而你给不了我。一旦进了你的燕王府,就要同你一道面对那些事。我们要对抗的不仅仅有东宫,还有开国公府,甚至还有皇上。想要把你掌控住的势力太多了,而你不能把这个机会送给他们,我就是那个机会,他们想抓住的机会。而到那时,我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苏枳摇着头还是那么固执的说道:“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只要你回来,我会时刻把你带在身边,我护着你,没人能把你怎么样。相信我,在战场上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我有那个能力护着你。” 悦儿感动着,真实的感动着,感动于她从不相信存在的爱情。也感动于一个纨绔如他的人,竟然说出这番真挚而卑微的话来。 可她还是沉下脸色,冷声道:“你以为我只是担心这些吗,难道你没看出来我跟檀哥哥在一起才真的开心,而在你这里时,你几时见我开心过。醒醒吧,别做梦了,要不是檀哥哥求我来劝你,我都懒得踏进你这燕王府半步。谁要管你跟你那王妃的事,她冻不冻死在外面又关我什么事呢,都是你们自愿闹出来的。” “不,你是因为关心我才来的,你三岁时就答应长大了嫁给我,我相信你喜欢的人是我而不是四哥。” 苏枳此刻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都不肯放手。 悦儿狠命的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而苏枳不想弄伤她,在她使力时便赶紧松开了。 她气道:“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来,因为我不想东宫转头来对付我,我为的是我自己,否则我管你死活。” 悦儿不再同他说,起身披上狐裘就往外走。苏枳起身就追出去,想要抓住她的手可又不敢,拦在她面前她就绕过了他去。 直到这般到了院门外,悦儿要上软轿时苏枳真的急了,拦在她面前哀求道:“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走好不好?” 悦儿冷冷的看着他并不开口,苏枳回身把站在一旁的程舜夕拖过来,一同拦在悦儿面前道:“我见她了,我听你的了,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悦儿气的朝他吼道:“胡闹什么,你燕王府的事与我何干。” 这时小川儿也上前来道:“主子,肃王殿下在门外等着小姐,说王爷若是没什么事了,他要接小姐回去了。” 而此时肃王府的侍卫也进来了,是小川儿让人放进来的。他们上前便隔在了悦儿跟苏枳中间,护着悦儿上了软轿。苏枳还想上前阻拦,悦儿却撩起帘子说道:“苏枳,你最好不要再胡闹下去,我不想被你害死了。好好当你的亲王,好好的离京去就藩,别再惹出任何乱子来。” 第七十七章 送妾 苏枳伸出去的手被悦儿瞪了一眼,便怯生生的缩了回来,他让开了路让她的软轿走了。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手里还拖着他的王妃,他松开手后便拿出帕子擦了手,之后把帕子扔给小川儿冷声道:“烧了” 程舜夕跪在了他面前,苏枳这时才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你就要闹下去是吗?” “妾身不是要闹,只是不想燕王府被旁人取笑了去。”程舜夕这会儿的心情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多糟糕的境遇。 想见自个儿夫君一面,还要他旁的女人来劝说,多讽刺啊。而他如今对自己这么冷的态度,刚刚却是另一番作派。他曾那么卑微的对待那个女人,可人家对他却是冷言冷语。 她想拂袖而去,可现实不允许她这么任性。只能低声下气的告罪一番,之后被送回,也许该说是押送回了她的院子。 自此程舜夕就开始安心的做她的燕王妃,有该去拜年的地方,就差人去请示苏枳一下。 小川儿来禀告苏枳时,他只说了一句话:“她代表不了燕王府,本王也没有给旁人拜年的习惯。” 小川儿没敢完全转达,只回了程舜夕:“王爷向来没有给各府拜年的习惯,王妃就也免去受这份累,歇着就好。” 王府内的下人都是见过悦儿的,也知道这府里中馈之前都是她管着。如今那位大小姐走了,来的这个王妃到是安分,都安分的有些过了头。一不在府里走动,二不召见府里下人管事,三也没见来过问府内事务。 苏枳向来治下严厉,下人也不敢议论,甚至没人敢去王妃那边露脸,深怕没摸透王爷的心思,再捅了马蜂窝。 堂堂燕王妃,在这燕王府里到如寄居之人一般。 初三本是该回娘家拜年,程舜夕是自从成亲开始,就有意疏远了国公府,所以只派人送了年礼过去,她并未露面。 只是在这次她一并送去的年礼,还有自个儿这院子里所有陪嫁的下人。 这些下人的身契都掐在开国公夫人手里,她便借着这个机会说燕王殿下许是不日就藩,不想带这么多下人过去,而王府里原有的人还都不能全部带走,所以自个儿也要识趣些,便把这些人都送回来,请求嫂子帮忙安置。 下人们走了之后,程舜夕便来到梨雪园门外,请小川儿把此事禀告王爷。若是王府里能抽调得开,就派两个丫头给她。若是王府里人手不够,她便求小川儿派人帮她买两个丫头。言罢她直接拿出银子来塞给小川儿,跟他说这是买丫头的银子。无需多,两个就好。 小川儿深深的看了王妃娘娘一眼,暗自里赞叹,这个女人够聪明,拎得清啊。 苏枳听小川儿说完想了想说道:“得用的丫头只有这院里的四个,到不至于派两个粗使的给她。” 小川儿试探着说道:“中秋和除夕跟小姐的时日短些。” 苏枳点了下头,挥了挥手,小川儿便出去叫了两个丫头来。吩咐好之后又回去请示苏枳:“主子,平时梨雪园里人太多,没有个主子在管起来也是麻烦,要不您看,那几个婆子?” “元宵和端午留下,其余的自给了她就是。” 苏枳一发话,小川儿又赶紧去办。而天未过午,之前被程舜夕打发走的丫头婆子们又都回来了,说是国公夫人那边不能留。这本就是给姑奶奶陪嫁的人,那边做嫂子的再把人收回去,这让国公府的脸往哪搁呢! 程舜夕为难的看着中秋和除夕,跟那带头来的大丫环铃兰说道:“这到让本妃也为难了,如今王爷把这院子的下人都安排满了,本妃总不能拂了王爷的意思。若不然,你们再等等,本妃去请示了王爷再说。” 又到了梨雪园,程舜夕跟小川儿低声道:“川总管,那几个送回国公府的下人又被打发回来了。那里有太子妃的人,也有国公夫人的人,甚至还有一个是郑侍郎府送来的。我身边原来的下人,都在成亲之前被换走了。这事儿还请川公公替我想个办法才是,这些人断不敢留在身边。” 小川儿虽是早有预料,却还是有些吃惊,便说道:“娘娘稍等片刻,此事奴才做不得主,还需去请示了王爷才好。” 小川儿如实禀告给苏枳,只见他冷哼一声便说道:“不就是都想留在燕王府吗,本王准了。一个个这么大的来头,做粗使的活计也不合适。” 苏枳没过初五就走出了梨雪园,自成亲之后第一次走进了夫人所在的福临阁。 这个名字还是上一个丞相夫人用过的,苏枳本给这里改了名字叫燕归苑,是打算跟悦儿同住的。 可后来还没修完悦儿便走了,他的大婚圣旨也下了,便没再换那匾额。 到了福临阁苏枳坐在正堂,程舜夕伺候在旁。苏枳看着那几个对他来说相当陌生的下人,问道:“各自报上名来。” 铃兰做为大丫环便先报了起来:“奴婢铃兰,是王妃娘娘身边一等大丫环。” 她话音落时还偷偷瞄了苏枳一眼,顿时两颊两团绯红。另一个丫头也便说道:“回王爷,奴婢雪兰。” 这个说话干脆利落,报完就退了回去,最后一个丫头说道:“奴婢芳兰。” 几个婆子也分别介绍了一下,苏枳便让这些人都退了下去,之后才对程舜夕道:“说说这几个人的来路吧。” 经程舜夕介绍苏枳知道了,铃兰是国公夫人的人。而雪兰则是兵部郑侍郎夫人送来的,最后一个芳兰原本是国公府的粗使丫头,具体是不是被谁收买了还不得而知。 而太子妃安插的那个人是其中一个婆子,这婆子的男人是国公府的一个管事,姓梁。而这梁婆子年轻时曾伺候过太子妃,后来女儿又送去了东宫,如今就伺候在太子妃身边。 具体太子妃许了她什么好处并不知道,但猜想是跟她这个女儿有关。 苏枳出了福临苑便差小川儿亲自去办事,先是给几个丫头都置办了衣裳首饰。 暂时安置在付姨娘曾住过的那处院子里,次日一早小川儿便用王府的马车,把几个丫头哪儿来的都送回哪儿去了。 先去的国公府,把铃兰送给了开国公,说是与他做妾。而雪兰就送给了郑侍郎,也是做妾的。 第七十八章 悦儿的打算 那个曾经国公府的粗使丫头芳兰,被送进了东宫给了太子殿下。 苏枳亲自修书一封,跟太子殿下讨要太子妃身边的宫女兰芝。是当婢妾讨要的,太子殿下无法就去请示了皇上。结果皇上一听是要讨了做婢妾,任是太子妃不满也当时就把兰芝给燕王府送去了。 兰芝进府便到福临阁拜见了王妃程舜夕,苏枳也在场。当即便对兰芝说道:“你如今是燕王府婢妾,你母亲也不好再做下人,本王自会跟国公府讨回身契,你父母双亲便自去做些小生意就是,本王会派人去办。” 兰芝如今还是懵的,呆呆的跪地谢恩,苏枳便转头对程舜夕道:“她刚入府,这规矩你便给她讲讲就是。至于她身边的下人,你在府里调过几个得用的罢,本王还有政务要忙,有劳王妃了。” 兰芝母女二人连句话都没说上,梁婆子就被送出了燕王府。还有一个婆子,就被小川儿做主,送给了梁婆子做个使唤的人。 至于这本是同处为奴,如今成了一主一仆,这俩婆子要如何相处,这就不归小川儿去想了。 兰芝本是等着被太子收了的人,如今却莫名其妙进了燕王府。而出东宫的时候太子妃还警告过她,她还有个弟弟在东宫做侍卫,提醒她不要忘记才好。 凭心而论兰芝更愿意给燕王殿下做妾,太子的年纪都赶上她爹了,而且太子外貌随了皇上。皇上的长相,只能说龙袍的确很提气势,不看脸的话也算周正。而太子还不如皇上,因为他胖,走路都会喘的那种胖。 好在太子性子柔和,平常从不苛待底下人。当时兰芝因为家里老子娘的关系,也因着弟弟的原因,就劝着自己将来给太子收了房也好,起码太子即位后她也能在皇宫内院有个一席之地。对于出身那么低的她来说,这可相当光耀门楣了。 王妃娘娘讲完了这府里的规矩,便让人送她到了自个儿的院子。她坐在那儿回想了整件事,心中的欢喜刹那一扫而空。自个儿进来做什么的?说难听点不就是个送死的吗! 注定要为了保住梁家的血脉,保住弟弟的前程,铤而走险,最终牺牲了自己。 夜已深,王爷没来她院儿里。王妃说了,王爷若是来就伺候着,不来不许去找,也不许有任何事情去烦王爷。 这王府后院不要随便走,除了给王妃娘娘那边儿晨昏定醒,其他院子一概不许去。园子里可以走走,但临雪楼要进的话,需请示王妃。未经王爷允许不得出府,也不得请人入府。 这是什么,一个享受着荣华富贵的囚犯,不过如此罢。 此时姝儿在侍郎府自个儿屋子里,偎在平哥儿怀里嘀咕着:“平哥儿,你说怎么突然的,燕王殿下给老爷送个妾来?” 平哥儿轻笑一声:“怕是夫人的手伸的太长,这亏她便只能吃下了。” “也不知悦儿如今过得如何,许久燕王殿下没请我们过去了。”姝儿说着便蹙了眉头,平哥儿抬手抚过她眉间道:“各人的命都是各人选的,她不似你把感情看得这么单纯,沈悦儿那个人心思太重了,偏偏还不相信感情。” 姝儿点了点头,却还是放不下就又说道:“不如我们明日去趟燕王府吧,看看悦儿。毕竟在这京城里,我就她这么一个相熟的姐妹。” 平哥儿点了点头:“我也正想找机会去一趟,那就跟着你吧。” 姝儿闻言便笑了起来,抬手抚着平哥儿的脸道:“跟着我去做你的小傻子。” 平哥儿笑着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道:“一辈子都做你的小傻子。” 夜深了,平哥儿还轻声在姝儿耳边说着什么,两人总是这样,在没旁人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 而此时的悦儿在收拾着自个儿的东西,刚刚打开从苏枳那要回来的箱子。 两个丫头帮她理着东西,兰心突然从一个打开的首饰盒子里拿出一个信封来:“小姐,这是什么呀,之前没有的呀。” 悦儿接过来打开一看,正是当初苏枳给过她的万两银票,如今完完整整一打都在这信封里面,而字他是没留下半个。 悦儿把银票放回信封里,交给惠质道:“明日替我还回去,我欠他的太多了,不能再收他的任何馈赠。” 惠质接过去后问道:“小姐,就要离开京城了,我们手头又没有银子,是不是要把这东西拿出去当一些?” 悦儿点点头道:“都拿去吧,这些东西留着也不当吃用,都换成银票也方便带着。” 惠质一一理过之后记了个单子交给悦儿道:“奴婢粗算了一下,差不多能当千两银子左右。” 兰心送了宵夜进来,一边伺候悦儿吃着一边说道:“北平比京城要冷上许多,奴婢明日去买些厚棉衣回来。” 悦儿应了一声便又叮嘱道:“明日我同你去姝儿姐姐的铺子里买吧,她那边新请了裁缝,上次去就听说以后会有成衣卖。” 次日一早悦儿便带着两个丫头一道出门,她跟兰心到姝儿的绸缎庄下了车,惠质便独自去了燕王府。 主仆二人进了铺子里就见姝儿牵着平哥儿的手,从内堂出来。见到悦儿,姝儿就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笑着说道:“我刚还想着带平哥儿去看你,没想到就在这遇见了,还真是有缘呢。” 说着就把人请到了内堂,悦儿只好交待兰心在外面挑选要买的东西。 进了内堂悦儿便同姝儿说了自己的情况,姝儿听说她住在肃王府别院,不由得看了平哥儿一眼,平哥儿则自顾自的在装着他的傻,咬了一口果子,便呆呆的说:“甜,媳妇儿,吃。” 姝儿吃了一口自然的哄着他:“平哥儿吃,姝儿同悦儿说话,你别闹啊。” 平哥儿不再说话,安静的吃着他的果子,姝儿便转回来问悦儿:“你是打算留在肃王府了吗?那我以后带平哥儿去那边找你说话。” 悦儿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怎么能留在那里呢,檀哥哥那后宅里可复杂太多了,我可没那个能力在那种环境里存活下去。” “那你打算去哪儿?是想自己出来住吗?” 第七十九章 兰芝 悦儿摇了摇头,向外堂看了一眼说道:“留在京城始终是个麻烦,关中也回不去,怕舅母再把我卖一次。这天下之大,能给我容身的地方却不多。想想我还是去北平吧,那边没人认识我,也算是能安心平静一些。” 姝儿一听眼睛就红了,扯着悦儿就想劝她,可这时平哥儿却闹了起来,吵着要吃小笼包。 姝儿见他这般闹,便明白他是不想自己劝说,便只能安慰悦儿几句,就问她来买什么。 悦儿笑笑说道:“那边冷,备些厚棉衣,不冻死在路上才好。” 姝儿抹了把泪道:“你们几人的棉衣我送了,不许跟我客气。你我姐妹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权当给你留个念想,也让我这心里好受一些。” 悦儿连忙推拒道:“那可不成,你这还要养孩子呢,我孤身一个人,最多是两个丫头多两张嘴吃饭,银子我自是不缺,你要送就送我一块你自己绣的帕子,我也送你一块,我们都留着做个念想吧。” 当即两人就抽出各自身上带着的帕子,交换后又抱在一块各自流泪一番。 惠质回来接悦儿时,进来看见姝儿跟平哥儿也在,便忍着没敢说什么。悦儿笑笑说道:“有话你说了就是,姝儿姐姐也不是外人。” 惠质这才敢说:“小姐,王爷不收,说是要还让您亲自去还。” “悦儿,你若不想过去,我替你走这一趟吧。”姝儿这时牵着平哥儿的手说道。 悦儿看看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道:“你这身子不方便,我还劳烦你实在过意不去,可这时我真不想去见他。” “没事儿,你先回去吧,我替你还了就去那别院找你,今日去你那挤一晚。”姝儿言罢牵着平哥儿的手就往外走,悦儿追上去又一通感谢,这才拿着置办好的棉衣回了别院。 姝儿也不知道自己替悦儿还的是什么,就这么去燕王府求见了苏枳。 苏枳听闻这二人要见自己还很纳闷,问小川儿道:“你没听错?他们说的是要见本王,而不是悦儿?” “郑家大少奶奶说的就是求见主子,没提大小姐。” 苏枳猛然便想到了那万两银票,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过还是让小川儿把人先请进来。 姝儿跟平哥儿进来后,行了跪拜之礼,苏枳一挥手便让两人起来了。这可完全是看在两人那份单纯的感情上,不然今日的苏枳可能会让他们跪上两个时辰,然后直接赶出府去。 两人起身后姝儿说道:“王爷可否允许民妇单独说话?” 苏枳冷沉的眼色看着姝儿,良久后才轻抬手挥了挥,小川儿便带着所有下人和侍卫退了出去。 平哥儿捏了捏姝儿的手,向几处暗影里看了一眼,姝儿便说道:“殿下,我二人不具备伤害旁人的能力,可否请暗卫也暂时出去一下。” 苏枳眼神攸的一冷,半眯着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姝儿。姝儿则朝他笑了笑说道:“民妇想,如果殿下知道我们想说什么,也不会让旁人留在这里就是了。” 苏枳冷冷的说道:“暗卫退下” 他在赌,可赌的却不是悦儿。 就在暗卫都退下后,苏枳看向平哥儿轻扯唇角说道:“平哥儿,这回能说话了吧。” 平哥儿也是一笑,随即又拜了下去,说道:“郑嵘拜见燕王殿下。” 苏枳轻笑一声:“你不觉得在本王面前暴露,你这些年的伪装便白废了吗?” 平哥儿从容的笑着摇了摇头:“天下之大,除了姝儿,便只有一人不会至我于死地,那便是殿下您。” 两人眼光相对,突然同时笑了起来。 平哥儿自去搬了把椅子过来,把姝儿安置在门口坐着。而他与苏枳始终在低声交谈,就连同在这书房里的姝儿,都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临走时,平哥儿从姝儿那拿过那个信封来,呈给苏枳道:“王爷,沈大小姐不肯收,我夫妻二人也是受人所托,王爷还是收回去吧。” 苏枳看见那个信封便蹙了眉头,平哥儿把信封放到他面前的书案上,神秘的笑笑说道:“王爷,易得到者易失去,该是您的缘份,以为是天涯,或许就在咫尺,言尽于此,莫再为难我们夫妻二人了。”他回身扶着姝儿,手落到她肚子上又道:“我媳妇儿这还怀着身子,可经不住你们这推来推去的折腾,我们回府养胎去了。” 言罢牵起姝儿的手,便又满面是那副痴儿相。苏枳抄起面前茶盏便朝他掷了过去,这力道不小,平哥儿却是轻轻一扬手就接了过来,转而又掷了回去,不过却没由苏枳去接,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让那杯盏落到桌案上。 苏枳轻笑一声就不耐烦的说道:“要走快走,别拖着媳妇儿在我面前碍眼。” 平哥儿嗅了嗅鼻子,一本正经的跟姝儿说道:“媳妇儿,快同为夫回府,这燕王府不宜久留,酸味太重。” 姝儿被他二人逗笑了,转而便牵住平哥儿的手,两人走出了苏枳的书房。 苏枳一直在想,平哥儿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以为在天涯,却是在咫尺?难道悦儿会回来? 这两天他的人都进不去肃王府别院,也不知道悦儿还在不在那。 正想着呢葛林来报:“主子,小姐今日出过别院,去了王静姝的绸缎庄,买的东西不少,有几大包。后来就回了别院,再没出来。王静姝夫妻二人后来也去了别院,如今还在那边。” 一听说悦儿在绸缎庄买了几大包东西,苏枳顿时慌了,便问道:“那别院可有其他动静,是要办喜事了吗?” “并没有要办喜事的样子,不过惠质丫头今日跑了几家当铺,属下派人跟了进去,说是当了不少首饰。” “近日盯紧些,稍有异动立即来报。” 小川儿等葛林退出去才说道:“主子,王妃问,兰芝娘来探望兰芝,让不让进来?” 苏枳起身道:“兰芝进府后本王还没去过后院,是该去看看她了。” 小川儿连忙去给王妃传话,把那梁婆子放了进来。 梁婆子见到兰芝的时候,苏枳已经又回到了书房。 第八十章 好好待她 兰芝见到她娘还没回过神儿来,梁婆子把下人都赶了出去,便抓住兰芝问:“王爷可在你这院子里留宿过?” 兰芝木木的点了点头,梁婆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就附在她耳边悄声道:“你可得记着家里头,梁顺可都指望着你呢。别得罪了太子妃娘娘,这边儿的事儿机灵点。” 兰芝又木木的点了点头,梁婆子便问道:“你在这王府里可见过其他女人,就是之前外面一直在传的那个,王爷自称惧内的女人。” 兰芝“啊?”了一声,随后摇了摇头道:“王府后院的女人不允许去别人院子,除了给王妃娘娘晨昏定醒,也就只允许去园子里。” 梁婆子狠狠的戳了兰芝额头一下:“长着嘴就光知道吃,你进不去不能问吗,不能仔细着点看吗,多出去转转总能遇见。” 兰芝一边躲着一边说道:“娘,不是女儿不留您,实在是这王府规矩大。若不是王爷宠着女儿,连王妃娘娘的娘家人都是不许入府的。” 梁婆子狠狠的瞪了兰芝一眼,又在她屋里翻了一会儿。王妃赏的几样首饰就被她拿走了一半,还不满的说道:“脑子灵光些,趁着王爷三日宠多往手里拢些,别到时又进了新人,你想拢也拢不着了。” 兰芝垂着头嚅嚅着:“娘,女儿知道了。” “知道知道,一说你就知道,回头还是个蠢样子。我也懒得说你,总之你给我记住了,惹谁也不能惹太子妃娘娘不高兴,不然到时燕王爷也护不住你,咱们那个家也得让你坑了。” 一通训斥也不等兰芝反应,梁婆子便收好从女儿这搜刮的首饰就出了燕王府。 随后小川儿来问兰芝:“你娘来可有说了什么?” 兰芝还那么垂着头,到像是小川儿也是她的主子一般,说话还是那般嗫嚅模样:“我娘说,太子妃娘娘想知道这府里是否还住着其他女人,就是之前外面传的,那个王爷自称惧内的女人。” 小川儿对兰芝的知趣很满意,夸赞了几句便回去禀告了王爷。苏枳当时把兰芝要过来,也不过是想通过她知道东宫都想盯他什么。 如今,苏枳的后院也开始热闹起来,而这时悦儿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上路。给她送行时,姝儿又见到了谢晏之。 平哥儿对谢晏之很有敌意,见到他就发狂,姝儿只能匆忙的跟悦儿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平哥儿回府了。 谢晏之苦笑着对悦儿说道:“让你见笑了,姝儿的傻夫君很是抵触我。” 他们之间的事悦儿知道的很清楚,却又不能说破,便开了两句玩笑,就跟谢晏之也道别了。 谢晏之送的东西都很实在,一路上吃的用的,药材都准备了不少,悦儿全部接受,还跟他笑说:“晏之哥哥家大业大,悦儿就不跟你客气了啊。” 谢晏之也笑了:“你若是真不客气,不如留下来算了,谢家还养得起你。” 悦儿逃似的就爬上马车,回头朝谢晏之挥着手:“我可不敢留在谢家,万一未来嫂夫人不喜我,再把我卖掉怎么办,我还是远点跑着吧。” 谢晏之笑着向她挥着手,就这样,他成了最后送悦儿离开的人。 两人此刻心里都是来自关中的依赖和眷恋,不想这陌生的地方又失去了一个亲近之人。 悦儿想,她走了,前路渺茫,连晏之哥哥这个自小一同长大的人,都要失去了。曾经在他眼底看到的狠辣和阴鸷早就抛诸脑后,只能想起曾经欢喜温暖的事来。 再回头望一眼京城,他还在,她却不悲伤。 自从明白了悦儿对他的心意之后,谢晏之就更加刻意的拿她当妹妹一样对待。这个姑娘的爱慕,如今可不是他谢晏之承受得起的。 这会儿葛林派出去的人,正追着一辆马车到了城外三十里的普济寺,看着那马车上下来戴着帷帽的姑娘,身旁紧张的护卫们。 葛林的人断定,这就是王爷让时刻跟着的小姐,而她今日来普济寺进香。 苏檀本是大婚后五日就需离京就藩,镇国公府舍不得女儿,便又请旨强留了些时日,可这会儿也是要走了。 悦儿离京两日后,苏檀来与苏枳道别。虽然还气他夺走悦儿,可毕竟两兄弟今后都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苏枳便也放下心头那点情绪,在府中给苏檀摆了践行宴。两兄弟喝红了眼眶,苏枳一拳打在苏檀肩头:“四哥珍重,好生待她。” 苏檀苦笑,不过还是说道:“你也保重,我会照顾好她。” 苏枳别开视线不去看苏檀,轻声道:“别看她表面上倔,其实她胆子很小,夜里会一直害怕,总是蜷着睡。身边要时刻留人,不要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会被吓到。” 苏檀眼神复杂的看着苏枳,片刻后也别开视线,拿起酒盏来在手中把玩着,轻轻点头道:“我知道。” 苏枳还在说着:“她怕闷,要常带人去陪她说话。但人不要多,她不喜欢应付许多宾客。她住的院子里要有梨花,但她不吃梨,一口都不吃。糖蒸酥酪和奶卷子她要搭在一起吃,酥酪里多放红豆和蜜糖,不能给她太多,不然影响吃饭她又会难受。” 苏檀喝干了酒又斟满,苏枳还在说着:“除非是在夏天,其余时候她手脚都很凉,若她愿意……”说到这儿他有些说不下去了,重重的闭上了眼睛,调整了好一会儿呼吸才能再说下去:“四哥,若她愿意,你也有空,尽量把她的手脚放怀里暖着,手炉和汤婆子捂不暖她。特别是夜里,不给她暖着手脚她会睡不踏实,总会做恶梦,次日便没精神。” 这是他无数次深夜偷偷来到她床边,搂着她入睡时得来的经验,当时心里有多甜,此刻说出来就有多痛。 苏檀霍的起身,放下酒盏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失态,从前没有,以后,他想,也不会再有。 就在苏檀转身的那一刻,苏枳再也控制不住两行泪涌出眼眶,迅速的滑落唇边。 第八十一章 迟域 苏檀动身那日,苏枳请旨送他出城。他的眼睛不停的在肃王府的一辆辆车上寻过,偶有女眷撩起车帘或是望过来,或是望着前路。可就是没有她的身影,没有她那张面孔出现在车窗里。 苏枳请旨就藩,皇上不准,要在他禁足满三个月后再考虑。这座京城他除了宫中的母妃,再无半点留恋。京城春暖花将开,苏枳总是一身红色亲王常服坐在梨雪园内,不用刻意去想,便会在心中算着她走到了哪里,那里冷不冷,风大不大。 而此时行路的悦儿,像是气温从未改变一样,甚至还会稍稍有些冷了下来。 八天后又启程时苏檀派来的护卫说:“今日可到徐州,小姐如不急着赶紧路,可多留几日。” 悦儿没什么心情沿途逗留就说道:“到那边补给一下,歇息一晚便上路吧。” 傍晚进的徐州,一行人一路颠簸也没什么心情再去夜游徐州城,草草的吃过饭便都回房各自洗漱歇下了。 次日悦儿也没出去,就让两个丫头去置办了所需物品,便准备启程。可天不凑巧夜里就在下雨,早起时路面特别湿滑,悦儿夜里受了些凉,这会儿也头晕难受着。 护卫小伍劝道:“小姐,暂且歇息休整几日吧,路还长也不急在这一时。” 另一个护卫迟域也说道:“小姐现在身子不适,行路只怕会加重,到时怕是会更误了路程。” 悦儿想想也就不再勉强,一行六人便在这客栈里又留了下来。 这一耽搁就是五天,悦儿受寒加上一路颠簸病到是愈发重了起来,直到第四天她感觉身上松泛了些,就迫不及待的催着收拾东西上路。 这时天气晴好,气温也比之前高了些,两个丫头便把车上所有的被褥垫子,都给悦儿铺上,这才扶着她上了车。 两个丫头在车里伺候她,护卫都骑马跟在两侧,车夫也是肃王府的人,这一路到没人觉得沉闷,说说笑笑的赶着路。 出了徐州城车夫就不停的催马,迟域笑问:“老顺子你催什么呀,前头又没你媳妇儿等着。” 被叫做老顺子的车夫苦着脸道:“不知吃啥吃不对了,这肚子闹腾得紧。” 迟域又想取笑他两句,可想到小姐还在车里便住了声。可算是遇到路边有树林的了,老顺子赶紧停了马车,跟两个护卫说了一声就往树林子里跑。 老顺子这一去就耽搁了好一会儿,悦儿便爬起来道:“我下去走走,伸伸腰腿。” 两个丫头扶着她下了马车,两个护卫也下了马在一旁跟着。小伍性子活泛,连日来朝夕相处,就跟两个丫头都熟悉了,他跟在惠质那侧,就跟她搭着话道:“惠质姑娘,回头到了北平,你有空的时候帮我做双鞋呗,我这鞋都是买的,可不结实了。” 惠质笑着答应下来,看了不吭声的迟域一眼道:“到时给你俩都做两双。” 迟域扭头看了眼惠质,不自觉的就笑了,随后意识到又赶紧收了回去,便朝小伍道:“惠质哪有那么多精力帮你做鞋,回头你求兰心姑娘帮你吧。” 小伍不满的呼哧两声:“你不就是想自个儿霸着惠质吗,我偏不让你如愿,还非穿她做的不可。” 悦儿听着几人对话偷笑,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惠质啊,你也到了年纪,回头到了北平,我就做主给你许个好人家。到时小伍跟迟域都算你的娘家兄弟,想来也没人敢欺负了你去。” 惠质一听就愣了一下,随后垂下头道:“惠质不嫁,要一辈子都陪在小姐身边。” 悦儿故做不在意又把话头转到迟域身上:“迟域呀,你可曾订过亲?” 迟域脸腾的就红了,偷看惠质一眼,却正撞见惠质也看向他,然后就被人家白了一眼,他慌忙说道:“回小姐,属下未曾定亲,全凭小姐做主。” 悦儿点了点头,就对迟域说道:“等到了北平安了家,我就给你寻个好姑娘,到时惠质也嫁了人,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说着她便轻叹一声又道:“你们几人跟着我,还真怕把你们给耽误了。这么一想啊,这路走的都有盼头了。” 迟域闻言便立刻回道:“小姐,迟域也不想成亲,想守护在小姐和两位姑娘身边。” 悦儿转过身去看着迟域问道:“此话当真?别到时我真不给你成亲,你再埋怨了我去。” 迟域立刻单膝跪地道:“属下句句当真,断不会埋怨小姐。” 悦儿长叹一声道:“这可如何是好,到真让我为难了。”说着她牵过惠质的手道:“本来我还想做主把你许给迟域,可不曾想他却铁了心不想娶妻,好吧,回头我再帮你另寻人家。” 惠质本还眼眶红红的,这会儿红着脸一跺脚:“小姐,做什么取笑奴婢。”说着便转过身去,再不肯面对着迟域。 还跪在地上的迟域则是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在小伍的提醒下反应过来,立马双膝跪地一个头就磕了下去:“小姐,迟域属意惠质姑娘,望小姐做主。” 悦儿再也板不住那张脸,跟小伍两人就笑了起来。迟域像个孩子一样欢喜的笑着,惠质回头就瞪了他一眼,吓的迟域立马收回了笑。 悦儿扯过惠质来走到迟域面前道:“迟域,我今日便做主把惠质许配与你为妻,等到了北平便给你二人完婚。你要好生对待她,不然我随时把她抢回来。” 迟域不停的保证着,还从怀里拿出一对金耳坠来送给惠质,权做是聘礼。 惠质拿着那金坠子便问他:“你出门在外,怎么还带着女人家的首饰?” 向来稳重的迟域竟然腼腆起来,挠了挠头道:“出来时王爷就没准我跟小伍再回去,我就把家当都带在身上了。” 说着又掏出几张银票来塞给惠质:“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以后都放在你那儿。”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惠质哪好意思收他的银票,一把塞回他怀里红着脸嗔道:“我要你这些做什么,你自个儿收着就是。” 迟域却是急了,非要给惠质,就像她不收这亲事就不做数一般,到是悦儿出来劝道:“迟域你就先自个儿收着吧,等成亲那天再给她就是了。” 迟域这才放心的收起银票,几人这时才想起来,车夫老顺子进了林子这许久都没出来,迟域便派小伍进林子找找。 小伍不满的边走边抱怨着:“你有了媳妇儿就使唤我,小姐偏心,就给他娶媳妇,也不管我了。” 第八十二章 走,快走 兰心一直没说话,悦儿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就扯过她来问道:“兰心,把你许给小伍如何?” 兰心红着眼睛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奴婢不嫁,是真的不嫁,小姐莫要再把兰心许出去了。” 悦儿见她情绪不对,便连忙跟惠质一起把她扶了起来,连声哄劝着:“好好好,我们兰心说不嫁就不嫁,来日若是想嫁了,我再给你寻合适的人去。” 兰心起身后还是说道:“兰心此生不嫁,伺候小姐一辈子。”而后又强调着:“兰心说伺候小姐是真心的,说不嫁就是不嫁。” 这话一说出来把惠质听的一愣,这怎么听着像是兰心对她有些成见呢? 迟域在旁看了兰心一眼就有些面色不愉,不过也没说什么。 “走,快走。”突然小伍从林子里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迟域不由分说的把悦儿抱起来就塞进车里,同时两个丫头也在另一侧爬上了车。 迟域赶着车就跑,就见小伍身后有几个蒙面人从小树林里追了出来。小伍一声口哨他的马就奔过去,他翻身上马回身就与追上来的人打做一团。 迟域见小伍略有不敌,而此时对方也都翻身上马,他朝车里招呼一声:“惠质,能赶车吗?” 惠质撩起车帘就上手接他手里缰绳:“你去拦人,我能赶车。” 其实她哪里会赶车,不过是拿着鞭子一个劲朝马屁股上招呼。马疯了似的往前奔,几次惠质都差点被颠了下去,她死死的向后靠住车厢,朝里面喊着:“兰心,解了腰带把我绑车上。” 兰心拿腰带绑惠质时,悦儿就拼命抱着兰心的腿。迟域不仅武功比小伍高,性子也比他沉稳,四个蒙面人见跟这两人缠斗也占不了什么便宜,便呼哨一声掉转马头便跑。 双方都挂了彩,小伍腿上中了一刀,迟域则是背上中了一刀,不过看上去伤口都不深。 两人追上马车时,惠质颤着声音喊道:“你们要不要紧,停下来包扎一下再走吧。” “不宜停留,抓紧赶路。”迟域说话时心疼的看了她一眼,而对上的也是她同样心疼的目光。 迟域在马上探身下来,从惠质手上接过缰绳对她道:“你进去歇着,我直接牵着这马就行。” 惠质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抽着鼻子对他说道:“你的伤在流血,赶紧到安全的地方,我帮你包扎。” 小伍在一旁吼道:“你光看见你男人受伤了,就没看见我这条腿都快没了吗?” 他这一句吼,使得迟域跟惠质对视一眼,又都赶紧转过头去。心都在砰砰乱跳,在这慌乱中一丝甜蜜从心底涌上来,一发不可收拾便弥漫开来。 惠质忙着解开绑着自己的腰带,爬进车里就不说话了。 悦儿抱住她的肩感激道:“惠质,多亏有你。” 兰心撩起车窗向外看了一眼,退回来就从暗格里往出找东西。约有两刻钟后,迟域确定暂时安全便停下车马,让所有人休息一下,他跟小伍也顺道包扎一下伤口。 兰心拿着找出来的药和干净棉布就下了车,回头对惠质道:“你刚才累坏了,趁这会儿躺下歇歇,我去给他们两个包扎。” 惠质支撑着爬出来道:“你去帮小伍吧,我给迟域处置。” 兰心回头嗔了她一眼,笑道:“我还能抢了你的不成。” 惠质红了脸,顿时不好再上前了。迟域却是走过来牵过她的手道:“你帮我处置吧,小伍的不用管,在腿上他自己就处置了。” 小伍气哼哼的拿了药和棉布,到一边去处理伤口。惠质让兰心去照顾小姐,她便羞红着脸对迟域轻声道:“你把衣裳脱下来些,我帮你先擦擦再上药包扎。” 为了方便她包扎,迟域脱了上衣后就背对着她坐在地上。惠质一边帮他擦着身上的血,一边抹着眼泪,没一会泪糊了眼睛看不清,迟域就回头来帮她擦一把。 两人这样好一会儿才包扎好,小伍就在一边叽歪:“当年在河套那伤比这重多了,也没见你这么矫情过,果然有了媳妇儿的男人就不是个爷们儿了。” 惠质气的瞪小伍一眼,回车上拿了件衣裳帮迟域换上,这才又赶路。 小伍腿伤骑马不大便利,就自动过来赶车,他的马就自个儿在后面跟着。 小伍刚才闹腾着其实情绪也不好,这会儿没有人在后面追了才有心情说起车夫的事。 原来他进了林子就看见那车夫被砍了头,那些人就等着有人过去找就地解决了。多亏小伍反应快,发现不对掉头就跑。 悦儿撩起车帘说道:“要不晚些我们回去把老顺子埋了吧,大家一道出来,唯独把他扔在了半路上。” 迟域在马上回头道:“都是战场上踩着尸山过来的人,我们早就习惯了。若是能给他收尸,断是不会抛下他,如今情况不允许,只能先赶路了。” 小伍接话道:“不知道什么人会劫我们,上来就要命的可不像是劫财。” 迟域往车里瞄了一眼,怕悦儿害怕便说道:“未必不是劫财,看我们俩一直护卫着,猜想车上有贵重之物也未必没可能。” 而心里真实的想法,迟域认为是有人冲沈悦儿来的,他断定是这样,却猜不出会是什么人。 几人路上没再休息,直到将近傍晚赶到一处小镇子,才找了家客栈落脚。 迟域跟小伍都不敢松懈,直接要了套间,二人就守在外间里打了地铺。悦儿带着两个丫头睡在里间,这次连吃饭都没敢出去买。用路上煮茶的风炉,出去买了个瓦煲回来,几人就这么在房间里做了吃的。 车夫早上说吃坏了肚子,迟域一直怀疑是在他们出发前就被下了药。他出去买东西时,想办法往出送了信。这信是传给苏檀的,说明情况的同时请求援兵。 信从一家商铺里送走,按平时的速度,约五天能送到苏檀手里。虽说那边苏檀也在赶路,不过他故意行的极慢,而且不用返回京城再去追他,抄近道走就可以。 第八十三章 她叫羊儿 迟域安排好一切,就时刻警惕的守在客栈里。这一晚到是极安静,两人甚至可以轮流休息。 次日不敢耽搁继续赶路,算计好路程在天黑之前走官道到达下一个镇子。 每日如此赶路,后面都再无人追来。渐渐的几人都松懈下来,当然这不包括迟域。 他的伤好的很快,小伍的也一样,每日赶路悦儿觉得他们俩定会十分辛苦,可两人说这简直是太舒服的养伤方式了。以前在战场上受了伤,还要一边急行军一边打仗,哪有人给你时间这么只赶路什么也不用做的养伤。 悦儿感叹,而惠质则是心疼,每天都会在饭后再煲些汤给两个受伤的人补养。 一路行来多日没再发生什么事,兖州是鲁王藩地,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没敢停留,直到济南府才敢多住几日来做修整。 在济南修整时两个护卫就不再同悦儿主仆三人住套间,而是另开了一间。 两人轮流守夜,悦儿这边也是两个丫头轮值。迟域特地跟惠质串到一起,两人一起值夜,一起下值。 这天下值时惠质就追过来问迟域:“你的伤可全好了?” 迟域刚要脱口而出,心思一闪就又改口道:“不算全好,偶尔还是要疼,许是路上没休息好吧。” 惠质立刻紧张起来,回屋找来药和绑带道:“我再帮你上些药,这绑带还是系上吧,我就说不能取下来那么早的。” 迟域正是求之不得,便带着惠质到了他们休息的房间。进来后点上灯就脱了上衣背对着惠质,惠质拿起油灯凑近了看,灯火昏暗却也看清那疤痕泛着鲜嫩的粉红色,她的指尖刚一碰上迟域就敏感的激灵一下,惠质便误会他是还在疼,就一边数落他一边给他擦洗上药,每次她指尖不小心碰到他身上,他就忍不住要激灵一下。 直到包扎完惠质这颗心也揪得紧紧的,轻声问他:“很疼是吗?” 迟域上衣还没穿上,转过身来眼神灼灼的看着她轻声道:“很疼,若你在分散了注意力就没那么疼了。” 惠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那你先睡,我在这看你睡着了再走。” 迟域攥了攥拳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一把握住惠质的手,直接把她拉进怀里紧抱着,低哑着说道:“你就在这儿陪我莫要回去了,不然我会一直疼,无法安睡。” 惠质挣扎几下挣不脱也就不再动了,低着头道:“我白日里睡的多这会儿也不困,你睡吧,我守着你。” “惠质,没几日我们就到北平了。到那帮小姐安了家,我就打算跟你成亲。” 惠质头垂在他怀里也不说话,只听见她的呼吸不那么平稳。感受到自己壮硕的胸膛里依偎的人,迟域顿觉一切曾经受过的苦都值得,就是为了让自己强大起来,好在她出现时有能力来保护她。 抬手轻轻抚过她的面颊,托起她精致的下巴,她抬眸羞涩的看了他一眼,就别开视线不肯看他。 迟域觉得胸腔里有一团火,一直烧遍他的全身。 …… “惠质,我等不及了,等不及成亲那一天。” 迟哉已经22岁了,同龄人几乎都已经儿女成群,而他跟随苏檀从京城到边关,又受命护送沈悦儿去北平,并把他永远的留在了悦儿身边。这是苏檀最信任的一个人,而迟域也为了苏檀这么多年一直未曾考虑过自己的私事。 惠质年纪也不小了,比悦儿还要大,如今已经18岁。 两人便这样迫不及待的跟对方交付了自己全部身心,次日一早迟域就牵着惠质的手,去给悦儿磕头,请她做主让两人在这客栈里便成亲。到北平城时,再给她一个家。 悦儿一听当时开心得不得了,五人一起出去置办了些东西,就在这客栈里让他们拜了堂。 自此,两人一同守夜,下值时便回他们那间房里去。 白日里不当值的时候,迟域就带着惠质去逛济南城,买首饰给她,买零嘴给她。一路上从来不介意旁人眼光,一直牵着她的手。 两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起畅想着未来的日子,也会说着自己的过去。 做为苏檀这个亲王的近卫,迟域娶亲门第自不会低,而他如今如此草率的在路上娶了惠质,按理说听者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惠质一直没在人前展露过自己,原本的她就是十分出色的一个丫头。 惠质本姓姜,本名姜沐媛,小字羊儿。据说是因为她出生时第一声啼哭像羊叫一样,母亲便给她取了羊儿这个小字。 她样貌并不比悦儿差,若是稍做打扮甚至还要出挑许多。这些年悦儿接受的教育不多,她也便跟着一道学了过来。不经意间便十分妩媚动人,而倔强起来没有哪个姑娘家比她坚毅。 惠质十二岁被买进关中林家,就放到了悦儿身边。而她跟悦儿都知道,安排这么个丫头在悦儿身边,就是留着将来帮衬主子的。至于如何帮衬,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帮她一道勾住男人了。 两人成亲后迟域才知道惠质的身世,而这些连悦儿跟兰心都不知道。惠质从小读的书不少,并且自小习得一手好字,只是这些年来她并不表露。 她父亲原是前朝南阳府正五品同知,惠质是他的嫡幼女。在前朝被推翻时,官员皆被斩杀,家眷发卖为奴。就是在那时,惠质被辗转卖了几处。而来林家之前买下她的那户人家,是她父亲当年的学生。曾好生教养过她,也正是那户人家告知了她的身世。 可后来那家老爷急病死了,夫人听了儿媳教唆,就把惠质卖到了关中。 那家儿媳是看自家男人总是往惠质跟前儿凑,想着早晚被他收了房。就凭惠质的样貌与品性,到时哪还有自个儿说话的份儿。 到了林家渐渐得知悦儿与她境遇相同,便心生怜惜,表面上是主仆,内心却当她是亲妹妹一般照料。 悦儿有心给惠质和迟域些时间,便在济南住了有半个月才上路。 第八十四章 路遇追杀 出了济南城惠质在车里悄悄跟悦儿说:“小姐,迟域说再往前就是燕王藩地了。” 悦儿轻轻点了点头,并没说什么。兰心如今也不爱说话,以前她是个顶爱热闹的姑娘。你若是让她一个时辰不说话,她都像头上会憋出角来似的。 所有人都看出兰心情绪不好,也不知如何劝她。只有小伍好心的时常逗她几句,却会被兰心嫌恶的瞪上一眼,再不就是刺他一句:“我跟你有那么熟吗?” 后来小伍也不敢跟她搭话了,目前除了悦儿,兰心跟谁都不说话。 可就算是悦儿,都感觉兰心变了。变得很恭敬,却再也不亲密。 “小姐,再走两天就到河间府了,过了河间走保定,之后就进了北平城。”吃饭时迟域跟悦儿说着。 几人都很兴奋,当然除了兰心。 “也不知北平城里房子什么价,咱们还要置办几爿铺面,城外置处庄子。” 听悦儿说到房子迟域就答道:“房子价到是不高,三进的院子也不到百两。那种不太繁华的街道上的铺面,前铺后面有宅院的,十二间左右五十多两。” 悦儿点点头,盘算着自个儿身上的银子足够,还有许多富余。却是惠质怕小姐疑了迟域便问道:“北平城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迟域笑看着她,眼里满是宠溺的说道:“自打小姐有了来北平的意向,殿下就把这边的情况派人摸了个透。甚至房子和铺面都看好了,过去直接交了银子就能入住。” 惠质闻言又仔细问了问,直到她觉得该替悦儿考虑的都问清楚,才放过迟域。 到河间府城的前一夜,一行人落脚在一处小镇。这两天迟域就特别提高了警惕,不到他值守的时候,也经常是绷着神经,恐怕出一点差错。 他总觉得当日追杀他们的人,没那么容易放弃。而就要到北平城了,怕是这剩下的一路会不太平。 惠质值夜回来,迟域握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满眼温柔的唤着她的小字道:“羊儿,剩下的路程我怕会不太平,若真不幸被我说中,我们都要全力护着小姐,哪怕是亲眼看着我出了事,你也要先以小姐为重,知道吗?” 惠质当即就哭了出来,扑进迟域怀里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不想你出事,你答应给我一个家还没给,我们还要生一大群孩子,喊你做爹,喊我做娘。” 迟域也泪湿眼眶,却仍温柔的笑着轻轻抚着她的背道:“我会拼尽全力,尽量不让你为我守寡。听着我们的孩儿喊我做爹,喊你做娘。” 惠质哭着让他保证,定不要让自己出事,她受不了再失去了。如今她只有迟域这么一个亲人,失去了他,她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迟域终于忍不住落了泪,捧着她的脸亲吻着,喃喃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放心,我不让自己出事,也不让你出事。” 惠质逼着他发誓,迟域便举手发了誓:“若我背叛了羊儿的嘱托,让自己出了事,便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惠质一把捂住他的嘴,哭着说道:“你胡说什么,你不会出事,谁也不会出事。” 许是在战场上尸山上走过来的人六感特别敏锐吧,就在迟域跟惠质说了这些话的次日,他们便在一处偏僻前后无人的官道上,又遇到了那日曾经追杀他们的蒙面人。 迟域看身形就辩认出来,还是那四个人。他提刀一边冲上去一边朝马车上喊:“羊儿,带小姐走,我随后跟上,快走。” 小伍已经跳下马车,翻身上马便跟迟域一起迎战蒙面人。 惠质从车里爬出来,拿过缰绳一鞭子抽到马屁股上,那马扬起前蹄就冲了出去。 同时就听卡卡几声响,正在迎战的迟域惊恐的看向马车大喊道:“车轴断了,快跳车。” 惠质回头也喊着:“小姐跳车。” 兰心跟悦儿跌跌撞撞的爬了出来,主仆三人不顾一切的跳了下去。 迟域分心回头看过来,惠质摔伤了也没吭一声,她怕分了迟域的心。悦儿跟兰心也都受了伤,不过谁也没喊一声,互相搀扶着爬起来就艰难的往前跑。 惠质忍着不让自己回头去看,她怕看到迟域在拼命作战她会忍不住跑到他身边去。 突然就听身后一声惊呼:“老迟”这是小伍的声音,前面跑的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原来是一个黑衣人趁同伴缠住迟域跟小伍时,便驱马要追上悦儿三人,迟域没顾正面向自己刺来的剑,回身便一刀砍向那人的肩。 在那人肩被他砍伤时,他同伴的一剑也刺进迟域腋下。迟域差点从马上跌下来,他身形还没坐稳便从腰间摸出一把弯刀向被他砍伤那人掷了出去。 而这边小伍也拼着身上受了几下,冲到迟域身边护着他。那蒙面人被迟域掷出的弯刀直接割喉落了马,迟域便朝惠质大喊道:“羊儿,护着小姐快走,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快走。” 惠质哭着拼命的点头:“迟域,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出事,你答应过我的,你也要记得。” 迟域回头朝她一笑,喊道:“我记得,下辈子也记得。” 惠质哭着拖起悦儿就走,而兰心还愣在那儿看向迟域,悦儿直接抓住她的手,带着她就跑。 这次蒙面人比上一次劫杀要凶猛的多,小伍已经断了一条胳膊,却仍然拼力在为主子争取时间。 迟域匆忙扫一眼两人流出紫黑血液的伤口冷笑一声:“刀剑涂了毒,够阴的啊。” 言罢他虚晃一招便探身拾起先前杀死那个蒙面人的刀,向小伍喊道:“闪开,把这毒还给他们。” 小伍应声让开,对方三人身上也不同程度的受了伤,就在他们以为小伍真要闪开时,却见他突然从侧面杀了回来。跟迟域一同夹击,便直接把一个蒙面人掀下了马。 小伍直接驱马上前就从那人身上踩了过去,当即便见那人腹部爆开。两人可顾不上欣赏这精彩的一幕,又开始对战另外两人。 第八十五章 权当是他送的罢 小伍这回也到手一把带毒的兵刃,对方攻势立刻弱了下去。 迟域一人对战命小伍去那两个死人身上找解药,小伍翻身下马,垂着一条断了的手臂便去翻找。 还真就在那两人腰间各翻出一瓶药来,迟域观察正在同他缠斗的两人眼神一慌,便轻笑一声朝小伍喊道:“药扔过来”。话一出口他便翻身下马直接落到小伍身边,两人各服一颗解药,那里还有药粉便洒到伤处。 那两人这会儿也没追过来,都各自从腰间拿出解药来服下。这短暂的一幕,不知情的怕是会以为他们是一路的,打跑了对手在这儿疗伤。 迟域还趁机包扎了小伍的胳膊,却就在这时听见远处有马蹄声疾驰而来。两人迅速上马,而对方的两人眼神中也出现了慌张。 悦儿跟惠质、兰心两个丫头沿着官道跑了没几步就往路边跑去。跑过一片树林,就到了山脚下,三人不由分说的就进了山。 进山后能有半个时辰左右,兰心指着不远处道:“那里好像有个山洞,不如进去躲躲吧。” 悦儿摇了摇头,可她已经说不出话来,惠质便替她说道:“就连我们都这么容易就发现了这个山洞,他们进来难道发现不了吗?” 三人找了块稍大点的石头,坐下来喘了口气。惠质觉得肚子有点疼,便去一旁找个干草丛里方便。 没一会儿出来悦儿看了她一眼问道:“衣裳怎么撕下那么大一块,是哪儿受伤了吗?” 惠质摇摇头道:“没有,是月事来了。” 悦儿支撑着站起来扶住惠质:“再往前走走吧,在这儿怕是没多一会儿就追上来了。” 惠质沿途留下了记号,那是迟域前一晚教给她的。 三人又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才找到一处灌木和干草密集处,兰心过去看了看,说是这处适合藏身,三人就一同躲了进去。 那同一块大石头底下,前面有灌木和过膝的干草,再往里又有从石头上垂下来的藤蔓。 兰心扶着悦儿先进去,惠质就在后面把三人踩出来的痕迹都消掉,又给迟域留下记号。 三人紧紧挤在一起,这会儿天还冷,特别是进山之后更觉得比外面凉了不少。 这么挤着没一会儿竟然都睡了过去,睁眼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兰心看着惠质睡的很沉,跟小姐紧紧抱在一起。她悄悄的走出藏身处,沿着来时的路下山。 下山的路比上山要快些,不过也不是很容易,有时收不住力气就会滚下去,直到撞上树才能停下。 就这么一路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兰心终于回到了官道上。 月光照亮着官道,她就那么深一脚浅一脚往回找着。她从来不是个胆大的姑娘,可这一刻恐惧什么的她都想不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找到迟域,他受伤了,一定要找到他。 终于到了马车附近,借着月光兰心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迟域就躺在那一动不动而他身边的就是小伍。两人的马守在那,见兰心过来还朝她嘶鸣。 兰心疯了似的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哭喊着:“迟域,迟域……” 没人回答她,只有马的哀鸣声在这寂静的夜里犹为清晰也犹为悲凉。 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跪在地上抱住迟域的头,握住他垂下去的手,那手的温度像是比石头还要凉。 他心口上插着一只羽箭,小伍也是。兰心抱着迟域痛哭,可再悲伤的哭声也唤不醒他了。 许久后她终于不哭了,把迟域放下后就拿了他的刀去了官道旁。她也不知道自己挖了多久,还好此时冻土早化开了,都有丝丝青草拱出地面。这时路边的土最松,可她还是几乎拼尽全身力气才挖够了。 她跪坐在迟域身边同再也听不到的他说了很多话,说她的仰慕,说她的不甘心,说她眼中迟域的好,也说:“迟域,你我今生虽无缘,念在我对你痴心一场的份上,留样东西给我吧。” 她本想拔了他的发簪,可又不想他仪容太过破败,便在他怀里摸了摸,最终在一处他衣裳里缝好的口袋里,翻出了一块牙牌,月光下并看不清什么字。兰心握着牙牌又跟迟域说道:“这么宝贝的收着,定是对你来说顶重要的,就权当是你送与我的罢。” 她从车上翻出两床被子来,铺一床,又把迟域跟小伍拖进挖好的幕里,之后两人身上又盖上一床被子,这才填了土把两人葬了。 没有墓碑,把碎裂的车门板拿过来埋下去,用刀刻了两个字,一个是迟,另一个是伍。 兰心虽伤心却也不敢久留,车里除了几床被子还在,就是两包没穿过的棉衣。她收拾一下也带不了太多,便包了三件棉衣一床被子背在身上,还有那暗格里的银票,塞进怀里往回走。 可走了一段路她才想起来,自己这么出来不能让小姐跟惠质知道,就把东西全扔在了路边。可银票她还是没放弃,毕竟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到时再解释吧。 回到她们的藏身处时天早就大亮了,兰心穿过干草丛,拔开灌木,伸手要拿开藤蔓时便轻声唤道:“小姐,惠质,你们醒了吗?” 回答她的是一柄锋利的大刀,直接砍断了她的脖子。 她的尸体被人一脚踢开,便有一道身影闪身进了那岩石下面。随后那人气急败坏的走出来,又在兰心的尸体上踹了两脚。 兰心怀里的银票露了出来,那人拿出来也没仔细看便揣进怀里。 之后他就仔细的在这周围搜寻着痕迹,没一会儿就朝深山里去了。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躲着的惠质和悦儿看在眼里,在那人挥刀砍向兰心时,两人看得清清楚楚。惠质紧咬着唇,把悦儿搂进怀里用力捂着她的嘴和眼睛不让她发出声音来,也不让她去看。 悦儿的泪顺着惠质的指缝涌出来,惠质强迫自己冷静,她一滴泪没掉,但心却是像被人用刀子一刀刀捅着一般。 那人走远了,惠质拖着悦儿就跑,两人跑的不是来时的方向,也不是那人去的方向。 第八十六章 两个亲王 终于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两人进去后惠质把洞口掩藏起来。 她们在这洞里躲了一天一夜,把悦儿留在山洞里,惠质自己出去了一趟。 回来时悦儿看出来她哭过了,惠质也没瞒着她:“我把兰心葬了。” 悦儿一边落着泪一边问:“你那些记号可留好了?迟域跟小伍怎么还没赶上来?” 惠质缓缓张开紧攥着的手,手心里躺着那块牙牌,就是兰心从迟域身上拿来的。 悦儿拿过去看了一眼,惊讶道:“迟域是从三品护卫,他为什么会同我们去北平?” 惠质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从没同我说过这个。我就知道他是肃王殿下身边多年的护卫,什么品级我没问过他也没说过。” 是啊,迟域当初被苏檀派来保护悦儿,是要一直保护在悦儿身边的。那样,他的前途就断送了,可他却还是来了。这到底是为什么,悦儿想不通,惠质也没去想,她只是说道:“小姐,迟域跟小伍来不了了,他骗了我,他发过誓说定不会让自己出事,可他食言了。” 离京时一行六人,如今就剩下悦儿跟惠质两个。惠质出去找吃的,这刚开春的山上也没什么能吃的。有些野菜刚冒出头来,就被她挖了回来。悦儿也同她一道出去挖,她有苏檀送的月色在手,惠质没有刀就用簪子挖。 渴了就喝山间小溪水,还有石头缝里流出来的山泉水。两人在山里躲了五天,其中有一天下雨不敢出去挖野菜,便在山洞里吃前一天剩下的。 五天过去了,想着追杀她们的人应该不在山里了,两人才从另一侧下了山。 到一处小镇上,把身上的首饰都当了,很可悲的是,她们身上的首饰这一路丢的只有悦儿剩一只簪子,这簪子本是玉的,如今也断成了两截,只卖了五百钱。惠质要卖掉迟域送她的那对金耳坠,那上面嵌了两颗翡翠水滴,想是能值些银子。可悦儿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卖,迟域什么也没给她留下,也就剩这对耳坠子和那块从兰心身上翻出来的牙牌。 这五百钱买了两身粗布男衫,两人换上之后又在一家后门处找到一把锄头,应该是临时放在那一会儿还要拿走。 这是一把没杆的锄头,惠质裹在衣裳里就走。夜里两人找了一处柴草垛睡觉,就在旁边小水坑里泡着锄头。 待那锄头上长满了锈,就可以涂到脸上了。 两人现在处境非常艰难,穷困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那随时可能出现的追杀者。 不敢住客栈,亏得当初苏檀给她们准备的户籍名贴各人都带在身上,并且都是假名字。两人租了房子,略微收拾一下就住了下来。如今可是不敢再继续走下去了,到不是不走了,而是这会儿她们走不了。没银子,没车马,还是两个姑娘家,且要面对着随时到来可能的追杀者。 两人都不知道迟域当初一直在向苏檀发求援消息,而他这一死这条线也就彻底断了。 苏檀在就藩的路上,如今已经到了秦王藩地,正在秦王府做客。他招来自己的侍卫长徐勉问道:“迟域还是没有信来吗?” 徐勉回道:“没有,不过据京城到北平一路上的消息来看,他们非常顺利,这会儿该过了河间府了。” 苏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到了老七的地方,应是没事了。” 近侍小福子进来通报:“王爷,秦王殿下在催了。” 苏檀起身往外走,出门后又回头跟身后的徐勉吩咐道:“让迟域送份书面消息回来。” 秦王苏桓一身朱红常服等在王府大门外,苏檀则是没穿亲王服而是一副贵公子打扮。 两人上车后苏桓叹道:“四哥今年来的不是时候,那几个颇有姿色的小姐去年都嫁了人,今年的游园宴当真无趣。” 苏檀轻笑一声:“难不成老九你想把关中姿色过人的小姐,都收进秦王府不成?” 苏桓懒洋洋的靠在软垫上,手指轻叩着茶几道:“我是有那色心可没那个胆子啊,四哥你不知道,前几年就今日办游园宴的这个林家,我一年不落的都会去,你猜他家那个美人儿是谁?” 苏檀故做不知轻扬眉毛说道:“我又没来过关中,哪里知道这方美人。” 苏桓一说起这个就来了兴致,就连坐姿都不再懒洋洋了,眉眼都似飞舞了起来,说道:“沈悦儿啊,就是沈左相府里的那个大小姐。这林家是她外祖,十岁来的。四哥不记得了?当时她在翊坤宫住了半年多。” 苏檀点了点头,很同情的拍了拍苏桓的肩膀道:“对她,你印象自是比我深刻。老七当年为了她,可没轻揍你。” 苏桓想起这事儿就气呼呼的,跟苏檀抱怨道:“别提了,七哥真是够可以的,哪回揍我都下死手啊。那回当着我母妃的面儿,他差点一脚踹死我。” 苏檀笑听着老九发牢骚,也被他勾起了当年的回忆。 在林家园子里时,苏桓指着假山上的亭子道:“去年七哥来,我们就在那上面看见悦儿来着。那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完全不记得我们一样,我每年见她都没理过我。” 苏檀上了假山站在亭子里看着整个林家宅子,老九又在那叨叨着:“四哥你说这林家人也真不是个东西,去年那林老爷跟林夫人还动了心思想把悦儿送给我。我一看事儿不好,也不想太下了那丫头的面子,就把七哥留下,然后我跑了。” 说到这儿他顿时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苏檀也是才知道苏枳是怎么跟悦儿又续上前缘的。 苏檀想,若是自己早一年来就藩,或许悦儿就能愿意跟他去甘州了。 今年林家宴会谢家人没来,甚至连礼都没差人送过来。林夫人在宴后气的一直骂谢家人,可其实她自己心里也知道,以前谢家来不过是为了悦儿一人,如今悦儿不在林家了,谢家完全没有再迁就林家的必要。 从苏桓那苏檀知道了悦儿曾住过的院子,他悄悄潜去看了一眼,那里如今还空着。 苏桓玩着也没意思,就也跟了过来。两个王爷坐在人家房梁上,一人一壶酒喝着。 苏桓突然心血来潮:“四哥,我跟你去甘州玩些日子吧。” 苏檀苦笑一声道:“我们若是普通人家的兄弟,你就算是到四哥家住一辈子我都欢迎。” 向来吊儿郎当的苏桓闻言也不再说话,两兄弟心里都明白,除了安心在自己的藩地里繁衍下一代,他们什么都不能做。 若是两个亲王凑到一起,会被他们的父皇,他们的长兄太子殿下忌惮。 苏檀在秦王府住了半个月,一边跟苏桓叙着兄弟情,一边在等着北平那边送信来。 那边的信没等到,却等来镇国公府一封接一封的催他赶紧离开关中的信件。说是东宫就怕他联合了秦王,务必不要在关中久留。 苏檀也知道其中厉害,便告别了苏桓启程奔赴甘州。 第八十七章 艰难 等不来迟域的消息,他便又派出人去,急赴北平寻找一行人下落。可派出去的人出去就杳无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檀断定出了事,又连续派了几拔人出去,可结果都是一样,足足折了他二十四卫过半人数,三等护卫算上迟域共折三人。 苏檀不敢再派人出去了,他从不知道有什么样强大的对手隐藏在暗处,竟然能悄无声息的折了他这么多人。这可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完全不亚于东宫的护卫们。 他想到了皇上,可又想不通皇上为何要暗中对付他,而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安静下来,专心的赶路。 在就藩的肃王离开关中后,悦儿的舅父林道瀛便整日如火烧眉毛般,生意上频繁出事。一个月竟是关了两家铺面,目前还有被人骗了银子不给货,告到官府里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站在林家大宅最高的那处,看着住了多年的这处宅子,想是林家气数将近,许是拖不到年底了。 他也想,或许悦儿真的是个福星,有她在时林家还能撑住,起码有谢家帮衬。如今他把悦儿卖了,得了这一时的好处却在这会儿一点忙都帮不上。 长子在晋王府又出了事,被晋王打断了双腿,说是卖主子的消息给不知哪位王爷。这会儿林家派人去山西接人了,林老爷却因生意上的琐事缠身都不能亲自去接。 长女与官老爷做妾,正怀着身子就被送到了城外庄子上,说是再不许回府,那孩子生下来便会被接走,她便老死在庄子上罢。 或许,真的是不该卖掉悦儿,留在林家,就老死在林家,她是个福星啊!林道瀛一直在这么想着,后悔卖了悦儿,也后悔放她出了林家。 而此刻,在京中的苏枳听小川儿来报:“主子,在处理关中林家的事时,奴才发现有四殿下的手笔。见我们动手他都是在配合着,有时还会再补一刀,到是格外顺利。甚至连晋王府都被四殿下捅了暗刀子,在给林家长子栽赃时没少卖晋王消息。” 苏枳点了点头,想着四哥是在为悦儿报仇,做的当真漂亮。 小川儿又说道:“晋王犯的事被报到南书房了,皇上震怒,竟是罚了晋王三年俸禄,这可是建朝以来头一遭。” “好,若是四哥还不停手,就再助他一助。” 言罢便挥退了小川儿,苏枳一人在算着悦儿离开的日子。 他在京城的日子过的平静又波涛暗涌,府里的那个婢妾兰芝还在摇摆不定。 小川儿曾劝说:“主子,兰芝如今是杀不得的,毕竟是太子妃身边伺候过的人。莫不如主子就宠幸一二,让她不再摇摆即可。” 苏枳眼刀子甩到小川儿脸上,一脚就把人踢了出去。小川儿爬回来还是劝道:“主子,后宫里皇上不也是这么平衡的吗,主子就屈就去兰芝院子走走吧。” 苏枳还想把小川儿踢出去,抬起的脚想想却是放下了,不耐烦的挥挥手道:“滚,本王还不用靠睡女人来平衡什么。她娘再来,就直接全家弄死。” 小川儿心里这个苦啊,那是说弄死就弄死的吗,到时东宫来问呢,怎么说?就说兰芝她娘总来看她,王爷看着心烦就把她全家弄死了! 怕是到时王爷就会被皇上禁在这京城燕王府里,就藩?别傻了,不可能让他再去就藩了。 小川儿更想不通的是,既然不想用这人,也不想哄,弄回府来做什么啊,闹得他整日放不下这心来。 而苏枳自有他的想法,弄这么个人进来就是想分散燕王妃的注意力,把精力放到后院去,别再琢磨他。 其实也不完全是这一个原因,若不然随便纳个侧妃进来就是了。他就是要把太子妃安排好的人放进来,这种事向来是双刃剑,如果用好了,只会损敌。不过受益者嘛,可就不止他苏枳一人了。 所以这事儿若是发了,自有人争先恐后的帮他坐实。 兰芝若是识相,苏枳也不会把她抛出去送死,她的一家人也自有安排。若是不识相,那也是她自找的不是。 这到该去就藩的时候了,苏枳反倒是不着急了。不如多在京城留些时日,就等着太子妃那边闹腾出点事儿来,太安静了多没意思不是吗。 这其实是皇子之间必然的较量,兰芝只算一个极微不足道的如微尘一般的人而已。 也就是苏枳拖着不去就藩,让他错过了悦儿。 悦儿跟惠质住在河间府,两人的字写的都不错,想去书斋里拿书回来抄。一个月下来两人能赚上三两银子左右,不但够她们吃用,还能攒下一点去北平的盘缠。 可问题就出在两人没有抵押金,拿不回来书。而在书斋后院里有好多书生在抄书,可她们两人又不敢去那边抄。唯恐被人发现是女儿身,惹出什么麻烦来。 绣庄里接了散碎的活,绣个荷包什么的也不用抵押,只要买些碎布头和针线就好。可这个赚的太少,晚上点不起灯还不能做,俩人忙活十来天,赚的钱还不够吃饭的。 身上原来的那五百钱这十几天因为安家也都用光了,如今又吃不上饭了。 悦儿提上篮子,拿了炒菜用的铲子,拉着惠质就走:“我们去城外挖野菜,如今这春暖花开了,满哪都是吃的,还能饿死不成。” 惠质咬了咬唇,心疼的看了悦儿一眼:“都是奴婢没用,连口像样的饭都不能给小姐做出来。” “咱们今天就做顿像样的,来个野菜宴,一会儿回来买点棒子面,槐花不是开了吗,可以蒸馍馍呀。” 惠质点头嗯了一声,两人就出了门。手牵着手往城外走,偶尔的看到有乞丐伸过手来,悦儿就歉然的笑笑,把篮子举起来道:“我们也揭不开锅了,正要出城挖野菜。” 惠质回身看着那走远的乞丐喃喃道:“他们真能吃饱吗?” 悦儿扯扯她的手道:“穷人家里没吃的给他们,富人家里到是有的是,可又不会给他们,不过是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惠质突然猛扯悦儿的手,兴奋的说道:“快看快看,那边有人给乞丐东西吃,我们也去。” 说完她就放开了悦儿的手,一边跑一边回头跟悦儿说:“等着我,我去要了吃的就回来。” 就在她回头跟悦儿说话的时候,悦儿吓的惊呼:“小心”说着她就冲了出去。 一辆疾驰的马车眼看着就要撞上惠质,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那马一扬蹄,惠质定会葬身马下,而马后面还拖着不轻的车身。 第八十八章 抄书 惠质回头看见马车时已经来不及退回来,当她被一把拖回来时整个人还是愣着的。 而悦儿却没那么幸运,在拖回惠质的时候她自己却冲了出去,幸好那马已经过去了,可她却撞到了车身上,人就向后倒了下来。 惠质扑过去想接住她,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悦儿侧身倒下,身体全部重量她想用一只胳膊来承受,结果这条胳膊就断了。 马车根本没有停留,惠质一边抱着悦儿哭一边朝那飞驰而过的马车喊着:“你们撞了人了,到是停下来看看呐,救救她啊。” 没人应她一声,惠质艰难的把疼的眼泪和汗一起从脸上滚落的悦儿扶起来,她无助的跟漠然的围观者问着:“哪里有医馆,哪里有医馆?” 多数人不说话,只有一个满头白发的婆婆走过来指了医馆的路给她。 悦儿的腿没受伤,只是伤到胳膊,两人很快到了医馆。可大夫说,要接骨先交诊金和药费。 到是不多,只要一两半银子,可两人身上不到两百文钱,去哪里找剩下的一两多银子。 惠质跪在地上不停的给老大夫磕头,可那大夫却更加不耐烦起来,挥着手道:“没银子别在这儿碍事,出去出去。” 悦儿忍着断骨的痛,上前拉起惠质道:“我没关系,回去自己固定一下就好了,别求他了。” 老大夫这会儿正在跟一个大户人家的下人说话,交待那个丫头抓的药如何给主子熬。那态度好的简直让人几乎相信大夫都是好人,悬壶济世的圣人。 惠质呆呆的看着,突然转身就往外面跑,悦儿追上她问:“你做什么去?” 惠质脸上的泪还没擦掉,眼神里却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她第一次没像丫头对待小姐,而像个姐姐对宠爱的妹妹一般。用自己的衣袖帮悦儿擦了脸,然后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等着我,我一定弄到银子治好你,乖,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走。” 这是跟她同命相怜的一个姑娘,也是她最爱的人交待她一定要照顾好,保护好的人。惠质自己的人生没什么值得期盼,保护好悦儿如今是她唯一的信念。 她最后在悦儿头上轻揉两下,对她笑笑便转身跑走了。 悦儿在医馆门外坐在地上等惠质,足有一个时辰之后才见惠质回来,不过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惠质跑过来就拖起悦儿:“我有银子给你治伤了,快来。” 悦儿被她拖着一边走一边问着:“你告诉我,银子哪来的,我不要你做伤害你自己的事,那样我这胳膊就算是废了,我也不去治。” 惠质看上去很开心,回头看了一眼跟她来的那个人并没跟到近前,便在悦儿耳边说道:“我把自己卖到牙行里了,四两银子,除去你治伤的,回头你好了就去交了抵押金抄书,赚够了再把我买回来就是。” 悦儿一听吓了一跳:“万一他们把你卖进那种地方怎么办?万一我还没赚够买你的银子,你被别人买去了怎么办?” “我这么大年纪的不好卖,你放心吧。”惠质说完就去交了诊金和药费。 牙行跟来的人直等到悦儿胳膊被老大夫处理好,又抓了药出来,才带着惠质走了。 惠质跟在那人身后,回头朝悦儿挥着手:“快去买点吃的,回去赶紧把药煎了。” 悦儿不肯走,一直跟在惠质身后,直到跟着她进了牙行。确定了牙行的位置,悦儿转身就跑。 出去买了几个包子来,就在牙行里跟惠质凑在一起吃了。吃饱之后她才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哭着。 到家煎了药服下,悦儿就把自己收拾干净,打扮的像个书生一样去了书斋。 她很庆幸伤的是左边手臂,这样就不影响她抄书。拿了书和笔墨纸砚出来,还想去看看惠质,可又怕她不让自己抄书就赶紧回去了。 出来时背了个背篓,又买了些棒子面和一小包盐。 每天天不亮就起,煮一锅棒子面粥里面放点盐,就这么吃一整天。之后把药煎了,剩下的时间都在抄书,天黑了就睡下。 十天悦儿就抄完了一整本,拿去书斋里换了一两多银子,去掉纸和墨的投入,她赚的还没有一两。 十天胳膊也早就不疼了,期间还找大夫又看过一次,悦儿拿着这一两银子欢喜的跑到牙行。 牙婆坐在屋檐下吃着瓜子,悦儿过去先像书生一般拱了拱手,便问道:“敢问这位大姐,惠质可还在你这牙行里?” 牙婆看着眼前这个俊俏的小书生,态度也不自觉的就和气起来,笑呵呵的跟悦儿说:“惠质就在我这待了三天就走了,现在可是在王员外家享福呢。” “啊?”悦儿欢喜的心情一下子就像被一块大石头撞过一样,急着问道:“她被王员外家买去做什么的?” 牙婆笑呵呵的回道:“王员外家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配人了,这老太太不喜欢用年纪太小的,这不王员外家大公子亲自来给找的人,搭眼就看上惠质了,当时就给领走了呢。” 悦儿愣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牙婆见状便问:“惠质是你什么人呐?” 悦儿呆呆的抬起头看着她,突然就红了眼眶,她想到了惠质决定要卖掉她自己那天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话,悦儿闷闷的说道:“她是我姐姐,唯一的姐姐,为了帮我治伤卖掉了她自己。” 牙婆一见这么俊俏的小书生竟然要哭出来,说的还这么悲伤,赶紧招呼人搬了把椅子给悦儿,并劝说道:“小公子你莫要担心,你姐姐签的是活契,王员外家说了,做满三年十两银子就能赎回你姐姐来。” “大姐,我能去看看我姐姐吗?” 牙婆为难道:“这刚进去的人是不让见家人的,你再等等,我这帮你打听着,看你姐姐什么时候能出来。” 悦儿起身给牙婆施了一礼,便告辞揣着她的一两银子回去了。 三年,要三年惠质才能赎回来。也好,三年怎么也赚够十两银子了。 悦儿怕自己身子顶不住,去买了些菜和肉骨头回来,熬了肉骨头汤,蒸了点棒子面窝头,青菜就腌了小咸菜。 她要养好身子,努力抄书,早日赚够银子,到时就能赎回惠质,两人一起去北平。 一个月悦儿的生活费用不上一两银子,而她在不拼命的情况下能赚二两。 每次去交书她都要到牙行去问问,看惠质如今能不能出来。 第八十九章 小爷就不考 终于在惠质卖到王员外家一个半月之后,没等悦儿去牙行问,她就跑来找悦儿了。 可进门的她让悦儿愣住了,她不再是个丫头的模样。穿的戴的和梳的发髻都能看出来她不再是个丫头,悦儿颤着唇说不出话来,抓着惠质的手只知道掉眼泪。 惠质抽出手来,挽起她的袖子在那条断过的手臂上摸了摸问道:“这伤可有好全了?” 悦儿抽着鼻子点头,惠质抽出帕子给她擦着泪,又把人拥进怀里道:“别哭了,我也没怎么样,就是现在给王员外做了妾室。也不用做什么,不缺银子也能吃饱饭。” “不行,你不能给他做妾,我都赚到银子了,到了年底就能攒够十两赎你出来,你不给他做妾好不好?”悦儿哭的连话都说的含糊不清。 惠质却没哭,扯过悦儿的手来放在自己小腹上,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有身子了,王员外以为是他的。” 悦儿顿时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惠质的肚子。惠质怕她说出来,就指了指门外轻声道:“我带着丫头来的。” 悦儿回身拿过水碗来,用手指蘸了水在桌子上写了“迟域”两个字。惠质点了点头,抬手轻轻抚过那个名字,直到把水迹抚干。 惠质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来塞到悦儿手里说道:“这是我跟王员外要的,说是资助你进京赶考,你快些离开这儿吧,去北平城。等到燕王殿下就去找他,如今只有他能护着你。” 悦儿把银票塞回惠质手里,腾的起身道:“我不要你卖身的银子,你等我很快回来。” 她跑去房东屋里,要了三支香回来,拿了米碗把香插进去点燃,扯着惠质的手说:“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你愿意同我结拜姐妹吗?” 惠质这回再也忍不住点着头泪就跟着滚下来,两人便跪下磕了三个头,自此就是异姓姐妹,比亲姐妹还要亲的异姓姐妹。 起身后惠质又拿过那十两银票来对悦儿道:“既然我们是姐妹,你还要推拒我的帮助吗,快拿上银子去北平吧,或许这会儿燕王殿下已经去就藩了呢。” 悦儿还是没肯收,伸手摸着惠质的小腹,轻声对肚子里的小小不点说道:“孩子你要好好长大,孝敬你娘,等姨母赚了钱,早晚把你们母子带出来。” 惠质温声道:“好,我们母子等你回来。我求了王员外,说是你要先回北平一趟,去给父母亲上坟,之后再启程去京城。王家一个月后会有人去北平,到时你跟着他们走就是,我也能放心些。” 惠质又把她跟王员外编的谎给悦儿说了两遍,确定她到时在路上不会说漏才放心的走了。 悦儿没要她的银子,可她带来了不少吃用的东西,可见王员外对她的宠爱。 也是了,王员外如今五十多岁,最小的女儿如今都十二岁了。也就是说这十二年他没再添过儿女,如今老了老了,这新纳的妾到是进房就有了身孕,这可不是乐坏了老员外。 惠质之所以能在王员外那瞒天过海,也多亏了当年在林家时接受过的教育。 当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其中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此就不赘述了。 不过,总算是惠质的生命中也有了期望,一个证明迟域来过这个世界的期望。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们短暂爱情和婚姻的证明。 悦儿没打算去北平,她就想在这边多抄书多攒银子,到哪一天有机会就把惠质接出来,带着她偷偷逃走。 惠质拿过来的东西足够她吃上一个月,抄书的银子又得了二两多,如今悦儿手里加上之前惠质卖身剩下的,有了五两银子。 她想着要多赚些,将来要帮惠质养孩子,那可是迟域留下的骨肉。可惠质不许她在河间府再留下去,硬是带着人来把她送上了去北平的马车。 几次悦儿企图偷跑回来,可都被人又抓了回去,原因是惠质之前有交待。说这个弟弟顽劣,不把她送回北平,又不知道将会跑去哪里胡闹。 王员外如今宠她宠上了天,自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五天后到了北平,王员外家的人还要送悦儿回家,她气呼呼的吼道:“回什么家回家,如今也到了北平,你们痛快地,该干嘛就干嘛去,再跟着小爷,我定去信告诉姐姐,让她跟王员外说,你们路上虐待我。” 这小祖宗路上可没轻折腾人,听她这么一说,就都痛快儿地该干嘛干嘛去了。 悦儿还走几步猛一回头瞪那几人一眼,再走几步再回头瞪一眼。把几人吓的一愣一愣的,直到她走远了,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管事抹了把汗道:“这小祖宗可算是走了,也太能折腾人了。” 车夫也抹了把汗:“盯着这小祖宗,就没睡过一个整宿觉。” 几人转身回到车上,小伙计也抱怨着:“我就上个茅房的功夫,他就跑出去一里来地,可吓死人了。” 管事点了点头:“不怪当初员外交待,说这小公子顽劣,要盯紧些。” 悦儿身上的银子就五两,自然不够买房子。她找了一处守着书斋不远的人家,租了人家的后罩房。 这后罩房总共有三间,按说她租一间就行,可她是个姑娘家,可不想跟陌生人同住,于是只能把三间都租下来。 这家人的后罩房一直往出租,上一户人家把通前院的门给砌死了,她这边儿现在就走后面的门,到是成了独门独院。甚至连茅房都有,只是没有水井,要么绕到前面房东院子里打水,要么就要去胡同里的一处大井打水。 惠质以自己弟弟不用客栈的行李为由,给她带了整套行李过来,这会儿往这屋一放,又买了口锅来就算安了家。 买了点干粮来对付一口,出去打了一缸水回来,累的悦儿都快爬不起来了。倒在炕上眯了一会,就起来烧水擦洗了身子,之后就闩了门倒头就睡。 次日就出去找书斋,北平给的银子比河间府要多些,而且活多,悦儿抱着书去了王员外家在这边的铺子。 把自个儿地址留给那管事,让他回去交给惠质,以后她会经常来,惠质有信就送到这边儿。 那管事问她何时进京,她哼了一声道:“进什么京进京,非让小爷去赶考,小爷就不考。” 那管事也是很懵,这都进京赶考的了,怎么说也是个举子,咋就脾气这么不好,说不考就不考了? 不过这小祖宗的事能不过问就不过问,管事恭敬的把小祖宗送走,又是一头的汗。 其实这也不完全是被悦儿闹的,这本就是盛夏季节,你往那大日头底下一站,什么也不做就一身汗。 第九十章 宋子启 悦儿一边抄书,自个儿也学了不少,只是没有先生讲也都一知半解。后来时日久了,在书斋里就结识了几个穷书生。悦儿有意识的开始跟书生们请教,这些书生也看她年纪小又俊俏,待人温润有礼,自是就愿意指导她。 甚至有一个来北平准备赴秋闱的秀才,名为宋子启。他十八岁,刚考中秀才就来了北平。一直在这边抄书养活自己,同时温书准备秋闱。 总在书斋里给悦儿讲书,两人都觉得不是很便利,宋子启便邀请悦儿去他住的客栈。悦儿想了想道:“若是宋公子不嫌弃,可去我家里讲。” 宋子启闻言觉得这样更好,便欣然同意,两人就去了悦儿的小院儿。 知道宋子启日子过的也紧巴,悦儿这些日子又没少受他的帮助,便在路上买了些菜肉和鸡蛋、豆腐干回来,跟他说:“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回去我做了饭请你吃,尝尝我的手艺。” 读书人向来讲君子远庖厨,宋子启便觉得悦儿更可怜了些,一个人抄书养活自己,还这么虚心求学,甚至连买个干粮的钱都舍不得,还要自己做饭。 悦儿到家先烧水泡茶,其实也不是什么茶,就是她挖来的地丁晒干了当做茶叶来喝。不过这东西喝着到是很有好处,防暑去火的。 给宋子启倒了茶,悦儿便拎起木桶道:“宋公子稍等,我去胡同里打水回来,这院子里没有水井。” 宋子启这哪还坐得住,见这么瘦弱的一个小人儿竟然拎那么大的木桶,还要打水回来,忙不迭的起身道:“我同你一道去。” 悦儿推拒半天也拦不住他,只好两人一道去了。 两人找了一根粗木棍,这么抬了几趟,就把悦儿的水缸装的满满的,悦儿看着满缸的水欢喜道:“太好了,我的水缸从来没这么满过。” 两人进屋喝光一壶茶,悦儿就洗了手要去做饭,宋子启便跟过来道:“庖厨之事我不擅长,帮你烧火还行。” 悦儿朝他甜甜一笑:“会烧火的秀才可是不多,我可要好生珍惜呢。” 悦儿和了面醒上,就去切肉,一边还跟宋子启聊着:“我给你做道你绝对没吃过的臊子面,酸辣咸香。” 说着悦儿看了看外面的天儿,摇头叹道:“就是会吃了一身的汗,要是在冬日里,那吃这个就最好不过了。” 宋子启本就平日吃的相当凑和,一听悦儿这么说顿时觉得饥肠辘辘。他甚至问悦儿:“现在又不用烧火,有什么旁的事我能帮你做的吗?” 悦儿也不跟他客气,就扔了青菜给他,让他去洗,并且一点点的指导着他。 俩人就这么忙活了半个多时辰,这臊子面才算吃到嘴。把个宋子启吃的都忘记了自己读书人的身份,直吃到撑才满足的放下碗筷,连声称赞着。 悦儿去洗碗他就跟出来问:“岳贤弟,你这房子是赁的还是买下的?” 悦儿现在用的名字是苏枳当时给她起的,叫岳辰星。 悦儿笑着回道:“赁下的,一年要一两银子呢,要不是因为这距离书斋近,我断是不会赁这么贵的房子。况且你看这里有三间,我也就住一间厨房一间就够了,剩下的一间我连杂物都没有就那么空着也是可惜。” 宋子启闻言便说道:“那岳贤弟没想着把那间空屋赁出去吗,多少也能分担一下房钱,遇到好的房客还能帮你搭手做些活计。” 悦儿摇了摇头道:“我害怕跟陌生人相处,也不知道品性再惹上什么麻烦,就不如自己花这份房钱了。” 宋子启想了想又问道:“岳贤弟觉得为兄品性如何?” “自然是好的呀,不然我怎么会请你到家里来呢。”悦儿说着又笑了起来,她一笑那双水润的桃花眼就像她如今的名字一样,仿佛满天星辰都在那双眼睛里一般。 宋子启有些呆住了,随即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就敛了心神又道:“为兄若是赁了你那间空房,分担你一半房钱,平时吃用上都同你各半,岳贤弟觉得如何?” 悦儿想了想,又想了想,直到宋子启快绝望时她也收拾完洗了手,擦着手时便看向宋子户问道:“宋公子怕是不知,我这人有个毛病,比较重视各人隐私。” 说到这儿宋子启就觉得这事儿没戏了,刚要开口就听悦儿又道:“若是公子住进来,我们各住自己屋,出入要叩门,未经允许不得私自进入对方屋子。衣冠要整齐,尊重礼数方可。宋公子不会觉得我这样很矫情的话,我到是很愿意的。” 悦儿当然愿意有个伴儿,一是能安全些,再一个就是生活费用上有人分担,她也能早日存够银子去救惠质回来。 宋子启当然没有不同意的,当即就去客栈退了房,搬了行李就住了进来。 次日找了泥水匠来,把炕扒了重盘一回,悦儿也趁机把自个儿那屋修葺一番。 收拾了三四天,才把这三间房都收拾利索。两人去买了石灰回来,也没请人,就俩人搭伙把屋子里边都刷了石灰。 买石灰的路上看到有卖半大鸡的,悦儿还跟宋子启商量,各出一半的钱,买了几只鸡回来养。 母鸡留着明年能下蛋,公鸡年底杀了吃。宋子启说他若是过了秋试,就要进京。悦儿便说在他秋试时杀了鸡,就不等年底了。 宋子启常劝悦儿去考功名,悦儿只能跟他说,自己家里原本是商人,是不允许参加科考的。 惠质常会让人捎些东西来给悦儿,信则只有只言片语。两人不敢在信中说太多,怕被王员外发现。 悦儿只说自己有个姐姐,在自己受伤无钱医治时,姐姐卖身给人做了妾,换了银子医治她。她拼命抄书就是要攒够银子,有朝一日把姐姐接回来。 宋子启非常感动于惠质当初的举动,说是自己若是考取功名,将来定要帮她去把姐姐接回。 悦儿对宋子启的寄望很深,毕竟有做官的人出面,这事儿就容易得多。于是她更用心对待宋子启,一日三餐都特别上心。 宋子启自从搬进来,生活费也节省了不少,便去书院里报了名,白日里便在那边学习。 每天回来时悦儿就在厨房忙活着,看着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他都有一种家的温暖感觉。 然后,宋子启就郁闷了。他觉得自己定是没用心读书,怎么会有那等君子不该有的心思。 他开始刻意躲避悦儿,饭都要端回自己屋里吃。可越是躲,他发觉自己越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个小公子。 小公子肤白如玉,双眸灵动含情,水润的像是清晨落了露珠的果子。那唇也红润水嫩,就连那双小手都不似男人般骨骼清晰,看上去就软糯可人。 声音也不似男人,清脆悦耳,说出话来又婉转动人。不经意间的一个转身,一个抬眸,都能让他呼吸骤停,很怕破坏掉因她而变得旖旎的气氛。可他又痛恨这种气氛,总让他心猿意马。 第九十一章 岳辰星 无数次她入梦来,他甚至握住她不堪一握的细腰,不知女子的腰有没有她的软。 他在梦里吻上那红润的双唇,醒来惊出一身冷汗。自己怎么会对一个男子有了这种想法,可又当她出现在面前时,他又开始贪婪的呼吸她身周的气息,不肯放过她一切的美好。 宋子启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他在书院里都开始躲避同窗,就怕再对旁人也生出这般心思来。 可后来他发现,就算是长的再俊美的男人,他竟然也没再生出那种心思。而对这个叫岳辰星的小公子,却是欲罢不能。 直到秋闱将近,他算是想明白了。自己并不是喜欢男子,而是喜欢岳辰星,无关她是男是女。 他不想把她留在身边,又不想离她太远,于是宋子启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办法:“辰星,你可曾订过亲?” 悦儿摇了摇头道:“三岁时与人订过,后来他便跟了旁人,如今我便没了婚约。” 宋子启清了清嗓子道:“我家中小妹年方十四,我想与辰星做个媒,不知你意下如何?” 悦儿瞪大眼睛看着他,眨了眨,有点憋不住想笑,便挥着手道:“不如何,你可别想这事了,我不会成亲的。” 说完又怕宋子启以为她嫌弃人家妹妹,便解释道:“我要攒够银子救我姐姐,没有成亲的打算。况且我姐姐有了身子,到时我还要帮她把孩儿养大,可不想拖累了旁人。” 宋子启被拒绝后还不死心,想了几天又来找悦儿问:“若是我娶了你姐姐,同你一道养大她的孩儿,以后我们共同生活,你意下如何?” 悦儿赶忙拒绝道:“宋兄使不得,我姐姐嫁过人了,而公子尚未娶过亲,况且公子一表人才,才学出众。不是我姐姐不够好,只是她不适合你。” 宋子启又被拒绝了,不过他是不会死心的。 眼瞅着秋闱就在两天后了,他又跟悦儿说:“我想好了,你是个可信重之人,又虚心向学。我打算全力赴试,待以后考取功名,定把你请入府内委以重任。你要养你姐姐和她的孩儿,接进我家里养着就是。” 悦儿心里没答应他,可表面上不敢在这个时候乱他心神,便应付过去让他安心赴试。 秋试时节,苏枳再也赖不下去了,被皇上硬是赶出京城来北平就藩。他带着他的家眷,和几千护卫走了两个半月才到北平。 这时秋试早就结束了,而宋子启因为秋试之前无心读书,而名落孙山。他到未见沮丧,反倒有几分欢喜。又可以再跟悦儿多住一年了,这让他看见自己名落孙山时,脸上的笑收都收不住。 悦儿督促宋子启去书院读书,他却非要给自己放个假,每天在家里跟悦儿一同抄书。就连买菜的时候也要一道去,书斋更不用提,每次都要同去同回。 燕王就藩入北平城时,两人就在书斋之内,而这书斋正在主干道上。 宋子启嚷着要出去看看燕王殿下的风采,悦儿却神情有些黯淡对他说道:“总不是我们接触得上的,你要看自己去看吧,我有些累,在这歇会儿。” 好一会儿宋子启才回来,进了书斋就直奔悦儿过来,很兴奋的说道:“燕王殿下不愧为铁血将军,风姿简直不似凡人,而且俊美异常,身形也十分伟岸。” 悦儿低头翻着一本书,并未搭他的话,宋子启又说道:“燕王妃定是十分端庄,始终没露面。只是那个不知是什么位份的女人看上去不怎么样,有点配不上燕王殿下。畏畏缩缩,又似故做矜持,在这街面上竟然撩起车帘张望,半遮半掩的。” 悦儿身子一僵,手里紧紧的攥着书,宋子启还以为她看到了什么要紧的,便探头过来看着书页问:“怎么了,有什么不解之处吗?” 悦儿啪的把书放下,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挑两本我们要抄的吧。” 宋子启也不知道悦儿怎么了,连忙去挑了两本,随后就追悦儿去了。 一边追还一边喊着:“辰星,岳辰星你等等我。” 葛林负责王府车队的护卫,他本人驱马殿后,听到有人喊岳辰星的时候不由得一愣,便向那人看过去。 只见一个手拿书本的小书生,喊着就拐进了不远处的巷子里。护卫任务不敢松懈,他没敢追过去,却是回头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他们这几个苏枳身边最信任的人,都知道悦儿曾经的名字是苏枳起的,就叫岳辰星。 北平城是前朝旧都城,燕王府从建朝三年就开始建,建朝十二年建成。 苏枳到燕王府时,大门外地方官员及员外世家之人,整个燕王藩地有头面的人物都齐聚这里。 燕王殿下在大堂接受众人跪拜,之后同地方官浅谈几句,便以疲乏为由把一众人打发了。 他是不能太过于同地方官联系密切的,这是每一个就藩的亲王都懂的事。 这边的王府比京城那边要大上许多,所用的下人自然就不足了。这件事儿苏枳亲自过问,交待给小川儿亲办。 小川儿领命后又道:“主子,兰芝说她外祖家是北平的,她要过几日去外祖家探亲,请主子允准。” 苏枳抬眸一笑:“准了,给她备份合适的拜礼。” 这正是苏枳一直把兰芝留下来的意义所在,就要通过这个愚蠢的女人,把北平城里太子殿下的人都挖出来。 小川儿又道:“王妃的一个手帕交,嫁进了北平都指挥使府中,是指挥史府中二少奶奶,想请进王府来叙旧。” “准” 小川儿自去了后宅两院儿传达王爷的意思,葛林这时做好王府布防,便来求见苏枳。 报告完政务后葛林说道:“主子,今日在经过主街时,有一书生在追赶一个人,那书生喊的是小姐在京城时用的名字。” “什么?” 葛林回道:“那书生喊的是,辰星,岳辰星。” 苏枳摇了摇头:“她不是去了甘州吗?” 葛林点头道:“属下正是不确定,许是人有同名,况且那被追赶之人属下也没看见。” 苏枳愣着没做声,葛林想了想问道:“要不属下去府衙查查户籍,看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住在北平城。” 苏枳轻轻点了点头,却是什么也没说,葛林只能告退。 第九十二章 呵护 葛林没立即去查悦儿的事,而是又巡视一遍王府内。正好遇上小川儿时就把这事儿跟他说了,小川儿想了想道:“我觉得这事儿你不能先去府衙查,避免惊动太大,还是去你看见的那个地方吧。” 小川儿要陪苏枳巡视王府,苏枳不耐的摆摆手把这个意见给否了。不顾路途劳累,让人牵过马来,上马就孤身一人出了王府。 葛林那边儿也赶紧追了出去,想着主子定是出去找小姐了,便往先前遇见那书生的地方去找。 苏枳却是不知道葛林在哪看见的,只是去了主街。 两人碰头后,一同在主街及周围的辅街巷子等寻找。而此时的悦儿午饭也没吃,给宋子启做了一口,她就躺在炕上发呆。 悦儿之前也常有这种时候,多是想到了这一路的遭遇,和那几个死去的同伴时,会发呆好久。 这次宋子启也自认为她是又像从前一样,莫名其妙就情绪不好。每当这个时候,他是不敢去打扰悦儿的。只能自己回屋抄书,到了晚饭时才过来问:“你想吃什么吗?我出去买回来。” 悦儿从炕上爬起来道:“我去买吧。” “我陪你去。”宋子启赶紧回屋拿了装钱的荷包过来。 两人刚出门却是遇上宋子启的一个同窗,来找他说想换书院的事。悦儿便跟宋子启说:“你们回去说吧,我出去买吃的,很快回来。” 宋子启也不好赶那个同窗走,只能转头又回去了。 他们住的地方就在书斋后街,悦儿跟书斋的人熟悉,就从后面进去,再从前门出来就到了正街上。 刚出书斋门,就见葛林牵着马从斜对面往这边来,她想都没想就退回了书斋内。 等了好一会儿,趴门看着葛林走远了,才赶紧跑出去买了吃的,又从书斋穿过去回家。 所以说不经意的错过很难,而刻意的躲避却让你真的没办法找到一个人。 悦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可她就下意识的躲了。 回去后她想,惠质不是说过吗,让她去找苏枳。目前还不确定要追杀她的人会不会再找来,也许在这北平城里只有苏枳身边最安全。 可他王府里的女人也在一点点多起来,那里真的是自己理想的容身之所吗? 还有惠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迟域的孩子。亲王之间关系微妙,苏枳能愿意在府里放一个肃王府属官的家眷吗? 悦儿不敢确定这件事,所以她只用很短的时间就给出了自己答案,不能去见苏枳,就是为了惠质和她的孩子都不能去。 迟域是为了保护她死的,而惠质也是因为她变成了寡妇,如今又是为了她而不得不卖身为妾。她若是投奔了一个容不下惠质母子的人,余生她将内心不安,因为对不起为了自己死去的人,也对不起为了自己受苦的人。 其实这一点悦儿的顾虑是对的,若是此时让苏枳知道,惠质嫁给了迟域,他是断不能容他们母子在燕王府的。这跟兰芝的情况不同,毕竟苏枳跟苏檀之间的感情,同他们与太子的感情不一样。 对于苏枳来说,他宁愿四哥从没在他这动过旁的心思,从没派人来过他的属地。他会把惠质送走,送到甘州去。 而在甘州惠质举目无亲,只靠迟域在苏檀心目中的地位来生活。这样的生活是没有保障的,真到那一天,怕是悦儿都无法抉择。 心中有了决定,悦儿便刻意的躲避着。把租房子的合同写到宋子启名下,而她的住所则抹掉了。 就算苏枳去府衙查,也只能查到一个年龄与她不符,却同叫岳辰星的姑娘。 苏檀帮她弄户籍帖子时,特意多报了一岁。 葛林当时只看到了宋子启的背影,所以他曾跟宋子启迎面遇上过,却完全没认出来这个人。 苏枳忍不住往甘州写了一封信,问苏檀悦儿是不是来了北平。而苏檀很快回复他,说悦儿在甘州,如今就住在肃王府别院里。 而这次收到苏枳的信,苏檀也算放下一半的心。他猜想可能是老七在北平发现了悦儿的踪迹,这就证明悦儿是活着的。 兰芝那边却是让人意料之外,她去探望的真是她的外祖。是多年前随主子过来的,后来年岁大了就不再在府里伺候,而去了庄子上。 老头儿的几个儿子也在这边,如今有一个是府里顶重要的管事。而这府的主人苏枳还认识,是顺天府提刑安察使冯大人。 是的,北平行政隶属顺天府管辖,提刑安察使冯大人也是从京城来的。 大煜王朝建立不过十六年,因为根基尚还不稳,所以开国第一个皇帝,就是苏枳的父亲苏尚贤把自家子弟都分派到各地镇守。在这种情况下,藩王的权力就在地方官之上。整个藩地的行政大权及兵权都在藩王掌控之下,这也就是如今东宫最为担忧,却也无能为力的事。 苏枳这个燕王殿下,是要过问顺天府的政务和军务的。他王府大堂接受属官参拜,议事厅里便是他处理政务所在。 不过苏枳在京城时就是以纨绔着称,到了藩地也没什么改观,多数时间不问政务,只是满北平城闲逛游玩。 收到苏檀的信之前他一直在北平城里找寻悦儿的踪迹,收到信之后消沉了几日,后来就继续出来找。 这到不是他确认苏檀跟他撒谎,而是这让他觉得有个希望去支撑,就像当初悦儿一心要找到谢晏之一样。 如果哪天真的让他亲眼见到悦儿在苏檀身边,或许那种失望的打击他很难走出来。 苏枳是个大多数的事不放在心上,可以随意玩乐的人。唯有感情这一件事,他比任何人都倔强执着。或许可以说是因为曾经的失败,而让他放不下的。毕竟人都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在心里奉为神明,使之虔诚如信徒。 悦儿不敢出门,她便推说天冷体质又寒,所以整日窝在家里。书斋里的事都是宋子启在跑,现在就连买米买菜也都是他出去。 悦儿就主动承担所有家务,宋子启回到家她便什么都不让他做。 秋天的时候悦儿开始给自己和宋子启做棉衣和棉鞋,这可把宋子启惊的非同小可。 他目瞪口呆的坐在炕边看着悦儿:“辰星,你是从小没有父母亲人吗?这些女红你如何做的这般好?” 悦儿抬眸朝他笑笑:“三岁家母就不在了,九岁父亲也去世了,以前姐姐会帮我,但我自己也会学着些,这不就会了吗。” 宋子启越来越没办法把悦儿当做男子对待,总是不由自主的就去呵护她。 第九十三章 遇故人 悦儿感念宋子启的好,在生活上就格外细心照料着。这让宋子启时常觉得不想考取功名了,便同辰星小公子一道这般生活下去。她不成亲自己便也不成亲,未必这一生就不值得、不欢喜。 可悦儿又总在督促他:“你别在这儿看着我了,快回屋去读书。不然一会儿又要急着抄书赚银子,哪还有功夫读书考功名,我还等着你救我姐姐呢。” 宋子启起身道:“我去抱些柴火回来烧烧炕,你这屋子太冷了。” “家里柴不多了,让人送些柴过来吧。” 悦儿说着话手里的针线却没停,手有些冻僵了,她才停下来双手放到嘴边呼着热气暖手。 宋子启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上前就把她双手握进他的大手里:“我给你暖暖手再出去。” 悦儿吓的立刻往后缩,使劲想把手抽出来,挣扎着脸都红了。宋子启却完全忘记了面前人是个男子的事,越看越是心中乱跳。眼看着他的头低下来,就要吻在自己的唇上,悦儿惊叫一声:“不可以,我心里有人的。” 宋子启身子一僵,就那么近距离的看着悦儿的眼睛,又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唇,突然问道:“那人是男是女?” 悦儿冲口而出:“他是个将军,我仰慕他多时,只是他有了旁人而已。” 宋子启渐渐直起身子,还看着悦儿的眼睛,恍然道:“辰星果然欢喜的是男子。” 言罢他不舍的放开她的手,说道:“我之前不知道,我自己也是欢喜男子的,子启愿为辰星今生不娶,不求你能在怀,只求相守便好。” 悦儿傻了,这,这要怎么跟他说,如今他认为自己是男子还立誓终生不娶,若是知道了她其实是个姑娘,那岂不是非她不娶了! “不行,你只是没遇到心仪的姑娘罢了,我们整日在一处,你的习惯让你以为是欢喜我的。别想这些了,快去读书。” 悦儿拿起针线,再不去看宋子启。 宋子启去抱了柴回来,烧了炕又煮了茶。悦儿喝着热茶,他就出去找人送柴来。 他每日都要把家中里外收拾好,什么都不缺了,才能去读书。抄书时就要在悦儿这屋里,她做针线,他就在一旁抄书。还跟悦儿说:“你替我做衣裳,我便替你把书都抄了。” 悦儿现在跟他说话都不敢看他,就那么埋头在针线上说道:“待冬衣给你置备齐整了,你便去书斋里问问,可有人家请西席的。之前不是有人说好一点的人家西席月银能拿五两到八两,吃用全部由主家负责。就教着一个府里的学生也不会太累,不至于影响你的学业。” 宋子启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不过我不会去旁人府里做西席,寄人篱下终不是读书人所愿。我想在家里办间私塾,学生若是能有六七人,你我就都不用再抄书了。每日头午上课,过午我便可以温书。况且守在家里,也不耽误帮你做家事。” “你若真想收学生,不如去书院里,那样有好的先生你还能同时学习,家事没有多少,我完全做得来。” 宋子启最后衡量再三,还是接受了悦儿的建议,毕竟他还是要考功名的。 找了半个月,才在给人送了礼,请人帮忙的情况下找了家私塾做先生。之所以没去书院找这家私塾,是看中了这里先生的才学和品性。 就在宋子启第一天到私塾授课的时候,有个让他十分意外的人找到了他。 他看着面前这人有些纳罕,护卫打扮,身材壮硕,而更重要的是,这人他完全没见过。 来人自称是燕王府护卫统领,名叫葛林。宋子启拱手道:“不知葛统领寻小生何事?” 葛林拱手道:“宋公子,在下在闻道书斋听闻,你与之前一个常去抄书的岳辰星相熟,可有此事?” 宋子启闻言立刻警觉起来,辰星可是说过她钟意的便是个将军,难道说的就是面前这人? 然后这个从不说谎的书生,便平生第一次撒谎:“从前是结识过这么一个人,不过后来她去了河间府寻亲。她姐姐在那边与人做妾,她自去投奔了。” “姐姐?”葛林不解的问道:“公子可有听说她姐姐叫什么名字?” 这个宋子启是真不知道,便如实回答:“小生同岳辰星并不是很熟,她的家事更是不甚了解。只是当时她要参加县试,读书遇到问题常会来询问在下,也没有几回她就道别去了河间府。” 葛林有些沮丧,按宋子启所说,这人根本不可能是他要找的小姐。也许只是同名吧,而且一路打听过来都是岳辰星是个小书生。 没再同宋子启多言,葛林回去禀报了苏枳。 苏枳还是不放弃,他亲自去了一趟河间府,在那住了半个多月。可一点悦儿的消息都没有,甚至找她身边那两个丫头都没找到。 这时已经到了年底,在河间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户贴黄册都查过根本没有悦儿的信息,甚至连惠质和兰心的信息都没有。 回到北平后,在主街上看到关中谢家北平分号,苏枳不由得一愣,便下马进去看了看。 葛林随他一道来的,进去后苏枳正在四处闲看,突然葛林上前来低声说道:“主子,那后堂里有谢晏之公子的声音。” “哦?”苏枳转身看向掩着帘子的后堂,举步道:“进去看看。” 掌柜的并不认得没穿亲王服的苏枳,上前客气的阻拦道:“公子,商品都在大堂,内堂是东家歇息之处,不便参观。” 苏枳看这掌柜一眼,葛林上前撩起帘子,就听见里面谢晏之的声音传来:“王掌柜,你忙去吧,这位公子是我的客人。” 掌柜这才恭敬退下,谢晏之迎上前来苏枳问道:“谢家发展够快的啊,何时来的北平?” “为了赶个年关,也是有些匆忙了,两日前刚开的张。”谢晏之言罢赶紧招呼人伺候茶点。 两人就这北平城又闲聊几句,苏枳便切入正题道:“谢公子可有悦儿消息?” 谢晏之一开始就预料到苏枳会问这个,也不觉突兀,便回道:“当日离京在下曾去送行,去哪儿她到没说,只说回不了关中,京城也待不下去了。后来到是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也不知如今她人在何方。” 苏枳这会儿是又惊又喜,惊的是真的没人有悦儿的消息了,而她是不是出了事都不会有人知道。喜的是,从谢晏之的话里分析,悦儿并没去甘州。 第九十四章 目标 他想进一步确定这件事,就又问道:“悦儿何时离京的你可还记得?” 谢晏之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具体的在下还真不记得,不过要是回京城查查账应该知道。当时她走时,在下给她置办了许多吃用之物,她还嚷着车里放不下,她们主仆三人都快没地方坐了。” “她只有一驾马车吗?”苏枳这会儿心都高高的提起来了,这是兴奋的,就等着最后一锤落定。 谢晏之点了点头:“对,就一驾马车。一个车夫,还有悦儿跟那两个丫头。当时有两个人护送她们,悦儿没说是什么人,在下也没好过问。” 苏枳急问:“当日送行的还有何人,那两个护送之人什么模样?” “当日在下就知道的还有姝儿夫妻二人,不过我并未曾与他们遇见,也是悦儿说的才知道,之后还有什么人送行就不得而知了。护送的两个人一高一矮,骑的马像是军马。两人看上去也像军中之人,一个高大俊朗,有二十出头的模样。眼睛不是很大,但十分有神,耳上有旧伤,左耳少了一块耳垂。” 苏枳早就怀疑那是苏檀身边的人,这会儿就在记忆中搜寻着肃王府有这个特征的人。一听到少了一块耳垂,他立刻想到了一个人。那是他和苏檀在河套时,苏檀一直带在身边的一个侍卫。这个侍卫跟苏枳也很熟悉,他们一同上过战场,而他那失去的耳垂苏枳也是见证人之一。 此人,不就是肃王府三等护卫迟域吗! 苏枳立刻又问:“另一个人什么特征?” 谢晏之答道:“另一个人看上去年纪小些,十七八岁的模样,小圆脸一双大眼睛,看着很憨厚实诚。” 这个人苏枳到是没什么印象,便没再问下去。正起身要走时,谢晏之却又说道:“那个小圆脸的好像是叫小伍,当时车夫喊过他。” 苏枳猛的转身,惊问道:“你确定那个人叫小伍?” 谢晏之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点头道:“确定,因为他就是过来接我手里的东西,悦儿还说让我把东西给小伍吧,我同他讲过两句话,性子很好的一个人。” 小伍,苏枳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人,只是刚刚说的小圆脸一双大眼睛,他没对上号罢了。小伍原本不是圆脸,因为苏枳见到他的时候他很瘦,还没长开的一个小孩子。 小伍是在家里排行老五,他本姓陈,叫陈留根,原籍山西大同。他爹当兵死了,他是个遗腹子。他娘在他之前生了四个女儿,到他这儿也没抱什么希望,他爹也死了。结果他出生时一看竟然是个儿子,老人就给取了这个名字叫留根,意思是他爹总算留了一条根。 苏枳见到他时,他在大同要饭。瘦的那手脚就跟鸡爪子一样,十岁的孩子看上去倒像六七岁大。当时还是苏枳问了情况,得知他娘生了他之后不到一年就死了。祖父年迈养不起这么多孩子,他几个姐姐都被卖到牙行里,之后再卖到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他就跟着祖父相依为命,结果五岁时祖父也死了,家里就剩他一个人。 村里人帮着把他祖父葬了,起初小伍还有些存项,能吃得起饭,可田他是种不了的,地主就把田都收了回去。 祖父留下的家产,小伍也没守住,也不知是怎么弄的,夜里正睡着觉呢,房子就着了火。 他被村民们抢了出来,可屋里的东西啥也没剩。起初村民们还能照应着他,这家住一天那家吃一口的,可时间久了谁家也养不起他,小伍就跟村里的牛车到了大同,在那要饭一直到了十岁。 苏枳便问他:“我是要去边关打仗的,你若是不怕就跟着我,若是怕我就给你找户人家,留些银子让他们把你养大。” 瘦弱的小五,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比女人还美的将军,他果断的说:“小伍要跟着将军,小伍不怕吃苦。” 苏枳摸摸他的头:“好,那你从今日起就跟在我身边吧。” 就在大同,让葛林带小伍去吃了顿饱饭,又把他洗干净换上新棉衣。自此小伍就跟在苏枳的队伍里,苏枳也是故意要看看这孩子的性子。 小伍是个有毅力的孩子,跟不上队伍他也不放弃,人家天黑扎营,他要走到天亮才能追上。 吃口饭也不歇着,跟着拔营的队伍接着走。苏枳看着这个瘦弱的孩子,没忍心再多试探他,俯身便把他捞上马。 小伍在苏枳的怀里睡着了,到队伍停下来吃饭时,苏枳把他抱下马却仍抱在怀里。 就这么一路行军到河套,小伍都一直是在苏枳怀里过来的。 而到了河套之后,苏檀也是看着小伍喜欢的紧,这孩子特别懂事,性子又特别好。苏檀就开始教他功夫,还牵着马让他坐在马背上练习。 这样,苏檀就成了小伍的师父,可小伍白天跟着苏檀,夜里还要去苏枳那边。他习惯了,苏枳也习惯了。每天夜里苏枳的营帐里都会有小伍一张小榻,苏枳夜里喝的茶永远是温着的,都是小伍在伺候。 而在回京时,苏枳做出了一个决定,而未来的苏枳将为这个决定悔恨终生。 他决定把小伍给了苏檀,因为这孩子平时习武或是打仗都是苏檀带着的。 小伍当时跪在苏枳面前泣不成声,可苏檀却没让这一步,他直接走过来说道:“老七,四哥着实是太喜欢小伍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受委屈,不出三年他就是肃王府从三品三等护卫。” 苏枳不是给不了小伍前途,可他自认为自己处事不如四哥稳重,心思也不如四哥缜密,对于小伍来说,应该跟着四哥才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这些都是附带的条件,让苏枳把小伍放到苏檀身边,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自身。他身体里流着一半秦家血脉,而秦将军的死那么蹊跷。二十万秦家军一夜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始终都是苏枳身上要背负的,对于皇权来说的罪过。 从谢晏之这里得知,是迟域跟小伍护送的悦儿,这下就有了目标。苏枳回府后就让葛林布置人手下去,全力寻找迟域跟小伍。 第九十五章 有恃无恐 半个月后,葛林含泪给苏枳带回了一样东西。 苏枳接过来捏在手里,那正是小伍的牙牌。葛林亲自带人去的,过了河间府不远处,便看到了官道旁突兀的一座坟。 而那坟前的墓碑是一扇破碎的车门,那上面歪歪扭扭字迹很浅的刻着“迟伍”二字。 葛林当即带人把坟挖开,而那里面的两具尸体早就化成了白骨,上面覆盖着破碎的衣料,还有一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那牙牌就在破碎的衣料间裸露着,葛林跟小伍也十分熟悉,拿起牙牌的他,痛哭失声。 葛林命人到河间府买了两副棺木,把两人尸骨运回了北平。 苏枳攥着小伍的牙牌,来到他的棺木前,手扶棺盖怒吼道:“找仵作来验尸。” 葛林含着泪上前道:“主子,属下看过了,两人都是被一箭穿心而死。而且在死前小伍断了一只手臂,迟域肋骨断了。” 苏枳赤红着一双眸子怒问:“箭呢?” 葛林命人把剑送上来,在苏枳接过去时他说道:“都是燕王府护卫所用,且属下看过都不是仿的。” 苏枳一手扶着小伍的棺木,一手拿着那两只箭,冰寒的一双血眸盯着自己的王府大门,低沉的一字字说道:“集合所有护卫,查出这是谁的箭。” 王府护卫的箭除了有王府标志,还会有每个人的编号。每一只射出的箭,都能追查到人头。 可这两只箭只留着燕王府的标志,那个落实到人头的编号却被磨去了。 葛林去集合护卫,苏枳命小川儿去提刑安察使司请仵作,他要知道小伍跟迟域死亡的具体时间。 仵作给出了大概时间,苏枳便让葛林去查,那个时间段里,都谁离开过王府,外出执行过任务。 苏枳是真的气狠了,他没考虑把所有护卫都集合过来,再开始调查内鬼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小川儿想提醒他,可这会儿的苏枳又怎么能听进去别人的劝说。他就一直手扶着小伍的棺木,面向着护卫们站着。 葛林在查所有执行任务及轮休日的记录,而那一时期,正是苏枳在京城被禁足的时候。 他不出门,王府护卫出门的也极少,轮休的人也都住在王府内。出去过的几个,都是被葛林派出去的。 正是当时跟踪肃王府车队的人,这几个人还是被下了武器,全部押到王府牢房里待审。 就算是嫌疑人的圈子缩小了,可燕王府护卫们如今也还是人人自危,不确定王爷要查的箭会不会被人栽赃到自己头上。这时,无论是多年的同袍,还是老乡,或者是亲戚、兄弟,谁都不敢相信旁人。 燕王府搭起了灵堂,小伍如今的身份是燕王义子。地方官及员外世家都来吊唁,而迟域的灵堂没对外公开。因为那是朝廷在册的从三品王府属官,最重要的他是不应该出现在北平的肃王府属官。 迟域的灵位上甚至都没敢写名字,对府内也都声称这是王爷义子的护卫。其实迟域品阶要比小伍高的多,他那个品阶,可是小伍的终级梦想。 停灵三日,苏枳亲自给小伍和迟域送葬。这一天轰动了整座北平城,也轰动了顺天府。 从没听说燕王有义子,如今却亲自送葬。 全城百姓挤在街道两旁,一路跟随着送葬队伍。悦儿也在这队伍里,她也不知道苏枳什么时候收的义子,而且看他悲痛又愤怒的模样,该是极其痛心的。 前面捧着灵位的竟然是葛林,而那灵位上写着的名字叫陈留根。这个名字悦儿也没见过,后面还有一具没名字的棺材。路人说是燕王义子的护卫,忠心护主而死。 小伍入土为安,苏枳在他墓前才第一次落泪。他咬紧了牙关看着那个他带大的孩子,就这么埋在黄土之下。 这一刻当年的一幕幕都似在眼前过着,他后悔,为什么小伍刚到他身边那时,他要去试探他,要让他自己在野外走了一夜。 他更后悔,为什么当初不把他带在身边,那么这会儿就算是有人死,为了悦儿死了,也不会是小伍。 是啊,悦儿,他在痛心小伍的时候,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两个武功这么强的人都伤的这么重,如今都只剩一把白骨,悦儿到底在哪里? 他最害怕的就是想到,她到底是生是死,可又不能不想。 那几个关押在王府大牢里的护卫已经放了出来,他们身上的箭一只不少。而通过这件事,彻查了王府。可最终出乎苏枳意料,也出乎葛林意料。 那两支箭竟然是葛林的,是他存放在武器库里的。所有人的箭都是有带在身上的,其余的全部存在库里。到用时会按编号发下去,剩下的还是在库里。 而这两支被磨去编号的,恰恰是存在库里,葛林那个编号的箭。丢的不止这两支,因为一直锁着也没去一支支点验过。 新一轮的调查开始了,苏枳自是不会怀疑葛林,可谁会偷走葛林的箭,用来杀了小伍跟迟域呢? 这燕王府里又有谁那么想杀他们两个,或者不如说是想杀他们两个护卫的沈悦儿呢? 苏枳自是把目光对准了后院的那两个女人,他的王妃程舜夕和婢妾兰芝。 他最怀疑的莫过于兰芝了,毕竟她是东宫来的。 如今的兰芝很有王府内院女人的气势,多年伺候在太子妃身边,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 对待下人恩威并施,竟然把她那个院子管的比王妃院子里还有规矩。 苏枳站在兰芝的院子里,一一扫过跪了一地的下人的脸,又看向跪在台阶之上的兰芝。 他眯了眯眸子,对身边的小川儿道:“本王今日就宿在这儿吧。” 小川儿立刻吩咐一众下人去准备,兰芝迎进了苏枳,随后被伺候着沐浴去了。 沐浴后的兰芝淡定从容的走到苏枳身前,盈盈一拜轻声道:“王爷,恕兰芝不得已如今才告之实情。其实……”她抬眸看了苏枳一眼,苏枳面色晦暗不明,兰芝却并不想去猜他的心思,只是到这个节骨眼儿上必要的停顿罢了。 之后她便继续说道:“其实兰芝早就是太子殿下的人了,若是王爷介意,兰芝也绝不敢强留王爷。” 在这个朝代,把一个妾室送人或者买卖都是正常的。而兰芝又是苏枳自己讨来的,况且太子是储君,未来的君王。被他临幸过的女人,可不是其他人可以处置得了的。 兰芝如今的心思便是如此,她有恃无恐。你苏枳知道我是东宫的人,也知道我这身子也被太子占过了,可那又如何,你能把我怎么样? 苏枳笑着,缓缓的起身举步出门,跟候在门外的小川儿道:“兰婢妾拒绝伺候本王,禁足一年,不得任何人探望,院子里的奴才都换了吧。” 兰芝只是跪送着苏枳,面色毫无波澜。是啊,她不是有恃无恐吗,东宫的人啊,未来皇上的人啊。 第九十六章 过年 葛林丢失的箭,始终没查出线索来。 明天就过年了,悦儿跟宋子启一起去置办了年货。惠质又让王家管事的给捎来一车年货,吃的用的,鸡鸭鱼肉,米面粮油应有尽有。连衣料都捎来好几匹,甚至王员外还送了驾骡车给悦儿。 这功劳全在惠质的儿子身上,那孩子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满月后就看着越来越像惠质,当然这是王员外认为的。 只有惠质从那张小脸上,看到了迟域的影子。那对元宝一样的小耳朵,像极了迟域,只是比迟域完整。小鼻子也像极了迟域,那么小就能看出来长大定然风姿比他爹还要强上不少。眼睛随了惠质,如今看着小小的双眼皮,大一些就长开一些,双眼皮就会特别明显。 当初惠质曾摸着迟域的耳朵问他还疼吗,迟域笑她傻,说都多少年的事了,早就不疼了。他还说,那只耳朵原来的耳垂是有个向后的窝的。他总习惯性的用手指尖去挖那个窝,他说他家里人都有这个特征。 如今惠质的儿子就在右耳垂后面有个窝,王员外找高人给孩子看过面相,说这耳朵后的是金窝,也就是个金粮仓,注定一生大富大贵。甚至要比王员外还要富贵的多,这孩子整个面相和八字,注定将会封候拜相,光宗耀祖。 惠质原本不信,因为迟域耳朵后也有一个,可他却二十出头就死了。也许,是因为当年在战场上那只耳朵伤了,失去了那个金窝吧! 不管惠质怎么想,王员外却是欢喜的不得了,这个孩子的小字是他亲自给取的,就叫宝儿。这可是他的宝贝,王家未来的希望。 惠质被抬了姨娘,甚至隐隐的府里人都在说,怕是就等着夫人去了呢,让出那个主母的位子给母凭子贵的惠质。 所以悦儿就收到了一车年货,她以为这一车太多了,可多的还在后面,之后又接连送来两车。 做为惠姨娘唯一的娘家人,王员外出手极其大方,让北平城铺子里的掌柜送了一百两银票过来。 惠质在信里叮嘱悦儿,让她不要再租房子住。买几间房,再买两个得用的下人。等春暖花开的时候,王员外允许她回娘家时,她定要抱着儿子来看悦儿。 悦儿看这信,还买什么房子呀,这银票赶紧收起来,等惠质母子一来,她还能再让她们回去吗。拿着王员外的银子,带着惠质母子逃跑。 这会儿没人可怜王员外,其实他不过是纳了个妾而已。 年货留下她跟宋子启能用得上的,其余的趁着年根儿底下,都拿出去卖去。 银子,她需要很多银子,将来养惠质的儿子要用。 宋子启很纳闷,看着那堆满屋子的年货问悦儿:“那个王员外对你姐姐很好吗?” “相士说我姐姐的儿子福相,会封候拜相,光宗耀祖,这都是借孩子的光。” 宋子启点了点头,还是帮悦儿收拾东西,她要出去卖,他也要舍下那张脸,弯下那个腰来陪她去。 两人穿的像乡下进城赶集的人,把头脸都包的严严实实,出去各铺子推销卖不出去,就都摆摊卖了。比铺子里便宜上一点点,就卖的很快。 葛林带人从街上过,悦儿看到了他,他却认不出悦儿来。苏枳也会从那街上走过,他面色始终冷沉,也是一样认不出悦儿来。 悦儿这几天虽然每天都冻的够呛,可因为时常能看到不安分待在王府里的燕王殿下,她就异常开心。 苏枳出门从不暴露身份,不过当日进城时有不少人见过他,毕竟他的样貌辩识度太高。 他有着不同于中原人,不同于汉人的样貌。他有着深灰色的眸子,有着深邃的眼窝,有着浓密的眉毛,有着高挺的鼻梁,有着弧度极美的唇。一头乌黑的头发,白皙的肤色。就是不看那张脸,光看他的一双手,十指纤长,骨节分明,随便一抬手都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若是那手不经意的捻着一盏茶,让人恨不得立刻化身为茶盏。他笑的时候总是嘴角向一侧斜去,看着那么不羁邪肆。牙齿整齐洁白,整个人看上去干净的仿佛不染世间风尘。 据说他长的最像他五舅秦将军,而秦将军的头发也是乌黑的却有自然弯。若是落下一绺在额前,在脸颊,衬着他深邃的眉眼,简直像是个西域的王子一般,矜贵又充满诱惑。 是的,西域,就是西域。秦将军,应该说秦家五虎及秦皇贵妃秦灵雨,他们的母亲便是来自西域。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皮山国,也就是皮什南国的贵族。 秦家是关中三百多年的世家,秦将军的父亲在遇到他母亲时,就是在西域。他跟着自家的商队去的,遇到了那个贵族的小姐,他们相爱了。于是那个贵族小姐跟秦家当时的大少爷私奔到了关中,之后再没回过西域。 用现在的说法,秦家五虎和他们的小妹妹都是混血。而到苏枳这一代,就是第二代混血。只不过他的基因显现的严重些,就西域特征更为明显。 而苏枳的身高,有当时的六尺多,折到现在就是195公分左右,只多不少。据说就这,他还要比秦将军略矮上一点。 每次苏枳从长街走过,都会引得无论男女老少都无声的对他行着注目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不要提待嫁的姑娘,和初嫁的小妇人们。 每次见到苏枳之后,宋子启都要感叹一番燕王殿下的绰约风姿。悦儿也是从宋子启的言语中,发觉原来苏枳的美竟然真的无人超越。 时常在家中宋子启提到燕王殿下时,悦儿都会赞一句:“着实是个美人儿。” 宋子启立刻警觉:“辰星,你该不会喜欢上燕王殿下吧?” 悦儿正吃着东西,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宋子启又赶紧递了汤给她。却是把这个话题,给岔了过去。 “你的春联写好没有呢,明天就过年了。”悦儿怕宋子启又想起这件事来,就赶紧提起别的话题来。 “你的字也很不错,不如咱俩一起写吧,我写上联你写下联。” 悦儿撇撇嘴:“算了吧,在你面前我可不敢写,还是你写了吧。”说完悦儿才想起来问:“你说这些天光顾着卖东西了,这才想起来,你怎么不回家过年呢?” 宋子启有些尴尬的干咳两声,他是真的不想撒谎,可自从看上了这个叫岳辰星的小公子,他撒的谎可是越来越多了。 “家里怕误了我的学业,让我专心在这边温书。” 悦儿深以为然,不过还是纳闷着:“你家就在通州,距离北平又不远,满可以回去过了年再回来嘛。” “不说这个了,那鸡呀鱼呀的,要不要今天晚上就拿回来化上?”宋子启可不想再说这事儿了,再说他就编不下去了。 第九十七章 我不是女子 “一会收拾完了我跟你一道出去拿,这厨房里也不暖和,真得先化上。明早儿上要是还化不透,就拿屋里来。”悦儿说着就看宋子启不怎么动筷子,就催促道:“你快些吃,一会儿饭菜都被你磨蹭凉了。” 宋子启从腌菜缸里捞出一棵酸白菜来,冰的两手通红,悦儿用温水洗了,他就接过去端到悦儿屋里说:“我剁饺子馅,这个我很擅长。” 悦儿把肉化在温水盆里放到炕上,又从炕里拖出一个瓦盆来,一边揉着面一边儿说:“我把这油果子先炸出来,冻到仓库里去,随吃随装一盘子回来。” “你可真厉害,什么都会做。你做的菜比我娘做的还好吃,这油果子,别说我家了,就我们村里也就我嫂子能炸好。”宋子启真心的赞叹着,悦儿笑着也不说话。 悦儿的厨艺得益于当初在关中时,林家特别限制她吃东西。就怕长胖了,坏了身型。 所以她院子里的风炉就有特别的作用,跟兰心和惠质三个人,时常躲起来偷偷做吃的。就这么着,三个人都练出一手好厨艺。 惠质特别有心,在外面吃到的东西,总是打听出菜谱来,回来就照着菜谱三人一起做。 不仅如此,有时悦儿让她出府买东西去,她就会去书斋淘菜谱。因为经常被饿着,悦儿就爱偷偷看菜谱。 两人忙活半宿,才都收拾着睡觉了。早上宋子启起的特别早,悦儿清晨没起来他就把春联贴好了。还把院子扫干净,缸里挑满了水,柴火也准备好。 悦儿起来时,他就端着盆子进来:“我刚熬了点粥,上面热了两个馒头,就着咸菜就能吃早饭了。” “大过年的,我还是包点饺子咱俩吃吧。” 宋子启这会儿出去端早饭了,隔着门跟悦儿说着:“不能一整天都吃饺子吧,在我家里过年早饭就这么吃,人也不至于太累。” “也行,咱俩赶紧吃完贴年画。”年画是悦儿买的,宋子启开始还不同意,说要写几幅字挂在屋子里。 悦儿觉得还是年画挂着喜庆,就买了好几张回来。甚至不顾宋子启反对,买了几枝簪花。说是要在过年这一天,两人都簪上。 在这个朝代,男人也是有簪花的习惯的,特别是在年初一时。大朝会上,满朝文武都会簪着花。不管是几十岁一把花白胡子的文臣,还是虎背雄腰的武将,都会在头上簪一朵花。 给宋子启买的是一枝桃花,而悦儿给自己买的是一朵大大的牡丹花。看着那朵花,她就会想到当初苏枳傻呼呼的买一大抱牡丹,还给她簪在头上七朵,牵着她的手欢喜的走在街上。 可那时她是那么反感,如今却已不再有机会被他牵着手,由他亲手簪上花。 此时他又在做什么?定是陪着他王府中的妻妾用着早膳,之后也亲手给她们簪上一枝,或是满头的花。 这是悦儿的猜想,而此时的苏枳一个人用着早膳,身旁伺候着的是小川儿。 “主子,一会儿要去后面吗?守岁在哪处?”小川儿见苏枳用完膳了,便上前问道。 “前一阵子本王太急躁了些,今日就与属官和护卫们同庆吧,守岁就在大堂,在那摆宴。” “提刑按察使大人亲自给兰芝求情,说她外祖年纪大了就记挂小辈,想让兰芝过了年去庄子上住几日。” 苏枳冷哼一声:“初一宴会时让冯大人把他带来吧,本王也有意好好孝敬孝敬这位记挂小辈的老人家。” “主子要去哪儿?”小川儿看苏枳往出走,便追上来问道。 “你不用跟着,盯着点后院,让葛林也加紧巡逻,别让那贼子趁过年松懈钻了空子。” 苏枳趁上午店铺还都没关门,出去走了一趟。 在绢花铺子里,他买了一抱牡丹花,虽是悦儿那日生气了,可他还是觉得她头上簪着牡丹花像个仙子一般。 刚要付银子就见一个书生有些紧张的过来说道:“殿下,可否让一枝牡丹与在下。伙计说这牡丹都被殿下买走了,在下心爱之人独喜欢牡丹,在下不想她失望。” 苏枳想了想问道:“你心爱之人,可愿簪满头的牡丹与你走过长街?” 书生眼神一亮,欣喜道:“她说从前不喜,如今却是觉得满头牡丹定是极美。” 苏枳笑了,不过笑的有些苦涩,他把怀里的花都送给了书生。毕竟这能让一对恩爱的人因此而欢喜,而他心爱的人却不知身在何方。 他去糖肆买了糖果,又去买了蜜饯,回去后吩咐小川儿:“让厨房做一碗糖蒸酥酪,和一份奶卷子来,记得酥酪上多放些蜜红豆。” 小川儿去了厨房,苏枳则到了府里的梅园,折了几枝红梅回来,亲自插到梅瓶里。 又折了一枝,放在案头。那是留着簪的,那个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人。 宋子启推开院门就欢喜的喊着:“辰星辰星,你猜何人送我的花?” 一直跑到屋他还问着,悦儿看着那一抱牡丹摇了摇头:“我又不认识太多人,哪里知道什么人会送花给你。” “燕王殿下啊,我本是要跟他买一枝来,他就问我一句话,就把这些花都送我了。” 悦儿身子一僵,本想笑一下,可扯了扯唇却是笑不出来。就听宋子启得意的说道:“殿下问我,你心爱之人,可愿簪满头的牡丹与你走过长街?我说,她从前不喜,如今却是觉得头上簪满牡丹定是极美。然后殿下就把他刚买的花都送我了,我要付银子他不要。我还追着问,这些都送我了,殿下没有花送心爱的人如何是好。殿下说,他府中有心爱之人极喜的红梅,他要回去折红梅了。” 悦儿接过花来,对着镜子一朵朵簪在头上,整整七朵。剩下的她便抱在怀里,坐在镜前发着呆。 宋子启站在身后不远处看着她,觉得此刻眼前人就是个女子,是个天下绝无仅有的女子。她是那般妩媚,又是那么忧郁,眼里真像装进了满天星辰。一张小脸在牡丹花的映衬下,那般娇艳又纯情。 他喃喃出声:“辰星,你若是女子我定娶你为妻。” “别说傻话了,我不是女子。”悦儿把簪好的花又一朵朵摘下来,像宝贝般收好。 第九十八章 花酒 宋子启开心极了,觉得悦儿对那花的态度,就是对他的珍惜。 这个年,悦儿过的时而欢喜,时而又忧愁。欢喜时是因为她知道那些花是苏枳买的,甚至觉得在花上闻到了他的气息。忧愁是如今那人近在咫尺,她却不敢相认。 初一王府开宴,宴请的是地方官员及家眷。家眷们由王妃招待,兰芝还在禁足中,不然她也没那个资格。 宴罢官员,苏枳朝向提刑按察使说道:“冯大人,本王婢妾的家人可随你同来?” “正在外面候着,王爷这便可派人带他过去。”冯大人恭敬的起身回道。 苏枳点了点头便起身道:“本王亲自带他去就是,冯大人自去忙吧,本王会安排人送他回去。” 于是兰芝的外祖父,就在苏枳的眼皮子底下见了兰芝一面。之后又被苏枳派车给送了回去,老头儿千恩万谢,苏枳却笑着扬扬眉毛:“冯大人都对你如此重视,本王又哪里敢讨这个谢来,回去吧。以后再想来,再让冯大人来同本王讲,本王闲瑕定会允准。” 老头儿出去时,葛林也派出了暗卫。 一个时辰后暗卫回来报,老头儿回了庄子上,留人在那里蹲守,目前无异常。 葛林有些话想说,可他不敢,于是跟小川儿聊了一回,小川儿也怕,但他更怕主子如今的慌乱。 主子因小伍的死,连把兰芝放出去钓鱼的事都忘了,如今把人关起来算怎么回事。 小川儿把这个想法跟苏枳说时,苏枳眼皮都没抬一下,就挥手让他下去。小川儿刚出了门又被唤回来:“去把葛林叫来。” “把府里的护卫调整一下,渐渐放松,二十四卫进府,青字组熙兰苑,赤字组王妃那边。青狐叫过来,有单独任务给他。” 葛林领命退下,没一会儿一直在暗处的青狐闪了进来。苏枳便说道:“只有你对小姐最熟悉,无论走多远,找多少年,都把她给本王找回来。” 青狐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主子,有个大致方向吗?” 苏枳想了想,突然抬头看向青狐,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怎么忘了,王静姝跟平哥儿当初跟他说过的,以为是在天涯,或许就在咫尺。 悦儿最开始就是要来北平,而迟域跟小伍也是护送她来北平,在河间府附近出的事。 回身一指青狐:“去问葛林,让他派人带你去,在哪儿找到的小伍就从哪儿找起。岳辰星,岳辰星,让葛林派人再去府衙查户帖,无论登记的是男是女,只要叫这个名字都找出来。” 燕王府后院就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还被禁了足。如今程舜夕到是觉得自己轻松多了,她是真不愿意同兰芝相处。 兰芝那种高高在上的睥睨感,让程舜夕不舒服又不好得罪。未嫁时程舜夕在国公府就是极没存在感的一个主子,就连下人都会习惯性忽视她。 兰芝一家人都是国公府的下人,兰芝更是个家生子。自小兰芝是看着程舜夕长大的,而这个小姐在府里,还没有他们这些在主子面前得脸的下人有面子。 过了年到初五街上的店铺才开业,程舜夕立刻差人去跟苏枳请示,她想出府走走。 赤字组暗卫跟着她,苏枳便准了她出府。出了府程舜夕就不愿意回去了,这玩玩那看看的,戏园子都去坐了会儿,天将傍晚才不得不回府去。 知道苏枳跟地方官们关系微妙,她就连从前的手帕交都很少来往了。就带着丫头们四处闲逛,还兴奋的不得了。毕竟在国公府时,她很少有机会出府,这回一出来,她简直是看见什么都好奇。 晚饭后她院子里的下人都在拾掇她买回来的东西,苏枳那边儿就听着暗卫禀报王妃这一天的行迹。 程舜夕自从离开京城,离开那些各府相熟的人,变得非常开心。除了兰芝让她不舒服,其余的事就没有不顺心的。 她是个本来就没什么大追求的人,自由自在就是最好的生活。 暗卫跟苏枳禀报:“娘娘买了几身男装,说是要扮做贵公子去逛青楼。” 苏枳一愣,突然就想到了悦儿,她也曾让他带去青楼,可最终他没带她去玩,而是带她去淮水东楼要债。 他手肘支在案上,揉着眉心挥了挥手:“下去吧,她想去哪随她吧,跟紧些别出事就好。” 然而没过三天,葛林就急匆匆来报:“主子,赤字组来报,王妃、王妃……” 苏枳正在给梅瓶里换梅花,回头问道:“她怎么了?” 葛林快把头低进胸膛里去了,闷声闷气的说道:“王妃娘娘去喝花洒了,还点了群芳阁里的头牌。” 苏枳额角抽了抽,随后挥了下手道:“随她去吧。” 葛林又支支吾吾的说道:“可是,可是娘娘她,她……”,见苏枳回头瞪着他,葛林一咬牙才说出来:“娘娘她跟崔家二少爷,因为抢那个头牌,这会儿杠起来了,暗卫不知道出不出手。” 苏枳闻言到是觉得有趣,便把梅枝插好转身道:“本王去看看。” 苏枳到时并没露面,只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喝着茶,这会儿满楼里都在围观程舜夕跟崔家二少爷。 “不知死活。”就听那崔二少爷冷斥一声,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公子便附和道:“敢跟二少爷抢的人,没一个还活着的。” 听到这话的苏枳不由得轻抬了下眼皮,却听程舜夕沉着嗓子道:“敢跟小爷叫板的人,这世上独你一个也是孤单了些,那便去了吧。” “呦呵,口气还不小,我到想看看你是怎么让本公子去了的。”崔二少言罢就起身缓着步子往程舜夕身前走。 小丫头们都做小厮打扮,这会儿一个个吓的脸色煞白,却还不敢躲,只能拦在自家娘娘身前。 葛林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见他还是稳稳的在那听着外面的热闹,没有出手的意思,虽是紧急,可葛林也不敢妄动。 苏枳这会儿不光注意着程舜夕,还同时注意着另一个房间里的人。那屋里的人隐在帘子后,隐约的能看见,他一直在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果然,这时那人起身走了出来,拦住崔二少道:“二少爷,今日谢某做东,请二少爷福满楼如何?” 第九十九章 不过一颗心 “晏之兄,想不到你也好这口,怎么样,看上哪个姑娘了?” 来人正是谢晏之,在他出来的时候,便朝苏枳那边微微点了点头。可见是因为见到苏枳来了,并且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他便猜到这个自称小爷的定是跟燕王殿下有关系,所以在苏枳似是不便露面的情况下,就出来帮忙解围。 谢晏之温和笑道:“谢某早就想与二少爷叙叙,那日实在匆忙。不想今天却在这儿遇见,相请不如偶遇,二少爷就赏谢某一个薄面如何?” 崔二少再傻这会儿也看出谢晏之是出来打圆场的,便看了程舜夕一眼问道:“谢兄认得那位?” 谢晏之哪里认得,不过看燕王殿下那么在意才出来的罢了,这会儿只能认下了,便说道:“这位小公子是家父一位故交之子,不想今日竟遇上二少爷,改日谢某定在这群芳阁再请二少爷一回。” 崔二少一听便也不再计较,却是说道:“本公子也不是要跟他计较,不过是他太不懂规矩罢了。” 程舜夕正上下打量着给她解围的谢晏之,听到这话就瞪了崔二少一眼。 谢晏之回身就对程舜夕道:“贤弟也别玩太过,小心令尊怪罪。” 程舜夕眨了眨眼睛,突然开口道:“谢公子与燕王殿下有交情?” 谢晏之一愣,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可是只有他知道燕王殿下可就在后面呢。 他正为难间就听程舜夕又开口了,却满是志得意满的炫耀:“小爷就住在燕王府,燕王殿下是小爷的义父。待小爷回府禀明父王,来日定要在府中宴请谢公子。” 谢晏之整个人都傻了,他是如何都没想到,这个小公子竟然是燕王殿下的义子。也不知这王爷是什么癖好,怎么就爱收儿子呢,还一个个的都比他小不了几岁。 苏枳这会儿在后面也躲不下去了,额角直抽咬牙切齿的走出来,扯过程舜夕的手腕,轻扯一侧唇角,朝她扬了扬眉毛:“父王来接你回府了,本王的义子。” 这回轮到程舜夕嘴角直抽抽了,不过是想拿王爷名头吓吓人,以后出来也不会有人敢惹她,还真是撒谎糟雷霹,这就撞上王爷了,简直现世报啊。 苏枳转身时朝谢晏之点了点头,并未理会那个早跪在地上脸色煞白的崔二少,和他那一众狐朋狗党。 出了群芳阁苏枳就冷笑着看向程舜夕,也放开了她的手,说道:“好啊,竟然拿本王的名头出来鬼混,你是不是也想被禁足了?” 程舜夕立刻狗腿的陪着笑,点头哈腰的说道:“王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不过是出来玩总被人抢,才用王爷名头吓吓他们。小的下次不敢了,王爷就饶小的这一回吧。” “饶?”苏枳意味不明的笑着,看上去就像要吃掉小白兔的大灰狼一样,吓的程舜夕都不知往哪躲了,扯过一个丫头就藏在了人家身后,偷眼看着苏枳也不敢说话。 苏枳清了清嗓子,回身朝向着群芳阁道:“若是本王告诉那些人,你是女子,你说会如何?” 苏枳话音一落,就看见程舜夕一溜烟的跑到自个儿马车旁,都没用人扶,手脚并用的就爬上去了。 苏枳骑马来的,也没等程舜夕就翻身上马,却在上马后他突然转头看向街道另一侧。 葛林见状便吩咐程舜夕的车夫,先行送王妃回府。 苏枳跳下马,朝街对面的一家点心铺子去了。进了铺子里他四下看着,葛林也跟了进来,压低嗓音唤道:“主子” 苏枳问笑着迎上来的伙计道:“刚有一位小公子进来,并未见出去,怎么没在铺子里?” 伙计茫然的摇了摇头:“并未有什么小公子进来啊,您看花眼了吧。” 苏枳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问道:“可有后门?” 伙计连忙道:“后面住着东家太太,您不便进去。” 苏枳在自己的藩地里也不敢太惹事生非,便带着葛林出了点心铺子,吩咐葛林道:“前后门留人守着,本王刚看见一个男装打扮的人进来,身型很像她。” 吩咐完苏枳就自己前后街的走了一趟,暗卫守了前后门,又暗中进去搜了一番,却是毫无所获。 而就在苏枳上马之际,站在点心铺子门口的悦儿,闪身便进了门。悦儿对这铺子很熟悉,到不是因为她常来点心铺子,而是常去旁边的糖肆。 那糖肆跟这点心铺子是一家的生意,店堂里的柜子后面有门相通。暗卫们还没到后门时,悦儿已经从糖肆后门跑了。而这两家铺子也只有糖肆那边朝后街开了个门,点心铺子这边却是通向后宅的。 跑到家的悦儿心快跳出嗓子眼儿,她在糖肆里清楚的看到苏枳跑进点心铺子。 而苏枳抓着程舜夕的手腕从群芳阁出来时,她也看得清清楚楚。而以她女扮男装的经验来说,自是一眼就看出苏枳牵着手的其实是个女人。这女人也不难看出是谁,悦儿可是在京城燕王府梨雪院外与她见过的,那不就是他的燕王妃吗。 悦儿觉得心好难过,那种像是堵着,又像是空了,却又在一阵阵揪痛的感觉让她难过的想哭。 回到家她关上房门,趴在炕就上哭。宋子启白日里并不在家,去私塾里授课要晚上才回。 她边哭边含糊的说着:“苏枳,你要么就狠下心来彻底忘了我,我也就不再记挂你。何苦一边牵着别人的手,还要一边来追我,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惠质跟迟域就那一个孩子,她要帮他们养大孩子。可燕王府接受不了惠质的,毕竟她跟迟域成了亲,进了燕王府她就算不是苏檀的人,也定是没有人愿意彻底相信她。 苏檀那边悦儿是实在不能去,那满后院的女人,要是知道了苏檀对她沈悦儿的心意,她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几天。 这种情况下,惠质母子谁管,除了自己,谁能管他母子二人? 算了吧,就舍了吧,不过是一颗心罢了,随他去吧,就当被苏枳拿去了,吞了咽了,反正都在他身上了。 第一百章 皇上驾崩 悦儿身上如今三块玉坠,她想着要不要给苏枳送回去,这样就可以断了两人的联系。 她还在想,要不要当面跟苏枳把话说清楚,或许可以在北平城得到他的庇护,也不怕那追杀者再发现了她。 她爬起来用冷水洗了脸,对着镜子看了看,没狠命揉过的眼睛也不怎么肿,这便去见他吧,跟他说个清楚。 一路走到燕王府,经过那间点心铺子时看见苏枳已经不在那,想着他定是回府了,悦儿便也没做停留。 到燕王府附近时,悦儿却突然远远的看见了一个人,一个让她想到都会吓的魂不附体的人。 那人正在跟葛林说话,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十分熟悉。悦儿混身止不住的哆嗦,慌忙躲起来,连看都不敢往那边看一眼。 那人走的是另一个方向,悦儿躲了没一会儿便跌跌撞撞的往回跑,一直跑到家才敢停下来。 她看见的不是旁人,正是追杀她的那个人。是当初那人一刀杀了兰心时,悦儿看清了他的脸。 他眼下有颗泪痣,眼神极其阴狠,往那一站就让人感觉像是随时都会手起刀落,就葬送一条性命。 而这人与葛林相熟,并且在燕王府大门外同葛林说话,悦儿不敢往下想了。 难道那要杀了自己的人,竟然是燕王府的吗?会是苏枳吗?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玉坠,难道他是为了这个想杀自己吗? 又想要玉坠,又不想旁人知道玉坠在他手里,而自己这个知情人和玉坠曾经的拥有者,就必死无疑。 悦儿感觉自己冷,炕烧的滚烫,她把自己缩在棉被里,还是感觉冷。就像全身的血液都是腊月里的江水一样,寒彻心肺。 被追杀时跟惠质躲在山洞里,惠质卖掉她自己之后,离开河间府到了北平城,那么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可悦儿心里从没有这么无助过。 原来以为不过如此,不过是把心给了他,让他吞了咽了,自己便了无牵挂。可真的彻底失去他时才知道,原来失去他就失了整个世界。孤独感让人异常敏感,整个世界都冻住了。 春风吹开了每个人压抑在冬日里的悸动,迫不及待的走出家门,走到街上去,走到城外去,到那山岗上,到那小河边。 就是这乍暖还寒时候,他奉旨出征漠北,悦儿觉得空了的壳子,还是躲在人群中送他。 他要出征了,需不需要她手里的三块玉坠? 惠质前日来信了,说再过些日子天暖了就来北平,抱着孩子来。 他的马蹄在城外官道上扬起尘烟,他一身银甲红袍,腰间挂着银面具,那是她曾送他的。 此次漠北他奉旨同晋王一起攻打前朝残部,太尉那苏图及他率领的二十万大军。 苏枳得到朝廷派给他的十五万军队,又把他的九千护卫带走五千人,其余人等留守北平,护卫燕王府。 悦儿本就不怎么出门,苏枳走后她回到家就又不出门了。整日除了在家抄书,做家事,就是想着他如今行军到了何处。 直到院子里的母鸡都开始下蛋了,她才发觉夏天就这么来了。 前几日就听宋子启回来说:“燕王招降了那苏图,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那就快要回来了吧?”悦儿木然的问着。是的,她如今每一天都是这副模样,像个老匠人拿在手里的驴皮影儿,没有心,没有灵魂一般。 宋子启又问:“辰星,你是欢喜燕王殿下的吧?” 悦儿不再吭声,呆呆的在抄着书,就连那端秀的字都没有了灵魂一般,字是死的,书也是死的,而她也如死了一般。 苏枳班师回朝,领赏谢恩之后进宫探望了母妃,在京城未曾多做停留,便回了北平。 晋王在草原上拖延了几个月都没摸着那苏图的边儿,这和苏枳的表现差距天壤云泥。苏枳本就少年将军而成名,如今更是声名鹊起,俨然成了亲王之首。 他在京城纨绔的混名,也抵不过给他带出去又完整带回来,那十五万余人的生命来得强烈而震撼。 十五万余家庭老母盼儿归,妻子恐守寡,孩童念着父亲。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多么壮怀激烈,英雄气概。可就算是再万古留芳,苏枳觉得也不如给一个个家庭完整的交待来得实际。 三月初离开北平,如今再回来已经早过了端午,火辣辣的六月都快过去了。 小川儿禀告了王府中这几个月的事,特别是后院里的两个主子。兰芝还在禁足,到也安分。 这王妃娘娘就不得了,整日出去简直可以说是花天酒地了。跟花楼里的头牌打的火热,现在人家就等着她给赎身呢。 王妃娘娘也真敢玩儿,带着那头牌姑娘玩遍了北平城,可她哪有银子给人家赎身呐,不过是整日甜言蜜语的糊弄人家陪她玩罢了。 青狐在河间府找了一个多月,也没找到悦儿主仆几人的踪迹。如今他又沿路往京城去找,每到一地都要住上些日子。 苏枳刚回北平不到半个月,京城来了消息。他离京时还给他封赏,在南书房与他说话的父皇,竟然驾崩了。 除了皇后,所有妃子包括侍寝过的宫女,全部殉葬。而有一人例外,那就是苏枳的生母秦皇贵妃。 因秦家满门战死,这功绩救了秦灵雨一命。也就是说,她五个哥哥用自己的命换了她活下去的机会。 可苏枳知道,母妃这次活了下来,却并不代表能安养天年。如今可是太子继位,曾经的皇后娘娘,如今的皇太后是有多恨秦灵雨,几乎整个皇宫,包括整个京城就没有人不知道的。 秦灵雨在苏尚贤面前,专宠二十多年。别说皇太后不容她,就连当今皇后,曾经的太子妃,也不愿意在后宫里容这么个人物。那是什么人呐,先皇的皇贵妃,如今的太皇贵妃。而她的儿子因那苏图那一战,风头别说胜过亲王,就连太子都被他压了一筹。 而先皇留下秦灵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留在宫中牵制苏枳。 他背后可是有战无不胜的二十万秦家军,虽是过去多年,可那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可见这支军队有多么可怕。这二十年又是否在新旧更迭中也在壮大,谁又知道呢! 这个时候,所有人最防备的莫过于苏枳。就连他的母亲都害怕这一点,从宫里送信出来给他,就是要让他安心。 第一百零一章 京城来客 皇上驾崩刚一个月,长江决堤京城遭遇建朝以来最大水灾。民间传言甚多,但最主要的就是先皇殡天,上天不满意继承人,所以降下灾祸惩罚继位者。 这样的谣言百姓断是造不出来,就如今这个架式谁都看得出,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苏枳听着每日京城灾情十分忧心,可眼看着新皇下令一再筑高堤坝。狂风暴雨,决堤的洪水疯狂奔入京城,一夜之间树木被连根拔起无数,百姓失踪死亡近千人。 洪水还在肆虐,已经逼近皇宫,苏枳听燕王府官署里的属官们议论着:“皇上下令皇宫周围筑高,也不知这洪水何时能退。” 另一个说道:“说是城外江面上到处尸体,最怕灾后发瘟疫。” 一群人在低声议论,也不是怕燕王殿下听到,也许是出于一种形式上的尊重,尊重他做为皇家血脉吧。 苏枳提笔在写奏折,这是每日例行的公事之一。今日,他上的是一道密折,只有皇上一人看得到。 密折快马送往京城,而这时燕王府迎来两位客人,来自京城。 二人不是来逃难的,他们出发时京城还没发水患。在半路上听到这个消息,二人也没想回去,就还是一路来到北平。确切的说不算下人,是三个主子,还有一个小主子。 苏枳见到两人分外高兴,人安排到离他最近的院子,就赶紧让小川儿去张罗饭食。又顺道的,把身边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 姝儿也把女儿交给乳母,便坐在门口守着。平哥儿这时笑咪咪的看着苏枳,然后就给他行了跪拜之礼。 苏枳一把就把人从地上拖起来:“少弄这些虚的,说,你怎么跑出这么远来?” 平哥儿借势就站了起来,也没真实诚的拜完,两人还没坐下,平哥儿就笑道:“我们来治病啊,姝儿打听到的,北平城有个神医,特别擅长调养妇人身子亏虚,这不姝儿生产之后便坐下了毛病。” 是了,就凭侍郎府的光景,若是说出来给平哥儿治病,他们断是走不出这么远的。也许苏枳连三人的尸首都见不到,早抛尸荒野无人埋葬了。 这时姝儿就从门口过来递了封书信给苏枳,他打开一看,竟然是郑侍郎托付他照料平哥儿。 苏枳哈哈笑着把信扔到平哥儿怀里:“平白无故不会把你托付给本王,定是你让姝儿去求了郑夫人的没错吧?” 平哥儿跟姝儿两夫妻对视一眼都笑了,显然是默认。 苏枳招呼平哥儿坐下,姝儿从门外接过小川儿亲自送上来的茶点,小川儿很识趣的就退的远远的。 平哥儿这时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来,说道:“我夫妻二人在这北平城举目无亲,只求王爷开恩收留。我们吃的不多,还能提供一个女儿供王爷逗趣开心,这事儿算算还是王爷赚了呢。” 苏枳看着他这么认真的耍无赖,便逗他道:“也不是举目无亲吧,据本王所知谢晏之可是在北平呢。念在幼时交情,我定会留你吃了这顿饭,饭后便亲自送你去谢公子处下榻。” 平哥儿这回不淡定了,偷看姝儿一眼,狠抽了抽嘴角,哼哼了两声才道:“那我只能发疯,拆了燕王府了,再走也不算吃亏不是。” 苏枳闪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自便就是。” 姝儿回头白了平哥儿一眼,这俩人才算不闹了。 姝儿也没避讳便同二人同桌用膳,席间苏枳问道:“姝儿,你可知悦儿离京后去了哪里?” 姝儿很无奈的看看苏枳,又跟平哥儿对视一眼,俩人都摇了摇头,就听姝儿叹了口气道:“悦儿当日带着两个丫头兰心和惠质,还有肃王府两个护卫一个车夫,一行六人来了北平啊,你们怎么到现在还没见面呢?” 苏枳这才把这之间发生的事都跟二人讲了,听闻迟域跟小伍的死,以及后来悦儿的杳无音讯,姝儿差实惊的不轻:“这可如何是好,武功那么好的人尚出了事,悦儿可怎么办?” 苏枳默然,平哥儿却摇了摇头道:“这么找都没线索,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她被困住了无法联络。再一个可能,就是她故意躲着王爷,这其实比困住还难找,而且危险对她来说也一直存在。追杀她的人,可能比王爷容易找到她。” 苏枳当然也早想到了这点,他如今焦躁不安,怕京城这场水患皇上治理不好,再起瘟疫这天下是要乱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悦儿还不肯现身,他还担心在宫中的母妃。 “她既然没跟四哥走,可为什么非要躲着我呢?” 姝儿朝平哥儿点了点头,平哥儿便说道:“姝儿曾问过悦儿,她离开燕王府那日,不正是王爷被先皇罚吗。在那时肃王殿下担心王爷,便跟悦儿商量过。为了保王爷悦儿才离开的,当时也没打算要跟肃王殿下在一处。肃王殿下离京就藩的两日前悦儿离京,我跟姝儿去送了。她当时不想让你知道,我们也只能尊重她的意思,毕竟王爷当时被禁足府中,且当时赐婚圣旨也下了,王爷再抗旨怕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 这事儿也讨论不下去了,姝儿便说道:“过会儿我得去拜见一下王妃娘娘,毕竟我们是借着她的由头来的。” 苏枳点了点头仍然默不做声,平哥儿便试探着问道:“王爷与王妃感情可好?” 苏枳抬了抬手,表示他不愿意提这府里的事,平哥儿便心里有了数,这才道:“燕王府后院人少,也就没那么多事。” 苏枳还是没说话,只一人喝着闷酒。平哥儿是不敢喝酒的,怕出去被人闻到酒气他就不好解释了。 平哥儿低声提醒一句:“王爷,若是同王妃鹣鲽情深平哥儿的话就当没说,若不是,平哥儿到要提醒王爷,王妃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她曾来侍郎府走动过,我在暗中观察了她。心思比较深,也很擅于伪装。” 苏枳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许是在国公府时以她的处境不得不算计,到这边到是没什么,只是惹了些祸被本王禁足几日,之后到是收敛了许多。” 平哥儿也没好意思问王妃惹了什么祸,苏枳末了自己说了出来:“她少了拘束玩遍了北平城,还包了个花魁头牌,整日带人四处玩。” 平哥儿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可他对程舜夕也不是十分了解,只能做罢。 第一百零二章 指使 程舜夕见到姝儿时很稳重,但不难看出她眼神活跃,总像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稳重下来一般。 依辈份程舜夕是平哥儿的姨母,可姝儿还是恭敬的称呼她为王妃娘娘。 程舜夕抬了抬手:“起来吧,这一路车马劳顿也是辛苦你了。” 之后让下人赏赐过后便把下人都挥退了,人都退下她立马像现了原型一般,扯着姝儿就道:“你等我换衣裳,带你出去玩儿啊。” 姝儿抽了抽嘴角,推拒道:“平哥儿这会睡着,若是他醒了不见我,定是要闹的。” “带着带着,我跟你说啊,那戏园子里听说在上新戏,最近王爷看得紧我也不敢往出跑,多亏你来了。” 程舜夕不由分说的去换了男装出来,拖着姝儿就往出跑,还一边说着:“我去后门等你,快把平哥儿带来。” 姝儿也没办法拒绝,只能回去找了平哥儿来,两人到后门上了程舜夕准备好的马车。 平哥儿睡得迷迷糊糊,上车就往姝儿怀里一扎接着睡。车上不舒服,他就不停的动,头往姝儿怀里拱着。 程舜夕笑望着他跟姝儿说道:“平哥儿到是很依赖你。” 姝儿只是笑笑,手在平哥儿散下来的发间轻轻顺着,平哥儿便舒服的轻哼着。 到了戏园子姝儿不想下车,便说道:“娘娘先去,姝儿等平哥儿醒了再去。” 这时平哥儿却爬了出来,呆呆的看着程舜夕,姝儿拿个果子给他,他便呆呆的笑了。 现在也不能推脱只能一同去看戏,姝儿很无奈,她还惦记着在王府里的女儿。 三人在二楼包厢里,程舜夕看得尤为认真,姝儿则是满心都是女儿,哪里还看得进去戏。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种局面,姝儿愣怔的看着那闯进来的女子。美丽妩媚,衣裳精致而且娇艳,一双水眸含情带俏又哀哀怨怨,就那么看着程舜夕。 姝儿觉得自己定然是疯了,怎么突然觉得她二人好般配? 那女子莲步轻移到了程舜夕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道:“七少爷,何故多日不来看蔓蔓,难道是蔓蔓做错了什么吗?” 程舜夕有些尴尬的看看姝儿,僵硬的扯着唇角道:“本公子家中来了亲戚,故这几日没得出府,若不是陪他们来看戏,今日定是要去看蔓蔓的。” 蔓蔓妩媚的扭动一下,嗔了她一眼道:“七少爷定要陪蔓蔓看戏,就我那包厢里,不然蔓蔓不依。” 姝儿看得乍舌,在程舜夕为难的看向她时,她便连忙道:“正好我要带平哥儿回去了,姐儿这会儿也该醒了。” 说完都不等程舜夕答话,姝儿拖着平哥儿就出了包厢。 待回到王府让乳母把孩子抱过来,平哥儿却是沉默的歪在软榻上不吭声。 姝儿便问道:“怎么了你这是?” 平哥儿舔着唇角,摇了摇头还是没吭声。他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可这一时的还是没理清楚。 次日苏枳就求姝儿跟平哥儿去主街玩,目的是引出悦儿来。这么一逛就是七八日过去,悦儿是没引出来,谢晏之到是出来了。 姝儿相当尴尬,因为平哥儿特别爱吃醋。两人早就说开的事儿,可一见到谢晏之,平哥儿就故意发疯,狂吼乱叫的。 末了,姝儿也没跟谢晏之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就被平哥儿拖回了王府。 这次到不是悦儿躲着不见姝儿,而是她真不知道他们夫妻二人来了。悦儿此刻也十分焦躁,原本说春暖花开要来探望她的惠质,却因王员外突然卧病在床而误了行程。 后来王员外到是好了,可又突然变了卦,不让惠质出门了。到是给了不少补偿,悦儿也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为了躲苏枳,也躲追杀者,悦儿不敢出门。也不好让宋子启出去摆摊,于是王员外派人送来的那些东西,就只能堆在家里。 这日悦儿正在家里喂鸡,却见本是该在私塾里授课的宋子启慌慌张张的跑回来,进来还小心的关好院门,扯着悦儿进屋就压低了声音说道:“辰星,出事了。” 他是不知道悦儿最怕的就是这三个字,立时便发起抖来。宋子启也感觉到她的恐惧连忙安慰道:“辰星别怕,不是我们的事,是燕王殿下出事了。” 这不说还好,一说悦儿顿时更紧张起来,颤着声问:“他、他出了何事?” “你整日不出门自然不知道,现在满城皆在议论。燕王殿下被削了爵,目前关在王府大牢,不日将流放到辽东。” 悦儿顿时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要抓住宋子启的手臂才勉强站住。她真是恐惧慌张到了极点,止不住的哆嗦着:“何事,他犯了何事?不是才立的功吗?” 宋子启摇头叹着气,把悦儿扶到炕上坐好,要去给她倒茶,却被她死死抓着袖子,就那么看着他。他若是不立刻回答她,怕是她死都不会放开他了。 宋子启心里嘀咕着,还不承认喜欢燕王,这一听说他出事人都这样了。 可他不是个坏心眼儿的人,便如实相告道:“说是燕王殿下上密折指责皇上,称京城治理水患的办法是亡王之法。并且在民间造皇上的谣言,霍乱民心。本意却是有意取而代之,趁国难之际行不忠不义之事。” “怎么会?怎么会?他从来不是那样的人,欲加之罪,欲加之罪。”悦儿急红了双眼,急的却不知自己能做什么。 而事实却是,苏枳的确给皇上上了密折。在密折中他诚恳的说,京城水患应当以疏导为主,如此不停的筑高堤坝越堵水积聚的越深,冲破堤坝之时皇宫不保,而且在此之前京城百姓就会遭受重大的损失,财产不计,可人命不可轻忽。 皇上也正有疏导之意,只是老臣们还是各种啰嗦,这朝堂可不是皇上一个人的朝堂。 刚刚登基一切还待理顺,可以说那把龙椅还没坐热,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天灾。 就在此时苏枳上了折子,让本就在朝堂上被食古不化的文臣们,吵的脑仁疼的皇上,就把满腔怨愤都撒到了苏枳头上。 也恰巧此时,顺天府布政使汪大人,和提刑安察使冯大人,联名上了一道折子参奏燕王殿下,说他狂妄自大,目无圣上,早有谋反之心。 而同时锦衣卫这批顶级特工们,查到之前散播对皇上不利谣言的人,便是受了燕王苏枳的指使。 第一百零三章 路人皆知 如今简直看上去,苏枳就如司马昭一般,其野心一时之间竟然在朝堂上被认为是路人皆知。这就给皇上对苏枳的处罚做了一个佐证,他是明君,实在是苏枳这个弟弟错的太严重,如此便挥泪贬燕王。 燕王苏枳被削爵贬为庶民,流放到辽东奴儿干都司。燕王妃因是故旧之女免受牵连,责令即日送回开国公府。燕王府其他家眷,一同流放辽东。 还在外寻找悦儿的青狐接到消息立刻赶回北平府,好在他摸着悦儿一路的踪迹也正往北平来。在河间府那踪迹便消失了,他就在河间又重新寻找。 二十四卫都被关押起来,九千护卫也都换了统领,葛林跟小川儿一并被关押。 青狐在王府外转了一天,最终还是隐藏起来。他是二十四卫唯一没被关押起来的,他觉得自己不能自投罗网,就这么在外面或许能帮主子一把。 苏枳因之前攻打那苏图而在顺天府百姓口中成了救世主,菩萨心肠的王爷。如今他被押解流放,北平城百姓沿街送行,跟随囚车一路出城。 苏枳穿着囚服却是把头发梳的干净整洁,一张俊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出城已经十余里,百姓们还都不肯回去,他也不发一言,只是盘膝而坐,淡然美好的就像一尊嫡仙塑像一般。 忽然嘈杂的人群中一道声音清晰的传入苏枳的耳朵,那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人群里有些焦急的喊着:“辰星,岳辰星。” 苏枳淡然的眸子里终于掀起了波澜,他应声望过去,就见一个他颇有些面熟的书生,正在人群里挤着,朝一处挥着手。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苏枳便看到了那张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脸。那张脸上带着笑,水润的眸子像是盛了满天星辰一般,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囚车里的他。 苏枳长舒一口气,却是朝她摇了摇头。 悦儿缓缓的抬起手,摸在自己衣领里的玉坠上,朝苏枳点了点头。苏枳敛去神色,微不可见的又摇了摇头。 悦儿刚张口要朝他喊,却突然被人捂住了嘴巴,而这时苏枳却是眼神一亮。 悦儿惊慌的看向捂着她嘴的人,那是个女子,美极了,只是本该如丝的媚眼却满含着不属于女人的神色。 再看向苏枳时,发现他点了点头,悦儿才明白,这应该是他的人,便随那人走了。 直到被那女子带上马车,悦儿才问:“这位姐姐,你可是殿下的人?” 那女子别扭的抓两下头,悦儿看那手极好看,这抓头的动作却做的糙极了。 正愕然间,那人便开口道:“属下是主子的暗卫,早在京城小院子时候就一直住在小姐身边,对小姐早就熟悉,只是小姐不识得属下罢了。” 这人一开口悦儿就惊呆了,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你是男人?” 那人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却让他整张脸更加妩媚动人,悦儿都看傻了。却听他别扭的道:“属下是二十四卫之一,叫青狐。之前京城院子里,一直在补的那个老鼠洞,就是属下无聊时抠出来的。” “我说怎么养了猫,那里还是堵不住呢。” 两人又说了些当日京城中的事,悦儿便问了苏枳出事的真实原因,可青狐如今也不知道,两人便不再说下去。 悦儿把青狐带回自己家中,宋子启还没回来。悦儿介绍了自己这边的情况,可青狐的住处却着实为难起来。 他如今只能扮成女人,才不会被怀疑。毕竟二十四卫少了一个,定不会罢休的搜查。 悦儿收拾着东西,一边跟青狐说:“你若还想留在这儿我也不拦你,若是你无处可去,便随我去辽东吧,我要去找他。” 青狐立刻道:“属下跟随小姐去辽东,去找主子。” 悦儿看着那一屋子的东西,这也来不及处理,便只能带上银票,给宋子启留了一些生活费。 宋子启回来后见到青狐很是诧异,把悦儿扯到一边悄悄问:“辰星,那位姑娘是你什么人?” 悦儿也不敢跟他说实话,毕竟青狐算是被通缉的犯人,便说道:“他是我表姐,如今舅父接我去他家里,以后就不回北平了。我们若是有缘,来日定还有机会再见,你安心温书,将来高中状元。” 宋子启慌了,抓住悦儿的手道:“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不是要救你姐姐出来吗?” “我去求舅父帮忙,之后把姐姐也接到那边,我先走了,不然天黑就出不了城了,舅父那边急着让我过去。” 宋子启万分舍不得,可无奈悦儿那个“表姐”对他很敌视,一直拿眼睛剜他,连他跟悦儿说句话那“表姐”都夹在中间。 悦儿拿走了家里的风炉,留银子让宋子启再去买。吃用的东西都带走一些,惠质送来的那些东西也带不走,便都留给了宋子启。 如今悦儿身上有近二百两银票,都是王员外一次次给的,还有东西变卖攒下来的。 布料悦儿带走了些,打算路上再给青狐做几身衣裳。 当日两人出不了城,还有许多事要办。路条、户贴都是很难办的。悦儿不得已去求了谢晏之,而恰好姝儿带着平哥儿和孩子在他那。燕王府出事,两人也住不下去了,只能暂时投奔谢晏之。 姝儿把悦儿拉到屋里,问明了情况便拿出自己跟平哥儿的路条跟户贴,跟悦儿说:“我这边儿有侍郎府倚仗,自是没什么麻烦,到是你,一路小心。这么远的路,就你们二人,我这心也放不下。” 悦儿点了点头,又把当日来北平时路上发生的事跟姝儿讲了。姝儿也把苏枳收小伍为义子并厚葬的事告诉了悦儿,这都是她这些日子在燕王府听说的。 关于小伍跟苏枳之间的情义,悦儿也是第一次听说,当即就为小伍和迟域又哭了一回。 姝儿也陪着掉泪,还一边劝道:“惠质的事你放心,我在这边目前只能依仗表哥,先看看他有没有办法把惠质要出来。若是他没办法,回头就仗着侍郎府的那点势力强压着要人。你也放心,人要出来我就带走,我京城里不是有铺子吗,让她母子二人先住在那儿。有我在,你一切都放心就是。到了那边要是有办法,就捎信回来。” 悦儿从前不知道,自己会有朝一日跟王静姝这般亲近,甚至到了生死关头可以托付的程度。 第一百零四章 流放之路 悦儿抱着王静姝狠哭了一回,次日一早便带着青狐,赶着青狐的马车出了北平城。 王静姝塞银票给她,悦儿没要。对方陪嫁不多,那铺子在京城如今也是被水淹的什么都不剩。今后还不知他夫妻俩要怎么办,况且悦儿一直认为平哥儿就是个傻子,还要王静姝一人支撑着。 谢晏之并不知情,只是觉得悦儿终于找到了,可惜燕王殿下却出了事。 顺利的出了北平城,想追上苏枳却是不容易。悦儿有些着急,怕万一变了天,风里雨里他就坐在那囚车里,定要受不少的罪。 每日里最麻烦的事,莫过于帮青狐打扮。他自己不会,总是打扮的像个青楼里的低极妓女。悦儿愁的啊,扯着她五颜六色的衣裳问:“你哪儿搞来的这些衣裳啊?” 青狐别扭的扭了扭身子:“又不敢去买,只能到青楼里偷,还都不怎么合身,这是老鸨的衣裳,好在是不那么紧窄。” 还真就是妓女的衣裳,想来他那些胭脂水粉也是青楼里偷的,悦儿便拿着都嫌恶心,刚要扔了却被青狐抢下来护在怀里:“这些是胭脂水粉铺子里偷的,不是青楼里的。我这张脸要是不上妆,怕会被认出来。” 悦儿有些无语,歪头看着他问:“你不是暗卫吗,有谁认得你?” 青狐拿起胭脂就跟不要钱似的,哦,偷的的确不要钱,狠命的往脸上嘴上涂着,还一边抽空跟悦儿说了当初扮做夜无影的事。 悦儿看着他那张本来精致的如姑娘般的脸,这会儿画成了猴子屁股不说,还把嘴唇涂的鲜红鲜红的,就跟吃了死孩子一样。 悦儿气的用茶水扭了帕子,递给他道:“赶紧擦了,我给你打扮一下,保没人认得出来。就你这么抹,没认出来也要多看几眼,哪来的妖孽。” 好吧,青狐本不想让悦儿碰他的脸,这是主子在意的人,来碰他算什么,回头主子不踢死他才怪。 可悦儿说的也在理,只能由她给自个儿打扮了。 俩人这么折腾时车就要停下来,因为没人赶车了,他们没有车夫啊。 悦儿涂黄了自己一张脸,又加粗了两道眉毛,嘴唇弄的没了血色,便自个儿出去赶车。其实她也不会,是青狐在车里时不时的吆喝着,悦儿就坐那装个样子,握着缰绳听青狐教她如何赶车。 两人在小镇客栈里住下,悦儿便出去买了两件粗布衣裳回来,有不合适的地方又连夜改了改,这才给青狐打扮好。 悦儿问青狐:“你从哪儿搞到的马车?” “王府的,之前就没放在府内,就是给王爷执行特殊任务时用的。” “不行,得赶紧换了骡车,不然太惹眼了。” “进了城属下便去卖了,换了骡子回来。” “不行,卖马会被查到,直接放了吧,买骡子的银子我有,你不用管了。” 之后两人往京城方向走了两天,悦儿去买了骡子,回来把骡马换了一下,就把马放到了林子里。 骡车调头又往回走,去辽东,去追苏枳,而他具体的流放地并不知晓。 苏枳的囚车走的也没有多快,而兰芝做为燕王府唯一被流放的女眷,在另一个囚车里。 她已经逃跑了不下五次了,每次都被抓回来。不过没挨过打,只是被看管的更严密了。 苏枳并不理睬她,甚至一眼都没看过她。兰芝也不会去关注苏枳,就一心的想着要逃跑。 她不想被流放,一个亲王被流放,接下来的命运就是死,而且时间不会太久。兰芝不想做这个男人的殉葬品,他根本不爱自己,自己也不爱他。 凭什么王妃做为正室不被流放,她一个婢妾却是福没跟他享,却要陪他去受那份罪。 将来她不想考虑,大福大贵都是虚的,只有现实的自由才是真实的。 于是兰芝被抓回五次也不死心,仍然时刻想着怎么逃走。 苏枳到是跟押送的人说道:“这般费心盯着,不如杀了算了。” 没人答他的话,兰芝却也再没机会逃跑。路还是照常的赶,却因连日的雨,在那露天囚车里的兰芝终于病了,烧的不醒人事。 暂时停止了赶路,苏枳冷笑。到是很在意兰芝这条命,唯恐她死在路上呢。 兰芝这一病就是七八天,反反复复发烧不好。而这七八日,悦儿跟青狐不停的赶路,有时甚至就睡在野外。搭个帐子,中间隔开一人睡一侧,捡了树枝回来拢一堆火。有青狐这个高手在旁悦儿也不害怕,便这么加紧的赶路。 兰芝还没好,悦儿跟青狐却是追上了苏枳。这是一处小镇,不怎么繁华。客栈有两家,其中一家却刚刚关了门不做了。而悦儿跟青狐就住进了苏枳住的那家,他们看到了那后院里的囚车。 苏枳住在二楼,整个二楼都被押送的人占了,不让其他客人上去,就连小二都不允许上楼。 只有如厕时,苏枳会被人押着下楼去后院。而那时会有人清场,青狐凭经验选择了朝后院开窗的屋子。于是现在,每次苏枳如厕,都会不经意的朝那窗子看上一眼。 悦儿便会在那看着他,两人眼神对视苏枳内心焦急,却不敢有半点表现。 悦儿是个一直龟缩在壳子里的人,可苏枳却发现,在自己身上她却总做出令他意外的选择。 当初毅然离开他是,如今他落难跟了来又是。他心里暖极了,也担心极了。 悦儿跟青狐先苏枳一步离开,去下一站等他。此后一路就是这样,总是先他一步。但并不是每次都住在同一家客栈,可又让苏枳总是知道她就在这里。 如今的沈悦儿,每日都在赶路,骡车修过几次,又换了一次车轮。很多时候饭是在路上解决,一天吃一次热的,其余两顿都是吃干粮喝凉水。 每日担心着苏枳,担心他是否淋雨,是否在那囚车里颠簸,可奇怪的是,她反倒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兴奋似的。混身有用不完的力气,那源于内心的力量。 这内心的力量又源于什么呢?或许我们可以说她是因为又有了动力,生命又有了希望。也还可以理解为,苏枳不再高高在上,这让她心里平衡许多。这种变态的平衡感让她时刻都充满自信,他坠落了,比凡间还要低,可就是那样让她觉得自己终于配得上他了。 不需要依靠他,对于曾经那么高高在上,到了如今也强大如斯的一个人,若是他需要自己,那才是让悦儿最兴奋的事。 第一百零五章 通往幽冥 越走越荒凉,越走也越冷,雨是一样的下,被风吹在脸上凉到面皮底下的血都凝住了一般。 囚车今日与他们一同启程,只不过他们在前,囚车在后。 这段官道极其荒凉,像是从来没走过车一样,可那路却是烂极了。坑洼不平,在雨中表面上浮着的泥水滑极了,整个车厢都快被扭散了架。 悦儿跟这会儿男装戴着斗笠披着油布的青狐说:“这路太费车了,前面到了城镇,定要好好修修车,不然坏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可就麻烦了。” 天阴沉沉的,天空像是泼墨画,也不知谁的画笔如此肆意,这黑沉感竟是如此阴森。 青狐抬头望了望天,小雨丝丝像雾一样,落在脸上又凉又潮,整个脸都冰的像死人一般。 经过一片乱葬岗,大土包连着小土包,远处的树高高低低,叶子都呈黑绿色,更确切的说现在看上去都是墨色,让这条路就像通往幽冥地府一般。 乱葬岗上没有墓碑,夜里若是经过这里,远远的就会看到有鬼火一闪一闪的,还有乌鸦会在夜间出没。白天却是乌鸦都不知去了哪里,只有乌鸦屎在那官道上,被车轮一碾就跟黑色的泥水混在一起,像是本来它也就是泥水。 今日却不知怎么了,突然不知从哪飞来一群乌鸦,低低的飞过车顶,落在乱葬岗上没一会儿,叫了几声又都飞走了。 悦儿觉得压抑又阴森,不由得就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却还是觉得冷嗖嗖的,这冷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往外的冷。她拿过一床有些潮的被子来,裹在身上问青狐:“你冷不冷,进来再加两件衣裳吧。” 青狐的视线从远去的乌鸦身上收回来,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的囚车,回道:“油布挡风呢不冷,你鞋子别脱,若是一会儿有什么事,你就往后面囚车那跑。” 青狐跳下车,检查着车轮车厢,拿出锤子来敲打着。闷闷的声音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铛、铛、铛,人的心也跟着咚咚咚的吊到了嗓子眼儿。 悦儿在青狐下车前就什么都没问,找出一双缝了绑带的布鞋穿好,把绑带在脚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系得紧实。 路上两人都准备了短打扮,这会儿悦儿就换上了,系紧了腰带,摸了摸玉坠,确保还在也不会丢,便挪到车门口蹲在那。这是个极方便跳车逃跑的姿式,她经历了太多,对此心理上准备好与否不确定,行动上却做好充足的准备。 这都是一路上跟青狐两人研究出来的,青狐对此经过专业训练,也更有经验。 悦儿还是忘记了什么,又回身从行李下面掏出几把暗器来,还有一把匕首。对,就是苏檀送她的月色。把月色握在手里,一端隐藏在袖筒,暗器从车窗递出去给青狐,她就又蹲到车门口去了。 青狐见后面的囚车近了,便拎着锤子回去赶车,不过这回行的极慢。 押送苏枳的是锦衣卫,领头的披着黑皮斗篷,苍蓝色的曳撒是个正五品千户。其余人都是褐色曳撒,身着蓑衣,则是锦衣校尉。各个头戴黑色铁纱外罩夏布的圆顶大帽,腰胯绣春刀。 而这些校尉可不是仪仗兵,是特殊部门所有,各个功夫超群,特工本事一流。 青狐并没让自己的车落在囚车后面,那样后面有人出手,锦衣卫大哥们不会回头的,只有拦在他们面前,挡了他们的路才可能出手。 再往前走,这官道就是插入一片树林之间。这树看上去可是有些年头,抬起头几乎看不到天,秋天树叶黄了定是极美,可这会儿却是一下子光线就暗了下来。 悦儿握紧了月色,青狐手摸腰间软剑。他回头看了一眼锦衣卫们,结果这些人竟然没进林子里来,直接跟他们拉开了距离。 而这会儿在囚车里的苏枳,头发和衣裳都被打湿了,他却一点不觉得冷。早就看到那群飞过的乌鸦,他的心就一直提着。一边注意着前车的状况,一边还留意着锦衣卫们。 兰芝自从病了一场,她的囚车里就多了一块油布,这会儿她整个人缩在油布里,身下是干草。 苏枳看到青狐下来修车,知道他是有意在缩短跟他们的距离,想借助锦衣卫。 可这会儿还真不好确定前方的危险到底是为谁而来,苏枳这会儿最担心的是曾经杀了迟域跟小伍的人。 毕竟皇上派锦衣卫押送他,目的就是不想让他路上出事,这样悠悠众口皇上百口莫辩。 本以为无论如何自己的囚车在这儿,前面打起来悦儿跟青狐往这边跑,锦衣卫就算不想管也得管了。可却不曾想,兰芝的囚车突然出了问题。因为路况原因,一侧车轮偏了,现在就要掉下来。 眼看着青狐的车不能再停下,就那么进了树林。苏枳心里急却面上不能表现,这会儿他也不能催,很容易让锦衣卫警觉。就怕他们认为前面的车,是来营救他的。 青狐进了树林后没见到后面的锦衣卫过来,就停车不再往前走,下来蹲那敲车轮,这边敲几下,又跑到那边敲几下。 悦儿打开车窗问:“我要不要下来?” 青狐又在看向树林外,压低声音道:“你躲开点门窗,防冷箭。” 悦儿快速扫了一眼外面:“你也上来躲躲吧,等后面的上来咱们再走。” “不用”青狐本来是个话唠,今日却是惜字如金,可见他也紧张。 悦儿还是没听青狐的,下来跟他一起装做修车,给他搭着手。青狐这时听到了马蹄声便说道:“他们进来了,把车帘撩起来让他们放心。” 悦儿赶紧照做,还为了装做无意识,便拿出抹布来擦着车窗,然后装做修车窗。 锦衣卫的人进来之后并未停顿,虽是一直注意着悦儿跟青狐,却是根本没停下来的意思。 苏枳看到前面的人才算松了一口气,兰芝的车还是没修好,因为刚才的路面不平不适合修车轮,只能对付了一下。 进来后那赶车的就请示了主官,要先行一步到前面平坦处修车轮。 其实他也没快出多少,只比队伍快了能有两丈多远。 第一百零六章 小公子 哒哒的马蹄声,吱呀呀轱辘辘的车轮声,直走到悦儿跟青狐前面几丈远的拐弯处才停下。 听到踩在树叶上轻微的卡卡声,苏枳凝神看过去,手上攥紧了手铐上的铁链,随时准备踢翻了车冲出去。 锦衣卫千户在前也猛然扭头去看,就见一道身影从树后跃了出来,直接冲到了锦衣卫跟悦儿的马车之间。 悦儿跟青狐都没动,转身看向那人。那人停下时正跟锦衣卫千户来了个结结实实的对视。 青狐抓住悦儿的手腕,另一只手在油布里握住软剑。苏枳随时准备冲出囚车,只有兰芝还缩在油布下跟死了一样。 千户大人有些发懵,这什么情况?要说劫囚,这也太不像样了吧,就一个人,还直愣愣的冲出来。 于是千户大人在马上就盯着这人,那人在下面也盯着千户大人。所有的锦衣校尉也都盯着这人,苏枳的眼神也一直没离开过那人。 青狐带着悦儿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树林里除了马呼哧声,真可称为万籁俱寂。 那人跟千户大人对视片刻,然后就像没事儿人一样,往官道另一侧树林走去。那路边有几个走在前头的校尉,也是很懵,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默默的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这人消失在树林间,才有个校尉反应过来:“刺客”,可是这会儿说也晚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刺客,架式十足的出场,然后就那么莫名其妙的,被莫名其妙的锦衣卫让开一条路放走了。 苏枳也没明白怎么回事,青狐跟悦儿对视一眼俩人都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是一头雾水。 而这人过去之后苏枳突然想起来这人是谁了,他深深的看了青狐一眼,以眼神提醒他,这个刺客是冲他青狐来的。 青狐更懵了,除了锦衣卫大人们,谁会想要他的命?这会儿他一张脸黄乎乎,还被悦儿用鸡蛋清弄皱了整张脸,连手都没放过,整个一个老头子。锦衣卫大人们没认出来他,也自然没在意他。 千户大人回头看着苏枳,良久后吩咐继续赶路,这时他身边一个校尉却是说道:“那人看样子是江湖中人。” 青狐闻言再想想主子对他的提醒,似乎他也知道那人是谁了,这可真冤呐,他哀怨的小眼神儿飘啊飘。 要说这人是谁,我们可就要再往前说说了。想当初青狐被关进悦儿住的小院儿里直到苏枳就藩,当时就是因为这个人。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青狐冒充的那个江湖人士夜无影,而且,她是个女人。 想是因为青狐冒充她,她也没轻被各路人马追杀,如今也不知怎么得了青狐的消息,也许是他那张脸被人见过了,所以就来找青狐算账。 本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这条幽冥路上劫杀了他,却不想刚隐在矮树丛里时间太久睡着了。听到马蹄声和车轮声才醒来,嗖的一下就冲了出来,却直接跟千户大人来了个深情对视。 她脑子飞快的盘算一番,发现自个儿打不过这些人。而说书先生讲的那些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之事,她这会儿算是彻底不相信了,那不是扯吗。你去试试,那要有多大的虎劲,多大的运气。上辈子那得是挖了心肝养过小乞丐,还得喂了十辈子八辈子的,才能有那么大的运气。 想明白之后夜无影就跑了,可她又不敢扑愣一下子就跑,怕惊到这些锦衣卫,于是就闲庭信步般,把心提在嗓子眼儿走了过去。 这会儿的夜无影,正撒丫子拼命的跑呢。哎呀妈呀,吓死老娘了,咋这么多人呐!你个乌龟王八蛋,冒充老娘害得老娘被追杀,如今又弄那么多锦衣卫出来吓唬老娘,不跟你玩儿了,这也太玩赖了吧!老娘诅咒你,八辈子也娶不到媳妇儿,娶到了也是个天上地下都没有的丑八怪。 好了,夜无影已经从一个小村子穿了过去,村民遇到她的都吓了一跳,也不知这人被啥撵了,跑成这样。 青狐赶着马车走在锦衣卫前面,苏枳的眼神就一直没离开前面的马车。 路太难走所以到天黑还没到前面的镇子,只好在一处村里借宿。锦衣卫比较霸道,找了里正直接住进村里大户家的祠堂。而悦儿跟青狐也就只能在外面支起帐篷,拢了一堆火在屋檐下避雨,用风炉做饭。 路上悦儿买了一个提梁铁锅,挂在铁架子上可以炖煮食物。做好后俩人围着锅吃,里面的锦衣卫闻着香味吃着干饼子直咽口水。 悦儿端了一碗进去,远远的跟那千户大人狗腿的说道:“大人喝碗热汤吧,小的不求大人旁的,夜里可以借个角落给小的歇脚就成。” 千户大人打量了悦儿两眼,看出她也不会什么功夫,便招手让她到近前去接了汤。 悦儿看见一旁的苏枳,突然贱兮兮的一笑:“这小哥儿长的挺好看呐,小爷就喜欢这样的。” 千户大人板着脸,几个校尉也不敢表现什么,毕竟那曾经可是个亲王,还是燕王。 苏枳抬了抬眼看向悦儿,眼神里笑意一闪而过,却也未曾理她。 悦儿狗腿的又转向千户大人:“大人,小的能不能坐那小哥儿身边儿,看着他能多吃一碗饭。大人就太英武了,坐您身边儿吃,小的怕撑着。” 千户大人不言语,悦儿就跑出去端了一碗热饭,上面盖着早起在客栈带来的炖肉,这会儿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送到千户大人手上道:“大人,喝汤怎么能饱呢,快吃点肉。” 千户大人接过来,头向苏枳那边扬了一下,意思是准许悦儿过去了。 悦儿把饭锅和装炖肉的瓦罐都拿进来,汤锅也拿进来,在门口朝外面的青狐喊道:“老李头你先进帐子里睡吧,小爷去看好看的小哥儿了。” 青狐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儿,就真钻进了帐子里。 悦儿把饭菜都给苏枳装好,让他吃着自个儿就跑出去折腾了几根烧一半儿的木头进来。 慢慢的拢起了一堆火,还一边儿贱兮兮的跟苏枳说:“俊俏小哥儿,看小爷人不错吧。” 苏枳憋着笑也不言语,顾自吃着。悦儿又回头朝千户大人喊着:“大人,饭菜管饱,一会儿小的再给您添。” 千户大人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眼角眉梢也带了丝笑意。悦儿这会儿看在缩在墙角的兰芝,嫌弃的问苏枳:“小哥儿,你不要说那是你媳妇儿吧?” 第一百零七章 她的成长 苏枳抬眼看她一眼还是没吭声,悦儿就哼了一声,十分嫌弃的指着兰芝道:“你说说女人有什么好,等你将来出来了,小爷养你。女人还得你养她,多麻烦呐。动不动的还争风吃醋,哪赶小爷好,你说是不是?” 说着还上手在苏枳脸上摸了一把,苏枳眼角余光瞥见不少锦衣卫看过来,就冷冷的甩了悦儿一个眼刀子。手上却在锦衣卫看不到的地方,朝悦儿竖了一下大拇哥。 悦儿还在那自顾自的调戏着苏枳,扯了扯他贴在身上的湿衣裳道:“你瞅瞅,你瞅瞅,那女人自个儿衣裳干爽着,却给你这湿衣裳,就说你跟小爷混得了,等着,小爷给你找衣裳去。” 说着就颠颠的跑出去,从车上找出几件衣裳来,不过都不合身就是了。她不能准备苏枳穿了正合身的衣裳,所以就又抱了床棉被过来。 一边猫着腰贱兮兮的往进跑,一边也不忘调戏苏枳:“来,给小爷笑一个,小爷送床被子给你。” 苏枳还是不搭理她,悦儿就自个儿叨叨:“得了得了,谁让小爷这人就是心善呢。” 镣铐戴着,苏枳衣裳不方便穿脱,悦儿就回头苦着一张脸看着千户大人,又去给人添饭添肉添汤,然后才问:“大人,那小哥儿犯啥事儿了?能不能解开一会儿给他换换衣裳,不然小的怕控制不住,撕了衣裳把他那个了。” 千户大人这回是憋不住的笑了,把钥匙扔给一个校尉,去给苏枳开了镣铐,悦儿才顺利把衣裳给他换上。苏枳故意自个儿不动,就想让悦儿给他穿。 都穿好了,悦儿又跑了出去,拿了厚垫子和油布回来,一层层铺好,让苏枳坐上去,苏枳就不理她,她又求助千户大人。 千户大人冷眼看了苏枳一眼,苏枳满面怒火的挪到垫子上,悦儿就又劝他:“俊俏小哥儿多吃点吧,吃完陪小爷说说话成不成?” 苏枳狠狠的吃着饭,喝着汤。悦儿瞪着兰芝没好气的问:“你要不要吃,要吃自己来拿,老子没功夫伺候你。” 说完还嘀咕着:“这娘们儿可真麻烦,这副丧气样儿烦死个人。” 苏枳一口汤就呛住了,猛的咳了起来,心里在笑骂着悦儿:“你都打哪儿学来的,还娘们儿,活一副小地痞的模样!” 兰芝果然走过来,自个儿弄了点吃的回去,又缩在墙角一言不发。 悦儿女扮男装时间太久了,以至于很多细微的举止,都完全看不出来她原是个姑娘。 往墙上一靠,还架起个二郎腿,塞了破布的鞋看着脚还不小,就那么在那晃啊晃的,还哼着小曲儿。 一会儿在苏枳胳膊上捏一把,一会儿又去够人家脸,这豆腐她是吃了个撑。 她正哼着小曲儿呢,吃饱喝足的千户大人却突然开口了:“小公子这是去往何处啊?” 悦儿吊儿郎当的回道:“一言难尽呐”,说着还生无可恋的拍着大腿:“大人你可是不知道,我爹当时非给我定个娃娃亲。想我这么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人,竟然要娶个乡下野丫头,这都什么事儿啊。这不,人家从山东搬到宋瓦江边儿上一个叫清水镇的地方去了,我爹非让我去给接来完婚。麻烦,一寻思那乡野村姑小的就头疼。整天下河摸鱼,上山砍柴的能啥模样,早就跟野猪一样了。” 这清水镇可是悦儿知道的为数不多的辽东小镇,还是当年沈相爷带兵攻打女真部时曾路过,在悦儿小时候跟她讲的。 也许是因为这名字,也许是因为爹说那地方的鱼好吃,而悦儿又特别爱吃鱼,就记下来了。 她撒这些谎的时候苏枳是在闭目养神,心却一直提着,恐怕她一时说错什么。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公子还是安心求娶吧。”千户大人许是见这小公子也是俊俏,也许是实在闲的无趣便与她真心说起话来。 悦儿摆了摆手:“大人不知,小的向来对女子没兴趣,就稀罕俊俏小哥儿。”说着就突然伸手在苏枳腰间软肉上捏了一把,做出一副垂涎模样。 苏枳一把抓住她做怪的手,在甩出去之前捏了一把。 悦儿嘿嘿笑着,回头又跟千户大人闲扯去了:“大人,您家里可有妻室?” 千户大人点了点头,一直都笑咪咪的。他到挺愿意听这小东西说话的,就听悦儿说道:“女人有什么好的,不能带出去耍,也不能一起玩儿,整天缠着男人就想生娃,当真无趣。” 苏枳一听这越说越不像话,还不知道她接下来能扯出啥来,就冷眼看向悦儿道:“女人也没你聒噪。” 悦儿顿时扬了扬眉毛:“哎哟,这小哥儿不光人长的俊俏,声音都这么好听,来,再多说两句让小爷听听。” 苏枳却是不再开口,悦儿也不臊得慌,顾自贱兮兮:“你看你,这小脸儿长的这么俊俏,不笑笑真可惜了。” 苏枳往垫子上一躺,扯过枕头又蒙上被子就不再理她。兰芝的眼睛一直盯在被子上,她也冷也想要被子。 想着她就爬了过来,要钻进苏枳被子里,悦儿却是腾的起身,毫无形象的一脚就把兰芝踹了出去:“不要脸的娘们儿,往哪儿钻呢,今晚他是小爷的人,滚一边儿去。” 骂是骂了,还是甩了条毯子给兰芝。然后她自个儿就钻进了被窝,被苏枳掌握好力道给踹出来两回,每次又都死皮赖脸爬回去。 后来她就妥协了,自己出去又抱了条褥子来盖着,把火又拔了拔,才靠在苏枳身边儿睡了。 被褥连接在一起,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两人手紧紧的握在一起。苏枳很怕悦儿夜里说了梦话,再暴露了身份,便一直睡的很浅,时刻准备着悦儿一有异动便弄醒她。 悦儿睡的也浅,甚至都没蜷缩着,而是大喇喇的毫无形象的睡着,还故意喊了两声梦话出来,都是喝啊,还有行酒令啊。 苏枳被她弄的哭笑不得,却也对她放心了些。他的悦儿长大了,成熟了,会做戏了。可苏枳也心疼,这是要经历多少磨难,多么可怕的经历,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成长起来的。 第一百零八章 留下有用 早起悦儿拿剩饭熬了粥,又请千户大人吃了,给青狐送些过去,就一边儿调戏苏枳一边儿吃。 吃饱一行人上路,千户大人也不介意悦儿一会儿前一会儿后的跟着他们。 悦儿就爱折腾,一会儿从后面赶上来,在车窗口跟千户大人瞎扯,然后再调戏苏枳。 囚车里铺了垫子盖了油布,还给苏枳围了条毯子披上蓑衣戴上斗笠。 这会儿又让车停在路边,等着锦衣卫过去,路过时悦儿就朝囚车里的苏枳笑嘻嘻的说道:“来,小哥儿给爷笑一个。”苏枳也不理睬她,悦儿就又冲千户大人去了:“大人,这小哥儿不会笑吗?他那脸是不是有毛病啊,还是假的啊。小的听说书先生讲过,有一种江湖人用的人皮面具,就是没法儿笑的。” 然后又端详苏枳一会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今儿晚上小爷一定捏捏你的脸,看是不是假的。” 千户大人也不开口,还挺期待这小公子调戏燕王殿下的。这一路的枯燥因为悦儿而变得有趣起来,所有人都笑看着她折腾,除了苏枳跟兰芝。 苏枳是憋着不能笑,兰芝则是不屑。 路上千户大人问悦儿:“小公子年齿几何?” 悦儿眼睛都没离开苏枳的脸就回道:“十六了”,说完这才看向千户大人:“大人,这小哥儿多大啊?” 千户大人扫了苏枳一眼回道:“二十三”。 其实悦儿慌报了年龄,她本是十八,而苏枳正好大她五岁。 当晚歇在一处县城,悦儿便很不自觉的跟在锦衣卫后头进了客栈。还悄悄跟千户大人说:“大人,小的仰仗您的威仪,也装回爷。” 然后就看她恨不得横着走路,跟小二说话都扬着脸,一副小混混的模样。 装不明白她还学着戏台上的样子,把千户大人看得忍俊不禁,校尉们也是偷笑不止。 苏枳被关在房间里,悦儿趴门儿瞅着还不忘调戏他,一会儿又让小二送来饭菜,求看守的校尉给送进去,还同时给那校尉要了一份。苏枳跟校尉一里一外吃着饭,悦儿就蹲那校尉身边儿,一边儿吃一边儿逗苏枳:“吃小爷的饭也不说给小爷乐一个,你这人太不解风情了。” 苏枳心头暗骂:“小东西你给爷等着,看回头怎么收拾你,给你乐个够,也给你解够风情去。” 悦儿也不完全在做戏,她如今最大的乐子就是看苏枳吃瘪,乐此不疲。 夜里天总算晴了,满天的星星,下弦月亮在东方。清晨时甚至有鸟在窗前飞过,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悦儿推开窗子心情不由得就分外的好,洗漱后就又去给苏枳投食。 这一路上悦儿早学会了赶车,今儿就把青狐赶到车里睡觉去,她一边儿赶着车一边儿跟千户大人胡扯。 苏枳心疼的不行,她都学会赶车了。起初在关中见到她时可不是这样,她被林家养的,仿佛除了依靠男人什么都不会。 就算是被自己养在京城时,她也是除了做几顿饭给他,根本就没做过什么。 前晚摸她指腹都有了薄茧,还有些划伤的口子。 今日阳光大好,路面渐渐干爽起来,而且这个路段似乎原本雨下的就不大,清爽宜人的很。 所有人压抑多日的心情都因这大太阳好了起来,苏枳坐在被悦儿铺了厚垫子的囚车里,秋风吹过他的脸,吹起几缕发丝,他眼神里也多了些轻松。 如果早知流放便能找回她,苏枳宁愿早些被流放,就这样,虽是每日赶路她会辛苦,可毕竟人就在眼前,时刻都能听到她在那胡扯。 和风轻扬,渐渐的开始有树叶变黄,望向远处山上,红的黄的绿的叶子相间,五花山色绚烂耀眼,让人贪恋,如同贪恋正值大好年华的心上人一般。 连续赶了几日都是这般景色也是这般天色,各人便没有了自觉,囚犯不似了囚犯,押送之人也整日懒洋洋的。 像是郊游一般的在山下扎营,悦儿嚷嚷着:“怎么都不去打猎,弄些肉来烤了煮了,多美啊,想想都受不了了。” 千户大人向属下扫了一眼,立刻一群人都跃跃欲试,千户大人指了几个,其余人就都不服气,可也不敢说什么。 锦衣卫这次出来,也是有辎重车马跟着。埋了锅,扎了营,又派出几个去抬水。 距离营地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悦儿也跟去了河边,跟青狐两人在洗衣裳。 苏枳走过来就站在河边看着,两个校尉一直跟在他身侧。兰芝来洗了手脸,便回去钻进营帐再没出来。 “总是经过小河,前些日子还总走在海边,要是有鱼网和鱼杆多好,就不愁鱼吃了。” 悦儿一边洗着衣裳,一边看着小河,还不时扔颗石子下去。青狐看着小河发了会呆,回头瞟了苏枳一眼,就又安心洗衣裳了。 他到是能抓鱼,可不能暴露功夫,便只能装做一个车夫和杂役。好久悦儿就不让他扮女人,怕是这路上更会惹麻烦。两人拙劣的上妆技巧,这一路也有所提升。 衣裳都洗好晾上了,那边还有校尉在开着悦儿的玩笑:“小公子,你这什么都做得了,还要媳妇儿做什么呀,干脆娃也你生得了。” 其他人就跟着起哄,悦儿脸不红心不跳的跟他们调笑着。不远处的苏枳却是眼里盛满寒光,恨不得把悦儿拖回来圈在怀里,不让她再在男人堆儿里混。 这些人笑闹着也没去想旁的,千户大人却是蹙着眉头一直看着山上。去打猎的有七八个人,都是他亲选的,那几人也是这里功夫最好的。 走了这么久,只要这山里有猎物,他们就该有人回来送了。几人走后就一直没见有回来的,千户大人起身又点了几人:“你们进山看看,见到他们说别贪大,尽快回来。” 这一幕让悦儿瞬间想起她从京城去北平时,那个去树林里方便的车夫老顺子,还有之后死去的迟域和小伍。 悦儿第一反应就是来到苏枳身边,扯着他手上的镣铐朝千户大人喊道:“大人,他又不会跑,把这手上脚上的都打开吧,万一出什么事也不至于让他拖累了大人不是,说不定还能帮把手呢。” 苏枳也看了千户大人一眼,见他在犹豫,苏枳轻哼一声道:“逃跑于我有何好处?” 千户大人把钥匙扔过来,悦儿捡起来便给苏枳把手脚都解放出来。之前她早帮他把那镣铐都缠了厚厚的棉布,手腕脚腕的伤也正在恢复。 悦儿要把沉重的镣铐拿走,苏枳阻止道:“留下有用。” 第一百零九章 炸毛 再次进山的人回来时,带回来先前几人的尸体,有两个腰间还挂着猎到的兔子。 几人都是中箭身亡,而且身上不止一只箭。 千户大人扭头看向苏枳,苏枳轻扯唇角冷笑:“还不快下令拔营,宁退勿留。” 他上前拔下一只箭来,看到了清晰的编号,却是不知出自何处。就像小伍死时那只箭一样,那只是磨去编号,留着燕王府的标记。 今晚没有月亮,天是黑的,山是黑的,路也是黑的。千户大人下令,不许用火把,摸黑走。 再往前走都是山脚下的路,他还是下令退了,这夜里不适合走山路。 今夜损失了八名锦衣校尉,所有人都很沉默,默默的哀伤也默默的愤怒。 次日再上路时,苏枳没再被关进囚车,他穿着悦儿做给他的衣裳,不华丽却随性,骑马跟在悦儿的车边,而车的另一侧是千户大人。他说:“我叫程修。” 苏枳说:“开平王的侄子。” 悦儿坐在赶车的青狐身旁,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她没说话,可苏枳读懂了。 她在说:“哎哟,他是你的舅兄哦。” 程修看着悦儿笑了笑,可他什么也没说。他不会说,做为锦衣卫千户,他不会不认得她是谁。可他不想说破,就这样,他觉得很好。 苏枳也知道,不过有时候陪着一个人做戏,也是对其他人的负责,这份情要领。 用最快的速度走完了所有山路,距离天黑还很早就已经在一处小镇上休息。 小镇白日里赶了集,到了傍晚大街上都是烂菜叶、鸡毛和各种牲口的粪便。小巷子里,人便溺的到处都是。有人拿了铁锹出来盖上沙土,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踢走自家的狗。 苏枳叹着气:“若是昨日到了这里,今天早上就能买到很多小食。” 悦儿走在他身边,笑指着一个卖鱼饼的摊子:“那个老婆婆才刚要收摊子呢,可以去吃啊。” 苏枳在杂乱的街道两道搜寻,在找到一家还没关门,正在门口打扫的糖肆时便快走了几步,结果到了门口又转回来。 有些别扭的挠了挠头,悦儿看他的脸竟然有些红了。她哈哈笑着掏出碎银子来对他说:“教我骑马吧,一个月可以赚到二两银子呢,要不要考虑一下?” 苏枳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伸出四根手指来:“四两我就答应。” “最多三两,不能再多。”悦儿也很认真的,把他的手指按回去一根。 苏枳反手就把她的小手包在掌心里:“那要先预付了一个月的。” 悦儿拿出三两银子给他,他握在手心里转身就跑走了。 一包糖果被他提在手里,她一边吃一边跟他去吃小鱼饼。老婆婆从木桶里盛出海带汤来,支在路边的桌子上,有不收钱的小咸菜。 付钱时,苏枳坚持要自己付,这是他做为男人的尊严,虽然银子是悦儿给的。 程修远远的看着他们,并没过来打扰,只在两人转身时,他朝入住的客栈指了指。 这时候,最是担忧这二位的安全,他不得不亲自跟着。 程修没说过,可苏枳还是能想得到,那死去的八个校尉里,除了程修最可惜的人,定是还有他最不想见到的。 所以如今的程修都自在了许多,只是默默的站在那,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自由。 当夜里悦儿被拎起来,直接扔到苏枳床上时,此时的程修竟然让人觉得暴发了恶做剧的幼稚。 悦儿踹了苏枳一脚,苏枳则是一手把人圈进怀里:“既来之,则安之。” “安你个头,程修疯了吗?”悦儿挣不过就气呼呼的瞪着苏枳。 “再不睡,我会做出比他还疯的事。”苏枳的嗓音带着愉悦的沙哑,眼神在幽暗的夜色中并看不清,其实他也看不清怀里的人。 夜里客栈失了火,苏枳抱着悦儿冲出去时,程修在指挥灭火。其实火势刚起苏枳就醒了,只不过前后门都被泼过火油,救是救不住的。 清晨官府便来了人,左右邻里都中了毒,抬出来时连正在吃奶的孩子都没能幸免。 锦衣卫一个也没损失,因为他们入口的食物和饮水都会严格检查,不出所料,这一带的水井有五户都被下了毒,这毒量也是不轻。 悦儿紧张的问苏枳:“我们昨天在外面吃的东西没问题吗?” 苏枳握紧她的手:“老婆婆有两个桶里都有汤,知道我为什么要少的那一桶了吗?” “剩下的汤,她会给家里人喝的,我去找程修。”悦儿说着就要跑,却被苏枳一把拖回来:“她的家人不会喝的,况且老毒鬼也没有家里人。” “什么老毒鬼?”悦儿问出口也明白过来,不由得看向昨日老婆婆摆摊的地方:“那么慈祥的婆婆竟然……” 苏枳点了点头,跟转身看向他的程修对视一眼,很抱歉的点了下头。程修摇头苦笑,他又怎么能怪苏枳没说,他甚至连什么老毒鬼都不知道。 苏枳温声跟悦儿说着老毒鬼,那个慈祥的婆婆年轻时是个绝色之人。本修医道,却因一人而入了毒路,从此她便再也没回过头。 她的毒术出神入化,同时,她的医术也入化境。 她若本意想毒死谁,没人躲得过。 官府的人并不敢跟程修说什么,收拾好现场来问程修,要不要住到不远处的卫所或者县城的官衙里。 程修谢绝了他的好意,也许对他们来说,那两个地方其实更危险。他从来时就知道,这会是一趟苦差,如今的状况也没超出他的预料,但真的身处其中,他做不到完全平静,起码内心。 修整后程修果断决定上路,不能再耽搁下去。 之后锦衣卫有落单出去的,也都遇到过危险,然而却没有伤亡。这让程修觉得,之前死的八个人并不是武力不行,而很有可能是出了内奸。 这一路对苏枳跟悦儿来说,既苦又甜,还有许多担忧。夜深时,悦儿总被程修拎到苏枳身边,不管是住在客栈、驿馆还是在野外扎营。 悦儿只能无力的怒视着程修,可人家根本连看都没看过她一眼。 苏枳就是把人接过去,然后就开始安抚炸毛的小宠。悦儿每天晚上都要踹苏枳两脚,他就会由她出了气,然后把腿给按下去,人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哄睡:“乖,是为了你的安全才放在我身边的,别闹了,快睡,不然白日里又没精神。” 第一百一十章 火攻 悦儿气的直吭哧也反驳不了,而且窝在他怀里的感觉好像真不错。夜里手脚不会凉了,都睡的很踏实。这感觉,就像当初在他身边时一样。 “你不是带妾室出来的吗,怎么不把她叫过来。”悦儿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出这话,可她的眼神出卖了她。 苏枳笑着低头在她躲闪的双眼上亲了两下:“我没跟后院的女人圆过房,别气了。” 悦儿的脸腾的一下就飘上两条可疑的红云,使劲推开苏枳又白了他一眼才道:“谁管你这些。” 苏枳笑着把人又拖回怀里,温声道:“等我们到了就成亲如何?我突然很想要个儿子,女儿也好,就像你一样。” “谁要跟你成亲,要儿子让兰芝给你生去,跟我说什么。”悦儿心里甜甜暖暖的,可偏要嘴硬。 “她不配生我的儿子。” “那你可以让程修去把你的王妃拎来。” “她也不配,这世上,唯独你一人,我唯恐自己配不上你,可还是放不下。除了嫁给我这件事会勉强你,这辈子我都不会勉强你任何事。” 悦儿把头埋在苏枳胸口,不肯抬起头来,心里甜甜的想着:“其实也不勉强的。” “咳、咳”随着两声干咳两人看向门口,程修握空拳抵在唇上,眼神躲闪的道:“该启程了。” 悦儿慌乱的从苏枳怀里挣出来,嗔怨的瞪了苏枳一眼便转身去拾掇自个儿。 苏枳笑笑才回身跟程修说道:“弃车的话,也就半月就能到。” “我也正有此打算。”程修说着眼瞄悦儿却是手指了指兰芝的房间。 “留下几个人押送她继续乘车就是,人也不是冲她来的,没什么问题。” “也好”程修出去布置,苏枳便跟悦儿匆忙吃了早饭。程修送来斗篷给两人,又给悦儿拿了一块面纱。 这一日行的特别快,悦儿被苏枳护在身前,往他的斗篷里一塞,她困了就窝在他怀里睡觉,醒了就跟他说话。不时的抬头看着他浓密的睫毛,俊美又坚毅的下颔。屁股被巅的生疼,却仍然心里甜的像能化掉。 这一晚因为赶路急,错过了小镇,一行人停在一处叫张家坝的小村口,程修驱马到苏枳身边看着小村子道:“这里没有祠堂,恐怕要住在晒谷场。” 苏枳抬头看了看天:“到不像会有雨,柴草过多,夜里巡逻要加紧些才是。” 程修安排了一个时辰一轮值,毕竟都赶路累了,长时间值夜可能因精神不佳而疏忽。 派人进村见过里正,到晒谷场时里正就急惶惶的带着人送来吃的喝的。 也不敢太往近前来,放下东西就赶紧走。 悦儿瘫在苏枳身边的柴草堆上,苏枳跟程修商议着夜里的布防。晚饭是分批吃的,就怕一起吃全部中招。 月色皎洁,帐顶一束月光照射进来,悦儿睡的酣甜,苏枳静心听着她的呼吸,青狐则守在帐外倚帐而眠。 睡了一个时辰左右,苏枳轻声跟帐外的青狐道:“你去睡会。” 青狐走开时一个锦衣校尉就接替了他,跟苏枳低低的说了两句,便也倚着帐子闭目养神。 丑时三刻,一支火箭破空而来,谷场内锦衣校尉重兵把守的营帐随着便起了火。那箭点了火还带了火油,油布营帐自是迅速烧了起来。 校尉们慌忙扑火,这时柴草垛也开始起火,整个晒谷场四周都烧了起来。 苏枳在营帐内未曾现身,低低的跟帐外的人说道:“今日东北风,火吹不进村。” 那人也在冷眼看着,校尉们把烧着的柴草挑着扔到空地处,有人便往火堆里扬沙土。 校尉来报,谷场四周有近百骑兵,弓箭都对准了谷场。 程修回头看一眼刚出帐子的苏枳,见他点了头便吩咐道:“挑最高的柴草垛烧起来。” 熊熊大火顺着风向吹往谷场的夯土墙外,外面的围兵不靠近也不撤退。 程修问苏枳:“放火不进攻,要如何还击突破?”毕竟程修不是军营出身,这种时候还是苏枳更有经验。 苏枳面色有些凝重道:“火发而其兵静者,待而勿攻,极其火力,可从而从知,不可从而止。是个懂兵法之人,火力还会加强,以火攻火。” 程修立刻布置下去,从东北方起的火最旺,这是个顺风的方向。相对应的西南方火势就更容易扑灭,甚至是烧到墙外。 程修便下令先突破西南角,那里围攻的人必然会少。 然而事实与他的想法并不相符,他能这么想,对方也会这么想。当锦衣校尉爬上墙头时,立刻就被箭射了下来。屡次皆是如此,程修也不敢再尝试从这里突围了。 而他在这边指挥着突围时,苏枳也在东北方指挥灭火。大火烘烤的整个村子都燥了起来,村民们纷纷站在院子里往这边看,听说有官兵放火还射箭伤人,一个个又都退了回去。 这暖烘烘的感觉在深秋的夜里格外舒适,悦儿就睡的很沉。青狐守在她帐外,内心极其纳闷,这女主子咋睡的,这都大火冲天死伤无数了,她还在那呼呼大睡。 苏枳身披甲胄,挥舞战刀一边指挥灭火,一边试图带人从东北方冲出去。 东北和西南各由苏枳和程修带人突围,近两百人还算应付自如。苏枳命人把烧着的成捆柴草,拿草叉子挑着往墙外扔,这就是以火攻火了。 程修那边来人通报,已经成功由东墙突围,程修还在带人在西南方与敌人对战。锦衣卫弓箭随身带的少,此时还没用,只是用烧着的柴草往出扔。简单的用打谷的木头杆子,做了个投掷机,虽是好用,可落下来的火苗也烧伤了自己人。 苏枳回头看见这种情形,命人来提醒程修,把营帐拆了浸上水,在投掷机操控者上方架起来。 同时另一台投掷机也做了出来,上方也正在架湿布。 风突然又大了起来,火势熊熊,而且从东墙突围出去的人又被逼退回来,还死了一个,伤了三个。 回来的人喊着:“村子里也被放火了,村民正在往出抢东西。” 苏枳怒吼:“畜牲,百姓何罪!”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中计 可见对方就是要激怒苏枳的,他是个内心极善良的人,从不会眼看着百姓受苦而不顾。 “程修过来。”苏枳喊了一声,就带人从火中冲过,又冲向东大墙。投掷机一直从这里往出掷点着火的柴捆,苏枳吩咐:“干柴堆起来,弓箭手掩护,其余人跟我冲出去。” 苏枳冲出去是在侧面,而正中心位置一直有弓箭手在掩护着。锦衣校尉跟苏枳一起跃出东大墙,十丈远的地方几十个骑兵正搭弓箭对准墙内。 苏枳怒目:“蒙古兵” “难道是朵颜三卫?”一个校尉吃惊的说道。 苏枳摇头:“宁王不敢” 苏枳如今没有马,只能找掩护再搭弓箭。这几个锦衣卫箭法也不错,一时对方的骑兵竟然有些乱了阵脚,不过很快就以人多的优势稳住,并且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苏枳这边。 火光冲天哪有藏身之地,此时真可谓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千钧一发之际,程修亲自带人上了墙里堆起的柴草垛,瞬间数箭齐发射向蒙古兵。 不停的有人用柴草往墙外堆,没一会儿马就被放了出来,苏枳几人上马时程修也翻墙出来上了马。 两人并肩时苏枳问:“傍晚调出去的人怎么还没回援?不是早就加旺火势发了信号?” “怕是路上出了事,这些人应该对这里早有布置。”程修回话时手也没停,两人都是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冲到了敌阵中。 蒙古兵不适应短兵相接,顿时掉转马头就跑,不过他们自幼习骑射,就是跑的过程中也不耽误射箭。 而且蒙古兵最可恶的是战前会把随身携带的牛粪用水泡软,箭插上随用随取。像这种跑动中射箭,之前也是沾过牛粪的。箭一旦射到人身上,当时不死,就算是取箭成功,后期的感染也会让人送命。 所以弓箭手在古代战争中是最可恶的存在,被俘后都是立即处死。 苏枳无意跟这些蒙古兵久战,便冲散他们就掉头往村里去。里正早就带村里青壮在救火,老人和女人都疯了似的,被拖出来还要冲回去抢东西出来。 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甚至跟儿女喊着:“我也没几日活头儿,死了到省事。”说罢就又冲进屋,把本就破烂的东西往出扔。 苏枳派人救火,发现并无蒙古兵在附近,他就又冲了回去。悦儿还在晒谷场里,他在任何地方都不想停留。 他只在村里耽误了有一柱香的时间,可回去时程修不在,谷场周围的蒙古兵也消失无踪。 苏枳还没进谷场,就有程修身边的人来报:“那个小公子被掳走了,她身边跟着的人去追,千户大人也带人追去了。” 苏枳怒目:“她不是一直在营帐里,这么多人在,怎么会被掳走?” 那人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回道:“说是您派来的人,带走时跟在她身边的人就一直跟着。可千户大人说不对,听到消息就带人去追了,往东南方向走的。” 苏枳带上墙外所有锦衣校尉,朝着东南方向追去。可追着追着他就觉得不对,而之前告诉他消息的人,此时却不在队伍里。 苏枳勒停了马,高声问道:“程修往何方追去的?” 一个一直负责看押苏枳的校尉诧异道:“我们不是要冲出去吗?为何要追千户大人?” “程修在何处?”苏枳又问。 那人瞪大了眼睛,指向来时的方向道:“千户大人就在谷场内啊,刚刚中了箭被抬回去了。” 调虎离山,苏枳此刻才明白过来,掉头再回谷场时,见到重伤的程修,上前扶住仍不肯倒下的他问:“你身边的方良说你去追蒙古兵,小公子被掳走,方良何在?” 程修痛斥一声:“畜牲”便倒地昏了过去。 “谁见过方良?”苏枳怒问。 一个十七八岁的校尉怯怯的站出来道:“他在你们往东南方追时,曾拖着我让我跟他走,可我从小敬仰王爷,就没听他的。” 一个年长些地校尉道:“他是方良的表弟。” 那个校尉一听更害怕了,哆嗦着指向东北方向道:“他往那边去了,我以为他是进村救火。” 程修重伤倒下了,连夜送往最近的卫所,那里的大夫会救治他。这边就只剩下苏枳这个囚犯,带领锦衣卫的人追踪悦儿下落。 悦儿此刻被蒙了眼,绑了手脚扔在马车里。光凭声音她什么也辨别不出来,这种周围人都看得见你,而你看不见任何人的感觉极其恐怖。她恐惧到连哭都哭不出来,全身在发抖,那种心脏往一块聚的紧张感几乎耗尽她所有精力。 甚至没听到车外的人说的是什么,没一会儿她在大声的争吵中被拖下马车。这里不知是什么路,路边似有很深的壕沟。 悦儿被扔到路边,又被一人愤怒的一脚踢进沟里。那沟里是夜间冻住的水,如今化成了黑泥。 一直落到沟底她才像有精力去听周遭的声音,那还是争吵声。 “不杀了早晚是祸害,你何时有的这般妇人之仁。”这人的口音很别扭,听着到不似中原人。 另一个不屑的冷斥:“愚蠢,她身上有三个玉坠可见燕王对她多重视,若是如今杀了她,燕王余威尚在,未必不会反了。” 那人又反驳了几句,但终究也没有杀了悦儿。 绑住手脚的悦儿在壕沟里站不起来,也爬不出去多远,身上沾满了黑泥,嘴里被堵住的烂布已经用舌头一点点顶了出来,还好呼吸是顺畅了。 太阳出来时让她暖了一些,她努力靠在沟边听着路上的动静。这条路是有多偏僻,都不知过了多久却连只兔子都没经过。 苏枳驱马经过一个个村子,无人见过悦儿,也无人见过一队蒙古兵。 锦衣校尉递过水囊来,他才知道自己渴的嗓子都干裂的像渗出了血。 校尉说:“这里没人见过,是不是应该偏离村子去找?” 苏枳点了点头,把人马分成三队,村前村后和村中都要有人。 终于在申时末让他找到了蒙古兵的痕迹,那是一个破了的酒囊,酒干了便被扔在了路边的沟里。捡起来看了一眼,苏枳便断定这不是扔的,而是在匆忙行路过程中不小心从腰间掉下来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细心的王爷 苏枳继续往前追,他在村北而此时位于村中的锦衣校尉,看着一辆牛车吱牙牙的进村。 校尉回头看一眼那车上,干草围着一个人,脸上满是污黑的泥,抹过便成了一张花脸。 那校尉不确定的上前,看着那双充满恐惧却仍灿若辰星的双眼问道:“小公子?你可是小公子?” 悦儿惊恐的抬头看向他,见这人一身锦衣校尉打扮,顿时吓的往车里缩,抱住旁边一个中年发福的大嫂不停的颤抖。 那大嫂也是吓坏了,见这人的打扮也分不清是什么来路,只知道这肯定是个官爷,便在恐惧中强壮了胆子道:“官爷,这小公子犯了啥事儿,要这么追他?” 校尉激动的上前抓住悦儿的胳膊,兴奋的跟远处的同伴喊道:“快,快去村北通知王爷,小公子找到了。” 王爷、王爷,是啊,王爷,苏枳是王爷。悦儿这会儿才抱着大嫂的胳膊怯生生的问:“你们是谁派来的人?” 那校尉欣喜回道:“燕王爷呀,他就在村北。” 悦儿一双大眼睛闪了几闪泪便落了下来,还抱着那大嫂跟她说:“他来找我了,不是要杀我的人,大嫂子,我不会死了。” 那大嫂是自个儿赶着牛车的,这会儿车上就她跟悦儿两人,听到这话不由的也替她开心起来,伸手就抱住悦儿:“他在哪儿,嫂子送你去。” 牛车往村北去,报信的锦衣卫策马飞奔,车两旁都有锦衣卫护着,车前也有锦衣卫带路。 大嫂子突然有一种豪迈感,觉得自个儿有点了不起了。悦儿紧环着她的腰,脸就贴在她后背上。大嫂子脸兴奋的发红,眼睛都闪闪发亮。那赶车的架式,竟然有几分威武。 苏枳自村北策马飞奔而来,未及近前就高呼着:“悦儿、悦儿……” 大嫂子停下车,看着这神一样飞奔而来的人,跳下马都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便飞奔到车前就把那小公子抱起来。之后一直抱在怀里,就像他遗失的绝世珍宝又被寻回一般。 悦儿哭着抱住苏枳的脖子,抽搭着说:“我没用,几个锦衣卫说你要带我走,我就跟他们走了。然后、他们、他们抢了、玉坠。丢了,我给弄丢了。” 苏枳亲着她满是泥污的小脸,紧紧的抱着她说:“丢就丢吧,不打紧的,只要你还在就好。是我,是我愚蠢把你弄丢了,下次不会了。” 大嫂子傻了、愣了、呆了,这小公子是这男人的什么人?两个人怎么抱在一起还亲呢?这男人是真俊,天上地下都没有的那种俊,可再俊也是个男人呐,这小公子难道是被他强迫的? 正想着呢,就见那小公子回头看向她,跟那俊男人说:“是大嫂子在路边捡了我,要带我回家去呢。” 苏枳平生除了父母未见跪过什么人,如今却单膝跪地重重的给大嫂子道了谢。 大嫂子吓傻了,这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手足无措的求助悦儿:“小公子,你快让他起来呀,不说是王爷吗,草民可怎么敢受?” 悦儿也在苏枳身边跪了下去:“大嫂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来日我二人定会报答。” 之后两人才牵着手站起来,大嫂子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非说自个儿太罪过了,怎么敢受王爷一拜,这是要折寿的。 悦儿扶起她,苏枳便求她再帮个忙,想带悦儿去她家里洗洗。 大嫂子赶紧上车,苏枳则把悦儿圈在身前,骑马跟着。 到了大嫂子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说老头儿死了好几年,儿子出去做工,在外头娶了媳妇儿。闺女也嫁的很远,如今家里就她一个人,到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有几亩田。 大嫂子要留他们吃饭,苏枳身上也没有银子,悦儿身上的还被蒙古兵当时翻了去。几个锦衣校尉身上也不多,大家凑了些派人出去置办了回来。 这时悦儿已经洗了澡,换上了大嫂子拿来的衣裳,那是她儿子十五六岁时穿的,悦儿穿着还有些大。 在卫所见到程修时他还昏迷不醒,整个人烫的吓人。悦儿轻声啜泣,小声跟苏枳说:“他当时中了箭,还拼命护着我。” 那晚的火光冲天,那晚的杀气腾腾,悦儿永远都忘不了。就在那火光中程修肩中一箭,从火里冲出来,翻身下马几乎站不住。 把悦儿护在身后,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一只手挥舞着绣春刀。在身中几刀后,他仍怒目圆睁,悦儿吓的哭喊着:“程修你放开我,你这样不行的,你快放开我。” “沈悦儿,你给老子听好了,老子就是死也要替他护住你。” 悦儿这一刻才知道,程修从来都知道她是谁,他却从来不说还那么护着她,看着她胡闹他就装傻。 终于程修支撑不住,身边的锦衣卫被围住,而他再也攥不住她的手腕,就那么看着她被人掳走。 他单膝跪在地上,把绣春刀重重的插入土里,支撑着他没倒下去,直到苏枳回来。 苏枳看着那还没拔出来的箭跟大夫说道:“用蛆虫腐烂伤口,把箭拔出来再去腐肉。” 大夫点了点头,那伤口已经紫黑色,他又摇了摇头:“时候太久,怕他拖不住,现在就切开取箭吧。” 苏枳上前解开程修的衣裳,看着那大夫下刀时他下意识的颤抖,他咬了咬牙沉声说道:“兄弟,挺住,我苏枳记你这份恩情,必将报答。你必须活着,不然我会忘恩负义,把你挫骨扬灰。” 程修的伤处理完时,天都快亮了。苏枳去清点了锦衣卫残兵,所剩不足百人,还几乎全部受伤。 苏枳硬是拿刀架在卫指挥使脖子上,要求他给所有锦衣卫医治,用最好的药,给最好的补品。 锦衣卫向来名声不好,都恨不得在他们落难时背后插上一刀,如今被迫救治,一个个的都是敢怒不敢言。 程修次日便醒了过来,不过还是烧的糊里糊涂的,他的意识还在那夜的大火中。 苏枳亲自帮他用热水擦身,亲自伺候他汤药米粥,直到程修那日在吃完一碗粥后,坏笑着说道:“我娶个媳妇儿都不一定有王爷细心,不如以后跟在王爷身边如何?” 苏枳举起拳头:“死不了就滚下来,早日上路。” 程修哈哈大笑,结果牵动了伤口,咝的一声,苏枳便痛快的笑起来。 悦儿进来问:“你们两个笑什么?” 俩人对视一眼,谁也不肯说,悦儿却总觉得这俩人怪怪的。看了看程修,又看了看苏枳,收拾着碗筷嘀咕着:“有奸情,这俩人定是有奸情。” 第一百一十三章 疯婆子 程修如今骑不了马,病歪歪的躺在马车里,苏枳则骑着他的马在车外不时的气他。 悦儿要上马车,苏枳一把就把人拖上马:“来,一起看病猫。” 程修在马车里哼唧着:“没良心,真是没良心啊。” 悦儿也不管这俩人整天的口头官司,愁眉苦脸的问苏枳:“这青狐跑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苏枳没回应,只是抱紧悦儿问她:“冷不冷?” 把悦儿塞进他的斗篷里,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失去玉坠后这一路到是安静了下来,还要考虑程修的伤,所以行的极慢。有时一处就要住上个三五日才能继续走,程修也就渐渐的恢复起来。 到沈阳中卫苏枳才知道具体的流放地,是在宋瓦江畔清水镇的北山村。从沈阳中卫出来还要走1200里左右的路,这样的速度下去,起码还要两个多月。 悦儿得知这个消息都傻了,苏枳跟程修也都傻眼的看着她,苏枳问道:“悦儿,你当初编谎说要去清水镇,这果真就去了清水镇,你是神仙吧?” 程修则是心思复杂的多,甚至连话都没讲一句。 其实正常流刑犯是要在两个月内到达流放地的,可苏枳这个情况就特殊在押送官受了重伤,还损失了他一半人马。 到达清水镇北山村时,悦儿跟苏枳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这时兰芝也到了,她同样是没有半文钱。 程修一路行来都是各地卫所或衙门取银两,这个要上报也不好给苏枳留太多,留给他们二十两,也仅能如此了。就这二十两,返京后他还要自掏腰包补上。这千户大人听着威风,做到他这份儿上也是没谁了。 到北山村后苏枳被安排住在一户姓刘的人家,那家三间房西屋空着。 跟悦儿两人先在这处住下,之后就跟里正打听着要在村里买房子。 这种村子买房子没那么容易,一家也就那一处房子,还都是老少几代人住在一起。一家人都搬走要卖房子的根本没有,他们的田地都在这儿,根儿就扎在这儿了。 也只有一种情况可能会有人卖房子,那就是这家人死绝了,会由同族近支帮忙卖掉房子和田产。 里正的意思是让他们在老刘家西屋先住着,慢慢等着许是没多久就会有人卖房子了。 苏枳纳闷,怎么他这么断定没多久就会有人卖房呢?可里正并未明言,他也不好多问。 这里为什么叫北山村呢?因为村北几里地外就是一座大山,他们村是离山最近的,或许叫山南村也可以。 村西头二里多远就是宋瓦江,所以全村几乎所有人家墙上都挂着渔网。 九月初这边就下过雪了,到了十月份他们才到北山村,村北的大山已经白茫茫一片。晴天的时候,太阳照在山上,简直都没法儿抬头去看,刺的眼睛疼。 房顶上厚厚一层雪,昨夜又下了一夜,早起住在东屋的刘老实费了好大力气才推开门。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乡下汉,黑红的脸膛堆满了褶子,那褶子里好像更黑一些。粗黑的手掌上厚厚的老茧,手指上的骨节特别粗。常年干活的原因吧,手指好像是伸不太直,就像他的脊背一样总是那么弯的。 一身青布袄裤,腰间一条旧青布腰带系得紧紧的,这样能防风钻进棉袄里。 头上戴着一顶狗皮帽子,帽子外也挂的青布面,许是用的年头久了,那青布面都油黑发亮,乍一看还以为是上好的皮子。 腰间别着乌木杆的烟袋,铜烟袋锅是他整个人身上最亮的物件。拿着竹子绑的大扫帚,哗哗哗的扫着院子里的雪。 扫到一堆一堆的,就拖了自己用木头钉的雪爬犁来,上面一只大号的柳条箩筐,把雪都铲进筐里再拖到院子外。 也不远走,每家院墙外都是一条壕沟,家里的泔水什么的都往那沟里倒。如今下了雪,那雪也是倒进沟里去。 再把院门外扫出一条路来,直扫到西院邻居门前,那家就接着扫过去,一家家如此,这一整条路上的雪也就都在早饭前都扫干净了。 扫雪时家家开着院子门,家里养的猪啊、鸡啊、鸭子和鹅也都不关起来,就从那敞开的大门晃悠着出来找食吃。 乡下人家就是这样,牲口除了骡马牛这种大型的会拴着怕丢,其余的都散养着,能在外面多吃一口,家里就省点粮食。家家如此,也没谁会那么不开眼的关了别人家的牲口鸡鸭。 家家男人都扫完雪回去了,院子门也不关,给自家出去找食吃的家畜留门,也方便屯邻们来串门唠闲嗑。 入乡随俗,这村里的男人都一身青布袄裤,苏枳自打到了这边儿,也是这么一身打扮。腰上系着青布腰带,只是没别一根乌木杆的烟袋。 脖子上围着一条粗棉布,灰突突的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色。吃过早饭悦儿正在炕上做着针线,他就穿戴好了要出去。 悦儿在炕上问他:“你去里正家呀?” “不去他家,我就在村里转转。” “昨儿不是在集上给你买了狗皮帽子了吗,出门戴上点儿,这边儿风雪太大。” 苏枳拿过帽子戴上,笑问悦儿:“看,我像这村里的男人了吧?” 悦儿笑了:“不像,你就是披个兽皮还是像个王爷。” 苏枳学着刘老实的样子,把腰弯了弯,悦儿就大笑起来。在她的笑声里苏枳走出了家门,可他并没弯着腰。 这身量在这村子里着实是有点乍眼,有拿着针线活去邻居家串门的老少女人们,走过他跟前都要偷瞄几眼。 苏枳一惯在外面冷着脸,这会儿也不例外,故也没人上前跟他打招呼,不过碰头在一起的女人们都要议论上几句。 走到村西头倒数第二家,苏枳停在了那家门外。是的,他特意奔这家来的。 住这几天他就发现了,这家烟囱很少冒烟,那窗户纸也是破烂不堪。夜里出来看过,这家住着一个老婆子,平常也不见她跟谁来往。 苏枳记得里正说过的话,许是他等的就是这个婆子什么时候没了,就让苏枳买了她的房子吧。 那婆子推门出来,身上一件破棉袄,有些地方破的直往出露棉花,看着那身上的补丁也有些年头了,想是这几年都没再补过。 里里外外的折腾几趟,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好像是忙活着干活,又没见她把什么归置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杨家的悲剧 院墙有豁口子的地方,不知谁家的猪就从那爬进了婆子的院子。那婆子下一趟出来时,见到在院子里拱的猪就抄起根棍子往出赶。 一婆子一猪在院子里闹腾了好一会儿,那猪才似明白过来奔着墙豁子又跳了出来,婆子追上来又在猪屁股上打了几下,一边打嘴里还一边骂着。 突然她发现了站在院门外的人,也是故意让她看见的,因为苏枳正打算上前跟她搭话。 他刚抬脚迈出一步还没落下,就见那婆子疯了似的从那墙豁子冲出来,抡起棍子就朝苏枳身上招呼。 凭他的身手当然不能被她招呼道,躲开后那婆子还追上来:“天杀的,让你们打死三儿媳妇儿,让你们抢东西,我打死你,打死你……” 苏枳没开口,知道是没用了,便快步躲过那婆子的棍子回了家去。 到家进院了那婆子气喘着追上来,可院门被苏枳闩上了,她就拿棍子打着门,一边打一边骂着。 进屋时见东屋刘老实媳妇儿出来了,往外看了一眼跟他说:“那杨婆子是个疯的,你可别招她,缠巴上就没个完。” 苏枳本是不怎么与房东一家说话,这会儿到是问了句:“她怎么疯的?” 刘老实媳妇儿到是愿意说,挤吧挤吧就进了西屋,往炕上一坐就说开了。 悦儿还纳闷,苏枳回来怎么还把房东婶子带回来了,而且还颇有兴致的听这婶子在那闲话村邻。 原来这杨婆子家里本来人口不少,她也是个好生养的,生了三个儿子,还有一个闺女。 这一家六口人四个男丁,这家日子那能不好过吗,光是开荒都比旁人家开的多。 那院子里更是东西都盖了厢房,可见这家是兴旺的。可坏就坏在他们一家是军户,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这北山村全是军户,甚至说整个清水镇大多都是军户。 也就周边有那么几个村子是原住民,其余的就都是军户了。 杨婆子过门七年生了四个,之后老杨家说该让这杨老大去替他爹当兵了,他爹年纪大了,就等着儿子们结婚生子,稳定了自个家就去把他替回来。 杨老大就是杨婆子的丈夫,在自家兄弟里排行老大。他去当兵就要他的兄弟们去替他了,可也都是娶妻生子之后,才能去替别人。这到不是军中的规定,不是怕有个一差二错的,当兵这个留不了后吗。 杨老大当兵不到一年,他爹回来也不到一年就死了。他娘镇不住家里的子女,结果最后这家也就分了。 老二家两个闺女才生一个儿子,他可是没打算替大哥去当兵,当初分家就他闹腾的欢。 杨老大不在家,老婆孩子顿时没了依靠,于是就从二井子落户到了北山这边,好在这俩村都归清水镇管。 到这边儿娘几个住别人家厢房,没几年这杨婆子就张罗着盖起三间土坯房来。 大儿子十五时就给娶了媳妇儿,可还没等媳妇儿怀上孩子,那边就来了信儿,当兵九年的杨老大死了,还没等人换他回来就死在了军营里。 他的几个兄弟都不肯替他去当兵,由于分家后他们是单立了户,虽说另外几股也都是军户,可他们杨家就认准了老大这股当兵。 杨老大的大儿子一看弟弟们还都小,也没管刚娶的媳妇儿,他就去当兵了。 过了几年老二也没娶媳妇儿就先去把他大哥换了回来,本意是怕老大媳妇儿跑了,本来这几年人家就不满意,一年到有八九个月在娘家过的。 杨婆子也想着好不容易娶到的媳妇儿,就舍了二儿子把老大换回来。可老大回来也没留住媳妇儿,因为他自个儿在军营里做了病,回来就长年咳血。找人看了说是痨病,这病还能有个好?好生的养着也不能干重活,就这样人也是眼看着就不行了。 老大媳妇儿怕这病气过给自个儿,老大刚检查出这病来她就回了娘家。 老大本来就病着,这一下打击的,端午节后回来的,没过年人就没了。 老二那边儿是等不去他大哥了,就只能盼着老三长大换他。可老三小啊,是最小的那一个了。如今也不过才十岁,老二还要等上五年。 老三刚满十四,杨婆子就给他娶了媳妇儿,就寻思趁着去换他二哥之前,赶紧留条后也能拴住媳妇儿不跑。 老三媳妇儿过门小半年儿才怀上,把个杨婆子急的四处找大夫,神婆也没少往家请。 老二听说这事儿就往家捎信儿,让他娘别着急,他再当两年兵,等老三孩子大点儿再换他就行。 可这会儿老二都二十了,再过两年那都不好娶媳妇儿了,杨婆子着急,可这三媳妇儿偏还是个身子弱的。 要不是人家闺女身子弱,也不可能嫁他们家呀。 就舍了老二吧,让他多当几年兵,哪怕将来给他娶个寡妇回来呢。 老二说是在军营里干的还挺好,会来事儿,整天都在长官身边儿混,好吃好喝也跟着蹭了不少。 后来捎信儿回来,说是长官提携,年底就能提拔他了。 杨婆子这个高兴啊,这都被提拔了,将来回来是不是也能娶门像样的媳妇儿。 可这封信之后再接到的就不是儿子捎来的了,而是一封死信。说是老二给长官洗马的时候,掉到江里边儿淹死了。 杨婆子不信呐,家就靠着江边儿住,七八岁的时候儿子就会凫水,跟条泥鳅似的,又怎么可能洗个马就淹死了呢? 可她没办法,上头儿就是这么说的,之后也没人再给她解释,而到有人来催他们家赶紧送人去当兵。 家里男丁就杨老三一人儿了,杨婆子哭喊着三小子,可三小子还是被送走了。 三媳妇儿到是没跑,她是身子弱,可性子不弱。就那么挺着肚子跟婆婆照料家,也下田里去干活。 三小子去的是他哥所在的军营,他走之前就跟他娘说,他一定要查出他二哥是咋死的。 结果三小子去了俩月不到人就没了,说是做了逃兵,被军棍打死了。 军户制度就是这样,这一家人死光了就会在同族里找个人替上他们。 于是杨老头的二弟家那个儿子,比三小子大上一岁的,刚定的亲,媳妇还没过门就被拖去当兵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刘婆子 二房这个火大了去了,当即杨老二带着一家老小,连姑爷都算在内,就把杨婆子家给搬了个溜空。 存的粮食和秋菜,一样没给留,家里包括细软在内,就连油盐酱醋都没给留。 抢东西时身子弱却性子强的三媳妇儿就出来拦,结果没人管她是不是大着肚子,连推搡带打的,等人都走了,三媳妇儿肚子里的孩子也掉了。 这人也血崩了,天没亮就咽了气。 从此人丁本是兴旺的杨老大一家,就剩一个杨婆子还疯了。杨老二那边儿又来把田契都抢了,也不知做的什么手脚,都转到他的名下。 如今三小子和他媳妇儿还有没见过天儿的孩子,也都死了两年多。杨婆子是咋活下来的也没人知道,看她那个样子,村里人都说还不如人明白着,也就不活着了。 每年冬天大伙都想,杨婆子是过不了这个冬的吧,可开春又在江边地头的看到她。 在谁家田里摘点啥也没人管她,许就是这么活下来的。 今年这又入了冬,也不知道明年开春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刘婶子还没讲完,她家闺女刘春花就过来了。平常也不好往这屋凑,今儿借着娘在这屋说闲话,就拿着正纳了一半的鞋底子,跟这凑着热闹。 悦儿如今做的女装打扮,对外也称是苏枳的媳妇儿。哦不,是秦枳的媳妇。 苏枳到这边儿只有里正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其他村民都以为他们是外来户,而这家男人姓秦的。 她手里也正做着针线,看着刘春花纳的鞋底子就说:“你这鞋底子纳的可真好,我就做不好这个,上个鞋面子还总上不齐整呢,回头你教教我。” 刘春花很腼腆,点了点头也没吭声,就一直闷头纳着鞋底子。 刘婶子这会儿才细看悦儿手里拿着的活计:“你这针线活也不赖呀,这做地是个啥?” 悦儿抬眼往苏枳那边看了一眼:“给他做的里衣” 刘婶子咂着嘴:“我就说你们家原来定是有钱的,你看俺们这样的人家,男人还穿啥里衣,都是穿个空心棉袄就过冬了,你们可真讲究。” 悦儿笑了笑:“他家原来日子是也不赖呢,就是兄弟多,成家一个分出去一个,也都不给啥。过去是讲究惯了,这不是刚立户也改不过来嘛。” 这等同于是苏枳把人招来的,结果这娘俩也真是屁股沉,坐起来就不走了。 乡下人除非农忙季节,平时都是吃两顿饭,可悦儿跟苏枳是习惯了一日三餐的,结果就把悦儿饿的话都不愿意说了,人家刘婶子讲话本来也不怎么用你插嘴,自顾自的把村里恨不得每一家都说个遍。 苏枳也没赶人,也没给什么脸色,只是后来在冷板凳上坐的累了,就自个儿躺到炕梢去闭目养神。 悦儿还以为他睡了,其实他是把刘婶子的话里内容挑有用的都记了下来。 刘婶子家大概未时末吃晚饭,吃过晚饭也就再不吃什么,天一黑就上炕睡觉了。 夜里女人也不做针线了,那是为了省点灯油钱。 终于把那母女俩熬走了,悦儿赶紧下地去做饭。这家里现在也没啥好东西可做的,炕上发着一盆棒子面,到了这边就叫苞米面。 苞米面里被悦儿掺了点白面,又少加了点糖,兑上点碱水就能上锅蒸了。 大锅底下放足量的水,上面放上帘子,铺上屉布再把揉好的面铺平在锅里,中间用筷子扎上几个洞。蒸两刻钟左右,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就不再烧火,再捂一会儿揭开锅,就是一锅黄澄澄又软又甜的大发糕。 这发糕一出锅,满屋子都是玉米的甜香,热气腾腾煞是馋人。 怕串了味,悦儿没选择发糕和炖菜一锅出,而是单独用风炉和砂锅炖了一锅酸菜土豆条,爆锅时用菜油煸炒五花肉,吃时再洒点辣椒油。 她这边饭菜上桌时,东屋刘婶子家都吃完晚饭了。 在悦儿的印象里,刘婶子好像只会做一种饭。就是现在东北人还常吃的那种棒馇粥,在东北叫大馇子粥。 这种粥是大颗粒的玉米馇子,大概是一斤多米能放三四瓢水煮,里面还要放一把红豆子,再放一块自家熬的碱。这种粥是要煮两次才能煮熟的,第一次烧开锅拿勺子插底搅几次,确保不糊底。 然后就要这么捂上半个时辰左右,再开始烧第二次火,这次再烧就要隔一会儿勺子插底搅几下。 粥熟的时候是红乎乎的,汤很粘稠,趁热就着咸菜条吃,这就是刘婶子家一天两顿饭。 今天晚上煮一锅,第二天早上再加点水烧个开,还是就着咸菜条子就又是一顿饭。第二天晚上又煮新的了,又是吃两顿。 自从悦儿跟苏枳住进老刘家西屋,他们家除了这大馇子粥就没吃过别的。 所以了,西屋的饭菜香味就在这个房子里格外的突兀,以至于刘婶子在他们吃饭时就过来了,门也不关,就倚在门框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饭桌子:“哎哟,我说小媳妇儿,你这也忒不会过日子了。这又不上地不干活儿的,吃这么好不是祸害人吗。得亏是不跟婆婆在一起,要不就你这样不过三天还不休回去。” 悦儿抬眼看着苏枳,知道他就要怒了,赶忙跟刘婶子解释道:“这不是他家原来日子好吗,冷不丁的吃差了他受不了,慢慢来吧。” 刘婶子还靠在那不走,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没完没了的叨叨,苏枳重重的把筷子放了下去,悦儿赶紧嗖的一下回身就下了地,上前抓住刘婶子手腕就把人往出带:“婶子,我家男人别看长的壮,其实他身子骨不怎么好,吃饭时要是有人说话他就难受,回头就该多长时间吃不下饭了。那你先回去,回头没啥事儿了,我找婶子唠嗑去啊。” 好说歹说,连推带哄才把刘婶子送回她自个儿屋去了。 悦儿刚回来就从碗橱里拿个大碗,装上三块发糕端着送到刘婶子屋,这才回来闩了门吃饭。 到底她是嫌弃刘婶子的,这一趟回来洗过手才上炕。 苏枳这一会儿也没吃,一直在等着她,给她又换了碗热酸菜汤,说道:“我再出去找找,看谁家人口简单还有厢房租的,不至于这么跟房东用一个厨房,还能少些麻烦。” 悦儿叹了口气:“这全屯子你也都看了,除了今天说那个疯婆子,再也就里正家有厢房。屯子地多不怕占,人家一盖房子都是一溜三五间,儿子成亲也就一家一屋,谁舍得单独盖厢房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买房 在这一方乡下,其实不光是厢房不好找,在这村里打水都成问题。全村就东头里正家门外有一口大井,所有人都要去那边打水。 一早上光是打水的人就得排出老远去,而且那大井也没个井台,冬天冻了一圈的冰。据说以前就有人冬天打水滑到井里去了,不过旁边人多很快捞了上来。 苏枳一边儿吃一边寻思着,过会儿说道:“有那种四五间房东西两头开门的也行,主要就是不跟房东走一个门。” “行,明天我也跟你出去走走,也别就这主道上,前后还有好几趟房呢。” 俩人是都急着找房子,因为那个一路上折腾病了的兰芝还在清水镇医馆里住着。 这人就用了他们五两银子,目前两人剩下的也不多了,置办了些家里用的东西,剩下十三两多一点。这还是悦儿紧按着,不然苏枳一天就能把这些银子全花了。 等兰芝一过来,就这一铺炕可怎么睡,况且那本是个丫头出身的,却摆足了一个王府内眷的谱,指不定还要悦儿去伺候着,想想都烦。 次日用过早饭,俩人把西屋门一锁,捂个严严实实就出门了。也没个手炉,悦儿一只手在袄襟里,另一只手就被苏枳的大手紧紧包裹着。 全村走个遍,多数都是悦儿说那种情况,一家盖上五间左右的土坯房,全家老小都在这五间房里生活。 厢房就杨婆子跟里正家,可你不能赶杨婆子走,也不可能住到里正家里去。 这三十多户的小小北山村,东西两头开门的也就有个五六户。就看那房顶上的烟囱,就知道人家房子都没空着。 路上遇到几个村里汉子,苏枳就主动上去拉话,打听着租房子的事儿。 结果就是一无所获,两人失望的回了家。 这样还得继续在刘老实家住着,这回悦儿把风炉拿进西屋,反正俩人一砂锅的菜也是够吃的。平时再炒点肉沫咸菜,就算是加了一个菜。 外屋的大锅只用来蒸干粮和做饭,时间上跟老刘家错开点儿,也就少听刘婶子几句叨叨。 这会儿也不是彻底的农闲了,家家户户院子里晾的粮食该打了。打出来卖了,该交租子的交租子,这一年才算忙活到头儿。 这刚开始打粮也就五六天的时间,里正就让他家十来岁的小儿子来找苏枳。 去了能有一炷香的功夫苏枳就回来了,到家关了门悄声跟悦儿说:“给我八两银子,杨婆子那房子要卖,要的是十两,我讲到八两的。” 悦儿听了一愣,遂问道:“杨婆子到底没过去这个冬吗?” “不是,她婆家来人给她接走了,说以后就不回来了,那房子是杨老二做主卖的,本来也在他名下。” 悦儿翻出银子来,给了苏枳还不免叹气:“我咋不信那杨老二能好生待她呢,说不定是在哪儿听说咱们要买房子,就赶紧把她弄走了。” 苏枳揉着她的头安慰道:“这事儿我们也管不了,现在杨婆子都接走了。” 说到这买房子的事儿,悦儿也坐不住了,下地穿好就跟苏枳一起去了里正家。 那杨老二也是庄稼汉,基本上跟刘老实一样,躬腰驼背的。不过这人可比刘老实看上去精明多了,那眼珠子不时的乱转。 见这要买他房子的人带着媳妇儿来了,就又问道:“要买田吗?我在这北山还有五大垧田,有六亩的烟火地儿。” 里正也说道:“他那烟火地儿就在你们家房后,你家后边不是空着两个房号吗,过了那块房号就是他的地了。” 苏枳问道:“一亩多少?” 杨老二伸出三根手指来,悦儿立马说道:“那可是多了,最多也就二两银子一亩,你要卖我们就要两亩,多了就算了。” 杨老二顿时有点看不起的模样:“两亩地够干啥的,除了自个儿吃,也出不来啥了,你还得种上一半的土豆子吧,那粮食就不够自个儿家吃了。” 悦儿这张口话也不让人:“我种那么多土豆子干啥,两亩够我俩一年吃的就行了,你要卖就卖,不卖就等高价吧。”说着她就满脸不悦的扯了苏枳一把:“赶紧把房子签了,还得回家干活儿呢,哪有功夫老在这耗着。” 里正看了苏枳一眼,见他没说什么,就也催着杨老二。这会儿里正找来的几个村里德高望重的人也都来了,签了契交了银子,悦儿笑呵呵的跟里正说:“里正叔,让我家男人上镇上买点酒菜,过午都来我家喝酒啊。” 里正摆了摆手,起身道:“这酒先留着,等你们搬好了再去喝不迟,赶紧去拾掇房子吧,那屋也不像个样儿了。” 苏枳也出言客气了一番,结果里正都替那几个老人给回绝了。他是知道这俩人啥身份,这可不是谁家酒都好喝的。 俩人回去的路上就商量着,咋能买下杨老二那六亩烟火地。 啥叫烟火地呢,其实就是离村子近的。乡下有句老话,叫丑妻近地家中宝。 这近地指的就是烟火地,靠近村子,家家户户烧火做饭那炊烟能熏到地里,房前屋后倒个草木灰也随风飘到地里头。久而久之的,这烟火地长的就格外好,当时人是不懂,其实那草木灰不就是天然钾肥吗,飘到地里一下雨就被作物吸收了。 还有就是伺候起来方便,唯一不好的就是村里那些放养的家畜,看不住就保不齐谁家猪进去一拱一片,小青苗时鸭子和鹅一进去也是一祸害就一片。 这六亩烟火地就算是讲到二两银子一亩,也要十二两呢。买完房子俩人剩五两多银子,这房子可真如里正说的,没个样儿了。 出了里正家也没回家,就直接奔了杨婆子那带东西厢房的院子去了。这八两银子买一个院子可能都觉得不可能,要知道在八十年代有些落后的乡下,可不就三间土坯房才三四千块钱左右吗。 这个不用怀疑,也不要拿你所在地区当时的价格来比,现在全国也不是房价统一标准,各城市之间区别都很大,就更不要说交通不发达,物产也不丰富的偏远乡村。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终于有了家 杨婆子这房子跟外面温度也没差多少,风雪从窗户纸的破洞处直往进灌。炕上连张炕席都没有,地面坑洼不平,平路不注意都容易拌个跟头。 这正房跟刘老实家一样,中间开门进来就是厨房,东西屋各靠南窗户有一铺大炕。厨房后面有一个小仓库,存个随时吃的粮食。酸菜缸和咸菜坛子是不能放小仓库里的,会冻裂了。 东屋里有一个室内的小菜窖,上面是用木板拼成的一个窖门,打开来里面空洞洞,黑乎乎的。那是冬天存土豆的地方,白菜萝卜什么的一般都放在外面的大菜窖里,那个窖一般都在房后的菜园子里。 这院里连根柴火棍都找不着,到是前后园子荒草不少。 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这破院子里竟然有一口水井。那井周边放着些破烂东西,一进来还真没注意。 苏枳看完就规划了一番,打算把东屋靠北墙那边间隔出一间小浴房来,里面盘上地龙,沐浴时就算在这大冬天的也冻不着。 悦儿看着那两铺火炕说:“还是赶紧找人把这两铺炕扒了重盘吧,我觉着不能好烧。” “行,收拾个差不多了就搬过来吧,我可是一天都不想在刘老实家住了。” 这找人扒炕、盘炕,还是得去里正家,到那一说里正就把这事都揽下了。 村里汉子随便拉过来一个,这些活都不在话下。你家里没有土坯,人家还可以自带,不过价格就要稍高一些。 本来是30文盘一铺炕,带上扒炕就是40文,原有的土坯挑出能用的,人家再给你补上点,这就要收50文。两铺炕全是这种情况,100文都盘利索了。 有里正那边儿发下话来,也没人敢偷工减料,不过就算是没有里正说话,这乡下人本来就实诚。两夫妻来干活,一天两铺炕起早贪点黑就全盘完了。 这要先烧上一阵子,第二天再来给炕面子上第二遍泥,下次就是烧干透了为止。 厢房是东西各两间,进屋也是厨房,各在南边儿一大间是正屋也是卧室。一铺大炕,靠南侧还有窗户,通院子里也有窗户。 苏枳就让那干活的两夫妻,把东西厢房的炕也给扒了重盘,那就一共再加一百文。 要是再各屋都安一口大锅,总计要四口锅。悦儿说正房一口锅,厢房给兰芝再准备一口就够了。可苏枳不同意,非要把四口锅都买齐了。 “买一口锅的钱又多买多少棒子面,咱俩不是还要吃饭吗,兰芝一过来又多一张嘴,哪那么多四眼齐的事儿。” 悦儿现在顶烦花银子的事,说起来这口气就不怎么好。 “没事儿,等家里收拾好了,我就进山打猎去。那天去集上问了,有南方来收皮毛的,价格也还行。” “那可不行,宁可顿顿喝稀粥,也不能进山去,再说就你一个人,啥啥都不熟悉,出点啥事儿我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苏枳突然就笑了,悦儿气的白了他一眼,他便牵住她的手说:“我知道你担心我,别说咱们缺银子,就算不缺我也要出去做做样子。我这边儿过的太舒坦了,就有人不舒坦了。” 悦儿扁着嘴嘟哝着:“这青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要是有他在能跟你进山,我也放心点。” “差不多年根儿底下就回来了,别惦记了,我没事儿的。” 俩人进屋跟那干活的夫妻俩打了声招呼,就把锁头和钥匙直接给了他们,回家做饭去了。 昨晚上蒸的苞米面酸菜馅的菜团子还有,弄点米汤样的稀粥,就点肉沫咸菜就吃了这顿饭。 之后悦儿一边做着针线,苏枳就跟她盘算着都置办些啥。 次日一早起来,到那头看了看,那夫妻俩正一屋一个烧炕呢,这早上那遍泥都上完了。 聊了几句俩人就走了,赶着去村头等牛车,这又到了赶集的日子,村里家家粮食都一点点在卖着,交完租子交税子,都交完留出吃的就能卖了。 今天去镇上的牛车特别多,有人趁家里有银子了去置办些油盐,有人是粮食卖了钱就要给儿子娶媳妇儿,也要上镇上置办东西。 还有那前一日凿了冰打上来的鱼,拿去集上卖了换点针头线脑,油盐酱醋的。 苏枳坐在牛车边儿上,大长腿不蜷着点都能支到地上去了。身后是被他护严实的悦儿,裹着块厚毡子坐在铺好的柴草上。苏枳跟那打渔的聊着,到了镇上时已经聊到称兄道弟了。还跟人家说好下次打渔带上他,缺网他也自个儿置办一张。 到了镇上俩人先四下逛了一遍,悦儿主要看着啥东西哪家卖的便宜。苏枳看的就是村民都拿什么来换银子,什么东西换的最多,最好卖。 又去大车店里混了一会儿,打听着南北货商队收货的时间和皮毛的价格。 最后置办了四张炕席,呃,对了,这边不叫一张炕席,那叫一领炕席。 这席子都是破开的芦苇压平了编出来的,刚买回来上面有很多毛刺,要拿猪棕刷子刷光滑了,不然人很容易被扎了刺。 在木匠铺定了两张榆木小炕桌,四对箱子放炕上的,还有一个矮柜子打算放他们俩人的屋里。 再要买别的家具悦儿就不肯了,说等以后有银子了再添。苏枳果然买了四口锅,不过当时没敢都拿回来,就怕坐村里牛车回去让人看着不好。 订家具的时候,说好了北山可以不收车脚钱给送货上门,就顺道把三口大锅放他们那了。 又买了些缸啊、坛子啊,盆什么的这些东西,又添了些米面粮油结果身上的银子就剩一两多,悦儿是说什么也不肯再买东西了。 到医馆里告诉兰芝,家里收拾完房子她就可以回去了,兰芝是直接没接这话头,就伸手跟苏枳要银子。 苏枳扯着悦儿就走,一文钱都没给兰芝留,就告诉她五天后自己想办法去北山村,没人会来接她。 回去时家里的炕断断续续烧这一小天儿了,有些地方干的差不多了已经。两人亲自动手换窗户纸,这活儿悦儿一人在北平住时候都干过。 窗户纸跟普通写字用的纸不一样,纤维特别粗,糊到窗户上之后等那浆糊干了,就要在纸上刷一层桐洞,这样即防水也结实不少。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打猎 在下大雪或者下大雨的天气,有很多人家就会把窗户上面的草帘子,或者是苇帘子放下来,一定程度上遮了风雨,让窗纸更耐用一些。 盘炕安锅和糊窗纸这就是收拾房子最大的事,地面是扒炕的那两夫妻帮助弄平的。 剩下细致的活儿就俩人自己动手干,家具都送来后又收拾了一天,苏枳连日子也不看,收拾完当晚就去里正家借了推车来,把家就搬了。 这屋子够住,炕也多了,悦儿就不想再跟苏枳住在一起,把自己的东西直接搬进了西屋。 结果她就上个茅房的功夫,苏枳就又把东西给她搬回去了,还警告她:“你自己住一边去,就不怕兰芝过来往我这屋钻吗?以后不许再去别的屋,听到没有。” 好吧,悦儿一听兰芝当即就不搬了。 苏枳便跟她说:“等我打猎换点银子,就趁年前把喜事办了吧。” 悦儿哼了一声:“还办喜事?你都办几回了!” 苏枳陪着笑:“这不以前都是被逼无奈吗,这次才是我想办的,除了你,我可谁都不想娶。” “不想也娶了,这还带了一个来,以后指不定在这村里被说成什么样呢。” 悦儿一提到这事儿就有气,这心里也是堵得难受。这可怪不得她,之前就算是她不跑,苏枳的正妃也不可能是她。 好吧,你的荣华富贵她跟你享受不了,这吃苦受累的却就她一个,换谁心里也不舒坦就是了。 苏枳自知理亏,可他也没办法,当时不娶他可能连流放的这条命都没有了,命运就这么对待他的,除了受着,还有别的办法吗? 家里没柴烧,苏枳买了镰刀回来,就先去江边割了几捆芦苇回来。放到家里也就喝口水,吃口饭的歇了一会儿,又一个人去了北山。 在山脚下砍了柴背回来,跟悦儿说:“这些柴够你在家烧一天的,明天我就先进山探探路。” “你跟我说实话,青狐是不是出去给你办事了?”正做晚饭的悦儿,直起腰来瞪着苏枳就问。 苏枳这回不敢瞒着了,便老实说道:“是我让他走的,差不多到年根儿底下能回来,到那时咱们就不缺银子了,不过这日子在外面看还是得苦着过,家门一关就想怎样便怎样了。” “行了,你不愿意说就不说,那咱们就先把这苦日子过下去,怎么也要熬到年根儿底下。不过我可跟你说明白的,你不能进山拼命去,意思意思就行了。” “我知道了,不用担心,我在战场上那么多年都走过来了,打猎这种小事还应付得来。” 悦儿还是唠叨了好一会儿,直到吃完一顿饭苏枳借着洗碗的机会,耳根子才算清静了。 次日天没亮他就爬起来准备进山,悦儿也跟着起来给他做了饭吃了,又装了些干粮让他贴身带着,省得到时吃都冻住了。 这一天呐,悦儿在家什么都干不下去,总是跑到后院往北山那边看。 那菜园子里都被她踩出一条小路来,结果她直接扫了扫雪,就把那真弄成了路。 苏枳是天黑透了才回来,悦儿气的就想捶他,可又舍不得就只能唠叨几句。 他却兴冲冲的说:“我遇上猎户了,是别的村的。他们四五个人一起进山,进去一回要五六天出来。这趟我没敢跟着进去,啥也没带,也怕你担心。等我准备一下,下次他们回来就是赶集卖东西,卖完歇两天再进山,到时我就跟着一起去。” 悦儿担心道:“这些人你可确定了,到底是不是真猎户啊,别再出什么事儿。” “这几天他们进山了吗不是,我正好去他们村里打听打听,确定了再跟进去。正好他们村有人做弓的,我就借着这个机会就打听了。” 猎户的箭是不带铁箭头的,都是坚硬的松枝磨尖了做出来的,这东西到不用花银子,自个儿就能做了。 次日苏枳就去了猎户们住的村子,打听着到了做弓那家,正好有现成的就直接买了一把。 跟那家打听了一下,回来后就开始自己砍松枝做箭。 悦儿开始跟村里的妇人们学做本地的粘干粮,里面加了豆馅的,这东西打个猎呀,干点体力活呀,特别抗饿。 苏枳自个儿又准备一酒囊的酒,这个季节在山里可是离不了酒。只是很遗憾他们现在没钱买马和骡子,人家猎户都是骑着骡子的。 就这么忙活了几天,趁着赶集的日子苏枳就带着悦儿去了集上。在那还真遇到了那几个猎户在卖毛皮和猎物,跟人约好了三天后在山脚下汇合。 除了这天,平时苏枳都会不停的去山脚下砍柴,攒够一车就去里正家借了牛车来拉回去。 三天后在山脚下猎户为首的王大哥见到苏枳时,纳闷的问:“小兄弟,你的骡子呢?” 苏枳有些不好意思:“刚分出来单过,家里没置办骡子呢,没事儿,我误不了大哥的脚程。” “好,我们进山也是牵着骡子走,就是打着啥了人背着不是累吗,没事儿,你的那份儿放我这儿就行。” 王大哥是个实诚人,在山脚下就下来跟苏枳一起走着,还吆喝那些同来的:“你们先走,我慢慢在后面赶上。” 不过走了一会儿王大哥发现了,自个儿要凭这两条腿还真走不过这个后生。于是他就笑呵呵的又上了骡子,俩人就这么一路唠着追着前面的人。 猎户们都是同一个村的,这次来的人比上次还多,这也是家里粮食都打完了,就差不多都能出来了。 到了选好的营地,就在那雪地上扎了帐篷。那是几根木头架起来,在顶上用绳子扎紧。下面围上一圈的油布,顶上就露着天儿。外面再围上一圈廉价的毛皮,用雪厚厚的压上一层,里面的雪扫出来不然要化成水,架上个提梁的小黑铁锅一烧,又能烧水又能做饭。 那小铁锅里就是干净的雪,下面烧着木头,雪烧开了就把刚打到的兔子拾掇好切了扔里,洒一把盐煮熟就能吃了。 苏枳出来时带着干粮,王大哥说串到树枝上烤着吃就行,他们每个人都是这么吃的。只是他一来食材就丰富了不少,在家悦儿给带了点冻白菜都是切好的。还有辣椒肉酱可以加到汤里,那是又香又辣,解馋又暖身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日子不好过的小夫妻 第一天扎完营就是四周转转打点吃的,第二天就要再往远了走走,到天黑时都回到营地来。 苏枳也准备了这样的小帐篷,他没有现成的皮毛,不过悦儿给他带了厚毡子背来。 帐篷周围一圈雪,也不比皮毛保暖性能差,睡觉之前烧的火到睡觉时就撤了出去。烧热那块地上铺上毡子,整个人就都裹在毡子里睡。 身上的大厚袄也不脱,头上的狗皮帽子也戴着。 别看苏枳被贬之前生活光鲜又“奢靡”,可打猎的时候他是一点不觉得苦。这真如他所说,当年在战场上雪窝子也是睡过的,早就磨练出来了。 第二天吃了早饭,又喝了点酒,暖了身子就跟着王大哥一起去打猎。这一天下来王大哥是更喜欢这个小兄弟了,打猎真是一把好手,跑的快不说,射箭还准,几乎不浪费。 当天打的东西回到营地就要收拾出来,不然冻了就不好收拾,那皮毛也不值钱了。 苏枳剔皮毛用的是在镇上买的剔骨刀,手法相当利落。好吧,王大哥已经把他当做宝藏后生了,每次看见他干点啥,都是乐得合不拢嘴,就跟自个儿儿子出息了一样。 这次进山都打算至少六天才出去,咋也得让骡子身上驼满了,有苏枳的加入,王大哥的骡子很快就驼满了。 苏枳也没太占人家骡子的地方,自己来时背了一个大箩筐,把肉都切差不多的块放到箩筐里冻着。皮毛这些就是放王大哥的骡子上。 结果四天俩人就不想再打了,苏枳为了感谢王大哥,皮毛都匀了他不少。 那些人打的少还想再留几天,王大哥带着苏枳,俩人牵着骡子就往回走。 先送苏枳回的家,到家门外大门闩着,苏枳跳过墙头打开门,让王大哥牵着骡子进来,之后他就朝屋里喊着:“媳妇儿、媳妇儿我回来啦。” 结果悦儿还没出来,就见兰芝推开正房门走了出来,王大哥以为这就是苏枳喊的媳妇儿,笑呵呵的看了她一眼,结果兰芝连个正眼都没给他,就冷着脸跟苏枳说:“我还欠镇上医馆二两银子呢,回头你去镇上还了。” 说完转身就回了屋,这是一刹那间的事儿,王大哥的笑脸当真贴了冷屁股,心里有点别扭也有点可怜这个小兄弟,就帮他把皮毛拿下来,一边儿说着:“快收进去吧,等赶集时你要不知道价,到集上找我,我带你去卖了。” “大哥,这都到家了,先进屋喝口水,我这就做饭去,你们哥俩儿累了几天也喝两盅解解乏。” 这时清脆的声音响起,同时人也到了近前,王大哥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一个白净好看又爽利的姑娘,眼睛亮睛睛的看着他。 王大哥也不知道这人是谁,苏枳就笑呵呵的介绍着:“王大哥,这是我媳妇儿。” “哦”王大哥刚才那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这么爽利又俊俏的姑娘才配得上这个后生嘛,立马乐呵呵的摆摆手道:“不了不了,家里还一堆娃盼我回去呢,改天的,改天大哥一定来你家讨酒喝。” “不差一顿饭的工夫,大哥,我媳妇儿也是成心留,你说啥也得吃了这顿饭再走。” 苏枳不由分说的就把王大哥给拖屋去了,悦儿那边儿就赶紧泡了茶。苏枳甩掉外衣,打了盆热水来给王大哥洗脸,自个儿又收拾一番,就把王大哥让上了炕:“大哥你先坐着,我去把带回来的肉拿进来,让我媳妇儿炖上点。” “别忙活了,随便吃点就行,还炖啥肉啊。” 王大哥客气了几句,苏枳坚持着,俩人这么一来一去的,苏枳都到了院子里,把装肉的大号箩筐拎进来往厨房一放:“媳妇儿,这有野猪肉,狍子肉,还有兔子和鹿肉,你想做啥就做啥。” 悦儿翻了翻:“这还有两只山鸡呢” “嗯,山鸡肉少,跟兔子肉一起炖了应该能行,你要是做这个,我就帮你收拾了。” “行,狍子肉要做之前得先泡水,再用酒腌一下,不然会腥,我看就照你说的做吧。我再凑几个菜,你快进屋去。” “我帮你做” 苏枳说着就把悦儿要做的拿出来,剩下的就搬到仓库里去冻上了,又顺道在后院割了把干草喂给王大哥的骡子。 回来一边陪炕上的王大哥说话,一边就在地上把悦儿要用的食材都处理出来了,连土豆都削好皮洗干净。 家里没有精米,悦儿出去邻居家买了点小米回来,厨房两口锅,一口做小米饭,下面炖上肉。另一口锅就做炒菜,苏枳又出来帮忙烧火,东屋门敞着还不至于冷落了王大哥。 一个时辰不到饭菜上桌,酒也温好了。悦儿怕兰芝过来闹,一样装了点送到她住的西屋,对,就是西屋,她不肯住厢房。 苏枳拖悦儿过来:“王大哥也不是外人,你来一起吃吧。” 他都这么说了,王大哥更不好说什么,就也说道:“忙活这半天了,快一起吃,别拿大哥当外人。” 悦儿被苏枳就拖到了炕上,她也不忸怩,就跟这俩人一桌吃的。要知道这乡下可不行这样,虽说平常没那个讲究,可要来了客女人就只能等客走了才吃。 王大哥两盅酒下肚这话就多了起来,跟苏枳把这座大山细致的说着,而苏枳最乐意听的就是这个。 悦儿在一边儿安静的吃饭,一边也认真听着。她听的是这里有什么危险,苏枳总进去能不能行。 这儿正说得热闹,东屋门被咣铛一声推开,就见兰芝端着自己的菜盘子过来,往饭桌跟前一站,就挑着自个儿爱吃的往盘子里划拉着。 王大哥愣了一下,之后就装做没看见一样想继续跟苏枳说话。却见苏枳冷眼瞪着这个没规矩的女人,而悦儿抢过她的盘子,帮她装了点菜,下地把人推出门后还嚷嚷着:“是他大哥祸害你的,跟我们这耍啥,给你一口吃的还上脸了呢!” 这一句话就是为了给苏枳开脱,总不能对外说这是他的妾,王大哥一听也明白了一二,就跟苏枳又喝起了酒,心里感叹这小夫妻的日子也不好过。 家里还有个不省心的大哥,祸害了人家闺女让兄弟给养着,可真不是个东西。 嗯,他是不知道被他在心里骂了个狗血喷头的那人,就是当今的皇上。 第一百二十章 他的愧疚 镇东门外有个卖牲口的地方,最初是卖牛开始的,所以这里叫牛市。两人背着东西,手里又提了不少,到牛市上转了两圈。 本意是要给苏枳买头骡子,下次进山就不用自己背着箩筐进去,还要王大哥的骡子帮忙驼了。 可一打听,骡子不带车要十二两,带上车要十六七两,现在他们俩就算不吃不喝,也就能凑出来六两多银子。苏枳还想买带车的,以后再来镇上就不坐村里牛车了。 这起码还要再进三次山,还得保证都像这次一样的收获,才能凑够骡子带车的银子。 于是苏枳在看到带羔子的母羊时,就决定先买羊回去,跟悦儿商量了一下,那母羊还有奶呢,这时买了到划算。 悦儿也同意,就跑到一个庄稼汉子跟前儿,指着他拴在一旁的带羔子的母羊问:“这羊咋卖?” 那汉子头也不抬的说道:“带羔子二两银子。” “咦——”悦儿拖了个长音,一脸不可置信:“大哥,你这羊卖的可忒是个价儿了,这十里八乡的都找不出第二份儿来。你也别搁这扛,就说这价都到底了你卖多少?” 那汉子总算抬起了头,看了悦儿一眼许是觉得她不能买,就道:“最少一两八,不买拉倒。” 悦儿也蹲了下去:“可拉倒吧,我这往高了给,最多不超过一两半,你要卖我现在牵走,不卖你可就还得牵回去。家里急用银子吧,别扛了,信我话,大哥,你这羊赶紧着地出手吧。牵回家还得伺候吧,又多搭多少功夫,下次还是得我说这个价卖,那不就亏了。” 那汉子闷闷的说了句:“一两半不带羔子。” 悦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也火了:“不带羔子你自个儿说,就你这母羊这干巴样谁能买。要不看羔子,我能问你家羊?一两半连大带小,赶紧的别沫汲,挺大个老爷们儿,啥都帮你考虑到了,回头你一点情不领也就不说了,还可着劲的扛价。我也不跟你生那气,赶紧拿银子回家该干啥干啥去得了。” 那汉子被悦儿说的气呼呼的,末了还是拿了她一两半银子,悦儿牵着一大一小两只羊,被苏枳牵着手乐呵呵的找村里牛车去了。 苏枳憋不住的笑:“你咋知道这羊啥价儿?” “我在河间府时房东家里养了,是二两多带羔子买的,我就寻思着一两半差不多。” 到家放了东西,俩人都没站脚,就怕村里人反悔,赶紧着去取那些他们应下的东西。 村里人拖着雪爬犁,除了粮食剩下的都给她送齐了。那卖她粮食的大哥说没来得及碾,悦儿就在人家里先搬了一袋子现成的来。人家有现成的小米,悦儿又央着人家卖了她一布袋子。 俩人忙活到黑才算是歇一会儿,刚上炕兰芝就过来了,进屋就问苏枳:“我要的东西买了吗?” 没等苏枳开口,悦儿就问道:“你这一天在家做什么了吗?” 兰芝连理都没理她,看见那放在矮柜子上的小面口袋,扯过来就走。 这回悦儿可急了,上手就跟她抢了起来:“这个你不能吃,要留着过年吃的。” 兰芝可不管那个,她心里委屈着呢,下了死手的往下抢。苏枳哪是肯看悦儿吃亏的,虽是不跟女人动手,可还是一手抢过来道:“你那有棒子面,自个儿做去。” 怎么说苏枳也算是兰芝的男人,悦儿有些看不过去,还是拿了苏枳给她买的零嘴,塞了一包油果子给兰芝。 兰芝拿着油果子转身就走,根本就懒得多看两人一眼。 “得去把羊喂了,再添点料,不然不下奶。”悦儿一边叨叨着,一边儿挥手让苏枳去。 喂完羊回来,进屋接过悦儿给的热水,坐到炕边儿喝着:“你说那羊能挤奶出来吗?” “自然是能,就那一个羔子也吃不了,我就指望着这些羊奶给咱们补补呢。” 悦儿这会儿躺在炕上,累的都不想起来,苏枳先前抱了柴还没烧炕,这会儿赶紧拿出褥子来铺上:“这炕凉,你铺上点,我这就烧炕。” 悦儿就趴在炕边儿看着苏枳,突然笑了起来:“你说说,你以前可有想过今日会过这般日子?” 他自己到是满不在乎,只是心疼悦儿:“我在河套时比这日子也好不到哪去,经常深入草原就更不用说,比这苦不知道多少倍。到是你,我好的时候你不在,这会儿到回来跟我受这份儿罪。” 悦儿伸出脚丫就往他脸上踹,被苏枳一把抓住就要咬,她一边笑着一边拼命往后拖着:“哎呀别闹,臭死了,都没洗呢。” 苏枳眨眼一笑:“不臭,就是有点酸烘烘的,还挺好闻。” 悦儿白了他一眼,借势就踹到他脸上去。 苏枳盘算着,等到不打猎的时候,就进山砍几棵像样点的树,开春就在院子里搭个凉亭。悦儿顿时兴奋起来:“江边不是有很多苇子吗,到时割点回来自己做苇帘子。把亭子周围都挂上,夏日在里面乘凉定是不错。” 酸菜俩人第二天就腌上了,酸菜缸就放在厨房里。兰芝别的活儿不干,烧火到是很勤快,时时她那屋都暖烘烘的。 眼瞅着那柴就要没了,苏枳就准备进山砍柴去,悦儿也跟着出了门。 俩人从家里背来了大花筐,里面装着风炉和瓦罐。油盐酱和葱花姜片都放到瓦罐里,还有一些切好的兔子肉。一点萝卜干子和冻白菜。装了几个粗面饼子,还有从别人家买来的咸菜疙瘩切成条拌了。 苏枳特意背了打猎用的帐篷来,支上之后悦儿就把菜炖到锅里。让她就待在帐篷里别出去,外面太冷怕她冻坏了。 悦儿可不想老实的守着炉子,人家砍了柴她就去归拢,大的留给苏枳,小的她都收拾了。 砍到晌午,俩人就进暖烘烘又香喷喷的帐篷里吃饭。吃饱又接着砍柴,苏枳砍的特别快,悦儿也跟着一溜小跑。 定好的牛车天擦黑时来的,装了车又带上他们俩就回了村。王大哥还要两天才能再进山,这俩人就天天这么出来砍柴,一天一牛车,把家里柴垛堆的老高。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兰芝病了 晚上回家坐在火炕上吃着饭,悦儿忍不住盘算:“这山上夏日里定也有不少好东西,到时咱俩再一起进山。有山野菜还能腌起来,蘑菇是能腌能晒,明年冬天咱俩吃的更好。” 苏枳点了点头:“到那时就能让你养孩子了。” “又说这个”悦儿红着脸白他一眼,心里却也悄悄的想着,到那时是不是真要养个孩子了。 又进了一次山,这次苏枳拼着肉少背,也多背了一些皮毛回来。这回的肉都没拿镇上去卖,就留下自家吃了。到镇上卖了皮毛,得了近七两银子。苏枳一核计,加上自家剩的快凑够十两了。 他本想买张渔网跟村里人一起去打渔,回村时听牛车上的人说,年前全村会一起打几天渔,不用家家都带网,到时跟着去干活出把力就行了。 这次悦儿没跟着去镇上,苏枳回来就跟她说:“明日村里早起去打渔,我跟他们说好了,天不亮就去凿冰。” “那我早点起来给你做饭,晌午要是回不来,我给你送饭去。” “村里不少婆娘去,你跟她们一道就行,就带几个饼子,冰上会垒大灶,直接炖鱼大伙一道吃。就想让你尝尝,他们都说在江上炖的可香了。” 苏枳完全没感觉到,他如今就像个乡野村夫,整日说的盘算的,都是这日子如何过。怎么能让家里多赚一两银子,那羊一天下了多少奶。 悦儿盘算的也是这些,没事儿就去村里人家串门子,打听着谁家猪会在正月里下崽子。跟苏枳说,要抓两只猪崽子回来养,再过年就杀一头卖一头。 眼瞅着就到了年跟儿底下,悦儿在家可是一点也没闲着。做新衣裳,新被褥,还要去镇上卖对联。可被苏枳一说就泄气了,那东西纸的成本不低,这十里八乡的有好多人家为了省钱根本不买。 每个村里至少也有一两个识字的人,到了年根底下,家家户户自个儿准备了大红纸,去求识字的人帮忙写对联。 悦儿拿着家里存着的猎物,走东家串西家的去跟人换东西。今儿换些黄豆,明儿又换些芸豆。换两只公鸡还让人给杀利索了,不过她可一点不吃亏,连鸡毛都收拾回来。 这会儿洗了个干净,正做毛垫子呢。 苏枳穿的也是越来越朴实,棉袄都被悦儿做的很厚实,大棉裤也是一样。那棉鞋底子纳的细密,高帮的棉花包鞋穿进山里也不冷。悦儿还不满意,又去用自家毛皮雇人做了靴子给他。 这两人儿如今忙活的可来劲了,小日子也是一天一个样儿的变化着。除了兰芝整天带死不活的,吃点东西也要来抢。 早起苏枳去挤了羊奶,回来悦儿熬了,连带着兰芝,三人各一大碗。每次吃饱喝足悦儿都嚷嚷:“可不能这么吃了,都胖的干不动活了。” “干不动就不干,家里如今也不缺银子,衣裳就去买,这屋里也不亮堂,多伤眼睛。”苏枳就是宠,自个儿却拼命的干活赚银子。 到腊月二十三之后,又去镇上卖了几次猎物和皮毛,打从到这儿,一直到过年,他赚了二十多两近三十两的银子。 腊月二十八,带着悦儿到镇上去,买了骡子还带骡车的,经王大哥帮着讲价,总计才花了十四两银子。 家里如今吃的喝的都不缺,穿的也暖,苏枳把悦儿抱上骡车,欢快的带着她回家过年去。 到家也不闲着,自儿动手把骡车修整的利利索索。悦儿就把原来留下的狍子皮铺在草垫子上,上面又放了毛垫子,俩人乐的呀,围着骡车转。 一会儿还要一同上去坐一会儿,苏枳体会到了他做王爷时都没体会到的快乐。 “买这骡车把家里银子花了一半,你等我过了年就再上山,这一年下来给你赚个青砖大瓦房都没问题。” 悦儿躺在车里,头枕在他腿上,伸手摸着他有些粗糙了的脸心疼道:“算了,这土坯房冬暖夏凉,我可不要青砖大瓦房。开春了我想开几亩田,村里人说自个儿开的荒能免两年的税呢。” “这地界靠江,却没有种稻米的,我想试着开几亩水田出来种稻米。” 听苏枳这样说悦儿便说道:“都雇人去干,一天一人也就30文的工钱,你就指挥好了。要是人工够,就多开几亩,旱水田都开。” 俩人正盘算着家里的事,悦儿突然看向西厢房问苏枳:“我有几天没见过兰芝了,你见过她吗?” “我见她做什么。”苏枳正要去喂骡子,连头都没抬一下。 悦儿觉得不对劲,起身道:“我还是过去看看吧,别出个什么事儿,到时咱俩也说不清。” 推开西厢房门时,浓重的霉味,长期不通风的酸味扑面而来。还有一种更令人作呕的气味,那个恭桶不知道几天没倒过,虽说上面有盖子,可那味还是挡不住。 兰芝躺在炕上,把被子盖的很严,悦儿进来她也只是抬了下眼皮,之后就没任何反应又安静的躺在那。 “你怎么了,是病了吗?”悦儿没想往里走,就站在门口问道。 时间过了好久,久到悦儿都以为她不会开口了,才听到她有些哑的声音道:“找大夫给我。” 悦儿愣了一下,想问什么可看兰芝的样子也不像会回答,就转身出去关了门。 “你跟我去吧,我把被褥放炕上捂热,你坐车里也不冷。”苏枳一听说让他去找大夫,说什么也不肯自己去。悦儿哄了一会儿也没用,苏只扯着她就进屋去穿大袄。 进了东屋关上门悦儿一边儿给苏枳拿出门穿的大袄,一边儿跟他说:“你自己去吧,她好像病的不轻,那屋得收拾收拾,不然大夫来都进不去。” “开门放放就是了,有啥要给她收拾的,你就跟我去吧。”苏枳说着就去拿悦儿的大袄了。 悦儿拦住他压低声音道:“不行,她那屋恭桶不知道多久没倒过了,满屋都是味儿。” 苏枳气的把悦儿的衣裳放到炕上,他简直烦死家里有个兰芝了。快步出门道:“我去倒了,那个你别动手了。” 悦儿还不想他给兰芝倒恭桶呢,俩人就在厨房里争执了好一会儿,末了还是苏枳去的。 悦儿进去大概收拾一下,那屋的味放个差不多,又点上香熏着,俩人才一道出门。 第一百二十二章 青狐归来 悦儿坐在车里,不时的撩起帘子跟苏枳说话。苏枳回身把车帘放下,又说悦儿:“外面冷,你别撩帘子,冷风钻进去了。” 悦儿呵呵的笑着:“我哪有那么娇气,都快被你捂上火了。” 苏枳也笑了起来,结果他回头撩起帘子,说道:“我自个儿的媳妇儿,我就乐意捂。上火了,回头我熬去火茶给你喝。” “傻呵呵的,怎么跟平哥儿一样,整天媳妇儿媳妇儿的。”说着还白了他一眼,可脸上却是带着笑,甜蜜的笑。 说到平哥儿,苏枳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还好今日来了镇上,明日可就过年了,这镇上的铺子就都关了。 把悦儿送到医馆,跟她说:“你去找大夫,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家里没置办的年货。” 悦儿一把拉住他:“银子本来就没多少了,可别再买什么,到时候又吃不完,看着也可惜。” “行,都听媳妇儿的,那我去看看有没有村里人要搭车回去的,还能收个两文钱。” 这个悦儿不会拦着他,对于他们俩来说,现在是能收两文是两文,能买两根针也是好的。 其实苏枳可不这么想,他才不要有人打扰他们俩呢。好不容易自家有了骡车,他恨不得带悦儿把这十里八乡走个遍。一路就他们俩人,说着笑着,看遍风景也走遍路。 苏枳很郁闷,他不想有人打扰他跟悦儿两人,可大夫是他没办法的。悦儿跟大夫两人坐在车里也很尴尬,那是个近六十岁的老先生。上了车就闭目养神,一句话不说也不会看悦儿一眼。 到家时,悦儿开心坏了。因为她见到了跟她一起共度好多路程的青狐,正在厨房里给他自个儿热剩饭。 忙着让大夫给兰芝看病,只好跟青狐说:“你先少吃点垫垫肚子,一会儿我做好吃的给你啊。” “快去快去,我要吃红烧肉,除了人肉,啥肉都行。” 青狐蹲那烧着火,朝悦儿挥着手,苏枳一脚就把他踢翻在地:“有吃的就不错了,哪那么多事儿。” 青狐爬起来继续烧火,哼唧着也不敢回嘴。 老大夫给把了脉,缓缓说道:“伤了胎气,怕是要卧床静养月余,再用上几日保胎药。若是七日后还不见好,怕是这胎留不得了。” 悦儿惊呼:“啊?她有孕了?” 老大夫点了点头,也没对悦儿的态度表示什么,便开了药方,让送他回去时直接到药房抓药。 悦儿整个人都是懵的,迷迷糊糊的出去端了茶水进来。接过老大夫的方子想了想,看着闭着眼睛的兰芝问大夫:“她这身子有几个月了?” 老大夫捋了把胡子道:“六月余。” 悦儿把老大夫请到正房东屋,苏枳正在炕上坐着,起身让了坐看着悦儿问:“怎么回事?” 悦儿抬眼看看他,想给他个笑容,可扯了扯唇还是笑不出来,就轻声道:“你送大夫回去吧,顺道把药抓回来。这回青狐回来了,每天让他伺候着吧,药也他熬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苏枳真以为悦儿累了,便出去叫正在吃饭的青狐:“你去送大夫回去,顺道把药抓回来。” 青狐哼哼唧唧的又扒一大口饭,塞了点菜才放下碗走了。 悦儿扯过刚从外面骡车上拿回来的被子,上炕就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苏枳蹲在炕前,额头贴了贴悦儿的额头:“没发热,你真是累到了吧,睡吧,我去做饭。” “我躺一下就好,饭我来做,你去看看兰芝吧,不用管我。” 苏枳诧异道:“她怎么了?我为何要去看她?” 悦儿又不吭声了,翻了个身脸朝向墙。苏枳也摸不清怎么回事,还以为兰芝可能是要死了,可他还是不想去看。 悦儿躺那说是累了,苏枳就出去抱了柴回来。把之前他在江上打的冻鱼化了一条大的,还拿了一碗黄豆去换了豆腐。 回来时碰到别村的人来卖粉条,抱了一大捆回来。进屋时悦儿起来了,看他抱着粉条只问花了多少钱,其余也没说什么。 苏枳乐巅巅的放下粉条道:“炖鱼炖肉的都放点儿,这东西好吃着呢。” 转身又拎起水桶:“我去把水缸打满,过了年上山砍树,拿去镇上箍个浴桶。” 悦儿还是不说话,就那么安静的干着活儿。苏枳有点懵了,怎么感觉她像是在生气?这兰芝莫不是得了什么会过病气的,伤寒还是天花? 拎了一水缸的水,放下水桶就坐在灶前帮悦儿烧火,还一边说着:“她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吧?” 悦儿闷头炖着鱼,往锅里下了白菜、粉条、豆腐,又在锅边贴了一圈发面的苞米面饼子,盖了锅盖才回应苏枳的话:“你在这烧火,我去给她送点粥。” 苏枳起身就拉住悦儿:“我去就行,你在屋吧。” “也行,那你去看看兰芝吧,我去喂羊。”说完就抽出被苏枳拉着的手,也没去加件衣裳就出了屋。 苏枳就纳闷,为什么悦儿今儿总让他去看看兰芝。他想了想,看了看灶里的柴,就起身去了西厢房。 进屋就看到兰芝跟死了一样躺在炕上,悦儿刚在她那屋的灶熬了粥,那屋也不冷。 不过就这人的死气沉沉,让人觉得又冷又闷。 站在门口也没迈进去,就冷声问道:“你什么病?” 兰芝睁眼看了看他,没回答,又闭上了眼睛。苏枳有些生气,可也不想进去,摔门就回来继续烧火了。他有些憋屈,却又无处发泄。 终于这火不用再烧了,掀开锅盖看着鱼炖好了,饼子也好了。 先把饼子铲出来,再把锅盖上,灶膛里的火都掏出来,扫干净了进屋去看又回炕上躺着的悦儿。 苏枳如今是个做家务的好手,只要是能帮到悦儿的事,他都努力在学。他总觉得亏待了她,让她跟自己受这份罪来。 现在他最庆幸的是那三块玉坠丢了,不然这样平静的日子都很难有。 可今儿也不知怎么了,悦儿就是不理他。明明知道她在炕上没睡,可跟她说话她也不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再次送花 终于青狐回来了,把骡子卸了拴好,喂了把草料才拿出车里的药来。 拿药过来递给苏枳,他也没接就看见悦儿从正房里抱出被褥来,上前纳闷的问:“你做什么把自个儿的被褥给她用,她有什么病再过给你。” 悦儿也不吭声,抱着被子就进了东厢房,苏枳突然笑了。悦儿终于肯跟他用一床被子了吗? 还没美完呢青狐就把他没接的药往上提了提说:“这保胎药是七日的,那大夫还特别交待了,要是七日还保不住,就要找产婆用落胎药了。” 苏枳猛的从东厢房那收回视线,瞪着青狐问:“什么?保胎药?保什么胎?” 青狐眨了眨眼睛:“不是兰芝吗,大夫说她有孕六个多月了啊,现在胎象不稳,怕是要滑了胎。” 苏枳这会儿才明白悦儿怎么了,也明白了她抱走的被子不是要跟他用一床被子,赶紧回身就冲进东厢房。 悦儿刚把被褥放下,正准备要出来开饭。苏枳进去就抓住她的肩解释道:“媳妇儿,兰芝有孕跟我没关系啊,我从来没碰过她,真的,不信你去问她自个儿。” 悦儿嘲讽的看着他,唇边一抹冷笑:“六个月,那时你们不是正在燕王府?她当时是你的婢妾,你王府里谁会给你戴那绿帽子,难道是你的侍卫?” 苏枳挠了挠头,愁眉苦脸的说道:“我真没碰过她呀,早就把她禁足了,还有暗卫盯着,怎么会有孕了呢?” 可这种解释太苍白了,他也知道没人会相信他,索性拖着悦儿的手就去找兰芝。 “兰芝,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苏枳厉声问着,可兰芝就是不回答,只嘲讽的看了他一眼,便又像死了一般。 悦儿见两人这般,懒得在这里再看下去,使劲要挣脱苏枳的手。可他怎么肯放开,一手扯着悦儿,另一手就把兰芝从炕上拖了起来。他是真火了,这绿帽子他到无所谓,反正这女人也只是他名义上的妾,他也从来就没当她是身边人。 扯起兰芝就怒道:“你不是一直想离开吗,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离开。当初的燕王府里自有记录,我没临幸过你这孩子就不关我的事,你带着你的孩子滚出我们的家。没人有义务养着你,伺候着你。” 兰芝突然笑了,笑的阴气森森,手抚自己微隆的小腹看着苏枳道:“你还以为你是燕王殿下呢?你府里留下的记录还会如你所愿吗?这孩子,如今你是认要认,不认也要认。” 见苏枳恨不得掐死她,兰芝却仍不畏惧,继续说道:“你想弄死我是吧?行啊,不过你也要给我陪葬。记得吧,你不再是燕王爷了,不过是个乡野村夫,杀人要偿命的。” 苏枳气的怒目圆睁,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可能真的会出手弄死兰芝。悦儿见状也觉得诧异,便拖着苏枳往出走:“别管她了,爱怎样就怎样吧,当猪狗一样养着就是。” 苏枳憋的要死,跟悦儿说话的口气也很硬:“你相信我啊,我真没碰过她,哪里知道她的孩子是谁的呢。她那样的女人,我为何要碰她?” 悦儿真怕惹急了他,连忙哄道:“我不信,不信她的啊。就是刚一听到时心里别扭,现在不信了,你也别气。” 苏枳这才算缓过来点,扯过悦儿抱在怀里:“说好了的,你要信我,我也不会骗你。若是我要女人,当时天下的女人还不都任我纳回来,何必跟她要什么孩儿。” 悦儿一听就火了,一脚就踢在苏枳迎面骨上:“你还想纳了天下女人,找死是不是?我告诉你苏枳,你不把这话收回去,我就再也不理你。” 苏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抬手就在嘴上拍了两巴掌:“媳妇儿、媳妇儿,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天下女人再多,我也只要你一个。没看我当初因为没找到你,王府后院都从来不去。” “哼”悦儿重重的一声,转身就去开饭,再不理他了。 苏枳却像条大狗一样跟在身后,帮人家拿着碗筷还小心的问着:“媳妇儿,我想像平哥儿那样,你也像姝儿那样好不好。” 悦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斥道:“你是个傻子吗?还是我缺儿子了?” 苏枳嘿嘿一笑:“我是傻子,你也缺儿子,不如我们生一个吧?” 青狐就蹲在一边儿看着俩主子打情骂俏,待饭菜由主子们摆好,他就凑到跟前儿去吃。 主子们这口头官司还没打完,青狐也乐得热闹,一边吃的欢快一边看得欢喜。 正一边塞着鱼一边傻乐呢,桌子底下就飞来一脚,直接把他踹地上去了。鱼掉到了腿上,也顾不得屁股疼,赶紧抓起来塞进嘴里。 苏枳正瞪着他:“笑什么笑,哪儿有你笑的,嗯?” 青狐赶紧赔罪,然后接着凑到桌前猛吃。 悦儿搬到东厢房里的行李被苏枳搬了回来,家里有一套原本来时路上用的,拆洗过就一直放在那儿。这回青狐来了到是方便,都拿给他用了。 他自个儿抱了柴火,整个东厢房都烧的暖烘烘的。还跟悦儿要了块花布来,准备买个小桌子放炕上,那花布要当桌布用呢。 悦儿总算不生气了,苏枳到东厢房问青狐:“银子带回来多少?” 青狐从怀里掏出一打来呈上去:“五百两,没敢多拿。” 苏枳满意的接过去,拿了二十两又给了青狐:“这些放你身上,这屋里没家具,你回头自己去置办,别太过格引人注意。” 青狐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苏枳都快走到正房门口了,他还在后边儿谢着。 家里过年也不贴对联,毕竟苏枳是先皇的皇子,先皇殡天不满一年,所有皇子家里都不会大肆庆祝节日。 可吃的喝的在这个家里可是不含糊,青狐一路上没少帮悦儿做饭,这活儿本来他也擅长,如今就更是如鱼得水。 苏枳也跟着忙活着,这三个人,还真就把这个年过得热热闹闹的。 饺子出锅时青狐就嚷嚷开了:“吃饭了吃饭了,年夜饭啊,八个菜,这也太丰盛了。” 悦儿打发他给兰芝送去年夜饭,每样菜也都没少了她的。目前青狐已经接替了悦儿,伺候着兰芝,包括给她倒恭桶,打洗脸水。 要开饭前,苏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来,小心的拿出一对儿小红绢花来,戴在悦儿头上道:“镇上只有这种花,原本是有绿叶的,我嫌俗气就摘下去了。” “你何时买的,我怎么不知道?”悦儿对着镜子照着头上的花儿问道。 苏枳在镜子里看着她,忍不住把脸贴到她脸上轻声道:“就是那日去给那死女人找大夫时,我悄悄出去买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好姐妹 吃着年夜饭苏枳也乐呵,一边给悦儿挑着鱼刺,去着鸡皮,一边儿跟青狐说着家里的打算。 “过了初五你就跟我上山,以后咱俩打猎能更快些。我打算今年把这房子都重盖盖,前边儿还要盖出门房儿来。” 青狐嗯嗯的答应着,塞了一嘴的肉含糊的说道:“后园子那么大,不如在后院盖五间房,前院这三间让兰芝住去,也不用重盖了。” 苏枳却是一听这个就火了:“做什么给她住正房,厢房里住着去吧,那个死女人。等家里不缺银子了,看谁家东西屋招户的,让她出去住。” 青狐也不喜欢兰芝,就说道:“属下多打些猎物,再请个人伺候她吧,实在是不爱看见她那副鬼样子,瘆的慌。” 悦儿也说道:“也能清静些,我也不太喜欢她,吃我们喝我们,还要伺候着她。就这,她还整日里谁欠她一样。” 三人守岁,坐在炕上闲聊着,悦儿困的有些熬不住,就在苏枳怀里迷糊着。 青狐这才轻声跟苏枳说道:“在张家坝时,程修派出去的三十锦衣校尉,死了有二十多人。尸首都被沉到河里,我也是在他们浮上来后才发现的。” 苏枳沉色点了点头,青狐轻叹一声:“我把他们都捞出来葬了,那身上除了绣春刀还在,也没什么值钱的了,全都被搜罗一空。” 这就是蒙古兵的作风,他们出来打冬习惯了,不会漏掉一文钱。 “没死那几个,应该就是当时骗悦儿走的人。就连其他锦衣校尉,都没发现他们是奸细。”苏枳心疼的抚摸着悦儿的脸,冷冷的抬头说道:“若我没猜错,应该是晋王府之人。这种手段,到像是凌绝所为。懂兵法,又阴毒。” 青狐长叹一声:“晋王府的可能性当然最大,可我也怀疑皇上,这里怕是还有宁王的手笔。” 青狐自称我这是苏枳的意思,如今在这边再称属下,怕他暴露身份。 苏枳不是没想过这里有皇上的手笔,是他的纵容和默许,才让晋王做出这等阴狠的事来。 怀疑宁王不过是因为那些蒙古兵,总之,不管有没有宁王参与,也都是盼着苏枳死的人,就算是这次冤枉了他们,那几人也没人值得可怜的不是吗? “可有小川儿和葛林的消息?”这都是跟随苏枳多年的人,甚至是失去了便像断了双臂一般的人,他自是记挂。 “小川儿回宫了,做着下等奴才,连出宫都不能。葛林去了安南,那边在叛乱,他如今只是个普通的兵士,连马都没有,一路走着去的。”青狐说到这儿有些哽咽:“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拿袖子抹了把泪又道:“二十四卫那些兄弟,怕是不会留下,如今都押送京城关在北镇抚司的诏狱里。” 苏枳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嗓音沙哑:“你也莫要再离开了,有朝一日,再建二十四卫便是由你来做。” “属下明白,将来定让二十四卫再如从前一般。” 苏枳说完竟然觉得可笑,自嘲般道:“如今一餐饭食还要精打细算,何时能重建二十四卫?” “之前主子收的那些孩子,还都在训练着,老连说随时可以送过来。”说起这个青狐眼睛里都在放着光:“当初在京城街上收的那个小乞儿,就是要为他妹妹报仇那个。如今可是出息不少,长的又高又壮,学什么都数他认真,颇有青黎那股劲儿。” 这是苏枳如今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了。自从小伍之后,他就刻意的收一些小乞儿。都秘密的送到一个地方,那里有他的人在训练暗卫。 这些人跟二十四卫不同,二十四卫是每个皇子都有的暗卫,兵部都是在册。那些乞儿是他为自己积累训练的,以他的出身,有着一半的秦家血脉,这一天他早就料到了。 只是不知道如今宫里的母妃如何,抬眼看着青狐问道:“宫里如何?” 青狐摇了摇头:“具体的也不太知道,太皇贵妃娘娘身边的人都换了。不过皇上总要做个样子,表面上的尊重还是会有。今年还给太皇贵妃娘娘做了寿,大宴了群臣。” 青狐出去这一次,也仅是他们能得到的最后的消息了。几乎跟外界隔绝,就更别提京城。 带回来这五百两银票,也不敢随性的花用。在外要做足苦日子的样子,在内还有很多事要做。 没想到青狐竟然是个有女儿心的,他自个儿的小屋都不用别人帮忙收拾。到初五铺子都开了门,他就去镇上买了白石灰回来,把自个儿屋刷的亮堂堂的。 小桌子放在炕上,底下铺着簇新的席子,桌子上放着他新买的茶具。窗台上还摆了一个盘子,里面是他自己发的大蒜,就等着长出蒜苗来。 炕上并排放着两个炕柜,里面是他新添的几件衣裳,就连新鞋都好好的放在柜子里。 旧鞋他刷洗的干干净净,穿出去不暖了,就在家里穿着。他住的厢房也带个厨房,不过是不用来做饭便把灶子堵死了。他把那上面铺上木板,底下的灶台刷上白灰,盖上跟悦儿要来的条纹粗布,就成了桌子。 弄了两把椅子放在两侧,上面放了悦儿做的垫子。 没事儿他就拿着家里的家伙什,挑出木头来不是做点这个,就是做点那个。 悦儿那边被他在厨房做了架子,放些油盐酱醋的很是方便。交流生活上的经验,他都说的头头是道,悦儿简直觉得,这是添了个好姐妹呀。 苏枳从外面喂了骡子和羊回来,进屋就见青狐盘腿坐在炕上,跟悦儿说着呢:“等开春了你这屋刷墙,我跟你说啊,我之前见过人家在白灰里加红色,那墙就刷出粉的来了,可好看呢。” 悦儿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还是觉着白色素净。” 青狐手里正在缝他自个儿的枕头,白了悦儿一眼嫌弃道:“等你成亲了,这炕上是百子被,炕前挂上大红鸳鸯帐子,这墙再刷成粉色的,那才像个闺房,像个新房。一水儿水儿的白色,你又不是开书院的,多冷清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谁的孩子? 悦儿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青狐便取笑她:“一铺炕上睡了个一春带八夏的,你羞什么羞啊。要我说啊,这年也过了,赶紧着成亲算了。到年底生个大胖小子,再过年时家里不是又添一口,多好啊。也不知道你拖个什么劲,还真把主子拖到旁人怀里去啊!” 苏枳在门外听着强忍着笑,悦儿气哼哼的瞪着青狐:“好姐姐,要嫁你怎么不嫁了去,何必拿我来垫嘴。” “呸呸呸,我是男人,少胡说。”青狐长的柔媚的不可方物,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拿他当女人对待。悦儿这么一句,他就有些火了,拿起自个儿的针线筐,下地趿上鞋就往出走。 这嘴里还叨叨着:“同你说的都是心里话,你还来取笑我,不跟你说了,我回屋去,免得跟你生气。” 推开门跟苏枳走个对脸,俩人都眨了眨眼睛,苏枳便绕过他,还举着双手道:“媳妇儿,你这好姐妹我可没碰他。” 青狐气的回头哼唧着,末了一跺脚回自个儿的厢房去了。 回屋扭了抹布,把炕擦了,又给蒜苗盘子里添了水,这才洗干净手上炕。 悦儿趁着这几天苏枳跟青狐没进山,赶紧又拿出皮子去请人做靴子,给青狐上山打猎穿。 兰芝那边是真需要人照顾,悦儿就去刘老实家把刘婶子给请来了,一个月300文就行。 兰芝那屋里单独做饭,每个月的粮食和菜肉油盐的拿过去,悦儿这边便不再管她。 苏枳跟青狐进山是要带了帐篷的,骡子背上的还有铁锅和一袋子三合面的饼子。 悦儿一直嚷嚷着:“今年一定种上两亩麦子,再把仓房里安个碾子石磨啥的,以后白面管了够的给你们吃。” 苏枳手里正磨着松枝,青狐也在一边磨着,那是他们买的土弓箭要用的。 苏枳笑着跟悦儿说:“等我这趟从山里出来,也雇个婆娘伺候你,等开春儿天暖了,就赶车带你出去玩儿。” 青狐一听就插嘴道:“我来赶车,带上个风炉和瓦罐,再带两顶帐篷,不想回来就不回来。” 悦儿欢喜的拍着手:“夏日去江边住,打了鱼就在江边做了吃。还能进山去,野菜猎物都有的是,住上几天都没问题。” 苏枳笑着答应她,青狐却幽幽的说了句:“你是去喂蚊子吧?” 苏枳冷冷的斜了他一眼,悦儿也不高兴的就要踢他。 俩人这趟进山又走了五六天,回来时却是收获非常大。不但骡子背上满当当,俩人一人背个箩筐里也都装满了。 扒好的毛皮都在骡子背上,还有很多扒了皮的猎物也在上面。 俩人一早出的山,到家都过午了。把东西放进仓房,苏枳进屋就说:“赶着明日的集回来的,一早就去镇上卖了,你也同去吧,去玩玩。” 悦儿兑了热水来让俩人洗漱,拿着手巾站在一边儿说:“兰芝早起过来了,说她如今好些了,明日也要去镇上赶集,跟我要银子来着。她要五两银子,我给了她一两。她说每月要五两,我说每月一两。” 苏枳正洗着脸,还不待他开口,青狐就气呼呼的道:“那死女人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再说了,她不会自个儿赚去吗。我们进山容易啊,你做什么答应她每月一两?” 苏枳回腿就踹了他一脚,同时斥道:“好好说话,反了你了。” 青狐一边洗脸一边生气,扑鲁扑鲁的弄的满地水,苏枳也知道他是气不过,便跟悦儿道:“我们三人一个月还花不了一两,她要那么多的确是多了,五百钱吧,多了不可能。” 看青狐那样,悦儿也理解他们进山不易,冰天雪地的在山里五六天,回来换了银子却被兰芝平白无故伸手要了那么多,换谁也是气不过。 光是雇那刘婆子来,每个月就要付出三百钱,再给兰芝五百钱,这就八百钱了。她还要吃要喝的不是,真心是比这边三个人花销还大,悦儿也生气了。 到西厢房跟兰芝说:“你一个人比我们三个人花的还多,每月最多给你五百钱,你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兰芝被刘婆子扶着,坐到了炕边儿上冷睨着悦儿道:“他是我男人,他赚的银子自然是有我一份儿。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刘婆子看了悦儿一眼,赶紧挪开眼神到一边儿纳她的鞋底子去了。 悦儿冷哼一声:“你不过是个妾,从前是现在是。我这回就让你知道知道,我有没有说话这个份儿。” 说着悦儿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又回头冷笑道:“我成亲那日,你别忘了过来磕头敬茶。” 兰芝只是冷冷的看着悦儿,刘婆子的眼神也贼溜溜的往过瞟,悦儿反感极了。转身指着兰芝的肚子道:“你还敢说他是你男人,你这肚子里的野种可对得起谁?他连碰都没磅过你,你就大了肚子,还敢嚣张,可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还真是啊,什么你都要,就是不要那张脸。” 兰芝也没怒,只冷冷的笑了笑道:“那又怎样,他一样是要养着我,你们又能如何,受着吧。” 悦儿拿出五百钱来摔到兰芝身上:“这价儿给高了啊,你这种货色完全不值,当本小姐赏的吧。” 悦儿笑着出门,心里却是气炸了的。青狐跟在她身边儿小声儿道:“你蠢不蠢啊,也是高门大院儿出来的,后宅那些事儿还不会吗?等她生时来个一尸两命,哪个还用受她这份儿气。” 说着看了看悦儿的脸,恨铁不成钢的摇头叹了口气:“得,就这些呀,跟你说也是白搭,看我的吧,定不让她活着下出那个崽子来。” 悦儿扭头瞪了他一眼:“你可行了,是不知道她从前是当今皇后身边的人吗?正等着找苏枳麻烦呢,你还上赶着把他往断头台上送,成心的吧?” 青狐气哼哼的白了悦儿一眼,嗖嗖的就回了自个儿屋去,嘴里也不消停:“不识好人心,我为了谁呀,还不是你蠢,这要搁宫里头,你早死一千八百回了。” 悦儿抄起一把铁锹就追着要拍青狐:“你个死狐狸,让你咒我,我今儿非拍死你不可。” 苏枳站在正房门口看着,也不去阻拦。就让她出出气也好,青狐那个东西又打不坏。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娶是不娶? 青狐又不敢还手,想要进屋躲着去,主子还拿眼睛瞪着他。颇有一副你要敢进屋,我就弄死你的架式。 满院子扑腾的,简直鸡飞狗跳。青狐是不敢进屋,可主子没说不让他跑吧,他就绕着圈的满院子跑,悦儿就绕着圈追着要拍他。 可她哪追得上自幼习武的青狐,苏枳这个护妻无德的便伸脚把青狐绊了个跟头,缩回脚来就踩到青狐背上。 悦儿追上去在青狐屁股上拍了几下,也没敢太使劲,跟自个儿人能有多大仇。拍着了她也就不气了,扔了铁锹踢青狐一脚问:“烤了地瓜你吃不吃?” 苏枳收回脚青狐才爬起来,气哼哼的拍打着衣裳道:“吃,你等我换件衣裳去,这刚换才多一会儿,真是的。” 青狐过来时,苏枳泡了茶,悦儿端着一小筐烤好的地瓜,放到东屋炕桌上。 三人围桌而坐,悦儿一边吃还一边气着,重重的把茶碗放到桌子上,瞪着苏枳问:“你到底娶不娶我?” 苏枳被吓了一跳,猛点头道:“娶娶娶。” 他的态度又激怒了悦儿,又不是嫁不出去,怎么就感觉他是被逼的一样。 悦儿回头扯住青狐的手,把他手里的地瓜抢下去扔在筐里,眼睛像是在冒火一样盯着他道:“他不情愿娶我,你送我走,我回北平去嫁给宋子启。” 苏枳也火了,扔掉手里的地瓜问悦儿:“宋子启是哪一个?你为何要嫁他?” “他真心待我,尊重我,不会让我受半点委屈,我嫁他怎么了,不嫁这样的我要嫁什么样的,一个娶我都很勉强的人吗?” “我何时说娶你勉强了,不是一直在计划成亲的事吗?你一心想着那个什么宋子启,何必非要如此。” 苏枳头一次这么大声跟她说话,悦儿当时就受不住了,顿时哭了起来:“苏枳你不是人,我几时想过宋子启了,根本就是你不想娶我。连一个给你戴绿帽子的婢妾,都可以跟我大呼小叫。她说对了,我算个什么东西,哪有资格管你们的事,我多余,我走好了,何必在这里碍你们的眼。” 苏枳正气头上,听到悦儿的话顿时明白了症结所在,原来又是那个死女人搞事情。他想冲出去掐死那个死女人,可这会儿又顾不上,悦儿已经在收拾东西要走了。 青狐在那往下抢,悦儿就再抢回来,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嗯,不知道的简直以为,唉,好惨一女的啊! 苏枳一把扯过青狐扔出门外,把悦儿抱紧在怀里温声哄道:“媳妇儿,别生气了,都怪我,当初为何要把那死女人纳回来,如今还让你受这份气。我们成亲好不好,我老早就想娶你,从小就是,从来没想过要娶旁人。若是你走了,这日子什么希望就都没有了,我还不如死了算。” 悦儿哭着拿头撞他胸口:“胡说什么,哪个要你去死了。那死女人太气人了,我今天跟她说了,等你我成亲那日,让她来给我磕头敬茶。” “她算个什么东西,不喝她的茶。”苏枳仍旧温声哄着,可他完全不知道男人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在女人心里代表着什么。 果然,悦儿猛的抬起一张挂满泪的小脸,狠狠的瞪着苏枳问:“你是心疼她了对不对?舍不得她挺着大肚子来给我磕头了对不对?好,你心疼她又娶我做什么,你们郎情妾意就是,我算什么东西啊!” 一边说着就一边对苏枳又踢又打,气急了咬住他胳膊就不松口了。苏枳也没敢动一下,只轻轻抚着她后背,帮她顺着气。温声哄道:“我要让她来给你磕头敬茶,那不是太给她脸了吗,我从来就没承认过她是我什么人,也不想你承认了她。磕头可以,敬茶就不用了,她只是个下人,有些事她不配做。” “你骗人,就是护着她。” “我没骗你,从来也没骗过。护着她更谈不上,她对我来说不如草芥。” 这样的对话又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这才一个不哭了,另一个也算松了一口气。 青狐滚进来问:“主子,是不是该准备成亲了?” 苏枳这回没把他踢出去,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于是几人开始商量成亲的具体事宜。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不过是新做两床被,屋里添些喜庆。请村里人来吃顿酒席,再用自家骡车,带着悦儿围村转一圈,放个爆竹,还有什么呢? 青狐说:“那就剩下洞房了。” 苏枳点点头:“正解。” 悦儿瞪二人一眼:“喜服呢?” 这个时代普通人家成亲,新郎穿的大多是道袍,颜色没一定的规定。可悦儿不想让苏枳穿那个,便跟青狐商议着,给他做一身出来。 俩人画了图,又给苏枳具体重新量了尺寸,青狐指着胸前一大片空白道:“这里缺了刺绣,就少了些英气,未免太寡淡了些。” 悦儿也苦恼这个问题,以苏枳原本的身份,皇子可以绣蟒,以他的排行还可以绣狴犴,可如今就尴尬的很。 末了悦儿决定:“绣苍狼吧。” 青狐连忙摆手道:“不行,苍狼是突厥人的图腾。” 悦儿想了想又问:“鹰可以吗?” 青狐又摇了摇头:“那是达胡尔的图腾,你不用想了,雕也不行,那是女真人的图腾。” 结果后来想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索性就那么空着了。 两人对话时都忽略了苏枳,而他这时轻扯唇角无声的笑了。那笑容里他没带有任何情绪,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次日去镇上赶集,兰芝也是要去的,也没用谁招呼,自己出来就上了骡车,进去找个舒服的位置坐好。 青狐冲在主子前头就要把兰芝拖下来,悦儿拦住他道:“她肚子里那个总还是无辜的,算了,不跟她计较。” 苏枳出来上车后就看到了兰芝坐在平日里悦儿坐的地方,当时就火起怒斥:“滚下去。” 悦儿又劝苏枳:“算了算了,跟这种人生气犯不上,快走吧。” 而赶车的青狐也在郁闷,那眼神总是贼溜溜的刘婆子就坐在他旁边。说是也要去镇上,要照顾大了肚子的兰芝。 到了清水镇青狐就把车存在镇东的大车店,也没人去问兰芝,她就被刘婆子扶下车,自顾的赶集去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成亲 悦儿跟着苏枳和青狐,先去把猎物和毛皮卖了,之后就是置办成亲要用的东西。 镇上的成衣苏枳都看不中,非要去县城或是府城给悦儿买。结果因为他不能离开流放地,而无法成行。正沮丧时悦儿说:“我可看不中旁人做的衣裳,我要自个儿做。还有青狐帮我呢,一般的缝线他都成,也耽误不了。” 这些事悦儿反倒是跟青狐商量的更多,俩人很容易一拍即合。苏枳便只能跟在这对好姐妹身后,听着他们俩叽叽喳喳。 回大车店取骡车时,兰芝已经上了车。见悦儿抱上来几块料子,她伸手就抽了一块出去,悦儿可再不想忍她,把手里的东西往苏枳怀里一塞,上手扯住兰芝头发吼道:“死女人还给我,再不松手我弄死你。” 兰芝也伸手抓住悦儿头发:“你弄死一个试试,如今我母子二人无论怎么出的事,苏枳都脱不了干系。” 悦儿气的冷笑:“那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好了。”言罢吼了一声:“给我按住这个死女人。” 苏枳自然首当其冲,稍一用力就扯开兰芝的手,悦儿的头发被放开后,一手扯着兰芝的头发,另一手抬起就猛甩了兰芝几巴掌,还一边骂道:“你可以尽情的作,受得住打就行,别以为我总会让着你,也要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兰芝没还手,她知道自己打不过,那料子被悦儿夺回去,她也只是恨恨的盯着。 苏枳把悦儿抱在腿上坐着,打散她的头发道:“头发乱了,我帮你梳梳。” 悦儿还狠狠的瞪着兰芝,突然问道:“迟域和小伍是不是你派人杀的?兰心也死在你手里对不对?” 兰芝轻嗤:“蠢货,原来你就是那个曾掌管府中中馈的女人,那又如何,还不是只能跟着他吃苦受罪。” 悦儿冷笑道:“到不会如何,总比你大着肚子却连那个男人都见不到强,果然人贱了天都嫌弃。” 兰芝突然笑了,朝悦儿诡异的眨了下眼睛,又把目光投向苏枳。 苏枳抬脚就要踹死她,悦儿拦住道:“我都不信她,你气什么。没准啊,她自个儿都不知道那孩子的爹是谁。” 苏枳强收住脚,把兰芝扯到一边,抱起悦儿坐了个舒服的地方。 到家后悦儿跟青狐在收拾东西,苏枳出去了一趟,回来说:“那刘婆子家西屋正好闲着,我跟他们说好了,租他西屋一年四百文,外加伺候兰芝是每月三百文。兰芝每月再单独给五百文,其余的按份例来。每月让青狐去送就是,也不用再整日看着她了。” 悦儿还没开口青狐就冲出来了:“这就把她搬走,我去收拾东西。” 青狐过去说明情况,兰芝就挺着肚子过来正房,直接跟苏枳说道:“把我分出去,你起码要买了房子给我,骡车我也要带走。” 苏枳默了片刻道:“跟我出来说。” 悦儿看向苏枳,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半个时辰后苏枳回来,青狐也跟着回来。 “她与我再无关系,只是我没经你同意,多花了三两银子。” “当是破财免灾了,留这个人在家里,我总怕她早晚要闹出事情来。” 两人便是这般互相谅解了,青狐也松了一口气,去仓房拿了工具,自个儿去修大门了,之后上好门闩才算安心。 青狐在这边的身份是悦儿那边的亲戚,说是姓沈的。不然就兰芝在,青狐这二十四卫之一的身份怕也早就瞒不住了。 况且他整日里比个女人活的还精致,也真没人能看出来他是个暗卫。 都说家里存粮心不慌,如今银子花一文都心疼,苏枳心慌青狐也跟着心慌。这到不是他们没银子,到底青狐还带回来五百两呢,可这给了兰芝的三两是瞒不住的。 苏枳跟青狐俩人一商量便轮流进山吧,不然悦儿在家也不放心。 次日青狐就自儿骑着骡子进了山,悦儿在家做喜服,苏枳就自个儿动手把新房拾掇出来。 五日后青狐回来,苏枳都不歇的就进山去,如此反复了三次,过了半月,悦儿的喜服也做好了。 青狐拿着那喜服嚷嚷着:“赶紧成亲,这回家里又多了六七两银子,还有些没卖的呢。” 三人一同去了镇上,卖了东西又置办一些得用的物件,商量着成亲的日子。 就定在了三日之后,因为起码要张罗着请村里人吃顿饭,还要有人帮忙做酒席。 苏枳去找了里正,回来就说都办好了,就等着三日后成亲就是。把个青狐高兴的啊,跑出去布置骡车,悦儿追在后面喊他:“这车还要去买菜,你布置这么早不弄脏了?” 青狐一想也是,又巅巅的跑回来:“我给你布置新房。” 自从苏枳把兰芝赶了出去,这个家里的气氛格外轻松。三人热热闹闹的准备着,也热热闹闹的讨论着。 三天后,悦儿穿上大红喜服,是件薄袄下面配着马面裙。头上是苏枳给她买的银首饰,还簪了两条红绒花。大红喜帕是悦儿自己绣的,搭上大红的流苏。 苏枳一身大红色的曳撒,却很寒酸的配一双黑布鞋。可就算是如此,也掩盖不了他的绝世风华。悦儿握着他略有粗糙的手心疼的说道:“你太辛苦了,将来我们种多些田,都请人做工,你别再干活,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去。” 苏枳笑笑把她抱进怀里,温声道:“养家、养你,便是我最想做的事。” 悦儿笑斥他:“甜言蜜语。” “能做到即好。”苏枳笑着回应。 他手里有银子的事始终没敢告诉悦儿,怕她的小脸儿上藏不住事儿,也怕她不再让他进山。 村民们几乎每家都有人来,这都是里正给张罗的。乡下随份子没有给钱的,也没有拿贵重东西的。不过是你家有啥就拿点啥,一块鞋面子,一个自个儿串的盖帘子都有可能。 热热闹闹的在院子里吃了席,走时又都拿帕子包了些肉丸子、炸油果子回去给自家的小娃。 里正给找的做酒席的,也不收工钱,只是多喝两顿酒,回去时把剩菜折箩给拿一盆走就行。 村民们吃完席,谁家桌椅板凳,杯盘碗筷的都自个儿收拾回去。用了谁家的桌凳餐具,谁家就收这一桌子的折箩,不过也都是所剩无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老妈子青狐 三人忙活的一天几乎没吃上几口饭,就苏枳陪着里正和几个老人喝酒吃了点。 这客人一走,三个人也不讲究什么,把没上过桌的剩菜都折进一个锅里,就那么围着锅吃着。 青狐跑仓房去装了一盘子油果子,又装一盘炸肉丸回来:“我没让他们可劲上,都留了半大盆,够咱们吃些日子的了。” 悦儿一边笑他鸡贼,一边儿伸手就去抓来吃。 吃过饭青狐就赶悦儿进屋去:“新人三天不干活,乡下人讲究这个呢,你快进去,我收拾。你去把村里人送的东西理理,看看都有啥成用的。” 悦儿笑他:“怎么像个老妈子?” 青狐也不管她笑不笑的,老妈子就老妈子,这日子可是穷怕了。 苏枳有些醉熏熏,拖着悦儿进屋就往炕上一栽,一点儿也不想动了,只看着悦儿笑:“真好,你真是我媳妇儿了。” 两人就这样相拥在这土坯房的土炕上,人生过往波澜都似乎忘记了,这就是岁月静好吧! 拥一人在怀,守一世安稳,度一生人间过往! …… (上面六个点点儿,是新婚夜两人第一次的种种,请自行脑补~) 新婚三日青狐什么也没让两人做,屋里屋外都他一人在忙活,还有闲心在院子里哼着小调,叮叮铛铛的修农具。 三日一过苏枳就套上骡车,青狐赶车,这一家三口出去找地方开荒去了。 苏枳知道这北山村里有与杨二老头子有来往的人,便在村里说了自己想买那几亩烟火地。 没过几日杨二老头子就来了,又是在里正家讲了半晌,六亩烟火地收了他们15两银子。 悦儿一直心疼着,小脸都皱成了一团:“这下把家里银子都花空了,我男人还得进山博命去。” 里正媳妇儿出来安慰她:“好在你家男人能打猎呢,这些地换旁人家想都不敢想。” 苏枳却还不肯罢休,很浅薄的样子问里正:“里正叔,我家房后那两块房号要多少银子?我再进两趟山想把那房号买下来。” 里正想了想回道:“二两银子一块,两块你都要就给我一共三两半吧。” “那等我买下来,请里正叔喝酒。” 他说的好像他进山就能有银子一样,里正笑着点头把夫妻俩送出门。 悦儿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这点儿火就撒在了苏枳头上:“进山、进山,你怎么一天天就想着进山呢,这都开春了,该是想着拾掇地了,不许进山,我也不要那房号。” “媳妇儿,我要那房号是想把家往后搬搬,离咱家地近点儿也方便照应。到时现在的房子卖了,银子不就回来了吗。就咱们收拾这样,十两银子都要低了,我非卖上十二两不可。” 悦儿气的狠狠瞪了他一眼:“说的好像那空地不用花银子盖似的,十二两够盖那么大的房子吗?” 苏枳刚要说我再多进几次山,可一想到媳妇儿就因为这事儿总骂他,就憋回去没敢提。 到家时青狐正在菜园子里收拾干草,见俩人回来把耙子放到一边儿,就着井边洗了手就招呼道:“这饭搁锅里捂着呢,赶紧洗洗手吃饭吧。” 有青狐在家,简直顶一个贤惠的婆婆了,悦儿洗过手就跟他抱怨着。青狐安慰了她一会儿,几人就围桌吃饭。 饭桌上青狐问:“主子,这买了六亩地,咱那荒还开不开了?” 苏枳说道:“自是要开的,我就惦记着开几亩水田,试试这稻米到底种不种得出来。” 青狐说道:“那要是想种可得赶紧着买稻种育苗了,不能等地都开完了还没苗。” “行,那你明天去镇上买稻种,回来就可着那两铺没人住的炕上育苗。” 悦儿是个爱吃面食的,毕竟她在关中长大,听他俩说着便说道:“稻米你俩看着办,那麦子我是说什么都要种的。现在的六亩旱田,至少种上三亩麦子。” 这个时候毋庸置疑,肯定是没有化肥和农药。那么这种情况下小麦亩产是多少呢?用当时的度量单位来说,一亩就产一石多小麦,再磨成面粉就不足一石。 而一石在这个大煜朝的时代,换算成现在的计量单位,那就是一百斤。也就是说一亩小麦出来个八九十斤面粉,嗯,不用想,都是全麦粉。 按八十斤一亩来算,三亩小麦就产二百四十斤面粉,一天匀不上一斤还是三个人。 这在悦儿来说都是不足的,好在他们张罗要种稻米,到时自家有了精米出产,再掺点粗粮这一年也就不愁了。 苏枳也赞同悦儿种小麦的打算,这到不单纯因为他宠着悦儿,而是自家吃的好了,总不能常去镇上买,那会入了很多人的眼。 次日青狐去了镇上,买了家里需要的所有种子,回来就跟悦儿讲着,他买种子时打听到的种植和护理方法。 家里现成的木匠工具,把自己砍回来的树截成合适的长度,拿去木匠铺里用大锯破成板子。 青狐特意又破了些短木板回来,就等着不忙时再给家里添点成用的物件。 跟苏枳俩人把破好的木板钉成几个长条大木头箱子,筛了园子里的黑土,拌上腐熟的粪肥。把出芽的稻种都撒进去,悦儿就精心的照料着温度。 两个男人轮流进山,每次进去也不多待,最多两日就回来。这家里的肉渐渐多了起来,家里离不开人也不能拿去镇上卖,悦儿就在家要不做成咸肉,要不就做成肉干,存着留没什么吃的时候拿出来解馋。 时常也要拎去里正家一些,多了到不会,但少来少去的常走动总是没错的。 苏枳不让悦儿干重活,可每轮到他进山,悦儿就在家跟青狐一起收拾菜园子。 还偷偷让青狐教她点功夫,特别是骑马,呃,骑骡子这件事她特别想学,只是暂时还没什么机会。 又赶一次集之后,苏枳就拿着换回来的银子去找里正把房号买了下来。不过他可没打算今年就盖新房,这还是太惹眼了。 后院的猪圈里正月里就买了两只小猪崽子,这会儿悦儿就整天都觉得这猪崽子一天一个样的在长,天天把她美的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刺客 兰芝已经生了,听说是个儿子,她并不怎么待见,生下来也不喂奶,还让刘婶子帮着去找奶妈。 结果因为苏枳跟悦儿不给她出那份奶妈钱,这事儿也只好作罢,她便很不安心的自己喂着孩子。 自家有骡子也置办了犁,在镇上找来干活儿的,一天一人30文,没几天那六亩地就犁完了。他们的都犁完了,别人家才开始犁地。 这会儿要种地人就不好找了,都是些外乡在这边儿干活的,要么就是老光棍没家也没田的,这些人干活不怎么样,可偏生赶在这个时候工钱还高。 50文一天还要专人盯着才能好好干活,到是不用东家供饭,讲好了在那50文里的。 青狐跟个游魂一样神出鬼没的盯着那些人,到是没让谁糊弄了去。 苏枳又跟青狐俩人轮流进了几次山,那边别人家的田也种的差不多了,工钱降下来就开始找同村人开水田。 水田特别不好开,总会有草什么的缠了犁头,没一会儿就要动手清理一遍,开的就特别的慢。 结果又雇带犁的人来,人家说太费家伙什了,这工钱自是又涨了些。 好歹是开出五亩水田来,可连里正那个在村里最有见识的人都摇着头,觉得这事儿他们家干得有点不靠谱。 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这奴儿干都司有种稻米的,总计才多少日子热着的,那稻米能长成? 苏枳心里也没谱,不过他就是想种,那就随他去吧。 “你听说没,昨儿夜里老刘家半夜请了大夫,好像是兰芝差点没死了。” 青狐换了豆腐回来,进院就跟菜园子里的悦儿说着。 悦儿直起腰来惊讶道:“她又咋了?” 青狐撇了撇嘴:“谁知道了,老刘家瞒的可严实了。” “说到这儿我到想起来了,兰芝欠医馆那二两银子后来怎么着了?” 悦儿出了菜园子到井边去洗菜,一边问着青狐。 “那不我刚回来那会儿吗,身上有点银子就给她还了。” 悦儿立马抬起头来盯着青狐:“你还有多少银子?” 青狐端着装豆腐的水瓢就往屋跑:“没了,真都没了,兰芝还吃了好些日子的药,不都是我那点私房嘛。” 悦儿恨恨的在后面盯着他:“等我翻出你再藏私房的,看不饿你几天。” 苏枳又不在,不然青狐可能又要幽怨的小眼神往他那飘啊飘了。这主子也真是,身上大把银子不动,非得进山打猎换那点儿银子活着! 俩人吃饭时悦儿说:“回头看村里谁家狗下崽子了,咱家得养条狗了。到时是不是能倒出我的身子来,也跟村里那些女人进山采个蘑菇啥的。” “算了吧,你可别进山,吃完饭我去看看,你在家看好家就行。” 悦儿一人在家时,就难免想起很多人和很多事。她现在最惦记的就是惠质母子俩,也不知道王静姝照顾他们没有。 想着想着就自个儿一人坐那哭了起来,直到天擦黑青狐回来,她哭完在炕上都睡了好一会儿。 青狐进院就嚷嚷着:“这羊咋放出来了,都差点进了园子你也不说管管。” 悦儿从炕上支起身子,迷迷糊糊的顺窗口看出去,青狐正在往后院赶羊。 悦儿便说道:“村里有小娃出去放羊的,咱家羊也交出去放吧,不然总这么关着也不是个事儿。” “我去采蘑菇碰见薛家二嫂子了,说当时还给咱家盘过炕。她家小子就放羊呢,我都跟她订好了,明日早起就来。” 这羊交出去放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羊群里的羊多,家里的母羊也能再怀上,到时再生了小羊又是不缺羊奶喝,还能扩大自家的小羊群。 悦儿下地去做饭,吃完饭天都黑透了,可见苏枳这一天又不能回来了。这次进山都满了两天,按时平时早就回来了,不光悦儿担心,青狐也一趟趟的跑去后边,说是去看自家的旱田,其实也是惦记看主子回没回来。 夜里也睡不着,索性俩人就凑在一处闲聊着。也都是一些家里事,村里事。悦儿俨然就是个村妇,说的自然也不再有当年的算计,最多是算计羊一年产几胎,那猪到年根儿上又能长多少膘。 突然,坐在炕桌对面的青狐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并同时把油灯吹灭了。 拖着悦儿下地,轻声在她耳边说:“到菜窖里躲着去,我不叫你别出来。” 桌子上的水壶也被他递了进去,悦儿便紧张的坐在菜窖里的小凳子上。 纵使她没有练武之人的耳力,可还是听到了外面的打斗声。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破窗而入,随后这打斗声便更近了,几次就踩在那菜窖的木板盖子上。 咚咚咚的让她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在这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仿佛看到了迟域死前的模样。 看到了小伍的笑脸,看到了苏枳亲自扶棺为他们下葬的场景。 终是逃不掉的,就算到了天涯海角,就算自己身上没什么他们要的东西了,也还是不容她活在这世上。 渐渐的就不紧张了,听着那打斗声也再无半点感觉,该来的就会来,躲又有什么用! 一丝光亮透过木板缝照进来,窖门被打开了,就看到青狐那张俊秀的脸出现在那儿:“出来吧,没事了。” 悦儿起身被他拖上来,问道:“看清什么人了吗?” “没看清脸,不过应该是个女人。” 这一夜青狐没敢回厢房去睡,就在这东屋里搭了地铺。次日一早把羊交给放羊娃,他也不敢再去山脚下等苏枳。 好在到晌午时就听苏枳在院门外喊着:“我回来了,媳妇儿,开门。” 青狐先一步跑出去,开了门放苏枳进来就把昨晚的事跟他说了。 苏枳把手里牵的骡子还有两只狍子递到他手上就往屋里跑,悦儿在屋青狐不让出来。 苏枳进屋就抱紧她问:“昨晚吓到了吧?” “没有,我早就不怕这些事了,该来的还不是早晚会来。” 听她说话这么消极,苏枳更加担心起来,抱紧了人安慰一番也没见好转,便回头问刚进来的青狐:“可有什么线索?” 青狐摇了摇头,苏枳面色紧绷:“都别再进山了,现在家里存下的,过了这个夏天还不成问题,到秋粮下来就更不愁了。” 第一百三十章 刺客真相 悦儿把兰芝的事说了,苏枳回头吩付青狐:“你潜进刘老实家探探,看她那边到底怎么回事,跟昨晚的事到底有没有联系。” “好,今晚就去。” 谈完这些青狐才想起来问:“主子,那狍子怎么活着带回来的?” “那母的带了崽子,我听王大哥说到五月份左右就能下。到时下个一两个,再养一年多两年左右就又能配种了。这东西整个活的卖一只四两银子左右呢,我想把后院倒出点地方来专门养狍子。” 青狐一听就兴奋起来:“赶明儿谁有小狍子咱再买两头来,是不是一年到头卖四只袍子就够咱们年吃年用的了。” 悦儿也觉得这主意好,就赶紧给苏枳做了口饭,她就跟青狐去后院安置那两头狍子了。 要说这大北山和这宋瓦江沿岸,还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地方。 当地一直流传着一句话“棒打狍子瓢舀鱼”,用现在的话来说,那生态是真的相当好了。山上不缺猎物,因为这边儿都说苦寒,中原人不会往这儿跑。 土地虽说只能种一季庄稼,可产量不低,而且粮食瓜果味道都特别好。 真真是地广人稀,物产丰富! 青狐在次日就被苏枳派去了王大哥家,跟他定好了谁抓到小狍子,价格合适他就要。 回来时悦儿正从西厢房看稻苗出来,见他那样就吓了一跳:“你不就是去了王大哥家吗,怎么受伤回来的?” 青狐瘸着一条腿,衣裳也是被刀剑划的稀烂,身上还有不少伤口。 苏枳跟在悦儿身后出来,沉着脸色问道:“怎么回事?” “还是上次那女的,我从王大哥家出来就感觉到她跟着我,还差三里来地到家时她发难的。路边有刚从田里回来的乡民,我怕暴露功夫就没敢跟她打。这娘们儿下手是真狠,奔着要我命来的。” 悦儿去找伤药和绷带,苏枳跟青狐进了东厢房,分析道:“这人并没赶在你不在家时对我下手,难道是冲你来的?” 说到这儿俩人同时想起了一个人,就见青狐小眼神顿时幽怨起来:“还不是主子,让属下扮什么不好,非得扮夜无影那娘们儿。” 苏枳反倒笑了起来:“是她到不怕了,这女人就是有点疯,你想想办法把她收了,也就不再闹腾了。” “要收主子怎么不收,我才不收那种疯婆子。” 悦儿进来就听到青狐这话,立刻把伤药往那一摔,瞪着青狐道:“你惹下来的祸,干嘛往我家男人身上推。” 青狐哼唧着,到了还是自己处理的伤口,主子拖着媳妇儿出去笑了。 这下好了,现在重点保护对象反倒不是悦儿,而是青狐了。他恨不得晚上睡觉都缠着苏枳,非跟他绑一块儿不可。 被苏枳踹了几回,爬起来还跟着。 稻子插秧时可是费了劲,雇来的村民不会,他们三个人也不懂。费了好些日子才算把这五亩稻秧都种好,中途悦儿都要放弃了,就苏枳一人坚持着。 托南北货商队的人带了书来,也跟他们打听了些稻子田间管理的事儿。这中间夜无影又来闹腾了几回,苏枳是一回没出手。 到了端午节那天,三人拿着鸡蛋去麦田里,学着当地人一样在麦子上滚鸡蛋,然后剥了鸡蛋在地头吃着。 吃完在田里又拔了一会儿草,放到骡车上拉回家去。 到家一进院,就发现那遮了面的夜无影坐在窗下,苏枳顿时环住悦儿就跳开了,俩人离青狐远远的看着。 青狐幽怨的看着不仗义的主子,就听夜无影说道:“青狐,咱俩决斗吧,这事儿今天就在这了了。” 一听她这么说,还没待青狐开口苏枳就抢先说道:“你要是赢了,青狐随你处置。若是青狐赢了,你就留下如何?” 悦儿抬手就在他腰间掐了一把,苏枳赶紧陪着笑说道:“夜无影为人光明磊落,还功夫超群在江湖里几乎无几人能出其右,留下自是能护你周全。” 夜无影闻言嗤笑:“还没人敢留我做护卫的,看青狐本事吧,不死在我的剑下再谈不迟。” 苏枳轻笑一声:“若是直奔着死就没意思了,为了让我们的生活清静些,想必让你死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我想,你还不至于求死。” 夜无影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然后就点头答应了,不过在她跟青狐决斗时要求苏枳不许出手。 苏枳也乐得清闲,便拎了条凳出来,跟悦儿两人坐在窗下当个热闹看。还一边儿看一边给悦儿解说着,到是比说书先生还精彩上几分。 “媳妇儿,你看,那夜无影显然下盘功夫利落些,所以她擅于躲避,而攻击多出于这躲闪之间。” “左侧空虚诱敌,右下可攻。” “左肩可攻,这下击中青狐必胜。” 夜无影忍无可忍,跳出圈外便怒斥苏枳:“卑鄙,你们现在等同于俩人打我一人,太不仗义了!” 青狐耸耸肩,这话可不是他说的,他主子就这么不仗义。 苏枳顾自给悦儿解说着:“看见没,她现在这种情况不适合再决斗,而没喊停的情况下,青狐完全可以一招致胜。” 悦儿有些不好意思,避开眼神不敢看向夜无影,而青狐在自己主子不仗义的提示下,果然一招击败了正在气头上的夜无影。 一个时辰后,悦儿跟夜无影两个女人坐在炕上,她一边把自个儿做的点心递给夜无影一边劝着:“你就留下吧,一个姑娘家的自己在江湖上,整天吃不好睡不好的多让人担心。你看在我这儿多好,天天吃的管饱,那西厢房空着你自去住着。” 说着朝窗外喊了一声:“青狐,去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夜姑娘住,收拾好点儿啊,缺啥少啥的赶紧去置办,可不能亏了夜姑娘。” 夜无影吃着手里的奶卷子,喝了口茶说:“今儿这奶卷子比昨日做的好吃,还有你上次包的那个蒸饺不错,哪天再做点儿。” “行行行,回头让青狐到镇上买点羊肉回来,我给你们包羊肉馅的那才叫香。” “村东头老李家说明天杀羊,就上他家买吧。” 夜无影喝口茶,又拿了一块奶卷子吃着。 悦儿笑了起来:“你对这村儿里到比我熟悉,回头让青狐去问问,多买点还能轷上一锅羊肉呢。” 夜无影赞道:“我说你做饭是真地道,我就不成。” 悦儿回身从箱子里拿了两件没上身的衣裳出来:“咱俩身形差不多,这两件你先穿着,回头我再给你做新的。” 夜无影拿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接过去道:“那就不谢了。” 苏枳从外面进来,夜无影气哼哼的端着点心碟子就走,临走还狠狠的瞪了他两眼。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兰芝的处境 她先去了西屋,那厢房还没给她收拾出来。 悦儿跟苏枳说道:“我觉得兰芝那事儿不能是她干的,她们俩又没什么交集,她也不是那滥杀无辜的人。” 苏枳点了点头:“青狐去盯了几天,也没盯出什么来,不过不能放松。” 这时就听西屋的夜无影喊了过来:“我知道那女人怎么回事。” 悦儿一听就笑了,压低声音跟苏枳说:“她对这北山村比我们都熟悉,谁家哪天杀羊她都知道。” 夜无影换好衣裳又过来了,进屋还是瞪了苏枳一眼,坐到悦儿身边儿说:“那个叫兰芝的被刘老实给祸害了,那孩子还吃着奶呢她就怀了身子。然后自己去镇上买的落胎药,结果差点把她命搭进去。刘老婆子害怕了,连夜让那死老头儿去请的大夫。” 这到是把悦儿惊到了,想不到兰芝遇到这么大的事儿,可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来找苏枳。 苏枳分析道:“她可能是对那个孩子的爹还不死心,怕这事儿传出去她将来回不去。” 悦儿眨了眨眼睛:“那孩子不能是你大哥的吧?” 苏枳摇了摇头:“不能是,时间上就对不上,我到怀疑是北平那边的什么人。” “能不能通过她,把害死迟域跟小伍的人找出来?” 苏枳叹了口气:“这女人是宁死不会说,但我不认为她有那么大的能力。” 青狐在外面喊着:“西厢房收拾好了” 夜无影一听就跑去看了,结果拖过青狐来又让他拾掇了一遍,又点了些自个儿要用的东西让他去买。 悦儿这会儿见没旁人,就问苏枳:“你在北平的燕王府里有一个左眼下有泪痣的男人吗?大概三十岁左右,跟葛林差不多高。” 苏枳想了一会儿:“我到没注意过这么个人,不过当时王府里应该是没有三十岁左右的。” 悦儿把当时去燕王府找他,看到葛林在跟杀了兰心的人说话的事跟他说了。 “葛林?”苏枳蹙紧了眉头:“当时杀死迟域跟小伍的箭都是葛林名下的。” 悦儿惊讶的嘴巴都差点闭不上,好半天才愣愣的问:“难道追杀我们的是葛林?” 苏枳摇了摇头:“我不确定,不过他跟了我这么多年,按理说他有异动我该能察觉。并且他要对你下手有的是机会,不可能费那么大力气还没完成任务。” 话虽这么说,但处在苏枳这个位置上,疑心是必然很重的。 大门外有人叫门,青狐跑过去开门看了一眼就又把门关上,跑回来跟苏枳禀报:“主子,刘婆子来了。” “让她进来” 苏枳牵过悦儿的手,两人去院子里窗下阴凉处的条凳上坐下。就见青狐带着贼溜溜的刘婆子进来了,悦儿先跟她打了招呼:“刘婶子,不忙啊?” 刘婆子接着这一句打招呼的话就说道:“忙,咋能不忙呢,兰芝那个婆娘太能折腾人了。” 说着话人就到了近前,悦儿想站起来却被苏枳按住了,便那么坐那尴尬的笑笑。 刘婶子就说道:“我那一个月的三百钱也不挣了,租房子那银子是退不回来的,都让兰芝吃回去了。不瞒你们说,后来她生孩子做月子,还是我心眼好使可怜她,都从我家出的。那鸡蛋自个儿都没舍得吃一口,她可是吃一半扔一半儿。本来是给贴补点家用才招她去我家那西屋,现在可倒好,倒贴的比挣她的还多。你们赶紧把人接回来吧,我家是一天也养不起了。” 苏枳跟悦儿两人没吭声,到是青狐上前来嚷嚷道:“你们招的是她,不留就赶出去,这事儿你找不到我们头上,我们家也不管。” 就是这话,苏枳跟悦儿自然不好开口,青狐也是知道才抢的主子的话。 刘婆子一听顿时就恼了:“你这话是啥意思,当时把她塞到我家的是你们,现在你们不管算个啥事儿。你们不接是吧,那我一会儿就找里正去,兰芝到北山也不是奔我来的,凭啥要赖到我头上。” 她这话也在理,不过是当时想赚点贴补家用,这么真把兰芝甩给人家是有点不地道。 这回也没问苏枳的意见,悦儿便做出了决定:“行,那你送回来吧。” 刘婆子梗着脖子说道:“你们去接,我不管送。” 说完她转身就走,待人走远了苏枳轻笑一声:“不是她不想送,是送不出来。” 夜无影这会儿也从西厢房里出来了,说道:“要依她,早就想把那女人送出去了。那刘老实还真是个狠的,算是给霸下了。要知道这婆娘来找过你们,回去还不被他打死。” 悦儿有些吃惊:“我到没看出来,刘老实看着挺老实本分的,还那么狠么?” 夜无影朝她点了点头,苏枳也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了,便跟青狐说:“回头你再去刘老实家盯着点,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闻言夜无影嗤笑:“他那点本事能盯出个啥,还是我去吧。” 青狐不服气的回头瞪她,俩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用眼神决斗了一回。 刘婆子说是要去里正家,终究她还是没那个胆子。来这一趟,也是趁着刘老实没在家。 到家时院子里的洗衣盆里又一堆孩子的衣裳和尿布,闺女刘春花正在抱着兰芝的孩子哄睡觉。 兰芝一人躺在炕上,脸色腊黄,看着就像没几天活头儿了一样。 那孩子又哭了起来,刘春花焦急的喊着:“娘,这娃咋老是哭啊,哄不睡呀。” 刘婆子气冲冲的进了屋,接过孩子就在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小屁股顿时通红,孩子哭的更狠了些。 兰芝缓缓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刘婆子:“有本事你打死他,他爹来你们全家都活不成。” 刘婆子把孩子往兰芝怀里一塞:“你自个儿的崽子自个儿喂,我拿啥给他吃去。” 兰芝也不接那孩子就任他躺在自个儿身边哭的快背过气去:“我咋没那口奶的你不知道吗?” 刘婆子眼神躲闪,末了只敢嘟哝几句就出去洗衣裳尿布了。 刘春花把孩子抱回来说:“你也别老吓唬人,我把这娃送到那家去,让他们养去,你回头去那边要。他爹来了这娃要是死了,也找那边算账,别找上我们家。”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忙碌的日子 刘婆子在屋外听到这话也没阻拦,见刘春花出了门她跟到门口看着。 他们家在村中间儿的位置,到村西头的苏枳家中间隔了七八户。这一路上孩子一直在哭,有几家门前的树荫底下都有妇人扎堆儿在乘凉做针线。 见刘春花这么抱着个孩子过来就有人问:“春花,这就是你家西屋那女人生的那个娃啊?” “嗯” 刘春花答应一声也没停下来就急着往苏枳家去,后面有女人就追上来打听:“这孩子是那家男人的吧?到底哪个是他媳妇儿啊?” “不知道” 刘春花向来人就闷,那婆娘见问不出来什么,就招呼着身后的几个人跟上来,一起跟着刘春花走。 还没等她叫门,院子里的人就都听到了那孩子的哭声。悦儿有点心烦,问苏枳怎么办,苏枳想了想又看向她。 悦儿想想就说:“到底咱们不能把这包袱甩给老刘家,要不这孩子先接过来,兰芝那随她自己吧。” “这样也好,这孩子的爹还不知道是谁,到时手里也算有个筹码。” 苏枳决定后青狐就去开了门,刘春花抱着孩子进来时眼眶红红的,后面的几个婆娘挤在大门口往里张望,虽是不敢跟进来,可也挤着不让关大门。 悦儿见状就上前接过那孩子,并跟门外的婆娘们说:“那女人原本说这孩子是我家男人他大哥的,这事儿可不是我们说的,到底是谁的我们也不知道。她就赖到我家不走,去老刘家住还是我花的银子。这孩子不管是她跟谁生的,我就当是我家大伯哥的了,就帮他们养着吧。” 青狐见状就问刘春花:“她生这孩子时没说到底是谁的呀?” 刘春花老实的摇了摇头:“到是没说娃儿的爹是谁,就是老拿他爹吓唬我们。说等这娃儿的爹啥时候来了,要弄死我们全家。我们供她吃供她喝还伺候她,到伺候出仇来了!” 悦儿顿时故做惊恐状:“哎呀,这么说这孩子的爹还是个顶厉害的人物,这事儿闹的,我都不太敢接手了。” 青狐是知道这孩子要留下的,就配合着:“要不是看这孩子可怜,咋说也是条命啊,咱们还真犯不上接手,别到时这孩子的爹来了,再闹到咱们家来。” 门外的婆娘们听着也就信了,就有人给出着主意:“你家不是有羊吗,要是有奶就给这娃喝点,可得掺水呀,不然娃喝了要不拉肚,要不就拉不下屎来。” 悦儿为难道:“我家羊也没奶了呀,几位嫂子谁家有奶羊,我拿粮食换,咋说也得把这孩子养活了不是。” 一个婆娘说道:“东头老李家羊多,你去他家问问,许是能有。” “行,那就多谢嫂子了,今儿就不请嫂子们进屋坐了,我得赶紧去给这孩子整口吃的。” 婆娘们连说着不用,就拿着各自手里的针线都往回走了。一边儿走一边议论着,多是骂兰芝这女人不要脸。 青狐去老李家换了碗羊奶回来,那是一碗羊奶一碗苞米面啊。到家给孩子冲淡了喂下去,苏枳跟悦儿商量着:“不如把老李家奶羊买来得了,还能方便点儿。” “行,那你让青狐去问问,别买贵了就行,要是带羊羔子的话就也带回来,反正咱家羊少。” 家里自己砍木头拿去镇上箍的浴盆太大,悦儿就拿洗脸盆给这孩子洗了洗。那小屁股上红的,都是平时尿布换的不及时,洗的也不及时弄的。 这孩子骨架不小,就是没怎么长肉,眼睛上糊了一层黄乎乎的眼屎,拿着软布帕子弄湿了一点点给擦出来。 夜无影也凑了过来,帮忙给孩子洗着擦着,悦儿问:“你伺候过孩子吗?” “嗯,小时候伺候过小师妹,她也是别人不要的孩子,师父捡回来就让我带着。” 悦儿看了她一眼,也没再问下去。 把孩子收拾干净后,夜无影就抱着给哄睡了,之后轻声对悦儿说:“针线活我做不了,你给他做点衣裳被子啥的,我负责照顾他,就放我那屋吧。” “行,我现在就找料子出来给他做,我这儿到没有多余的被子了,先拿我的去用着。” 拿了条褥子出来夜无影就说够了,卷个边就能当枕头,这种天气盖块布就行。 又叮嘱悦儿:“给他做衣裳被子啥的,你尽量用旧衣服拆了,还有旧被里子啥的就行,越旧的越软乎,不伤孩子。” “行,那我拆几件里衣给他做。” 等青狐买了奶羊又带了俩羊羔子回来,收拾好就来帮悦儿给孩子做衣裳。 苏枳从外面回来,把一个脏兮兮的小布包放到炕上说:“刘春花送来的,说是这孩子的东西。” 悦儿打开来很大一股尿骚味,看来有的是没洗就包里了。 苏枳又说道:“外边儿还有一堆湿的没洗,是她一起送过来的。” 青狐正拆着衣服,放下道:“我去洗” 悦儿叹了口气:“家里是真缺个能干活的婆子,青狐一个人顶几个人用呢。” “没事儿,不累。”青狐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下地一溜烟儿的就跑了。 他一走苏枳就上了炕,盘膝坐那拿起刚刚在拆的衣服,盯着悦儿的手看了一会儿,就抄起剪刀笨手笨脚的开始帮忙拆。 悦儿偶然抬头跟他讲话,才看见他在干嘛,顿时笑了起来:“你,你做这个干嘛呀,快一边待着去吧。” “家里现在没有闲人” 苏枳答了这么一句就继续认真的干着活儿,不过只是拆线这件事,他做的还是可以的,并没拆坏哪里。 青狐果真是一刻都不得闲,洗完衣服和尿布,又赶紧洗洗手去做饭。 趁那孩子睡着了,夜无影出来找悦儿问:“那猪啥时候喂,我熬猪食去。” 悦儿叹了口气:“那猪食在外屋小缸里发着呢,现在家里人都抽不开身子,连点猪草都没有了,这顿就把缸里的熬了喂上吧。” 青狐在外屋听着就高声说道:“吃完饭我去割猪草,狍子也没啥吃的了。” 苏枳说道:“我跟你一同去,赶上骡车,多割点带出明天的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帮手 夜无影连做饭都不会,就更别提熬猪食了,就知道一个劲的往里添柴火。青狐一边儿做着饭一边嫌弃的数落她:“都要熬糊了,你可痛快放下看孩子去吧。” 夜无影也不放心孩子,顺势瞪了青狐一眼就跑走了。 青狐两边锅一起照应着,到饭锅底下的火停了,就去把猪食装进桶里晾着。 回头来又开始准备开饭,悦儿也出来帮忙,一家人这顿饭就摆在院子里。 夜无影把孩子抱在怀里,一边吃一边哄孩子。到底青狐心软,吃几口就放下接过孩子上一边哄着去了。 苏枳也赶紧吃完提着晾好的猪食去喂猪,又在菜园子里拔了点草把刚买回来的奶羊喂了,狍子那边也扔了点儿。 吃过饭几人一起收拾了,悦儿说:“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割猪草,还能顺道看看田里长啥样了,无影在家没事儿的。” 夜无影也表示自己一边看家一边带孩子完全可以,这三个人就赶着骡车去了自家田里。 带了两把锄头,铲了地里的草悦儿就跟着捡到箩筐里,多余的玉米苗也要铲下来,都直接拿回来喂牲口。 田间地头有猪草,拔了田里的,割了田边的。田边的非常茂盛,后来悦儿就不在田里跟着了,自个儿挥着刀在田边割猪草。到苏枳他们铲了一大片地出来,她自个儿也割了不少猪草。 三人一起又干一会儿,装好车又去水田那转转,两个男人照例还是要下田里去。又是一番拔草,水田这边猪草长的更茂盛,悦儿也一刻不闲。 连苏枳都赞叹:“媳妇儿,你现在体力都赶上村里那些女人了。” 那是啊,打去年秋天到了北山村,悦儿可是什么活儿都跟他们一起干。这饭吃的多了,力气也大了。 青狐直起腰来说道:“主子,明天再来田里带着网吧,早起下到江里,晚上来收网。” 悦儿在一边听着就说道:“你打太多了吃不了。” 苏枳也直起腰来四下看着,指着水田不远处一块江面说:“把那块地方圈起来,咱们的鱼都圈到里头,以后就吃自家池子里的鱼,随吃随来打几条。” “雇人,这活儿可雇人吧,咱家都忙不开了。” 悦儿的决定两个男人都同意,赶紧趁着天黑之前又都忙活一会儿,就赶着车回家了。 到家时夜无影正在院子里收衣服,看他们回来就说:“给孩子做衣服不用太急,这些够他穿的。就是那被褥都尿实了也洗不出来,我打算弄块油布给他垫小尿垫子底下,还能省点褥子。” “我那屋有” 青狐说着就开始卸车,苏枳跟他一起干活,一边说:“回头给后院开个门,就不用总在前门走车了。” 当然,这活儿又是苏枳跟青狐俩人干的,苏枳去刨墙,青狐就找出木板来自己做了个门。 这一家四个大人一个孩子,除了孩子以外都是一天从早忙到晚,晚上一睡觉都睡死了一样,那都是累的。 苏枳觉着这样不行,万一有什么事儿连他都不一定能发现,于是次日早起就跟悦儿说:“我去王大哥家一趟,他家人口多,看能不能有来咱家干活的。” “那是最好了,要是两口子来,一个月俩人三两银子不少了吧?” 悦儿一边说一边在心疼着银子。 苏枳摇了摇头:“这里的男人在农闲时去镇上干零活,一个月下来也就一两银子,有时还不保准。给他们一家二两最多了,那还得说有个半大孩子也能干活儿。毕竟他们在这儿干活,给家里带出好几张嘴来。” “行,那你去问问吧。” 苏枳自个儿走也赶上了骡车,他是特别急着能找来干活儿的人,就想着直接把人带回来才好。 王大哥家七个儿子,人家不是军户,家里劳动力是真不缺,可吃饭的人也是多呀。 还有三个闺女,有三个成家的不光有媳妇,还有一堆的孩子。 老大都三十了,老十还穿着开裆裤满院追鸭子,撒尿和泥玩呢。 苏枳去一看,顿时就改了口:“这以后可不能再叫王大哥了,还是叫大叔吧。您家老五都比我大呢。” 王大叔笑呵呵的:“叫啥都行” 苏枳说明来意,王大叔就把几个成家的儿子叫过来问了问,结果都有意去。 这回轮到王大叔做决定了,指着老大说道:“老大啊,你老成一些,就你们一家去吧。俩孩子先带去,要是在那给人家添了麻烦,就把孩子送回来,我跟你娘帮你们带着。” 老大媳妇是个老实人,一听公公决定把这机会给他们这股了,顿时激动的就掉着眼泪。她也不会说啥,就在那一直抹眼泪。 一看王大叔平时这家管的就不错,定下老大家了,其他几股也没说啥,媳妇儿们还都来劝大嫂开心点,别哭了。 老大也是个闷人,二话不说就出去把自个儿那俩儿子拖了进来,进屋就让给苏枳磕头。 这个苏枳可不能受,拦住俩孩子问:“多大了,都叫啥?” 俩孩子看了他们爹一眼,见爹点了头,大一点的就说:“我叫柱子,十三了。” 小的说:“我叫石头,十岁了。” 王大哥保证道:“他俩放羊砍柴啥的都会干,东家放心,不能白吃饭的。” 苏枳笑了,他很满意这一家人,比以前任何时候得到的下人都让他满意。 一家四口带上铺盖和细软,直接就跟苏枳回了家。 悦儿见到这一家四口时又开心又发愁,这院子里就差正房西屋没人了,这又来四个可往哪儿住啊。 苏枳叫来青狐:“你搬到我们西屋去,把东厢房给王大哥一家倒出来。” 青狐虽是有点舍不得自己的屋子,可这一下来四个帮手,他立马就去把自己东西搬到西屋去了。 四人搬进去后,苏枳叫来王大哥:“我打算明年在房后盖新房,今年就先委屈你们了。明天去镇上找找人,把这东厢房再接出一间来,到时俩孩子就不用跟你们两口子挤了。” 王大哥一听便摆着手道:“这点活不用找人,我回去一趟。” 又跟苏枳请示了骡车,当即又回了一趟家。再回来时王大叔带着几个成年的儿子都来了,进院就听王大叔大声说道:“秦小子,不就是接出一间房来吗,还雇啥人,我们一家给你干,别浪费那银子了。” 结果爷几个也不歇着,自家骡车也带来了,赶着骡车出去拉土,回来就在苏枳买下的新房号拖土坯。 第一百三十四章 香汤子 晚饭悦儿跟青狐忙活的这个欢,王大嫂更是干活麻利。吃过晚饭天还没黑,王大叔又把几个儿子赶去干活。 直到天黑了才赶着自家牛车回去,王大哥就看着后院的土坯。下大雨得用草帘子盖上,小雨就不用管。 还要盯着翻面儿,差不多了还要养生,就是往上面洒水,不能干的太快,不然会裂开。 拖了两天的土坯,之后又晾了几日王家人又都来了。苏枳跟青狐出去砍的树,这一家人就开始接那一间屋。 王大哥炕盘的好,还会垒火墙,苏枳一听就让他把各屋都垒了火墙。是的,是各个屋子,不管正房还是厢房。 甚至在正房东西屋各隔出一间浴房,东西厢房也都有。 王大叔一看自家儿子在这边儿这么享福,就说带着几个儿子去砍树,回来自家去箍浴桶给送来。 砍树是需要的,这浴桶却是不能让他们自个儿花银子。 干完活喝酒时王大叔悄悄对苏枳说:“这山里头有一处鹿多,也就我知道。哪天咱爷俩进趟山,这会儿正割鹿茸,要不你小子这么花银子,这家也顶不住啊。” 苏枳一听就乐了:“行,顺道攒点皮子入冬就能卖了。” 王大叔摆摆手:“不行,这春夏攒的皮子不值钱,都正脱毛呢,你得入冬再去打猎,那时的皮子才值钱。” “那我就抓点鹿和狍子回来养着,以后就不用进山了。” 王大叔点点头:“你养狍子这事儿真就做对了,我都打算也养点儿。” 王大叔家来这一家四口是真能干活,柱子整天跟他爹在田里,那地铲起来特别快。呃,铲地就是锄草,这是当地的叫法。 王大嫂在家里外的不闲着,还不时的就能看到她憨厚的笑容,可见对这份活计是有多满意。 就连十岁的小石头,也是把家里的牲口都接手伺候着。除了拎猪食他不行,其余的都是他一人伺候。 苏枳跟悦儿一商量,就给这俩孩子一个月又加了五百钱的工钱,石头二百,柱子三百。 俩孩子乐够呛还不会说啥,就一直眼睛亮闪闪的看着苏枳。 王大哥铲完地了就带着儿子去拖土坯,青狐也跟他们爷俩一起去。说是要给明年盖房子攒着,不然开春再拖坯就太耽误事儿了,那时候活儿还多着呢。 母狍子下了两个崽子,母羊买时带的崽子也是个母的,这会儿也怀上了,大母羊也怀上了。这都是交给放羊娃的功劳,那羊群里不缺公羊。 苏枳跟王大叔进山了,悦儿就在家照料着整个家,这些人也不用她管就自觉干活儿。 王大嫂说悦儿的针线好,自己都不敢插手她的针线活儿。悦儿给兰芝的孩子没少做衣裳,后来王大嫂不让她做了,小孩子长的快,没几天就不能穿了。 那孩子原本也没个名儿,这会儿就随了夜无影的姓,叫夜宁。平时夜无影都唤他宁哥儿,大家也就都跟着这么叫。 记在夜无影名下也是苏枳的意思,避免往后说不清这孩子的身份。 苏枳现在就是一个地道的农夫作派,还时常跟村里一些老人请教一些种田的问题。谁家的田伺候的好,他就登门求教。 是的,他就是要做出这样一副样子来,就让人看他是安心在这北山村扎根儿了。 青狐是个爱操心的,好不容易家里闲下来了,他坐到悦儿的炕上,跟她一起为过冬准备棉衣。 一边儿还悄声问她:“你这都成亲多少日子了,咋还一点动静没有?” 悦儿气的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啥心都操?” “我都看主子可眼馋宁哥儿了,你要早点生一个,他是不是不用总偷瞧那小子了。” 悦儿不吭声,偷偷看了自己肚子一眼,可她也没办法呀,就是没怀上她还能咋办。 青狐把刚做完的一条棉裤放到一边儿去,拿针往头上磨了两下:“我说不行你找大夫调理调理吧,别是当年在林家给你用那些药不好,不是有啥毛病吧?” 悦儿也心惊这事儿,默默的点了点头。 青狐是说风就是雨,当即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去里正家借了牛车,我带你到镇上瞧瞧去。” 镇上医馆里的老大夫给悦儿把了脉,问了些月事上的问题,便摇了摇头道:“你这身子极寒,这镇上药材都不齐全,若不如去县城看看吧。” 悦儿这颗心都沉到底了,别提多堵得慌。 回去的路上青狐问她:“当年林家给你用的那些药,方子你有吗?” 悦儿摇了摇头,闷闷的答道:“都是那女大夫煮好了药汤子拿进来,我不熟悉药材,也分辨不出什么来。只知道从十四岁开始加过一种,那种药泡之后就总会觉得自个儿很香,别人也说我很香。” “这么说,你泡那香汤子也有一年左右了?” “也不是常泡那个,就是到各府游园之前会泡上一回,其余时候泡的是旁的。” 青狐倒吸一口凉气,可这话却没敢说出来。 二十四卫跟在苏枳身边多年,对后宫之事也有很多了解。关于悦儿说的那种很香的药汤子,让他联想到前朝有个妃子用过的一种药。 那种药用了会让人肤如凝脂,白嫩里还透着诱人的香气,自是会让男子沉迷。 但这种药的副作用极大,那就是长期用会让女子再也不能生育。若悦儿用的真是那种药汤,怕是主子的香火要断了。 苏枳这次进山直到五日后才回来,青狐每天都要去山脚下等他一会儿。这日见他出来便赶紧上前,一边帮他牵着骡子一边儿就把悦儿的事说了。 苏枳说道:“早在京城时我就知道,那会儿给她调理过一阵子。这事儿不告诉她是对的,你去找了以前的府医,把那药再配上几十副回来。要是能做成药丸子最好,她喝不了药汤。” “属下明日就启程,过了沈阳中卫就能送信出去了。” “再过个一年半载,从沈阳中卫到这边的通道就可以启用了,暂时你先自己跑着吧。” 到家时悦儿正坐在屋檐下发呆,见苏枳回来连忙迎上去,见他没受什么伤,只是身上被蚊虫咬的有些严重,便赶忙让王大嫂去弄好沐浴的水,伺候他沐浴换了衣裳。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刘家的事 王大嫂知道悦儿这几天为啥闷闷不乐,趁苏枳去后院的空当就劝了两句:“我刚成亲那会儿也是都跟着着急,足有一年来才怀上柱子。我就是体寒,打小就有这毛病。慢慢养别着急,你才多大年纪呀。咱们守着大北山,啥病调不好,别说你就体寒这点儿小毛病了。” 悦儿还是提不起精神来,王大嫂就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大北山里有老山参,东家下次再进山,让我爹带着找找,那玩意儿可补了。我当时就是我爹在山里找到的,那时我还舍不得,一天就切两片煮了水喝,三个月不到就有柱子了。” “真这么灵?”悦儿一下来了兴致,王大嫂笃定的点了点头。 这会儿苏枳回来了,王大嫂就赶紧出去干活,吆喝两个孩子了。 把这事儿跟苏枳一说,他立刻说:“我明天就找王大叔再进山去。” “不急,等青狐回来你再走吧。” 是没进山,可苏枳还是去王大叔家跑了一趟,他家里是没有老山参了,不过别人家保不齐能有。 王大叔带着苏枳把全村猎户走了个遍,最后还真找到一枝,不过不大,还是在家里放了两三年的。 用了些鹿茸又加了点银子换回来的,到家王大嫂就去别人家买了只老母鸡回来。 用了山参几片,又加了点药铺买来的枸杞和红枣,给悦儿煲了锅鸡汤。 连汤带肉都给她一个人,次日又让王大哥去镇上买羊肉回来接着煲。吃了三天苏枳就不让了,这么急补非上火不可。 反正上不上火暂时不知道,却不知为何把月事给补来了。一来月事悦儿就馋小时候在京城吃过的甜酒酿,在关中那叫醪糟,这北方也不兴吃那个,连甜酒曲都弄不到。 夜无影去镇上找商队带了酒曲回来,悦儿亲自动手,终于是吃上了甜酒酿。 一时贪嘴就吃的醉了些,笑呵呵的歪在苏枳怀里说着醉话。 醉的时间到是不久,米酒就是这个样子。醒酒后问苏枳:“我能不能做了酒酿去镇上卖?” 苏枳摇了摇头:“这边江南人氏少,北方人不一定接受得了。况且成本有些高,价定高了又没人愿意尝试。” “我看着村里的男人干活累了都要喝些酒,不如等我们盖了新房子,这边的院子就用来酿酒吧。那种高粱酒在这边卖的应该很好,十里八村的就成全了我们一个小酒坊。” 这个苏枳到是同意,因为不用他媳妇儿干活儿。 况且,酒坊一开,对他来说的用处可不仅仅是卖酒这点事儿了。 “走,跟我去稻田那边转转,顺道把网收了,晚上给你煲鱼汤。” 苏枳牵着悦儿的手,俩人到后院赶了骡车。 悦儿躺在只有凉棚的骡车上,看着苏枳在江里收网,远处是自家的稻田长的正好。 她突然想起了当初在关中林家的日子,那会儿可是一心想找个可依靠的人,过安逸的日子。 这会儿跟着这个人,什么样的苦都吃了,路也走了几千里。整日后院的牲口圈都臭烘烘的,她反倒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提着一木桶的鱼,拖着渔网回来,就见她躺在骡车上傻笑。 “笑什么呢?” 她看着他那张晒成麦色的脸,虽是一身村夫打扮,可还是像个神仙一样的俊美,便轻声说:“真好,这样的日子我想过一辈子。我们永远都不离开北山村,在这里生儿育女,种田打渔。什么朝堂,什么战场都与你无关。那些后宅里的你死我活,我也不用经历,多好。” 会有人允许苏枳这么安于田园吗?回答是不可能,玉坠是丢了,可他始终还是流着一半的秦家血。 王大嫂做饭一般,不太会像悦儿那么精细,好在是这人肯学。她做饭时悦儿就从旁指导,时常还要自己上手,王大嫂就在一边认真的看着。 这会儿就是悦儿在教她煲鱼汤,大锅里炖着一锅鱼。菜园里拔点青菜回来,清炒一些,还留一部份蘸了酱吃。 鸡蛋打几个,用青椒和大酱,加点葱花和花椒粉,一点熟油搅匀再放里比鸡蛋还多的水。在炖鱼的锅里蒸出来,这就是这一方人会吃的鸡蛋焖子。 两大盆小米饭管了够的吃,王大哥一家都满足极了,特别是那俩孩子,就跟能看见一样的在长个儿。 王大嫂说:“我们村儿其实离江也不太远,这些军户把江霸下了,不让我们来打渔。要想吃鱼,都是男人们进山打猎回来,拿猎物来换。” 悦儿说道:“我家男人还说要自己圈出一块鱼池来,到时还不知道村里人咋说呢。” “你们都落户在这儿了,自然是没人敢说啥。” 悦儿还是担忧着,最近她都不怎么去村里走动了。这不就是他们家的日子起的太快了些,家里又这么多人,难免有人看着眼红,说话时都带着刺儿。 本来兰芝那事儿在村里算是说清楚了的,可这会儿又都调转话头,非说兰芝是苏枳的原配,悦儿挤走原配又把人家孩子抢回来。 王大嫂一边烧火一边跟悦儿说道:“我平常不爱讲闲话,可你们村里的人你真得小心点。打我小时候家里就说,别跟这边儿的人来往,都可欺生了呢。” 这话悦儿信,也真心提防着,可事儿要来是你挡不住也防不了的。 夜无影抱着宁哥儿来悦儿屋子里,把孩子放在炕上蹬腿儿玩着,她就在那跟悦儿闲聊。 “我前些日子不是去了刘老实家吗,我的天,你都不敢想像他们家那些事儿。” “咋了?” “那刘老实你们全村都觉着他老实,不是亲眼看到我都不相信。他家春花今年都十八了,按说早该当娘的人。你啥时候听说他家上媒人,给刘春花说过媒的?” 悦儿点了点头:“还真是啊,我们在他家也住了不少日子,按说到年根儿底下家家不缺银子,该是上媒人的时候啊,那时老刘家都没一个媒人登门。” 夜无影说道:“可不是就兰芝一个女人被刘老实霸下了,就连他家刘春花也是。我在他家听见刘婆子劝她闺女来着,说是那孩子旁人家养的挺好,让她就别惦记着了。还让她安心跟她爹过着,将来她娘老了不在了,还不得指望她爹养她嘛。” “啥?”悦儿彻底惊呆了:“你说刘春花跟刘老实生了个孩子?” 夜无影点了点头:“我在他家听到是这么回事,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兰芝归来 回头悦儿就把这事儿跟苏枳说了,苏枳说道:“夜无影回来告诉过我,后来我又让青狐去了两趟。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刘老实应该不是刘春花亲爹。” 这真是大白天的不能说人,夫妻俩正说着刘老实家的事儿,王大嫂就进来说:“一个叫兰芝的姑娘,带着一个叫刘春花的来了,我没让进来。” 悦儿看向苏枳:“她们俩来干啥?” 苏枳轻笑一声:“先让进来吧。” 还能干啥,他的心里通透着呢,这会儿刘老实要不在家,可以说是兰芝想跑。如果刘老实在家,那就是他在算计着什么。 兰芝气色还是非常不好,进来看到夜无影抱着孩子在屋檐下乘凉,也没说看孩子一眼就迈步进了正房。 刘春花一直像个小丫环一样跟在她身后,兰芝坐到椅子上,她就在身后站好,还拿着把竹编的扇子一直给她煽着。 苏枳淡淡的瞥了兰芝一眼问道:“你有何事?” 兰芝也淡淡的看向他:“不想我声张的话,你就应该让我住回来。毕竟你把我排在外,官府上也不好说吧。” 苏枳冷哼一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收留你?凭你花的银子多?凭你什么活都不做?还是凭你的恶毒?” 兰芝一指身后的刘春花:“我带她回来,活儿由她来做,也是她来伺候我。你们管我两人的饭,一个月给我一两银子。别又觉着多,头疼脑热的吃个药也不能白来不是。这丫头的月银不要五百也要三百呢,我不剩什么。” 苏枳摇了摇头道:“你两人的饭我管不起,你要回来也可以,不过话说在前头。家里的衣裳都是你来洗,没人会伺候你。每个月给你五百钱,多了没有。住的话,你就跟孩子住一起吧,那孩子也要你自己带。” 在窗外听到的夜无影,看了眼怀里的宁哥儿,她是有些不舍的,但这会儿一家人得一条心,所以抱着宁哥儿进屋,把孩子往兰芝怀里一塞转身就出去了。 兰芝回身就把孩子交给了刘春花,回过头来跟苏枳说:“我身子亏虚带不了孩子,交给春花带着吧。那就一个月给我们两人六百钱,我四百她二百。” 结果,就这样苏枳还真就把人留下了。这院子里又多了两个人,到不是都那么讨厌。 起码刘春花眼里有活儿,干活也麻利。这样就常会被兰芝欺负,该她干的活儿都扔给刘春花了。那孩子她也是一会儿都不肯管,只要一醒了就听她喊:“春花,孩子醒了。” 家里住的地方并不多,西屋还给青狐留着呢,所以这俩人住进来就跟夜无影挤在一起。 苏枳跟悦儿坐在东屋炕上喝着茶,看着院子里忙的脚不沾地的刘春花,悦儿轻声问:“你说她图个啥呢?” 苏枳没回答,他对刘春花的印象不坏,但就这么住在这儿,刘老实从门前走过几次都跟没看见似的,这能正常吗? 青狐回来了,带回来几罐子药丸子。进院一看到刘春花跟兰芝这脸就抽在一起似的,跑到悦儿跟前就问:“她俩怎么在这儿?” “我行善积德呗,啥人都收留。” 青狐又去找苏枳:“主子,那俩女人不能留,属下觉得事儿不对。” “我知道,那刘老实的背景没那么清白,等等看吧。” “主子,属下在沈阳中卫就遇到一个人,他一路在打听小姐的下落。属下是暗中跟着他回来的,才耽搁了这些时日,现在人到了清水镇上。” “哦?什么人?” 青狐摇了摇头:“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人自称姓沈,叫沈福。” 苏枳点了点头:“左相府从前的管家。” 人是到了清水镇上,可悦儿在这边也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这自称沈福的人,还是过了好几天才找来北山村。 还是在医馆打听到的消息,当时便雇了骡车就过来了。 悦儿见到时也有点懵,她如今也十八岁了,这快十年没见的人,她当时又那么小,哪里还能认得出来。 这沈福到是识得苏枳,见到他就满面惊恐的大礼参拜。 悦儿有些为难的看向苏枳,他点了下头,意思是这事儿他接手了。 悦儿躲到了王大嫂屋里,苏枳便把沈福请到了东屋。他盘膝坐在炕上,王大嫂进来送了茶点就退了出去。 沈福不敢坐,苏枳淡笑道:“坐吧,不必拘礼,我也已经不再是亲王。” 沈福拘谨的搭在椅子边虚坐着,就听苏枳问道:“你在当年相府出事后去了何处?” “回王爷,老奴一直留在京城。当时大小姐本是被夫人带走的,可后来老奴去夫人娘家看过,带在夫人身边的不是大小姐。之后就找了这么些年,后来得知大小姐在关中林家。当时老奴还去那边住了两年,看那林家待小姐到是好的,平时穿戴比自家小姐还要好,这才放心又回了京城。 去年偶然遇到夫人,听闻她曾在京城见到过一个小姐,看上去有些像大小姐。从那时老奴就又开始找,一直找到现在才找到。” 苏枳笑了笑:“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没了,早就没了。老奴跟随相爷多年,后来相爷进京就把老奴带上,在府里给了差事,之后也没娶过妻。走到哪都是一个人,没牵没挂的。就是想找到大小姐,在她身边好好的做事,能帮上点啥就帮点啥。” 苏枳点了点头:“在京城时可有见过付姨娘,也不知相爷长子悦泽如今多大了?” 说起这个,沈福便如数家珍般,连沈家这几个子女的生日时辰都报得十分准确。 苏枳便又问道:“邢姨娘据说还生了一个,应该是比二少爷大的吧?” 沈福摇了摇头,叹道:“那个当时算做是二少爷,叫沈时生的,相爷说他不是沈家的孩子,不算在内,老奴也就不计那一位了。” 这时悦儿走了进来,坐到苏枳身边看向沈福问道:“沈管家,我记得我爹当年最会酿梨花春酒,可那方子跟旁人的又不同。你可还有那个方子,我也想酿点。” “回大小姐,有的有的,老奴当初一直帮相爷酿酒,那方子早就烂熟于心。回头老奴写下来给大小姐就是,不过这地界好像是没有梨花呀。” 悦儿笑了笑:“那到是了,过了沈阳中卫那边气候才能种梨树,回头你把方子给我,我自让人在那边酿了运来。” “大小姐要是不嫌弃,到时就让老奴跟着去吧。光靠方子也不行,还是要熟悉的人才行。” “那就再好不过了,还要劳烦沈管家。” “不当事,不当事的,老奴也没别的用处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清闲日子偏不得闲,算计上门便由她去 这家里的房子着实是不够住了,不过苏枳还是不肯拿出那五百两,呃,是四百八十两来花用。 让王大哥回去找人来,又把西厢房加盖出一间来,就把青狐跟沈福安排住在一处。 “确定了他是沈福?”苏枳问悦儿。 悦儿轻笑一声:“关键的并不是确不确定,你难道留下他不也是这个意思吗?” 苏枳笑着点了点头:“聪明,留吧,人都来了赶走多不合适。” “反正兰芝身边有夜无影,沈福身边有青狐,没什么的。” “这还不算最多的时候呢,你等吧,这人还会再多下去。” 悦儿呵呵一笑:“来呗,再来就自个儿在院子里搭帐篷。再不济,后院不还有猪羊圈吗。” 暂时的房子还建不起来,就让沈福跟青狐先去东厢房,跟王大哥家的俩儿子挤在一铺炕上。 连大带小,这院子里现在住了十一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热闹。 见主子不惧,青狐就更乐得多个帮手。沈福不到四十,这一路奔波养了几天也就啥活儿都能干了。 平时跟王大哥还有柱子下地干活,回来就拉回一车猪羊草。洗衣裳的活儿有刘春花干着,夜无影征得苏枳的同意,就又把那孩子接过来自己带。 兰芝你是别想,人家是一个丫环身子小姐的谱,说什么都不肯干一点活儿。 青狐现在清闲,每天帮悦儿做点小灶,跟王大嫂一起做做大锅饭,他也多是烧火那一个。 不过家里花销都由他经管,心细堪比一个好的管家婆。 缺银子缺肉了,他就去找王大叔进山,不打猎还可以采点药材回来。有时还带上王大哥家小石头去采蘑菇和野菜,俩人一天也一人背一箩筐回来。 到家交给王大嫂,一缸缸的腌起来留着过冬。 悦儿除了时常要做点夫妻俩的小灶,平常什么活儿也没有,棉衣也做完了,就跟苏枳两人出去闲逛。 有时也是嫌家里太闹得慌,出去躲会清静。 青狐从山里回来跟苏枳说:“二井子那边儿有人来采野菜,说是他们屯子有人家牛下犊子了,我寻思买头牛回来养着,到时耕地比骡子强。家里还能多一架车干活,主子是不是就能用骡车出去了。” “行,你定吧。” 苏枳这答应下来青狐就去了二井子,到那买了头小母牛回来,还跟苏枳说:“人家老农说了,这母牛生母牛,三年五个头儿。到时咱家牛也不缺了,多弄几架车,也多弄几副犁。” 苏枳还是那句话:“行,你定吧。” 夜无影抱着宁哥儿过来,跟俩人说:“不如先在后边房号盖个牲口棚,有一间小房就够住了,是不是这边的人还能分过去点儿。” 苏枳这次的回答多了几个字:“行,你们俩商量着定吧。” 于是俩人抱着孩子去了趟后边儿,回来时还在商量着那边的事儿。又去找王大哥问了一下,第二天后院就开始干活了。 先是挖沟和泥垒大墙,那墙是用黄泥里边加上麦秸碎,一点一点堆起来的。堆到一人高左右就可以了,其实要换旁人家可用不了这么高,他们是打算将来就用这个做院墙,才垒了这么高。堆好的泥墙外面再均匀的抹一遍黄泥,看上去就整洁的多。 前后门都开好了,自家钉个大木板双开门,先养牲口后建房。还真别说,他们家还真成了这村里最大的户。 这才多长时间,还不到一年呢就这样了,悦儿常常想着,再过十年是不是自家就会是一个村子那么大。 家里现在干活儿的人多,苏枳就把十岁的石头叫到跟前儿来,总是跟着他和悦儿。 这孩子是闷,但眼里有活儿,端茶倒水的,出门也是啥都帮主子拿着。 王大嫂见主子这么善待小石头,就给儿子身上背了个小挎包,里面随时装上主子要用的东西。 悦儿见这孩子穿的不好,就闲着没事儿时给做了身衣裳,连柱子的也给做了一身。 接到衣裳时俩孩子可高兴了,王大嫂却在一旁抹着眼泪,按着俩儿子磕头。 光看这一家日子过的这么好,你会以为他们一帆风顺,什么麻烦都没有了是吗? 那怎么可能呢,比如现在。 夏天的夜特别熬人,这热可不像冷似的还能多穿点,人都没处躲没处藏的。就听着菜园子里蛐蛐叫的欢,天上的星星也透过纱窗子透进来。 悦儿热的翻了个身还觉着身下烫得慌,挪了一下把苏枳往一边推了推:“这么大的炕,你非得往我这边儿挤啥,都快热死了。” 就这一句话,想不到苏枳蹭的一下子就起身下地了,然后人就往外走去。 悦儿愣住了,这人脾气啥时候这么大了? 还没等她爬起来去把人哄回来,就见那人站到了窗外,不光是他,就连青狐跟夜无影都过来了。 悦儿爬到窗口轻声问:“怎么了?你们怎么都起来了?” 苏枳回身轻声说:“你把窗子先关上。” 他只穿着一身短寝衣,说完又回屋穿上了衣裳,青狐那边也回去穿了。 夜无影原本就没脱外衣,这会儿一直守在窗外。 苏枳穿完衣裳,从地窖里拿出一把剑来,把悦儿架着胳膊直接放进地窖里,叮嘱道:“除了我跟青狐,谁叫你都别出来。” 这个地窖门已经改了,现在是在柜子底下,悦儿进去后苏枳把柜子又挪回去。 他把两人的铺盖都卷起来放到西屋炕上,这屋看上去像是没人住过的样子。 沈福是一个睡觉很浅的人,青狐的动作那么轻,他竟然也醒了,见青狐出去就跟了出来。 青狐跃上房顶,没一会儿跳下来说:“从北山那边过来的,我看咱们这院子不好守,不如退到后院牲口棚那边儿去。” 苏枳摇了摇头:“哪里都是一样,那边还不如家里便利。” 夜无影又翻身上了房顶,往北张望一下就低呼一声:“少说得有三五十人,若真是冲我们来的,怕是这仗不好打。” “啊——”突然一声尖叫,就在西厢房门吱牙一声被推开的同时响了起来,苏枳冷眼看过去,见刘春花站在那儿。 第一百三十八章 苏枳一家山村遇袭,北山村民人情冷漠 刘春花这一声尖叫整个院子里的人都醒了,就连宁哥儿都哭了起来。然后就听兰芝在屋里喊着:“春花、春花孩子醒了。” 刘春花被院子里站这几个拿武器的人吓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朝屋里回了声:“我上茅房,你先自个儿哄哄。” 夜无影从房顶跳了下来,到苏枳身边问:“怎么办?” 苏枳眼睛一直盯在刘春花身上,轻声应道:“来一个杀一个,一个活口不留。” 刘春花到了后院,苏枳朝夜无影比了个手势。 兰芝抱着孩子出来就喊:“姓夜的呢?快来哄孩子。” 沈福应了她一声:“去后院了,可能是上茅房吧。” 兰芝抱着孩子就往正房这边来,推门就要进去,青狐一步跃到门口拦住她问:“你要做什么?” 兰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没看到这孩子在闹啊,我又哄不了。” 苏枳冷哼一声,对青狐说道:“把她孩子抱过去。” 青狐依言接过孩子,同时苏枳飞起一脚就把兰芝踢飞了出去,并斥道:“最好别让我发现今晚的事与你有关,不然你全家都要死。” 兰芝好半天才爬起来:“别遇到事就往我头上想,要你死的人多了去了。” “是啊,可要你死的人就我一个吗?” 一声闷响,刘春花就被夜无影扔到了院子里,拿剑指着她道:“这死女人要从后院跑,让我拎回来了。” “不错不错,听到后边来人了还往后边跑,够蠢还是够聪明呢?” 苏枳轻抬手指了指院子里的两个女人:“捆起来吧,看她俩的命值多少银子。” 王大哥跟王大嫂一人拎了把锄头,紧张的直哆嗦却还是过来问:“东家咋了?” 苏枳把两个被捆起来的女人交给了他们夫妻俩,呃不,是他们一家四口,让他们拖到屋里严加看管。 关好之后王大哥又出来听了一会儿,大概听明白咋回事了就说道:“这一代一直有山匪,你们要说是从北面来的,我觉着差不多就是那边山头上的人。” 苏枳点了点头,说道:“去仓房里把松枝箭和弓都拿出来。” 王大哥跟他们的想法到底是不一样,这会儿想的却是:“还好牲口没赶到后院去呢,不然这得损失多少啊!” 青狐跟苏枳一起上了房顶,夜无影随后也翻了上去,就王大哥一人守在院子里,腿在不住的发抖也没退缩过。 “人翻过牲口棚的大墙了”青狐轻声道。 苏枳拉开弓却是没说话,待人又近了些便低声命令:“放箭” 夜无影站在两人中间,两手同时给两人递着松枝箭,眼看着三五十人黑压压的过来,结果没一会儿倒下过半,两人箭无虚发。 突然听夜无影低呼一声:“他们有弓箭手,赶紧把他弄死。” 就着月光看到对方的弓箭手刚拉满了弓,苏枳一箭穿胸一人便倒了下去,青狐也不落后,另一个也倒下去了。 王大哥听到便在下面说:“他们会射箭的,应当也是打过猎,不一定就俩人,小心啊。” 苏枳应了他一声,接下来发箭的速度更加快了起来,他甚至可以两箭齐发。 到对方人都倒下时,苏枳低声说道:“青狐,去找里正,全村戒备。” 青狐从房顶就要跑,夜无影轻斥一声:“笨蛋,下去跑,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弓箭手埋伏。” 苏枳赞同的看了她一眼,青狐也没顾上跟她斗嘴,翻身下了房顶就奔村东头的里正家去了。 一到了里正家就热闹了,连衣裳都没顾得上穿好,一身短打扮的里正拎着铜锣就满村子开始大喊:“土匪下山了,快去场院呐。” 场院是村民们用来集中打粮食的地方,平时村里有个大事,像是收税子啦,窑役啦,都会在场院把人聚齐,也就是打谷场。 方言里场院不读场院,要读长渊,里正就这么喊的。 苏枳挪了柜子,把悦儿拖出来,带上她就跟一家人往场院去。青狐这会儿也回来了,跟夜无影一起拖着被捆起来的兰芝和刘春花。 在路过刘老实家时,夜无影没用人说就冲了进去,可并没发现刘老实,只有刘婆子一人在家,这会儿也出来随着人流往场院跑。 到了场院上,里正接过自家婆娘递过来的衣裳,一边穿一边走到苏枳跟前问:“得有好几年咱们村没遭过土匪了,这回是咋了?” 夜无影把刘婆子拎过来,刘春花跟兰芝看了一眼也都没吭声。 苏枳指着她们三个说道:“里正叔还是问问她们刘老实去哪儿了吧。” “刘老实?”里正愣了一下:“这事儿跟他有啥关系?” 苏枳反问道:“刘老实哪年当兵回来的?” 里正想了想:“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他们是外来户,刚搬来有四五年呐。” 苏枳冷笑:“那这北山村又是几年没遭过土匪了呢?” 里正媳妇儿这时说道:“哎呀,也有四五年了吧,自打三小子五岁以后这边儿就没闹过土匪,这不,我家三小子都十岁了。” 里正好像明白了啥,回头朝村民们喊道:“谁看着刘老实了?” 半天没人吭声,还以为没人会吭声的时候,有个十几岁的孩子突然挣脱娘的手冲了出来:“我,我看着了,我娘让我去北二节地掰苞米,我拉肚子,正搁那地里拉屎呢,就看见刘老实往北山去。我害怕他抓我,就没吱声。” 他娘这会儿挤出人群就把那孩子拖了回去,看着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表情,怕是她让孩子去掰苞米的二节地不是她家的吧! 果然这时人群里有个小媳妇儿尖着嗓子说道:“六嫂子,你家地不在南边吗,你儿子咋跑北二节掰苞米去了?” 旁边一个婆娘就笑了起来:“要不说她儿子怕刘老实抓呢,老刘家地不就在北二节上吗。” 几个婆娘就轰笑起来,男人们却是紧张着,纷纷骂了自家婆娘两句,就上前问里正咋知道土匪下山了。 里正就把青狐跟他说的,跟村民们说了一遍,这下可好,村民纷纷看向苏枳。 甚至有的人指责道:“就你家外来户总露财,要不能招来土匪吗!” 那家婆娘听自家男人说话了,就在人群里也嚷嚷道:“他家才来几天,干啥富的那么快,要我说啊,没准他们就是土匪,把咱们聚一块堆儿不是杀就是抢。” “对,也没见有啥买卖,咋就能养那么些个人,又买骡子又盖房的。”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姓苏名枳我本亲王,贬为庶民流放山村 嚷嚷了一会儿也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外来户是土匪,打死他们。” 这真是一呼百应,接连着就有人跟着喊“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里正气的举着铜锣猛敲了两下,直到消停了才哑着嗓子吼道:“他落户在咱们北山,是官府派的,你们都是土匪他也不能是。都给我消停地,赶紧寻思寻思咋拦住土匪别进村得了,瞎巴巴什么玩意儿。” 这节骨眼儿上正都看苏枳一家不顺眼呢,谁愿意相信里正的话,就见一老汉往前走了两步,面对着里正问道:“你说的话做得了数吗?搁啥证明他不是土匪?” “对,凭啥你说不是就不是了。” 后面有人就开始应和着,又开始乱了起来。 苏枳看着这些平时笑脸相见的村民们,不由得心凉,他上前一步,站在里正身边,面对着村民们高声道:“我不姓秦,本姓苏名枳,家中排行第七。十三岁进军营,十五岁镇守河套,二十一岁从藩地北平由亲王被贬为庶民,并且流放奴儿干都司。这就是里正为什么确定我不是土匪的原因,你们若是不信,自可去官府问明。 但若是今日谁想趁机伤我一家,休怪我血洗了北山村。” 里正见他挑明了,便也跟着说道:“这位就是曾经在河套让鞑靼蛮子百里之内不敢犯的燕王殿下,你们还觉得他是土匪吗?” 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里正以为这事儿算是解决了,苏枳也无意再理村民,正要跟里正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却听被捆在一边的兰芝突然高喊道:“他才不是燕王,只是个杀人逃犯,他就是土匪,打死他吧。” 人群里立刻有人小声嘀咕:“那女人不是他家里的吗,她都说这人不是燕王殿下,那肯定就不是了吧?” “嗯,应该不是。” 苏枳回头怒瞪着兰芝,却见她阴毒的朝他笑着。 一个黑影从他身边冲了出去,苏枳都愣了一下。接下来就看见沈悦儿甩起小巴掌,就朝兰芝脸上招呼,还一边骂着:“你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宫女,做了王爷的婢妾还与人私通生下野种,今日到想着陷害王爷,你这恶毒的女人,我本是能杀了你。”说到这儿她冷笑了两声:“我还不杀了呢,你不是勾结土匪吗,这回就把你交给他们,去寻你的富贵前程吧。” 说完朝青狐吼道:“明日一早把她拖上山,扔到土匪窝跟前儿去。” 青狐大声领命,悦儿抽出她的月色,拦在苏枳面前面向着村民高声道:“你们不就是看不过谁家日子过得好吗,我告诉你们,别看我男人被贬了,这人都是三穷三富过到老,哪天他要是再起来,你们一家家的都别想活。” 说着她就朝人群里招着手:“来来来,我看谁刚才说要打死他来着,敢出来一步我就不带让你活着退回去。” 夜无影也提剑上前道:“刚才谁叫唤的欢来着,出来呀,别特么的当缩头乌龟。” 见这两个炸毛的女人,尤其是悦儿,连点武功都不会还扬言不让人活着回去,苏枳顿时笑了。 上前把她护在怀里道:“没事儿,他们闹不出大事来,我们还是商量刘老实后面带来的土匪怎么防吧。” 悦儿点了下头,又朝村民们喊了一声:“别以为虎落平阳犬可欺,我沈尘之女从来不惧生死。” 这下村民们到不一定知道,可兰芝却是愣住了,看着悦儿喃喃道:“原来是沈相爷的女儿。” 沈福一直跟在一边儿没吭过声,这会也开了口,瞪着兰芝道:“左相府嫡出大小姐,岂是你一个宫女可比的。” 兰芝深深的看了苏枳一眼,再就没开过口。 在人前悦儿还叫岳晨星,就连兰芝这个在他们身边这么久的人,都不知道原来她就是前左相沈尘的嫡长女。 是了,之前她还以为是苏枳在外面胡混时带回来的女人,所以一直自视甚高,如今身世大白,却不曾想自己就是个笑话。 村民们在这场院里躲了一夜,却没见一个土匪的影子。丑时末刻天就大亮了,苏枳跟里正在前,悦儿强要走在他身边,被他护在了身后。 村民们随同在后,一起去了苏枳家的牲口棚。那里三五十个土匪,大多一箭穿心而死。 里正赶紧找人去镇上报官,这事儿苏枳这一家子可没往下揽,他们家现在是全家聚在一起。就连王大嫂抱着宁哥儿,带着她俩儿子,都一直跟自家人没走散过。 村里一个后生被里正硬给赶去了,那是他亲侄子,别人这会儿他也使唤不动。 镇上驻扎的是一个小旗,十几人来验看一番就让村民帮着把这些土匪葬了。 众人散去,里正又去苏枳家坐了一会儿,平复了一夜的紧张困劲儿上来就赶紧回家了。 里正是走了,这一家人除了王大嫂喂了宁哥儿,之后就哄他去睡。其余人连十岁的小石头都没敢睡,检查了自家的牲口,喂了草才跟刚喂了猪的柱子哥俩儿去睡觉。 王大哥胆子有些小,青狐陪他和沈福去后边自家的那块旱田看了看。被踩了有两三垄的玉米苗,可把王大哥心疼坏了。 要不是青狐强把王大哥拖回来,他就要一棵棵扶起来呢。青狐劝着他:“没了就没了吧,补点别的菜种上也一样。” 王大哥一边叹气一边说道:“过两天种上大白菜,再种点芥菜疙瘩到秋腌咸菜,要不这几根垄真是白瞎了。” “你看,这不正好家里秋菜解决了,也不算白瞎,赶紧回去补觉吧。” 兰芝跟刘春花被镇上小旗带走了,一家人锁了前后大门就啥也不想管了,都是倒头就睡。 睡醒时天已过午,悦儿才反应过来,扯着苏枳说:“咱那后院还要盖房呢,死那么多人可咋住啊?” 苏枳笑了:“要说死人,那才几个呀,皇宫里哪年死的不比那多,又有哪处没人住着。你要是真害怕,到时咱们也是住在最后边的院子,那前边建成也是外院,不怎么住人。” “那到时雇来的人,男的都住外院,人家说这样阳气重,就不能出啥事。” 苏枳闻言哈哈大笑,笑罢说道:“行行行,就按你说的,实在不行就请个道士做个法。” 悦儿有点不好意思了:“那到是不用,就是感觉冷嗖嗖的。” “我的七夫人,我的沈大小姐,昨夜里不还要杀人吗,今儿这是怎么了?” 悦儿从枕头底下摸出月色来,喃喃说道:“檀哥哥说这月色煞气重,不会有什么敢靠近我。” 苏枳偷笑,她整日里身上带着一把杀人不到一万也有八千的短刃,这会儿却害怕一个死过人的院子! 第一百四十章 回忆往昔青梅竹马,初见已定宿命姻缘 这事儿过后的几天里,全村都人心惶惶的,苏枳家里也不例外,起码王大哥一家是吓到了,不过他们可没一个人想要不做的。 沈福每天跟王大哥父子俩下地,把白菜和芥菜疙瘩都种上了,还种了些青萝卜和胡萝卜。 种完王大哥也不可惜这几根垄了,还很满意的说着:“要不叫这几根垄糟践了,还真没地方种这些秋菜,到时还得去别人家买。” 后菜园里全是大葱,还是当时悦儿跟青狐两人买了小葱回来栽上的,到秋大葱收获了,自家从秋吃到春,开春把没吃完的大葱剪剪再栽到园子里,青黄不接时也不缺葱吃。 就是今年种过葱的后园子,明年是连蒜和韭菜都不能种,说是辣跟辣不见面,不然收成减一半。 今年大蒜就种到旱田里去了,辣椒什么的就是前园子种些就够了。 这几天这菜就有些吃不赢,豆角、茄子和西红市都一筐一筐往回摘。家里几个女人都忙着趁好天气晒干菜,男人们就去打鱼回来腌咸鱼。 刘老实家现在就剩刘婆子一个人,她男人再没回来。刘春花被镇上小旗带走之后也没回来,兰芝到是放回来了。 回来后她就自己在西厢房待着,有时也会在自己窗外屋檐下坐一会儿。时常悦儿回头就发现她在看着自己,那眼里到是没了以前的怨毒。 她不闹腾了也就没人差她一口饭吃,到是衣裳什么的没人会帮她洗,不过她也真学乖了,自己的屋子自己收拾,衣裳也自己在屋洗了。 只有夜无影一个人看不惯,时常忙起来就把宁哥儿塞给她,接晚了都会踢她两脚。 还时常会拿话刺她两句:“你不是想害死殿下吗,怎么还有脸在这死吃死嚼?看你活的也没意思,不如替好人死了吧。” 兰芝也不吭声,但对宁哥儿还是喜欢不起来,抱着时也不会哄一哄,就那么像死人一样抱着,最多是不摔罢了。 悦儿喝药汤会吐,就连吃药丸子也会呕,这会儿苏枳正给她拍着背:“媳妇儿,咱歇几天不吃了啊,你这么折腾自己做什么呢,我又不喜欢孩子。” 给悦儿拿了杯水来压了压,她强迫自己把药咽下去,眼泪都呕出来了,苏枳心疼的帮她擦了,把人紧拥在怀里叹着气。 悦儿把脸在他怀里蹭了蹭:“没事的,就是我以前太娇气了,慢慢习惯就不呕了。你不喜欢孩子,我可喜欢着呢。等我身子调养好了,就像王大婶似的,给你生上十个八个的。” “算了,那么多儿子还不累死我,可不行,最多生一个。” “没事儿,我跟王大嫂说了,下次她回家还去问问,谁家有小狍子都卖给咱们。一只四两银子,十只到冬天就是四十两,还有羊啊,猪啊,那么多粮食,养十个儿子够了。” 苏枳知道她越是怀不上就越是喜欢孩子,不敢打断也不敢顺着她说,终于她不说这事儿了,又怕她心里难受,就拖着人去了后院。 把人抱上骡车:“带你去江边玩,咱们的稻田里有水鸡了,没准能抓回几只来。” 悦儿坐在骡车上,背靠在苏枳身上盘算着:“现在也没人敢欺负咱们了,改天雇人把鱼池圈出来,明年种上点藕,荷花开时好看,秋天收藕还好吃。” 苏枳说道:“新房子建起来,到时在院子里挖个荷池。” 悦儿突然就笑了,苏枳诧异回头问她:“笑什么?” 悦儿转过身来,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上说道:“我记得当年我在宫里没轻祸害荷池里的鱼,你总是让翊坤宫里的宫人下去捞鱼,跟檀哥哥咱们三个就在御花园里烤了吃。” “你想起来了?”苏枳轻笑一声:“那时你特别讨厌老九,咱们三个烤鱼就不给他吃。他站在一边馋的呢,回去找惠妃娘娘宫里的人来捞鱼,结果被父皇撞见让他在御花园里跪了一个时辰。” 悦儿不记得这些了只跟着呵呵傻笑着,苏枳一脸的坏笑说道:“我拖着你还去跟父皇告状,说老九快把荷池里的鱼吃没了。还把咱们吃剩的鱼骨头拿到南书房去,跟父皇说都是老九吃的。” 悦儿笑的哈喇子都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死老九够倒霉的。” 苏枳也笑:“从小你就叫他死老九,每次都能把他鼻子气歪。” 悦儿想了想:“死老九不就是秦王吗,我怎么在关中时没认出他来呢?” 苏枳哼了一声:“你个小没良心的,当时不一样不认识我,都回京城那么久了,还说想不起来我呢。” 悦儿现在可不会再不认识他了,手还圈在他腰上,轻轻捏了一把道:“枳哥哥,一会儿到江边你背我吧,好多年没背过了。” “我的小包子长大都不认识我了,哪里还会让我背。” 到了江边,苏枳把鞋脱了,裤脚挽得老高,背着悦儿淌着江水来回走着。 轻声聊着小时候的事,悦儿在他背上听着,有很多是她不记得的,不过经他一讲,就好像在眼前一样。 三岁的沈悦儿软软胖胖的,皮肤还特别白嫩,一笑起来嘴角有两颗小梨涡。 可苏枳第一次见她时她却没在笑,哭的整个翊坤宫里人仰马翻。秦皇贵妃一个劲的吩咐着宫人们:“快去给悦儿找吃的,你,去找点玩物来。” 自个儿又蹲到悦儿身前哄着:“悦儿,不哭了啊,再哭喉咙要坏了,你爹会心疼的。” 三岁的小包子好像听懂了,放下小手睁开眼睛看了秦皇贵妃一眼,这个人可真好看。 于是她看傻了那么一瞬,之后就接着哭。 乳母跟在一边,平时最爱缠着她的大小姐,今日却是怎么都哄不好,直吵着要回家,要找娘亲。 夫人从相爷出征后不到两个月就故去了,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三年来,从住进这皇宫就没出去过的秦皇贵妃,被皇上派去接来了左相府唯一的孩子——嫡出大小姐沈悦儿。 一路上还好好的,谁知进了皇宫就开始哭,这都哭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了,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八岁的苏枳从南三所回来,看到的就是翊坤宫这人仰马翻的一幕,还有那个大声嚎哭的小包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身世大白喜忧参半,猎户人家质朴憨厚 苏枳先没顾上她哭,跑过去抓住母妃的衣袖惊喜的问道:“母妃,这是枳儿的妹妹吗?是母妃趁枳儿不在生的妹妹吗?” 这下可好,刚还急的满头大汉的秦皇贵妃顿时被傻儿子逗的大笑起来。宫人们也都在一旁偷笑,而八岁的苏枳却不明所以的还问呢:“母妃知道枳儿喜欢妹妹对吗,就生个妹妹给枳儿了对不对?” “我的傻儿子哟,母妃哪有那个本事,这是沈相爷家的悦儿,快去哄哄别让她再哭了,再哭喉咙要坏,也会上火的。” 苏枳失望了片刻,就听母妃的话去哄那个一边偷看他,一边还不忘了哭的小包子。 “悦儿妹妹,不哭了好不好,不哭枳哥哥带你去玩,去御花园抓鱼给你吃好不好?” 许是见到了小一点的人,让小包子沈悦儿觉得没那么恐惧,伸出还沾着鼻涕和眼泪的小胖手,抓住苏枳的手点了点头。 秦皇贵妃长出一口气,早知道就早把自个儿这傻儿子叫回来了。 六皇子有个妹妹,整日都会在南三所显摆,苏枳早就羡慕了,还要装做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下有了悦儿他可美起来了,蹲在悦儿身前说:“来,悦儿,让枳哥哥背你去。” 秦皇贵妃看着身量比同龄孩子要高的傻儿子,忍俊不禁。就见他背上悦儿,身后跟着一群宫人去了御花园。 结果御花园荷池里的鱼,就从这俩人结盟之后开始遭殃。 悦儿玩累了苏枳又要背她回来,却被乳母好心劝着,说是要抱着才能睡。乳母是怕累坏了七皇子,好在他十分听劝,就跟在抱着悦儿的乳母身边回了翊坤宫。 把悦儿安置在自己住的偏殿里,就睡在他的床榻上,他还脱了鞋子上去陪着人家睡。 好吧,沈悦儿之后在翊坤宫里住了半年,就一直住在苏枳的床榻上了。 跟老九之间的恩怨,多是因为老九嫉妒苏枳,那嘴说话又不管不顾,什么讨厌说什么。 结果就因为他骂了沈相爷把悦儿气哭,苏枳满后宫的追着揍他。这下悦儿解了气,之后看见老九就喊:“死老九,让枳哥哥打死你。” 然后老九就啥也没说呢就又挨了顿揍,这种事都成了家常便饭。 惠妃娘娘得知了老九骂沈相爷的事,拖着他去翊坤宫给悦儿道歉,秦皇贵妃客气的帮悦儿接受了。 可悦儿不干,偷偷的指使苏枳接着揍他。 好吧,不怪秦皇贵妃管他叫傻儿子,这还当着人亲娘的面儿呢,就把老九追着揍了一顿。 然后苏枳就被他自个儿的亲娘给揍了,屁股肿得老高,一连好几天只能趴着睡,连南三所都没去。(南三所是皇子们读书的地方) 孩子们只是打架,而大人们知道内里的弯弯绕。就凭老九那点儿心眼,惠妃又是个低调的人,是断不会对沈相爷有什么意见的。 还不是在南三所听几位年长的皇兄说的,他这没心没肺的就学了出来,结果就被悦儿记了仇。 悦儿趴在苏枳的背上听他说完,便说道:“这死老九,下次见到你再狠狠揍他一顿。” 苏枳笑了,突然想起来说道:“老九在关中,让青狐去联络他,找找林家那个女大夫,看看她到底给你用的什么药。” 悦儿叹了口气:“不一定找得到了吧,舅母不肯给自家女儿用那些药,我一走那大夫也没用了,还不早就让他们打发了。” 青狐不能频繁离开,家里还有个不确定的沈福,和一个明知道是钉子的兰芝。苏枳想着,一年以后这边的通道启用了,就给悦儿找到那个女大夫。 两人到家时饭都做好了,宁哥儿现在也能吃些米糊,被夜无影照料的很好,经常抱出去晒太阳,这小子如今长的又黑又壮。 苏枳现在的身份在北山村曝了光,最大的好处是没人再想着欺负他们这个外来户了,坏处就是干活雇不着本村人了。 这不,想在江边弄个鱼池这件事儿,就是满村没雇到一个人。末了王大哥又回家找人来,王大叔带着儿子们来给干的这活儿。 苏枳也没亏待王家人,都按正常工钱给的,一天两顿饭都好好的供着。 好么,现在王大叔家的男丁,都成了苏枳家专用工程队。一个夏天本来就没多长,到给他们家干了三回大活儿。先是把两处厢房各扩出一间来,这又弄了个鱼池。 王大哥给他打保票:“秋收时你要是再雇不着人就等着别着急,我们家快点收,收完都来你这儿帮忙。” “行啊,那我就先谢大叔了。”苏枳笑呵呵的跟王大叔聊着:“大叔,九丫头今年十几了?” “十三了” “我媳妇儿身子弱,我想找个人来照顾她,大叔你看九丫头能不能来?过两年找婆家我们绝对不能耽误她,再给她备份嫁妆。” “行,明儿我就让老三送她过来。” “那就先按柱子的工钱算,一个月给三百钱。” 王大叔大手一挥:“啥钱不钱的,在你这儿给口饭吃就中,我这把老骨头也能轻省点。” 王大叔家是儿女混在一起排的行,并不是有九个闺女,还有十个儿子,那怕是王大婶一个人完不成这么艰巨的任务。 次日王老三就把九丫头送来了,这丫头名字叫王腊月,是腊月里生的,爹娘生这么多娃出来,也就没心情细心给哪个起名儿了,都是想到啥就叫啥,碰上啥也没准儿就是个名字。 王大叔家对闺女儿子一样对待,这九丫头身形随了王大婶,虽生在乡下,面皮却不那么粗糙,身型也没因常年劳作而显得壮实。 干活是个爽利的,人说话做事也通透,刚一来悦儿就稀罕的不得了。把她安排跟夜无影住在一起,现在青狐又搬进了西屋,主要是护着主子们的安全。 现在两个厢房都是南北两间屋,中间还夹着一间厨房,东厢房里特意修了两个灶子,厨房就搬到东厢房王大哥一家屋里了。 猪食都放西厢房那口大锅里熬,人和猪吃的东西,总算是分开俩屋里做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夜无影明里装糊涂,王大嫂落败张二家 正房这边的厨房闲了下来,苏枳让王大哥过来给扒掉,这屋地面平整一下,墙上抹了一遍黄泥,干透又刷了两次白灰。 顶棚是用高粱杆吊的棚,拆掉重新吊了一回,抹上黄泥再糊上糊墙纸。 北墙的小仓库还留着,门改到了东屋里,就从东屋的浴房进去,这就成了苏枳跟悦儿的储藏室。 原来的厨房变成了客厅,靠北墙修了一圈火炕,炕每侧中间放一张榆木小桌子。 靠厅中间一张大圆桌,平时吃饭便不用再窝在炕上。 夏天大门一开是很凉快的,但冬天这样会进冷风。王大哥就说入了秋,他就在门外建个抱厦,门朝侧面开就不进风了。 本来悦儿不同意改动这些东西,可苏枳说现在田里活少,家里干活的人不少,又不用花银子,于是就改了。 早起腊月,呃,就是王家九丫头,以后人家就只叫腊月了。早起腊月来正房拾掇了屋子,没一会儿就把整个正房打扫的一尘不染。 之后拿了主子们和青狐换下来的衣裳去洗,她还没洗完,王大嫂就招呼着开饭了。 青狐现在时刻跟在主子身边,就连吃饭也不例外,腊月是去王大哥那屋里,跟他们一家四口吃。 夜无影也被叫来正房吃饭,可她见沈福都没过来,就也没过来,都是在王大哥家屋里吃呢。 也就兰芝一个人特殊,自个儿在西厢房里吃。 兰芝不帮带孩子,之前说好的洗衣裳她也不干,就凭王大嫂跟腊月姑嫂俩,一天还有三顿饭也是忙不过来。 夜无影这个江湖女侠,现在一点侠客的样子没有,把宁哥儿送到悦儿炕上,她就出去帮着洗衣裳。 家里头午最忙,吃了午饭也就没太多活儿了。男人们就聚在一块儿聊天,喝茶,或者是吃个瓜果什么的。 女人们也是弄点吃的喝的,也往一块堆儿凑。这个手里纳个鞋底子,那个手里缝个衫子。 宁哥儿能坐着了,就总要防着他上手抢东西。青狐给他弄了几件小玩物回来,也不知道玩儿,整天啥都往嘴里塞。 夜无影是个消息特别灵通的,这会儿女人们围在一起就听她说着:“刘春花回来了,现在整天跟她娘俩人吵,有一回都动手了。” 王大嫂说:“我听村里婆娘们说了,刘春花那事儿就怪她娘,那野男人还不是她招来的。” 悦儿疑惑道:“你说这屯子里不全是军户吗?他家也没听说谁在当兵啊?” 没人回答得了她这个问题,因为没人知道。 王大嫂瞄了腊月一眼,悄声跟悦儿说:“里正媳妇儿上回跟我提了一嘴,相中我家老九了,我没敢答应,这事儿可得回家问问我爹去。” “啊?”悦儿吃惊道:“她家儿子也没有跟腊月年纪相当的呀?” “不是她家的,是里正那个侄子,就住在他家旁边儿。” 悦儿连忙摆着手:“不行不行,那是啥人家呀,日子过啥样且不说,那家一个寡妇妈整天事事儿的,还有个大姑子总回来,那不是进门就得受气呀,我可不同意这事儿,嫂子,你也别跟王大叔说了,这样人家咱腊月不能嫁。” 腊月红着脸赶紧出去了,王大嫂点点头:“我也这么想,那样人家,还不如我们这人口多的呢,爹娘都不偏心。老九跟我家柱子一边儿大,那说句不该说的,跟我孩子也不差,谁舍出闺女受那罪去。” “就是的,赶明儿咱们给腊月寻个好人家,不能让她吃那份苦。” 悦儿也说道。 夜无影低声嘀咕着:“没准将来嫁到京城去呢。” “你说啥?” 悦儿没听清就问了一句,她嘿嘿一笑:“我说等宁哥儿长大娶个啥样媳妇儿好呢。” 几个女人就她这话又笑闹了一阵子,而夜无影心里想的很多,只是她不说罢了。 苏枳在外屋跟几个男人说的是家里日子的事儿,核计着今年这粮食可能还是不够吃,小米又没种,到秋就要多收些回来。 王大哥说:“这会儿也是闲着,不如开几亩地出来吧,明年多种点粮食。” 苏枳摆了摆手:“不用开,杨二老头子在这村还有几大垧呢,秋收之后跟他买了就行,都在北二节上,跟咱家地能连上趟也好伺候。” 沈福看了苏枳一眼说道:“房号西边就一户,要是把他家房子买下来,咱们前后都可以打通了,那道都不用留。” 苏枳赞同的点了点头:“试试看能不能用咱们现在的房子换,到时就不在前院留人了。” 王大哥一听连忙摆手:“那咱们可不合适了,他那就正房五间,连间厢房都没有,最多就是有个仓房。” 青狐也说道:“这么论起来他家地方比咱家大,就是房子少了些,他要是肯补给咱们点,也不是不行。” 沈福又说道:“中间空着俩房号,当年他为啥要跑一边儿盖房子,是不是不喜欢跟别人家挨着?要是那样的话,估计也不能跟咱换了。” 几人都觉得沈福说的有道理,苏枳就让他过去探探那家的底细,可沈福为难道:“老奴实在没法去啊,那家男人不在家,就一个婆娘带着两个娃,大的也就十来岁,小的更小些。” 王大哥把话接过去道:“让我媳妇儿去吧。” 说着就喊东屋的王大嫂出来,把事儿跟她说了。王大嫂寻思了一会儿,问道:“那我去说个啥呀?” 这一家人都憨厚,苏枳失笑,说道:“就说明年咱家要挨着他家盖房子,将来都是邻居,先走动走动。” “嗯,那行,我这就去。” 悦儿这会儿也趿上鞋跟了出来,叫住要出门的王大嫂道:“别空手,晌午蒸的干粮不还有吗,带一碗过去。” “嗯” 王大嫂这就去东屋拿干粮去了,王大哥还特意给她送出后门,看着她进了那家大门才回来。 也就两刻钟都不到,王大嫂就憋的脸通红的回来了。王大哥迎上去问:“咋地了你这是?” “张老二媳妇儿这人太难相处了。” 对,后院那家就是张老二家,说的张老二媳妇儿自然就是沈福之前说的那个婆娘。 第一百四十三章 张老二媳妇难相处,夜无影后娘更上心 王大嫂也不会组织语言,就照直了把从她进门到出来,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她敲门时是张老二家大小子开的门,那孩子九岁,长的黑胖黑胖的,这在乡下到是少见。 开门就问:“你啥事?” 王大嫂也不跟这孩子一般见识,就笑呵呵的说:“娃儿啊,你娘在家没?” “搁屋呢” 那孩子说完转身就跑,王大嫂也不在意,就往他家的屋走去。这院子挺长的,因为是最后一趟房,家家都挺大的菜园子,还有后院也不小。 在北山这边,这么进了大门很长一段才到屋门的,这叫院脖子长。走过长长的院脖子,到了屋门口。 那屋门敞开着,院子里有几只鸡鸭四处找着食吃。院里鸡鸭拉的遍地都是,叨的菜叶子也满哪都是。 进了屋那外屋的两口大锅,一口锅里是猪食,另一口锅里是没刷的碗筷。 这大夏天的一进这屋就是酸猪食味,夹杂着泔水桶没倒的馊味,还不知道啥东西在屋坏了,有点恶臭。 王大嫂自装做没看见就奔了东屋,这家没老人住在一起,那女主人自是在东屋了。就这规矩,以东为大为长也为尊。 进了东屋就看见一个黑胖的女人坐在炕上,正在做冬天的棉衣。见王大嫂进来就问:“你谁呀?” 王大嫂笑呵呵的把手里装干粮的碗放到炕桌上,没用人家让就自个儿坐下了:“你家东边那房号就我家的,这不明年要盖房了吗,以后咱可是邻居了,就寻思先来认认门。” 张老二媳妇儿手上的活儿没停,瞥了眼王大嫂带来的干粮,撇了撇嘴道:“不就是那个王爷家吗,就吃这个?” 是啊,那是一碗苞米面甜发糕,要换以前悦儿跟苏枳也断是不吃这个的。可现在这东西对于他们家来说,也是好东西,孩子们都愿意吃。 村里人有很多人家像刘老实家一样,当然是像他家表面做给别人看的一样。一天煮一锅大馇粥,全天就是粥就咸菜疙瘩吃。 张老二媳妇儿这一句话把憨厚老实的王大嫂说的,这脸上顿时就红了。 可寻思着东家交待她的事儿,就红着脸搭话:“妹子,你这针线活挺好啊,你说我就不行,做不出你这么板整来。” 张老二媳妇还是那副样子:“有啥做得出做不出的,就是想做不想做了。你那是家里人多有倚仗,偷了懒也没人说。我们这单立户的,指望谁去呀,啥啥不得自个儿动手。” 呃,王大嫂是个老实人,的确是个老实人,她想,如果她像老三媳妇儿一样,可能会揍这张老二媳妇儿一顿吧。 这嗑还得唠,王大嫂又问:“大兄弟是当兵呢还是在外边儿干活呀?” “你们这王爷家的下人都眼珠子长脑瓜顶上吧,全屯子都知道我家男人在镇里当厨子,就你家不稀罕知道啊。” 说着又瞥了一眼那碗苞米面发糕,撇了撇嘴:“我家男人十六七那会儿就当厨子了,就这苞米面发糕我们可咽不下。见天儿的那饭馆子里的折箩拿回来都吃不完,下黑晚儿的拿回来一盆,那就够吃一天了,剩下的还得往泔水桶里倒。那精米饭大馒头的,我家娃都一边吃一边喂鸡,就这苞米面,都多少年不预备,预备了也没人吃。” 王大嫂这话接不下去了,就愣愣的坐在那儿。张老二媳妇儿这提起话茬就不想收住,又接着说道:“要我说你们给人家当下人有啥好,那王爷都给贬了,落帔的凤凰不如鸡,你瞅瞅,你们就跟着吃点苞米面大发糕就当好玩意儿了。回头怎么样,还不处处受人管。你看我这日子多自在,不受谁管,吃香的喝辣的。往这屯子边儿上一住,谁也别想上我这占了便宜。” 王大嫂寻思寻思,这也没法好好唠嗑了,就起身道:“那妹子你先忙着,我也得回去了。” 说着就端起自己拿来那碗寒碜的发糕就要走,张老二媳妇儿却开口道:“那发糕就搁那桌子上吧,下黑晚的也给娃儿们尝尝,让他们知道给人当下人都吃的是个啥,可得好好学厨子去。” 王大嫂把发糕放到炕桌上,拿着碗就出去了。 经过那各种难闻气味混合,又苍蝇轰轰乱飞的厨房,到了鸡鸭屎和烂菜叶子遍地的院子,再走过长长的院脖子,出了张老二家正门。 张老二家大小子,就那十来岁的小黑胖子一直跟在身后,王大嫂寻思这孩子比他娘强,还知道送送客。 到门口回身跟那胖小子说:“娃儿,回去吧,不用送了。” 那孩子连瞅都没瞅王大嫂一眼,只说了句:“娘让我关门。” 咣铛一声,大木头门就在王大嫂面前关上了,然后听到院里那孩子咚咚咚的跑远。 这事儿暂时搁置了,家里照常的干活吃饭,每天都很忙碌。 一晃时间又过去了近一个月,这天气一早一晚都开始凉了,菜园子里的菜渐渐的就老了,趁着还能吃时摘下来该晒的晒,该腌的腌,可是为冬天没少储存。 干蘑菇晒了能有几大筐,山上的野菜也多,晒好的一捆捆收起来,还有腌的都在仓房里。 这几天家里摘红芸豆,全家人都去田里了,宁哥儿放兰芝那不放心,夜无影背着也跟去田里干活。 末了还是心疼这个捡来的儿子,跟悦儿说了一声,又回家去了。 红芸豆套种在苞米地里,摘完豆荚回来放院子里的席子上晒干透了,然后就把裂开的干豆皮去掉,挑出豆子来装进袋子里。 黄豆是连秧一起割回来,晒完之后用棍子打,基本上干豆子就都打出来了。然后把豆秧捆起来放柴火垛那,冬天留着慢慢烧。 中秋节之前全家人一起去赶集,王大哥放心不下家里这么多牲口,说什么自己也不去,苏枳却是不许,非说在秋收之前全家人一起去镇上玩玩,回来就要干活儿了。 结果王大哥去把他老爹接来给看了一天家,兰芝也跟着去了镇上,当然她不跟任何人讲话。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中秋佳节肃王来访,苏枳夫妻讹诈兄长 家里农具缺的少的都在这集上补了,苏枳看中了一头壮牛,价格跟骡子差不多了,这个没征求悦儿意见,直接就让王大哥跟沈福俩人去买了。 那牛还带了一架车,有些旧了,就在镇里修了修。 又买了一套犁,王大哥直说着:“这收地不用雇人了,家里啥也不缺。” 家里一共11亩耕地,6亩旱田,5亩水田。用不了三两天旱田就收完,水田没人干过,不过是跟商队的人打听过,现在放了水,就等着稻子最后成熟了。 一家人也舍不得去饭馆子吃顿饭,买了一笼大包子,是一大笼啊,然后又一人一碗豆腐脑,就坐路边儿吃的。 夜无影自个儿身上有银子,一会儿给宁哥儿买点吃的,一会儿又买点玩儿的。她身后背个箩筐,里面垫上厚厚的垫子,就把宁哥固定在那里面。 筐里面都被她用布围好,孩子身后还垫着小被子,困了就能睡。王大嫂走在一边,一会儿拿帕子给宁哥擦擦口水。 夜无影去到布庄里,扯了些布料和棉花出来跟悦儿说:“我做不好针线,你帮我给宁哥儿做几件棉衣吧。” “你还买料子干啥,我这不缺宁哥儿穿的。” 夜无影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捡来的儿子,自然是我自个儿养,你们能帮我就很感激了。” 悦儿觉得好笑:“你将来还要寻婆家呢,到时不怕人嫌弃你带个儿子呀?” “寻啥婆家,那女人要是不要回宁哥儿,我这辈子就守着儿子过了。等他大了娶一房媳妇儿,到时我也在这北山扎根儿。” “行,那咱们就把房子都挨着,到时建一个大院儿。” 悦儿也没深说她,接过布料交给腊月拿着。 苏枳那边进了笔墨铺子,买了些东西出来给石头拿着,沈福去了铁匠铺,跟王大哥一起挑农具。 兰芝一个人走了,青狐随后跟了上去。 又去米粮铺子买了些家里缺的,大伙一起在大车店门外聚齐,就赶着两架车回家了。 还好后园子都收完了,不然还真是没地儿放这些牲口和那两架车。 后院的牲口棚建完反倒没用过,那边儿死的人太多了,也没法儿让谁单独过去。 到家后青狐就进来找苏枳禀报:“兰芝在镇上去了饭馆子,前门进从后门出来的。后来就再没去哪儿,就在街上闲逛了。夫人在去赶集之前给她那五百钱,也没见买啥,就吃了点街边的汤面。” “她去饭馆子做什么?” 青狐摇了摇头:“到是没见做什么呀,就是跟掌柜的说了几句话。张老二当时也在,就后院那个在镇上当厨子的。” “张老二?”苏枳不解:“这张老二爹娘不就在北山吗?” “对啊,在前趟房,跟老薛家就隔三家。” 苏枳点了点头,再没问下去。 到家以后女人们就开始准备做饭,这顿晚饭可是要好好吃的。留王大叔在这吃饭,他说什么都要回家过节。 王大哥劝着苏枳说:“我爸定的这个规矩,过年过节都要回家,东家就别留他了。” 想让王大哥一家四口回去过节,王大叔却是不让:“让他们好好在这儿过吧,回家去干啥。” 说完他就自个儿骑着骡子回去了,王大哥送到村口就赶紧往回跑。 悦儿给这家也定下规矩了,不管什么节都要包饺子。再做上八个菜,男人喝酒女人也喝点米酒。 这一家人连兰芝也在座,男女分出两桌来就在正房的客厅里。一家人正吃的热火朝天,听见外面有人敲大门。 苏枳朝青狐递了个眼神,他起身就跑出去了。 也就是瞬间的功夫,青狐就又疯了似的跑回来:“主子、主子,四爷来了,四爷来了。” 苏枳腾的一下站起来,悦儿也跟在他身后迎了出去。 夫妻俩出门时人已经到了院子里,苏枳激动的唤了一声:“四哥” 悦儿也赶了上来,唤了声:“檀哥哥” 本来见到苏枳正激动的苏檀,看到悦儿时却是愣住了:“悦儿,你怎么在这里?” 苏枳一把牵住悦儿的手替她回道:“她现在是我媳妇,都成亲几个月了。” 苏檀一拳打到苏枳胸口上:“行啊老七,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告诉四哥一声。” 苏枳嘿嘿一笑:“不是怕你贼心不死吗。” 结果苏檀又一拳挥出来,这次他可没让,两兄弟见面就先打了一通。悦儿在一旁看着,然后很无奈的说道:“行了行了,赶紧回屋吃饭,一会儿菜都凉了。” 俩人这才收了手,苏檀这边儿还没进屋,那边腊月就给在正位旁边安排了位子,碗筷酒杯也都摆好了。 进屋后苏枳给他介绍着,一一认识了家里的人。然而到沈福那苏檀却说:“沈管家,很早之前就认识了,这不用你介绍。” 又问了他几句这些年的事,便接着听苏枳介绍,当介绍到夜无影时,苏檀看了青狐一眼,之后就笑了起来。 没问别的,两兄弟先痛饮一番。 苏檀醉眼微眯,放下酒杯朝另一桌笑眯眯的看着他的悦儿招招手:“悦儿,过来,到檀哥哥这边坐。” 悦儿依言走过去,却被苏枳把两人隔开了,并警告苏檀:“四哥,悦儿现在是我媳妇儿,你再这样休怪我不客气了。” 苏檀瞥了他一眼,斥道:“这副小家子气,我们三个可是从小在一起的,又不是就你们二人。” 不管苏枳的小家子气,从怀里掏出东西来就塞进悦儿手里:“檀哥哥不知你也在这里,还一直派人四处寻找。这本是给这个俗气的老七的,今日就都给了你。好生收着,让自个儿日子好过些,别让檀哥哥惦记。” 悦儿一看,那是一打银票,顿时笑的更灿烂了:“谢过檀哥哥,以后常来啊。” 苏檀抬手点了点悦儿,痛心的说道:“你跟老七学坏了。” 只见悦儿嘿嘿一笑,又伸出手道:“檀哥哥,还带什么值钱的物件了,只要我们卖得出去的,就都留下吧,你带在身上也是负累不是,就让我们夫妻二人分担了罢。” 苏檀哼了一声:“有也不能现在给,不然就你们俩这副样子,还不得拿到物件就把我赶出去啊。等着吧,我吃好喝好再住好了,少不了你们的。” 众人见这三人聊的热闹,也不好再守在这儿听着,就赶紧下了桌。女人那桌饭菜也都撤了下去,这屋就留着青狐守在门口。 第一百四十五章 秋季抢收齐心合力,王大哥实诚嫌主子 待人都出去了苏枳立刻正了神色,问道:“四哥怎么来的?” 苏檀一笑,回道:“自是有影子在那边替着我,一直担心你,不亲眼来看看也放心不下。待母妃生辰我请旨回京一趟,若是成行,也好把你的情况报与母妃。” 苏枳摇了摇头道:“不易呀,母妃身边的人都换了,现在也十分不自由。” “我也早听说了,不过你放心,四哥自有办法,母妃的情况我还大体能了解到,一切还好。” 说着他看向悦儿:“到是你呀,悦儿你让檀哥哥怎么说你,发生什么事也不找我。” 悦儿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跟着泪就掉了下来:“檀哥哥,迟域跟小伍都不在了,都因为我。” “我早知道了,当时老七为义子扶灵这件事在几王中很是轰动,我一听陈留根这个名字,就大体猜出怎么回事了。这么久一直找不到你,我是又担忧又庆幸,想着没消息或许是你还在。” 悦儿抹了把泪问道:“可有惠质母子的消息?” “惠质嫁人了吗?”苏檀疑惑道。 悦儿点了点头,说道:“嫁了,就在跟我去北平的路上嫁的。那人檀哥哥应该比悦儿熟悉,就是你手下的迟域。” 苏檀这一惊不小:“惠质丫头嫁给迟域了?” “嗯,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后来我在河间府摔断了胳膊,为了给我治伤,惠质怀着身子与河间府王员外做了妾。王员外以为那孩子是他的,就一直善待他们母子。我曾把他们母子二人托付给王静姝姐姐照料,也不知接出来没有?” 苏檀说道:“我这就派人去寻她,定是要把迟域的孩儿抚养成人。” 悦儿摇了摇头:“还是不要把她带去肃王府了,她对那人生地不熟的,你还有那么庞大的后院。她若是愿意,就劳烦檀哥哥把他们送到我这里吧。我养得起她,自也养得起她儿子。” 苏枳闻言也道:“送我们这里来最好不过,这事儿四哥还是去找找王静姝。” “我这就让人去找。” 说着苏檀就让青狐出去叫了自己随行的护卫,派出一个奔了北平城。 王静姝曾有过打算,想在北平城住上两年,远离侍郎府平哥儿也安全些。 悦儿把苏檀给的银票抽出一张五十两的,交到苏枳手上说道:“这些你拿着,赶紧张罗趁着天没冷把后院房子都盖起来。不然惠质来了没地方住,依她的性子断是不会在这儿给咱们添麻烦。” 苏枳一直没交待他自个儿有银子,这回也没说,因为,苏檀在呢。皇家的兄弟就是如此,再亲密的人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根底。 他收下悦儿给的银票,说道:“明日去找找,看这秋收季节有没有泥瓦班子能接活儿的。” 苏檀说道:“我这一趟带了十个人来,再派出去一个帮你们去县里找泥瓦班子吧。本是可以盖青砖瓦房,但老七,四哥劝你不要那么做,会招来旁人注意。” “我知道,后院土坯攒的差不了多少,家里干活的人也不少,王大哥这一个夏天只要没别的活,就去拖土坯,我们盖房子花不了多少银子。最多是家具花销大一些,木头都自己上山砍。” 苏檀欣慰的笑了:“老七,四哥一直知道你行,什么环境都困不住你,好好跟悦儿过这日子吧。” “媳妇儿,你去叫王大嫂她们进来收拾桌子,我跟四哥去咱们屋里。” 见苏枳把悦和支走了,苏檀跟他到了东屋上炕就问:“何事?” 苏枳把悦儿在林府用过的药跟苏檀说了,具体是什么他也不清楚,拖苏檀给老九去信,让他在关中找到那个女大夫。 苏檀闻言怒道:“这林家还真是够阴狠,悦儿这事儿我断不能放过他们,你安心在这边不要做什么,这些事都交给四哥去就是了。” “四哥能留几日?” “留不了太久时日,最多是三五日就要赶回去,这路程太远,要不是惦记你我也不能冒险来这一趟。” 两兄弟一见面要说的就多了,后来俩人从东屋聊到西屋,腊月也被青狐打发到夜无影那边住去了。他就守在外屋那小炕上,闭目养神同时替主子们听着动静。 悦儿早早的就睡下了,苏枳也没太晚回来,毕竟苏檀连日赶路也很疲惫。 青狐让夜无影帮忙安排苏檀的护卫们,吃住都由她负责。 这下这个小院子里就更挤了,除了三个主子以外,其余人都是挤着睡。 还好只挤了一晚,苏檀便留下两个护卫,其他人都打发去镇上了。 次日全家除了夜无影和兰芝都去田里秋收,夜无影是要在家带宁哥儿,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盯着兰芝。 苏檀一看,当即带着两个护卫也跟去了田里。男人们拿着镰刀先割麦子,女人们就去割土豆秧。 苏檀先是跟在苏枳身边,学了一会儿也就会割了,捆扎的手法还需要再练习一下。 他捆的麦子总是散,索性把腰上的一把草绳拿下来放在一边,笑着说:“算了,我还是去悦儿那边吧。” 结果可想而知,苏枳自然也跟去了那边。 到那边时苏檀惊讶不已:“悦儿做农活这么利落了吗?” 悦儿直起腰来用手背擦了汗,笑说道:“从春天到现在,有几天不出去割猪草的。檀哥哥休要小看了我去,现在这村里女人做得了的,我都做得了。” 苏檀直叹自己还不如悦儿,便也加紧的干了起来,又有苏枳的加入,结果半亩地的土豆秧,王大嫂带着腊月,还有悦儿和苏檀、苏枳兄弟俩,没多一会儿就割完了。简直是比着赛着的在抢收一样,割完再把土豆秧收到地头,装到骡车上拉回去当柴烧。 王大嫂一人就赶着骡车回去了,把王大哥从麦田叫来,牛套上犁就开始起土豆了。 犁从垄沟里淌过去,后面的土豆就从土里翻出来,把这三个没见过这场景的主子惊奇的呀。 王大哥笑呵呵的赶着牛,这可是个技术活儿,后边扶犁的是苏枳,这是春种时学会的,也勾起了苏檀的兴趣,他也非上前扶一阵。 女人们跟在后面把土豆归拢到一起,最后车进来装就行了。 一天割完三亩麦子,又收了半亩的土豆,苏枳跟悦儿都觉得非常快,王大哥却叹了气:“这么下去啥时候能收完呐!” 苏枳尴尬了一下,说道:“慢慢来,不急,明年都熟悉了就能快些。” 王大哥实诚的说道:“这三亩麦子我一人一天就能割出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储存酿制准备过冬,作者奉上辣酱食谱 王大哥的话在割稻子的时候就证实了,他总是远远的在前面,直到又割回来这些人还没走出去多远。 苏枳跟苏檀特意跟了王大哥一会儿,学了他的手法后两兄弟开始赛着割。 青狐也是不甘落后,只有沈福动作慢些,悦儿跟王大嫂和腊月也在其中,结果五亩稻子一天就收完都拉回家去了。 粮食还剩三亩的玉米没收,王大哥说这个也快,一天用不上就完事儿。 这次女人们就不跟着割了,去一边收白菜了。 等到苞米割完,白菜也收完了,就开始一堆堆的扒苞米。每人手上一条中指宽女人手掌那么长的竹签子,中间有两个洞,里面穿上绳子套在中指上。尖头在苞米尖部的叶子上一划就开了,然后手往两边扯就都出来了,再掰下来扔到一起就完活。 男人们割完苞米就去起萝卜和芥菜疙瘩,还有地瓜,家里的田用了五天连柴火垛都规整利索的了。 柴草垛没进村,就码在自家旱田里。几天用牛车来拉一趟,放在后院里就行。 看着满院子的粮食,苏檀甚至比苏枳还兴奋:“老七,你这种生活太有意思了。自己动手种粮食,种菜,自己养猪养羊,多好、多好啊!” 苏枳挑挑眉毛:“是很好,现在把你那王府给我都不换。这可是我在山里蹲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打猎换来的收成。每一粒粮食都是我的血汗,也是悦儿的经营。” “值得,你们都值得。” 菜园子里用石滚子平出来,粮食码好晾着,接下来就是腌酸菜,腌咸菜,还有晒萝卜干子的时间了。 红辣椒串起来挂在屋檐底下,大蒜也编了辫子挂上,大葱在园子里摊开晒着。晒到叶子都蔫了就可以捆起来,放到仓房顶上,吃的时候要提前一天拿回来。 放在厨房慢慢化就跟新葱一样,吃完一捆了再化一捆。还可以找个盆子弄点土栽上,一冬天都有新鲜的葱吃。 有人家种的茄子多,这时候全收回来什么样的都有,一筐筐的买回来。小个儿的挑出来做咸菜,要用上许多的大蒜和青辣椒,还有香菜。 茄子洗净上锅蒸熟,放一边晾着。这时候就要准备里面的配料,那是蒜和青椒还有香菜剁碎,用盐腌上之后夹到晾凉的茄子里。然后一点点码进小坛子里,这是最近要吃的。 长期腌制的就只往蒸好的茄子里夹蒜泥,加了很多盐的蒜泥,腌上一小缸能吃到开春。 芥菜疙瘩就非常好腌了,削掉根须和疤痕,洗净晾干表面的水分。放进干净的缸里面,烧上一锅浓盐水,晾温了就可以倒进缸里。等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吃了,那时刚腌好的有些辣也有些苦,可有很多人就愿意吃这时候的芥菜。 这东西在这里用处可大着呢,可以用来做面条卤,就是用肉沫炒了咸菜沫,出锅用生粉勾芡就行了。 还有肉沫炒咸菜沫拌粥吃,切点咸菜丝用葱蒜和辣椒油,还有酱油醋拌了,又变得十分爽口。 平常人家就是咸菜切条,老人也会直接啃,根本就不用切,就着玉米大馇粥。 在草原上,会把腌好的芥菜疙瘩烀熟,然后晒干了当零食,或者当咸菜就着粥吃。 在秋收时节芥菜正新鲜的时候,还可以擦成细丝用水烫熟,去掉苦辣的味道,剁碎跟肉馅拌一起包饺子。 冬天还可以把腌透的芥菜切细丝,跟发泡好的黄豆一起炒了。 总之这种芥菜疙瘩是个好东西,除了生了啃,怎么吃都好吃。 这是悦儿在腌芥菜时跟看热闹的苏檀介绍的,直把他馋的嚷嚷着:“包饺子,趁这时候赶紧包点饺子。你家这么多,等我走时给我带点,回去让厨子照你的方法做。” 苏枳过来伸出手道:“一两银子一斤,四哥要多少?” 苏檀气呼呼的瞪着他:“那先把欠的一千斤给我。” 是的,他给了悦儿千两银票,呃,好吧,苏枳不吭声了。 茄子那些大个儿的有一部分也蒸熟了,撕开后在太阳下晒干,收起来冬天跟土豆一起炖。 还有一部分去了皮,用面粉滚一下,然后再晒。这个炖的时候要用点五花肉和土豆,因为茄子表面有面粉,炖出来汤会很稠,茄子还滑溜溜的。 辣椒留上几十斤没晒的,都剁碎之后做成辣椒酱。这个辣椒酱是用油炒过的,放了芝麻、大酱、盐和醋,还有香菜沫,酸辣鲜香非常下饭。特别是吃水拉面的时候,一定要来上一碟子辣椒酱。 做完辣椒酱的当天晚上,悦儿就亲手做了一顿水拉面。这其实不叫拉面,抻?算吗? 面和到包饺子那种软硬程度,醒好之后多揉揉,然后揪成饺子剂子那么大。都搓成小圆长条放到盆里,之后就把盆里放上水,要没过面团。 锅里炝好汤,烧开之后小火就往里掺面片,要在水盆里抻,那面汤相当清亮,面也筋道。 苏檀捧着大海碗,呼噜呼噜的吃了一头汗,末了恨恨的说道:“我那府里的厨子都该赶走,悦儿,你这边儿有做饭好的没有,我带回一个去。” 悦儿得意的扬扬小脸儿:“就我一个,还不跟你走。” 苏枳一把搂过悦儿:“这我媳妇儿,你能吃上一回就知足吧。” 苏檀愣是又多赖了几日,苏枳又特意杀了一只羊,后院的狍子已经七只了,他本想杀一只可苏檀不让。 其实现在他也不差这点银子,原本他也不差,只是要留着给人看的,这是外人眼里他们发家致富的宝贝。 羊肉烧麦吃了一顿,又来一顿羊蝎子锅。炭火烤羊腿、羊排,扒羊脸,辣椒炒羊杂,羊蹄能烤能酱,怎么吃都好吃。炒羊杂吃不了那么多内脏,还可以熬上一锅羊汤。先用羊骨头熬,到汤鲜了再下焯烫好的羊杂,一锅汤熬成奶白色。 因为当时自家没有炭,特意去镇上买的。 回来苏枳就研究着自家烧炭,那几个男人就去研究了。 自家鱼池里的鱼打上一网来,大锅炖上一锅,再来一些小花卷就放那鱼锅上面蒸。自家的精米蒸出来的米饭,香味能飘到院子外去。这是几人吃过最好吃的精米饭,想不到苏枳在这大北山下,宋瓦江畔真种出了稻子,还是天下最好吃的稻米。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宁哥儿开口唤娘亲,沈悦儿失落肚子平 院子里安了磨,还有碾子,在厨房里甚至有一架小石磨,用来做豆腐。 苏檀走那天又留下些银票,他自己是出了沈阳中卫就不会缺银子,带上二百两就足够了。 悦儿给他带了几十斤的生芥菜疙瘩,又带了自家做的肉干和咸肉、咸鱼。蘑菇和山野菜都带的干的,辣椒酱甚至也带上了一大坛子。各样咸菜他也都要,连大酱都没放过。 最重要的是稻米,直接给了他两石精米。好在苏檀是扮做商队来的,这回去拉上一车自家的东西,再收集两车山货药材,皮毛也带了一车回去。这都是苏枳这边拉走的,跟村里人自是说苏檀是来收他家山货的商队。 之前说的盖后院的房子到底没成,就把自家院子又盖出三间倒座。但凡没媳妇的男人,除了青狐以外,就连王大哥家俩儿子都将搬到倒座里住去。 后院牲口棚边加出一个小房子,猪食又挪到那边熬去了。因为西厢房里将留出一间来给惠质母子,悦儿坚定的认为苏檀能找到。 村里有人家卖小米,苏枳让王大哥去买了五石回来,呃,就相当于现在五百斤。 别怀疑他们家存粮食的量,算算这多少人呢,而且之后还要进人。 下雪了,别人家开始杀鹅的时候,悦儿春天没买小鹅这会儿就后悔不迭。一直跟苏枳叨叨:“明年我肯定养上五十只鹅。” “行,到时让柱子去放。” “再养五十只鸡” “行,让石头去喂。” “鸭子来二十只” “那个能跟鹅一块儿放吗?” “不知道” “行,我看村里人养的都不放,那就养。” “盖完房子在后面圈牲口棚,反正都在自家田里。” “行,我去让青狐找找杨二老头子,把他家那几垧旱田都买下来。” “我要开酒坊,不对,这边叫烧锅,我要开烧锅,烧酒出来。酒糟能喂猪,说是可长膘了。” “行,那就把死过人那块地方建烧锅,再去镇上开家酒坊。” 这都是苏檀给了那么多银子惹的祸,苏枳又宠着悦儿,再说她说的都是过日子的事儿,也没有哪一件不可做的。 家里几乎事事顺心,唯独悦儿的肚子,吞了那么多药丸子还是一点反应没有。 苏檀走后不久悦儿就过生日了,她已经十九了,多少女人到她这岁数,可能都俩孩子的娘了,可她这肚子还一直空空如也,真是叫人着急。 宁哥儿会叫娘了,叫的是夜无影,把她激动的抹着眼泪抱着宁哥儿来找悦儿:“夫人,我宁哥儿会叫娘了” 宁哥儿实诚又含糊的叫了几声,夜无影就又掉起了眼泪。 悦儿眼馋的啊,夜里就跟苏枳说:“我是不能生了罢,要不你再娶一个吧。” 苏枳立刻冷了脸子:“谁告诉你,我娶你是为了生孩子的?” “可你总要有个儿子啊” “没有又如何,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悦儿没再提过这事儿,但她心里却一直不舒服,想着到底是自己误了苏枳。 正房的抱厦已经做好了,又在园子里弄了个棚子,把碾子和磨圈了进去,不然冬天风沙大,那磨出来的米面也没法儿吃了。 昨夜里一夜的大雪,早起青狐推门时嚷嚷着:“这一夜下了快有一尺厚,门都快推不开了。” 男人们除了苏枳都在外面扫雪,他在屋里跟悦儿两人洗漱完,出去后院看了一圈,顺手就把能喂的都喂了。 回来时王大嫂正推门从东厢房出来,喊道:“吃饭啦” 王大哥在院子外喊了一声:“扫完再吃” 苏枳跟悦儿是要按时吃的,俩人回了东屋,洗了手就在桌边坐下,没一会儿腊月来摆饭。 早起是小米粥,自家面粉蒸的白菜猪肉粉条馅的大包子,还有自家的咸菜和辣椒酱。 就这么简单,却吃着比什么都舒坦。 炭窑早就垒好了,都烧出有一车炭了。这里取暖却是用不上,最多是吃个火锅什么的,或者是烤点土豆地瓜片的能用上。 那火墙整日里烧的热烘烘的,屋里干燥的,人都觉得脸整天都紧绷绷的。各屋里都在火墙跟前烤湿衣裳,这才好受那么点。 家里田少柴火也少,男人们不下雪的天儿就要出去砍柴,那个火好,烧火墙填里一根木头,几乎就够烧一上午的了。 青狐发了蒜苗,每个屋子里都有,长高了割下来炒点肉丝,或者是自家发的绿豆芽炒时放里一把。有时竟然能割一大捆,就剁了肉馅加蒜苗包饺子。 家里日子过好了,却每个人都会有发呆的时候。 悦儿想的了惠质母子还没来,这要是他们在该多好,自己能养得起也养得好了。 青狐想到了二十四卫的其他兄弟们,哪个都没过上他这么平常人的日子,整天跟在主子身边儿,这家就跟自个儿家没什么两样,他也诚心的当这是自个儿家。 也不知道那二十三个兄弟还在不在,要不要逢年过节给他们烧点纸钱。 还有小川,整日跟他混在一起的,如今在宫里定是吃尽了苦头,还不定哪天突然的人就没了。 葛林去了安南,都不知道走没走到,这些人到底还有几个活着? 苏枳也会想起这些人,他还会想起母妃。从进皇宫那天她就想出来,这要是她在这里多好。 她那么喜欢悦儿,悦儿也喜欢她。这冬天外面下着雪,屋里火炕热乎乎的,母妃若是在,跟悦儿坐在炕上唠着嗑。他们俩再生几个孩子,母妃就在孩子堆里笑着。 开国公府如今门楣光耀,曾经的太子妃是如今开国公的姐姐,而太子登基后,太子妃已经册封为皇后。 程舜夕也就是程妙儿,苏枳曾经的王妃,在苏枳被贬后回到了京城开国公府。 兄嫂打算把她另嫁,皇后娘娘却给阻止了,让她好生守着妇道,一女不可嫁二夫。 感念皇恩免她流刑,便在开国公府的佛堂里整日诵经吃斋,除了贴身丫环,不见任何人,诚心为皇上和皇后娘娘祈福。 而没人知道这种生活其实是她求来的,她深知跟着这样的苏枳早晚是个死,不如回到开国公府总还是富贵日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苏枳进山悦儿心慌,沈福算计张二房子 兰芝如今也不知道还恨不恨苏枳了,但却老实了很长时间。有时还同腊月说上几句话,只是还不肯看宁哥儿一眼。 家里的粮食在年前都打出来了,粮囤子实在没地方修,现在都是在房顶上放着。四周用席子围着,顶上盖上草帘子。 苏枳可是在意这些粮食,只要在家,几乎每天要上房顶上看看。 他又进山了,这回悦儿可是拼死了拦着,终是没拦住。 那山里还有土匪呢,刘老实至今没个踪影,若是知道苏枳进了山,想想都让人心哆嗦。 苏枳却是不怕的,带上青狐,夜无影也舍下了宁哥儿,交给悦儿照料,她也跟了进去。 这三人走后悦儿整天精神恍惚,一会儿要问腊月一遍:“走了几天了?咋还没回来?” “夫人,主子才走两天,我爹他们都是进去一回就五六天呢。” 苏枳身份公开后,全家的下人都叫他主子,这是青狐教育出来的。 王大嫂收拾完拿着针线活过来正房,上了炕说:“夫人,你听说没?后院张老二媳妇儿去婆家闹好几天了。” 悦儿只“哦”了一声,并未搭话。 王大嫂知道她心里惦记,就是特意来陪她唠嗑的,就接着说道:“屯子里都一轰声儿的说呢,那张老二媳妇当初是自个儿作死作活的要分家单过,这会儿又非要归伙。老张头儿不吭声,张婆子就知道哭,这都让儿媳妇儿给作病了。那几股没分家的,说啥也不让她回去,这不天天带孩子去那边儿,人家吃饭他们娘仨端碗就吃。” 见悦儿还不吭声,腊月就接着嫂子的话说道:“我前几天去喂狍子,就见张老二媳妇儿往出赶她家男人,大雪天给关到大门外不让进去,说是那厨子干不成了,人家饭馆子掌柜用了自家儿子掌厨,还是张老二教出来的。媳妇儿骂他没本事,死脑瓜骨,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王大嫂嗯嗯的应了两声,然后问悦儿:“夫人,他们家这要归伙了,那房子也带不回去,要不我再去问问,能不能卖给咱家?” 悦儿点了点头:“大嫂你人实诚,这事儿还是让沈福去吧,张老二不也在家呢吗?” “在呢,都搁家待一个来月了。” 腊月赶紧穿鞋下了地:“我去叫沈福过来。” 沈福来后听悦儿把事说了,他就去了张老二家。 回来后跟悦儿说:“张老二还行,可他家是那婆娘说了算,咬死了那房子要十两银子,我就没敢做这个主。” 悦儿说道:“先等等,这村上也没人家要买房子,更没人拿得出十两银子来,熬他一阵子价自然是要落下去。” 王大嫂问道:“他们家可有地啊?” 沈福笑了:“那男人现在没营生,分家出来也没带多少地,应该是不能卖,归伙了人还在这屯子过啊。” “那到是了”王大嫂又低头纳鞋底子去了。 沈福吃准了张老二家熬不过年前去,那媳妇儿懒的不像话,平常家里那几亩口粮田也伺候的乱七八糟,到秋收那点粮食也就是喂猪。 本来就没存项,这张老二没了营生,家里没几日就会揭不开锅。眼见着院子里的鸡鸭鹅都杀了个干净,就剩一头大肥猪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过年。 沈福说见他家厨房有一大缸酸菜,别的到是看不见。 这回家里剩下的人几乎都盯上了张老二家,特别是小石头,整天都在后院经管那些牲口。熬猪食的小屋子里有一铺小炕,这孩子自个儿搬着行李就去那儿住了。 柱子怕弟弟害怕,就也跟着搬了过去。 结果这两兄弟没黑没白的盯着张老二家,一天来跟悦儿汇报一遍。 “夫人,张老二媳妇儿回娘家了,带着俩孩子走的。” 悦儿点了点头,问道:“石头,跟你哥在后边儿住冷不冷?” “不冷呢,咱家柴火多,我哥都把炕烧的可热乎了,我睡觉还出汗呢。” “别冻着就行,再就是看着点那柴火别连了荒,睡觉前让你哥多经管着点。算了,我还是让你娘过去看看吧。” “不用的,夫人,从小就是我哥带我,他啥都会。” 悦儿笑了:“那去吧,自个儿也精神着点。” “嗯” 石头蹬蹬蹬的跑走了,晌午饭时悦儿亲自下厨,煮了两碗羊肉臊子面,给俩孩子送到后院去。 王大嫂跟着过去的,悦儿看着这小屋跟她说:“嫂子,回头大哥有功夫把这屋给刷刷,好好收拾收拾。眼瞅着就过年了,别让俩孩子住的不像个样。” 王大嫂连声说着不用,能有这么个屋住俩孩子都别提多满足了,哪还用得着细收拾。 可悦儿坚持着,还让沈福去镇上给俩孩子弄了张小炕桌,弄了一对箱子回来。炕太小放不下箱子,就在地上架高了把箱子摆上。 王大哥过来跟俩孩子一起把屋里刷了白灰,棚顶也糊上了糊墙的花纸。 石头笑嘻嘻的扯了扯柱子的袖子:“哥,赶明儿你娶媳妇儿了,这屋就给你住。” 半大小子在一起说话也不知个羞,柱子就说:“明年开春主子就在后院盖房了,到时哥把这屋再接出一间来,你娶媳妇儿就也有屋住了。” “嗯,等爹娘老了,就再接出一间给他们住。” 俩孩子的愿望十分单纯,在主子家有活儿干有饭吃,还有几百文的工钱拿。到时娶个媳妇儿回来,也在主子家干活儿,就在这儿住上一代又一代。 对这俩孩子还有腊月,悦儿一直有个打算,却是苏枳没在家她没敢行动。 一直等到他进山第六天晌午,这人才回来。都是起早下山,到家也得晌午了。 并没遇上山匪,三人收获也不小,是大张旗鼓进的村,一路上都大声跟村民们打招呼。 刚进家门就拿了点野猪肉和两只兔子,让沈福送去里正家。 还有两只活兔子抓回来,悦儿见苏枳没受一点伤,就欢喜的喊着:“王大哥,快把兔子养起来,这东西听说繁殖的快,咱们多养些。” “哎”王大哥接过去就去后院了,交给两个儿子就不用他再管。 “还有两天才到赶集的日子呢,先在家歇两天。” 第一百四十九章 沈悦儿不愿成拖累,苏枳专心教妻习武 苏枳跟着悦儿进了屋,外面就有人开始收拾他们带回来的东西。 沐浴后吃了饭,在外屋一边吃着饭,悦儿一边跟他商量着:“我想教家里的几个孩子识字,就算是他们都不能考科举,在家里管个账啥的不也是好的吗。” “我早有这个打算,笔墨都备好了,就是一直没倒出功夫来,这事儿你定吧。” 苏枳说完就呼噜呼噜的吃着,吃完就扯着悦儿进屋补觉去了。 当晚把柱子跟石头叫过来,腊月也在,悦儿就问了他们想不想识字。第一个说想的人是腊月,然后就是石头。 柱子腼腆的问:“我都这么大了,能学会吗?” 悦儿笑着说道:“越是大的学的越快,反倒你比他们都好些呢。” 这下柱子也笑了,左右看看,一边是九姑姑,一边是弟弟,他心里想着,自个儿学得快了,也要帮帮他们俩。 石头这时看向苏枳说道:“主子,石头还想学打猎,跟主子学,我爷说了,主子打猎可厉害。” 苏枳看着他问道:“那你可知你主子我是从五岁就开始学的,你这么大了学识字到是不成问题,可学功夫这事儿就有点难了,自是比从小学的要多吃许多的苦,你可受得?” “石头不怕吃苦” 苏枳点了点头:“好,这是你说下的可要作数,绝没有后悔那天。” “石头不后悔” “好,明日起每日寅时末刻起,卯时就要到这前院来,你可做得到?” “做得到” 苏枳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腊月说道:“主子,腊月也要学功夫,保护夫人。” 苏枳盯着她的眼睛看着,悦儿也看了过去,可两人都在这小姑娘眼里看到了坚定,除此以外便是忠诚。 苏枳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应了下来,悦儿有些不好意思,便说道:“我、我也跟腊月一起学吧?” 苏枳没应她,而是把三个孩子打发了下去。 待三人走后苏枳问:“你为何要学功夫?” 悦儿脸一红:“连孩子都要保护我,这让人有点无地自容,还不如学点功夫自保不说,身子也能强健些。” 苏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你可以学学骑马,再就是躲避,攻击就算了,你力量有限。” “我会骑马” 这下倒是让苏枳愣了一下:“你何时学的骑马?” “就你进山我跟青狐俩人在家时,他教我骑骡子了。” 苏枳突然就笑了起来,悦儿踢了他一脚,有些不满的瞪着他。 就听他止住笑说道:“我想他最多是教你不从马上掉下来,那样是远远不够的,就这骑马一件事,你就需要付出很多功夫,还是我教你吧。正好后院圈出来了,就用咱的骡子去那练去。” “那我还要一样武器,能在马上用的。” 苏枳强憋着笑,又点头应道:“行,那我便与你备一把长枪。” 这事儿说完悦儿就像忘了一样,整日里坐在炕上做针线,提也不提一句。 她不提苏枳也不问,由着她忘了就好。 那边几个孩子识字是夜无影在教着,苏枳有时也会给讲解一番。功夫基础这件事就是青狐在教,悦儿是走过路过都不多看一眼。 五日过去了,早起青狐在教几个孩子功夫时,苏枳也在。柱子十四了,骨头自是有些硬,可这孩子倔,别人学得会的,他就一定要学会。 苏枳以为悦儿再也不会提起了,他起来时她还在睡,也就没叫醒她。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枳回头看去,就见悦儿一身大红色的短打扮,腰间一条宽腰带,袖口都带了护腕。头发高高的盘到头顶,用一块红色带子绑着。 手里拿着苏枳早准备好的长枪,枪头下面是红缨子。脚踩一双兔子毛的软底靴,红缨枪头朝上立在地上,另一手叉着腰对苏枳道:“教我枪法吧。” 苏枳有些憋笑,原来这么多天不提这事儿,是准备这身行头去了。 到是看上去像模像样,可又处处都软绵绵,哪里像个练武之人。 苏枳上前把长枪接过来放到一边,牵着悦儿的手到了院子中央,扫了几个孩子一眼说道:“不管用什么武器,你都要先打好基础,就从扎马步开始吧。” 好吧,她准备了这身江湖女侠的行头出来,结果就在那扎着马步,一扎就好些日子过去。 一天从数上十几个数就受不了,要缓一会儿再接着来。到后来一次能持续一刻钟,这样的强度维持了很久。 每个孩子都在做一样的事,只是有人时间长有人时间短。 悦儿是这里年纪最大的,又是个主子,真是把自个儿架上了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她丢不起那个人呐。 于是,就每天都跟孩子们较着劲,还别说,她这身子骨到是越来越好了。 到了年根儿底下苏枳就把课给停了,不过这几人到是自个儿都没停,这功夫就是要常年累月的都要练,没有一天能歇下来的。 悦儿也坚持着爬起来跟孩子们一起练,苏枳也就自然不能再睡懒觉。别人蹲马步他也不能练别的,怕扰了人家,媳妇儿会怪罪他。就也跟着在一旁扎马步,直到这几个扎完了,他才能自个儿练一会儿。 夜无影跟青狐每天都要跟他对打,这几人现在把这场地挪到了后边 圈好大墙的地方去。 他们三个对打,有时是一对一,有时是青狐跟夜无影联手打苏枳一个。 那群刚扎完马步的就在围观,呃,还有景仰。 青狐跟夜无影两人在这边弄了很多桩子,三个练武要用的,也有那几个扎马步也上来。 悦儿现在一天家里事只过问一下,大多的活儿她不去做。吃过饭歇一会儿,又拖着苏枳去了后边儿:“教我骑马。” 到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时候,她已经能骑马飞奔,接下来还要有马上躲闪以及马上攻击。 夜深时苏枳在给悦儿揉着肩,轻声问她:“你为何要学这些战场上的东西?” 悦儿轻声回道:“别以为不同我讲我就不知道,你是不可能困在这山沟里一辈子的,我总不能成了你的拖累。” 第一百五十章 愿景要用行动实现,除夕又至全家喜乐 苏枳有些汗颜,拿出自己那四百八十两银子赶紧上交:“媳妇儿,之前我不是不想给你,就怕你脸上藏不住事,再暴露出去。咱家其实从来不缺银子,从青狐回来开始就不缺了。我还有很多事没跟你说,都会慢慢告诉你。” 悦儿哼了一声接过银票就收了起来:“旁的我到不想知道,现在就想知道你过去在京城纨绔时花掉那些银子,怎么才能都要回来呢?” 苏枳呵呵呵的笑着:“媳妇儿,等咱们再回京城,你自是去淮水东楼把他们砸了抢了,我的银子就都差不多要回来了。” 一提这个悦儿就恨的牙痒痒,回手就拎住苏枳的耳朵:“你说你跟那项虞儿到底有没有事?” 苏枳很委屈的说道:“媳妇儿,有没有事儿你还能不知道吗,咱俩成亲时我还啥也不懂呢。” 结果还是被媳妇狠狠的瞪了一眼,不过也仅此而已。 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可悦儿却除了惠质母子外,没任何亲人可以思念。却也就是这一对母子,让她整日都觉得自己现在的幸福日子,是对不住他们母子的。 苏枳也不例外的会想到母妃,但他一个大男人情感就会压制在心里,并不表现出来。 见悦儿整日里闷闷不乐,他就想办法逗着她开心。 这会儿正拿着一把种子进来,放在悦儿面前的小桌子上说:“媳妇儿,我让商队给带回来的甜菜种子,明年多种些,咱们还可以建一家制糖的作坊。” “好啊,糖酒咱们都有了,要是再有盐茶就更好了,只可惜那两样在朝廷手里呢。” “此地不适宜种茶,盐自是也不行,不过我们粮食可以多种啊,未来这日子自是不愁的。” 悦儿只点了点头便没再吭声,苏枳又说道:“我找了杨二老头子,他那有五大垧呢,一大垧十五亩,这一下子就多了七十五亩旱田了。” 悦儿又是点了点头,苏枳便在规划着自家的日子。 他打算把后边自家那六亩旱田用来养殖,有羊和狍子,还要养些猪和鸡鸭鹅。家里现在两只兔子,再连买带上山抓,弄到十几对种兔就更好了。 兔子是一个月生一窝,一窝二到八只不等,就取个中算是一个月一对种兔添五只小兔子,一年这一对就有六十只小兔崽子生出来。 十对种兔就会收获六百只小兔崽子,只怕到时整个养殖场里一年下来遍地都是兔子。 家里就算每天都吃一只兔子,一年也吃不完,而且种兔还在不停的生。再更新换代,加入年轻的种兔,那就可以大量往出卖。 兔子皮毛虽说不那么值钱,可也是一笔收入。 悦儿一听立即问道:“那不如养那些皮毛值钱的东西,反正手里有地,盖房子也用不了多少银子。” 苏枳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比如紫貂和貉子还有狐狸,特别是银狐和雪狐。还有鹿,这个到了端午节前后就可以割鹿茸。上次你吃的那个老山参,我也想培育一些,可以圈一片山地出来,专门用来养参。甚至自家圈的山地,那些野物都可以放在那里养着。” 悦儿这才高兴起来,握住苏枳的手,眼神亮闪闪的说道:“枳哥哥,你简直太会赚钱了,就这一座大北山,让你快算计透了都。” 苏枳得意的扬了扬眉毛:“这还不算完,明年我打算多开水田,把这一代能种稻米的地方都圈回来。咱们的稻米,卖出去比其它地方的至少翻上一倍的价钱。以后都不用去找商队求他们买,只要告诉他们上门来收就是。等明年后院建了房,前院就用来接待商队。” 终于是把悦儿的精神头儿提起来了,苏枳便整天带着她去规划。回来之后两人还要围在一起聊好久,孩子们的识字课过了腊月二十三就停了。 不过功夫是不能停的,悦儿的也没停,就算是月事来了也都在坚持。 过年时特意在院子里张灯结彩,大门口一对大红灯笼,遇照在雪地上,被风吹来荡去的特别喜庆。 买了些爆竹和烟花回来,就等着吃年夜饭之前出去放了,孩子大人都喜气洋洋的。 年前全家男人跟着村里的渔把头去打渔,回来冻了好些。同时苏枳也带着自家人去开了些冰回来,夏天里修房子在后院圈起来的房号那边修了个冰窖。 江里开回来的冰不是用来吃的,这个用来夏日里降温。家里这一冬天也没少冻冰往窖里存,这才是留着吃的。 还特意用山楂和山丁子果,还有绿豆沙和红豆沙冻了些,那都加了很多的蜜糖,夏日里吃了定是十分爽口。 腊月二十九,女人们一起下厨,炸了一小缸的油果子,还有一小缸的肉丸子放在了仓房里冰冻着。 猪在过小年之前就杀了,腊月二十六拿回一些肉来烀了,之后每天都可以切上两盘放锅里再蒸一下,蘸着蒜泥酱油吃。 又杀了一只羊,准备年夜饭吃羊肉蒜苗馅的饺子。 猪肉皮熬一大盆皮冻,这个可不能冻起来,就放在凉快又不上冻的地方是最好的。 自家的猪蹄就杀猪时的八只,苏枳说太少了,又买了一些回来。烀猪肉时一起烀了,锅里只加了葱姜和黄酒,连盐都不加。 青菜特别少,这时候就有萝卜、白菜、胡萝卜和自己发的豆芽。年夜饭的凉菜是王大嫂做的,那是打渔人家吃的拌生鱼。 这道菜吃不出鱼生的味道来,主要就是用肉厚的草鱼,在这边叫做草根。 鱼的处理方法是去鳞和内脏后在头以下割一刀,然后鱼皮用刀划的跟肉分离一些,就伸进一根筷子进去,一点点把鱼皮跟肉分离。 鱼皮全剔下来之后,用锅放油小火煎到酥脆备用。 鱼肉再剔下来切片,就类似水煮鱼那样切出鱼片,之后再切丝,然后用浓度最高的醋泡起来。 这时就要准备配料了,配料是土豆丝白菜丝,要是夏天有黄瓜就再切点黄瓜丝和香菜段。 土豆丝焯烫断生,过一下凉水,白菜切丝,蒜切沫,再来点辣椒油和香油。生鱼丝用醋泡上半个时辰左右,就可以跟配料拌到一起了,放适量的盐,根据自己的口味掌握。 拌好之后若是吃着不酸,就再放些醋,一定要酸辣才爽口。煎好的鱼皮最后放,切成组丝拌进去。 剩下的鱼头和鱼骨可以用豆腐熬汤,喝之前放盐和胡椒粉。 第一百五十一章 沙场征战不敌村妇,舍弃脸皮她就无敌 年夜饭的菜要比平时过节多些,足做了十二道,盘还都挺大。孩子和女人爱吃的甜味菜有拔丝地瓜,还有油果子,喝的是冰糖熬山楂,酸酸甜甜。 白菜炒木耳这里叫黑白菜,出锅前淋点醋。红心绿皮的萝卜切成细丝,拌是白糖和醋,又是一道爽口凉菜。 花生米在这时也是一道下酒菜,只是用盐炒一下就行,或者是用油炒出锅拌上盐。 家里肉是不缺,素菜就尽量的凑,这一顿十二个菜每个人都吃的满面红光。 开饭前出去放爆竹,苏枳牵着悦儿的手看着,青狐带着两个半大小子出去放。 夜无影怕宁哥儿吓到,双手捂着儿子的耳朵。兰芝偷偷看了她一眼,就转过去看入爆竹去了。 饺子上桌就开饭,苏枳先举杯跟大家说了一年辛苦,希望下一年日子更好。 大伙又是你举杯一句,他举杯一句的,结果菜没吃多少,人就差点都喝醉了。 悦儿招呼着,赶紧吃菜吃饺子,一会儿凉了。 饭后收拾完就是守岁,所有人都在正房里没走,东屋炕上坐的全是女人,男人们就在外屋那一圈炕上坐着。 石头小声问柱子:“哥,啥时候放烟花呀?” “娘说要元宵节时才放,你困不?要困咱俩就回去睡吧。” “不睡,这边热闹,我想在这儿待着。” 苏枳在炕上听见就朝青狐招了下手:“去带他们放烟花,让腊月也跟着去看看,之后就都睡觉去吧。” 夜无影耳力好,在里屋听到就喊道:“先等等,我儿子也看看,我先给他穿衣裳。” 悦儿笑了起来,按住她道:“宁哥儿睡了,别折腾了,等明天晚上他不睡时再放。” 夜无影却没听她的,趴在宁哥儿耳边轻声唤着:“儿子,起来看花花了。” 宁哥儿却不是很给他娘面子,扭了扭小身子,就又睡实了。末了他也没看成烟花,她娘就只好抱着他先回去睡了。 苏枳来给悦儿披上衣裳,揽着她出去看孩子们放烟花。 看着她的小脸儿被烟花映出的光彩,他满足极了这样的日子。 初三早上沈福来找苏枳:“姑爷,张老二家房子这回八两银子就卖了,老奴又给压到了七两半,这回许是再压不下去了。” 苏枳点了点头:“那就找青狐要银子,把这事儿定下来吧。” 不到晌午苏枳就去了里正家,把房契办好回来沈福就去催张老二家搬家。 刚进家门还没进屋的苏枳,就听外面有人敲大门,青狐一直在后面跟着,回身去开了门还没等问一句,就听那站在门外的老婆子扯开嗓子就嚎上了:“你们当王爷的就欺负我们平头百姓啊,你家有的是银子,买谁房子不好非得买老二家的。归了伙的日子是不让我老婆子活了,王爷帮凶害命啊,帮着天杀的老二媳妇儿,想要我老婆子的命啊……” 结果骂到最后就成了“王爷跟老二媳妇儿合伙要害我老婆子的命啊~” 苏枳不好跟个村妇掰扯,听她骂了两句就进了屋。悦儿正穿了鞋就往出跑,苏枳拦都没拦住,只好让腊月给送个大棉袄出来。 在这村里住久了,悦儿也不是过去那副大小姐的娇弱模样,站到大门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张婆子就开骂了:“你个窝囊废的死婆子,收拾不了儿媳妇来堵我家门,你当我苏家媳妇儿吃素的不成。他卖房子我就买,你有本事不让他卖呀,我买不买关你个鸟事。你以为就你儿媳妇儿难对付啊,来,试试啊,老娘我是生死不忌,来来来,起来试试,有本事堵我家门,就有全家一个活口不剩的觉悟。” 一边儿骂着还一边扯着张婆子的胳膊就往院子里拖人,吓得张婆子使劲的往后坐不敢进来。 悦儿终是力气没那么大,索性松开了张婆子,朝身后的自家人吼道:“这婆子堵家门口骂人,送到官府去,连同他家那些怂恿的,不来拉人回去的,全家一起送官府,关他个三年五载的。” 然后又低头盯着张婆子吼道:“你全家进去了,那房子可就指不定哪天一把火没了,你不乐意在这作吗,接着作。” 言罢回头一挥手:“去镇上报官,把他全家抓进去。” 本来门外就一堆人在看热闹,老张家也是有人在那人群里看着的,一听这话赶紧上来拖张婆子起来。 这婆子也就是个胡搅搅的,动真格的她也真没那个胆子,不然一个当婆婆的,咋还能让儿媳妇儿欺负的怕成这样。 这么一吓唬也就赶紧起来跑了,围观的人往院里探头探脑了一会儿,悦儿瞪着眼睛扫视一圈,也就都灰溜溜的要回家去了。 在人群渐渐散去时,悦儿刚要转身,却发现那人群里有个人一直站在那儿没动,而且一双眼睛冷冷的盯在她脸上。 顺着这目光看过去,两人对视时,那人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 一身红底碎花的袄裙,头发也没盘,乌黑油亮的头发编了一根粗粗的辫子垂在胸前,直拖到衣襟下面去。 她最后一个转身走的,脸上始终挂着那种笑,直到转过身不再面对悦儿时,才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悦儿皱了皱眉头,就听关门的青狐嘀咕着:“这刘春花怎么不正常呢,像个疯子一样。” 是了,那就是刘老实家的春花,被镇上放回来就再没接触过悦儿这一家人。 回屋跟苏枳说了,他只说:“刘老实不敢回来了,那家里的日子自是不好过。她这是恨到了我们头上,难免会这样,以后少接触就是。” 悦儿自是不忿气儿:“没死他们手上,到还怪我们了,真是没处说理去。” “这刚买下张老二家房子,我得进山再转转去。” “带上青狐,跟王大叔他们一起去,别就你俩,不说那后山有土匪窝吗。” “放心吧,一会儿就让青狐去找王大叔他们问问。” 青狐出去两个多时辰才回来,还帮王大婶给王大哥一家带了些年货回来。 又过了一日苏枳跟青狐才进山,悦儿一听这次进山的猎户就二十来人,也就稍稍的放下了点心。 他这一走悦儿在家就觉得心慌,索性给自个儿找了点事儿做。先是扎了会儿马步,也没骡子不能练骑马了,就回屋教孩子们识字。 过午她也不想睡觉,就带着夜无影和沈福两人,去张老二家催着搬家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买房遇上刁蛮无赖,被逼无奈里正评理 谁知这张老二媳妇儿卖了房子反倒没有搬的意思了,趁着过年就回婆家吃饭,吃完回家来待着,到饭点儿再去。 悦儿表明来意,张老二媳妇儿一副钱都到手了,你还能把我怎么样的架式,懒洋洋的说:“搬家,我也想搬呐,这不是那边房子没倒出来吗,你们又不急着住先等等吧。” 两天里来了三趟,都是这副模样就把他们搪塞了,这下悦儿急了,指着盘腿坐在炕上吃瓜子的张老二媳妇儿狠狠的说道:“好说好商量的你给我装滚刀肉,我告诉你死婆娘,这房子现在是我的,房契也在我手里。今天到黑不拿走的东西全是我的,这房子敢给我动一根草棍我就把你将来的窝拆的一块墙皮不剩。” 说完回头吩咐沈福:“回家搬两张凳子来,咱就搁这儿盯着她搬。今儿晚上这里能烧炕的地方都住人,他们一家人敢上炕就都扔出去。” 沈福刚要出去,夜无影喊住他道:“不用搬凳子了,就拿一张新炕席,一张小炕桌就中,咱们上炕等着。” “中”沈福转身就走,悦儿跟夜无影就在那东西屋的溜达,见啥就翻翻。 东西屋翻完俩人又去了后院,回来一边进屋就听悦儿说着:“签契之后给了他们三天搬家时间,现在过了时候还没搬,这后院的猪就是咱们的了。明天去找人来把猪杀了,咱再吃几天杀猪菜。” “行,不用找人,我跟沈福就能杀猪,明天一早就杀。” 夜无影说着就跟悦儿俩人进了东屋,沈福已经把炕席换好,小炕桌摆上了不说,腊月还跟过来拿了些吃食和开水,正在泡着茶。 这会儿家里活儿也不多,悦儿就招呼着:“来来来,都上炕坐啊,这炕还挺热乎的。” 沈福坐在炕边儿上,悦儿几个女子自是坐进炕里,挑那热乎地方边吃边喝边唠嗑。 张老二媳妇儿气的直呼哧,站在地上看着这一家人,她惹不起还耍不成。 张老二蹲在外屋灶台边儿上,俩孩子就在西屋里躲着没敢出来。 一个多时辰后,张老二进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红着眼眶子说:“再容几日吧,爹娘那边儿没倒房子出来,我们一家实在是没地方去,要不也不能赖在这儿不走啊。” 悦儿叹了口气,给了沈福一个眼神让他把人拖起来,同时说道:“到不是我不容你们,你也别给我跪。实话要不是你媳妇儿办事太不地道,你娘又堵我门口去闹,我也不至于大过年的赶你们走。要不就这么着吧,你们暂时先住着,我可以不收你租子,可开春开我们家就要盖房,你这房子留不留还两说着,那时你可就得搬了。不能说我家男人苦巴苦业的上山打猎,回头我花七两半的银子养着你们一家人,非亲非故这也说不过去吧。” 张老二不迭连声的说着:“成成成,我们尽快找房。” 他媳妇儿却正憋着气,一听他答应下来就火了:“你上哪儿找房去,别听一个小娘们儿开口你就答应着,你占着她便宜了是不是?” 说着就上手挠张老二,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就是一个劲儿的说她男人跟悦儿有一腿。 悦儿下地穿上鞋,吩咐着沈福:“把咱家东西都收回去,我去找里正,这房咱不买了,七两半银子一分不少给我退回来。” 退?拿啥退呀,早就不够七两半了。那张老二媳妇儿向来是个存不住钱的,到手就花。 这一天两顿饭去婆家吃,小灶可还开着呢,吃着造着早就习惯了,让她不吃她能作死你。 刚在村里买了一角猪肉并几个大猪蹄子,那一个肘子烀了也就一天不到黑就造没了。 外村儿有赶着牛车来卖麻花的,她带着俩孩子出去,一买就是一大掐子,十根二十根儿的往屋拿。 镇上点心铺子过了年儿刚开门,她就去买了几斤槽子糕,又在饭馆子里买了只烧鸡回来。 杂七杂八的一花筐吃的拖回来,这几天过去一两半的银子就没了。年前带着孩子回娘家,娘偷偷给她私房,结果被嫂子和兄弟媳妇儿逮着了,她这不吐出来人家那边就闹分家。 结果大年初一大早上的娘仨被送回来,人家那头儿还盯着她要银子呢。 听着她卖了房,娘家几个妯娌就堵到家来跟她要,结果她娘一年从公中偷拿出塞她有二两来银子,这就又都还了回去。 现在还剩多少啊,多说了剩四两,这房子钱是退不出来了。 苏枳还没回来呢,家里头悦儿就找了几次里正,死活也不要张老二家房子了,非要把银子退回来。 末了里正去了一趟张老头儿家,劝着他跟婆娘说说,给儿子媳妇儿倒出间屋来。 张老头儿不吭声,老婆子见着里正就哭,哭天抢地就跟里正要把她怎么样似的。 这下里正也管不了了,结果经到镇上。镇上的人一来就要抓张老二回去,这下不光他媳妇儿傻眼了,他那哭天抢地的娘也傻眼了。 老二一家原本在那头有一间房住,他们盖房分家出来这些年,那一间房早给其他兄弟成亲占上了。 而且他们一归伙,其他几股都不干了。张老二媳妇儿好吃懒做还嘴特别不好,谁也不愿意跟她在一个屋檐下。 好嘛,这下老张家打了个罗罗翻,就算是把张老二抓走也没用。银子还不回来,房子也倒不出来。 等苏枳回家时,进家门没见到媳妇儿,沈福跟夜无影也不在,腊月也跟着走了。 王大嫂把石头从后院喊回来帮忙带着宁哥儿,她还要做这一家人的饭。 苏枳疑惑:“夫人呢?” 王大嫂正抱柴火往东屋去,见着主子回来赶紧说:“里正家呢,待会儿吃饭就回来了,吃完饭再去。” 苏枳一愣:“她是去里正家串门儿?” 王大嫂呵呵一笑:“哪有心思串门儿,这不是往回要咱家银子嘛,这回主子回来就好了,夫人这些天可是气个够呛。” 说完她就赶紧抱柴火进屋做饭去,苏枳却一脸莫名,回头看了青狐一眼,两人把猎物拾掇好,又进屋洗洗收拾一番自个儿。 第一百五十三章 愚民不化情理难疏,火烧屋顶无辜被讹 苏枳正换衣裳呢,就听悦儿带着人回来了,进屋时还嚷嚷着:“没天理王法了还,老娘就不信这银子能打了水漂。” 他笑呵呵的在屋里应道:“媳妇儿,里正啥时候欠你银子啦?” 一听他在屋里说话,腊月跟夜无影就没敢跟进来,沈福进院就去后边儿帮忙喂牲口了。 悦儿进屋见苏枳坐在炕上,就疑惑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枳佯怒道:“怎么,我回来早了?” “不是不是,只是纳闷这次进山怎么这么快,哪个嫌你回来早了。” “都七天了,比平时还晚一天呢。” 苏枳说着说着这心里就不舒服起来,索性这脸就真的冷了下来。 悦儿洗了把手赶紧上炕,往苏枳身边儿凑凑说道:“这不是你不在家我心慌嘛,然后就给自个儿找了点事儿做。寻思着催催张老二把家搬了,趁你回来之前把那房子拾掇一下,家里住不下的也往那头分分。结果可好,人家不搬不说,我就要把房子退了吧,银子还不退。都经官了,人家也还是不倒房子不退银子,这不就见天儿的去找里正。” 腊月这会儿端着茶点在门外问了一声儿,悦儿便让她进来了。 之后还跟苏枳说着房子的事儿,腊月也就说了句:“主子是不知道那张老二媳妇儿多气人,非说夫人跟张老二有一腿呢,可把人气坏了。” 苏枳本来听悦儿说这事儿缓和下来的脸色,当即就冷的跟能刮下霜来一样。 悦儿也抱怨了几句,然后又安慰苏枳:“我到不是真差他那七两半的银子,这不寻思不能让屯里人欺负了去,有一就有二,没完没了不说人家还要怀疑咱家人傻银子多。” “你别管了,这事儿交给我就是。” 苏枳说完就挥手让腊月下去了,悦儿又问了几句山里的情况,没多一会儿就开饭了。 过午苏枳要出去,悦儿拦着没让,这刚从山里出来还是歇两天再说。 之后俩人就在家一起睡觉,睡到天黑了才起来。 晚饭后他还是出去了一趟,回来说:“这事儿解决了,明天起张老二来咱家当厨子,啥时候够七两半银子就回去。他要不想回去就一直做,王大嫂给他帮厨。” 悦儿想了想说道:“也行,他再不济也在饭馆子里干了那么多年,正好家里人越来越多,也的确缺个厨子。” 这事儿谈妥了张老二也挺满意,张老头子家里也都满意了,这才算是消停下来。 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的愿望是美好的,事实却总是出来打脸。 当天晚上全村都睡下了,没有一家还亮着灯。偶尔不知谁家狗叫那么两声,睡在火炕上的人们最多是翻个身,就又接着呼呼大睡。 月光没那么亮,但奈何漫山遍野的银白色,有一点光就跟要照亮整个世界一样。 房顶上的雪都有一尺来厚,时常一阵风就在屋顶上打着漩的刮起雪沫子。 渐渐的,屋顶上的雪映出橙色的光,早就坐起来的苏枳面色冷沉听着窗外的动静。 里正又开始敲着锣,咣咣咣的从这家门口到那家门口,从东到西的喊着:“西头着火了,起来救火啊。” 苏枳穿好衣裳和鞋,悦儿也被喊起来了,迷迷糊糊的问:“谁家着火了?” “你先睡吧,我出去看看。” 苏枳出去时家里的男丁,包括后院的柱子跟石头都过来了,就听柱子慌张的说:“主子,张老二家着火了,那风正往咱们这边刮儿。” 王大哥也赶忙说道:“咱家都到后墙去吧,可不能让这火刮过来。” 苏枳点了点头说道:“王大哥带着俩孩子守着后院,其他人跟我去救火。” 一个村子里住着就是这样,一家有事儿大伙帮忙,不管平时是不是处得来。 他们到时也有些人跑了过来,张老二家后园子里的柴草垛这会儿烧的通红。 里正习惯性的遇事儿往苏枳身边儿凑,问着他:“这火咋救啊?人都到不了跟前儿。” 苏枳说道:“挑青壮的上房,那火别烧到前院儿,也别刮到别人家去。” 今儿晚上的风特别大,正是西北风往屯子里刮,这火一着起来房顶早就遭了殃。里正还是喊人上了房,苏枳也带着青狐跟了上去。 再有人上来就听他喊着:“这房子受不住,别再上来人了。” 下边儿有打水的,上边儿就拿着扁担往上提,把个房顶浇的湿了个透,这才算是不让火在这边儿烧着。 那柴草垛有园子外的人在里正指挥下往上扬雪,也有人拿着自家的扫帚扑着。 张老二一直在人群里救火,他媳妇儿就披头散发的哭嚎着。看见房顶上的苏枳指挥人在浇水,顿时就指着他骂开了:“天杀的王爷,你刚从山里回来我家房子就着了,就是你干的,你赔我家房子。你还往我家房顶上倒水,这房子都要塌了,你个天杀的,不就晚倒几天房子给你吗,至于就要烧死我们吗。” 里正在后院儿也听不着这动静,前边儿房顶上的人却都听个真切,一听这个下面打水的不打了,房顶上的人也都纷纷下去了。 苏枳冷眼看着张老二媳妇儿,朝自家人一挥手:“回家睡觉” 说是回家睡觉,他却还是去里正那边儿看了一眼,见这火势一时半会儿控制不住,就跟他说:“现在这柴草垛是救不住了,就盯着别刮到别人家院子去就好。” 张老二家唯一的邻居就是苏枳家了,东院是他家圈起来的房号,东南上是他家现在住的房子,其它方向都没邻居。 里正苦笑,苏枳也笑了笑,还是继续扑火吧。 这个柴草垛直到都烧个差不多,才算是扔进去的雪起了点作用,天都大亮才算是灭掉。 张老二家房子当真是住不了了,屋顶昨晚烧破的地方又浇了水,屋里屋外都湿哒哒的。 这火一停渐渐的也就冻成了冰,这会儿修房顶就只能是对付上。 里正不认为苏枳会放这把火,苏枳自己当然也知道自己没干,可张老二媳妇儿这张嘴哟,嚷嚷的就快全村儿都认定了是苏枳气不过,花了银子没得到房,退还退不了便一气之下把他家烧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恶人自有恶招来治,村妇耍蛮放火来烧 王大嫂在外面听说了回来气的脸通红,跟悦儿把这事儿就说了。 悦儿一听反倒笑了:“嫂子不用生那份闲气,从咱这日子过好了就没断了被人说过,这张老二媳妇儿既然这么出去宣扬,她男人这份儿活就也别干了,我还真就不放心。回头还是把那七两半银子当账要吧,谁也不是他爹娘,活该养着他们也不吭声。” 王大嫂是真气坏了,说道:“那房契还在咱手上,那是咱家的房子呀。” “那能咋办,这大冬天的也不好把他一家四口撵出去,到时张老头家真不收,冻坏了人还不是咱们被人骂,这事儿就放下吧,咱又不缺吃不少喝,左右记得咱在那儿还有处房子就是了。” 他们是不能往上赶,这事儿也就真以为放下了。可没过几天那跟儿媳妇儿向来不和的张婆子,竟然带着张老二媳妇儿闹上门来了。 不给开门就在院外头哭嚎:“土匪讹房子,把房契还给我们。” 骂了一天从早到晚,就是要把房契要回去。 次日一早人又来时,还没等婆媳俩开闹,悦儿就推门出去说道:“你们尽管闹吧,这事儿我打算经官了,看看到底谁是土匪,拿了银子不给房,房契在手我都拿你们没辙也只有经官这一条路了。” 留下几个看家的,苏枳跟青狐和夜无影一起去了镇上。 跟镇上把这事儿言明,悦儿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一副村妇的模样说道:“我们到这儿人生地不熟,这北山村也太欺负人,这事儿镇上不管我们就告到县上,就不信这天下没了王法。那可是我男人拼了命进山打猎换来的银子,就这么让他们老张家讹去了,还见天儿的到我家来闹,这也不让人活啊。” 张老二家的人在她家里闹,她就在镇上不回去了,大一声小一声的哭诉着。 没到晌午镇上就来人找了张老二,他也是一点招儿都没有,媳妇儿他说不听,娘也不听他的。 结果给个张老二差点逼死了,里正把一直闷头不吭声,由着家里闹腾成这样的张老头子找去。 咋跟他讲事实摆道理,人家就是不吭声,解决也解决不了。 末了把张老二拖走要关起来,这张老头儿才憋出一句话来:“把房契还我们,银子也别想要回七两半,那房子都快烧落架了,最多还给他们二两。” 悦儿当时就不干了:“那房子是你家住着烧的,赶你们走也不走,回头烧落架了跟我这儿扣银子,你说得过去吗。” 张老头别看平时不吭声,这说起话来可有劲着呢,还一点都不说理,连看都没看悦儿一眼,就说道:“那房子着火时不是在他家名下吗,干啥管我们要银子。” 悦儿气极反笑了起来,指着张老二跟里正和镇里的人说:“那行,这房子不是我家的吗,那我们不用他退银子了,赶紧滚蛋给我们倒房子。就今儿,晚一天我自个儿放火烧自个儿家房子不犯王法吧?” 苏枳这会儿也开口了,对里正说道:“里正叔,有你在这儿做证,我家今天要烧房子,就在一个时辰后。到时里面还有人不走,烧死了可怪不得我。” 说完他也不再跟这家人犯话,扯着悦儿就回了家。 一个时辰后,苏枳从自家后面大门出去,身后跟着家里所有男人,一人手里抱了一捆柴火。 到了张老二家,苏枳一脚把门踢开,进院指挥着:“柴火围着房子放,再多抱些过来这火能烧得旺。” 悦儿随后带着夜无影也跟了上来,苏枳问道:“你来做什么?” “那婆娘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还是在这儿吧,不然回头她再讹上你。” 苏枳笑了,牵过她的手,俩人一起看着自家人在往过抱柴火。 张老二被媳妇儿推出了门,扑通一声跪在了院子里,苏枳就像没看见一样,青狐跟王大哥两人上前把他拖到了大门外。 在经过苏枳身边时,他抬了下手两人便停了一下。苏枳转身看着张老二说道:“买卖自由,当初没人逼你,如今你又三番五次的跪下为难我们,是何道理?宠妻无错,但毫无原则你便罪大恶极。与其为难于我,不如管教女人更来得有用。” “你答应过让我做厨子还房钱,现在又来反悔。” 听张老二这么说,苏枳轻笑一声说道:“自从买了你的房子,整日被你们闹得我家鸡犬不宁,你没看到吗?” 张老二也不说别的,就一句话:“你答应了的,答应了的……” 苏枳叹了口气:“这家人还真是没一个讲道理的,这房子烧吧,里面不出来的人谁也管不了。” 张老二媳妇儿这会儿正抱着门不撒手,哭嚎着:“杀人啦,王爷杀人啦……” 苏枳在悦儿的陪同下走到她身边,在她愣神间说道:“最后再提醒你一遍,我这儿柴火抱够就点火,走不走你自己决定,我绝不赶你,也不会留你。” 言罢他带着悦儿站远了些,沈福拎来了条凳,两人就坐那看着。 悦儿悄声问:“你如此锋芒外露没事吗?” 苏枳笑着握紧了她的手:“过份忍让不合情理。” 张老二媳妇当真是个滚刀肉,四周的柴火都点了起来,就那么噼里啪拉的往上烧着她都没动弹。 直到俩孩子吓得哭了起来,大一点儿的那个还一边哭一边朝苏枳骂着,当然了,这骂的都是从他娘那学来的脏话。 直到张老二疯了似的挣扎,青狐才放开他,他回来拖着媳妇儿走,可那媳妇儿就咬死了不走。 张老二最后也不管她了,一手一个孩子从屋里拖出来,经过还在撒泼的媳妇儿时说道:“你不想活就不活吧,这个家没你更好。” 这下张老二媳妇儿不哭嚎了,上前开始抓挠自家男人,结果这俩人就一直到到了院子外。 苏枳挥了挥手,院门关上后烧着的柴火被挑到一边,这房子也还好没烧到多少。 他带着悦儿先一步回去了,剩下自家的人除了兰芝都过来把张老二家东西放到了大门外。 并没像张老二媳妇儿在门外哭嚎的那样,都被扔出去的。而是规规矩矩的放好,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在门外路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夜里招来野猫闹腾,兰芝再次消失无踪 张老二带着俩孩子回了张老头家,随后一家人赶着车把东西拉回来。但没人让张老二媳妇儿回来,她跟婆家人抢了一会儿东西,后来索性就上了牛车不下来。 这房子当时就开始收拾,把房顶补了补,屋里着火后也没收拾干净,又全家动手收拾的。 之后沈福要过来住看房子,苏枳挥了挥手道:“先空着吧,开春再说。” 次日一早苏枳就跟青狐一起去了镇上,过午回来带回兄弟俩来,这两人以后负责做饭。 兄弟俩每月一两半的银子,就住在东厢房里。 据说两兄弟哥哥是成手的厨子,弟弟正在学厨,原本要是在镇上找份厨子的活儿,一个月也有二两银子一个人的收入。学厨的就是供吃住,工钱是没有的。 许是饭馆子的活儿太多太累,住的也不宽敞,两兄弟一听苏枳说的家里条件,当即就不去找旁的活儿了。况且镇上就两家饭馆子,张老二原来做的那家,人家现在不外找厨子,自家儿子掌厨呢。另一家有用惯的也不想换人,两兄弟正想在这边找不着活就走,没想到就遇到了苏枳。 老大叫大年子,老二叫二年子,说是因为老大出生时正好赶上过年,老二就是随大哥的名字叫的。 大年子冷面,能干但很少讲话。老二就活泛一些,刚来头一天就在没活儿时跑到后院找柱子玩儿去了。 王大嫂现在家里洗衣服,缝补的活儿,还有里来的经管这个家,不做饭也没见闲下来。 到是腊月只负责两位主子身边的事,反倒没那么累。 苏枳把一家人召集到一起,研究了一下开酿酒烧锅的事。准备赶年后好招人的时候,把酿酒师傅和干活儿的都招回来,不然到了春种时找不着活的就都回了家,之后就不好招人了。 他跟青狐连着出去五六天,招回来二十几人,跟里正打了招呼说是自家要开烧锅。 这二十多人就住进了刚买张老二家的房子里,没两天就开始平了院子收粮食。那个帮厨的孩子就到这边儿做大锅饭,王大嫂自是也过来帮忙。 帮了两顿饭她就不过来了,那些干活儿的也没个挑,自己还出了个人每顿帮着做饭,也实在是用不上她。 打算将来到镇上开家酒坊,专门卖自家的酒。商量着到时让柱子学学做生意,就让他去看着铺子。 家里牲口越来越多,过了年又预订了几只猪崽子,还都不够大不能往回抓。 苏枳跟悦儿商量着,再出去雇些人来,在圈好的房号那边养牲口,就不跟家里掺和了。 那边的小房子就两间,不做饭的话直接里外屋都是大通铺的火炕,悦儿就让他自己安排。 这就又招过来一家五口人,两夫妻带着一个弟弟和一儿一女。 悦儿有些苦恼:“这满哪儿都住着人,我去哪骑马呀?” 苏枳一笑说道:“还在原来那里骑,不妨事。” 悦儿也没再问,苏枳就是喜欢她这点,聪明还会装傻。 两人在后院练完了马,直接把骡子就留在了那里往回走,悦儿悄声跟苏枳说:“兰芝前几日去过镇上,回来买了块料子,这会儿都做好上身了。” 苏枳点了点头,问道:“媳妇儿,今天咱俩吃火锅行吗?” “行,回去你就告诉大年子把羊肉切了。” 他又说:“先去本院看看吧,昨日青狐说粮食收了有二十多石了。” “要不你自己去吧,我回去让大年子切肉。” 他握紧她的手道:“我想你同我一道去。” 她笑了:“好好好,同你一道。” 终于不是就两人生活时那么苦那么累了,悦儿也没让自己闲下来,在教着几个孩子识字的同时,也会拿着苏枳给她的书学习。 不懂的就让苏枳教她,常时夜深了才被他把书抢下去,她钻进被窝还要问他一些不理解的。 她说沈相爷出事后她误了这么多年,现在日子不愁了都要补回来。 两人从后院回来,苏枳就跟悦儿商量着:“烧锅的伙计现在都闲着,刚开始我也不敢收太多粮食,明日打算带他们进山,我去打猎他们跟着砍树,到时家里盖房子就不缺木头了。” “你小心着些,把夜无影也带去吧。” “不用带她,青狐也不跟我去,放心吧,这么多人呢。” 悦儿默默的点了点头,就亲自给他准备着这几天要带的干粮。 苏枳走时悦儿没去送,他走的很早,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悦儿要给他做早饭,他说去后院烧锅那边吃,厨子现在也住在那头,自然早起做了饭。 这次他进山后悦儿就安静的在家练字,读书也很用功。孩子们的课她也没给落下过,骡子在家没被苏枳带走,她就每天去后院练上很长时间。 宁哥儿这几日由腊月带着住到西屋里,夜无影过来跟悦儿做,本在西屋住着的青狐这会儿住在外屋的圈炕上。 夜里睡觉前兰芝过来一趟,跟悦儿要了些针线,又闷声不响的坐了会儿就回去了。 出去时到西屋看了宁哥儿一眼,也只是站在炕边儿看着,连话都没说一句。 宁哥儿早睡了,腊月也收拾着要睡,见兰芝进来她就赶紧坐到宁哥儿身边儿,直到她走才敢离开。 夜里夜无影坐起来趴在窗口听着,悦儿问她:“怎么了?” 她低声回道:“野猫叫。” 悦儿自是翻了个身,轻声说道:“睡吧,明日把西厢房好好收拾收拾,你跟宁哥儿住着也舒坦些。” “夫人先睡吧,无影还不困呢。” “嗯” 悦儿应了一声就继续睡着,夜无影也一直坐在那儿没动。 早起院子里依然是悦儿和几个孩子们在练功,呃,还在扎马步。夜无影从西厢房里出来,回正房那边儿给宁哥儿洗好换了衣裳,就开始喂他吃早饭。 待悦儿也回来吃了早饭,夜无影才说道:“夫人,兰芝没在,不知道去了哪儿。” “还不快去找找,是被人绑了,还是自己走的?” 夜无影摇了摇头:“不知道啊,那屋里没有打斗的痕迹。” 悦儿点了点头:“许是跟村里的牛车去了镇上,晚些就回来了。” 夜无影把宁哥儿放到悦儿炕上,下了地说:“我去让王大嫂打听一下,看谁家牛车今天去了镇上,兰芝跟没跟着一道去。” “去吧,让嫂子细心点儿。”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以德抱怨终难感化,苏枳闻讯无动于衷 半个时辰后王大嫂才回来,进屋就说:“没谁家牛车去镇上的,今儿也不赶集,刚过了年,都不想买啥。” 悦儿愣了一会儿,突然放下手里的茶杯:“嫂子,赶紧让大哥去里正家说说,兰芝别是出了事,报官,对,让里正赶紧报官。” “哦,我这就去,这就去。” 王大嫂慌里慌张的就跑出去了,没一会儿回来时手脚都在哆嗦:“去了,我家的去里正家了。” 里正是一溜小跑着来的,进院就直奔了兰芝住的西厢房。沈福在院子里看见,就过来报给了悦儿。 悦儿跟夜无影还有王大嫂这几个女人就也赶紧过去了,进屋时里正问:“她的东西可有带走?” 悦儿这才想起来:“哎呀,之前太慌了也没来得及看呐,这事闹的,腊月,快去看看兰芝的东西还在不在。” 腊月爬上炕,打开那一对箱子回头说:“空了,这里啥也没有。” “啊?”悦儿不顾形象的慌忙爬上炕,两个箱子都看了一眼,回头有点懵的看着里正:“里正叔,这咋回事啊,她的东西都拿走了,是让人抢了吗?” 里正摆了摆手:“不能不能,这恐怕是自个儿跑的,她这来时的身份特殊,我也做不了这个主,得赶紧报上去。” 结果连口水也没喝,里正回家套车就去了镇上。 等镇上来人去查看兰芝屋子时,晌午饭时间都过去了。悦儿这心一直慌着,午饭也没吃。 直到镇上的人说:“这事我们也做不得主,还是报到县里吧,这屋先贴上封条,不得入内。” 悦儿吓的都有点站不住了:“这可咋回事啊,睡一觉起来这人咋就没了呢?” 夜无影扶着她,一边安慰着:“夫人别急,没准就是出去玩了,指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悦儿拍着胸口顺着气:“但愿但愿,这万一出点啥事,咱家也不知道说不说得清。” 一边说着她眼眶就红了:“这叫个啥事啊,这不坑人吗,一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一点儿活都不用她干,连炕都给她烧好的,衣裳都不用她自个儿洗,咋还就能干出这事儿来呢!” 王大嫂一听也有气,就说道:“上回土匪进村她还要害了主子呢,非说主子不是王爷就是个杀人犯,还鼓动村民打死主子。就这么以德报怨的对待她,这又干出这事儿来,不明摆着让人怀疑咱们吗,这人心咋长的呢!” 她这一说悦儿就急的哭了起来,里正赶紧劝了两句:“你们也不用放在心上,你当家的也不在,按说你一个弱女子能把她怎么样,没人往你身上想。这屋贴上封条也不是因为你们,都别瞎寻思了。” 悦儿点了点头,可免不了眼泪还是往下掉,里正看着镇上来的人贴了封条,又叮嘱几句就跟着一道走了。 人都走后悦儿回到东屋,坐在炕上左思右想,末了问夜无影:“你说她到底咋走的呢?” 夜无影摇了摇头:“不清楚,昨晚听见的时候为了不留下脚印,我也没跟出去看。” 青狐也在,说道:“这个女人挺阴毒的,就是没什么脑子,我觉着她这步走的是死棋,容易把命搭上。” “这也是她自己选的路,咱也管不了不是。” 悦儿说了一句就没再讨论,也没再去寻思这事儿。 青狐指指外边,悄声问悦儿:“夫人,这还有一个呢,主子怎么打算的?” 悦儿摇了摇头:“我不确定到底信不信他,经四王爷辨认,他到真是沈管家。可这么些年过去了,到底还是不是当年相府中的样子,这就不好说了。” 青狐没再吭声,却是过了一会儿悦儿又说道:“看兰芝这事儿之后他如何自处了。” 兰芝始终没有消息,镇上报到县上,县上也是十分重视,毕竟兰芝也算个流刑犯,一旦抓到很可能就是处死。而且还有一点,那就是,她的身份目前还算是苏枳的妾室。 悦儿其实不太愿意让她离开,就怕某些人失去这个愚蠢的钉子,再安进来的又不好对付。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是你拦得住的,那便随他去吧。 苏枳这次进山又是六日回来的,猎物相当的多,每个人都背着扛着的回来。 进院他把自己身上的东西放下,就拉着迎出来的悦儿进了屋。 悦儿眼眶红红的,屋门一关泪珠子就啪啦啪啦往下落,苏枳也顾不上先洗洗手,就赶紧给她擦着,一边儿轻声哄道:“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好在过去你没想起我来,不然在河套那几年,你这个样子我可怎么放心。” 悦儿嘴唇都在发抖:“我怎么能不担心呢,青狐都跟惯你了,这回也没带着。” 苏枳弯下腰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悦儿立刻忘了哭,瞪大眼睛惊讶道:“真的?” 就见他点了点头:“让人烧水,我要沐浴。” “烧好了,你快进去吧,我给你找衣裳。” 他进去洗了,悦儿找好衣裳送进去,出来就亲自下厨做饭。 苏枳尤其爱吃面食,这跟秦家是关中人有关,秦皇贵妃在儿子还小的时候,就按照关中人的法子养大的他。 一早就烀好的羊肉,给他做了羊肉泡馍,悦儿也跟着一起吃的。 吃完她说:“下次进山我也跟你去,跟你学打猎去。” “行,等县上那边儿有了消息,厢房的封条撤了就带你进山。” 可算是等到两位主子的悄悄话说完了,青狐在西屋里跟苏枳说了好一会儿子话,这才心满意足的去后院看烧锅那这儿去了。 苏枳回来跟悦儿说:“趁这会儿能收到粮食,还得多收点儿。我问过了,一个烧锅一年就那二十石,根本什么也不够干的。” “行,不就是要银子吗。” 说完悦儿就从箱子里拿出银票来,问了他要的数目就给了。 苏枳问:“下账了吗?” 悦儿放回银票说道:“家里过日子的事儿你不用管,好好给我赚钱就是了。” 次日套上车去了镇上,商队的人不赶集也在,收了苏枳的东西,又卖了些他需要的给他。这会儿跟商队混的很熟,苏枳还邀请他们不走就去家里喝酒。 商队的人说明天就是集了,会有不少猎户来,等临走之前会去趟北山,他有啥需要带的到时候拢拢,写个单子给他们就成。 苏枳托他们把自家种的稻米拿出去打听一下,看有没有大户要的,可以在种之前定下。 商队就决定走之前去他家取了稻米,回头往南走这一路就会帮他们问,不过觉着还是京城会更好卖些。 第一百五十七章 秦王送来林家大夫,主子讨物护卫脸红 有了这一次进山的体验,悦儿就爱上这种感觉了。之后几乎是在家歇上几天,卖掉刚打到的猎物和皮毛就又要进山去。 到了三月里的时候,家里开始张罗盖房子,都不再进山了,而这时悦儿的身体练的敏捷又有力量。 盖房是要请泥瓦班子的,自家人就是拖土坯可以,盖房子怎么说也是技术活儿。 土坯足够时,家里这三十来人就开始送粪、翻地准备种田。家里田多,但经过这一冬天的打猎换银子,又添了两头牛,劳动力也不缺,到是比村里其他人家都快。 悦儿带着女人们在后院买张老二家那处房子做饭,那处准备最后拆建。 忙碌的日子让她每天都很充实,笑容总是挂在脸上。苏枳也不去田里,便整天跟在她身后。她做饭,他就烧火。 “媳妇儿,田种完杀头猪吧,大伙儿这些天也累坏了。” 悦儿一个“行”字还没吐出口,就见石头蹬蹬蹬的跑进来说:“主子,来了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说要见主子。” 苏枳起身问道:“何处来的?” 石头摇了摇头:“没说” 悦儿也好奇,便洗了洗手招呼腊月接着做,她跟苏枳一起回了前院。 进院后苏枳还没认出两人,悦儿就惊讶道:“方大夫!” 苏枳见她这般,心里便明白几分,遂也没插话。 就见那女客人朝悦儿躬身行了礼道:“沈大小姐,近来可好?” 要换了旁人这会儿可能耐不住性子,恨不得剥了这女大夫的皮,可悦儿毕竟不是普通出身,经历也丰富复杂些,这会儿便笑着上前握住方大夫的手,很关切的说道:“不知方大夫从何处来,这一路可是劳累?” “关中,秦王殿下找到我,便一刻未停赶来的。” 这时与她同来的那个男人悦儿也认出来了,便朝那人点了点头,苏枳自也认得,就把二人请进屋了。 悦儿在东屋里跟方大夫叙旧,苏枳自是去西屋见了与方大夫同来之人。 说起这人,悦儿不过见过一面,就是当日谢府游园宴上,秦王苏桓带在身边的侍卫。 悦儿对他有印象,是因刚到谢府时一些相熟的小姐们在私底下议论过这人。 悦儿还记得,当日她随舅母到了谢府,谢家长女谢燕齐接待她后,便被王静姝把她拉去说笑。 也是跟她一起说笑的时候,听她说起长安城里李老爷家的三小姐,偶然一日在街上看到了秦王殿下身边的侍卫,也不知是何种情形便情根深种,看上这侍卫了。 当然侍卫的名字悦儿并不知晓,在王静姝把这侍卫指给她看时,她正眼睛盯着温文儒雅的谢晏之。 敦不知苏枳当时也在那群王公贵族子弟中,而悦儿心有所属便只看得到谢晏之一人。要换做如今,定是在万马军中,纵使相同衣着,她也定是能一眼认出苏枳来。 跟方大夫聊这么一会儿,悦儿才知道那侍卫名叫蓝明光。做秦王的贴身护卫多年,可见这次送方大夫派他来,对此事也是相当重视。 苏枳跟蓝明光问了些老九的事,也没谈的过多。蓝明光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当然了,哪位主子身边的侍卫不是这种性格呢,不然也做不到这个位置上来。 随后就叫来青狐带蓝明光去用饭,并安置他歇息。 苏枳则是来到东屋,进去后方大夫就要大礼参拜却被他制止了,用淡却有些冷的语调问道:“你曾给我夫人用过何种药材?” 方大夫垂首回道:“民女知晓殿下心意,此番正是给夫人解那药性而来。” 言罢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信封交到苏枳手上,他打开来看到一张是曾经用药的方子,一张是解药性的方子。 而当晚方大夫就用自己带来的药,开始调配了热汤供悦儿沐浴,并且熬好了药让她出浴后服下。 帮着准备的腊月见苏枳眯眼看向浴桶内的药汤,并未催促女主子沐浴,便跪地请求道:“腊月愿帮夫人试药,请主子允准。” 苏枳把视线移到她脸上,思索片刻道:“你怕是并不适合。” 方大夫这时便点了点头说道:“这药汤对未婚未育女子确是不适合,很霸道怕是会伤了根本。” 腊月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却仍坚持道:“腊月愿替夫人试药,请主子允准。” 悦儿闻言赶忙上前要拖她起来,并劝道:“这怎么使得,你将来还要找婆家的,找旁人来就是。” 腊月坚持着不肯起来,嘴里仍然说着那句话,苏枳一直眯眼看着她未再开口。 这边正僵持着,就听门外传来青狐的声音:“主子,人带到了。” “带进来” 此时悦儿跟腊月都满面莫名的看向门口,就见青狐打开门推进一个女人来。 “嗯?”悦儿看清来人之后,诧异之色顿现,看向苏枳问道:“她怎么回来了?” 是的,是回来了,因为被推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走了很久未曾有一点消息的兰芝。 苏枳牵过悦儿的手,扯出一抹笑来说道:“许是觉得还是这边的日子安逸吧,走吧,陪我去后院看看房子建什么样了。” 腊月闻言起身就垂头跟在两人身后,出门后石头也等在门外,也一起跟着,因为他现在又做回了苏枳的小厮。 刚出了正房门,就见到老九的侍卫蓝明光站在院子里,见到苏枳便过来单膝跪地,而悦儿惊奇的发现他的脸就在跪地的一瞬间红了,随后听他说道:“王爷,我们殿下的信看过了吗?小的明日便要返回,不知能否来得及?” 苏枳嗤的一声颇为不满:“老九是要馋疯了吗,办这么点事竟然敢勒索我!” 蓝明光一直跪在那不敢吭声,那脸也是一直红着,神色相当尴尬。 悦儿好奇道:“他勒索你什么了?” “四哥把我送的东西都分了他一份,结果就被他惦记上了,你当真以为他那么好心帮你寻那方大夫,不过是勒索东西罢了。” 悦儿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死老九也真是的,行了,一会儿就给他备下吧。” 随后她就提醒苏枳让蓝明光起来,可他偏偏装做没看见,牵着悦儿的手就往后院去了。 蓝明光这脸就一直红着,心里埋怨主子嘴太馋让他这属下都跟着没脸。 末了见苏枳走远了,才敢起身回屋就不出来了,真是觉得脸丢大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人心叵测不可不防,悦儿明理苏枳宽慰 兰芝的药试了足有月余,每天都会在自己屋里被蒙着眼睛把脉,她能感觉到那不是个女人的手,但到底是什么人她却从来没看见过。 悦儿在后院悄悄问苏枳:“这兰芝是你找到的,还是有人送回来的?” 苏枳神秘的一笑,却是岔开了话题:“媳妇儿,田也快种完了,再过些日子山里又有野菜和蘑菇了,到时我们进山吧?” 悦儿知道他是不想说,便顺着他聊起了进山的话题。 烧锅的院子是最先建起来的,这样就可以找人来把烧锅要用的设备都建设起来了。 两人过去时王大嫂又过来帮忙做饭,悦儿便上前招呼道:“嫂子,这边不是有人做饭吗,你在家里那么多事还来这么帮忙,太累了。” 王大嫂一边忙活的满头大汗,一边笑着说:“没事儿,能忙过来。” 苏枳也笑了笑:“嫂子,今年家里开的稻田多,我打算这边忙完就在那再盖几间房,到时你跟大哥就去那边照看点儿,到时雇几个长工来帮忙看田,就是可能会累些。” 王大嫂闻言愣怔片刻,抬起头时有些慌张,问道:“主子,可是我做的不好?” 苏枳顿时大笑起来,说道:“嫂子,是你跟大哥做的太好了,那边的稻子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的。所以才让你跟大哥过去,这活儿交给旁人怎么能放心呢。” 王大嫂是个憨厚的人,一听就放下心来,顿时保证道:“主子放心,我们一定看好水田。” 悦儿又跟她说了几句家里的事,两人就回去了。 夜里苏枳跟悦儿商量着:“我打算把牲口棚也建在水田那边,那里草厚一些方便喂养,让柱子过去做个管事,再给他雇几个人。” 悦儿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放心他们一家吗?” 苏枳扬眉一笑:“哪里,只是培养罢了,媳妇儿,你想多了。” 悦儿白了他一眼:“别总跟我藏心眼儿,我知道腊月那天要试药的举动让你生疑,我到是觉得没必要。她一个乡下孩子,不过是女子都会有的心思,想往高处走,又恰好有我们这么个契机罢了。” 苏枳刚要说什么,就被悦儿伸手捂住了嘴,并继续说道:“我不是三岁时的傻孩子了,我懂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你的防备我赞同,他们是不会在有意的情况下被人利用,但无意的情况下就不好说了。” 言罢才把手从苏枳唇上拿下来,结果刚一动作就被人抓住又放回去亲了一下,并听他说道:“媳妇儿,你这样我便省去许多心思,不怕你被人利用了。” 悦儿不满的白了他一眼:“我就至于那么幼稚,都经历那么多了还不知人心叵测,岂不是无药可救?” 苏枳笑着点了点头,给了她赞扬的眼神,之后说道:“我是把你我身边清理一下,方便之后的人进来。” 悦儿却是不解道:“王大哥一家你都不放心,却为何夜无影你从不戒备?” 苏枳又东扯西扯的瞎岔话题了,结果后脑勺被悦儿重重的拍了一下,这才讪笑着住了口。 不过还是被骂了句:“越来越贱了,非得打两下才能说实话。” 不过这次到是打了两下还是没说实话,而且是连话都不说了,一打就装委屈。不躲,不还手,就是撒娇装委屈。 自家二十多人在盖房子,可毕竟不是专业的泥瓦匠,结果最后又雇了十几人来,还是来了就住下的。 一个多月后,新房的主院算是都盖好了,就连买张老二家那处院子也都拆了准备重建。这地儿东西是十八间房子的宽度,南北也很长,因为这是村里最后一排房子,前后菜园子原本就大,苏枳又多数用来建了房子,菜园子就挪到了自家烟火地里去了。 悦儿直感叹,这要是把烟火地都圈上,都赶上当时的燕王府大了。这其实还是夸张了些,燕王府正是秦皇贵妃得宠时建的,那规模可是几王中最高的了。 如此一来,苏枳便成了北山村的大地主,这家里需要的下人也就多了起来。 腊月仍在悦儿身边,但此时她身边还有四个丫头。这四个丫头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要么家里为了给儿子娶媳妇卖掉的,要么就是吃不上饭卖掉的,也有父母双亡被兄嫂卖掉的,总之都是苦命人。 第一个买来的叫翠喜,悦儿觉得这个名字吉利就没给她改。后来的几个就叫翠玉,翠睛和翠微。 几个丫头特别心灵手巧,来了没几日就把悦儿身边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会儿悦儿正在练字,就见一个圆脸的丫头端着茶点轻手轻脚的进来,放到悦儿的案上便垂手站在一旁。 悦儿笑着放下笔,回头看向她道:“元,呃,翠喜,你会骑马吗?” 翠喜眨了眨懵懂的大眼睛,摇了摇头道:“夫人,翠喜不会。” 悦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翠喜便问道:“夫人不写了吗?” “不写了,今天本就写的比往日多,也是有些累了。” 翠喜赶紧出去端了水盆进来,伺候悦儿净了手便送出水盆又继续在这儿候着。 悦儿用了些茶点道:“也不知腊月这管事做的可是适应,走,我们看看她去。” 两人出去后,就在东厢房里看到了腊月,这会儿正跟厨子商量着中午主子们的菜谱。 见悦儿过来便赶忙行了礼:“夫人” 悦儿上前虚扶了她一下,便笑问道:“嫂子走后这担子都落到你身上了,可还适应?” 腊月得体的微笑着回道:“谢夫人体恤,腊月会好好做好差事,定不使夫人担忧。” 悦儿牵住她的手,温和说道:“嫂子如今在那边忙着,总也看不到还怪想她的,等你这边忙完了,与我去看看她吧。” 腊月没敢抽出被悦儿牵住的手,却是赶忙福了福身子,恭敬的说了几句话,悦儿便让她忙去了。 十四岁的小丫头,竟然把这院子里前前后后都打理的很明白,家里的账也都是她管,从未出过一文钱的差错。 悦儿还会每天教孩子们识字,不过时间自是改到了晚上,白天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份内的事。 早起的功夫却是没落下过,早就从扎马步到了基本的招式。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富者流油穷则眼热,家禽家畜群居群养 蓝明光走时带了悦儿的一封信,那是让秦王转给苏檀的。她还是在惦记着惠质母子,这么久还是半点消息全无。 可在蓝明光走了半个月后,明显还不一定到达关中的时候,悦儿就收到了苏檀送来的信。 信上说找到了惠质母子,但征求过意见后,惠质并不想来悦儿这边,她想去迟域的老家生活,苏檀觉得这样不妥,于是带是把母子俩接到了甘州。 母子俩现在生活稳定,迟域那份俸禄依旧拿着,苏檀给置办了房产和铺子,下人也是他亲自派去的。 惠质也同时写了封信来,说以后孩子大些定是会来这边看望悦儿,现在自个儿在那边也有家业了,让悦儿放心。 拿着惠质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悦儿失声痛哭,终于有了她母子二人的消息,还被苏檀安置的那般好,这颗心也算是放下了。 沈福走了有些日子了,去沈阳中卫那边酿梨花春酒,顺便在那家也开了处酿酒的地方,那酒将来往回运的同时,也会往各处运去。 与沈福同去的有这边烧锅里的几个人,而到了那边就有两个人因想家不干辞了。 这辞了的一个因为家里有媳妇儿,另一个是不想回北山了,嫌弃这边冬天太冷。 新房三进布局,东西各有三进跨院,因风水原因烧锅并没最靠东南,那里可是家里的正门。这一方讲究东南开门,说这是青龙门。而西门就不吉利了,那叫白虎门,要房主人命格压得住白虎你住着才能吉利。不然白虎破财不说,还会灾祸不断。二门就开在正中,这要是在京城那样的大地方,后宅跟前院之间可能还会有座园子。 苏枳承诺悦儿的,要在主院里挖个荷池,挖来苇塘里的黑泥种上莲藕,过了端午节就满荷池的绿叶,间夹着几朵粉红的花苞。 荷池要用活水,在无法连通园外河道的情况下,苏枳想了个办法。其实这也不是他想出来的,只是借鉴了大宅子里的园林设计方法。 先是在荷池边堆砌了一座小假山,而假山顶通向厢房,在厢房顶上修了蓄水池。这个蓄水池主要是收集雨水,再用管道连通到假山之上,便形成了一个人瀑布景观。荷池边挖出一条小溪流,里面铺上沙子和鹅卵石,蜿蜒流出主院,再从跨院经过,最终消失在院墙外的排水沟里。这样做的好处就是避免雨季荷池水满溢的满园子都是,同时还给主院和跨院都做好了人工景观。 荷池边是一座小凉亭,为了冬日赏雪便利,这个亭子竟然设计成了八角二层楼,二楼还盘了一铺火炕。 在院外看就是普通的围墙里面一个大院,在里面看也是这样,但其实这围墙上自有说道。 加固的围墙跟房顶高度差不多,而双层墙里面是可以上去的,人站在围墙中间向外看时,普通身高的男人也就露出一个头来,只有苏枳这样的才能连肩都露在外面。 上围墙是有两处入口的,一处在倒座房里,也就是酿酒的烧锅那处。另一处在后罩房那边,而那里平时都住着几个烧锅的伙计。 悦儿并没急着搬去新房,全都盖完这么大的一个院子,怎么也要深秋上冻之前。 主院盖完苏枳也嫌太潮了,就先晾着,每天那火炕都烧着,入冬之前再过去就好。 兰芝已经试了一个月的药,苏枳又命人准备了悦儿要用的药材,这会儿已经开始给她用药了。 要用药之前两人进了一次山,去寻苏枳看好的几棵老山参,这个季节的山野菜也多,顺道就一人背回一筐来。 不过这山参在深山里,进山一次没个三天都回不来,所以这一走俩人足在山里有五日才回。 青狐和夜无影也跟去的,回来时带了二十多只兔子还全是活的。兔子是好东西,一个月就生一窝啊,之前就说过了。 这些兔子送到养殖场那边,交待柱子安排专人照料,一定要雇会养兔子的人来,还要防止跑了。 这二十只两只一窝分出来,整好是十对,一个月好的时候能收八十只小兔子,最次的时候也会收三五十只小兔子了。 今年的鸡是王大叔家给孵的,足有三百只。成年下蛋的鸡现在也有五十只了,每天收获三四十鸡蛋是有了。 鹅养的多些,这东西在自家圈出来的鱼池边上养,还有鸭子也是。鸭子有五十只而鹅有两百多只。 王大嫂不大会数数,只知道自家什么都是一群,羊是专门自家人去放,那可是比全村的羊加起来还要多。 自家的母猪一窝下六七只,全都留下来养,还外买了几只小猪崽凑够了十头猪。 悦儿每天要把自家这些地方都走个遍,苏枳就让青狐赶着骡车带着他们夫妻俩。 今天两人刚到养殖场,柱子就跑过来激动的说着:“主子,狍子有两头生了,今天又添四头小狍子了。” “好,今年家里的进项许是数你这里多了。” 苏枳给予了肯定,又跟他去到狍子园那里看了一会儿。 王大嫂每天要过来喊牲口棚的人吃饭,这会儿悦儿回头就看到了她,见她神情恹恹的就关切的问道:“嫂子这是怎么了,是身子不舒坦吗?” 王大嫂脸上一红,随后说道:“没啥没啥,活儿也不累,没啥的。” 悦儿一见她脸红就把人拉到一边儿悄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王大嫂见苏枳那边听不到了才悄声回道:“这么大岁数了说出来都丢人,夫人,你说我咋又有了呢?” 这下可让悦儿都眼热了,一边恭喜一边感叹着,自个儿拼命的想怀一个,成亲这么久就是没个动静,人家王大嫂大儿子都十四了,这却又怀上一个。唉,真是富的都流油,穷的吃不上饭。 得,这回轮到悦儿神情恹恹的了,回去一路上都不讲话,就坐在骡车上发呆。 苏枳习武之人耳力好,当时王大嫂的话他早就听到了,这会儿却也不敢在悦儿面前提起,便跟她说着小时候的事。 “媳妇儿,你还记得你当年跟沈相爷回府时的事吗?” 悦儿恹恹的摇了摇头也没吭声,苏枳就自顾说着。 第一百六十章 翊坤宫内两小无猜,苏枳身世自小不同 悦儿进宫是在沈夫人去世三十五天后,烧过了五七便被秦皇贵妃奉皇命接进了宫。 当时沈相爷出征在外,这看似是对三岁的沈大小姐的照顾,其实何尝不是对沈相爷的一种限制呢。 班师回朝时已是年底,眼瞅着就要过年了,父女俩才团聚。沈相爷在南书房拜见皇上时,皇上就命人去翊坤宫接沈悦儿过来。 苏枳在南书房听闻沈相爷回来了,他想着悦儿怕是就要走了,逃课跑回翊坤宫时悦儿却已经被接去了南书房。 八岁的他一路不歇的又跑去南书房,到时正好赶上沈相爷抱着悦儿退出来。 气喘着上前喊了声:“悦儿,你要走了吗?” 悦儿一见到他就要从父亲怀里下来,沈相爷便把她放到地上,她跑过去牵住苏枳的手,仰头看着他说:“枳哥哥,我爹来接我回家了,你能去我家玩儿吗?” 沈相爷见状赶忙上前蹲在小女儿跟前说道:“悦儿,七皇子殿下还要用功读书,不像悦儿整日就知道玩,快别闹殿下了,随父亲回府吧。” 其实悦儿那时跟沈相爷并不亲,走了这八九个月再回来,她见到他就更陌生,听他这么一说就扁着小嘴委屈的要哭出来。 苏枳当时就心疼的弯下腰抱住她哄道:“悦儿乖,不哭啊,枳哥哥将来一定去找你玩,你先跟相爷回府好不好?” 悦儿偷看了沈相爷一眼,头扎在苏枳怀里点了点,含在眼里的泪就被她点落了下来。 苏枳赶忙用衣袖帮她擦着,还是舍不得她就这么哭着走,于是起身朝沈相爷行了个礼。而沈相爷哪敢受皇子的礼,便错开身子躲了过去。 便听苏枳说道:“沈相爷,我给悦儿的一些玩物她还没带上,想带她回去取来,还烦劳沈相爷多候一些时候。” 沈相爷本是不想答应,可毕竟是皇子说了,便也只好恭敬的应允。 皇上在南书房里听闻沈相爷在外,便也出来,君臣就在这南书房外又聊起了政事和一些闲事。 那个时候,满朝文武也只有沈相爷会有如此待遇,在别人羡慕的时候,他却如履薄冰。 背着悦儿回到翊坤宫的苏枳,把她放下后就跑到母妃寝宫里,扯秦皇贵妃的袖子焦急的问:“母妃可否去跟沈相爷说说,悦儿就不还给他了,让他自个儿回去罢。” 正在发呆的秦皇贵妃看着自己的傻儿子,良久后才开口道:“这怎么可以,悦儿注定不能养在宫里,你还是放她自由吧。” 从五岁以后就没哭过的苏枳,却在八岁时因悦儿要回家而红了眼睛,闷闷的问道:“枳儿不想同悦儿分开,母妃就成全枳儿一回吧。枳儿保证,以后定不在宫里闯祸。” 秦皇贵妃突然就笑了,从一个不起眼的首饰盒子里翻了几样东西出来,最后选了一对玉坠给了苏枳,同他说道:“那枳儿就长大娶悦儿回来当媳妇儿便是,这会儿不放她回去却是不可。” 八岁的苏枳已经明白娶亲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也只是皇兄们说的时候他听到过一些。 听母妃一说他的小脸儿就红了,嗫嚅着低下了头:“悦儿若是不愿呢?” 秦皇贵妃朝身边的女官笑了一下,女官也是忍着呢,这会儿可算敢笑了。 便听秦皇贵妃起身道:“这就是枳儿自己的事了,母妃可管不了。” 随后秦后贵妃便出了寝宫,苏枳拿着玉坠在那想了一会儿,末了红着脸出来到偏殿里找到悦儿。 秦皇贵妃是关中人,苏枳自也是知晓媳妇儿是什么意思。于是便走到悦儿面前蹲下来牵住她的手问道:“悦儿,若是以后再见不到枳哥哥了,你会想我吗?” 悦儿一听就又是要哭,撇着小嘴不停的点头,蓄了满眶的泪就这么又落了下来。 苏枳心疼的差点乱了阵脚,可他知道这回谁也帮不了他,于是就强咬着牙狠下心来道:“若是悦儿不想离开枳哥哥,那就要答应长大了给枳哥哥当媳妇儿,到时我娶你回来,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好不好?” 悦儿点点头问道:“长大是多大?是五岁吗?” 苏枳想了想,说道:“许是要十岁吧,那你答应枳哥哥吗?” 这下可不得了,一听要十岁,那好像时间有点久,悦儿哇一声就哭了起来,还一边说着:“不要十岁,就要五岁给枳哥哥当媳妇儿。” 苏枳这回是真慌了,他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悦儿哭起来这震天动地的劲儿,就赶紧答应着:“那就五岁,悦儿五岁时枳哥哥便娶你回来。” 悦儿抽嗒着点头:“悦儿,悦儿五岁,五岁时就不尿湿枳哥哥的裤子了,就能给枳哥哥当媳妇儿了。” 苏枳这才亮出攥在手心里的两枚玉坠,对悦儿说:“这两枚玉坠你一枚,我一枚,今后你就是枳哥哥的媳妇儿,到你五岁我就娶你回来。你要是还尿湿我裤子也没关系,我可以自个儿去换。” 悦儿有点害怕沈相爷,这会儿被苏枳戴上了玉坠,就捏在手里问道:“我爹要是不让怎么办?” 苏枳想了好一会儿,就看向悦儿问道:“不让沈相爷知道不就行了,悦儿不告诉他行吗?” 悦儿点了点头:“那悦儿就不告诉爹。” 苏枳一听就赶忙把玉坠给她塞进了衣裳里,自己那枚也塞进衣裳里,就又要背着悦儿送回南书房。 悦儿则是装做懂事的样子说道:“悦儿不让枳哥哥背,不然你以后会不娶我回来的。” 他却坚持要背,三岁的小包子也坚持不让背。结果两人争执了半路,苏枳还是把她背了起来。 苏枳是知道皇子大婚要被皇上指婚的,所以在路上就叮嘱悦儿也不要让皇上知道。 在南书房外见到沈相爷时皇上也在,两个孩子都行了大礼,悦儿虽是小,在翊坤宫这半年来,秦皇贵妃确实用心教导过她,小小的一个人儿,礼也行的像模像样。 苏枳站在皇上身后,看着沈相爷抱着悦儿躬身后退,他悄悄的朝她挥着手。 突然悦儿在父亲怀里朝苏枳招手大声喊着:“枳哥哥你过来,悦儿有话同你讲。” 第一百六十一章 玉坠归属至今成迷,日复一日勤劳经营 苏枳看着皇上笑着朝他抬了两下手,示意他可以过去时才跑到悦儿面前。 沈相爷这会儿有些焦急,却在七皇子上前时也不好说什么,便又放下悦儿。 只见她扯着苏枳的手把人拖到一边,让他蹲下身子在耳边悄悄的说了句话。 苏枳点了点头起身让她快些回去吧,来日有机会定去相府看她。 讲到这儿苏枳问骡车上的悦儿:“你还记得当初你跟我讲的是什么吗?” 悦儿摇了摇头:“那时才三岁,我怎么能记得呢。” 苏枳轻声说道:“你那时跟我说,小心你爹打你屁股,刚才他看你时就像要打你的样子。” 悦儿抬眼看着他,苏枳轻笑一声:“你那时太小,还不理解那眼神不仅仅是打我一顿,今日你随我在此地,便是他的那时便打算好的。” 悦儿看向自家的稻田,轻声说道:“你却是从没去相府看过我一次。” “母妃不许,相爷也不许,但我知道他们从那时就确定了让我们在一起,不然相爷不会看你一直戴着玉坠,不但没阻止还送了你另一枚。” 说到玉坠悦儿便情绪更加低落:“可到底都在我手里丢了,我爹若是还在,定也是不能原谅我的。” 苏枳把她拥在怀里,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当时是凌绝所为,他是晋王府的人。不过晋王也没能留住,终也都失掉了。” “我原还不解当时掳了我走竟然还能活着回来,后来你说过是凌绝所为,我想他们是想放任你我在一处,想钓出最后两枚吧。” 苏枳点头:“没错,另外两枚当初一枚在五舅手里,另一枚在何人手里便不好说了。这两枚是最不好寻找的,我都没有任何线索,想必他们也是无从下手。” 两人回到家中,身边再无旁人时悦儿才疑惑道:“按说这玉坠本是秦家家传之物,缘何我爹也会有?” 苏枳也不知其中缘由,两人猜想一番也是没有合理的结果,便也不再去想。 沈相爷追随先皇时间较早,仅是比宁国公晚上三五年。而秦家五虎就很晚了,先皇加入义军起事时才二十不到还未娶亲。 几年后娶了义军首领的女儿,生下了当今皇上苏栋。而苏栋的儿子,也就是当今太子殿下跟悦儿同年,也就是比苏枳这个七皇叔不过小了五岁。 秦皇贵妃十八岁生下苏枳,那时还不是太子的苏栋都十三岁了。到他十八岁时先皇苏尚贤已经登基,并在同年有了皇长孙,而七皇子苏枳不过才六岁。 也就是说,秦家军追随先皇苏尚贤时,是他登基的六年之前。 这样分析的话,左相沈尘自是资格要比秦将军要老。而这两人一个是开国功臣,另一个是手握重兵还是私军,两人断然是不应有过深的交情,还有可能是死对头。 可秦皇贵妃提醒了儿子娶悦儿为妻,并且把两枚玉坠在一个八岁,一个三岁时就交到他们二人手上。这可以理解为她放在死对头手里是最安全的,但沈相爷的表现就完全是另一码事。 他在悦儿五岁生辰时,把自己手里那枚玉坠亲手缝在荷包里,送到了女儿手上,并且在相府出事后那玉坠还埋在悦儿院子里的梨树下。可见他知道这玉坠的意义,而也愿意保护下去。 兰芝在北山村也有了来往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她曾经住过的刘老实家的春花。 时常她都要去刘春花家走动走动,有时刘春花也会过来。每当她过来时,苏枳便不让悦儿离开他身边。 还对悦儿说:“不是我要偏袒兰芝,你当是懂得,搬家后我会把前院留给兰芝,留下几个人照料她便是。” 悦儿闻言却是笑了:“我何时因兰芝误会过你,你自去安排,不过这后院就不要让她过去了,我还能省些心思。” “主子,商队来收药材了。”石头站在门外禀报。 这便打断了悦儿跟苏枳的对话,他便吩咐石头:“药材都在后院,让那管事去后院吧。” 悦儿随苏枳一同出门,却在院子里看到刘春花正在同商队的管事讲话,这时正问着:“你们收药材都啥价儿啊?” 那管事回道:“同在镇上一个价,不过不收散货,你要是有最好是能凑成大份儿,品相也要上等的。” 刘春花闻言便说道:“那我就收了乡邻的,回头凑到一堆儿再卖给你。你可是多久来一回,我也算着日子收,要一直收我自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时日久了也不好经管。” 还不待管事的回她,苏枳便上前道:“你怕是要找旁的销路了,我家今年旱田会种上许多药材,就这便够商队一年的还有余份。” 那管事这时便也说道:“我这趟来就是商量着你家种药材的事,还真收不了散货。你自家种的自是比山上采回来的品相要好,讲好的几户主家便都要订你的货了,你可别坑了我才是。” 苏枳爽朗大笑:“自是误不了你交货,冬日里的皮子你怕是都不用收了,光是药村就够你折腾的。” 那管事朝刘春花点了下头,便同苏枳一道往后院去,悦儿也一直跟在一旁。 连走便听那管事边说着:“之前收过你的鹿茸,那东西是真不错,有家药材行要跟你订些鹿胎,他家会派人过来熬鹿胎膏。” “这不是造孽吗,那该是生下来的却活生生的要打下来熬药。” 悦儿插言便说道,一边说着还一边扯了扯苏枳的手,表达了她的不满。 苏枳握紧她的手,对那管事的说道:“这个我家不接,那不但要把小鹿打下来,连子宫都要摘除,确是造孽。” 说这话时几人刚走到房东的过道处,刘春花在院子里听着就盘算起来。 虽说悦儿是被苏枳带过来的,可这场生意却是由她来谈,谈完之后苏枳便让她去别处过问一下,而他自己则是继续跟那管事谈着。 管事的当晚便住在这里,他带来的车队在镇上一边收东西一边等着他。 待管事的走后,苏枳便跟青狐一起进了山,两人背着箩筐准备多采些药材回来。 苏枳走后,悦儿就每天带着几个丫头,跟夜无影一起在自己各处转悠。稻田和药材田还有牲口棚是她最喜欢的地方,每天都要多呆上一阵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 药田被盗毫无头绪,夜里闹猫悦儿装睡 这日她正跟夜无影在药材田里四处看着,就听翠喜在那边喊着:“夫人,这边的药苗被挖了不少。” 翠晴跟她在一起,也气恼的说道:“这不是祸害人嘛,成片成片的挖。” 悦儿一边往过走一边说道:“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我们种了这么多药材,必定是要断了村里一些人的财路,才祸害这么点儿算不错的了。” 夜无影怀里抱着宁哥儿,过去看了一眼就环视四周说道:“要是都建起围墙来怕一时半会儿建不好,不如搭个窝棚找人来看着吧。” 悦儿蹲身看了看,起身道:“先在地头地尾各搭一个窝棚,再找人盖两间屋出来,看来要整日盯着才好。” 夜无影应下来,就让翠喜去找人了,家里现在的大管家就是腊月,只要跟她说上一声,自然会分配下去。 几人上了骡车,翠玉接过宁哥儿抱在怀里,夜无影是赶车的。去往稻田的路上悦儿核计道:“其实这么盯着也不是个事儿,莫不如我们家里收村民的山货,到时一并交给商队。他们若是想种药材就随他们去种,大不了多联系一些买主来就是。” “夫人所言极是,光是盯着不被祸害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共同的利益他们才不至于恨上咱们。” 夜无影说完自己又笑了,又说道:“其实就算让他们赚到银子,也不能不招他们恨,这日子过好了这些事就是必然的。” 腊月安排人来搭了临时窝棚,又找盖房的人过来先搭两件地头屋,不过当晚看田的人还是只能住在窝棚里。 次日一早悦儿又去药材田里看,结果看田的人正在发愁,见东家过来就赶紧说道:“不是我们偷懒,实在是不知道人啥时候过来的,这就又少了这么些,这活儿我们不干了,东家另找旁人吧。” 悦儿看了又被铲走一片幼苗的药材田,问那看田人道:“你们夜里是睡了吗?丢了这么大一片,甚至比前一天还多,怎么会没发现?” 两个十五六岁的憨厚少年,对视一眼都低下头去,其中大一点的那个支支吾吾的说道:“来时我爹都说了,好好给东家干活,我也没打算睡觉。可不知道咋地就睡着了,这窝棚里许是太潮了,现在头还疼,早起都强爬起来。” 闻言悦儿看向另一个,问道:“你跟他的情况相同吗?” 那少年点了点头,又赶忙解释:“来时我俩还在地里查看一遍,在地当腰说了一会儿话才回自个儿窝棚。回去后吃了个菜团子,喝了点水,都在窝棚门外。后来我也不知道咋就睡着了,这一宿就睡在外边儿了。” 另一个少年也说道:“我没吃啥就喝水了,寻思歇会儿再出来,后来就睡着了。” 悦儿点了点头,问道:“你们的水呢?” 这会儿人都站在地中间,两个少年就分别往两边自个儿窝棚跑,一边跑还一边说着回去拿来。 到两人把水罐子拿来后,都很纳闷的说:“这水咋没了?” 夜无影接过水罐子闻了闻,看向悦儿说道:“这俩是被下了药了。” 两个少年一听顿时就惊恐非常,连摆着手说:“不干了,我们不干了。” 说完也不等悦儿说话,俩人都是撒腿就往家跑。 悦儿拿起坛子也闻了闻,她并闻不出什么来,疑惑的问夜无影:“就为了偷点药苗至于下药吗?” 夜无影摇了摇头:“我也想不明白,这本儿下的也不小,这些药很难搞到,用在偷药苗上还真是犯不上。” 翠喜胖呼呼的,一张像汤圆一样的脸憨憨的,这会儿指着药田西边儿说道:“夫人,那不是刘春花吗,她这是要上山采蘑菇去啊?” 几人看向刘春花时,她也正向这边看过来,不过并未跟谁打招呼,就自顾朝着大北山去了。 悦儿悄声跟夜无影说道:“到是有些日子没见刘婆子了,她家出出进进就刘春花一个人哈。” 夜无影答道:“刘婆子去镇上了,说是去她儿子家,许是不回来了。” “啊?”悦儿看向夜无影:“她还有儿子?还就在镇上?” “就在咱们清水镇,许是夫人都见过。镇南开铁匠铺的,咱家镰刀、斧头还有那些农具,全都在那家铁匠铺买的呢。” 悦儿十分不解,一边儿带着几个丫头往地头走,一边道说:“你说那刘婆子的儿子就在清水镇上,咋就从来不见回北山一趟,妹子被刘老实霸着他都没管过,这也太不可思异了。” “许是管不了吧,刘老实的背景夫人也知道,那刘二拴子一个普通庄户人,哪里能跟那样的人对抗,还莫不如就装聋作哑保自个儿一条命了。不过现在他也娶妻生子了,就是不知道这刘婆子去了那家还能不能安生,那可是个顶不省油的灯。” 悦儿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说刘婆子这个儿子叫刘二拴子,那他是不是应该还有个哥呀?” “有,说是去当兵了,正是替了刘老实的。” 药田里暂时也没雇到得用的人守着,就从烧锅那边调了俩人过来。晚饭时悦儿便跟苏枳说:“今儿一早就看见刘春花进山了,我晌午时才从田里回来,还没见她下山呢。” “村里女人进山也不往远处走,原就是不怕的,多是早起进山天黑才回。” 苏枳回了她一句,便又专心吃着饭。 夜里睡下了窗子也是不关的,悦儿这一晚睡的不大好,苏枳回身把手搭在她腰上轻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到是没有,许是白日里睡的多了,这夜里不困。” 要是以往,苏枳就会陪她起来点上灯聊到她困了为止,今日却是没有,而是轻轻帮她顺着头发,轻声哄着:“并没比往日睡的多,睡吧,不然你又要早起,会打不起精神的。” 悦儿自是也没想旁的,便静下心来想着安心睡觉。 好不容易迷糊了一点,却突然听到了几声猫叫,她顿时睁开了眼睛,刚要说什么就被苏枳把嘴给捂住了。 在黑暗中眨眼他也看不到,索性悦儿便一动不动的躺在那,苏枳也没起身,呼吸均匀的就像他在睡着一样。 悦儿抬手轻碰了碰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之后不被捂嘴,她便也调整呼吸装起睡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重手送行兰芝殒命,滴水不漏苏枳谋划 “谁?”就听院子里王大哥喊了一声,悦儿还在纳闷,王大哥一家不是在稻田那边住吗? 之后王大嫂像是也出来了,也喊了一声:“谁,谁在那?” “啊——”是王大嫂的惊叫声,苏枳特意按住了悦儿,怕她出声,但这会儿不好再装睡,两人便一起坐起来。 “兰芝姑娘,兰芝姑娘,你快下来呀,这么高的墙怎么好爬,快下来吧,你要有什么事,让我家男人给你开门就是。” 王大嫂的声音听上去就很焦急,王大哥也在那喊着:“兰芝姑娘,我这就开门,你快下来呀,为啥要爬那大墙啊?” 兰芝终于忍不下去了,低喝一声:“两个蠢货,给我滚开。” “你看你三更半夜的不睡觉爬大墙,我们两口子好心好意的问问,还要帮你开门,你不用就不用呗,干啥还骂人啊。” “兰芝姑娘,我婆娘说的在理,你说你这三更半夜的爬这大墙干啥呀,快点下来吧。” 王大哥是个大嗓门,王大嫂更是,结果这两口子一吵嚷,前院和东院邻居就都出来了。这开窗亮门睡觉的时候,自然是有点动静离的近的都听得见。 前院邻居就趴在后园子墙那问:“这是咋了,大半夜不睡觉爬啥大墙啊?” 这男人问完他媳妇儿就扯了他一把:“你没看那墙外有个男人接着吗,这八成是要私奔。” 东院邻居就在自家门前站着,听见这话就凑到前院墙跟儿底下,跟那两口子一起往这儿看着:“这女人到底是王爷家啥人呐?” “谁知道了,听说她那个孩子就不是王爷的,是跟野汉子生的呢。这五更半夜的往出跑,外边儿接着她的男人就是那相好的吧?” 前院的婆娘这么说着,她自家男人深以为然,就在这时,就见好不容易爬到墙头上的兰芝,一个没坐稳就从墙头上大头朝下摔了下来。 结果那墙跟儿底下的男人却没去接她,而是闪开身子骂了句粗话,还在怪她怎么这么蠢。 院墙外有一尺多宽的墙跟儿,然后就是一个深水沟,平时家里的泔水都倒进去。 这正是初夏时节,下过几场雨后这水沟就快溢到路上了,结果兰芝一头扎进去溅起的脏水崩了墙跟儿下的男人一身。 他气的贴墙跟儿就跑了,扔下兰芝也不去管。 兰芝也不知道是不是摔进水沟有点懵了,就狠命的在里面扑腾着,围观的那两家邻居一看这样,就都赶紧各回各家。 王大哥跟王大嫂推门出来,一边儿喊着一边要往上捞兰芝。结果俩人把兰芝捞上来时就剩最后一口气了,王大嫂还纳闷呢:“就这么个水沟她咋就站不起来?” 王大哥给她解释着:“那水沟底下都多少年的烂泥了,谁进去也是起不来。” “哦”王大嫂很相信王大哥的话,王大哥因为媳妇儿相信也略有点得意。 这时苏枳跟悦儿就出来了,悦儿还张罗着赶紧救人,可这人在那鸡鸭鹅粪成堆的臭水沟里捞出来,谁愿意上前救呢。 于是苏枳亲自点上灯笼,悦儿接过水盆来先把兰芝冲了几遍,这人还是臭气熏天的。 悦儿很紧张,喊着:“王大哥,快点套车来,这得送镇上医馆去,再晚人就不行了。” 于是这又是套车又是抬人,还拿来兰芝的被子给她裹上了。终于是出了家门,一路上王大嫂听悦儿的话,都在喊着:“兰芝姑娘、兰芝姑娘你醒醒啊~” 到了村头,快到里正家门口了,就听王大嫂惊呼一声:“呀——兰芝姑娘好像是咽气儿了,这可咋整,这可咋整啊?” 悦儿也跟着喊:“兰芝,兰芝你醒醒啊,我们也没拦你,你要私奔就走正门啊,三更半夜的爬哪门子大墙,你说你到是醒醒啊。” 她这喊声里都带着哭腔,里正也披着衣裳出来了,上前问道:“这咋回事儿啊?” 王大哥解释道:“兰芝姑娘要跟人私奔,夜里爬了大墙,结果没跳过去就掉门前的臭水沟里了。我跟我媳妇儿把她拉上来,这不就要送去镇上医馆。哪曾想出这事儿,那个来接她的男人见她掉水沟就跑了,连拉都没拉一把。” 这流刑的有几个能活着跑出去的,里正早就见惯了这种事,便摆摆手道:“你们也是尽到心了,别让她再进村了,赶紧送到村外去停着,天亮就赶紧埋了。” 村里有老人看灵的,给坛子酒再供着饭就能帮你看上三天的灵。里正帮着去找了人来,王大哥就把兰芝送到村外停灵的地方。 这一夜折腾的也都没睡好,早起又去镇上买了香烛纸钱,给兰芝定了一副棺木。找个阴阳先生看了看,就在全村儿的围观下把兰芝给葬了。 一天要报两次庙,就是围着棺木转几圈,手里各拿一枝香,走完有子女晚辈的会在前面磕头哭灵,没有子女的就大伙自愿,但不会有谁磕头。 夜无影把宁哥儿抱了来,教他给兰芝磕了头,又上了香,摔了瓦盆也扛了灵头幡,指了路,下了葬。 这个不被他亲娘承认的孩子,也算是尽了他那份孝心。 苏枳对夜无影说道:“此后夜宁便是你的儿子,他没有过兰芝那样的娘,切记切记。” “属下知道了,夜宁就是我夜无影的亲生儿子。” 这一切结束后悦儿问苏枳:“这许久我就想送走兰芝,你如今怎么下这么重的手了?” 苏枳笑笑,说道:“随我出去走走。” “这么晚了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苏枳像小时候一样把悦儿背在背上,夜色里在房顶穿行,到了刘老实家便跳进院子里。 等两人回来时悦儿感叹:“你处事果真是滴水不漏,看上去都是些没头绪的乡下琐事,想不到被你这一搅和,完全另一番模样。” “多谢夫人夸奖,只要你不后悔嫁与我就好。” 谦虚的苏枳让悦儿觉得嘚瑟的很,便白了他一眼,两人又上炕去在油灯下轻声聊着。 兰芝一直是东宫放在苏枳身边的眼线,如今太子登基,这眼线的作用着实不那么大了。 那三枚玉坠的丢失,更让兰芝失去了她原本的作用,这会儿她的死活想是也没那么受人重视。 第一百六十四章 他不去提细心照料,悦儿气恼药汤无效 悦儿如今最堵心的事莫过于这副身子,那女大夫说她当日下的药并没那么大的药性,况且用的时日也少。 如今泡了这许久的药浴,又是每日里药汤子喝着,按说早该有孕才是。 次日药浴就停了,因为悦儿又来月事了,这让她气的躺在炕上蒙着头生了一小天的闷气。 苏枳不去提,只是细心的照料着她。 晚饭时唤她起来吃饭,一碗温补的汤放到桌上,悦儿看着那汤就红了眼睛:“总补也不见起效,白白浪费了你的心思,不补也罢。” “我娶你又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有没有孩儿对我来说并无两样。莫要再多想,如此就我二人到也清静,你还不用为旁的事占了心思,岂不快哉!” 他越是这般悦儿就越是堵心,末了便哭了起来:“苏枳,你休了我罢。你的兄弟们有哪一个不是儿女成群,就连檀哥哥如今也有了嫡出儿女,却唯你一人一儿半女都无,我受不住这么大的罪过。” 苏枳本是想要发火,见她这般却也发不出来,心疼的把人拥在怀里,轻声说道:“自小我就一门心思要娶你,从没想过还有其他愿望,便是如此最好,何必为那些旁人的期望烦心。我再说一遍你切记得,此生我苏枳断不会负你,更莫提休了。你也休要劝我纳妾,这辈子的心思就全在你身上了,旁人在我身旁,我怕自个儿忍不住要杀人的。” 如此,这件事还是一样堵在悦儿心上,苏枳越是对她温柔,越是对她好,她就越堵心,觉着自个儿着实对不住他。 几日后苏枳要进山,带着青狐,悦儿送他们到山脚下才回来。在药田里巡视一圈,又去稻田里看了看,牲口棚里也是一片繁忙。 后院建房十分热闹,整个院子已经初具规模。 夜无影跟几个翠丫头一直跟在她身边,到家后悦儿说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便把几人都打发出去。 夜无影要去镇上给宁哥买几块料子做衣裳,悦儿便也让翠喜和翠玉跟她一道去,给家里添些当用的物件。 翠睛和翠微两个本在外屋守着,腊月忙活完手头的事被悦儿叫了过来,便把那两个翠也打发走了。 苏枳进山最少要两日能回,这次却天将晚时就见酒坊里两个伙计上山来找他,到了近前就急报:“主子,夫人不见了。” 说着,一人从怀里掏出封信来呈上,苏枳拆开只扫了两眼就放进怀里说道:“追” 下山的路上那两人才详细的报来,原是悦儿在打发走身边的丫头后,都以为腊月一直守在她身旁。可谁知几个丫头回来方知,腊月没一会儿也被打发走了,让她去王大嫂那边拢账。 到底什么时候走的,又是怎么走的,这一切都无人知晓。 苏枳只在她留下的信中得知,她因不能生养而觉得对不住他,便就此不告而别。 让他不要去找,因为她这一走就断没想过再回来。劝他好生寻个人,生个一男半女,好生过他的日子就是。 往日里要走半天的山路,苏枳这次一个半时辰就到了家。夜无影已经去追,几个丫头也都追了出去,家里就腊月守着。 见苏枳回来她就跪了下去:“主子,是腊月疏忽,夫人带走多少银两不知,衣裳刚腊月看过,带走了有七八件。” 苏枳回来也没想知道这个,挥退了腊月便吩咐青狐:“备马” 青狐惊道:“主子,万不可用马呀,您在家等着便是,小的去追。” “备马”苏枳冷冷的又说一遍,青狐却是死也不肯。 “主子,您说过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断不可因此而不顾一切,您若是出了事,以后还有谁会护着夫人?” 进山找苏枳的那两个伙计也跪了下去:“主子三思,青狐说的没错,只有您安全了,才有实力护佑夫人。” 苏枳是个流刑犯,是万万不能离开流放地的。而民间用马到是没有那么严格的限制,可苏枳身份特殊,他用的马必然是他那匹乌鸦。多时做的工夫,也将因此而暴露。 于是他冷静下来说道:“那就把家里最壮的骡子牵来,毕竟她想隐藏踪迹搭车的可能就不大,此时追还来得及。我最多明早便回,青狐随我就是。” 这下几个属下才算放心,另外两个也各骑骡子跟了出去,几人便分头寻找。 几人在县城聚起,却没发现悦儿一点踪迹,这下苏枳更加紧张了。要知道悦儿在这边根本没什么势力可言,出门也没谁会帮助她,这没有踪迹很可能是被哪股势力掳走了。 苏枳甚至怀疑,是不是原本她就不是自行离开的。于是他把那封信拿出来又仔细看了几遍,最终确定,这信还真是出自悦儿之手。 天色大亮,青狐说道:“主子,您先好生歇着,天黑后便回去吧。属下去找夫人,会随时送信回来。” 苏枳坐在那一声不吭,青狐又说道:“从沈阳中卫过来那条线提前开了吧,属下便从那里送信回来。” 这样才见苏枳点了头,青狐这颗心也算放下了。 回去后,怕这里有何异动会被人得知悦儿出走,苏枳便稳住形势,一切按部就班。 每日还是要在村里转上一转,隔几日也要进山一回。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青狐几乎每日送信回来,报告他的位置和寻找的过程。 可一切都无进展,苏枳回复命他往甘州方向去找,因为那里有惠质母子。 悦儿一直惦记着惠质,怕是这一走无论将来如何,也是要先去那边看看她才是。 苏枳写了封长信由青狐带着,到甘州之后无论见没见到悦儿,都要把信留在惠质那里。就算是现在她没去那边,早晚也是要去的。 这是他最好的期盼,若是悦儿能到甘州,那证明她是安全的。且有四哥在,也不会任她出了事。 悦儿走了四十二天,苏枳每日最盼的就是青狐的信件。今日又如往常一般,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拆开他的信。 可今日却有不同,随青狐的信一道送来的还有沈阳中卫那边来的一封。那是他布置的情报点,没有重要事务断不会有信来。 而这封信是七日前的消息,报称,前左相府管家沈福在十日前不告而别,连封信都没留下。 苏枳立刻惊道:“再去两人寻找沈福,切莫让他接近了夫人,恐是有危险。” 第一百六十五章 悦儿出走偶遇沈福,回到老宅沈家团聚 此时的悦儿在一辆租来的骡车上,跟车外的人说着话:“沈管家,你如何得知我在这边的?” 跟车夫一起坐在车外的沈福,侧头回道:“回大小姐,老奴在沈阳中卫那边酿酒。原是不知小姐出走,这次听说大少爷回了山东老宅,便想去看看。不曾想却遇到了小姐,就算小姐不是回老宅,老奴也自是要跟着的,何况小姐也回呢。” 悦儿在车里想了想,才说道:“我此番出来就断不会再回北山,沈管家若是想回也莫要提起我才是。” “老奴当初寻去也是因的小姐在,如今小姐不在那边了,断没有再回的道理。况且小姐身边也需要人,老奴还算有点用处,若是小姐不嫌弃,以后便跟在小姐身旁了。” “也好,我此番回老宅看看泽儿和馨儿,明年是要去甘州的。去看看惠质,她母子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往后可能随她一处,也可能是回老宅去。” 悦儿也想到苏枳会猜她去甘州,才没在第一时间就去那边,而是去了那处她从不曾跟他提起过的沈家老宅。 到了老宅时,悦儿不认得开门的小子,还是沈福提醒道:“这应是沈三太爷的小孙子,到底是哪一个就不清楚了。” 那十岁左右的小子眨了眨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问道:“两位是找我爷吗?他不在家,去修祖坟了。” 悦儿看着这个小子实在水灵好看,便笑着回道:“我也姓沈的,叫沈悦儿,若你是沈三祖父的小孙子,想来我便是你堂姐。” 这小子看来听说过,便忽的热情起来:“是京城里的大小姐吧,我知道的。快进来吧,付姨娘早在两年前就来了,泽堂兄在读书,要我去唤他过来吗?” “不用唤他,我自去看就是了,你且前面带路。” 言罢,悦儿带着沈福,便跟这小子进了沈家老宅。 这老宅到是一座很阔的宅子,院落不少,在这乡下地方就算是沈相爷故去多年,也仍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宅子。 看着不曾有破败相,想是沈三太爷这也年也一直在好生修护,只是宅子里没什么下人。 这一路走过就连路边都不见几棵杂草,四处归置的整齐干净。 这会儿得知那小子叫沈悦安,这名字也是打悦儿那排下来的。按说她一个女儿家,接下来的孩子不该随她名字的,可奈何有沈相爷的宠爱,付姨娘的一双儿女都随了。 老家这边有沈三太爷做主,这一辈便都随了这个悦字,反倒是把家谱上该传承下来的都无人去用。 悦儿唤沈悦安为安哥儿,在到了泽儿书房外便对他说:“安哥儿,你自去顽罢,我自个儿进去看看泽儿就好。” 安哥儿欢快的应着就跑走了,却是到各个院子里喊着自家人:“娘,京城叫悦儿的大小姐来了,正去看泽表哥。” “小婶儿,京城叫悦儿的大小姐来了,正在泽表哥书房里。” …… 悦儿推门进来时,十三岁的沈悦泽正在跟堂叔读书。见到悦儿他并不认得,愣怔过后便低下头去。 到是悦儿红了眼眶,轻声唤道:“泽儿,我是长姐呀,沈悦儿,你的亲姐姐。” 泽儿猛的抬起头来,眼里的震惊过后便是两行泪夺眶而出,哑着嗓子唤道:“长姐,泽儿竟是不认得了。” 言罢他便起身撩了袍子就要跪下,悦儿赶忙上前扶他起来:“做什么见了长姐要跪?快快起来。” 在给沈悦泽授课的沈家旁支叔父沈廷此刻也上前行礼,悦儿哪敢受了长辈的礼,连忙虚扶住,又福了一礼,说道:“叔父万不可如此,悦儿当不得。” 沈廷起身便叹道:“想不到大小姐还记得沈廷!” “自是记得的,当年随父亲回乡祭祖,还是小叔父带着悦儿去摘槐花。回来时被三祖父骂,小叔父还不忘护着悦儿呢。” 沈廷闻言是笑了,却也湿了眼眶:“一恍这许多年,竟是大堂兄已不在了。悦儿如今回来,便不要再走了。有沈家老宅里这些人在呢,不会让你在外面受了苦去。再不济,小叔父也养得起你。” 这时他却发现悦儿是盘了头的,便惊问道:“悦儿可是已经成亲?你那夫君可有同来?” 悦儿眼神闪烁,好在路上想好了说辞,便回道:“因悦儿不懂事,无法在夫君家生活,便自请下堂回娘家来了。以后还要托小叔父照料,是悦儿不懂事了,小叔父莫要嫌弃才是。” “回到家了,说什么嫌弃的话,自是住下便是。” 两人这般说着话,悦儿却发现泽儿神情不大对,便对他说道:“泽儿,可否带长姐去你院子里坐坐?” 泽儿犹豫了,却是沈廷见状便说道:“泽儿向来腼腆,你自随他去就是,小叔父让人去喊你三祖父回来,还要吩咐人赶紧去买菜做饭。” 悦儿客套了几句,便扯着泽儿出了书房,自去他的院子里了。 沈福一直跟在身后,悦儿发现泽儿时常要偷看沈福一眼,便回头说道:“沈管家不必跟着了,这一路也够辛苦,快些让人带你去歇着。” “老奴不累,到也惦记着看看大少爷,小姐若是不嫌弃,老奴便伺候在旁。” 悦儿眸光闪烁,想了想便笑了:“我们姐弟俩说些私房话,沈福你还是莫要跟着了,泽儿本就腼腆,回头被你吓到我可不依。” 如此沈福便没办法再跟着,就笑着给两姐弟行了礼,便自去下人住的屋子歇着。 沈福走时泽儿回头看着,悦儿也回头去看,发现沈福正看着泽儿,且那眼神里是复杂又冰冷。 泽儿住在外院,到了近前他便一把抓住悦儿的手腕,疾步往院里去。 悦儿也不问便那么随着他,可两姐弟刚一进院,就见付姨娘从屋里出来。 见到悦儿她便扯出帕子掩住了嘴,眼神中又是惊讶又是悲泣,上前颤抖着握住悦儿的手便说道:“大小姐,妾身还当是再见不到您的,不曾想还有今日。” “当日相府一别,悦儿也自当是不会再见,想来上天有眼,还能让悦儿回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付姨娘行事多诡异,沈悦泽行动不自由 之后又叙了一番旧,可悦儿却发现付姨娘一直在往院外带她,像是怕她进了泽儿的屋子一般,她便状似无意间问道:“付姨娘怎会来这外院?” “大小姐有所不知,老宅这边依靠一些祖产过活,如今也是用不起下人。泽儿这边的事都要妾身亲自料理,每日必是要过来两趟的。” “姨娘受苦了,想不到这边的日子也这般艰难,如今悦儿回来到是添了麻烦。” “总算是回来了,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呢,若是大小姐无旁的打算,以后便不要走了罢。” 一路到了内院,付姨娘把悦儿请到她屋子里,又是说了许多这些年的苦楚,悦儿便也听着,并未曾过多说自己的境况和遭遇。 直到沈三太爷回来,悦儿又被请去了外院,这才算离开付姨娘的屋子。 沈三太爷是沈相爷的堂叔,如今是这老宅里的当家人。他这一回来,整个沈家老宅的男丁便都过来了。 自是一番感慨,全是自家人,提到沈尘的时候便多了起来。这勾起了悦儿的伤心事,也让沈三太爷老泪纵横。 悦儿看到泽儿也在流泪,可同时她也发现,这孩子现在像是很胆小,总是眼神躲闪,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一般。 又总会在无人发现的时候偷偷看着悦儿,两姐弟眼神相对时他又迅速避开。 午饭时便在这外院了,内宅的女人还有孩子们也都被沈三太爷吩咐着,在外院隔开的屋子里给她们开了席。 用过饭悦儿被老太太,也就是沈三祖母带着去后宅安置,就住在她的院子旁。 悦儿身旁一个丫头没有,老太太便安排十四岁的孙女沈悦睛过来。说是要当丫头伺候她的,悦儿哪敢这么对待,毕竟这是她的堂妹。 便握住晴儿的手轻声软语的说道:“咱们姐妹做伴就是,哪里会像祖母说的那般,做得什么丫头啊。” 晴儿性子软,说话声音也轻,便红着脸低下头说道:“祖母说的话晴儿自是不敢反驳,再说打心眼儿里也是想伺候着堂姐的。自小便听祖母讲,堂姐最是受堂伯重视,也是因了聪慧又性子好。” 悦儿想着这些话也断不是这个软懦的小姑娘讲得出来的,定是老太太常把自个儿挂在嘴边,才会让这里的人都不曾忘记她。 这让她颇为宽慰,总算是回到老宅还能有归属感。就是一想到泽儿便让她心内不安,总觉得这孩子有什么事儿要说,却又不敢随意开口。 一路上也是累得够呛,安置好悦儿便洗漱一番睡下了。待到夜里醒来却见晴儿就睡在她的脚踏上,这可如何使得,连忙起来把人趁着迷糊拖上榻来。 这一折腾晴儿便醒了,拿了榻边小几上一直温着的茶来伺候悦儿喝。 喝过温茶,见晴儿也无睡意,悦儿便跟她打听了泽儿在这边的事。 晴儿与泽儿相识也有两年了,听悦儿问她反倒说道:“其实晴儿与泽儿不熟悉的,平日里他住在外院,原是祖母让我过去帮他收拾屋子,还有就是洗洗衣裳。可付姨娘却是不准,说是不想给老宅这边添麻烦,这些事都她一手料理。 在宅子里很少见到泽儿,就算是逢年过节遇到了,他也只是点点头或者行个礼,我都不知道他讲话是什么声音。” 悦儿到觉得奇怪,当年在相府虽说恩宠不如悦儿,可泽儿毕竟是长子,也深得沈相爷重视。 自五岁起就由沈相爷亲自开蒙,之后也是每日同悦儿一起去书房里学习。 当时姐弟俩关系是极好的,只是没多久沈相爷出事,这个家便散了。 想到这悦儿又问道:“平时可有听说,泽儿跟付姨娘母子关系可还融洽?” “听小婶娘同我娘讲过,小叔父说泽儿同付姨娘是不讲话的。因此小叔父还训斥过他,他虽是不反驳,可过后还是不同付姨娘讲话。在这宅子里除了小叔父,他也就同馨儿亲近。” “哎呀,我怎么把馨儿给忘了,今日却是没见到她呢?” 馨儿是付姨娘所出的小女儿,当年相府出事她还小,如今想是早不记得悦儿了。 晴儿闻言便说道:“馨儿近日病了,付姨娘说是不能见人,要过了病气给旁人的。这一算,病了也有七八日了。” “是我疏忽了,这一忙活就忘了她。明日一早定要去看看,也不知她好些没有?” 晴儿摇了摇头:“馨儿跟泽儿都少与我们接触,付姨娘说是她怕生,可这都回来两年了,按说当初要不是这么避着早该熟络了才是。这次生病就是当日趁付姨娘不注意,跑去外院找了泽儿。回来后当晚就说是病了,这七八日也未再见她。” 悦儿又打听了些这边的事,两姐妹便睡了。 次日一早,悦儿先去探望馨儿,付姨娘赶忙迎了出来,把已经进屋的悦儿就拦在了外头,歉意说道:“馨儿出了疹子,这会儿也就能用些清火的汤药,还不知几日能好。大小姐万不可近前,万一过了病气妾身可如何担待得起。” “不要紧,我身子向来好,就去看看馨儿便出来,也不当事的。” “万不可、万不可呀,改日馨儿好了,妾身定让她去给大小姐请安。这会儿却是不能见的,况且她这会儿身子弱,也担不得一点风险。” 话都说成这样了,悦儿也不好强行进去,便跟付姨娘又打听了几句馨儿的病情,便随着晴儿去给沈三祖母和一众长辈请安。 悦儿到时泽儿也在,是沈三祖母知道她要来,特意留下泽儿没让走。 行了礼又敬了茶,悦儿便被沈三祖母招手叫过去:“你姐弟二人就在我这屋子用饭罢,可莫要嫌弃了我这个老太婆才是。” 悦儿坐到沈三祖母旁边,便笑说:“悦儿惯是个赖人的,就怕三祖母会后悔呢。” 这边说笑着,泽儿却在一旁垂着头一声不吭。没一会儿付姨娘也来请安,进来见泽儿在这边便笑着说道:“泽儿怎生越发不懂事了,请过安就莫要再在这里闹腾,快些回外院去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三祖母谋算为悦儿,沈家宅并非和乐地 泽儿抬头看了她一眼,便起身要走。悦儿看到他眼神一瞬间闪过了厌恶,而沈三祖母这时开口道:“你赶他做甚,是我老婆子今日要留他在这里用饭的,难不成你还嫌弃我这个老太婆不成?” “怎么敢呢,老太太您留他是泽儿的福份,只是这他如今这般大了,在内院里待的久了也是不好。虽说相爷故去这么些年,可妾身总是记着当日的教诲,断是不敢松懈。” 悦儿觉得此次再见,付姨娘的各种表现完全超出了她之前的认知。总是能三两句话便把人堵得没话,不得不听从她的安排。 却不曾想沈三祖母却不吃她这一套,当即笑呵呵的说道:“你到是越发会讲话了,都知把尘儿搬出来堵我。今日我老婆子就倚老卖回老,还偏就留下泽儿了,你要是不乐意,这安也别请了,回屋去抄抄佛经,也当是给晚生下辈积福。” “哎哟,老祖宗您这话儿是怎么说的,妾身怎么敢呢。” 付姨娘说着就赶紧接过晴儿递过来的茶盏,跪到沈三祖母身前说道:“老祖宗喝茶,可莫要跟雪娘生这份闲气,今日是雪娘不懂事了,给老祖宗赔罪,便在这伺候着老祖宗用过早饭。” 沈三祖母接过茶盏,也没再不依不饶,笑呵呵的说道:“那你可要好生伺候着了,回头别说老婆子欺负了你去。” 这一顿饭,付姨娘还真就一直在身旁伺候,直到沈三祖母用过饭漱口之后,才朝她挥挥手:“行了,你这儿也忙活完了,快去看着馨儿吧,莫让她一人在那屋里孤单着。” “那老祖宗您就歇着,泽儿也该去读书了,莫让他再在这边闹腾,也好让老祖宗好好跟大小姐说说话。” 这边儿行过礼,那边儿便抬手扯着泽儿的衣袖就要把人带出去。悦儿一直笑咪咪的看着,却见泽儿用力把自个儿衣袖抽出来,便给沈三祖母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付姨娘脸上一直带着笑,被泽儿冷漠着也不见那笑少过半分。 待付姨娘也走后,沈三祖母便对这一屋子的妇人和姑娘们说道:“今儿都别跟我这赖着了,该做什么就去做。悦儿才回来,我还要好好跟她说几句话,有你们一个个在这碍眼,她还要累着招呼你们,都走,赶紧走。” 这些都是沈三祖母的媳妇和出门子的女儿,还有孙女们,听说悦儿回来,连出门子的也一早就赶了回来,这才使得这屋子里满满当当的人。 众人一听老祖宗赶人了,就都说笑着结伴离开。悦儿很喜欢这个家的氛围,每个人相处的都十分融洽。 只是想不通,为何付姨娘在老宅里显的那么格格不入,好像跟每个人都熟络,却又都是只维持在表面上。 待人都出去后,悦儿便问候了老太太的身子几句,之后就说到付姨娘身上。 沈三祖母谈起这事也似有避讳,并不怎么深说。 只是扯着悦儿的手说道:“按说这老宅虽是当初沈家祖上留下的,可自你爹当初跟了先皇便失了这宅子。后来还是你爹做了左相大人,才又把这宅子买回来。” 老太太说到这事儿又抹开了眼泪,悦儿赶忙递过帕子:“三祖母,这些事过去就过去吧,莫要再提了伤神伤心的。” 老太太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悦儿的手道:“怎么能不提呀,我们这些人的命都是你爹保下来的。沈家人丁本就稀薄,你三祖父跟你祖父是亲兄弟,咱们这个沈可是不远。 这些年呐,我们住在这老宅里,原是想你爹带你们回来有个落脚的地儿。当日你爹曾说过,待他告老还乡时还要住到这儿来。不曾想后来出了那等事,如今这宅子还是你爹的,他不在了也是要留给你和泽儿的。” 闻言悦儿赶忙说道:“哪能留给泽儿呢,这边当初我爹就说是三祖父当家,将来也是要给叔伯们管着,泽儿大一些娶了妻,给他们一处院子住着就是。” 沈三祖母摆摆手:“万不可呀,到泽儿娶妻时我们这一支就搬出去了。虽说到那时我婆子许是见不到了,这规矩是你三祖父定下的,谁也不能改了去。你这些叔伯也都不是贪心的,不会再住在这宅子里。到时悦儿你也不要阻着,愿意在这儿住就住在这儿,不愿意就随你叔伯们住着去。” 悦儿觉着这话头不对,便问道:“三祖母,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悦儿呀?做什么总说要搬出去呢?” 沈三祖母却是没答她,而是说道:“昨日我听你小叔父说,你成了亲又自请下堂,那以后若是不肯再走一步,我估摸着,随你小叔父那边过是最合适不过。你小时候就跟他亲近,你小婶子为人也和善,断不会容不下你。” 说着老太太就回身从炕柜里拿出个匣子来,也没打开就塞到悦儿怀里:“这是三祖母这些年存下的私房,就留给你将来自个儿过日子用罢。” 悦儿哪能收,便又塞回老太太手里:“三祖母,悦儿不缺银子的。离开他时带了五百两银票,还想着回来置办些田产铺面,用不着这些的。” 说着她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里面是一只玉镯,拿出来便给了老太太:“三祖母,这是悦儿孝敬您的,您且放心收着,都是从他那边拿来的。” 老太太拿着那镯子看了看,叹了口气道:“祖母也不好问你那些事,能拿出这等物件的人家,想是也不寻常,到是可惜了这场姻缘。” “算了算了,老太婆就爱瞎叨叨,不说这些了,你且在这边安心住着。到时有人容不下你,便随你小叔父搬出去,他最是敬重你爹,会好生护着你。” 老太太说完便把镯子收起来,又塞回给悦儿,叮嘱道:“且莫露了财,就算在这宅子里也不可再同旁人讲。这些你自个儿收着,将来别戴出来,何时搬出去了再用就是。” 悦儿不肯收回来,老太太又实在不收,结果闹腾了半天她只能收回。老太太说是累了,便让她回去。 可悦儿觉得不全是因为累,到是发现老太太有些事不想说,可又怕时间久了说漏了嘴,便尽早的把她打发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姑母沈琳连日赶来,表哥同来羞怯躲避 沈三太爷叫人来请悦儿,到了外院便听他讲:“这边的田产我原是就打算今日去看看,既然悦儿回来了,便随我一道去吧。明日再带你去镇上和县上去看那些铺面,都是你爹当初置办下来的。” “三祖父,这些老宅的产业悦儿就不去看了,到是有一事想请祖父帮忙。” “何事你自说了便是,什么帮忙不帮忙的,都是自家的事嘛。这铺子和田产你却定是要去看看的,帐册回头送到你屋里。泽儿娶妻之前,这宅子里的帐便你管着,公中的事也都交与你。” “这怎么使得,悦儿可当不得这个家也做不得这个主,三祖父若再这般,悦儿只好现在就走了。” 沈三祖父摆了摆手:“那此事就暂且不提,到是说说你有何事?” 悦儿便把自个儿想置办些田产铺面的事说了,沈三祖父满口答应帮她去办。 可就在带悦儿去置办这些的时候,还是带她把自家的田产铺子都巡视了一圈,这让悦儿颇为不舒服。 回去后她想了许久,晚饭后便带着晴儿去了外院,到沈三祖父屋子里。 老爷子这两天折腾的乏了,这会儿刚要睡下,见悦儿来便穿好衣裳出来。 悦儿开门见山的说道:“三祖父,悦儿这会儿来扰了您休息,实是有一事不解。” “你且说来” “悦儿此次回来觉着咱们这个家生份了,到不知何故。但悦儿想着,许是那付姨娘在我爹故去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真若是因她而起,悦儿想这女人也留不得了。” 沈三祖父清了清嗓子,也是在想着这话儿怎么接,片刻后说道:“悦儿多心了,哪有那么多事。只是这事就是这样,道理也是明摆着的。你自不必多想,你爹留下的一切原本就是你们姐弟几人的。只是泽儿是长子,许是将来可能会亏着你去。既你如今有能力自个儿置办些产业,三祖父便也放心许多。” 悦儿又跟问了许久,可这老爷子就是不吐口,始终不肯说出什么来。 无功而返,这让悦儿心里更加堵得慌。 离开沈三祖父的院子,这宅子里夜间也是黑灯瞎火的,只有睛儿手里提着一盏小灯笼。 两姐妹刚走出去不远,悦儿突然拖住晴儿就退回到墙角。熄了灯笼看向前方那处院子的大门,就见一个人影正在关门。 手上的动作极轻,随后的步子也是如猫一般。 月光微弱,可悦儿还是认出那个身影,不是旁人,正是随她一道而来的管家沈福。 而他走出来的那处院子,正是泽儿的住处。 待他走远悦儿才牵着睛儿的手出来,晴儿轻声问道:“沈管家这么晚来泽儿这边做什么?” 悦儿扯着她快步往回走着,一边叮嘱道:“这事切莫与旁人提起,你我知晓就是了。” 原是打算次日便去找泽儿说说话,却不想半夜里悦儿便被三祖母叫了过去。 沈尘有个亲妹妹,一直在老家这边,听说悦儿回来了,便连日里赶紧过来,到这都不曾歇一刻便急着见悦儿。 姑母比父亲要小上八岁,可她的儿子却比悦儿还要大上两岁。便是这个儿子陪她一道过来,悦儿小时候是见过这个表哥的。 刚一到三祖母这屋,便见到姑母迎了上来,抱住她就哭出了声:“我的悦儿啊,姑母当是这辈子再见不到你了呢。当日你爹出事,我就让你姑丈去京城寻你。可姑母在人家里人微言轻,左是没劝通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啊。” 悦儿还没说话,三祖母就开口道:“这事儿悦儿可莫要怪了你姑母,当初你姑丈不肯去寻你,你这姑母却自个儿跑了。一心的闹着要去京城,拼死也要把你寻回来。却是你三祖父把她寻回来,想着夫人怎么也不至于不管你。待过些时日太平些,再去接你不迟。这事儿要怪就怪你三祖父,都是那个糟老头子胆小,才让我悦儿受得这么多年的苦。” 小婶子这会儿也在,便也跟着解释道:“你姑母当初被找回来,可是被关了一年多呢,就那样她还是得空儿就跑,后来是你三祖父都给她跪下了,这才不再跑了。” 姑母的儿子,悦儿的表哥也说道:“当日我还太小,护不了母亲,也寻不得悦儿回来,如今再不会了。” 悦儿这会儿也哭了起来,拥紧了姑母说道:“让姑母挂心了,往后定不会再让姑母寻不到,悦儿这不回来了吗。” 三祖母也跟着抹泪,还一边招呼着:“琳丫头,快别跟那儿抱着悦儿哭了,快上炕来,赶了几天的路也是累坏了。” 表哥姜子衡,姑母唤他为衡哥儿,悦儿八岁时回乡祭祖常与他玩在一处,此时见了也不觉得生疏,他便也留在老太太屋子里陪着。 这边聊了有半个时辰,悦儿便请姑母去她屋里住,姜子衡常来这边,自有自己的住处,便也随着一道出来。 悦儿跟晴儿两姐妹伺候着姑母洗漱了,姑母便让晴儿去外屋住,她自是上了悦儿的榻,同她躺在一处也不想睡,便问起她的亲事。 悦儿自是又把之前那套说辞讲了一遍,姑母又哭了一回。 好不容易睡下了,悦儿便睡的久了些,早起时晴儿守在榻前同她说道:“姑母去祖母院子里了,说是让堂姐醒了先用早饭,回头再去那边。” 悦儿匆匆用过早饭,帮着晴儿一同收拾了才出去。 到了三祖母院子里,刚进屋就见原本坐在那的表哥慌忙起身,朝她点点头便出去了。 悦儿发现他出去时脸是红着的,这让她有些不解,想着到与自己无关,便也没去深想。 给三祖母敬茶时却见这老太太今日不知怎么了,一个劲的盯着她笑。姑母接她的茶时也是笑着的,到不似昨日那般伤心。 悦儿便打趣道:“姑母今日怎生这般欢喜,莫不是表嫂要给你添孙儿了不成?” 姑母放下茶盏,拿帕子沾了沾唇,便笑道:“这到说不准呢,没准儿今年不添,明年也早早就添了呢。” 悦儿凑到她身旁坐下问道:“昨日光顾着说我了,到不曾知道表哥成亲多久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沈姑母怒斥付姨娘,三祖母做主牵姻缘 姑母笑而不答,到是三祖母笑呵呵的说道:“琳丫头你还卖什么关子,到不如我这老婆子痛快了。” 说着她便嗔了姑母一眼,之后笑着跟悦儿说道:“如今你父母也都不在了,这事儿便由三祖母帮你做个主。你姑母替你表哥来提亲,想着早日把你娶过门,这姑做婆到是亲上加亲,也省得进了别家门被人欺负了去。” 姑母这会儿也笑呵呵的牵过悦儿的手说道:“刚也问过你表哥,他也欢喜着你,自小你们又熟悉,这桩亲事若是你爹还在,定也是满意的。只是你别嫌了姑母家门第太低,你姑丈终是不如你爹那般。这话又说回来,世间有几人有你爹那般成就,到底是我沈家人。” 悦儿这会儿都傻了,就瞪眼看着姑母,连她后来说的什么都没听清。 沈三祖母就笑呵呵的说道:“这事儿我看还要早些定下来,琳丫头你歇过来就回去准备着,这三书六礼的可一道都不能少了,咱悦儿可不能嫁的不明不白。” “这是自然,就算亏了谁,也不能亏了悦儿就是。” 悦儿这会儿才算反应过来,便问道:“表哥也有十九了吧?为何至今还没娶亲?” 说到这个姑母神情就黯淡下来,叹道:“这些年没个来往你自是不知,自你爹出事之后你姑丈就再不是从前那般,家里的女人一个个的进来。你表哥原是嫡长子,如今却在家里不如那几个庶出的受待见。原本我是不争的,可如今你回来了,姑母便拼着这条命替你们争一争。不说要他姜家整个家业,也至少要个三成回来。 你俩成了亲,也别在那宅子里住着,便自立门户,我便随你们住着去,也不再那堵着心受着气。” 悦儿张了张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末了只能说道:“姑母这般打算自是好的,你往后的日子也能顺心些。可我却是不能嫁表哥,有些事我不好说便回来一直瞒着。我自请下堂是因不能生养,可不能误了旁人回头又来误了自家人。表哥一表人材,娶妻自是什么样的都有,况且我还嫁过了,怎么配得上表哥呢。” 这话一出口却是把沈三祖母为难住了,看看悦儿又看看姑母沈琳,结果老太太什么也不再说了。 到是姑母固执道:“不能生就不生了,回头沈家这儿过继一个给你俩养老就是。你爹不在了,姑母不管你谁来管你。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和衡哥儿的主都由姑母来做,我说成就成。” 沈琳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言罢就起身对三祖母说道:“三婶娘,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回去大闹姜家争家产去。回头两个孩子想在哪处,我就在哪处置办宅院产业,先劳烦三婶娘帮忙照顾我悦儿些许时日,我这也尽早把这些事儿办好。” 三祖母无奈的叹气:“琳丫头你真是说风就是雨,咱们自家人,你好歹让两个孩子说上几句话。悦儿怎么说也是出一家进一家,你得给她点时候想想不是?” 沈琳这才恍然大悟般一拍桌子:“瞅瞅我呀,这办的叫什么事儿,要不是三婶娘提醒,我都忘记了。先前还跟衡哥儿说,让他亲自跟悦儿说去呢,这会儿就都不记得了。” 这话刚说完,就拖着悦儿往出走:“快去快去,我让你表哥去泽儿那屋了,送你去那边跟他说说话去。” 悦儿推脱不掉,想着亲自跟表哥说说也好,姑母总是他娘,由他来推掉这门亲事定是可以的。 这付姨娘就像有什么神通一样,悦儿刚到泽儿院外,就见付姨娘过来了,还一边招呼着:“大小姐来找泽儿呀?他这会儿应是去读书了,晚些待他下了课,妾身便带他过去见大小姐。” 悦儿笑笑还未答话,就见姑母一阵风似的回身冷眼瞪着付姨娘斥道:“何时一个做妾的都能安排大小姐的事了?我兄长是不在了,可这家也轮不到你来当,回你的院子里待着去,别四处招摇丢了我兄长的脸。” 付姨娘当真是个人物,被骂了却也不见变脸色,施施然福了福身子,便说道:“妾身给姑奶奶请安,到是妾身多话了,还望姑奶奶、大小姐莫要怪罪。” 悦儿笑得越来越尴尬,想要说什么却被姑母拉住了手,只听她又说道:“我还真就怪罪了,沈家自来没有妾室满宅子乱窜的习惯,你最好安于本份莫要再到这外院来。别看我兄长不在了,想要休你出门却是随时可以,现在就给我滚回去,再敢对大小姐的事指手划脚,当即便开祠堂给你一封休书。” 付姨娘浅浅的笑着,开口道:“妾身自是不敢对大小姐指手划脚,也断不敢犯下什么被休出沈家门。想是到时回了娘家,妾身再去管东管西也招人烦不是,到底是出了门子的女儿呢。” 沈琳被这一句话堵得脸色都青了,悦儿蹙了蹙头,突然轻声一笑,说道:“那也无不可,出了门子又如何,到底姨娘回了娘家也是姓付的,总比嫁进来的外人强。若是个通情达理的妻妾也还罢了,那些个不通情理,整日在宅子里里外外乱窜的,不也辱没了家门吗?到时姨娘便休那等不懂事的出门便是,这家还不一定是谁做主呢。” “就是就是,我悦儿说的在理,别跟这起子小家子气的废话,快同姑母进去吧。” 沈琳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拉着悦儿就进了泽儿的院子,却见付姨娘还跟在身后,便回头斥道:“许你进来了吗?滚出去。” “姑奶奶有所不知,这老宅里没有下人,泽儿这边的事物向来由妾身亲自料理。到不是妾身非要跟着进来,实是这边收拾好还要回去照料生病的馨儿。” 门窗都开着,泽儿跟表哥姜子衡听见便一道出来。 见以付姨娘泽儿便冷下脸色,姜子衡也没同她打招呼,便打起帘子请母亲跟悦儿进去。 却不想这付姨娘到是先一步进去了,还一边说着:“早起还没打扫,待妾身拾掇干净再请姑奶奶和大小姐进去。” 沈琳气个倒仰,站在那却不肯进了。姜子衡撂下帘子,为难的看着母亲。 第一百七十章 姜子衡痴心却为难,沈悦泽防备沈管家 此时,却是泽儿轻声说道:“去小叔父的书房吧,泽儿平日里便在那边读书,也清静些。” “也好”悦儿也不想为难于他,姜子衡便也点了点头。 几人还没到院门口,便见付姨娘从屋里出来了,唤道:“泽儿,你先莫走,馨儿的病还有些要同你商量。” 泽儿停下步子,却是站在那里没动。悦儿便轻推了他一把说道:“去吧,长姐还要住上许多日子,有的是时间说话呢,不在这一时。” 泽儿回头看了她一眼,便垂下头声音压得极低的说道:“长姐若能嫁与表哥最好,早些离开这里吧。离沈管家远些,他不是好人。” 这句话悦儿跟姜子衡都听到了,却是先一步出了院门的沈琳没听到。 付姨娘一直站在屋门口,自也是没听到这话,还在那催着:“泽儿,快些回来,别耽搁了姑母和长姐的时候。” 出了泽儿的院子,悦儿问沈琳道:“姑母,付姨娘好像很不想我见泽儿,这是为何?” 沈琳摇了摇头:“我刚也觉得,到是不知为何。这个女人不是个好的,回来便是要霸占老宅这边的产业,弄得你三祖父一家也不好受。这会儿泽儿还小,断是不敢把这产业交到这女人手上,谁知道她会不会再走一步。如今帮泽儿料理着,却像是谁要贪占了去一样。” 悦儿这才明白,为何自打她回来三祖父和三祖母便一直说,这产业是她爹置办的,早晚是要还回来。甚至帮她把后路都想好了,原是因这付姨娘办的这些事。 想到这些悦儿就气,一个姨娘还真就当自个儿是个主子了,竟然敢霸占沈家产业,还要赶走沈家人。 可沈福又是为何?泽儿说他不是好人,他又是如何得知沈福不是好人的呢? 当年的泽儿才几岁,能记住沈福都不错了,到底何事会让他得出这个结论? 到了泽儿平日里读书的书房里,小叔父已经等在那,沈琳进去便把他叫了出来。 当门被关上时,悦儿觉得十分尴尬,而表哥姜子衡就又红了一张脸。不过想着自己到底是个男人,还比悦儿大上两岁,便率先开口道:“悦儿,关于你我的亲事,不知母亲与你说了没有?” 悦儿干干的笑笑:“说了的,我来这见表哥便是为了此事。” “那,你的意见如何?”姜子衡在问出这句话时,可见神情十分紧张。 “表哥可能对我的情况有所不知,悦儿是嫁过人的,如今还盘着头发。我是自请下堂没错,可那原因是我不能生养。如今这话同表哥说出来,也是实在无法,若不然真是难以启齿。” 姜子衡只愣怔了那么一瞬,却是不在想这事让他如何失望,而是觉得悦儿当真不容易,怎么她的命就这么苦。 想着他便说了出来:“悦儿,表哥实是不知你的命竟这般苦,如今只要你点个头,我必是不会错待于你。想来这许多年没有来往,你定是不知我家中境况,父亲纳的妾占满整个后宅,家中多年来整日不得安宁,使我自小便反感这种事。 所以,你要嫁与我之后,我是断不会纳妾的。纵使不能生养又怎样,大不了过继一个回来,你若不喜孩儿,便你我二人伺候母亲,我们三人定也不会让这日子难过了去。” 这样的姜子衡让悦儿感动,但终归感动不等同于感情,她还是理智的。 “表哥,我应当你是亲兄长的,姻缘这件事断不可出现在你我之间。况且悦儿自幼深受父亲教诲,一女不可事二夫,纵是如今已自请下堂,也理应守节才是。是悦儿辜负了表哥一番好意,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们本是一家人,不要因此生疏了,这件事切莫再提,也求表哥帮忙跟姑母说说,悦儿实是不能再嫁。” 言罢她便不再多言,姜子衡虽是心里固执,却也没在这时非要成了这桩亲事,便退一步答应她暂且不提。 不提是不提了,可他却没打算离开,又在沈琳的授意下,为了少让付姨娘控制着泽儿,便让自己的儿子搬去泽儿屋子里住。 沈琳夫家境况颇好,回来一次便没少带东西,所以从来她回娘家来都是很受欢迎的。 在这边有她的院子,也有侄女们伺候着,她自己还带了两个丫头和一个婆子来。 沈三爷帮悦儿联络好了要买的田产,姑母沈琳便让姜子衡陪她去办。那边看好了铺面,沈琳又做主把自个儿留在县城里的铺子送了悦儿。 结果沈琳带着儿子在老宅住了半个月,悦儿的产业就不断的扩大,这搞得她有些无奈。 泽儿也被姜子衡拖了出来,沈琳则是扯着追上去的付姨娘斥道:“男儿志在四方,你整日把泽儿圈在院子里做什么?也要学你这般小家子气不成?” 泽儿自是装做没看到付姨娘的脸色,便随着表哥和长姐上了马车。 这车是沈琳带来的,赶车的也是她自家的车夫,却不想几人刚上车就见沈福出来了。 上前跟悦儿说道:“老奴听说大小姐要去镇上,正好老奴也要去医馆里取些药回来,这种天儿潮气重,战场上落下那些老毛病就都犯了。老奴便舍张老脸,求大小姐捎上一程。” 悦儿是知道沈福很小时候便跟在沈相爷身边,那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如今不过三十九岁,却是已经病痛缠身,都是当年做下的。 这样的说辞自是不好拒绝,就连向来主意大的姜子衡都没说出什么来。 今日是跟商队定的货到了,还有姑母给的两个管事起来上任。 约有半个时辰多才到镇上,多亏天将亮就上路,这才赶在早点摊子还没撤就到了镇里。 姜子衡先下了车,回身对悦儿说:“你在车里等着,我带泽儿去买些早点回来。” 泽儿看了坐在车夫旁边的沈福,便对表哥说道:“我就不去了,表哥买回来就好,我在这里陪着长姐。” 悦儿闻言便起身道:“算了,我也想下去伸伸腰腿,泽儿也不必在这陪着,都去吧。” 泽儿赶忙先跳下车,回身便扶着悦儿。 沈福见状也下了车,跟上来道:“老奴同主子们一道吧,有什么事身边也有个人使唤不是。” 姜子衡看了悦儿一眼,正巧她也看向自己,两人眼神交流,便都看向泽儿。 泽儿在悦儿另一侧,同姜子衡正是把她护在了中间儿,但凡沈福走的近些,他便很紧张。 第一百七十一章 沈悦泽不愿说心事,沈太爷放手沈家事 一条街上也就三家早点摊子,姜子衡对这里熟悉便问道:“悦儿、泽儿,你们是要吃油旋就着甜沫,还是菜煎饼和羊肉汤?最后那一家是大虾面。” 这可难为坏了两姐弟,悦儿是对这方不熟悉却又闻着这香味都想吃。泽儿则是很少出门,看着什么都觉新奇。 见这两姐弟也决定不出来,姜子衡就提议道:“不如每家要一些,到一个摊子上吃,哪样都能吃到岂不更好?” “好好好,就这样吧。” 悦儿欢快的答应着,扯着泽儿的袖子就往那边的三家摊子去。 姜子衡则跟身后的沈福说道:“到是要劳烦沈管家,去把那车夫唤来一道用了早饭。” 沈福显然是犹豫了,不过也不敢不应了主子的吩咐,便转身迅速跑走。 趁这空当,悦儿跟泽儿还在看早点,姜子衡却是上前问道:“泽儿,这些日子表哥就觉着不对,你到底为何如此避忌那沈福?有什么事尽管同表哥说,你长姐也在,都能同你做主。” 泽儿又垂下了头,末了在看到沈福已经带着那车夫迅速往过来的时候,才憋出一句话来:“总之长姐尽量离他远些,他不是个好人。若能嫁与表哥,你们也离老宅远些,能有安稳日子过就好。” 两人听了都十分不解,到底什么事会让这孩子这般小心,憋在心里不肯说出来,又总是抓住机会就要提醒悦儿。 也来不及问,沈福已经回来了,那车夫还在埋怨:“做啥走这么急,我那马还没喂呢,老沈你有多饿呀?” “这不是怕耽误了主子们的工夫吗,咱们也快些吃就是,没听说过饿不死的牲口,哭不坏的娃儿吗?” 沈福顾自笑呵呵的应对着,眼神却是没离了泽儿脸上。 因了有沈福跟车夫在旁边的桌子吃饭,这边泽儿便也一直拘着不那么自在。 直到他偶然间抬头,看了眼街边刚停下的一辆马车,那车上先下来一个婆子,随后扶下一位夫人来。 泽儿愣怔的盯着那夫人好一会儿,突然抓住悦儿的衣袖说道:“长姐,夫人,是夫人。” “嗯?”正吃的欢快的悦儿被他没头没脑的这句话说懵了,见他看着那边便也回头看过去。 原来,那车上下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悦儿的继母,沈尘的继室夫人颜水瑶。 “她怎么来这边了?按说她并没来过老宅,谁给她消息的?” 悦儿的诧异和泽儿的惊恐让姜子衡也看了过去,并问道:“那位夫人是谁?” 悦儿解释道:“我爹娶的继室,就是我的后娘。” 这回连姜子衡也诧异起来:“并未曾听说她来过老宅,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沈福在那桌吃着,却是一直注意着这桌的几人,这会儿也早看见了沈夫人。 他凑过来压低声音提醒道:“大少爷和小姐若是不想见夫人,不如现在避一避,回头请示了姑奶奶和三老太爷再想如何应付不迟。” “娘,我不要吃这破地方的东西,回京城,我要回京城。”车里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随即车帘被大力甩开,就见一个白胖的小子走了出来。 悦儿低声问泽儿:“那是斌儿吗?” 泽儿点了点头:“是他,我在京城时见过。如今也有九岁了,夫人像是未曾好生教养,到是任性的很。” 这时就见沈夫人一边回身哄着儿子,一边说道:“斌儿听话,娘亲带你回老宅,讨回那些本属于你的东西来,待把那些穷酸亲戚赶出去咱们就回京城。” “坏人,娘亲打死那些坏人,敢抢斌儿的东西,都打死了去。” 母子俩便是这般在街上旁若无人的说着,斌儿任性又幼稚,全然不如悦儿和泽儿小时那般懂事。 这让悦儿很是担忧,却也深知自己并无计可施。沈夫人那边向来谁也说不进话去,更别提她这个曾被视为眼中钉的元夫人所出的嫡长女了。 轻拍了拍泽儿的手,悦儿轻声说道:“且有得闹腾呢,我们尽管办我们的事,回去这些事自有姑母和三祖父在,还轮不到我们插手。” 泽儿小小年纪,叹了口气却是没再说什么。 他想到的是,夫人来了,娘也在争老宅的产业,这下又要不得安宁了。 悦儿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深深的看了泽儿一眼便也不再吭声。到是姜子衡轻声道:“你们也不必过于担忧,有我娘在断是不会让谁在老宅里太过闹腾。现今就三外祖那边生了退意,毕竟他觉着是舅父当初置办的,他守在这里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只要他能坚持,一个夫人没那么难对付。” “那到是了,可我也劝过三祖父,他实是不想争,希望姑母有法子劝通了他吧。” 悦儿接了这一句,便没人再讲话。 眼看着那边斌儿还在闹腾,这边就都加紧了吃饭,吃完赶紧就都上了车。 沈福也知趣的戴上了斗笠,遮的整张脸都看不清楚。 铺子里的事也没敢多耽误功夫,趁着夫人那边不熟悉路,这边就都赶紧办完事便赶了回去。 到老宅时几人先去见了沈三太爷,又叫来沈琳同她也说了一遍。 宅里的叔伯们都来了,一并商议时这边的人都想要搬出老宅,这边的事便由着付姨娘和沈夫人去争去夺。 悦儿却是不许了,说道:“三祖父,断不可如此。我爹生前把老宅和这边的产业一并交到您老手上,那是对您的信重。您怎能放手不管,由着她们去闹腾。这样还不把家业给败了,把家也给分了呀?” 因为牵扯到付姨娘,泽儿便倍感羞愧,躲在一边都抬不起头来。 沈三爷爷叹道:“你爹在时对这边的产业分配也没留个章程,如今我这老头子也是实在无法。悦儿也休要再固执,毕竟我赖在这儿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就放我们这一家大小走吧。” 小叔父见状也说道:“悦儿是个没娘的,如今要跟了她们我这儿也不放心,不如你就跟我和你小婶过吧。” 三祖父家的大儿子也开口道:“悦儿自己定,我们这几家随你选,在哪家都亏不了你。” 第一百七十二章 沈夫人到来要家产,沈悦儿痛斥付姨娘 其他几个叔父也都表了态,悦儿感动之余又说道:“悦儿感念叔父们的好意,但这个家不能散,有三祖父在就三祖父当家。哪天三祖父嫌累了,不是还有大叔父和几位伯父在吗?” 那几位伯父是沈尘伯父家的,自从老宅买回来,就都住在这一处。 沈家家风向来很好,这会儿却是没人想着赖在这里,异口同声的都要离开,还每家都争着要悦儿。 沈琳终于听不下去了,重重的拍了下桌子说道:“都别说了,虽说我是个出了门子的,可这宅子当初是我兄长置办的,如今他不在了,有我在一天就能替他做一天的主。” 她看向了三祖父:“三叔,您就别再推让了,也别管什么夫人和妾室的,咱们沈家何时由一个外人做过主?悦儿说的对,这家不能散,不然以后我们这些出门子的连个娘家都没有,谁给我们撑腰?” 悦儿见状也连忙说道:“姑母所言极是,依悦儿看三祖父您就该担着这个担子,断不可因旁人而让这个家散了。有沈家在一天,我们也有个归处。” 三祖父看向泽儿,摇头叹了口气,悦儿一着急便扯过一边往后缩的泽儿说道:“泽儿,爹如今不在了,你是长子。今日你便给个态度,你要赶三祖父走吗?” “我”泽儿只说出这一个字,便再也不吭声了。 悦儿当真被他气到了,声音也变得重了起来:“泽儿,你还是沈家儿郎吗?你还是爹的儿子吗?爹何时像你这般懦弱,何时像你这般没有担当了?” “我,我不是。”泽儿说了这么一句脸憋的通红。悦儿还是不依不饶:“你不是,不是什么?眼看着沈家散了,你以为夫人来跟你娘亲争起来,这个家还是沈家吗?夫人要的是所有,你娘也想要了所有,难道做为爹的儿子就这么贪财,宁可看着一家老小被逐出家门,你也不吭一声吗?” “悦儿,别这么说他,泽儿毕竟还小。”三祖父出言阻止。 “小?三祖父,我爹这么大的时候都管着家里的大小事务了,泽儿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是因为小还是被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人拘束的?” 悦儿当真是气急了,这话是越说越重,就连沈琳都觉着有些过了,姜子衡更是上前阻止道:“悦儿,别说了,毕竟舅父跟泽儿如今的处境不同,怎可同日而语。” 悦儿气的两行泪便落了下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泽儿:“你当真让长姐失望,我们是一起被爹教出来的,如何你就这般懦弱,没继承爹一点脾气呢?” 泽儿也红了眼眶,嘴唇颤抖着,看着悦儿落泪他在心疼,可向来不擅于表达自己让他只能看着,末了拿出帕子来给悦儿擦了泪,好歹憋出一句话来:“长姐,不是泽儿懦弱,实是现在无法护着长姐。我若是不争,长姐便有危险,泽儿想你好好活下去,爹最宠你我姐弟二人,你若不在了,我不知道如何跟爹交待。” 这句话到是说愣了所有人,姜子衡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抓住泽儿的手腕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叫你不争悦儿便有危险?谁跟你说的,他们要做什么?” 泽儿摇了摇头,始终看着悦儿:“长姐,你就嫁了表哥吧,让他护着你,我也能放心些。离开老宅,离开沈家,能不回来以后就别回来了。” 沈琳在旁听得倒抽一口凉气,沈三太爷看着这一幕,长叹一声说道:“我不走了,如今这种境况,我若是抛下沈家不管,怕是你们都得不了好下场。便拼了我这把老骨头,给你们守着这个家罢。” 又一番议论,就听外面有沈三太爷的小孙子来报:“爷,有个从京城来的沈夫人要见您。” “请”老爷子这一声又沉又重,仿佛给众人都吃了颗定心丸,有他在便有家,有他在便没人拆散他们姓沈的。 沈夫人进来时身旁跟着那个婆子,斌儿被她牵手带进来,见到这一屋子人他就很高傲的昂着头说道:“就是你们这些坏人抢占了我的东西?赶紧都给我滚出去。” 悦儿在沈琳身旁,悄声同她说道:“姑母,这就是斌儿,我父亲走时他还未满周岁。” 沈琳冷哼一声:“你爹当初真是选错了这门亲事,教养出这种孩儿来,也定不是个良善知书达理之辈。” 她这句话却没刻意压低声音,走进来的沈夫人便听个一清二楚。立刻冷眼看向沈琳斥道:“本夫人是沈尘的未亡人,不管你是谁,这里恐怕都没你说话的份儿。” 沈琳又怎么会被她的威风吓到,立时还嘴道:“兄长故去后你便回了娘家,甚至连嫡长女都没照料过一日。自从选择这么做那时起,你便算是自请下堂,与沈家再无瓜葛,今日到来这里撒泼,谁给你的胆量?” “哟呵,兄长?你不过一个旁支,哪里叫得这般有底气的?这是沈尘置办下的产业,自是由他的嫡子继承,识相就赶紧滚,不然休怪本夫人不客气。” 沈琳顿时被气笑了,那些在座的叔伯们也憋笑着。就听沈三爷爷说道:“想来你便是那颜氏吧,这位你到是有所不知,她不是旁人,就是沈尘的嫡亲妹子沈琳。沈家向来没有媳妇欺负姑娘的规矩,你进门便如此做派。” 说到这儿,沈三太爷沉下脸色,重重的说道:“小五子,去叫几个媳妇儿来,把这不知长幼尊卑的女人绑去祠堂教教规矩。何时她懂得了,再放出来讲话。” 小五子就是小叔父,闻言立刻应道:“儿子这就去。” 他一个读书人,一阵风似的就去了后宅。 得知与自己呛声的竟是沈尘的嫡亲妹子,沈夫人便顿时不再吭声,自寻了一处坐下。 斌儿全名沈耀斌,偏是沈夫人颜氏不想随着悦儿的名字叫,女儿叫沈纯熙。 九岁的孩子其实什么都懂,见母亲都不吭声了他便也有些惧怕,这会儿到是老实的自个儿坐在一旁,也不见再闹腾。 颜氏看着悦儿,想是要说什么,可终是有点害怕了沈琳便张了张嘴又老实的闭上了。 这屋子里气氛如今相当压抑,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可以听得清晰,却就是没一个人开口讲话。 第一百七十三章 颜氏被罚祠堂悔过,斌儿问责表哥火起 终于是颜氏,呃,因得现在没人承认她是沈夫人,所以我们就叫她颜氏吧。 终于是颜氏沉不住气,开口道:“我夫君走了这么多年,斌儿当年太小经不起这舟车劳顿,如今折腾这一路也不好过。终是想着还有这么点子家业,怎么说也该是这嫡子经营着。所以今日我才带他回来,也给祖宗磕个头,往后这边的产业都变卖了去,他也不能再回来了。” 又是沈琳呛她了:“谁给你的权力来做这份主?还变卖家业,我看谁敢?” 颜氏怒瞪着她,突然瞥见沈三爷爷脸色阴沉,想着也有些惧怕便换了副模样。 抽出帕子半掩着面,哀哀泣泣的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了夫君撑着,连自个儿的家产都保不住,也不能为孩儿争个一文半文的,想是将来都没脸面去见夫君。” 沈琳可不会被她这几句话就服了软,冷笑道:“你不是放弃沈家了吗?回了你颜家门还想来做沈家的主,哪有那么好的事?看在这孩子还姓沈的份儿上,留你们母子住上几日也就罢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没那个资格。” 颜氏还要出声,这时小叔父带了几个妇人进来,指着她便说道:“就是这个,父亲命把她关到祠堂里去,快些动手吧,家里还那么多事要做,没的跟她耽误功夫。” 这下颜氏可慌了,再也装不下去便吼了起来:“我是沈尘明媒正娶的夫人,这宅子本该是我做主,我看谁敢动我,定是要报了官,让你们这些土匪强盗都下大牢。” 沈三爷爷冷哼一声,说道:“这你还真告不出,这宅子和产业置办时便在我这个老头子的名下,哪个告诉你这里该由你来做主?若还认做是沈家妇,便去祠堂悔过。何时有沈家妇的模样,何时再出来。” 任是颜氏如何发威或是哀求,她还是被绑去了祠堂悔过。斌儿则被婆子带着,沈三爷爷让媳妇儿们安置他去了。 处理完颜氏,沈三爷爷看向了泽儿:“泽儿啊,你回老宅也有两年了,咱们沈家人如何对你心里也是有的吧?能不能把你害怕的跟这些长辈说说,这么多人替你担着,总比你自个闷着要强。” 泽儿抬头看了三祖父一眼,转而神情紧张的看向门外。悦儿随着他的视线看出去,见门外隐蔽处露出的一抹衣角,她明白,现在是别指望泽儿能开口了。 果不其然,他还是那么闷不吭声,再问就会说:“长姐就嫁了表哥吧,去姑母家也好。” 姜子衡自然愿意听这话,可现在不是他开心的时候,便也只是忧心忡忡想着沈家的事该如何是好。 沈琳这会儿便问沈三爷爷:“三叔,您说的可是真的?我兄长当初真把这房子和产业都记在您名下了?” 沈三爷爷点了点头说道:“当初你爹如何作想我不知晓,不过这事到是真的,这房地契都在我那,自是作不得假。” 闻言沈琳长出一口气,拍着胸口说道:“这样最好,不用被那两个女人闹腾了。” 说到这儿又想起来泽儿还在,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头看他一眼,却也不见他有何反常,便装个糊涂说旁的去了。 颜氏被关了起来,这下连付姨娘都老实了,也许这就是敲山震虎,或者说是拍桌吓耗子吧,总之她也不再闹腾。 许是泽儿的口风紧,付姨娘也没再来找他,不来找自然是好,他就一直跟着悦儿。 因得他总是劝悦儿嫁了表哥,可是欢喜坏了姜子衡,好物件恨不得抱满怀的往泽儿那送。一会儿还要拉他出去玩,泽儿却是不放心悦儿,要么长姐也去,要么他就不去。 嗯,姜子衡更喜欢他了。 同他们出去一趟回来,悦儿就回了内宅自个儿的院子。还没到院门口远远的就看见斌儿带着那个婆子在那,到底是姐弟一场,她赶忙上前问道:“斌儿,你怎么来了?” 斌儿看着她,又看了眼那婆子。悦儿见那婆子朝斌儿使了个眼色,又偷偷捏了他一把,斌儿咧了咧嘴,这才开口道:“长姐,你能求他们放了我娘吗?娘不在,我害怕。” “谁告诉你,我是你长姐的?” “王嬷嬷,她说你能做得了主,你要说放就能放了。” 想来那婆子便是王嬷嬷了,悦儿也不去看她有些尴尬的脸色,便温声软语的跟斌儿说道:“长姐只是个晚辈,做不得三祖父的主,这事儿你莫不如去劝劝夫人,她若能真心悔过,三祖父也定不会再为难于她就是。” 这下斌儿当即就急了,朝悦儿吼道:“你们这些坏人,抢了我的房子还把我娘关起来,我要报官。什么长姐,你就是个丧门星、害人精。你想霸占了我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死。” 一边吼着他就一边朝悦儿扑过来,虽说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可斌儿很胖,真的这么发起狠来悦儿还真有些不好抵挡。 好在她跟苏枳学了那么久的功夫,初还不忍下手,可怎么推都推不开,便一把抓住斌儿手腕,控制住他才厉声斥道:“你如何学得这般不通情理?简直不是沈家儿郎,再这般胡闹,你便也去祠堂罢。” “大小姐这话未免说的太重了些,小少爷才多大呢,从小没爹又寄人篱下,自是性子不比旁人的。” 王嬷嬷不上前拉着斌儿,反倒在一旁埋怨起悦儿来了。 “看来沈夫人还真是治下不严,又疏于教养子女,如今到连个下人都敢指责大小姐了,莫要忘了这是沈宅,可不是颜府。” 随着这声音,姜子衡便走到了近前,悦儿正气着,只问了句:“表哥,你怎么来了?” “母亲让家里送了些绸缎来,老太太让你去她院子里挑,我便过来寻你。” 悦儿此刻也不想再跟斌儿和这王嬷嬷再纠缠,便随着姜子衡要走。两人刚一转身,王嬷嬷便把斌儿推了出来,拦在两人面前吼道:“你们放了我娘,坏人……” 这个孩子是不会好好讲话了,霸道又蛮不讲理,任性的让本来还算可爱的长相,顿时也讨厌起来。 姜子衡扯开他,怒道:“你再闹下去,就也去祠堂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悦儿不查险遭暗算,苏枳前来求妻回家 两人总算是走远了,这期间斌儿不依不饶的纠缠,走远后让他们感觉很是心累。 到了老太太院子外,姜子衡抬手帮悦儿整理发髻,她赶忙躲开了。他便苦笑道:“是不想你这般狼狈进去,不想却唐突了,终归我们不再是幼时。” 悦儿也只是笑笑并未接他的话,自己整理好便随在他身后进了屋子。 沈琳说是这料子给沈家的姑娘们做衣裳的,可谁都知道她的心思,不过是给她意中的儿媳妇悦儿的。那几个姑娘也都没挑,便是沈琳给块什么料子就拿着什么罢了。 到悦儿来时老太太便唤着:“你们几个都别跟这儿杵着,帮悦儿把这些料子送她院子里去。” 纵使悦儿再拦着,不敢如此使着姐妹们,可老太太发话了自是没人敢不从。 她自被老太太拉到身边坐着,又问了几句住得可习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婶子们说去。悦儿都一一的应了,便问道:“三祖母,夫人在祠堂里想是也学不得什么规矩,那都生就的脾性了,到是不知三祖父做何打算?” 老太太叹着气靠在迎枕上说道:“那起子不懂事的,那是打骨子里就生就的。你三祖父也没想把她扳正过来,不过是让她知晓哪些规矩不能犯。关上个三五日,许就放出来了,悦儿自是不用替她忧心,不值当。” 沈琳在旁也说道:“她当日都没顾过你,我的傻悦儿哟,你还替她求哪门子情啊!” “到不是求情,只是不知这会闹腾到何时去,总觉得心里不顺畅。斌儿也缺乏教养,我这儿也说不上话,忧心自然是会有。” 悦儿的心情她们也理解,可女人做事难免冲动,讲话也自然如此。到底是说了许久也没见说出什么来,悦儿便给老太太和姑母行了礼,便回自个儿院子去了。 晴儿在帮她归置刚拿回来的料子,还一边念叨着:“祖母那交待过,明日里便让镇上的裁缝来量衣,给表姐好生做几件衣裳。” “不急,我这来时也没少带,不缺呢。”说着悦儿就把晴儿拉过来,两人坐在窗前条炕上,一边喝茶吃着零嘴,一边说些这宅子里的闲话。 入夜,晴儿还是那么抢着伺候着悦儿沐浴,帮她晾干了头发伺候着睡下才去拾掇自个儿。 夜里悦儿口渴起来喝水,不想惊动晴儿便轻手轻脚。可刚从榻上爬起来,便觉得头昏脑胀一头栽下了榻。 却不知晴儿又睡在脚踏上,她这一砸下来直接便扑在了晴儿身上。悦儿心里是明白着的,可就是头昏的紧,觉着晴儿如此很不对劲。被这么重的砸在身上竟然没半点醒来的迹象,她顿觉不妙,却不及多想整个人就再无意识。 就在她彻底晕过去之后,窗户被吱牙一声推开,一道黑影翻窗而入。那手里明晃晃的利刃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寒光,三两步便到了榻前,看起悦儿的头发刀刃就向喉咙上去了。 悦儿悠悠醒转时,就听着这耳边低声感叹,那么熟悉的声音:“主子,多亏今日赶到了,若不然夫人可就险了。” “这婆子身手到是利索,去查查她是谁的人。” 冷厉的嗓音低沉着,悦儿张了张嘴觉得喉咙干痛的要命,刚要讲话却就咳嗽起来。 “夫人快喝些温茶,被那迷药入了体怕是这身子要些时日才能缓过来呢。” 被人照料着喝下加了蜜糖的温茶,悦儿才能出声:“枳哥哥,你怎么来了?” 他还在气着:“我若不是恰好今晚赶到,这会儿你都不知如何了。离开我就活成这般吗?” 有些心虚,悦儿便不再开口,闭上眼睛装睡。而她现在其实头还有些晕,装着装着也就真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那人也在榻上,正把她拥在怀里也睡的深沉,想是连日赶路不得歇息。 想是要离开他的,可这会儿在他怀里,是离开之后从未有过的踏实,她想着,要么不走了吧?大不了日后劝他纳妾便是。 她这正想着,外间却有人来唤:“悦儿、晴儿,怎的今日这许久还未起?可是身子不适?” 这是一道男声,沉沉睡着的苏枳立时便清醒过来,清冷的声音问道:“外面是谁,悦儿还未起便来吵什么?” 悦儿赶忙对门外的人说道:“表哥,悦儿无事,只是贪睡了些。” 而此时外面的人已经闯了进来,瞪着榻上单手支头把悦儿揽在怀里那个嫡仙般的男人,便怒从心头起:“哪里来的登徒子,还不快滚下来。” 苏枳冷哼一声却是完全没有要起的意思,被表哥闯进来让悦儿顿时尴尬起来,推着苏枳道:“你若还想睡便睡着,放我起来。这是姑母家的表哥,还是你的舅兄呢。” 苏枳却完全没有认亲的觉悟,顾自冷眼睨着姜子衡,悦儿挣扎着起来他倒是没拦着。 这回姜子衡是大吃一惊:“什么舅兄?他,他就是你那夫君?” “正是,有个表兄的身份就可擅闯我夫人的睡房,沈相爷在世时却绝不会如此教养晚辈。”苏枳冷嗤,便也随着悦儿起身,给她披了衣裳便挡在身前。 榻前小几上整晚都有温着的茶,苏枳顺手便捻起一枚茶盏连头也没回,那茶盏便向姜子衡面门飞去。 从小便敬仰舅父的姜子衡,也是自幼便习武。在他本以为可以轻松接住那茶盏并还击回去时,却被打的足足退了三四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就在这一息间,悦儿的衣裳已经被苏枳熟练的穿好,还有空回头看一眼姜子衡:“有胆量,竟敢接我的招。” “你是何人?” 姜子衡这句问的相当戒备,苏枳却是不慌不忙的说道:“沈悦儿的夫君,寻妻至此。” “悦儿,你不是自请下堂了吗?” 悦儿也有些尴尬,干干的笑笑却不知说什么是好,便只好闭嘴了。 苏枳却是不肯罢休:“她请是请了,我却不准,你还待想知道什么?”姜子衡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悦儿,见她那副羞涩又尴尬的模样,红扑扑的面色就知道这个男人说的没错,而自己如今出现在悦儿屋里也自是十分不合适。 思及此他便拱手道:“担忧悦儿才闯了进来,莫要误会才好,在下就先告辞了。” 不等苏枳出声他便退了出去,心里有多难过只有他自己知道。 屋里的二人这会儿正亲昵的闹着别扭,一方心虚一方怨怪,便这么直到走出院子,来到老太太处。 第一百七十五章 姑爷位尊沈家慎待,子衡失落错失良人 这到是把老太太这儿的一屋子人都闹愣住了,悦儿也不知如何引见为好,便由苏枳自己上前给老太太行了晚辈之礼,口称:“沈悦儿夫君苏枳,给三祖母请安。” 话一出口这一屋子人就更傻了,沈琳先反应过来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在下苏枳” 老太太这会儿只是愣了一瞬,便喊着悦儿:“悦丫头,快把你夫君扶起来,老婆子这没那么大礼数。” 悦儿自是向征性的扯了扯他衣袖,以为他顺势就起来了。可这人今天偏是不肯,依然跪在那儿说道:“三祖母,之前悦儿跟晚辈闹了别扭才回了娘家,晚辈是来请罪的。该罚就罚该打就打,晚辈都受得住。” 沈琳这会儿就到了近前,看着苏枳问道:“你可是皇家的人?” 苏枳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道:“原本是,如今却已不是了。曾是皇七子,册封燕王,如今已被贬为庶民并流放奴儿干都司属地。” 这让沈琳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便是那镇守河套多年的燕王殿下?”她很不确定,所以问这话时是看向悦儿的。 “是的姑母,他便是曾经的燕王殿下,悦儿与他自幼便相识。” 沈琳点了点头:“你三岁时在宫里养了半年多,我进京都没见到。”苏枳这会儿顾不得这边对他身份的求证,依然面向老太太跪着:“三祖母,晚辈陪悦儿再住几日便要回去了。毕竟我仍在流放,私自离开是要受罚的。” “快起快起”老太太这会儿急的都自个儿下了地,上前就扶苏枳。 “三祖母就答应晚辈,帮忙劝劝悦儿回家吧,不然晚辈就一直跪下去。” 老太太急的当即一脑门子汗,再被贬那也是皇家血脉,自个儿哪有命受他这一跪。 这人拉不起来,只好去劝悦儿。这也是看他把老太太讹上了,悦儿无法便没好气的扯着他的手往起拉人:“快起来吧,你做什么来这里耍无赖。” “媳妇儿,那你是答应跟我回家了?” 悦儿不回答,脸却红了起来。老太太赶忙说道:“答应了答应了,我悦儿怎么能不答应。哎哟,殿下您可快起来吧,这可折煞老婆子了。” “那晚辈就当三祖母替悦儿应下了,她若反悔晚辈自是赖在这儿不走了。” “应了应了,快起吧,快起吧。” 这一番闹腾,终于这活祖宗肯坐下来说话了,老太太可是又累又急的,整个人都有些坐不住。 被贬为庶民的燕王殿下大驾光临,沈三太爷当即便被儿子们找了回来。老爷子正在里正家,是去帮村里一户人家分家。 进得门来苏枳正在那跟老太太胡扯,说着北山村的那些家长里短。就那一副作派让三太爷有些懵,这真的是战功赫赫的燕王殿下,而不是哪个村里的英俊后生?听着话头还颇会过些日子,嗯?在奴儿干都司那般地界,竟然种出了上好的稻米? 不简单,可怎么看也跟燕王爷没什么关系啊! 老太爷正狐疑着,苏枳这个十分有眼力价的就上前来行礼了,实实在在的晚辈之礼,口称:“沈悦儿夫君苏枳,见过三祖父。” 真是姓苏的,老太爷这下可慌了,不比老太太好多少,往起搀扶苏枳时手都在抖。 可算把这活祖宗拉起来了,老太爷觉得全身发软,有些站不住也坐不稳。 新姑爷头次上门,整个宅子里的男丁都坐陪。老太爷也不敢坐在上座,让了苏枳他却拉着老爷子一道坐的。 长辈的孝敬,晚辈的见面礼,同辈之间也没落下,当真是深得沈家人欢喜。 泽儿总在偷偷打量他,在两人视线相撞时,这孩子觉得要给长姐提点气儿,于是便强迫自己同气场强大的苏枳对视。 在轮到他讲话时,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是沈悦儿的弟弟沈悦泽,无论你身份如何,若对长姐不好,我也定不饶你。” 三太爷是又欢喜又害怕,泽儿说的也是他想说的,可他又不敢。 偷瞄着苏枳,发现他不但没生气,看向泽儿的目光里还有些欣赏。 “泽儿,此次我带你长姐回去,山高水远便不知何年相见,你如何不饶我呢?” 泽儿却也不示弱:“只要长姐那边有个消息,说你待她不好,我便自去寻你,把长姐接回来。” 苏枳摇了摇头,提议道:“这终归过于麻烦,不如我给你个建议,随我二人同去如何?不然我可不保证在没有她娘家人在场的情况下,不欺负了她去。” 孩子到底是孩子,还真就把他的话当了真,泽儿犹豫了片刻,便坚定的说道:“那我就随长姐同去,定要护着她不被欺负。” “好,男儿大丈夫,一言九鼎。” 沈三太爷突然就松了口气,若是泽儿真跟着苏枳去,总也不会像付姨娘那般教养就是。 苏枳一来,沈三太爷那边有什么事就要跟他商量着。 沈夫人颜氏还在祠堂里关着,苏枳建议可以放她出来。说是建议,可自他嘴里说出的话,沈家人都是赶紧照办。 悦儿觉得很意外,因为沈夫人竟然也认得苏枳。不过她就不像老宅里其他人那么客气有礼了,好似有些敌意,不过是不敢发作罢了。 付姨娘也在,有沈三太爷主持,却还非要苏枳坐在正位上。 弄得悦儿有好多话想问,却也不好上前。 直到人都回了各自院子,悦儿才把苏枳扯到一旁悄声问:“昨晚害我的到底什么人?你可有抓到了?” 只见他冷冷的扯了下唇:“你不觉今日少了什么人吗?” 悦儿摇了摇头,苏枳便说道:“沈福被我关起来了,暂时还不能杀他。有许多事还掌握在他手里,尚需用些手段。” “何事?” 他叹了口气,轻揉了揉她的头顶,怜惜道:“沈相爷当初早对自己的事有所预料,又怎么会无任何筹谋。” 这下悦儿到是惊到了:“你是说我爹当时留下什么了?” 苏枳点了点头:“恐怕留下的还不少,不过看样子沈夫人并没得到太多好处。这事儿付姨娘也是多少知道一点,知道最多的怕就是沈福了。” 这件事对悦儿来说很突然,她从不知父亲会留下什么。苏枳却不意外,只是,追踪了很久,他却发现自己想错了很多事。 正是那些贪念重的人误导了他,才会使他未曾过多去在意,而又因这是悦儿的事也没放弃过。 第一百七十六章 苏枳此行带走两人,悦儿回归大北山村 沈福过去多时的伪装被撕破了,他只交待,沈相爷在世时,曾有一处秘密的地方。那里从未曾让其他人去过,只有相爷一人知晓。 沈福觉得这么保密,肯定是巨大的宝藏。苏枳也觉得这个猜想合理,包括悦儿也这么想的。 之所以千里迢迢去北山村找悦儿,沈福当时是以为沈相爷那么疼大小姐,肯定会把秘密留给她。 也是到苏枳审问他时,才明白,原来整个沈家也就付姨娘似乎知道一点点。 那一点点也仅限是知道有这么件事,再多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至于沈夫人想要霸占老宅产业这件事,苏枳很不拿自个儿当外人的给做了主。 “老宅在沈相爷在世时便在三太爷名下,你怕是没那个资格来争。若是想在这老宅住下也自不会有人赶你走,但其他人每个月多少份例,你们母子便是多少。下人你自己留的便自己养,从吃穿用度到月银都要你自己出。” 沈夫人想反驳,可偷偷抬头看了几次,小家子气最后战胜了她的贪欲,终还是不敢说出口。 苏枳一副沈尘这股当家人的做派,安排好了他岳父的继室,又开始安排人家的妾室。 “付姨娘,留在老宅其它不说,单就教养子女这件事来说你便不合格。男儿志在四方,而你却为了私欲而把泽儿困在身边。若是相爷还在,怕是也不会容你如此。泽儿,我此次便带走了,馨儿也不便再放在你身边,便交给三祖母吧。” 付姨娘现在是什么也不敢说,沈福还在柴房里绑着。 沈福被青狐带走了,交给了几个蒙面黑衣人。 泽儿顿时舒了口气,来找苏枳问:“姐夫,那沈福并非善类,留他恐有后患呐。” 苏枳笑了,为他那一声“姐夫”,也为他小小年纪有这般心智。 “暂时留他有用,我们明晚就要上路,你快些收拾一下罢。” 泽儿还想说什么,苏枳却挥挥手就把他打发走了。 悦儿埋怨道:“好不容易他肯多讲几句话,你赶他走做什么?” “泽儿心思深沉,亏得他善良又对你忠心。其实他想处死沈福是另有原因。” 悦儿眨了眨眼,想了会突然瞪大了眼睛,往付姨娘的院子方向指了指。 苏枳点了点头,两人都没把这事儿说出来。 在要走这天,苏枳出于个人心理来说还很不喜欢姜子衡,但出于爱材之心却十分欣赏他。 姜子衡也是放下心里那些酸楚,单独见了苏枳,对他说:“衡早慕王爷之名,今有幸得见,若王爷不弃,衡愿追随左右。” 他态度不卑不亢,自若淡定,苏枳淡淡的看了他片刻,便问道:“如今我自不同往日,追随我也不过是种田放羊做个乡野村夫罢了,恐误人前程。” 姜子衡回道:“衡不才,功业不曾放在心上,只愿追随敬仰之贤德,乡野村夫自在天地,那便去给王爷放羊罢。” 苏枳到是不客气,当即吩咐青狐:“那边放羊的到真是缺人,便安排姜公子去罢。” 青狐嘴角抽了抽,瞥了姜子衡一眼,他努力劝说自己,主子不是在打击报复。 可见到对方却仍然一派淡定,俯首作礼罢便退下去了。说是要去同母亲作别,便也不回府了。 苏枳扬了扬眉毛,若不是这人曾惦记过他媳妇儿,还真就十分喜爱这个性子。 这临要走了悦儿反倒有些为难:“我还置办了那么多铺子和田产,总不好全扔给三祖父去管罢,老人家也一把年纪了。” 苏枳大手一挥:“你不用管了,我差人去就是了,保证帐册每月送到你手上。” 悦儿有点发愣,可一想苏枳惯来的布局便也没多说什么。 如此这般,这人追妻一路赶来,住了两晚便趁夜走了。 悦儿这次离家出走,得到了一个相府的秘密,呃,算是秘密吧,具体是啥她也不知道。 带走了沈悦泽,沈相爷的长子。 还有一个甘愿追随苏枳,给他放羊的姜子衡。 回去这一路走了有一个多月,因为白日里多数苏枳不能露面,只在夜里赶路又不能走的太快。悦儿骑马开始还行,后来就体力不支病倒了。 十三岁的沈悦泽上马还费劲呢,又不曾学过,还是姜子衡一路带着他。 又是置办马车,又是路上歇了几日,到家时天都凉下来了。 悦儿小脸腊黄,马车直接进了院,苏枳把她抱进屋她才发现,家已经搬到新房子了。 夜无影黑着一张脸抱着宁哥儿进来,狠狠的瞪了悦儿一眼:“行啊你,都会逃跑了。” 悦儿嘻嘻的笑着,可实在难受就轻声说道:“宁哥儿都这么大了,会叫娘了吧?” “早就会了,你要是再晚些回来,可能我儿子都快娶媳妇儿了。” 这次悦儿是真的被逗笑了,正笑着就有一碗热汤被递到面前,腊月红着眼睛站在她面前:“夫人,昨日就说您今儿要回来,这汤是一早炖上的,快趁热喝点吧。” 悦儿接过汤碗来先跟她道了句辛苦,接着就被苏枳又接了过去,一勺汤刚喂下去,结果一口就呕了出来。 这下苏枳慌了,刚还数落她的夜无影也慌了,唯有腊月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女主子。 然后这丫头就跑出去了,是扑棱一下子就跑了的,还吓了夜无影一跳。 青狐正在院子里洗脸,腊月跑出来他抬头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了?” 腊月慌里慌张的一边跑一边喊着:“我去找大夫,给夫人诊脉。” 她的话屋里人都听到了,苏枳就更慌了:“这一路实在赶路太辛苦了些,待会让大夫给你开些药补补。这几日就没怎么吃东西,这样身子怎么受得住。” 夜无影抱着宁哥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悦儿一直吐到肚子里连口水都没有了,这才瘫倒在苏枳怀里便一动不动了,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四个翠丫头里外屋的瞎忙活,苏枳看着眼晕就把人都给赶了出去。 到女大夫来时悦儿勉强睁眼看了看,苏枳一直把她抱在怀里,明显得感觉到他在紧张,身子绷的很僵。 直到女大夫落笔开药时说:“夫人是喜脉,不过身子太弱,恐是坐不住胎,还要多服些日子安胎药看看。若是还这般,这胎便不能要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府医报喜悦儿有孕,苏枳升级忙碌不停 这是又喜又忧,苏枳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终于有希望当爹了,而是问大夫:“这胎要留着她身子会受不住罢?” 女大夫叹了口气:“若是用药落胎会更伤根本,还是顺其自然先服些日子安胎药吧。” 悦儿听得真切,这是她盼了多少日子的,却在这会儿自己身子这般弱时来了。 不管,她什么也不想管,就只想留住肚子里这个小生命。 于是强撑着爬起来说:“再给我拿碗汤来,我这回忍着不呕出来就是。” 女大夫摇了摇头道:“切不可,还是先食些清淡易化的罢,不呕才好。” 翠喜去熬了小米粥来,又煮了几个鸡蛋。可悦儿闻见鸡蛋都想吐,到是添了一样爱好,就是小米粥就着咸黄瓜。 一连吃了七八天,别的什么也吃不下。就连闻见哪里有油烟味,都会想要吐。 以前闻饭菜是香的,现在闻着满哪儿的味都让她恶心。 把个苏枳愁的啊,满身力气没地儿使去。就想给媳妇儿和她肚子里小东西补补,却是无从下手。 原本自从来了北山村,悦儿就是有些长了肉。可经过这次离家出走,先在路上折腾了许久,到了沈家老宅又是操心了许多事,那点肉就都没了。 回来折腾了一个多月在路上,到家就发现有孕,这是她此次出走的又一大收获,也可以说是她最大的收获。 可这个收获却把她整个人折腾的就像一把骨头一样,苏枳心疼的也跟着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他也跟着瘦了一大圈。 直到这天午睡醒来,悦儿跟他说:“枳哥哥,我想吃臊子面。” 苏枳是从炕上跳下地的,下地趿上鞋就往出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快去买肉,做臊子面。” 青狐骑上骡子就去了镇上,来回折腾了半个时辰,到家时别的料都准备好了,就差他买这点肉。 悦儿这会儿起来就去了厨房,见到什么都想吃一口。苏枳怕她吃坏了一会儿吃不下面,就哄着她:“少喝点羊奶,别吃的又呕了。” “不是我要吃呀,是你儿子,可能是他想吃吧。” 苏枳很无奈,只好回头招了翠玉过来:“把这饭少热点给夫人,记得别热多了。” 翠玉想了想问道:“夜姐姐屋里有给宁哥儿备的点心,要不拿点那个给夫人就着羊奶?” “行行行,就那个了,快去快去。” 苏枳一把抢过悦儿手里的筷子,就把人给连哄带抱的弄出了厨房。 翠玉拿着点心过来时他没敢拦着,只是劝着悦儿:“少垫垫不饿就行,一会儿面就做出来了。” “我知道,就少吃一点儿。” 本以为是过了这个闹腾劲,结果吃着吃着又恶心上了,只吃了一小碗面便又躺炕上去了。 这样苏枳已经很知足了,终于见媳妇儿能吃下饭,他也跟着吃了个饱。 直到孕期满了三个月,这才是一点都不吐了。 可好嘛,如今的沈悦儿,就像是哪辈子谁亏待她了一样,恨不得半夜都爬起来推醒苏枳要吃的。 “枳哥哥,我想吃小馄饨。” “枳哥哥,我想吃酥酪。” “枳哥哥,我想吃猪蹄。” …… 好在天早就凉了,苏枳又熟悉她的口味,家里几乎冻齐了她平时喜欢吃的东西。 半夜里睡醒了要吃猪蹄,苏枳就出去吩咐:“盐水猪蹄别做太烂了,有点咬头还不能太硬,少备点蒜泥再熬点小米粥。” 大半夜的,吃完她就睡不着了,又闹腾人。 结果,苏枳这个准备当爹的人就得先哄媳妇儿。儿子还没出生,就见他只要媳妇儿一睡觉,便逮哪儿就跟哪儿睡一会儿。 夜无影看着都直咧嘴:“这怀个娃儿这么折腾人吗?” 腊月挠了挠头:“许是夫人这胎开始不稳的缘故吧,我那些嫂子有孕时并没这样。” 对于腊月的解释,夜无影是深以为然。 而故意闹腾的某人却不自觉,这不,又拖着苏枳要去镇上。 “枳哥哥,你没听大夫说吗,有孕的妇人要多走走,不然到时不好生啊!” “你这才坐稳了胎,还不到走的时候,还是把自个儿养壮些再说吧。” “你不让我出去走走,我就心情不舒畅,这一不舒畅你儿子就不开心,你儿子一不开心就不让我吃饭,你看,我是不是应该出去走走才是呢?” 好吧,现在苏枳拿她一点辙没有,末了只好让青狐赶车,一路他把悦儿抱在怀里才敢带着去镇上。 其实她也不是来胡闹的,到了镇上就说了她的打算:“我想盘一间铺子,做些南北货的生意。我们总不能一直把商队带到家里去谈生意的,枳哥哥,你说对不对?” 对,媳妇儿说的哪有不对的,于是苏枳就立刻吩咐青狐:“去找间铺子盘下来,要地点好些的。” 而悦儿盘这间铺子不光是因为家里的生意,经过这一路她早就看出来了,苏枳的局一直在布,而她就要出面帮他担着些明路上的事儿。 青狐出去找铺子,悦儿便逛起了布庄,还一边跟苏枳说着:“我打算铺子盘下来就交给衡表哥来管,毕竟是我名下的,由我娘家人管在外面也说得过去。不过你也要考虑考虑,他到底合不合适。你要是觉得不合适,你便给我换个人来就是。” 两人一边说着便到了糖油果子的摊子前,悦儿的眼睛便直了。 苏枳掏钱去买,悦儿的注意力却被后面过去的两个人吸引了。 那是两个黑壮的汉子,其中高个儿一点的说:“上个月我二哥进山,说他走到三道岭了。” 另一个矮点的便惊讶道:“你二哥咋敢去那三道岭啊?没遇着山匪?” 那个高个儿的便很是得意的样子点了点头:“说的就是呢,好生去的又好生回来的,还在那边儿打着一头鹿呢。” “莫不是山匪不在那了?” 高个儿的也说不清楚,含糊了几句俩人就说别的了。 苏枳拿着糖油果子递给悦儿,扫了一眼那俩汉子走过去的背影。 悦儿看了他一眼,两人便去饭馆子里坐着等青狐回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姜子衡管家心思细,苏枳家再遇山匪袭 在这个季节盘铺子并不大容易,秋收之后正是一年里最进钱的时候,谁也不会赶在这会儿把铺子转手。 定下一间来也是要过年之后才转给他们,苏枳一想索性就不盘别人的了。 在十字街偏西的地方,有一户人家不做生意却临街而居。院墙围着三间正房,院子里有仓房和茅房再就没多余的建筑。 青狐敲门去问了,那是一对老夫妻,之所以住在这里不做生意,是因为人家有别的铺面租出去。 就夫妻二人也够年吃年用的,便住在这热闹之处也当消遣。 得知这种情况,苏枳对这房子就没抱什么希望,便带悦儿逛完就回北山村去了。 就在悦儿还是整日吃不饱一样闹腾的日子里,转眼半个月过去,已经下过头场雪。 青狐从外边儿进来,跟苏枳禀报:“主子,十字街那对老夫妻要卖房了,还带了正阳街上的铺面,我刚去交了定银。” “哦?”苏枳疑惑:“不是说指着铺面养老,住在西街热闹吗,怎么突然就都卖了?” 青狐朝外指了指:“姜少爷把他们安置去关里了,那边有姜夫人接过去照应。” 苏枳点了点头,心想这姜子衡处事到是仁义,这又让他想到了当初买张老二家房子那件事。 这事儿后来他是知道原因的,那时也不知兰芝出于什么心理,就去了镇上张老二干活那家饭馆子。 用的什么手段也不得而知,总之兰芝见过饭馆子的老板之后,张老二就失业回家了。 沈悦泽过来之后,就被苏枳安排跟姜子衡一起住在外院。而姜大少爷也没真的去放羊,而是做了泽儿的先生。 文武皆由他来教导,泽儿整日都十分专注用功,也十分开心。 每日早起都要给长姐和姐夫请安,苏枳便就他的功课问上几句。悦儿则更关心他的生活,吃饱、穿暖才是她最在意的。 酒坊也就是当地人所说的烧锅就建在外院,已经开始出酒,镇上如今有了铺面,又把那对老夫妻住的院子改成了酒行。 悦儿有孕后苏枳一直没进过山,铺面盘下来之后他就带着青狐进了一次山。 从山里回来时又带了几头狍子撒在自家牲口棚那边养着,兔子繁殖的更是快的惊人,王大哥家柱子一早跑过来报:“主子,兔子是得卖些了,入了冬没啥喂就要吃粮食了,这不划算呐。” “行,你去找姜大少商量这事儿吧,他比较精通生意。” 姜子衡是没去放羊,可目前整个牲口棚里的事儿还是交给他做主。 去数了数,他也被惊到了,目前苏枳家有近千只兔子,这还每个月不停的有新出生的。 得了,直接卖活兔子吧,这杀都杀不过来。 兔子肉不值钱,就那身皮毛还值点银子也值不了太多。 姜子衡回来跟苏枳说:“王爷,兔子只卖掉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着家里添菜吧。这东西生的太多又不值钱,那么多人吃饭整天吃猪肉、鸡肉就太不划算了。” 苏枳点了点头:“以后这事你做主吧,不用跟我说。” 于是,姜子衡来了不到两个月,就成了苏枳的大管家。家里的生意,种养殖全归他管。 只有酒坊不归他,那个是归青狐管的。 夜里整个院子静悄悄,除了巡夜的人都去睡了。 悦儿还没到大月份的时候,能吃又能睡。正睡得沉时就听见院子里有喊声,她睁开沉重的眼皮,哑着嗓子问:“怎么了,是不是走水了?” 苏枳眼神闪烁,爬起来道:“我去看看,你睡着吧,我喊夜无影进来陪你。” “不用折腾她了,宁哥儿这几日睡的就不实,夜里总哭醒,外屋不还有几个翠丫头值夜吗。” 苏枳“嗯”了一声,便披了外袍出去了。 随后夜无影抱着正哭的宁哥儿进来,几个翠丫头都在外屋,腊月也进来了,一边帮着哄宁哥儿一边说:“夜姐姐,听我娘说,这娃要是夜里总哭,你要是舍得就买点虾皮给他蒸鸡蛋吃。再就是喝羊奶,骨头汤。” 近来夜里休息不好,夜无影现在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这孩子总是睡着睡着就惊到一样,然后就哭起没完。” 悦儿也没起来,翻个身伸手捏了捏宁哥儿的小手:“宁哥儿自小也没吃到人奶,许是营养跟不上,就照腊月说的给补补吧。” “成,我明日让去镇上的人带点虾皮回来。” 腊月出去给宁哥儿热了碗羊奶,喂着喝下去点好歹是不哭了。 待他睡着,悦儿就也翻个身睡着了。 夜无影是听到了院子外的打斗声,但看主子都没紧张,想是没什么大事儿,便怀抱着儿子在这屋守着悦儿。 过了有一个时辰左右苏枳才回来,进屋里带进了寒气也没敢往炕跟前儿凑。 挥挥手让夜无影跟腊月都出去了,悦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问:“啥事儿啊?” “三道岭的山匪下山来劫大户,这不就盯上了咱们家。” 悦儿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出手道:“渴了,给我杯温水。” 一边儿给她倒水,苏枳还一边一本正经的说着:“日前,青狐带人进山砍树,就遇到了山匪,结果树也没砍成,人还都带了伤回来的。” 悦儿咯咯的笑着,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喝了水后便挥挥手:“行了行了,你可别再讲了,不然我要笑的睡不着了。” 他眨眨眼睛,自己到是忍得住不会笑,便脱了外袍上炕睡觉去了。 早起里正就来了,进屋就问:“昨夜里你家损失多少?” 苏枳苦着一张脸,悦儿也在一旁直抹眼泪。 可她抹泪是抹泪,这话却是接不上,便由苏枳开口回道:“好歹我这墙垒的结实,要不昨夜里损失可就大了。就这还把我酒坊里的伙计全都伤了,有几个伤重的以后是别指望能好了。” 说着他长叹一声:“想不到我征战多年,如今竟然折在一群山匪手里,当真世事难料啊!” 里正也直摇头:“来时路过刘老实家,瞅着他家损失也不轻,窗户门没好样儿了。寻思让我婆娘进去瞅瞅,那家就剩刘春花一人了。结果,就这一个人也没了,八成是让山匪掳了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王爷夫妻村里遛弯,村邻村居闲话家常 “报官没有?”苏枳正色问道。 里正点了点头:“报是报了,可三道岭的山匪都多少年了,只要上头没令儿说剿匪,咱们就只能自个儿加强防范。我寻思着,村里得组织个巡逻队,年轻力壮的就都出份力。” 闻言,苏枳赞同道:“成,这事儿我们家一定出力,再不成,我看不如明年开春儿起,赶农闲时就开始垒墙吧。把村周围都垒起来,以后也能安生些。” 里正听了顿时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主意,现成的土又不花钱,就是出点力。一年垒不成就两年,真垒好那天咱村就再不怕山匪了。” 这事儿对于里正来说是个新鲜事儿,而对于苏枳,则是早在他的谋划之中。 在军营里待的久了,养成了这种到一处便要安营扎寨的习惯。 是谁说的来着,扎硬寨,打呆仗。他虽不至于打呆仗,但这硬寨还是要扎的。 奴儿干都司的冬天是漫长的,足有半年之久。在这漫长的冬天里烧酒坊是最忙碌的, 酒坊里的副产品——酒糟,那是拿来喂猪最好的饲料。 在沈阳中卫一带,当初沈福在那边负责酿的梨花酿也要赶在年前上市。 苏枳给苏檀和秦王苏桓各修书一封,在他们每个人的地界上都开了家酒行。 而苏檀那边的酒行指定交给惠质管理,这边还派了人去帮她做事。 而北平那边的酒行,是交给了一直没回京城的王静姝和平哥儿夫妻俩。 一个还在人前装傻,另一个就要在表面上多操些心。 长安城里的酒行,谢家也帮了不少忙,连房子都是用的他家现成的。那可是倒了一间布庄出来,硬赶着自家生意好时给腾的地儿。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进了腊月。悦儿有孕四个月了,刚刚显出一点肚子来,还是要仔细的去发现才能看到。 每天吃过早饭,苏枳便陪她围着村子转上一转。 村里人也习惯了流放的王爷带媳妇儿遛弯,渐渐的熟悉起来也就放下了之前心里那点不快,走过谁家门前,遇到那家人在院子里或是正好出门来,都要打个招呼,说上几句乡里乡亲要说的话。 两人从家门出来往西走,先是到自家牲口棚那边转一圈,问上几句就出来围村转。 到最南边的一趟房,路过曾经帮他们盘过炕的薛二哥家门口,正看见他把跑出门外的十几只鹅往回圈。 老远的苏枳就打着招呼:“二哥,今年的鹅养得壮啊,快该杀了吧?” 薛二哥把鹅圈进院,隔着院门笑呵呵的回道:“嗯呐,这功夫儿该杀得过了,要不总往外跑。扎到雪堆里就不好找,前儿个东头老孙家的十七只大鹅,下黑晚儿的放出去吃门口的苞米粒子,孙老六两口子就回屋烧炕的功夫儿,全丢了。你可不知道,那两口子带着仨娃儿,足足找了一天一宿,连根鹅毛都没找回来。” 悦儿听着也跟着可惜,就问道:“能跑哪去啊?” 薛二哥撇撇嘴:“那牲口都认家,哪有跑出去吃食就回不来的,还不是谁黑了心给关起来了。这邻里邻居的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那咋能办出这事儿来呢!” 他这大嗓门正说着,薛二嫂就出来了,埋怨道:“你说你个大嗓门瞎吵吵啥,回头让人听见再把咱家鹅也整去,你可快消停的吧。” 苏枳跟悦儿觉得薛二哥这脸上许是挂不住,就赶紧要走。 薛二嫂却上前来问:“小媳妇儿,你这几个月的身子了?” 一说这事儿悦儿就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也忘了害羞:“四个月了,这是穿得厚,要不都显怀了。” 薛二嫂咂咂嘴:“这娃可是不小,才这么点月数就显怀了,你可得多走动走动,不能老搁家窝着,到时不好生啊。” 这有了娃的女人就跟之前不一样了,只要有人跟她聊娃的事儿,一准儿挪不动步。 结果,苏枳跟薛二哥只能在一边儿唠点庄稼地的事儿,这俩女人就隔着院子门恨不得说到娃娶媳妇儿。 直到薛二嫂的婆婆出来喊:“二媳妇儿,你那锅里整地啥呀,火也不烧,锅都快冻住了。” 薛二嫂偷看自家男人一眼,然后撇撇嘴悄声跟悦儿说:“我得回去了,锅里熬猪食呢。” “那我也得走了,改天二嫂上我家串门去啊,咱们再好好唠。” 终于是走了,苏枳就纳闷了,两个女人怎么就那么多话要说,就这还没好好唠似的呢! 结果这一路,但凡遇到个媳妇儿、婆子的,悦儿就跟挂住脚一样,跟人家唠她这肚子里的娃。 看她欢喜着,苏枳也欢喜,只要不冻坏了她,就让她唠去吧。 回到家悦儿就嚷嚷着:“今年这天儿咋格外冷啊,往年出去走一趟也没觉怎么着,可得多烧烧炕了。” 苏枳是没揭穿她,围着三十几户的小村子走了圈,她竟然走了一个多时辰,那能不冷吗?! 夜无影抱着宁哥儿过来,把孩子往炕上一放,她就也脱鞋上炕了。 苏枳惯来这会儿要去酒坊,见她母子过来,就吩咐几个翠丫头:“一早煲的热汤拿过来,夫人今日有些受凉。” 说完他就走了,夜无影这才开始八卦村里的事。 “我听你回来时还说着老孙家丢大鹅的事儿呢,你猜谁家圈了他的鹅?” 悦儿一边喝着汤,一边逗着宁哥儿:“这我上哪儿猜去,你就别卖关子直说得了。” “你这人可真没劲”虽是埋怨了一句,可夜无影还是直接说了:“就卖咱房子的张老二媳妇干的,她家不是婆媳不合吗,结果圈别人家鹅时候可合了。我听青狐说的,当时张婆子看着老孙家人没在院子里,一溜烟儿的跑到她二儿子家,招呼出儿媳妇儿俩人就把鹅给赶自家仓房里去了。” 悦儿撇了撇嘴:“这事儿能捂住吗?哪天让老孙家知道了,咋吃进去的就咋给吐出来。” 自从姜子衡成了大管家,腊月就只管院子里的一些事,闲下来就过来找女主子唠嗑,这会儿拿了点心进来,放下时正听她们说这事儿,就也跟着说道:“老孙家丢鹅这事儿闹腾大了,那家老太太当时从外边儿回来,见院子里有些苞米粒儿,就把鹅放出来吃。当时儿子不在,儿媳妇儿正搁屋烧炕,老太太进屋也把这事儿给忘了。到让他家顶小那个娃子去关鹅架,才知道鹅让老太太放出去了。” 第一百八十章 王大嫂生产因被讹,姜子衡出手查真相 “哎呀,要照这么说,这两口子不得埋怨老太太呀?”悦儿一边拿块点心喂着宁哥儿,一边儿说着。 夜无影点了点头:“那要这么说,这老孙家年都过不好了。” “这老张家婆媳俩可真不是个东西,这丧良心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悦儿说着就有些生气,结果喂宁哥儿时手就重了点儿,小娃儿以为姨母逗他玩儿,抓着点心就往悦儿嘴里塞,还一边嘻嘻哈哈乐着。 夜无影却是不乐意了,一边给儿子擦嘴一边说悦儿:“你跟老张家生气拿我儿子出什么气呀,差点把我宁哥儿噎着。” 悦儿正跟宁哥儿玩的好,就故意气着夜无影:“看你儿子多稀罕我,都不搭理你了,还美呢。” …… 几人一入冬就见天儿的在炕上说着闲话,逗着宁哥儿,正热闹着就见王大哥家小石头喘着粗气跑进来:“六姑、六姑,我娘要生了,我爹说让你回趟家,把我奶接来。” 腊月赶紧从炕上下来:“接生婆去了吗?” “还没有,我哥去接了。” 悦儿一听也赶紧下地:“腊月你坐咱家骡车去,我这就跟石头过去看看大嫂子。” 腊月回身就把她拦在了炕边儿:“夫人,你可不能去。这正怀着身子的不能去看那血窝子,万一吓着就不好了。” 夜无影那边儿也不懂个啥,抱着宁哥儿就往地下挪:“我抱宁哥儿过去看看吧,夫人就在家等着听信儿。” 悦儿最怕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事儿,一听这话就也不凑热闹了,叮嘱了腊月几句就让她赶紧走。 夜无影抱着宁哥儿却是哪有热闹往哪儿凑,把这小娃儿养的那心叫一个野,看见狗掐架都恨不得凑上去伸伸小巴掌。 这是悦儿第一次经历别人生孩子,她是跟着又紧张又期待。 把四个翠丫头喊进来,都脱了鞋上炕,她就问人几个还没许过人家的姑娘:“你们见过女人生娃没有?” 翠薇稳重,这会儿红着脸回道:“主子,王爷府上内外都没有过女人有身子的,奴婢几个自也是没见过妇人生娃。” 然后她们这个如今好奇心极重的女主子,就拉着几个红着脸的丫头就女人生孩子这事儿,聊的个热火朝天。 呃,是她一个人聊的热火朝天,几个丫头都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到苏枳回来时,见到这种情况不由得嘴角直抽,把几个丫头打发下去就问悦儿:“你这从早起到这会儿就没停过讲话,渴不渴?” “这不一直喝着吗,得去趟茅房了。” 是啊,一边说一边喝,这一头午就没见她消停过。 腊月那边儿接没接到王婶子不知道,夜无影却是抱着宁哥儿一阵风似的又回来了。 人还没进屋就嚷嚷开了:“夫人、夫人,你猜怎么着?” 悦儿在屋里就接上她的话:“你下次能不这么开头儿吗?” “没劲”夜无影斥了一句,结果宁哥儿学会了,也学着他娘的样子含糊的说了声“没劲”。 把悦儿逗乐也把夜无影逗乐了,笑完她才说:“光顾着乐我儿子了,我跟你说这事儿可是个生气的事儿,你稳着点儿啊。” 苏枳这会儿正坐在一旁看书,放下书抬起头来看着夜无影。 就见她先把宁哥儿放到炕上,脱了小鞋子和大棉斗篷,这才说道:“先前咱还拿老孙家丢鹅的事儿当别人家热闹看呢,这会儿你说是不是报应,想不到念不到的就落咱家头上来了。” 悦儿不解的眨了眨眼睛:“这事儿跟咱家也不沾边儿啊?” “不沾边儿那是咱们觉着,可现在老孙家不这么觉着啊。他们家一早就找到王大哥那去了,非说他家鹅被咱家圈起来了,这不在那一通闹。王大嫂不会说啥,人家往里冲要抓鹅,她就不顾身子去拦人,结果这不就抻着了,要不也不能今儿个生。” 悦儿憋着一口气刚要急,苏枳就把一杯热茶递到她手里,然后他问夜无影道:“老孙家没说是谁跟他说鹅被咱家圈了的?” “没说呀,去就闹腾着要鹅。那家儿子媳妇带着仨孩子去的,说咱们家是谋财害命,现在他家老太太都快不行了。” 悦儿把茶杯重重的放到桌上,气愤道:“这事儿还真没处说理去了,你要说咱没圈他鹅吧,那老太太找不着鹅人就活不了。可咱真没圈了他的,这要是真给他十七只鹅,那不等于承认了是咱们干的吗?这以后咱还咋在村子里住,不让人戳脊梁骨吗?” 苏枳抬手在她后背上帮她顺着气,还一边劝着:“没事儿,我会把这事儿搞清楚,你别生这份闲气了。” 悦儿一手捂着肚子,一边调整着呼吸,夜无影也有点害怕了。她是怕自个儿真把女主子气个好歹的,男主子还不得要她的命啊! 果然见苏枳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吓得夜无影抄起儿子的棉斗篷,把孩子一裹撒腿就跑了。 苏枳冷冷的朝外屋唤了一声:“青狐进来” 青狐进来时姜子衡也过来了,进屋还没等青狐说话他便说道:“王爷,这事儿交给我去办吧,把青狐派给我就行。” 苏枳点了点头,说道:“你把泽儿也带上,给他些机会历练。” 姜子衡带着青狐领命退下,出去后吩咐青狐:“去张老二家调查出那十七只鹅的下落,找到确实证据回来。” 青狐转眼就消失了,姜子衡找到沈悦泽,跟他把事情说了一下,两人就一同去了自家牲口棚。 青狐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跟姜子衡说:“那十七只鹅当晚就被杀了,张老二媳妇儿留了十二只,被她婆婆拿走五只送到下坎她闺女家去两只。是她自个儿去送的,剩下的就在她家后园子雪堆里埋着。” 姜子衡点了点头:“据我的了解,张老二家今年只养了两只鹅,下头场雪时就杀了。张婆子养了七八只还不是她自己的,是她家大儿媳妇儿给自个儿养的私房,也没喂过家里的粮食。总计老张家几股不超过十只鹅,如今张老二家留下那十二只还都在吗?” 青狐摇了摇头:“少了一只,被那婆娘吃了。” “找里正,去老张家几股找鹅。” 第一百八十一章 张二媳妇强行抵赖,子衡少爷重诺辩理 青狐应声就往外走,姜子衡叫住他道:“让泽儿去里正家,该是他历练的时候了。” 泽儿很郑重对待这次的事,毕竟这是他头一次自己处理一件事。 到里正家把事情经过一讲,里正媳妇儿从里屋出来说:“老张家圈鹅这事儿好几家人都亲眼见的,这咋还能赖到你家头上去?” 里正也说:“这不能让他们冤了,你去帮叔把村里几位老人请来,就在我家这堂屋里说道这事儿。” 泽儿躬身行礼道了谢,之后又道:“张家人也叫来吧,无论是传言还是事实,他们都是事中人,理应到场。” 里正点头:“确是当这么办,那你就回去跟你姐夫说一声,带上几个人把老张家几股都带来。” 这事儿没报到苏枳那,直接在姜子衡那就解决了。 他又是派青狐带上酒坊里的几个伙计,去老张家几股把人都带去了里正家。 因为涉及到张家婆媳,就又把几个翠丫头叫上,一同去带的人。 而到了里正家审张家人的时候,张老二媳妇儿出头说的话:“里正,你这是啥意思?赶情是说我们家偷了他老孙家的鹅了?” 里正哼了一声,道:“那你到说说,你从春到冬家里就两只鹅,刚下头场雪全村都闻着你家炖大鹅了,三天你把两只鹅都吃了。这如今你家冻着那十几只鹅是哪来的?难不成你家鹅还越吃越多?” “我们赶大集买的不行吗?就因为他老孙家鹅丢了,全村还都不能买鹅了?这叫啥道理?” 张老二媳妇儿惯来是个硬茬子,一时的里正也答不上话来。 眼见着自个儿占了上风,张老二媳妇儿就要撒泼,姜子衡却是稳稳的坐在一旁,沉声说道:“据我所知,镇上赶集入冬以来就没有过卖鹅的。上个集到是有,只有一个老汉卖了两只,还是家里有病人要用银子。说要不是因为这,要等到年根底下才能卖,那时价高。那你说的在大集上买的,是哪个镇的集?何人卖与你的鹅?” 张老二媳妇儿眼珠子一转,就说道:“还没到镇上,是一个过路人卖的,谁知道他是偷的还是抢的,那可不关我的事,我是花银子买鹅,管他是谁喂大的呢。” 姜子衡看向蹲在一边儿不吭声的张老二,问道:“张老二,你婆娘说的属实吗?” 张老二抬头看了姜子衡一眼,又看了自家婆娘一眼,末了屁也没放一个,接着蹲在那儿。 张婆子是个不讲道理的,这会儿见这种情况,就扑通往地下一坐,把盘着的头发扯下来就开始一边拍着大腿哭,一边骂着:“丧良心呐,看我家日子过的好了,就是没过年就吃了几只鹅,就要被人审呐,这不欺负人吗……” 姜子衡没理她,而是起身对里正说道:“既是张家人不认,那便报官吧。十七只鹅也不是小数目,这要是报官证实是谁偷的,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儿。咱都是村民,也不好替官老爷断案。” 里正烦躁的瞪了张婆子一眼,点头道:“报官吧,这事儿查实了不光圈鹅的人掉脑袋,全家人都得关起来。” 正披头散发撒泼的张婆子愣了一瞬,许是有些怕了。 可这时就听见里正家院子里有人哭喊着:“里正要给我家做主啊,我娘就为那十七只鹅憋屈死了,这是王爷家干的好事儿,我们要报官,让他家偿命,还得赔我十七只鹅。” 里正觉得脑仁儿疼,就听门被咣铛一声撞开,丢鹅的老孙家儿子进来了,后边儿还跟着他媳妇儿和仨孩子。 “你们这是闹腾啥,你娘有病就去治。这不是说了你家这事儿要报官吗,查实了是谁吃了你的鹅,谁就赔命给你,闹什么玩应啊?!” 里正气的说话也没啥好口气,却听见那老孙家媳妇儿一声高亢的哭声:“哎呀我地那个娘啊,你咋就这么憋屈呐,让那吃咱家鹅的王爷撑死噎死去吧,娘你可活过来吧……” 要不是这话里含着歹毒,沈悦泽觉着这唱腔还怪好听的。 这乡下的婆娘撒泼都是扯开头发,盘腿逮哪儿就往哪一坐,双手拍着大腿,前仰后合的一边哭一边唱着骂,差不多都是一个调调,词也差别不大,都是怎么歹毒怎么唱。 沈悦泽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顿时气的指着那孙家媳妇儿就说道:“谁告诉你的,我家啥时吃了你的鹅?” 正哭着的孙家媳妇儿立马瞪大了眼珠子,瞪着沈悦泽怒道:“鹅膀子上的翎子都在你家灰堆里呢,你还想抵赖,就不怕吃人家鹅噎死!” 沈悦泽也怒了:“我家天天吃兔子肉,哪有什么鹅翎子?” 姜子衡扯了扯他衣袖,把人扯到身后,他上前问那孙家媳妇儿:“你在何处发现的鹅翎?” “就你家老房子门外的灰堆里”孙家男人恨恨的说道。 姜子衡笑了,回身对里正说道:“里正叔,您觉着我家要是偷吃了他的鹅,会把鹅翎扔到不住的老房子外吗?再说那里的灰都不是我家倒的,我们犯不上从后院大老远往前院倒灰罢?” 里正点了点头:“看来有人故意栽赃,许还是个跟你家有些过结的。” “可见用心何其歹毒,报官吧,若是官府断定我家吃了他的鹅,他丢一只我们赔十只,他丢十七只我们便赔一百七十只。自此我们再不发声,且听公论。” 言罢姜子衡不再停留,便带着沈悦泽回家去了。 对于他的处理方法,悦儿听了觉得很不错。苏枳却没表态,他觉得姜子衡跟沈悦泽都需要这样的历练,到事情结束时他就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王大嫂这第三胎生了个女娃,把夫妻俩都高兴坏了,这可是他们第一个闺女呀。 柱子来报喜时也是笑呵呵的,苏枳笑着恭喜一番,然后交待道:“留下一百七十只鹅,准备赔给老孙家。” 柱子不解:“为啥要咱赔?又不是咱家圈了他的鹅。” 悦儿也不解的看着他,苏枳轻笑一声:“等着吧,这事儿必然是这个结果。” 第一百八十二章 子衡被坑苏枳认赔,腊月举荐苏枳看人 孙家老太太死了,就因为丢了十七只鹅,一股火人就病倒再没起来。 老太太原本停个三天就要出殡,结果老孙家说他家有冤情,硬是停了七日。 到第七日上老孙家人抬着棺材出门,一路不歇的葬到北山脚下。 回来时一家人披麻戴孝的拍着苏枳家大门又哭又骂,非要讨回他家的一百七十只鹅。 而且这披麻戴孝的队伍里,还有偷他家鹅的张家人。 官府来过了,调查后老张家跟老孙家合体了,一起指着苏枳家,就说鹅是被他家吃的。 两家互相作证,结果这个入冬还没吃过一口鹅肉的王爷家,就生生赔了老孙家一百七十只鹅。 赔是赔了,可赔的那天苏枳站在自家墙头上,看着下面披麻戴孝的人,和那群来看热闹的村民,说道:“今日,所有在场的人都知道那鹅不是我家吃的,而丢鹅的跟偷鹅的绑在一起要诬赖我家,不过是因为姜少爷曾许下的一百七十只鹅。人心不古,泯灭良心,不过因得一个贪念,至此不再多言,我甘愿赔他的鹅,只因一句话,君子一言九鼎,无不履行之诺。” 老孙家赶走那一百七十只鹅时,全村人都冷冷的看着他们。 这种冷里或许暂时的有些对王爷家遭受不公的同情,但若是事儿在他们头上,可能都想把那一百七十只鹅赶回家去罢! 悦儿生气,坐在炕上把一只布老虎摔过来摔过去。 苏枳劝道:“此事犯不上生气,一百七十只鹅不多,买一个我无能的名声很值。” 姜子衡垂首立在一旁,他有些懊恼:“在下愚钝,让王爷受连累了。” 苏枳轻笑一声:“此事你需反省,为我所用是我的事,你办事不利是你的过错。与村里人打交道,不能以君子和小人计,这是你未曾接触过的,他们不是你姜家庄子上那些佃户。那些人敬你为主,自是处处小心,这里人可不会,我这个一家之主也不过是个流刑犯。凡事如此,形势重之,人也重之。” 姜子衡第一次真心诚意的说了句:“王爷英明,在下仍需历练,过去太过自负。” 苏枳点了点头,便挥手让他出去了。 悦儿本来生气,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生气那一百七十只鹅也回不来,便也不去想了。 屋里就剩下他们二人,她便跟苏枳商量着:“我身边用不了那么多丫头,这四个翠加上一个腊月,简直就是浪费了。不如你给那四个翠安排去别处两个,我这里留两个就行。” 苏枳盘膝坐在她对面,说道:“这四个不光是伺候你,她们都自幼习武,留在身边吧,别处不缺人。” “腊月前日里同我说,王婶子问这边还有没有活计用人的,王老七今年十五了,定下一门亲事说是明年入冬卖了粮食就过门。家里儿子多,老七寻思自个儿出来做工攒点,也能给父母减轻点负担。” 听着悦儿的话,苏枳想了一下王家哪个是老七,可那家孩子太多,还真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于是便说道:“你先别应下,我寻个由头去王大叔家走走,看看人再说。” “我也这么想的,就没敢应。虽说这一家人在这边做工的都行,可那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谁又敢保证。” 感念王大哥由始至终的善意,苏枳转天早起用过早饭就带着青狐去了他家。 抓了几只兔子,又带了些精米过去的。暖棚里养的鸡一年四季都下蛋,又拎了一筐鸡蛋。 家里的酒拿上一坛,姜子衡让山东那边运过来的花生又装了些。 知道王大叔会留他吃饭,所以也算是酒菜备齐了吧。 俩人坐在东屋炕上喝酒,王婶子指挥着几个儿媳妇儿做饭,酒菜上桌女人们便都不再进屋。 王大叔就爱说这大北山,拿起酒杯就北山不离嘴。苏枳也爱听,俩人就说着这山里的物产。 正说的热闹,东屋门吱牙一声被推开,一个清瘦白净的少年端着一盘烤肉干进来。 放到桌子上后就退后站在一边候着,王大叔挥了挥手:“老七,去读你的书吧,这些活让你那几个嫂子干就中。” 这就是王老七,苏枳状似无意的抬头看了一眼,见那少年正好也看向他。 少年的目光很淡,面色也清淡的无喜无悲。 他点了点头,轻应了一声便退出去了。在他推门时苏枳特意看了下他的手,王大叔却没在意,把烤肉干往苏枳面前推了推:“你尝尝,这可是你婶子做的。咸干肉放炭火上一烤,有咬头啊,越嚼越香。” 苏枳伸手就抓起一条来咬着,频频赞叹还问了做法。 待王大叔喝红了脸膛,嗓门也越发大起来时,苏枳问道:“老七读书呢?” 说到这个王大叔很自豪:“我们老王家祖祖辈辈都进山打猎,就出了老七这么一个做学问的。打小他就死活要读书,说啥也不跟我学打猎。” 王大叔对这个老七的确十分看重,可以说是他们家祖祖辈辈最有文化的人了。 家里各股都指望着他出人头地,活儿不用他干,花钱也没人计较。 就连家里吃点好的,都要可着他,说是要补身子那脑子才能好使。 苏枳走时没提老七的事,走出去很远了青狐回头看一眼还说:“那王老七一直在村口站着呢,看来是真想来咱家啊。” 苏枳明白,这个少年是找不到出路,在他身上或许看到了希望,便一门心思的想来。 他犹豫了,这跟王老七人如何无关。王家其他人在这边只是做工,而王老七是读书人,信不信得过他都暂且不提,若是将来苏枳有个闪失,寄托王家一家人希望的老七可能就受了连累。 从王家走进他苏枳家门那一刻,可以肯定的说,这个少年就再也回不去了。 苏枳从出生就注定了此生是条不归路,而跟随他的人,都从到他身边起便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他是没办法选择出身,可其他人能。 到家后悦儿问他王老七这人怎么样,苏枳还醉着,便躺到炕上含糊的说了几句。 悦儿一听那少年是读书的,也想了很多。 第一百八十三章 老七上门苏枳留人,王家甘愿子女跟随 苏枳跟悦儿两人想着这事便不去提,也许王家人就明白了。 可不曾想没过三天王老七就自己来了,见到苏枳后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王爷,小子愿追随王爷左右,喂马守夜皆可。” 苏枳看着跪在面前腰却挺直的少年,问道:“为何不去考功名?” “王爷不在朝,小子考取功名也无用武之地,况且无人指点做的也是死学问,并无用处。” 终是各人的路自己选的,如今这少年到是让苏枳不想推出去了。 在心里给王大叔道了歉,便叫他起来。 唤来姜子衡,指着垂首立在一旁的王老七,说道:“这是王大叔家的老七,自幼读书。便交到你手上吧,像悦泽一样好生教导。” 又唤来腊月:“你自回去一趟,与大叔和婶子说了老七的事罢,从此他便留下。” 王老七原名叫王七栋,后来读书自己改了名字,叫王启栋。 跟在姜子衡身边第一日,便请求帮他改个名字。 姜子衡想了想,说道:“那你便叫王汝默吧,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老七十分喜爱这个名字,然而他不知道姜子衡这句话是说给他自己的。如今老七跟在他身边,也让他时刻记得少言慎行。不让自己再发生一百七十只鹅的事,不再自负下去。 沈悦儿则想,这王老七也算跟苏枳有些缘份。苏枳在一众皇子中也排行老七,其实这要说也算她硬安排上的缘份,不过女人就是如此,但凡她接受了的事,就能给你想出一百个天意使然来。 王汝默来了几天王大叔才知道,还以为他是在镇上读书。 结果听王婶子一说当下就急了,骑着骡子来一看,这小子正在一处跨院里读书。 还有比镇里先生看上去像样多了的人在教书,同窗的小公子也不似平凡人家的。 这让王大叔顿时不知道怎么感谢苏枳,见到他就说:“老七在你这儿读书,我回去就把老五送来干活,让他一人干俩人的,那小子壮实能干。别给他工钱,你就可劲使唤就中。” 苏枳跟悦儿听得都乐了,悦儿更是笑着说道:“大叔,这让老五听着心里多难受啊。老七在这儿挺好的,平常还能帮着管管账呢,您可就别操心了。人老五家媳妇儿也快生了吧,这打发出来人媳妇儿咋办?” 王大叔一听这是不收,转身就要走:“那我回去牵两头狍子来,顶老七的吃用了。” 苏枳上前拦住他笑道:“大叔,是我要收下老七的,他是个可造之材,能为了我而不去考功名,我希望将来两相不负,你也别折腾了。要是舍得,老七就舍给我了罢。” 王大叔也不会说啥了,一个劲儿的挠着头:“这咋成,这咋成啊,要不,要不我回去收拾收拾,明个儿就来你这干活。我去给你打猎,不要工钱,一文都不要。” 苏枳被他的真诚感动着,把人留下来吃饭,跟王大叔说:“大叔,你也别老跟我外道,我在这北山没亲没故的,以后咱就是亲戚,最亲的亲戚。就这么走动着,晚生下辈也别断了联系就比啥都强。” 王大叔眼圈一红,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们高攀了,不过这话也说到头里,王爷咋地都是王爷,能这么高看我们老王家,以后就是当牛做马,不管你让我们一家干啥,头拱地也给你干。我家十个娃,六个小子,还有四个女婿呢,你就是打架找人我家都够。” 苏枳又被他说乐了:“我不跟人打架,大叔放心。只是我也得把丑话说到头里,跟着我并不一定是啥好事儿。万一哪天我的命不保了,你就来把家里人都带回去,不管谁问你就骂我就成,别替我说半句好话。别义气用事,我的事儿没小事,不是义气能解决的。 但愿将来你们不埋怨我,留下老七那天我就觉着对不住你,真怕这小子跟着我连个回头路都没有了。” 王大叔摇了摇头:“我也不会说个啥大道理,就寻思着人活一辈子不能老像我这样。老人说三岁看八十,你说我不就是吗,从小就知道老了时啥样,这有个啥奔头儿?” 苏枳很惊讶,一个乡野汉子竟然能有这样的心性。 王大叔继续说着:“管他将来能啥样,反正娃们跟着你我就觉着不一样,真不一样了。我也不想他们出人头地能干啥大事儿,可就觉着跟在你跟前儿就是不一样,反正我说不明白,你能听明白吗?” “我能,难得大叔你有这样的心性,那就让老七跟着我,大哥一家也在这儿,六丫头将来我给她寻个好婆家。” 王大哥摆了摆手:“六丫头愿意跟在你们两口子跟前,回去都跟她娘说了,不想找婆家了。你要是愿意收个小的,就收了她,你要不愿意收就让她给你媳妇儿当丫头。” 苏枳一愣,幸亏悦儿这会儿没在,不然这以后怕是腊月真不敢收在身边用了。 他赶紧解释道:“大叔,我跟我媳妇儿是她三岁时就定了亲的,我从来没想过除了她还要娶别人。六丫头将来我定要给她许了好人家,你就放心吧。” 王大叔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这话不妥,顿时也红了脸。 可这话都提起来了,就不能当做没有。为了撇清自己,王大叔走后苏枳就把腊月给派到姜子衡身边去了。 美其名曰:“你这身边也没个贴身丫头,腊月是汝默的姐姐,伺候你也定会尽心尽力。” 姜子衡对苏枳如今很是敬佩,不疑有他便收下了。 腊月之前是有过点要被苏枳收房的意思,这话也是她娘跟她提过的,这一被打发到姜子衡身边,这姑娘心就凉了半截。 姜子衡住在西跨院里,那边跟正院的门平时都不怎么开,除非是正院有人要过去。 腊月一搬到那边,跟正院几乎就隔绝开了。开始时悦儿还有些不适应,夜无影一来找她唠嗑她就会念叨:“这腊月打从去衡表哥那边儿,就再没回来过,少了她还真有些冷清。” 夜无影在家里就是个四处乱串的,把儿子往炕上一撒,她就上炕坐那吃瓜子花生了。 还一边儿跟悦儿说着:“我头午还去西跨院了,腊月跟姜少爷读书呢。” 悦儿叹了口气:“也知道她跟着衡表哥好些,可我就是舍不得。这在身边儿都多长时间了,就是养个小猫小狗的还有感情呢,何况是那么大个人。” 夜无影见她这样就笑了起来:“又不是嫁人,你说你怎么跟个嫁闺女的老娘一样!” “夫人,外院来报,说是山东的姑太太来了,正往这院里来。”门外丫头禀报。 第一百八十四章 姑母登门担心悦儿,又见亲人热情招待 悦儿一听就开心起来,拿帕子擦了下手,又扯了扯衣裳:“你们几个快备茶点,热汤也送上来些。浴房里水烧上,给姑太太准备点换洗衣裳。” 一边儿吩咐着人就下了地:“东跨院收拾出来,让姑太太住那边儿。翠玉和翠薇过去伺候着,啥都不能缺了。” “行了,姑母还没进门就把你张罗成这样,要知道这么麻烦我就不来了。” 随着话音未落,沈琳就进了门来。 悦儿不管不顾的扑上去,抓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姑母,这一路劳累身子可还吃得消?” “还成吧,可你要是再扯着不让我坐,怕就要吃不消了。” 悦儿刚见到姑母有点红的眼圈,还没掉下泪来就被姑母逗乐了。把人扯到炕上去坐,亲自动手去给脱鞋,却被沈琳的贴身丫头上前抢了过来:“表小姐莫要上手,奴婢来就好。” 沈琳一边往炕里挪蹭,一边儿问着:“子衡去信说你有身子了,可还好?” 悦儿手抚着肚子,笑眯眯的说道:“好着呢,起先折腾一阵子,后来就好了,能吃能睡。” 沈琳伸手摸上她的肚子,问道:“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快五个月了” 悦儿顾自欢喜着,却没发现姑母的眼里有着别样的复杂情绪。 夜无影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人,抱起宁哥儿问:“要不要喊姜少爷过来?” 悦儿赶忙回道:“快让丫头去喊他过来,让泽儿也来。” 夜无影出去了,沈琳扯着悦儿的手说道:“也那么大的人了,别总泽儿泽儿的叫,当初我就说,都是他娘没个正溜,一个男娃叫什么泽儿,叫泽哥儿不就行了。” 这时翠玉端了净手盆子进来,扭了帕子便被悦儿接了过去,亲自给姑母擦着手脸。 茶水点心热汤的送上来,她都要亲自伺候着,把个沈琳喜欢的,还要在心里叹着气。 她是多欢喜这个侄女啊,就可惜了没成自个儿的儿媳妇儿。 想着就又看向了悦儿的肚子,心里狐疑更重。 悦儿自是没注意姑母的情绪,这会儿正跟翠玉说:“去把你主子叫回来,不知道我姑母来了吗,怎么还不过来?” 翠玉赶忙替自个儿主子回道:“主子在酒坊里呢,那里不让进人,许是还不知道,奴婢这就去唤主子回来。” 说完这丫头就一阵风似的跑了,悦儿就赶忙跟姑母解释苏枳有多忙。 苏枳回来时姜子衡也一同到了,前后脚的进屋,沈琳下地要给苏枳行礼,被他赶紧把人扶起来又给扶上了炕:“姑母要是把这礼给我行了,悦儿回头可能就要罚我的不懂事了。” 又一次上了炕,沈琳就问了几句儿子在这边的情况,苏枳都只说还好。 姜子衡有些拘谨,这让本就不大接受苏枳的沈琳面上就带了些不悦。 悦儿那边自顾的张罗着,杀羊、杀大鹅,又让人去拿些新鸡蛋回来。新发的蒜苗割上一把,豆芽也来上一盆,白菜萝卜就算是新鲜菜了。干菜能发的都发上,冻的能化的也都化上。 苏枳看着她忙活也没阻止,她开心娘家来人,他就让她开心着。 姜子衡在回答母亲的一些问题,不时的要抬眼看向悦儿一眼,末了还是忍不住说了声:“悦儿,别张罗了,娘也不是外人,你身子要紧。” 沈琳看了儿子一眼,又看着笑眯眯的悦儿,便也说道:“就是就是,快过来陪姑母说话,这些事就让旁人去做就好。” 苏枳坐在那闲淡的喝茶,这一家人的话头是插不上嘴的,况且他也无意插嘴。 丫头进来报:“主子,沈大少爷来了。” 苏枳淡淡的回道:“让他进来吧” 沈悦泽进来时沈琳又拉过手来上下端详一番,赞道:“你长姐当真用心养你,都比在老宅时高了也胖了不少。” 沈悦泽恳切的回道:“都说长姐如母,待我来了这边才体会,应说长姐比娘亲待我还要好。” 这孩子不但感激悦儿,也颇为感激苏枳,看了他一眼又跟姑母说道:“姐夫对我的教养犹如父亲在时一般无二,悦泽定当不辜负长姐和姐夫的一片苦心……” 他话还没讲完,就被沈琳打断了:“你就知道长姐和姐夫,就不记得衡表哥了?” 沈悦泽脸色微红:“怎会不记得,衡表哥是严师也是可敬的兄长。” 沈琳这才笑了,便让泽儿也上炕坐下。 而她在炕上坐着,一手抓着悦儿的手,一手则握着自家儿子的手,语重心长的说着:“你们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娘也算放心了。往后有啥事就给家里去信,娘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让你们为难着。” 悦儿觉着这话有些怪,可也没往深里想,只当姑母真心惦记着她,便把这话讲混了去。 姜子衡却是觉着不妥,便抽出了被母亲握着的手,回身对泽儿说道:“悦泽,昨日的功课还没检验,先随我回跨院去吧。” 泽儿赶忙起身,又给姑母行了礼。沈琳笑咪咪的看着两人,却听泽儿突然说道:“姑母,如今来了要多留些时日才好。姐夫对长姐是天下难寻的好,能嫁给姐夫,也是长姐几世修来的福份。我们沈家人,都该祝福着也该帮衬着才是。” 言罢也不待沈琳答话,便又给悦儿和苏枳都行了礼便随姜子衡一道走了。 而泽儿的话让姜子衡觉得十分难堪,两人回到跨院他便解释道:“我如今对你长姐并无其他意思,母亲也无旁的想法。我敬王爷的功绩和德行,才甘愿来这大北山,与你长姐并无关系。” 泽儿点了点头:“表哥是明理之人,断不会做出为难长姐的事来,悦泽自是相信。” 两人走后苏枳便也起身道:“姑母且让悦儿陪您歇着,我去交待一下厨房里的事。” 沈琳客气的跟苏枳说了句:“王爷且忙着,我们女人家说起话来也没个边儿、没个谱的,难为王爷在这熬着。” 苏枳淡笑着点了下头,又叮嘱悦儿道:“饭前别吃太多甜腻的,不然一会儿吃不下饭了。我去让丫头切盘果子来,你也别一直坐着,累了就躺下说话。” 悦儿笑呵呵的随他走到门口,两人又轻声说了几句苏枳才走。 门还没关,沈琳便问转过身的悦儿:“悦儿,你同姑母说实话,这王爷到底对你如何?” 第一百八十五章 子衡无奈只能躲避,二王到来为秦氏女 说起苏枳对自己如何,悦儿觉得她有许多话要说。 于是便跟姑母把两人从相识,到后来经历的一切大概说了一下。 就这大概的那么一说,一顿丰盛的饭食就上桌了。 悦儿讲的有些意犹未尽:“姑母真要多留些日子,要是还想回山东去,就等过了年开了春。”说着她自己又摆了摆手:“不行不行,要我说,就到明年入冬之前再走,我这守着大北山,夏日里当真过得舒坦。” 沈琳笑呵呵的应下了,也想着要多留些日子,反正那个家她也不想回。她惦记的人如今都在这大北山下,自然是她也想一直留在这儿,只是那个王爷让她看着心里堵得慌。 吃饭的时候,有了先前那些事,姜子衡就别扭的很。悦儿还硬让自家人都坐在一起吃,结果他匆匆吃了几口,便以镇上铺子有事为由,赶紧退了出去。 沈悦泽却是很自在,长姐跟姐夫都待他特别亲近。只是姑母因先前他说的话,这会儿对他态度有些淡淡的。 有时悦泽正讲着话,姑母便装做没听见一般,故意打断去跟悦儿说些旁的。 这让他有些尴尬,不过看见姐夫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笑,便也不去介意了。 饭后沈琳便说累要去东跨院里歇着,悦儿送她一道过去,沈琳便拉着她的手说:“没让大夫再看看?之前不是说怀不上,这咋从老宅回来就有了身子?” 悦儿笑笑说道:“我也说不清楚,大夫说许是之前用的药还要缓些日子才能起效。” 沈琳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把话说出来,便挥挥手说:“你也快回去歇着吧,别累着了。” 悦儿说晚饭时会过来陪她用,沈琳也没拒绝。 走出东跨院时苏枳就等在门口,牵过她的手问:“累了吧?” “还好了,就是有些困。” “我陪你睡会儿” 两人回屋后青狐就回自个屋里生闷气,翠薇丫头跟他说,沈家姑太太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夫人肚子里不是主子的孩子。 这话断不敢跟主子说,还怕这姑太太嘴上没个把门的,把这事儿要说出去可让主子跟夫人还过是不过! 有了这事闹着,自然让这些个下人就对姜子衡有些疏远。 他自己也觉着在家里有些别扭,便带着王汝默去镇上铺子里住,正好年前出货进货十分频繁,也真是很忙。 早饭都在各自屋子里用过,苏枳又去了外院。 悦儿刚要穿戴好去跨院里陪姑母,就听丫头进来报:“夫人,姑太太来了。” 随着这一声报,外面又传来青狐的声音:“夫人,四少爷和九少爷来了,此刻正在外院,主子让请夫人去花厅里。” 丫头刚打了帘子,沈琳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回头看了青狐一眼才迈步进屋,问悦儿道:“哪家的少爷啊?” 悦儿自是没敢说实话:“苏枳的故友,姑母先进来坐着,悦儿去看看就回。” 沈琳有些不满:“你这还怀着身子,他的故友为何非要你去见?” “也是我自幼熟识的,我这宅子小也没几步路,累不着的。” 言罢赶紧换了身得体的衣裳,便由丫头们照顾着去外院的花厅。 刚一进门就听一人懒洋洋的说道:“我说小包子,这些年你一直装做不认识我,这回我追到你家门口了,还装是不装?” 悦儿看向那坐没坐相歪在椅子上的人,笑道:“那我还真就不认识你,有本事你别住下啊。” 那人被噎了一句,顿时回头告状:“七哥,嫂子赶我。” 苏枳上前护住悦儿,回头斥道:“老九,你再敢欺负你七嫂,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老九,也就是秦王苏桓气哼哼的又扯上一边的苏檀:“四哥,你说我七哥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样啊,护着七嫂一点道理都不讲。” 苏檀笑着点了点头,苏桓以为是要帮他说话了,便得意的看向悦儿。 却听苏檀说道:“悦儿,休要理这老九,他这辈子也就这德性了,回头四哥帮你揍他。” 苏桓郁闷了,往那一瘫谁也不想理。 悦儿问了苏檀几句路上辛苦,便吩咐人赶紧去备酒菜,宴就摆在这花厅里。 在等着开宴之前,苏檀看了悦儿一眼,才同苏枳说道:“老七,我跟老九这趟来是有旁的事。” 他的态度有些凝重,苏枳没出声,只看着他。 苏檀看了苏桓一眼说道:“两个月前老九给我去信,说是有一女子寻到他秦王府上去。” 一听说女子,又是因为这事儿两兄弟才来的,悦儿顿时眼神复杂的看向苏枳。 而被看的人很无辜的说道:“媳妇儿,你别这么看着我啊,在关中我可就认识你一个女的还娶回家来了。” 悦儿白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苏檀又是看了悦儿一眼,似在犹豫,老九苏桓却急了,满不在乎的说道:“四哥何时说个话都这么费劲,还是我来说吧。” 刚一开口就被苏檀制止了:“算了,好话都被你说坏了,还是我来讲吧。” 苏桓也习惯了,三兄弟只要凑在一处,两位哥哥就会不停的打击他。 他歪在一旁喝着茶,苏枳则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升起。 苏檀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那女子姓秦名怀钰,与悦儿同年,今年也有十八了。据她所讲,是五舅的遗腹子。说是五舅生前曾许诺要娶她娘为正室夫人,却不想那了战便再未回来。她娘当时已怀有身孕,为了保住肚子里的秦家血脉便只身回了关中。可当时已寻不到秦家人,也没有秦家祖业可以供养她。这些年也是好不容易把怀钰抚养成人,却还没见到她嫁人就撒手去了。” 苏枳没说话,整个花厅里静的连外面的风声都清晰的传进来。 直到苏桓开口打破了沉寂:“四哥你这人怎么说个话这么不痛快,干脆一次都说完算了。” 苏枳看向他,悦儿却低垂着眉眼一声不吭。 苏檀瞪了苏桓一眼,叹了口气说道:“据怀钰所讲,五舅生前是把她许给了老七你的,可五舅如今不在,这事到底母妃是否知情,目前还都只是她一面之辞。来之前我正在想办法问过母妃,若是确有此事,怕是不太好办了。” “有什么不太好办的,沈悦儿,你难道还拦着我七哥不许纳妾不成?” 第一百八十六章 秦氏孤女投奔苏枳,悦儿险些失掉孩儿 苏桓一句话同时惹恼了两个人,苏枳长腿一伸,一脚就朝他胸口踢过去。 苏檀更是扭头就斥道:“老九你能不能闭上嘴?老七自小除了悦儿就没打算再娶旁人,你以为是你秦王府还是我肃王府?” 悦儿缓缓的起身,眼神冷清的看了兄弟三人一眼,淡淡的说道:“既是如此,这也不是我做得了主的事,按说秦姑娘有秦将军生前做主,应是正室夫人才是。如今我也算名不正言不顺,自是不该出现在这里,便退下了。” 苏桓顿时觉得自个儿好像是闯祸了,想要解释一番,便匆忙上前抓住悦儿的手臂:“唉,我说七嫂,你先别生气呀!” 随后他话峰一转:“你说的到是在理,有秦将军做主怀钰姑娘自应是正室夫人,不过有七哥宠你,妻还是妾都没什么的嘛。” “老九!”苏檀一个性子沉稳的人都暴起了,上前就要把苏桓推开。 苏枳在旁看着悦儿,他知道她生气了,可现在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无从解释。 就在他犹豫间,苏檀下了重手要推开苏桓,而对方的手正抓着悦儿的手臂,结果就把悦儿带了一个趔趄。 顿时苏枳就什么都顾不上去想,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悦儿,紧张的问:“悦儿,伤到没有?可还好?” 苏桓这会儿也有气了,重重的推开苏檀,瞪着悦儿说道:“我又没把她怎么样,伤什么呀伤。我就服了,你们一个两个的就不能把话说明白了,就这么简单的事,非搞的好像很复杂一样。” 苏檀这会儿没空搭理他,见苏枳这么紧张的抱着悦儿,手还抚在她的小腹上,他瞪大了眼睛,脑子里有些东西炸开了。 苏枳把悦儿拦腰抱起,大步向外走时还沉声说道:“老九,今日我妻儿若是有半点闪失,你休想离开这北山村一步。” 苏桓愣住了,七哥自小打他是没错,可从没听他讲过一句这么重的话。 而苏檀则是听到了那两个字,老七说“妻儿”,这么说悦儿有了身孕? 走出花厅,苏枳吩咐守在外面的青狐:“去把大夫叫过来,去我们屋子里给夫人诊脉。” 青狐顿了一下问道:“是女大夫还是府医?” 苏枳停下步子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道:“府医” 青狐一溜烟的跑去了酒坊,把账房先生拖到了后院。 是的,这酒坊里的账房先生,就是过去燕王府里的府医。 府医赶来时悦儿刚换了衣裳,苏枳便跟府医说:“冯先生,夫人刚闪了一下,见了些红。” 府医凝重的点了下头便开始诊脉,随后表情有些复杂,问道:“夫人可有服食活血之物?” 苏枳看向悦儿,她则回道:“未曾” 府医摇了摇头:“饮食要多加注意才好,像是服食活血滑胎之物。” 苏枳的眼神里寒芒乍现:“青狐,以后夫人饮食全由你和四个丫头负责,不许再有旁人接手。” 府医收回诊脉的手问道:“夫人可有每日必食之物?” 悦儿没想出来,她一天要吃的东西多了,一被问就想不起来。 翠玉丫头回身取过炕桌上的一碟子点心说道:“前些日子总会吃酥酪和奶卷子,近日就一直吃这个桂花糕,这是奴婢做的。” 府医接过来,闻了闻又咬了一口,点了点头说道:“原料取自何处?可有什么平常不用之物加进去?” 翠玉回道:“就是自家稻米磨的粉,加了些自家的甜米酒,再就是糖桂花。” 府医又把原料都拿过来闻了闻,尝了尝,把那罐子糖桂花放到苏枳面前说道:“王爷,这糖桂花里有活血之物,在下尝到了桃仁。” 苏枳接过去也尝了一口,点了点头道:“一块桂花糕上并无太多糖桂花,怕是还有其它东西也加了吧?” 府医点了点头,指着米粉说道:“这里不是纯正的白米粉,掺了薏仁粉在内,也活血。” 苏枳脸色越来越冷,悦儿则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实在想不出这院子里何人要害她,按说都是苏枳安排的人,断是不敢这么做的。 苏枳这时却冷声说道:“青狐,去把那女大夫关起来,必要问出背后指使之人。” 青狐出去吩咐人去处置女大夫,之后便又回来候着。 府医写了安胎方子,青狐接过去说:“属下觉得还是在酒坊里安置一处药房罢,用药也能安全些。” 苏枳赞同让他赶紧去办,而这张安胎方子就让青狐跟府医两人去配药。 人都出去了,悦儿在炕上躺着苏枳就一直陪在她身边。 “檀哥哥和死老九还在外面呢,你去陪他们吧,我这有事会让人去叫你。” 本是刚才被悦儿的事把这事岔过去了,又被提起苏枳就气道:“他们自己找来的,又不是我请的,爱待不待,没空去陪。” 悦儿抓过他一直放在自己小腹上手手,说道:“别说这样的话了,你们兄弟自小一起长大,如今却是想见一面都难。他们两个今天能来,还不知道如何安排的,也不知几日就要赶回去。事已经发生了,还是想想如何处理吧,刚才也是我冲动了,就是受不了死老九那没脑子也不尊重人的样子罢了。好了,我不去想,你也别多想,好生处理就是。” 苏枳最终也没去外院,到是苏檀扯着老九过来了,在门外小心的问:“老七,悦儿如何了?” 见苏枳无意回答,悦儿便朝着门外说:“檀哥哥,我没事了,也不是外人,你们就进来坐吧。” 这是在乡下里住习惯了,推门进屋客人都请上炕,自然也就没那么多的避讳。 苏檀还是想了想才进来,进门前瞪了老九一眼。 丫头们进来送了茶点退下后,悦儿便坐在炕上问道:“檀哥哥,怀钰姑娘现在何处?” 苏檀有些为难,吞吞吐吐的样子让苏枳很是不爽,没好气的说道:“该不会是四哥已经把人带来了吧?” 果然,见他点了头,并说道:“昨日我们便到了清水镇,把她安置在了客栈里。想着先跟你打声招呼,如何安置你还是跟悦儿商量好了罢。” “你都把人带来了,还让我们商量什么?” 第一百八十七章 老九闯祸苏檀解围,怀钰认亲手握实据 苏枳跟悦儿对秦怀钰的抵触谁都能理解,可那又怎样! 苏檀也很为难,摊摊手道:“实话,此事我也心有疑虑,真假且还不知,你也先别急着埋怨。还是见了人再说吧,我跟老九要在年前赶回去,趁早跟你一同了解一下。” 悦儿尽量的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人都已经到了镇上,始终放在那也不合适,就趁早接进来罢。” 苏枳有些生气:“你到是大度,她是要来跟你抢男人的,接什么接,就安置在镇上算了。” 悦儿正压着的火气被他一句话就挑了起来:“然后呢?你去镇上看她较为便利是吗?” 苏枳被噎了回去,苏檀赶忙解围:“老七不是那个意思,悦儿也不是不珍惜你,都在气头上就少说两句吧。先查清她到底是不是五舅的女儿,若真是,大不了我纳了就是,腾个侧妃的位子给她。” 知道自己闯祸的苏桓赶忙附和:“这个主意好,反正四哥府上女人多,多她一个也不多。” 悦儿看了苏檀一眼,心想,你想纳也要人家愿意嫁才是。看来这一路就是奔着苏枳来的,怕是赶不出去了。 一个时辰后,悦儿正喝着刚熬好的安胎药,苏枳自己试了温度便一点点喂着她。 这一年多喝的药多了,也便不再那么喝进去就呕出来。苏檀心疼的看着,轻声道:“悦儿自小喝药就要呕出来的,这是吃了多少苦头,如今竟然这么就喝下去了?” 苏枳也心疼着:“开始时每天喝两次吐两次,她就要再喝下去,整个人折腾的不像样子。后来做成蜜丸,好歹只是干呕了。我拦也拦不住,为了能给我生个一儿半女,她是吃尽了苦头。” 他讲话的时候眼睛都只看着悦儿,而老九发现了四哥眼中的点点泪光。这一发现让他吃惊非常,看了看悦儿,又看了看四哥。 如今他才反应过来,自从进了这屋,四哥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悦儿身上。 于是,当苏枳终于把一碗药给悦儿全喂下去,让她漱了口之后又给了一块松子糖后,就听老九苏桓悠悠的说道:“四哥,你今儿跟我说个实话,小时候我把悦儿气哭那回,父皇撞见我拿着吃剩的鱼骨头,是不是你告密让父皇撞见我的?” 苏檀眨了眨眼睛,此时悦儿跟苏枳对视了一眼,俩人同时笑了。他们俩可是记得,那次是苏枳栽赃,而那鱼是她跟苏檀和苏枳两兄弟一起吃的。 两人笑过回头看向苏檀,却见他竟然点了点头,说道:“当时我看老七办事不利,便助推了一把。不过,效果也不是很理想。” 老九顿时气的直呼哧:“四哥还想要什么效果?我足足被禁足一个月,还被罚每日跪在院子里一个时辰。” 悦儿看向苏檀,见他颇为不满意的摇了摇头,说道:“要早知你被罚的这么轻,不如我跟老七动手了。” 老九气的腾一下跳起来,想说什么,可一看屋子里这仨人,他觉得,自个儿还是会输。 这仨人自小就绑在一起,你要敢得罪一个,就会仨人来揍你。 于是他又坐了回去,再也不吭一声,谁问话他也不答。 终于是让他找到了一件能气到这仨人的事,青狐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接回了秦怀钰。 悦儿半躺在炕上,苏枳就坐在她身边。 人进来后苏檀尴尬的介绍了一下:“怀钰,这就是苏枳,那是他的夫人沈悦儿。” 秦怀钰看了苏枳一眼,见他一直握着悦儿的手,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而再看向悦儿时,两个女人对视着,她先笑了笑,福了福身子说道:“怀钰见过嫂子” 悦儿点了点头,抬抬手道:“一路辛苦了,坐吧。” 落座之后秦怀钰便安静的不再出声,可这话头总要有人先提起来,于是那个讨厌的老九就说话了:“怀钰是来嫁给七哥的,七嫂你看看什么时候办事儿?这事办完我跟四哥也好回去。” 苏檀气的眼刀子像是要把老九凌迟,可那人顾自得意着,终于是扳回一局来。 苏枳出面拦住了他的话:“我和悦儿的亲事当初是母妃定下的,还让我承诺此生不纳妾,只守悦儿一人。我想五舅若是在世,也不会让我驳了母妃的意思,那会陷我于不孝。所以,怀钰的事还要劳老九做主了,我看你挺在意她的。” 老九被噎了一下,不过他拼了这局不想输,便又说道:“太皇贵妃娘娘若是知道秦将军留此遗愿,也定是会劝你收了怀钰,此事到是七哥多虑了。” 苏枳还未开口,苏檀先就压不住火了,冷冷的瞪着老九,说道:“老九,你这是何意?不明不白的出现个五舅的遗腹女,如今你又非要把人塞给老七。我们兄弟自小打打闹闹,可也从来都比旁人亲近。如今你要这般便说不过去了,我们之间的那些事都是兄弟间正常的玩闹,这塞人可实属不该。” “四哥,你……”老九把话又咽了回去,重重的倚到椅子背上就再不开口。 苏檀又说道:“我不信老九是那样的人,老七你也别多想。” 苏枳点了点头,悦儿看了三兄弟一眼,便把视线投向坐在一旁没抬头的秦怀钰。 苏檀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过去,便开口道:“怀钰姑娘也休怪我如此猜测,实在是事出突然,而就老七如今的处境,做为他的兄长我不能不担心。” 秦怀钰缓缓的抬起头来,面带笑容说道:“无妨,王爷如此谨慎也实属人之常情,而我今日也不是平白来的。” 她身边的丫头一直捧着一只小木匣子,这会儿便被她吩咐着放到了苏檀面前。 “王爷请过目,这是家父生前和太皇贵妃娘娘的往来书信。” 苏檀点了点头接了过去,苏枳也不由得侧目看了她一眼。还算知深浅,在未认亲之前只称太皇贵妃娘娘,并没攀亲。 打开木匣子,取出一封书信看过之后,苏檀便递给了苏枳:“对五舅的笔体你我都是自小熟识,也曾仿练过,你且看看真假。” 苏枳看了一遍,并看不出做假,但仍诧异道:“这是五舅写给母妃的信,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第一百八十八章 苏檀之心老九明了,悦儿忧自不解其意 苏枳对于信件的怀疑也是所有人心里想的,在开始他接过这封信还没看之前,便这么想了。 是啊,按说收信人在宫里,这信也该在宫里才是。 苏檀也看向秦怀钰,等着她给个解释。 就见她又是笑了笑,说道:“这些书信是娘娘当初送出来的,说是留着将来做个凭证。许是早前娘娘想到的结果更坏一些,怕是将来自个儿没办法来证实一些事。” 苏檀和苏枳两兄弟把这些信都一一看过,甚至连母妃的印章都有。 信件上秦将军提过所爱的女子怀有身孕一事,还是秦皇贵妃主动提出若是个女孩儿,将来就做自己的儿媳妇儿。 苏檀及时开口道:“老七,来你这儿也不是查案的,赶紧开饭吧,为了你家这顿饭,我早起在镇上都没吃。” 悦儿做为女主子,便要出面安置秦怀钰。让人把她送到另一个跨院里先住下,饭食也是送到那边。 苏枳想了想,便把稳重的翠薇派了去,并交待:“好生盯着,每日来报。” 苏枳跟悦儿商量着让姜子衡回来把沈琳接去镇上,透露了一下说家里来了不便见客的人。正好腊月里铺子忙,也缺个管账的人。 这真是多事的一天,那边把姑母送走,这边刚准备开饭,菜都摆上了,酒也温好了。 青狐来报:“主子,女大夫服毒自尽了。” 苏檀跟苏桓都是一愣,老九苏桓更是问道:“可是让我寻来的那个关中林家的女大夫?” 见没人回他,便知道是自个儿说对了,老九纳罕:“她为何要服毒自尽,悦儿这不是都怀上了吗?” 苏檀却是明白过来,说道:“是不是悦儿今日的事,老九只是个引子,早有人动了手脚?” 苏枳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炕上半躺着的悦儿一眼,又是心疼非常。 吩咐青狐:“在她身上查查线索,尽早把人抬走处置了,别放在家里。” 青狐回道:“已经抬出去了。” 这顿饭也因此而扫了兴致,就连没长心的老九苏桓都觉得吃不下。 饭后悦儿便睡了,三兄弟退出去,到正房的西屋说话。 苏檀率先开口道:“咱们三个现在有什么办法就用什么办法,联系上母妃看看这秦怀钰的真假。在没得到母妃回复之前,老七你先把她隔在一边养着就是,莫让她靠近了悦儿。” “我没什么办法能用上的了,此事全凭四哥和老九。若是能把母妃接出来再好不过……”说到这儿,苏枳的神情有些落寞。 谁都知道这根本办不到,也就不再说下去。 家里丫头少,一共就五个,现在还派去一个伺候秦怀钰。 苏檀和苏桓是没带丫头来的,结果又给他们各安排一个丫头。 一个翠去伺候苏桓了,轮到苏檀时就剩下一个腊月。 悦儿身边要留两个翠丫头,苏枳深觉家里人又不够用了。 自小都熟悉,苏檀跟苏桓每天只要不睡觉的时候,就跑去悦儿那屋里待着。 关键是不来这屋根本见不到苏枳,自从悦儿见了红,苏枳是几乎不离她身边。 每天躺在炕上不能出去,府医说是至少要躺上半个月,多则一个月不要走动。 正是憋闷,苏檀跟苏桓每天来就成了悦儿最开心的事。 两人刚一进屋还没坐下,悦儿就问:“檀哥哥,惠质母子还好吗?” 苏檀拖了把椅子坐到炕边儿去,见苏枳在剥松籽给悦儿吃,他便也拿了一把剥着,一边说道:“我来之前特意问了她要不要过来,她说年前酒坊里忙,待开春生意不忙时,是想着要过来一趟的。” “她儿子两岁多了罢?” 苏檀笑着把几颗松籽递到悦儿手里:“快有三岁了,之前在王员外家叫王中举,到了甘州惠质就给改了名字,现在叫迟如晦。像极了迟域,特别是皱着眉头看人的时候。” 提起这母子俩就难免让悦儿想起迟域,那个笑着面对死亡的人。 不由得便落下了泪,苏枳正回身去给她拿热汤,就没看见这一幕。苏檀赶紧拿出自己的帕子来,习惯性的就要替悦儿擦了泪。 却是冷眼旁观的老九苏桓咳了一声,他赶紧把帕子放到悦儿手里,淡淡的笑了笑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当初你从京城去北平失去消息后,我的二十四卫折了一半,像迟域那一批人也没剩几个。如今想想,我也怀念他们。不过人生路不就是这样吗,一路走过来会失去很多人,总是这么感怀难过着,那岂不是去了的人什么也不知道,活着的却是终日活在悲伤里!” 这件事他第一次说出来,屋里另外三个人都愣住了,悦儿的泪更是大颗大颗往下掉:“檀哥哥,当初是我任性了,把你害成这样却都没埋怨过我一句。” 苏枳眼神复杂的看着苏檀,而老九更是惊的呆住了。是的,他呆住了,张着嘴巴、瞪着眼睛看着苏檀,就像不认识这个四哥一样。 苏枳轻声劝着悦儿:“别难过了,我们都是自小从战场上走过来,见惯了生死。若身边每一个人的离去都这么悲伤,我早就悲伤而死了。” 悦儿轻轻点了点头,她明白,他说的是对的。可就是对迟域和小伍的死不能释怀,一直觉得那是自己任性才害了他们的。 若是当初不曾离开苏枳,一直跟在他身边哪怕做个丫头,也不至于害死那么多人。 到是苏檀把她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悦儿,这件事其实谁也不怪。你当初若是没离开老七,怕是他现在可不光是被流放这么简单。在失去你的消息后我曾想过,若是我当初多派些人护送你是不是就不会出事。可后来想想,我二十四卫老七知道,能悄无声息的就折了,怕是我派多少人也无济于事。” 他的话音落后整间屋子便寂静下来,没一个人再开口说话。 轻轻的卡嗒卡嗒声,是苏檀仍旧在剥着松籽。 瓷器的轻微碰撞声,是老九拿起茶盏喝茶。 翠喜进来送了一碗热羊奶,还有一碟子金丝枣糕。 苏枳看悦儿刚才哭的现在还在抽嗒,便把点心放到一边说:“过会儿再吃吧,别呛到了。” 悦儿应了一声,这屋子就又安静下来。 约有一盏茶的功夫,老九突然看向苏檀问道:“四哥,你那后院女人那么多,怎么却至今都没生出一个来?” 苏檀蹙了下眉头,便很快便无奈的笑着摊了摊手:“天意吧!” 苏枳这次没看他,低垂的眉眼里却闪过了一丝别样情绪。 第一百八十九章 秦王讨人腊月甘愿,兄长之责苏檀承担 苏檀对悦儿的心思,苏枳早就知道。不过是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份儿上,甚至折掉自己身边那么多得力属下都再所不惜。 这一点苏枳介意但也不担心,他知道四哥不会做出过格的事来。 可今天听到的事让他心里不那么舒服,四哥后院里是花团锦簇,大婚也有两年多了。 至今肃王府竟没一个女人生下孩子来,这到底是真如苏檀说的天意,还是他有别的期待呢? 老九又在这时开口了,说实话,现在苏檀很怕他开口说话,指不定又说什么不该说的。 这次开口却让所有人都很意外,他说:“七哥,我跟你讨个人啊。” 苏枳想到的是伺候老九的翠睛,却不想他开口说道:“我想跟你讨了那个腊月丫头,这事儿也怪我了,昨晚酒喝的多了些。”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悦儿却是一惊,下意识的反对道:“这可不行,王大叔把闺女交给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就给了你。” 老九讪讪的笑笑:“你要实在不给我也不强求,不过她将来许人家就不好办了,除非是许个小厮。” 这下悦儿明白了,原来是生米被他煮成了熟饭,这会儿要是再不答应,怕是就坑了腊月。 这不光是悦儿跟苏枳觉得难处理,就连苏檀都又一次跟老九急了,拍着桌子怒斥道:“老九,你这么做事就不太地道了吧?腊月那个丫头是王大叔的闺女,那可是老七的恩人。做事之前就没想过要动动脑子,再不济,你来问问我和你七哥也算你长心了!” 悦儿一口气堵在胸口,瞪了老九一眼也不想再理他,便跟苏枳说:“你去把腊月叫来,我问问她的意思。要是死老九强迫她的,我是断不能就这么把她嫁了。” 苏檀起身把老九拖了出去,苏枳让夜无影去找腊月过来,他也守在外屋没进来。 扯着腊月的手,悦儿都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了。 半晌,还是腊月开的口:“夫人,秦王殿下许是把事儿说了罢?腊月没什么不愿意的,不会让夫人为难。况且于我来说,能有这样的归宿也是家门荣耀。爹娘也自是会感激夫人和主子,腊月不觉得为难。” “你当真如此想的?” 悦儿不敢相信她是愿意的,腊月却点了点头,并说道:“腊月年纪小,可也能看出什么人值得什么人不值得,秦王殿下嘴上说话是不大好听,可他的人其实很实在,什么事都在明面上,不会让人害怕担心。” 悦儿这才松了一口气:“你这到是说对了,他那人就是嘴不好,小孩子心性,不过人是真不坏。只是进了他那秦王府,怕是以后你虽衣食无忧,可心却是会累的。我也不好再阻着你,往后自己多留个心眼儿,后宅里的女人,谁都不能掏心窝子,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腊月记下了,夫人放心,定好好的走,将来也好好的回来见夫人和主子。” 她的态度很坦然,完全看不出半点委屈。悦儿放下心来又回头跟苏枳商量了一下,这样一来两人都放心了,只是王大叔那还不知怎么说。 腊月是个懂事的,什么也没用他们操心,自是打发了王汝默回家去,跟爹娘把事儿说了。 王大叔满心担忧的来,可见闺女是铁了心要跟秦王走,便也不能再阻拦,况且这生米都煮成了熟饭,不嫁也不过是养一辈子的老姑婆。 悦儿给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而苏檀也自是觉得过意不去。 跟悦儿和苏枳说:“腊月丫头本是该在我那屋的,当时我也醉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要说我也有一定责任,就也出一份给她添妆罢。” 结果苏檀出的这份比苏枳出的还丰厚,王大叔一家都吓到了,哪见过这个阵仗。 到是腊月接受的时候也未见勉强,一一谢过之后便回家去了。要在跟秦王走之前陪陪爹娘,苏桓也答应悦儿,到时要好生的去接了腊月再走。 不过他秦王出现在奴儿干都司,可是不敢公开的事。只能说腊月嫁了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什么人家就不细说了。 老九苏桓这个人看上去十分不靠谱,可对待腊月这件事却让人看到了他几分认真。 王大叔来时他一点亲王的架子没摆,当做一个真正的姑爷给王大叔行了礼。而直到苏枳介绍说这是他亲弟弟时,王大叔才惊恐非常了刚才受过的那一礼。 次日又拉上两位哥哥陪他去下聘,也是把自己在这边能调动的全调动起来,一点没给腊月落面子。 三书六礼按部就班,乡下人都没见过这排场,到让亲友和村邻们都觉着,老王家六丫头是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又跑来跟苏枳说:“七哥,我想在回关中之前在你这儿跟腊月拜堂,让她娘家人看着我不是稀里糊涂把人带走的。” 苏枳纳闷,问道:“你不过是那日来时才见到她,怎地就如此上心?” 苏桓想了想,也说不太清楚,只说道:“她就是跟我府里那些女人不同,况且于她而言,跟了我反倒是受罪。那府里随便拉出一个婢妾来都比她有背景,往后还有她的苦吃。这些我都同她讲过了,她却仍愿意跟我。” 说到这儿他竟然红了眼眶,苏枳更觉诧异。 苏桓又说道:“你跟七嫂那种感情我心生羡慕,可自小就没遇到过她那样的人,若是我像七哥一样的遭遇,怕是满王府的女人都没一个愿意再跟着我的。七嫂带出来的人,我想,差不了。” 这话苏枳就爱听了,保证道:“这个你到大可放心,悦儿带出来的人,向来重感情。惠质的事你也知道,那就是跟悦儿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 苏桓重重的点了下头,说道:“惠质当真不错,这一路过来就听四哥说她,我当时还想着,若是她肯再嫁,我定要娶了的。” 他说的认真,却把苏枳逗乐了:“你是专收悦儿身边的人啊?” 苏桓照他胸口就来了一拳:“你放心吧,你的人我是不收,我跟她也不对盘。况且她打小眼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你俩这样的日子我都羡慕。” 两人正说着话,苏檀推门进来,说道:“你俩还有空在这闲聊,赶紧准备明天迎亲的事吧。” 苏桓嘿嘿一笑:“这不是有四哥在吗,哪用得着我操这份心!” 第一百九十章 北山风雪喜迎新人,王家一门小心对待 下了一夜的雪 远处的大北山,近处的宋瓦江和这天这地融为了一体。 冬天的风总是刮的很起劲,房顶上厚厚的雪被吹的打着旋的飞舞。 落在人脸上很快化成了水,多在外面待一些时候,睫毛和眉毛上便会结了霜。 苏桓穿着大红色的喜服骑在马上,身边是布置十分隆重的迎亲马车。 长长的迎亲队伍里多是苏枳酒坊里的人,悦儿还不能出去,苏枳便也没跟着去迎亲。 苏檀指挥着一切,对这个不靠谱的老九今天的表现十分满意。 小山村里今天格外热闹,村口有几个穿着厚袄,戴着棉帽子的孩童。 远远的看着迎亲队伍来了,便一路高喊着往村里跑:“接亲的来了,来了,快到村口了……” 王大叔在院子里听着,赶忙招呼自家儿子们:“老四、老五去放炮,老大再去看看屋里摆置好没有。” 几个儿子应声赶紧去干自己的活儿,王大叔又喊着:“老婆子,送亲的都准备好了没有?别给耽误了功夫,人家要讲究吉时呐。” 王婶子慌里慌张的应着:“我知道了,三媳妇儿管着呢,我再进去看看六丫头。” “你别哭嚎的,好像咱们嫁的不满意似的,让姑爷看了多不好。” 王大叔叮嘱一句就又去忙活,里外的折腾好几趟也不知道该干点啥。 亲戚和村里人们都屋里屋外的看着热闹,见有啥活儿也都伸手帮忙。 王大叔又一次从外面回来,抄起扫帚就开始扫雪,还一边扫一边埋怨着:“老二干的这叫啥活儿,咋就扫这么窄一条道儿出来,这不得让姑爷脚踩雪上了。” …… 大门外鞭炮声响起,苏檀走在前面先进了院子。朝王大叔拱拱手:“大叔,我带着老九来接亲了。” 王大叔有些紧张,也不知自己该咋办,赶忙扔了扫帚就干干的笑着。 村里的里正也在,上前提醒道:“王福祥,你到是把人往屋里请啊,搁院子里杵着干啥?” “哦、哦,那,快,快进屋吧。” 苏檀笑着回身招手叫了苏桓过来,让他一一给院子里的长辈行了礼,这才进屋去。 接下来的整个流程都让王家人傻呆呆的看着,他们都没经历过,也帮不上什么忙。 直到看着闺女被大儿子背出去送上马车,苏桓跟苏檀又回身给他们老俩行了礼。 车队都出村很远了,王大叔夫妻俩还在门口呆呆的站着。一向舍不得闺女出门子的王大婶,都没反应过来,也没掉一滴泪。 酒席过后,苏枳叫来王汝默,也就是王老七,问他:“如今你六姐跟了秦王,他会给她争个侧妃的位份,你可想去秦王府做事?” 王汝默立刻跪了下去:“汝默是敬仰王爷才来的,绝不愿再攀上旁人。六姐的事与我无关,只希望她过的好,但并不想攀附。” “他们还要四天后启程,这四天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到时再给我答复不迟。” “不,汝默心意已决,一仆绝不侍二主,从王爷留下我那天起,就从来没想过还要离开。” 他说的无比笃定,可苏枳还是让他回去考虑一下,或者回家找父母家人商量商量。 三天后苏桓陪着腊月回娘家,悦儿嘱咐着按当地的习俗办了一份回门礼。 苏檀又给准备了一份符合苏桓身份的回门礼,并让王汝默跟着一同回去。 得空的时候王汝默跟他爹说:“爹,王爷问我跟不跟秦王走,我说不跟。我当初去了王爷家里,就没打算再换第二个主子。这事儿我今儿先说下了,你们将来也不用埋怨。不管跟王爷会有个什么结果,哪怕是哪天死了,我都不后悔,希望你们也不要后悔。” 王大叔拍了拍儿子瘦弱的肩膀:“老七呀,你这么做对,咱不能忘恩负义。说好好的跟了人家,哪能半道又去攀高枝呢。行,你是好样的,爹不带后悔也不带埋怨的。” 回去后王汝默把原话跟苏枳说了,次日便跟主子一起送两位王爷,还有他六姐王腊月一同上路。 不知为何,腊月走的时候跟前来送行的父母都聊了好一会儿,却就是没同老七讲过一句话,也没看他一眼。 走这天苏檀起的很早,早饭前就来了苏枳的屋子。 悦儿在炕上由丫头伺候着洗漱,见苏檀进来就笑说:“檀哥哥如何起的这般早,是急着回去了吧?” 苏檀笑笑上前拿过帕子递给悦和让她擦了手脸,苏枳每天早上起来便去酒坊里,直到早饭时才能回来。 悦儿洗漱完苏檀便拉了把椅子过来,放到炕边儿坐下跟她说着话:“你这身子亏的重了些,不能用大补之物,要缓着些进补。” “檀哥哥你可不知道,先前我急了,就每日用老山参煲了羊肉来喝,一下子补上火了,又用去火药,那阵子折腾的哟,如今都不敢想。” 他眼神里的心疼毫不遮掩:“让你受苦了,当初你在林家我是一点不知道,若不然早些带你走,也不至于吃那么多苦。” 悦儿笑着摆了摆手:“怎么能怪你呢,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不是过的很好吗,那些事都不会再想起来。” 他也笑了笑,说道:“谢晏之至今未娶” “啊?”悦儿很是诧异,苏檀怎么突然没头没脑说这么句话。 见她这般,他便没再提这个,说道:“今日一走又不知何时再见,你要保重自己。” 悦儿有些难过,因为每次分别时苏檀都会异常伤感。他这种情绪会让人心里发酸,害怕看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总像是带着笑一般。 而在这双眼睛里充满悲伤时,就会特别触动人,让你想为他落泪。 见悦儿垂下头去,苏檀伸出手来握了她的手一下:“别难过,以后还会再见的。还是那句话,你要保重自己,不光是身子要保重,还有其它事也是。秦怀钰怕是来者不善,若是老七给你受了委屈,便送信给檀哥哥,到时我亲自来接你。” 悦儿愣住了,抬眼看着他,那眼神那么笃定,有着异样而近似疯狂的兴奋。 她害怕了,却是在这屋子里退无可退,苏檀却又说道:“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把最好的给你。记住我的话永远做数,最好的一切,是一切懂吗?” 说完这句话他就站了起来,炕边的椅子也被他顺手就拎到了一边。 随后悦儿就听到了外屋门被打开的声音,她抬头看了苏檀一眼,而他无声的对她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让悦儿身子一震,惶恐,或许不确切,应当是惊恐。 第一百九十一章 苏檀临行口吐真言,悦儿郁郁终得云开 见到苏檀在,苏枳面色陡然冷了下去:“四哥真是勤快,我不过是去酒坊这么一会儿功夫,久等了吗?” 苏檀笑的坦然到让悦儿觉得像是不认识他,就听他说道:“我等你?别做梦了,不过是趁你不在想把悦儿拐走,没想到让你撞见了,真是失误。” “哎哟,四哥你够狠,不过我支持你。老早就看不惯七哥跟七嫂两个那么腻歪,你赶紧把七嫂抢走算了,也让我这心里痛快痛快。” 苏桓从外面进来就听到这句话,一边接上一边就进了屋,腊月便一直被他牵着手。 苏檀哈哈一笑,苏枳却是眯着眸子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早饭仍旧在这屋吃的,如今腊月也在悦儿就很快从震惊的情绪中走出来,叮嘱着她一些今后在秦王府里的事。 早饭刚撤下去,丫头就进来报:“秦姑娘来了,说是要给两位殿下送行。” 苏枳冷冷的回道:“用不着她送,回她院子里安心待着,有事儿没事儿不许出来。” 苏桓却劝了一句:“七哥,送就让她送吧,毕竟现在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秦将军的女儿,若是将来查实她确是秦家人,你今日的态度将来可是要后悔的。” 苏檀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索性落个清静不去管这些闲事。 苏枳仍然坚持着:“让她回去” 苏桓看向悦儿,问道:“我七哥怎么了这是?” 悦儿没吭声,转而苏桓恍然大悟,指着苏檀道:“四哥,是不是你说抢走七嫂,七哥当真了?” 苏檀又是哈哈一笑:“那他要是当真,我是否也应当真才是?” 苏桓挑了挑眉毛,张嘴刚要说话,却又闭上了嘴什么也没说。 苏枳起身:“要走赶紧走,没人留你们过年。” 苏檀随后起身,笑眯眯的看向悦儿:“记得檀哥哥的话,若是老七给你受了委屈,便告诉我,我定要亲自来接你走,以后都不让老七再见到你。” 见苏枳就要发作,苏桓便打着哈哈:“哎呀,也别光告诉四哥,到时记得也给我个信儿,我也来看看七哥被你抛弃是什么样儿的,也高兴高兴。” 苏檀回身问道:“老九,你昨日让人从老七家粮仓里搬的稻米可都装车了?” “装了,不过我觉得有点少,不如再让人去多装上一车罢,我这还有腊月呢,又不是我一个人吃,那点怎么够。” “我看也是,就再装一车吧,我还要给惠质母子俩分些,我们三个人吃呢,就更是不够了。” 两兄弟说着话就一同往出走,苏檀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悦儿一眼,可嘴里的话却仍是同苏桓说的:“老九,我说你们就两个人吃,我这三个人,应该我多分些。还有那些肉酱和肉干的,都得我多分些才是。” “你还非得带上半车的酒,那个从七哥各处酒行里搬就是了,何必带这么远?” “也是啊,那我就腾出地方来多装些米吧。” 结果,苏檀跟苏桓走后,北山村的人都以为这俩人是来收稻米的,整整拉走了三车。 苏檀那天的话让悦儿很难受,她不知道该如何消化,也不知道是否该跟苏枳说。 连续四五天她都闷闷不乐,苏枳也不去问,只是陪在她身边。 还是夜无影抱着宁哥儿来,成功吸引了悦儿的注意力,不再去想苏檀的事。 把宁哥儿往炕上一放,斗篷还没脱下来就听她说道:“夫人,老孙家在咱家讹去那一百七十只鹅,后来分了五十只给张老二媳妇。这两家都去镇上卖,结果你猜怎么着?” 正闷头几日不怎么讲话的悦儿,一听张老二家的事就来了精神,坐起来问:“结果怎么着了?” 夜无影顿时一脸的幸灾乐祸:“结果这两家人同时被别人讹了,说他们偷了人家的鹅。” 苏枳在旁也来了兴致,问道:“这是遇到什么人了啊?” “昨儿夜里趁着宁哥儿睡了,我就去了这两家一趟。听说是巴家屯的一个大户,姓秦的,好像是叫秦远放。具体这秦家门头有多大就不知道了,不过听着张家和孙家的意思,他们是不想吃这亏,拼了命也要保住那些鹅。” 苏枳陷入了沉思,有一盏茶的功夫便起身道:“我去酒坊里看看” 出门便叫过青狐:“你去巴家屯打听一下秦远放,看看是什么人。” 青狐领命立刻就去了,苏枳则是去外院自个儿的屋子里直到午饭时才回后院。 到底是女人,听到讹自家的人又反被别人讹,悦儿这午饭都多吃了一碗。 苏枳见她终于不再闷闷不乐,这心里也舒畅了些。 青狐当时回来时都深夜了,苏枳一直在等着他的消息。 而他了解到的并不多,只知道秦家是个外来户,到巴家屯也不过才七八年光景。 在青狐走后苏枳又派了人去清水镇,回来的人说是张老二媳妇儿卖鹅时嚷嚷过,说这鹅是流放的王爷陪给他家的。还说是王爷家偷了老孙家的鹅吃,还污赖她。结果老孙家查实了是王爷家偷的,就赔了他们两家这些。 张老二媳妇儿说的时候非常得意,可这鹅还一只没卖出去呢,就被秦家的管家带人把鹅给抢了去。 说这婆娘是在编瞎话,那王爷再是流放的也不至于被她一个婆娘欺负到这种程度,而秦家正好丢了两百多只鹅,这张孙两家的一百七十只,就是他家的。 那管家是言之凿凿,恨不得挨只指认那些鹅。 张孙两家去报官,结果秦家早在几天前就报过官了,就是丢两百只鹅这事儿。 苏枳觉得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这秦远放到底什么人,他很有兴趣了解。 张老二媳妇儿就是个滚刀肉,如今人家把鹅抓走没抓人结果就给了她闹腾的时间。 这人每天往镇上跑,眼瞅着过小年儿了,她又迫着自家男人出去借骡车,要去县上告状。 夜无影也不怕冻着宁哥儿,把儿子裹了个严实,娘俩就跑去张老二家门口看热闹了。 这里围了不少村民,很乐意看到张老二媳妇吃憋。毕竟当时她张扬的赶着五十只鹅回家时,见到的人都红了眼珠子。 张老二蹲在院子里不肯出去借骡车,他家婆娘就出来拖他:“你个窝囊废,跟你过这日子竟受欺负,还不快去借了骡车去县上告状,在这蹲能蹲回那些鹅吗?” 门外有人高声说着风凉话:“这不义之财就是守不住啊,张老二你可让你婆娘消停点吧,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另一个附和着:“可不是嘛,这本来就不该你家吃的,吞不下去就吐出来吧。” 张老二媳妇儿怒看向门外的人群,结果就发现了抱着孩子看热闹的夜无影,顿时疯了似的冲出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秦氏孤女身份未明,秦氏养子又来登门 夜无影正抱着儿子看着热闹,见张老二媳妇像看仇人一样看向她的眼神,接着人还像个肉弹一样冲了出来。 呃,她想都没想,抱着儿子就往家跑。 张老二媳妇儿是个壮硕,更确切的说是肥壮的婆娘,平时又很少干活。这跑了几步就喘的跟牛一样,夜无影就一溜溜的跑回家。 把宁哥儿放到悦儿屋的炕上,这孩子还拍着巴掌在笑。 悦儿问:“你们娘俩儿怎么了这是?” “去张老二家看热闹,被他家那母猪婆娘撵了。” 悦儿觉得如今的夜无影完全毁了江湖侠女的形象,整天哪有热闹往哪儿钻,还哪次都不嫌累的把儿子抱上。 她是跑回来了,可张老二媳妇儿正急门儿的不知去哪撒气,牛喘着跑来砸门。 看门的报到苏枳那,他也没让人来找夜无影这个惹麻烦的,直接让人出去回了张老二媳妇儿:“再砸门就报官” 这婆娘可不怕这个,她是欺负惯了这个流放的王爷。她觉得就是落帔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不欺白不欺。 这婆娘在大门外嚎叫着不肯走,非说是苏枳找的那巴家屯秦家来讹她的,还把苏枳刚来北山时声称姓秦的事又翻出来说。 这事儿到提醒了苏枳,立刻叫来青狐:“去查,那个秦远放到底从哪儿来的。” “不用查了,主子,属下潜进秦家见到秦少爷了,开口就是浓重的关中腔。” “他是关中人?年纪几何?” 青狐想了想:“看上去约摸二十五六,不习武,未娶妻。” “送拜贴,我要见见这个人。” 青狐又去了巴家屯,去送苏枳的拜贴。 又一次回来时还是深夜,却不是他一个人回来的。 进门后跟苏枳禀报:“主子,秦少爷来了,说不敢劳主子亲自去见他。” 苏枳亲自迎到了门外,一见到他,秦少爷就立刻跪了下去:“草民秦远放拜见殿下。” 苏枳赶紧把人扶起来,同时也在打量着这个秦少爷。 确如青狐所说,这人看上去就是完全没习过武。虽是如此,却是关中人的高大勇武的气质他却一点不少,这就让他看上去像个豪放的书生。 这种气质很吸引人,苏枳一边把人请进屋,一边说道:“苏某本想亲自登门拜访,却不想反到劳到秦公子连夜前来。” “在下深知殿下的处境定会怀疑一切大于相信一切,但有些话还是开门见山的好。” 秦远放落座后拱了拱手,苏枳也回了一礼,说道:“秦公子还请直说。” 苏枳心里他的身份有过多种猜测,却不想他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秦远放压低声音说道:“在下养父秦渊,也就是殿下的五舅秦将军。我本也姓秦,是秦家的旁支。家中遭变仅剩我一人便被秦将军收养,当年他知道自己要出事了,便连夜派人把我送走。几经辗转最终在这巴家屯安家,走这许多年,今年是第一次回乡祭拜家父。只是……” 他神情里的悲伤浓重,苏枳却只是淡淡的看着。 他又接着说道:“只是家父尸骨不在,空有一座衣冠塚,还只能立一块无字碑。” 苏枳点了点头,也没接上他的话,只是让了让茶。 秦远放呵笑一声:“在下知道王爷定是不信,不过当年家父收养在下的事,太皇贵妃娘娘是知晓的。” 又提起了母妃,跟秦怀钰当初来时一样。 苏枳笑了笑:“秦兄误会了,苏某只是想着要不要让你见一位故人。” “哦?远放到是不知,殿下这里竟然有在下的故人?” “把怀钰请来吧。” 苏枳吩咐一声,便再未多言。 秦怀钰虽是不解苏枳为何这么晚叫她去外院,可心里终究是有些期盼。 直到在苏枳的书房里见到秦远放时,她想这种期盼今夜断不会成真。 苏枳对茫然看向秦怀钰的秦远放说道:“这是五舅的遗腹女秦氏怀钰,秦兄可认得?” 秦远放顿时瞪大了眼睛,片刻后问道:“怀钰姑娘,你生母何人?” 立在一旁的秦怀钰听清了那句秦兄,但垂着头却一直没抬起来,回道:“怀钰生母东京慕容氏庶小姐慕容锦绣,与家父私定终身,在家父最后一次出征前便一直在将军府里。” 秦远放眼神转了转,回头对苏枳点了下头。 秦怀钰被打发回去了,秦远放这才说道:“王爷,当初将军府里的确有个慕容家的庶小姐,却不是与家父私定终身,而是心属另有其人。” “何人?” 秦远放呵呵一笑:“慕容家这位庶小姐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在东京城慕容家里并不被重视,整日要靠在嫡姐面前伏低做小才能活下去。可王爷知道她的嫡姐后来嫁与何人了吗?” 苏枳摇了摇头,但好像又有点印象,便又一次摇了摇头。 秦远放说道:“慕容家乃是东京城望门,在我朝建朝之前慕容府嫡长女慕容锦瑟,便嫁给了荥阳郑氏的郑秉仁为正室夫人。当时的慕容庶出三小姐慕容锦绣,一心想给姐夫做妾室,却不想遭到慕容大小姐的强烈反对。” 苏枳抬了下手,说道:“等等,你说的郑秉仁不就是如今的兵部郑侍郎吗?” 秦远放点了点头:“正是他,当年我还小,不过也知道这慕容三小姐是如何来到将军府的。是郑侍郎跟这三小姐私相授受,暗通款曲,结果被锦瑟小姐发现。这大小姐是个温润的性子,没去闹却是跟郑侍郎两人之间生了嫌隙。 郑仕郎当时是又恋江北又恋江南,对于这姐妹俩哪个都放不下。便把那慕容三小姐安置在了别院,后来如何又到了京城,入了将军府我便不得而知了。只是当时我就十分不喜她,看上去就一副算计模样。” 苏枳问道:“这么说,秦怀钰很有可能是郑侍郎之女?” “有这个可能,但就慕容三小姐的脾性,也都不好说。想必当初嫁不进侍郎府,也曾在家父身上用过心思。不过那时我也才七八岁,完全看不透这些事,也不大能接触到她。” “那后来将军府出事这慕容三小姐去了哪儿?” 秦远放摇了摇头:“这我更不可能知道了,在家父领命要出征之前我便被送回了关中。之后就一直在逃亡,直到几年前来到这巴家屯才算安定下来。” 苏枳又问道:“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真是五舅之女?” 秦远放立刻反对道:“完全没这个可能,家父早就心属云家六小姐云洛姬。若当年家父没出征,当时是定下年底迎娶云六小姐。而我被送回关中后,云六小姐照料我许久,后来就是她派人把我又从关中送出来,辗转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我身边的一些老奴还都是云六小姐的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秦家养子再送玉坠,沈琳母子用心经营 秦远放所说的一切,都是苏枳从来不知道的。 此刻他在脑子里努力的回想着,可当年五舅出事时他不过才五岁,而他的记忆是从八岁那年才有的,还只记得有关悦儿的一切。 秦远放从怀里掏出一个素色荷包,送到苏枳面前说道:“云六小姐当初把这个交给在下,说是有一天需要的时候让我交到王爷手上。” 苏枳接过来,还没打开仅凭手感他就知道了这是什么。 拿出来一看,果不出所料,是一枚玉坠。 他淡淡的问道:“这玉坠有几枚你知道吗?” 秦远放回道:“在下不知,一直带在身上这么多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何作用。只是云六小姐当年说过,王爷若是有难时必是需要这个的。” 其实,苏枳知道有几枚,当初在京城时就知道。 秦远放当晚便连夜回去了,实在是不想白天走时被村民见到。特别是张老二一家和老孙家,那样苏枳就脱不开干系了。 次日一早,苏枳把一封信交到青狐手上:“送去北平给郑嵘。” 郑嵘就是平哥儿,如今他在北平安家,跟王静姝一起给苏枳经营酒行,也有些自家的铺子。 青狐把信通过自家渠道送出后,又在秦怀钰所住的跨院安排了许多暗卫。 可以说秦远放很可能惊到了她,此时必须严加看管,不让她和她的人离开半步才是。 苏枳送信的渠道堪比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在年前就收到了回信。 郑嵘只回复了一句话:“年后携妻女前去,勿急!” 次日就过年了,悦儿终于能下地走走,苏枳便把她抱上骡车,带她去镇上逛年前最后一次大集。 秦远放年前派人来送了年货,还说要年后亲自登门拜年。 他给苏枳的感觉是很热情,可苏枳却一直淡淡的,他也不在乎,那年货一车车的往这送。 到了镇上,悦儿自是要走些布庄和年货铺子。自家的铺子和酒行里生意特别好,姜子衡都许久没回过村里。 苏枳带着悦儿来时,他正在库房里盯着出货:“都稳着些,年前最后忙一天,万不可出错。” 伙计扛着一个箩筐往出走,他上前看了一眼说道:“这里有次品,不可此时拿出去。过年谁都讨个喜头,一旦在咱这里买了次品,回头一年都不会再来。” 伙计放下筐自个儿翻了一下,表面上都是好的,可下面就有些残次了。他不由得问道:“掌柜的如何得知这下面有残次?” 姜子衡冷哼一声,看向那四十多岁的管事:“日前拣出来的次品我心里自是有数,这上面放了好的便把这一整筐当上品去卖,不是成心毁咱这铺子的声誉吗?” 管事的在那边听着便回过身来斥责那伙计:“怎么把次品搬出去了,要不是掌柜看见,这可如何是好。” 伙计很憋屈,可哪个他都得罪不起,便吃了这闷亏又去重新搬一筐出来。 苏枳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跟悦儿两人都上前跟姜子衡打了招呼,便问道:“今日过午就该歇业了吧?我带悦儿出来看看,顺道接姑母回去过年。” 姜子衡回道:“我娘在这儿忙活的还挺好,要是年后她不想回去,我想能不能再接着让她管账?” “只要不累到就行,哪天她不想做了,便回北山去。” “回什么北山,你这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那管事的人。这不,子衡管着货,我就来帮你们管着账。当家当家的,可不是就这么一甩手给下人去做就行了,哪处不盯着点哪处就给你捅娄子。” 几人转身去看,沈琳已经风风火火的进了库房。 讲完这些话也没管苏枳这个东家在不在的,就拿着账本子叫那管事的过来:“这笔账不对吧?前日里进的绒花是三百对儿,昨日你报损报了八十对儿。这么大的损坏是货本就不好,还是路上出了问题?虽说这绒花不过五文钱一对,可这八十对也要四百文。东家再家大业大,今儿四百文,明儿四百文也受不住不是?” 那管事赶忙解释道:“报损都拿了货记在账上的,确是八十对儿。” 苏枳跟悦儿在旁并未插话,姜子衡也默不作声。 就见沈琳朝仓库外喊了一声:“玉竹,把东西拿进来。” 玉竹是沈琳的丫头,拎了一个柳条带盖筐子进来,放到一边的案子上,便说道:“夫人,这里就是唐管事报损的残破绒花。” “唐管事你过来一下,让玉竹当着你的面数数。” 数完之后唐管事说道:“这不正好是八十个吗?” 沈琳冷哼一声,把那案子上摆着的一堆破绒花拿起两个来,拼在一起给大伙看:“你们看看,这就是他报损用的,一对绒花拆开了就报两次。这里我都看过了,总计也就二十对儿,他拆来拆去的就报了八十对儿。” 唐管事看向苏枳,却没见他脸上有一丝惊恐和尴尬。 姜子衡清了下嗓子说道:“娘,这事儿一会儿我来解决,你先去前面铺子看看,今天人太多了,怕有个闪失。” 沈琳放下手里的东西,回头看了唐管事一眼,便带着丫头走了。 到了铺子后面的屋子后,姜子衡说道:“王爷,这唐管事开始我就不想用,现在看来更是不能用了。” 苏枳拿起茶来喝着却没说话,悦儿便说道:“唐管事是里正的舅兄,当初里正开口咱也不好不用。到是不知他会这般做事,现在到左右为难了。” 苏枳轻笑一声,放下茶盏道:“他还有一层身份你不知道,唐管事的婆娘是张老二媳妇的亲姐。” “啊?”悦儿吃惊道:“既然你早知道有这层关系,怎么还把他留在铺子里。” 姜子衡也不解的看着苏枳,他却淡淡的说道:“无妨,暂且留着吧,粮仓大了就少不了耗子。” 说着他手指扣了两下桌子,悦儿只当他在想着什么,姜子衡却是立即就明白了,说道:“张家和孙家也不要在家过年了,都去县衙大牢里过吧。” 苏枳点了点头:“过完这个年吧,不然送他们的人不是也赶不回来过年了吗?” 对,姜子衡明白了苏枳的心意,有个词叫敲山震虎,乡下说的是敲桌吓耗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秦家养子身份明了,远放世宁秦家血脉 这个年过的格外热闹,悦儿的身子也稳定了,姑母回来就整天唠叨她。不过她很喜欢这种感觉,这是被人惦记,被人放在心尖尖上的感觉。 大年初一秦远放就来了,见到苏枳就要行大礼拜年,却是被扶了起来便说道:“家父去了之后,这是我头一次这么盼着年。老家再无一个亲人,连想走走亲戚都无门可入。终于是见到王爷了,不管你怀疑还是烦,往后我定是要常登这个门,常来走亲戚。” 苏枳一笑,问道:“听说你还未曾娶妻?” “都不知何时有些人就不想再容我了,这辈子也就走到了头,娶妻不是平白害了人家!” “一直有人在找你吗?”苏枳问道。 “前些年云六小姐派的人带着我四处东躲西藏,真实还与云家有些联系,后来整个云家也都不知去了哪儿。我在这边置下的产业,还都是当年家父给留下的。他不许我习武,怕将来被送去征战落得同秦家五虎一样的下场。” 悦儿推门进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秦远放,在苏枳介绍了之后,她说道:“你们两个长的好像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兄弟呢!” 这话让两人都是一愣,互相看向对方,不约而同的说道:“像吗?” 悦儿用力的点着头:“很像啊,难道你们自己都没发现吗?” 秦远放有些诧异道:“这怎么会呢?我是秦家旁支,跟老太爷那边的血脉差在太夫人那儿,王爷外貌是随了将军的,我没有西域血统啊!” 苏枳问道:“只听你说是秦家旁支,可知是哪一股的?” 秦远放道:“老太爷是你外祖,是我的堂祖父,就是说老太爷和我祖父是堂兄弟。他们的父亲是第一代,老太爷是第二代,到你我这里就是第四代了,我们血缘已经很远。到王爷的子女这一代就整好是第五代,再下一代就出了五服,那样都不算亲戚了。” 苏枳点了点头,秦远放又继续说道:“你外祖是长房大太爷,我祖父是三房的大太爷,都是嫡出。我生父是三房嫡长子,当时也随将军征战,后来整个秦氏家族都是因为秦家五虎造反而受了连累。我便是当年唯一留下的一个孩子,被送到秦家军里时父亲已经战死,便被将军收养。那时我还不满周岁,这些都是将军告诉我的。” 苏枳低头把玩着茶盏,突然出声道:“世宁” “哎”秦远放应了一声,便见他的泪夺眶而出,哽咽道:“是,我就是秦世宁,幼时姑母叫我宁儿,还送过我一块长命锁。” 苏枳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悦儿道:“悦儿,你先回后院去。” 悦儿起身朝秦远放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 待她出门后,苏枳霍的起身,抓住秦远放的衣领就把袍子给他扯了下来。 秦远放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苏枳看向他左肩后侧的一块肉色梨花印记,说道:“你这印记是我母妃当初烙印上的,五舅骗了你,你根本不是秦家旁支子弟。” 秦远放顾不上穿好袍子,猛的回身瞪大了眼睛说道:“什么?我不是秦家子弟?” 苏枳摇了摇头:“你不是秦家旁支子弟,而是秦家长房嫡长子,我大舅父的亲生儿子。你生母王氏,在全家从关中迁走之时被人掳走,寻回时只剩了尸首。你也不是被送去秦家军给五舅的,是送去给大舅父。应是大舅父战死后五舅便收养了你,一直没告知你的身世,是怕秦家五虎唯一的血脉也留不下。” 秦远放,应该是秦世宁此时呆住了,呆呆的看着苏枳问:“这么说你我是亲表兄弟?” 苏枳重重的点了点头:“对,秦家上一代六人,五虎和我母妃,这一代的血脉只有你我二人。母妃当初让我寻过你,这些事也是我从河套回来之后才得知的。” 苏枳面色极其凝重,而接下来秦世宁的话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穿好袍子,坐到苏枳对面去,眼神灼灼的看着他说道:“既然你我这般近,不如我搬来你这处住吧,一个人在那边太无趣了。” “不行,你刚坑了这里的村民,不适合留下。” 秦世宁把椅子拉近了些,说道:“那,要不让他们再坑回去,我还是搬来住吧。” “不行,你身份太敏感了,我这里也不安宁,怕会害了你。” 他又把椅子拉近了些:“无妨,我不怕,不是还有你吗,我还是搬来住吧。” 苏枳还是那两个字:“不行” 秦世宁便说道:“我的所有产业都给你如何?帮你打理产业,我知道你都有什么,是放羊还是种稻米都行。” 苏枳无奈了:“我这不缺放羊的了,我夫人的表哥就是来放羊的,现在还没轮到,你就更要排下去了。” 秦世宁则不管那些:“你的舅兄可以来,自己的亲兄弟却不行,哪有这个道理,算了,我也不同你商量了,明日一早我便回去收拾一下,明晚就搬来了。你帮我安置一处院子,实在没地方我住外院酒坊也可。” 说完他就不理苏枳了,顾自出去在外院闲逛,还自个儿跑去牲口棚那边儿看羊去了。 晌午饭时青狐是从羊圈里把他找回来的,进屋还带着满身的羊粪味。 苏枳嫌弃的瞪着他:“也不说洗洗换换再进来,这饭还吃不吃了?” “这不是跟你借衣裳来了吗,我都没带来。” 让青狐去找了苏枳的衣裳给他,拿在手里便问:“我住哪儿?” 苏枳嘴角直抽,哪有认亲认成狗皮膏药的,这人还真够可以的,没好气的说道:“自个儿去外院寻一处去,我没功夫安置你。不过你得离我书房远点儿,我烦你。” “没事儿没事儿,我不烦你。” 说着话呢,人已经一阵风的走了。 再回来时穿着苏枳的衣裳,还说着:“当真合身,你的衣裳不错,回头有没上过身的给我找几套。” 吃着饭他也不消停:“我想习武,以后你教我吧。” 他所有的话都不是商量的口气,都是陈述肯定句,这让苏枳特别烦,好像是在听他的命令一样。 立刻就反对道:“你都这个年纪了,习什么武,赶紧娶一房妻室传宗接代要紧。” “不急,你随便给我订一门亲事就是了,还是教我习武吧,明日开始。” 苏枳觉得这个表兄有点克他,但凡是这人一出现,他就觉得头大外加浑身不舒坦,总有想打人的冲动。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世宁热情苏枳烦躁,孤单久了格外珍惜 年后生意要到初五才开门,沈琳跟姜子衡就一直住在北山。 初三这天早饭后沈琳来找悦儿:“年后我打算回山东一趟,把家里该是我和子衡的都带出来。你前院那三间房不一直闲着吗,就卖给姑母吧,回头有合适的地方我也给子衡起个院子,将来总要娶妻生子。” 苏枳也在,一听便立刻说道:“姑母在这边住着就是,来往也便利些。” 悦儿知道苏枳一直跟姑母关系不是很融洽,想了想才明白他为何非要留姑母住在这边。 还不是他那个表哥秦世宁闹的,占了地方好把他赶出去。 沈琳还坚持着跟儿子住到前院去,悦儿却是拉过她笑着说:“姑母,你就别坚持了。他留你们住下也是占着地方,好把秦少爷赶出去,不然早晚被他烦死。” 这在沈琳感觉就很好了,姑爷留着岳父家的人也要赶走自个儿亲戚,这便一口答应下来。 不过悦儿照顾苏枳的感受,便安排姜子衡跟秦世宁一同搬到前院去住。 这下苏枳这心就痛快多了,甚至秦世宁来烦他都没把人踢出去。 悦儿便跟姑母商量:“姑母,这次回山东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帮秦表哥订一房媳妇儿来。” 姑母一拍大腿:“这还看啥,老宅里不就有现成的吗,我回去就把晴儿接来,开春就给他俩成亲。” 苏枳又是双手赞成,这个不靠谱的表兄若是娶了妻,是不是将来就不会再烦他了。 赶紧让人把四处讨厌的秦世宁叫来,结果把事一说,人家不同意。 苏枳气急了,拍着桌子吼道:“你都多大了,还不娶妻对得起祖宗吗?” 秦世宁也急了:“我不是不娶,是早就订过亲了。” “你不是说怕娶妻害了人家吗,这怎么又订过亲了?” “是订过亲了啊,五叔在世时给我订的娃娃亲,只是她还未及笄。再说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她家还认不认这门亲。” 苏枳隐约觉得这事儿好像不对,便问道:“哪家姑娘?” 秦世宁看了悦儿一眼,脸腾的就红了。这下可把苏枳气坏了,想着难道是自己那过世的老岳父,当年答应了五舅什么事?可能他是气糊涂了,人家都说了对方还未及笄。 结果就听秦世宁说道:“是沈相爷在世时跟五叔定下的,是左相府二小姐沈纯熙。” 这下悦儿都愣住了:“什么?你跟熙儿订过亲?” 秦世宁点了点头,红着脸还颇有些羞涩。 悦儿看向苏枳,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苏枳说道:“不可,沈夫人那边的情况我还是掌握的。沈二小姐早被他养歪了,一门心思的想进高门,甚至做姨娘都愿意。这样的你娶回来断也是养不住的,况且来日沈夫人找上门来,你我日子都不好过。” 秦世宁有些茫然,又看了悦儿一眼,问道:“她难道不像她长姐这般吗?” 苏枳这下真是压不住火了,扯着衣领就把人拎了出去。 这怎么一个两个的,不管是亲兄弟还是表兄弟,都惦记他媳妇儿呢! 这可让人如何能忍? 秦世宁抱着自个儿的包裹,站在风雪里盯着紧闭的大门。 小厮已经拍了好一会儿的门,身旁的老奴劝道:“少爷,咱们就回巴家屯去吧。这回王爷是真生气了,断是不会再让少爷进门的了。” 秦世宁觉得自己很委屈:“我也没怎么样啊,他如何这般不喜我呢?” 老奴想,您还没怎么样呢?被人扔出来时下人可都听见了,不但看上人家媳妇儿了,还整天缠的王爷一个头两个大。 这还不算,整天就没他去不到的地儿,苏枳的所有产业,恨不得他一天天的混个遍儿。 人家放羊的他也跟去野地里,人家砍柴的他也要跟去大北山。人家烧酒,他还帮人干活儿。 他那哪是帮忙啊,四处添乱不说还自以为很了不起。 可老奴并劝不动他,就那么抱着包裹说什么也不肯上马车,眼睛死死的盯着紧闭的大门。 不到十岁五叔战死,之后他再一个亲人也没见到过。孤孤单单这么多年,终于有个兄弟了,他不想失去,想整天都在他眼前晃,也要看见他在自个儿眼前晃。 那跟亲兄弟没什么区别,两人长的也十分相像,就连身量都不相上下。 还没跟他说够话,没跟他一起去给五叔上个坟,没跟他一起回到关中,找到秦家老宅。 他问老奴:“云伯,你说表弟为何不喜我呀?” 云伯叹了口气:“他自小没缺过亲人也没缺过兄弟,自是体会不到少爷的心情。您太急切了,可能是让他不适应罢。” “那我便不再缠着他就是,可我还有许多话没同他讲,如何是好?” “还有一辈子的时候,少爷可以慢慢讲。” 秦世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他不知道我有多珍惜他这个亲人,我不能太急切了。那些我这么多年的经历,要慢慢讲给他,不然他会烦我。” 云伯说道:“若是开始时少爷便能明白,也不至于闹到今日这般田地。” “云伯,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犯。我还要同他一道去给五叔上坟,一道回关中找到秦家老宅,我想回家看看,同他一道回家看看。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云伯,你会武功,能不能翻墙进去同他讲,我以后不会再那么缠着他了,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少爷,这院子可不是老奴这点功夫进得去的,我们不如今日先回去,等王爷消了气少爷再来亲自同他讲。” 秦世宁失落的转过身,向自己的马车挪蹭着,他一点也不想回去。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他的脸上顿时现出惊喜,转过身看见站在大门口的苏枳。 可想到了云伯刚刚的话,又赶紧收敛了表情,垂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说道:“我错了,以后再不会缠着你。我先回去,等你消了气我再过来。好多话可以慢慢讲,等你愿意的时候我们再一同去给五叔上坟。” 苏枳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别走了,此事不怪你,是我自小没体会过你这种热切的情感,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回来吧,你想说的话尽情同我讲,待我能离开时便同你一道回关中,回秦家去看看。” 第一百九十六章 秦世宁手握秦家业,平哥儿到来解难题 苏枳突然的态度转变,让秦世宁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木然的转过头看向云伯,眼神里是茫然也是求助。 云伯鼓励的朝他点了点头,他才敢跟苏枳再讲话:“我只是十岁以后就没有过亲人,找到你过于兴奋,这些日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以后断是不会再那样了。” 苏枳让开门口,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无需改变,我会适应,你我胜似亲兄弟。” 他进了门,却仍然压制着自己的情感,乖乖的说道:“我还是去前院跟姜公子住吧,就不在这边打扰你了。” “留下吧,外院挨着我书房那个院子便给你住,每日我无事时都可以听你讲话,我也很想知道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秦世宁又看向云伯,又是云伯对他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慈爱的笑容,他才重重的向苏枳点了头,然后便高兴的入住刚分给他的院子了。 经过这次的事,秦世宁的确是不再多话,也不再四处闹腾。 可没过几天苏枳就受不了了,把他叫过来说道:“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秦世宁很纳闷:“我没去烦你呀?” 是,他是没去烦苏枳,甚至迎面遇到苏枳便转身就跑,然后躲在角落里偷偷的看着他。 他是那么喜欢这个表弟,看到他跟自己十分相似的样貌,就更觉着亲近。 这几天,但凡是跟苏枳讲话,他都尽量精简语言,能一个字说明白的绝不说两个字。 苏枳跟下属讲话时他便远远的看着,还要跟云伯说:“云伯你看,表弟多威风,像秦家人吧?太像五叔了!” 几乎苏枳每次在这大院内一转身,都能看到角落里的秦世宁。他尽量的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可这一点儿用都没有,在苏枳看来,他仍然是无处不在。 “你以后便跟在我身边吧,同我一道处理家里的事。” 苏枳的决定让秦世宁眼睛都亮了,回身便挥手对云伯说:“云伯你不要跟着我了,我要跟表弟一起处理家事呢。” 苏枳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太正确了,自从让秦世宁跟在了身边,他便逐渐正常起来。 家里的事他都要跟着一起分析处理,甚至处理起事来比姜子衡还要成熟的多。 苏枳纳闷,问道:“你有许多产业要打理吗?” “也不是许多,只比你这里的多一点吧。” “那是多少?” “秦家当初的产业都转到暗处,我成年后又发展了一些。这次回关中时了解了一下谢家,我手里的产业大概是谢家的两倍吧。” 苏枳简直惊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的产业是关中谢家的两倍?” 秦世宁点头道:“对啊,所以也不算太多。” 这还不算太多!苏枳觉得自个儿这些年可能是白忙活了,竟然不如这个傻呆呆的表兄产业经营的好。 随后听秦世宁又说道:“我经营这些产业也不是我自己的,五叔当年交待过,有朝一日你要用到时便全是你的。我就想跟着你干,可五叔不让,非让我给秦家传宗接代。可我我不喜,那样跟你们这些皇子有何分别啊!就安静的呆在一边不停的生娃,负责壮大这个家族,再无旁的用处。” 苏枳被他的话噎到了,脑子里浮现出皇兄皇弟们的生活,还真就如秦世宁所说一般无二。 每个王府的后院里都塞满了女人,亲王们不允许随便离开藩地,除了不停的跟他的女人们生娃,好像还真没有其它作用! “你的产业就这么放着,你不去看看吗?” “我每年都会去各地分号看的,总号就在北平城里。” 苏枳有点不想理这个表兄了,他受到了不知道多少万点的打击,默默的回到书房,闭门不见任何人。 晚饭时间出来时,被告之秦少爷不在,去镇里帮苏枳管理铺子去了。 他真想再回书房去,可想想这是自己的兄长,他能有这般成就,自己又为何心里不舒坦呢? 该是欣慰才对,这样的亲人若是有天他苏枳不在了,秦世宁定也会活的很好。秦家血脉不会断,因为有个善于经营的秦世家在。 想到这儿,苏枳终于知道自己该操什么心了。 秦家血脉真的不能断,这个表兄刚刚二十六岁了,再不娶妻连孙子都被他耽误了。 于是回去又找悦儿商量:“你觉得晴儿那姑娘如何?许给表兄可还合适?” “我同晴儿相处过,是个很不错的姑娘,许给秦少爷做个当家主母,那点小家业她也能料理明白。” 悦儿还不知道秦世宁的能量,苏枳便提醒道:“晴儿若是嫁过来,有一点我能保证,秦家人向来不纳妾,但产业可是比谢家还要多两倍。将来不知他会住多大的宅院,这里会有多少人目前也无从知晓,所以晴儿要当的这个家可是非沈家老宅能比。” 悦儿也是吃了一惊:“秦少爷的家业比谢家还要多两倍?” 苏枳点了点头:“是,你没听错,其实表哥很会经营。秦家当初的家业落到他手里非但没败了,还给壮大了不少。” 悦儿有些犹豫了:“这样怕是晴儿跟他并不适合,怕这么大的家业她担不住啊!” 这事儿又问了秦世宁一次,他还是那句话:“你定吧,你给我定谁我就娶谁。” 苏枳还真就上了心,甚至跟悦儿商量:“你回想一下这些年结识的小姐妹,哪个适合做秦家主母的,我派人去绑了来。” 悦儿白了他一眼:“你是做山匪上瘾了吗?这是要给你兄弟抢个压寨夫人?” “属实在这小地方没有合适的人嘛,若是我还在京城哪怕是在顺天府也不至于如此。” “那你派人去打听一下关中谢家的消息,谢燕齐最为合适不过,只怕是早就嫁了。谢家二小姐也不错,只是不如大小姐大气,毕竟是个庶出。” 苏枳眼睛一亮:“好,我先去打听那谢家大小姐,这要是同谢家联姻到是最好不过。” 悦儿叹了口气:“这要是早两年还好说,燕齐姐姐当年就定了亲,怕是如今子女都有了。” 苏枳起身就走:“我这就派人往关中送信。” “真是忙糊涂了,这个何必送信到关中,谢晏之不是一直在北平吗,他定是知道燕齐姐姐的事啊!” 苏枳回身来笑了:“是我急了些,这就再往北平送信。” 信当日便送了出去,苏枳强调着八百里加急。 七天后收到回信,这让苏枳跟悦儿都有些失落,虽是之前有过心理准备。 可正当两人看信后叹气时,听外面来报:“主子,郑嵘公子到了。” 郑嵘是为秦怀钰的事而来,却让苏枳始料未及的是,他又帮他们解决了另一个难题。 第一百九十七章 怀钰姑娘身世成迷,平哥出马一无所获 王静姝和郑嵘的女儿郑舒窈,小字可儿,比夜无影的儿子夜宁要大上一岁多。 见到她时苏枳就跟悦儿说:“可儿现在就是我当年见到你时那般大”他颇有些遗憾的看了看悦儿的肚子:“可惜我们的儿子来的太晚了些,不然就把可儿留下了。” 悦儿呵呵笑出了声:“现在也可以把可儿留下,不过,就怕我生的不是个儿子,那留下来要做什么呢?” 苏枳也笑了:“是啊,宁哥儿到是年纪不差太多,就怕郑嵘看不上嘛。” 夜无影很开心家里又多了一个小娃儿,便把可儿带到她院子里玩去了。 王静姝跟悦儿又叙了一番旧,郑嵘也就是平哥儿,则是跟苏枳去了外院书房。 “你说的那个怀钰姑娘现今何处?可否唤来我看看?” 苏枳抬了下手:“不急,你先说下你那姨母的下落罢。” 平哥儿说道:“其实我根本没见过姨母,幼时我娘也没提起过她。我娘嫁到郑家时还不在京城,小时候我是去过东京城外祖家,可那时太小也没什么记忆。” 苏枳斜了他一眼:“别告诉我,你这次是来我这里游玩的?” 平哥儿嘿嘿一笑:“那怎么会呢,游玩时也会顺便帮你查查这秦怀钰,毕竟她现在的身份也是我的表妹啊。” 平哥儿惯来谨慎,苏枳算是看明白了,没见到秦怀钰之前他是什么也不会说。 于是便让人把秦怀钰带来,平哥儿则仍隐在后堂里透过纱帐看着外面。 秦怀钰来时见只有苏枳一人在内,眼神闪了闪,便听苏枳问道:“你娘若是慕容锦绣,那你岂不应是郑侍郎之女吗?” 秦怀钰站在一旁,连个座都没给她让,便那么垂首说道:“我娘的事我也不知道许多,只是知道我是秦渊之女,再多的可能就需要王爷去查证了,怀钰也能知道一些自己身世的真相。” 之后苏枳又问了两句关于她娘的事,秦怀钰都几乎是一问三不知,还很希望苏枳去查。 让她回去后平哥儿从后堂出来,说道:“还是块硬骨头,不怎么好啃啊!” “那依你所见,她到底是什么人?” 平哥儿摇了摇头:“她是何人我无从判定,还是需要找到一些当年将军府里的人,或者是你能有办法问到太皇贵妃娘娘是最好不过。” “好了,你已经没用了,可以带着妻女回去了。” 苏枳说完也不理平哥儿,自个儿起身就去了后院。 平哥儿是没人领着就不能太顺利的回到后院,还要装傻呢。苏枳吃准了他这一点,出门就快步往后院去,根本就不等平哥儿。 结果他推门进屋时平哥儿也跟了进来,他诧异问道:“你不用装了?” 平哥儿很自在的进屋:“在你这里还装什么,只是不被那秦怀钰看到就好。” 见两人回来悦儿便问:“秦姑娘身世可查明了?” 苏枳哼了一声:“这人携妻带女的纯粹是来蹭吃蹭喝,一问三不知,见了人也没什么主意。” 平哥儿是不管他说什么,拖把椅子往桌前一坐,逮什么就吃什么,还一个劲的招呼王静姝:“媳妇儿,你快吃啊,他家这都是自己产的,全是好东西,不吃白不吃。” 王静姝笑笑也不理他,便问着悦儿这么的日子苦不苦。 这一天直到了晚上悦儿这屋才清静下来,苏枳沐浴出来便半躺在炕上。 悦儿问:“你还要出去吗?沐浴完了怎么不睡?” “不出去,等人来。” “谁来?” 苏枳一笑:“等那个鬼主意多的傻子。” “不知道你们俩一天打什么哑谜。” 悦儿说了这么一句就自顾先睡了,她这一天也是累的够呛。 待到三更天后,苏枳闭着眼睛一直没睡,就听见窗外轻响两声扣窗棂的声音,他便起身出去开了门。 待一个黑影闪进来后,把人让到了西屋问道:“如何?” 那人扯掉脸上的面巾说道:“她应该不是三姨母之女,但好像真有那么个小姐在。秦怀钰身边的丫头才是主事的,她不过是个傀儡,好像是因了那副皮囊才把她送来。” 苏枳点了点头:“之前她特别警惕,我在那院子放了不少暗卫,都是一点没打探出来。” “我也不是打探出来的,只是你的暗卫只能听讲话来汇报,我是通过细微表现推断而来。” “既是如此,便没必要再留她了,我这就让人去处置了,免得夜长梦多。” 言罢苏枳就要唤人进来,却被一身夜行衣的平哥儿拦住了:“我怀疑姨母真的女儿在他们手里,你还是先莫要打草惊蛇。” 苏枳疑惑:“你是觉得那慕容锦绣真的同我五舅生了女儿?” “啊?”平哥一愣:“我何时这样讲了?”他叹了一声:“算了,我还是同你讲实话吧。其实三姨母生的女儿是我同父的妹妹,这事儿在侍郎府里许多年是尽人皆知的事。” 平哥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苏枳:“我说是不是娘娘都嫌弃你呀,家里的事也不同你讲。你难道不知道秦将军心属云六小姐云洛姬吗?秦家人断不会胡来,不可能同旁人生了女儿啊!” “你也知道云六小姐?” “我当然知道,那可是我娘的手帕交,闺中蜜友,小时候总听我娘念叨她。” 这让苏枳十分意外,母妃从来没提起过的人,却是不仅秦世宁知道,就连平哥儿都知道。 “听说云家后来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是啊,秦将军战死之后也就一年左右吧,整个云家就消失了。那么大的宅子一夜间人去楼空,竟是无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有人传说是被人灭门,可并无一丝被灭门的迹向。” 苏枳点了点头,叹道:“若是云家还在,想必秦怀钰的身世就容易揭开了。可惜呀,秦世宁当年离开关中后云家就消失了。”说到这儿他才想起自己那个去镇上替他管理生意的表哥,便又说道:“之前我想替表兄去关中谢家提亲,就是他们的嫡长女谢燕齐。” “我听姝儿讲过,只可惜谢大小姐命不大好。当初本是许了人家,都定了成亲的日子,结果夫家主母去世,未婚夫君说是要守孝三年。终于是挨到三年了吧,男方又在成亲前纳了妾。那妾室在孝期便生了个儿子,之后就抬了姨娘。谢大小姐便一直拖着没嫁,结果夫家又翻了脸,攀了高枝子毁了跟谢家的亲事。如此,你若是跟谢家提亲,许是能成。” 听了平哥儿的话,苏枳想起了之前谢晏之给的回复,想必是谢家并不想攀上他这个被流放的王爷。 但他想要给秦世宁娶的人,还容得他人愿与不愿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 指挥使奉命来剿匪,沈相爷恩情归尘土 郑嵘来到北山村就不太想走,不过还是在一个月后被苏枳劝回去了。 他这次直接回了京城,为了秦怀钰的身世。 本以为他来这一趟多少会惊到秦怀钰,然而并没有。她还是每天安静的在她的院子里,时常想去镇上都被苏枳给否了,不许她出去。 悦儿到时时常要去镇上,吃过早饭刚放下筷子就说:“枳哥哥,我要去镇上姑母那待一天,晚上再回来。” “好,我陪你去。” “你忙你的去吧,我跟无影一起去。” “我正好要去镇上铺子里看看。” 好吧,苏枳才不会说他是不放心媳妇儿去见到她表哥,也不放心沈琳总是私下里跟悦儿说他的不是。 吩咐下去后院套车,这边苏枳就照顾着悦儿往后院走。 刚把悦儿抱上车,就见青狐跑过来。见他面色紧张,苏枳朝他使了个眼色,让悦儿进了车里放下帘子才回头压低声音问道:“何事?” “朝廷下令剿匪,都指挥使亲自率兵前来,已经到镇上了。” “撤退,寨子里一个不留。” “属下领命” “你不可进山,去烧锅那边找人去。” 青狐领命退下,苏枳上了马车,把丫头递过来的手炉放到悦儿怀里。 坐在她身边,又把盖在腿上的被子掖了掖,便命车夫启程。 还没到镇上就听见了行军的马蹄声,悦儿撩起车帘看过去,问身后的苏枳:“哪里来的军队?” “都指挥使司的,每年都有这样的行军操练,只是不固定走哪边,今年就选了这边吧。” 苏枳回了一句,便也状似无意的向外看了一眼。 可他这一眼不像悦儿那样看个新奇,把经过的兵士装备和气势都看了个透。 一直到了镇子上,身边还是行军的兵士。自家铺子门口有伙计在张望,苏枳扶着悦儿进了铺子,便在窗前看着外面。 姜子衡上前来要把伙计打发走,却被苏枳用眼神制止了。 旁人家的伙计都在看热闹,他们家的自也不能例外。 沈悦泽如今也常在铺子里,见悦儿来了便赶紧送来热汤和点心,之后就一直站在她身后。 悦儿回头问:“这些人住在镇子上的吗?” 沈悦泽答道:“昨晚到了之后做过修整,我回姑母那边住,看到了他们的辎重粮草并不多,但无意中听到后面还在往过运,像是要在这边停留许久。” 他说这话的时候瞄了苏枳一眼,便又接着跟悦儿说:“那带兵的将领是奴儿干都司都指挥使,这人我当初在京城有所耳闻。他曾是父亲生前的老部下,跟随父亲征战时年岁很小,是父亲一手把他提拔起来。后来怎么当上都指挥使的就不清楚了,按说父亲的部下该是没这个机会才是。” 苏枳侧头过来朝他笑了笑:“当初沈相爷在时,后期这庞指挥使便转投到了太子门下,就连他娶妻都是太子一系的人。” 闻言两姐弟对视一眼都没再吭声,苏枳则起身道:“这里风凉,去后院吧。” 悦儿被他扶着站起来,说道:“我们回去吧,突然不想在镇上玩了。” 苏枳看了她一眼,她点了点头,他便笑了:“好,哪里也没有家里,这就回去。” 沈悦泽见状便说道:“姐夫,我也想回去了,家里忙我还在这边,真是不应该。” “好” 苏枳答应了他,便见姜子衡看了看沈悦泽,又看了看悦儿,便也说道:“子衡此时也不该留在镇上,就一同回去吧。” “先让悦儿在铺子里选些时新的物件,晚些再回不迟。” 这一磨蹭就到了午饭时间,悦儿见苏枳有意拖延,便让人去安排了午饭,索性在铺子里吃过午饭再回。 她是个极通透的人,又去旁的铺子里买足了家里需要的东西,就连姜子衡都去铁匠铺又买了些农具,沈悦泽也跟着去挑。 回北山村的时候有三架马车,沈琳也跟着回来了。是姜子衡不放心她,觉得一定要带在身边才安心。 刚一进村就见里正家的小子站在村口,一边儿跑一边喊:“爹,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悦儿心头一惊,悄声问身边的苏枳:“这是要做什么?这些兵驻到北山了吗?” 苏枳点了下头,心想来者不善,但却没把话说出来。 在经过里正家门口时,里正就迎上来了:“王爷,这兵要驻进咱们村,说是你家里地方大,要把兵安置在你家,庞指挥使也想住你家新院子里去。” 苏枳撩起车帘看向里正家院里,那里站了好多的兵士,看架式那指挥使应该就在里正家。 他淡淡的回道:“军不扰民,借宿不合适吧?况且我家中女眷出入也不方便。” 里正为难的回头看了眼院里,又转过来想要打个商量,可他回头时苏枳已经命车夫赶车了。 车从后院进门,悦儿被扶下来由苏枳带着往正院里去,夜无影快步迎上来说道:“主子,庞指挥使已经带人到了大门外。” “让他进来吧,只他一人。” 夜无影领命去了前院,悦儿进屋后沈琳也跟了进来。 苏枳安置好她便带上姜子衡和沈悦泽去了前院,悦儿拦了一下,说道:“泽儿去怕是不合适吧?” “无妨,也该早让他接触一下,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悦儿叹了口气,也许她真的没办法把泽儿护在羽翼之下,总要让他经历风雨。 苏枳到外院书房时庞指挥使已经在了,见苏枳进门便起身拱手道:“末将见过殿下。” 苏枳笑着挥了挥手:“苏某平常百姓而已,庞指挥使客气了。” 几句寒暄便宾主落座,庞指挥史看了眼沈悦泽有几分疑惑,问道:“这位小公子与沈相爷可有渊源?” 苏枳回头看了眼站在他身旁的少年,笑笑说道:“这是苏某内弟,也是沈相爷的长子沈悦泽。” “泽儿?”庞指挥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又顿觉不妥便讪讪的退回去坐下,说道:“当年相爷喜得长子,末将还曾去府上看过,也曾抱过小公子呢。”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再见已是少年,多少的物是人非啊!” 苏枳略抬了抬眼皮,看他一眼便笑笑说道:“过往不提也罢,到是庞指挥使如今率兵是要到北山操练吗?” 庞指挥使看了眼苏枳另一侧立着的姜子衡,而苏枳就装做没看到一般,继续用问询的眼神看着他。 他笑了笑:“末将庞佐也就是小公子这么大的时候,就跟在相爷左右了。朝中人都觉得我曾负了相爷,投到太子脚下,其实不然。” 苏枳仍那么淡淡的笑看着他,并未接话。 庞佐也没等他接话,便又说道:“当初我娶了太子妃嫡亲妹子,那是相爷安排的。” 说到这儿他朝天拱了拱手,顿时红了眼睛。 “相爷早知那位忌惮,怕我等跟随左右之人落不得好下场,便辗转让人托到宁国公那里,给我做了这个媒。自此我就被戴了这样一顶帽子,相爷不让我辩明,命是保住了,可这些年就活在自责中,当真生不如死。” 在提到沈相爷时,沈悦泽有些动容,姜子衡算是稳得住,看苏枳一直淡淡的眼神,没半点表示时,他便也安静淡然的听着。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村妇无知大闹军营,庞佐私心推进事态 在苏枳的书房里,庞佐回忆了许多沈相爷的往事。沈悦泽已经泪流满面,姜子衡虽是面上冷淡,却也内心波涛汹涌。 只有苏枳一个人一直淡淡的笑着,就像在听与他无关的某人的故事一样。 直到一个时辰后庞佐起身告辞,苏枳送到门外,这期间都只说几句客套话。 几人又回到书房后,姜子衡率先开口道:“王爷,是觉得这庞佐不可信罢?” 苏枳哼笑一声,看向眼睛通红的沈悦泽,说道:“泽儿,回头让子衡多教你些兵法。今日我没提醒也没阻止你,便是迷惑庞佐。” 泽儿有些羞愧的点了点头:“明白了,姐夫,我也不是相信他,只是听到父亲的事会难过。” 苏枳“嗯”了一声:“提到相爷,我也会难过,但男人看事情不能先从情入手。情固然重要,人无情不如畜牲,但在战场上我看的是局,是大局。 若是你一直深陷于情,便被对方利用,成了搅局者。 之所以今日我不曾阻止你,是因为你的表现恰在我的局中,否则便大不妥。” 言罢他看向姜子衡,正色说道:“庞佐有件事说的没错,的确是相爷苦心保下了他。但他在当年就背叛了,可以说相爷的死也有他推了那么一把。这件事你们都不知道,可我却很清楚。其实相爷临终前就知道他庞佐是这样的人,或许他内心会有不安,但和个人前程身家性命相比,他连妻儿都一样能背叛。” 姜子衡郑重的点着头:“子衡定和泽儿一起悉心研习兵法,王爷一席话受益匪浅。” 苏枳摆了摆手:“去吧,泽儿交给你了,尽快让他看清局势。” 回到后院时,他又是另一副模样,是那种整日里缠着悦儿的模样。 “媳妇儿,我给儿子取了名字,你看看好不好?” 拿出几张纸来放到悦儿面前的小桌子上,便脱鞋上炕坐到她身边去。 悦儿没什么心情看,便问道:“那庞指挥使还是要住进来吗?” 苏枳呵呵一笑,说道:“他想以情入手,先是攀了相爷的关系,泽儿一直在,他这话说出来我若再不留他住进来,他便不好开口了。” 悦儿哼了一声:“这人上次我听檀哥哥讲过,是个非常势力的人。他如今把我爹提出来,想必也是在观望。他是不可能忠心跟随任何一个人的,都是看风头。” 苏枳笑了,捏了悦儿的小胖脸儿一下,说道:“想不到,你到是想的通透。这层意思我便没跟泽儿和子衡说,他们本也不了解庞佐,只去研究形势便好。” “山他还是会上,不然他也没什么握在手里的,来日你真的做点什么,他也不好站队是不是?” “这种人很好用,他只要利益,让他看到点甜头,是那种仿似看得见,确实又摸不着,便让他自己整日去盘算着,我能用的便多了许多。” 当晚收到消息,山寨周围已经很多官兵,苏枳也并未在意,只令自己的人从山寨里撤出去。 秦世宁那里安置了两千多人,苏枳自己家里反倒没安置多少,其余的人都撤到山下,在官兵身后埋伏。 对,山寨早就是苏枳的了,那里他驻扎了一万多人,每到春季开始就会扩建,以便有更多人可以驻进去。 也正是他们的扩建惊动了朝廷,也许是根本就没放弃过盯着苏枳,所以他的一举一动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秦世宁家所在的巴家屯归另一个镇子管辖,苏枳的人驻进他家后,那个镇上就出现了大批官兵。 就连庞佐都去那边转了转,还在秦世宁家周围整日巡逻。 可秦世宁是谁,是个十足的疯子啊。 不但不害怕,还带着苏枳那两千多人,又是开荒又是买田,热热闹闹的准备开始做一个巴家村大地主了。 里正来找苏枳:“王爷,今年这村周围的大墙还修不修了?” 苏枳回道:“修啊,以前还想着村里人少要修上几年,这不正好有现成的劳力,那就赶紧修上吧。” 于是他跟里正一起去找了住在里正家里的庞佐,把这事儿说了后庞佐还在犹豫,苏枳就看着身边的沈悦泽叹起了气。 结果,庞佐二话不说,指挥着自己的兵去给村里修围墙。 而这围墙一边修,庞佐对待苏枳的态度就跟着在变。 可能他也是通过北山村的防御情况,摸到点苏枳的布局出来。如此一来,这墙就修的格外结实,堪比城墙一般。 里正看的直乍舌,幽幽的跟自个儿媳妇儿说:“咱们村儿现在比县城还带劲,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他媳妇儿也看着大墙,末了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啥还不都是命里带的,管他呢,安心当你的里正就是。” 里正叹了口气:“北山村的里正是天下独一份儿的难当啊!” “里正,张老二媳妇儿刚去找指挥使告状,说王爷家害她。” 一个黑脸汉子扛着锄头朝里正走过来,一边说道。 里正气的一张脸立刻就黑了:“这个祸害可怎么整!” 里正媳妇儿正要提着猪食桶去后院喂猪,听到这个就赶紧放下了回来抓住里正的袖子叮嘱道:“咋说也是亲戚,你可别真动气,到时我回娘家也得不着好脸儿。” 里正把袖子从婆娘手里抽出来,跟那黑脸汉子就走了。 等里正到了村西头时,张老二媳妇已经被庞指挥使下令正在罚军棍,人已经奄奄一息。 里正想上前阻拦,可心想自己也没那么大的脸面就转身往回走,跟那黑脸汉子说:“找王爷说情吧,我是没那么大脸面。” 还没到苏枳家门口,就见苏枳带着人往这边来,走的也很急,里正一溜小跑迎上去,还未开口苏枳就说:“我刚听说指挥使在罚张老二媳妇儿,正要去求情,里正不如一起去吧。” 里正有些恍惚,按说这村里最不想张老二媳妇儿得好的就要数王爷了,可如今怎的他主动出来求情呢? 说起这事儿其实苏枳也火大,庞佐明面上是替他出气,可这村邻之间的事怎好下这么重的手,这不是让全村都排斥他苏枳吗! 救下张老二媳妇后把她交给蹲在人群外的张老二,张家其他人没来,张老二看向苏枳时,那一眼满含了怨恨。 里正也看到了,便跟苏枳说:“王爷,别理他,这张老二自来是个没主意的,媳妇儿说东不敢西。” 苏枳叹了口气:“我去跟庞指挥使要个军医,回头麻烦里正带过去给这婆娘治伤吧。伤好后最好让他们一家离开这边,不然我怕再出什么事。” “行”里正看着张老二的背影,摇了摇头说道:“唐管事在铺子里的事我听说了,王爷别顾及情面,该开就开了他。” 苏枳笑笑便回去了,也没再跟庞佐打招呼。 庞佐身边的人凑上前,压低声音说道:“大人,这步走的好啊,得让七王爷这步子迈大点了,不管怎么说对咱都有利。” 庞佐点了点头,说道:“把营帐围着王爷的院子扎起来,他后面的田边地头都扎营。” 第二百章 送上门的人 到了四月份,家里就开始忙碌的春耕。 悦儿问:“你怎么还不张罗雇人?咱家要不早点下手,就雇不到干活的了。” 苏枳老神在在的在院子里闲溜达:“庞指挥使送上门那么多人,我再花银子雇人那多划不来啊。这不正想着今年再多开些稻田,今年就把稻子由世宁的渠道卖出去。” 于是,本来剿匪的庞指挥使,就被苏枳借了上千人去开荒。而且这上千人他还不供饭,都要吃庞佐的军粮。 稻田种完这些人的农活干的比打仗溜多了,接下来苏枳还是没放他们走。 说是不供饭,可他这边的兔子还是管够吃的,每天都是那边拿粮过来,他这边就给管够的杀兔子。 到家里的快吃完时,他又带着这些人上山去打猎。 苏枳的战绩在军中被流传的很广,这一千多人能跟在他身边,别说是种田、打猎了,就是带他们去要饭,都一个个儿屁巅屁巅的。 进几次山后庞佐就坐不住了,主动来要跟苏枳一同去打猎。 苏枳正在磨砍刀,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近日不能打猎了,要建些房子,不然这么多的田不多雇些人怎么忙得过来,人多就要房子住。” 庞佐愣怔的看着他,便听苏枳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要上山砍树,家里再留一部份人拖土坯。” 庞佐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舒服,好像应该剿匪了。 于是他说道:“王爷,砍树的事可能要耽搁几日了,末将今日要带人上山剿匪,之后便复命回去了。毕竟几千里路要走,耽搁到了秋天就不好了。” 这里距离他们的驻扎地几千里地,秋天这边正秋收时那边已经下雪,这路就异常难行。 苏枳也不便耽搁人家,便说道:“那你的人去剿匪吧,等你们剿完我再上山砍树,就趁这些日子拖土坯了。” 庞佐还是觉得不舒服,可又无计可施。说了要去剿匪,那就要真格的上山。 他那边苦哈哈的上山剿匪去了,得了个空匪巢,里面连一粒米都没有,他还不敢把那地儿毁了。 在山上驻扎了几日便给皇上呈了密旨请示撤兵,结果等了月余皇上回复他,再驻扎些时日,以防山匪回巢祸害百姓。 这是表面上的,实际上就是要重兵盯紧了苏枳,严防他借匪窝囤兵。 而庞佐此次前来带了五万兵,在北山村周围驻扎后又拖上山一部份,时日久了就要不停的往这边运粮草,不然就要吃光大北山。 可以说整个县都没有这么多人,如今这些人一驻扎进来,可是繁荣了一个清水镇。 就连北山村的村民们,都时常拿着家里的鸡鸭去卖给驻军。 悦儿索性在自家倒座房朝外开了个门,在那里开了间杂货铺子。苏枳还觉得不够,又把前院之前夫妻俩住的院子开了家饭馆子。 之前雇的厨子大年子和二年子兄弟俩,就负责在酒馆里做菜,王大叔一家能来的也都来了。 有跑堂的有烧火劈柴的,那些猎户还想上山去打猎卖到苏枳的饭馆子里来,可这大北山上上下下驻扎了五万人,还能给你剩下一只兔子吗? 渐渐的这军营里的伙食就越来越不好,苏枳这边儿一干农活就去跟庞佐借人,而借来的人就好吃好喝的供着。 结果,到端午节前庞佐的兵就几乎全都争着抢着被借过来,不光有肉吃还能有酒喝。 甚至有人来帮饭馆子免费端盘子,就为了吃的好点。 北山村的孩子们这个春天开始就特别欢乐,每天村里到处都是兵,有扛锄头给王爷家种田的,有赶着羊出去放的。 也有的在田间地头割猪草的,有的就在饭馆子里端盘子。 孩子们跟这些大兵熟悉了也不害怕,有时还跑军营外去转悠,有胆子大的就去薅马尾巴,回家给爷爷拿去绑蝇甩子。 眼看着就是端午节了,苏枳家的鸡蛋攒了不少,又跟村民买了一些,在自家干活的每人都发了鸡蛋。 秦世宁给送了十几头猪,还有十几只羊,杀了之后就在稻田那边的院子里支大锅炖了,加进新摘的菜,还有大江里新打上来的鱼,也是炖了一锅又一锅。 军营里低级士兵是吃不上肉的,他们都是七八个人一口大锅,有的固定一个人做饭,有的就是轮流来做。 也没啥好做的东西,就是把米放锅里,再有就是自己去山上弄点野菜放里,一人会发一点盐,加到那锅野菜米粥里就是一顿饭。 下顿吃的还是这个,最大的变化可能就是野菜品种不同。 眼瞅着官兵都争抢着去苏枳那边,这让庞佐十分忧心,便让人去买了些渔网回来,把人撒出去打鱼,也准备好好过个节。 可五万人呐,这得多少鱼能够吃! 况且也不是你想打鱼就有啊,这些人早就快把这江吃空了。 苏枳负手来到岸边,看着眉头紧争的庞佐,说道:“这么守在村周围打不到鱼了,往下游走走吧,许能打到些也不会太多。” 庞佐抱怨道:“朝廷从来不给奴儿干都司拔军饷,都是军户养自家子弟,也就是能交上些许粮食和盐,菜都是平时在驻地自己种,如今到这边吃空了山上的菜,军营里怨声载道,末将也属实为难。” 苏枳点了点头:“若是一时不走,便也要想想养些牲口再开些田出来吧,不然时间久了难保会有逃兵。” 庞佐叹气:“到是不知几时会走,便这么拖下去,早知如此,春起就种些了,现在说也晚了。” 苏枳看向江里打渔的兵士们,一个个因打不上来而互相埋怨,有的差点大打出手,要不是指挥使在岸边,怕是现在就不是打渔而是打架了。 “清水镇周围的村子里荒地不少,现在要是开出来种些萝卜白菜的也可,起码上秋若是还不走,还能多存些秋菜。” “也只能如此了,过了今日我便命人开荒。” 听到身后有人跑过来的声音,两人同时转身去看。 就见夜无影背着宁哥儿跑过来,见两人回身便喊道:“主子,夫人要生了,快回吧。” 苏枳这下可是再稳不住,撒腿就往家跑,夜无影背着儿子在后边儿跟着。 庞佐看着两人的背影,问身边人:“这女人功夫不浅,是他的暗卫吗?” 那人摇了摇头:“不知,但这女人在村里混得非常熟,整天走东家串西家,那背着的是她儿子,说是叫夜宁。” 庞佐点了点头,便回营地去了。 第二百零一章 苏小爷 苏枳飞奔到家,就要冲进房门时被沈琳给拦了回来:“这女人生孩子男人可不能进,你就在外边儿等着吧。” “不行,她这几日就一直在害怕,我得进去陪着她。” 苏枳不顾阻拦就要硬闯,沈琳气的直接堵住门口说道:“你进去又不能帮她生,说的难听点,看着这血窝子了,难保以后你心里记下,许就影响着了。我也不深说了,你自个儿想去。” 苏枳反应半天也没明白姑母说的是啥意思,可看上去她很生气,于是只能在门外朝屋里喊道:“悦儿,我在呢,你别怕,有事就叫我啊。” 沈琳又白了他一眼:“能有啥事儿?你先上一边待着去,别堵着门口。” 苏枳回身看见青狐跟夜无影都在门外,便朝夜无影使个眼神让她进去瞅瞅。 青狐接过宁哥儿来,夜无影就进了屋里。 没一会儿趁拿东西的功夫出来说:“主子,夫人折腾的不厉害,让我告诉你放心。” “我想进去看看,你一会儿问问她行不行。” 夜无影为难道:“夫人说不行,让你别再寻思进去了。” “那你多出来几趟,把里面的情况告诉我。” 夜无影答应一声就赶紧去帮忙端热水,送进去就又出来把情况告诉苏枳。 结果,悦儿折腾了四个多时辰,夜无影就算功夫再好,这来回跑的人也差点晕过去。 苏枳则是一直坐立不安,中途有几次想冲进去都被沈琳拦住了。 沈悦泽也劝他:“姐夫,长姐是有福气的人,定不会有事,你就别进去了,她还要分心安慰你。” 苏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只在门外定定的站着,几乎是一动不动的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直到里面哇的一声婴儿啼哭声响起,他才松了一口气,立刻问道:“悦儿可还好?” 里面夜无影赶紧回道:“夫人无事,主子放心。” “我现在可能进去了?” 接下来就是沈琳没好气的回他:“急什么急,这还没收拾好呢。” 又是焦急的等了好一会儿,出出进进的那一盆盆血水端出来,苏枳的心慌乱的不成样子,实在是挺不住了,便不顾一切的闯了进去。 跪在悦儿身边红着眼眶问:“你们不说她没事吗?” 夜无影白着一张脸在一边回道:“主子,夫人是睡着了,也实在是太累。” “哦”他把泪忍回去,用衣袖轻轻的擦着她额头的汗。 沈琳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婴孩,放到悦儿身旁对苏枳说道:“是个小公子,太胖了些才这么折腾他娘。” 苏枳看了孩子一眼便有些冷的说道:“悦儿都没胖,这小子却吃的这般胖,真是个不孝子。把他抱走,我不想看到。” 沈琳抱起孩子说道:“这是你说的,你不要我就抱走了,从此这就是我姜家小公子了。” 苏枳轻哼了一声,看向夜无影,对方赶紧上前干干的笑着,抱过沈琳怀中的孩子。 她有照顾宁哥儿的经验,便抱着孩子到炕的另一侧哄睡去了。 沈琳则白了苏枳一眼便回了自己在这边的院子,姜子衡见到母亲回来想说什么又闭嘴没说出来。 沈琳便说道:“是个小公子,不过现在看不出来像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孩儿。” 姜子衡重重的“嗐”了一声,说道:“娘,你怎么就不信呢?就算我是那登徒浪子,悦儿也不是那种人呐!往后切不可再做此说,会害了她的。” 沈琳脱了鞋上炕,扯过枕头来躺下就白了自个儿儿子一眼:“我就想想还不成吗?你说你也真是,怎么就不早点把悦儿娶了,非要等着姓苏接回来!” “娘,你不是不知道啊,悦儿跟苏枳是幼时就被太皇贵妃娘娘定了亲的,这事儿我想舅父也定是知晓。” 沈琳叹着气翻身看向窗外:“是啊,你舅父跟娘娘的姻缘被硬生生扯断,他们二人想是盼着这一辈能成就一桩好姻缘罢。可我就是想不通,就是不喜那姓苏的小子,要不是姓苏的,你舅父跟娘娘当年也不能分开,硬生生被他们夺去就那么困在宫里。” “娘,此事万不可再提,这可不是我们能说的事。” 沈琳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便闭上了眼睛:“哪个非要说这些事了,不是想着如今她还被困在宫里这心就不舒坦吗,不然谁要去提。” 姜子衡笑了:“娘,你说你那么惦记太皇贵妃娘娘,又怎么就那么看不惯人家的儿子呢?” “他抢了我的儿媳妇儿,我还要很稀罕他吗?” “娘,你就别再提这事儿了,再说下去,我都没法在这待了。” “好好好,我不提不提,可你到是娶一房媳妇儿回来啊!” …… 母子二人这样的对话时常就会发生,每次姜子衡都想把母亲送回山东去,可过后又舍不得让她回家里去受那后宅里的气,便也不会提。 悦儿终于醒了,看着身旁一脸皱纹的儿子她苦了一张脸:“枳哥哥,你儿子怎么长这么丑啊?” “随我随我,都怪我太丑。” 苏枳一个嫡仙般的人,为了哄媳妇儿便张口就能把自个低到尘埃里去。悦儿却不满了:“哪有,枳哥哥才不丑,全天下的人都没你好看。” 说到这个苏枳却有点心内不平了,问道:“跟谢晏之比呢?” 悦儿气的打了他一下:“还提那些做什么?谁还没有个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呢,难道你就没有?” 苏枳头一扬:“我可没什么姐姐妹妹的,不像有些人,整日里要找什么哥哥去。” 悦儿气哼哼的瞪着他:“没有吗?嗯?那给我说说花枝俏的事吧,还有你的项虞儿姑娘,如今可还好?” “媳妇儿,该喝汤了,我喂你吧。” “谁要喝那破汤啊,我也想着你能不能给我也买几枝花枝俏啊,那多露脸,多有面儿啊。” “媳妇儿,儿子尿了……” “让丫头们去换就是,你还是说说花枝俏,项虞儿吧。” 苏枳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酸了一句却让人堵的缩在炕里不敢吭声。 夜无影进来帮忙哄小少爷睡觉,也没注意自家主子怂的缩在旮旯里,便问道:“夫人,小公子的名字取好没有?” 悦儿正坐那喝着汤,咽下一口去说道:“大名他来起,我给起了个小名,就叫苏小爷。” 夜无影抱起小少爷,逗着他:“小爷,苏小爷。” 第二百零二章 重做燕王 秦世宁给送来了两个奶娘,悦儿便安心的调养坐月子。苏枳则以媳妇儿坐月子为由,不见任何外客。 端午节丑时出生的苏小爷,生日正是五月初五,待到满月时天已经很热了。 稻田今年快要种满了宋瓦江畔,旱田也把北山村的荒地全开了出来。秦世宁那边有苏枳的人在,也在大量的开荒,他那边就离江远了些,庞佐整日里骑着马在大北山下,宋瓦江畔巡视,看到这块地界几乎都在苏枳名下,这让他内心说不出来的烦闷。 不知该做何种抉择,也就不知道如何跟苏枳相处。 苏枳那边儿子满月就要请满月酒,大院子里安排好了也请了庞佐来。 全村都来道贺,其实也没什么贺礼,还跟当年他跟悦儿成亲时差不多。 宾主正欢,就见庞佐的侍卫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他便起身朝苏枳拱了拱手就走了。 他走后青狐报苏枳:“晋王和宁王现在不大安分,正联合操练兵马。鲁王早前就开始操练了,就连秦王跟肃王殿下都联合操练着呢。” 苏枳呵呵一笑,说道:“皇上岂能受得了这个,怕是吓得整座京城都在发抖吧!” 青狐点头:“这削藩可不是当今做得了的事,要是先皇在还好说。” 晋王跟宁王联合说的是防鞑靼进犯,这通敲山镇虎,把当今皇上吓的当真是寝食难安。 先前鲁王闹腾他并不在意,那全是鲁王妃那个妇道人家折腾出来的,自从鲁王吃丹药吃死之后,这鲁王府就是王妃做主。 世子当时不过是个三岁的孩童,这鲁王妃且要做些年主呢。 庞佐走后不出苏枳意料,果然迅速带兵撤出北山村,赶赴到沈阳中卫待命。 他这一走,北山村留下了许多临时营房,都被苏枳修理一下占用了,之后便是走着明路的雇人,他田多啊。 这些营房都在村子围墙外,而苏枳家的后门正好贴着外大墙,在那开个门后边就是自家烟火地,穿过烟火地就到了营房。 村里人都叫那里北大营,渐渐的苏枳也这么叫。 北大营里现在住了多少人村里人也不知道,白天下地干活的几十人而已,可里正总觉得那大营里的军队好像没走过一样。 到苏小爷百天的时候,正好就是中秋节,节后秋收最为忙碌。 秦世宁惯来节日都在苏枳这边儿过,前后院都在忙活着过节,他就扯着苏枳进了书房,问道:“你这么大肆的囤粮,当今竟然一点儿反应没有?” 苏枳呵呵一笑:“这要感谢庞指挥使了,如今几王异动,他就在想着该跟谁去,在大本营里由着我壮大,不过是他的私心罢了。” 秦世宁也这么认为的,便说道:“秋收这粮食囤在北大营怕是不妥,我那边儿也不行,我看,不如运上山罢。” “上山下山太过折腾,启用时也不便利,我打算往出运,正好你铺的网便用上了。” “好,节后我就走,各处安置好,你就放心运吧。” “你先去长安一趟,我让老九带你去谢家提亲。” “也行,那就先去长安,中原一带也便利。” 秦世宁中秋次日便启程了,苏枳这边便布置人秋收,而秦家的田不用他管,云伯这次没跟秦世宁走,便留下来收粮食。 家里几乎昼夜不停的收,只要有月亮的夜里,田里就全是人在收割。 约有七日左右,旱田就收完了,稻田还要等几天。 到第九日上,青狐跑到正院来报:“主子,秦少爷回来了。” “出了何事?” 青狐摇头:“属下不知,不过看着应该是十分紧要。” 果然,见到秦世宁时他这一路风尘连衣裳都没换,见到苏枳便让青狐关门出去守着。 苏枳忙问:“何事?” 秦世宁压低声音凑到他跟前说道:“皇上驾崩,还要几日才能发国丧,新皇登基应在一个月后。目前几王闹腾的欢,我恐你在新皇登基后会有危险,想着把人都召回到你这儿来。” 苏枳蹙眉问道:“你如何得知的消息?” “我在宫里安插了人,小川儿已经被送出来,约十几日就到了。” “什么?你把小川儿救出来了?” 秦世宁点头:“是,不过姑母我便暂时无力救出,为了防备你,她那边看守极严。我安插人进去,其实就是想救她出来。” “我也在宫里一直有人,不过没想把小川儿带出来,不然母妃恐会危险。他们防着我造反,便把我在意的人都困在宫里。” “我知道,小川儿是死遁,无人察觉。” 苏枳仍旧担心,可也惦记着小川儿,便没再吭声。 秦世宁回来便没再走,暗地里把人调到苏枳的大院子里来一些,又每天在北大营里布置。 里正是个心思内敛的人,他看到了情势的紧张,但人却更加内敛起来。 最近都整日窝在家里,有人去找便说病了,连客都不见。 国丧期间民间不怎么受影响,只京城和那些身居高位之人会守上些时日。 新皇登基本应是在先皇驾崩一个月后,可藩王纷纷请旨进京便加速了新皇登基。 非常仓促新皇就继位了,新皇是皇长子也是太子,比苏枳还要小四岁。 原本的太子妃还没册封皇后,她是宁国公的嫡长孙女郑德音,曾是悦儿幼时的玩伴。 新皇登基后,庞佐又一次回到了北山村。 在书房里见到苏枳后,他便郑重的说道:“殿下,摆香案吧,圣旨到了。” 这到是让苏枳又意外了一下,不过就在等着摆香案这会儿功夫,他差不多就猜到是什么事儿了。 想着他当初就跟晋王不和,在流放来时的路上又被晋王府借用了朵颜三卫劫持悦儿,想必如今是想启用他,用以对抗那两家。 果不其然,新皇登基后便大赦天下,也包括他的七皇叔,被流放的苏枳。 他又恢复了燕王的身份,虽是暂时没命他带兵镇压闹事的几王,但这也是可想而知的事。 奴儿干都司有一部份是辽王的藩地,一部份是沈王的藩地,之后便是苏枳的藩地。 庞佐在颁旨的时候,早就下定了决心。谁不知道燕云十六州的战略意义,而此时启用苏枳,新皇还以为是恩宠吗? 这简直就是养虎为患,所以在苏枳跪地接旨起身之后,庞佐便大礼参拜,并言道:“末将庞佐愿追随殿下,至死不悔。” 苏枳也深知接纳庞佐的意义,可是奴儿干都司大部份的兵权都在他手上,辽王和沈王不过各五千护卫罢了。 他双手扶起庞佐,点了点头道:“庞指挥使是本王岳父看中的人,自不是旁人可比。” 庞佐垂首说道:“末将会带人护送殿下回北平。” 第二百零三章 小川儿到来 庞佐被安置在北大营,他的兵只带来千人,也随他入驻。 而安置好他之后,才是另苏枳真正激动的事。 他负手站在书房里,看着面前那个面色苍白,身形瘦弱已不再清秀的年轻人,颤抖的跪在他面前,未语泪先落,说道:“主子,小川儿无能,救不出来太皇贵妃娘娘。” 是有多久了,苏枳不曾落过泪,却在看到这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人时,模糊了双眼,抓着胳膊把人从地上拖起来:“你能活着出来就好,母妃我会想办法,这几年让你受委屈了。” 小川儿抹了把泪,抬头看着主子,硬扯出一个笑来:“主子,奴才没受委屈。也不知是谁总在私下里散播,说是主子早晚杀回京城去,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苏枳也想笑笑,可他笑不出来,连拍小川儿的肩都不敢大力。 小川儿到是嘿嘿一笑:“主子,您别奴才的现在弱,这是路上吃坏了东西,又连日赶路才这般,不然奴才可壮实着呢。” 苏枳知道他在说谎,凭他自小跟苏枳一起习武,绝不会吃坏东西加上赶路就能这么虚弱。 可他没揭穿这个谎言,而是说道:“走,跟我去后院看看你的小主子,生下来时就胖,这过了百天后更是胖的不像话。” 小川儿是真心欢喜:“奴才在路上就听说了,小主子可壮实了。” 在往后院走的这一路,青狐一直扶着小川儿,对方却总想推开他。可青狐就是不肯放手,还一直跟他讲着话。 小川儿虚弱到说话时气息都不怎么稳,常要暗自喘上一喘,苏枳便制止道:“他这连日的赶路,还没得歇息,你哪来那么多话。” 青狐心里也不是滋味,便不再讲话,可扶得死死的,就是不肯放手。 到了正院屋里,悦儿正坐在炕上给儿子做衣裳,奶娘抱着苏小爷在哄睡。 夜无影把睡着的宁哥儿放在炕上,便也笨手笨脚在做着针线活。 苏枳先一步进来,夜无影习惯了便也没下地去,只抬头看了一眼,见到后进来的青狐便招手道:“死狐狸你可回来了,快帮我儿子把这裤子缝了,我都快把手扎烂了也缝不上。” 苏枳笑着走到炕前,炕上的人这才都看到了他身后被青狐扶着的小川儿,悦儿先是一愣,随后泪就落了下来,放下手里的针线,说道:“小川儿,好久没见了。” 小川儿挣脱青狐就跪了下去:“小川儿给小姐请安” 悦儿鞋都没顾上穿,下地就来扶小川儿:“快起来,跪什么呀,快起来,上炕坐,快上炕坐。” 夜无影听说过小川儿,只是没见过,这会儿便傻呆呆的坐在炕上看着这个瘦弱的年轻人。 小川儿起身后便笑呵呵的站在那,苏枳则正在给媳妇儿穿鞋。 青狐拉了小川儿一把:“上炕坐吧,我们在这边儿都习惯了,你也别拘着。” 小川儿则白了他一眼:“你啥时学的这么没规矩,主子还在呢,哪有咱坐的份儿。” 苏枳这会儿也给悦儿穿好了鞋,便说道:“都是生里死里闯出来的,哪里有那么多规矩,让你上炕坐就上炕坐,啰嗦什么。” 青狐便就势把小川儿推到炕上,还蹲身把鞋给他脱了。 小川儿还是拘着放不开,夜无影却不再注意他,把手里正缝的裤子塞到青狐手里:“快把我儿子裤子缝好,都快没穿的了。” 青狐接过去便也上了炕,往窗下最亮的地方盘腿一坐,一边缝着一边儿跟小川儿说:“宁哥儿可淘着呢,比旁人家的小娃到底是多费鞋和衣裳,就这裤子,我一个月得给他缝二十多回,就这有时还供不上穿。” 小川儿回头看了眼炕上睡着的小娃问:“青狐,你儿子几岁了?” 青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便白了夜无影一眼:“是她儿子,跟我没关系。” 小川儿愣了愣,看着青狐手里缝的裤子,便回头去问悦儿:“小姐,奴才可否看眼小主子。” 悦儿抹了把泪说道:“别总奴才奴才的,小川儿就是小川儿。” 小川儿笑而未答,苏枳便从奶娘手里接过儿子,小川儿凑上前看着这个迷迷糊糊要睡着,又睁开眼睛看了一圈,便闭上眼睛的小子,他异常开心。 可开心使他又再次落泪:“像,眼睛像主子,嘴像小姐,像小姐当年进宫时的样子。” 苏枳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儿:“我也说像呢,就像她当年站在翊坤宫院子里哭时的样子,跟个包子似的。” 小川儿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来,递上前道:“奴才给小主子打了把长命锁,也不值什么银子,给小主子拿着顽可好?” 苏枳接过去道:“你有心了,会让他一直戴着的。” 悦儿上前把长命锁拿出来,手工不怎么精致,是银制的。 通过这把长命锁,苏枳完全能猜到小川儿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悦儿也感觉到了,便直接给儿子戴上,说道:“小川儿送的自是与旁人不同,他戴着定会平安,这辈子也莫要取下才是。” 苏枳把儿子交给悦儿,回手抓住小川儿的手腕道:“你便住在我书房旁边的院子吧,我送你过去,正好有些话要问你。” 小川儿躬着身子跟在苏枳身旁,青狐便手里拿着没缝完的裤子也跟了出去。 其实苏枳也不是想问小川儿什么,只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人,如今还能再见到,彼此都想在一起多待一会儿。 到了安置小川儿的屋子,苏枳便命青狐去请府医过来。 小川儿被强行按到炕上躺着,府医把脉之后开了些药,不过开完也只是给苏枳看一眼,他便拿着方子自己去抓药,又自己去熬了。 丫头们把炕烧热,又送进热汤热饭,苏枳便也在这屋跟小川儿一起吃。饭后看着他把药服了,便留下一个丫头,对小川儿说道:“元宵端午那四个丫头之前改了名字,现在到是不必在意这些了,你就还叫他们原来的名字吧。夫人那边留了两个,你这里留一个,还有一个在盯着后院的秦怀钰。” “秦怀钰是何人?”小川儿疑惑道。 苏枳哼笑一声:“据她自己说,是本王五舅的女儿,而据别人说,她可能是兵部郑侍郎的私生女。” 小川儿眨了眨眼睛,说道:“奴才在宫里到真听到侍郎府的事了,说是郑侍郎私生女给他写的一封信,不知怎么落到了侍郎夫人手上,于是他府上便闹的个人仰马翻。还恰好一直在外的傻大少爷回府,侍郎夫人便把气又撒到大少爷头上,结果被郑侍郎撞见就要休妻。” 苏枳哈哈大笑,之后指着小川儿道:“刚回来你就传闲话,赶紧睡觉,本王回去哄儿子睡觉了。” 小川儿也嘿嘿笑了,便真就躺在那儿看着主子出去也没起身送。 其实不是他不想送,是真的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第二百零四章 终将发生 苏枳回到正院时,儿子已经睡着被奶娘抱走了。 悦儿眼睛红肿着,见他回来便说道:“小川儿也真是没少受苦,看他身子虚的那样,可要好好调理一番。” 夜无影见苏枳回来便抱起宁哥儿要走,到门口听到悦儿这句话,便回头说了一句:“那个小川儿不光是弱,应当是中了毒。” 闻言苏枳跟悦儿都是一惊,苏枳急问道:“你可能看出他中了什么毒?” 夜无影回身干干的扯唇笑了笑:“用这毒的人有点阴损,他中的毒是不负卿,本是一种极厉害的情毒,专为男子制的。若是平常人用了,主子自是懂得如何解毒。可小川儿中了这毒之后,只会日渐虚弱直至油尽灯枯。” 苏枳暗吸一口凉气:“可有解药?” 夜无影点了点头:“有是有,可这解药极难取得。这毒本是老毒鬼所制,虽有解药,可她从未给过任何人。” 听到老毒鬼,悦儿觉得有些熟悉,便问道:“我怎么觉得听过这人呢?” 苏枳点了点头:“不但听过,你还见过她。” 夜无影到是愣了:“主子和夫人怎么会见到她?” 悦儿突然便想起来了:“就是在流放的路上,曾下毒杀了客栈周边许多人,便并未真的毒死我们的那个卖鱼饼的婆婆。” “对,当时她并未真想杀我们,不然她只要存心下毒,便无人逃得过。” 夜无影把宁哥儿重又放回炕上,说道:“我去跑一趟吧,许是能要来解药。” 苏枳看了眼宁哥儿,复又看向夜无影道:“我也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你若是知道她在哪儿,还是我去罢。” 夜无影摇了摇头:“主子去了她未必会给,这辈子欠我的她总该还点什么,我不要旁的,便要小川儿的一剂解药便罢,此生再无瓜葛。” 言罢她转身就走,悦儿看着苏枳问了一句:“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枳叹了口气:“我竟不知,原来她跟老毒鬼渊源如此之深,你还是等着她想说的时候亲自告诉你吧。” 悦儿点了点头:“我好像明白了。” 夜无影走后宁哥儿便交给丫头照料,青狐却还不放心,只要有时间就要亲自带着。 府医跟苏枳说:“小川儿的毒在下解不了,只是能让他在发作时不那么难受。” 苏枳问道:“解药没到的情况下,他还能熬多久?” 府医摇头叹气:“多则一月,少则随时都可能熬不住。” 苏枳霍的起身:“青狐,去布置所有关卡,给夜无影快马,一刻不得歇息,找到解药便八百里加急送回来。” “是” 青狐飞也似的跑出去,布置下去便亲自去照顾小川儿。 可他已经是清醒的时候少,连药都是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被喂进去的。 吃不下东西去,苏枳便下令:“羊奶喂上,找府医拿最好的药吊着,一定要等到解药。” 府医拿来灵芝,此时不敢用老山参,那东西燥热,这毒遇燥热便发作的更甚。 悦儿也整个白日都在小川儿屋里,却一次都没见他真的清醒过。 秦世宁过来说:“其实路上他就昏迷多次,到了镇上服食了阿芙蓉,才能有精神见你。” 苏枳坐在小川儿炕前的椅子上,许久后起身出去。 对青狐说:“夜无影可有消息?” 青狐垂首道:“过了沈阳中卫她便不再走官道,说是最晚半个月可回。” “不行,十日内不带回解药,她便提头来见。” 青狐吓的倒抽一口凉气,看着苏枳快步进了书房,他便去北大营又调出几十人:“去接应夜无影,只要拿到药,便八百里加急送回来。” 苏枳又在小川儿炕前坐了一夜,直到天明时才起身问道:“夜无影可有消息?” 青狐回:“尚无,人派出去了,拿到解药就会八百里加急送回。” 他回书房躺在窗前条炕上,青狐一直站在那看着主子,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许久后,苏枳侧头看着他问:“青狐,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青狐眼睛一红,回道:“属下十二岁到主子身边,如今也有十三年了。” “你都二十五了吗?” 青狐垂首:“属下今年二十五。” 苏枳轻声道:“小川儿跟我同年,七岁时到我身边。他本是前朝武将之后,父皇派兵打云南时带回百十个他那样的人,一路上死伤无数,到进宫净身时又死了不少。是母妃看到了他,便要来跟着我了。同来的人还有肃王身边的小福子,他们是同时进的宫。” 青狐应道:“福公公竟然跟小川儿是同乡!” 苏枳叹了口气:“不仅仅是同乡,小福子其实是小川儿的堂兄,两人都是五岁便开始习武。” 苏枳说了很久,渐渐的青狐便只安静的听着。 他明白,主子不是想让他说什么,只是想有个人听,听他跟小川儿自小到大的情谊,早就超越了主仆。 元宵慌张的跑来,扑通一声跪到苏枳面前:“主子,小川儿怕是不行了,府医用了银针,都快扎满了全身也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苏枳坐起来,双手紧握成拳支在炕边儿:“阿芙蓉不能再用些吗?” 青狐转身就往出跑,一边喊着:“我去迎迎夜无影” 苏枳起身想往小川儿的院子去,可终是迈不动步子。 他一身红袍被风吹的烈烈做响,负手抬头看着天。 秦世宁从小川儿那边回来,看到苏枳说道:“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他看着天上飘过的云,夕阳映红了一角天空,金光洒在他脸上,垂眸看向秦世宁的脸,说道:“他若过不了今晚,明日本王所有人马追杀老毒鬼,定要她也尝尝小川儿受过的苦。” 秦世宁叹了口气,劝道:“你一夜未睡,又在书房里闷了一天,先回去睡会儿吧,有事我会叫你。” “你去拟密折,皇上若不在十日内揪出下毒者,我苏枳便踏平他的江山。” 秦世宁进了书房,但他没去写密折。苏枳现在是不理智的,若是此时真跟皇上宣战,那可就成了众矢之的,此时万不可如此。 青狐自做主张骑走了苏枳的乌鸦马,狂奔在官道之上。 苏枳便一直站在小川儿的门外,听着丫头们跟府医的对话,他不敢推门进去,不去看,或许就可以一直当小川儿还好好的,跟着他四处捣乱。 “主子,主子……” 屋内的喊声让他心头一颤,害怕的终还是要发生了吗? 第二百零五章 起死回生 夜已深,大院里却灯火通明,听着屋内的喊声,苏枳对身边的秦世宁说:“点这么些灯做什么,不会有大事发生,像平常一样。” 秦世宁回身命人去做,苏枳终还是迈进了屋门。 进屋后他笑了,忍着没让泪落下来。 炕上的小川儿也笑了,许是用尽了他此生全部的力气:“主子,小川儿要走了,主子莫怪,来世再来追随。” 苏枳踱到炕前,坐到他身边,面上一直带着微笑:“你小子想逃可没那么容易,你主子我没放你走你就不能走,给我安心待着,小主子你还没带过一日,何时学的这么懒了?” 小川儿笑着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便用尽了他的力气。 秦世宁轻声道:“穿衣裳吧” 苏枳回头冷冷的瞪着他:“他只不过睡会儿,没我的允许他不能死。” 悦儿来了,进门便听到这句话,她也强忍着泪,对身边的丫头说道:“帮我把这汤给小川儿喂下去,他这一天吃的太少了些,回头又抱怨不给他饭吃了。” 苏枳回手接过悦儿手里的汤碗:“你坐会儿我来喂,这小子矫情的很,也就我喂他不敢吐出来。” 汤喂到唇边时,小川儿又睁开了眼睛,却不是去喝汤,张了张嘴,气息极其微弱的说了几个字:“小心……” 终是没有力气讲完。 苏枳把汤强行喂下去,可又都被吐了出来,他便再去喂,就这样一直执着着。 “再拿一碗来” 他把空碗递出去,手是抖的。 悦儿不停的拿帕子围在小川儿脖子上,湿了就再换一条,苏枳就坚持着一直在喂。 府医瘫坐在地上,许久没动一下,元宵跟端午在低声哭泣,秦世宁几次叹气。 门被咣铛一声撞开,苏枳手里的碗被撞翻,他却没怒。 青狐白着一张脸,整个人几乎扑在苏枳怀里,声音抖的几乎无法完整讲话:“主,主主子,还魂丹……” 一粒如黄豆粒大小的红色药丸就在青狐手掌心里,苏枳拿过来问:“就这么服吗?” 府医这时才缓过来,爬起来上前道:“用参汤送服” “参汤”苏枳大喊一声。 府医接过药丸说道:“来不及了,嚼了把汁水连同药丸一道喂给他就是。” 苏枳刚要把药丸送进自己嘴里,却见元宵上前:“主子,奴婢来。” 端午迅速跑出去拿了老山参进来,元宵便拿了一片放进嘴里,连同还魂丹。 府医捏住小川的下巴,迫使他的嘴张开了些,元宵便俯下身子要把嘴里的药喂进去。 这时刚关上的门又咣铛一声被撞开,结果元宵就被扑了一下,那口药就落到了小川儿额头上。 谁也没顾去看来者何人,便都手忙脚乱的要把药送到小川儿嘴里,却听那来人嘶喊道:“不可这么喂,我有参桨,不会过于燥热。” 都回头看去,才知道来的是夜无影。 她一身褴褛如化子一般,头发也都粘成了一团,脸上乌七麻黑的。 从怀里掏出一个绿瓷瓶,递给府医道:“我这里还有还魂丹,融进参桨再喂给他。” 府医赶紧照做,夜无影被扶上炕后先是一脚踢向青狐:“你个天杀的,我刚说了个还魂丹你就跑了,害我拼了老命的追,这参桨还没拿呢,多亏我顺了她一罐子还魂丹,不然好事都被你坏了。” 苏枳扯开青狐问道:“情毒解药可带回来了?” 夜无影又在怀里掏了一把,拿出一个黑漆漆的束口皮袋子,解开来就倒在了炕上。 那是一个个折成了三角型的叶子,有着棕色的斑点儿。 “这是一个月的解药,第一个月解毒,后面我还带回许多,会有自己人送过来,之后再给他服一年,就再也不会中任何情毒,还会强身健体。” “好,你且告诉府医如何服用。” 看着那些三解叶子,苏枳仿佛听到了小川儿日常的聒噪,还有记他小账本给悦儿的情景。 “头七日每日三剂,第八日开始每日一剂。不过头一个月他几乎不会醒来,一个月后醒来也不能见风,若是主子要走最好不带上他,就是要带上也要整日都在车内。不能接触过多的人,他身子过于虚弱会受不住旁人身上的气息。” 苏枳一一记下,又交待给府医一次。 直到府医把脉时欣喜若狂:“主子,摸到脉了,正在变强。” 夜无影瘫在小川儿的炕上,被青狐架起来要送回去,她却又在腰间摸着,末了摘下一个布袋子扔到炕上:“喝不下汤水给他喂这个,大补。” 青狐眨了眨眼睛:“你把老毒鬼老窝给端了?” “也没多少,后面的十几日也就到了,到时都交给主子就是,快送我回去洗洗,都不敢碰我儿子了。” 青狐索性把人扛在肩上带了出去,秦世宁劝走了苏枳跟悦儿,他便守在小川儿的屋里。 吃住都在这屋,小川儿不醒他也不打算离开了。 次日一早苏枳再来看,小川儿面色就红润了些许。秦世宁起身把苏枳迎了出去,两人到书房里他才说道:“元宵一直细心照料着,药和汤水都是她渡过去的,可惜小川儿不是个全乎人呐。” 苏枳沉思片刻:“元宵能做到这般,许是不介意罢。” “你确定愿意他们在一处?” 苏枳哼笑:“这要看小川儿的意思了,悦儿还想把青狐跟夜无影撮合一下,我也并不反对。” “那还是等些日子吧,二十四卫现在还没训练好,一旦成了亲,难保青狐不分心。” “诏狱里关的那二十三个,如今也不知还有几人?” 秦世宁不喝茶却在折腾几个茶盏玩儿,头也不抬的说道:“那二十三个你的人接近不了,我也同样。不过远在安南的葛林到是有了消息,这几年没少受罪,我正命人把他送过来,这会儿许是快到了。” 苏枳觉得许是在北山村的生活太平静了些,心也变得柔软了。小川儿的到来让他欣喜后便是一刻放不下的担忧,如今又听闻葛林也要来了,又更让他几乎坐不住。 这都是多年来便跟在他身边的人,葛林13岁到他身边,父亲也在朝为官。 若不是被他这个流放的皇子拖累,许是他也不至于受这么多罪。 可之前他并不会想这么多,这些人他重视,却也是见得惯生死。 究其根本,他觉得就是自己在这乡间的生活,见惯了的是人情而非你死我活的权势之争,才会让人更加重情重义。 第二百零六章 葛林的秘密 几日后小川儿还是没醒,不过气色是越来越好,喂下的汤水也能自主吞咽。 这时葛林到了,两年多的经历让他成熟也沧桑了许多。 跪在苏枳面前时,让人看着他瘦削的身形和无光的眼神,若不是曾经过于熟悉,苏枳怕是都认不出他来。 “一路辛苦了,让府医给你调理一下,便去北大营操练兵马吧。” “谢主子挂念,葛林定当尽心竭力,不辜负主子再造之恩。” “去吧,先在外院住下。” 葛林被秦世宁带去安置了,苏枳便久久的坐在书房里。 到秦世宁再回来时,他问:“小川儿还有几日能醒?” “用不上二十日了,夜无影说是一个月保准能醒。” 苏枳点了点头:“别让葛林单独接触他,小川儿昏迷前有话没说完。” “你是怀疑小川儿说让你小心的人是葛林?” 苏枳没表态,只说道:“悦儿当年被追杀,用的就是葛林的箭。” 夜无影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儿子,儿子,回去吃烤地瓜啦,夫人刚烤的。” 接着就听到宁哥儿淘气的喊着:“娘,我要吃烤兔子。” “行,那你先跟娘回去,娘就烤兔子给你吃。” 秦世宁正从苏枳书房里出来,就看到宁哥扯着王汝默,就是王老七的手正在缠着人家胡闹。 秦世宁喜欢小娃,便上前蹲身逗着宁哥儿:“我给你烤兔子吃,不过吃我一只兔子,就要让你娘给我做丫头,你愿不愿意?” 宁哥儿瞪着一双大眼睛,说道:“不吃兔子了,我娘不做丫头,我娘是大侠。” “那要是每天给你吃烤兔子,让你娘做丫头可好?” 宁哥儿坚定的摇了摇头:“宁哥儿不吃兔子了,吃烤地瓜,娘不做丫头。” 夜无影上前笑呵呵的抱起宁哥儿:“儿子,娘没白养你,走,回去娘给你烤兔子吃。” 王汝默给秦世宁行了礼,便退下去了。 夜无影抱着儿子一边往回走,母子俩一边说着娃娃语,说的不亦乐乎。 秦世宁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要去小川儿屋里。 却就在一转身的时候,他在墙角处看到了一角衣袍,就那么一闪而过。 再去看,那里像没人曾出现过一样。 到小川儿屋的时候,没一会儿悦儿来了,夜无影抱着她那正啃烤地瓜的儿子跟着一道来的。 秦世宁盯着宁哥儿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不过他之前都经常逗这小子,也就没人太过在意。 悦儿跟元宵问着小川儿的情况,夜无影就把儿子撒到地上去玩儿,她就过问了用药情况。 秦世宁抱起宁哥儿,回身说道:“我带这小子出去玩儿会,回头给你送回去。” 夜无影也没反对,便又继续研究着用药的问题。 到外院时遇到了沈悦泽,他上前逗了宁哥儿几句,就问:“秦少爷这是要抱他去哪儿?” “随便走走,你忙去吧。” 沈悦泽笑笑便走了,没走出几步回头看了宁哥儿一眼,说道:“葛林在姐夫书房里,看上去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外面冷了,不如把宁哥儿抱到那边去玩儿。” 秦世宁回头看了他一眼,沈悦泽便笑笑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苏枳见到秦世宁抱着宁哥儿进来时,看了他一眼,笑笑说道:“我这儿前几日得了个赤金项圈,正想拿去给宁哥儿。” 秦世宁跟垂手立在一旁的葛林对视微笑着点了下头,便抱着宁哥儿坐到苏枳下首的位子上:“我就知道你这儿有好物儿,这不就把宁哥儿抱来讨要了,快拿出来。” 宁哥儿是个聪慧的,从秦世宁怀里滑到地上就扑苏枳怀里去了,伸手道:“宁哥儿要刀,小剑也要。” 苏枳笑着把他抱起来放到腿上坐着,哄道:“行,回头让他们给你弄一把小木剑来先玩儿着,再大些就把月色给你。” 宁哥儿高兴坏了,拍着小巴掌:“要要,要夫人的月色。” 在苏枳逗着宁哥儿的时候,秦世宁低头摆弄着茶盏。 苏枳把宁哥儿放到地上,指着葛林说道:“这是武功很厉害的伯伯,以后让他教你骑马射箭吧,快去拜师。” 宁哥儿回头看着,然后就迈开一双小短腿儿,蹬蹬蹬蹬跑到葛林面前,扯着他的手仰头问道:“伯伯比我娘还厉害吗?我娘是大侠。” 葛林有些局促,半晌才蹲下身问宁哥儿:“你叫什么啊?” “夜宁,娘说我叫夜宁。” “你娘是夜无影,那她可比伯伯厉害的多,你还愿意跟伯伯学功夫吗?” 宁哥儿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回头看了苏枳一眼,说道:“娘说,王爷说的都对。” 他说话还含糊不清,不过苏枳常在身边,又自小就喜欢他,便听得清楚。 这会儿便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宁哥儿说道:“这小子,想不到你娘能把你教的这么会讲话,好吧,那本王今日就做了这个主,你且拜了葛林为师罢。” 闻言,秦世宁便上前教着宁哥儿磕头拜师,葛林却红了脸,尴尬说道:“属下如今身无长物,竟没什么可给这个小徒儿的。” 苏枳挥挥手道:“你给了什么他也不懂,不如就亲手做把小木剑给他就是。” 葛林点了点头,刚想要抱起宁哥儿,就听夜无影在门外喊:“主子,宁哥儿可在这儿?” 苏枳回了一声:“进来吧,这小子正拜师呢?” 夜无影叨叨着就进来了:“我儿子我自个儿教,主子给他拜谁为师了?” 进门就见宁哥儿牵着葛林的手,笑嘻嘻的跟她说:“娘,伯伯是师父。” 夜无影看了葛林一眼,又回头看向苏枳,见他点了头便也没再说别的,给葛林道了两句话,便抱起宁哥儿说道:“他该喝羊奶了,就不让他在这闹着主子了。” “去吧”苏枳挥挥手,她便抱着宁哥儿往出走。 秦世宁也起身道:“我回去看着小川儿了,这小子这两天差不多就能醒。” 苏枳依然是笑笑,什么也没再说。 秦世宁刚进小川儿屋,就见苏枳身后还跟着葛林一起过来的。 说了几句小川儿的情况,葛林就坐在炕边看着炕上昏迷的人,一直也没讲过话。 直到苏枳让他先回去歇着时,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苏枳面前,头垂的很低,说道:“主子,葛林有一事要讲。” 第二百零七章 冷青辰 葛林跪在苏枳面前,丫头们赶忙都退了出去。 秦世宁惯来不当自个儿是外人,苏枳也不当他是外人,便坐在一旁看着。 “说吧” 苏枳淡然出声。 葛林沉声道:“主子,宁哥儿其实是属下的儿子,属下对不住主子,可这事儿不说出来属下心里会一直难受着。” 呃,这事儿怎么理解呢? 他这个属下给他的主子戴了绿帽子,然后这时坦白是要求原谅还是求死啊? 苏枳没出声,葛林继续说道:“属下深知犯了死罪,不求主子原谅,只求主子信属下一次,千万要防着王妃。” 这到出乎苏枳意料:“何意?” 葛林抬起头看了苏枳一眼,又赶忙低下头去,说道:“属下说的是过去的燕王妃程氏,就是她害得属下跟兰芝有了宁哥儿。” 据葛林所说,当初在北平的燕王府,程舜夕下套害葛林中了药,便跟兰芝发生了那么点事。 可谁知就那一次,兰芝便有了身子。 苏枳问:“迟域跟小伍身上的箭,你做何解释?” 葛林摇着头:“主子,那个真不是属下给的,想了这几年,属下都没想明白,那些箭到底怎么回事。” 葛林退下后,秦世宁问:“你信他今天的话吗?” 苏枳闭上了眼睛,靠在椅子上:“不好说,不过我觉得真的可能性多些,但不作数,还是要严查。” 秦世宁看向依然昏迷的小川儿:“等他醒了或许能知道的多些。” 又看向苏枳问道:“为何你对小川儿就从不怀疑呢?” “不需要怀疑” 言罢,他起身走了,秦世宁的视线便久久的停留在小川儿脸上。 苏枳回到正院时夜无影也在,宁哥儿安静的趴在睡着的苏小爷身边儿看着。 他便半躺在儿子身边,却是把视线定格在了宁哥儿脸上。 半晌后,对夜无影说:“让青狐带宁哥儿去玩儿会,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夜无影顿时神色有些紧张,这不让宁哥儿听见的事,肯定是跟这小子有关。 赶紧把儿子抱出去给了青狐,回来便都没敢坐:“主子,是关于宁哥儿的身世吗?” 苏枳起身点了点头,正在炕上做针线的悦儿也放下手里的活计看过来。 他问道:“你觉得宁哥儿跟兰芝长的可像?” 夜无影摇了摇头,脸色有点哭丧相:“属下没觉得他跟兰芝像啊,或许是私心,我到觉得他越来越像我了。” 悦儿点了点头:“都说这小娃谁带的久了就像谁,我也觉得跟无影越来越像。” 苏枳又问:“抛除这些,你们觉得宁哥儿可有像葛林?” 夜无影愣住了,眨眨眼睛问:“主子啥意思?难道葛林是他爹?” 苏枳点点头:“他自己说宁哥儿是他儿子。” 悦儿摇了摇头:“要说是他儿子,我是断不信的。这孩子有些像兰芝的地方,可要说葛林,就是半分像的都没有了。” 苏枳又走了,留下悦儿跟夜无影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 在书房外苏枳见到葛林跪在那,王汝默说他来请罪,苏枳站在他面前沉默了一会,说道:“你刚到,还是先调养一下身子吧,还有许多事要你去查明,假手不了他人。” “属下但求一死” 葛林仍然跪地不起,苏枳转身说道:“汝默,送他回去,本王不想见到他。” 王汝默上前扶葛林:“回去吧,你这般不是逼迫王爷吗!” 秦世宁用心的照料着小川儿,细心的记着日子。 在第二十九天的时候,他便是除了如厕,便一步也不肯离开了。 苏枳最近则是待在书房里的时候多些,再就是去北大营看看。 葛林没去北大营,他在自罚,罚自己禁足在院子里不肯出去。 终于到了三十天,苏枳昨晚又在书房里彻夜未眠,一早他的几个将领走出书房他便回了正院。 一进屋就见到悦儿正在妆台前,而宁哥儿则安静的坐在妆台前任悦儿在他脸上画着。 苏枳上前问:“你这是做什么?” 问完他才发觉,悦儿在宁哥儿脸上执笔画着的那只手在抖。 抬头看向苏枳时,她眼里是惊恐还含着泪,颤着声音说:“帮我把宁哥儿先送回去,我有话跟你讲。” 苏枳把宁哥儿抱起来,出门给了丫头,便赶忙回屋把悦儿扶到炕上坐好,问道:“怎么了?” 悦儿一直在发抖,抓住他的袖子说道:“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在北平时我去找你,结果在燕王府外看到葛林正跟杀死迟域和小伍的人说笑吗?” 苏枳点了下头,他心里已有了猜想。 悦儿说道:“昨夜你没回来,我便一直想着宁哥儿的事。也不知为何,就突然想到那个人了。早起让无影把他带来,刚刚在他眼下画了一道,他,他跟,那那个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苏枳一把搂住悦儿,安抚道:“别怕,我会查清他是谁。” 悦儿点着头,可还是止不住的哆嗦,这一夜她是反复的把当年的事翻出来想。 迟域跟小伍就又在她脑子里死了无数回,那些本以为忘记了的恐惧又都重新回来。 而这一晚,又恰巧苏枳不在。 苏枳没敢再走,便让人唤来葛林。 问道:“你可记得一个眼下有刀疤的人,曾在北平燕王府外见你,你们应是相熟。” 葛林想了想,点头道:“确有其人,是开平王府的一个表亲,当时跟随商队去北平,给王妃捎了些东西来。后来他要离开北平时,又来了一趟王府,也没进去,就在外面说了几句便走了。” 苏枳点了点头:“我好像也有些印象,是有这么一回事,他是开平王府哪头的表亲?” “他父亲是开平王的姑表弟冷青辰,王爷想必早有耳闻,当年的风流债都欠到了江湖上,据说还有一个江湖女子痴心于他,后来爱而不得便疯魔了。” 苏枳蹙眉:“冷青辰的儿子?我到是没见过。” “主子不可能见过他,说是五岁起就拜师上山了,十六岁下山后就经营冷家的生意,几乎长年不回京城。” 苏枳点了点头,在记忆里搜寻一番后说道:“小伍跟迟域便死于他手,你怎么想?” 葛林一愣,随即问道:“此事当真?” 见苏枳点了头,他倒抽一口凉气:“难道属下的箭丢失与王妃有关?” 苏枳没回答他,葛林继续说道:“要果真如此的话,那箭就不是在北平时丢的。当时在京城时,王妃曾给娘家送了些东西,那个并未严查过。不过,是何时得的那些箭呢?” 苏枳说道:“把你抛除在外,还有何人跟她接触较多,且还能接近兵器库?” 葛林这次惊的不轻,张了张嘴,又闭嘴不再开口。 他们都想到了另一个人,就是苏枳从来没想过要怀疑的,那就是即将醒来的小川儿。 第二百零八章 终于醒来 说好的三十天能醒,夜无影一直言之凿凿,可三十一天的时候大伙都围在小川儿屋里,却仍不见他有醒来的迹象。 秦世宁问:“夜无影,你这药是不是失效了,他怎么还没醒?” 夜无影也急着呢:“按说不能啊,她说这药服上三十日管保能醒,他是不是不愿意醒啊?” 元宵急的都快哭了:“他为啥不愿意醒?” 没人回答她,围了一会儿就渐渐散去,秦世宁烦躁的在屋里来回的走,苏枳轻咳一声说道:“你先坐下,转的我眼晕。” 秦世宁停下看了他一眼,可回头还是满地转圈去了。 直到后来他真的不能再走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小川儿也没醒。 葛林一趟也不过来,他知道所有人都在防备他。 “元宵” 正在用热手巾给小川儿擦脚的元宵,听到那沙哑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下意识的便答道:“小川儿你醒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啊”的一声扔掉手巾,撒腿就往外跑,还一边喊着:“醒啦,醒啦……” 刚从茅房出来的秦世宁大喊着:“小川儿醒了吗?” 元宵喊回去:“醒啦,醒啦……” 接下来满院子里此起彼伏,苏枳跟悦儿便在这“醒了”的喊声中来到小川儿屋里。 “主子” 小川儿被喂了一碗汤药,这会儿嗓子也不那么哑了,看向苏枳时眼神里有劫后余生的感慨,也有刚刚醒来的迷茫。 苏枳朝身后的夜无影招招手:“你给他看看,余毒可是清了?” 夜无影上前看了看,又拉府医过来诊了脉,便扯了小川儿一把,说道:“行了,你该下地走走了。” 青狐跟元宵一起把小川儿扶起来,他走了几步感叹道:“想不到还能活过来!” 苏枳挥退了除秦世宁之外的人,让小川儿躺回去,便问道:“你在昏迷之前提醒本王要小心何人?” 小川儿点了下头道:“奴才在宫里发现的,原来的王妃程舜夕看上去跟东宫没来往,其实却是一直被东宫掌控。” 苏枳并不觉得意外,毕竟之前葛林也说过了。 便又问道:“你可知道她的表哥,就是那个冷青辰的儿子。” 小川儿想了想道:“是有这个么个,当初在京城时还曾到王府求见王妃,可王妃并没见他。他带了许多礼来的,走时王妃回了两车礼。” 苏枳眼中的光一闪,即刻问道:“可还能想起何时的事?” “肃王爷就藩那日,主子去送行,奴才要随同出城时王妃派人来问,奴才当时急着走,便让王妃身边的人去处理的。” 苏枳陷入沉思,小川儿又补充道:“之所以奴才一直记得这事,就是那天王爷回来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王妃就一直站在外面。” 苏枳抬起头来看着小川儿:“她那天一直站在门外?” “站了一夜” 听了小川儿的话苏枳不知该如何去想程舜夕,如果抛除他跟悦儿的青梅竹马,或许他是对不起那个在他门外站了一夜的人吧! 听说葛林来了,小川儿赶紧让元宵扶他起来,便去葛林屋里了。 两人几年未见,再见时都眼里含了泪,互相在对方胸口捶了一拳,小川儿先开口道:“小子,你竟然活着回来了!” 葛林也带着浓重的鼻音:“想不到你也能活着出来!”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终于是说起了兰芝和她的儿子。 小川儿诧异道:“兰芝竟然生了个儿子吗?” 葛林点头,把宁哥儿的情况说了说,又万分愧疚起来。 小川儿仍然诧异:“你何时与兰芝有过事了?” 好吧,葛林又细说一番。 小川儿挠了挠头:“我怎么觉着你是被坑了呢?那孩子不是你的吧?” 葛林摇头不语,小川儿便又去找了苏枳。 得知苏枳也有此猜想,还具体到了冷府长公子冷卓头上,便恍然道:“兰芝被禁足期间,的确王妃去过两次,下人都是她院子里的,也无人盘查过。” 几人坐在一起分析一番,又让青狐去把宁哥儿抱来。 小川儿越看越觉得这孩子长的像冷卓,葛林竟然也觉出几分像来。 至此便不再分析宁哥儿身份,已经又下两道圣旨催苏枳回归北平藩地。 北山村这么多的田地牲口,房子院子还有北大营,可是这几年苏枳跟悦儿辛苦攒下的。 在收到第三道圣旨的时候,苏枳上书给悦儿请封燕王妃。 没收到皇上的回复,却收来了第四道圣旨,若是再不就藩便治他抗旨之罪。 秦世宁劝他:“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先回去拿回你的一切再说,悦儿又跑不了。” 悦儿也劝:“你先去就藩,我便留在这里给你看好家就是。” 苏枳冷眼看向她:“你竟然赶我走?” “哪里是我赶你,不是你的大侄子在催你吗。” 苏枳不再理她,而是对秦世宁说道:“去让人收拾,她母子二人谁也不留在这儿,要走就全家一道走。” 悦儿没再反对,其实如果苏枳真让她留下了,或许心里总会不太好受吧。 王汝默回去跟家人告别,王大叔听说王爷一家要回北平王府去了,赶紧着的便收拾了足足一牛车东西拉来。 秦世宁看到时有些懵,这土特产啊,山野菜蘑菇松籽啥的,一大车要怎么带走?况且,王府里要这些没有用啊! 不过苏枳还是留下了,说一定要带上,到了北平便吃不到大北山上的东西了。 在临走之前他又去王大叔家喝了顿酒,还如往常一般,完全不似个王爷。 给王大叔留下了五百两银子,说是秦王那边跟腊月感情好,托人给捎回来的。 王大叔信以为真,回头回到家的苏枳就给老九去了信,跟他讨要千两银子。 回北平的这一路上,悦儿极其感慨,看着苏枳常常抱在怀里的儿子,她便挽住他的手臂,看着路过的村镇,同他说:“当年来时,你在囚车里淋着雨,我心疼还得装做若无其事,有时晚上远远的看着你住的地方落泪。” 青狐在车外听到也回想着,当初一同走过的这条路。 又到了来时被下毒的那个小镇上,又一次遇上了赶集的日子。 苏枳带着悦儿,怀里还抱着儿子,走在集市上。 “媳妇儿,你看,那个老婆婆又出来卖小鱼饼了。” 悦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还是当年的老婆婆,也正往这边看过来。 不过她看的不是悦儿跟苏枳,而是走在他们身旁的夜无影,还有她牵在手里的宁哥儿。 悦儿回头跟夜无影说:“带宁哥儿去吃点小鱼饼吧,当年我们来时就在婆婆的摊子上吃过。” 夜无影脸色很难看,可总让人觉得她这难看是硬摆出来的,其实更多的是无措,固执说道:“我儿子不稀罕吃她那个破鱼饼,我也不稀罕吃。” 悦儿牵过宁哥儿的手,矮下身子问道:“宁哥儿想吃小鱼饼吗?” 宁哥儿欢快的跳了起来:“宁哥儿吃,娘也吃。” 第二百零九章 钦差大人 悦儿牵着宁哥儿来到老婆婆的摊子前,拉开凳子坐下后说道:“婆婆,我们吃小鱼饼,汤您看着给。” 老婆婆看向宁哥儿,一边麻利的做着小鱼饼一边问:“这娃叫啥呀?” 悦儿笑着对宁哥儿说:“婆婆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宁哥儿眼睛直盯着小鱼饼,脆生生的说道:“婆婆,我是夜宁,我娘是夜无影,我娘可厉害了,是个大侠。” 夜无影一直不远不近的站在那,直到悦儿带着宁哥儿吃完了小鱼饼,喝完了海鲜杂烩汤,她才上前抱起宁哥儿。 走出几步悦儿回头去看,卖鱼饼的婆婆还在看着夜无影的背影发呆。 苏枳抱着儿子上前,问婆婆:“可愿随我回燕王府?” 婆婆犹豫了一下,竟让人觉得她那张刻板的脸上有一丝红晕,干干的扯了扯唇角,回道:“我惯来不喜约束” 苏枳回:“你是自由的” 婆婆放下正在收拾的摊子,说道:“好” 小川儿给安排了马车,婆婆问:“我能跟无影母子共乘吗?” 小川儿为难的回头看去,苏枳朝他点了头。 在下一个镇子休整时,婆婆下车时怀抱着宁哥儿,她一张多年来冷漠的脸上突然呈现了不属于她的慈爱。 接下来的路程,夜无影反倒无事做了,每日都是婆婆抱着宁哥儿在哄着。 到了北平燕王府后,小川儿依然是这里的大总管,秦世宁这次没跟着来,他要帮苏枳守着北山的根基。 在安排府里一干人等住处时,小川儿问婆婆:“毒婆,你是要跟无影母子住的近些吧?” 婆婆有些不高兴了:“什么毒婆,让宁哥儿长大怎么看。” 小川儿嘿嘿笑着:“那要如何称呼才是呢?” 毒婆白了他一眼:“我本姓云,名云莲生,学医出身,以后便叫我云先生罢。” 小川儿有些意外,这江湖上从来没人知道老毒鬼本姓云。 安顿好妻儿的苏枳,便在书房里听着属下们的汇报,这时就见葛林前来禀报:“王爷,有个叫赵广志的人求见,带了秦少爷的帖子。” 苏枳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功夫葛林便带上来一年约五十左右,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人上来。 再看过秦世宁的帖子后,苏枳起身拱了拱手道:“赵军师前来,本王理应亲迎,只是这王府内还没理清,不便暴露军师身份。” 赵广志赶忙跪拜:“王爷不可再唤在下为军师,在下当不得。” “当得当得,当初的秦家军便有赵军师辅佐,赵军师在这天下还没有当不得的名号。” 两人一番寒暄后赵军师方才说道:“如今藩王各自为营,也有宁王和晋王那样联手之人,而当今还在此时大力削藩,想必这局势会更加紧张下去。” 苏枳点头道:“如今召本王回来,别人都觉得是要本王带兵镇压几王,我到觉得不然。” 赵广志抬了下眉毛,面露赞赏之色,苏枳继续说道:“怕是以本王在此地制衡要塞,又要先削本王的藩,算是敲山镇虎罢。” 赵广志拱手:“王爷所虑极是,不可不防。怕只怕又让出征又要削藩,还要先行布置才好。” “正是,不过先生还是先去休息,晚些再来商议此事。” 休养三日后,藩地的大小事务便已经理顺。 而这三日里京城来的钦差大臣,往日东宫辅臣太子少傅,如今的太傅大人已经在北平住了七日余。 这位大人姓乔,可以说当今皇上就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所以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可是无人能及。 而在苏枳复王位之后他便从京城赶往北平,甚至比王爷到的还早,便住在这北平驿馆里。 除了苏枳刚到那天他来拜见一番,之后便不再见面。 按说钦差大臣总是有重任而来,可却没听说这位乔大人所为何来,只是那么在驿馆里住着,连逛北平城时都少。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 苏枳正在后宅,跟悦儿一起商量着后宅的改造,总是要改出一处适合一家三口住的院子来。 小川儿来报:“主子,乔大人派出去的人已经过了广宁卫,看来是奔着北山去的。” 苏枳回过身来,点头道:“北大营的粮草运的如何了?” “秦少爷一直在安排往出运,如今山西和关中都有储备。” “好,让他继续囤粮,关中尤重。” 小川儿领命退下,悦儿问道:“乔大人那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苏枳哼笑:“不用,他也不是等我去看的,不过是皇上安在这的钉子,明着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悦儿叹气不再提这事儿,刚要说修葺房屋,苏枳就牵住她的手道:“你先大概修一下就是,将来我定是要在这北平城建一座天下无双的府宅与你。” 悦儿吓的倒抽一口凉气,连忙四下打望,却见他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如今的燕王府可不同以往,再也不会放进一只苍蝇来。” “还是小心些的好,别说惯了嘴以后不注意场合。算了,我也不想修了,不如去自家洒坊和商号里走走,赚银子才是真格的。” “还有比这赚银子的事儿呢,你且随我去几位大人府上走走罢。” 于是,本要去过问自家生意的悦儿,就跟着苏枳去顺天府三位大人府里。 刚到了布政使大人府上,还未落座就听护卫来报:“大人,钦差乔大人到了。” 苏枳淡笑着落座,布政使大人却是不敢出门迎接乔大人,只能在人进门后磕头告罪。 乔大人是个笑面之人,落坐后便看向苏枳,而那作派却是恭敬里透着些不甚在意。 “王爷,回来可还习惯?” 还未待苏枳作答,他便自顾说道:“当初王爷在这北平府也并无多少时日,想必还是对京城更习惯些罢。” 这话苏枳显然没法赞同,也不能说不习惯,你怎么说都是大错。 这好比兰陵王当初说:国事即家事。 所以被赐死,而我们到现今还要感怀绝世战神俊俏王爷死于一杯毒酒。 苏枳当然不会认为如今的国事还是他的家事,也不会说他是习惯北平还是京城。 索性他惯来有纨绔的外衣披在身上,便连理也未理乔大人,朝布政使大人扬了扬眉毛,说道:“听说你府上的厨子来自关中,本王的夫人正是在关中长大,便来你府上吃顿关中菜如何?” 布政使大人在旁瑟瑟发抖,干干的笑笑:“王爷前来,微臣求之不得,这就去安排,这就去安排。” 说着话他就退了出去,可算是找到了台阶下,可不想在这陪这两位,一个不慎就掉脑袋啊。 可他刚退出去,就见葛林前来:“大人,王爷说厨子什么拿手就做什么,还请大人回去说话。” 布政使大人回去时,就见燕王爷拿着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而乔大人则仍然面带微笑,就那么一抬眼皮,便发现了犹豫着不愿进门的布政使潘大人。 第二百一十章 北大营损失 潘大人不得不进去,继续陪着两位足可以随时要他命的人物。 悦儿在后宅,由潘夫人陪着。 潘夫人出身不低,但却不是任何一派的人。潘大人的岳父是开国功臣,同苏枳的五舅秦将军,悦儿的父亲沈左相都曾同朝为官,但向来不曾站到任何队伍里。 悦儿此行自是想走内宅路线,通过潘夫人把潘大人拉拢到苏枳的队伍里。 可两人结束了潘府之行后,却相视一笑,同时摇了摇头。 这对夫妻还真是惯来如此,从不站队。 回程的路上经过正街,悦儿撩起车帘看了眼把手抄在袖子里,匆匆而过的行人们,回头跟苏枳说:“我们去铺子里看看吧,想着也是瞒不住的,不如大方些。” “就依你,不过我们酒坊旁边就是谢家商号,你可要去看看故人?” 悦儿收回手来坐好,轻笑着说道:“你若不介意我便去看看,你若介意就莫要提。” 到了自家酒坊,下车时两人都往谢家商号看了一眼,悦儿却没提要过去,就进了自家铺子。 这边的酒坊是王静姝跟平哥儿郑嵘在打理,两人也早就从京城回来,只是一直没去拜见苏枳。 两人进去时平哥儿正在铺子里装傻,拿着一个胡饼缠着王静姝:“媳妇儿,吃饼,香香。” 苏枳进来便一脸嫌弃的瞟他一眼,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平哥儿朝他扮了个鬼脸。 很快几人到了后院,这是跟铺面连通的一处院子。当初置办这处院子时就挑了格局上比较宽绰的,所以一家三口带几个下人住在这边还不算挤。 上了茶点就把下人都打发出去,平哥儿也就不用再装傻。 一本正经的说道:“谢家商号里如今也在卖酒,不仅如此,他们的米铺子里还有了关东精米,成色不比我们的差。” “哦?谢家的米来自何处?整个奴尔干都司不过就我们一家种精米。” 苏枳诧异,平哥儿点头道:“王爷还是派人查查我们囤粮的地方吧,怕是现在已经出事了。” 这个到是出乎苏枳的意料,他的路线一直无人知晓,虽说北山囤粮的地方上下皆知,但要运出来并开始卖,他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苏枳此刻心里想着,怕是这次复了他的燕王之位,最主要的就是要调虎离山。 若是此时庞佐不背叛,尚还无大碍,不然恐怕秦世宁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就在他这般思量的时候,收到北山村的急报。 秦世宁说这边有人想去破坏北大营和巴家屯的囤粮,两天放了三把火,好在那边留下的人多,防护措施完备,内部人员管理到位,还没有过太大损失。 而就在苏枳收到这份急报的时候,北山村北大营正是大火熊熊,秦世宁也是从烈火中被人扛了出来。 他还在嘶喊着:“无论如何要保住粮食,不惜一切代价。” 云伯拦着不让他靠近,劝说道:“留住人比什么都重要,尽最大努力,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秦世宁大吼:“天意?什么是天意?难道我秦家差一点灭门就是天意?我偏不信天,就信王爷能翻了天去,不负我秦家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主子,您就少说几句吧,王爷现在可是在风口浪尖上,不可妄言才是。” 秦世宁红着一双眼睛,瞪着熊熊的大火,好像看到了秦家五虎从火中走来,金戈铁马刀剑直指京城! 苏枳收到急报已经是三日后,北大营损失巨大,粮草过半,还有人员伤亡。 沉着脸色还没说一句话,外面来报:“王爷,乔大人来了,让王爷接旨。” 苏枳把手里的急报啪的一下拍在案上:“他在北平城住了这许久,今日才想着拿出圣旨吗?” 赵广志在旁说道:“怕是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罢,定是雪上加霜来的。” 果不其然,皇上命苏枳再次深入草原,追剿前朝余孽,并加固边关布防。 这次出征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都有可能。 悦儿听到之后便说道:“我带着儿子跟你去就是了,在王府这些日子我每日都在练习骑射,未曾荒废一日,早知会有今日。” 苏枳沉思许久说道:“女人不许进军营,况且儿子还那么小,你且留在王府,我会留下人来护着你母子二人,稍有异动便会护送你们离开。” 悦儿自是不从,苏枳也固执的不肯让她跟随出征,而后上命他三日后出征。 当晚就没再回后宅,直到要出征的前一晚才回来,而他的战甲已准备好,是来跟她道别的。 悦儿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眼神里俱是不舍与担忧,她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都说送夫出征不能落泪,不然人就回不来了。 她却也笑不出来:“此去一别不知多久,你要好生照料自己。我不管山河是否破碎,我只在乎我的夫君能不能完整的回来。我跟儿子等着你,无论如何只要你回来就好。” 他点点头,把她拥紧在怀:“我知道,这世间再多的人,我却只在乎你们母子还有在宫中受罪的母妃。” 而他没说的是,他此去定会拼却一条命,也要换来亲人的自由。 苏枳一身银甲红袍率四十万大军出征,而他知道,这四十万军队并非全听他的,否则皇上不会在此时交给他这么多的军队。 行军半月余,他便又接一道圣旨,以他燕王为首开始削藩。两万护卫削到五千,藩地军政各项事务藩王不得再过问。 是的,正带兵出征的燕王是削藩第一人,而其他那些藩王还正带着自己的护卫在军演。他们的军演不过是吓唬皇上,告诉他人人手里都有兵,也人人都会打仗,唯独他一个皇上是没上过战场的。 悦儿在王府里接替了苏枳管理大小事务,苏枳留下几十封折子,每隔几日便给悦儿请封燕王妃,却每次都石沉大海。 又在跟宗人府给儿子苏小爷请封燕王世子,也是一直没有消息。 北大营大火后秦世宁加紧调查,终于查到谢家商号里精米的来源。 他们是囤了苏枳家的稻子,然后以不赚钱的价格占了市场份额。之所以这么做,秦世宁估计他们是有种稻子的意向,或许已经开始实施。 秦王苏桓从关中来信,跟悦儿说:“谢家嫡长女谢燕齐不在关中,谢家人说是嫁到了肃州,我本想去信让四哥查查,却想着人都嫁了再查也无意义。若是秦公子的亲事,不如我帮他找个世家联姻罢,关中世家你也熟识,你看上哪家我便去提亲就是。” 悦儿想了想回复他:“秦公子的亲事不急,我到想知道燕姐姐为何会嫁去肃州。” 月余苏桓回信来,说是让苏檀打听去了,却是谢燕齐就像凭空消失一般,谢家口风很紧,竟是无人知她去向。 第二百一十一章 悦儿的烦恼 “夫人,秦怀钰姑娘到了。” 悦儿正在逗着儿子玩儿,便听到前院有人来报。 秦怀钰当时是因为苏枳把她留给秦世宁了,就一直没过来,这会儿苏枳刚出征她便来了北平,悦儿听到这事儿就心里堵得慌。 “夫人,还是别让她进王府来,就安排在别院即可,免得王爷不在她再生出事端连累了夫人。”端午在旁说道。 悦儿想了想便点了头:“我思量着也应如此,不过这燕王府哪里有别院啊,去叫除夕置办一处宅子与她吧。下人你看着安排几个,从暗卫里挑人。”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办。” 端午退下了,悦儿却还是觉得堵得慌,便把儿子交给奶娘带着,她去了前院苏枳的书房。 小川儿跟王汝默正在外书房里,见悦儿来便把整理好的密信都放到案上。 小川儿一边汇报着:“夫人,主子已经到了山西界内,一路行军顺利。” 悦儿翻看着密信,一边问道:“军中可还有其它消息?” “回夫人,京城有信来,说是皇上派了个监军刚刚动身,还是夫人的故人。” 悦儿一愣,遂看向小川儿问道:“何人?” “户部尚书府的长公子杨沫,现在是长公主的驸马。” 杨沫正是幼时跟悦儿相识的玩伴,就在当初苏枳刚从吴家把悦儿救出时,他还去小院子看过她。 闻言悦儿不免诧异:“长公主的驸马原不是选定了荥阳郑氏的状元郎吗,怎的又变成了杨沫?” 小川儿瞟了一旁默不作声的王汝默一眼,那孩子便很知趣的寻个由头就出去了。 这时小川儿才说道:“夫人当是知道当今没那么深的根基,如今仰仗的不过就是宁国公府郑氏一门的势力。” 悦儿点头:“那到是呢,宁国公便出自荣阳郑氏,如今这一门又出个状元郎,怎么会放弃前程而去尚公主呢,此前皇上做此决策时想必也是想阻一阻郑氏的气运,想是这一阻不成反倒惹恼了宁国公,怕是这杨沫是捡了个便宜罢。” 小川儿笑了:“夫人所言极是,当时就是在朝堂之上宁国公鲜有的怒了一回,杨大人也是有意巴结郑氏便出来解围,结果兵部郑侍郎提的头,当场就定下杨沫这个驸马了。为此杨大人还给他上家谱正了名份,这才成了户部尚书府的嫡长公子。” 想到这个幼时玩伴,悦儿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又问道:“那他这个监军又是怎么回事?” 小川儿撇了撇嘴:“要说如今这天下还真不知道是姓苏还是姓郑了,也是郑侍郎提出来的,宁国公一言不发,皇上便赶忙依了他们。” 悦儿看完手中的信件,放下后说道:“小川儿备车,随我去酒坊看看。” 这郑侍郎正是平哥儿郑嵘的亲爹兵部郑侍郎,而郑侍郎恰是宁国公的旁支侄子。也就是说,宁国公是平哥儿的堂祖父。 看到悦儿来,平哥儿便蹦哒到后院儿,王静姝正在给闺女梳头,小小的可儿一见到悦儿就甜甜的笑着伸出小手:“姨母” 悦儿接过小川儿手里提着的食盒,打开来拿出果子点心来:“可儿,看姨母给你带什么来了?” 可儿头也不梳了,披着一半头发就扎到悦儿怀里:“可儿好想好想姨母。” 好吧,她说的好想姨母,其实是好想姨母带的点心,拿到手也就不那么想姨母了,便被王静姝交待丫头带到别的屋里玩儿去。 屋里只剩下王静姝夫妻二人还有悦儿和守在一旁的小川儿,她这才问道:“平哥儿,你可知杨沫做监军的事?” 平哥儿点了点头:“父亲来了信,说了杨公子的事。父亲当时举荐他做驸马也不是没理由的,说起来,自幼我便与他相识,是个仗义的人。” “我自是知晓他的为人,不过这做了驸马也不知他心意如何,长公主我幼时也是熟识的,你自也知晓,怕是杨沫并不那么心甘情愿,毕竟他不是那么势力之人。” 平哥儿笑笑:“这与势力与否无关,对他来说能走出尚书府才是最好的罢。” “那是自然,可这监军又是什么意思?” 平哥儿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封信来交给悦儿:“我父亲的来信,这监军之职本朝本无什么权势,不过是硬安排去辅佐王爷的,夫人且放心就是。” 看过信件之后悦儿才放下心来:“杨沫也是一直没有过什么功绩,如今能以监军身份进军营也实属不易,况且本朝驸马都是闲职,他也不过是利用这层身份制约一下那方面的人罢。” 王静姝见俩人差不多讲完了,便拿来几件小衣服放到悦儿面前:“我闲着无事便做了这些出来,这件百家衣是平哥儿装傻出去挨家讨来的,给小爷穿着图个吉利罢。” 悦儿赶忙接过来:“姝儿姐姐有心了,我这都没给我儿子做件百家衣出来,多亏姐姐惦记着。” 百家衣一般都是外祖母亲手缝制的,可悦儿没娘,这谁都知道,王静姝是个为人仗义宽厚之人,想到这一层便让平哥儿出去挨家挨户讨了料子来,亲手一针一线给缝的。 也免得旁人家的娃都穿着,悦儿看了心里自是不是滋味。 悦儿赞着王静姝的针线,之后说道:“我儿子也是太小了些,要是年纪相当,真想跟姐姐攀一门亲家,你我自小相识,可儿将来嫁过来也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王静姝呵呵笑了起来:“只要你的小爷不嫌弃我可儿年纪大,我看这事儿到是行。” 想着可儿的小模样,悦儿顿时也笑了起来,之后又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下去。 屋内几人都知道她叹的是什么气,无非是苏枳如今复了王位也并不稳当,说不定哪一时就又被贬了去。 若真是被贬还是好的,大不了再回北山村,就怕连这一家几口的命都保不住,悦儿又怎么会在此时连累了王静姝和平哥儿呢。 到是平哥儿清了清嗓子说道:“若是夫人不嫌弃,王爷也允了,我看这门亲事到是可以定下来。” 言罢不等悦儿做答,他便起身走到案前:“我这就给王爷去信,他若是嫌弃我可儿年岁大了,那就再等我郑家二姑娘就是。” 悦儿闻言看向王静姝的肚子,惊讶道:“姐姐可是又有了?” 王静姝顿时羞红着脸点了点头:“前日里大夫把脉说的,到今儿也就四十几天。” “哎呀,这要是个女儿,到是跟我们小爷年纪相当了,姐姐到时可别许了旁人家去。” “那是自然” 平哥儿一边研墨一边说了一句,便认真的准备他给苏枳的信去了。 悦儿便跟王静姝说起来旁边谢家商号之事,而王静姝也是提起谢晏之便颇为气恼。 第二百一十二章 晋王的地主风范 悦儿跟王静姝俩人又去了自家的南北货商号,又搭伴儿去了秦世宁的绸缎庄,在那里扯了些绸缎回来。 走出秦家绸缎庄时看到对面的德恒当,悦儿问道:“姝儿姐姐,你在这北平城时日久,这德恒当可是京城那家的分号?” 王静姝举目看过去,回道:“正是,且如今这德恒当可不仅北平这一家分号,听说是已经开了六家分号,再过两三年,许是各州府都有他的分号了。” 两人走过去了,悦儿说道:“这家在京城时就颇有名气,据说是前朝时便有的。” “关中来信还提过,他们今年就在关中开了分号。”说到这儿王静姝突然想起什么,便凑到悦儿耳边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淮水东楼也开到北平来了,有两年多了呢。” 悦儿一愣:“淮水东楼?一个青楼还开分号吗?” 王静姝撇了撇嘴:“说的就是呢,不过在北平不叫淮水东楼,我是听平哥儿说的,说是他们的分号。” “那在这边叫什么?又开在何处?” 王静姝轻哼一声:“还真就离你的王府没多远,过了前门牌楼没几步路往右拐那几条胡同里,全是做那种生意的。他们的分号叫玉锦阁,也是青楼而非妓馆。” “姐姐可知那项虞儿可来了这边?” 王静姝摇了摇头:“这个我到不曾听说,他们家的酒用的就是咱家酒坊的,梨花春酒尤其多。他们的生意我未曾经手,也不好打探,你等我帮你留意着些。” 听她这么一说,悦儿反倒不好意思了:“那到不用,我只是好奇罢了,姐姐也莫放在心上。” 苏枳当初在京城包了项虞儿的事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悦儿在意也在情理之中,王静姝也没再提起,但却放在了心上。 两人又回到自家酒坊时,便听元宵来报:“夫人,给秦姑娘置办的宅子办妥了,家具都带着也不用另行置办,这会儿正在打扫,秦姑娘明日就可搬进去了。” 悦儿点了头便把人挥退了,王静姝听得直乍舌,这项虞儿的事还没探听出来,这所谓的表妹秦怀钰又到了,这可真让人摸不着头绪的替悦儿担忧。 悦儿见她这副模样便苦笑着摊摊手:“我男人就爱惹这些风流债,我也是没得办法只能一个个的安置。” 王静姝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安慰道:“王爷对你是一心一意,这些不过都是各怀心思罢了,只是委屈你了。” 悦儿起身道:“委屈到也谈不上,只是这些个苍蝇有些恶心人罢了。算了,我也该回去了,改日姐姐去王府里玩罢。” 说着就往出走,平哥儿则上前来说道:“王府里有事夫人便派人来吩咐郑嵘便是,王爷临走时交待过,让我留心着北平城,也留心着王府里里外外的人。” “他走时同我说了,有事我便同你们来商量。” 回去的路上,悦儿跟小川儿说:“绕到玉锦阁那边看看。” 小川儿在车外一愣,回头凑到车窗跟前儿压低声音问道:“夫人去玉锦阁吗?” 悦儿顿时在车内沉下脸色,冷声道:“看来只瞒着我一个人罢了。” 闻言小川儿便吓的在车外差点跪了下去:“奴才不敢,待回到王府奴才自会同夫人细说。” 悦儿冷哼一声:“看来项姑娘果然是来了北平了,也罢,我也懒得去讨那份不痛快,回王府罢。” 此时小川儿已经满头冷汗,悄悄抹了一把便巅着小碎步跟在车旁跑着。 到回了王府,悦儿下车时都没看他一眼,这让小川儿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到了外书房坐定之后,悦儿冷冷的瞟了他一眼:“说罢,你主子又瞒了什么好事。” 小川儿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回夫人,主子并未曾瞒着什么,只是有些事不想夫人担心就没说。关于那玉锦阁便是如此,但绝非夫人想的那般,项虞儿存在的原因也并非如旁人传的那般不堪。” 本来秦怀钰到来就让悦儿心里堵得慌,便在这会儿又听到项虞儿也在北平,她更是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拿起茶盏便砸到小川儿头上:“到底只认你主子是吧,这王府里里外外大小的事,我也就是个摆设罢了,事事都要瞒着我是吧,那就瞒吧,以后这王府你来管便是。告诉你主子,我不操这份心了。” 小川儿这下惊的不轻,跪在地上那脑袋使劲的往地上磕着,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悦儿起身便往后宅去,元宵跟端午在旁紧随,在经过小川儿身边时,悦儿低头看着他说道:“当初元宵端午在漫沙漫雪身上受的伤如今那疤还在,小川儿你也亲眼所见,就让我们统统忘了去,却要在这北平城里跟那项虞儿和平共处,你做得到是因你主子做得到,可我为何要忍,要留她在北平,嗯?” 小川儿抬起头来,红着眼睛说道:“夫人,奴才只能说那都是主子的局,破不得啊。” 悦儿一愣,但还在气头上却也不想讲那个道理去,便带着元宵端午去了后宅。 小川儿被暗卫扶起来,便赶忙去给主子写信,把今日之事桩桩件件写个清楚明白。 悦儿到了后宅时气消了大半,一是看到了笑眯眯的儿子,再就是想到了小川儿那句话,难道这一切都是苏枳的局吗? 那他的局又到底有多大,有多复杂,又为何一直瞒着自己呢? 而此时到了山西的苏枳,正在晋王府作客。 兄弟俩是众人皆知的死对头,却在这酒席之上俨然兄友弟恭,一派和乐,只是杀机暗伏让在坐之人都一会儿便一层冷汗。 暮色四合便见晋王府华灯初上,莺歌燕舞丝竹悠扬,苏枳却晃晃悠悠起身,朝晋王一拱手道:“皇兄见谅,老七军务在身不敢久留,这便回营了。” 晋王怀里拥着舞娘,一手捻着杯盏嗤笑道:“老七何时也这般有正事了,到显得三哥轻浮,你别是故意的罢,若不然你就在这儿顽这一晚,才不会让人说道三哥去。” “实在是皇命难违,不然老七哪里敢跟三哥比,罢了罢了,三哥便饶臣弟这一回,待班师回朝之时,再与三哥痛饮一番。” 言罢便似醉扶额,手搭在一旁的葛林肩上便往出走。 晋王眯着的眼睛里眼神阴冷,在看到苏枳走出大堂之后便对身旁的人吩咐道:“在本王的地界,别让他走的太无趣了才是。” 旁边的人正是凌绝,阴笑着回道:“主子英明,奴才定不会让燕王殿下走的过于平常,那样可是有失地主风范。”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个不留 夜深,苏枳在城外军营,中军大账里灯火幽暗。 葛林端着托盘进来,放到苏枳面前一一摆好,说道:“主子,臊子面好了。” 苏枳放下手里的信件,用力吸了口气,叹道:“还是夫人做的臊子好吃啊,这晋王府的厨子许是不给月银的罢,没一口菜能吃的。” 他顾自叨叨完就开吃了,赵广志从外面进来,说道:“王爷,凌绝安插了人在辎重营,怕是离开晋王藩地这粮草就会出事。” 苏枳吸溜一口面条,抬起头来说道:“既然早晚要出事,那就早点出吧,也好让三皇兄亲眼看到才好嘛。” “属下明白了,是这就办,还是再等等?” “就一起吧” 苏枳说了这么一句,赵广志就出去了。 三更天时,帐外嘈杂起来,葛林守在苏枳榻边。 晋王刚睡下就听凌绝亲自来报:“王爷,城外燕王军营粮草烧了。” 他此时声音都在颤抖,而晋王腾的一下从榻上坐起来,怒斥道:“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此时烧了,本王如何脱得了干系。” 还未待凌绝讲话,晋王府就乱了起来,下人们高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凌绝抬头四处打望,顿时大喊一声:“王爷,速速起身,走水了,走水了啊!” 军营里的苏枳看着晋王府方向,轻笑一声:“兄弟一场,就帮三哥一把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一声巨响,顿时火光又冲天而起,还夹杂着浓烟和刺鼻的气味。 葛林一把扯住苏枳的胳膊,拖着他就跃了出去。 可两人后背还是被飞溅的火星点着,就地滚了两圈才灭了身上的火,两人跳起来时军营四处响声连成了片。 赵广志跑过来大喊着:“营地里埋了许多火药,撤出去才是啊,王爷。” 苏枳沉声下令:“撤” 苏枳带了一千护卫还有朝廷新派的二十四暗卫,当然这些人他都信不过,所以青狐又带了新训练出来的新二十四卫。 这些人统统护在苏枳周围,而这支军队的原有将领杨将军才是真正的统帅,下面的中层将领都是表面上听苏枳的,实际他是个被架空了的统帅。 这一场大火加上火药,整个军营未见大乱,伤亡惨重却是有序撤退。 这让苏枳对杨将军刮目相看,除了站队问题,他还是很欣赏这个人的。 一个时辰后,这个军队的虚设将领和实际将领,各自在马上看着焦黑的大营。 四十岁的杨将军沉着脸色看向苏枳,两人对视一眼后同时看向也在冒着浓烟的晋王府方向。 杨将军说道:“此事过大,那边应该安排不出。” 苏枳回头看了眼大营,说道:“怕是杨将军要查一下自己的人了,这些火药来源何处,谁定下来的这方营地。” 杨将军紧抿着唇,斜了副将一眼,那副将便赶忙走开。 苏枳的人安排了营帐给他,杨将军却在伤兵那边巡视问候,他自然也没好进营歇着。 而此时的苏枳在军营里看到所有人不加掩饰的厌恶和责怪,那些死去的兄弟,以及现在无处安身在这冬夜里瑟瑟发抖围在火堆边的伤兵。 所有人都认定了这场灾难是因了这个流放归来的亲王,还没上战场便被他害死这么多人。 最终,苏枳还是回了他自己的营帐,就连杨将军都不再同他讲话,甚至不看他一眼。 天还未见亮,熬粥的大锅就已经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可这米粥的香气也掩盖不了大火后的焦糊味,还有被烧死那些人尸体散发出来的难闻气味。 上过战场的人就算是守着尸体照样吃饭,没人说什么,便十人一口锅的围在一起呼噜呼噜吃着。 苏枳出征时悦儿给他带了好些肉酱,臊子,这一场大火什么都没剩,他便也跟护卫们一起守着大锅喝粥。 城门开后他上马跟杨将军说:“本王去讨些粮食和药草回来” 杨将军头都没抬,也没吭一声。 到了城门外,苏枳一行被拦住了,守门的士兵说:“晋王殿下有令,燕王殿下进城只能一人,不得携带武器。” 苏枳摘下腰间佩剑扔向葛林,接住后葛林上前压低声音说道:“主子,万万不可孤身进城啊,昨夜晋王府可是闹腾了一宿,晋王的脾气主子是知道的,向来冲动又阴狠。” “无妨,他还不敢让本王在他晋王府出事,最多也就是营地里放两把火烧烧粮草。” 葛林依旧不放心,便说道:“青狐带二十四卫跟进去吧” “你守在这里就是” 言罢苏枳驱马进城,直奔晋王府而去。 晋王面色铁青,歪坐在那里冷冷看着缓步而来的苏枳,冷哼一声,说道:“老七莫非火神转世,一场酒席便让三哥这王府红红火火啊!” 苏枳哈哈大笑,不顾他冷言冷面,寻处舒坦地儿坐下说道:“行军经过三哥火神转世宝地,损我三千余人马粮草过半,老七甚是愧疚。修整尚需时日,今日老七来便是告之三哥,这皇命是要误了,怎么也要月余拔营,毕竟粮草损失太重。” 言罢走到晋王案前,提起笑来顾自说道:“大营里还在修整,老七也是来三哥这儿借借纸笔,皇上还等着行军密折。” 晋王的脸黑成了锅底,却也阻拦不得,便眼睁睁的看着苏枳在自己面前给皇上写了密折。 依他叙述,昨夜他被晋王请入府中,酒席未过半便因惦念军务而退席。回营后跟杨将军商议军中之事,巡视完才合衣歇息,夜半大营起火同时晋王府也烧了一把小火。 大营里这把火烧掉他大半粮草还死三千余人,伤者无数,非营内调试不及时,而是一边放火一边被引爆火药。 事后抓到几个非军营之人,据交待是晋王府凌绝指使,而他苏枳是万万不信三哥会如此对待出征将士。 况且大营起火之时,晋王府正好也烧了一把,想必三哥不会为了撇清关系而烧了自己。 而他的大军因粮草损失严重,不敢贸然行军,便只能在太原城外修整等待粮草。 写完折子,苏枳又给晋王读了一遍,十分笃定的说他是在替三哥开脱,毕竟在他的地界出的事。 言罢晾干了折子,揣在怀里便朝晋王挥挥手:“叨扰三哥实属老七不该,也是实在无法了,好了,老七这就出城回营去了。” 他出了晋王府时,晋王正气极败坏的大骂凌绝:“这火不是出了本王藩地才放吗,怎么昨晚就点了?” 凌绝又一次扑通一声跪地:“奴才如今也联络不上安插进军营的人,应是都被燕王扣了。” “蠢货,去阻他送出去的密折,快去。” 凌绝惊恐的抬起头来:“主子,这是万不可啊,军情密折一旦阻拦便是诛九族之罪,奴才到是不怕死也无亲人,可在这主子的地界不能再出事了。” 晋王哪里管那么多,目眦欲裂的吼着:“拦了,送信的全斩,一个不留。” 第二百一十四章 燕王到访 回到大营的苏枳,把密折给了杨将军,让他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 并且把密折内容透露了一下,杨将军蹙眉说道:“王爷此举是否有些欠妥,凭晋王的脾气这折子怕是送不出。王爷先歇着,末将还要加紧修整尽早开拔。” “粮草不从晋王府掏出来,接下去的路就还走不安生,杨将军以为呢?” 苏枳态度也不十分好,冷冷的说了这一句便再不作声。 晋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先皇一母所出的胞弟。 若是失了粮草便由他来补,那么接下来再失也就有皇上去管,那便不是冲着苏枳,而是有意指向当今。 杨将军气闷却也无话可说,拿着密折出去派人送往京城。 而在送信之人出发时,苏枳自己的二十四卫也派出一半跟随而出。 北平燕王府 下了一夜的雪,晨起整个王府天还没亮就都在扫雪。 悦儿坐在窗前的条炕上,接过元宵送上来的热汤,喝了一口放下问道:“秦姑娘那可都安置好了?” 元宵回道:“安置好好的,可还说呢,今儿一早秦姑娘那派人来说,他们姑娘要来给夫人请安,小川儿没敢做主,让奴婢先回了夫人再说。” “她总还是惦记着往这王府里钻,总拦着也不是个事儿,来就来罢。” 元宵应了便打发小丫头去让小川儿安排,那边儿奶娘把睡醒的苏小爷抱了过来。 悦儿详细的问了几句孩子的情况,便抱着哄了一会儿。 没一会儿小川儿过来了:“夫人,秦姑娘来时奴才安排暗卫守着,她身边那两个丫头可都是高手。” 悦儿点了点头:“你看着安排吧,那两个丫头还是盯紧了些,别在这府里生了事。可不能忘了当初葛林那些箭的事,这后宅里还是多用些心才是,你也受点累。” “奴才都该当做的,夫人用膳吧。” 秦怀钰来的极早,这边悦儿刚用了早膳,正在过问府里的事,就听下人来报:“夫人,秦姑娘到了,这会儿下了马车正乘软轿过来。” “就带这屋来吧” 下人退下了,悦儿跟管事们交待几句就让人都退下去了。 丫头打了帘子,秦怀钰进来便赶忙脱了水红色斗篷,没站脚的就给悦儿福了福礼:“怀钰给夫人请安了,这到今儿才来,真是有失礼数,还望夫人莫要怪罪才是。” “坐吧,往后就不用来给我请安了,那边的花用每个月我会派人送过去,这府里人多事杂也顾不上你,还是住在那边清静些。” 秦怀钰坐下之后,便笑盈盈的说道:“怀钰到是偷懒了呢,事事劳夫人惦念,却还什么也帮不上。” 悦儿手里抱着手炉抚弄着,抬眼间扫过秦怀钰身后的两个丫头。两人都垂着眉眼,且都离主子颇近,近到一抬手指就能碰到主子身上。 再看各秦怀钰,身子坐的笔直,有意无意的向前倾着。 悦儿淡淡一笑:“说来秦姑娘跟兵部侍郎府郑家也有渊源,到也不远。” “是了,郑侍郎的元夫人是怀钰的姨母,不过家母是庶出,本也无甚往来,姨母故去的早也就是说起来是亲戚,却也是见面不相识。” 两人又不咸不淡的说了一会话,秦怀钰就很识趣的告辞回去了。 她走后悦儿到很诧异,唤来小川儿问道:“难道她还真是来请安的?” 小川儿也摸不着头脑:“奴才也说不清了,那两个丫头也特别安分,在府里连头都没抬过。” 悦儿愣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哎呀,我到差点忘了,她说要赶在年前回关中给她母亲上坟,你给她送些银子过去,再派人跟着点儿,看她都会见什么人。” “回关中?”小川儿惊问。 “是啊,她应该是借着请安的机会,来说这事儿的才对。” 小川儿狐疑着:“早不回晚不回,偏赶主子出征她要回关中,怎么都透着蹊跷呢!” “我也觉着蹊跷,可又没理由阻拦,便派些得力的人跟着些吧。” “夫人可有听郑家大少奶奶提过,回京城后打听出秦姑娘的消息没有?” 悦儿摇了摇头:“没什么消息,郑侍郎也不知当年那慕容锦绣的去向,而且他确定秦怀钰不是他的女儿。其实郑侍郎当年跟慕容锦绣根本就没什么两情相悦,只是她一厢情愿还胡乱的把话往外传。” 小川儿亲自去给秦怀钰送的盘缠,又公然的安排了两个护卫,暗地里又安排几个人跟着。 太原城外大营,杨将军怒气冲冲进了苏枳的帐子:“本就是送不出去的折子,现在人是生死不明,不可再动摇军心了。” 苏枳清了下嗓子,便见屏风后一个蒙面人扯了一个人出来。 杨将军一愣,看向苏枳:“王爷,这是何意?” 苏枳笑了笑:“杨将军要是配合着些,这人就先交给你罢,这大营里人马复杂啊。” 闻言杨将军顿时不服气了:“这支军队一直是末将带的,断不会有生出二心之人。那场大火定是与晋王脱不开干系,为的啥王爷自是比末将清楚。” “听说皇上派的监军快到了,那也是杨将军的人吗?” “这……”杨将军顿住了,随后转身负气而去。 屏风后传来青狐的声音:“主子,这人如何安置?” “送给杨将军,随他安置去罢。” 青狐把那人换了衣裳便送走了,回来后问道:“主子,这密折还送吗?” 苏枳抬了下手指:“不送了,放出话去,就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已经派人送出去了,不日便送达皇上手中。” “好,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葛林,随本王再进城去逛逛,看望一下受惊的三皇兄。” 主仆二人到了城门口,这次没拦着护卫,苏枳也就大摇大摆带着他的贴身两百护卫,还有明暗各二十四卫进了太原城。 先是在城里闲逛了一阵,在市集上买了些粗劣的果子点心,便去晋王府了。 见到晋王时,对方正在跟幕僚商议城外大军驻扎不走之事,却听门口守卫来报:“王爷,燕王到访。” 晋王冷笑:“这么沉不住气,不过是拦了他一个送折子的,这就找上门来了,请吧。” 第二百一十五章 监军到来 然而苏枳进来时,刚还得意的晋王就觉得哪里不对,为何他比自己还得意。 就见苏枳指了指葛林手里提着的几包点心,说道:“老七来看望三哥,这城外大营损失严重,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在这太原城繁华,这不就买了几包油糕。” 说着他还咂着嘴:“听说这在山西界,百姓家里可是要过年才吃得上一回,这东西当真稀罕,在京城还是臣北的北平城,都买不到一块。这一进太原城就让老七赶上了,赶着就给三哥买了几包。” 晋王扯了扯嘴角,他有点控制不住。 那就是穷人家当个稀罕物的东西,过年煎几个给老人和娃解解馋。从来这东西就不稀罕,不过是穷人舍不得罢了。 他嘴解抖了几抖,瞟向那几个油纸包,哼了一声说道:“为兄常居此处到是不觉得稀罕,还是老七赶紧尝尝罢,毕竟是在你的北平城里都买不到的东西。” 苏枳这会儿扫了一圈,一眼便看见了凌绝那只阴损的猴子,便上前抓住领子把人扯起来,从葛林手里拿过那几个油纸包,塞到凌绝怀里说道:“凌先生一直尽心为三哥办事,这么稀罕的东西自是赏他才对。赶紧的吧凌先生,就跟这儿吃了罢,本王的护卫伺候着。” 葛林立刻上前,看向凌绝:“凌先生请吃,这可是我家王爷赏的,一个都不能剩啊。” 苏枳自寻了个舒坦地儿,往那一歪,看向晋王懒洋洋的说道:“等皇上批复这些日子,左右是闲得无事,便来三哥这儿玩玩,可莫要嫌弃才是啊。” 晋王眯了眯眼睛,随后看向正被油糕噎着的凌绝:“别吃了,下去办你的事去。” 这一句话凌绝如蒙大赦,赶忙放下正往嘴里塞的油糕领命而去。 到了晌午,晋王府摆膳时间到了。苏枳自己走到桌前看了看,叹了口气道:“看到这满桌珍馐,老七便想起大营粮草被烧,将士们忍饥挨饿还没有营帐可以修养。” 晋王又在抽嘴角,额头青筋都跟着抖了几抖。 接下来就听苏枳说道:“为了遭受饥寒的将士,老七得罪了,三哥莫怪。” 言罢朝葛林一招手:“把这些留下一份三皇兄的,其余的都带回大营给重伤之人补养。” 晋王气闷却说不出什么,眼看着自个儿眼前的饭菜都被葛林带人收拾走了,真就留下一只碟子里面各样菜都三筷子,多一筷子都没给他留。 就这苏枳还不满意,非常恳切的问道:“三嫂那边定也吃不了多少,三哥就派人也去拿来给老七带走吧,实在是伤兵太多。” 说完他又突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还有其他女眷,三哥就是心善,心怀天下百姓,更是不忘受苦的将士,老七自愧不如啊。” 他满脸的惭愧状,便等在那儿。 还隔一会儿就催催:“三哥让下人去办就行,不用亲自去后宅。” 最后,他回大营时,把整个晋王府所有人主子的午膳全都带走了。 这还不算,临走时还说:“三哥你快歇着,老七晚膳时再来,这些伤兵多亏三哥惦记着了。” 晚膳?晋王看着自己面前那些像折箩一样的饭菜,一把挥了出去,朝身边下人怒道:“晚膳全府上下都喝粥,他要便让他拎回几桶去。” 晚膳时苏枳准时而来,看着那几桶给他准备好的粥,便唤葛林:“快让人送回去,这还热着呢,本王在这陪着三哥用膳。” 于是他就瞪着眼睛盯着晋王,直到对方把那面前的稀粥全喝掉。 走时还是那句话:“老七明日早膳再来。” 可他走之前却让人把晋王府各院的点心果子都收拾个干净,一个渣都没剩的带走了。 次日三顿,晋王就生生喝了三顿稀粥,王府里也是一个点心都不做了,后宅连王妃在内的女眷也都跟着喝了一天粥。 这么闹腾了三日晋王便受不住了,看着面前那碗米粒可数的稀粥,咬牙切齿的说道:“老七,你到底要闹到何时才肯罢休?” “三哥莫非心中无天下,无出征将士?这怎么是老七在闹,三哥这么说,老七真是痛心。” 是痛心,面上比谁都痛心,可他就一整天都赖在晋王府,谁也别想偷吃一口。 监军杨沫到来时,他就带到了晋王府。 杨沫是悦儿幼时好友,打量了苏枳一番,说道:“七皇叔,晚辈跟燕王妃是幼时相识,来之前郑侍郎托晚辈带了封信来。” 苏枳接过信看了看,果然是郑侍郎亲笔所书,又打量一番杨沫,说道:“都是为了皇上的江山,我们今后便好生协作就是。” 杨沫笑了,想这燕王果然谁也不信,纵是有悦儿那一层,还有郑侍郎作保,他还是不肯轻信。 杨将军惯来冷面,见了驸马爷也只是见了礼便如实说了些军中近日发生的事,便再不肯多言。 他对杨沫是轻视的,但面上也只是惯来的冷着。 杨沫自己也知道,顶着驸马爷的身份,被轻视也是自然,他也并未在意。 待苏枳要带他去晋王府时他便跟了去,到那听苏枳提到密折之事,便也跟着说道:“皇上震怒,三皇叔还是赶紧上道折子吧。” 晋王想着这驸马爷跟他本是一脉,再打量一番,也未见这人跟苏枳有多亲近,隐隐的两人还有些敌视的意思,便信了八分。 在苏枳又嚷嚷着让人送饭回去时,杨沫又给晋王使了两个眼神,晋王那边就信到快十成了。 两日后,苏枳站在中军大帐外,看着辎重营在收着晋王府送来的粮草和辎重,赞许的朝杨沫点了点头。 杨将军远远的看着这边,苏枳看到他时,他便转身走了。 苏枳也转身回了营帐,葛林跟进来时就听他说:“走后再给他加把火,这晋王府不够热闹。” 葛林都有点愣了,纵使跟着主子这么多年,可这都讹了人家这么多粮草辎重,怎么还放火呢? 青狐在暗处却是明白,怕是主子要的这热闹就是让晋王府乱起来,方便行事罢了。 外在守卫来报:“王爷,杨将军求见。” “请” 第二百一十六章 去找他 “王爷,明日即可拔营。” 杨将军进来便说道。 苏枳笑笑:“杨将军安排就是” 北平燕王府 悦儿这边自然不知道苏枳那边发生的事,他送消息回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依旧每天早饭后便听听管事们的汇报,再过问一番便打发下去。 秦世宁在北山那边的消息每五日送来一回,悦儿回复他时又说了下谢家商号精米的事。 秦世宁回复说是现在除了自家米行,其余商队都不会收到米了。 而谢家如今这米名头却做的比秦世宁的米行还要好,明眼的都看得出他们在贴银子。 悦儿不解,问小川儿:“你说他那米见天儿的在卖,这么贴下去谢家真支撑得住?” 小川儿跟在苏枳身边时日久了,便能往深了看些,回道:“许是这谢家现在已经不全姓谢了罢,他们也只是前台唱戏的。” “谢家惯来不与官场往来,这事做的有些悬了。” 小川儿哼了一声:“自打王静姝不肯跟谢大少爷走,那人就变了心肠,也不知如今算是谁的人。这谢家百年家业呀,许就毁在他的功利之心上了。” “那谢家商号就开在咱们酒坊隔壁,这还真有点意思了。我到是不知,谢晏之竟是如此心思之人。” 说到这儿,悦儿也想到了当年在京城之中,谢晏之在看向平哥儿时的阴狠眼神。 这心里不由得一凉,这么多年过去,还真是物是人非了罢? 正想着,夜无影从外面进来,进屋扫了扫身上的雪,说道:“夫人,玉锦阁我昨夜里去了,没见那个什么项虞儿姑娘。到是在那看到一个京城来的人,说是镇国公府上的小公子。” 悦儿拍了拍炕上的大红撒金条褥,示意她坐下来说。 上了炕,夜无影就还像当初在北山村一样,盘腿往那一坐,拿起茶壶来就给自个儿倒茶,喝了一口才说道:“那人跟旁人说着当初在京城跟咱们王爷打架的事儿,还说镇国公带人围了淮水东楼,我这就在那听了一会儿。” 悦儿一听就笑了:“是有这么回事,咱们家这位呀,当初要在淮水东楼给人家镇国公府小公子设灵堂来着,还把人腿给打断了。” “该”夜无影狠狠的说道:“就那人那模样就欠揍,我昨晚听的来气,就给他酒里加了点东西,这玉锦阁可热闹去了,这一宿闹腾的。” 悦儿抽了抽嘴角:“你莫不是给人下了那种药吧?” “累死丫的” 悦儿又抽了抽嘴角:“你一个姑娘家,给人下了那种药还跟青楼守了一宿,可让我怎么说你!” 被她这么一说,夜无影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上来:“我可没看他,就在那找项虞儿了。” 悦儿呵呵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问道:“这王爷一走,怎么连镇国公小公子都来北平城了?” “那就不知道了,那个蠢货除了吃喝嫖赌也不说正事儿啊,到是那个乔大人怎么还不走呢?” “嗯?前几日不是说回京了吗?怎么还在北平?” “在呀,我怎么没听说他回京了,昨夜里我还跑他那转了一圈,他还在那作画呢,可是悠闲的很。” 悦儿沉思着,末了说道:“元宵,去叫小川儿到酒坊把平哥儿和姝儿姐姐接来。” 半个时辰后王静姝带着平哥儿就过来了,可儿自是也跟了来。进门时穿着个小红斗篷,一双大红色羊皮小靴上沾了点雪,啪啪的踩在地上。 进屋就扑向悦儿:“姨母,可儿都想你啦。” 王静姝笑着女儿:“是想姨母家的点心果子糖了吧!” 悦儿抱起可儿,白了王静姝一眼:“那是我乐意给,可儿,看你娘多烦人哈,以后就在姨母这儿别回去了。” “可儿也想啊,可娘亲会哭的,爹也会哭呢。” 悦儿看了眼还在装傻的平哥儿,忍住没笑出来。 待把下人都打发出去,连可儿也被夜无影带走去跟宁哥儿玩了,平哥才恢复正常人的模样。 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悦儿点了下头:“正是,昨夜里无影打探到镇国公府小公子来了北平,还有那乔大人原是说走了的,如今却仍在驿馆里。我想了这些事儿,怎么都觉着他们是在等什么,你看呢?” 平哥儿面色凝重:“这事儿我也刚知道,本是怕你担忧没敢说,既然你知道了,那有没有想是王爷那边的事?” 王静姝在旁倒吸一口凉气,说道:“难道他们是等王爷出点什么事,便在这边好对付悦儿?” 平哥儿看她一眼,却没回答。 悦儿说道:“我也这么想的,怕是他出征在外也不安生,算计他的大有人在,他又只是报喜不报忧。” 平哥儿说道:“此事必须提前打算,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夫人便随我们夫妻回京城,在侍郎府里我要藏下你母子二人,如今也没什么难的。” 悦儿摇了摇头:“我不回京城,他出征在外我得不到消息,自个儿藏起来也无法安心。要真有那一天,你们便帮我带着儿子,我自去寻他。” 平哥儿攥了攥拳头,似是下了决心,看向王静姝说道:“此事不宜久等,若不如这样吧,我派人把你跟两个孩子送去北山,到秦世宁那他自能安排。我便随夫人去寻王爷,此事不可耽误,越快越好。” 王静姝眼里满是担忧和不舍,却仍说道:“你们去吧,要是带着夜无影,我就把她儿子一起带走。” “辛苦你了,姝儿姐姐。在北山还有一处可以藏身,况且那里留的人马不少,护着你跟孩子们自是不成问题。” 平哥儿也说道:“此时正是王爷用人的时候,我断不可坐视不理,便辛苦你带着孩子们了,家也别回了,现在即刻动身。先出了城,夜里再行路。” 悦儿起身道:“我们也即刻上路,这样出城还可以说去上香,便利些。” 如此就确定下来,悦儿便收拾了许多自己未上身的衣物,还给孩子们带足了路上用的,让小川儿把能调度的人都调过来,用目前最强的护卫送王静姝和孩子们回北山。 那边小川儿送急信给秦世宁,让他派人接应,定要保了一大三小的安全。 王府便交到小川儿手上,还留了端午在这正院里扮着悦儿这个女主子,几人这便出了北平城。 第二百一十七章 离开北平 出城时,守城的士兵并不严格,很容易就出了北平城。 出城又行了三十里才打算分开,其实要是正常走,悦儿跟平哥儿是要去山西方向,出了北平城要往西南走。 而王静姝带着几个孩子去北山,那是要往东北走。 为了不引起城里诸多势力的注意,只能一起出了城再分开。 这是悦儿第一次和儿子分开,也是王静姝从婚后第一次跟平哥儿分开。 所有人心情都很压抑,往两个方向去的马车,都只听到车轮压在积雪的官路上,吱呀,吱呀的声音,没一个人会讲话。 悦儿撩起车帘,官路两旁的树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偶有树枝上的雪被风吹起便落到人脸上。 夜无影同她一起坐在车里,轻声劝道:“夫人,别吹风受了寒,要不就睡会儿吧,褥子都热着呢。” 悦儿放下撩车帘的手,坐回来说道:“睡不着,也不知我儿子醒了会不会哭。这天寒地冻的,若是受了风寒也不知如何是好。” “中秋跟除夕跟着,还有两个奶娘,不会让小爷受寒的。” “嗯,你是不是也想你儿子?” 夜无影想笑笑,可扯了扯唇角却没笑出来:“想是想,可我也知道送他们回去是对的,不然大人的目标太大,整日这么被盯着,万一连累了娃们就不好了。” “夫人,坐稳了,前面有野狗拦路,属下要冲过去了。” 车外突然一声大喊,顿时让悦儿觉得这心都揪到了一起。 多么相似的场景啊,就是当初离开京城去北平的路上,迟域跟小伍便是如此再没回来。 夜无影把悦儿护住,便一手抽出腰间软剑警惕着。 车外跟着的护卫有三百多人,赶车的是小川儿亲自挑选,武功上乘,也极为忠心的。 紧要关头,悦儿压低声音说道:“平哥儿还在外面,离北平太近不能让他暴露,赶紧上车来。” 夜无影赶忙把话传出去,平哥儿很快就上车来了。 之后跟悦儿商议道:“夫人,如此阵仗太过惹眼,赶紧赶到歇脚地,便扮做商队出行吧,不然这种麻烦少不了。” “我也这么想,而且不能一直让我跟无影在车里,我们要跟大伙一起走。” 平哥儿担忧道:“正值寒冬,怕是夫人受不住。” 夜无影闻言说道:“商队的货车可以中间腾出地方,架空便可藏人,夫人隐藏其中便可。” 平哥儿点了点头:“此法甚好,夜里便安排。” 说话的时候车已经很颠簸,几人抓稳还时常会撞到厢板上。 平哥儿跟夜无影把悦儿护在中间,就算撞,她也只撞到两人身上。 悦儿有些过意不去:“我没那么娇气,你们顾好自己便是。” 两人都没吭声,而悦儿更加担心平哥儿,从小装傻,没多少时间让自己强大起来。 这也算是他第一次遇上紧急情况,真心不敢让他在外面。 而心里还在担心王静姝那边,那边的护卫人也是这么多,挑的人都是最顶级的。 小川儿还不放心,还派了后续护卫跟上,就怕前面出事来不及往回送信。 车跑的极快,外面兵器相撞的声音很大,呼喊声也是不绝于耳。 悦儿觉得自己混身骨头都被巅散架了的时候,终于是甩掉了劫杀者。 护卫长高声禀报:“夫人,拦路狗已经被打退,可以稍事修整再行赶路。” “好” 悦儿应了一声,便对平哥儿说:“赶紧就近找个村镇,扮做商队或是走镖的再赶路罢。” “好” 平哥儿下了马车,问那护卫长:“离最近的镇子还有多远?” “约三十里” “先慢行让夫人缓缓,之后便尽快赶到镇子。” 之后又同护卫长问了些劫杀者的情况,却也分析不出是哪路人马。 平哥儿也一直在担心王静姝那边的情况,这时后方有人策马而来,快到近前时便高喊着:“那边也遇劫杀,小川儿公公派去支援的人赶到,两方夹击全数斩杀。” 平哥儿问:“因何不留活口问话?” 那人回道:“本是留了两个,可他们都在被俘后服毒了。” 夜无影在车内惊叹:“这么绝!” 悦儿冷哼:“这些人都有身家性命握在主子手里,自己不死便是一家老小。” “真是狠毒” 夜无影说的时候手抚胸口,还好那边被斩杀了,不然几个娃可就险了。 赶到最近的镇子时,悦儿许是受了风寒,也许是颠簸太过,下车便狂吐起来。 找了客栈住下后,夜无影给她喂了药,又喝了些热粥便睡下了。 夜里却发起高热来,整个人都烧糊涂了,一会儿大喊着“迟域、小伍,你们回来。” 一会儿又高喊着“枳哥哥,不要啊,不要丢下我。” 而多数时候她都一直重复着:“儿子,别怕,娘亲来了……” 这里有她多年放不下的梦魇,有她最依赖也最惦记的人,还有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永远也放不下的儿子。 夜无影明白,她这是心病,吃再多的药怕也无济于事。 于是,她一直在旁宽慰着,不管能不能听到,她都一直在说。 清晨的客栈院子里,老井边有人打水,咕噜吱呀的声音传来。 悦儿醒了,嘴唇干的一张嘴便开裂出一道血口子,嘶哑着说道:“那边可有消息来?姝儿姐姐可还好?” 平哥儿也在这屋里,赶忙回道:“晨起有信来,她那边也扮做商队了。孩子们都好,两个大的还十分欢喜,小爷除了吃喝睡,就是往两个大的身边够,也欢喜着呢。” 夜无影拿来热汤给悦儿喂下,喝了汤她又说:“那边是越走越冷,就怕几个小的受不住啊。” “车里暖着呢,几个小的也不老实待着,总要蹦跳的,你且放下心来,他们心里无事,只当是在玩耍。” 平哥儿劝着悦儿,其实也是在劝自己。 他那么在意自己的女儿,更惦记媳妇儿,只有劝悦儿时这心里才算好过一些。 他在心里想着,王爷成事那天,这天下由他们自由行走,便再也不担这般心,也不让妻儿再独自上路。 到了那一天,他定要几亩良田,便守着妻儿在一方田园终老。 可到底何时能到那一天,谁也不敢想,却又都在坚定着这个信念。 他们每一个人都无比相信苏枳,总有一天他会给他们一个自由的天下。 第二百一十八章 山路遇险 虽然悦儿身子还没大好,却也一刻不敢耽误。 护卫们已经扮做了商队,但三百人的商队还是太惹眼,只能主要队伍扮商队,其他人又想别的办法伪装。 用过早饭便要上路了,平哥儿进来跟悦儿说:“原来的马车你不能再坐,货车中间按夜无影的办法架空出来,留有两人空间在内,我刚做好了保暖,你跟无影就乘那辆车。后面载人的马车我会安排人,用来转移视线。” “那你怎么办?” 平哥儿无奈的看着悦儿:“你不要总拿我当真的傻子,冬季行路本就都遮着面,我骑马跟在你的车旁就是了。” “哦,那你注意些安全,别让姝儿姐姐担心。” 悦儿说了这么一句也就赶紧准备上车了,夜无影拿来极厚的且布袄子给两人换上。 上车时费了些力气,要在无人的地方挪开装满货的筐和麻袋,里面便是类似帐篷的小空间。 那里铺了厚厚的稻草,上面是毛皮,然后铺一床褥子。四个手炉放在里面,又用油布和毡子围起来。 两人进去后平哥儿拿了床棉被给她们,叮嘱道:“路上颠簸,累了就躺一会儿,不过总躺着也会腰疼。入厕会不便利,路上尽量少喝水。” 夜无影为难道:“夫人昨夜里发了高热,今儿正应当多喝些水才是啊。” 平哥儿递个大瓷罐子过来:“我还没说完呢,这个可以应急。” 两个女人腾的红了脸,却还是接过去了。 车很快就出了客栈,这颠簸让悦儿有些害怕。昨日便是如此再加上心里的焦虑才病的,她害怕再加重了病情。 夜无影便轻声宽慰,又教她如何调息放松自己。 呼吸吐纳,盘膝而坐,渐渐的身子舒适起来,也不再关注外界的嘈杂。 待行至野外僻静处,平哥儿唤她们两个出来时,悦儿不但没觉着累,反倒有些神情气爽。 平哥儿都觉诧异,问道:“是无影又给你用了什么药吗?” 悦儿笑笑,说道:“她只是教会了我并无办法的事,便去放下。还有她的呼吸吐纳调息之法。还真不错,能让人静下心来,向内看看。” 平哥儿赞赏的目光投向夜无影,对方则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能生火吗?”悦儿问道。 平哥儿摊摊手:“还不能,各自水囊都在怀里,便这么就着干饼子吃罢。” 悦儿转身从车里拿出一直放在手炉边的水囊,递给平哥儿一个:“你喝这个吧,还温热着。” 平哥儿又无奈的看向她:“你别拿我当傻子照料行吗?” 悦儿笑了起来:“不是我拿你当傻子照料,是姝儿姐姐一直用心的照料你,万一跟我们出来一趟你瘦了、病了,姐姐是要心疼的。” 提到妻子,平哥儿的眼神都变得柔软起来,便也没再矫情,接过温热的水囊。 一边儿吃着,平哥儿一边儿分析着情况。 他觉得,追杀者定是跟北平城的钦差乔大人有关,不然他不会在苏枳出征后还一直留在北平。 而镇国公府的杨小公子的出现,估计巧合居多。 那个草包并不具备做为对手的能力,也无人会愚蠢到去利用他。 也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草包听说了什么,他到是想插一脚,能不能插上就不一定了。 所以,此时离开北平是对的,不能坐而待毙。 悦儿问:“给王爷的信送出去了吗?” 平哥儿叹了口气:“此时不便再往出送信,怕会暴露行踪,也徒让王爷担忧。” “也好,给小川儿送消息回去,让他尽最大努力,不惜一切代价,要保几个孩子安全抵达北山。” “早起送消息回去了,意思差不多罢,我再加急送一次。” 歇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又开始赶路。 平哥儿守在车旁,跟车里的悦儿说道:“就要进山了,从山脚下的路走是极危险的,你们切莫在这山路上睡着,警醒着些。” 悦儿拿出当年苏檀送的那把月色来,握在手里回道:“知道了,你也小心着些,用货车掩着些,别暴露自己。” 平哥儿应了一声,便朝前面的护卫长说道:“林宇,不能所有人都在这山脚下走,你派出五十人往山上走,防着有人从山顶落石下来。” 林宇应道:“是,属下这就派人上去。” 平哥儿又说道:“再多派五十人,形成左右侧翼护卫。” 林宇一一照办,这一队五辆货车,便这么由山上的五十人,再低些的五十人护卫前行。 悦儿心里却完全没因为这样的布防而安心,反倒是越来越不安起来。 想了好一会儿,就在那吱牙牙的车轮声中,在黑暗的帐篷里,她好像看到了当年苏枳流放路上,经过的那个叫张家坝的小村子。 那里没有祠堂,当晚住的晒谷场。 凌绝借了朵颜三卫火攻晒谷场,程修重伤,悦儿被虏。 想到这儿她朝车外的平哥儿惊呼一声:“平哥儿,小心对方用火,我们全是货车,他们不知道我具体在哪架车上,可能会全力火攻。” 平哥儿闻言也是心头一惊:“我到是疏忽了” 说罢赶紧唤来护卫长林宇:“这几架货车赶紧做阻燃处理” 林宇有些懵:“如何阻燃?” 平哥儿微有不悦:“外层麻包装沙土即可” “属下明白了” 林宇脸上一红,便赶紧命人去办。 可这寒冬腊月的野外,哪里弄沙土去,这就又为难起来。 平哥儿气闷的低吼道:“沙土挖不起来,那么厚的雪不能装进麻包吗?” “属下愚钝” 货物外层全是装满雪的麻包,平哥儿这才稍安了些心,但仍不敢放松警惕。 就是这座山,他总觉得不会那么容易通过。 果不其然,当山顶轰隆隆的声音响起,他反倒这心安了。 该来的早点来,才不用一直提着心。 大吼一声:“山顶有落石,全速前进。” 然而,马车并没办法全速,一旦被落石击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夜无影在车里高喊:“我们必须下车,这样太被动。” 平哥儿就在车旁,探下身子抓起麻包扔开:“快出来,你同我一起带着夫人快些跑出去。” 悦儿终不如习武的夜无影,整个人被拖出来时便有些懵了。 平哥儿直接把她带到马上,护在身前说道:“夫人坐稳了” 夜无影翻身上马,本想上前用自己的身子挡在悦儿靠山的那侧。 却不想只听混乱中嗖的一声,她心道“不好”,就见一只箭直朝悦儿而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来者是敌是友? 平哥儿也发现了那枝箭,抬手提剑挡住。只听铛的一声,那箭便被打下去了。 正当都为平哥儿挡过这一箭而长出一口气时,却又有两只箭同时朝悦儿射来。 夜无影挥箭去挡,平哥儿也没停下手来。 却就在两人分别挡住两只箭的同时,又三只箭飞了过来。 林宇大喊着冲过来已经晚了,平哥儿就在抬手挥箭的同时用身体护住悦儿,把她整个人藏在身下。 护卫们一边躲闪着巨石,一边挥刀挡箭。在平哥儿身旁的夜无影不顾自己,从马上立起也在拿身子挡箭。 她替平哥挡住一箭,从马上直接飞身而起的林宇挡了一箭,而剩下那一箭却再挡不住,角度相当刁钻的直插在了平哥儿肩头。 他闷哼一声躲也未躲,夜无影那一箭中在腰上,林宇是徒手抓住了那只箭整个人落到地上时,却险些被巨石砸中。 平哥儿驱马未停,大吼着:“山上的五十人在做什么,快去把敌者杀了。” 林宇被人拉起来已经没有马可上,现场乱做一团。 他一边跑一边喊着:“山上的人联络不上,许是已遇不测。” 平哥儿突然勒住了马,悦儿被他按在马上抬不起头来,这会儿趁机抬起头来看过去。 崎岖的山路中间拦了一根比一壮汉腰还要粗的树,是路边被砍断倒下来的。 这棵树并不碍事多少,马完全可以跃过去。 可平哥儿不敢就这么过去,他怀疑这并不碍事的树后才是玄机。 夜无影腰间的箭尤其刺眼,可她完全不顾,翻身跃到拦路的枯树上,回头说道:“树后是陷阱,多亏你没跃过去。” 平哥儿刚要开口让她小心,就听悦儿惊呼:“冷卓!” 近处之人都看向她,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山坡上不远处一块巨石之后,只露出一张刀疤脸的男人,阴冷的看向这边。 而他手上的弓箭已经拉满,那箭要想而知,定是指向沈悦儿。 林宇此时也到了枯树之上,朝平哥儿喊道:“公子带夫人先走,属下断后。” “前路危险,撤,向后撤。” 平哥儿做出决定后就要掉转马头,可回头一看,身后护卫们的尸体和滚落的巨石,已经把路死死封住。 只有近处两丈夫余尸体少了,撤是撤不了了,林宇也知道。 夜无影则忍着腰间巨痛,朝几个带伤的护卫喊道:“把麻包扔进陷阱里,探探虚实,我上山去解决那姓冷的孙子。” 林宇回头看了平哥儿一眼:“公子小心,属下跟夜姑娘同去。” 平哥儿抬头看向巨石方向,却发现冷卓的箭并没发,而是阴冷的看着他在笑着。 这让人觉得不对劲,就在夜无影率先冲出去的时候,平哥儿立即阻止:“休要乱动,他在调虎离山。” 悦儿在马上往远处看着,压低声音跟平哥儿说道:“你派出去的人都被困住了,若是有人绕过冷卓,把那五十人放回来杀他个回马枪,他定然难逃。” 平哥儿看过去,也看到了被几张大网困住的人,他摇了摇头道:“困住后都中了药,怕是现在放出来也无济于事。” 夜无影闻言说道:“我去吧,我有百毒解。” 却就在她的话说出口时,一支冷箭便朝她胸口而来。 林宇匆忙中扑过来,两人一起扑倒在地,才算躲过这一箭。 平哥儿说道:“你是他们重点防范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里,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夜无影功夫不浅,可她是个急躁的性子,闻言便有些烦躁的开口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跟这等死吗?” 这时却见平哥儿看向来时被堵住的路,蹙眉不语。 她也顺着目光看过去,诧异道:“镇国公府小公子?他来做什么?” 她这一说,几人都看过去,就连不远处巨石后的冷卓也在往那边看。 就见那杨小公子带着一行上百人的护卫前来,他一边嚷嚷着一边踢着近前护卫的屁股:“赶紧挪开,谁呀这是,乱扔石头呢。” 突然一抬头,看到了遮面的平哥儿,还有他身前护着的悦儿,便指着悦儿说道:“哎哟,这谁呀,这不燕王爷流放时娶的那个乡下媳妇儿吗?怎么着,燕王出征才几日你就耐不住了,要同这小白脸私奔不成?” 他这一嚷嚷,巨石后的冷卓便放下了箭,抬手示意自己这边的人都暂时把箭放下。 护卫们挪开路上的石头,杨小公子捂着鼻子绕过死尸,一边儿往前走一边儿嘴臭的叨叨:“我说那小媳妇儿,你这就不应该了。你家夫君上阵杀敌,要知道你这跟人跑了,他得多伤心。信本公子一句话,赶紧回去吧。你家夫君虽说纨绔了点儿,咋说也是堂堂亲王,当今皇上也要叫一声皇叔的。跟着他,还有谁家敢放狗出来咬你,你说是也不是这个道理?” 平哥儿眯了眯眼睛,压低声音跟悦儿说道:“这草包到像是友军。” 悦儿轻轻“嗯”了一声:“再听听,看他怎么说。” 杨小公子这会儿正遇到一个被滚石砸成肉酱的尸体,正跟那干呕呢。 两方此刻都看着他,见他呕了几声儿便手指向石头后的冷卓:“我说冷大少爷,听家父说你也不止一次追杀这小媳妇儿了,当初肃王府护卫迟域和小伍就死于你手。如今小媳妇儿私奔,没了燕王爷庇护你就又来追杀,我说你是看上人小媳妇儿了怎么着?” 他这话顿时让冷卓身子一震,而平哥儿则倒抽一口凉气。 杨小公子出现这片刻功夫,从分不清敌友到断定是友军,好嘛,刚还以为他能是个救星,眨眼功夫就见这救星在作死。 平哥儿不想等他继续作下去,便问道:“杨公子来时这一路可还安全?” 杨小公子回头就白了他一眼:“本公子不与奔人发妻的贼子说话” 言罢又看向悦儿:“小媳妇儿,你别往前去了,冷大少那孙子在前边布满了陷阱,那孙子忒阴了,你先撤回去,我带人护你一程,回头让你夫君还我个大人情,这事儿可不能忘了。” 悦儿尴尬的笑笑:“那就多谢杨公子了。” 杨小公子一挥手,扬了扬眉毛,说道:“谢到不必了,肃王妃是本公子的嫡姐,说来咱镇国公府也算燕王和肃王一系,都是自己人。” 这回在场所有听到的人都愣了,这杨小公子此时表明镇国公府的立场又是何意? 第二百二十章 镇国公府的立场 杨小公子表明了镇国公府的立场,这让所有人都极其不解。 这可不是苏尚贤在位之时,苏枳那时是皇子,还有争位的可能。 当今皇上是他的侄子,皇叔争位这等同于谋反。 镇国公府这是站的什么队? 平哥儿愣了一瞬,便明白过来,低声说道:“恐怕是肃王殿下派他来的。” 悦儿一愣:“檀哥哥?” 平哥儿早知苏檀对悦儿的意思,说道:“这杨小公子来北平的目的我们之前都想错了,应是肃王殿下知道王爷出征,怕你在王府有危险,便派他来北平守着的。” 悦儿也明白了,可她看着杨小公子不由得发愁,这人也是忒不着调。 再看向冷卓已经眼露杀意,想是今日这杨小公子也要凶多吉少。 就在这时杨小公子已经到了近前,掏出帕子来掩住口鼻,仰起头来对悦儿说道:“我说小媳妇儿,你莫要惊慌,冷大少断是不敢动我半分,要知我来这里时便已经传信给家父和肃王殿下,若是今日我在此遭遇不测,这冷家便是灭门之祸。” 平哥儿把悦儿带下马来,依然掩着面对杨小公子说道:“那就有劳杨公子把夫人暂时带回去,在下在这再陪冷大少玩玩。” 杨小公子歪着头看向平哥儿肩上那枝箭,手欠的弹了一下,平哥儿顿时疼的额头青筋都鼓了起来。 他却在那啧啧着:“这小白脸骨头还挺硬,得了,这事儿你就甭操心了,把小媳妇儿交给我就是。” 言罢他又转头看向夜无影,那目光从人家脸上直移到腰间的箭上,夜无影吓的顿时倒退两步,怕这手欠的又去动她腰间的箭。 哪曾想,杨小公子把目光又移回她脸上,然后就似愣住一般。眨了眨眼睛,回头看向悦儿,问道:“这腰插箭的姑娘,是冷家的吗?” 悦儿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闹糊涂了,诧异道:“她是我的护卫,杨公子认错人了。” 杨小公子摇了摇头,啧啧两声,然后朝冷卓那边喊道:“我说冷大少,你瞧这腰里插箭的是你冷家的人吧,简直跟你妹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你家老爷子那张脸。” 冷卓也愣了一愣,看向夜无影,离得远他并未看清,也不想再被杨小公子闹腾,便朝自己的人招了下手,低声说了句什么。 平哥儿催促道:“杨公子快带夫人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杨小公子一手拿帕子掩着口鼻,一手不耐烦的挥了挥:“本公子的事不用你来作主” 言罢便看向悦儿:“我说小媳妇儿,还舍不得你的小白脸呐,赶紧跟本公子走吧。” “走,今日来了此地,就休想再活着出去。” 冷卓怒斥一声,那箭便搭上了弦。 悦儿急中生智,朝夜无影一伸手道:“你身上最毒的药拿来,绑在箭上送出去。” 夜无影伸手便自腰间掏出一个黑色玉瓶,对平哥儿说道:“我把瓶子送出去,你再出箭击碎,看清时候,不可过早,也不能过晚。” “好” 平哥儿从旁边护卫手里接过箭,夜无影迅速把药瓶绑到箭上,杨小公子见状便朝冷卓怒喊着:“你个冷面鬼,不是说了我来之前送信回了京城,若是今日我出不去,你冷家便灭门。” 冷卓冷哼一声:“你的信要能送回京城才做数,连城门都不会让你进去。” 林宇此时正在聚集剩下的护卫,一点点围过来,对平哥儿说道:“公子,我们的人还剩五十八人,不算山上被困的五十人。” 平哥儿点了点头,说道:“杨公子还带来百人左右,不可再僵持,冲出去才是。” 杨小公子闻言,回头白了平哥儿一眼:“你知道冷面鬼带了多少人吗?” 平哥儿回道:“估计超过两百人” “就这一处就有五百余人,而我目前只能调动这一百护卫,不然你以为我不动手,还在这儿跟他胡扯。” 平哥儿抽了抽嘴角:“你确定你的胡扯不是在激怒他?” “那也替你拖延了时间,不过你这么一直杵着,就由着小媳妇儿自己动手,你这小白脸挺没担当啊!” “嗯?” 平哥儿一愣,随即回头看去。 这一看吃惊非常,哪还有悦儿的影子,再看向冷卓,对方却正怒瞪着杨小公子,那箭也直指向他。 杨小公子摊摊手:“本公子仗义,成功让冷面鬼不再注意小媳妇儿。不过,她跑的也够快的,我也就看见一片衣角。” 平哥儿气急,低声问道:“她往哪方去了?” 杨小公子一撇嘴:“我哪里知道。” 而此时的悦儿正跟两个轻伤的护卫,从山坡下绕路而行。 她轻声跟两个护卫说道:“再往前走二十余丈远,就可以往山上爬了,绕到他们后方把我们的人救回来,两面夹击。” 护卫回道:“夫人小心” “没事,以前常爬山,别再讲话,走路轻些。” 说话间几人又猫着腰跑出去一段路,再回头看去已经听不到那边的说话声,悦儿一抬手:“往上爬” 两个护卫在两侧,本想一人伸手拉住悦儿一条胳膊,却不想她一个在北山爬惯山的人,手脚并用像猴子一样便爬了上去。 两人顾不得发愣,赶忙跟着就往上爬。 平哥儿肩上的箭伤疼的他皱了眉头,伤在左肩,便右手去抓住肩,低下头咬紧牙关。 借着低头的功夫,他四下打望搜寻悦儿的身影。 百丈远的地方见到枯草丛在动,而且是一直向上移动,他顿时明白了悦儿去了哪儿。 放下手抬起头来便高声对冷卓说道:“冷面鬼,我若没猜错,你该是与那开平王府的程舜夕暗通款曲,为了让她坐回燕王妃之位,才会三番五次的追杀夫人。” 冷卓正对着杨小公子的箭,缓缓的移向平哥儿面门,怒问道:“你是何人?” 杨小公子也来了兴致,也问道:“我说小白脸,你一直这么捂着脸所为何来呀?” 说着他就把手伸向平哥儿的面巾:“摘下来让本公子瞧瞧,到底是何模样能让小媳妇儿连燕王爷都不要了。” 平哥儿抬手便挡住了他,目光却一直看向冷卓:“冷卓,你与程舜夕青梅竹马,曾在幼时你便立誓非她不娶。可为了前程,你却宁愿舍了她,只为讨皇后娘娘欢心,保你冷家门楣光耀。人都说戏子无情,你冷大少狠起来,可是戏子都不能比啊。” 杨小公子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连掩面的帕子掉在地上都未曾察觉,呆呆的看着平哥儿:“我说小白脸,你这嘴够毒的啊。” 平哥儿却并不理他,继续说道:“冷大少,你可知你还有一个儿子在我手上?” 第二百二十一章 慕平 “啊?这么阴损的冷面鬼竟然还能生出儿子来?” 杨小公子惊讶出声,手还指向冷卓。 怒极的冷卓突然大笑起来,猛的一个转身便把箭头朝向另一个方向,说道:“你如此找死,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要掩护谁。我猜的没错的话,就是沈悦儿那个贱人吧。” 平哥儿心头一惊,杨小公子却迷糊了:“小媳妇儿在哪儿?” 并没人理他,这杨小公子今儿个也是脑子不知道是不是被驴踢了,见没人回答他便高喊起来:“小媳妇儿,冷面鬼拿箭找你呢,快跑呀,小媳妇儿,快跑啊……” 他这喊着,再加上之前被平哥儿骂的一通,冷卓顿时觉得头痛的紧,瞪圆了眼珠子大吼一声:“把这姓杨的和他的人全杀了,一个不留。” 呼拉一下他的人就又从山上下来一群,眼瞅着就朝山路上被围困的人来了。 平哥儿深知今日在劫难逃,却也无所畏惧,扯下面巾说道:“杨公子,我郑嵘今日无以为谢,来生再报公子救夫人之恩。” 杨小公子混乱中还是大吃一惊,指着平哥儿说道:“你是侍郎府的痴儿?” 平哥儿一笑:“正是” 杨小公子还待说什么,却是气急中的冷卓因他挡在平哥儿身前,便三箭连发直向他背心而来。 待平哥儿伸手要拉走杨小公子时已经来不及了,三枝箭全数没入他后心之中。 杨小公子一愣,想回头却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便扑到平哥儿怀里。 平哥儿扶住他,却见杨小公子满是鲜血的嘴角扯开来笑了,抬手摸上平哥儿的脸:“平哥儿,幼时本公子便欢喜你,可惜你是个痴儿。就这我也不曾放弃过你,只是你侍郎府的门太难进了。” 平哥儿又愣又急:“别说了,我带你走,无影那里有药,定能治好你。” 护卫们在拼命的挥刀扫箭,平哥儿带着杨小公子往山下退去。 一口血喷到他胸口上,杨小公子抬起无力的手帮平哥儿擦着,一边说:“平哥儿,你娘死时我看到了,那日我潜在侍郎府里想去找你。” “别说了,我都知道,别消耗力气。” 杨小公子苦笑着:“没用了,我没力气活下去了,不过能死在你怀里也不枉我来这一遭。” “我求你别说了,我知道是谁害的我娘,我会报了这个仇。你要活下去,定要活下去,你听到没有。” “好,我答应你,我活下去,活下去缠着你。” 平哥儿红了眼睛,忍着没让泪掉下来:“好,由你缠着就是,大不了我和你结拜兄弟。” “你是知道我欢喜你的对吗?” 平哥儿点头:“自幼便知” 杨小公子笑了,喃喃着:“他知道的,他知道我欢喜他……” “杨世均,你给我醒醒……” 平哥儿的喊声穿透了厮杀声,杨小公子幽幽的睁开眼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说道:“平哥儿,我的字是慕平,墓碑上留下你的名字。” 平哥儿用力抱紧了他:“慕平,我不许你死,我知你欢喜我,我从来都知你欢喜我啊……” 杨小公子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可嘴角却带着笑。 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好轻,轻轻的飘起来,飘过了万水千山,飘过了荏苒流年,飘到了那个俊俏的小公子在前。 他伸出手来摸着小公子的脸,说道:“平哥儿,你可真好看。你若是女子,我长大便娶你为妻。” 玉娃娃般的平哥儿嫌弃的拍掉他的手:“你才是女子,哪个要与你为妻,我长大要娶媳妇儿呢,不与你说这些混话。” 八岁的平哥儿转身走了,十岁的杨小公子便跟在后头:“你不娶媳妇儿好不好?” 平哥儿气呼呼的停住脚步,回头瞪着杨小公子:“你再说这样的混话,我便告诉你爹娘去。” “那我不说了,你与我结拜兄弟吧,来我镇国公府住,跟我住在一起可好?” “不好,才不去你国公府,我娘亲会想我的。” 平哥儿走了,让下人拦着杨小公子。 这是侍郎府的宴会上,杨小公子在离去后又偷偷跑回来,便守在侍郎府等着夜里去找平哥儿。 就是在那一夜,他亲眼看到平哥儿的娘亲被杀了,而杀人者他后来见过,那是一个锦衣卫,而如今那人已身居高位。 平哥儿抱着杨小公子渐凉的身子,泪一点点落到他脸上去,用自己的衣袖擦着他唇边血迹:“慕平,你不该欢喜我的,慕平,我亲手葬你,为你写碑,留下我的名字,你我便是兄弟。” 夜无影混乱中追下来,急问道:“杨公子如何?” 平哥儿摇了摇头,她从腰间拿出药瓶扔过来:“还魂丹先给他服下去,许是还有救。” 平哥儿闻言颤抖着手拿起药瓶打开,药丸塞进杨小公子嘴里便帮他顺着胸口。 夜无影上前看了看杨小公子背心上的箭,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这是真下了死手啊,怕是这药也无济于事了。” 平哥儿像没听到一样,又一粒药塞进杨小公子嘴里,可在掰开他的嘴时却发现,之前那粒还在嘴里根本没下去。 “水,拿水来。” 夜无影叹了口气劝道:“没用了” “水,我说拿水来。”平哥儿瞪着血红的眼睛吼着。 夜无影还是拿了水回来,可杨小公子并咽不下了,喂多少便从嘴角流出多少。 夜无影上前探了他劲上的脉,摇头道:“他走了,你放下吧,他也能安心。” “夫人如何了?”平哥儿忍痛问道。 “上面打的正乱,完全没见有人去拦着,我下来拔掉腰上的箭,不然太碍事了。” 平哥儿点头:“我来帮你” 两人配合着拔掉对方身上的箭,夜无影的伤药来自老毒鬼云先生,撒上便止了血。 而此时悦儿跟两个护卫正趴在草丛里看向不远处,那里几张大网困住了先前派上山来的五十人。 三人拿出水囊,把夜无影给的百毒解倒进去化开。 悦儿突然诧异问道:“他们为何不干脆杀了这些人,还要留着我们来救呢?” 两个护卫都摇了摇头,显然他们也想不明白。 悦儿又看向那几张大网里,盯着里面的人看了一会儿,她气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人都死了,不过是放在那引我们来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上山解困 山上被困的五十人已经全数被毒死,要想解山路之困,如今只能靠悦儿和她带来的两个护卫。 她从腰带里摸出两瓶药来,说道:“看到没有,那两个守卫,把这两瓶药拔下瓶塞,扔到他们脚下即可。” 两个护卫一人接过一瓶,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趁乱下山找夜无影来,她身上的毒多,我们只能毒攻。” 两个护卫把药扔出去后,那边的守卫没一会儿便倒了下去,两人迅速过去扒了那两人的衣服换上。 悦儿依旧趴在草丛里,身子陷在雪中。护卫又弄了些雪把她埋住,才有一人下山去找夜无影。 还没到山下便见夜无影跟平哥儿一同过来,那护卫赶忙说道:“山上被困的人都毒死了,他们的守卫被夫人毒倒了,属下来跟夜姑娘取毒药,夫人说要毒攻。” 夜无影立刻从靴子里,袖子里,腰带里拿出一堆小竹筒,还有身上背着的一个粗布包,里面也有这样的竹筒若干。 分发到几人手上说道:“只要拔开了扔到他们的人群里,保准毒倒,就怕有人服过百毒解。” 平哥儿问道:“他们为何会有百毒解?” 夜无影尴尬的扯扯嘴角:“她给的呗,还能如何,你不是都知道吗。” 平哥儿不再问,几人拿好竹筒便迅速往山上爬去。 悦儿在雪堆里见到几人前来,便露出小脑袋来低唤道:“毒带够了没有?” 夜无影点点头,问道:“你服百毒解了吗?” “还没,都化到水里了。” “我们的人都赶紧喝下去,然后就立刻开始投毒。” 几人喝着悦儿便说道:“这些人毒死了,恐会有陷阱,不过刚才拖走那两个护卫的时候并无人发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 平哥儿喝完解药后向前方看了看:“四周都投毒,然后再向山腰靠近,夫人这边不要动,便隐在此处即可。” 悦儿也向四周打望一圈:“也好,你们向山腰去,我在这边还能看着动静。” 先前的两个护卫依然留下来守着悦儿,平哥儿催道:“快些行动” 几人伏在地上前行,只有夜无影轻功最好,便跃到树上。 偶然一个回头,她惊呼一声:“我们被围住了!” 平哥儿反倒很淡定:“无妨,你在树顶抛毒出去就是,动作快些。” 夜无影一边抛一边跟地下的人喊着:“左右后方十丈远,正后方五丈。” 平哥儿依次按她所说抛毒出去,夜无影自己手上也没停。 而趴在草丛里埋伏的人还在等着冷卓发信号,那边却正打的如火如荼,哪还记得这些埋伏。 还是有人把箭对准了树上的夜无影,同时夜无影带毒的暗器也朝那人抛了出去。 至此所有包围的人都中毒而亡,夜无影便往下一棵树跃过去,而她腰上的伤让她行动起来极为不便,停到第二棵树上后又紧了紧腰带,脸上已经惨白一片,就算是这寒冬腊月里,她额头还是渗出了汗。 平哥儿追上来,在树下唤道:“无影,你下来吧,你伤在腰上受不住这么跃过去。” “没事儿,继续。” 夜无影只回了这么一句,便又打望一圈后跃向下一棵树。 可终于是在这棵树上没再站稳,整个人便滑了下来。 平哥儿飞身上前在她就要落地时接了一把,夜无影是没事了,可他受伤的肩却一下子就涌出血来,整条胳膊也再不听使唤。 跟上来的护卫跑的慢些,雪堆里的悦儿也看到了这边,便爬起来就往过跑。 任是夜无影发现了阻止她也不听,跑到近前抢过平哥儿怀里的药,说道:“你原地歇息,我们几个一道去。” 说完她就率先冲了出去,平哥儿胳膊不能动,脚下却是没停,一边追悦儿,一边活动自己的胳膊。 追上时也缓了过来,夜无影也无法再飞身上树,这一行人便这么一路跑到距离冷卓极近的地方。 平哥儿看着前方说道:“他们那边的人不算多,我们现在地型有利,赶紧抛毒。” 夜无影带着一个护卫继续往前跑,平哥儿跟悦儿便和另一个护卫在一处。 护卫没伤力气又大,一手抛出去悦儿就把新的又递到他手里,配合默契速度也极快。 平哥儿没受伤那侧的手也没停下来,而悦儿现在是双手递毒,一刻也不肯松懈。 就在自己的人外围都倒下时,冷卓便知道自己刚刚被平哥儿气糊涂了,这仗打的看似他有利,却是在山路上没剩多少人的情况下,他中了招儿。 回头看着继续往下倒的人,而对方又都在他们上方,他一咬牙,怒吼一声:“撤” 见他要跑,悦儿急问:“能不能杀了他?” 平哥儿回道:“难,他身边的几人都不受毒的影响,应是服过百毒解。” 自己这边暂时没有弓箭,冷卓带着人往前路跑,夜无影要追,平哥儿高喊道:“莫追,快回来。” 回来时,夜无影极不甘心,埋怨道:“这姓冷的可阴了,夫人当初离开京城就一直被他追杀,如今不杀了他,必留后患。” “我们伤亡太重,必须趁他逃跑的功夫撤回北平,修整后再寻时机离开。” 平哥儿说完便下令:“撤,速回北平。” 来时走了两日的路,回去又是走了两日才到。 回到燕王府,小川儿等在大门口。 悦儿撩起车帘,小川儿上前来便跪了下去:“夫人受苦了,小公子那方奴才又派五百人马,目前安全。” 悦儿朝他抬了抬手:“难为你了,进去说话。” 到了二门处悦儿便下车上了软轿,夜无影也因伤重乘软轿跟随。 平哥儿下了马车便跟小川儿走在一处,把这几日来的事说了一下。 小川儿惊问:“杨小公子去了?” 平哥儿点了点头:“镇国公府还不知道,你速速八百里加急,把这消息送回京城。有镇国公府对付冷家,夫人再走也能少去许多麻烦。” 小川儿慢下步子,待软轿走远些了才压低声音说道:“王爷那边儿在太原城外也出了些事,粮草被毁过半,拖了几日才从晋王手里掏出来补上。” 平哥儿面色凝重起来:“可有说是何人所为?” 小川儿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不过手下的相当重,用了得有几车火药。” “这是连晋王也拉下水了,这么狠的手,怎么看着也像冷家呢?” “这事儿得赶紧给王爷去信儿,那边八成是还没怀疑到冷家头上。” 平哥儿喃喃自语着:“冷家原本依靠开平王府,如今的开国公势力低迷,这冷家这么跟王爷对上,怕不是……” 他眼神里闪过一道光,小川儿点了点头,手向上指了指,两人便不言自明。 第二百二十三章 平哥儿的恶趣味 当今太后是开国公的姐姐,原来的燕王妃程舜夕是太后娘娘的庶妹,也就是皇上的姨母。 冷家跟开平王府是表亲,冷卓又自幼与程舜夕两情相悦。自从苏枳被贬流放之后,程舜夕再回京城已经没有开平王府,只有个开国公府。 程舜夕返京之后在开国公府,一直就在佛堂住着。 想必冷卓当初因帮了她,如今便被太后娘娘利用,冷家就成了这场争斗中的杀手。 悦儿回到自己的院子,元宵跟端午便赶忙伺候着沐浴更衣。夜无影也由下人伺候拾掇好自己,上了药便被悦儿安置在自己屋的条炕上养着。 平哥儿拾掇完自个儿,给王静姝亲笔写了封信,报了平安。 几人在一起商量着下一步,小川儿给镇国公府送了八百里加急,杨小公子的尸首就停在燕王府里。 平哥儿再不装傻,跟小川儿一同去订了最好的棺木。 悦儿做主,燕王府给杨小公子杨世均搭灵堂。 当初两个京城纨绔打架时说的话,苏枳曾说要给镇国公府小公子搭灵堂。 这简直是一语成谶,如今这灵堂就搭在他的燕王府里。 平哥儿一边烧着纸钱,一边跟一旁的悦儿说道:“其实他本也不是个纨绔,不过是一家里要不出个纨绔,怎么能让旁人放下心来。他向来没有功利心,便这么扮了多年的纨绔,再后来,他怕也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说着他抬头看着棺木,笑了笑说道:“你可别怪我如此说你,这些年你做出那些事,我可是都有耳闻。” 悦儿也抬头看去,轻声问道:“你们两个幼时交好吗?” 平哥儿看着棺木又笑了,开口却不是对悦儿说的:“我说杨世均,那个给自个儿起了字叫慕平的,我要揭你的短吗?” 此时他仿佛看到那棺木前站着一身艳丽衣裳的杨世均,邪笑看着他:“那怎是本公子的短,有本事你说出去呀,不就是我心悦于你,要娶你为妻吗!” 平哥儿笑着低下头继续烧着纸钱:“我只答应你做结拜兄弟” “啊?”悦儿觉得没头没脑,可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夜无影还在炕上躺着。 悦儿坐到她旁边问道:“平哥儿跟杨小公子什么关系啊?” 夜无影睁开眼睛看她一眼:“不知道,不过像是关系极好。杨小公子去了的时候,郑公子可是抱了他许久,还一直说着,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你欢喜我。” “啊?”悦儿瞪大了眼睛:“姝儿姐姐知道吗?” 夜无影挠挠头:“许是不知吧!” “可不能让她知道了,这比纳妾还难以接受啊!” 两人默然许久没再出声,这心里也都惊涛骇浪翻涌不息。 再见到平哥儿时,悦儿就一直盯着他。平哥儿眨了眨眼睛,问道:“夫人为何这般看着我?” 悦儿闭紧了嘴巴摇了摇头,平哥儿又眨了眨眼睛,指向灵堂的方向说道:“莫不是夫人以为我跟慕平有何不清白?” 悦儿闭紧着嘴巴继续摇头,平哥儿扯了扯嘴角:“夫人就是告诉了姝儿她也自是不信,慕平有十六房妾室,儿女成群。” 悦儿竖了竖拇指:“本事” 平哥儿轻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悦儿喃喃着:“这是吃醋了?” 平哥儿顿住步子,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悦儿:“夫人此言欠妥吧?” 悦儿嘴角抽了抽:“关我何事!” 于是两人各哼一声,各自转身离去。 半月后镇国公府的人才到,让悦儿没想到的是,镇国公竟然亲自前来。 并且不顾皇上不允,直接带了两万人马前来。 这两万人马停在北平城下时,平哥儿在城头看下去,跟身边的小川儿说道:“冷家这回可是捅了马蜂窝,镇国公能亲来,那播州领主又岂能忍下冷家这口气。太后娘娘这回可替皇上若了个大麻烦,不但夫人安全了,连王爷那边都能少些事端。” 小川儿长出一口气,接着又愁眉苦脸的问道:“公子还是先说说现在怎么办吧,这两万人马是断不能放进城来。镇国公的脾气公子也是知晓的,若是阻拦了,他可能直接攻城。” 平哥儿呵呵一笑:“这有何难,这城里不还住着那么多有权势的吗,还轮不到你我为难。” 小川儿恍然大悟:“对啊,不说布政使大人,指挥使大人,不是还有钦差乔大人吗。” “那还愣着做什么,各门送信去吧,找不找乔大人,就看各位大人有多大腰量了。” 说完平哥儿就下了城头,悠闲的回了自家铺子。 出去之后又扯着小川儿跟他进了谢家首饰铺子。 谢晏之正从楼上下来,看到小川儿撩了帘子进来便闪在一旁,手一直没放下来。 他在楼梯上顿住脚步,想看看燕王府的大总管如此恭敬对待的是何人。 一角锦袍入了眼帘,那人步子极慢的进来。 大红锦袍外披着雪狐斗篷,头顶紫金冠束发。进门时帘子上的水雾滴落在额头,那人便抬起一只玉雕般的手来轻撩了一下。 进得门来缓缓抬起眼皮,慵懒的扫视着店面。 小川儿是看见了楼梯上的谢晏之的,故意没去打招呼,而是恭敬的跟在锦衣华服之人身后,说道:“郑公子可是给夫人选头面?” 这锦衣华服之人自是平哥儿,平时装傻惯了,也无人听他正常说话什么样。 谢晏之在楼梯上也没认出他来,便那么看着这二人。 只听平哥儿懒洋洋的说道:“这眼瞅着就过年了,姝儿到是不缺,可这几年我就没让她失望过,过年自是要选套新式样的头面与她才好。” 他如此一说谢晏之便觉得这人好生面熟,特别是提到姝儿,难道? 事有凑巧,正在这时悦儿在丫头们的簇拥下也进了谢家首饰铺。 进来后便看到小川儿跟平哥儿在,便上前问道:“平哥儿,你是又要给姝儿姐姐置办头面了吗?” 平哥儿回身看到她,回道:“自然是了,姝儿最喜白玉,我却想给她置办一套赤金,夫人说可好?” “嗯,也好,你的赤金冠正好跟姝儿姐姐的头面相衬,极好极好。” 第二百二十四章 燕王府大戏 谢晏之再无法装看不见,就在悦儿抬头看向楼梯上时,他便笑着迎下来:“夫人前来,小店真是蓬荜生辉,有需要的让人送到府上就是。” 悦儿笑着点了点头:“谢公子有心了,我到是不选什么,还是帮郑公子选吧。说起来你们也是亲戚了,姝儿姐姐是你表妹,那郑公子便是你表妹夫了,你们自家人也好说话,我便不在这打扰了。” 言罢朝谢晏之微微颔首,便又回头跟平哥儿说道:“我回酒坊那边,你买好过来说话。” 平哥儿笑了笑,看了铺面一眼说道:“还是回自家铺子选吧,这北平城里最新的式样都在我家铺子里。” 言罢便随悦儿一道出来了,到了酒坊后堂悦儿便促狭的朝平哥儿撇撇嘴:“你家式样最新,那你去人家铺子里做什么的?还穿的这么招摇!” 平哥儿堆起一个假笑来:“招摇吗?还好吧,不过是他太过平庸,才显得我招摇了些。” 悦儿懒得理他,便问道:“镇国公可是兵临城下了,你们可有送信给那几家?” 平哥儿摊摊手:“这信还用得着我们送,城头上早把信送到布政使大人府上去了,他自会找指挥使大人和安察使大人商议,最后没有结果那就得求助钦差乔大人了。” 悦儿啧啧两声:“这北平城的大人还真多!” 平哥儿往后院去:“怎么说这镇国公今儿也是要进城的,我还是换了衣裳去罢,免得他多了心。” 悦儿看一眼那个招摇的背影,便回身跟小川儿商议道:“如今镇国公前来定要扶灵回京,若是他不把小公子这事儿怪到我们头上来,便可借他的势力跟着走一程。” 小川儿思忖片刻,说道:“如此到是甚好,就怕这镇国公并没有杨小公子那个立场,肃王殿下在他那可一直都不怎么讨好。” “如今却也未必,新皇登基后对镇国公府多有压制,想必他早就忍不住要发作了,到不是非站什么队,依他那性子,不过是皇上压制谁他便力挺就是了。” “夫人说的极是,王爷就曾说镇国公无城府,成败全看如何用了。” 悦儿坐在后堂里喝着茶,顺便等着平哥儿出来。 端午从外面回来,说道:“夫人,谢家大少爷刚送来些关中的辣子,说是谢夫人让他专程给夫人带的。” 听到谢夫人,悦儿的心立刻软了下来。 虽是现在生着谢晏之的气,可谢夫人自小对她照顾,如今她跟苏枳回了北平燕王府,那边没说送什么贵重的物件,反倒是送些关中的辣子来。 这很有心,就让悦儿感动的眼眶一红,问道:“他可有说,谢夫人一向可好?” 端午递上一封信来说道:“说了,说家里都好,望夫人莫要挂心,有机会便回关中看看。” 接过信来,悦儿叹了一声:“谢伯母为人和善,这许多事都不是她的意思,将来要是跟谢家商号对上了,到是有些为难呢。” 端午又拿出一封信说道:“夫人外祖家也有信来,如今回到王府来应是天下皆知了的。” 悦儿看着那封信,舅父熟悉的字迹不仅让她唏嘘。想是林家还是糊涂着,完全看不清形势。 只知道外甥女做了燕王的夫人,如今王妃之位还没定便迫不及待的赶上来了。 真是不知道,他们若是知道了苏枳如今处境艰难,悦儿的生死都时刻不保,怕是会对今日之举后悔不迭吧。 并没去拆那封信,只是看了谢夫人的。 信上多是惦念和叮嘱,想不到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后宅女子,到是对天下许多事眼明的很。 看出悦儿处境之艰难,便叮嘱她有事便回关中去,谢家势力在天下没眼看,可在关中还是能护她周全。 平哥儿出来时就看到悦儿拿着帕子在拭眼角,无声的问小川儿,见对方指指信件也就没再问下去。 几人出了酒坊,马车停在大门口。悦儿上车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谢晏之就站在谢家商号门口,微不可见的朝她点了下头。 悦儿不解,也便朝他点了下头便进了马车。 到家时她还在想谢晏之的举动,端午拿出纸包的辣子问她:“夫人这辣子是要送到厨房去吗?” 悦儿的目光落在那纸包上,定定的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接过来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都出去关好门后,悦儿把纸包打开,那是一包完整的干辣椒。倒在桌子上后便把那几张纸一张张拿开,果然,她猜对了。 三张纸包的辣椒,中间那张上有很浅的字迹,悦儿认得,这是谢晏之的笔迹。 “程氏女欲取妃位,你如今处境危险,关中可保平安,速归。” 悦儿有些迟疑,为何谢家这么想让她回关中去? 苏枳极信任平哥儿,于是悦儿便唤丫头去把他叫过来。 平哥儿看完这两封信后说道:“夫人有所不知,谢晏之如今投靠的是宁国公府,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若是他肯在此时用谢家来保夫人,我想这应该是宁国公的意思。程氏是太后娘娘的娘家,怕是太后和皇后一派不合罢!” “按说你也应属宁国公一派才是,毕竟那是你的本家。” 平哥儿朗声大笑,之后说道:“除非宁国公站燕王府这一派,否则我便算个背离家族之人。” 悦儿也笑了:“你就那么信苏枳?” 平哥儿扬了扬眉毛:“我信的是他这个人,成也好败也好,我都跟定了的。也不用说我,你不也是吗,难道你是为了燕王府的荣华富贵不成?” “扯到我身上做什么,还是说说城外的镇国公如何了罢。” “我刚在前面问过了,那三位大人已经去驿馆请示乔大人了。这乔大人可不是武将出身,耍点心眼儿还凑和,兵临城下的事儿他可没经历多少,怕是这会儿正哆嗦着呢。” “那我们就看好戏吧,走,该给你的慕平上香去了。” “什么就我的慕平,可不要让姝儿知晓了。” 两人便这么一路说着到了灵堂,平哥儿又跪在那给杨小公子烧着纸钱,悦儿也去上了香,又亲自布置着换了供品。 让下人来又仔细打扫一番,而整座燕王府也一片素白,所有下人都披麻戴孝。 城外请的和尚一直在念经,整个燕王府都在吃斋。 这里有平哥儿跟悦儿对杨小公子的感恩之情,也有做给镇国公看的戏份。 还有,呵呵,他们两人商量着的,这城里的几位大人可都没来吊唁。 第二百二十五章 国公爷 镇国公两万人马兵临北平城下,顺天府布政使潘大人向来没站过队,此时却也不好做出决定。 召指挥使和安察使大人商议,而这两人就都站队了皇后一派,就是开国公府。 指挥使冯大人看了安察使尹大人一眼,清了清嗓子,正了神色朝向潘大人说道:“这乱子是王府那位无名份的女人闹出来的,与我等并不相干,莫不如还是让王府自行解决了罢。” 安察使大人耷拉着眼皮,附和道:“按说,理应如此。” 潘大人的脸色顿时黑了几分:“在顺天府这军政之事都与王府无关,开不开城门也是要我们三位说了算。冯大人你的兵在把守城门,难不成让王府去给你的兵下令?” 尹大人又附和道:“大人说的有理,这到的确是为难了。” 冯大人气闷,瞟了尹大人一眼说道:“老尹,你到底什么立场?难不成是我让镇国公率兵守在城外的?” 尹大人摊摊手:“并无此意,冯大人属实错怪在下了。” 布政使潘大人看着这两人,知道是问不出个什么来了,而他也不能在此时带着这俩蠢货去王府,本来燕王殿下就出征在外,家里只有一个无名无份的小女子。 这事儿说出去估计皇上饶不饶他们不知道,顺天百姓可是要笑掉了大牙去。 于是他思忖一番,就在安察使尹大人的提议下,决定去请示驿馆里的饮着乔大人。 乔大人听闻此事早就躲起来了,他深知这顺天府里几位大人的能耐,定是要找到他头上来,逼他做这个主不可。 可这不怕有好事就怕有好人不是,乔大人躲去了玉锦阁,花酒都没吃上一盅,便听着也不知道哪个孙子喊了一声:“钦差乔大人在二楼,就在碧桃姑娘的屋子里。” 于是乔大人连跑都没来得及再跑,便被顺天府三位大人给堵到屋里了。 “乔大人,镇国公率两万兵马就在北平城外,说是要进城来接回小公子的灵柩。” 乔大人手执酒盏,趁着潘大人说话的功夫便饮下两盏,然后便眯着眼睛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挥着手说道:“有这等事?那你们三个还跑来吃什么花酒,还不想着如何应对?” 三人面面相觑,末了还是冲动的指挥使冯大人开口道:“无此先例,我三人也实属想不出应对之法,才来请示大人,还请大人明示。” 已经站起来的乔大人又坐了下去,搂过旁边的碧桃,又拿起酒盏灌了进去。 潘大人按捺不住,躬身上前说道:“此事属实无先例可循,我等也是无法才来请示大人。如今这种局面,当真攻起城来,北平城守军也不敢轻易还击,恐会激怒镇国公,毕竟有播州杨领主在那儿,这城内百姓堪忧啊,大人!” 另外两外也附和着,特别是冯大人更是说道:“乔大人在此北平城危急关头,在这玉锦阁中饮酒,此事我等断不敢奏明皇上,可保不齐这人多嘴杂说出闲话去。” 正眯着眼睛搂着碧桃姑娘晃悠的乔大人,闻言立马摔了酒盏,瞪着眼珠子怒斥道:“北平城的安危自是你三人的责任,如何今日本官不做出个决定来到是不是,那还要你三人何用?” 三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潘大人头伏在双手之上,说道:“此事下官断做不出个决断来了,事后若是皇上问责,下官自请回乡便是。” 乔大人眼珠子一转,起身拂了拂衣袖,说道:“你三人回去罢,本官去城门口看看,回头去布政使衙门商议再定。” 潘大人又告了罪方才起身,另外两位也起身闪开容乔大人过去。 待下了楼见着乔大人上了马车,一直在旁不言语的安察使尹大人低声说道:“若是他去卖了镇国公人情,我三人今日不是被装了进去,生是要得罪了镇国公啊!” 潘大人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正吱呀呀往城门方向去的马车。 指挥使冯大人性子急躁,立刻说道:“要卖人情莫不如一起卖,还等他去开了咱们的城门,回头他结交了镇国公府,我等还要被皇上问责。” 言罢他便翻身上马追将出去,另外两位也赶紧相携着上了马车,一刻不敢耽搁的也奔了城门。 燕王府 小川儿来到灵堂,在悦儿跟平哥儿跟前儿悄声说了几句话,便听平哥儿说道:“全府上下现在开始祭拜,再检查一遍可有疏漏。” 悦儿吩咐道:“小川儿,刚给那几位大人府上的信可有送到?他们的女眷可愿意来哭灵?” 小川儿叹了口气道:“潘夫人不愿抛头露面,而另外两位夫人也是直接回绝,说跟镇国公府并无交情。” “愚蠢至极”斥了一句,悦儿便带上整个王府的丫头婆子都去二门处哭灵。 王府所有护卫皆着素服,小川儿率领一众小太监远远的跪着。 平哥儿一身麻衣素服,独自跪在灵前,一边烧着纸钱,一边轻声跟棺木之中的杨小公子诉说着多年友情。 门外守外高声报着:“镇国公到” 一声声传进来,平哥儿却未曾起身。 后面又在报:“顺天府布政使潘大人前来吊唁” “顺天府指挥使冯大人前来吊唁” “顺天府安察使尹大人前来吊唁” 小川儿及时的起身迎上前,满面泪痕的迎进镇国公:“国公爷,国公爷……” 只叫了这两声他便泣不成声,镇国公也是老泪纵横。 在远远的看到燕王府的治丧阵仗后,他心头那把火便化做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 迈入灵堂时,平哥儿满面的泪,双眼模糊,表情愣怔的看向镇国公这边,小川儿高呼一声:“郑公子,终于盼来了国公爷。” 闻言平哥儿便转过身来朝向镇国公拜了下去,哽咽着说道:“国公爷,郑嵘无用,没保得慕平平安回京,请国公爷责罚,晚辈无半句怨言。” 正看向小儿子棺木的镇国公一个踉跄,颤抖着手指着平哥儿说道:“你说你是何人?抬起头来。” 平哥儿抬起头时脸上的泪顺着面颊不停的滑落,颤抖着嗓音说道:“晚辈郑嵘,兵部侍郎府的痴儿平哥儿,自幼与慕平相识。” 镇国公缓缓的点着头,指着棺木刚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护卫提醒道:“国公爷,还是赶紧看小公子一眼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请罪 小川儿是跟在苏枳身边长大的,这性子也自是随了几分。 此时便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出声道:“哎哟,瞧奴才这个糊涂哟,怎么忘了招待三位大人了。” 说着便招手叫过几个小太监来:“赶紧的,给三位大人上茶点呐,王爷走后这还是三位大人头回来呢,别主子一不在你们就偷懒,都不知待客了吗?” 三位大人顿时脸上臊得挂不住,潘大人干干的咧了咧嘴:“不用,不用招待,我三人也是公务缠身,今日才来拜祭小公子。” 小川儿赶忙回道:“这到是了,偌大的顺天府公务自是繁忙,奴才前几日去各位府通知小公子丧事,便见几位大人都忙于公务。这不,夫人也日日去请几位府上的夫人,也都因照料大人们忙的离不开。” 这说着话,几位大人就到了灵前便要拜下去。 小川儿又在旁说着:“郑公子跟夫人的意思,可不能让小公子的事办的寒碜了去,这也算抬举奴才们了,如今夫人便带着王府内丫头婆子们在二门处哭灵。就这么连着哭了半个月了,国公爷不到夫人便日日在那跪着。” 镇国公正手扶棺木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小儿子,对这边的动静到是不曾听得进去,可他身边的人却是一字一句都没落下,那眼神看向三位大人也是带了冰霜寒刃。 三位大人对小川儿也是敢怒不敢言,再怎么说这也是王府大总管,燕王殿下从小一起长大的人。 平哥儿则根本没去理会这三位跪在灵前不敢起来的,便是忍住悲声哽咽着把当天的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但他却不敢说杨小公子对他那份心思,却也字字句句在怪着自己。 国公爷长途赶来不曾好好歇息,见到儿子的那一刻便有些挺不住。 只听护卫惊呼:“国公爷” 这一声让众人都看过去,平哥儿更是猛的从地上站起来,因跪得久了双腿麻木而站立不稳,整个人便朝前方扑了出去。 小川儿赶忙扶住他,关切又悲伤的劝道:“公子莫急,这么没日没夜的守了半月的灵,身子哪里还受得住。” “自幼相识一场,我却没护住他,就算是守这一辈子又如何,终还是守不回来他了。” 这话虽是说给国公爷听的,却在说出来时平哥儿一行热泪滑落,双唇颤抖,手也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跪在一旁的三位大人则诧异起来,纷纷看向这边,心里都在嘀咕着,这兵部侍郎府的痴儿在北平城也有几年了,何时变得这般清醒,又是何时与镇国公府走的这般近的? 难不成这宁国公一派同镇国公府私下里交好?这让站队之人以后要怎么个站法? 镇国公被扶到客院,小川儿十分恭敬又疏离的对三位大人说道:“三位大人请起吧,小公子在天有灵会感念大人们的。如今王爷出征,奴才招待有所不周,还望三位大人莫怪。” 三人相扶着起身,刚想说几句客套话,却见小川儿已经扶着平哥儿随镇国公一行走了。 他们三个被晒在这灵堂之上,你看我,我看你,看来看去潘大人发话了:“我们三个便在此守灵吧。” 另外两位也不敢走,这时却听护卫来报:“大人,乔大人已经去客院看望国公爷了。” 指挥使冯大人啐了一口,斥道:“这老贼到是会钻空子,让他做个主吧,他亲自跑去开城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迎镇国公进城。这会儿咱们几个来吊唁,他又跑去客院买好,还真是便宜事儿都让他一个人干了。” 安察使尹大人耷拉着眼皮说道:“这好他是买了,国公爷却未必领情。” 冯大人不解,问道:“尹兄此话怎讲?” 尹大人轻哼一声:“没听刚才郑公子说吗,镇国公府站燕王那边儿的,可他乔大人在北平所为何来啊?” 潘大人想到的更多,可他向来不站队便也不曾开口。 冯大人便有些惊慌:“尹兄,你说国公府站燕王爷这边儿,侍郎府也站这边儿,这么说都是太后娘娘的人了?” 尹大人抄着手,耷拉着眼皮:“不可说,不可说啊。” 潘大人不参与他们的对话,四周看看,招手叫过一个小太监,说道:“可否带我们几位喝口热茶?” 小太监得小川儿的令儿,便恭敬的说道:“三位大人请回罢,不必在这儿守着了。” 潘大人脸上臊得慌,这小太监也是忒不给面儿,只能厚着脸皮再说道:“我们几位跟国公爷还有话讲,还是找间屋子喝口热茶,候着罢。” 这面子给他们臊完了,小太监也不再为难,便把几人带到灵堂附近的屋子里,让人周到伺候着。 苏枳不在,镇国公也不便进人家王府内院去见女眷,便跟小川儿说去给夫人道个谢。 还特意说了:“本国公当初也是同老沈一道打过天下的,悦儿这女娃命也是苦,如今跟了燕王殿下便吃了皇家这口井水,终是没个娘家人这身板也挺不直。你且与她说去,今后这镇国公府便是她的娘家,谁若敢欺了她去,我镇国公府还有播州军便都同她作主。快让这娃歇歇去,寒冬腊月就这么一跪半个月,哪受得住呢。” 小川儿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奴才替夫人谢过国公爷了。” “快去罢,本国公同平哥儿还有话说。” 小川儿赶忙起身退了出去,偷瞟平哥儿一眼,见他面色平静中带着深深的悲伤,却完全不似作假。 待小川儿退出去,镇国公便挥退身旁下人,连个护卫都没留。 平哥儿一直在旁站着,门一关他便到近前跪了下去:“国公爷,郑嵘无用,请责罚。” 镇国公长叹一声:“算了,起来罢,他那点心思本国公早就知道。如今这也算为你而死,也是他求来的,于国公府来说死的不值,而于他而言算是死得其所。我也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便各人事各人欢喜罢。” 平哥儿深深的把头埋了下去:“郑嵘愧不敢当慕平如此厚爱,却还有一事相求,望国公爷允准。” 镇国公看着埋头跪在面前的平哥儿,心情其实极其复杂,他有些恨这个年轻人,却还有些欣赏他。 良久后才说道:“何事,说罢。” 平哥儿抬头看了镇国公一眼,又埋下头去说道:“郑嵘想亲手为慕平书写碑文,想在他的墓碑上留下晚辈的名字。还想在灵堂内同他结拜为兄弟,望国公爷允准。” 镇国公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颤声说道:“你有心了,他在天若有灵,必会欢喜至极,去着手办罢,本国公与你们作主。” “谢国公爷”这句谢说出来时,平哥儿久久的把头埋在双手之上,他的身子在颤抖,镇国公也一把老泪纵横而下。 第二百二十七章 请封 小川儿把镇国公的话传到后,悦儿是真心的感动。 她起身让元宵跟端午扶着她,对小川儿说道:“陪我去给国公爷请安” “好,夫人慢些,奴才备软轿过来。” “不要软轿,我理应行大礼的,便这么走去罢。” 王府可是不小,这一路走来又绕过许多院子,到客院时走出了几里路。 悦儿并不觉着累,这走一走久跪麻了的腿也缓过来了,冷透的人也算活了活血。 到客院时平哥儿正从里面出来,见到悦儿他便擦了脸上的泪痕,嗓音嘶哑的说道:“国公爷歇下了,夫人怎地来了?” “那我就在院子里给国公爷磕个头罢” 言罢也不待下人们拿来垫子,悦儿便那么朝着国公爷歇息的屋子跪了下去,也不高声,便说道:“沈家悦儿给国公爷磕头了,您老好生歇歇,剩下的事晚辈来办就是。” 屋里的人把话跟镇国公说了,老国公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闻言就又坐起来道:“让那孩子进来说话” 护卫赶忙出去,到悦儿身前躬下身子说道:“夫人起来罢,国公爷叫您进去说话。” 悦儿赶忙起身,丫头要扶她,却被她挥退了:“你们等在这里,莫要随我进去扰了国公爷。” 护卫觉得不妥,便对小川儿说道:“公公陪夫人进去罢。” 悦儿没再反对,便由护卫打了帘子,小川儿跟在后面,进了国公爷的屋子。 老国公此时坐在椅子上,悦儿进去只看了他一眼,便觉着这已不是当年嚣张不可一世的镇国公了,而是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亲。 人老不老全看一个精气神,而就在进了燕王府,看到棺木里的小儿子时,国公爷的精气神便散了去,整个人也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悦儿跪在他面前一个头磕下去:“国公爷,沈家悦儿给您老请安了。” 看她一身素白,麻衣在身,国公爷的眼眶又红了起来,抬抬手道:“好孩子,起来吧,多亏你跟平哥儿了,还给他收了尸。” 闻言悦儿更不敢起身了,埋着头道:“都是悦儿不懂事,连累了小公子。” “全是命数,这便是他的命。肃王殿下听闻燕王爷出征,如今这种局势你势必身处险境,那起子心术不正之人,总是惦记着将你二人分开,便想着霸下这燕王妃的位子。你这孩子也是命苦,那么小你爹便去了,如今到了燕王府却也不得安生。他与我说要保你母子,我国公府便二话不说,也是世均自请前来,我还想着有镇国公府的震慑想必就够用的,哪曾想那冷家贼子如此狠毒,这个仇我国公府记下了。” 说话间镇国公又朝小川儿抬抬手,示意他把悦儿扶起来。 小川儿扶了几次悦儿都不肯起,在镇国公讲完这番话后,她又磕了个头,说道:“悦儿感念国公爷的恩情,此生定是不敢忘。如此连累小公子,悦儿罪不可恕,还请国公爷责罚。” 镇国公挥了挥手:“责罚你做甚,这是世均自求来的,来那天便应有这个觉悟,怪不得你,要怪就怪冷家贼子。你起来吧,莫再跪着了。王爷不在,你这王府的事也不好管,北平城里势力不简单,那姓乔的先前在这里买好被我打发走了,那老东西卧在这里就是找你麻烦,给你穿小鞋的。我这来了定要把他赶出去,就算是皇上不允,也要给他点颜色看看,闹他个鸡犬不宁。” 许是之前太过憋闷,悦儿进来后镇国公就讲了许多话。 无人打断他,想着他说出来能好过些,不然真憋出病来这么大年纪,又长途疾奔而来,真怕这人离京容易回京难了。 他讲话还不忘让悦儿坐下,这一老一小便在这客院里直聊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平哥儿过来。 “国公爷,一切安排就绪,石碑连夜刻也需三天才能赶出来,郑嵘愿随国公爷给慕平扶灵回京。” 悦儿也说道:“悦儿也愿同往” 镇国公看向平哥儿,思忖片刻问道:“平哥儿,你将来是回京还是要留在北平?” “自是王爷在哪儿平哥儿便在哪儿。” 镇国公咬咬牙,叹了一声:“那便把他葬在你这方罢,他必欢喜。” 平哥儿愣住了,悦儿也吃惊不小,都瞪大眼睛看向镇国公。 老国公则摆摆手说道:“人老了便不在意那么多虚名,他欢喜便好。他的后事你便看着办吧,我管不动了。” 言罢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出去后悦儿不免惊叹,问道:“国公爷竟然不介意吗?” 平哥儿点了点头:“慕平自小闹腾的人尽皆知,本来我们玩的很好,也是因了这个我才刻意避开他,后来一直在装傻,也是常常见他看着我伤心,可我就是装做不认得他了。” “别想了,人死不能复生,若是没到这一步,他也很难知道你并不傻,总还是认得他便好。” 平哥儿转身看向镇国公的屋子,嘲讽的笑笑:“国公爷收到信儿时便跟皇上面前告了御状,可至今冷家也没动了分毫,看来太后娘娘现在势力正盛啊。” 悦儿气闷道:“后宫干政,国之大忌。” 平哥儿压低声音说道:“对王爷来说却未必不利。” 定在七日后给杨小公子出殡,墓地是平哥儿挑选完找镇国公定下的。就在京城外的山上,那里一片红枫,平哥儿说慕平这人就爱招摇,喜极了鲜艳的颜色。 他打算在那里栽些海棠,再种些其它开花的树,再修一座陵园,派人在那好生打理。 这些支出,他理所应当的在王府账上支的银子。 镇国公在王府里住着,那两万人马就在王府护卫住所。 这下可忙坏了顺天府的三位大人,还有一个钦差乔大人。 每日来给杨小公子上香,几人内心都憋屈的很。堂堂朝廷命官,便是这么低三下四的给一个京城有名纨绔上香烧纸。 就这还没有个好招待,常是冻了一个时辰都喝不上一盏热茶。 东家的脸色更是难看,下人们看着恭敬却都拿他们不当一回事。 怪也怪不得,苏枳这个真正的主人不在,剩下的不是女人就是奴才,再就全是客。 乔大人又去见了几次国公爷,对方却都以身子不适为由搪塞而不见。 折子天天往京城送,国公爷不但一直在状告冷家,还顺带着给悦儿请封燕王妃。 不仅如此,还给播州领主去信,让他也上折子给悦儿请封。 皇上怕是已经快顶不住了,悦儿劝过几次,国公爷却执意如此。 第二百二十八章 许他来生 杨世均出殡这日,镇国公的两万人马全着素服,燕王府上下一片缟素。 顺天府三位大人的家眷,就连向来不出门的潘夫人都出来了。 北平城百姓只知镇国公府小公子出殡,却不知为何阵仗如此之大。 长街之上百姓围观,见这两万人马一眼望不到送的送殡,都惊叹国公府的势力。 平哥儿着重孝,双手捧着杨世均的灵位,直至出城十里才上了马车。 上山时他又下了马车,捧着灵位走在最前面。 第一捧土是他盖上的,轻声唤着:“慕平,你我兄弟生生世世,来世定不会再忘了你。” 国公爷泪流干了,这几日里头发白了半数,寒风吹过便有碎发拂在脸上。 “均儿,安心去吧,平哥儿为你扶灵,亲手为你下葬,也算了了你这桩心事。” 突然,平哥儿喊了声:“等一下” 众人皆是一愣,就连镇国公都不解的看向他。 只见平哥儿摘下头上白玉冠,跳下墓坑放到棺木之上,手扶棺盖说了句什么,却是谁也没听清。 他上来后才命人上土,镇国公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回到王府之后,镇国公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许久。 平哥儿来请安时,他盯着这个年轻人,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不曾开口。 再开口时嗓音极其嘶哑:“平哥儿,我没看错的话,你当时说的是许他来生。” 平哥儿抬起头来看向国公爷,眼神中是笃定的光:“是,晚辈许了来生与慕平,皆因今生无缘。” 镇国公张了张嘴巴,末了只挥了挥手:“你去歇着罢,这些日子也累坏了。” 待平哥儿走后,镇国公唤来贴身护卫,不解的看着他问道:“你说,均儿是不是生错了男儿身?” 护卫抽动嘴角,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镇国公便喃喃自语着:“他定是生错了男儿身,同平哥儿本该是一对儿。” 而此时在内院的沈悦儿却是另有一番想法,平哥儿摘下自己的白玉冠同杨小公子一道下葬的事,像春风一样迅速便吹遍北平城。 悦儿自是也知道了,她心情复杂至极。 直到下人来说平哥儿出了镇国公的院子,这会儿正要回到酒坊去,她才正了正神色,说道:“备车,我要去趟酒坊。” 这个冬天的雪尤其多,这会儿又开始下雪了。 悦儿裹着貂鼠皮里外发烧的大袄,雪青色的雪帽,手捧银手炉。这一身打扮皆是为了一个素字,若不然她虽不是极喜,却也是着大红袄子的时候多些,便是因了苏枳喜欢大红色,父亲当年也喜她着大红色。 长街之上匆匆而过的行人,皆是趁着天光赶回家去。 车窗打开一条缝,便有风雪灌进来。元宵劝了一句:“夫人,这风雪太大了,小心受了风寒。” 悦儿收回手来,元宵便把那车窗关的紧了些。 “再有两日就是小年儿,国公爷一时半会儿不会回京,这小年也要小心置办着。不能太过,毕竟还在杨小公子的丧期。也不能太敷衍了事,国公爷的身份在那儿。” 悦儿一边说着也在一边盘算,到了酒坊下车时还说了句:“依照在北山时的规矩置办,我亲自安排。” 端午想想便赞同道:“这样自是极好,用了心思又不显得过于隆重。奴婢几个也从北山回来的,夫人吩咐就是。” “再议吧,我先去跟郑公子说几句话。” 进了酒坊店堂,管事的赶忙迎上来:“夫人,公子在后院呢,自打回来就把自个儿关在屋子里,连送茶水的都不让进。” 悦儿猜想应是如此,便应道:“我去看看” 到了后院,没用下人指引,悦儿就直走向王静姝在时住的屋子。元宵还诧异的问:“夫人怎么确定公子在这边?” 悦儿轻叹一声:“难为他了,一边是对小公子的愧疚,一边还觉着对不住姝儿姐姐,便在那边许诺后回来忏悔。这会儿他心里比谁都难过,却是无人可说。” 元宵要去叩门,悦儿阻止道:“你且在门口守着罢” 她亲自上前叩门,轻声唤道:“平哥儿,我是悦儿,能进来吗?” “夫人稍等,我这就出去。” 平哥儿的嗓音还是哑的,这几日来便是如此。 屋门吱牙一声缓缓打开,平哥儿一身素色长袍,腰间坠着白玉佩,头顶却只有一支玉簪。 悦儿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以后你都不用玉冠了吗?” 平哥儿走到悦儿对面坐下,接过丫头送上来的茶喝了一口,抬头看着悦儿问道:“夫人,若是有一日肃王殿下做出杨小公子这般举动,夫人当如何处置自个儿的心情?” 悦儿当真思索了一下,可并未想明白,便摇了摇头道:“我想不明白,也就无法劝你了,那把这事儿略过,我们说点正事罢。” “夫人请讲” “我们暂且要抛开情感去想一些事,你觉得镇国公府如今对燕王府的态度,本质应是什么?” 平哥儿哼笑一声:“夫人这么问时就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郑嵘自也不是不明整理,感情用事之人。这事说来他们的赌注是在肃王爷身上,而燕王府不过是一把利剑罢了。” 悦儿也笑了笑:“太后娘娘硬要把开平王府的程舜夕塞到燕王府来,不过就是在分化肃王府的力量。” 平哥儿点了点头:“王爷应当比我们还清楚,总有一天会超越情感去决断,我郑嵘无论如何,便只站王爷这一派,是生是死皆无悔。” “你为何如此坚定的要信他?” 平哥儿又笑了:“你不也是如此坚定吗?” 说着他手蘸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 悦儿探起身子看过去,那是一个“秦”字。 这就是一种信念,秦家人留下的血脉,正是皇子中唯有苏枳一人有这秦家血脉,便让他们不顾一切的追随,生死不顾。 可见秦家军,秦家五虎,当初在这天下是何种影响,让一个根本没见证过他们那段历史的年轻人,都愿意为了他们的血脉而誓死追随一个人。 平哥儿擦掉了那个字,悦儿说道:“我与你不同,不谈天下大势,也不谈过往辉煌。我三岁认识他,而同他的缘份比这还要早便被人绑在一处,彼此没得选也不想选,此生便是他一人,无惧也无悔。”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两帅争执 沈悦儿跟平哥儿在北平城坚定自己的心志之时,苏枳却正在身披战甲,手握玄铁长枪指挥着万马千军。 杨将军按苏枳的布阵带兵先由正面迎敌,在遭遇鞑靼军的时候,他带一万人马杀将出去。 对方虽只有三万余人,然他们总计的四万人却未必能敌勇悍的鞑靼骑兵。 于是分给杨将军的一万人马在正面迎敌后便朝两侧撤退,鞑靼统帅挥刀指向后方苏枳所在:“冲啊,直取燕王人头,报我鞑靼多年的血仇。” 就在他高呼之时,杨将军率领自两侧撤退的一万人,自左右向后调头包抄回来。 鞑靼兵后方顿时乱了阵脚,苏枳这边了望台之上的卫兵喊过来:“王爷,杨将军在杀回头枪,对方尾巴点着了。” 苏枳一挥玄铁长枪指向前方:“杀” 如此一个丹炉阵,便把喊杀震天的鞑靼兵杀个措手不及。 而他们的虚实早在前来这一路上,由一条长长的布防线摸个清楚,也把他们身上带的羽箭消耗了三分有一。 然,苏枳率领的三万人喊杀震天之时却未冲到近前,就见鞑靼兵纷纷落马。 绊马索,落马钉便是对付擅长骑射的鞑靼蛮子,落了马便一个个跟虫一样。 惊马自阵中乱蹿,踩伤无数,马嘶人嚎哀鸣声不绝于耳。 布阵用了一日,迎战半日。 清扫战场之后,苏枳在大营之中除去甲胄,葛林端来温水:“王爷,洗洗吧。” “王爷,今日的布阵神了,如此迅速便解决了三万鞑靼骑兵,我方伤亡是末将从军以来最少一次。” 杨将军衣裳未换,连脸上的血迹都没洗一把便大着嗓门进来了。 苏枳回头吩咐葛林一声:“再打盆水来与杨将军。” 两人便这么一起扑噜扑噜洗了脸,拾掇个大概才坐下讲话。 苏枳看着面前的沙盘,面色凝重:“若是不曾在太原损失那么多火药,此次伤亡会更加减少。” 杨将军眨了眨眼睛,说道:“火器营的教头是神机营来的,末将到觉得有些传的神乎其神了。这两军对垒还是阵法配合弓箭手,近身肉博则拼的是军魂凝聚力。” 苏枳起身在沙盘上伸手动了一番,指着变幻的阵型说道:“若是火药充足,今日之战完全可以让你在敌后包抄时事半功倍。一个火器营足够前后火力,再用骑兵上前后面步兵跟上,上下盘皆无处可躲。” 杨将军还是抱不同态度:“打仗打的不就是两军对垒拼的是勇猛吗,把重任全放在火器营上,会让骑兵和步兵怠惰,全仰仗火器掩护那还能有勇猛可言吗?” 好吧,冷兵器时代讲的就是人海,拼的就是一个勇字,而活下来则全凭运气。 就算是将帅,除了战术之外,也大多要依赖运气而走到最后,便是你的气运超于众人,你便走到最后封候拜相,若不然,也不过是两军阵前一血肉模糊的勇士罢了。 对于火药的应用,我国不仅是发明者,也是极早应用到战争中的。然而却在战术上对火器的应用一直到近代的中原大战,那时火力支援还只是乱打一气,最终还是一拥而上终于近身白刃战一决胜负。 你若是只打枪没有人上前拼刺刀,纵然是胜利了也会被对方耻笑。 打仗吗,何为仗,便是对战之人和拿兵刃,一丈之内见输赢! 也许,这正是军人的气节吧,一种不畏生死的精神。 然而做为统帅,苏枳想的是如何最大限度的降低损失,能让自己的部队伤亡降到最低。 先不就仁者之心来思考他的立场,便是在战争中的资源来说,降低伤亡也是降低自我消耗,在补给不及时的情况下,损失最小的一方,便是胜利可能性最大的一方。 所以,无论何时,送死都不是胜利者的最佳姿态。 苏枳给杨将军讲了这个道理,就又开始跟他分析着接下来战事的利弊。 经此一役,杨将军是佩服燕王殿下的,但要说全部听他调配,那还不是他一个多年将领的性格,所以,争执必然还会存在。 “王爷,这个季节风大雪大,连牧民都不敢轻易迁徙,此时深入草原绝非上上之选。” 听到苏枳要率兵深入草原主动出击,杨将军便反对起来。 苏枳则指着沙盘上的草原位置说道:“这个季节行军不易,你我知道,对方也知道。也正是因此他们便会松懈布防,这无疑是追击围剿的最佳时机,绝不容错过。” 他的态度异常坚定,杨将军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瞪着眼睛说道:“王爷刚还说保存兵力,不做无谓的消耗,这么把人带进草原,面对的是世代生活在草原上的鞑靼蛮子,无疑是去送死。” 苏枳也来了脾气,也顿时瞪起了眼睛:“你我来此便是因为蛮子犯境打冬祸害边民,他们一个秋天抢足了物资,此时便是在草原上喝酒跳舞搂着女人睡觉。向来没有谁会在此时追到蛮子老巢,正因如此才要在现今打破这个惯例。他无防备,我军除了行军之苦,便无其它阻力,战机不可错过。” 杨将军一步不让,继续说道:“王爷也知蛮子如今物资充足,而我军行进草原辎重粮草有限,何不等到开了春,蛮子物资匮乏之时再行深入?” “难道杨将军不知穷寇莫追的道理吗?到他穷的急眼时,叫个蛮子都能跟你拼命,那时他们的战斗力可不是如今饱足时的懈怠!” “这……” 杨将军顿时卡了壳,苏枳则朝外面招了下手:“杨将军的饭摆到这边来。” 两个统帅在一起用饭,外面都以为在商议军事大计,却不知这两人如今都是锯嘴的葫芦,谁也不吭一声。 监军杨沫到帐外问葛林:“修整后是原地驻扎还是撤退啊?” 葛林摇了摇头:“属下也不知晓,监军大人可有用饭?” “没呢,葛护卫要一起用吗?” “属下正在当值,还要晚些才能用,监军大人先用吧。” 杨沫朝帐门处看了一眼,便挥挥手道:“也好,那我回去用饭了。” 杨将军用过饭后便离开了中军大帐,巡视营地之后便回自己的帐子里去了。 赵广志一直在旁听着两个统帅的对话,此时便对苏枳说道:“王爷用兵如神,天下无一将领可与比肩。” 苏枳摆了摆手:“莫说这些无用之言,近日你便去看看火器营能不能迅速提升战斗力,火药不足把连弩全部配备给他们。” “属下听令” 第二百三十章 怨怪 火器营如今是整支军队里最弱的一个部份,杨将军惯喜白刃战,自然便会忽略了他们。 不受主帅重视的那部份,在这个团队里便也会受到轻视。 赵广志第一天回来便说:“王爷,火器营的人十分怠惰,人心涣散,甚至大半都是老弱,有的甚至没开过一枪。” 苏枳点了点头:“早就发现他们的状况了,你先去取几支火枪来,把我身边的护卫先配备上。” 赵广志领命而去,没多久便由火器营负责的百户长带着火枪来了。 这百户长见王爷身边的军师连去两趟火器营,就算不怎么通透的脑袋瓜子里也摸着些影。 八成火器营要被重用了,向来听闻燕王爷重视火器,想必如此他们火器营便要成这一支军队中的神机营,备受重视起来。 苏枳正在沙盘前凝神研究,赵广志进来禀报:“王爷,火器营的百户长王乾带了火枪来。” 从沙盘上抬起头来,苏枳问道:“他也是火器营的教头吧?” “正是,原是京城三大营的神机营出来的,因各地囤兵不重视火器,恐怕如此下去也快荒废了。” “让他进来吧” 王乾个子不甚高,却相当精壮的身材,脸膛黝黑,一双鹰眼炯炯有神。 “属下拜见王爷” 只是进帐到跪拜这个过程,苏枳便把这人看了个清楚:“起来回话。” 王乾听令起身,垂首立在一旁。 苏枳问道:“你枪法可有习练?” “属下从无懈怠,就算火器营老弱居多,也日日操练。” 苏枳朝赵广志招了招手,要了一支火枪在手,又扔了一把给王乾:“本王对火枪也颇为喜欢,今日便同王百户切磋一番。” 一炷香后,王百户眼睛放光的跟在苏枳身后:“王爷枪法如神,属下也有信心整饬火器营,定当成为军中神机。” “好,本王便信了你,让赵先生随你去调配人员,那些老弱调去辎重营。” 王百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的就磕起头来。 苏枳回头看着他笑了笑:“你还是用军中神机来跟本王讲话吧。” 言罢他转身便走了,王百户也爬起来跟赵广志一起回去神机营。 军队原地修整等待主帅下令,苏枳就整日在中军大帐的沙盘前研究着草原战。 火器应用如何发挥最大效用,这件事杨将军是不愿意接受的,因为之前苏枳的战术布置获取最小损失却带来最大的胜利,他也便不去反驳。 这会儿正在自己的营帐里生着闷气,护卫送饭进来他抬手就要打翻了去,想到了粮草的紧缺就又收回了手。 护卫劝道:“将军莫要再气了,梁参将是先皇近卫出身,本来就没上过战场,也未曾研习过战术,他说出来的话不必在意就是。” 杨将军气哼哼的说道:“这是本将说不在意就行的吗,那是太后娘娘的人,有着开国公一门做后台。” 护卫跟随杨将军多年,说话也直的很:“话虽这么说,可属下到觉得开国公未必就为他一个梁顺动什么干戈。若说当初他姐姐还是燕王婢妾时,可能就是另一番光景。” 对了,这个叫梁顺的参将就是苏枳当初的婢妾兰芝的弟弟,曾经的太子爷身边的近卫。 后来太子继位他便不再做护卫,而是进了京军,不过职位可不怎么高。这就在于他功夫虽说好,也仅仅适用于做护卫,上战场就不太适应,况且他没读什么书,更别提兵法战术的修习。 杨将军气闷道:“就凭他也能做参将,老子镇守边关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愚蠢的参将,这后宫干政果然是成事不足。” 护卫吓的赶忙回头向外看了一眼,劝道:“将军慎言呐,如今这大营里可不比当日镇守边关,复杂太多了。” 杨将军挥了挥手:“算了,不提那等黄毛小儿,用饭。” 这支军队里如果没有苏枳这个亲王,那梁顺这个参将的权利就仅次于主帅杨将军。 而此后皇上又派来一个监军杨沫,这就更加复杂起来。 监军平时不见发挥什么效用,但主帅的决定他可以否决,否则就记你小本本,跟皇上告你小黑状。 而杨沫被公认为皇上和皇后那一派的人,背靠自然是强大势力的宁国公府。 好吧,开国公府和宁国公府的势力较量如今可是无处不在,北平城里是,这边关军营里也是。 镇国公府如今还生生自己立起一股势力,就如沈悦儿跟平哥儿分析的那样,他们压的注可能是肃王苏檀。 苏枳被恢复亲王身份是皇上的意思,再往深里想,或许这就是宁国公想要把他拉入阵营,做个保皇派的手段。 如此苏枳和苏檀两兄弟,显然就会成为对立面,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开国公府,也就是皇太后一派。 杨将军向来不喜研究朝堂形势,可如今这朝堂上的风便吹进他的军营,如此不郁闷才怪。 苏枳如今到是静心只研究战事,其他概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以他的身份和性子,也自是无须理会。 北平燕王府 一早管事们见过夫人便各自干活去了,悦儿叫小川儿来商量着过年的事。 小川儿一进屋来便呈上一封信来:“夫人,秦少爷来的信,许是小公子已经到了。” 悦儿赶紧拆开,果然王静姝带着三个孩子,在损失了两百多护卫后便被秦世宁派的人接应到。 如今已经回到北山,就住在当初她跟苏枳住的院子里。 秦世宁把那边的布防简单汇报一番,接下来就是损失的北大营粮草又补上了多少。 他是个会经营也会看家的,如今那边的庞指挥使有些动摇,一直在左右摇摆后选择不说不动的观望。 早知如此也不觉意外,悦儿收好信件便跟小川儿说道:“秦家商号里有不少北山的山货,年货里便都算在内,其余的我写下来了,你再看看还有无疏漏。国公爷说要元宵节前返京,赶回去过节,那就把元宵节也提前安排。” “奴才这就去置办,夫人莫要受累,好好调养后或许也要跟国公爷一道启程。” “此事容后再议,或许不走为好,这北平城如今是他的一个根本,我理应守着才是。” 小川儿呆愣片刻,便也没再说什么。 而平哥儿听闻之后也同意悦儿的意见,只是可叹杨小公子死的不值。或许,他心里有些怨怪了悦儿的罢! 第二百三十一章 王氏姐弟 平哥儿有些怨怪悦儿当初要走时的冲动,可后来一想,当时他又是多么冲动的想随悦儿一起去找苏枳,他是想上战场的啊。 还有冷卓,难道悦儿不离开北平,他就不会出手了吗? 显然不能,而杨小公子来就是守燕王府的平安,在哪里出事他都会出现。 也许生死就是命中注定,就算是悦儿不曾离开北平,杨小公子还是会命绝于那个时候。 抛开所有的感情用事,如今这燕王府可是欠了镇国公府一个天大的人情,这未来立场如何就有些难定了。 “夫人,北山来人了,来送年货。” 元宵来报,悦儿从帐册上抬起头来问道:“年货不是从秦家商号里拿吗?怎么还来人送了?” 元宵笑着回道:“是姜少爷要回山东,秦少爷便让他先来北平送了年货。” 悦儿回头看了眼并看不到的窗外,回头来疑惑的问道:“这天气,已经是开春儿了吗?” 元宵懵了一下,回问道:“还没过年呢,夫人何以认为是开春儿了?” 悦儿促狭的笑看着她:“看我们元宵这满面春风的样子,还不是开春儿了!” 元宵脸上腾的红了:“夫人做什么取笑奴婢”她突然脸色又黯淡下来,轻声道:“在北山时奴婢贴身照料过小川儿,王爷讲过,要把奴婢许给小川儿的。” 见她神色不对,悦儿也记得苏枳说过的这件事,便探出身子把元宵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轻声问道:“你今日到与我说个实话,当初为何那般照料小川儿?” 元宵当即便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说道:“奴婢当初差点病死,父母都觉着不能活了,便把奴婢扔到了城外破庙里,是小川儿陪王爷出城时发现了又把奴婢救回来。瞒着主子给奴婢找大夫开的药,足足照料了奴婢两个月,才让奴婢捡回一条命。这是救命之恩,断不敢忘。若是王爷真的给奴婢指给小川儿,奴婢也是甘愿的。” 悦儿点了点头,却没办法再说下去,这事儿果真难办。 “姜少爷已经到了吗?谁在接待他?” 悦儿起身转移了话题,元宵便也整理好情绪,一边拿来大袄斗篷给主子穿上,一边回着话:“郑公子接待呢,在外院里,都到了有一会儿了。” 到了外院,见到姜子衡时他正同平哥儿聊的热闹。 他在说着北山的事,平哥儿就很乐意听着,也时常要问几句。 悦儿一进来,俩人便同时站了起来,纷纷见礼。 “听说表哥要回山东家里去?” “是了,本来母亲也想回的,这天寒地冻的怕她受不住,便让她留在清水镇上打理生意。” “那到也是,我这边也不是很清静,不然真想把姑母接来就不放她回去了。” 姜子衡笑笑:“若是让她享福就还是算了罢,现在张罗生意一天天忙的她精神大好,整日里比我还要忙上许多,到显得我怠惰了。” 平哥儿在旁笑着说道:“到也不是白忙活,姑太太把这生意做的当真好。” 几人客套一番,姜子衡才说出真正来意:“秦公子怕平时书信来往夫人还是要惦记小公子的,我便趁着送年货来当面说说家里的情况。” 苏小爷回到北山后并无不适应,吃的好睡的香,整日还有可儿和宁哥儿在旁陪着闹腾。他虽然小还不能玩儿,可就愿意看着这俩大的,见到就欢喜的直拍巴掌。 悦儿听得眼泪汪汪的,到底还是惦记儿子。 还有五日便过年了,姜子衡这会儿才到北平,悦儿便让他过了年再走。可他终究还是要避嫌,况且苏枳还不在家,便推脱说急着回山东家里过年,年后还要急着赶回去。 留下几车年货,又带上了几车悦儿给山东沈家老宅的年礼,当日便离开了北平城。 悦儿特意问了他王汝默如今的情况,当时可是要跟苏枳来北平,后来在走时把他留给了姜子衡继续读书学习经营。 姜子衡说那孩子一切都好,只是有些心急,总想赶紧学成,还是想来王府,并不想留在北山。 悦儿跟平哥儿商量了一下:“要是汝默来了,你能带他吗?” 平哥儿摇了摇头:“还是给姜公子带着吧,我不适合带人,况且王爷没回之前,夫人最好别打乱他的布局。” 悦儿一想也是,此事便不再提起。 送走了姜子衡,平哥儿又特意跟悦儿解释了一下:“夫人,不是郑嵘要驳你的决定,而是觉得但凡王爷没带过来的人,都是有其他安排,也或许是人还在考验。” 悦儿笑了笑:“不用解释,我也知自己先前有些鲁莽了。王汝默的姐姐原本是我的丫头,却在秦王去北山时做了他的侧妃。要是婢妾什么的也还好说,可是进门就是侧妃。这有老九的原因,当然也不能不说腊月那个姑娘并不如我当初以为的那般简单。” “是啊,这个王汝默,王老七啊,应当是更不简单,别看出身猎户家庭。就凭当初可以跟秦王走他却没走,而是死心要留在还未复位的王爷身边,就可见一斑。” 平哥儿还有心中的计较没说,毕竟悦儿是女人,可能会情绪化一些。 在她刚有孕的时候,补养品里被下药一事还没查清,转而腊月就进了秦王府,这不能不让人怀疑。 悦儿往出走,平哥儿送出来,边走边说道:“乔大人虽是自王爷出征后就没什么动静,却不能不防啊。” “这些日子我也在想,他是表面上看是皇上的人,可骨子里理应是太后的人。毕竟当初做太子少师,可是太后点的名。” 悦儿回了他一句,便上了软轿:“冷卓的事不能没他的手笔,且等着吧,许是国公爷一走,他就不会那么安分了。” 看着渐渐远去,转角消失了的软轿,平哥儿是十分佩服悦儿的。一个女子能有她这般心性,事事分析透彻,实属难得。 在担心苏枳的时候她冲动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把控整个燕王府时她又淡定稳重。 这让平哥儿不由得觉得,许是燕王爷是天定的继位者罢,而刚刚那位不就是母仪天下之人吗! 第二百三十二章 炙手可热的王府 平哥儿认定了苏枳到不是最初就觉得他能成大事,当时他的考量一是苏枳的能力,再就是秦家军的背景。 朝堂之上皆在猜测一夜消失的秦家军去向何处,而苏枳是他们唯一可能记挂也是复出寄托之人。 还有一点,就是平哥儿是个专情之人,对王静姝是始终如一。见到苏枳对悦儿的痴心和执着,他便认定了这般专一的男人才是可追随的。 悦儿刚走平哥儿便收到京中来信,拆开一看,他不仅觉得讽刺。 那信来自国丈爷,也是宁国公的嫡长子。 可见平哥儿不再扮傻子这事儿传到了京城,如此便让向来不重视侍郎府的国丈爷竟然给他写了亲笔信。 信中称呼他为贤侄,深刻表达了当初他痴傻之时国公府对他的惋惜及疼爱,如今得知他“病愈”,简直是郑家一门都欢欣宽慰。 意思就是,你傻的时候我们就关心你来着,你现在不傻了我们都高兴的不得了呢。 然后就是,以后多多往来,回京一定别忘了来国公府玩儿啊,咱们可是亲戚,一笔写不出俩郑之类的罢。 平哥儿把信交给小川儿,说:“拿去给夫人看看,想必接下来这种认亲的事还必不会少。” 小川儿这还没去后宅,大门守卫就来报:“公子,钦差乔大人来了。” 平哥儿跟小川儿对视一眼,便问那守门:“可有说来做什么?” “说是送年货。” 这到奇了怪了,一个钦差大人你来送哪门子年货! “偏门请进来” 燕王府大门可是只有苏枳能走的,不管是顺天府的三位大人,还是钦差大人来,都不可与亲王走一个门。 守卫出去把乔大人迎了进来,平哥儿不想给苏枳若事,便也迎了出去。 老远的就拱手道:“有劳乔大人挂念,还亲自来送年货,郑嵘代夫人谢过大人了。” 乔大人点了下头,快了几步说道:“贤侄啊,早些时候本官还说,这眉目清俊的公子可是哪个府上的。这也是方才知晓,原是郑家公子,这论起来本官与你父亲也是同朝为官,当得叫你一声贤侄才是。” 就在刚才,平哥儿还跟小川儿说,这以后认亲的事还少不了,这放个屁都没散的功夫,真就有上门认亲的了。 小川儿在一旁憋笑,平哥儿则很恭敬又疏离的回道:“乔大人身居高位,郑嵘怎敢高攀,若不然还不被人说了郑家后人不过如此耳耳,也凭白若了叔公不喜。” 小川儿回身去打帘子,趁机缓缓,不然怕憋出内伤。 眼见着乔大人脸色尴尬,也就一瞬的事儿便进了屋儿。 “贤侄也真是年少有为,想着燕王府这一大摊子,王爷不在竟然也被你料理的井然有序,当真是将帅之才。” 平哥儿叫人上了茶,便坐在一旁淡淡的笑着,闻言便轻摆了下手:“大人谬赞郑嵘愧不敢当,不过是打个杂权当做个管家,这多数的事还要小川儿拿主意,若凭郑嵘一人,断然是打理不了整座王府的。” “贤侄过谦了” …… 两人便是如此放屁一般的寒暄了半个时辰,小川儿在旁都困了才见乔大人起身要走。 这下立马来了精神,平哥儿直送到门外方才回来。 小川儿问:“公子,这乔大人就是来攀亲的?” 平哥儿摇了摇头:“目前我也看不出来,他话里也没什么重点能抓住,可能,就是闲得没事儿来串个门儿罢。” 又让小川儿把刚才的事都禀报给悦儿,连同国丈爷的那封信。 悦儿听完小川儿描述乔大人来时的模样,又看了信之后,想了想说道:“有无可能乔大人是来探平哥儿的底,且这个乔大人的立场未必如表面上那样,你还是让平哥儿来一趟吧,我同他当面说。” 平哥儿进来便说道:“夫人,我觉得你分析的有道理,这乔大人表面上看是皇上的人,其实多数时候受制于太后娘娘。而他又深知太后一系根基薄弱,所以很有可能是想完全做皇上的人,却是受到了排挤。想他一个太师能常驻北平,便可见一斑。” “对,我刚才也这么想,所以他来探你的底,若是你认了宁国公这门亲,那他就可以绑上你而彻底站在皇上那派。” 小川儿在旁幽幽的说了句:“表面上看是重任在身的乔大人,原来就是变相的被流放了罢。” 悦儿跟平哥儿都看向他,又同时点了头,悦儿赞同道:“小川儿说的有道理,其实这个乔大人不过是被流放于此,想着从燕王府找到突破口,方能使他重返朝堂。” 平哥儿也说道:“的确有道理,所以他才会迫不及待的来跟我一个无半分地位之人攀亲。” 若是乔大人真想如此,那么冷家便利用不得他了,皇太后一直想把程舜夕再塞回燕王府的事,恐怕落空的机率就更大了些。 那么,太后一系会就此罢休吗? 显然不能。 暗的不行便来明的吧,还有两天就过年了,皇太后懿旨便送到了燕王府。 人家的意思是,年后便送燕王妃程舜夕回府,而沈悦儿一事只字未提,根本就当她不存在。 镇国公当即大骂:“当时流放她麻利儿的跑了,如今回来了她又恬不知耻的进门享受,哪有那么好的事。” 悦儿虽气,却没似国公爷这么大发雷霆,劝道:“国公爷莫气,咱们还要好好过年呢,她要来就来呗,后院那么大,找处院子给她住还不算个事儿。” “你这孩子心到是大,她一来不是把太后的势力都带了进来,还不踩到你头上去了。” “无法反抗的事,何必自惹麻烦,要来的终是拦不住,除了随她去还能如何呢。悦儿自是知道国公爷为我好,然,不必在意,来就来罢。” 镇国公又怎么肯让程舜夕进燕王府呢,刚刚拉拢了平哥儿,现今他可觉得在这王府里他的份量不轻。 于是乎,国公爷决定年后暂且不走了,就跟这儿等着程舜夕的到来,以他国公爷的本事,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女子吗,管她身后势力是谁呢。 平哥儿跟悦儿两人对视,都不说却心里明白着呢,还真就一个个的趁苏枳不在,都想在燕王府占个位子。 那就占吧,蚌埠要争,自是刷锅洗碗,赶紧砍柴等着做饭咯! 第二百三十三章 草原之战 沈悦儿跟平哥儿在想着程舜夕到来的事,镇国公想的是如何在燕王府占的比重大些。 而此时的苏枳则率领大军早已深入草原,漫天风雪的草原上行军极其危险。 就连牧民在这个时间都不会轻易迁徙,若是遇上暴风雪,很可能牛羊一夜间全部失去。 杨将军虽是被苏枳说服了,可在这种情况下行军他还是不免有些抱怨。 “王爷,这风雪太大,赶紧扎营吧。” 苏枳在马上看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大草原上刺骨的寒风呼啸盘旋不去。 他也在犹豫,进草原深处后已经盲目的走了五天,却连一个鞑靼人都没见到,就像整个草原都死了一样,一点生机不见。 赵广志就在苏枳身后,驱马上前说道:“王爷,再走两日若还搜寻不到,便撤出草原罢。” 苏枳点了点头:“本王带五千人探路,杨将军原地扎营。” “这怎么使得,还是末将带人探路,王爷在此扎营修整。” 杨将军果断阻止苏枳,可他并阻止不了,苏枳挥了挥手道:“你虽一直镇守边关,但这草原我是从十三岁就守着了,还是我去探路更好些。” 监军杨沫上前劝道:“先扎营,王爷也休整一番再行探路不迟。” 众人皆是此意,苏枳看看疲惫的士兵,便也下令原地扎营修整。 当晚,留下撤退所用粮草,便狠狠的吃了一顿。 次日一早苏枳带着他的五千骑兵再次启程,赵广志随行。 今日雪还在下,大风卷起雪和沙子几丈便不见人影。 赵广志在风雪里大喊着问:“王爷,往哪个方向走?” 苏枳看了一圈,指向一个方向道:“就往那边,两日后无果便返。” 这样在风雪里走了整整一日,中途只停下吃了些干粮。 黄昏时分,赵广志劝道:“王爷,带的都是临时营帐,晚上若是来了暴风雪,怕是人马都顶不住啊,不如撤回去吧。” 苏枳从没有过这么犹豫的时候,这次是真的拿不定主意了。 按说这草原他进了不知道多少次,是当年的经验如今不管用了吗? 在决定要撤退的时候,他是心有不甘的,于是说道:“再行三十里” 这次赵广志没劝,想着也是王爷不甘心,三十里后他死心就撤退了。 刚刚翻身上马,苏枳突然一扬手:“停” 赵广志随着他的视线向风沙里望去,便听见了由远而近的马蹄声,顿时心中一喜,也同时戒备起来。 苏枳看他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意思是那风沙里就一个人。 五千人马原地不动,就见那风沙里没一会儿便快马冲出一个人来。 快到近前时他似也发现了这边的人,便高声大笑,然后叽里咕噜说着鞑靼话。 苏枳略懂一些,便说道:“他当我们是他同僚了,这人醉酒出来的,营地应该不远。” 在看清对面这支军队不是自己同伴时,那马上的鞑靼汉子傻了,醉的也是有点严重,便就那么愣愣的看着都没反应过来要跑。 葛林带着两个护卫,上前便把这人击落马下,捆了个结实后扔到苏枳马前。 这人会说汉话,却在此时醉的想不起来,问他什么便不是叽里咕噜就是发呆。 末了苏枳用他简单的鞑靼话问清楚了,他们的营地就在五里开外,这几日风雪,营地里都在整日喝酒。 这个醉酒的鞑靼人被扔到马上,一路稀里糊涂的把人给带到了大营。 那里面喝酒、唱歌,笑骂声热闹非凡,快到近前时赵广志急上前追上苏枳,说道:“王爷,这么大的营地,起码有两万兵马,还要围过去吗?” “直奔大营,那个醉鬼说他们的大王子驻扎在此,擒他即可。” 营地里只有大王子身边的几个老臣没醉,正好有一个出来方便看到了营地外的的大军,而苏枳则一马当先在阵前。 看清来人,他便尿也顾不上撒,调头就往帐里跑,一边跑一边喊着:“七阎王追来了,快撤啊大王子。” 匆忙之中鞑靼军营顿时乱做一团,大王子趁乱鞋都顾不上穿便跑了。只带走了他的妻儿和跟随而来尚未醉酒的几个老臣,其余人乱冲乱撞一番便大多束手就擒。 一个时辰后,打扫完战场,正在清点战利品。苏枳下令把饭食都赏下去,但不得饮酒。 鞑靼人最有杀俘虏的爱好,所以补俘后就异常恐惧。 然而苏枳并没杀他们,而是整编出一部份人进自己的军队,带出草原。剩下一部份便放回草原,让他们自己找出路去。 有些想回家的便找自己的家去,不想回还想跟原来主子的就去找,不过干粮是不会全他备,有本事就在冰天雪地的草原活下来,但饿冻而死的可能性更大。 结果,大王子总计五万军队,跑出去的少数,剩下的有四万多人。这一番动员后竟然有两万人要跟苏枳出草原,其余人也大多不再追随旧主。 他们其实都愿意像朵颜三卫那样做个雇佣兵,按时的发饷银,还有吃有穿。 在草原上一到秋天就要去边界强抢,以备过冬,所以他们称这为打冬。 抢来的东西还不能归个人,都是要交上去,上面再分发下来少部份。 可当了雇佣兵就不一样了,按时给的银子根本就用不上,还能捎回家给老婆孩子,还不用拼死去打冬。 上百车的战利品带走,又带着两万多人,原地未经修整,便拆了大王子的营帐折返回去。 苏枳便把大营扎在草原上,杨将军又带人出去转了几天,又带回几十车战利品。 如此反复,到开春三月份的时候,他们的营地已经又扩大两倍,牛羊无数,美酒就存了几个大营帐。 然而这几个月,朝堂之内上奏折大告苏枳的人几乎没停过,每天都成了最重要的议题。 让他率兵镇守边关,结果他不顾几万人的生命而在寒冬之时深入草原,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了,整支军队一点消息没有,不是叛逃就是全军覆没了。 如此,此时处境最艰难的反倒不是苏枳,而是留在燕王府中的沈悦儿。 第二百三十四章 燕王妃到来 自从皇太后决定把程舜夕直接送来燕王府,继续当她的燕王妃,镇国公便决定暂时不走了。 他坐镇北平城,派出人马拦劫程舜夕。 可惜他的人马动的晚了些,而且对方早有防范,料定了他会从中作梗,所以轻装简行而来,而且来的特别早。 到了北平城下,这车马的阵仗才露出来,城内诸人想拦也晚了。 而且护卫的队伍,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冷卓。 镇国公见了杀子仇人分外眼红,然而悦儿跟平哥儿都在阻止他。 平哥儿劝道:“国公爷,他来此定是身负皇命或者太后之命,此时还杀不得。” 牙咬的咯吱做响,手握在刀柄上却就是不能抽出来,这下把镇国公气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悦儿同程舜夕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再见却已隔了多年,也隔了这许多事。 两人相见于燕王府大门外,冷卓吩咐小川儿开正门,说是王妃回府应走正门。 小川儿跪也没跪,回道:“大婚之日走正门是礼,回府走正门无此先例,奴才自是做不得这个主。若不然就等等,王爷回府时娘娘再进。” 冷卓抽刀便架在小川儿脖子上:“狗奴才竟然敢拦王妃的路,这又是何礼数?” 平哥儿上前抓住冷卓的手腕,两人便暗自较起劲来。小川儿向侧面退了退,那刀便被平哥儿挡住了。 镇国公走路带风的从王府偏门出来,上前便一把夺去了冷卓手里的刀,扔在一旁怒斥道:“当真是燕王爷未归,什么杂碎都敢来撒野,来人呐,把这带刀硬闯燕王府的贼子拿下。” “国公爷,本妃车马劳顿,未及给国公爷见礼,还望莫怪。” 程舜夕在马车里由婢女轻撩帘子,便开了口。 镇国公冷哼一声:“本国公也不过是不要个脸皮,硬赖到燕王府来的,程姑娘自是不必见礼。” 程舜夕对镇国公这种指桑骂槐自是不会回应,然而冷卓可就不能那么忍气吞声了,瞪着眼睛便朝镇国公斥道:“王妃娘娘奉皇太后懿旨返回燕王府,国公爷这话是冲太后娘娘去的吗?” 镇国公冷哼一声:“这开国公府何时养了这么一条野狗,小川儿,让人打出去,莫要进燕王府来咬人。” 小川儿也不示弱的便带着护卫们站了出来,十分恭敬又冷淡的说道:“冷公子还请体谅,没有王爷命令,咱家是断然不敢放公子进府的。王爷可是吩咐过,见冷公子杀无赦,咱家今日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自是不会难为冷公子,却也不能背叛了主子,那便过了今日燕王府之人,见冷公子便诛之,还请珍重。” 冷卓还欲动武,平哥儿却指挥着燕王府的护卫,把冷卓带来的人统统隔离开来,直接把程舜夕的马车从侧门请进了王府。 悦儿是没出来迎接的,在此种情况下,她反倒在这王府里名不正言不顺了。 而程舜夕到来便直接命人把她送到之前住的王妃院子里,这里经过了修整,一直是悦儿住着。 苏枳未出征时,这里便住着他一家三口。 这回悦儿是避无可避了,人家已经进了院儿,并且下了软轿便直奔她在的正房而来。 院里一干下人都愣住了,元宵几个丫头还有刚见好转的夜无影都出来守在门口。 走在前面的女人看上去不是一般的婢女,看穿着打扮就身份不凡,走到几个丫头面前冷眼扫视一圈,便说道:“我是太后娘娘身边女官程瑶,里面若是还有其他无关人等,最好赶紧避让。我等奉太后娘娘之命,送燕王妃回府,但凡阻碍者杀无赦。” 夜无影惯来不受委屈,一听这话当即便冷笑一声,瞪着程瑶说道:“这里是燕王府,理应燕王殿下做主才是,如今却一个有了名号的奴才都来发号施令,你当我们王爷是软柿子呢!” 那几个丫头见夜无影这般,便也十分提气儿,一下子就都挺直了腰杆更是拦在那里不肯避让了。 程瑶眯了眯眼睛,冷冷的扬起唇角:“难不成你燕王府视太后娘娘威严不存?” 夜无影虽不懂宫中规矩,可此时也觉得这个帽子有些大了,便哼了一声回道:“明明就是你说的话,做什么往燕王府扣帽子,莫非你就是来找荐害我们王爷的不成?” 程瑶被噎了一下,可她在宫中多年,岂会被这江湖中的女人吓住,便退了一步,说道:“既然如此,那王妃娘娘被阻一事,还需立刻回禀太后娘娘才是,若是没猜错,这屋里的应该是沈氏悦儿罢。你等如此阻在这里,那便是她的指使没错了。” 言罢她转身面向自己带来的人:“马上奏明太后娘娘,沈悦儿霸占王妃住所,还命恶奴出言不逊,拦阻娘娘归府,抗太后娘娘懿旨不遵。” 悦儿在屋里听到这儿,便撩起帘子出来了,跟拦在门口还要护着她的几个丫头说道:“王爷如今出征在外,我们在家里莫给他添了堵去,赶紧收拾一下,我们就搬去旁的院子住就是。” 下了软轿的程舜夕见悦儿出来,便迎上前唤了声:“沈家姐姐,这一别多年一向可好?” 悦儿朝她笑笑:“劳您惦记,除了偶尔被贼人放狗咬咬,也无甚不好之处。” 言罢微微福了福身子,便伸手搭上夜无影的手腕:“无影,我们走罢,这里留给几个丫头收拾就是了,你不是前几日刚被贼人暗箭所伤吗,还需好生将养着。” 小川儿这会儿也带了几个小太监过来,便都视程舜夕这个燕王妃如空气一般,把这屋原来苏枳一家三口用的东西都收拾一空。 是的,的确是收拾一空,连一张窗户纸都没剩。 程瑶冷眼看着,冷笑斥道:“蠢货” 小川儿跟这程瑶自是熟悉的,他也是自小在宫里长大,谁人如何爬上去的他最清楚不过。 一边儿指挥着人收拾东西往出走,在经过程瑶时便嘴欠的说道:“你们这几个丫头都好生听着,好生伺候主子和夫人自不会薄待了你们去,可不行使那腌臜手段,若是害了自个儿的姐妹爬上高位,夜里睡觉都不安稳,那冤魂早晚是要索命的,有那银子也要有命花才是。” 几个丫头愣愣的看他一眼,他便瞄向一旁脸色青白的程瑶,大伙便全明白了,还都附合着骂上几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燕王府简直是恶奴当道,无法无天了! 程瑶如是想。 第二百三十五章 冷家贼子 悦儿随便找了一处离外院很近的偏院安顿下来,丫头婆子们正在收拾归置,程瑶那边打发人过来说:“传皇太后懿旨,沈氏悦儿为燕王生育子嗣有功,封为夫人。即日接燕王长子回府,不可一直流落在外。” 悦儿接了皇太后的懿旨,回复道:“王爷下令送孩儿自小历练,没王爷的命令沈氏不敢接回,况且也不知被王爷派人送去了哪里。” 传旨之人冷冷的转身走了,夜无影上前问道:“夫人本来就是夫人,还要她封什么呀?” 端午在旁叹了口气说道:“夜姑娘有所不知,在平常人家夫人便是正室,而在亲王府里夫人是在王妃和侧妃之下,再往下就是侍妾,婢妾了。” 一听这话,夜无影当即就火了,捂着她的腰怒道:“夫人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做啥半路杀出来一个不知所谓的,就成了妾!” “这不是有太后娘娘做主嘛。” 端午回了一句便也不再开口,几个丫头都郁郁的替悦儿不平。 小川儿闻讯匆匆赶来:“夫人”刚唤了一声,他也觉得不再合适,便改口道:“主子,国公爷问您可否去外院说话?” 悦儿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归置东西的丫头们,回道:“走吧,我也想找处清静地。” 结果两人还没走出二门,便被程瑶身边的姑姑拦住去路:“王妃娘娘有令,内宅女眷不得出了二门。” 悦儿这会儿也火了,问道:“我若执意要出呢?” 那姑姑冷睨着她回道:“国法家规,这王府内宅娘娘才回还疏于整饬,便今日着手吧。” 小川儿往前一步,对上那姑姑笑了笑,说道:“芳睛姑姑乃宫中之人,如今跑我燕王府来管事,这手未免伸的太长了些。此地没有王爷下令,还无人敢说整饬。既是客,最好谨言慎行,不然莫怪咱家这便要送客了。” 悦儿冷眼看向芳睛姑姑,转身便往二门外去,并唤道:“小川儿莫于拦路狗一般见识,国公爷还等着呢。” “王爷出征,这王府里都只有女眷,国公爷这么一直住着不合适宜吧?” 刚迈出二门的小川儿和悦儿就听到了程瑶的声音,但两人也只是顿了一下步子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还没到镇国公住的院子,便遇到了平哥儿。 见到悦儿他迎上来说道:“刚刚的事我听说了,你莫要堵心,如今她们越是急躁,就越是证明太后那边有点难以支撑了。” 悦儿点了下头:“我没事,这个王妃喜欢在内宅折腾就随她去吧,你小心着些莫要靠近,当年葛林就被她害过。” “我知道,那个冷卓还曾经潜入过王府,我在这里等你,是想接你去别院住,这边只留一些护卫和他们的人便是,一切等王爷回来再议,莫要正面交锋。” 悦儿一愣:“你是说秦怀钰住的那处别院吗?” “不,这处在城外,是王爷早就建好的一处宅院,没过明路。” 悦儿思忖一番,又看了小川儿一眼,末了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我不能丢下他的家业任人祸害,他出征在外,不能回来时家都不是家了。” “那便加强防范罢,冷卓可能还会入府。” “你可知国公爷找我何事?” “不知,不过我猜想,很有可能是他要对冷卓动手了。” 小川儿闻言便说道:“赶快下手,这冷面鬼实在是个祸害,若没了他,王妃在北平城就少点倚仗。” 几人到镇国公那边时,国公爷正在吩咐身边护卫:“把那冷家贼子引出城去,莫要在王爷的地面儿上让他出事,到时又是说不清。出城后便把他的头提回来,若不然,便是你们几个提头来见。” 原本也没打算瞒着他们,悦儿便走到近前说道:“国公爷,无影那里有毒婆婆的毒药,拿些去用罢。” 平哥儿也说道:“冷家有许多毒婆婆的毒,也有百毒解,还真要多带些以防万一。” 小川儿去跟夜无影取了毒和解药,镇国公府护卫便装备出发了。 国公爷对悦儿说道:“你莫要急,冷家贼子一死,你这燕王府也清静不少。” “多谢国公爷了,也算报了小公子的仇。只是那程瑶有些难对付,刚还说国公爷此时住在王府不合适宜,怕她之后会有何举动,公爷早些防范为好。” 国公爷大手一挥:“她一个奴才无需防范,敢做出什么来,就算是太后的人老夫也定斩不饶。” 悦儿跟平哥儿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再提这事儿,便是问候了国公爷一番,便又要回内宅去。 出了国公爷的院子,平哥儿问:“在内宅若是心烦,要不要去酒坊待着?” 悦儿叹了口气:“别说酒坊,就这外院我恐怕都不能常来了,你与我走的近了,还指不定被怎么编排出个罪名来,都避开些罢,他回来就好了。” 便是这一句“他回来就好了”,支撑着悦儿多么艰难都不曾放弃过。 镇国公派出去的人损伤大半,而冷卓却毫发无损。 再次派人出去,连引冷卓出北平城都难了,就更别提杀他。 镇国公气的差点把王府点了,可他还没动手呢,就听护卫来报:“国公爷,冷卓求见。” “他来做什么?” “属下不知,他只说要见国公爷。” “带进来” 护卫还没出门,平哥儿就赶了过来:“国公爷,恐怕他是知道了是咱们要杀他。” 镇国公冷哼一声:“这贼子为太后做的孽可不少,想杀他的人多了去。” 听他这么说平哥儿也就放心了,还没鲁莽到人家找上门,没等问他就自个儿叫嚣开了,就是老子要杀你,有本事你去告啊! 冷卓进来时平哥儿也在,又一次相见真是彼此分外眼红。 冷卓手提人头往镇国公面前的桌案上一放,说道:“国公府的护卫不过如此,公爷以后想杀在下还是再换些人罢,应付的着实烦了。” 镇国公看着那贴身护卫的人头,不由得悲怒心头起,眼看着他手在抖,眼睛也红了起来,平哥儿赶忙说道:“冷面鬼你这话从何说起,你不是惯来不承认世均为你所害吗?那国公爷杀你做甚?况且你坏事做了那么多,要杀你的人能从北平排到京城去,怎么就断定要找上国公爷呢,我看你还是回去吃点猪头补补脑子,想想如何积点阴德,免得你冷家他日坟头荒草遍地却无人清扫。” 他故意说了这一大段话,就是让镇国公能平静下来。 果然,他这话一出冷卓便气的额头青筋暴起,而镇国公也舒缓下来许多,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平哥儿此言有理,冷家一门的阴德还真是被你损尽了,唉,可怜呐,可怜!” 第二百三十六章 燕王爷颜面何存 冷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走到门口时顿住步子,回头看了眼镇国公,说道:“杀得了我再高兴不迟,否则都是空谈。” 悦儿过来正好跟出门的冷卓走个对脸,俩人对视一眼便彼此无视的走过。 给镇国公行了礼,请了安,悦儿坐下便说道:“如此让他在北平逍遥终不是个事儿,如今他对国公爷和王府之人都有了防备,要下手就难了。” 平哥儿看向悦儿:“夫人有何打算?” 悦儿向外看了一眼,平哥儿便到门口看了看,关了门回身说道:“安全” 悦儿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他最信任的便是程舜夕,若是从那里下手,他便没了防备。” “悦儿何意,不妨直说。”镇国公说道。 悦儿未语脸却腾的一下红了起来,这让两个男人愣了一瞬便大概明白了。 平哥儿赶紧替她开口:“夫人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这就跟国公爷商议,夫人若无旁的事,回去歇着吧。” 两人低声商议许久,平哥儿离开后,镇国公叫来贴身护卫:“调人马进王府,从今日起便守得如铁桶一般,只许进不许出。” 而平哥儿是直接出了王府,带着他身边的燕王府护卫回到酒坊。 一连几日,平哥儿都会走出王府,看上去像是在过问酒坊的生意。 三日不到程瑶就叫来小川儿,训斥道:“小川儿如今是把燕王府把在手中了吗?竟然我的人都不许出王府,这是何道理?” “王爷出征未归,王府内本就该低调行事,各院所需都未有短缺,也就无需再有人出府了。程姑姑若是无其它事,咱家可还忙着呢,就不陪了。” 言罢小川儿转身就走,程瑶则气的吼道:“王爷是出征未归,这王府里还有王妃在呢,何时轮到你一个奴才掌事的?” 小川儿顿住步子,回身看向程瑶,淡淡的说道:“燕王府的事自是由燕王府的人来掌,不劳程姑姑费心。” 他走了,程瑶却气的挥手扫掉桌上的茶盏,身边宫女赶忙上前:“姑姑莫要跟这恶奴动气,他不过是护着那沈悦儿,便要处处为难王妃。若是没了那沈氏,他总是要找个靠山罢!” 程瑶冷冷的瞥她一眼:“先把小川儿那恶奴除了,那沈氏也休想活到王爷归来。” “奴婢出不了王府啊,如今也联络不上冷公子。” 程瑶眯了眯眼睛,冷冷说道:“我亲自出王府,我看谁敢拦。” “奴婢这就去备车” 半个时辰后,小川儿带人拦住了要出王府的程瑶:“王府昨夜来了刺客,至今未曾抓到,想必是被什么人藏了起来,如今就要委屈程姑姑了,在刺客抓到前谁也不能出府。” 程瑶撩起车帘,冷笑着看向小川儿:“刺客?我怎么没听到有什么刺客,怕是你这奴才编排出来的罢。” 小川儿一脸惊讶状:“昨夜里各院子都闹腾起来了,国公爷都一夜未曾休息,怎么,难道王妃的院子里没听到动静吗?” “休要胡乱编排,我出府有事,赶紧带着你的人闪开,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纵使程瑶声色俱厉,可小川儿还是带人守着大门,并且吩咐道:“王府护卫不足,去跟国公爷借兵,定要在王爷归来之前守好了,听到没有,快去,杵那看啥呢!” 这一通骂骂咧咧,又嚷嚷了好一会儿,程瑶就看着大门却出不去,末了气的折返回来。 喊来先前带进来的暗卫吩咐道:“你们几个想办法出了王府,把信送去给冷公子。” 暗卫为难道:“姑姑,我等试了几次都出不去啊。” 这回程瑶是真怒了,直接把手炉砸向暗卫身上:“养你们何用,就一个燕王府都出不去,说说你们还有何用!” 暗卫垂头不语,可出不去就是出不去,程瑶也只能骂一顿,罚一顿,再去想其它办法。 是夜,燕王府上灯时分,小川儿在布置巡夜,守门护卫来报:“总管,郑公子回来了。” “命人给公子备膳,咱家再去主子处看看。” 守卫回道:“总管,公子说今日有鲜活的野味带进府来。” 小川儿眼神一闪,便说道:“哎哟,这可是稀奇玩意儿,咱家到要先去看看了,来吧,走着。” 出了内宅到了外院花厅,平哥儿正好出来,俩人走个碰头便听平哥儿压低声音说道:“我说王妃对王爷如此痴情,不仅常住佛堂诵经祈福,还给王爷做了寝衣,夫人那边儿都把屋里东西砸了几回了,这可如何是好嘛!” 小川儿叹着气:“咱家一个奴才能如何,前日我更是听程瑶跟丫头说,王爷要是再不回来,王妃就要去边关了。也着实是一番深情,咱家都有些感动,更莫说王爷了。” 平哥儿点了点头:“我可是听说,王妃当初大婚之后就对王爷坚贞不渝,是迫于冷卓的要挟才没跟王爷就藩。” “说的是呢,起先咱家也不知晓,还只当王妃薄情寡义,哪曾想原来一切都是那姓冷的强迫所至。往后啊,王妃若是想好好在王爷身边儿,我听那意思是想让王爷动手除了那姓冷的,不想再被他摆布了。” “嗯”平哥儿点了点头:“到是理应如此,王妃也是个果决之人,值得敬佩。” 小川儿为难道:“可如今王妃让咱摆出这个阵仗来,非说是咱们迫着她不能出府,也不让程姑姑出府,这又是何意呢?” 平哥儿认真想了想,说道:“许是王爷未归还惹不得那姓冷的,王妃只能出此下策,想暂时断了与那姓冷的来往罢。” 小川儿点了点头:“这到是说得通了,也是难为了王妃娘娘,被那冷面鬼迫着不得自由。” 俩人在这门口说完了话,便又去检查了一番巡夜的人,认真又过问布置一番。 最后去了镇国公的院子,三人便一起饮酒闲聊起来。 酒不多饮,话到是不少,直到暗卫一身黑衣来报:“公子,国公爷,成了,那冷面鬼去了王妃院子。” 平哥儿轻笑一声,问道:“夜姑娘的药可都给用上了。” “用上了,娘娘如今逍遥得很,声声唤着王爷,可进去的却是冷面鬼。” 小川儿给三人满上酒,举杯道:“今儿这戏热闹了” 镇国公哈哈一笑:“平哥儿好手段,冷贼子入府时便中了毒,还自以为服了百毒解便万无一失。” 平哥儿执起酒盏,看两人一眼,说道:“该请顺天府诸位大人了。” 镇国公啧啧着:“你们下手还真重,你家王爷的脸面何存呐!” 第二百三十七章 她会恨你 镇国公派人去请顺天府三位大人连夜来见,那三位是不敢不来,但心中多少有些不悦。 到了之后,便听镇国公说道:“老夫连夜请三位前来,实在是王爷出征未归,这王府之事也没有个主心骨。这么大的事出了,老夫一人哪做得了这个主,便请三位来拿个主意。” 三人对视一番,便由布政使潘大人开口道:“下官等哪里敢给王府的事拿出意,国公爷莫不如找乔大人商议?” 镇国公一摆手:“他终是要走,还要你们几个跟王爷长期相处,这事儿都不帮拿个主意,难保王爷心里记着也不舒坦。” 三人觉得这跟王爷一点关系没有,明明就是这老国公又起什么幺蛾子,还偏要拉上他们三人垫背。 可你连反对的资格都没有,这说着话就见扑通扑通,地中间儿就被扔进来俩人儿,还都衣冠不整。 三人定睛一看赶忙挪开视线,再看向国公爷时这眼神里就多了许多幽怨。 要说这地中间儿衣冠不整的不是旁人,正是燕王妃程舜夕和冷面鬼冷卓。 而那冷卓被捆了手脚还怒瞪着程舜夕,双目赤红脑门上青筋暴起, 程舜夕则愤恨的瞪着他一言不发。 镇国公清了清嗓子,却还未曾开口便听门外护卫高声在报:“程姑姑来了。” 无人阻拦,程瑶便脚步匆匆,神色冷沉的进了门来,看见地中间儿的俩人,解下自己的披风便给程舜夕披上了。 一边扶起人,一边怒瞪着镇国公问道:“国公爷这是何意?” 镇国公呵呵一笑:“王爷不在,老夫借他这地儿住着,理应帮他看好家门,却不想王妃不甘寂寞,与那冷大少干出这种下作勾当。如今程瑶你来问老夫,这到是让人一头雾水,老夫能有何意?” 程瑶冷哼一声:“王府不是因闹刺客封了门吗?这冷卓是如何进来的,难道国公爷不该给个交待?” “他与王妃私通,你来问老夫要什么交待?难道王妃娘娘不是这燕王府的主母吗?” 程瑶被噎的再开不了口,镇国公却怒了起来,朝门外大喝一声:“来人呐,把王妃娘娘押回京城,交与太后娘娘发落,冷家贼子敢私闯王府与王妃私通,给老夫斩了。” “是” 门外护卫进来两人,架起冷卓就走。 而那三位顺天府的父母官也是看明白了,其实让他们拿主意不过是做个由头,这不就是来看戏的嘛,外加做个见证人。 三人一句话不说,便在那当着合格的观众。 就算是看到冷卓腿脚发软,三人也装做不知道,不去猜想,也互相谁也不看另外两位同僚。 我们不知道,啥也不知道,冷家大少没被下药,王妃也没被你个糟老头子陷害,我们啥也不知道啊! 冷卓刚被拖出门口,小川儿便匆匆赶来,在镇国公耳边耳语道:“国公爷,怕是要出岔子了,乔大人来了。” “他来又能如何,前些日子不还来跟平哥儿攀亲吗?” 小川儿摇头:“这次怕是这亲都不想攀了,国公爷先看看再说。” 镇国公冷下脸来,说道:“先把那冷贼子斩了,老夫再见老乔不迟。” “国公爷,何必如此动怒呢,这要斩也要押回京城由皇上和太后娘娘发落才是嘛。” 乔大人是人未到声先至,随着声音便进了屋来。 看见顺天府那三位也在,他瞟了一眼便寻了镇国公下首的位子坐下。朝那三位挥了挥手道:“这么晚了,三位大人就早些回府吧,明日还有公务,早些歇着才是。” 三人如蒙大赦,赶紧给这两位行了礼便欲离开,镇国公却啪的一巴掌拍在案上:“今儿老夫到看看谁敢放走冷贼子,他杀我国公府的人可以不计较,祸乱王府内宅难道就如此放任不成?乔大人到是说说,哪朝哪代可如此放任了去,国法天理何在?!” “公爷慎言,慎言呐,这可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国公爷跟下官说这些也没用不是。” 言罢他便起了身,朝国公爷也只是拱了拱手,说道:“下官就不打扰国公爷休息了。” 镇国公怒目圆睁,腾的一下起身便抽出了刀,大步向门外走去,说道:“老夫今日到想看看,谁能从老夫的刀下把冷贼子带走。” 这杀子之仇未报,也难怪镇国公大怒,那三位还没出了屋子的,吓的俱是往后退了几大步,缩在一旁一声不吭。 乔大人搓了搓手,缓缓的开口说道:“国公爷休要动气,下官也是奉旨而来,王妃娘娘是断不能出事,所以这冷卓也便不能出事,不然呐,不但我乔某担当不起,国公爷怕是也担不起的,毕竟还有那么大的国公府呢。” 这就是让镇国公在替小儿子报仇,和国公府满门性命之间做个抉择。 老国公把手上的刀重重的摔在地上,在转身的刹那一口血喷了出来。 小川儿在屋外看到赶紧冲进来,扶住他时眼睛也红了,哽咽着劝道:“国公爷,来日方长啊,小公子的仇总会报了的。” 门外被捆绑着的冷卓跪在地上,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镇国公。在两人对视时他阴冷的笑了,镇国公一口血又喷出来整个人便向后倒去。 在闭眼的刹那他心如死灰,可叹他杨家为高祖的天下出兵出力,如今却落得个儿子惨死却不能报仇,当真是高祖的江山要毁了,毁于后宫参政的太后手里,也毁于空坐在龙椅上却什么主也做不了的那位手里。 老国公醒来时嘶吼一声:“我儿冤呐!” 平哥儿守在榻前,劝道:“国公爷宽宽心,慕平的仇晚辈定不会忘,总有一天让他冷家满门陪葬。” “何日,何日啊!” 老国公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平哥儿重重的吐出口气,回身跟小川儿说道:“冷家从此别想安宁,太后保冷卓那就保吧,让他亲眼看着他冷家满门因他而而死。” 悦儿来探望镇国公时平哥儿已经离开王府,小川儿把他的话跟悦儿讲了。 悦儿点了点头,说道:“你随我来,让国公爷好生养着身子就是,小公子的仇这就要开始报了。” 两人到了苏枳的书房,关了门后小川儿压低声音说道:“主子,是要动用秦少爷的人吗?” 悦儿点头:“冷家的事不能再放任,程舜夕如此都能被保下来,太后娘娘未免护短护的过了些,那便我们自己动手罢。给秦世宁送信,两个月内冷家除了冷卓以外一个不留。” 房梁上传来一声轻叹,两人抬起头看过去,夜无影便跳了下来,苦笑着说道:“主子,无影想亲自动手,也替那个人报了仇罢。” 悦儿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不然她可能会恨你。”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过不去的河间府 二月里的北平城丝毫不见春意,大雪还是一场接一场的下着。 小川儿披着厚厚的斗篷,身边跟着两个小太监,脚步匆匆的去往王府内宅西南角上的院子。 进院便有婆子进去报:“元宵姑娘,总管来了。” 待小川儿进了屋,悦儿身边儿那些伺候梳洗的丫头就退了出去,就夜无影跟元宵端午三人还在。 悦儿放下手中茶盏,抬头问小川儿:“你这急匆匆的一大早来,又出什么事儿了?” 候在一边儿一直没敢吱声,这会儿小川儿赶紧回道:“主子,国公爷这一口气憋着怕是不太好哇,夜里又一口黑血吐出来,再就人事不知了。这么下去,咱燕王府岂不是要欠镇国公府两条人命!” 悦儿回头看了一眼榻上半躺着的夜无影:“你可有法子?” 夜无影拍拍腰间,那里惯来是她放药的地方:“我不会诊病,最多是给点她留下来的药,还不一定对症。” 小川儿这会儿也是真急,便两步到了夜无影面前:“甭管怎么着,夜姑娘先给点药把这阵缓过去,待云先生回来就好了。” 悦儿点了点头,夜无影便拿出两瓶药来给了小川儿:“还魂丹这个危急时用上,另一个就是补元气的。” “云先生一直远远的跟着王爷,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悦儿轻声说了一句,便发起呆来。 小川儿回道:“其实国公爷就是气的,这口气要是顺过来许就好了。” 悦儿没接他的话,夜无影却白了他一眼:“你说那屁话不是,他那口气不就因那冷卓吗,现在太后娘娘拼老命的保着,咱们又能如何!” “等无影的伤好了,她会去京城找冷家人清算,若是国公爷醒过来,便先拿这话宽慰着罢。” 小川儿叹着气,愁眉苦脸的告退走了。 内宅管事嬷嬷来,报完府里的事儿,又报了王妃那院的动静:“主子,王妃那院儿一直很安静,程姑姑那边儿也不吃小灶,都是大厨房做什么就吃什么。这厨房道远,丫头们拿回去凉了也没怪罪过,都是自个儿院子里用风炉热热吃的。” 悦儿点了点头:“她的份例也别克扣着,该给的给,别落了口实。” “那边到是未曾提过份例的事,都在总管的帐上,想是要用自会去领罢。” 悦儿抬了抬手:“没什么事你就去忙罢,那边的事待会儿我跟小川儿说就是,只是你盯着点下面的管事,都管好自个儿的人,别给王爷捅篓子,惹麻烦。” “老奴这就去,主子放心,定会盯得下面紧紧的。” “去罢” 管事嬷嬷走后元宵赶紧着招呼外面:“快进来摆饭” 悦儿回身去招呼夜无影:“起来用饭吧,一会儿我再帮你换换药。” “不用主子换了,我自个儿就能换。” 悦儿白了她一眼:“你可省省吧,自个儿换就糊弄事,药也不好好上,我可不放心你。再这么下去,怕是要赖在我这屋儿后半辈子了,赶紧好了回你屋睡去。” 说完俩人都笑了起来,那边饭也摆上了,这两人便不分主仆的坐一处吃了。 饭后悦儿问:“我要去国公爷那边儿看看,你可同去?” “同去吧,我也想看看那药管不管用。” 两人往出走着,悦儿回身问端午:“府医可去看过国公爷了?” “看了,一直守在那儿没敢走过,也用了药行了针,就是不见醒啊!” 平哥儿用过早饭便来国公爷这边儿,看一眼待会儿还要出府。北平城那些燕王府的铺子,可都他一个人管着,府里的大小事务小川儿也都。 跟悦儿前跟他商量。 前后脚到了国公爷的院子,便一同进屋去看国公爷了。 府医守在国公爷榻前,满面愁容的给悦儿行礼:“夫人,国公爷这口气是越来越弱,刚给服了夜姑娘的药到是提了点气儿,可也不见有醒来的迹象。” 悦儿点了点头:“劳先生一直守着,快些去用饭罢,也适当休息别累垮了身子。” 国公爷的护卫一直在旁,待府医退出去后便朝悦儿行了礼,说道:“夫人,属下今日得往京城送信了,公爷现在这个情况,府里还无人知晓,属下实在担不住啊!” “应该,京城也快些来人,看看能不能请来太医。” 悦儿过问了一番国公爷的照料情况,又叮嘱一番便跟平哥儿一起退出去了。 小川儿身边的小太监来报:“主子,程姑姑带着两个宫女出府去了。” 此时,刚出了河间府的一架马车疾驰在官道上,两旁守护的人不禁精壮,还各个儿神情严肃,目光沉着又凌厉,看上去就不是一般人家护卫,到有几分像是军营里了来的。 那马车看上去普通,可有这么几个人护卫在侧,这车内之人就不由得让人猜测,定不是平常人家的平常人了。 车内小娃奶声奶气的唤着:“娘亲,姨母会喜欢孩儿吗?” 妇人温和的声音里带着忍不住的笑意回答着:“会呀,姨母可是最喜欢你了呢。” 车外的护卫清了下嗓子,朝向车里问道:“夫人,可要送信过去,那边也好有个接应,这可是越到近前越是凶险了。” “你这儿阵仗越大才越凶险,悄悄的走就是,莫要惊动谁去。” 车里的妇人应了这么一句,便又去逗那小娃儿了,这一路上马蹄哒哒声,还有车轮吱牙牙,骨碌碌的声音便伴着车内的欢笑声。 程瑶到了城东一处院子,门子看了一眼便直接放她进去了。 冷卓在那正堂里坐着,用一方丝帕擦拭着手中的剑。 程瑶一边进门一边冷冷的斥道:“愚蠢,那般拙劣的计策你也能上钩,如今王妃处境全靠太后娘娘硬撑着,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冷卓面色阴冷的瞥了她一眼,全然没把她这个太后娘娘身边女官放在眼里。 擦好的剑入鞘,起身缓缓踱到程瑶面前,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语了两句。 他嘴角渐渐浮上阴冷的笑,而程瑶则是被惊的面色大变,惊呼:“不可鲁莽,这事怕是不光惹上燕王府。” 然而冷卓再没答过她一句话,这会儿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程瑶愣在那好一会儿,身边婢女唤她才反应过来:“回,回王府。” 回到王府的程瑶打发走身边的两个婢女,自个儿来到悦儿院外,可站在那许久还是不知进还是不进。 次日一早,天还未见亮,悦儿便被门外压抑又焦急的说话声吵醒,哑着嗓子问了句:“外面怎么了?” 门外听到动静,就赶紧回了一句:“主子,惠质姑娘从甘州来,过了河间府没多远便出了事,被那冷面鬼带人给劫了去,这会儿还送了信来给主子。” 闻言悦儿顿时惊的打了个激灵,坐起来问道:“小川儿,你说谁?谁被冷卓劫了去?” “是惠质姑娘带着幼子迟如晦,肃王爷给派的护卫一路护送来北平,不想出了河间府百里一处镇上落脚时被冷面鬼劫了去。” 悦儿爬起来丫头们便帮她穿了衣裳,到外屋里小川儿没敢把信递上来:“防那冷面鬼使诈,这信就奴才来拆罢。” 小川儿看了一眼,说道:“冷面鬼让夫人亲自去见,便肯放了惠质姑娘。” 第二百三十九章 她或许知情 冷卓劫持了来北平探望沈悦儿的惠质母子,提出的条件只是让悦儿去见他,便放了人质。 平哥儿这会儿也赶来了,赶忙阻止道:“不可,冷卓对夫人下手不是一两次了,此人过于阴险,不可信他。” 小川儿也说道:“此事还是奴才跟公子去吧,夫人且在府中等着消息。” 悦儿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冷卓在哪儿?把惠质关在哪里?” 小川儿摇了摇头:“目前还不知道,但确定他没回城。” “小川儿八百里加急送信给肃王殿下,平哥儿,你随我去找钦差乔大人罢,这是他保下来的人,干出这种事来,他可别想躲清闲。” 悦儿言罢回屋去更衣,小川儿就在这里给肃王苏檀写了封信。 几人还没走出这屋去,就听大门守卫来报:“主子,公子,外面来了一个人,说是肃王府护卫,一路护送惠质夫人来北平,路上出了事,他当时有事未在客栈便没赶上保护夫人,这会儿便一个人赶来王府报信。” “哦?” 悦儿跟平哥儿,小川儿三人对视,都不免觉得诧异。 平哥儿想了想还是说道:“夫人。还是先让他进来吧,问问情况再说。” “好,我们去外书房见他。” 悦儿坐在上首,见到这进来的护卫她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起身迎了上去:“小福子,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苏檀的随侍太监小福子,见到沈悦儿他也十分激动,赶忙跪了下去:“小姐,正是奴才。是王爷派奴才带着人来护送惠质姑娘,不曾想刚出河间府百里就出了事。当时奴才去给王爷送信,在那边耽搁了一阵子,回来时人都没了。后来一路追过来,到北平城外就跟丢了人,眼见着是没进城来,奴才便赶来找小姐了。” “你快起来说话,小川儿,快扶他起来。” 小川儿跟小福子自幼儿便常在一处,赶忙上去把人扶起来,又吩咐人去拿茶点来。 小福子被拉到一旁挨着小川儿坐下,满面愧疚的说道:“小姐,其实王爷也来了,只是比我们晚几天。” “什么?你说檀哥哥也来了?” “对,王爷是私下出来的,不能走的太快,再有个七八日,也差不多到了。” 悦儿惊喜极了,忙跟身旁的平哥儿说道:“他来就好了,他来就好了。” 平哥儿看着她并没说话,然而他并不觉得苏檀来就能好了什么。毕竟是私下跑出来的,在这边也不敢表明身份,不能明着做什么事,恐怕麻烦到比用处大。 可悦儿现在想的是,终于来了个主心骨,她这段时间好累却又不敢倒下。或许苏檀来了她就可以什么都不管,耍耍赖就过去了。况且,就算是不耍赖,苏檀也会安排好一切,而不让她费心。 可现实的情况是惠质被劫持,等苏檀来了再解救是万万不可的,时间太久恐生变故。 几人这便商议起来,小福子也是这会才知道劫匪是冷卓。 他顿时气的直拍桌子:“那冷面鬼当初害死迟域,如今又抓了如晦,真是他万死也难解人心头之恨。” 悦儿看看小福子,又看看平哥儿,说道:“如此,小福子便可同我们一起去见乔大人,这可不单单是我们燕王府的事了,他这回是劫了肃王府的人,还杀了镇国公府小公子。” 小福子闻言一愣:“乔大人,为何要去找乔大人?” 小川儿把之前王府发生的事跟他讲了一遍,小福子简直惊呆了,眨了眨眼睛问道:“乔大人保下了冷卓?他不是疯了吧?” 悦儿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小福子咂了咂嘴:“冷卓现在就是太后娘娘的杀手,等同于高祖时的锦衣卫。乔府大小姐本同开国公长子定的娃娃亲,后来太后娘娘不想让乔大人借助国公府的势力,还不好退亲伤了表面和气。” 平哥儿这时点了点头,打断了小福子,说道:“所以乔大小姐暴毙了,而乔程两家婚事从此便解除了。” “对,后来我们王爷从旁处得知,那乔大小姐就是被冷卓害死的,而这冷卓为人极其恶毒,在害死乔大小姐之前还把人给糟蹋了。” 悦儿闻言气愤至极,胀红着脸问道:“乔大人就一点不知情?如今还来保了他的仇人!” 小福子回道:“应是不知,不过也未见,乔大人那人向来不重视女儿,生出来就是给他联络人脉的,死一个还有别的,可如今若是不保冷卓,他可就得罪了太后娘娘。” 小川儿也说道:“他自是不敢得罪太后,皇上本来就不重视他,不然也不至于蹲到北平就不走了,朝堂根本就无望回去。” 悦儿看向平哥儿:“看来乔大人这般,我们这么找他也自是无用,不如还是把那三个摆设也请来吧。” 平哥儿点头:“夫人所言极是,便是逼他一步才好。” “小川儿,你亲自去请顺天府三位大人。” 小川儿领命就带人走了,悦儿命人带小福子去用饭,之后让他歇着。 小福子却是不肯,随便抓过点心来塞了两块,喝了一壶茶水便说道:“奴才用完了,小姐有事尽管吩咐。” “你去派人看看,肃王殿下到哪里了。” “奴才这就去” “在小川儿那边挑两个人给你使唤着” 悦儿吩咐这一声,就起身跟平哥儿一起去看镇国公。 府医眼圈发青的守在国公爷榻前,见悦儿来了赶忙回身行礼。 悦儿问道:“国公爷可有好转?” 府医回道:“不见好转也未曾恶化,便如睡着一般。” 不是心狠,悦儿此刻想着,还好苏檀来了,镇国公是他的岳丈,真要有个什么事儿,也不至于让燕王府说不清。 平哥儿坐在镇国公榻前,轻声问着府医国公爷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他回头问悦儿:“你说国公爷能不能是一股急火,外加中毒?” 悦儿盯着国公爷看了好一会儿,不确定的回道:“也有可能吧,要不试试百毒解?” 这完全是个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最终还是把夜无影叫了来。 这会儿天也刚蒙蒙亮,夜无影之前就醒了便一直没睡。来时带了百毒解来,在交给府医之前说道:“若说是中了毒,我本是不信的。我之前也不是没来过,凭我在江湖中闯荡那么多年,不可能认不出这毒来。” 平哥儿一听也有些迟疑起来:“那你这百毒解会不会解不了什么药,反倒加重呢?” 夜无影摊摊手:“若真是中毒,我还看不出来的,还真不敢保证。” 几人犹豫一番,最终谁也不敢做主,国公府的护卫也不敢做这个主,便又把药收了起来。 小川儿这会儿已经回来:“三位大人随后就到,奴才想起一件事儿来,便先回来了。” 悦儿问:“何事?” “主子可还记得,那日里程瑶可是出过府,去城东见过冷卓。” 悦儿眯了眯眼睛,脸色也冷了下来:“你是说,劫持惠质这事儿,是跟她有关系了?” 小川儿点了点头,平哥儿却说道:“那日她匆匆回府,且回来之后在你院外站了许久,后来终是回去了。现在想着,或许她只是知情,有关到不一定。” 第二百四十章 乔大人出马 顺天府三位大人很无奈,小川儿这次请他们来,代表了燕王府和肃王府。 他们也不知道什么事,就知道这事儿定然小不了。 这三天两头的被叫来王府,简直快比衙门里的事务还多。 这刚一进门就听说小川儿回来一趟,就又去请钦差乔大人了,三位大人这算明白了,他们又是来当摆设的。 安静的坐在花厅里喝着茶,三人便聊些顺天府的政事,不在意一会儿将要发生什么。 悦儿没出面,平哥儿如今是燕王府外务管事,虽然没有官职在身,可几乎整个北平城都知道,这人在燕王府地位不凡。 出来跟三位大人寒暄几句,便坐在一旁喝茶,直到小川儿回来说:“乔大人身子不适,说是今儿无法过府来。” 平哥儿笑了笑,看向那三位说道:“那便有劳三位大人,同在下一同去探望乔大人了。” 三人想着反正是个摆设,这边也不想得罪燕王府,便起身相随。 到了驿馆里,乔大人还真卧床养病。 在王府出门前小福子也回来了,便一同来的。 乔大人显然是不打算起来了,微微睁开眼睛,声音微弱的跟几位大人打了个招呼,便闭上眼睛不再睁开。 那三位摆设自寻个不容易被注意的角落待着,平哥儿便上前说道:“大人,肃王府来人结果半路被冷卓劫持,这冷大少可是大人保下来的人,那我们燕王府和肃王府便找您来要人了。” 乔大人依然在床榻之上昏昏欲睡,小福子见平哥儿的话根本无用,便上前说道:“乔大人,王府里有府医,这也一同带来了,就给大人诊诊罢。” 乔大人身边的随侍这会儿就出面说道:“大人旧疾发作,府医看了也无用,还要好生将养着。” 小川儿跟平哥儿对视一眼,便上前拱了拱手,说道:“咱家到是不知,乔大人如何这般护着冷卓。大小姐当日之事难道大人就放下了吗?冷卓可不仅仅是杀了人吧,咱家这话想想,唉,还是不说了罢。” 后面的三位摆设大人听到这番话均是一愣,三人互看一阵就都低下头去了。 乔大人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猛的就睁开了眼睛,盯着小川儿许久却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之后,乔大人就自个儿从床榻上坐起来,又以再健康不过的速度起身,同几人说道:“冷卓我自来也无偏袒之意,不过是迫于太后娘娘的压力,如今你们要做何本官也自是管不了,便自去做就是了。” 他是表明了不再淌这混水了,可这不行啊,平哥儿微微一笑,说道:“那就有劳大人找出冷卓了,他劫持之人可是肃王府极其重要的人物,大人带走他才出了今天的事,我等自是只能找大人要人了。” “你……”乔大人气结:“他又不是本官的人,本官去哪里寻得他来。” 平哥儿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便向前一步道:“大人此言差矣,当初冷卓在王府里被带走之日,大人又是如何得知的消息,方能及时赶到呢?” 小川儿补充道:“仅凭此一事,要说大人同冷卓无联系,咱家是死也不信呐!” 那三个摆设都在竖着耳朵听,但却是一言不发,他们知道自己的作用,不过是燕王府用来威胁乔大人的。 咋威胁呢? 就是你今儿不干活儿,俺们就把你家丑事散播出去,让大家都笑话你。 几人步步紧逼,末了,乔大人一咬牙:“不是我不帮,我也仅是知道冷卓在这北平城东处有一宅院,再就是城外三十里处有一处庄子,还是当年燕王爷就藩时他置办的。” 平哥儿跟小川儿俱是心头一惊,想这冷卓就在身边置办了庄子,他们竟然丝毫不知情。 “那便请大人带路,在下也好去营救。” 平哥儿说着话便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身子也朝一边闪了闪。乔大人气哼哼的吐出一口气,重重的迈着步子便往出走。 在看到角落里那三位摆设大人时,他的目光冷的像刀子一样。 然而那三位都视而不见,便跟在人后出了驿馆。 本想着没自个儿的事儿了,刚要上马车各自回府,却不想平哥儿拦住三人去路:“三位大人这就走了怕是不合适吧?这人可是在大人们的管辖地出的事,怎么能如此视而不见呢!” 这仨人儿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啊,近期让这些个神仙闹的,他们都快不记得这是自个儿的辖区了,竟然想着当完摆设就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好吧,呼啦啦上了马车,又各自调配人手跟着去城外冷卓那处庄子。 平哥儿看着几位大人,几位朝廷命官,在他们的百姓被恶徒劫持的时候,这几人有三个觉得事不关己,淡定观望。 而另外一位,就是钦差乔大人,根本就是他助纣为虐放走冷卓,才导致今天的局面。 这三人如今在这里还能有何用处吗?摆设,都是摆设! 招手叫过来燕王府护卫:“去跟冷卓谈条件。” 那护卫带人进去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出来:“回禀公子,冷卓说只让夫人来见,否则就等着收尸。” 小福子当即火了,瞪着那戒备森严的庄子怒道:“冷面鬼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若是惠质姑娘出了事,他这庄子里一个都别想活。” 小川儿也怒道:“冷家上上下下百余条命也都得陪葬。” 这话让三位摆设大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乔大人也诧异,问道:“这被劫持之人,是肃王府内眷?” 小福子斜了他一眼,回道:“是肃王府属官迟域的夫人和他的爱子。” “迟域?”乔大人又问道:“他是肃王府护卫吧?” 小福子有些不耐烦:“三等护卫” 平哥儿看向两人,说道:“所以,冷卓如今劫持的是朝廷命官家眷,又是一个论罪当斩,乔大人这次还保吗?” 乔大人似是没听见,还在自语着:“迟域,迟域是高祖给肃王殿下的人,迟域?!” 看他这般失神,平哥儿不由得问道:“迟域如何?” 乔大人果然失神,愣怔的看向平哥儿,说道:“他不是迟域,他本应该是程域,是开平王之子,他娘是前朝罪臣之女迟伶蓉。幼时便在高祖身边,只是一直未曾公开过身份。” 几人这会儿都被他的话惊的瞪大眼睛,好一会儿小福子才反应过来,毕竟他跟迟域共事多年。 他指着冷卓的庄子说:“这么说,冷卓做为太后娘娘的人,竟然绑了太后娘娘的亲侄子?!” 乔大人也惊恐非常:“正是,正是啊,开平王在世时相当重视这个儿子,所以才会在高祖身边长大。” 平哥儿看着乔大人,幽幽的说道:“那么你们做为同僚,乔大人此时是不是应当去跟这个蠢货说明一下,他冷家本与开平王府就是亲戚,他还确定要如此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 老匹夫 乔大人招来自己的近侍,说道:“老王爷的孙儿啊,老夫怎能作视不理。” 见到冷卓时,乔大人十分急切,劝说道:“冷公子切莫鲁莽行事,太后娘娘若是知晓今日之事,也定然不会赞同公子的行为。” 冷卓不耐烦的斜他一眼:“想当说客你有那个份量吗?还想背叛太后娘娘不成?” 乔大人叹气摇了摇头:“冷公子有所不知,被你劫持之人是肃王府三等护卫迟域的夫人和爱子,那迟域可是在高祖身边长大的。高祖如此精心教养他,便是受开平王爷所托啊,那可是王爷的爱子。” 冷卓到没想到这个,狐疑的看着乔大人,好一会儿才问:“你说什么?老王爷何时有这么个儿子的?” “公子有所不知,那迟域的生母是前朝罪臣之女,生下迟域之后便离开了老王爷。开平王妃的脾气想必你也知晓,断然接受不了这个公子入府。而当时开平王征战在外,高祖便收养了他。” 冷卓冷笑:“乔大人是来说笑的罢,既然开平王府容不下他,你觉得太后娘娘会在意这个女人和她儿子的死活吗?” “公子不可鲁莽啊,还是奏明太后为好。” 冷卓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本公子这里没空招待大人,还是回去吧。” “公子,三思啊!” 乔大人十分忧心,也很迫切。 冷卓哼了一声,嘲讽的看着他:“乔大人,聪明啊,一边送了那边的顺水人情,一边还把这关系同本公子摆明,两边都要承你的情啊,当真人越老越贼,佩服,佩服啊!” 乔大人叹着气:“公子莫要误解,万不可动这母子二人呐,太后娘娘会怪罪下来的。” “行了行了,本公子知道了,你该回就赶紧回,别在这儿碍眼。” 言罢冷卓就让人把乔大人架了出去,直接架到大门外把人往出一推。 看着摔在庄子外的乔大人,平哥儿刚要开口,就听身后有护卫来报:“公子,主子来了。” 平哥儿猛回身:“夫人来了?” “对,马上就到了。” 平哥儿转身去迎,没一会儿就见到燕王府的马车在往这边来,他上马迎到近前。 悦儿撩起车帘问道:“如何了?” 平哥儿反问道:“夫人如何得知此处的?” 悦儿往一旁让了让,露出里面坐着的程舜夕,说道:“这处庄子是王妃娘娘的。” 平哥儿跟悦儿对视一眼,都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程舜夕是个聪明人,淡淡的说道:“我知你们意思,便是用我来换那被劫持的人。” 悦儿面上稍稍有些尴尬,不过回头一想,她尴尬什么,本就是他们劫持了惠质的。 况且,当初程舜夕置办这处庄子,可是连苏枳都不曾知晓,想来开始就没想用来做什么好事罢! 思及此,也就不再感觉什么尴尬,到了近前平哥儿便唤来小川儿,直接把程舜夕请下马车。 护卫们又去交涉,当冷卓听到程舜夕到来时确有动容。 隔着一道大门,他唤着她:“妙儿,你来啦,进来吧。” 程舜夕的眼中闪过一抹嫌恶,随即低垂下头去,遮掩住这抹神情,便对着门内的人说道:“表哥,我不便进去,你便放了那母子二人罢,妙儿改日再来。” “傻子,表哥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只有那沈悦儿死了,你才能安稳的待在燕王府。若是不进来你便回去吧,这事你莫管。” 可能是近来压抑的太多,突然,程舜夕就不想再忍了。 她非常厌恶冷卓,之前又一直依赖着他。 她没仔细想过,却又深知他能包容自己。 于是她吼了出来:“你能不能别这样了,不让我为难不好吗?事事都不去多想,就知道动手杀人惹事,我过的有多艰难可有谁在乎过?利用,所有人都在利用我,今天站在这里也是一场利用,到哪天我的价值没有了,便连活下去都不能了是吗?” 冷卓听的心如刀割:“妙儿,妙儿他们在利用你?莫怕,有表哥在呢,定会护着你的,莫怕……” “护,你如何护我了?就是闯进王府糟蹋我吗?你可知经那一次我便死期已定,你以为燕王爷会放过我?愚蠢,你就是个愚蠢的人,说什么护着我,你拿什么护?长点脑子不好吗?” 冷卓有些慌了,可随后回味一下程舜夕的话他顿时目光阴鸷起来:“妙儿你说什么?你说我糟蹋你?难道你就不想同表哥在一起吗?你竟然如此厌恶我!” 程舜夕身边跟着的护卫急把人往回带,一边派人去禀告平哥儿。 “公子,王妃不受控制,似乎激怒了冷卓。” 悦儿一直在车里,这会儿下了车来,说道:“平哥儿,你同我过去跟冷卓讲话。” “不行,这太冒险了,他本来的目标就是你。” 平哥儿立即反对,小川儿跟小福子也都反对。 悦儿叹了口气,说道:“别说我不是来送死的,就算是也无不可。惠质夫妻二人因我而阴阳两隔,当初在河间府为了救我她又把自己卖掉,这份恩情,我死也难报啊!” 平哥儿劝道:“夫人有所不知,迟域本是开平王外室所生,而冷卓受命于太后娘娘,他们本来都是一家人。” 悦儿一愣:“你说迟域是开平王之子?” 平哥儿点头:“对,乔大人刚刚讲的。迟域生母是前朝罪臣之女,生下他后便离开了开平王。” 悦儿愣怔着,问道:“开平王府之人,耳后会有金银仓吗?” 平哥儿茫然摇头:“未曾听说,夫人为何这么问?” 悦儿回头吩咐小川儿:“你去看看程舜夕,耳朵后可有金银仓。” 小川儿也不明所以,便去看了一眼,回来说道:“王妃娘娘耳后没有。” 悦儿又问:“小川儿你接触过开平王府的其他人吧,可有听说他们有这个特征?” 小川儿疑惑的看着悦儿:“主子怎的如此在意这个?” 悦儿若有所思的看向远处的乔大人,说道:“迟域耳后有金银仓,据他所说是家族遗传。若是他母亲生下他后就离开了,那他是不可能知道母亲的特征的,那么这个特征就应该是开平王府之人才有。” 平哥儿也看向乔大人,目光顿时冷了几分:“这老匹夫撒谎。” 小川儿不解:“他为何撒这样的谎?” 悦儿轻斥:“他是想告诉冷卓,就算杀了惠质母子,太后娘娘也不会怪罪下来的。他是在害冷卓,想他死罢了。” 小福子在旁听的气愤,咬牙切齿的骂道:“这个该死的老匹夫。” 第二百四十二章 镇国公醒来 “我们不能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 沈悦儿冷静沉着,平哥儿也赞同。 他说道:“从冷卓出现到现在,我们的确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再这样下去,无休无止,只能越来越坏。” “对,他是要我进去送死,而那时惠质母子也不会安全,而我不去她们母子才有活下去的价值。” 言罢,她看向小福子:“肃王殿下何时能到?” 小福子回道:“奴才刚送出消息还未收到回信,预计怎么也要七八天。” “好,那就先用程舜夕吊着冷卓,把她给我带回去关好了。从今日起,燕王府再不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我也不会再去退让,不管是太后还是谁,都休想再插手进来。” 小川儿顿时觉得很提气儿,主子早就该如此了。跟平哥儿两人又各自明晰了一下职责,便问悦儿:“主子,此刻该当如何?” 悦儿看向庄子的大门,说道:“跟国公爷借一万人来,把这庄子给我围上几层,断了里面的给养看他能守到什么时候。” 平哥儿去布置一切,悦儿走到乔大人面前,先是低头一笑,转而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乔大人果然心思慎密,本夫人若是不来,连郑公子都险些上了你的当。” 乔大人在心底里是看不上悦儿的,在王府里位份低,在朝中也没什么势力,所以在他跟悦儿对视时,眼中就不免有些轻视。 他只似笑非笑的看了悦儿一眼,便跟身边的近侍说道:“这北平的春风透骨啊,老夫这把老骨头还真是有些受不住了,回去罢。” 他转身走了,悦儿则看着他的背影说道:“乔大人怕是忘了这北平城,这燕云十六州是谁的地盘,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别怪本夫人没提醒过你。” 乔大人顿住步子,缓缓的回过身来,面上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夫人也别怪老夫没提醒你,女人参政总是落败之象。” 悦儿笑出了声来,别有深意的点了点头:“是吗?真让人不敢相信,这话竟然能从乔大人嘴里说出来。” 言罢她转身唤道:“小川儿,且随本夫人回府调配人马,在这里安营扎帐。” 在回车上之前,她特意经过了顺天府的三位大人,之前的恭敬之态已然全无,冷淡的扫视三位,之后说道:“三位顺天府的父母官,在你们的地盘上发生这等事情,三位这戏看的可还热闹?” 三人汗颜,但也的确不想插手这些事,便还是在一旁默不作声。 直到悦儿回到车上,布政使潘大人才对安察使尹大人说道:“老尹呐,这事儿你得出点人呐,不然确实说不过去。” 尹大人也不想一个人儿出头,便拉上了都指挥使冯大人:“我的人办这种事儿不得力,老冯就也来罢。” 结果,潘大人想走,这俩人也不想他躲了清静,就又攀扯着把他也留下。 悦儿回到王府,便听镇国公身边护卫来报:“夫人,我家国公爷醒了一会儿,吃了些稀粥,说是要睡一会儿,待夫人回来便请过去说话。” “国公爷醒了?” 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回,悦儿带着小川儿赶紧去见镇国公。 府医见到悦儿时就很激动:“夫人,用了百毒解后国公爷确有好转,今日便醒了有一炷香的功夫。” “好好,这会儿如何了,可有诊过脉?” “脉象一直无太大变化,只是醒过来后变得强了些,睡着就又恢复之前昏沉时的样子。” 悦儿蹙了眉头,总觉得这种状况有些怪异,可她又不懂医,也说不清楚。 镇国公又睡着了,或许应该说又昏沉着。等了一会儿悦儿有些急了,便跟府医说:“我先去布置一下,一会儿过来等着。国公爷要是醒了,就赶紧过来叫我,就在外书房。” 国公府的护卫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赶忙送悦儿出了门。 可这人还没走出十丈远,就听屋里人喊出来:“夫人,夫人,国公爷醒了。” 悦儿不顾什么形象了,转身就往回跑,到国公爷榻前见老人家半睁着眼睛,和蔼的看着她笑,轻声说着:“急什么,老头子让你们跟着担心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国公爷要吃点什么吗?” 悦儿激动的眼中水光在闪,却欣喜的一直在笑。 国公爷笑着,抬了下手指,说道:“不吃了,趁着这会儿不睡,给你些东西罢。” 他抬眼看向自己的护卫,便有一个乌木匣子呈了上来。 镇国公看了悦儿一眼:“把盒子打开” 悦儿依言打开来,里面是一方铜制印章,疑惑的看向镇国公:“这是?” “这是国公府调兵大印,如今我老头子不中用了,国公府这两万人马不能无主,便暂时交给你来调配。若有用得上的时候,你自行决定即可。” “这怎么使得,国公爷还是收回去罢,您的护卫已经往京城送了信,想是不日国公府便有人来。” 镇国公摇了摇头:“怕是他们赶来已经来不及了,你且先收着。太后那个女人如此急切,可见她也蹦达不了多久,可就这些时日也怕你承受不住。切记不可妥协,大不了封了北平城,待王爷回来就好了。” 悦儿又感动又有些担忧,遂问道:“国公爷可知为何太后下如此重手在燕王府?早知如此又何必让他复了王位,在那方一直流放着不就省了这些手段吗?” 镇国公有些气力不济,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又让护卫拿来参汤喝下,这才有些力气让人扶他坐起来,方才说道:“悦儿你当知晓,太后同皇上一直不合,可她仅生了这一个儿子又不得不让皇上继承大位。” 悦儿认真的听着,可镇国公如今的气力并不能一次讲完,便又闭目歇息一会儿,才能再讲几句。 依他所言,皇上之所以赦免了苏枳并且复了他的王位,这全是宁国公操作的。 宁国公的长子就是当今国丈,也就是他的女儿是当今皇后。 皇上的外家势力应该是开国公府,那是皇上的舅父,也是开平王的次子。而太后娘娘是开平王的长女,是开国公的姐姐。 皇上比较抵触开国公府,也不想被外家控制,因此而跟太后产生了许多分歧,直至母子不能相容,如今斗的最凶的也就是这母子二人各自背后的势力。 不再依靠开国公府,就要倚仗更有势力的宁国公府,那是当今皇后的母家。 说来说去,就是这个皇上腰杆不硬,总是要依靠着旁人。 至于宁国公为何要把苏枳拉进战局,镇国公向来不是一个心思慎密之人,也分析不出来。 可悦儿想,或许是宁国公发现苏枳在北山那边的势力日渐扩大,总还是拉回来更好控制一些罢。 “国公爷,夫人,肃王殿下到了,这会儿已经入了城,想是片刻便到王府了。” 悦儿刚要惊呼一声“檀哥哥”,却想到镇国公原是苏檀的岳父,便忍回去,说道:“国公爷,殿下想必是担忧您的身子,这么急着赶来。悦儿替您去迎一迎,您先歇息片刻。” “正好殿下来了,有些事便让他去做主罢,不用急着来见我,你也去忙罢,我累了先睡会儿。” 悦儿退出了镇国公的屋子,便脚步匆匆往大门处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檀哥哥来了 悦儿出了镇国公的院子,到了大门外时便吩咐着:“开正门,迎贵客。” 这时却听身后响起夜无影的声音:“主子,这不合适罢?” 悦儿转身便见到夜无影到了身边,便问道:“你不好生在屋里养伤,出来做什么?” “伤势早就大好了,总在屋里憋着头上都快长角了,出来透透气就看到主子这般吩咐,怕是不合适啊。” 悦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戳了夜无影的头一下:“你这脑子里整日都在想些什么,我让开正门这可不是针对他是檀哥哥。” “哦?”夜无影不解:“那到是何意?” “一是表明燕王府跟肃王府的不可分,再就是他也可以代表镇国公府前来,这又是一层关系,这两层来说,他今日必走正门。” 夜无影点了点头:“还是主子想的多,无影想偏了。” “行了,你也透过气了,赶紧回去养伤。” “还真是啊,主子巴不得我早点儿好了干活罢,太无情了。” 夜无影嘟哝着可还是回去了,悦儿便吩咐小川儿安排迎接苏檀。 刚到大门外苏檀就下了马,看着门里的悦儿,他不仅情绪有些激动。 几步上前就伸出了手,想着是要握住她的手的,可终还是觉得鲁莽了,便抬抬手说道:“老七不在这些日子难为你了,什么都别说,檀哥哥都知道,剩下的事我去办,你好生在府里待着就是。” 悦儿笑盈盈的看着他,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檀哥哥一路辛苦了,刚让小川儿收拾出院子来,就在国公爷旁边,先去歇着,悦儿这就让人送茶饭过去。” “两个日夜不曾歇息,到是不觉着累,只是这一身尘土和马身上的味儿实在够呛,檀哥哥先去沐浴,待会儿过去找你。” “让小川儿带你去罢,小福子跟平哥儿在城外,回头我让人叫他回来。我在外书房里,檀哥哥还是沐浴后先用饭歇息,晚些再过来就好。” 苏檀随小川儿到了那处院子,沐浴时吩咐身边护卫:“一炷香后叫醒本王。” 护卫关切道:“王爷,还是多睡会儿罢,已经到了燕王府便不急了。” “少废话” 言罢他便在浴桶里合上了眼睛,护卫帮他沐浴时手劲极轻,恐会扰了他难得的歇息时刻。 一炷香后不忍的唤道:“王爷,时间到了。” 苏檀一刻都没耽搁便睁开眼睛,走出浴桶时他便不见一丝疲惫。 小川儿安排丫头进来帮他擦头绾发,却被他拒绝了:“本王不习惯丫头绾发,小川儿,便你来罢。” 这到是苏檀向来的习惯,从未让女人帮他沐浴更衣过,也未让女人帮他擦头绾发过。 一身苍蓝色常服,头绑黑色网巾,用了一支白玉簪再无它物。 腰间玉佩还是当年要给悦儿那块,这是高祖在每个儿子册封时都送的,也每个亲王都一直佩戴。 到了外书房,悦儿正在低头看着下面送上来的信件,小川儿刚要禀报,却被苏檀阻止了。 他步履极轻的走到近前,悦儿还以为是小川儿回来,头也没抬起来,便说道:“殿下可是歇息了?你去我院子里的小厨房吩咐一声,让她们准备些羊排肉,过会儿我亲自去做。他最爱吃焖羊排,把北山的精米泡上一些,蒸米饭用。” “刚刚喝了一碗汤也吃了些点心,怎的被悦儿如此一说,竟还是饿了呢?” 苏檀说着便自己拖过一把椅子来,坐在了悦儿对面,隔着桌案以手托腮笑眯眯的看着她。 早在他出声时悦儿就抬起了头,这会儿便笑了起来:“饿了吧,我现在就去做,檀哥哥你先回去睡会儿,我做好了就让人送过去。” “不急,你先同檀哥哥说说现今的状况,到用饭时再一同吃罢,我也不累,不用歇着。” 悦儿嗔了他一眼,扁扁嘴说道:“都两个日夜不曾休息,哪里会不累呢,你又不是明日就走,先休息好了再说这些事也不迟。” “我知道你忧心惠质母子,这才接到消息便急着赶来,休息不在这一时,先同我说说罢。” 见他坚持,悦儿便也没再赶他回去,便把现今的情况说了。 说完时她才反应过来,诧异的问道:“事情发生到现在还没有两个日夜,你为何这一路赶来两日不曾休息?” 苏檀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憋了回去,改口说道:“是听闻国公爷身子不妥,也怕你跟着着急,便想着快些过来接手,却不曾想又出了这档子事。” “哦”悦儿未做他想,便问道:“檀哥哥你说如今该如何是好?冷卓是个亡命徒,我断是不敢让人动硬的,就怕惠质母子出事。” 苏檀点了点头:“悦儿的顾忌很有道理,如今也是只围不敢打,待檀哥哥去现场看看再做定夺可好?” “好,那我先去给你做饭,你吃好了真要睡一会儿,听我的,哪怕就睡两个时辰也好,不能再把你的身子拖垮了。” 悦儿说着就起身要往外走,苏檀跟上说道:“我同你去罢,你做饭时我们还不耽误商量。” “也好” 到了悦儿院子时苏檀面色有些不愉,问道:“你便一直住在这处?” 悦儿知道他在想什么,便笑着回道:“怎么会呢,不过是王妃回府之后我才搬过来的。之前枳哥哥在家时,我们一家三口有时住在王妃那处院子,有时他忙起来,我跟小爷就去外院陪他。” 苏檀点了点头,转身看向王妃院子的方向,悦儿就跟他继续说着:“先前这整个后宅也就是我一个人,想住哪处都随自己心思。也是太后送了王妃回来,便有那么一阵子这后宅里都程姑姑掌事。” “你是说太后身边的女官程瑶?” “就是她,想必檀哥哥之前应该接触过的。” “见过,并不熟悉,我向来跟东宫走的不近。她来后可有为难过你?” “先前有些,可后来发生那些事刚刚同你讲了,那之后她便安份许多。就是今日我带走王妃想去换惠质母子,程瑶都没阻拦。” 说着话两人便到了小厨房,悦儿焖上羊排,又把米饭蒸上。苏檀便赶走烧火丫头,他坐在灶前烧火。 这样两人说起话来也便利许多,悦儿是可算等到知近的人来,便一刻不停的说着近日的事。 苏檀一边烧火一边抬头看着她,这感觉让他恨不得这一刻永远不要过去。 便是如此再也不是什么王爷,每日里她要做饭就来给她烧火,她要讲话他便听着。 岁月无法静好,只能安然享受这短暂的时光,恍惚间苏檀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这场梦实现了他多年夙愿,只有他和陪在他身边的悦儿。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不如这样 用过饭天色将晚,苏檀提议去城外冷卓的庄子看看。 悦儿让小川儿把镇国公给的乌木匣子拿来,放到他面前说道:“国公府的兵权就在这枚大印上,我可不敢这么收了,还是放在你那吧。” 苏檀打开匣子拿出大印来看了一眼,又放回去:“你不收是对的,国公府的情不能承太多,他们如今在我身上下的注太重了,你我都承不起。” “小公子因我而死,这事儿到如今我也无法面对,当时鲁莽,非想着去边关找他,结果没走出北平地界不说,还搭上杨小公子一条命。” 苏檀起身拿过乌木匣子:“这个暂时放在我这儿,回头我帮你还回去。世均的事不要再提了,对他自己来说,算是死得其所。国公府的这份情,我替你还。” “那我不是又欠了你的情?” 苏檀嗔怨的看向悦儿:“跟檀哥哥何时这般生分了?我几时要你还过我的情?” 悦儿嘻嘻的笑着,随他起身道:“走罢,带你去城外庄子上看看,赶紧拿个主意。再耽误啊,城门就要关了。” 这一路上苏檀没有骑马,而是同悦儿一起上了马车。 上车后悦儿就一直让苏檀睡一会儿,他便很听话的合上眼睛,却总开口讲话,问悦儿一些她身边发生的事。 出了城悦儿便不同他讲了:“安心睡会儿吧,这些话有的是功夫讲,不急在这一时。” 小川儿先一步送来营帐,平哥儿在这边指挥着。 若不是惠质母子还被当人质扣在里面,这种状况到让平哥儿感受到了战场般的紧迫。 他觉得自己生来属于战场,可苏枳偏给他派了个看家的活儿,这就很郁闷。 所以,他是个遇到点事儿就兴奋的人。 当悦儿被苏檀扶下马车时,平哥儿便上前汇报战况。 “夫人,这么光围不打也不是个事儿,早晚把冷面鬼逼急了,不如还是动手罢。” 苏檀换上了王府护卫的衣裳,一直半垂着头跟在悦儿身旁,平哥儿也没注意他。 听到平哥儿说出这番话,他手在悦儿后背上轻拍了一下,在悦儿微侧头看向他时,他摇了摇头,悦儿便跟平哥儿说道:“此时不宜强攻,恐会逼他鱼死网破。” 平哥儿守得有些不耐烦:“可这么一直守着也不行吧,断了给养他一样会鱼死网破。” 他惯来跟悦儿和苏枳讲话没什么主仆的样子,原本也不是主仆,这态度悦儿习惯了,可苏檀听着不习惯,蹙了眉头略抬眼看了他一眼。 平哥儿也没注意,还继续跟悦儿说着话:“乔大人那个老匹夫,坑了咱们一回就走了,这会儿冷面鬼可就当迟域是开平王的私生子,许是一激动就杀了他们母子二人,回头跟太后请功去了。” 他讲话的态度完全没有把悦儿当做主子对待,这让苏檀越听越是不悦,便沉下嗓子对悦儿说道:“夫人,今晚回不了城了,不如让他们收拾出营帐来早些歇息罢。” 悦儿以为他累了,便让平哥儿派人收拾出两顶营帐来。 平哥儿诧异问道:“夫人为何要两顶营帐?” 苏檀是私自来的北平,他是藩王,在未经皇上允许的情况下离开藩地视同谋反。 悦儿不是想瞒着平哥儿,在这种情况下人多眼杂,唯恐多生事端,便搪塞道:“为安全起见,不让人知道我具体在哪顶营帐里为好。” “夫人远见卓识,思虑甚是周详。” 平哥儿由衷的赞叹,便回身吩咐人去办了。 悦儿进营帐时苏檀自是还跟在身旁,平哥儿也随着进去的,当时就不悦起来,往前一步拦住苏檀斥责道:“护卫进夫人营帐做甚?出去!” 他态度相当强横,甚至把走在前面的悦儿吓了一跳,赶忙回身说道:“我让他进来的,你也先进来再说话。” 平哥儿不解,又看了苏檀一眼,可对方一直低垂着头,还戴着护卫那顶锅盖一样的帽子,脸就被遮住了一半。 到几人都进了营帐,几个丫头守在门口,里面就他们三人时,悦儿笑眯眯的踮起脚尖,伸手摘下苏檀头顶的帽子,说道:“檀哥哥,这里没旁人了,快让平哥儿看看你是谁,省得他又瞎紧张。” 苏檀对悦儿温柔的笑着,在看向平哥儿时却是笑城带着疏离,微微颔首。 平哥儿到是没有太多惊讶,原本就知道他要来,他也不是不知礼数之人,便大礼拜见了肃亲王。 苏檀是受了他的礼方才说道:“私下里见面哪有那么多礼数,快起快起。” 平哥儿起身后便询问道:“殿下可用过膳?在下让人去安排罢?” 悦儿便替苏檀回答了:“用过了,别说这些了,说说接下来怎么办罢。” 她的本意是几人商议一番,却不想苏檀根本没给平哥儿讲话的机会,面色凝重的说道:“如今这种状况若是里面是旁人还好对付,可事态就坏在里面是冷卓,他惯来心狠手辣是个亡命之徒,投鼠忌器对我方限制良多。” 平哥儿认真的听着,苏檀说完他便点点头。 苏檀又继续说道:“其实不应该把他围在里面使他动弹不得,应该放出些空隙,让他动起来。” 平哥儿又点了点头,悦儿问道:“如何让他动起来呢?” 苏檀每每面对悦儿时都温柔的像要化了一样,笑眯眯的,像对着一个小孩子一样的问道:“悦儿何不想想,让檀哥哥看看你有何办法?” 悦儿认真的想了起来,里面蹙眉,里面扁着嘴,间或点点头,没一会儿又自己否定了,就摇头叹气起来。 平哥儿却是一直在侧面注视着苏檀,他在苏檀的眼里看到的全部是悦儿,甚至这庄子里的危机都未见他如何放在心上。 早时还在京城时,他还只是兵部侍郎府的痴儿时,就发现了苏檀对悦儿的那番心意。 当时悦儿未嫁这还好说,如今不仅嫁了,还是嫁给了他的亲弟弟,这时再用番柔情对待悦儿就未免说不过去,也让平哥儿心里十分反感。 当他看向沈悦儿时,在这个女人的神情态度里,他看不出暧昧,却觉得她真的当苏檀是自己的亲兄长一般,可这种态度还是让平哥儿不喜。 就像看到王静姝拿谢晏之仍然当做兄长对待一般,让人恨不得杀人。 他正在想着这些,就听沈悦儿突然出声:“檀哥哥,我想出来了,不如这样……” 第二百四十五章 北斗七星 “夫人,今晚郑嵘带人守在您的帐外罢。” 在悦儿讲完她的计策,苏檀也赞同之后,平哥儿便说道。 平时他极少对悦儿用尊称,可今日他看到了苏檀对他这番不分主仆的状态不喜,便刻意注意起来。 悦儿也不想苏檀一直在她的帐子里,便催促道:“檀哥哥两日未曾休息,快早些去睡罢,明日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苏檀也未再纠缠什么,便起身道:“北平的春风还真是透骨寒凉,这帐子里也不怎暖和,让人多送两个火盆进来,你莫要染了风寒才是。” 悦儿答应下来,便笑着送苏檀出了自己的营帐。 平哥儿也自是跟在身后出去,他可不会在无旁人的情况下跟主母单独相处。 夜半时分,睡在悦儿榻边的端午突然坐了起来,一旁的元宵也被她吵醒,轻声问:“你听到什么了?” 端午声音压得极低:“外面有情况,具体的还不知道,你守在夫人身边,我出去看看。” 悦儿也没睡实,听到两人说话便说道:“别出去了,外面有事会有来的。” 话音刚落外面就冲进来一个人,元宵跟端午本就是暗卫出身,当即便护在悦儿身前,各自拿出武器。 却听进来之人说道:“悦儿,是我,快些穿好衣裳。” 一听是苏檀的声音,悦儿很快就下了榻:“我合衣休息的,出什么事了,檀哥哥?” “有人在外面接应冷卓,企图突破围困。” 两个丫头迅速给悦儿披上斗篷,几人便一起出了营帐,悦儿抓住苏檀的手臂,叮嘱道:“不可让他们发现你在这里,现在开始我便不称呼你的名字了,我们要有个暗号。” “好,你便叫我永护卫。” “永护卫,我们现在还无法回城,突破接应冷卓的人,暂时避一避罢。” 营地里一片混乱,平哥儿提剑杀将过来,护在悦儿身边急促的说道:“夫人,离开此地,往东约二十里有处山庄,可暂避一时。” 悦儿被几人护着上了马车,苏檀也自是乘车,如今最怕的便是他身份暴露。 原本要借镇国公的兵,结果他把大印交出来后反倒不好去借了,如今这里只有燕王府的护卫。 经过几次事件这里所剩护卫本就少,要围住一个庄子十分困难,又遇里应外合便瞬间被击溃。 这一队人马不顾防卫,只顾着护在悦儿的马车旁频频撤退,直到撤出七八里外才不再有追兵。 马车慢了下来,不再那么颠簸时悦儿便笑了起来,指着苏檀说道:“我说永护卫,你这出手也太快了点,我差点都信以为真了。” 苏檀面色凝重,说道:“本来就是真的,我的人还未曾动手营地里就乱了。” “啊?”悦儿惊的整个人愣在那儿。 苏檀点了点头:“根本不是我们的人,是真有人里应外合来接应冷卓。”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还真是在逃亡啊!” “逃亡到不至于,先去山庄里暂避,天亮你我暂且回城。” 这队落败的人马又走了一会儿,便远远的看见一处门楼,两盏大红灯笼映着几个颇为洒脱的字“舍得小筑”。 看着这个名字,悦儿还赞了一句:“这个名字起的好,不知是做经营之所,还是何人的别院?” 平哥儿下马上前说道:“是玉锦阁在城外的山庄,时常有贵客带姑娘出来,便入住这里。” 悦儿皱了皱眉头,苏檀也有些不喜,说道:“玉锦阁当是青楼罢?” “回殿下,正是青楼,据说是淮水东楼的分号。” 苏檀一愣:“淮水东楼还开了分号?” 悦儿看着自己那些人马,有些不太高兴的问平哥儿:“这么多人要如何安置?他这舍得小筑可接待不了这么多客罢?” “属下是想着今日能有人来接应冷卓,定是惊动了许多人,目前夫人到不是主要目标,而是殿下啊!” 苏檀并没接平哥儿的话,而是跟同来的小川儿吩咐道:“燕王府护卫负责守卫在山庄之外,免得进去惊动什么人。所有暗卫随同入内,找一身男装来与夫人换上,她不能这般模样进去。” 悦儿打量苏檀,问道:“檀哥哥,你要如何进去?” 苏檀正色纠正道:“不要再叫檀哥哥,这种地方免不得有人猜到是我,我叫岳永,你我兄弟。” 布置好一切,悦儿也换了一身不甚合体的男装,小川儿便带着护卫守在山庄之外,平哥儿陪同在苏檀和悦儿身侧,连同燕王府暗卫一同进了舍得小筑。 刚进去便有老鸨迎出来,远远的看着过来的人,苏檀连忙闪身到一旁,说道:“悦儿你先进去,这个老鸨认得我。” “那你怎么办?” 苏檀抬手在她后背上轻拍两下:“我随后就来,你让郑嵘陪你先找个雅间。” 悦儿跟平哥儿迎上那笑容满面的老鸨,那女人已到中年,脸上扑的粉在这灯光下看着有些疹人。 看着平哥儿一直退半步跟着悦儿,便知道这两人的主次尊卑,便翘着兰花指就握上悦儿的手臂:“哎哟,这是哪家小公子哟,这般俊俏简直如同天上的神仙一般,快,小公子里边请。” 悦儿扯了扯唇角,略有些尴尬。瞟到平哥儿脸上,见他正朝自己使眼色,便清了清嗓子,暗地里找了找状态,这便想起了当初苏枳流放路上,她跟锦衣卫程修耍赖的时候。 平哥儿愣住了,使劲的咽了咽唾沫,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轻浮的人就是燕亲王的心上之人,是那个惯来在王府里沉稳持重的夫人。 “敢问妈妈如何称呼啊?” 悦儿嗓音略沉,就如声音有些细的少年一般。 那老鸨被这俊俏的少年一问,便满面堆笑的回道:“小的柳兰娘,京中淮水东楼的柳月娘是小人的姐姐。不知公子可听说过京城的淮水东楼,那可是京城第一楼啊。” 悦儿先是一愣,随即做出一副帮做姿态的了然来:“知道知道,本公子玩遍天下,怎么会不知道京城第一楼呢,那个淮……” 说到这儿她便卡了壳,柳兰娘常在风月场,自是不会让客人装不出这脸去,便适时的接过话去:“敢问小公子想找什么样的姑娘呢?咱这舍得小筑里可全是北平城玉锦阁的姑娘,平时里不全在这儿,可今儿这巧了,乔大人来这山庄里顽,把城里的姑娘带出来过半,小公子到来的正是时候。” “乔大人?”悦儿问这话时瞟了平哥儿一眼,在他的眼神里也看到了警惕。 柳兰娘却没看他们两人,而是跟前方廊檐下的一个少年吩咐道:“快去三楼天枢阁布置,小公子随后就到。” 悦儿对这个雅间的名字顿时来了兴致:“兰娘妈妈,这三楼有天枢阁,那定是总计有七间房咯!” 柳兰娘不知真假,反正这会儿看上去是被悦儿惊艳到了,双手合十还翘着小拇指,掌间还有她浓香的丝帕。 把眼角的鱼尾纹都瞪开了,一双红唇半张着,突然“哇”了一声,随即说道:“小公子当得如天上仙子下凡,怎能如此聪慧?!三楼真的有七个雅间,便是那北斗七星命名。” 悦儿自得的抬起下巴,很臭屁的挥手就用手背打了平哥儿胸口一下:“兄台服气吗?本公子的聪慧当是举世无双了罢!” 平哥儿好不容易适应过来,便很不屑的哼了一声:“你得意什么啊,待会儿酒上见分晓。” 言罢两人便拉拉扯扯的跟着柳兰娘上了三楼,上去之后可见此楼玄机,这北斗七星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这楼的设计便是北斗星。 第二百四十六章 他姓什么 进了天枢阁悦儿便歪到一张椅子上,随手拿起一边的摆设,一边把玩着一边问柳兰娘:“兰娘妈妈,你说你这里是分号,可有京城来的姑娘啊?头牌什么的尽管带来,小爷可是不差银子。” 平哥儿有些憋笑,想着她这会儿了还不忘打探私人消息,不就是惦记着看项虞儿来没来嘛! 柳兰娘一边亲手往桌案上摆着点心、果子,糖茶,一边数着她的家珍:“小公子看上去就不是一般人,想必对咱京城淮水东楼也早有了解。”这话是这么说,可她怕这小公子还是记不住她们京城总号的名字,在说到“淮水东楼”时,特意放慢了语速。 悦儿这会儿便一副自然如此的态度,点了点头道:“自是了解,那妈妈就说说都哪位姑娘来了,可有京城的头牌呀。” “咱淮水东楼这几年在京城里,那可是出了不少有名的姑娘,如今就有一个当初被咱燕王爷包了一年的,听闻王爷又回北平城,她便来了这里,今儿可是小公子来得巧,我们虞儿姑娘恰好在这儿。” 平哥儿都有点傻了,这怎么还真来了,也不知道回头王爷能不能说清楚! 悦儿则是一丝不悦未见,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想她被燕王爷包过,那性子还不被惯的看不上天,看不上地的,小爷可不在娘们儿身上受那份儿气,回头她再有燕王爷撑腰,还不要了小爷的脑袋。兰娘妈妈就看着给安排一个罢,反正我们兄弟几个今儿就是来饮酒的。” 说罢还怕柳兰娘不高兴,便拍拍人家的手,说道:“兰娘妈妈放心,一个姑娘小爷给你三个姑娘的银子。” 柳兰娘顿时丝帕半掩着唇,笑的脸上如万丈霞光一般,光茫四射啊。 “小公子这说的哪里话,您能来那是咱山庄的荣幸,就算您不叫姑娘,咱还是该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 客套终归是客套,她出去便扯了个年岁不大,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姑娘进来。 那姑娘怯生生的,姿色到是不差,垂着头直往门后躲,被柳兰娘一把拖出来就推到悦儿怀里去了:“小公子尽兴啊,有需要的尽管喊人,这门外就有伺候的呢。” 悦儿揽住那怀里的姑娘,就在人家腰上掐了一把,随后色眯眯的抬起姑娘的下巴:“小娘子芳龄几何呀?哎哟,真真儿嫩的能掐出水儿来呀!” 平哥儿不耐烦的挥挥手让柳兰娘出去了,随后他关了门便瞪着悦儿却是什么也不说。 悦儿朝他眨眨眼睛,然后就在平哥儿的注视下,小手一挥那怀里的姑娘就闭着眼睛瘫软下去。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人弄里间榻上去啊,小爷可抱不动她了。” 平哥儿叹着气摇了摇头,上前把那姑娘夹在腋下便送到里间榻上去了,回来时倒了杯茶洗了洗手,又闻了闻还直皱眉:“用了什么香啊这是,熏得人想吐。” 悦儿不理他的抱怨,整理一下衣裳,问道:“暗卫可都跟进来了?” 平哥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能等那位进来,我出去转转才知道。” 两人正隔桌安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吱牙一声门被推开。两人同时看过去,就见一个黑红脸膛,蓄了络腮胡子,身材壮硕的大汉迈步就往里走。 这一别大喇喇的模样,到像这房间是他的一般,平哥儿当即上前伸手拦住道:“这位公子走错了,这是我们的房间。” 那大汉挑起一侧眉毛,很是不屑的瞪着平哥儿,粗着嗓子说道:“大爷就进这间房了,你能把爷怎么着?” 这是遇上地头蛇了,平哥儿当即就把手伸向腰间,却听见身后悦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不解的回头看向她。 却见悦儿手指着那“大汉”笑的前仰后合,甚至直拍桌子。 而那大汉也呵呵笑了起来,这时平哥儿才听出来,这笑声不似刚才那么粗犷,恍然问道:“殿下?” 悦儿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指着平哥儿说道:“你怎么那么笨呐,他的特征多明显。就算是再改变外貌,他的眼睛变不了啊,你看他睫毛,还有他的眼神可是比谁都亮。” 扮做大汉的苏檀笑着坐到悦儿身旁,自顾倒了杯茶,品了一口赞道:“到底是淮水东楼,这茶到是顶级的。” “嗯——”悦儿拉了个长音,也自执一盏茶品了一口,眼里全是嫌弃的看向苏檀。 对方放下茶盏,笑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一天都想些什么,檀哥哥是那种沉溺于青楼的人吗?” 平哥儿不愿听这两人这般讲话,便适时的上前问道:“殿下可知暗卫进来没有?” 苏檀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凝重:“我进来之前暗卫便来报过,这里在外面看稀松平常,其实守卫森严,暗地里的人一个都别想进来。” 闻言平哥儿倒吸一口凉气:“什么人能做到这般?那我们进来还能出去吗?” 苏檀虽是扮做了大汉,可行止还是未有改变,一只手自然抬起,半掩在唇上轻声说道:“乔大人就在这三楼上,此楼按北斗七星建造,这里暗含阵法。我们在天枢,是最这边的边缘,而乔大人在开阳,不出所料的话,他那边应该是窗口就能看到我们。” 平哥儿想了想,说道:“中间还隔着玉衡和天权,属下出去看看,那两个房间都是什么人。” 说完他就要出去,悦儿赶忙阻止道:“那两个房间是谁没那么重要,到是离我们最近的天璇要弄清楚。” 平哥儿点了点头,便拿起桌上的酒猛灌下一口,紧接着又吐了出来。 淋在身上一些后便出了房门,苏檀走到窗前,把窗子打开一条缝,看向西边的开阳阁。 轻声跟身后的悦儿说道:“乔大人如此雅兴,据说在北平城里便多数时候醉在玉锦阁中。” 悦儿回道:“当日镇国公兵临城下,顺天府三位大人便是在玉锦阁找到的乔大人。” 关了窗子,苏檀转过身来,低头看着悦儿:“你说这玉锦阁,或许应该说淮水东楼,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呢?” 悦儿摇了摇头:“我也一直不知道,但自从得知他们来北平城开了分号,乔大人来后又整日泡在玉锦阁,我派人去查过淮水东楼。可派出去的人都说总是被误导,查着查着就查错了方向,指向谁的都有。甚至有那么一次,指向的是当今皇上。” 苏檀点了点头:“也许你的人并没查错,就凭这布防如此严密,也不像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我有理由相信守着这座楼的都是锦衣卫那些人。” 悦儿惊恐起来:“那我们来这儿,岂不是很危险?” “想想当时是谁提议要来这儿的?” “平哥儿?!”悦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怀疑他?” 苏檀看向门口,弯下腰来在悦儿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老七信任他,不然也不会在出征时把王府交给他来管,可你不要忘了他姓什么,当今皇后又姓什么。” 第二百四十七章 皮什南国姑娘 听了苏檀的话,悦儿呆立了许久不曾出声。 苏檀从桌上拿了一颗松子糖过来放在她手心里,说道:“这糖晶莹透彻,里面的松子看得真真切切,可你却不知道这颗松子的心里是否生了虫子。所以,坐在你这个位置上,掌管一整座王府,再说的大一些,这燕云十六州如今都掌握在你手里,一切都不能本着先去相信的态度,明白吗?” 悦儿点了点头,可随后又摇了摇头:“不,不能怀疑平哥儿,我本着的态度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否则身边将人人自危,慢慢便都离了心。以利益来诱惑人,或者以权利来制约人,都终非长久之计,这便如同治国,终要给人一个信念或者信仰,以心来凝聚人心,比用军队和监牢来的还要稳固。” 苏檀定定的注视着她,而沈悦儿的眼神里满是笃定,那是她的坚持也是她的信念,或许用她的话可以说是她的一种信仰。 终究他宽慰的笑了,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我的悦儿长大了,好,好啊,你能有如此见地,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眼神中也迸发出异样的光。 “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平哥正在三楼这北斗七星的走廊里装醉,时而晃悠,时而隐藏,就在他躲在一处拐角向外观察时,身后响起了老鸨柳兰娘的声音。 平哥儿晃悠着转过身来,眯着眼睛看着笑意盈盈看着他的柳兰娘,却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冷光闪过,速度快的就像一种错觉。 可凭他在侍郎府里生存下来的本事,又怎么会捕捉不到这丝异样。 “爷要上茅房,你这什么破楼,修的七拐八弯的,找个路都找不到,要不是碰到你,爷可就在你这过道里行个方便了。” 说着他还扯了扯腰带、扭了扭腿,柳兰娘见状会心一笑,上前便抓住他的手腕:“公子何必如此麻烦,那房里便有方便之所。想我玉锦阁在北平城里也是数一数二,又怎会如此疏漏,公子且回房即可。” 吱牙一声,平哥儿便被送进房门。 柳兰娘朝悦儿和扮做大汉的苏檀笑着点了点头,便在平哥儿身后把门给关上了。 随着轻轻的一声关门声,苏檀的面色也冷了下来,而悦儿先于他开了口:“这个妈妈到底什么人?明明进来没看到她的姑娘,却连问也未问一句便关门走了!” “正是”苏檀接了一句便看向平哥儿:“你打探的如何?” 平哥儿摇了摇头:“天璇可以从门外通过,但想进门却是完全没可能,那里面有高手,却不知是谁的人。” 悦儿惊问:“就在我们隔壁?” 平哥儿点头,此时他十分懊恼:“真是宁可去寺庙暂避,也不该来这青楼,想不到这里如此复杂。” “还是我们不够了解淮水东楼啊,这也怪不得你,我之前派出那么多人都没查出这里的底细,也自是不知今日竟然撞进这么一场局中。” 悦儿说着便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平哥儿坐下。 突然,苏檀跟平哥儿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窗外。 悦儿见状轻声问道:“怎么了?” 苏檀回道:“有人来” 平哥儿接到:“人还不少,看来像是官兵。” 悦儿不解:“那三个摆设向来怕惹上麻烦,怎么会有官兵来?” 那两人都无法回答她,两人到窗口,把窗子打开一条缝向外望去。 但很快又关上,同时转回身来,苏檀开口道:“我们的房间除了南方其它三个方向都能看到,可这声音恰恰是从正门传来,也就是南方。” 悦儿点了点头,随即哼笑一声:“这个柳兰娘有点意思哈,我就不信她这房间都有客,却把我们安置在这看不见正门的屋子里。” 苏檀看向柜子上的漏刻:“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 悦儿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天亮赶紧离开,回了王府就没事了。” “我让小福子带人一直守在冷卓的庄子外,就算今天被袭营也未曾暴露,到时惠质母子若是被转移,也定不会失去消息。” 苏檀说了这么一句,便指着软榻对悦儿说:“你去休息下,天亮时我叫你。” 悦儿还未回答,平哥儿就说道:“夫人怕是不能歇了,来人了。” 悦儿推着苏檀:“你快去里间,不然那个姑娘一人在里面会引人怀疑。” 苏檀看了她一眼,她态度坚决大力的推着他走,他便随她心意进了里间。 这次门是被撞开的,门外两个态度蛮横的兵大步进来,手中的刀指向平哥儿跟悦儿说道:“报户贴,何方人氏,姓甚名谁?” 平哥儿并未乔装,在北平城里熟识他这张脸的人甚多,便直说道:“爷是燕亲王府总管郑嵘,你们谁的兵?” 那两人先是愣怔了一瞬,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拱了拱手,其中一人说道:“属下等是顺天府都指挥使司冯大人的属下,今日傍晚得报,有鞑靼奸细在城内作乱,直追踪迹至此,扰了大人兴致。” 平哥儿挥了挥手:“公务要紧,你们去忙罢。” 那两人又行了礼,赶紧退出去,又恭敬的给关了门。 悦儿刚一直埋头在桌子上装醉,门关上后赶紧抬起头来问:“鞑靼奸细来了北平?难道是他那里出了什么事?” 平哥儿想了想,回道:“不应该,若是王爷出了事,鞑靼人该在庆功才是。他们能潜到北平来,应该是被王爷打的很惨,才想伺机来动点手脚,以威胁王爷。” 他的话很有道理,可但凡是与苏枳有关的事,悦儿便无法冷静:“若真的是被他打的很惨,怎么会有人不远几千里跑到北平来?不行,我要知道他的消息,赶紧派人送信。” “夫人,此刻这座楼里情况复杂,我暴露了不要紧,你可不能暴露啊!” “他说的有道理,悦儿你不能冲动。” 苏檀也从里间出来,上前劝说悦儿。 “开门,赶紧开门,里面的人听到没有,再不开门视为奸细,格杀勿论!” 隔壁的门距离这边不算近,官兵叫门的声音却清晰的传过来。 平哥儿向门口走去:“我去看看,隔壁到底是什么人。” 门刚打开,就听到尖细的女人声音响起,那是很蹩脚的汉话:“官兵又如何,我们是皮什南国的商人。两国友好,你竟如此无礼!” 平哥儿走出房门就朝隔壁门口那个一身异族服装的女子看过去,她一身男装,深棕色的头发在头顶心处扎紧,利落的散在脑后。 那头发不似中原人一般又黑又直,却都是卷,就连额头处的碎发都是卷着的。 这女子态度又冷烈,在跟官兵对峙时看到了缓步向他们走近的平哥儿。 平哥儿本就清俊非常,再加上故意扮做醉酒,眼中含着那几分醉意更是迷惑人。 负手走来,一身素色锦袍被过道中的灯火映在银丝刺绣上,闪着点点莹光。 在那女子看向他时,他便扯唇微微一笑,直走到她身前才停住步子,低头看着这个眉眼深邃,鼻子高挺,嘴唇饱满下巴微翘的异族姑娘,带着醉意的嗓音略哑的开口:“皮什南国的女子都如你这般美艳吗?” 那女子懂汉话,听得出来这是夸赞她的美貌,刚刚的冷烈顿时全无,双颊染上两团红晕,目光却直直的与平哥儿对视:“我的名字叫狄丽达尔,你的名字是什么?” 平哥儿知道自己的笑有多让人移不开眼睛,这是他的姝儿告诉他的。 于是他此刻心怀对媳妇儿的愧疚,露出最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笑容,看着狄丽达尔,用他最温柔又带着醉意的声音说道:“我叫郑嵘。” 第二百四十八章 劳烦公子 借着跟狄丽达尔搭讪的功夫,平哥儿往天璇阁屋里打量了一眼。 房间大小跟他们那间差不多,进门处不太符合其它青楼的设计,缺少了一块屏风。 这一点平哥儿在自己房间里就注意到了,所以就更觉得这个舍得小筑透着古怪。 一眼望进去就看到有个年轻男人坐在桌前,而他的身后站着两个护卫模样的人。看桌上茶盏的摆放,这个出来的姑娘应该坐在那个男人对面。 而此时姑娘身侧也站了两个护卫,这一行六人应该是二主四仆,外貌特征很西域。 屋内的一主二仆在对上平哥儿的视线时,眼神里充满着警惕和敌意,那坐在桌前的男人一瞬便把视线转到狄丽达尔身上:“狄丽达尔,这些人做什么,别让他们打扰我们喝酒。” 姑娘没去理会他,而是冷冷的看向那两个官兵,手则伸向自己身边护卫:“拿路条给他们看,赶紧把他们打发走。” 转而面向依旧在门口没走开的平哥儿时,她的眼神里又像洒满星辰一样放着光茫:“你要进来尝尝我们皮什南国的美酒吗?” 凭刚才的观察,平哥儿觉得自己一个人很难对付屋里那个男人和他的护卫,而且这姑娘身边的护卫对他也不甚友好,于是就晃悠着往后退了一步,拱拱手道:“姑娘慢用,郑嵘就不打扰了,改日有缘再会。” 狄丽达尔有些失落,隔着官兵伸手抓住平哥儿的衣袖,迅速摘下腰间一枚汉人荷包塞到平哥儿手里:“这是我跟一个汉人阿帕学做的荷包,公子可否换给狄丽达尔你腰间的玉佩?” 这事儿平哥儿可就不敢了,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的白玉佩,那可是媳妇儿给他置办的,这要是敢送了别的姑娘,怕是媳妇儿再也不理他了罢? 可这会儿他还要扮个喝花酒的花花公子,便手摸上玉佩做了下要取下来的动作,半程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放开了手:“真是醉了,这玉佩是燕王爷所赐,若是郑嵘如此送了人,是要被王爷治罪的?” 狄丽达尔重新开始打量他,却再没为难过他,而她身边的护卫也在应付官兵。 平哥儿走过去时一直低头看着手里的荷包,他感觉到了前方天玑阁的门口也同样站着人,不难判断定是查房的官兵和屋里的客人。 他似乎对这枚荷包很感兴趣,翻来调去的看着,还拿到鼻间闻了闻,就在这一抬眼的瞬间,便见天玑阁门口一个千户长朝他行礼:“千户长冯守礼见过郑公子。” 平哥儿眯着一双醉眼顿住步子看着一丈开外的冯守礼,在记忆中搜寻一番后恍然:“哦——原来是冯指挥使的侄子,怎么,你带队来的?” “是,属下奉命出城追察鞑靼奸细,不知公子竟也在此处。” 平哥儿笑了笑,挥手道:“你忙你的公务罢,我就是带几个旧友来喝酒。” 说着话便走到了天玑阁门口,在经过冯守礼时手搭在他肩头拍了拍,借机便向屋里扫了一眼。 那门是刚被叫开,开门的应该也是随从,屋内两个中年男人,一个脑满肠肥的猪头相,另一个则是面色暗黄身材枯瘦,满面都是褶子而且向下生下。 这个瘦子看上去很不友善,一副防备所有人的架式。 那胖子则油光满面,就像是一甩头就能甩你一脸油一样。 两人各带一个随从,看上去都不会武功,就衣裳的样式和颜色来看,这两人必是商贾无疑。 高祖时给立的规矩,商贾就那几种素色可穿,你再有钱也最多是料子上有点不同,颜色是不能突破的。 这可能跟高祖的出身有关罢,毕竟他是个穷人家的放牛娃出身,自小便恨透了富人,特别是做生意的富人。 人说无尖不商,高祖则认定了无奸不商,天下商人全是恶人。 如今是我苏家天下,有钱你也憋着罢,就不让你穿好看的! 平哥儿走过去时,听冯守礼问那开门的随从:“你们是淮安府来的客商?” 那随从小意的回应着:“回官爷的话,我家老爷是淮安府鸿远楼的东家,这不想在北平城开分号,先过来看看行情。” 平哥儿走的极慢,听着冯守礼应该是看过那人的路条,又问了另一个人:“你们家老爷是北平德恒当的掌柜?” 就听另一个随从赶忙回道:“正是,官爷若是去过德恒当,当是见过我家老爷。” 平哥儿走过了天权阁和玉衡阁,这两间房都是刚查完关了门,所以一点没看清里面的人。 有不认得他的官兵拦住去路,问道:“你哪个房间的客人?在这里做什么?” 平哥儿哼笑着对上那人:“本公子在这北平城内外想做点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那人显然是特权在手习惯了,在这舍得小筑里查检一番下来,什么大人物没有,还没谁如此对待他,当即他便抽出腰间佩刀,刚要架到平哥儿脖子上,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同时冯守礼的声音也响起了:“混账,跟谁都敢动刀,反了你不成。” 说着他已经快步上前,那人愣怔着收回刀,冯守礼赶忙给平哥儿施礼:“公子,是小的治下不严,冒犯公子了。” 说着就回手把拔刀那人拖过来按到地上跪下,斥责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是燕王府总管郑公子。” 那人吓的顿时哆嗦起来,这头磕的如捣蒜一般:“公子饶命,是小的瞎了狗眼,竟然不识得公子,公子饶命啊~” 平哥儿对冯守礼笑笑:“无事,本公子是去开阳阁问候乔大人,你们自去忙,也别让他在这跪着了,扰了屋内客人兰娘妈妈可是要恼的。”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那跪在地上的连忙道谢,冯守礼踢了他一脚:“滚下去,不许再上三楼来。” 那人连滚带爬的走了,冯守礼则跟上平哥儿:“乔大人那屋还没查过,以属下的身份正是为难,既然公子过去,就劳烦带上属下罢,回去也好交差。” 平哥儿哈哈一笑:“老冯到是教出一个好侄子,连钦差大人的房都要查。” 冯守礼尴尬一笑:“实在是此事关系重大,王爷出征在外,我等若是放了鞑靼奸细进来,对王府内眷不利岂不是让王爷寒心!” “有道理,有道理啊,还是老冯教出来的人像个样子,这么辅佐王爷!” “理应如此” 两人说着便到了开阳阁门外,平哥儿闪了闪身子,对冯守礼做了个请的手势。 冯守礼为难的往旁边闪了闪:“小的哪有那个身价敢叫乔大人的门,劳烦公子,劳烦公子了。” 两人正说话间,开阳阁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哎哟,公子来此,是认得乔大人吗?” 第二百四十九章 解围之人 “兰娘妈妈,怎么亲自招待乔大人呐?” 平哥儿在乔大人门口,正跟冯守礼说话,这开阳阁的门便被推开了,走出来了舍得小筑的老鸨柳兰娘。 柳兰娘轻抬纤手便在平哥儿手臂上轻拍了一下,另一个手捻着帕子半掩着唇笑了起来:“公子说笑了,小的不过是来给乔大人送梨花春酒,大人最好这一口了,说跟当年沈相爷府里的有的一拼呢。” 平哥儿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便笑着说道:“这梨花春酒可是我家酒坊酿制的,要知我们王爷挚爱便是沈相爷嫡长女,这酒也自是沈家酒,到是乔大人嘴够刁的!” “今儿也不知怎地了,这小楼里到是满了客,小的命苦,还要去干活就不叨扰公子了。” 柳兰娘说着话便闪开身子,又朝冯守礼微福了下,便一路朝楼梯处去了。 她是走了,可这开阳阁的房门也再次关上了,刚才那一打岔,门外这俩人甚至都没看清屋里是个什么情况。 冯守礼是不肯上前敲门的,做足了一副奴才相,往平哥儿身后一缩:“公子请” 平哥儿回头看了他一眼,呵呵低笑着便上前叩门。 冯守礼自以为这门不大好叫,毕竟这里面儿的是钦差大人,可事情恰好出乎他的意料,门不但开了,还是乔大人亲自开的。 只是同时站在乔大人身边的人让两人都愣住了,冯守礼先反应过来赶紧行了个军礼:“属下见过乔大人,见过安察使大人。” 没错,站在乔大人身边的正是顺天府安察使尹大人。 平哥儿愣了一瞬便拱了拱手,笑着打起了招呼:“哟呵,本是来给乔大人行个礼,不想尹大人也在。” 乔大人一直是个笑面虎,虽说有在冷卓庄子外两方的较量,可这会儿他还是笑的无比和蔼:“郑公子也来喝花酒?少见少见啊!” 平哥儿堆了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出来:“到是乔大人,十日到有九日半在喝花酒,钦佩钦佩啊!” 尹大人也朝平哥儿拱了拱手:“本官正要陪乔大人去楼下大堂,毕竟都指挥使司的人在执行公务,官职在身理应配合,便把这屋子腾出来好好查验才是。” 冯守礼赶忙又行了个礼:“多谢两位大人体谅” 乔大人挥挥手:“好好查查,老夫去楼下也能热闹热闹。”说着就把视线落到了平哥儿脸上:“郑公子,是不是也支持一下都指挥使司的公务,不如一道去大堂里热闹罢。” 闻言,尹大人也帮腔道:“公子在哪间屋子,快去把屋里人一道请出来罢,大堂热闹啊,今晚可是有波斯舞娘,不可错过,不可错过啊!” 这两人身后都跟着随从,却是一人一边半推半请的把平哥儿请回了他所在的天枢阁。 “乔大人、尹大人,真是会顽,在下自愧不如啊!” 距离房门还有丈余远,平哥儿便拱手说笑着。 推开门时悦儿一人背门而坐,乔大人惯于行走青楼,进了这门就说笑起来:“郑公子这是和哪家公子来的,老夫可认得呀?” 平哥儿面色平静,内心却是转了几转也不知如何是好。 王爷不在家,他带着王爷挚爱的女人来逛青楼,喝花酒,这要如何解释? 悦儿那张脸这两位可没有不认得的,这下闹不好,乔大人有钦差这个大名头在身,很可能就借机治了他们二人的罪,悦儿也就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乔大人在往前走,平哥儿也跟着进来,悦儿依然背着身没转过来,她额头上的汗珠晶莹,一时也难想出对策。 “夫人,今晚这里的客人着实太多了,厨房没功夫做酥酪,可否明日回了王府奴婢亲手做给夫人?” 乔大人的手已经只差毫厘便搭上悦儿的肩,门口便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乔大人和尹大人同时回头,平哥儿则暗出了一口气。 悦儿听出这个声音是谁了,便回头十分不悦的说道:“程姑姑,他们男人整日都爱往这青楼里来顽,今日本夫人也来看了,根本就没什么好顽的,连碗酥酷都吃不到,走,回城去,不顽了。” 见来人是程瑶,乔大人也有些意外,看了看她,又转过来看了看沈悦儿。 尹大人则朝悦儿只微俯身子点了点头:“夫人竟有此兴致,来这青楼里顽?” 悦儿当即就白了他一眼:“本夫人到哪里顽,难不成还关安察使大人的事吗?” 尹大人被噎了一下,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敢表露,讪讪的笑笑。 乔大人微微一笑:“都指挥使司的人在搜查鞑靼奸细,老夫跟尹大人不敢妨碍便去大堂里坐,夫人跟郑公子是否也当去大堂里?” 尹大人见状就补充道:“大堂里今晚会有波斯舞娘起舞,夫人可去一赏。” 悦儿当即就不乐意了:“尹大人你这是何意?本夫人来青楼里顽不过是饮酒吃些旁处没有的吃食,你这让本夫人去大堂里看你们这些男人在舞娘面前的丑态,是在侮辱本夫人,还是在侮辱燕王府,或许,你本意就是冲着我家王爷来的?” 说到最后她面上表情阴沉极了,这语气也就异常的冷。 乔大人笑着瞥了尹大人一眼,那眼神却是不善,对方立刻向后退了退,深知自己的多言反倒给了对方空子钻。 程瑶这会儿也到了悦儿身旁,一边给她倒茶,一边温言劝说:“夫人莫跟他们惹气,这男人一进了青楼说话做事就都不过脑子了,咱们且就在这屋里顽罢,天明开了城门便回去了,不值当动气。” 乔大人看向程瑶,恰好劝完悦儿对方也看向他,在两人对视间各自迸发了一种坚决。 乔大人点了点头,笑着回身看向平哥儿:“郑公子带燕王夫人来青楼怕也诸多不便,还是随老夫去楼下大堂看波斯舞娘罢。” 平哥儿扬了扬眉毛,却还未等他开口,就见悦儿一只茶盏摔到乔大人面前:“乔大人你逛你的青楼,总来安排燕王府的事到底何意?本夫人出门带郑公子做护卫,到被你说成不妥,难道做为燕王夫人,连带个护卫也要乔大人允准了?那依本夫人看,您当太傅还是钦差大人真是屈才,不如让我们小川儿让个位,您就去燕王府当内务总管罢!” 乔大人纵是再有城府,此刻也被气的青了脸,微一颔首:“夫人请便” 言罢多一句他都不想再说,瞪了尹大人一眼便下楼去了。 这门一关,屋内人的视线可就都落在程瑶脸上去了。 悦儿并未因为被她解了围而表示感激,淡淡的问道:“程姑姑只身一人来这青楼里,好顽吗?” 程瑶自嘲的笑笑,缓缓的跪了下去。 第二百五十章 何人布局 悦儿跟小川儿面色淡淡的看着跪下去的程瑶,两人都不开口,就等着听她到底能说出个什么来。 “夫人,程瑶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人,可在那人吃人的皇宫里,又有谁能说自个儿就完全是个好人,没害过别人呢!” 她抬头看向悦儿,悦儿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程瑶又继续说道:“不管做了什么,还是选择跟着谁,都不过是为了能多活些时日罢了。奴婢之前是跟夫人做对,这便是太后娘娘派奴婢来的用意。奴婢也承认,是从得知冷卓劫持了惠质母子时才动摇了。奴婢不想别的,甚至荣华富贵都不在乎了,只想活下去。” “别说这些,说你怎么来的,又怎么得知我在此处,你来此又是为何?” 悦儿及时打断了她的话,程瑶一直保持矮下身子注视着悦儿,这样的状态看上去或许是不敬的,但以她在深宫中活下来的经验使她坚信,此时不能目光躲闪。 “奴婢在北平一直跟乔大人有联络,今日他派人来问王府情况,问开正门迎的是何人?奴婢不知便随便编了一个,说是镇国公府来人接国公爷回京,夫人觉得欠下国公府人情便开了正门迎客。” 她这话让悦儿跟平哥儿具是心头一惊,看来这些人是想挖出苏檀来,或许他们还不知道来人是苏檀这个藩王,但挖不出来便心内不安到是真的。 程瑶还在继续说着:“夫人出城后那边就来人说过,让我辅佐王妃明日一早接管燕王府,说是夫人此次出城就别想再回来了。奴婢没把这事告之王妃,当即便乔装出城一直跟到这边来。” 平哥儿冷冷的看着她:“这舍得小筑可不是谁都进得来的,你又是女装打扮,如何进来的,说说罢。” 程瑶伸手便向怀里摸去,平哥儿立即一手扯过悦儿,一脚同时飞出便把程瑶踢了出去。 在她倒地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打银票,顾不上全身每根骨头都摔的要碎了般的疼,扬了扬手里的银票说道:“奴婢说我家公子身上没有带银子的习惯,便让奴婢随后送来。又跟那大堂里的妈妈说了公子的样貌,也是郑公子才貌过于出众,那妈妈当即就指了三楼这处房间给奴婢。公子若是不信,可下楼去问那妈妈便知真假。” 没去接她的银票,只是上前看了一眼,平哥儿便说道:“你的意思是你要背叛太后,转投夫人麾下?” 程瑶爬起来又跪好了,重重的点了点头:“准确的说奴婢是转投燕王殿下麾下,实在是这两年在宫里看透了许多事,太后娘娘不择手段的抢权,皇后娘娘也是手段强硬,皇上则夹在中间总是没个主意。在宫里不说旁的,就是太后跟皇后之争都死了多少人,奴婢实在不想再回去了,可总要有个投靠才是。” 悦儿点了点头,她暂且是信了程瑶的。若是说这个女人欣赏她或者欣赏苏枳,那她是万万不信。 若说她是看透了京城那两位争权的,觉得未来无望而投靠燕王府,这到是更加可信。 可到底可信度能占多少呢?其实也没多少,毕竟燕王如今处境也十分艰难,处在两股势力的中心,都想夺,夺不到也都想毁掉。 所以,关于程瑶其人,便是用一时说一时罢,不可做长远计。 虽是用在一时,可这一时的事并不想全被她知道,比如现在躲在里间的苏檀。 谁又能断定程瑶此番不是想要探听燕王府开大门迎的人是谁呢? “小川儿带人在外面守卫,你去他那边罢。”平哥儿看着程瑶说道。 “怕是不妥,奴婢若是走了,这屋内便只有公子和夫人独处,怕是会被乔大人作了文章。”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若是真心投靠王爷,今日便好好听我的话。” 平哥儿态度强硬,程瑶又给悦儿行了礼,便起身道:“那奴婢就先出去了,夫人有事叫这楼里的伙计去叫奴婢即可。” 悦儿点了点头,待程瑶退出房间,平哥儿便闩了门。 苏檀自内间出来:“这一晚注定多事,怕是这屋里也待不安宁,若不出所料,乔老儿定会想方设法把我们弄到大堂里去。” “檀哥哥你先在里间歇着吧,这里应付不来时再说,天也快亮了。” 苏檀并没再进里间,坐到悦儿对面,默默的喝着茶。 平哥儿在窗口往外看着,悦儿问:“看到什么了?” 轻轻把窗子关上,平哥儿回头说道:“平静的过份了,这都指挥使司的人可是挨屋查呢,竟然没有一屋闹腾的。” 悦儿点了点头:“今晚究竟何人布的局,又是有多少人甘心入局呢?” 苏檀抬眼看向平哥儿,而对方很坦然的面对着他:“殿下还在怀疑郑嵘?” 苏檀没回答他,平哥儿笑了笑,上前以指蘸茶水在桌面上画了画,然后说道:“殿下,此处夜里行路甚是安全,早起回城也便利。而附近的寺庙都在山上,绝非夜间暂避之所,还容易在山路上出现意外。” 苏檀点了点头:“你对这舍得小筑很熟悉吗?” “不熟,但在北平城里为我家王爷管着那么多事,又岂能连一家青楼在城外的山庄都不知道呢。” “你们俩饿不饿?我去让他们送点菜过来罢。” 悦儿及时打断两人的话,平哥儿收起笑容:“还是我去罢,夫人已经表明了身份,这会儿还是我去更合适。” 苏檀把桌上的点心果子往前推了推:“你此刻出去他们必然会认为就悦儿一人在此,反倒麻烦。” 悦儿呵呵一笑:“还是檀哥哥想的周全。” 苏檀笑了:“说了在这里别叫檀哥哥” “哦,我知道了,不是习惯了嘛,一时便改不了口,永哥。” 三人围桌吃着点心,听到二楼吵闹时悦儿乐了:“好啊好啊,终于闹起来了,打,使劲打。” 苏檀也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不怕事儿大,这会儿打起来也未必就混乱,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嗯?此话怎讲?” 悦儿嘴里的点心还没咽下去,就眨着大眼睛问道。 苏檀倒了杯热茶给她:“这会儿这闹的人如果不是傻子,就是他们自己的人。只有闹腾起来,他们才有理由发泄怒火,好能把人都从屋里赶到大堂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故人重逢 二楼的吵闹声音越来越大,平哥儿在窗口听着,轻声说:“是冯守礼跟几个书生。” 悦儿呆呆的呵呵两声:“真有意思,有权有势的在这时候都安分守己,反倒几个书生闹腾起来!” 苏檀抬手按着自己脸上的络腮胡子,问悦儿:“你看下我脸上可有破绽?” 悦儿仔细观察一番,指着他的手说道:“乔装易容切不能忘了手,还有脖颈和耳朵,再就是头发过于顺滑,不像胡须那般杂乱。” 说着她便起身上前,苏檀便自怀中摸出一个袋子放到桌上:“这些便是易容之物,你看着哪里不妥就帮我弄妥。” 悦儿仔细的连头发都帮他弄的十分不羁才算罢休,叉腰打量他一番,指着眼睛说:“不要太有神了,眼神太平静也不好,鲁莽,要时刻记得鲁莽。若是做不出来,就想想晋王的做派,他可是时刻都透露着鲁莽。” 苏檀哈哈笑了起来,同时行止也像极了晋王。 悦儿也跟着他笑,平哥儿过来问:“何时下楼?” 悦儿看向苏檀,等着他拿主意。 “你跟平哥儿先别出去,我去要一桌酒菜来,无论如何先吃饱再说。” “那怎么行,还是平哥儿去吧,万一你暴露了可非同小可。” 苏檀起身又做莽夫一般在屋里走了几步,便挥着手道:“总是要露面,不如先去转转,还能摸摸外面的情况,也好应对。” “永哥小心些,我去把那姑娘弄醒,一会儿得把她打发了。” 苏檀整理一下衣裳,便步出了房间。在临走前喝了些酒,身上还有些点心渣子和果子汁。 悦儿把里间那姑娘弄醒后的瞬间便在她嘴里塞了一个药丸,姑娘都没反应过来人就像醉了一般。 悦儿脸上也泛起了红,眼皮都红了,两人相扶着像极了两个醉酒的人。 坐在桌案前,悦儿还手不老实的时常会在姑娘身上捏一把,嘻笑着喂那姑娘吃果子,还问着:“敢问姑娘芳名?” “漫雪” 悦儿身子一顿,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就是项虞儿在淮水东楼时身边的丫头,便有一个叫漫雪的。 而当日在那里要取她性命不成,结果被人杀了还把人头挂在了淮水东楼的门上。 平哥儿自是不知这档子事儿,还在一旁浅酌。 “好名字,是谁给姑娘起的这个名字呢?” 漫雪醉眼迷蒙的看向悦儿:“虞儿姐姐呀,漫雪之前是虞儿姐姐的丫头,到这北平来之后才……” 说到这儿她有些忧伤便没再继续说,悦儿“哦”了一声,又问道:“小爷听说项虞儿姑娘也在此处?可是现在也在陪客人吗?” 漫雪当真是醉的不轻,也不知悦儿刚才塞给她的是什么药丸。一只手臂放在桌上,头便枕着手臂,半眯着眼睛看着悦儿:“虞儿姐姐是不接客的,兰娘妈妈还要听她的吩咐呢,这舍得小筑平日里没客时便只有虞儿姐姐。她住在后边的院子里,不怎么会在楼里露面。” “这么说,项虞儿才是这边的掌柜了?” 漫雪想了想,答道:“照公子这么说,好像还真是呢,兰娘妈妈凡事都要去后院问过虞儿姐姐。” 平哥儿觉得再这么问下去,自家王爷出征回来可就惨的不能再惨了,便赶忙岔开话题:“永公子这就出去点个菜,如何这般久还不回来?” 悦儿知道他在岔话题,抬头白了他一眼:“你这么急,要不要出去看看?” 平哥儿嘿嘿一笑:“不了不了,在下等得,在下等得。” 悦儿面色是真的有些难看了,却是未再问下去,那漫雪便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期间悦儿一直很紧张,平哥儿习武之人耳力好,便把听到的动静说给她听,稍做缓解。 门咣铛一声被推开,就见苏檀大喇喇的进来,一边大着嗓门还挥着手说道:“两位兄弟,楼下大堂热闹啊,还有娘们儿在跳舞,咱们下去看看罢,何必在这屋子里闷着。” 门也没关,他就走到桌案前,不耐烦的扯起睡着的漫雪:“才喝多少就醉成这样,就这样还在青楼做呢?” 重重的一撒手把人又放回去,便手搭悦儿的肩就把人往出带,悦儿低声提醒他:“乔大人和尹大人可是认得我。” 苏檀借着捋胡须的当口,掩着唇压低声音说道:“可我不认得啊,这不是刚刚偶遇便看你们顺眼,就非拉到一处饮酒作乐嘛!” “你可真行” 苏檀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塞给了悦儿,她便半开着遮了些脸。 出了房门便跟平哥儿俩人勾肩搭背说笑着往前走,悦儿则是走在前面。 看上去像是平哥儿硬压了苏檀的步子,不让他超过自家夫人,其实这俩人只是配合默契罢了。 穿过长长的过道,还要拐过两道弯,楼梯在天权和玉衡中间。 到了二楼悦儿才看到,苏檀手里还握着一只酒壶,走几步就要喝上一口,结果就走的东倒西歪,连带着平哥儿也走的极其不稳,俩人还十分开怀。 二楼的楼梯又换了一个方向,是开在天玑和天璇之间,这就意味着还要走个回头路。 平哥儿跟苏檀俩人边走边喝还边笑着胡说,悦儿在前时而回头不耐烦的催促。 “咣铛,咕咚呼” “你们什么人?” 悦儿叹着气回身来找她那两个摔进别人房间的同伴,一边埋怨着:“我说你俩就不能给小爷省点心,下个楼怎地比登山还难!” 埋怨完这俩人就要给屋内人道歉,还未等她开口,就听屋内一人惊呼:“辰星?” 紧接着她眼前一花,而眼角余光瞥见自个儿那俩装醉的伙伴都欲出手,她赶紧出声:“谁,是谁认得小爷岳辰星?” 那两人一听便又嘻嘻哈哈的搀扶着往起爬,而此时悦儿已经被冲过来的人抓住手臂,正惊喜的看着她:“岳辰星,我是宋子启呀,你不记得了吗?我们一同住在北平那些日子你都忘了吗?” “啊?”悦儿愣住一会儿才想起来宋子启是谁,可不就是当初她一个人在北平生活,为了抄书而结实的书生宋子启吗。 当时俩人在一处生活许久,直到苏枳被流放她匆忙离开。 看到这个人之前那些日子就一下子回到脑子里,悦儿也激动起来,反手也抓住了他的手臂:“哎呀,子启,几年未见你长高了许多,人也壮了,可有进京啊?” “正要进京赴三月春闱,这不是动身前同窗们一起出来吃酒,不想到是遇到了你。” 两人说话的功夫,苏檀跟平哥儿已经晃悠着爬起来了,苏檀手搭宋子启的肩,还满嘴酒气的嚷嚷着:“站这儿说话多无趣,来来来,喝酒,一起喝酒。” 平哥儿的手则落到宋子启的腰上,轻浮的摸了一把:“宋,宋兄,来,喝酒。” 宋子启尴尬的想挣脱这俩人,却是混身力气使不上,只好求助的看向悦儿:“辰星,这二位是?” 悦儿扯过晃悠着的苏檀,介绍道:“这两位是我兄长,这是大哥岳永,那是二哥岳平。” 宋子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打量着这两位,又看看悦儿,随即干干的笑笑:“过去只知你有个姐姐相依为命,不想还有两位兄长。” 悦儿也觉得刚刚的介绍有些没过脑子,赶紧补救道:“羞于启齿,家丑啊,实在是……” 她的欲言又止让宋子启心领神会,然而那两个“家丑”都暗自咬着牙瞪了悦儿一眼。 第二百五十二章 熟悉的笑声 舍得小筑一楼有一层半近两层那么高,没有雅间,一层高度之上是一圈的包厢,靠最北面的是个戏台子。 大堂里就是不买包厢的散客,多数是来看姑娘表演的。 大堂往西延伸出去的有厨房、仓库,还有下等干活的那些人的住处。往东里去有姑娘们的化妆更衣间,再往里就是柳兰娘的住处。 下楼之后苏檀四下闲晃的把地形了解一番,抬头看向上面的包厢,发现了乔大人跟安察使尹大人的身影。 于是他拉着平哥儿就往包厢走,伙计安排了靠西侧的包厢被他以视线不佳,看不到台子上的姑娘为由,换到了乔大人旁边儿。 平哥儿看着这个位置说道:“我们避开不被他观察,可也观察不到他了,两个包厢间除非大声吵嚷,否则很难监视对方。” 悦儿看了两人一眼,随后问苏檀:“你是想跟他们一样能观察全局是吗?” 苏檀笑了:“还是你最了解我,走吧,总站在这儿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悦儿呵呵一笑:“已经引起注意了。” 言罢她就向上面的包厢点了点头,苏檀也抬头看过去,正是乔大人在看着他们,而安察使大人则态度极冷,像极了一个狐假虎威的狗腿子。 进了包厢,帘子落下一半来,悦儿在帘子里看着楼下。 平哥儿则跟两人介绍着楼下那些人:“楼下那七张桌,有三张我不熟,可能不是北平人。另外那四张,单独一人坐,身后跟着一个随从的是八大楼之一的福满楼的东家,名叫张峻岭,今年四十有五,山东人。” 悦儿看过去,说道:“他就是福满楼的东家呀,那家的鲁菜很地道,原来他就是山东人,怪不得呢。” 苏檀则指着福满楼东家旁边的一桌问道:“那桌也是北平人吗?看上去到是个练家子。” 平哥儿点点头:“他是四海镖局的现任当家彭德成,镖师出身,老当家的没儿子,大女儿便招赘了这么个镖师。不过四海在他手上比老当家的做的要好许多,北平城里的大商号生意被他几乎垄断。这可不是强硬手段得来的,全靠人品和功夫。” 悦儿啧啧两声:“人品,他还能提到人品上来,这不都上青楼喝花酒了吗,我看也不怎么着。” 苏檀也认真的打量一番,平哥儿说道:“这就不清楚了,我对旁人的家事向来不关注。” 另外两桌一桌是有两个中年男人,也没要姑娘陪酒,俩人头凑在一处说着话。 平哥儿观察了一会儿,却突然又看向之前说的那个四海镖局的当家人彭德成,说道:“鼓掌柜没坐主位,看来他是陪别人来的,那人身份比他高,或许他可能就是来谈生意的。” 悦儿也随着他看回去,赞同了他这种猜想:“你说的有道理,而且我看他一直目不斜视,从来不往姑娘们身上看,这么说的话四海老当家的闺女嫁的还算值当。” 苏檀在旁憋笑:“咱们都被困在这儿了,你到还有心关注旁人家事。” 悦儿嘿嘿一笑,再不说什么。 平哥儿指着最后一桌他认识的,说道:“那两人之前我在楼上见过,就在天玑阁里,据说那个胖子是淮安府鸿远楼的东家,说是要来北平开分号。陪他的那个瘦子我认得,是京城德恒当在北平分号的掌柜叫王兴恒。” 苏檀看向那个瘦子,说道:“德恒当在京城是最大的当铺,当初老七跟漕运总督穆大人的公子,还有镇国公府杨世均去那里胡闹,就是那天之后在淮水东楼打了起来,他扬言要给世均搭灵堂。” 一提到杨世均,几人都沉默下来,这灵堂后来的确是搭了,还是在他燕王府里搭的。真是世事难料,谁会想到杨世均是这么死的! 沉默片刻后,自二楼下来几人,这次则是悦儿开口介绍的:“那就是刚刚跟我打招呼的宋子启,我当初在北平抄书时认识的一个书生,他家在乡下,祖祖辈辈就出他这么一个读书人,一边抄书一边读书,非常刻苦,人也挺好的。” 她这句话引起了苏檀的不适,冷冷的盯着宋子启说道:“刻苦吗?那为何还来青楼?这可不同于妓馆。” 是啊,青楼里的姑娘非妓生可比,本事不同,才能不同,这所需花费也是天壤之别,可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住的。 悦儿干干的笑笑,还想为自己的朋友争辩几句,却被苏檀给堵住了。 对方正看向乔大人另一侧包厢方向,问平哥儿:“今日这舍得小筑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那个是不是凌绝啊?” 平哥儿赶紧看过去,顿时一惊:“晋王府的人来了北平?” 悦儿也认得凌绝,十分不解的问道:“他来就来了,竟然还如此招摇?” “是够招摇的了”苏檀说了这么一句,便见平哥儿在朝凌绝点头,因为那边已经在朝他挥手。 点过头后平哥儿问苏檀:“永哥刚刚可曾知道这凌绝在几楼了?” 苏檀摇了摇头:“三楼楼梯左右两侧的玉衡和天权,我们都没摸清楚里面是何人。还有最里面的摇光,也是如此,我们的人带不进来,根本没办法去查。” 平哥儿扫视一下全场,蹙了眉头:“现在我们谁出去目标都太大,等场子热闹起来我试试上楼查查。” 悦儿趴在围栏上,看向两方回头说道:“这一共就三个包厢,那几个屋里的人,是不是现在就在楼下大堂里呀?” 苏檀和平哥儿都不确定,都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包厢的门被叩响,小二送来的点心酒水,在退出之前问道:“兰娘妈妈让小的问一声儿,几位公子可还要漫雪陪伴?” 苏檀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也太不担酒了,待会儿爷看看那波斯舞娘如何,兴许到时喊她陪酒,你先出去吧。” 小二退出去悦儿就白了苏檀一眼:“怎么着?还像那位一样,砸个重金什么的,砸出个头牌来?” 苏檀嘿嘿一笑:“哪能呢,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哼”悦儿转头不再理他,自顾嘀咕着:“那漫雪说项虞儿住在后院,我是不是该去探访一下这个老熟人?” 平哥儿吓的赶紧阻止:“祖宗,您可别介,瞧这楼里现在卧虎藏龙的,您就别离开我们的视线吧!” 悦儿抬头看着他,她的眼神里越是平静,平哥儿的心就越是往上提,这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就听悦儿说道:“乖孙,祖宗不会冲动的,你就放心吧。” 平哥儿愣怔的瞪大眼睛,苏檀则是爆发出爽快的笑声。 然而他的笑引起了另外两个包厢的注意,乔大人在那边问过来:“岳公子,这位本官到是眼生的很,可这笑声到有几分耳熟,敢问是京城人氏吗?” 第二百五十三章 嘉南 听到苏檀的笑声,乔大人突然问过来。 他说这人面生,笑声却有几分熟识,苏檀瞪大一双牛眼珠子,大声吼了回去:“咋地,你认识老子?是老子掳过你媳妇儿还是咋地呀?” 平哥儿这次是真忍不住了,也哈哈大笑起来。 这包厢一闹腾就是喊来喊去,惊动了楼下不少客人看上来,悦儿就趴在护栏上把楼下的人都看了个清楚。 正好冯守礼查完楼上的雅间,带人下楼来盘查散客。 在看到一楼这一番情景,他很尴尬的朝包厢里的几位躬了躬身子,便走向了平哥儿之前没介绍的两个男子桌前。 那是两个中年人,桌子紧挨四海镖局的彭德成。 就在冯守礼盘察时,平哥儿才想起来刚才没介绍,便说道:“这两兄弟是开绸缎庄的,北平人氏。谢家商号来北平抢了他们不少生意,这俩人有点阴险,也没轻坑谢晏之,不过,彼此彼此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平常都当戏看。” 悦儿往椅子上一瘫:“得,他们这一盘查,那波斯舞娘可以洗洗睡了。” “不能,今晚这么热闹,凭着淮水东楼的背景,一个冯守礼可折腾不了太久。” 苏檀说了这么一句,便也去后面跟悦儿隔桌坐着去了。 平哥儿坐在栏杆前,观察一番后回头问苏檀:“我都没看出他们是如何布防的,为何我们的人一个进不来?” 苏檀现在也懒得看了,在那剥着松子给悦儿吃,一边回了平哥儿一句:“小川儿在外面布置暗卫,结果进去的都被挡了出来,说是这里边的暗卫布防极其诡异,几乎无懈可击,而且位置还在不断变幻。我也试着自己从暗处闯了一次,的确进不来,除非做为客人从正门进来,还得把随从护卫都放在明处。” 平哥儿手指搓着下巴在沉思,悦儿接过苏檀剥好的松子吃着,就听那边包厢里的凌绝突然跟乔大人说起了话。 “乔大人,还别说哈,刚才那声大笑在下也有几分熟识,是不是很像四……” 说到这儿他看向苏檀他们这边的包厢,那眼神里多的是幸灾乐祸。 乔大人在听到这个“四”字时恍了一下神儿,随即明白了什么一样,看向这边,长长的“哦”了一声。 悦儿咬着牙咒骂一声:“凌绝,早晚让他断子绝孙!” 苏檀轻笑一声:“择日不如撞日” 平哥儿看了苏檀一眼,便又转身继续观察楼下去了。 偶尔扭头看向乔大人那边,发现他正在眼安察使大人说着什么,时而就向他们这边的包厢看一眼。 安察使大人不时的点头,低垂眉眼也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平哥儿可以断定,乔大人想让安察使大人出手揭穿苏檀的身份。 一个私自离开藩地的亲王视同谋反,这就是杀头的大罪。 之前一直觉得安察使尹大人为了自保,跟顺天府另外两位大人一样不再站队,没有任何立场,可今晚看到的却全然是另一回事了。 那么冷卓在北平城里如鱼得水,并非只是一个势力并不扎根的乔大人能做到的,尹大人在这里快三年了,正是苏枳被流放之后上任的,鬼知道他这三年里都做了什么。 正在想着这边的事,却见楼下大堂正门处一个人影闯入了视线。 定睛一看,平哥儿立刻回头跟悦儿说:“夫人,谢晏之来了。” 悦儿不解的看过去,问道:“这都快天亮了,他怎么这会儿才来?” 三人都看向了谢晏之,见他走到了四海镖局彭德成桌前,两人相互见礼后又谦让一翻谢晏之才坐在了主位。 “彭德成是等他的,是谢家要押镖吗?” 平哥儿跟身旁的悦儿说道,悦儿也在疑惑:“谢家有自家的商队,也养了许多人,怎么现在都有镖师了吗?” 平哥儿摇了摇头,显然这也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 苏檀看过去,想了想说道:“之前平哥儿不是说北平那俩开绸缎庄的兄弟,一直在坑谢公子吗,或许用北平的镖局就是防他们的吧,这应该是一种震慑。” 楼下还在盘查,已经有人不耐烦了,嚷嚷着喊柳兰娘:“兰娘妈妈,你这青楼开的够可以了,说好的今日来你这儿看波斯舞娘,这天都快亮了也没见人一根头发丝儿,你这耍我们呢!” 柳兰娘也有点烦躁,看着冯守礼一行人就有些不爽,还要安抚客人:“哎哟方公子,那好饭还怕晚吗,且等着吧,人一出来保你啥力气都没了。” 说着话人就到了冯守礼身边儿:“冯千户啊,我们这开门做生意,你们早不查晚不查,偏赶今晚查什么鞑靼奸细,本来头半夜的事儿,愣是扯到天快亮了,要不您几位歇歇,楼上吃酒,找几个姑娘乐呵乐呵……” 冯守礼板着脸,说话到也客气:“公务在身,实在也是无法,耽误你们做生意了。虽说现在查完了,可还不确定是否有奸细混迹其中,我们还暂时不能撤,不过会去外面。” 说完朝柳兰娘点了点头,就挥手带走了他的人。 跟到门口的柳兰娘,看着自个儿这一院子的兵这通气啊,这还是青楼吗? 你见谁家青楼院子里有当兵的站岗,还时不时的进来查你的客人一番,恨不得祖宗八辈都给人挖出来! 今儿来的没辙了,可人家还会再来吗? 可这事儿又不能说什么,你要说的多了,也不敢保这官兵不把奸细的帽子扣你头上,得,宁可少赚点,也不愿吃牢饭去就是了。 柳兰娘自个儿也不敢上戏台子,这大堂里的,包厢里的,没一个是来看她这个半老徐娘的。 刚到后台就被兜头砸了一下,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身旁丫头扶住她。 柳兰娘这火哟,当即就吼道:“谁呀这是,翅膀硬了呀,敢往老娘头上砸了,来,出来让老娘瞅瞅,翅膀有多硬啊!” 乱糟糟的后台出来一个管事,两个婆子,后面还跟着一个身上被泼了茶水,低头掉眼泪的小丫头。 管事的见柳兰娘来了,上前就气呼呼的说道:“东家你快去瞅瞅吧,那波斯姑娘说啥也不上台了,说耽误了她睡觉,这功夫不好看了就不跳舞。” 这要是换了旁的姑娘,柳兰娘保准腰一叉,就是一句“反了她的”。可一听说是波斯这位,当即把这话憋了回去,扭着腰就进了后台。 “哎哟,这是谁惹了我的小祖宗哎,这怎么话儿说的,就怪那些官兵,查的什么劳什子奸细,老娘看他们才像奸细呢。” 波斯舞娘遮着面纱,一双大眼睛看向柳兰娘时毫无尊重和畏惧,瞟了一眼便起身手搭在自己丫环的腕上,转身就要走。 柳兰娘赶忙拦住人:“嘉南呀,这外面可是一屋子都是老身若不起的人物,你可不能这功夫撂挑子啊,那可就要了我的命哎!” 管事的这会儿也帮着腔:“嘉南姑娘就体谅一下吧,那楼上包厢里还有燕王爷的夫人呐。” 正向侧门走去的嘉南闻言停住步子转过身来:“夫人不就是女人吗,她为何来青楼?” 柳兰娘一看有门儿,上前就握住嘉南的手,仰头看着对方说道:“我也不知道啊,还是刚安察使大人下楼时说的,许是来看热闹的罢,不过那小夫人我可见了,长的是真好看呐。” 柳兰娘深知青楼里姑娘们的攀比心,最受不住就是有人比自己好看,这话说出去就溜溜的看着嘉南的眼神变化。 第二百五十四章 封锁 听闻有女人来青楼,还是个连老鸨柳兰娘都夸赞好看的女人,这顿时激起了波斯舞娘嘉南的好奇心,还有她的好胜心。 又坐回镜子前,亲自修饰一番妆容,从镜子里看向身后的柳兰娘,眨了眨她睫毛浓密的大眼睛:“兰娘妈妈,听说这后院里住着的项虞儿姑娘,可是京城淮水东楼里最好的琴师,可否请她为嘉南的表演弹奏一曲?” 柳兰娘刚看她在化妆还欣喜着,一听这话脸顿时就拉了下来:“嘉南姑娘,是谁跟你说的后院住着项虞儿的?” 嘉南悠悠转身:“这有什么可瞒的,不是很多人都知道吗?再说,她不过也是一个青楼里的姑娘,难道就因为曾被燕王爷包过就身份与旁人不同了?” “那到不是,不过她来这边就是因为身子不大好来养病的,让她给我们嘉南弹琴,万一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管事的也赶忙上前:“嘉南姑娘用的都是波斯琴师,项姑娘就是不生病也给您弹不了呀。” 嘉南也没再强求,便手搭在丫头腕上向台前走去。 嘉南一上戏台子,整场顿时安静下来,就那么看着她袅袅娜娜走到台前,不知是谁突然暴发一声赞叹:“这波斯女人还是头回见呐,这眼睛都赶上咱们嘴大了!” 顿时台下爆发了哄笑,悦儿离着戏劝子远,也看不清这女人眼睛是不是真的很大,就扭头问旁边儿的平哥儿:“哎,你眼神好,她眼睛真那么大吗?” 平哥儿低头看向悦儿,坏笑着说道:“跟你比的确是。” 而他看向的是悦儿的嘴,悦儿“嘁”了一声便再不理他,苏檀在身后蹙起了眉头,眼神也冷了下来,而他没看向戏台子,也无意关注波斯舞娘的眼睛有多大,他看向的是平哥儿。 偏这时平哥儿往旁边挪了一下,还带着一脸坏笑:“哎呀,对不住啊,踩了夫人的袍子。这话说回来,谁给夫人置办的这身衣裳啊,赶情是来给舍得小筑扫地的!” 王静姝在的时候这两家人凑在一处说笑习惯了,悦儿便往上提提袍子,白了平哥儿一眼:“别夫人夫人的,小爷我今儿也是来看姑娘的好罢,一会儿我就砸银子在这舍得包一个。” 说完也提好了袍子,便指着那戏台子上正四下打望的嘉南姑娘,说道:“一会儿我就把这个包了,让你们这些男人气个倒仰。” 说完她还嘚瑟的摇起了扇子,苏檀上前压住她的手,笑了笑说道:“你还要把人包了,养在哪儿啊?” 悦儿嘿嘿一笑:“包了送给你呀,反正你的宅子里女人多不是吗。” 苏檀朝她挥了挥拳头,便也一起看台上的舞娘了。 平哥儿一直注意着楼下的情况,看见大门处又有人进来时跟身边的悦儿小声说道:“外面有事,小川儿进来了。” 悦儿跟苏檀都看向大门处,小川儿正跟门口的一个伙计说话,之后便抬头看向包厢。 苏檀提醒道:“冯守礼就在他身后不远,一直在盯着他。” 悦儿冷哼一声:“抓个奸细还抓到我们的人身上来了,难道王爷出征鞑靼,我们在家会容留鞑靼奸细吗?” 两个男人都没回应,直到小川儿进来,苏檀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关好包厢的门,小川儿把声音压的极低:“冷卓弃了庄子,人质应该是带出来了,但我们的人无法靠近。他连夜进了城,具体在城中哪处就不得而知了,我们跟城里联络不上。” 苏檀看向平哥儿:“你做为燕王府大总管,竟然连这北平城的九门都控制不了吗?” 平哥儿摊摊手,悦儿替他解释道:“自从上头决定削藩开始,这九门就都只控制在都指挥使手里,王府现在只是个空壳罢了,怪不得他。” 小川儿又禀告道:“小福子带人跟到城门处,留了人守着便来了这里,现在跟奴才一起守在外面。” “好,天亮开了城门我们就回城。”苏檀说了这么一句便无意再开口。 小川儿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退了出去。 平哥儿跟出来,在无人处抓住他的手腕问道:“你刚才有什么没说的?” 小川儿左右看了看,凑到平哥儿耳边说道:“看都指挥使司的意思,怕是天亮这门也开不了,说是有意紧闭城门,以防奸细再次入城。” “什么?”平哥儿怒瞪着小川儿:“什么以防奸细入城,明明就是把我们堵在城外不让进了,王府现在完全可以控制在程舜夕手里。” 小川儿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沮丧:“在这种情况下程瑶却转投夫人,我占九成不信她。” “好了,先不说了,你出去盯着点她。”平哥儿拍了拍小川儿的肩,在对方转身要走时,他又跟上去问道:“外面情况如何?必要的话你派人去咱们的庄子那边取些吃食过来,也别饿着。” 小川儿挥了挥手:“没事儿,公子不用管外面的事,咱家自会安排,这里面咱们的人进不来,全劳公子一人照料夫人了。” 平哥儿呵呵一笑,点了下头:“好,你去吧,别冻着了,没事儿就在车里待着。” 平哥儿回包厢后苏檀看了他一眼,两人眼神对视时就移开目光,又去专注看戏台子上已经接近尾声的表演。 悦儿也回头看了他一眼,并说道:“那舞娘快跳完了。” 苏檀则说道:“已经跳完了” “怎么会?”悦儿说着就看向戏台子,结果看到冯守礼正向台子中央走去。 台下不满声渐重,冯守礼站在戏台子中央,扫视一楼大堂之后又抬头看向一楼半的包厢,提高了音量说道:“各位,日前在北平城发现鞑靼奸细入城,都指挥使大人下令追查,结果人出城直至追到此处便无踪迹。刚刚接到指挥使大人命令,暂时封锁舍得小筑,直至查出奸细为止,还望诸位配合。” 他话音一落,包厢里的乔大人就立马表态:“燕王爷正在出征鞑靼,此时奸细入城必会对王府不利,我等理应配合都指挥使司行动,诸位且稍安勿躁,且等结果。” 他此刻做为明路上在这里身份最高之人如此表态,其他人纵是有不满也不便再发声,况且这是在搜查鞑靼奸细,谁愿意因一时不满被扣上这种诛九族的大帽子呢! 悦儿看到,乔大人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视线落到他们这边的时间要比看向楼下大堂时间还多。 平哥儿低声咒骂:“明摆着这老匹夫搞的鬼,什么奸细,不过是把咱们困到这无法回城。” 苏檀冷冷的看他一眼:“那又如何,难不成你硬闯?” 第二百五十五章 北平城过半财富 天色渐亮,在冯守礼带人驻守的情况下,柳兰娘压着火把所有客人安置好。 二楼三楼加一起十四个雅间,目前为止十一桌客人,在知道需要暂时入住时,有些本在一桌的人便分开要了房间。 这十四间雅间不够,又占用了一楼几间姑娘们的临时休息室,除了波斯舞娘嘉南以外,其余的姑娘都挤在两间屋子里。 回到三楼天枢阁后,平哥儿叫来柳兰娘:“再添一张软榻过来,我们人多无法休息。” 柳兰娘苦笑着摊摊手:“公子,这个是真办不到哇,本来咱这边儿还有几张多余的,刚在一楼就被人都定了去,都没用咱搭手人家就都扛走啦。” 这么紧缺的吗?平哥儿回头看了苏檀一眼,对方则说道:“那就把点心果子先多拿上来些罢,其余的暂且不需要了。” 柳兰娘又一摊手,平哥儿便不耐烦起来:“你这青楼里还能缺了吃食,赶紧拿去。” “小的真办不到,吃食要说应付一日那是不缺,可这些人一听说封锁了,之前就都一抢而空,还有没抢上的跟冯千户说去了,说是要让自家在外面的下人去庄子上取,要不您看……” 悦儿在屋里招呼道:“算了,咱们外面不也有人呢吗,就让他们找地儿置办些回来就是,那软榻被褥的也让他们送罢。” 柳兰娘见状便退出去带了门,苏檀朝悦儿笑笑:“算了,你不用去想这些,折腾这一晚上也没得休息,快去睡罢。反正也是走不了,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饿了起来我保你有吃的就是。” 悦儿是真不想操那份心,起身就往里间去:“那我就先睡去了,你们俩也抽空眯一觉,特别是檀哥哥,你都几天没睡了。” “去吧,我安排好就睡。” 看着里间的门关上,苏檀把视线转回到平哥儿脸上:“你觉得他们利用这个时间单纯的只为控制燕王府吗?” 平哥儿摇了摇头:“那里除了下人就是守门的,控制与否都没什么意义。我到是在想,冷卓也去了城里,而这座城里掌控大部份财富的人统统都被封锁在这儿了,他们的目标是不是应该往银子上想想?” “对,在你介绍这楼下坐着的那一桌桌商人时我就这么想,这些人难道真的会因为一个波斯舞娘就聚在这里吗?比如你知道的四海镖局的彭德成,以及你我都知道的谢晏之,这可都不是什么好色之人,却为何也赶在今日在这里谈生意?” 平哥儿笑了:“殿下还是在怀疑我罢,还是想让我再解释一下为何今日的撤离我不去别处,却偏要来这儿凑这热闹。好罢,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当时从冷卓子庄子过来最顺路也方便回城的地方就是这里。” 苏檀目光里已经不止审视,全然的不信任,就那么一眼不眨的盯着平哥儿:“这些人显然是私下里听到了某些十分重要的传闻,自然不会是什么鞑靼奸细,而你,我有理由相信你也是冲着那个传闻而来,这里除了悦儿没人相信你无辜。” 平哥儿的面色没半点变化,依然那么笑着:“我知道啊,因为我姓郑嘛,殿下先歇会儿罢,郑嵘值守。” 苏檀也没再说什么,便去软榻上歇着了。 晌午时楼里伙计来各屋敲门,告之后厨食材补齐,楼下大堂用餐,无特殊情况不会再往雅间送了。 平哥儿在地毯上睡了一个上午,起来后有些受凉,打了两个喷嚏后说道:“我去出去让小川儿他们到王府的庄子上取些当用的来,他们在外面也需要休养,这么一直耗着把精气神儿都耗没了。” 楼下大堂里由昨晚的八张桌变成了十五张,布置上紧凑许多,桌子也小了许多。 用餐时谢晏之认出了悦儿和平哥儿,很识趣的没上前来打招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随四海镖局的人用饭去了。 谢晏之的仇人,被他抢了生意后不断坑他的那对方式兄弟,就坐在悦儿他们旁边,在谢晏之跟这桌人点头示意时,他们两兄弟便看向这边的三人。 苏檀一对牛眼珠子瞪回去,巴掌重重的拍到桌子上,那两兄弟就收回视线再没看过来。 乔大人和安察使大人还有凌绝都没出现,皮什南国的姑娘狄丽达尔拿了自己国家的特产过来,放到平哥儿面前:“这是奶皮子,若是吃得惯就拿去当个零嘴罢。” “多谢”平哥儿拱了拱手便目送那姑娘去她的人那边坐了。 她那桌就她和一个约有二十岁左右的男人坐着,身后各跟两名随从。 悦儿看过去,悄声跟平哥儿说:“他们皮什南国的人可真好看,你看狄丽达尔身边那位公子。” 看着看着她突然定住了视线,然后看向了平哥儿。 平哥儿则笑笑同她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苏檀这会儿正在观察大堂里的情形,也没注意到两人眼神的交流。 宋子启一行四人,这会儿下楼来面色都十分不爽,甚至有一人还故意大声嚷嚷着:“我跟宋兄本定于明日启程去京城赴三月春闱,这突然搞个什么查奸细,三年一次呀,三年呐,误了的话我二人还要等上三年!” 宋子启面色也不好看,却在看到悦儿时突然就眼神一亮,加快步子过来:“辰星,你在哪间房?饭后我去找你叙旧。” 苏檀冷冷的看向他,嘟哝着:“昨晚不是叙过了吗,就一同在北平住了那几个月,哪那么多旧可叙的!” 宋子启看向自己好兄弟岳辰星家里的这个“家丑”,尴尬的笑笑。 悦儿赶紧给他解围:“好啊,正好这里封锁也无事可做,饭后待大堂里无人时,我们就在此叙旧罢,我也想知道我们住的那处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好,那我先去用饭,回头在这儿等你。” 他刚转身要走又停住步子回头问悦儿:“辰星,你也是听说了波斯舞娘来的吗?” “对呀,你呢?” 宋子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他们几个非架着我来的,非说没见过波斯人,想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儿。” “我也是哎” 悦儿欢快的答着,而谢晏之的视线则一直半遮着投向这边,他们的对话也全都听了去。 “谢公子,听说玉锦阁和舍得小筑都是京城淮水东楼的分号,他们好像淮扬菜更拿手一些,不如我们试试?” 跟他同桌的四海镖局的彭德成问了一句,把谢晏之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彭德成的话还引起了另外一个人的注意,那就是入住在三楼天玑阁的那个胖子,淮安府鸿远楼的东家,他顿时得意的搭起了话:“要说淮扬菜还是我们鸿远楼的最为正宗,往后在北平城开了分号,各位捧场啊!” 见他拱手,谢晏之跟彭德成也都拱拱手客套了几句,同时也跟德恒当的掌柜点了点头,问候一声。 平哥儿点完菜后扫视一眼大堂,哼笑一声:“还真是热闹,这些人若是都到齐了,简直北平城的生意都能囊括半数以上。” 悦儿放下刚喝了一口的果子茶,撇了撇嘴:“这要是什么人动点歪心思,这北平城的财富也瞬间就套走半数以上啊!” 苏檀听着两人的话,突然看向悦儿,然而对方正在研究茶壶里到底都是什么果子,怎么味道如此独特! 第二百五十六章 较量 饭后平哥儿去找冯守礼,让小川儿在外面送些东西进来。 冯守礼为难道:“公子,真不是在下不通融,实在是上面有令,除了这楼里的吃喝,概不许有东西送进来,外面的人也是不许进的。” 平哥儿苦笑:“冯千户,你是知道夫人在这儿的,难道说皇上撤藩之后亲王府连这点特权都没有了吗?” “在下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公子体谅。” 言罢冯守礼也不再与他纠缠,便转身又去处理他的事了。 三楼天枢阁有两扇窗子,一扇朝向北面也就是后院,另一扇朝向东面,嗯,看到的是并不怎么美好的风景,总之,悦儿他们这间屋子是看不到小楼前院的。 一楼大门紧闭,又联络不到外面的人,平哥儿在一楼徘徊许久也只能听到楼上住客下来时的只言片语,便是由此拼凑出了外面的情况。 各家带来的下人、护卫,全部被都司官兵隔离在外,退出小楼十丈以外不得靠近。 小川儿带着王府护卫一样没有特权,全部在外围同那些商人带的下人在一处。 这让平哥儿十分焦躁,回到房间把情况说了之后问苏檀:“殿下,如此把我们困在其中,万一真出了什么大事燕王府可是无主了!” 苏檀面色黑沉:“不能,有我在就不会让悦儿出事,这里困住这么多人绝不是单纯为了她而来,不宜先发,必须观望等待,看看情况发展再议。” 悦儿把手里的茶壶盖子放下,说道:“平哥儿,一会儿你帮我问问,他们这果茶里都放了什么,这里的几样果子都是可见的,也不是很难得,可这味道里有些特别的东西,很好喝,却不知道是什么。” 两个正严肃的男人同时看过来,平哥儿很无奈:“夫人,每家青楼和酒楼都有自己独特的东西,有的是喝的,有的是菜品或点心,这都是人家秘不外传的东西,就算咱们是燕王府,也未必能让人交出配方啊!” 悦儿失望的撅起了嘴,苏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安抚道:“回头我让小福子扮做山匪,抓了柳兰娘问出来就是。” 平哥儿有点不想说话,转过身去掩饰自己的不满情绪。 “我之前约了宋子启在楼下大堂叙旧,你俩不用跟着。” 悦儿整了整不合身的衣裳,便要出去。 苏檀跟上来说道:“我陪你去吧,一个人遇上什么事儿也不好处理。” “好吧” 平哥儿无意跟两人一道,便说道:“那我就在三楼看看,能不能跟其他人建立往来。” 宋子启坐在大堂里最显眼的位置,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楼梯。当看到悦儿出现的时候,他兴奋的都忘记了书生该有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持重,站起来朝她挥着手:“辰星,辰星这边儿。” 苏檀慢了几步出现,悦儿也朝宋子启挥着手,就在他出现时宋子启的笑容僵住了。 “哎,子启,你还住在那儿吗?” 悦儿一边走过来坐下,一边问着。宋子启视线还在苏檀那张化的黑红又粗糙的脸上,就回道:“我一直住在那没搬过,就算是去京城也没退了那房子。” 悦儿一听开心极了:“那你去京城时谁帮你照看呀?” “我托了房东大嫂帮忙喂鸡鹅啥的,羊草之前我存了几车,要是不够再让房东家的娃出去割点儿,我给留了银子。” “你还养那么多呢?” 宋子启在苏檀瞪着大牛眼珠子的注视下坐了回去:“还是你之前养的那些,一直没舍得杀。那个鸡又孵出一些小鸡来,我一个人也吃不完。羊也生过好几只小羊了,老羊也没舍得卖就一直留着,家里羊奶也不缺,还能卖给酥酪馆子和点心铺子不少。” 悦儿一巴掌拍在宋子启背上:“行啊,你这小日子过的挺好啊。” “这不都是当初你置办的嘛,我就还像原来那么过,谁知道这些东西太能繁殖了,总是吃不了需要卖掉很多,就那个鸡蛋啊,到我养够十几只鸡的时候,每天顿顿吃鸡蛋也吃不完,房东嫂子帮忙腌了好多,我这一走少则半年,多的就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来了。” 说着说着他就伤感起来,悦儿却听得兴奋的不行:“没事没事,你走你的,我帮你照料着,正好我也想那儿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从这出去后我走前就把钥匙给你,你若是在北平没地儿住就再回去吧,我付了房东两年房钱呢。” “那你还有盘缠吗?” “我能抄书,你不用管了,家里吃用都不缺,我路上也带不了太多,你若是没旁的营生,就家里那些东西卖卖也够你过些日子,还能再抄书,就去接我那份儿活就行。” 宋子启如此为悦儿打算,又有两人之前共同生活的记忆,这让苏檀十分不舒服,打断两人道:“不劳宋公子惦记舍妹,有我这个兄长在,自是不会让她为难。” “到是小生多虑了,岳公子自是有能力照料辰星,在下进京也就放心了。” 他十分客气了,可听在苏檀耳朵里就是句句挑衅,用得着你宋子启不放心吗,你算哪根葱啊! 瞪大眼珠子又要说什么,却被悦儿给打断了,她又跟宋子启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往事。 与此同时,谢晏之在同四海镖局谈生意,北平城坐地炮的绸缎庄东家方氏兄弟俩在旁饮茶。 淮安府鸿远楼的胖东家和德恒当的掌柜,两人默默的坐在那里,好像看着大堂里的所有人,又好像是全然不在意这一切。 平哥儿在三楼转了一圈,也仅是能跟皮什南国的姑娘狄丽达尔说得上话,而同她在一起的年轻男人还十分敌视他。 他闲晃到了一楼半正中的包厢里,低头看向大堂,发现楼下似乎很有意思。 方氏兄弟每次坐的都离谢晏之很近,似乎有意想听到对方的谈话。 彭德成话很少,做为镖师这是他们的本能素养,谢晏之也不是一个夸夸其谈之人,估计现在是谈妥了生意,两人便也只是默默饮茶,且都不去关注旁人。 鸿远楼的胖东家和德恒当的瘦掌柜,除了外形搭在一起引人注目以外,几乎都很没存在感,可就是让平哥儿觉得,这俩人在窥视着这里的一切,也似乎睥睨一切。 哪怕是乔大人跟安察使大人下来后,这一胖一瘦那平静的眼神里都没有过一丝波澜。 在观察了他们许久之后,平哥儿得出了连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结论,这两人在较量,而最终胜者他凭直觉认为是德恒当的瘦掌柜。 第二百五十七章 家主令 这么多人被困在城外青楼里,又是掌握了北平城大部分财力的人,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悦儿跟宋子启叙旧之后各自回了房间,平哥儿依然在包厢的帘子后看着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住客们。 苏檀陪悦儿下去又陪她回来,还没进屋就被后面跟上来的谢晏之叫住了。 “夫人,你也是来看波斯舞娘的罢,没想到我这约了彭掌柜来谈事儿,还被困在这儿了。” 他苦笑着,悦儿也回身苦笑着摊摊手:“看来我真是不该任性,只要任性出城就得出点事儿,这次到也不算事儿吧,就是这非常时期连舞娘都不出来了,又点儿闷得慌。” 说着话谢晏之就到了近前,看了苏檀一眼,悦儿便介绍了一下:“王府护卫,不这副扮相跟不进来,这什么破青楼啊你说。” 谢晏之点了点头,又回头看向来时路过的天璇阁:“那间据说是皮什南国的客商,他们到是带了护卫上来的啊。” 苏檀也看过去,顿时也感疑惑,随后谢晏之给了他解释:“预先订过房的人,每人可以带一个随从,随机来的客人是不允许带人进来的,谁知道这里为何定这样的规矩呢。” 悦儿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刚才一说我还以为就针对我们呢。” “方便进去说话吗?夫人” 谢晏之征求了悦儿的意见,她偷瞄苏檀一眼,见他没反对就把人让进了屋。 谢晏之进屋之后却不说话了,而是一直看着苏檀,悦儿笑笑说道:“我的护卫都是要随时在身边的,这是王爷的死命令,他们不可违抗,放谢晏之笑笑,说道:“夫人,谢某觉得这搜查奸细是假,到像也是奔着那件事来的呢。” 他这话一出口悦儿就愣了,苏檀也有些愣,遂听悦儿说道:“谢公子,恕我冒昧,敢问你说的那件事指的是什么?” 这次轮到谢晏之愣了,看看悦儿好一会儿,才问道:“难道夫人真的单纯是来看舞娘的?” 悦儿眨了眨眼睛:“不然呢?” “这,这怎么可能?”谢晏之不可思议了:“燕王府情报网络不应该很完善吗?难道不知道从昨夜开始聚集到这里的人,都是为了秦家的家主令吗?” “嗯?”这让悦儿更加诧异起来:“什么秦家?要他们的家主令有何用?不是秦家之人拿人家家主令做什么?” 谢晏之觉得自己简直快懵了,一脸的,嗯,就是不可思议,他真的是无法想像了。 “夫人,秦家您应该比谢某熟悉啊,江湖里来的消息,就在秦将军战死沙场,秦家军也全军覆没之后,秦家的家主令便遗失了。而那代表的是富可敌国的财富,谁也不知道这天下到底有多少产业是秦家的。如今秦家的家主令要出来了,不管是真假都没人想错过啊!” 悦儿跟听说书的一样,愣怔入神的听着,见谢晏之不再说下去,便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苏檀。 对方眼里显然也是不加掩饰的震惊,这个消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知。 消化了好一会儿,悦儿才问道:“你们从哪儿得的消息啊?按说这种消息我们燕王府不能不知道,怎么我们都被困在这儿了,才从你嘴里知道这件事儿的?” 她的话让苏檀又想到了把他们带到这里的平哥儿,是啊,北平城里还能有什么事是燕王府不知道的,可就是这么大一件事,甚至让他一个亲王和悦儿这个燕王府的掌权人都不知道,那么是谁从中阻碍了呢? 既然阻碍了消息,为何又把他们带过来? 苏檀简直不敢想这个后果,这里有钦差乔大人,那个人不管他是在太后一派,还是巴望着归到宁国公麾下,却有一点可以确定,绝对是不会归到他苏檀麾下去的。 还有晋王府的凌绝,那是晋王的刀啊,向来想要他和苏枳的命。 就是这样吗?平哥儿把他带入了险境,一个人人想得可敌国的财富之地,又有人想着要了他苏檀命的地方! 谢晏之见悦儿不知道这件事,便匆匆说了几句就走了。 他出去后苏檀终于忍不住了:“悦儿,如果谢晏之说的一切属实,那么我们就是在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你做为燕王最重视的人,而他身上有着秦家一半的血脉,如今出现在这里又被人揭穿了身份,若是真的有秦家的家主令出现,你是最合理的拥有者,所以,这些人不会想要你活着出去。而我,现今在这么危险的境地里,想要我命的也大有人在,你难道还相信我们真的是偶然被带到这里的吗?” 悦儿犹豫了,怀疑了,她沉默着。 平哥儿回来了,进屋后跟悦儿说:“夫人,我刚刚在楼上包厢里观察许久,发现来这里的人并不像表面上表现的那样,他们似乎为着更大的事情而来,却又都在努力遮掩。” 悦儿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江湖中传言的秦家家主令而来,据说是得到它就可以富可敌国。” “什么?”平哥儿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问道:“难道他们说的秦家指的是王爷的……” “对,就是那个秦家,说是家主令现身了。” “怎么可能?” 平哥儿可是认识秦世宁的,他又怎么会相信这件事,而悦儿这时也想到了这件事,刚想跟苏檀解释,可想想秦世宁的存在还是个秘密,就忍住没再说什么。 只是在平哥儿去里间休息时,她跟苏檀说了一句:“不用怀疑他,这事儿没谱,他不能那么愚蠢。” 苏檀却仍然不敢确定,扯着悦儿往外走:“走,我们去跟柳兰娘要些果子茶来自己泡,就能知道她到底有什么秘密了。” 出了屋子,到僻静处苏檀便说道:“他到未必相信家主令这件事,但把你我困在这极险之地,他的用心我不能不怀疑,你也不要那么相信他,始终不能忘了他是姓郑的。” “不是我忘了,到是你呀,过于怀疑所有人也不好嘛,多累呀。”悦儿实在不想听苏檀再说这件事,便率先走在前面:“快走吧,那柳兰娘可是一天天像个陀螺一样,还不知道几时能堵到她呢。” “小公子找兰娘何事啊?” 她话音刚落,就见柳兰娘从拐角处过来,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悦儿心内惊叹,还真如平哥儿所说,这柳兰娘就跟游魂一样,你就别提到她,一提到她就会出现在你面前,真真吓人啊!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合作 柳兰娘从拐角处出来,到了悦儿面前笑盈盈的看着她。 悦儿也笑了笑:“啊,还真是巧了,本公子与家兄正想去找兰娘妈妈拿些果子茶回来自己泡,这不是困在此处出不去,真是闲得无聊啊。” “哦,原来小公子喜欢那果子茶呀,那还是咱们项虞儿姑娘琢磨出来的,小公子想要拿去便是,待会儿小的就让人连茶带方子送过去。” 她是很大方,可一提到项虞儿,悦儿当即就觉得呕得慌:“啊,现在想想也不是那么喜欢,不过是无趣罢了,算了罢,不用送了,本公子去寻些旁的来顽罢。” 说罢她绕过柳兰娘就走,而在她们两人说话时,苏檀是一直观察着柳兰娘。 到了楼下,那里还是来来往往,不停的有人来坐那要点吃的喝的,或者仅是坐那说会儿话再回楼上去。 楼里的姑娘们也会出来看看,说上几句话又回去。 从姑娘们的闲谈和抱怨中得来了新的信息,冯守礼的人征用了一楼的一间屋子,已经开始调每个房间里的客人过去问询。 两人自也没在意,便在一楼跟小伙计闲聊着,那伙计也不得闲,说几句就被喊去伺候客人。 找了处能看见被征用那个房间的位置坐下,约半个时辰后要了份儿这青楼里原本不该有的包子上楼。 是啊,原本的青楼里可不是管饱的,哪有包子馒头这种东西,现在不一样,包子是主要供应的食品,又当菜又当饭呐! 回到房间后,苏檀说道:“他们不是想找人问询” 悦儿不解的问道:“那是什么?” 苏檀扫视着房间,回道:“他们是要搜房” “看来还真是冲什么莫须有的家主令来的,随他们搜罢,反正咱们这儿啥也没有。” “你先在软榻上睡会儿罢,我在这儿守着。” “也好,真是有些困了,待会儿平哥儿起来你也进去睡会儿,我看他们每次叫人进去问询都要一炷香的功夫。” 夜里几乎没睡过,悦儿一躺下就沉沉的睡着了,有苏檀守在一边她也很踏实。 苏檀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便坐在桌前一个人想着对策。 对现在的情况他想的要更加复杂,不像悦儿以为的那么轻松。苏檀觉得,这是他的生死一博,成败各占一半机率。 这个局到不一定完全为他所设,但他被推了进来就成了别人意外的收获。 很有可能在那个莫须有的家主令查出只是相谣言之后,他苏檀的命就成了这次围困最大的任务。 无论如何,离开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对,跟他们周旋几乎无休止,只有离开才能结束这一切。 如何离开? 他看向睡的正沉的悦儿,燕王最重视的女人,燕王府如今的掌权人,她的份量足够重,但如今却因一个钦差大人的甘愿被困而变得微不足道。 甚至,如果沈悦儿此时敢公然抛出燕王夫人的身份,很可能比苏檀死的还要早。 那么自己这方还有什么可利用,可以让他们尽早离开而对方没理由阻拦呢? 豪无疑问,苏檀始终是不相信平哥儿这个姓郑的人,那么这个重任就理应交给他。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正熟睡中的平哥儿被脖子上冰冷的剑惊醒,苏檀冷冷的看着他:“凭你,不应该剑架在脖子上才醒罢?” “是啊,在下听出了殿下的脚步声,所以无须设防,只是不知殿下何意如此?” 苏檀收回架在他脖子上的剑:“我们必须离开,至于怎么离开,我想你应该有办法。” 说完他转身就出去了,平哥儿从榻上坐起来,无奈又嘲讽的苦笑。 冯守礼来敲门,苏檀就在外间却没去开门,平哥儿从里间出来看了看他,两人对视一个无奈,一个则冷冷的。 冯守礼先是给平哥儿行了军礼,然后很小心的开口说道:“公子,上头的指令,要对客人逐一进行问询,在下真是军令在身不得不来请求公子,还望您和夫人能移步一楼。” 平哥儿呵呵一笑:“这乔大人嘴到是挺快,夫人的身份才几个时辰,在这小楼里就要尽人皆知了。” 冯守礼尴尬的笑笑:“也不是尽人皆知,只是我们这些奉命而来的被乔大人提醒过,莫要扰了夫人。至于客人们,如果公子您和夫人不说,是不会知道的。” 悦儿早就被敲门声吵醒,听到门口两人的对话也就起来了,整理一下衣裳就朝门口走去,经过苏檀的时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永哥,别到时让乔大人说咱们燕王府的人不懂事。” 楼下那间房位于厨房那侧,那边里边儿还有一间仓库,再往里这间一直空置便被征用了。 而厨房和仓库在通往后院都有门,方便入货和倾倒废物。 他们三人被冯守礼请过去时,经过厨房那里正忙碌的又在蒸包子,悦儿就趴到厨房门口问:“晌午饭只有包子了吗?” 厨房六七个人在忙碌着,里面还有几个是姑娘们身边的丫头,看来这边真是人手不足,还不让外面的人进来,也就只能就地调用了。 一个小丫头嘴快的回道:“以后都只能卖包子了,这么多人一日几餐的,各个儿点菜哪忙得过来。” “哦”悦儿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又问道:“今儿的是什么馅啊?” “猪肉白菜,还有棒子面粥和咸菜,不过我听兰娘妈妈说了,现在啥都紧张,咸菜也不能免费提供的。” “应该,应该” 悦儿朝那小丫头笑笑,便紧跟上前面的人进了那间问询的屋子。 这个房间特别简陋,一张桌案几把椅子,再就是临时弄来的两个炭火盆,屋子在阴面,这个时候特别的冷。 悦儿进来打量一下,苏檀拖了一把有软垫的椅子给她:“你坐这个吧,有垫子不会太凉。” 悦儿笑着点了下头,坐下后便看向桌案后那张屏风。 冯守礼下意识的解释道:“里间供我们休息用,有些脏乱就跟掌柜的要来屏风遮挡一下,见笑见笑。” “辛苦你们了” 悦儿说完就安静的坐在那儿不再乱看,平哥儿就站在她身后,苏檀也站在她身旁。 冯守礼刚要开口问询,悦儿又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说道:“我们其实也是听闻有鞑靼奸细入城,随后就追出来的。按说这事儿本来我还想着,之前你们冯大人就不怎么喜欢我们王爷,许是都不会来管这件事的,没想到冯大人是个面冷心热之人,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合作罢。” “嗯?”刚要说话的冯守礼被她一番话噎住了,这剧情发展不对啊,怎么就合作了?怎么能合作呢! 平哥儿在听到悦儿这般说时顿时暗笑起来,夫人还真是机灵,于是他配合道:“理应如此,王爷征讨鞑靼,那奸细入城定然是要对燕王府不利,而夫人做为燕王最重视的人,我们王府也是十分重视此事,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真应该感谢冯大人如此重视此事,能把搜索范围缩小到此,并且及时控制住局面,冯千户也是功不可没,接下来我们便配合行动罢。” “咳”的一声虽然轻,可这屋里却是除了沈悦儿都听见了,就是从那屏风后的里间传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后院的小房子 屏风后的一声轻咳让问询室里一瞬间的安静下来,随即冯守礼反应过来,起身说道:“夫人,郑公子,此事在下做不了决定,还要禀明冯大人,还有钦差乔大人,晚些给夫人和公子回话。” “好啊,不过你别太耽搁时间了,我们的人还都在外面,根本介入不了搜查,要知道我们掌握的信息可不比你们少,毕竟我家王爷可是从十几岁就在跟鞑靼人打仗,对于追查鞑靼奸细,燕王府在这燕云十六州都是首屈一指。” 悦儿说完便起身一挥手,要带着她的人出去了。 苏檀跟平哥儿都看了冯守礼一眼,又看向他身后的屏风,然后笑了笑,很善解人意的对他笑笑。 这个笑容让冯守礼很尴尬,也只能装做不知把几人送到门口。 关了门后赶忙闪身进了屏风后…… 回到房间后悦儿问道:“你们能听出来那屏风后的是谁吗?” 平哥儿习惯性的手指搓着下巴,想了想却还是摇了头:“听不出来,我原本想着应该是冯大人,可冯大人的声音我熟悉啊,这不像。” 苏檀也在回忆着那个声音,结果末了还是没想出来。 “不管背后是谁,他总要给我们一个合理说法,燕王府对于追查鞑靼奸细一事,可以说负有不可推卸之责任,也同时具备不容忽视的权力,毕竟王爷出征在外,怪就怪他们寻了这么个愚蠢的由头。” 悦儿说了这么一句,便去推开窗子看向后院的风景。 后院有一处小房子,看上去也就两间半左右,也并未进行精心修饰,简陋的就像是杂物房一样。 她有些好奇的朝屋内两个沉思中的男人招招手:“昨天听那个叫漫雪的说项虞儿住在后院,就那破房子也不符合她淮水东楼头牌的身份呐,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些蹊跷?” 两人过来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苏檀点了点头:“项虞儿我是见过的,她为人清高却又不幸身处风尘之中,想必是如今给她寻到了机会可以不用再应付客人,便是这么一处所在也是十分难得。” 平哥儿对此到没什么话要说,毕竟在京城他一直装傻来着,淮水东楼更是一次没去过。 悦儿撇撇嘴白了苏檀一眼:“你们这些男人呐,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都不好使,一个个的说起项虞儿来那评价简直高的离谱,我怎么就没见她有多好。” “嘁”说完她还不解气,转身就往外走。 苏檀赶紧追上:“莫要生气嘛,仅就风尘女子来说的评价而已,她生活的阶层就在那里,也是仅就那个阶层而言,你看你,至于因为我这几句话就生气嘛。” 说着苏檀也觉得好笑,伸手就要抓住悦儿手腕把人带回来,却是不知何时平哥儿到了近前,直接横在两人中间,对悦儿说道:“夫人,在下也觉得后院的房子蹊跷,按说项虞儿没那么大的能力让自己在青楼中独辟一处清静地,又让青楼愿意顺着她又养着她,不如我们去找冯守礼,让他去查后院。” 这正顺了悦儿的意思,女人嘛,到不是有多坏的心思,只是想探明自己介意的那个女人活成了什么样子。 于是这俩人一拍即合,当即一起下楼去找冯守礼了。 苏檀这次到没跟着下去,就一直站在窗口看向后院那处房子。 这事儿自然不能真闹到冯守礼那,悦儿只是出于一种好奇,然而把这事经了官兵那性质可不同了。 于是下楼后两人就去找了柳兰娘:“兰娘,听说项虞儿就住在后院,本公子与她也是旧相识了,既然来了这里,就想过去探望一下,叙叙旧嘛。” 有那么一瞬,悦儿跟平哥儿都看到了柳兰娘眼睛里的杀意,然而很快就被她掩饰过去:“小公子,这可不是我柳兰娘为难你们内,实在是官爷不让出小楼,就连我也是前后门都不能迈出去,您看这不是为难我嘛!” 悦儿朝平哥儿使了个眼神,立马就一锭银子塞到柳兰娘手里。 看着手里的二两银子,要搁以往柳兰娘自然不会动心,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她这儿等同于没收入。 现在就是一个客栈,卖包子也不赚多少,想了想她就把银子揣进怀里,然后附在悦儿耳边轻声说道:“如今这后院,我们的人也只能在倾倒废物时才能出去,还要有官兵盯着,不过盯的不紧。” 说到这儿她突然直起腰来,面带不悦的大声说道:“两位公子,这是非常时期您也知道,何必难为我一个青楼的妈妈,您看钦差大人不也是一日三顿的吃包子嘛,我上哪儿给您弄酥酪还得搭配着奶卷子吃,您可甭难为我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悦儿快一步拦住了她,也十分的不悦:“柳兰娘,小爷银子不短你一钱,这事儿至于难为你吗,那城里文家的奶酪铺子不下四家,您就买菜肉的功夫顺道就带回来了,怎的就成了难为你!” “得,您是爷,官爷也是爷,我一个开青楼的是哪个也惹不起,要不您跟官爷说罢。” 用力甩开悦儿正抓着她手臂的手,手一扬就朝正走过来的冯守礼去了:“官爷哎,您说这怎么话儿说的呢,我一个开青楼的,现在改成了包子铺不说还处处惹得客人不满意,您可给评评理,要不您赶紧查完请回罢,咱这生意哪有这么做的啊,再这么折腾下去,往后也没人来我们玉锦阁了!” 冯守礼尴尬的朝悦儿跟平哥儿点了点头,又对柳兰娘说道:“我这也是奉命行事,要换旁的事当然不必如此,可事关鞑靼奸细,谁人不知燕王爷出征鞑靼,这万一这家门咱们都司没给守好,怎生跟王爷交待呢。” 柳兰娘叹气一跺脚,捻着帕子摆了摆手:“得了,咱啥也不说了,再说就好像是我们有意窝藏奸细一般,您折腾,尽管折腾,天塌下来砸个坑,自然有我们这些人去添,您还是您的官爷。” 说完她转身就走,一边儿走还一边朝厨房那边儿嚷嚷着:“手脚都麻利些,赶紧把包子蒸出来,误了官爷用饭咱们可担待不起。” 冯守礼被气的脸色都变了,平哥儿苦笑着拍拍他的肩:“算了,一个开青楼的你还指望她能理解多少,忙去罢,不必多想。” 冯守礼重重的叹了口气,看了悦儿一眼才同平哥儿说道:“无事,王爷征讨鞑靼,在下不能上阵杀敌,看好家门本是份内之事。” 他又回到问询占用的房间了,而悦儿跟平哥儿都相信,如果没有他们两个在场,可能冯守礼将是另一番说法,而那也将更真实一些。 第二百六十章 乔装之人 晚饭后小楼的厨房里会出去倾倒废物,这也是一天中最后的工作。 被关在楼里时间久了,这件以往没人愿意做的事,现在竟然成了抢手活儿。 傍晚时分,厨房里的小丫头们都在争抢着:“大师傅就让我们去罢,虽说一次倒的少,可我们不怕累呀,多跑两次就是了。” 大师傅是这厨房里的管事,平常这些小丫头最多是自己的姑娘要吃个小灶什么的,才会来塞他点银子,这会儿小楼一封锁他倒显得重要起来。 喝着徒弟泡好的茶,坐在后门边儿上休息的大师傅很有威严的扫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一个面色暗黄的小丫头脸上,指了指她身旁那个高个子的帮厨:“今天就你俩去罢。” 这人一定下来其余人就没了盼头儿,知道再争也没用却还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从而宣泄被困的烦闷。 “哪里来的新人,上来就抢我们的活儿,真是没个眼力价儿……” 然而那两个新人并不在意,高个儿的帮厨拎起脏水桶,矮个儿的小丫头就去拎那装满烂菜叶子的筐往后门去了。 出了厨房的后门,外面站着两个官兵,往这边儿看了一眼,见俩人停在后门口等着放行,就不耐烦的朝他们挥挥手:“赶紧的,磨蹭什么。” 俩人点头哈腰的过去,要倒废物得绕过后院的小房子,后围墙处有门,这会儿大门不开底下的小门儿没上锁,从那出去就可以倒废物了。 两人迈出小门儿之后见那处也有官兵把守,但看上去十分懒散。 一边磨蹭着倒废物,一边观察着周边情况,不远不近的那个黑壮的官兵不耐烦的喊道:“磨蹭什么,赶紧倒完回去。” 俩人赶紧加快速度,待回身进了小门儿后高个儿的抬头向主楼看了看,小丫头就打量着那座小房子。 后门外面还有几桶脏水要倒,高个儿的过去拎了,小丫头就进厨房又拎一筐烂菜叶子出来。 再一次往院外去,刚走出小门口,就听身后一声厉喝:“站住” 两人吓的一激灵,小丫头手里的筐子更是掉到了地上。 后面的人重重的走过来,到了两人面前说道:“抬起头来” 两人抬头怯生生的看着来人,高个儿的更是哆嗦的说道:“冯千户大人,小的是出来倾倒废物的,大师傅指定我们俩出来的。” “之前并未在厨房见过你们两个” 来人正是冯守礼,此时拦在两人面前手握在腰间的刀柄上,冷眼看着两人。 高个儿的帮厨回道:“小的之前拉肚子没出来干活儿,这刚好了才来帮厨。” 小丫头也赶忙回道:“奴婢是伺候姑娘的,今日里厨房忙不开就被兰娘妈妈叫过来帮忙。” “你伺候哪位姑娘的?” “漫雪,奴婢是漫雪姑娘的丫头。” 冯守礼朝小门外的守卫招了招手:“去请漫雪姑娘到我屋里问话” 守卫听令进去了,冯守礼朝面前的两位抬了下手,示意他们进去。 两人吓的浑身都在发抖,被冯守礼带进了问询的屋子。 柳兰娘站在一楼半的楼梯上,手里掂着二两银子,视线落在问询室紧闭的门上,嘴角露出一抹嘲讽。 漫雪在一楼跟几个姑娘合住一间屋子,被官兵请出来之后紧张又不解的问:“官爷为何单叫我出来问话?” “废什么话,过去不就知道了。” “可我也没做过什么呀” 说话的时候,漫雪已经带了哭腔。这我见犹怜的模样,自是让那大兵有些恍神儿,四下打望一圈没见到同僚便轻声安慰道:“姑娘别怕,不过是让你过去认人,说是你身边丫头。” 漫雪顿时愣住了:“我的丫头?我的丫头在屋里呢,让我去认什么丫头?” 那大兵一听顿时严肃起来:“姑娘快些去跟千户大人说明,不是姑娘的丫头定是鞑靼奸细假扮想要逃走。” “啊?”一听跟奸细有关,漫雪都要哭出来了:“官爷,您就饶了漫雪罢,我哪敢去指认奸细呀,回头他们的同伙还不要了我的命!” 这会儿她再哭那个大兵也不敢可怜了,硬下心肠冷下脸:“姑娘还是快些过去罢,莫要为难了我也给自个儿惹了麻烦。” 推推搡搡的漫雪就被带到了冯守礼面前,而之前被带来慌称是她丫头的姑娘头也越来越低。 大兵上前禀报:“千户大人,方才漫雪姑娘说她的丫头在屋里,并没出去过。” 冯守礼冷笑的看向慌称之人…… 柳兰娘见漫雪进去了,便把那二两银子又揣进怀里,转身就要去楼上。 却就在她转身时楼梯上走下来两个人,正跟她走了个对面,对方还在跟她打招呼:“兰娘妈妈,刚从上面下来就见你站这儿掂银子呐,怎么个意思这是,份量可还够?” 柳兰娘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说话之人:“你,你们怎么在这儿?” “不然呢,兰娘妈妈觉得我们应该在哪儿?” 说着这人便回头看向自己身后之人:“你看,这青楼到底不应该被封锁,这才不到一日夜的功夫,兰娘妈妈就错乱了不是。” 身后那人轻笑一声:“或许是这里的楼梯要分时辰使用,我们这会儿不该在楼梯上罢?” 两人相视一笑,点了点头,这意思是他们猜对了。 而柳兰娘这会儿看向问询室,再之后她什么也没说,本是要上楼却又转身下去了,直接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楼梯上的两人站在了之前柳兰娘站的地方,高个儿的对矮个儿的说道:“夫人之前猜的没错,这柳兰娘的确有问题。” “也是恰好有人往上撞,不然我们也没那么快验证。” 这两人不是旁人,正是沈悦儿跟平哥儿。 问询室的门打开,之前带走漫雪的人出来,朝厨房里喊道:“打盆洗脸水来” 厨房里的大师傅赶紧吩咐人打水送过来,悦儿回头看一眼平哥儿,笑了笑:“你看,这是要洗脸了,不知咱们这会儿去凑个热闹好也不好?” “好,自然是好的,也给冯千户一个惊喜。” 言罢两人又是对视一笑,便下了楼梯奔那问询的屋子去了。 厨房里打了洗脸水出来,悦儿也到了门口,看平哥儿一眼:“那就有劳郑公子进去送水了。” 平哥儿一笑,接过帮厨手里的脸盆,悦儿上前开了门。 门开的一刹那,明显看到刚还满面得意的冯守礼瞬间脸色就变了,变得十分惊讶又十分的,咱不能说他失望罢,大概齐就那意思罢。 平哥儿把脸盆往冯守礼面前的桌案上一放:“冯千户劳累了,快洗把脸罢。” 冯守礼尴尬的笑笑,随即看向屋子中间儿站的那俩人,顿时沉下脸色:“洗干净你们的脸” 而悦儿跟平哥儿也很期待这一刻,他们也想知道这两个乔装的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百六十一章 安身之所 在悦儿进来时漫雪就一直看着她,而悦儿的注意力始终在屋子中间那两个乔装之人身上。 待两人洗过脸后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有些不可思议,之前去请漫雪那个大兵更是诧异的说道:“怎么洗完还长这样啊?” 悦儿跟平哥儿对视一眼,也是诧异的,按说如此这小楼里的人不会不认识啊,而那大师傅能让这俩人出去倒废物,也自然是认识的。 这就奇怪了,这俩人到底什么路子? 反倒是漫雪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一屋子的沉静:“我怎么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个丫头?” 冯守礼这时才反应过来,又厉声问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慌称是漫雪姑娘的丫头。” 那姑娘吓的当即就跪了下去:“大人明查啊,是兰娘妈妈说漫雪姑娘屋里的丫头长大了也要接客了,就要把奴婢带回去伺候漫雪姑娘的,之前奴婢一直在这小楼里伺候后院的姑娘。” “后院?”冯守礼问道:“后院住着什么姑娘?” 那姑娘疑惑的抬起头来:“项虞儿姑娘啊,奴婢是代替了漫雪姑娘伺候她的,后来项姑娘说留一个伺候的就好,兰娘妈妈就想让奴婢回玉锦阁去了,指给了漫雪姑娘的啊。” “叫柳兰娘过来”冯守礼有些气急败坏。 而悦儿跟平哥儿也疑惑更重,按说这丫头说的若是属实,刚刚不会在楼梯上看到柳兰娘那副模样。 没一会儿柳兰娘就被请了进来,在看到跪在地上的那个丫头时她明显的愣了一瞬。 悦儿看看她又看看跪在那儿的姑娘,就听冯守礼问道:“柳兰娘,你可认得这个丫头?” 柳兰娘还处在愣怔中“啊?” 冯守礼面色更加阴沉:“你听到了不是吗?回答我。” 然而柳兰娘并没直接回答他,而是看向那姑娘身边的帮厨,色厉内荏的瞪着眼睛骂道:“不是让你在后院帮忙给项姑娘熬药吗?怎么跑到厨房去了?” 那帮厨抬头看了柳兰娘一眼,张了张嘴,在对方的逼视下又把头低了下去,嗫嚅道:“项姑娘说前楼太忙了,怕兰娘妈妈上火,让小的们过来帮厨。伶儿反正这次就要跟妈妈回玉锦阁去伺候漫雪姑娘,索性就今日也跟了过来。” 柳兰娘沉着脸看了悦儿一眼,随后朝冯守礼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来:“千户大人,这两个的确是我们这里的人,您看我这也是忙的懵了才闹出这般误会。” 悦儿跟平哥儿轻扯唇角看向冯守礼,就见他十分气急败坏的朝跪在地上的两个挥了挥手,同时警告柳兰娘:“你的人都管好了,再有这种没露过面的赶紧都领过来,不然再有不认得的便视同奸细处置。” “知道了,千户大人,小的这就带他们出去了。” 柳兰娘瞪了那两人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走罢,还在这儿给大人添堵吗?” 几人出去后,这门儿一关悦儿就说道:“冯千户,这整个小楼里你都了如指掌,那么后院的小房子却为何如此疏忽?” 平哥儿也说道:“这般怕是不妥罢,就算项虞儿姑娘是京城淮水东楼的头牌,再大也大不过钦差大人去罢?” 冯守礼心头万般火,这会儿也只能压下去,解释道:“项姑娘在后院养病,那病不便旁人接触,并非在下疏忽,乔大人也是知道的。” “哦—”悦儿这一声拉了个长长的尾音,便朝平哥儿招了下手:“走罢,这病人屋里怕是不能藏奸细的,跟生死比起来还是过了病气更可怕一些!” 冯守礼的脸色顿时黑了下去,可他也没法去解释,这俩人说完就出去了。 回到楼上房间里,悦儿把刚才的情况跟苏檀说了,对方点了点头:“正如之前猜测,柳兰娘有问题,而且对你敌视,刚刚若是你们俩,这会儿怕就被扣上奸细的帽子了,纵使你是燕王夫人也说不清。” 悦儿手托着下巴坐在桌前:“你说这淮水东楼背后到底什么人呐?当年项虞儿身边那个丫头就想要我的命,这会儿这个柳兰娘也是如此,怎么都在跟我过不去?” 苏檀摇了摇头:“查不出,你不是也查过吗,我的人跟你查的时候是一样的。” 平哥儿在旁说道:“夫人查的时候有一次是指向了那位的”他的手指向上指了指,意思大家都明白,他指的是皇上。 苏檀点了点头:“我也如此猜测过,而且当年沈相爷出事也有东宫的手笔,到是真有这个可能啊!” 悦儿嘲讽的哼笑:“这也算是子承父业吗?” 两人看向她,都没接这话却是心里为她感到悲哀。 楼上又有人开始闹了,平哥儿说:“又是那几个书生” 悦儿苦笑:“宋子启急着上京赴春闱,就这么被困下去他不急才怪。” 苏檀看向悦儿:“他不知道你是女儿身?” “他一直认为我是好男风的男儿身,从来没想过我是女的。” 苏檀笑了:“有些时候人的缘份很奇怪,生活在一起时出去做什么都可能遇上,一旦分开了就很难再遇见。” 悦儿也感叹:“是啊,同在北平城,回来这些日子却从来没遇到过他,到是现在在这儿遇到了,也算是有缘罢。” “若是他误了春闱,我便带他回甘州,一样让他有个好前程。” 悦儿笑了起来:“干嘛,难道所有我亏欠过的人,你都要帮我去还债呀?” “不是帮你还债,是我应该对他们有的报答,感谢他们曾善待过你。” 在窗口的平哥儿微微侧头,但始终还是没转过来,继续注意听着小楼里的动静。 房门被叩响,苏檀要去开门被悦儿拦住:“你还是尽量少出现在人前罢。” 她去开了门,谢晏之站在门口:“夫人,我能进去说话吗?” 悦儿让到一边,进来后他看了眼桌前坐着的苏檀,不过他城府很深,自是不会把什么都表露在面上。 平哥儿依旧站在窗口,保持着他不愿意搭理谢晏之的状态。 “夫人,谢某依然猜想官兵封锁小楼不是为了所谓的奸细,但他们既然用了这个由头,夫人何不让郑公子出面,代表燕王府介入呢?” 悦儿呵呵一笑:“我们回王府也没什么事儿,钦差大人都在这儿被困着,我又何必闹腾的让旁人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呢,你说是吧?谢公子” 谢晏之无奈的笑笑:“谢某多事了” 悦儿又是笑笑便不再说话,进屋还没坐谢晏之就告辞了,悦儿便站在门口送客。 走到门口的谢晏之又顿住步子,说道:“之前家母所说之事,夫人若是需要可以考虑一下,谢家无论何时都愿成为夫人的安身之所。” 悦儿点了点头,便再未说过什么。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不和谐 叩门声再次响起,悦儿扯扯唇角:“这里的人是都在四处活动吗?” 平哥儿关上窗子:“我去开门” “我找小公子有些话要说” 平哥儿低头看着门外的人,悦儿听见声音回头看去,见之前在冯守礼屋里的漫雪此刻正站在他们门口,于是对平哥儿点了点头。 刚一进门漫雪就跪了下去:“漫雪叩见夫人” 悦儿叹了口气:“起来罢,看来这小楼里很快就都知道我的身份了。” “漫雪是听乔大人跟安察使大人说起才知道的” 起身的漫雪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悦儿打量着。 悦儿点点头:“你来找我何事?” 漫雪左右看了一眼,悦儿摆摆手:“无妨,他们是我的护卫,你有话尽管说就是。” 这是个简单的毫无城府可言的姑娘,见悦儿这么说她便很坦诚直接的说道:“漫雪并不认得刚刚冯千户屋里那两个人,先前接替我去伺候项姑娘的也不是这个叫伶儿的,之前她从来没在玉锦阁也没在淮水东楼出现过。” 这早在悦儿的意料之中,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说道:“那,那个帮厨呢,你可认得?” 漫雪摇了摇头,随后又很快点了点头:“不是完全不认识但也不了解他,那个人之前漫雪在玉锦阁里撞见过一次,不过不是这副打扮。” “哦?”悦儿看了平哥儿跟苏檀一眼,问道:“你是在什么情况下见过他,而他当时又是做何打扮?” 漫雪想了想,显然让她来描述有些艰难:“那是有几个月的事了,漫雪还刚刚离开项姑娘,那天是在兰娘妈妈的屋门外遇到的他。面色粗黑,像是常年风吹日晒一般,特别是他的眼神有点吓人,就像,像一种动物,能吃人那种。走路的脚步也很重,踏在地板上咚咚作响。” 悦儿回想了一下那个人,并未发现有漫雪说的这些特征,可又不认为漫雪此来有撒谎的必要,于是问道:“你为何要把这些告诉我?” 漫雪眨了眨一又水灵灵的大眼睛,说道:“漫雪也想像项姑娘当年一样,做玉锦阁里的头牌姑娘,夫人定是有办法的。” 悦儿张了张嘴,想想还是回头看向平哥儿,而这时苏檀开口了:“我可以帮你做到头牌,不过你就凭这么几句话可不值得我去做。” 漫雪看向他,然后便渐生疑惑,转而又看向悦儿,说道:“夫人,这位公子跟今天那个帮厨之前的样子很像,就是这么粗黑的面色,也有一双吓人的眼睛。” 悦儿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罢。接下来要做什么,如果你够聪明我想不用我说。如果你不够聪明的话,那头牌的位子最好别去惦记,你坐上去并没什么好处。” “漫雪知道了,那夫人早些歇息罢。” 夜里的小楼变得异常安静,恐怕这是天下最安静的青楼了。 而之所以说异常,就是这么多各怀心思的人被困于此,要想真正的安静是不可能的。 苏檀跟平哥儿轮流值夜,早起时他们跟悦儿说了夜里发生的事。 北平城开绸缎庄的方氏两兄弟进了谢晏之的屋子,结果被四海镖局的彭德成给打了出去。 宁子启那一屋子书生夜里想要逃出围困,现在还被冯守礼捆在一楼大堂里,用以震慑其他住客。 皮什南国的姑娘狄丽达尔去见了波斯舞娘嘉南,却被柳兰娘恰好撞见,又恰好在冯守礼面前说漏了嘴,于是皮什南国客商被严加管控,不允许再接触其他人。 淮安府鸿远楼东家,那个胖子张峻岭夜里叫了个姑娘,又恰好就是漫雪。 在柳兰娘没允许的情况下,漫雪本来定位是卖艺不卖身,待有人包了才可以,却在这时跟了张胖子。 乔大人跟安察使大人饮酒到天明,用过早饭便分头歇下了。 昨日冯守礼抓的那两个人,一个说是帮厨,另一个说是伺候项虞儿的丫头,这会儿又都回了后院去伺候项姑娘了。 悦儿一边吃着早饭难得的热汤面,一边听着两人说这一晚上发生的事。 放下碗筷后,说道:“宋子启不过是急着进京,这么被捆在楼下他一个书生如何受得了,我还是下去找那冯千户说说罢。” 苏檀阻止道:“此事你出面不合适,还是让平哥儿去罢,不然你都无法解释你同他如何相识,又有些什么样的渊源,才会在如此非常时期出面帮他说话。” “那我下去,夫人先莫要下楼,免得宋子启着急乱攀扯。” 平哥儿言罢放下筷子就走,悦儿想想他讲的也十分有道理,便安静的等在屋里。 苏檀为了安慰她,故做轻松的说道:“今日这早饭能在房里用,还要感谢宋公子呐,不是他被绑在楼下,柳兰娘可是说什么都不让人送上来。” 一提到柳兰娘,悦儿就气的直磨牙:“你说那老鸨子是不是都敌视女人呐,怎么就总一副要弄死我的模样?” “若真是如此到也简单,就怕她背后有心思啊!” 没一会儿平哥儿就回来了:“宋子启还算聪明,没乱说话。在冯守礼那也给他讲清楚了,只是警告几句现在已经放回去了。” 悦儿问道:“你如何说的?” “就说我与他有些私交,此次他入京赶考之事我也知晓,冯守礼私下同我讲,他也不相信这几个书生能做什么,只是楼上这些住客都不安分,不过是趁机震慑罢了,火候到了也是要放人的。” 悦儿撇撇嘴:“哪个不闹腾呢,说白了也不过是书生没背景罢了。” “咱们也不能过于安份了,既然是搜查奸细,燕王府太安份可就反常了。走吧,饭也用过了,介入搜查罢。” 苏檀说完便起身低头看着还在不爽的悦儿,平哥儿也赞同道:“是应该参与了。” “走,先搅和进去再说。”悦儿也不生气了,起身便率先往出走。 楼下几个小丫头正在打扫,楼梯上站着好几拔客人,一是在等着打扫完毕就下楼去,再也是通过这聚在一起的功夫交互一下信息。 悦儿几人便站在楼梯最上面听着下面人的议论,谢晏之则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看着悦儿。 平哥儿偶然抬头看到他,蹙眉不悦的压低声音说道:“这谢晏之怎么阴气越来越重?” 悦儿呵呵一笑:“是你俩犯冲罢,各自烧香就是,可别误伤无辜。 苏檀也看过去:“几年未见,我也觉得他变了许多。” “能不变嘛,挚爱被一个傻子抢走了,对方还不肯放过他,还要去他铺子里招摇挑衅,没杀人已经不错了。” 悦儿一番话平哥儿反倒笑了:“最近忙了些,到没顾得上去他铺子里,许是他也觉得不习惯罢。” 苏檀看向平哥儿,难得的跟他开了句玩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好事就要做到底嘛。” 平哥儿点了点头,三人相视会心一笑,而谢晏之那面无表情中的阴冷,就跟这一切对比那么不和谐。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一盘散沙 “都站在楼梯上做什么,回房间去,暂时不许出来。” 冯守礼带着人从外面杀气腾腾的进来,挥刀对着楼梯上的住客说道。 住客们不满的嚷嚷起来:“把我们困在这不让出门就够了,现在又关进房间,你们搜不出奸细来难不成关我们一辈子?” “就是,奸细是你们追丢的,又不是我们。” “我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产业,又有哪个会做那劳什子的奸细去,查明就那么难吗,真不知道都在搞什么!” “闭嘴,再不上去一律当奸细同党处置。” 冯守礼身边的人怒吼一声,住客们吓的一激灵,小声嘀咕几句还是各自回房去了。 悦儿三人没回去,而是下了楼梯到冯守礼面前平哥儿说道:“冯千户,这搜查奸细一事我们燕王府责无旁贷。” 悦儿向前一步,也说道:“现在必须调我们的人进来,一是搜查奸细。再就是对本夫人的护卫。冯千户也知道,这奸细入城定是要对燕王府不利,而我现在就是最危险的,也是奸细们最可能盯上的。从开始到现在,折腾这么久,甚至连我你都要盘问,却未见派一人来护卫于我。” 平哥儿这会儿也不再跟他扯什么交情,面色冷沉的说道:“冯千户若再把王府的人隔离在外围,我们有理由相信你是在协助奸细,企图对夫人不利。” 面对着燕王府的质问,冯守礼只说了一句话:“在下只是奉命办事,做不了决策,还望夫人包涵。” 说完他就开始布置他的人开始更进一步的封锁搜查,而悦儿三人站在大堂里他没去赶也不去过问。 平哥儿上前把手按在冯守礼肩上:“请问冯千户奉的是何人之命?” “自然是都指挥使大人” 平哥儿点了点头:“这么说,把夫人困于此处就是冯大人的意思了。” 冯守礼想解释,可想了想又不想跟几人纠缠便默不作声的想要走开。 悦儿上前拦住他的去路,质问道:“那我到是不解,王爷出征在外,这冯大人把本夫人困于此处是何意?” 冯守礼还是保持着沉默,平哥儿便接着悦儿的话说道:“这奸细入城又来此处自是想对夫人不利,而冯大人把夫人困于此又不许护卫入内,这事看着哪里不对呢?” 悦儿缓缓的点着头,视线一直落在冯守礼脸上:“是啊,本夫人也觉得不对,倒像是冯大人把本夫人困在这里,就是等着那奸细来一般,这到让人怀疑此处现在根本就没有奸细。” 苏檀冷笑着上前,面对着冯守礼:“夫人分析的有道理,看来这冯指挥使是想趁王爷出征在外要控制王府啊,这……” 平哥儿马上把他的话接过去:“冯指挥使意图谋反,就连钦差大人都被困于此,其心险恶至极!” 冯守礼顶不住了,这个帽子太大,面对这三人的咄咄逼人,他哑口无言。 悦儿手一挥:“召燕王府护卫进来” “夫人且慢,老夫可是要替冯大人说句话了。” 乔大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楼梯之上,看着正在纠缠的几人说道:“夫人实在是误会了冯大人,此处搜查鞑靼奸细也不是他一人的主张,顺天府的三位还有老夫都知情。之所以事先没有告之燕王府,实在是考虑到夫人先前行事让人不甚放心,镇国公府的小公子不就是死于夫人的任性嘛。此事一出,几位大人便商量出这么一个办法,恰巧夫人来此,也好就近护卫,真是再好不过,夫人就不要再闹了,可要体谅燕王爷还出征在外啊,不能让他过于挂心才是。” “你”悦儿这次是真的被气到的,指着乔大人时手都在抖:“你还敢把杨世均的死完全赖到我头上来,是谁纵容了冷卓还给他提供便利的?乔大人,你这张嘴为何不去边关呢,阵前一番颠倒乾坤岂不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了,还要那万马千军多浪费粮草!” “夫人,莫要再任性了,还不知镇国公能不能挺过去,要真的再有个一差二错,夫人可是欠了国公府两条人命啊!” 乔大人说完朝冯守礼招了招手:“把夫人和郑公子请上去罢,那位黑脸护卫看着眼生,不像燕王府之人,为了夫人的安全定是要带去好生盘查。” 来了,到底还是冲苏檀来了,悦儿现在说什么都被说成是任性,便只能由平哥儿出头了,拦在苏檀面前冷眼注视着乔大人:“大人这是何意?难不成我燕王府的护卫还都要您眼熟不成?您是燕王府何人呐?” 乔大人脸色冷了下来:“郑嵘,你不要再陪着夫人胡闹下去了,当日杨小公子出事,不就是你带夫人出城造成的吗,纵使你披麻戴孝又守灵许多时日,可这又有何用,难道能让国公爷再见到活着的小公子吗?” “你,你……” 两人都被噎了回来,但也不能就让他们这么把苏檀带走盘查,不然就一盆洗脸水就暴露了,于是两人便硬生生的架着苏檀往回走。 冯守礼直接跟了过来,平哥儿抽出腰间的剑:“冯守礼,你主子趁王爷出征来欺负夫人,你这条走狗就要帮着咬人是吗?你可别忘了,王爷可没那么好脾气。” “公子就莫要为难在下了,一个小小的千户,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 闻言平哥儿冷笑着:“好一个奉命行事,本公子到是不知你到底是何人手下,一个顺天府都司的千户却要听从乔大人的命令,还真是匪夷所思啊!” “在下不同于公子,前有燕王府后有宁国公府,在下是哪位大人的话都不能不听从。” 好吧,平哥儿这次是真的没什么说的了,他无官职在身,悦儿又只是个亲王府的夫人,苏檀这个亲王如今在这里身份敏感,所以呢,除了蛮不讲理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就这么蛮不讲理的硬行回了房间,房门一关谁敲也不开。 悦儿气呼呼的躺在软榻上,盯着那还在被敲响的门:“人都说人走茶凉,王爷不过是出征而已,我燕王府之人便要处处受限,如今被关在一个青楼里不得自由,他们竟然还处处有理,真是岂有此理。” 苏檀倒了杯热茶过去,坐在软榻边的椅子上,说道:“那个老匹夫不过是猜到了我,想借此揭穿给以重击,你也别急,下面的事交给我罢,我看到小福子已经带人过来了。” 悦儿腾的一下从软榻上坐起来:“他回来了?那惠质母子呢?” “目前联络不便,具体情况还不知道,晚些会有消息。” 悦儿气呼呼的看向平哥儿:“你看,人家的人训练的多好,再看咱们燕王府,只要王爷不在简直就是一盘散沙,连个青楼都进不来,还暗卫呢,都回去清扫王府后宅去罢。” 平哥儿也窝着火呢,可终归在王府里悦儿是主子,他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 第二百六十四章 认亲 被困两日了,又加上冯守礼这次又把所有住客都困在房间内不许出来,导致了所有人的不满又不想牵头反抗。 这时悦儿三人反倒不急了,回了屋大开着房门,听着外面的动静权当消遣,还不时的探头出去,可他们也仅能看到天璇阁的门口。 悦儿问平哥儿:“那皮什南国的客商怎么这么消停,难道他们?” 平哥儿笑了笑:“聪明罢了,本来就是以搜查奸细为由封锁的小楼,他们不是本国人,自然不想惹祸上身。这么多本地有来头的人不闹,他们又怎么会出这个头。” “我敢保证,这些人要是都知道了我们是燕王府的,就该都等着我们出头了。” 悦儿说完便回软榻上躺着去了,平哥儿则搬了把椅子往门口一坐,看着外面。 “回去,不许东张西望。” 平哥儿刚跟天璇阁的狄丽达尔对视一眼,还没说上话,那边就被上来巡逻的官兵赶回了屋内。 他也关了门回来,悦儿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到是很守规矩” “惹这种麻烦没必要” 苏檀也从窗口转过身来:“后院防守不是很严,我想这很有可能是故意的。” 悦儿懒洋洋的回道:“不就是引诱别人逃跑吗,谁逃谁就被扣上奸细的帽子啦。” 平哥儿说道:“会不会后院那个小房子里其实根本没人,不过是说的玄乎,同样也是让人好奇想要去做什么罢了!” 苏檀点了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当然,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这次的封锁就跟那个柳兰娘也有关系。” 平哥儿赞同他这个猜想:“我也有此怀疑,毕竟这些人到这里来可是表面上借着波斯舞娘的事,背地里还有什么秦家家主令勾着,哪件看着都与她有关。” 听着两人的话,悦儿也坐了起来:“我在楼下可是听说,这波斯舞娘是前一日到了次日便开始上台的,那个秦家的家主令,总不能就一日便消息传那么远,连淮安府的人都到了。” 平哥儿问道:“会不会只是个巧合?” 苏檀摆了摆手:“这个对我们来说,暂时都不重要,还是考虑一下如何正当介入调人进来,再就是越快离开越好。” “好,我便跟整个小楼里的客人公开身份,强行介入就是。” 悦儿起身就往门口走,平哥儿也跟了上来:“我们一起去,直冲大门。” “好” 苏檀也跟了上来:“我陪你们,不然,主子都出去了,我一个护卫待在房里也不合适。” 悦儿回头看他一眼:“不过你要小心,乔大人可是一直想揭了你的身份。” “不让他有机会做文章就是。” 三人刚打开门,就见门口有两个官兵站岗,平哥儿便上前说道:“叫冯守礼到楼下说话,我们燕王府正在搜查奸细,却无端被他困在此处,再如此下去别怪我们上奏朝廷,他有意窝藏奸细,阻挠燕王府行动。” 门口两人知道这来头太大,而又受命于顶头上司,一时为难的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如何是好。 悦儿走到前面,看了看两人说道:“本人燕王府夫人沈氏,正是带人追查鞑靼奸细,你等且去叫冯守礼来,否则休怪本夫人处罚一切阻挠燕王府行动之人。” 两人只是当个小兵,哪抗得住这么大的来头,一个调头就跑:“小的这就去找冯千户。” 另一个看他先跑了,自个儿也不想留在这抗着,便也撒腿就跑:“小的同他一道” 两人一走,悦儿三人便向楼下去了,在经过天璇阁时那里的守卫便都视而不见,而里面的人显然听到了先前这边的动静,便又打开了门,狄丽达尔看向悦儿,问道:“你是燕王的夫人?” 悦儿回头看了平哥儿一眼,心想,你曾色诱的人怎么奔我来了? 平哥儿也不解,便问道:“狄丽达尔,这的确是燕王夫人,我们是在搜查鞑靼奸细,你先稍安勿躁。” “不,我不是要出去,你若是燕王夫人,就是那位传说燕王最重视的女人沈悦儿,那就请你进来一下,我有话要讲。” 这到让悦儿三人都愣了一瞬,苏檀把悦儿护在身后,很不友好的问道:“你找夫人何事?不如就在这说罢。” 狄丽达尔朝三人友好的笑笑:“我只跟沈悦儿讲话,如果你们能说服门口的官兵,可以只我一个人见她。” 苏檀还站在那,显然是他并不同意。 悦儿想跟狄丽达尔讲话,却被他护得死死的,无奈只好不顾形象的从他腋下钻了出来:“好啊,那你出来,同我去我们屋里讲话罢。” “不行,你不能跟她单独相处。”苏檀仍在反对,悦儿朝他眨眨眼睛:“你守在这里,看住她屋里的人,平哥儿跟我回那边守在门口,这样总行了罢?” 他还要反对,悦儿却已经抓住狄丽达尔的手腕,带着人就往回走,平哥儿也就跟了上来。 苏檀没办法跟上去,他真要盯紧了天璇阁内的其他人。 回到天枢阁,问一关狄丽达尔就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上下打量悦儿。 开始的时候悦儿不觉得什么,后来被她打量了半天也不讲话人就有点烦躁起来,便问道:“是不是我家王爷在外招惹了你,若是的话你就莫要放在心上了,不过是逢场作戏,他不会当真,你也切莫当真才好。” 狄丽达尔闻言便笑了起来,笑声格外清脆。 悦儿更加不喜起她来,白了她一眼说道:“笑什么,像你这样要住进燕王府的女人多了,不过是异国的仅你一个罢了。” “算你说对了一点,我到是真要住进燕王府,不过你所说的逢场作戏我可没经历,嫂子。” 悦儿被她叫愣了:“什么嫂子?” 狄丽达尔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嫂子,我不叫狄丽达尔,我叫秦燕宁,堂兄秦世宁想必你已经认识了,表哥苏枳是你的夫君。” 悦儿彻底傻了,不过应有的警惕却一点没少,哼笑两声,指着她说道:“你可不要告诉我你父亲是秦渊将军,你母亲是什么慕容锦绣。” 第二百六十五章 少来掺和 狄丽达尔摇了摇头,又很疑惑的说道:“慕容锦绣是谁?” 悦儿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算了,秦将军的女儿我那已经有一个了,养了她有些日子,并不想再养第二个,你换个人家去认亲罢,要是没什么事我可还有正事呢,不陪了啊。” 说完她转身就走,却被狄丽达尔扯着胳膊给拖了回来:“好吧,先前我还以为你是傻,原来是被骗的多了。” “你才傻” 面对看上去没什么城府的狄丽达尔,悦儿觉得应该用她的表象做定义与她交流,于是就呈现出一副傻子模样…… “好好好,表哥选中的人怎么能傻呢,我知道光说是没用的,来,给你个见面礼罢。” 说着她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放到了悦儿手里,可对方并不领情,又给她塞了回来:“谁知道你下没下毒,你打开给我看。” “嫂子,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回头一定让表哥休了你。” “哼,我就这样,我还能让他不认你呢。” “好,我服了,毕竟早就听说表哥信你信到没原则,宠你宠到无底限。” “那是因为我够美够好,你挑拨不了。” 两人的嘴仗先打了一会儿,狄丽达尔才打开荷包来,悦儿就看到了她手掌心里的三块玉坠,不由得诧异道:“你怎么有这个东西?” 对方则白了她一眼:“还不是你没用给弄丢了,我带人去晋王府里弄回来的。” 说完便放进她手里:“拿着罢,回头表哥用得上。” 悦儿拿过去就塞进怀里,之后又伸出手来,说道:“你这不叫见面礼,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还得再送我一份礼,我才能考虑要不要认你。” 狄丽达尔抽了抽嘴角:“你,你这人还真是,想不通表哥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那你管不着,先拿见面礼再讲话。” 愤愤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交到悦儿手上说道:“这可是父亲的亲笔信,有给表哥也有给姑母的,你最好能保证送到,而且除了你二人不让旁人知道。” 悦儿满是不相信的接过去:“难道世宁表哥也不能知道?” “你能确保见到他本人再说罢。” “你好像对我们的情况都很了解?” 狄丽达尔笑了笑:“那是自然,不然我岂敢贸然前来。” “那你到跟我说句实话,秦家军可是还在?” 听悦儿问到这个,对方的目光就停留在悦儿放玉坠的地方:“若是不在,给你这个做什么?” “也对啊,那你怎么确定我真的是沈悦儿,就这么轻易的把东西给了我?” 闻言狄丽达尔笑出了声:“你当我同你一样傻,就仅凭你一面之词便相信了你吗?” 悦儿也学她那样笑出了声:“在此之前你并未见过我,也仅凭这几天在这里的传言,你便如此笃定你面前站着的就是沈悦儿本人,那我可否怀疑你并不是什么秦家女,而是某些人派来的呢?” 狄丽达尔点了点头:“你还不算傻哈,完全可以怀疑我就是晋王府派来的,正好凌绝也在这里不是吗?” 悦儿也点了点头,但并未开口,对方继续说道:“那你就先怀疑着罢,那玉坠给了你便收好别让旁人发现,包括你身边那两位。” “哦?”悦儿依然是怀疑的态度:“你不是正勾搭郑公子吗?难道也跟他保密身份?还是说,你只不过是怕多一个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会更快的暴露?” “随你怎么说罢,目前我只能相信你还有世宁哥和表哥三人,多一个人都无法相信。” 悦儿拱了拱手:“那多谢了,走罢,再待下去我的人怕是会闯进来。” 对方拦了她一下:“别把我的话不当真,起码别让你身边那位易容之人知道,我想你也应该防备着他才是。” 闻言悦儿回身看着她,目光也不善起来:“姑娘此话何意?” 狄丽达尔耸耸肩:“别故做不解,我们出去罢。” 出去后平哥儿用眼神询问着,悦儿呵呵一笑,指着狄丽达尔说道:“她看上你了,想住进燕王府。” 平哥儿叹了口气:“夫人,不想说您就不说,何必拿我开玩笑。” 狄丽达尔却认真的说道:“事实如此,她并没与你玩笑。你不要到这时不承认,当时可是你先惹我的。” 悦儿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在她的国家收了姑娘的香囊就要娶她为妻,而你当时的收了。我想,同做为女人,我该为她做这个主。” 平哥儿一噎:“我哪里知道她们国家的规矩,这做不得数,再说我已有妻室,夫人也是知道的嘛。” 悦儿摊了摊手:“我也没办法,到时替你跟姝儿姐姐说说罢,不过也不一定能帮上你,毕竟在我们大煜朝,姑娘的香囊也不是随便收的,可别到时你推个清白,反倒把这事赖到别人头上。” 狄丽达尔这时却怒了起来:“郑公子,你早有妻室为何不早说?” 平哥儿一听这事儿有缓,便强调着:“在下确有妻室,不想负了姑娘的好意,香囊这便还给姑娘罢。” 说着他伸手进怀里去找,可当时就没在意的东西又怎么会一直在怀里,结果就是没找到,而狄丽达尔还不依不饶,结果悦儿一边劝着两人一边往天璇阁走。 到了近前苏檀也大概知道刚才是为什么事了,见悦儿劝的认真他便也未曾生疑。 虽说这里吵的热闹,可悦儿却一直在心虚,这般瞒着苏檀她真心不想,可事关重大她也不敢不听从狄丽达尔的,到不是就信了她,可这事儿就是不能扩大影响。 好不容易安抚了狄丽达尔,这时冯守礼已经上来站在一旁看了好久。 悦儿也算有空回头跟他说:“冯守礼,别再跟本夫人说什么奉命行事,你再敢阻挠燕王府搜查奸细,定斩不饶。” 没待对方做出反应,她便朝平哥儿一挥手:“去,调我们的人进来,阻拦者死。” 言罢三人便往楼下去,狄丽达尔也要跟上来,却被悦儿回头冷眼瞪住,说道:“你跟来做甚,要嫁郑公子我同你做主便是,不该你掺和的就少来掺和。” 本来以为这是个软软的小夫人,不想这一严厉起来还挺吓人,狄丽达尔顿时缩回屋子去了,悦儿再回头时她赶紧关上了门。 第二百六十六章 翻盘 “让小川儿把我们的人带进来,阻拦者斩。” 悦儿在楼下大堂发号施令,平哥儿以手掩唇,清了清嗓子,在她身后声音压到极低提醒道:“我们的人现在算上小福子那部份,足有五千,都进来的话这三层楼光是站人就密不透风,夫人确定要下达这样的命令?” “呃”悦儿愣了一瞬,改口道:“让他带足够的人进来,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质疑。” “明白” 平哥儿出去时冯守礼没敢上前阻拦,乔大人在大堂同安察使大人喝茶,刚想说话就被悦儿阻止了:“乔大人,你最好不要再用什么钦差大人的身份来横加阻拦,对于搜查鞑靼奸细一事,我们燕王府有这个权利也有义务做出反应,你再阻拦,我有理由相信你留在北平城就是给鞑靼人开后门,并且施以保护的。” 乔大人被噎了回去,安察使尹大人见状便怒了:“夫人,何必如此嚣张,乔大人不也一直被困于此,也未见有何不满。难道依你的意思,这场围困到是乔大人授意的不成?简直无理取闹。” 悦儿冷笑:“本夫人只说若再阻拦,他便是鞑靼人的保护伞,难道乔大人刚才就是要阻拦吗?” 乔大人朝安察使做了个停的手势,安察使大人被悦儿说的恼了,却是不说不快:“冯千户是都司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授意于乔大人。而钦差大人是皇上派出来的,你们一直说大人是太后娘娘的人,若真有意阻拦你们,依你们的意思不是太后娘娘和皇上都有授意吗?你燕王府的夫人,理应知晓这是什么局面,真如你所说,那你还确定要带人进来吗?” 悦儿哼笑,看了看平哥儿,随后看向乔大人,问道:“那乔大人到是说说,是你授意冯守礼把燕王府的人困在这小楼里吗?你又是否授意于太后娘娘和皇上,而把我们困于此地呢?若是,请拿出太后懿旨和皇上的圣旨,我们燕王府便不做任何动作,困上个三年五载也不会言语一声。” 乔大人气的瞪了安察使一眼,然而看向悦儿时已经是他惯有的笑容:“怎么会呢,夫人休要听尹大人胡说,本官也不过是看见冯千户在执行公务,便自行配合罢了。” “好”悦儿负手说道:“那接下来燕王府也在执行公务,乔大人还请好生配合才是,毕竟我们王爷征讨鞑靼未归,王府之人有义务追查鞑靼奸细,阻挠者定斩不饶。” 平哥儿扯过身边一个冯守礼的兵,命令道:“出去请小川儿公公带燕王府护卫入内,即时开始搜查鞑靼奸细。” 那人哆嗦着看向冯守礼,而对方此时也不敢做出反对之举,那句“阻挠者定斩不饶”的确是震慑了在场所有人,他也只能点了点头,那人便赶忙一溜小跑着出去了。 小川儿带了五十人进来,其中十人暗卫,还有两个丫头元宵和端午,这两个其实也是暗卫出身。 剩下的就全是护卫,有三十八人。而冯守礼驻扎在楼里的不过才四十人,其余人都布在外面。 小川儿进来后悦儿便把布置任务的事交给了平哥儿,这三十八人分三层占主导把冯守礼的人便挤到了一旁。 苏檀在一旁观察着乔大人的变化,在悦儿耳边说道:“完全由你主导他们心有不甘,还会有更多人进来,这里恐怕会人挤人了。” “无妨,分得清便好。” 平哥儿这时布置到了外面,跟小川儿说道:“室内我比你了解的多,这些人便由我来调配,外面你比我熟悉,便调动外面的人在封锁上占主导,压制都司。” 小川儿一边点着头,一边把平哥儿带到了门外,回头见没人跟出来,方才说道:“小福子的人一直在外围同我们在一处,这会儿要如何安排?” 平哥儿看向远处,小福子这会儿跟程瑶站在一起,但显然这两人并不怎么合拍。 “冷卓那边如何了,惠质母子解救可有办法?” 小川儿冷笑:“这事儿是真有意思,冷卓进城后便把惠质母子带到了玉锦阁,小福子是在封城之前出来的,本意是护卫肃王殿下天明一道回城,不想就这么被困在城外回不去了。” “城里现在到成了都司的天下,冯大人有兵在手,这么一封城,可就……” 平哥儿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小川儿点了点头:“幸亏还有国公爷两万兵马在城内,不然可真就都成了都司的天下,布政使潘大人又凡事不想出头,这真要是冯大人生了反心,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只能寄望于国公爷那两万人马了,可惜他一直不醒,也不知道旁人调不调得动!” “大印在肃王爷手里,而人马在城内,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平哥儿望向北平城方向,许久后叹了口气:“这一步走到今天了,也只能祈求一切都是对的罢!” 小川儿转过身,看向紧闭的小楼大门,问道:“咱们都知道根本没什么家主令,聚了这么多人,如今翻盘由燕王府掌控,你想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 平哥儿也转过身看着大门:“我也不知道,但好歹现在不是被动的被困在里面。” 是的,悦儿还在里面威风的发号施令,而她的两个下属在外面却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苏檀不能主导,因为很多人等着揭开他的真实面目。 凌绝一直窝在房间里不出来,谁又能确定他不是在暗中使坏呢! 还有,这座小楼里的每个人,可能都怀有他们的目的,而如今悦儿想要带着她的这些人回城里去,却又不能不应付她刚接手的这件事,莫须有的鞑靼奸细! 难道随便拉出一个人来,就说是奸细吗?然后交上去给都司去审,这样就确保能回城吗? 而对方又怎么会束手任她摆布,最初对方想要的是什么他们都不知道,苏檀的身份是对方临时加进来的任务,这还需时刻提防。 再回到大堂的平哥儿虽然有了主导权,可现实情况还是一团糟。 布置好小楼里的搜查任务,跟悦儿和苏檀一起回到房间,而他们的十个暗卫也都布置在周围,两个丫头也近身伺候。 想来,这一场最大的胜利也仅是如此罢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小屋子里的人 门一关,平哥儿便说道:“王爷,现在我们能暂时占主导,但不代表能一直这样下去,如今我们在明对方在暗,这持续不了太久,所以您的身份若想不被他们揭穿,最好是现在就离开。” 悦儿也说道:“正好小福子在外面,我再给你调些人,你赶紧带着这些人回甘州去。” 苏檀摇了摇头:“此刻我在这里反倒是安全的,因为咱们谁也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人在暗处,不是吗?” 悦儿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那就暂且不要动。而且,不用多久,冯守礼就会再次受命,是时候请我们去做搜查了。” 苏檀笑了笑:“是啊,他们会借机把我们推向明处,一切责任都推过来。虽说这样很不好,可好歹我们不再被动受制。” “那你就在这房间里不要动,我把暗卫都留下来保护你,我跟平哥儿主动下去占据问询室。” 苏檀很是担忧,跟到门口叮嘱道:“也别太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你头上,适可而止,还是以打开城门为主。”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罢。要不要把小福子带进来,你身边有个人也方便些。” 苏檀摆摆手:“不用,他在外面方便行事。” 出了门到无人处,悦儿才把狄丽达尔先前来说的事跟平哥儿讲明。听到这儿平哥儿眼珠子都亮了:“我们这里还有两枚,她拿来三枚的话岂不是军队可以现身了!” 悦儿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想什么呢?那两枚都在王府,我们现在要是能进得去城,还至于在这里翻什么盘吗?” “那就赶紧进城啊,这里差不多就行了。” “凭什么?就凭我们这加一起的五千人,你以为就能叫开城门?” 平哥儿想了想,点头道:“那就在这里把盘翻大些。” “就是这个意思,走吧,我想乔大人不会任由我们掌控局面的,该到他上台了。” 到了一楼厨房里,平哥儿叹了口气:“说好的来翻盘,夫人却还是惦记着后院住着的人!” 悦儿嘿嘿一笑:“私心不误正事,不差这一会儿,走罢,先去后院看看故人。” “还是多带上些人罢”说着平哥儿就招手叫人过来,却就停下这么一会儿悦儿就出了后门到了院子里。 他赶紧追出来:“夫人,那里是否凶险都不知道,怎么能这么贸然过去。” “没事儿,不是有你吗。” 后院不大,两句话的功夫就到了小房子的门口,悦儿抬手就要开门,平哥儿赶忙上前:“还是我来开吧,万一有危险夫人还能退回小楼里。” 话音未落,刚打开一条缝的门内便有暗器飞出来,平哥儿眼疾手快把儿拉到一旁:“我就说这里面凶险,夫人还是先莫要进了。” “我还就不信了,从前院再调百人来,把这小房子给我围了。” “夫人,我们还有正事要做,这跟故人叙旧的事可否等等再说?” 平哥儿这会儿一个头两个大,这女人掌权就是容易分心,总是在不重要的细枝末节上浪费精力。 悦儿却仍然固执着:“不行,我到想看看,这项虞儿到底在里面搞什么鬼,还发暗器!” “夫人,项姑娘只是在里面养病,先前冯千户都未曾进去打扰,夫人能否也给行个方便?” 两人还在这儿说进是不进,柳兰娘又阴魂不散的出现在身后。 悦儿转身对上她,冷哼一声:“不能,燕王府在搜查鞑靼奸细,这冯千户在小楼里查了这几天也没什么结果,若真如他所说奸细追到这里就没了踪迹,谁能能保证不是在这间屋子里?” “笑话,这屋子就这么大,我们的人天天在里面伺候项姑娘,若是有奸细,这几日总是要吃要喝,岂能不被发现?” 柳兰娘可能是真被气到了,也可能是其它原因,总之这会儿声音尖细又很具穿透力。 结果,悦儿跟平哥儿就看到楼上但凡朝向后院开的窗子都打开了,后门处也站了冯守礼的人在看过来。 后院墙外有都司的人在把守,也纷纷进了门想要过来,许是上面有交待又不敢太近,便这么不远不近的看着。 悦儿看着当下的情况,平哥儿甚至有些退意,一直在朝她使着眼神,她却固执起来,抽出腰间不离身的短刃月色,直指柳兰娘的胸口,说道:“同你说了是搜查奸细,既然你如此不明就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言罢看了平哥儿一眼:“叫那两个丫头来,随我进去搜查。” “夫人”平哥儿还欲劝说,可无意中看到楼上的乔大人,正幸灾乐祸的看着楼下这一幕,他便把之前想说的话憋了回去,改口道:“我这就让人去叫。” 两个丫头本就在大堂里,这边儿喊过去也就来了。 平哥儿叮嘱道:“你二人且随夫人进去,我带人守在这门外,谨防有人趁机作乱。” “公子放心”两个丫头应了一声,便率先去打开了屋门,并向里面高声说道:“不管里面何人,最好不要妄动,否则一律当鞑靼奸细处置。” 里面再无动静,悦儿随着两个丫头身后进去,平哥儿便冷冷的注视着柳兰娘,说道:“其实,这屋里根本没有什么项姑娘,对吧?”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柳兰娘态度竟然有几分强横起来,平哥儿笑了笑,点了下头说道:“那这里面的人便都可定为奸细,而你便是窝藏之罪。” 柳兰娘冷笑:“希望郑公子不为今天的行为后悔,这可是你亲手把你们夫人送进去的。” “你这是何意?” 对方没有再回答他,却是大笑出声,然后便向后退了几步,看向小房子的门说道:“若她真的接触了里面的人,这北平城燕王府就莫要再回了。” 看着她眼神里几近疯狂的怨毒,再看楼上乔大人的笑容,平哥儿脑子嗡的一声,转身就冲进了小屋门内。 而悦儿也在同时正在步步后退,直接撞上了冲进来的平哥儿,猛然回头,惊恐的说道:“是不是项虞儿我不知道,但这个人得了疠风病,走,赶紧走,不要与她接触。” 平哥儿抓住她的手臂就把人带了出来,却同时那屋内之人也疯了一样的冲出来。 看身型是个女子,却披着厚厚的斗篷,帽子遮住了整张脸,只能看到她在颤抖。 柳兰娘见状转身撒腿就跑回小楼里,一边还大喊着:“燕王府夫人把后院的疠风病人放出来了……” 疠风病极为传染,得病之人丑陋至极。一般一个家庭里有一人得病,便会传染给一家人。 悦儿被平哥儿拖着也要退进小楼里,却被冯守礼带人给拦住了:“公子,你们已经跟病人接触,就不要再把危害带进小楼了罢!” 苏檀在楼上看到这一幕,大喊一声:“休要借题发挥,本就没接触到,你这是要逼着夫人同病人待在一处,居心……” 他话还未说完,却被暗卫把窗子给关上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她算计不出来的局 “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的夫人还被人拦在外面,你们不去救她,还来阻拦于我?” 苏檀正在替悦儿争辩,却被她留下来的暗卫打断,当即就火了。 暗卫劝说道:“冯守礼这会儿把夫人拦在外面,立刻就会有人上来查您的身份,还是赶紧趁他没反应过来退出去罢。” “退什么退,你的主子现在危险你却不去救,还在这里操这些不该你操的心!” “公子莫怪,夫人先前有过交待,她若是有危险让我等不要去管,赶紧带公子安全离开才是。” 另一个暗卫也说道:“公子,得罪了。” 言罢两人便架起苏檀就走,可他的功夫也不在苏枳之下,又岂是两个暗卫可以控制的,当即便同两人打了起来。 而那两人不敢伤他,很快苏檀就脱离了暗卫的控制,转身从窗口翻出去,几个跳跃便到了后院。 到了悦儿身旁说道:“你不是去问询室,怎么会到了这处?” 悦儿垂头丧气的答道:“不是听说项虞儿在这儿吗,我就想来看看。” 那身披斗篷之人正在一旁发抖,此时便抬手摘掉帽子,面向着悦儿颤抖着说道:“夫人,为何非要在此时见到我呢?就那么愿意看到我变成这副模样吗?” 她在步步向悦儿靠近,悦儿只能步步后退,连忙解释着:“没有,我不是,不知道你现在这般模样,只是想着我们毕竟早就认识,想过来叙旧而已。” “呵—”项虞儿笑的嘲讽,指着自己那张丑陋不堪的脸说道:“叙旧?叙什么旧,看到我这样你满意了吗?” 悦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平哥儿也怕项虞儿再步步紧逼,把悦儿护在身后,说道:“先前夫人过来的确是觉得故人重逢颇为欢喜,至于你这般模样却是始料未及,项姑娘切莫激动。” “激动?我为何要激动,是见到了王爷钟爱之人要感慨一番,还是要感谢夫人今日让我以这般模样示人而激动,或许你们当以为我该感激是罢?” 苏檀这时到了近前,抓住悦儿的手臂把人往小楼后门口去,平哥儿便持剑挡住一直要上前的项虞儿。 冯守礼带人把守着那道门,苏檀怒目而视:“让开” “之前柳兰娘就提醒过不要进去,夫人偏是好奇心重,如今同染了疬风的项姑娘在一起待这许久,是万不能再回到小楼里了。” 冯守礼的态度坚定,楼上的住客们见状也纷纷嚷嚷着:“不能让她进来,跟那个得病的人关在一处。” 在二楼窗口看下来的宋子启还在惊讶着:“她是燕王府的夫人?她是女人?!” 他身后的几个书生纷纷嗤笑:“这几日就有传言说她是燕王夫人,偏是你就不肯相信,这回该信了罢。” “不行,不能让他们把她跟那个得病的人关在一处。” 宋子启说完就往楼下去,后面几个书生里有一人许是同他走的近些,就要跟上去阻拦,另外两个却把那人拖住,劝道:“让他去就是,能攀上这等关系,以后还能认识你我吗!” 两人言语间酸得很,另一个想了想好像也不是那么情愿去阻拦了,三人便回屋继续在窗口看下去。 宋子启到了楼下先没奔后门去,而是扯住一个燕王府护卫,急促说道:“快叫你们管事的,去后院救你们夫人,她被人跟病人关在一处,不许回来。” 那护卫闻言撒腿就往前院跑,小川儿带着人就冲了进来,宋子启便在前面带路:“从厨房那里的后门出去,夫人被挡在外面不让进来了。” “岂有此理”小川儿愤怒的率先冲进厨房,顿时带着人就跟冯守礼的人打到了一处。 小川儿带的燕王府护卫都是上过战场的,冯守礼的人很快就呈现败象,就在此时,乔大人及时的出现了。 跟在他身边的安察使尹大人率先开口道:“若是后院之人果真有疬风病,夫人接触过就理应隔离,这还至于大打出手吗?” 所有人都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若果真有疬风病”,那么就是说也有可能项虞儿不是疬风病。 乔大人清了清嗓子,站在楼梯之上高声道:“想必很多人都听到了,这疬风病是燕王夫人所说,接触到病人的也是她本人,所以还是依照她的意思那人确有疬风病,夫人也理应隔离。” 尹大人又补充道:“后院之人便都隔离开罢,不要再进小楼里来祸害别人了。” 悦儿在后院看不到这边,平哥儿就把里面说的一切转述给她。 听罢里面这两位大人的决定,悦儿冷哼一声:“可算让你们找到借口把燕王府又排斥在外了,我还偏不信这个邪,别说暂且不能确定项姑娘是否得了疬风,就算是,我也没接触过她,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看,你们就要把我隔离开,还要把整个后院的人隔开,再进一步,乔大人,你还想把本夫人烧死在这儿罢?” 平哥儿补充道:“这样同后院之人有接触的又岂止我们几人,那日去帮厨的人呢,项姑娘的丫头呢?问询过那二人的冯千户和他的手下呢?还有整日在这小楼里无处不在的柳兰娘,都做何处置啊?为何偏偏我们到了后院就如此兴师动众,真是耐人寻味呀!” 屋里的乔大人见已经停战,便朝冯守礼挥挥手:“成何体统,赶紧把燕王夫人请到后院屋内,收拾好这里继续搜查奸细。这么多人都在等着你们,就这般胡闹吗?” “是,大人。” 小川儿把所有人从前门带进来又从后门冲出去,转眼小小的后院便站满了燕王府的人,就连墙外也站满了。 冯守礼派着守在后门外的几人早就趁乱跑回前院,谁愿意守着一个疬风病人呢! 项虞儿早在两方对战时便退回了小屋子里,紧闭屋门再没出来过。 后墙外扎满了燕王府的营帐,后院站岗巡逻的也全是燕王府的人。 苏檀跟着悦儿进了刚搭好的营帐,丫头们把刚生好的炭盆抬进来,煮了茶水拿了点心进来便守在帐外。 “悦儿,你跟檀哥哥说实话,那项虞儿可是真的有疬风病?” 悦儿倒了盏热茶放到他面前:“折腾这许久,可算是有口热茶喝了。” “你不跟我说实话,我哪喝得下去这个茶啊!” 悦儿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苏檀还在焦急的等着她的答案,她却突然抬起小手就捂到他嘴上:“哎呀,檀哥哥,不好啦,我接触过疬风病人,这下你也被过了病气,这可如何是好!” 苏檀先是一愣,随即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唇上亲了一下:“还知道胡闹呢,就应该没事了。” 悦儿赶忙往回抽自己的手,苏檀也没固执便放开了。 “这事到是更加蹊跷起来,柳兰娘本是处处与你我做对,这次的事怎么却似帮着咱们翻了盘,如此占据后门到是进退自由了!” 说着话的苏檀把目光投向在一旁喝茶吃点心的悦儿,她一副单纯的模样还似他一直认识的那个人一样。 不能,她不可能算计出如此完整的一个局,甚至连自己都算计其中,不然那便不是悦儿了,不是他苏檀挚爱的姑娘! 第二百六十九章 趁乱逃走之人 燕王府及肃王府,总计五千人都在舍得小筑后山坡上。 这个地形在楼上的人看来是被小楼挡的死死的,所以悦儿当前的形势,除了苏檀以外,没人觉得这里很好。 不知为何,苏檀就是觉得悦儿此刻不但不难过,还很开心能被赶到后院来。 趁天色未暗时他带着小福子上了后山,站在悬崖边小福子说道:“这后山坡临着悬崖,不就成了绝路吗?” 苏檀转身看向小楼方向:“把前路让出来,才好让都司的人自由出入。” 小福子也转身顺着苏檀的视线看过去:“可若是都司的人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局面,可就被堵死在里面了,这绝不是什么绝处逢生的好位置啊!” 苏檀笑笑并未说话,在山顶上直到天黑才返回。 而悦儿则正在跟平哥儿清点自己的人马,很是不乐观,这五千人马大半都是苏檀的,燕王府早就没那么多人可以调动了。 平哥儿现在情绪不太好,坐在悦儿对面,低气压简直要把整间营帐冻住:“夫人,你到现在还确定这一切都是正确的吗?我们现在退到了死路上,而且有了项虞儿这件事,连回城都成问题。” 刚刚换了合适衣裳的悦儿,正是心情大好,平哥儿的状态也没太放在心上,说道:“总算不是被困在屋子里了,不是挺好嘛。” “好?”平哥儿简直快要爆走了:“住在营帐里,小楼回不去就没办法介入里面的事,回城也会被阻拦,夫人还觉得好?!” 面对着近似抓狂的平哥儿,悦儿不怒反笑了起来:“至于嘛,这样不好玩吗?你不是一直遗憾没有上过战场,现在不就是个好机会,绝处逢生的才更好玩,也更值得玩嘛。” 平哥儿气的起身就往外走,跟回来的苏檀差点撞个满怀。 显然两人的争执被苏檀听到了,他向来是无条件的相信悦儿也支持她,这会儿见平哥儿这个态度,他的面色就阴沉下来。 在面对悦儿时却又另一番模样:“你觉得好玩就行,我陪你玩下去,别管旁人怎么说。” 听他这么一说,悦儿却没高兴起来:“檀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这样安排是不对的罢?” “那就把项虞儿逼进小楼,让小楼里的人不能再封锁那里,他们撤离了,我们就可以跟进。” 悦儿想了想,问道:“那会不会害死她啊?” “也许她还会感谢你,就这么不人不鬼的活着,到不如彻底的放手要轻松。” 悦儿抬头看着苏檀,这些话也许自己处在项虞儿那个处境会觉得对,可现在她怎么都觉得太无情了。 苏檀显然看出她的想法,劝说道:“你想,若是你处在她那样的处境,你是愿意一直躲在那个小屋子里不见人,还是愿意了此残生或许来生可期?” 悦儿没回答,反问道:“那你说,若是我到了那般处境,你愿意让我死还是生?” “这”苏檀回答不出:“这不同嘛,若是你在她那种处境,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关在小屋子里,我便同你一道,病也一道,生也一道。” 本是将他一军的话,却无端的引出他这番话来,悦儿低下头再不出声。 而苏檀很想再继续说下去,却也知道不能够了。 夜半,睡在营帐里的悦儿被吵醒,苏檀进来说道:“小楼里出事了,不知项虞儿怎么进去的,现在那里已经乱做一团,住客都想冲出去以求活命,冯守礼的人也不太敢上前抓项虞儿。” 悦儿披衣坐起:“一定是那柳兰娘放进去的,不然谁有那个本事。自从今天看到项虞儿那般模样,前后门的守卫都加了好几层,定是有什么暗道。” “我也这么认为,这会儿前边那么乱,我们这也要做好防卫,莫让人趁乱跑到营地里来。” 悦儿穿好鞋起身问:“平哥儿呢,让他去布置。” “他已经在布置了,后门被守住不许放人过来。” “行,那就没事了,我不想出去,这天好冷。” “我陪你等着外面的消息罢。” 两人点上蜡烛,守在炭盆旁等着,清晰的听到外面的声音,很吵闹,不时的有惊呼声传来。 悦儿就会问一句:“怎么了?” 苏檀就会出去看看,回来回答她:“楼上有人想逃走,被抓了回去。” 一直折腾到天亮,平哥儿回来时说:“据说项虞儿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小楼里,还进了好几个屋子,后来没人敢碰她,想要射杀还不敢在屋里,怕她的血会带着病气,结果闹了半宿这人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苏檀问道:“不会平白无故的闹这么一场罢,里面可是多了什么人或是少了什么人?” 平哥儿点了点头:“少了天璇阁的皮什南国客商” 苏檀回头看向悦儿想问什么,想想又没问,便只是对平哥儿点了点头:“辛苦了,你也去睡会儿罢,接下来的外面的事小川儿跟小福子在就行了。” 平哥儿显然心情还不是很好,转身便出了营帐。 悦儿问道:“檀哥哥,刚才他说皮什南国的客商,你是有什么想问我的罢?” 苏檀笑笑:“你想说自然会说。” “没什么啊,他们消失早就在我预料之中,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的人,但也跑不了那几家,最大的可能就是晋王府。凌绝一个人来没什么意义,而且一直在明处。” “所以你猜想他们是晋王府的人,是凌绝放在暗处的?” “对啊,所以现在项虞儿进了小楼造成了恐慌,随后皮什南国的客商就消失了,我觉得淮水东楼背后的东家可能我猜到是谁了。” 苏檀点了点头:“要说是晋王我不太相信,他没那个本事,我到很相信当年是东宫做出来的事。” “对啊,毕竟你们的大皇兄,当年的太子爷可是跟晋王一母所出。要说这淮水东楼,很有可能同这两个人都有关系。” “夫人,小川儿求见。” 两人正在说话,帐外传来小川儿的声音。 进得帐来,便听他说道:“夫人,皮什南国的客商想趁乱逃走,这会儿又被追了回来。” “啊?”这到是让悦儿吃了一惊:“怎么能被抓回来呢?” “他们趁乱上了楼顶,结果这小楼四处都有暗卫,把人捆了给扔回小楼里了。” 悦儿听得直乍舌,苏檀也有些理不清头绪了。 第二百七十章 密使 舍得小筑的小楼里一场闹腾,却只是皮什南国的客商逃走被抓回来,这让看客们不免觉得有些不过瘾。 于是,乔大人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身后还跟着哈巴狗一样的安察使尹大人,他说道:“如此竟是全无头绪,那项虞儿闹这一场到是给本官提了个醒,不如再闹一场罢。” 尹大人闻言不解:“大人这是何意?” “愚蠢”乔大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闹,要持续的闹,谁若想逃就押起来审,直到把东西审出来为止。” 尹大人愣了:“还真有秦家的家主令啊?” “自然是有,那不仅能掌管秦家的财产,还可以调动秦家军。” 尹大人倒抽一口凉气:“秦家军并未阵亡,一夜间消失竟不是传言?” “不然你以为燕王府的人来做什么?” 冯守礼听到乔大人下达的命令,当即就反对道:“大人,那后院的项虞儿可是疬风,这么放进来这许多住客还有楼子里的姑娘们,可就都活不成了!” “是不是疬风还无定论,不过是进来添把柴,你慌什么!” “大人,三思啊,您也说还无定论,这就是也有是的可能,怎可如此冒险?!” 乔大人冷下脸来:“本官奉皇命而来,竟然调动不了都司的一个千户,难道冯大人有谋反之意吗?” “不敢”冯守礼气闷却也不得不听令:“属下这就去布置” 小川儿派人去燕王府在城外的庄子上运了粮食和肉菜过来,悦儿很有兴致的指挥着人用大锅在煮菜肉米粥,小福子那边儿带人运来几马车的发面饼子。 这边营地里炊烟缭绕,小楼上的住客们北面有窗子的都站在窗口看过来,不管羡慕之人。 宋子启因之前通知燕王府的人进来救悦儿,他的同窗们怕被他连累,便把他赶了出去。 他一个人在大堂里随便找一处待着,身上没多少银子也吃不起包子,到是波斯舞娘嘉南看他一表人材又被孤立,可能是出于同情弱者的原因,便从自己屋里拿出被褥来给他,还每顿饭都让丫头送些给他。 宋子启一个读书人自有他的清高,从不知竟然会有这么一天,需要青楼姑娘的接济才能活下去。 也不知此时在他心里,到底是曾被他当了许多年兄弟的沈悦儿美,还是如今救济他的波斯舞娘嘉南更美一些。 他安静的缩在角落里,不愿去看这楼里的各色人,也不愿意去想他们都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他就等着这一切解决了,被放出去后还能赶得及进京赶考。 可想着赶考,就会想起乔大人、尹大人这些人,难道说朝堂上都是这样的官吗? 那自己若是高中,要如何在这样的朝堂中自处? 这一切他都不知道,便这么如活死人般缩在角落里,看着项虞儿出现在面前,跟他对视一眼就上了楼,一间间的屋子走进去又出来,闹的小楼里彻夜不宁。 他又缩在角落里看着项虞儿走了,而他知道她从哪里来,又从哪里离开,只是他什么也不想说。 当又一次夜深之时,他无意识的盯着昨夜里项虞儿出来的地方,却是一直没有动静。 直到他闻到了有烟从厨房门缝里透过来,他回头看去,厨房门虚掩着。 以为是厨房走了水,宋子启想自己要不要过去看看,是不是去扑灭那火。 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就见有人冲进厨房,接着冲出后门到了后院里,那里有人开始喊着:“走水啦,小房子走水啦……” 都司的官兵去救火,宋子启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看着后院。 他想,那个得了疬风的姑娘定是没救了,那小房子烧的太严重了,要不是风向吹向后山,怕是这小楼都没救了。 等等,吹向后山?是的,这风吹向后山,而她在后山扎营了。 宋子启疯了似的往外冲,到了厨房拿起一只铜盆从水缸里装了一盆水就往后院去,一盆水扑不灭小房子的火他就又调头回来。 这样跑了不知道多少趟,厨房里的两个大水缸便被他淘空了水,他的袍子也湿的透透的,两只脚上全是黑泥。 都司的人在不停的来回跑,可宋子启发现这些人并没有在救火,就那么来回的跑。 拎着那只空了的铜盆,在火光的映照下狼狈的宋子启回头看去,冯守礼站在厨房门旁看着他。 那目光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乔大人来了,身边仍旧跟着尹大人。 看了一眼宋子启,对冯守礼吩咐道:“此人借着后院走水想跑罢,还不抓起来问话。” 冯守礼转头看向他,冷冷的说道:“大人,整个小楼里的住客,包括两位大人在内,只有这么一个书生出来救火,您这会儿让我把他抓起来问话,是想陷属下于何地?” “愚蠢”乔大人立刻怒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想趁乱逃走?” 冯守礼反问道:“大人难道没看到吗,他就在那里,没逃也没走!” “你是想抗命吗?” “我是不想在北平城留下骂名,仅此而已。” 尹大人看着这两位,往后缩了缩,却见乔大人因调不动冯守礼回头瞪向他,便赶忙又向前挪了挪,陪着笑脸说道:“冯千户,这里乔大人的官职最大,还是应以乔大人为重嘛。” 冯守礼白了他一眼,却全然不再理会两人的话,对自己的人下令道:“全力救火” 宋子启看着终于开始救火的人,视线又转向后山坡上的营地。 这火灭了她就能安全了罢? 此时,悦儿却在营帐里跟平哥儿和小川儿三人一起写折子,要把都司和乔大人告到御前。 如此把北平城门紧闭,又把燕王夫人困于城外山坡上,其谋反之意简直路人皆知。 这边折子正写着,那边苏檀的营帐里却另一番气氛。 小福子跪在地上劝说着:“王爷,快些回甘州罢。乔老匹夫密折到了御前,皇上派了密使直奔甘州,不见王爷不会罢休,此地不可久留啊!” “什么密使不能拖着,这里的烂摊子你让我甩给谁,惠质母子还未曾解救,我岂不是白来这一趟。” “王爷,俗话说留得青山在……” “行了,此事不用你操心,还是赶紧想办法带人入城罢。” 小福子话还未说完,便被苏檀打断了:“想这一场火不是平白起的,他们若是趁乱审问住客,就证明他们也急了,不想一直封城。待城门一开,你便带人速速入城,救出他们母子送往燕王府便赶紧离开,我便不再入城了。” “好罢,那奴才再去添把火,让他们快些完结这里的事。” 小福子无奈,只好赶紧把主子放心不下的事办了,他才能安心回甘州去。 这一路回甘州起码月半,那密使从京城走或许不会那么快罢。 第二百七十一章 如此,就好! 平哥儿看着写好的折子,问道:“若是此折送不到御前,该当如何?” “送不到的可能性更大,只要我们做了就好。” 听悦儿这么说,小川儿便给平哥儿解释道:“不过是给未来发难一个由头,送不送得到都不要紧。” 平哥儿点了点头:“那么还是送不到更好些。” 三人会心一笑,便一起出了营帐去看小楼后院的大火去了。 小川儿到近前看了一会儿,回来说道:“夫人,宋子启公子一直在救火。” 悦儿抬手试着风,说道:“他应是怕风把火吹到我们的营地里来,难为他一片苦心却孤身一人。” 小川儿问道:“夫人为何不让奴才把宋公子带过来?” “你前脚把他带过来,后脚那乔老匹夫就会给他扣一顶奸细的帽子,而我们也成了窝藏奸细之人。而把他留在那边就好说的多,最多是得知我们是燕王府的人,他有意结交而已。” “还是夫人想的更深一些,奴才到没想到这一层。” “夫人,那好像是谢公子啊!” 小川儿看着小楼后院,突然说道。 悦儿定睛一看:“好像真的是他,怎么会被冯守礼的人抓了?” “奴才过去看看” 小川儿说着就要上前,平哥儿却过来拦住了他:“先别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再说。” 悦儿跟小川儿同时看向他,平哥儿叹了口气道:“跟私怨无关,你们可别忘了之前还一直怀疑谢晏之投靠了谁,现在他突然被抓,怎么能确定不是演给我们看,就想让我们妄动的呢?” “我明白,可毕竟有谢家之前一直对我的关照,如今谢公子若是出了事,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小川儿也说道:“就是这么个理儿,公子,这事儿夫人若不出面才说不过去,他们那些人,哪个不知道谢家曾经关照过夫人。” 平哥儿还是不肯让步:“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在此时用谢晏之来逼夫人出面,我们是如此重视谢家,对方却只当做一颗棋子,必要的时候就可能弃了他,没必要因为他而连累夫人。” “平哥儿说的有道理,再说关中谢家也不是全无势力可言,我们还是稍安勿燥罢。” 正争执中苏檀也过来了,而他的一番话虽听着在理,可还是不能让悦儿放下心来:“谢家势力再大也仅对从商而言,在官场中他们的势力还要借助平哥儿呢。” 此时所有人都看向了平哥儿,他笑了笑:“好罢,怎么说他也算我的舅兄了,我去总不为过。” 平哥儿到时谢晏之正怒瞪着冯守礼:“还要我说多少次,我只是下来帮忙救火的。” 冯守礼冷着一张脸:“你是觉得都司的人都没有你的本事?这么多人就缺你一个救火的?” “我们关中谢家素来与燕王府夫人有渊源,总不能眼瞅着这风把火往后山吹,我却坐视不理。若真是那样,想必将来回了关中,家中父母也定不饶我。” 冯守礼却全然不听他的解释,跟身边人下令道:“把他捆起来,单独关押,稍候再审。” “冯千户,这就不必了罢,谢公子乃是本公子的表舅兄,谢家又自夫人年幼之时便关照着,心中有所惦念也是人之常情,又何必如此呢。” 平哥儿的一句话让谢晏之愣了一瞬,没想到这个一直跟他较劲的人,竟然在这时出面为他说话。 冯守礼见平哥儿来面上更加不悦:“公子就莫要再干涉都司办事了,你们选择撤到后山,何不在那里好好的等着呢。” 平哥儿却不顾他说什么,自上前把押着谢晏之的两人隔开,便带着人直往后山去了。 冯守礼这次却是没有对待宋子启时那般态度,带人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公子,冯某无意同王府做对,但也请王府不要干涉冯某办事。您是最不爱听我说奉命行事,可这也是实言,军令不敢不从,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让你带走。” 这一僵持平哥儿已经走到后院门口,楼上的住客看热闹的正也看到了两人的争执,以及夹在中间的谢晏之。 这时就听楼上尹大人喊话下来:“燕王府这是何意?这楼里八九成的住客都在北平城,甚至在我朝天下有众多产业,你们一个个的往出调,难不成是要把人拘在你们手里,用以要挟其家族以产业交换?当真其心可诛啊。” 此话一出,顿时被身旁的乔大人狠狠瞪了一眼,尹大人赶忙改口道:“想你们到也不至于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那,那或许就是把人都圈禁了,今后这天下大部份的产业都为你们所用,其心可诛啊!” 平哥儿抬头看着他,直到说完这番话才嘲讽的笑着转身,带着谢晏之走了。 回到营地后,把谢晏之交给小川儿去安置,他则随悦儿和苏檀进了营帐,禀报道:“夫人,从尹大人的话里分析,看来,乔老匹夫很有可能是把这些人困于此,再逼着人签什么契约,把产业控制在手里为他所用,或许是为他的主子所用。” 悦儿撇了撇嘴:“这手段还真够下三滥的。” 苏檀想了想:“想必他们也真相信有家主令,这可是更大一笔产业。” 悦儿摊了摊手:“哪有什么家主令啊,檀哥哥你说,你信吗?” 苏檀看着她许久才出声,在开口前却是淡淡的笑了笑:“也未可知啊” “不会吧?”悦儿指着他:“难道你也信这鬼扯的话?” “好了,管他有是没有呢,就算是有也不可能在这小楼里,那里的人也不可能有。我们现在想的就是如何离开这里,还能进得城去救回惠质母子。” “这就对了嘛,檀哥哥你差点偏离正题。” 苏檀对她笑了笑,悦儿便不再去想这些事,命人好生安置谢晏之,她就又去睡觉了。 苏檀却是彻夜未眠,他的内心是理智和情感在激烈的斗争,天明时终于一方战胜。 在营帐里简单的沐浴更衣后,苏檀命人做了几碗小馄饨,送到悦儿帐里后见她才刚刚睡醒,便上前把还未洗漱的她拖到桌前来:“刚煮好的小馄饨,可是你最爱吃的羊肉馅,吃完再洗漱罢。” “哇,这么好,睡醒就有小馄饨吃,檀哥哥,你是神仙罢!” 苏檀坐在桌前,把一碗放了醋的放到她面前,从小福子手里接过一个油纸包来,放到桌上打开来说道:“好好吃饭还有松子糖吃。” 悦儿专心的吃着饭,也专心的盯着那包松子糖,苏檀则是专心的看着她,陪她一起吃,陪她一起欢喜。 理智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即便是她在布局时把他也算计其中,他也会替她开心,终于长大了,可以让他不那么为她担心。 如此,就好!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一视同仁 “夫人,这场大火除了谢晏之离开小楼到了我们这边,其余并未有任何变化,他们失算了。” 平哥儿用过早饭便来了悦儿营帐里,小川儿守在门口没进来。 “他们不会让这场火白烧,后院的房子再没办法住人,一个得了疬风病的项虞儿总要用得上。” “清扫现场,并未发现尸首,奇怪的是项虞儿也没在小楼里。” 听罢,悦儿呵呵一笑:“乔大人这是白折腾了,等着他下一步罢,我看他是急了。” 平哥儿点点头:“其实,我们也急。” “王爷去添柴了,别急。” 是的,苏檀想让这事快些发展,他在这边耗不起,正有皇上派的密使往甘州去,而他不解决好悦儿遇到的麻烦也无法放心回去。 苏檀出现在小楼让乔大人十分意外,甚至一直躲在房间里不现身的凌绝出来看热闹了。 他还是之前那番装扮,带着人进来便嚷嚷着:“夫人命我等来搜查鞑靼奸细,赶紧把这事儿了了大伙也能快点回城,谁家里没点事啊。” 生意人们自然愿意他这般举动,便都随声附和着:“就是就是,家里生意也是要做的,这把人困在这儿不说城门还给关了,这还做什么生意啊。” 向来沉默寡言的四海镖局东家彭德成,此时也说道:“本来就是苦春头,青黄不接的时候还封了城门,铺子里的货卖空了就会有人恐慌,长此下去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来。” 他这话听在冯守礼耳朵里犹为震撼,此前他都没想到这些,万一真出了大事,上头一层层的推卸责任,到头来还不是拿他这个小千户来顶罪。 想到这里他不再顾及乔大人怎么说,上前配合苏檀道:“都司也想迅速了结此案,我们就配合行事罢。” 跟苏檀两人商量一下,便开始一起问询所有住客。 显然两人都知道,这里根本就没什么奸细,不过是乔大人想把人圈在一起,慢慢搜出秦家家主令罢了。 苏檀跟冯守礼在先问询谁上有了分歧,苏檀想要问的人是先前趁乱欲逃走,后来被冯守礼看押起来的皮什南国客商。 而冯守礼觉得这几人可以暂时不问,因为他之前问过,他选择先问几个书生,而苏檀则认为几个书生是小楼里最不关键的人物。 “我们要搜查的就是别国奸细,虽说皮什南国的可能与鞑靼不沾边儿,可总也应该调查清楚他们何故也会出现在这里。” 苏檀坚持着自己的意见,冯守礼则固执道:“我已经对他们进行过必要的问询,况且两国现在贸易上有往来,这般再三问询甚是不妥。到是那几个书生,看上去最无关紧要,可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出现在这里,也许他们才是最该被怀疑的人。” 最后还是苏檀做出了让步,他不想无休止的争辩下去:“好,那便依你所言,可以先问询书生,但皮什南国的客商我必须亲自问一次。” “也好,不过要放在最后,我们应该把时间花在有意义的事上。” 对于冯守礼态度上的不敬,苏檀此时并未觉得什么,毕竟双方立场本就不同。 狄丽达尔和她同行之人被关在一楼库房里,带过来时能看得出来,这几人都被或多或少的用过刑。 苏檀轻声斥了冯守礼一句:“先前冯千户还说两国贸易往来如何如何,这用刑也是你做出来的事。” 冯守礼也不与他争辩,便对狄丽达尔说道:“说说你们为何会来北平,又怎么会在那时出现在这里?” 狄丽达尔看上去非常气愤,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瞪着他,说道:“我们不仅到了北平城,京城和关中长安城也到过,我们是做两国贸易的,自是哪里繁华就去哪里,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显然之前这些问题就问过了,此次也只是走个过场,对她这样的态度,冯守礼也没介意,便又问道:“你为何会在那日来到这里?” “没去过波斯,没见过波斯姑娘,只是觉得新奇就来了。” 她回答完之后冯守礼就看向苏檀,意思是问完了。 苏檀没理会他目光中的不满,依然看着狄丽达尔,问道:“你喜欢燕王府的郑嵘郑公子?” 狄丽达尔点了点头:“没错,为了他我会留在北平,直到他愿意娶我。” “那你找燕王夫人做什么?” 狄丽达尔嘲讽的看着他:“你是想打听你们夫人的事吗?我要说我求她帮忙只是为了让郑嵘娶我,你可相信?” “最好不要自做聪明,你如果敢做出伤害夫人的事,我不会放过你,包括你的皮什南国。” 对于苏檀的愤怒冯守礼有些不解,这种情绪都在他的眼神里,就那么看着他。 小福子乔装陪伴在侧,当即也觉得苏檀有些失态了,便轻咳两声以示提醒。 苏檀阴沉的与钬丽达尔对视着,同时朝小福子招了下手:“搜他们的身,搜他们之前的房间,还有他们的马车,总之同他们有关的一切都搜查仔细。” 这下狄丽达尔也火了:“你不能如此对待我们,要搜身也让你们夫人或是她的婢女来搜。” 她身边的年轻男人上前一步拦在她面前,怒瞪着苏檀:“我们只不过是普通的客商,你不可以做这么过份的事,要搜她的身也要让女人来。” 冯守礼也觉得这事儿苏檀做的过了,便劝说道:“不知如何称呼,总之我们都是奉命行事,还是不要太过的好。不如就跟夫人说一声,调两个丫头来也不耽误什么功夫,这可是两国之间的事。” 小福子一溜小跑回到营地,冲进悦儿的帐子:“夫人,快派两个丫头过去帮忙搜身罢,不然王爷可是要闯祸了。” “嗯?”悦儿不解的问道:“他要搜谁的身?” “就是皮什南国的那个姑娘啊,快些罢。” “我去罢,不用丫头过去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夫人过去也能劝着王爷些,实在是……” 小福子也不知如何说自家主子,便也只能叹了口气跟着悦儿就往出走。 悦儿出现时苏檀一点也不意外,到是冯守礼有些鄙夷,轻声嘀咕着:“夫人还真是纵容属下,他闯下的祸还亲自来给平。” 苏檀听着这话并不觉得讽刺,反倒心里有些欢喜,她终是放心不下自己,亲自过来了。 悦儿白了冯守礼一眼,便朝狄丽达尔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且随本夫人去里间罢,这里都是男人也不方便。” 她一来,狄丽达尔就不再那么愤怒,很顺从的跟她进了里间,又十分配合的张开双臂,还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嫂子,你去那后山是想坐山观虎斗罢?” 悦儿嘿嘿一笑,到是认真的搜了起来,这下对方不满了:“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还怀疑我不成?” “一视同仁罢了,难道你还怕搜吗?” 狄丽达尔的目光渐渐变冷,最后便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不去看谁也不说什么。 第二百七十三章 分歧 搜狄丽达尔的身,什么也没搜出来,出来后还被她嘲讽:“我若真是奸细,难道会在身上带着什么不成,真是愚蠢。” 然而就算如此,大家都明白的道理,他们的四个人还是被搜了个遍。 搜完之后苏檀问悦儿:“这四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既然没事那就放回楼上去罢,下次若再趁乱逃跑遇到什么意外丧命也不关咱们的事。” 闻言,苏檀便挥手让人把这四人放出去。 下一个就是问询那四个书生,悦儿既然来了就没想离开,正好宋子启在这里她还能看看他怎么样了。 四人进来时就看出分了两派,宋子启一个人先被推了进来,后面才是他那三位同窗。 三人进来后见到悦儿在场,当即就有些尴尬,其中一个还连忙说道:“宋兄,你不是急着进京赶考,快跟夫人说说,咱们书生哪里能做奸细去。” 宋子启也看到了悦儿,知道她是女的,又是燕王夫人,此时到是拘谨起来,一声不吭的站在那也不抬头。 悦儿也不好在这人前说同他的关系,避免被人说她不公正。 苏檀见状便率先问道:“你们几个因何在当日来了这里?” 那三个都争先恐后的说着,无非就是他们跟宋子启的关系多么好,又是多舍不得他走,又期望他能得个好成绩之类的。 冯守礼是最知道这几人的关系,便嘲讽的冷哼一声,打断三人的话说道:“既然你们几人关系这么好,为何你们三个把宋公子赶到楼下大堂里住,还是嘉南姑娘看不过去,给了他被褥才不至他被冻死在角落里。我要是没说错的话,刚刚进来之前宋公子就在一楼的角落里,而你们三个是从二楼房间里出来的。” 那三人顿时面子上就过不去了,尴尬着却也赶忙解释着:“是子启不放心夫人,想要在楼下守着看能帮上什么,我们劝也不听才不得不由着他,你说对吧,子启?” 宋子启抬头看了三人一眼,又看向悦儿,对方显然也没办法在这时帮他处理跟同窗的关系,他也不想给她惹麻烦,便说道:“是我自己不想回楼上,到不是因为夫人,小生跟夫人又无交情,之前也不认识,何来守着。” 听他这么说,悦儿突然的就心很酸楚,出乎宋子启的意料,她很坦诚的说道:“之前本夫人来北平城寻找燕王殿下,多亏宋公子照料许久,王爷还说要去登门道谢,谁知匆忙出征到是未曾来得及,等他回来,我们定要跟宋公子道谢的。” 宋子启很意外,看着悦儿时眼眶都有些湿了,赶忙低下头去:“小生也没做什么,夫人言重了。” 悦儿笑笑,看向冯守礼道:“那就有劳冯千户先查一下宋子启罢,若是无事我便把人带走了。” 这对悦儿来说也是个意外,本是不想把宋子启扯进来,可却被他那三个可恶的同窗把两人关系摆到了明面上,不得已便只能把人带走,不然留下他在这里,可就不好说会有什么遭遇了。 冯守礼朝悦儿行了个礼:“既然是夫人要带走的人,恕在下只能严查才好对上锋有个交待,还望体谅在下的难处。” “你查罢,我了解他,也放心。” 那三个书生见是如此,觉得自己也能很快摆脱嫌疑,便能从这里出去。冯守礼仔细问询宋子启,再加上搜身又去搜了一次他暂时栖身的角落,和之前入住的房间,确定没事之后把人交还给悦儿:“夫人,可以带宋公子走了。” 那三个书生见状赶忙往前挤:“宋兄,把我们三个也带出去罢,毕竟是来给你践行才被困于此的。” 宋子启没去理会三人,朝悦儿深深的施了一礼:“多谢夫人” 悦儿笑着摆了摆手,起身对苏檀说道:“其余人你便跟冯千户快些问询,争取今日结束这里的一切。” “是,在下会尽快的,夫人先请回罢。” 苏檀很规矩的起身送悦儿出门,宋子启也跟了出去。 那三个书生想着自己也没事了,便也要跟出去,却是被苏檀伸手拦了回来:“三位这是做什么?你们也曾对夫人有过恩惠不成?” 那三个指着已经关上的门:“可我们是跟宋子启同来的呀!” 小福子上前把三人隔开,苏檀回去坐好后冷冷的看着这三人,说道:“你们与何人同来又能怎么样?” 冯守礼在旁看着热闹,反倒是异常的安静。小福子带人上前把这三个书生袍子扒了,浑身上下搜个彻底,问完这三人一个时辰都过去了。 这三人放回去后再带过来的就是方氏两兄弟,北平绸缎生意之前几乎被他们垄断,还是谢晏之打破了多年来的形势。 苏檀看着方家老大方茂良,问道:“听说你们家老爷子本是关外背皮货发家的,为何后来到做起绸缎生意来?” 方老大回道:“皮货利润大但只能穿一季,而且就算是再显贵的人家对皮货的需求量也没多大,而绸缎就不一样了,一年四季都要有,换个季一个大户人家的女眷就至少做上三套。再说我们不是改行,而是多做罢了,皮货行也在开着啊。” 苏檀点了点头:“到是有些头脑,你们两兄弟好好的绸缎行不去经营,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苏老二方茂源回道:“玉锦阁在北平一开张,所有姑娘用的就是咱家绸缎,人家这边儿有波斯舞娘来了,咱也自然要来捧场。” “嗯,有道理。”苏檀说着便朝小福子招了下手:“搜身罢” 这两兄弟搜完也放了回去,冯守礼问道:“就是如此草率,你们觉得就能查出谁是奸细了吗?” 苏檀反问道:“那你到说说,这方家两兄弟放着这么好的绸缎和皮货生意不经营,做奸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方家是从他们父亲那一代才发家的,这才第二代也未见家业呈败象,他们做奸细的理由是什么呢?” 冯守礼哼了一声,朝外面大声道:“带下一个进来” 下一个进来的是四海镖局的东家彭德成,苏檀又是例行问了几句,搜了身就想放人出去,却被冯守礼拦住了:“他是外乡人独自来的北平,入赘到四海镖局,在未查清他身世之前此人不能放回。” 苏檀冷冷的看向他,问道:“那在我未曾问询之前,你不是一直让人待在客房里吗?怎么我这一过问,此人到成了嫌疑之人?” 冯守礼却不回他的话,下令道:“把他押到库房里,待查清身世之后再做定夺。” “你这是何意?”小福子上前便与冯守礼对上了。 对方也不示弱:“彭德成是同谢家商号的谢晏之同来的,而谢公子先前被你们带走了,若是被我查出彭德成不清白,那谢公子我就仍要带回来加以问询调查。” 苏檀当即拍案而起:“你是怀疑我们在窝藏奸细?” 第二百七十四章 摇光阁 冯守礼对四海镖局东家冯德成的怀疑,进而延伸到了与他同来的谢晏之,而谢公子此刻已以燕王府的营帐之内。 苏檀又一次与冯守礼起了冲突,两人都不肯退让,这次调查问询便这么中止了。 燕王府的人回到后山,乔大人调来冯守礼问了先前发生的一切。 冯守礼如今也急于结束这里的一切,尽快打开城门,不然最后担过的肯定是他这个官职最小的人。 尹大人一直跟乔大人在一起,此处办案没有他们安察使司,也就乐得清闲,只是帮乔大人溜个边缝。 “冯千户还是别让燕王府这么折腾下去了,他们草率行事就是想尽早把这事了了,好能尽快打开城门回到王府。由着他们这般闹腾,之后你再困着人不让走,那可就是激起众人不满,时日再拖的久了,乔大人也不好为你扛着啊。” 冯守礼沉默不语,乔大人看了尹大人一眼,又露出了他慈爱和蔼的笑容:“守礼啊,冯大人派你来便是意在历练,本官正好也在这儿,还能从旁协助提点着些,你还是不要错过这么好的机遇,好生办了此案便是你的一大功绩,到时你该得的好处,纵是旁人不顾,本官也自会全力为你争取的。年轻人嘛,能遇到这么好的机遇实属难得。” “属下明白,定当不负大人期望,定会办好此案。” “去罢,出了事这么多大人在,还能让你顶着不成!” 便是这么一番话,又让冯守礼踌躇满志起来,立即又开始了新一番盘查。 这次他更加雷厉风行,然后库房就不够用了,人都要分着关押起来。 皮什南国客商被关了,四海镖局东家彭得成被关了,淮安府鸿远楼东家张峻岭被关了,宋子启被带走后他那三个同窗也都被关了起来。 一楼的屋子都被占个差不多了,这楼子里的姑娘们房间也被占用了,波斯舞娘嘉南十分不满,找到柳兰娘抱怨:“本来在妈妈这里什么也不能做,光是被困这几日已经够让人烦躁,如今连个独立的房间都没有,那我便不在妈妈这里做了,你也没买我,也不用赎身,我这便跟那个千户说了便离开罢了。” “嘉南姑娘若能离开我柳兰娘也不想拦着你到别处发财,可在这个当口上你说要走,还不让官兵怀疑是我与什么别国奸细勾结,窝藏了你去。若是走,也等过了这个关口,莫要给旁人生事。” 柳兰娘态度十分不好,也是这些日子闹腾的。 嘉南回去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十分有道理,便不再提离开之事,只是整日闲晃在这小楼里。 实在是无趣了,便把她的琴师叫来,上台子上去跳舞去。 小楼里的客人三餐时便能看到嘉南在台上跳舞,这楼下大堂一时间便热闹起来。 同官兵们也混的熟了,嘉南便也时常会去冯守礼的问询室里,把问询当出戏来看。 乔大人自来好色,见这嘉南总往冯守礼跟前凑,便脸色不太好看起来,同尹大人说:“那波斯舞娘总是这般被纵容,实属不妥,你便叫人把她唤来,本官亲自问询一番。” 尹大人见状便说道:“理当如此,想来住客都问过几次了也无结果,到是漏掉了楼子里的姑娘们,下官亲自去唤她过来。” 嘉南又在跳舞,而此时冯守礼也难得的休息片刻,便要了壶茶在台下看她跳舞。 尹大人到了台前,扬手对那琴师高声道:“停了琴,快停了。” 琴声应声而止,嘉南不悦的看过来,还未开口便见尹大人说道:“嘉南姑娘,且随本官去三楼一趟,乔大人要对你亲自问询。” “这楼子里这么多姑娘,为何偏偏问询我一个人?” “并非仅你一人,姑娘还是速速同本官上楼去罢。” 嘉南不熟悉这个国家的律法,对这一个小老头的话也不想去听,在她看来,还是冯守礼这样身着甲胄的官兵更威风,也更有权势,所以,嗯,她转身就下了戏台子,回到姑娘们共住的屋子里去了。 尹大人身边没有一兵一卒,说话自然是不具威慑性,就那么眼瞅着嘉南不给他面子,却也是除了发怒做不出任何反应。 末了,只能朝冯守礼大吼道:“还看着做什么,还不把她押到乔大人屋里去。” 冯守礼阴沉着脸色,却终于在尹大人的警告声中去押嘉南了。 尹大人对他说:“冯千户,别忘了你的前程如今可全仰仗乔大人。” 嘉南一双大眼睛里水光盈盈,就那么看着冯守礼,质问着:“你明知道他不是真心问询于我,却还要亲手把我送到他面前吗?” 冯守礼不敢去看她的眼睛,面无表情的催促道:“嘉南姑娘,还是快些上去罢。” “你就真的忍心?舍得?” 冯守礼不再吭声,抓住嘉南的手臂就把人往外拖。 她拼命的挣扎着,可他就是不放开她,就算是她的手臂被抓得生疼他也没放松过一瞬。 到了乔大人所在的开阳阁门外,嘉南说:“你放开我罢,我自己去,不过是被他祸害,又无人在乎我又何必在意呢,你说是罢,冯千户大人!” 他始终没看她一眼,毫无感情的说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呵呵,奉命行事”嘉南笑起来极美,可却比哭还让人心痛:“你除了做个奉命行事的傀儡还会什么?” 她挣脱他的手,自己推开房门进去了。 冯守礼背门而立,不敢回头看一眼,他轻声对自己说:“一切为了大局,个人如何已经不重要。” 他不想再站在这里,转身欲离开,走出两步又突然的回头。 摇光阁,他觉得摇光阁里有人,而且刚刚似乎就在看着他。 之前那里一直无人入住,查过一次之后便再未进去过。 柳兰娘说那里正在修葺,此时不宜住人。 冯守礼拔出腰间佩刀,一步步向摇光阁走去。 门未曾上锁,之前也是如此。推开门后他没进去,先是向门内查看一番。 这个房间同其它房间不同,进门处便是六扇屏风绘制着西南风景。 冯守礼觉得甚是怪异,之前查看并未见到这六扇屏风,而这西南风景也未曾在其它地方见过。 小心的绕过屏风才看到整间外间,这就同其它房间没什么不同了。 一张圆桌放了四张鼓凳,桌上空空,就如同先前一般,因无人入住所以没有正当用之物。 窗子紧闭,里间的门也是关着的。 这外间再无其它摆设,他便去向里间门口。 小心推开门,里间也同其它屋子一般无二,床榻还未曾用过,上面连被褥都没有。 巡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退出来后关好摇光阁的门,冯守礼想,或许是嘉南的事让他心神不宁,才会觉得有人在暗处看着他。 而摇光阁的门正对着整条走廊,一回头就会正好看见那扇门,才会有被那里的人看着的感觉。 经过开阳阁时他没敢往那门上看一眼,也不想听到里面发出的声音,加快了脚步想要离开,却听吱呀呀一声,有门开的声音。 第二百七十五章 闹鬼 吱牙牙一声门开了,冯守礼下意识的停住步子却不敢回头去看。 就听身后有人在说着:“劳烦乔大人还要亲自盘问楼子里的姑娘们,小的把嘉南送下去就带旁人上来,大人稍等片刻。” 冯守礼猛的转过身来,他忘了掩饰眼中的欣喜。柳兰娘带着嘉南从开阳阁出来,走过他身边时两人都未曾看他一眼。 他便那么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人身后,刚到楼下就见尹大人追了下来,说道:“柳兰娘,姑娘们的问询交给冯千户罢,乔大人有些累了。” “那大人就赶紧歇着罢,小的就不带姑娘们来烦大人了。” 冯守礼看着嘉南回屋,却是一路上从来没看过他一眼。 他心里不难过,毕竟他不属于他自己,想得清楚明白些,或许自己这一时就是保了她,也未必就能保得了她一世,何不如就此放下,便各奔前程就好。 后山的营帐里,苏檀洗干净脸,终于以真实面目示人。 悦儿坐在对面看着他:“你这般去联合办案,最终就是让他们把该不该抓的都抓了,这算什么添柴啊?” “那楼里的人都抓尽了就好了,全交由他们去慢慢的审,你就可以回城,我也可以安心的回甘州了。” “那用过饭你还去不去了?” “不去了,经过头午这一折腾,下午必定要把重心放在我身上,便让平哥儿跟小川儿再去闹腾一番,让他们再多抓些人罢。” 悦儿手拖着下巴,手里在把玩着一只茶盏:“那,檀哥哥你说,会不会他们抓到的人最后都说不是,然后就要插手到我们这里来?” “不过就是会在宋子启和谢晏之身上做文章,过午让平哥儿把这两人带过去,由着他们盘问搜查一番就是。” “也好,那我也过去罢,免得有什么事以他们俩的身份压不住。” 苏檀本不想她去,可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便答应下来,只叮嘱道:“除了这两人,那楼里的任何人你都不要再帮,不可以再多带一人回来,不然我们这里就会越来越麻烦。” “知道了,快些用饭罢,早就过饭时了。” 悦儿过去必定要把暗卫都带上,还要有燕王府护卫守在小楼里,周围也要布防,以防对方趁机对她做出不利之事。 这样一来后山防卫就变得空虚许多,全是由苏檀带来的人守着,还要派出一些在外面探查。 后山险要紧临悬崖,若遇强攻便无退路。 苏檀很小心的布防一番,便在营帐里等着悦儿的消息。 到了小楼里,冯守礼给悦儿行了礼,便催促着快些开始查案。 悦儿先审了德恒当的掌柜,因与其同来的淮安府鸿远楼东家张峻岭被关押,所以对他的盘查也特别严谨。 平哥儿问:“你和张峻岭入住在哪间房?” 对方回道:“公子不是知道,就在三楼天玑阁。” “你可曾见过天权阁里的人?” 对方摇了摇头,却是冯守礼回道:“天权阁住着关中来的商人,是往北平城运棉纱的。” “哦?”平哥儿不解的看向冯守礼:“为何我一直没见过这个人,也没听说你冯千户对其盘查过?” “是公子不知而非冯某未曾盘查,他从关中跑北平多年。冯某不怕跟公子直说,这北平城里大多的棉布庄都用的这家棉纱。这就是说,本地的棉布几乎棉纱都是他运来的棉纱织的,包括顺天府三位大人家的女眷开的铺子。” 平哥儿跟小川儿对视一眼,对方点了点头,他便沉声道:“带这位了不起的棉花商人来。” 冯守礼鼻间轻嗤,嘀咕了一句:“浪费时间” 平哥儿慢悠悠的转头看向他:“冯千户,这就是你们都司办案的手段?严查与否要看该人在本地关系网是吗?” 冯守礼摊摊手:“公子随意就好” 德恒当的掌柜见状,犹豫了一下,小心的问道:“那草民还要在这里吗?” 冯守礼挥挥手:“回去罢,没你什么事了。” 平哥儿刚要阻拦,却被小川儿又拦了他一下,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事。 平哥儿还是说道:“暂时没你的事了,待会有事还会叫你回来。” 刚擦了一把汗又听到这话,那掌柜顿时又差点哆嗦起来。 天权阁仅住着那个关中的棉纱商人和他的随从,这个商人名叫隋却理,三十出头,跑北平竟然有十三年之久。 平哥儿一番盘问下来也的确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便把人放了回去。 紧接着他就让人去带了玉衡阁的人过来,天权和玉衡就在三楼楼梯左右两侧。 之前刚来那天平哥儿就去了解过三楼,可就是这玉衡和天权的人他没见过。 冯守礼明知道他是借机想认清所有人,也并未阻拦。 玉衡阁住着北平城最大的药材行东家少爷,也是下一任的当家人。而他是玉锦阁的常客,那里的费雪莲姑娘都传是他的相好。 入住之后客人便跟姑娘们分开,不许再叫姑娘陪客了,这个药材行的东家少爷岳显平是个放荡不羁的人物,却因是正房唯一的嫡子,所以这岳家产业就自然要落到他手里。 当然,也是有许多人不服气,势要把他扳倒却都未曾如愿,还因过招中岳少爷下手过重而倒下几位叔伯再也起不来了。 对,不是身子倒了,而是名声,倒的比这包粉头逛青楼的岳少爷还惨。 岳显平懒散的进了问询室:“我说,你们要封锁就封锁,别耽误咱找姑娘不成吗?” 介于他在北平城的地位,冯守礼并未敢出言训斥,只是色厉内荏的板着脸,却把目光投向平哥儿。 这显然是告诉对方,是燕王府的人调你来的,可跟我冯守礼无关。 却不想那岳显平并不领情,很不屑的瞟了他一眼,说道:“我说姓冯的,别在小爷跟前儿耍那些低级的心眼儿,都没用我告诉你说,就小爷我十三岁便混迹大江南北,什么人没见过,就你这副德性的,小爷连结交都懒得。” “你……”冯守礼气愤却还真说不出什么来,重重的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岳显平这才看向平哥儿,还拱了拱手:“郑公子,久仰大名到是第一次得见呐,幸会。” 平哥儿也拱了拱手,朝小川儿吩咐道:“给岳公子搬把椅子来” 岳显平却摆了摆手:“算了,你也甭那么高看我,小爷我知道,如今这楼子里可是什么人物都有,就我这岳家少东家的身份不够看,有话你就说,有事儿你就问,小爷识时务。” 平哥儿再次拱了拱手:“爽快” 例行的一番盘问过后,平哥儿坐那没动做了个请的手势:“岳公子请回罢,暂且许是还要封锁几日。” “成,那我就回去了。” 说罢利落的转身就往外去,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转过身说道:“郑公子,不知你们注意过摇光阁没有?我怎么觉着那屋闹鬼啊!” 第二百七十六章 乔大人来了 岳显平说摇光阁闹鬼,这让冯守礼想到了之前他的感觉,总觉得那屋里有人在看着他,也在看着整个三楼,不,是很有可能看着整个小楼里的情况,而他们却没人知道那人是谁。 冯守礼瞬间的表情凝固完全落在平哥儿眼里,然而他并未就此事追究下去,却到门口又送了岳显平几步。 回来后就开始查问二楼的客人,他的盘查速度要比苏檀要快的多,一个下午时间便只差楼子里的姑娘了。 冯守礼问:“姑娘们要夜里问吗?” 平哥儿哼笑出声:“那还是交给乔大人罢,毕竟大人在夜里精神头比较足。” 悦儿一直在里间未曾现身,见平哥儿也审的差不多了便出来说道:“走罢,在回去之前我们去三楼看看,那摇光阁里的鬼魂到底是何模样,若是个绝色女子,到可以送到乔大人屋里。” 平哥儿笑了笑:“夫人的提议或许正合乔大人的意思” 冯守礼见状,便跟上来道:“冯某愿同往” 小川儿自也同往,便一同上了三楼。 玉衡阁门口站着刚回来的岳显平,倚门而立手里拿着茶壶,见人上来便笑笑,平哥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悦儿看了看岳显平也笑了。 对方却依然懒散的站在那,瞟了众人一眼,最后把视线落到了平哥儿脸上:“郑公子,小爷可是卖身不卖笑,诸位这是何意?” 平哥儿一副作呕的模样从他身边走过:“你的身和笑本公子都不买,不如卖给摇光阁里的鬼魂罢。” “哎哟,原来你们是要去抓鬼呀,小爷最喜这个了,快,快带上小爷一个。” “不怕死便来”平哥儿侧头看他一眼,这岳显平便直接把手里茶壶甩出去了,屁巅屁巅的跟了上来。 走到摇光阁门口,几人停下后互相看了一眼,便由小川儿在前去推门。 咣铛一声门被推开,冯守礼先一步进去,并说道:“先前我查过这里,直觉这里有人,可进来后却发现没有入住的痕迹。” 平哥儿进来走了一圈,回身看着冯守礼说道:“在如此非常时期,一间无人入住的屋子却一尘不染,你觉得这正常吗?” 冯守礼答道:“可这里从未上锁,每次进来都很容易。” 平哥儿嗤笑:“就因为太容易了,才不正常。” “不正常,你我皆知,可公子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发现吗?” “暂时没有,但这屋子绝对不正常。” 悦儿闻言便说道:“那就从现在开始在这里留人” 平哥儿转身移开门口的六扇屏风,站在门口看出去,指着走廊说道:“按说此楼以北斗七星布局,摇光阁本是仅可见到开阳阁门口情形,可这里加了一条辅助回廊,虽是不能过人,却是使视线更为开阔,这个设计很奇特啊!” 冯守礼看过去,说道:“也仅到天权而已,你们之前入住在天枢阁,这里便不能看到。” 平哥儿回身看向他:“乔大人在开阳阁,现在看来若是摇光阁里有人,乔大人理应知晓,你说呢,冯千户?” 冯守礼瞪着眼睛问道:“公子这是何意?钦差大人来北平是圣上的意思,与我冯某人何干?” “是吗?”平哥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我还当乔大人来此是冯大人的意思呢!” “公子到是说的轻快,那请问在这小楼里官职最小的冯某人,对于诸位大人的命令听还是不听呢?” “你随意就好,毕竟这天下哪里都需要站队,如今别说王爷不在城内,就是在,对于一个刚刚流放归来的王爷,也是有多少人在担忧前程而一直在观望中疏离。” 小川儿也跟上来说道:“那到是呢,家国天下的对于多数人说来都是虚的,也就咱们王爷会看重,只有眼前的名利才是真格的呢。” 冯守礼怒瞪着小川儿,对方则笑脸相对。 悦儿叹了口气:“有什么好争的嘛,有人心怀天下,有人心怀自家,谁都没错,都是为了他人。若是有人连家人或是心爱之人都不顾,那才真是没得救呢。” “走罢,夫人,我们也该回去了。” 平哥儿走在悦儿身侧,说了这么一句便请悦儿先行,小川儿也笑笑跟了上去。 几人此刻正站在开阳阁门外,而这正是乔大人的屋子。 冯守礼亲自把嘉南带来给乔大人亲自盘问过,也是站在这门口他想明白了许多。 如今人都走了,这一整条走廊里只留他一人,再看向乔大人的屋门,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回到后山营帐,悦儿问:“冯守礼还未曾成亲吗?” 平哥儿回道:“未曾,不过冯大人有意与开药材行的岳家结亲,便是那岳显平的胞妹。” 小川儿补充道:“岳家向来不与军方有交集,这门亲事冯大人刚有意向,人家岳家嫡女便定了亲。” 悦儿诧异:“这么快就定亲,到是哪家公子?” 平哥儿嘲讽的笑着却未回答,还是小川儿回答的:“如今那人就在我们营帐里,夫人且猜猜。” “啊?”悦儿简直惊呆了:“你是说岳家把嫡女许配了谢晏之?” 小川儿点了点头:“正是,岳家长房嫡长女许配关中谢家长房嫡长子,这也不算谁高攀了谁,到是门第相当。” 平哥儿说道:“而且就此岳家的药材生意可以开到关中去,而关中最大的药材行是姝儿的娘家,也是谢家表亲。谢家自此的绸缎生意也算在北平城扎根,不然夫人以为谢晏之是怎么斗得过方氏两兄弟的!” 悦儿呵呵呆笑着:“那这冯守礼插不进去的嘛,冯大人也真是异想天开。” 平哥儿也学她的样子呵呵呆笑:“若是被冯大人得知,这冯守礼对波斯舞娘嘉南有意,还不知会不会气的吐血!” 悦儿顿时乐的直拍桌子:“那就让他知道,本夫人定要亲眼见到他吐血。” 平哥儿笑呵呵的点着头:“光是冯大人一个人吐血还是太孤单了些,不如到时京城乔府也都送一份消息罢。这北平城都司千户跟钦差乔大人,在青楼为争一舞娘而立场对立,双方各自不顾及官职及公务,哎呀,很精彩嘛,可以找个说书的说说啦。” 几人纷纷大笑起来,正在这时丫头急匆匆进来:“禀报夫人,乔大人带着冯千户还有尹大人同行,带人来营地要彻查隐匿的奸细。” 悦儿一急,赶忙问道:“王爷何在?” 丫头回:“同小福子去山顶了,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快去通知他,尽量别在这时回来。” 丫头转身就走,平哥儿急呼:“且慢” 悦儿问:“何意?” 平哥儿答道:“不在怕是不妥,先前他们就怀疑,这会儿不在不更是会被说我们窝藏奸细,此时又故意放走了吗?” “那怎么办?若是逼着他洗脸呢?” 平哥儿也没了主意,外面又来人催促:“乔大人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给她钥匙 怎么办? 乔大人带人来查隐匿在燕王府营地里的奸细,谁都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苏檀这个私自离开藩地的亲王。 悦儿没了主意,平哥儿想到的也仅是让苏檀回来走一步看一步。 而此时,苏檀在山顶看了一会儿之后正在往山下走,还一路跟小福子说着话。 这边乔大人带人到了悦儿帐外,那边苏檀正好从山顶下来进了营地。 元宵急匆匆的迎上来:“王爷,先躲躲罢,乔大人带人来了,说是要盘察我们营地。” “可我的易容之物都在帐中,前几日又一直在他们面前晃,这会儿消失他自然非要抓我出来不可。” 小福子也急道:“正是如此,不过今日怕是易容也躲不过去了。他们早就怀疑是王爷,定是要让所有人洗了脸的。” 几人正说着话,元宵突然看向苏檀身后惊呼一声:“他怎么在这里?” 苏檀回头看去,宋子启也从山顶回来,不过刚才同他们不在一个方向。 这一发现不要紧,苏檀顿时警觉起来:“这人在山顶为何我不曾察觉?” 小福子也说道:“夫人说当初在北平曾受他照顾,可他到底什么来路,我们可并不知晓啊。” 苏檀也说道:“悦儿也从未见过他的家人,且未见他归过家。” 说着话宋子启已经到了近前,见到未曾易容的苏檀也没见惊讶,只躬身行礼后便向悦儿的营帐去了,而那边乔大人正在帐外等着通报。 毕竟这是燕王夫人的营帐,他再是钦差大人也不能不顾礼数。 可宋子启这会往那边去,又是在看到了未曾易容的苏檀这就耐人寻味了。 元宵急的有些口不择言起来:“您刚才出去怎么没易容啊?” 小福子当即瞪了她一眼:“这满营地里都是自己人,还大多是肃王府的,那易容之物长期在脸上也不舒服,难道你不知道吗?再说,就算不是你的主子,也是亲王殿下,可是你能置喙的。” 苏檀听的心烦,便挥了挥手道:“别说了,若是天要绝人,防也是无用。” 悦儿正在帐中磨蹭着,替元宵争取时间能拦住苏檀。 宋子启在营帐外也不好直接进去,便跟守在帐外的小川儿说道:“劳烦公公通报一声,夫人先前让小生取药过来,小生要当面告之服用方法。” 小川儿眯了眯眸子,不知宋子启想要做什么,可这毕竟是夫人信任的人,他也只能转身进去通报。 “药?”悦儿疑惑的问道:“他来送什么药?我没跟他要过啊!” “夫人若是不见,奴才这就赶他走。” “啊,不用,让他进来罢,或许是有话要讲。” 小川儿出来后乔大人便不耐烦的问道:“你们夫人何时能好?” 小川儿甩了他一个白眼:“没见夫人这要服药吗,被你们困在这里许久,一边儿惦记着出征的王爷,一边还要惦记着王府中各项事务。哪像乔大人您呐,从来不用上战场,只喝喝花酒就能拿到俸禄,我们燕王府里可没人有您这么好的命。” 乔大人气结,甩袖转身不去理会他。 宋子启上前问道:“公公,小生可否进去?” “来罢,咱家带你去给夫人送药。” 悦儿看着宋子启,她也有些不确定这个人到底来做什么。 对方上前行了礼后说道:“夫人,这近前想必都是您信得过的人,小生有话便直说了。” “好,有什么话你就说罢。” 宋子启向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小生在舍得小筑一楼大堂住的时候,看到那个得了疬风病的项姑娘是从密道进的小楼。” “密道?”悦儿的眼神冷了下来。 宋子启点了点头,看向了小川儿。 悦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挥了挥手:“小川儿,你去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入内,违者斩。” 小川儿看看宋子启,又看看悦儿,见主子朝自己点了下头,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可还是出去了。 这里只剩下了悦儿跟宋子启两人,当然他不知道这里还有十几个暗卫。 宋子启笑了笑,说道:“辰星,今日我还是叫你辰星罢,习惯了那个你。” 悦儿勉强笑笑:“好” 宋子启还那样笑着,就像看到了过去曾经两人在一起过日子时的情景。 悦儿有些不耐烦,外面还有乔大人咄咄逼人,后山也不知道拦没拦住苏檀,这里宋子启却不合适宜的来跟她叙旧。 “辰星,当我知道你是燕王夫人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会被困死在这里。” 他的目光柔和,混身都散发着温暖的气息,这让悦儿有一瞬的恍惚。 “辰星,这个名字真好听,这些年来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便喜欢看天上的星辰,就像你的眼睛一样。你知道吗,我当时一直怀疑自己有问题,为何会欢喜一个男孩子,后来我就一直当自己不喜欢姑娘。就算是来到小楼里,都在传言我认识的岳辰星其实是燕王夫人,可我就是不愿承认,我就想那不对,是他们错认了,你就是岳辰星,那个抄书的小书生。” 悦儿也笑了,在他的温暖里放下了在人前时刻放不下的戒备。 “辰星,不说那些了,说说你离开小楼后我在那里见到的一切罢。” “好,你说,我听着呢。” “一楼的楼梯下面便是暗道入口,至于通向哪里我并不知晓,没得空进去。但我敢肯定那是条生路,那个项姑娘也并不是表面那么弱不禁风,但我觉得她对你没有伤害之意。” “何以见得?” “其实我不怪你瞒着我许多,毕竟你跟王爷是在做大事。我在密道口探查过,做的很隐密,但还是应当小心,毕竟冯千户查案十分认真,看上去倒像是安察使司的人。” 悦儿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个楼里隐藏着几个人,具体来路我不清楚,并未看见主子,但仅凭随从就能看出非一般人物,这个才是你最该提防的,那人可是一直在暗处,小楼里的人都没人知道,我也是在角落里睡着没人发现时看到的。” “哦?”悦儿一瞬间便想到了摇光阁:“那是什么样的人?” 宋子启想了想,说道:“那个随从应该会功夫,他在夜里行动小楼里的人竟然无人察觉。” “那他发现楼梯下的暗道了吗?” 宋子启摇了摇头:“没人发现,当然,除了……” “除了谁?” “除了柳兰娘,因为我看到是她在暗中接应那个得疬风病的姑娘,并且在把事情闹大后把人送回密道。” 悦儿的目光闪烁起来,宋子启却是对她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来,放到她面前,说道:“辰星,这是家里的钥匙。” “你把钥匙给我做什么?” 第二百七十八章 他是鞑靼奸细 “外面的人听着,你们夫人在我手上,立刻给我准备马车,送我离开,不然燕王出征在外,他的夫人若是有个差错,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第一个冲进营帐的是小川儿:“宋子启,你要做什么?” “什么宋子启,我叫昂沁,父亲鞑靼人,为了便于隐藏于汉人之中,便于汉人女子成亲,而我长的最像汉人,宋并不是我的姓,而是我的第一个先生的姓,后来他被我杀了,因为他见过我的父亲,知道我们是鞑靼人。” 帐外的乔大人跟冯守礼一行自然也听到了,冯守礼更是率先一步冲进营帐,抽刀指着宋子启道:“你是鞑靼奸细。” “对啊,我一直都是鞑靼人,我向往草原,虽然我出生在你们汉人中间,可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别废话,赶紧给我准备马车,我要回到草原去。” 他手上握着悦儿一直带在身上的短刃月色,正架在悦儿脖子上,而此时悦儿仰头看着他,泪不听话的往下落,轻声唤着他:“宋子启,不要这样,你就是宋子启,去他的鞑靼,去他的草原,你就是宋子启。” 宋子启咬了咬牙,短刃又向悦儿脖子上靠近一分,顿时雪白的颈项上便渗出鲜红的一条血线。 平哥儿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顿时红了眼睛:“不要伤害夫人,换我,我过去,你放了夫人。” 宋子启冷笑:“省省罢,你以为我会那么愚蠢,放着身子弱身份却尊贵的人不挟持,却要换一个会武功又懂谋算的!” 平哥儿紧张的咽了咽唾沫,问道:“我给你准备马车,亲自给你赶车,这总行了罢?” 宋子启似乎在思考,却突然瞄见冯守礼想要偷袭,立刻抓住悦儿的胳膊把人往后带,紧拦在他身前,拿刀指向冯守礼道:“退后,你不许过来,你要敢偷袭,我就跟她同归于尽,要知道草原男儿从不怕死。” 平哥儿愣住了:“什么草原男儿,他在说什么?” 小川儿解释道:“许是见到乔大人他们来了,他慌了便劫持了夫人,他其实不是汉人,是鞑靼隐在我朝子民中的奸细。” “什么?”平哥儿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他,他是鞑靼奸细?” 这太毁认知了,起初冯守礼奉命带人封锁小楼,说是要搜查鞑靼奸细,这不过是个说辞而已,没想到今日却真的诈出一个奸细来! “我就是鞑靼人,世世代代都是,虽然我们来到这里到我这已经是第三代,可我仍然不会忘记自己是鞑靼人,少废话,赶紧给我备车。” “不行,不能放他走。” 一直在后面未曾吭声的乔大人,却在这会儿突然出声。 平哥儿跟小川儿同时回头看向他,平哥儿愤怒的指着悦儿说道:“乔大人,那是我们燕王府的夫人,是燕王爷最挚爱的女子,你确定就因一个鞑靼人而置夫人安危于不顾?可别忘了你如今能安心的喝花酒,全凭王爷在边关征战!” 乔大人冷哼一声:“你也不要忘了,如果放这个鞑靼奸细回到草原,将对我朝造成多大危害,我大煜朝几万万子民的命啊!如你所说,王爷出征鞑靼,可那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万民能过上平安的日子,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顾的去战场,难道夫人为此做出牺牲就不应该吗,那也关系到王爷在阵前的安危!” “是吗?”平哥儿冷笑着走到乔大人面前:“大人还真是好大的道理啊,简直要压死整个燕王府了。” 走到乔大人面前,他也说完了这句话,便猛然转身朝向宋子启:“宋子启,你若是鞑靼人,好么我劝你最好换一个人质,你要知道,在大煜明向来女子身份低微不被重视,可我旁边这位乔大人就不一样了,这是钦差大人,圣上重视,太后也重视的人天下可仅此一位,你若是挟持了他,要求提多点也没关系,你明白吗?” 宋子启真的在认真考虑,低头看了年悦儿,又抬头看了看乔大人,然后就点头道:“可以,那你们让他自己过来,我同意换人质。” “不,你还是绑我罢,我愿意跟你同上马车离开这里。” 悦儿却出言反对了,就连平哥儿都愣住了:“夫人,你要考虑清楚。” “我考虑清楚了,你也说了,乔大人是钦差大人,而我只是一个小女子,这个人质还是我来做罢。” 乔大人连连点头称赞:“识大体,不愧是沈尘之女。” 悦儿冷冷的瞪着他:“乔大人,最好不要提及家父名讳,因为你不配。” “你……” “你什么你,百无一用,到是当的一根好搅屎棍,滚一边儿去,要不然就去当人质。” 小川儿上前便把乔大人推了出去,冯守礼却还在伺机向前靠近。 悦儿突然看向冯守礼:“冯千户,就不劳你废心来置我于死地了,也不劳你备车,本夫人不放心你。” 冯守礼重重的把刀放回刀鞘,退到一旁便再不做声。 “备好马车了,宋公子请罢” 自帐外进来一人,一身打扮平哥儿跟小川儿便知这是悦儿的暗卫,两人对视一眼有些诧异。 宋子启一手困住悦儿,一手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便一步步逼着所有人后退,他向帐外走去。 平哥儿向帐里四处暗自扫了一眼,心中疑惑更重。 所有人退到帐外,悦儿被宋子启困着站在营帐门口,身后就是宋子启。 马车到了帐前,悦儿愤怒的说道:“马车到了,我们是不是该上车了。” “急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由郑公子赶车吗,好就除了他以外,其他人等都退到十丈以外。” “退后,所有人退后。”平哥儿高呼着,并把不肯退后的冯守礼挥剑逼了出去。 待所有人退到十丈以外后,平哥儿刚要也退走,却听悦儿低声对他说道:“尽量带我们冲出去,不要让人伤到他。” 平哥儿终于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深深的看了宋子启一眼,以拳掩唇轻声回道:“代燕王府谢过宋公子,郑某来护卫你。” 宋子启没回答他,而是怒吼一声:“你也退后,退到三丈以外。” 平哥儿高举双手往后退,并警惕的看向四周。 当看到营帐侧面有一支箭头露出来时,他顿时瞪大了眼睛,指向那方厉喝一声:“不许放箭,恐伤到夫人。” 悦儿也顿时高喊:“谁布置的弓箭手,想害死本夫人吗?” 冯守礼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他也看到了乔大人越来越阴沉的面色,越来越冷的眼神。 第二百七十九章 埋伏 平哥儿机警的看着周围,悦儿被宋子启带着朝马车走去,冯守礼看着面色阴冷的乔大人。 而同来的尹大人看着情况不妙,向后退了两步。 突然,冯守礼冲了出去,平哥儿剑在腰间猛的拔了出来,却见冯守礼突然转身看向乔大人:“大人,不可放箭,若是被燕王爷知晓夫人出事,边关不保啊!” 他到了近前便跟平哥儿两人背靠背护卫在悦儿跟宋子启身后,乔大人则缓缓抬起了手,下令道:“无论多大损失,都不可放一个鞑靼奸细离开,我大煜朝以武立国,绝无贪生怕死之辈!” “乔大人,说的真好,简直是太好了。” 这时,安察使尹大人身后突然闪出来一个人,并且拿剑直接架在了乔大人脖子上。 “你,你是谁,要做什么?老夫可是钦差大人,朝廷命官!” “那又如何,我又不是你朝中人,便是你不顾我心上人的性命,我自是也要让你以命换命。” “什么你的心上人?” 乔大人又惊又疑惑,退到一旁的安察使尹大人又往一旁挪了挪,并且解释道:“大人,这不是那个皮什南国的姑娘吗,她,她是属意郑嵘郑公子啊!” 来人正是狄丽达尔,乔大人愤怒的看向冯守礼:“你不是把人都关押起来了吗,为何她今日还会在此?” “废什么话呀,老匹夫,你以为就你小楼里这些人也能困得住本姑娘?简直笑话,这自信的也是有些迷啊!” 平哥儿看向这边,朝狄丽达尔点了点头,而对方还以他一个迷人的微笑。 “老匹夫,你的大道理呢,怎么不讲了?” 狄丽达尔肆意的嘲讽着乔大人,而宋子启可能还没反应过来这突然的变故,便停在原地不动。悦儿赶忙低下头来轻声提醒他:“快上车,趁他们反应不过来。” 平哥儿跟冯守礼听到了她的话,平哥儿自是无妨,可没想到冯守礼也未做出反应。 宋子启要扶悦儿上马车,却被她骂了一句:“笨蛋,你先上啊,我先上去他们肯定会杀了你。” “哦,我,我没经验。” 两人相继上了车后,冯守礼便坐在车厢后面,说道:“我在这里看着追兵,郑公子赶车罢。” 平哥儿眯了眯眸子,警告道:“你最好只盯追兵,若敢有其它举动,我定让你死在这里。” 冯守礼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几人上车后小川儿追上来,问:“公子,你走了这营地里我要如何布置?” 平哥儿扬起马鞭,说道:“把属意我的姑娘请过来罢,她再待在小楼里乔老匹夫会找她麻烦,其余的事,各人自有安排,你只要保证都司的人不再过来就好,顺道催催赶紧开城门。” “知道了,公子放心。” 冯守礼不耐烦的从车后面探出头来:“你们要不要摆一场践行宴呐?” 马车经过营地大门,绕过小楼侧面,冯守礼一路让自己安排的守卫让开一条路来,便这么离开小楼上了官道。 马车里,悦儿问:“子启,这样一来你便回不了城了,不如来燕王府罢。” 宋子启摇了摇头:“不,我若去了,总是会给你和王爷惹下大麻烦。我没骗你,我真是鞑靼人。对于这样的身份我也很无奈,据我父亲讲,当初祖父那一代同来的有上百人。便是在这大煜朝的大江南北,包括奴儿干都司都有我们的人。当时的任务就是隐藏于汉民中,至于何时被启用,又会做些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早已融入这边的生活,像我这样的第三代根本就没有一点鞑靼人的心,只想安心在这边生活下去,也不想做什么奸细,可我们的命没法选择,一旦有任务,不从者便全家死于非命,没人躲得过。” “那你去哪儿呢?你这样暴露了,你的家人还是会被他们查到,你不担心吗?” 宋子启苦笑着摇了摇头:“从十三岁起我便没了家人,父母亲人又受命去其它地方隐藏,去哪儿我也不知道,只有上面联络我们的人知道。” “夫人,坐好了,前面有埋伏。” 悦儿在车内一惊:“这么突然的事,前面怎么会有埋伏?” 冯守礼在车后回道:“这是埋伏肃王殿下的,却未曾想用到这里了。” 宋子启在车内笑了:“原来我今日掩护的竟然是肃王殿下” 悦儿叹了口气,嗔了他一眼:“你说你傻不傻啊,连掩护下来的是谁都不知道,就这么暴露了自己。” “无所谓啊,那人是你想保护的,我便帮你保护了。” 悦儿还欲骂他两句,却被他把话拦住了:“行了,别骂我了,我一点都不后悔,反正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为了送死的,还不如为自己在意的人去死,来得更痛快一些。” “什么死不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好,我信你。其实从十三岁起,我就再也没有过家,直到当年遇到了你,从那之后我都不想进京赶考了,就想一直在那个家里,把日子过好,就想着你总有一天会回来。” “你进京赶考也并非出于自己的意愿罢?” 宋子启又是苦笑着点了点头:“我们的命运都由旁人决定,我只能一次次的考不中,才能把时间拖下来。” 马车开始剧烈的颠簸起来,这是悦儿最害怕的,总会让她想起当年迟域和小伍护送她的事。 平哥儿在外面喊道:“夫人坐好了,我们要冲过去。” 他这边喊完,便听冯守礼又高喊道:“不要放箭,我是冯守礼,都司人马听令,马车里的是燕王夫人。” 平哥儿回头看着他笑了笑:“别喊了,这些人根本不听你的,怕是早就接到了其他人的命令。” “是叔父下的令” 冯守礼言罢便拔刀站于车尾,高喊道:“我父曾替叔父战死沙场,如今他却要置我于死地,仁义道德他竟全然不顾,我冯守礼今日起便与叔父冯指挥使大人恩断义绝。” 平哥儿微微一笑,心道,这冯守礼还算是有几分血性。 悦儿在车内惊呼道:“若是这路两旁都有埋伏,我们该是进退都难,让我出去同他们讲,若是还执意要杀,那便杀我一人即可。” “笑话,我跟冯千户还能护不住夫人吗,您还是坐好罢。” 冯守礼也喊道:“趴下,避开门窗。” 两人一前一后,一边驾车狂奔,一边挥舞刀剑阻挡乱箭。 平哥儿却是护得了车却护不了马,顿时拉车的马便嘶鸣一声立起了前啼,车后的冯守礼一时抓不稳便跌了下去。 平哥儿死死的抓住马缰,却是勒不住马发狂的向前奔跑。 冯守礼在后面乱箭不再向他,可他也再追不上马车。 悦儿跟宋子启被撞到马车后厢板上又掉落下来,刚爬起来又跌倒。宋子启双手抓住窗栏,把悦儿圈在身前,大喊着:“你趴下,抱紧我的腰,不要起来。” “不,你趴下,不要露脸,他们的目标便是你。” 却是已经来不及,一枝箭破窗而入,宋子启闷哼一声却仍然没松手。 第二百八十章 你死不了 宋子启身中两箭,终于支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人倒了下去。 可他在清醒的最后一刻也没忘记要护着悦儿,紧紧的把她护在怀里。 燕王府暗卫赶来,冯守礼也抢了一匹马一同追上来,十名暗卫加上冯守礼,便是这十一人打退了都司不知道派出来多少的人马。 冯守礼冷笑着:“冯指挥使,你这死令里错就错在留了我一命,今日我不死,明日便是你死。” 再次回到舍得小筑的小楼里,悦儿披散着一头乱发,衣衫也破烂不堪,被平哥儿搀扶着下了马车,而平哥儿自己也是腿上一箭、腰上一箭,还有手臂上中了一箭。 冯守礼身上没伤,但他受的累却比旁人都多,都司的人不伤他,他却可以伤对方,那便一直没停过手。 暗卫们抬着重伤的宋子启,悦儿看着小楼大门口的乔大人,向平哥儿伸出手:“把剑给我” 平哥儿想了想,抽出先前被宋子启拿去的月色递给她道:“我的箭你拿不动,还是用这个更顺手。” “也好” 悦儿被搀到乔大人面前,月色狠狠的刺了出去:“你个老匹夫,明知道我还在车中,你还派人在路上放乱箭要取我性命,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是燕王夫人。” 乔大人吓的不顾他的官威了,撒腿就跑,却被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尹大人不慎给绊了个跟头。 趴在地上便去踹身旁的尹大人:“蠢货” “大人,下官不是故意为之,下官,下官也害怕呀!” 此时悦儿却不追了,收起月色跟身旁的平哥儿和冯守礼说道:“哎呀,我没杀得了他,这可怎么办?” 平哥儿抽了抽嘴角:“那便不做燕王夫人了呗。” 悦儿点了点头:“也好,那我只能燕王妃了。” 平哥儿白了她一眼:“委屈吗?要是觉得委屈,那就……” “那就凑合着罢” 平哥儿再不理她,冷眼看向还没爬起来的乔大人,说道:“你追查奸细其心可疑,却是一心要至夫人与死地,所以这奸细抓回来便不能交与你了,乔大人还是好好的喝你的花洒罢。” 冯守礼也冷哼一声,看向都司的人,说道:“赶紧去通知冯指挥使大人,立刻开城门,否则小心燕王殿下回来要了他的命。” 小川儿这时也在,站出来高声道:“咱家已经送了密报去边关,不日王爷回朝,那些意图谋害夫人之人,定当不饶。若是及时开城门,许能减轻罪责。” 平哥儿斜了他一眼,心想,你就不能说的霸道一点,这怎么听都像吓唬孩子。 不过,此时就算霸道也没什么用,毕竟你们在城外,城门归人家管。 对方就是不开,你也不能攻打北平城就是了。 于是,宋子启被抬到了后山的营帐里,悦儿给他喂下了夜无影给的药,可进一步治疗她就不会了,只能让人跟冯指挥使商量,把夜无影接出城来。 结果这事儿没谈成,宋子启一直昏迷不醒。 狄丽达尔到悦儿帐子里,说道:“我有西域的伤药,我的人里有一个是大夫,让他给你的人治伤罢。” 悦儿看向她,平哥儿犹豫片刻,上前说道:“夫人,此时再无旁的办法,况且她也并无害宋公子的理由。” 狄丽达尔赞许的看向平哥儿:“聪明,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真看上你。” 悦儿点了点头:“那便劳烦姑娘一试。” 平哥儿身上的伤是小川儿帮忙处置的,他是跟随苏枳上过战场的,对于这点伤还是不在话下。 多年来苏枳大大小小的伤,大多由他来帮忙处理,下手也不会太重。 就这,平哥儿还骂他:“你跟本公子有仇啊,就不能轻点儿!” “你怎么这么娘们儿呐,我说公子,就你身上这些伤,对王爷来说都不算个事儿,到你这儿就大呼小叫的,也不怕狄丽达尔听见笑话你。” “少啰嗦,王爷呢?” “在小楼里呢,他要查出乔大人背后之人,截杀你们的命令应该就是在小楼里下的。” 平哥儿一愣:“你的意思是,冯指挥使便是背后之人?这怎么可能,他怎么能调得动乔大人,还让那老匹夫当那出头鸟!” “谁说是冯指挥使了,你以为冯守礼没受伤就是冯指挥使下的令?我告诉你,这都是障眼法,就为了让你们把注意力都放到冯家叔侄身上,王爷可不那么想,他认为另有其人,且位高权重。” “那会是谁?” “我哪儿知道,不然王爷也不用亲自去查了。” 平哥儿四下看看,轻声道:“难道还出现了局外局?” 小川儿点了点头:“看来是这样的” 平哥儿仔细的想了一回,问小川儿:“你说最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呀?怎么到了现在,我反倒理不清头绪了,我们为什么要被困在这儿?” 小川儿朝他眨眨眼:“我们是无奈被困的,难道你忘了?” 平哥儿白了他一眼:“少扯那些没用的” “这哪能算是没用的呢,你想啊,我们从冷卓的庄子外被夜半袭营,被追着追着就赶到了这里,我们是被圈进来的。” 平哥儿气的想要踢他了,小川儿便使坏的捏了他刚包扎好的胳膊一下,疼的他倒抽一口凉气:“我说你是不是闲的?咱们被赶到这儿那不是个假象吗,最初预计的就是来这里暂避。” 小川儿收拾好药箱,摊了摊手:“这都是你做的决定,我哪里知道你当时怎么想的。” “小川儿,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现在越活越讨厌了!” “没有啊,所以我应该不讨厌。” “哟呵,看来伤的还是不重啊,还有心情开玩笑呐!” 悦儿进来就听到俩人这番对话,把手里的托盘放到桌上:“早知道,就不该浪费这些上好补品给你煲汤。” 平哥儿嘿嘿一笑,接过来直接喝了一口,撇了撇嘴:“这怎么跟我媳妇儿做月子时候喝的差不多啊!” “都是补血的,一样一样的哈。” 一边嫌弃着他还一边喝着,并问道:“宋公子如何了?” “狄丽达尔带来的人用了夜无影的药,说是很好,只是休养的时间会很长。” 小川儿收拾好也凑过来问:“接下来都司那边许是会来提人,那要怎么办?” 悦儿冷哼一声:“提人?他们休想,当时一直想置我于死地,还想现在来提人,做梦去罢。” 平哥儿点点头:“对,小川儿你去弄一具尸首来,交给都司,就说宋子启重伤不治死了。” 悦儿也说道:“对,然后再催他们开城门,平哥儿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回城医治怎么能行。适当的拿宁国公府压压他们,怎么说咱们平哥儿也是姓郑的。” 平哥儿抬头看了看她,呵呵一笑:“这个姓氏在这里不一定管用,这可都是太后的人,闹不好他们还盼着我死呢。” 悦儿安慰的拍拍他的肩:“没事儿,你死不了,正好还能利用这事挑起皇后跟太后的争端,让她们斗的更激烈一些罢,多好看的热闹,到时我请你吃瓜子啊。” 第二百八十一章 想到是谁了 苏檀趁着小楼里来不及反应的时间,带人占据了摇光阁。 乔大人听到消息只是嘀咕了一句:“那间屋子我们不是都看过了,他们做什么一遍遍的不放过。” 尹大人想了想,说道:“这么三番五次的查,或许那间房确有问题罢。” “能有什么问题,就算是修暗道,最多会在一楼,摇光阁可是在三楼。” “大人说的有道理” 苏檀带着小福子和几个暗卫在查探,许久也没什么发现。 他坐在桌前打量整个外间,说道:“这屋的大小都测量过,也不会有暗室,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小福子也是说不清楚:“或许,只是猜测而已。” 正在检查后窗的暗卫回头说道:“夫人来了” 苏檀赶忙到窗口去往下看,悦儿跟小川儿两人正从后院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护卫抬着一具尸首。 之所以在楼上就确定是尸首而不是伤员,实在是因为那尸首惨不忍睹,面目全非。 苏檀叹了口气,心道,这样趁乔大人反应不过来或许有用,稍加思索便不会信任这样的尸首就是刚刚的鞑靼奸细宋子启。 关了窗子,苏檀回身跟小福子说道:“无论如何,抓紧结束这边的事情,尽快让她回到王府,我们也赶紧离开。” 悦儿根本就没见乔大人,把抬来的尸首往后院一停,便进了大堂跟冯守礼说道:“劫持我被你们制服的鞑靼奸细伤势过重,救治不及时没来得及审问就死了,尸首就放在这儿,你赶紧回去让冯大人开城门,这奸细的事儿了了我们是不是也能回城了?” 冯守礼到后院看了尸首一眼,他是嘴角额角都在抽,这也忒糊弄事了,都赶上直接告诉乔大人,我就糊弄你了,你还得信。 那应该是暗卫们路上拖回来的尸首,脸被毁了,这不是一贯的招数嘛,可谁都不信呐。 他回身看着负手站在一旁的悦儿:“夫人,这,这也太……” 悦儿点了点头:“是啊,这也太惨了些,唉,之前我还同他是旧识,不想这么一会儿人就成这样了,行了,我回去准备一下,你赶紧禀告了乔大人,就回去让你叔父开城门罢。” 苏檀跟冯守礼的想法差不多,都觉得悦儿此举简直是在挑衅钦差大人的权威。 可当冯守礼把这件事报上去时,乔大人非常意外的认了,就那么认了那具尸首,这鞑靼奸细一案也算告结。 冯守礼去后山营地时苏檀也正好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他愣住了,冯守礼也是自始至终没反应过来。 悦儿则满不在乎的说道:“那老匹夫再怎么着也不敢惹宁国公府,所以有平哥儿受伤一事在这横着他不得不考虑,这是其一。” 冯守礼问道:“那其二呢?” “其二就是我没死还好好的回来了,他就要考虑如何跟我家王爷交待,这会儿便我说什么是什么。别说我抬去的只是路上捡的尸首,哪怕就是抬头猪过去他也得闭着眼睛认下。” 这才让所有人都明白了她此举这般糊弄的原因,冯守礼便赶紧亲自回城请求开城门去了。 一来一去一个半时辰回来的,还没禀告乔大人,就跑到了北山营地:“夫人,城门马上就要开了,现在就收拾回城罢。” “好,本夫人带人先行回城,随后再拔营,防乔老匹夫先行一步会再生事端。” “正是有此担忧,属下才没敢先去通知他。” 冯守礼匆匆离开,苏檀不解:“他不是一直站在乔大人身边吗,怎么这会儿看上去到是转投你的麾下了?” 悦儿抬抬眉毛,负手说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他转投明主才是正确之选嘛。” 苏檀哈哈大笑,随后催促道:“快些回城罢,你回到王府我便趁夜离开了。” “我带人先行一步进城,就是给你机会离开,你可不要再进城了,防着他们再生事端。” “好,那便就此别过,来日却又不知何时再见,你要保重自己。” 悦儿重重的点了点头:“本是想给你带上许多东西,这却不方便了,路上小心谨慎,骑马太累,要多乘车。” 苏檀微笑着点点头,张开双臂道:“一别不知许久,又是许久的想念。” 悦儿也张开双臂,却到近前时调皮的拍了苏檀的手一下:“行了,怎么婆婆妈妈的,我该走了。” 苏檀笑着收回手,却是一瞬间转到悦儿身后,拔下她的发簪说道:“这就抵好些你想给我带的东西了,好了,你走罢,我便不送了。” 悦儿的眉头微蹙,却在转身面对他时又是满面笑容,挥了挥手便出了营帐。 苏檀目送着她上了车,便吩咐小福子:“我们稍候跟上去,惠质母子还在冷卓手里,你看她一直不提可全在心上,那又是一场硬仗。” 小福子内心焦急却也不敢不从,主子来这一趟不就是为了这位夫人嘛。 唉,肃王大婚这许多年,府里却是一儿半女都没有,都在传着肃王当年征战伤了根本,也就小福子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主子为那人留的,那份心也一直为那人守着,如今在他看来,主子怕是要白守一场了! 没人敢劝,苏檀在其它事上或许还听听旁人意见,唯独感情这一件事世人都没有他固执。 悦儿那边跟平哥儿各自上了马车,小川儿骑马跟随在侧。 宋子启与平哥儿同乘,狄丽达尔自己有马车,谢晏之那边也是。 离开小楼很远小川儿才长出一口气,跟车内的悦儿说道:“终于是离开了。” 悦儿撩起车帘,看向小楼的方向:“希望肃王殿下能安全离开罢” 小川儿也回头看去:“是啊,他若不离开,接下来的事就不好办了。” “你去看平哥儿怎么样,要是还能走就让他来我的车里。” “他,不光能走,还能跳呢。” 小川儿笑呵呵的回去拍了拍平哥儿的车窗:“公子,夫人有请。” “本公子养伤呢,你问夫人那有吃的没有,要是没有那就过不去了。” “嘿~公子还真敢说。” “有何不敢,本公子也是个重伤之人。” 小川儿又上前边儿跟悦儿原话禀告,悦儿笑笑回身从暗格里拿出一包点心来:“只有点心了,让他凑合点罢,再说这会儿他也不能吃肉蛋,那可都是发物。” 就这么又折腾一趟,才把平哥儿请了过来。 上车后悦儿压低声音说道:“此行把宋子启送回王府,由夜无影照料,你也同他一起留下。” “夫人还要返回小楼?” “这小楼里太复杂了,我跟小川儿必须回去。摇光阁里那位还没露面,他可是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 “夫人,难道只是骗王爷回甘州才要回这趟城的?” “是,但不完全是,此话不提,回城后你传信给秦世宁,让他就近调五千兵马过来,之后再从北山调两万人来。” “夫人这是何意?为何急调这么多兵马?” 悦儿又一次撩起车帘,看向小楼的方向。 “摇光阁里那位,没两万兵马我没把握。” 平哥儿眼神一亮:“这么说,夫人已经想到那人是谁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又回来做什么 到了北平城下,城门却没开。 小川儿朝城墙之上高喊:“燕王府夫人回城,请开下城门。” 城墙之上无人回复,又喊了几声悦儿便从车里探出头来说道:“别喊了,他们这是打算装糊涂。冯守礼应该马上就到,让他去喊。” 果然,一炷香后冯守礼便快马到了。 可城楼上的人喊下来说:“燕王夫人曾同疬风病人接触,进城恐会传染他人,暂不放行。” 悦儿气的自己下了车,向城头上喊道:“你们找大夫来看,本夫人若果真得了疬风病再拦我不迟。” “夫人莫怪,这是布政使大人下的令,下官也是奉命行事。” 悦儿回头看着冯守礼:“看,你的好叔父,现在把布政使大人都抬出来了。” 冯守礼气闷回道:“如今若想证实夫人并没染上疬风,就要在城外找大夫了。” 悦儿摆了摆手:“无用,他诚心要拦,你找来太医都没用。” “夫人,这边,这边的人有危险,憋住一口气上不来了。” 在车中照料宋子启的端午大喊着,悦儿急忙跑过去,小川儿也跟到近前。 狄丽达尔在那边听到,跳下自己的马车便冲了过来,跳上车后说道:“别围着他,无关人等下车去。” 悦儿急问:“你可有办法救他?” “你那不是有还魂丹吗,先给他服上一粒,应是血块堵住呼吸了,我有办法帮他顺过来。” 悦儿抖着手掏出药瓶,全给了狄丽达尔。 在这城门口折腾了许久,宋子启才又呼吸均匀起来。 悦儿走到自己车边,跟里面的平哥儿说道:“城门暂时进不去,我先送你们两个去庄子上养伤。” “我不用养,送他一个人去就是。” “行了,别固执了,赶紧养好了再说。” 悦儿无比烦躁,回头看了看城门,仍然紧紧的关闭,没有打开的可能。 这时暗卫又来报:“夫人,庄子刚刚遭遇大火,院子烧了一半,库房全烧落了架,里面的东西一点没抢出来。” “什么?”悦儿慌了,这时只能回到马车上去问平哥儿:“庄子烧了,粮草全没了,接下来这些人要如何养活?” 平哥儿回道:“刚刚暗卫报的时候我听到了,城外不是也有北山那边的存粮处吗,调过来就好。就是存点有些多,要启用多处才能持续供应。” “好,现在恐怕不能回庄子上落脚了,这是逼着我们回小楼里去。” “那就回了,现在也不是被困在里面,出入自由也没什么问题,再说对于小楼里的地形我们也不是不了解。” 回到小楼去,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平哥儿说的对,可悦儿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原路返回,这一路上她都在想,在看到小楼的时候平哥儿提醒道:“这里没有存粮了,之前都是每天庄子那边送过来,或者是去取。现在又重新回来,这么多人也要吃要喝,应当早些让北山在城外的存粮处送粮草过来。” 悦儿摇着头:“不,我总觉得不对劲,烧庄子这件事不单是要逼我们回小楼来,如果是的话就光烧院子就好,为何要烧库房?” 听到她的担忧平哥儿也沉默了,两人默默的在马车上眼看着就到了小楼门口。 突然,两人同时眼睛一亮,悦儿问:“你想到了?” 平哥儿回道:“夫人也想到了。” 悦儿点头:“我明白了,他们是故意不放我们回城,又不让我们有粮草供应,就是想让我们暴露了北山过来的这条粮道。” 平哥儿也点了点头:“这事儿太险了,差点就中计。要知道,若是那条粮道暴露了,我们很多人将会被连根拔起,把北平通往奴儿干都司这个大后方的线就线断了啊!” 原来如此,原来那个深藏在后面的人,就是想要一步步逼着悦儿走到穷途末路,不得不借助北山的力量,而那多数是秦世宁建立起来的。 那是苏枳的大后方,是他最根本的保障,一旦被挖出来,他将真的任人宰割,再无回天之力! 再次回到小楼,悦儿反倒不去后山扎营了,直接住进小楼里。宋子启也只能暂时在此养伤,他的事悦儿想过,一旦暴露也可以说是不想把鞑靼奸细交给都司,怕他们办事不利会对征讨鞑靼的燕王爷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真要是皇上问罪下来,这不过是一个女人幼稚却为了维护丈夫做出的选择而已,说不过去就耍赖,反正现在他们不敢把苏枳得罪的太死。 叫来小川儿,悦儿叮嘱道:“不可调兵,我们就这些人在这里耍无赖罢,背后之人还不能无缘无故的就弄死我,死不了就赖下去。” 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小川儿出去走了一趟,回来说:“之前就咱们被放出去过,其余住客都还被困在这里。” “就算是不困着他们此刻进不了城,又能去哪儿呢。” 悦儿现在非常消极,说了这么一句又歪到软榻上不再吭声。 平哥儿躺在榻上养伤,看了悦儿一眼,说道:“夫人,或许这些人是自己不想走呢。先前冯守礼带人已经走了,也就乔大人还在这里,他没兵又有几个人愿意听?” “那又怎样,我们到是走了,到头来又自己回来,甘愿被困在这儿。” “王府在这城外又不止一处庄子在明处,养个把人还不成问题,夫人切莫灰心。” “说的也是,可就是心烦,你先别理我。” 小川儿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得不说:“夫人,奴才这有件事不能不说啊。” “那就讲啊,啰嗦什么。” “那个,王爷没走,现在又把兵马调回后山重新扎营。” 这下悦儿是真的急了,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我明知道可能进不去城还折腾这一趟,就是要骗他赶紧回去啊,他这是做什么?再不走伤的人白伤了,我这也白折腾了。” “夫人,要不您先睡会儿罢。” 小川儿劝了一句便想要退出去,却被悦儿叫住了:“躲我是不是?回来,陪我去趟后山。” 见到悦儿来,苏檀一点也没惊讶:“折腾这许久,你怎么也不睡一会儿?” “还说,不都是因为你,说走你就走啊,又回来做什么?” 悦儿气呼呼的瞪着他,苏檀笑了:“行了,别生气了,甘州的事我能解决好,你这边的事我也能解决好。若是不想回小楼,就在这营帐里歇着,我让人去小楼里给你要些果子茶来。” “我才不要喝项虞儿配出来的茶。” “好,那不喝她配出来的,檀哥哥亲手给你配果子茶,好不好?”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他掌控了一切 苏檀细心的配制着果子茶,还吩咐下面的人去附近镇子上买了点心回来。 悦儿一边吃着茶点,一边问道:“这附近镇子上能买到点心,若是解决我们这五千人马的粮草呢?” 苏檀摇了摇头:“每个镇子上的货物都是和他们周边的人口需求相持平的,突然多出五千人就会占用百姓的资源,那样会引起恐慌甚至动乱。” “你有爱民之心,我还是想的浅了。” “不是你想的浅了,只是你太过忧心这些人罢了。你便只管内部调配,外面的事交给我去做罢。” “你要小心,不能暴露了你自己,知道吗?” 苏檀抬手理了理悦儿散下来的发丝:“我知道了,先前你拼死带着宋子启闯出去,就是为了掩护我。檀哥哥永远不会忘记,是我的悦儿拼了一条命把我保下来的,自此我都会倍加珍惜,这条命不再属于我自己。” “哎呀,你说这些做什么呀,行了,咱俩交换一下信息罢。” 苏檀笑笑:“好,要交换什么信息?” “摇光阁里有条暗道,直通到地下,而那里很有可能住着那个得了疬风病的姑娘。” 苏檀凝视着悦儿,许久后才开口问道:“为何你称她为那个姑娘?” 悦儿摊摊手:“因为她根本就不是项虞儿,在第一次见到她我就看出来了,那柳兰娘非要说是,那就是罢。” “好,暂且不管她是何人,说说摇光阁里的暗道罢。” “你们一直把问题都定位在摇光阁的尺寸和摆设上,从来没人到二楼那个房间里去看一下。” 苏檀点头:“有道理,我还真没想过。” “所以,要确定摇光阁里的暗道,我们就要去二楼那个房间里找,找到对应的位置就可以确定三楼的入口了。” “我这就带人过去” 苏檀说着就招手叫过来小福子,却被悦儿阻止了:“别过去了,我已经派暗卫查过了,那个密道就在摇光阁的床榻上。” “可那个床榻我还亲自检查过,并无暗道啊?” 悦儿摆了摆手:“你乔装易容,晚些时候来我房里,我带你过去一探便知。” “好” 晚饭时分苏檀就来了小楼里,跟悦儿一起在这边吃包子。 “乔大人到是安份了些,到现在还没再找过麻烦。” 悦儿哼了一声:“不过是他背后的人没想出办法来对付我,他在待命而已。” 苏檀答道:“有这个原因,但也可能是在等着你调动暗线。你可千万不要妄动,粮草我来解决。” “算了,在本地我调动一些人马还是轻而易举的,你要调动起来可就太引人注目了。” 苏檀看着悦儿,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最终只说了句:“听我的罢,对付这些老狐狸我更有办法。” “行了行了,先不说这个,走,我带你去二楼,那个房间里住着方氏兄弟。” 此时方氏兄弟正在楼下看嘉南跳舞,大多客人都在楼下。 进了二楼最西边的房间,苏檀就确定了悦儿的猜想。这个房间跟三楼的摇光阁不同的就是楼上床榻的位置,在这里那是一面墙,死的,连窗户都没有。 悦儿说:“上楼,就在床榻周边找,定有机关。” 到了楼上,在床榻旁边那面墙上摸索着,有一处墙边线一按竟然按下去了。之后墙壁便如门一样打开,而里面还是一面墙,墙上挂着一幅前朝名家字画。 小川儿上前想要把字画取下,却发现那是固定在墙面上的,根本拿不下来。 “没错,应该就是这里。” 这么名贵的字画却当成了糊墙纸,傻子也能看出来有问题,苏檀说完便上前仔细检查。 悦儿则是对着画在欣赏,那是一幅松鹤图,高高的太阳悬于天空。 “这太阳用什么画的?不但鲜艳还看上去就像浮出画面一样。” 苏檀向后退了两步,点头道:“确实如你所说,真是大家手笔。”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苏檀上前便按住那轮红日。 只听卡哒一声,像是什么机关被打开了。 悦儿惊呼一声:“退后”,抓住苏檀的手腕就把人拖了出来。 两人同时低头看去,刚刚苏檀站的地面向下缓缓落去。 落到一丈多后就能看到下面是个笼子样的设置,约能容纳两人离开。 悦儿说:“看来要从宋子启说的那个一楼的密道入口下去了,这个东西往下走我们却不知如何能返回,若如他所说地下有人,我们岂不是被发现了!” 苏檀此时已经挥手让暗卫去一楼找密道入口了,小川儿便带人围住三楼这处入口。 进入楼下密道之后不久,下面的人就从机关处上来了,禀报道:“王爷,楼下住着那个疬风女子,还有一男一女两名护卫,均已被绑押在地下密室之中。” “那出密室应当有外部出口,可有探查?”苏檀问道。 “有,是通往官道旁一处小山坡脚下。” “出口可有人把守?” 那人回道:“无人把守,属下已命人暗中守住出口。” 苏檀看向身旁的悦儿,对方则问道:“就算发现了密道,对我们又有何帮助?我回不了城,你也不回甘州去,还不是跟从前一样。” 苏檀摇头:“不,我已派人找到进城的暗道,目前玉锦阁那边已经在想办法营救惠质母子。不出意外的话,最晚明天夜里就有消息了。” “行啊,檀哥哥,对这北平城,你可是比我熟悉多了。” 悦儿说完这话又觉得不对劲,苏檀也只是笑笑并未跟她计较。 吩咐小川儿道:“去跟柳兰娘说,我要住进摇光阁,她若反对就没必要再活着了。” “啊”小川儿愣怔的扫了悦儿一眼,又赶忙回道:“奴才听令。” “檀哥哥,你住在这里要小心一些,那背后之人很有可能便是通过暗道往来的。” “我会小心的,你早些回去休息罢。” 悦儿跟平哥儿还有小川儿是歇在一间房里的,这里一间多余的房间都没有,平哥儿是个伤员所以睡在床榻上,悦儿就睡在软榻之上。 小川儿去跟柳兰娘要了房间钥匙,对方也未曾问什么,只说并无多余的被褥,要他们自行解决。 苏檀也并没过问此事,拿到钥匙后就让人回后山营帐里取当用之物,又把兵马调到前院一部份,这里如今可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只赌一个人一颗心 沈悦儿对于苏檀掌控小楼一点也不介意,可小川儿却不那么想。 他忧心忡忡的跟悦儿说:“夫人,殿下掌控了小楼,都司的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难道不反常吗?” “反常才是对的,你以为这么难牵出来的对手,难道会这样就明刀明枪出来对着干吗?笑话,还有的戏唱呢。” 平哥儿躺在榻上,说道:“后院的房子烧了,当时应该那人就在找密道,可惜并无收获。” “暂且不提,好生休息罢。” 言罢悦儿便先休息了,两个丫头睡在软榻前的地毯上,小川儿在里间守着平哥儿。 一夜无事,早起甚至还有热汤面吃。 推开向北开的窗子,呼吸着早春寒冷的空气,悦儿心情颇为舒畅,唤道:“端午啊,去让人去附近村镇买群羊回来,晚上咱们的人都吃大锅炖羊肉,再蒸些馍罢,都吃饱了。” “夫人这是要不过的意思啊,这么吃下去,下顿怎么解决?” 平哥儿刚从里间被扶出来,便出声问道。 悦儿转身朝他笑笑:“下顿回王府吃啊,燕王府养几千人还不成问题。” 平哥儿点了点头:“是啊,的确不成问题,任由国公爷的两万人马这么吃了几个月,咱们竟然没被他吃穷了。” 悦儿呵呵一笑:“那也只是暂时的,总要还的。” “必须让他们还”平哥儿跟小川儿都对这事儿十分坚定。 暗卫来报了都司的动向,悦儿叮嘱小川儿:“别看冯守礼现在这么热心,不要放松戒备。” “奴才知道,夫人放心罢。” 平哥儿转身又回到榻上:“我得趁这会儿好好养着,看来要有一场硬仗了。” 悦儿回头笑了:“是啊,终结之战的确小不了。” 晚饭摆在后山营地里,热闹的景象让小楼里的住客羡慕不已,纷纷趴在窗口看过去,还要装做不在意的模样。 苏檀拎了一坛酒过来,问:“夫人可要饮酒?” 悦儿摆了摆手:“我可不要,会出丑的。” “无妨,有我在。” “那也不要,我还要好好吃呐。” 不要就不强迫她,苏檀坐在她身边自己品着梨茶春酒,时而侧头看悦儿一眼,唤一声“夫人”。 这感觉就像她是他的夫人一般,其实完全是因为他扮做燕王府护卫对她的一个尊称,可他自己就是在享受这个感觉。 看着营门外匆匆赶来的护卫,悦儿拿手肘忖了苏檀一下:“你安排在密道出口的人出事了。” “你如何得知?” “看你的人从外在来,面色焦急必然不是好事。” “哦?”苏檀打量着悦儿:“那为何不猜是城内营救出了问题?” 悦儿呵呵一笑:“营救的人还能穿着燕王府护卫的衣裳,公然进城吗?” “聪明,不过,看你并不着急?” “有你在,我急什么呀,反正你都能安排好。” 苏檀愣了一瞬,随即大笑出声:“好,有我在,你安心就好。” 果然,护卫前来禀报:“王爷,密道出口被袭击,我们的人遭遇重创,是否再加派人手?” “对方多少人,能看出是谁的人吗?” “对方千余人,像是从天而降,速度太快,辩不清是何人。” “把人先撤回来” 护卫离开了,苏檀问悦儿:“用你聪明的小脑袋想想,那些从天而降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密道咯,不可能就一条出口。” “你是早就知道,还是现在才想到的?” “刚刚啊,就你的人说对方从天而降的时候”,悦儿一边说还一边喝着羊汤,呼噜呼噜的。 苏檀招手叫小福子过来,吩咐道:“让人去熬些消食茶过来给夫人,另外,密道两端入口封死,再寻其他出口一并守住。” “王爷还有别的吩咐吗?”小福子谨慎的问道。 苏檀想了想,说道:“就近调两车火药,炸掉小楼以外的密道所有已知通道。” 悦儿放下汤碗,抹了把嘴说道:“那么长的通道,就已知的部分两车火药都不够,恐怕得再多弄些来。” 苏檀看着她笑了笑:“好,那就依夫人所说,调动方圆五十里以内所有火药过来,再调五千人马。” 悦儿又出声道:“我估计对方至少两万人马,你再调五千加一起也不够一万了,今天又损失那么多人呢。” “好,那依你的判断,我是不是也该至少调两万人来?你怎么就确定我能调动那么多人马呢?” 悦儿眨眨眼睛:“檀哥哥,你怎么总拿我当傻子呀,不是你岳父的两万人马在城内吗。你现在有进出城的办法,自然是可以调来这么多人呐!” 苏檀笑着点头,笑的有些无奈,有些自嘲:“这世上我不赌任何人和任何事,只赌你一个人一颗心罢了。” “我也只有一个人一颗心啊!” 悦儿说着就起身走开了,苏檀看着她的背影,这是他平生唯一愿意装的糊涂,也仅此一人能做到让他这般装糊涂。 “王爷……” 小福子刚要说什么,就被苏檀抬手阻止了:“去吧,就依她说的办,调两万人马,这场仗必须赶紧结束,之后把这两万人分散派走。” 小福子转身后轻叹一声,看着不远不近的悦儿,正在跟半躺着喝羊汤的平哥儿说话。 她头发用一根丝带绑着,出城换装时用的那枚白玉发簪被苏檀拿去了,再没要回来就一直这么绑着头发。 苏檀一盏酒仰头喝光,洒盏放到一旁起身向悦儿走去。 平哥儿朝悦儿身后示意,轻声说:“王爷过来了。” 她笑盈盈的转身,甜甜的唤一声:“檀哥哥,你吃好啦?” 他的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到近前一句话没说,抓住她的手就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小川儿赶紧跑过来问平哥儿:“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平哥儿挥挥手:“不如何,你没看到夫人并未反抗,也未曾给我们什么暗示吗。” 小川儿还是有些紧张,平哥儿则闭目养神还吩咐道:“来人,扶本公子回小楼。” “公子就这么走了?” 小川儿依然焦急的看着他,平哥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然呢,本公子可是重伤在身,不能久在外面吹风。” 护卫上前要搀扶,平哥儿又改了主意:“有些走不动啊,便用这把躺椅把本公子抬回去罢。” 他被抬出了营地朝小楼去了,小川儿站在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向苏檀的营帐,他想到了在外出征的自家王爷。 而此时,悦儿被苏檀带到他的营帐里,两人相对而立注视着对方。 第二百八十六章 那人岂不是 与悦儿两人四目相对,看着她的从容苏檀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那枚有他封号的玉佩,又一次放到她的手里。 “这次不可再拒绝了,仅你一人,这代表着同我一样的一切权利,无论走到哪一步,无论我们将来会如何,我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也交到你手上。” 悦儿低头看着手里的玉佩,还带着他的体温,有着他的气息。 她的心里前所未有的难过,但这次没想再退还给他。 “我没有平哥儿那样的心性,他能许来生给杨世均,我却说不出这样的话,檀哥哥,今生是我负了你的深情,你若还肯善待自己,来生莫要遇到我。” “呵,来生,谁知有没有来生呢。若是有,我便早一步找到你,再不让你遇到旁人。” 说着,他张开双臂:“今生别无所求,或许过了今晚便又是天南海北万里之遥。” 她没有犹豫,给了他期待的拥抱。他渐渐收紧手臂,细嗅着她的发丝,她所有的气息。 这是决别,是同自己的心决别的时刻。 苏檀说:“从此,我的心再无牵绊。” 可他也说:“你要珍重,否则我的所有努力都毫无意义。” 他还说:“你的发簪我会带在身边一辈子,就像你在一样。” 沈悦儿说:“那发簪是你拿去的,不是我送的。” 他苦笑:“何必这么狠心,就让我骗骗自己不好吗?” “不好” 她说着从脖子上摘下一枚玉坠,那是她戴了许久的东西。 放到苏檀手里说道:“这个是我送给你的,我自己画的样子,找匠人做的,背面有我的名字。” 他弯下腰来,说:“帮我戴上罢。” 她笑了笑:“好” 她亲手把玉坠给他戴上,他拿起来放在鼻间嗅着,是她的气息还有她的温度,他说:“此生陪我直到入土都不会摘下来” 她此时正在打量着他给的玉佩,有些为难的说道:“可你这个戴脖子上会很重的” 正在伤感的他笑了起来:“谁说你一定要挂在脖子上了,放在怀里就好。” “可我怕弄丢了啊,将来还指着用这个讹你们肃王府的银子呐!” “那我岂不是惨了?!” 她赶紧把玉佩放进怀里,并双手护住往后退着:“你是亲王,说话得算数,都送出来的东西了就不能再收回。” “那要不我给你换一样如何?” 她已经退到了帐门口,拼命摇着头:“那可不行,旁的东西都没这个作用大,这个我可以换万亩良田和无数银两。” “可我这个人不是比那些还值钱吗?换了如何?” “才不要,你太能吃,我怕养不起。” 说完她转身就跑,他追出帐来便看着她嘻嘻哈哈跑回小楼去了。 小川儿远远的看着这两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回小楼就进里间去找平哥儿说,却被对方甩了一个大白眼:“为了平衡局势,我都把来生许出去了,就你没做任何牺牲还在这说风凉话!” 小川儿不解:“你这话何意?” 平哥儿抽了抽嘴角,随即用力挥手道:“本公子要休息,你赶紧出去,别让我看着生气。” 夜深,苏檀又来了悦儿屋里,坐在桌前陪她喝着茶。 她问:“你饿吗?要不要我让人去煮些宵夜?” 他说:“我想任性一回,你给我做一碗宵夜行吗?” 她起身:“好,我下楼去给你做。” 他跟着起身:“我去给你烧火” 一楼大堂里,乔大人跟尹大人坐在那喝着酒,看着台上的嘉南又在跳舞。 冯守礼带人守在大门口,看到苏檀连乔装易容都没有,就是本来面目穿着一身玄色长袍,而他的面色偏白皙,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发丝乌黑发亮,头上用着的白玉簪正是悦儿来小楼后用的那枚,那是她扮男装时用的。 下楼后一眼也没看向大堂里看着他愣住的人,便随悦儿直向厨房去了。 戏台子上的嘉南看着两人,突然停下了舞步,招呼道:“公子何时来的小楼,小女子从前到是未曾见过。” 苏檀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一直就在” “那公子喜欢什么舞,小女子可以跳。” 苏檀转回头看了悦儿一眼,又对戏台子上的嘉南说道:“并不喜舞,唯喜炊烟缭绕。” 悦儿也看向嘉南,对方也正在打量她。 “檀哥哥,你想吃炒菜配米饭,还是臊子面,或许可以试试用今日的羊汤做一碗泡馍。” 苏檀轻声道:“阳春面罢” “嗯,你一直就喜欢这样清淡的味道。” “清淡饮食让人不会生出燥性,就会减少做出错误判断的可能。” “也未必,我也喜欢饮食清淡,可还是整天脑子都糊涂。” 两人说说笑笑就进了厨房,而大堂里的许多住客都知道悦儿是燕王夫人,却不知这位玄袍公子是何人。 只有尹大人憋了半天才猛的吸了口气,惊讶非常的跟身旁的乔大人说:“那,要是下官没看错,那不是……” 乔大人警告的瞪了他一眼,这话也就没敢全说出来。 反应过来的尹大人看向四周,吓的又倒抽一口凉气。 怪不得私自出行的肃王殿下如此明目张胆现身,这会儿整个小楼可都被他控制了。 就算是没人挑明他的身份,这小楼里的人想活下去可能都难,别说是他不识相的出来挑明了! 乔大人回头看一眼守在正门口的冯守礼,他此刻内心紧张的别说喝酒,连喘气都差点呛到。 阳春面做好了,苏檀带着悦儿在大堂里找个位子坐下,两人一起吃着面。 吃到一半时小福子从正门进来,冯守礼看了下大厅内的局面,选择退到一边并未阻拦。 小福子来报:“王爷,火药布置好了,何时点火?” 苏檀看向悦儿,问道:“你吃那么少的面,还要再吃些点心吗?” “不吃了,傍晚羊肉吃的有些多,本也不饿,到是你啊,多吃些罢。” 苏檀点了点头,对小福子说道:“那就本王吃完这碗面就点火罢” 乔大人快瘫到地上去了,尹大人还一直在问:“大人,他们在哪里放了火药,会不会要把小楼炸掉?” 大堂里还有其他住客在,这下顿时都慌了,想上前问,可先前都听到小福子管苏檀叫王爷。 他们算不出这人是哪个王爷,又惊又怕却不知如何是好。 只有方氏兄弟中的老大突然说道:“燕王夫人称那人为檀哥哥,那岂不就是……”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三个字 镇国公的两万人马被俘,苏檀调来两万兵未见损失,除了最初死伤的一些护卫。 北平城门开了,他光明正大的送悦儿回了王府。 惠质母子在门口迎接,见到悦儿第一句话没叙旧,而是说:“程舜夕死了。” 悦儿点点头:“我知道了,程瑶一直在小楼里,我并未让她有过多接近,如今还安置在那里,就当是跟程舜夕一同死了罢。” 苏檀过来逗了逗惠质的儿子,之后小福子来报:“王爷,夫人,冷卓将一同押往京城。” 悦儿问:“那乔大人呢?” “乔大人、冯指挥使还有冯守礼一起押回去。”苏檀说着笑了笑:“安察使尹大人就不用我说了罢?” 悦儿嘿嘿一笑:“不用不用,一会儿叫他过来一道吃饭。” 几人主府后悦儿先去沐浴换了衣裳,出来后狄丽达尔也在,苏檀一直看着她。 悦儿问:“怎么了?你看上那姑娘了?” 苏檀嗔她一眼:“浑说什么,我只是觉得这姑娘跟老七有颇有些相似之处。细想,她是皮什南国的客商,母妃曾说过外祖母是皮什南国的公主。” 悦儿也看向狄丽达尔:“或许那个国家的人都长这样罢。” 饭后苏檀便要动身回京复命,也是这时悦儿才信他真是奉旨而来。 “行啊,檀哥哥,我都被你骗了,你还真是皇上派来的啊!” “不能不派而已,到是你啊,折腾这么大个阵仗,挖出了所有势力在北平的隐线,收获不少,很值得。不过以后不许再这么冒险了,我不在身边,老七也不在的时候你尽量只管王府内务罢。” 被揭穿了意图,悦儿也不尴尬,还嘻嘻笑着:“檀哥哥,还是你厉害啊,旁人就不知道这场局是我折腾出来的。” 苏檀哈哈大笑:“我来那天就知道这局是你设的,也真敢折腾,可说好了,下次不许这样,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你快走罢,在这儿就一直揭我老底,都没威严可讲了。” “好,你这都赶了我还能不走吗,此番进京我会替你求来燕王妃的册封,今后这燕王府里无人敢再欺负你。” “那就谢过檀哥哥了,不过,圣上不册封也不要紧,我就回北山当我的地主婆去,反正我不缺银子。” 苏檀翻身上马:“真到那一天,我就请个流放的圣旨,陪你去北山做个地主。” 说完他驱马便走,笑声渐远,悦儿却在嘟哝着:“都要走了还得占我便宜,真是的。” 平哥儿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突然出现在悦儿面前,捂着腰上的伤说道:“夫人,啊不,王妃就莫要在意那些细枝末节了,不光挖出各个势力在北平的隐线,连肃王爷的势力都一并被您挖出来了,还想怎样啊!” 悦儿白了他一眼:“没想怎样,就想着接姝儿姐姐回来,告不告诉她,你的来生都许出去了。” “没事儿啊,大不了本公子便跟王妃和肃王殿下一起流放北山,做地主家的帐房也好。” 北平城被清理的很干净,悦儿也才有瑕顾及出征的苏枳。 手头上的消息都是苏枳带兵深入草原后便再无消息,平哥儿说王爷定然无事,否则鞑靼那边也会有消息。 宋子启醒了过来,对于鞑靼的情况他却是个一问三不知的,连草原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 狄丽达尔整天追着悦儿说:“我真的是秦燕宁啊,嫂子为何一直拿我当骗子呢?”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能住在燕王府就安心住着便是,再闹腾就把你赶出去。” 好吧,她不闹腾了,只是想看看那个冒充秦渊女儿的秦怀钰,可这人自从苏枳离开北平之后说去关中,之后便再无消息。 天渐暖,平哥儿无事便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悦儿每天会过来同他商量些王府内外的事。 商量完再闲聊几句,平哥儿问:“肃王殿下若真是奉旨前来,那宋公子岂不是白伤了那一场?” 悦儿回道:“他说过是圣上不得不派,其实是他先来的的北平,后在密使去甘州时他请的旨。几王如今都在闹腾,镇国公又赶在此时凑热闹,想趁咱们王爷不在吞了烟云十六州。肃王爷便以此为由,请旨收服镇国公。” 平哥儿哈哈大笑:“这还真是将了圣上一军,若不下旨便可能会促使双方联手,那可不仅仅是烟云十六州,还有一个奴儿干都司啊。” “是宋子启给他争取了足够的时间,肃王殿下会记住的,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苏枳在草原上住到了春天,冬天的积雪融化,渗透进泥土里滋润了小草,绿叶从土层下冒出来。 低洼的地方雪水融化时积成了小湖泊,鞑靼人称为海子。 这一个冬天住在草原上,俘虏为他们放牧喂养牲口,不但没因深入草原而吃太多苦,反倒养的兵强马壮。 杨将军整天嚷嚷着:“一个个的就知道吃,再这样下去不是要像那些鞑靼逃兵一般,饮酒作乐失了家园!” 每天的操练他从来不敢松懈,春天到来,苏枳一声令下:“这片草原今后便是我大煜领土,驻扎卫所,建立城池。” 杨将军说:“我们也该班师回朝了” 再过太原城时,晋王以亲王仪仗来迎,还在府中大摆庆功宴。 苏枳自也不提之前路过的那场不愉快,这一场宴会下来也是宾主尽欢。 赵广志说:“晋王到是学聪明了” 苏枳笑笑:“是人就在成长,况且东宫一脉理应不弱。” 葛林却觉得诧异,见苏枳这般态度便也不再说什么。 杨沫随同前来,他惯来喜酒便喝的有些多了,而梁顺却整场都非常克制。 出了晋王府时天色渐亮,到了城外大营苏枳下令:“原地休整些许时日,也不辜负晋王一片盛情。” 葛林进帐来问:“云先生问她是否能先一步回北平?” 苏枳说道:“她可先行一步,但不可回北平,便进京去罢。” 葛林为难道:“可,她说曾经发誓再不进京城。” 苏枳提笔写下三个字,交于葛林。 葛林不解,问道:“主子这是何意?” “交给云先生就是,到底进不进京便由她自己决定。” 在见到乔装的老毒鬼云先生时,葛林把字条交于她,看了一眼,她重重的叹了口气:“好罢,王爷真是掐着我的七寸,这京城不进是不行了。” 字条塞回给葛林她便又隐于暗处,葛林却是久久的看着那三个字,似是明白,又有些想不通。 第二百八十八章 你可以继续装傻 葛林拿着字条,站在那许久,那三个字“云归处”他不是不明白。 云先生姓云,自从修了毒便与家族断了来往,自此云家的事她便不得而知。 可这个云家的归处难道王爷真能知道? 还是说,只是骗云先生一时,早晚揭开或许就会失去这个并不算忠心的追随者。 不过是夜无影和她儿子夜宁牵绊住了云先生,因夜无影忠心归顺云先生才一同追随的。 这未来还真是充满了不确定,葛林都替自家主子担忧。 云先生到没那么大的份量,可这前行的一路就是让葛林心里发慌。 当时出征时一路坎坷,可这归来的路上也太顺利了些,甚至于向来与燕王不和的晋王都大摆庆功宴,这种种迹象都表明着他们急着让苏枳顺利通过,走向那个属于他真正的危险。 离开太原后不久,苏枳就收到了北平来信。把这些日子以来北平发生的事,都跟他汇报了一番。 他叹着气把信放下,跟身旁的葛林说道:“夫人还是操之过急了,这时虽然各方势力在北平闹的有些欢腾,可若是就这么都牵了出来也未必就是好事。” 还有一点他担心的没说,那就是宋子启留在燕王府一事,难保未来不会因为这一个人而生出大事。 那样出来的事可是只有苏枳一人能扛,可悦儿这次却为何如此鲁莽? 想了许久,苏枳想通了。 朝堂、后宫以及各方势力,趁他不在北平,把全部压力都施加到沈悦儿一人身上,她终究是慌了。 当晚便让葛林送密信回北平,立即送走宋子启,不可留在燕王府,甚至不能留在燕王势力范围内。 是夜,沈悦儿在燕王府内宅正在灯下做着针线,突然眼前黑影一闪,坐在对面的夜无影便腾的一下消失了。 紧接着悦儿被拥进一个带着寒夜凉气的怀抱:“媳妇儿,我回来了。” “你怎么,怎么还未回朝就先回家来了?” “我走的保定府,在那里修整半月再行赴京,便回来看你。” 她感觉委屈,还有这么久以来的思念,在这一刻暴发了,依偎在他怀里哭着便不想出来。 他便听着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却还要被她一边哭一边诉说的全身给他检查个遍。 天渐亮时,他问怀中人:“宋子启送到何处去了?” “我本想送他去北山,可你说不许放在你的地界上,没办法就送鲁王地界上去了,好歹有沈家人暗地里照应着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其实留下他对我们和他都不见得是好事,他们这些人被送过来时便知道自己的下场,莫不如便随他去罢。” 悦儿一听就急了,逮着苏枳手臂就咬了一口,瞪着他道:“若不是为了救下檀哥哥,他也不至于暴露。现在有多少人都知道他的身份,放任不管那往后还有安生日子过吗?” “好,我明白,交给我去安置罢,你便不要再过问了。” 悦儿还是不放心,抓着苏枳的手说道:“那你保证,定不会弃他于不顾!” “我保证,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悦儿气哼哼的说道:“我就发现了,你们这些人呐,为了前程,为了自己,什么人都能放弃,什么狠事都做得出来。你说权利有那么重要吗?难道就真的抵不过一个用命保护过你的人吗?” 苏枳不跟她辩解,但于他而言,这些事不考虑清楚,不仔细安排好,那未来就是不知道送了多少人的命。 而那些人里为首的就是他们一家三口,其余人则全是被他苏枳连累。 所以,从懂事起他就明白,他活的要比谁都小心,每一步都危机四伏。 在王府里住了半个月,苏枳未曾公开露面过。 就算是悦儿说了狄丽达尔是秦将军的女儿,甚至拿了一封秦将军亲笔信来,他也未曾见一面。 交待悦儿,把狄丽达尔送到之前秦怀钰住的别院,儿子在北山他会派人去接回来。 此次进京不知何时能回,他还要在好边陪母妃些时日。 白日里偶尔去看看平哥儿,那人还在晒太阳养伤。 苏枳问:“我此番进京,你可想回侍郎府看看?” 平哥儿摆了摆手:“算了罢,我这次伤的有点重,王爷此次入京凶险,怕我帮不上忙反倒成了拖累,况且我妻儿可是都在北山,我进京去做什么呢!” “也好,我此次怕是没那么容易回来,你好生掌握着王府之事,不要再像先前那般冲动。” 平哥儿不满的撇了撇嘴,拱了拱手道:“王爷,先前之事怕是对在下多有误会。就说杨世均之事罢,虽是有他的情谊在显得在下有些不仗义,可那毕竟是为了王府,不得不同夫人商议着走那么一场,才能看到这北平城里来这些人是所为何来。” 苏枳哼笑:“你还是没底气,不然何必如此费话来解释。后来的舍得小筑之事我也理解,不过终究是太险了些,万一出不来,本王今日回来你到哪里找个夫人还与我呢?” “那到确实是在下对事件预估太低,特别是没想到这事儿会把肃王殿下牵扯出来。” 苏枳点了点头:“确实,不过狄丽达尔留下你还要小心谨慎着些,她可是拿来了晋王府中那三枚玉坠,就连我带人亲自去都没找到,你觉得她有那个能力吗?” “是肃王殿下说她同王爷长的有几分相似,夫人因怕错过了才把她留了下来。” “先前那秦怀钰来也多与本王相似,若是有人刻意寻的呢?” 说到秦怀钰,平哥儿赶忙说道:“那秦姑娘自王爷出征后便离开了,说是回关中。在下派人跟过,的确是回了关中,但就在那边人便跟丢了,有什么势力在阻着,却不似太有恶意,我们的人一个没伤到。” 苏枳嫌弃的看着平哥儿:“你是不是装傻时日太久?他不伤我们的人,难道不是因为怕我们追着不放吗?哪来那么多善意,要是善意还来燕王府做什么?” “王爷说的在理,特别是这狄丽达尔出现的时间上有蹊跷,那边秦怀钰消失了,这边她便来了。” 苏枳依然嫌弃,呵呵干笑几声,起身道:“这燕王府比侍郎府要大上许多,你尽可以装傻下去,饿不死你就是。” 平哥儿委屈的捂着伤口:“在下不是受伤了嘛!” 苏枳指了指自己的头,便转身离开了。 平哥儿知道他在说什么,是嫌他处事时未曾用过脑子,不过这些人来来去去如此扑朔迷离,谁敢妄下论断呢! 第二百八十九章 帝王的抉择 夜色深重,苏枳离开北平回到保定府城外营中,次日一早便整军出发。 在他到达京城之时,已不如当年从河套回京时,虽有重臣城外五十里相迎,但却未见隆重的仪仗。 大军城外驻扎,只有两个主帅进宫面圣。 一路上无人关注,甚至整座京城里都没人议论燕王征讨鞑靼的风采。 见到皇上,那个苏枳的侄子,功绩被肯定一番,杨将军便先退了下去,留下苏枳一人,皇上说:“太皇贵妃娘娘这两年一直不大好,太医每日去请脉,补品珍惜药材也都在用,却也不见起色,皇叔此番回京便多留些时日罢。” “谢圣上一直以来对臣下母妃的照料,臣请旨去后宫探望。” 建业帝点了点头,起身道:“皇叔去看看罢,太皇贵妃也是思儿心切才会这般。” 再进后宫,果真物是人非,秦灵雨自入宫以来一直住在翊坤宫,可现在已经搬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处,住在一处偏僻的院子里。 刚进院门,就听到熟悉又孱弱的声音响起:“枳儿,是你吗?” 苏枳有些不敢向前,院中的躺椅上躺着的那个人,身子那么弱,身上盖着毯子躺在那,到不像一个人,而只是那条毯子折在那里。 “母妃,孩儿不孝,一走这么多年方才回来。” 他终于大步上前跪在母妃面前,秦灵雨18岁生的这个儿子,如今苏枳28岁,她也不过才46岁而已。 她淡淡的笑着,看着面前的儿子,轻声道:“母妃早该去了,不过是等着你回来这一趟。听说,悦儿给你生了个儿子?” “是,到今年端午他便一岁了。” “莫带他来京城,母妃虽想也不必见他了,悦儿也不要来。” “母妃!” 秦灵雨笑笑,抬手想去抚摸儿子的脸,苏枳膝行向前,牵过母亲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泪便那样落了下来。 秦灵雨依然笑着:“你当懂得母妃的意思,这京城不是能善待你们的地方。” “孩儿懂得,母妃,此次孩儿回京便是想接母妃出宫,随我去北平罢。” 秦灵雨摇了摇头:“不走了,枳儿,答应母妃一件事好吗?” 苏枳抹了一把模糊双眼的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秦灵雨把声音放的更轻了,苏枳便把耳朵贴近她的嘴边,听她说道:“红枫岭上那处可相望的山坡即可,如何安排就算为娘难为你了。且记,那也是你离京的最好时机,往后若想回来,就不要再如此般是被召回的。” 苏枳一愣:“母妃,那,那处山坡,母妃如何得知,为何非是红枫岭?” “带母妃去湖边看看罢,许久没看过了。” 苏枳明白,母妃想同他说些不能被旁人听到的话,而这处小院子里哪还有她可以安心讲话的地方。 到了湖边,苏枳把母妃抱上小船,他自己划着船到了湖中心。 秦灵雨躺在软垫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眼睛微微闭着,轻声说道:“枳儿,你知道你不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吗?” “什么?” 这是果真惊到了苏枳,他甚至想是不是母妃糊涂了。 宫门落锁前苏枳离开了皇宫,他不愿去十王府,那里是所有归京亲王暂时居住的地方。 而当初的燕王府也因他就藩而变成了别人的府邸,经过时他的马车在那里停了许久。 淮水东楼,项虞儿的屋子里那扇窗子最是能看到夕阳下绝美的皇城。 苏枳便坐在那看了许久,屋内的人从不曾打扰过他。 还是那个人,还是坐在那,久久的不出声,可等这一刻,项虞儿却似乎用尽了力气。 葛林进来在苏枳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他只点了点头还是没开口。 华灯初上,这是淮水东楼一天里最热闹的时间,苏枳从正门而出,走在繁华喧闹的京城大街上。 来到那处多年前悦儿曾住过的小院子,却没有她等在那,跟他说:“七少爷回来了,用过饭了吗?” 他对葛林说:“让人煮碗面来” 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吃面,青狐隐在那处当年他常抠的墙角处,几年而已便是天下大变。 高祖不在了,苏枳再不是七皇子,当年的太子继位后也殡天了,如今的皇上是这个朝代的第三任皇帝,而苏枳这个当年的皇子已是令人忌惮的七皇叔。 是啊,他从出生起就为人忌惮,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他原本是个筹码,也是个人质,是父皇当年为自己生的一个人质。 不择手段的有了这个儿子,然后让苏枳的一生都被人忌惮,不管谁坐上那个位置,想到的都是如何防备他,如何压制他。 五舅秦渊,秦家军的首将秦将军,战死沙场之时为苏枳这个外甥留下了生机。 一夜之间消失的秦家军,便永远的震慑着在位者,告诉他,苏枳这个人你再忌惮也不能动,因为那隐在暗处的几十万秦家军在看着你,随时撼动你的位置。 次日,苏枳请旨前往孝陵祭拜高祖和先皇,之后还要出京祭拜岳父沈尘。 皇上准了,却同时给苏枳回复一条消息,那就是之前肃王苏檀请旨给沈悦儿册封燕王妃,鉴于燕王征讨鞑靼有功,所以要把燕王妃及燕王幼子接进京来,这将是一场盛大的册封礼。 收到消息,苏枳哼笑一声,吩咐道:“备车,进宫谢恩。” 葛林嘀咕着:“什么册封礼,还不是想用王妃跟小世子困住王爷。” 正背身而立的苏枳缓缓转过身来,看了葛林一眼,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对于一个上位者来说,或许他的做法是正确的。” 葛林还是很抱怨:“就这么对待一个功绩在身的亲王,属下看不出哪里正确。” “总不能让万民称颂的是一个非帝王之人,而且自高祖以来的藩王权利就过重,这对帝王权利是个很大的撼动,内忧就会引起外患。” “是属下想的浅了,不过终究皇上不是属下的主子。” 是啊,终究各为其主,葛林如此想并没错,对于皇上来说这么做也没错。 一个帝王不削弱藩王的势力,那势必会让他的地位受到威胁,谁又愿意如此呢?总放一只猛虎在卧榻之侧! 第二百九十章 拉拢 祭拜高祖,苏枳用了两天时间。 之后未曾回京便直接去祭拜了岳父沈尘,那里曾是他同悦儿约定,让她做他一年丫环的地方。 又一次来到左相大人墓前,苏枳规矩的跪拜行礼,亲自上香。 坐在墓前,他说道:“左相大人,如今小婿应当改口称您为岳父大人了。悦儿嫁与我这几年吃了许多苦,我这样的出身早就注定了这一切,她却仍然愿意嫁我。” 说到这儿他突然笑了,看着墓碑说道:“或许岳父大人应当庆幸,本王欢喜的女子恰好是她,若不然,不枉费你一场安排了吗。” 他愤怒的掀翻了面前的贡品,怒道:“沈相爷,您看到这江山已经是第三代帝王了吗?可你们第一代人的恩怨还在延续,为何,为何要把我们做为棋子,您入土多少年了,却还留下这么大的恩怨让我们身处其中,就不能随同你们那代人带走吗?您入土可曾安心?” 他愤怒的向山下去了,一路不曾回头。 刚回京城就有小太监来报:“王爷,太皇贵妃娘娘请您进宫一趟,她身子有些不好。” 之前再多的埋怨,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苏枳还是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愤怒,赶忙入宫去探望母妃。 秦灵雨所在的小院子多年冷清,如今却因建业帝的到来而成了宫中这一刻最受瞩目的所在。 苏枳到时皇上早就在了,秦灵雨一直闭目昏睡,太医赶忙对苏枳说道:“王爷,太皇贵妃娘娘……” 这些不吉利的话他不敢说下去了,皇上便接过话来说道:“皇叔,太皇贵妃怕是没有几日了,若不然皇叔便留在宫中照料罢。” 苏枳摇了摇头,跪拜下去,说道:“陛下,臣请允准带母妃出宫。这宫中女子自踏入宫门来便不曾离开过,可臣想带母妃看看京城,看看高祖打下的江山,毕竟那是她最爱的男人,也是最爱她的男人。” 他心里无比唾弃自己这一刻说出来的话,但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带母妃离开。 皇上看向太医,之后说道:“朕准了,皇叔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太医院也会派人每日守在太皇贵妃身侧。” 苏枳摇了摇头:“谢陛下恩典,母妃此刻无须再有太医了,便让她平静的度过最后的日子罢。” 苏枳带秦灵雨出宫的消息传到太皇太后谭惠那,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太了解那个女人了,终究还是没把苏尚贤当做她的男人,也从未曾把皇宫当她的家。 而太皇太后则不同,她于微时嫁与苏尚贤,一路陪他走到最后。 这皇宫是苏尚贤给她的一个家,就算是高祖殡天,可他的皇后却依然在这后宫之中。 她从未曾想过离开,那些征战的岁月她都曾陪着他,还会用女人特有的能力帮他平衡很多关系,这后宫的主人她当得起。 苏枳带母妃回到他住着的三进小院子,唤来云先生:“我母妃多年来身子便十分虚弱,先生可有法子调养?” 把过脉后,云先生摇了摇头:“王爷,娘娘曾多年受极寒之物侵蚀,虽是也有些年头不用,但根本是伤了便补不回来。” 苏枳的希望破灭了,静静的坐在榻前不再说话。 云先生退出去后一个时辰再回来,苏枳还坐在那。 她轻声说道:“王爷,我想再进一步给娘娘检查一下,不知可否?” 苏枳探究的看着她,想了想,起身道:“先生请,如需协助,唤个丫头进来。” “好” 约一炷香后,云先生自屋内出来,苏枳站在院子里,她上前说道:“王爷,娘娘腹内有瘕疾,但无法探知大小。” “先生可否言明,那是何病?” 云先生回道:“瘕疾乃是妇人腹内生出的结块,生于子宫之中。刚问过娘娘,并无葵水,所以问题应当不大,用些药物控制顺便还能调理。” 苏枳现在最愿意听到的,就是母妃的病问题不大,虽然只是一个问题不大了,他也心里好受许多。 “王爷,听闻娘娘出宫,宁国公前来探望。” 葛林进来禀报,苏枳回道:“请到外院书房” 话音刚落,青狐就从暗处出来,说道:“主子,开国公也来了,马车刚到了大门外,可是跟宁国公撞个正着。” 苏枳一笑:“好,那就一同请到书房” 开国公是开平王的次子,也是皇太后的哥哥。 而宁国公是当今皇后的祖父,也是郑氏一门的家主,还是平哥儿郑嵘的堂祖父。 这二人便代表了如今朝中的两大势力,而他们又刚刚在北平城闹了那么一出,被沈悦儿把他们的人都挖了出来,还被苏檀押解回京了几位。 这三方如今在此相见,却是一派慈爱祥和。 两位国公爷见了亲王欲行跪拜之礼,苏枳看了看七十余岁的宁国公,还是扶了一把:“国公爷,父皇在世都免了你的跪拜之礼,我又怎可受之!” “是高祖体恤老臣年迈” 这两下一来一往,那边开国公便只能跪了下去,到苏枳发现时,便赶忙相扶:“开国公何必如此,要论起来,当年可还是本王的舅兄呢。” 开国公顺势起身:“是啊,可惜妙儿福薄,终未能辅佐王爷。” 苏枳笑笑给两人看座,他坐在主位上说道:“程舜夕在我燕王府可从未曾怠惰,开国公此言未免过谦了。” 宁国公慢悠悠的放下茶盏,笑问道:“王爷,不知平哥儿在王府可还长进?” 苏枳也回以一笑:“自是长进的,不过本王近日收到家书,说是他前些时日在北平城外被都司的人所伤,那些人当日是受命于乔大人,不知国公爷可曾听闻此事?” 宁国公点了点头,就转移了话题。 “悦儿这孩子命苦了些,沈尘去了这些年,如今若是得知她嫁与王爷,定也欣慰。”他叹了口气,目光混浊又悠远:“老夫真是老了,如今频频想起那些故人。” 开国公也跟着叹了口气:“家父亦故去多年,想当年也是跟沈相爷一同征战呐!” 苏枳心内冷笑,当年对沈相爷都是避之不及的人,如今却来攀扯交情,这人情冷暖真是让人心寒! 可观上他依然笑着应和,便与两位国公爷聊了许久那些故去的老臣。 这里不免有些被高祖治罪的功臣,这个话题可是相当敏感。 而对于这些,苏枳早就学会了只听不说,说到敏感处便推说要去后宅照料母妃。 两位国公爷也不好久坐,便各自告辞了。 他们走后,葛林问道:“王爷,这两位应该都是来拉拢的。” “随他们去罢” 言罢,苏枳就又回了后宅。 第二百九十一章 保你性命的 云先生正在伺候秦灵雨服药,苏枳进来看了一眼,便被母妃叫到面前。 云先生自觉退了出去,秦灵雨说道:“枳儿,你当知晓这云先生是谁罢?” “自是知晓,方才能要挟她跟在身边。” “云洛姬是她的妹妹,想不到两人的路竟如此不同!” 苏枳闻言一愣:“母妃何以得知云洛姬的下落?” 秦灵雨笑着拢了拢头发,说道:“终于是有个放心讲话的地方了。” 苏枳等着她的回答,她便笑道:“母妃一时又死不了,你这般急做什么?” “母妃,如今说话方便,可否告之孩儿,您是否知道五舅的下落?” 在他的注视下,秦灵雨点了点头:“知晓一些,只是知晓他还在世,并娶了云洛姬,还有几个儿女。” 苏枳的眼睛瞬间便亮了起来,惊喜道:“母妃说的可都是真的?五舅当真在世?” “在,而且他一直安排人在宫中暗中照料于我。” 这简直是个惊人的消息,苏枳兴奋的在屋里暴走,秦灵雨扶额制止道:“你能不能消停坐会儿,转的我心慌头疼。” “好好,我不转了,母妃快说说怎样联络五舅。” 秦灵雨摇了摇头:“联络就算了,他不愿再为这个江山做什么,如今守一方山水养育儿女过的很好,便不要打扰他了。” “不打扰,不打扰,不过孩儿有一事不明,当初听世宁说云洛姬是云家大小姐,怎么云先生能是她的姐姐呢?” 秦灵雨非常无语的白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你还真是不知道这脑子随了谁,云先生是庶女啊,是云家通房所出。” “我也曾想过她应当是庶出,可为何云家的医术却传与了她?” “云家大少爷与那通房丫头可不是一般感情,不然也不会在正室进门前就生了庶女。那通房自幼便在云府,同云大少爷一同长大,而这大少爷又自幼丧母,岁月自是多有寒凉悲苦。在那种情况下,陪伴他成长的人自是感情深厚,便把一身的医术全传给了庶女。” 苏枳叹气:“可当年的云大少爷却万万想不到,此女为情所困,终将医术修成了毒术还祸害了许多人。” “这云莲生本是个医痴,为人多不懂婉转,也不懂得人世险恶,便被那冷卓的父亲骗了终生。” “母妃定是不知这冷家老贼同云先生育有一女罢?” 秦灵雨眨了眨眼睛:“自是不知,你是想说吗?” 苏枳笑着点头:“那女子便在我北平府上,叫夜无影,是江湖中人,很是忠心于悦儿,如今是她的护卫。” “云莲生便因她而选择待在你身边?” “许是愧疚罢,夜无影可是自幼由师父带大,云先生到这时才想起有个女儿。” 秦灵雨点了点头便不再作声,苏枳却又想到什么,便说道:“更讽刺的是,冷卓同兰芝育有一子,当时在奴儿干都司被夜无影收养,那孩子现在叫夜宁。” “当真?” “当真” 秦灵雨失笑:“这,这还真是……” “我当时知道夜无影是冷家人也诧异这种缘份,当真让人无法形容。” 秦灵雨点头:“的确无法形容了,不过你切记不可把你五舅的消息告知云先生,纵然云洛姬是她妹妹也不可。她这人糊涂,很有可能为了冷家就会出卖所有人。” “孩儿知晓她的秉性,这种事断不会与她知晓。” “你去把母妃从宫里带出来的那个首饰盒子拿来” 苏枳从箱笼里找出一个很旧的木盒子,交到秦灵雨手上她并没接:“这个盒子有夹层,你自己想办法打开罢,说实话我从来不知道里面的是什么东西,还是你父皇在世时交到我手上的。” 苏枳诧异,要知道苏尚贤跟秦灵雨的感情从来都是假的,他的所有感情都在正宫那边。 他正在想办法打开盒子,秦灵雨却缓缓躺了下去,挥了挥手道:“你出去弄罢,我要歇息了。” 苏枳回到外书房,端详着手中的首饰盒。 许久后他才动手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他愣在当场,久久反应不过来。 一夜未曾入眠,他如今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对待父皇。 从小他便知道,好是个不极不喜他又极纵容他的父亲,却不知他会留这样的东西给自己。 前所未有的,他认识到自己姓苏,是苏尚贤的儿子。 后宅住着母妃秦灵雨,外书房里的苏枳彻夜未眠,晨起坐在屋顶上看向皇宫方向,回头却看不见城外红枫岭。 青狐蹿上房顶,问:“主子,一切准备就绪,王妃将在半月左右抵达京城,时间紧迫。” 苏枳又回头看向红枫岭的方向,起身道:“稍后再做定夺” “娘娘刚差人来问,主子要不要过去用早膳?” 苏枳想了想:“不了,本王有事出去,你让那两个丫头帮云先生好生照料母妃便是。” 青狐一直隐在暗处,他是知道苏枳昨晚看到了什么的。 苏枳在沈悦儿当年最喜欢吃的早点铺子里吃了早点,路过淮水东楼时葛林问:“王爷要进去吗?” “不进,回去罢,趁现在天色正好,带母妃出来走走。” 回去时恰好秦灵雨也有意要出去,正在叫人备车。 苏枳便说道:“母妃,孩儿正打算带您去京城里转转,这些年在宫里,竟不知这京城什么样。” 秦灵雨对镜打量着自己,说道:“当年出宫还是去左相府接悦儿,那时她才三岁。我还记得她住的梨雪院里有几棵梨树,当时梨花开的正好,这会儿也正是梨茶开,枳儿可带母妃去那府上赏赏梨花。” 苏枳蹙眉,说道:“母妃,那里现在是恭亲王府,母妃当知孩儿自来与东宫鲜有往来,那可是当今陛下的胞弟,我贸然入府怕有不妥。” 秦灵雨在镜子里看着儿子,叹道:“你做为他的皇叔,要入府赏花能有何不妥,况且那曾是你的王府。” 苏枳还要说什么,秦灵雨转身打断他,说道:“你不过是接受不了那些事罢了,可这错在我吗?” 苏枳垂下头去,轻声问道:“母妃可知父皇留了什么给我?” “大概猜得到,保你性命的。” 苏枳再抬头时眼中有了些许怨念:“那母妃还确定要去恭亲王府赏梨花吗?” 秦灵雨的目光冷了下来:“你父皇留了保命的东西给你,因为你是他的儿子,这又与我是否去恭亲王府赏梨花有何冲突?” 母子对视也对峙着,许久后苏枳放弃了坚持与抵抗,转身道:“我去叫人备车,母妃还是保有出宫时的状态为好。” 第二百九十二章 庆幸您不爱我 出了恭亲王府,苏枳就钻进了马车。 秦灵雨看了眼慌张的儿子:“怎么了你?不是向来不喜乘车吗?” “有些累了” 秦灵雨揶揄的笑了笑:“是不是沐儿那孩子的热情你有些消受不了?” 苏枳咧了咧嘴:“他怎么回事啊?” “自小就这样了,据说还收集过你踩过的落叶。” “不是罢?这也太……” 苏枳觉得后背发凉,有一种时刻被人盯上的感觉。 秦灵雨有身子本来就虚弱,经这一番折腾出来在车上便睡着了。 回到小院子,苏枳安置好母妃,便把这一天里遇到的事都抛在脑后,去外书房了。 青狐现在是二十四卫的首领,安排好值夜便现身在苏枳身旁:“主子,恭亲王调查过了,暂时与表面契合,到未曾发现与哪股势力有关。” “不可放松警惕,毕竟他是东宫出来的人。” “属下明白,不过夫人那边走的快了些,说是陛下派去的人一直在催着赶路,怕是这边也要快些了。” “知道了,你先去歇着罢,今晚不用你值夜。” “云先生白日里出去过” “去冷家了?” “不,是去城外上坟。” 苏枳放下手中的信件,抬起头诧异道:“她是关中人氏,在这京城会有谁让她需要去上坟?” “属下也深感意外,竟是给郑公子的生母慕容锦瑟上坟,看来两人曾是故交。” “她与平哥儿并未提过,看来要查查了。” 坐在案前许久,苏枳突然什么也不想去想了,回到曾经悦儿住过的那间屋子里,踏实的睡觉。 秦灵雨在这里也睡的分外踏实,身边再没有一个眼线,宫里都知她没多少时日,也便都不再盯的那么紧。 况且,苏枳如今如在瓮中,出入都不得自由,他也只是把个小院子护得密不透风,对旁人来说这全都是无用功。 苏枳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自小到大唯一的一次,他梦到了父皇。 梦中他八岁,父皇在南书房门内看着他,偶然间回头,他看到了父皇阴鸷的眼神。 他手里牵着悦儿,身旁是出征归来的左相沈尘。 三十岁的沈相爷目光看向内宫,穿越层层宫墙在与心中之人对望。 转而,父皇跟沈相爷的视线同时落到了八岁的苏枳和三岁的沈悦儿身上。 而此时,苏枳深切的感受到,无数道目光都投向了他,那目光如寒刃,每一道都要把他凌迟一般。 八岁的他牵着三岁的沈悦儿,两人疯狂的奔跑着,要跑出那宫墙之内,可这皇宫太大了,任凭他们怎么跑都跑不出去。 无数的人在追杀他们,沈相爷就那么远远的看着,目光里无波无澜。 苏枳想着,五舅定可以救他,于是他朝向五舅可能在的地方奔跑,一边安慰着身旁弱小的沈悦儿:“悦儿别怕,枳哥哥带你去找五舅,他能保护我们。” 眼看着身后的人就要追上他们,那些人手里的刀就要落下来,苏枳绝望极了,大喊着:“五舅,快来救我……” 在他绝望的喊声中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对他说:“带她走罢,我来护着你们。” 苏枳不敢置信,抬头看着面前这人,他问:“父皇,你不是想杀我吗,为何又要救我?” 是的,面前出现的就是父皇,建元帝苏尚贤。他看着苏枳慈爱的笑了笑,抚摸了一下他的小脸儿,说道:“你是朕的儿子啊,其实你一直不知道,你是朕最爱的儿子,若你没有秦家血脉该有多好,朕就可以给你更多的爱。” 苏枳似乎明白了,在被父皇推着向前跑时他回过头来问:“父皇,你爱过母妃吗?” 他看到父皇眼神黯淡下来,直到他走远了才隐约的听到父皇说:“她不愿我爱她,那便算是不爱罢。” …… 醒来已是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光线分外柔和。 洗漱过,去到后宅同母妃一同用早膳。 秦灵雨今天气色很好,一早就被丫头们扶着在院子里走着,时而停下来听年树上的鸟叫,也抬头看向日出的方向微笑着发呆。 苏枳上前扶住她,把丫头们都挥退下去,秦灵雨说:“想说什么?” 本想问一然“母妃,你爱过父皇吗?”可脱口而出的却是:“母妃,你知道是谁给你用了那么久的寒凉之毒吗?” “知道啊,就是我自己。” 本来苏枳以为会是父皇或者是当时的皇后,却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见儿子盯着自己发愣,秦灵雨苦笑着说道:“我不想给苏尚贤生儿育女,当初有你时他时刻派人盯着我,不然恐怕连你都不会出生。” “所以从我出生开始你就把我当做一枚棋子,因为你恨我的生父,所以对我也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是吗?” 秦灵雨看着发怒的儿子,她什么也不想说。 苏枳觉得自己要疯了,继续质问道:“所以在我小的时候你就故意让我跟悦儿私定终身,相比之下你更爱她多一些,因为她的父亲是沈尘对吗?” 秦灵雨笑了笑:“其实当时你们两个我都不喜欢,不过经过这许多年我不再想你是他的儿子,也不再想悦儿是沈尘同别人生的女儿,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很庆幸自己不会活的太过长久,不然怕他没有那么多耐心等下去。” 说完秦灵雨便躺在了院中的躺椅上,苏枳低头看着她,愤怒还有一些其它情绪,让他此刻发疯般的难受。 “母妃,或许孩儿今日的话听上去不孝,可我觉得不说出来太难受了。” 秦灵雨闭上眼睛,安祥的躺在那。 苏枳怒道:“当年您一意孤行毁了秦家五虎,他们不得不因为您一个人的爱情而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却因追随父皇而葬送了秦家四兄弟。如今得到五舅的消息您觉得是安心吗?可我觉得不安,只因我的母亲而害得她的兄长们要么死于战场,要么终日隐姓埋名,您觉得心安吗?” 秦灵雨冷冷的睁开眼睛,回道:“这一切是谁造成的?难道不是你的父皇吗?” “您还真会无视自己的过错,若不是当初您执意爱上了沈尘,若不是你们两人秦家五虎怎么会断送了江山,秦家军不得不隐去,都是您所谓的那伟大的爱情。如今您觉得自己赢了这盘棋吗?就是把我和悦儿当做棋子去毁了曾经阻碍您爱情的一切,不觉得太自私了吗?” “你在断章取意,终究不过你还是苏尚贤的儿子,可你们姓苏的有没有想过,若不是苏尚贤当初不顾秦家军的威势,而执意要得天下得江山,这江山现在姓秦。我与沈尘都是被苏尚贤利用了,当时的情况有许多你并不知晓,我从未曾想过要葬送秦家军,因为那里有一支军队是我的兵。你也上阵带兵的,你该理解我的心有多痛!” 苏枳满面嘲讽的看着母妃:“心痛?秦家五虎战死沙场四人时,您在做什么?在为您的爱情哀悼,在整日里遥望沈相爷,而把我们下一代人全部当做棋子来利用,您的爱太可怕也太昂贵,我很庆幸您从不爱我。” 言罢,苏枳转身走了,而秦灵雨闭上眼睛躺在那久久未动。 第二百九十三章 各方反应 苏枳出城了,策马狂奔而出。 皇上听到消息时说:“让他去罢” 锦衣卫问:“陛下,这样放燕王出去怕是不妥罢?” 皇上放下手中的折子,淡淡的笑了笑:“太皇贵妃还在,无妨。” 皇上没再继续批折子,而是去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处。 这是宫里唯一一个不专权的人了,也是当今皇上唯一能得清静的地方。 太皇太后五十多岁,身子骨一直相当好。正在院子里逗着鸟,见孙儿来了便问:“又有烦心事了?” “自从做了皇太孙起,就没有一天不烦心的。到是皇祖母啊,可是从没见您烦过心。” “要的多便会烦,皇祖母没什么想要的,还有这么乖顺的孙儿整日来探望,哪里需要烦心。” “皇祖母,您说太皇贵妃恨皇祖父吗?” “恨,毕竟若不是苏家得了江山,这江山本该姓秦。” “可孙儿并不这么认为,并不是谁的兵马强悍谁就该得江山,我到觉得皇祖父得江山是天意。” “要秦家人不那么觉得啊,你七皇叔也不那么觉得。” “可七皇叔毕竟是姓苏的。” “你也别忘了,你七皇叔有个一直把自己困在过去的母妃。就算是有一天他清楚了自己是姓苏的,也看清你皇祖父必得江山的天意,却也抵不过他母妃的生养之恩,终还是因为那个女人姓秦而断了他与苏家的恩情。” …… 青狐追上苏枳,他正在红枫岭上。 见青狐前来,他转身说道:“回去罢,王妃快到了,没时间再去想其它。” 一边跟随苏枳下山,青狐一边说着:“主子,九门都在严查,过往车马没那么容易通过。” “送葬,且是高祖的皇贵妃,皇上也不敢不放行,就按原定计划进行罢。” “属下知道了,不过棺中换人怕是要更难些了。” 苏枳顿了下步子,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就下山去了。 回到小院子后宅时,云先生正端药过来:“王爷,娘娘身子缓了许多。” “有劳云先生了” “王爷客气” 云先生过去了,苏枳诧异的看一眼青狐:“她怎么了?突然变得这般客气起来?” 青狐想了想,回道:“她这个人没什么定性,今天客气也许就是今天想到了什么,明天或许忘记了就还是老样子。” “也对” 看着母妃服了药,苏枳装做之前的一切不快都没有发生过,上前问安。 秦灵雨抬眼看着他,突然一笑,说道:“让你的人都下去罢,我跟你有几句话要讲。” 这次苏枳连暗卫都挥退了下去,只留青狐在门外把守。 秦灵雨倚坐在榻上,轻声说道:“苏枳,我的儿子,无论你恨不恨我,有些话我还是不能不说。” 苏枳没做任何回应,就那么坐在榻前的椅子上。 秦灵雨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顾自说道:“做为皇家血脉你就不该奢望亲情,永远不能忘记你没有真正的亲人。我知道你父皇肯定留了一样保命的东西给你,可你也要明白,就算是他不留你也不是轻易就能死掉的。” 说到这儿,她嘲讽的笑了:“那不过是他的一个手段罢了,让你看到也顾及到他对你的重视,之后呢?之后便是你不忍动他的江山,不忍心动他选的继承人。” 她嘲讽的目光落到苏枳脸上:“你知道那将意味着什么吗?就是死,就是你必须死,只要是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想你死的。那四十万秦家军始终让他们难以安睡,而与之息息相关的你便无法安生。” 虽然这次见母妃苏枳没打算再眼她争吵,可也没忘了之前心中那些郁愤。 此刻他不开口不代表他接受,而是不想再争执下去。 在后宫这么多年,秦灵雨也不是看不懂一个人,她笑着,目光中却是心如死灰的绝然。 “你本来就有野心,不然你在那奴儿干都司存那么多粮草做什么,不过是不想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罢了。我也不想再说这个,只是最后提醒你一次,身为皇家人就别去想什么父子情了,皇家没有父子也没有兄弟,你们放眼的皆是江山,皆是权利,亲情不过是枚棋子,看每个人手里那枚怎么落下罢了。” 苏枳蹙了蹙眉头,却依然没出声。 秦灵雨抬了抬手:“你出去罢,今后我不会再同你讲这些。” 如今,不讲这些的话,这对母子也已经无话要说。 彼此都明白,不过是还彼此都克制着,一个便守着儿子该守的礼,一个则表现出一个母亲该有的,而却都只是客气。 苏枳的书房里,几人在汇报着各自工作的完成情况。 听到最后,苏枳说道:“各环节再自检一次,这次行动必须一次成功,没有重来的机会。” “是” 众人散去后,青狐问:“主子,那个驸马爷为何也在?” “你不是知道他眼王妃自幼的交情” “可他终究现在是驸马爷,还是宁国公一派推举之人。” “本王信他” 青狐也不理解为何如此,出征这一次苏枳就开始信任做为监军的杨沫。这人是户部尚书之子,让人始料未及的做了驸马,之后便去苏枳军中做了监军。 未见一点功劳,却无端的被苏枳信任,而他给出的理由仅是这个人跟沈悦儿自幼的交情。 次日,苏枳来请安后秦灵雨对他说:“你不是说要带我看看京城吗,就今日吧,车帘全换成轻纱,让我看得清京城。” “好,孩儿这就去安排。” 太皇贵妃秦灵雨在京城中浏览半日,其子燕王苏枳一直悉心陪伴在侧,并且亲自讲解着京城中的一切,还不时的下车去买些街边铺子里的物件。 这话传到宫里时,太皇太后听了也只是笑笑不语。 太后娘娘则冷笑一声,说道:“她惯不是那种喜爱市井热闹之人,去让开国公防备着,这老七怕是不日要反。” 皇上听到母后的动静叹气扶额,她就不能安心在后宫待着吗? 不能安心待着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皇后娘娘,她立刻传信给宁国公。 宁国公收到信后怒斥:“安于后宫便好,让娘娘少操心宫外之事。” 而这一切的动静,在深夜时都会报于苏枳耳旁。 “好,明日便全城好的东西都往回买,母妃便再不出去了。” “属下明白”青狐回了这么一句,又说道:“主子,云先生这次夜里出去,半个时辰回来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太医到了 沈悦儿带着儿子在入京的路上,苏枳每天计算着时日,却不是盼她到来。 皇上派太医来了,给秦灵雨诊了脉,说是时日不多。 门外的护卫来报:“王爷,淮水东楼的项姑娘派人来说她想见您。” “好,本王明日过去。” “王爷,项姑娘说让你今晚过去。” 护卫退下后青狐问:“主子,昨晚开国公世子在淮水东楼过的夜,怕是项姑娘此举与这有关吧?” “有人在项虞儿身上下功夫是必然的,这么多年我了解她,不会出事。备车,本王这就过去。” “主子,午膳还没用呢。” “去一品阁定一桌席面送去项姑娘那儿,本王午膳在那边用。” “属下这就去办” 淮水东楼依然是京城第一青楼,过午开始便宾客盈门。 苏枳到时柳月娘迎出来:“王爷,一品阁刚把席面送到,王爷快楼上请,虞儿在楼上候着呢。” 苏枳笑着进门:“这淮水东楼的姑娘都换了几茬了,还是月娘长青啊,这么多年来一直屹立不倒,佩服佩服!” “哎哟,王爷说笑了,不过是各位爷赏饭吃。” 楼上,项虞儿已不发当年那般风光,依然还能住在那间屋子里,不过是她贴光了自己的私房。 苏枳回京也没改变她的境况,毕竟这七王爷的光华也不如当年高祖在位时。 摆设布置一如当年,不过都旧了许多。 一品阁的席面可是有许多年不曾出现在这间屋子里,以至于这一桌一等席面摆在那看上去都不全适宜。 苏枳到时项虞儿站在门口,福了福身子便让开了路。 入席后,直到青狐现身苏枳才开口说话:“项姑娘何事唤本王前来?” “王爷,昨日开国公世子来了。” “说点本王不知道的罢。” “他愿纳虞儿为妾” “不错,是个好归宿。” “王爷确是如此认为吗?” “不是本王如何认为,到底你不可能一辈子住在青楼,到时怕是再无私房贴补,这间屋子也住不下去。” “王爷说的是,那虞儿便无话再说了,谢王爷赏宴。” “项姑娘慢用,本王母妃病重,身边不能离了本王。” 一来一走,他没喝过这屋里的一口水,也没吃过那满桌的一口菜。 项虞儿起身送他出去,但始终没再抬头看他一眼。 这个她在心里刻骨铭心爱了多年的男人,就此退出她的世界。 她一个人吃着那桌席面,安安静静,看上去淡然,却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也用光了她此生最后的爱意。 苏枳下楼时眼柳月娘说:“项姑娘走后把她那间屋子留下来,本王不包人,包了那间屋子,就当年项虞儿的价罢!” 柳月娘惊呆了,随后赶忙上楼,在项虞儿的屋里转了一圈,直到在窗口看到远处的皇城时,她才明白了一切。 回头看一眼一人用饭的项虞儿,摇头叹了口气便下楼去了。 一切看上去那么平静,可谁都知道这平静里暗藏着什么。 几大势力都不再有动静,就连皇上每天都按部就班的没有一丝变化。 秦灵雨服过药后跟苏枳说:“不过是都在等着我死” “您别想多了,安心养病罢。” 母子俩的交流越来越形势化,该问的安问过苏枳就回到书房,继续着他的筹谋。 青狐说:“主子,最晚也拖不到五日王妃就要入京了。” “原计划,两日后发丧,停灵三日出殡正好把她迎在京城外。” “主子早些睡罢” “项虞儿去了开国公府吗?” “没,开国公世子派人去淮水东楼接人,项姑娘说找人看了日子,要七日后方可入府。” 夜深,整个小院子静的有一只老鼠走过都听得到脚步声,青狐睡在苏枳房间的地板上。 布置好值夜的暗卫,葛林也布置好了巡夜的护卫。 一座小院子不大,却被他们守卫的如铁桶一般森严。 猛然间苏枳睁开眼睛,青狐已经起身护在榻前,苏枳说:“去看看怎么回事。” 门外护卫来报:“王爷,太皇贵妃娘娘不大好,云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匆忙披衣到了后宅,云先生站在秦灵雨榻前:“王爷,本来娘娘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可她还是先走了一步。” 苏枳上前探了鼻息,怒道:“她哪来的药?” 云先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是我这里的。” 青狐探查一番惊道:“这,这是断肠草?” 十皇子的母妃珍妃娘娘当初正是死于断肠草,而那药便是在秦灵雨的翊坤宫里搜出来的。 而珍妃是苏檀的第一个养母,传说他的生母是珍妃身边的一个丫头。 在珍妃死于断肠草之后,苏檀便被秦灵雨收养了。 苏枳胸腔起伏,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来:“秘不发丧,定要待到时候。” 青狐听命:“属下去调冰进来,不然这天气太热了。” 苏枳缓缓转身向屋外走去,对跟上来的青狐说道:“直接送到冰窖里” 知道这母子二人不合,却没想到此刻王爷如此绝决,青狐有些吃惊却也不敢抗命。 苏枳回到自己屋里,坐在黑暗里一声不吭。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无人知道他不在母妃遗体前表露情感是为何。 此刻,他泪流满面却是一点声音不敢发出。他想到了从小到大同母妃在一起的那些瞬间,也想到了母妃跟他说的那些她自己的经历。 他想控诉,可又不知该控诉谁。 是父皇吗?可如今他冷静的想,却不再像从小到大那样觉得秦家才能坐好这个江山,若是能,秦家五虎不会因为妹妹的爱情而把江山和秦家人的命运拱手交给他人。 悲伤过后就是怒火,说好的出殡那日带母妃出城,说好的在那日会准备好一具尸体易容成她的模样。 说好的一切就被秦灵雨固执寻死而打破了,这几日太医还会来请脉,不到发丧的日子如何找一个合适的人来,脉相都要同她相同! 如此恨自己的丈夫,甚至于连儿子的安危都不顾,这就是绝决的秦灵雨。 而苏枳还想着就快要入京的妻儿,他们还在路上等着他离开京城去接应。 这一切都被打乱了,早起如何应付太医呢? 就在这种杂乱的思绪中,太阳出来,渐渐的照亮了整个院子直到苏枳面前的桌案都沐浴在阳光里。 门外护卫来报:“王爷,太医到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福寿延绵 苏枳正在想着母妃服毒后如何处理,这时皇上派的太医就到了。 他从案前缓缓起身,说道:“请到后宅” 青狐现身,说道:“主子,这到后宅可就瞒不住了,提前发丧王妃在路上就会被控制,怕是会加急入京,那样再出去可就难了。” “这不是你该想的,去请太医到后宅给母妃诊脉。” 一炷香后,葛林进来报:“王爷,太医被属下扣留了,不能让他回宫。” 青狐也赶紧说道:“属下去绑了他府上的人,让他跟皇上报娘娘病危,需太医时刻看守。” “胡闹,把太医放回去。” 青狐不甘,劝道:“主子,不可呀,这样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本王说放人” “是” 青狐依然不甘,却是不敢不从,放太医走后派人跟了上去。那人回来时报:“青狐大人,太医直接进宫了。” “这可如何是好!”青狐急的想去找葛林商议,却在这时听苏枳在屋内说:“去请驸马爷” 青狐一愣:“请他做什么?” 葛林正好过来,朝他摇了摇头:“别再说了,快去请人。” 杨沫很快就到了,苏枳毫无隐瞒的把事情真相告诉了他。 “王爷,我现在就进宫,这个太医不能留,要想办法让他的话无人相信才是。” 苏枳点点头:“有劳” “不提您是长公主的七皇叔,在下跟悦儿也是自幼相识,这些话就免了,耽误不得,我现在就得走。” “好,等你的消息” 苏枳亲自把杨沫送到大门口,看着他乘车离去。 苏枳进屋后关了门,葛林不解的问身旁的青狐:“王爷若是不想留太医的命,为何先前不准我们动他?” 青狐叹了口气:“长公主毕竟是皇上的亲姐姐,她府上的人动的手可跟我们动手不一样。” 葛林还是不明白:“可这都放人走了才请的杨驸马,什么都晚了啊?” “不瞒你说,主子也是才下定的决心,毕竟事出突然。” 苏枳回房后便去睡下了,青狐亲自守着,葛林加强了小院子周围的巡视。 杨沫追到皇宫时,太医都从南书房出来了,他问:“太医这一早是来给圣上请平安脉的吗?” “微臣见过杨驸马” 杨沫上前扶起太医,面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林太医,你说太皇贵妃娘娘的丧是由你来报为好,还是殿下来报为好?” 林太医起身时面色惊恐,说道:“太皇贵妃娘娘身子确是不大好,不过有高祖保佑还是福寿延绵呐!” 杨沫正了正神色,突然露出个笑来,拍了拍太医的肩,说道:“福寿延绵” “哎哟,驸马爷这是来见陛下的?” 正在此时,杨沫的身后响起一道有些尖细的声音。 他转过身说道:“常公公,近来可好啊?” “好好,劳驸马爷挂心。” “那有劳公公了” 常公公进去再出来时太医已经走了:“陛下请驸马爷进去” 杨沫扬了扬眉毛,这个“请”字用的特别了些,也不同寻常了些。 南书房内,建业帝坐在案前,杨沫被赐了座。 “陛下,微臣刚去了七皇叔那里,探望太皇贵妃娘娘的病情。” 皇上点了点头:“太皇贵妃的病朕也一直忧心着,便命太医每日诊脉把病情告之与朕。” “长公主也十分挂心,这才让微臣时常过去探望。” 建业帝缓缓放下茶盏,问道:“那爱卿定是知晓的更为详细,太皇贵妃今日可好?” “微臣并不知晓详情,只听七皇叔说还好,想来有高祖保佑,定会福寿延绵。” 建业帝点了点头:“好,太皇贵妃福寿延绵,高祖保佑。” 言罢挥了挥手:“有劳爱卿了” 杨沫起身行礼:“微臣告退” 杨沫向宫外走去,而南书房里的建业帝则对身旁常公公说道:“传梁顺” 梁顺就是苏枳婢妾兰芝的弟弟,也是先皇的侍卫,还是苏枳出征鞑靼时的参将。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是锦衣卫都指挥使。 梁顺从建业帝的南书房出来后,便去见了九门提督,锦衣卫接管了九门。 而苏枳这时接到沈悦儿的传信,她那边预计四日进京。 放下书信,唤葛林进来,吩咐道:“找个合适的人乔装成母妃模样,必须再去京城街道上走走。” 葛林劝阻道:“主子,太险了,如此闭门不出都不敢保,若再主动出去更加危险呐!” 苏枳想了想,点点头道:“是本王思虑不周,有些慌乱了,你说的很对,那便不出去了。” 葛林退出去后遇到刚从后宅过来的青狐,担忧的同他说道:“王爷情绪有点不对。” 青狐叹气:“本来计划的非常周密,想要明日报丧,再过三日便出殡,即可带着太皇贵妃娘娘出城回北平去,却不想出了这事,计划上的时间都被打乱了。” 葛林仍然不解,问道:“青狐,你说太皇贵妃娘娘为何如此做呢?难道她就不想去王爷的王府里看看吗?” “当是见到主子后便了了心愿,要去陪高祖了罢。” “葛林,备马,本王要去趟淮水东楼。” 两人正在说话,就听苏枳在屋里唤道。 葛林应了一声,又轻声问青狐:“王爷这会儿还去淮水东楼,是不是不妥啊?” “妥不妥的主子说了算,去罢,或许心里能舒坦些。” 葛林觉得自己可能是当年离开王爷的时间长了些,竟然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一切。 到了淮水东楼他还一如当年那样,便守在一旁等着。 而那间屋子现在还住着项虞儿,而她已经是开国公世子的人,苏枳便只能坐在楼下大堂里要了酒菜独自喝着。 做为京城第一楼,这里常有高门贵公子往来,每个人看到苏枳都避之不及。 到像是他得了疬风病一般,都怕靠得近点便被过上致命的病气。 葛林内心愤愤不平,当年都巴结王爷的人,真是世态炎凉啊!就连当年对王爷死心塌地的项虞儿,如今都给自己找好了归宿,连那个能看见皇宫的房间苏枳都再不能迈进去。 葛林想着,这些人真的看清了路吗?难道王爷真的要倒了吗? 他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里很愤怒。 他劝道:“王爷,回去罢,您夜里没睡好。” 苏枳侧头看向他,放下手里的酒盏,笑了笑,说道:“那便回去罢” 两人骑着马慢悠悠的往回走,葛林壮着胆子说道:“王爷,您十三岁就到了边关,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伤受了无数,就藩后又被流放,那么多的事都过来了,这次也定会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苏枳苦笑:“几朝了?还能平安无事吗?撤藩是陛下的决心,而本王一倒便能震慑其他藩王,天要亡我何来平安!” “王爷……” 葛林还想劝说,却被苏枳挥了挥手给打断了。 两人便这么走在繁华的京城大街上,一路回到异常安静的小院子。 回到书房后,苏枳说:“葛林,看到了吗?梁顺亲自来了,陛下容不了我几日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医神童子 秦灵雨没有配合儿子的计划,在沈悦儿即将入京之前假死离京去北平。 而是在沈悦儿还有五日进京的时候服了断肠草,苏枳无奈所有计划都在五日后,只好暂时把母妃的遗体放入冰窖。 根据皇上调动了锦衣卫接管九门来判断,他也是知道秦灵雨服毒自尽一事,而他又为何按兵不动,想来也是在等那个时间。 双方都在等,便是等着沈悦儿入京。 别说苏枳现在秘不发丧,就是他想发,皇上都得想办法按着让他发不了。 可偏偏是有人想把这件事揭出来,于是苏枳从淮水东楼回来时,便在大门口遇到了开国府的马车。 青狐跑过来禀报:“主子,开国公夫人来探望太皇贵妃娘娘,带了许多补药过来,还请了医神童子前来诊脉。” “神医童子?” “对,就是那个传说七岁便能开方配药的医神童子。” 苏枳下马问道:“开国公从哪儿请的医神童子?那人难道不只是江湖中的传说吗?” 青狐摇头:“属下不知,此时国公府说是便是了。” 葛林怒道:“可不是嘛,这号人有没有还两说着,这便是他们说是就是。”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苏枳摇了摇头,意思就是不能放这狗屁医神童子进去。 苏枳当然也不想放人进去,却在这时开国公从车上下来,到苏枳面前拱拱手道:“王爷,臣托人请来回山东探亲的医神童子,此人甚是狂妄,明日便要离京,不得已只能连夜带来给娘娘诊脉。” “有劳国公爷挂心,陛下也是十分重视,每日都有太医前来诊脉,这会儿母妃已服药睡下,本王也是不忍打扰,到是辜负国公爷一片心了,不过本王记了这份情。” 苏枳用皇上把开国公的“好意”给挡了回去,对方则恍然大悟般说道:“老臣糊涂了,陛下派来的太医定然医术高超。” 说着他朝马车抬了抬手,接着说道:“内子也是惦记着,前些日子身子不适,这会儿刚大好了便连夜惦记着来探望太皇贵妃娘娘,还望王爷允准。若不然,她定是觉也睡不安稳。” 苏枳瞟了马车一眼,又看向开国公,他哼笑一声,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国公爷跟夫人便请罢” 葛林一急便迈步上前:“王爷……” 苏枳回头用眼神制止了他,便同开国公一道进了小院子的正门。 葛林不知如何是好,扯住就要跟上去的青狐:“这可如何是好?” 青狐也慌了,他们可是都知道这开国公是皇太后的哥哥,本来双方都是得不到苏枳的站队便毁掉的决心,如今又把自己的把柄送上去,以后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到了后宅时,开国公夫人说道:“王爷,这医神童子医术甚好,既然都来了,不然,还是让他给娘娘诊诊脉罢?” 开国公也说道:“是啊,王爷,微臣知王爷孝心至极,才会重金请他前来。” 这话说到这份儿上,如果再不让那医神童子进去,怕是就僵到这了,做为一个孝子也定是解释不通。 苏枳抬头看了眼院子里的护卫,又扫了一眼暗卫所在,点了点头道:“国公爷费心了,那便请医神童子随本王进去罢,国公爷眼夫人且稍候片刻。” 自己带来的人被放进去了,开国公便也不强要进去,便说道:“王爷请便,微臣和内子在此候着。” 那医神童子之前苏枳便瞟了一眼,是个书生样的年轻人,约有二十岁左右。 进了秦灵雨的卧房后,苏枳便说道:“这脉你也不用诊了,本王母妃不在了,你要以直言告知开国公,也帮本王带句话给他。” 那年轻人目光淡淡的看着他,苏枳便接着说道:“告诉开国公,皇上明知却不揭开的事,他也想想揭开的后果太后接不接得住。” “与我何干,本人不过治病救人,你们那些派系斗争不要污辱了本人的医术。” 言罢,医神童子转身便出了卧房,而等在外面的开国公连忙上前问道:“如何这般快便诊完了?” 医神童子淡淡的说道:“不在之人如何诊脉” 言罢他便往外走了,而开国公看向随后出来的苏枳,他想笑笑,可觉得这个表情是不合适的。 没等他换到合适的表情,苏枳已经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本王母妃昨晚服毒了,开国公若是觉得揭开这件事太后能接得住,那便去揭开便是。” 开国公愣了一瞬,而他身边的人则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国公爷,锦衣卫梁顺在大门外要见您。” 开国公这次是彻底愣住了:“他见本国公做甚?” 不待他身边人回答,苏枳已经笑了:“他布置那么多人守在外面,你却大张旗鼓的想来揭开秘密,国公爷,还是去眼陛下解释一番去罢,本王累了,慢走不送。” “锦衣卫?” 国公夫人这三个字说出来时充满着惊恐,被开国公狠狠的瞪了一眼。 当开国公在大门外见到锦衣卫都指挥使梁顺时,宁国公世子也在,他就是当今国丈,皇后娘娘的父亲。 没等梁顺开口,宁国公世子便怒斥道:“国公爷,听说你重金请了医神童子前来,难道是对陛下指派太医一事有所不满吗?” 这两府本就不和,开国公当即面色便难看起来:“太皇贵妃娘娘得高祖重视,为臣子者理当关心,这又有何不妥?” 宁国公世子冷哼一声:“妥与不妥还是请国公爷去跟陛下解释罢!” 梁顺见这俩人吵了起来,便拱了拱手便走了。 可这会儿他再走也是谁都明白,能走哪去,还不是在暗处监视着苏枳所在这座小院子的一切吗! 本是苏枳这个亲王和皇上这两大对手间的默契,一个秘而不宣,另一个便装做不知的事,这会儿却闹得大门外两大人物在争吵。 苏枳转身回去,葛林上前关了大门。 虽说是把这几人都挡了回去,可终究只是对手间的心照不宣,这让葛林深深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嗯,这场暴风雨会很猛烈,生死的较量马上就要开始了。 今夜不是葛林值夜,他便一个人在倒座房的炕上躺着,回想着王爷复位后的所有事。 打仗时还是好个燕王爷,可论到权谋之术,看来他也仍然是那个燕王爷,那个七少爷,永远是手段用的笨拙,性子也还是那么鲁莽。 又回想到了今天发生的一切,遇到的所有人,嗯,那个医神童子,眉目间似曾相识,细想时却又从未见过! 第二百九十八章 该动用了 开国公离开燕王在京中的宅子,回府后夫人问他:“你确定要把此事告知太后娘娘吗?” 开国公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太后此时太过激进,非要揭开此事局势便会大乱,全凭我开国公府在宫外面对着几大势力完全不可能。” 夫人面露不满,说道:“也不知为何非要狠抓这些权利不放,先前一个冷家导致我们已经很被动,现在又直接对上燕王,成败对我们来说都没好处。” “好了,别说了,我想想罢。” 夫人满面不愉,哼了一声:“要我说就别再继续下去,你不如告个病算了,不然成败都是毁了开国公府。” “娘娘想把冷卓从北镇抚司要出来,他若出来我们国公府就少些压力了。” 闻言国公夫人更加生气:“还敢放冷卓出来,程舜夕跟他之间闹的那么难看,太后娘娘是不要程家这个脸面了吗?” 开国公长长的叹了口气:“开平王的声名,怕是就要断送于两个女儿手中了,我开国公府便是陪葬。” “莫不如,莫不如我们不站太后那边,现在宁国公这么重视燕王,我们要不要再试试?” 开国公起身摆了摆手:“宁国公或许还可能,我们开国公府是断然不能的,冷家那笔帐都在我们头上记着,太后几次想要沈悦儿的命,这可都是化不开的仇啊!” 他离开了后宅,国公夫人越想这心就越往下沉,难道开国公府,开平王的后代子孙就这么断送在太后手里了吗? 刚刚睡下的开国公便听下人禀报:“国公爷,太后娘娘懿旨” 开国公许久才应声,他实在是不想再被太后当利剑去对付谁了,可对方却连一个安稳觉都不让他睡。 太后的意思是,让他即刻便带兵去揭穿燕王秘不发丧的事,把此事定为意图谋反,能当场杀了就不要让他活着见到皇上,因为此人只要不死就可能成为大患。 太后觉得先皇在位时把苏枳流放是正确的,甚至应该在那时就让他死掉,不然就会威胁皇位,威胁江山。 开国公回复传旨太监:“公公请回太后娘娘,燕王院落周围驻满了锦衣卫,梁顺甚至亲自坐镇,还有燕王护卫在,开国公府根本打不赢这场仗。” “娘娘说了,只要有必胜之决心,便没有打不赢的仗。” 正跪着接旨的开国公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怒道:“太后娘娘有没有想过,真的是要用整个开国公府的命去换她的权利不受威胁吗?朝堂之事自有陛下,后宫还是不干政为好。” 那太监冷了脸色:“国公爷慎言,太后娘娘是为高祖打下的江山忧心。” “呵,忧心,我朝已经需要后宫忧心国事了吗?” “国公爷慎言” 太监的声音已经愤怒了。 开国公冷冷的看向他:“开国公可以慎言,甚至整个国公府都慎言,但此次太后懿旨恕不能从,她若想,就杀光国公府罢。” 言罢开国公转身回去了,传太后懿旨的太监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之后转身离去。 在当今皇上刚登基时,太后手里掌控的不仅仅一个开国公府。 可皇后是宁国公府所出,以宁国公的势力是绝不会让她做个毫无实力的皇后的,所以,渐渐的太后娘娘的势力就仅剩下她的娘家,开国公府这一门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开国公府不能站其他队,只能无论如何都抱死太后娘娘这一支。 苏枳此时身边可信之人不过就是青狐和葛林这二人,四面楚歌形容他的处境最为贴切。 两大势力想他活的也只有皇上,还不是全心想他活,那要看他的态度来决定了。 青狐来报:“主子,肃王殿下请旨回京探望太皇贵妃娘娘,不过陛下还没允准。” 苏枳哼笑一声:“可也没驳回,这是在衡量能不能将我兄弟二人一网打尽,若是不能便不会轻易放四哥入京。” 青狐回道:“若是四王爷回京,那几日之后的事皇上就要另行打算。” “青狐,你越来越像个军师了,到是超越了赵广志啊。” 青狐嘿嘿一笑:“不过是这些年一直跟随主子身边,历练多了些罢了。” 苏枳也笑了笑:“说来,在北山那两年虽然累些,却是本王最轻松的时候。” “属下也是如此。” “本王累了,你下去罢。” 苏枳起身时衣服在桌案下刮了一下,只听撕拉一声衣袖便扯开了线。 青狐赶忙上前检查桌案下面,说道:“这案子该换了。” 苏枳则看着衣袖,说道:“这衣裳丢掉罢” “是,主子换下来属下就拿去丢掉。” 苏枳一边换衣裳一边轻声跟青狐说着话:“说到北山就想起许多那里的人,你还记得张老二媳妇来咱家闹时踢你一脚,你却为了隐藏功夫不得不忍着,过后把悦儿笑的趴在炕上起不来吗?” “那张老二媳妇当真是个滚刀肉,当时若不是主子在庞指挥使手下救了她一命,现在坟头草都指不定多高了。” 苏枳淡淡的笑笑:“是啊,好了,你也歇着罢,今晚不用值夜。” 见到进来的青狐,葛林疑惑问道:“你怎么来这边了,不用守在王爷身边吗?” 青狐上炕扯了被子:“主子说今晚不用值夜” 葛林腾的一下坐了起来:“这可使不得,你我不可同时不在,我要去亲自带人巡夜。” 青狐扯着被子蒙在头上,闷闷的回了一句:“主子说不用就是不用,你最好不要找不自在。” “你怎么了,青狐?”葛林一边起身一边在黑暗中看向蒙着头的那人:“以往要是主子不让你值夜,你定要不放心的让我巡夜认真仔细些。” 青狐不耐烦的回道:“主子下令自有道理,提醒你一句是看在多年交情份上,听与不听便都随你。” 葛林起身穿好衣裳,刚要出门便听青狐说道:“主子的衣裳刚刮破了让拿去丢掉,你巡夜时帮我丢了去罢,就在那桌子上呢。” 葛林的身子僵了一瞬,随即答道:“好,我这就帮你拿去丢了。” 出门后葛林跃上房顶,到了苏枳的书房上面轻声说道:“王爷,他是何人?” 是的,苏枳此时正坐在房顶上看着月亮,轻声回道:“就凭连你我这么熟悉青狐的人都很难辨认,本王猜他应是云先生的师弟。” “千面玉佛?” “对,就是那千面玉佛没错,无人见过他真实面目,却只说是扮谁便是谁,易容功夫天下无人出其右。” 葛林一惊:“那,云先生岂不是……” 苏枳摇了摇头:“与她无关,她是为情所困,而这千面玉佛惯是个只认银子不认人也无情可讲之人。” “这样可就难以判断他是谁派来的,还有,青狐现在是不是十分危险?” “你如何发现他的,说说罢,葛林。” 葛林轻声回道:“跟王爷应该是同一件事”说着他把苏枳换下来的那件衣裳呈了上来。 苏枳笑了笑:“对,若是青狐,在本王说拿去丢掉时,他便会接过去说他会缝好,还很得意说比宫女手艺也不差。” 葛林重重的点了点头:“是,只是外人从不得知青狐针线好,他也不会在人前表露,恐旁人说他像女人。” 苏枳起身:“那衣裳扔掉罢,暂时别让他起疑,我们去找找青狐。” 说完他便直接顺着屋顶出了院子,葛林跟上来说道:“是不是该动用一下秦公子京城里的人?” “哦?” 苏枳回身看向葛林,两人对视一眼,这昏暗的夜色中并看不清眼中有什么,他便笑了:“是啊,该动用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再添把柴 皇上突然心情大好,要微服出宫去转转。 刚离了宫门却听锦衣卫来报:“陛下,户部杨尚书又把母子羊拴回西北角门外了。” “哦?”乔装为贵公子的建业帝说道:“再看另外五家。” 一炷香后,建业帝已经坐在先前苏枳坐过的那家街口包子铺外,锦衣卫又来报:“现在,六部尚书皆把母子羊拴因了西北角门外。” 另一个锦衣卫来报:“陛下,九门提督把他的贵妾斩了,已查实那个妾曾是冷卓的人,并且提督府两岁的小公子也是冷卓的。” “越来越有意思了” 近晌午时分,建业帝因没有铺子开门,只能在马车上喝茶吃着宫里带出来的点心,听着梁顺的禀报:“陛下,据查,带头关门的那些铺子都不简单,背后都是同一个东家。” 建业帝笑了笑:“可那背后之人绝不姓秦,也不是七皇叔。” “是,陛下所言没错。” “好,派人回宫取些好酒来送到七皇叔处。” “是,属下这就去办。” “再送些斋戒素食过去。” 梁顺一愣,常公公朝他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让他问。 收到这些时,苏枳一笑:“越来越像个帝王了” 葛林问道:“王爷,陛下这是何意?” 苏枳淡淡的笑着看向他:“莫不如本王允你一个时辰的假,出去走走如何,或许回来就明白了也未可知。” 葛林愣了一瞬,随即笑了:“果然名不虚传,七王爷到底还是那个七王爷。” “本王就当你是赞赏了,你的命就不要了,事办完也该回去了,千面玉佛。” 对方哈哈大笑:“王爷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身份后却没想要看我真面目之人,佩服佩服。” “千面之人,何真何假,没那个必要。” 千面玉佛点了点头:“有道理,不过你就不想知道你那两个属下的下落吗?” 苏枳笑看着他,就见房梁之上跃下一人:“一直就在,主子又怎会不知。” “青狐?”顶着葛林那张脸的千面玉佛惊了一下。 来人正是青狐,他怀里还抱着一件衣裳,抖开来对苏枳说道:“主子,这袖子属下缝好了,要是比宫女还不差呀。” 千面玉佛看着他手里那件衣裳,咧了咧嘴。 青狐当即就恼了:“你那么看着爷爷做什么?” 对方则咂着嘴摇了摇头:“真够娘们儿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你这可是犯了青狐的大忌,恐怕今后他都会与你不死不休了!” “葛林?” 对方走到他面前,顿时抽抽了一张脸:“我说,你能不能别再顶着我这张脸了。就算是你非要顶着,也别一直这么蠢好不好?” 苏枳没去看这几人,而是说道:“去把六部尚书府门外的母子羊带回来,让厨房做些羊乳点心送去宁国公府。” 青狐上前问道:“为何是送到那边?” 而葛林则问道:“这千面玉佛如何处置?” “葛林,亲自护送千面玉佛出城,骑马走正街。” 青狐见主子没回答自己,便也不敢再问就去办了。 这些羊乳点心送到宁国公府时,刚刚回宫的皇上笑了:“白天的戏七皇叔没看够啊,还要来点夜戏,随他顽罢。” 宁国公在朝多年,收到羊乳点心时也未曾说什么,只吩咐厨房做些关中点心还礼。 还说,这么好的羊乳点心,若是七王爷愿意,可以赏给六部尚书尝尝。 苏枳则回话,自己从不爱独享,那便听从宁国公建议,不光送了给六部尚书,整个内阁所有人都收到了一份。 建业帝叹了口气:“七皇叔当早些歇着,不然朕这朝堂就要被他全部拉下水了。” 是啊,收到羊乳点心的人,人人自危,生怕皇上怀疑自己立场。 好一个七王爷,只要他在京城,就必然闹腾的人人不得安宁,这一次更是关了京城所有铺面,夜里连个逛青楼的都没有了。 太后把案上茶具挥落在地:“好你个老七,竟然把本宫的人全挖了出来,你若不死,天也不容。” 身旁女官上前劝说道:“娘娘无须动怒,七王爷这次闹过了,也是明着告之了圣上他都掌握了多少,死期也就到了。” “那又怎样,宁国公一直压着不让动他,皇上便任由外戚把持朝政,想老七死且还要等呢。” “那是之前,如今只是夜里随意那么一番动作,便能如此精确的挖出太后的人,难道宁国公不怕吗?” 太后愣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本宫气糊涂了,你说的有道理,他这就是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 苏枳真的让宁国公害怕吗? 宁国公此时对他的世子说的是:“七王爷惯会胡闹,这次又借他之手挖出了太后在京中的布局,六部之人都站先皇那派,虽有几人动摇却也不敢全部归顺陛下,这次之后形势大变,不过仍不可放松,还需添把柴啊。” “儿子明白,这便效仿昨晚给那几个太后门下的武将也送点礼。” “错”宁国公阻止道:“是要给我们的人送些礼才对。” 世子不解,刚要出口问,却突然明白过来:“儿子愚钝,莫非父亲是想坐实了太后娘娘的野心不成?” 宁国公点了点头,挥手道:“去罢” 还有三天沈悦儿便要入京了,青狐跟葛林两人都被赶出来站在院子里。 青狐说:“主子是不是真有些慌了?把京城闹腾起来对咱们也没什么好处啊,反倒双方都借机挖对方的人,这事儿就都推在主子身上了。” 葛林挠了挠头:“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觉得主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意义,咱们还是等着罢。” 青狐抬头看看天:“好像要下雨了” 葛林也抬头看着天:“要收衣裳吗?” 青狐摇了摇头:“没洗衣裳,到是有双鞋坏了要补补。” “扔了再买一双就是,做什么总是缝缝补补?” 青狐白了他一眼:“你是不知道我眼主子在北山时日子有多苦,夜宁刚来时家里衣裳被子都不够,那是我跟夫人一起没日没夜的给做出来的。就连夫人的嫁衣,那都是我眼着一针一线缝的。” “是啊,我就是那几年没在主子身边,回来后就总觉得心有愧疚。” 青狐拍了拍葛林的肩:“愧疚什么,你当时去安南也没少受罪,要跟你比,我们那些苦都不算什么。” 葛林没说什么,许久之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三百章 太可怕了 京城里这般闹腾起来便无休止一般,不仅是宁国公在挖太后的势力,对方也在挖他。 到第三日时,便有其他人借机对付政敌。 宁国公再想停手已经来不及,皇上也无法安心看着他的七皇叔排的这场大戏。 最终,他最不想用的外戚还是要用,毕竟锦衣卫除了抓人并无其他能力。 宁国公出面再想调停有些为时过晚,总是这边按住那边又事发。 无耐,最终他只能来求助始做蛹者。 苏枳听了他的话笑了:“国公爷,本王承认最初开了个玩笑,可这京城里谁不知道本王惯来如此贪顽,到是你添的那把柴才别有用心罢,本王哪里知道曾经误伤了谁的门下!” “老臣愚钝,所以今日才来请殿下指点,如何止住这场混乱。” “本王哪里指点得了,不过抛出一团乱线,国公爷便系上了铃铛,这该解铃的怎么能是抛线之人呢!” “老臣实在无能为力了,方来求助殿下,望殿下看在高祖对江山的寄望上,帮老臣一次罢。” 苏枳神色怔了一瞬,随即又是那般顽乐态:“本王只能说试试,成也不成也怪不得我。” 宁国公七十高龄,顿时感激涕零,一番大礼被苏枳不耐烦的挥手让退下了。 宁国公府的马车还未走远,苏枳便走出大门,朝暗处招了招手:“来,梁顺你出来。” 未有人应,他便弯腰捡了几颗小石子,慢悠悠一颗一颗抛出去,便打出了六七个锦衣卫。 最后一颗石子要抛出前,隐在暗处的梁顺走了出来:“殿下何事?” 苏枳朝他招了招手,他很不情愿却还是到了近前,对方在他耳边说了句话,他愣了一愣随即又要回到暗处去。 苏枳哼笑一声:“你可以不听,回头陛下问罪本王照实禀告。” 梁顺咬了咬牙,头也不回的说道:“我这就去办” 次日一早,京城无论贫富,所有百姓家门口都有一片青竹片,而在京的文武百官门口皆有一只羊。 城外许多村民在议论着:“这几个村子的羊,一夜间便全卖了,咱们也养羊罢,城里的贵人看来越来越喜欢吃羊肉了。” 早起还惶惶不安的百官,下朝后便三五成群的交流吃羊肉的经验了。 宁国公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对皇上说:“这事儿总算过去,陛下可以安心了。” 皇上转身时眼中的阴鸷散去,笑着上前扶住宁国公:“辛苦宁国公了,快些回去歇歇罢。” 事情是过去了,可解决之人不是皇上,他又怎要安心! 况且刚刚在朝堂之上,他看着满朝文武百官,这些人的站队现在全暴露出来,竟然除了宁国公一派,无人是他这个当今皇上那一队的人。 还好,也没有一人是燕王门下,不然这大位可能随时不保。 还有一天即将被册封的燕王妃沈悦儿就要入京了,燕王殿下便出现在京城各大首饰绸缎铺子里。 京城百官也都开始相信,燕王与王妃之间的感情不是传说,是真的恩爱。 宁国公为了感谢苏枳,派世子来送了几车谢礼,都是给燕王妃的。 开国公府也不差一分,两府马车便挤在小巷子里了。 礼部关于册封礼一事,又来跟苏枳商议一番。 这最后一天可是把这小院子忙活的,没一个人能站脚歇一会儿的。 册封礼被皇上给改了日子,就在三日之后。 苏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是急了,前几日的闹腾让皇上没了耐心,想尽快解决了这个被宁国公硬复了王位的亲王。 在沈悦儿入京前一日过午,苏枳入宫来面见皇上。 请求在册封礼后便带着母妃回北平,趁母亲身子还好去看看他的藩地,看看北平城。 皇上准了,还赏了许多珍贵补药。 回去后,苏枳看着那些补药,吩咐道:“青狐,去煲些补品给本王,这些平常咱们燕王府里可是没有。” 青狐领命刚要出去,苏枳又说道:“礼部可有送来王妃的冠服?” “昨日便送到了” “拿来与本王看看” 看到冠服后,苏枳大为赞赏:“到底是宫里的手艺,不错,不过就是这颜色差了些,绣图也只能算是勉强凑和,那就凑和用罢,将来再给她置办。” 青狐抬眼看了主子一眼,赶忙垂下头去。 这将来再置办的,恐怕就不是亲王妃的冠服了,这么说,主子是下定决心了吗? 想到这儿,他便问了句:“主子,册封礼后要去孝陵祭拜高祖吗?” “要,当然要去。” 青狐想不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主子一直拿不定主意,几次想放弃了,如今又为何突然如此坚定了? 苏枳看出他的心思,看了他一眼,说道:“京城这阵热闹过后,别看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是本王的人,可皇上最恨的却是我。” 青狐似懂非懂,说道:“主子是说您把这事解决了,让陛下觉得功高盖主了吗?可这也不能怪主子啊,到底是宁国公无能才导致如此的。” “宁国公无能吗?” 青狐不解:“难道不是吗?连属下都看出他曾添过柴,事情闹大了他却解决不了,还要来求主子。” “高祖时期能活下来的人绝非无能之辈,他宁国公不但活了下来,如今还让郑家一门几乎掌控朝堂,就连皇上都要听从,这可不是个无能之辈。” 青狐突然明白了,愤愤说道:“原来他是故意的,主子一出手便招了皇上忌惮,便把他做为外戚掌权一事淡化了,用心太险恶了!” “也只有无能的帝王才会让他人掌权,怪不得宁国公。” “属下听不明白那些大事,可他害了主子就不行。” 苏枳哈哈大笑,问道:“不行你又能如何?难道潜入宁国公府,杀了他不成?” 青狐挠挠头:“好像不行,怕是又会像之前那样京城大乱,最后又不知什么人出来,又把皇上的视线引到主子身上,那可就麻烦了。” 苏枳收住笑容,说道:“他的视线从来就没从我身上离开过,这到不是我赞同你杀了宁国公,这人杀了也不会影响郑氏一门的势力,那是个庞大又严谨的家族,他们但凡推举出一个家主,都会有后备之人。若是这一任家主出事,立刻就有后备家主出来掌事,仍然保持屹立不倒,不会让家族因此受到任何一点损伤。” 青狐咧了咧嘴:“简直太可怕了!” 是呀,苏枳也认为,这郑氏一门简直太可怕了。 不过,他不会怕,就算是这天下都是郑氏的,也断不会让他苏枳惧怕! 第三百零一章 沈悦儿入京 锦衣卫密旨来报,沈悦儿离京还有二百里,却偶感风寒导致发热,暂停休养。 皇上看过之后下旨:“派太医连夜赶去,定要在明日午时前入京。” 苏枳接到的密信,沈悦儿问他为何还不发丧,如今只能在城外二百里处拖延。 苏枳回信,计划有变,莫要抗旨,速速进京。 沈悦儿也不知这计划为何变了,恰好皇上派的太医到了,她便顺势带病日夜不休的赶路。 建业皇帝身边可信之人不多,因其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以仁德着称,说白了就是这个皇上有点软弱。 有着几大藩王的虎视眈眈,这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就都隐隐觉得他这皇位坐的不够稳当。 就凭把燕王困于京城这件事来说,就产生了两派不同意见。 一派坚定不移的认为燕王苏枳狼子野心,放他回去必定会反。 另一派则觉得这燕王战功赫赫,若是一直被圈禁会伤了功臣的心,以后边关战事再起,还有谁愿意挂帅出征呢。 这吵着吵着就从背地里吵到了朝堂之上,两股势力都让建业帝做出决策。 而在此时宁国公一派和开国公一派反倒低调起来,哪个都不再表态,也不给皇上出什么主意。 认为苏枳会反的以户部尚书为首,也就是长公主的驸马杨沫的亲爹。跟他站在一派的,还有那个从来没上过战场的兵部尚书。 而反对诛杀功臣的自是以武将为首,杨将军首当其冲做了这个领头羊。 驸马爷只担了个虚职,按说不必上朝。 可今日杨沫却上朝了,不但上朝了,还在户部尚书联同兵部上书率领一众追随者,在朝堂之上再次提起苏枳必反,此王必诛。 另一派则武将没有他们那么巧言善辩,却也坚决反对诛杀功臣。 下朝后一众文臣便太和门外长跪请旨,杨沫远远的看着,他那个爹虽是不说几句话,可那几个闹腾最欢的御史言官可都是他的门下。 杨沫笑着踱步上前,笑呵呵的看着朝众人拱了拱手,众人见是杨尚书的儿子还是驸马爷,都一一还礼。 杨沫走到杨尚书面前,蹲下身去,说道:“父亲大人果然远见卓识,儿子佩服啊。” 杨尚书板着脸,眼皮也没抬一下。 杨沫直起身子,看向兵部尚书,说道:“据我所知,为防鞑靼秋季犯我边关,陛下还会派人率兵出征鞑靼,甚至可能去长驻边关。各位大人既然如此踊跃,那我就去跟皇上举荐一番,不如此次秋季出征便由家父和兵部尚书两位大人率兵前往罢。” 杨尚书的脸已经黑的非常难看,杨沫却只是对他笑笑,继续说道:“当然,自家父出征之日起,杨府上下自当做好赴死的准备,毕竟各位大人到时也会参这两位大人一本,皆是不死不休啊!” 说完他也不等他老爹发怒,便悠然自得的离开皇宫。 此时正值盛夏,日头火辣辣的挂在天上,苏枳仍然一身红袍骑着他的黑马出城去。 皇上也派了人来,不过其他府里就没谁来了。 将要册封的燕王妃入京,却寒碜的只有她的夫君前来迎接。要这正是两人最想要的,苏枳到车前先把儿子抱了出来,可这一岁多的小儿却根本不认识他爹,见到他就开始哭,还不是大声的哭,就那种又委屈又害怕的模样,把苏枳看的甚是心酸,末了还是交给了奶娘。 到了小院子,悦儿感叹:“一恍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我还能回到这里!” 苏枳顿时酸了一句:“没想到回这里,那你是想回哪里?难道是四哥的别院?” 悦儿白了他一眼,说道:“还说呢,我路上就收到檀哥哥的信,他请旨入京皇上准了。” “所以我说计划有变,他那边要入京皇上答应就是想一起对付我们俩。” “你如何打算?” 苏枳把人带进屋,吩咐奶娘带孩子去厢房里。 “先不说这个,你还是沐浴之后睡一会罢,这一路颠簸辛苦你了。” “这一路都十分紧张,到是没觉得辛苦。还好那日故意染了风寒,如今到可推托几日不用去宫里谢恩。” 下人打完了水便被苏枳打发下去,帮媳妇儿沐浴这事儿就被他亲自接了过来。 所以了,说好的让悦儿睡一会儿,就变成了两人睡一会儿,一直睡到午后快要吃晚饭时才醒。 苏枳还躺在榻上不想起来:“自从入京以来,这是我睡的最踏实的一回,往后在这京城里也不会再有这种时候了。” “册封礼还有两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发丧?” 苏枳长出一口气:“原来是打算在你入京前三日,又怕路上被强行耽搁或是推进,便把那个计划废了。现今皇上当是认为我会在册封礼后发丧,因为他觉得你我当十分在意这个燕王妃的名头。” 悦儿哼了一声:“这么说,你是还打算留着这个位置,以择良人了?” “媳妇儿,我发现你今天醋意十足啊。” “有吗?没有罢,我还是更喜欢淮水东楼的果子茶,就像你喜欢那里的酒一样。” 苏枳嘿嘿一笑,把人揽入怀中,说道:“项虞儿做了开国公世子的妾,那间屋子我已经命人在收拾,回头带你去。” “我才不去,那是你跟项虞儿的温柔乡,我去了多煞风景。” “媳妇儿,你这么说可是冤枉我了,其实在我心里你是天下第一美,再次也就是一个女人还好些。” 一听这话沈悦儿当即就瞪起了眼睛,伸手就揪住苏枳耳朵:“好啊,这入京一次收获不小啊。” 苏枳疼的直咧嘴,赶忙求饶:“媳妇儿,媳妇儿,轻点轻点,你还没听我说那个女人是谁呢,听完再揪我耳朵不迟。” “还能是谁,定是你好恋恋不舍情深意重的项姑娘呗。” “她!她如何敢跟我们的女儿相比,这天下第一的女人是你,第二的便是我们的女儿。” 要说热恋中的女人没智商,那吃醋中听女人更是智商负数。 沈悦儿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放开手还不忘瞪了苏枳一眼:“我的女儿定要排在天下第一的位置,做为她的娘,我愿意退让。” 两人便是这般闹了一会儿,让苏枳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只是儿子还是不跟他,直闹的他从愧疚直到恼怒。 第三百零二章 慎内七王爷 沈悦儿这一来,顿时把北平城燕王府里那几位都带来了,还特意带了自称是秦将军女儿的狄丽达尔。 平哥儿伤好了许多,却是未带妻女回京。 小川儿见到青狐跟葛林别提多开心,三人顿时趁都不当值时凑在倒座房里喝了一顿。 当然了,夜无影也在。 她自是跟青狐聊的多些,打听了京城里的许多事。 小川儿跟葛林共事多年,一边听着青狐说这京里的事,一边会再跟葛林说上几句。 云先生知道夜无影来了,便自制了一锅药膳送过来,两人也没什么话说,一个送来一个接下便再无交流。 狄丽达尔终于等到苏枳眼沈悦儿睡醒出来,便上前打量着苏枳,问道:“你就是我表哥燕王苏枳?” 苏枳也打量了她一番,说道:“我是燕王不假,是不是你表哥却未必。” “姑母在哪儿,听说你把她接出宫了,我要见她,有父亲给她的信。” “母妃身子虚弱不便见客,果真有信我替你转交。” 狄丽达尔吃吃一笑:“还挺警惕我的,好罢,给你就给你,父亲说了,姑母见到这封信就能确定我的身份。” 苏枳接过信便带着悦儿去了后宅,约半个时辰后两人回来。 这时狄丽达尔已经凑到倒座房里跟青狐他们喝酒去了。 只有苏枳跟悦儿两人一起用饭,悦儿问:“你就这么确定她真的是秦将军的女儿?” “很确定” 悦儿撇撇嘴:“好罢,你的真表妹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婚约呢。” “并无,这个我也十分确定。” 悦儿哼了一声:“就算是有她也不一定会嫁你,她看上的可是平哥儿,这一路都是她在照料平哥儿呢。” “一会儿我八百里加急把这消息送往北山” 悦儿点了点头:“好主意,等平哥儿从侍郎府回来,我得看看他带什么值钱物没有。” “他京城里当年那家绸缎铺子如今生意大好,又开了分号,这个比寻常物要值钱许多。” “咱俩是不是太黑心了?” “无妨,他受得住。”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悦儿摆了摆手说道:“说正事罢,你信上说云先生去给平哥儿生母上坟,我问过他了,他并不知道那两人有什么交情,所以这次回侍郎府也是去打探这件事。” “我在想,秦怀钰是不是真的是慕容锦绣所出,不然她为何会在我出征后就离开了。怕是也不想遇到云先生,恐会暴露什么。” 悦儿起身从随行的行礼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放到苏枳面前:“这次五枚玉坠齐了,未经你同意我便带来了京城,想着或许真到危急时刻许是用得上。” 苏枳拿在手里看了看,说道:“你说,如果这五枚玉坠真的只是召唤四十万秦家军吗?” “不然为何所有人那么忌惮你,包括你的父皇。” 苏枳摇了摇头:“我也想不清楚,母妃知道的也不太多,只说当年秦家五虎一人一枚,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你是说一人一枚不分主次,无法确定谁是主帅,而秦家军到底听命于谁是吗?” “正是如此,所以,我总觉得除了每一枚代表一支秦家军,还会有其它作用。” “你说母妃当年还有一支军队,那她为何没有这样的玉坠,又用什么来统领她的军队?” “她不再提,我也没想过要问。” 悦儿把玉坠收起,苏枳放入暗格之中,回身揽过悦儿的肩,说道:“换上袍子,我带你去淮水东楼,让你知道我为何要包下那间屋子。” “镇国公还没有发落吗?” “有播州领主在,镇国公府暂时不会动,只是圈禁在府中,不过播州事定下来他也就气数尽了。” 换完男袍,悦儿手执一柄玉骨折扇,一身白袍缝着银纹,灯光闪烁间便如流光围绕。 走在苏枳身边,他则是仍是大红衣袍紫金冠,走出大门时随从们都看呆了。 男袍像是悦儿的开关一般,顿时切换了另一个属性,出了门就开始不正经起来。 “小爷观殿下风姿卓然,定有许多名媛贵女仰慕,可否赏在下三五个?” 苏枳用手中折扇敲了她的头一下,斥道:“胆子不小,还三五个,你要来做甚?” 悦儿揉了揉头,摇头晃脑的说道:“良辰美景自当佳人在怀,软玉温香甚是美哉!” “沈小爷到是颇为懂得享受,本王也理应学而时习之,方不辜负结识小爷一回。” 悦儿当即眼睛一瞪:“苏枳你敢!” 苏枳最怕就是媳妇儿喊他全名,当即伟岸的身姿就矮了半截:“不敢不敢,媳妇儿,我说错话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而这时隐在暗处的锦衣卫都目瞪口呆,想来一个时常因为一时高兴,便把京城闹腾的百官不得安宁的七王爷,在王妃面前竟然如耗子见猫一般,这可真是一副奇景! 到了淮水东楼那间屋子,如今被苏枳收拾完之后清雅许多,两人便坐在窗前一人饮酒一人品茶。 悦儿看着窗外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在这里看皇宫” “所以之前才会让她住在这里” 这个她当然是项虞儿,悦儿虽是心有醋意可还没忘了正事,问道:“她做了开国公世子的妾室,可是你安排的?” 苏枳摇头:“不是,她也不是我的人,我没必要把她算在局中。” “我在北平遇到了一个毁了容貌的项虞儿,来日有机会定安排你见见她。” 悦儿满面的坏笑,得意的扬扬眉毛。 苏枳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她道:“这事你怕是过不去了,当时见到那个假的项虞儿定是欣喜非常啊!” “那到没有,只是在北平城里锁定了新目标,待回去我便打算包了那姑娘,你就死了那条心罢,我会把北平城所有好看的姑娘能包的都包了,能嫁的都给嫁了。” “我可能是历朝历代最传奇的亲王了,媳妇儿,你是不是应当奖励我啊,比如,生个女儿给我。” “那是我能决定的吗,回头万一还是儿子难不成扔了啊!” “那就再生,直到生出女儿为止。” “呃,咱俩这是什么爱好,来青楼里谈生儿育女的大计,说出去有人信吗?” “管别人如何想,你我信就成了,不然,今晚不如就宿在这里罢。” 习儿当即抓起一块点心朝苏枳的脸上扔了过去:“我才不要住在青楼里,你也不许住,不然,苏枳你就给我等着!” 窗外房顶都有锦衣卫,他们又目瞪口呆的看着七王爷在给王妃道歉,还被赶到一边贴墙罚站去了…… 第三百零三章 合葬 离开青楼时并不是很晚,两人又在街上转了转才回小院子。 悦儿换下衣袍,同苏枳坐在院子里乘凉,看着星星,享受着难得的悠闲。 两人周围放了几个香炉,燃了艾草香在驱蚊。 悦儿说:“明日一早夜宁就到了” 苏枳答:“无影愿意让他见到梁顺吗?” “我阻止过,可她执意要接过来,她怕冷卓再出来,也想着能不能用这孩子打动梁顺,要以为你所用。” “不必如此,我还不需要利用一个小孩子去交换什么,来了就好生放在身边养着就是。” 两人正在说话,小川儿上前来说道:“主子,先前奴才同云先生说过秦怀钰姑娘的事,她说她知道秦姑娘的爹是谁。” “哦?是谁?” 小川儿看了悦儿一眼,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苏枳见状便说道:“你是怕女主子把这事儿传给谁,好罢,随本王去书房再说。” 悦儿也没当回事,起身道:“你们去罢,我去看看儿子。” 到了书房,关了门后苏枳问道:“你确定秦怀钰姓沈?” 小川儿一愣:“主子,您怎么知道她爹是沈相爷的?” 苏枳摆了摆手,走到案前坐下,说道:“云先生又怎么会知道此事,秦怀钰可是比悦儿小两岁多,当时沈夫人可是还在世,为何不纳妾却要养在外面并生了女儿呢?” 小川儿茫然摇头:“奴才不知,云先生也只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一直在熬药也不理我啊。” 这个消息让苏枳相当惊讶,想了许久还是想不通,于是他去了后宅。 回到悦儿屋子的时候,她还没睡在等着他,帮他更衣时悦儿问道:“到底秦怀钰生父是谁啊,让你面色这么难看?” 苏枳眼皮没抬的说道:“她,很有可能是我的妹妹。” 他想这也不算撒谎,如果秦怀钰真是沈相爷的私生女,便是他的妻妹,那也算妹妹了。 沈悦儿惊讶极了,抓着苏枳的手臂说道:“可她,她,她当初找你,是说要嫁给你的呀,难道,她她她娘没告诉她,你是她哥哥吗?” 苏枳当时就傻了,光顾着把这事圆过去,却没想到当初还有那么一出,只能再撒谎圆上一个谎:“她自己应当是不知道,便被有心人利用了。” “那背后之人用心真是险恶,这万一你要像檀哥哥一样,来者不拒的都收入府中,这身份揭晓时可如何是好!” “确实确实” 苏枳想着,可算是把这事儿圆过去了。 却不想他的失神让悦儿顿时恼了:“你这状态是不是说当时你曾有心收了她?” “没有啊,媳妇儿,你这可是冤枉我了。” “那你为何这么失神,苏枳,你给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有过那个心……” 苏枳一个人站在门外,抬头看着月亮,小川儿上前来小心的问:“主子,要不去书房里睡罢?” “不要,给夫人赔罪要心诚。” “可主子明日还有大事要做,这又一夜不睡可不行啊!” “她还在生气,我怎可一人安心去睡。” 背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苏枳被扯着腰带拉进了屋,他动作极其敏捷的关了门,还朝小川儿眨眨眼。 小川儿吓的往后退了几步,心想,女主子,我可不是故意帮着主子卖惨的啊,完全是被利用了啊! 刚睡了一个时辰不到,苏枳便起身来到院子里,对值夜的青狐说道:“派人进宫请太医” 青狐听令,回身派人把小川儿叫了起来:“去准备,让宅子里乱起来,我去敲宫门请太医。” 葛林带人在巡夜,这会儿便先行让护卫们乱了起来。 悦儿还躺在榻上,苏枳披衣进来说道:“一炷香后你去后宅,别穿得太整齐。” 悦儿爬起来,抓了苏枳先前换下来的袍子披在身上,头发披散在肩趿上鞋说道:“还是现在过去罢,不然这脸色不够慌乱。” 两人到了后宅秦灵雨之前住的屋子里,冰窖中的遗体已经被运出来有一个时辰左右。 苏枳在跪下去时泪不自主的滑落,悦儿很少见他哭,当即便受不住跪在他身边默默的哭了起来。 小川儿命一众下人跪在外间,他则跪在苏枳身后颤声劝道:“主子节哀,太皇贵妃娘娘追随高祖去了。” 外间的下人们知道此时是主子的大丧,顿时哭声骤起。 锦衣卫们进不来这个院子,但在院外也感受到这宅子里的慌乱,还伴着哭声。 梁顺自是知道怎么回事,说道:“你们守好这里,我去禀告陛下。” 他到时皇上已经披衣起来了,怒瞪着他说道:“锦衣卫竟然不如太医的消息快,看来这指挥使该换人来做了。” “微臣知罪” “知罪何用,不如用心办差。” 建业帝的脸色相当难看,阴鸷的看着梁顺:“差礼部治丧,禁军协同护卫。” 常公公踩着小碎步进来:“陛下,礼部魏尚书到了。” “宣” 常公公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宁国公求见” 建业帝一愣:“他来做什么?” “说是协同礼部给太皇贵妃治丧” 建业帝想了想,说道:“朕累了,魏尚书也不用进来了,让他同宁国公一起给太皇贵妃治丧去罢。” 言罢瞪了仍然跪在那的梁顺一眼:“以后锦衣卫若是还这般速度,便撤销南北镇抚司,皆去守边关罢。” 苏枳在等来太医的同时,也等来了宁国公和礼部尚书魏大人。 如今是不管谁出现在这里,他都不觉惊讶,便只是垂首跪在母妃榻前。 宁国公七十余高龄,在苏枳身后一步左右跪了下去,长叹一声便老泪纵横。 几句话出口到让苏枳心中有些惊异,竟是感觉不出半分虚假。 哭诉罢,宁国公稳定一番情绪,说道:“殿下,太皇贵妃是高祖最为爱重之人,老臣奉高祖旨意,定要让太皇贵妃娘娘从皇宫里走,并且以皇后之礼同高祖合葬孝陵。” 苏枳这回是真的惊呆了,回身看着宁国公:“你说什么?父皇要同母妃合葬?” 宁国公含泪点头:“殿下没听错” 苏枳看向榻上,又回头看向宁国公,这回是魏大人和沈悦儿都惊呆了。 悦儿脱口问道:“可高祖,高祖不是有……” 苏枳赶忙用眼神制止了她,才没让她问下去。 宁国公仍然点了点头,手扶苏枳说道:“此处暂时交给魏大人,殿下请随老臣去外面说话。” 在去书房这一路上,苏枳心里转了无数想法,不知宁国公是不是假传高祖圣旨,是不是在用此事害他万劫不复。 第三百零四章 将军令的召唤 从书房出来后,宁国公就先走了。 悦儿过来问:“你信他吗?” 苏枳给她看了一样东西,悦儿说道:“那是信了。” 苏枳坐在椅子上,眼神茫然呆滞,木然的说:“这不是在赌,是命中注定。” 悦儿坐在他对面,问:“你父皇为何如此安排?” 苏枳把呆滞的目光投到她脸上,摇了摇头说:“我还想不明白” 小川儿敲门进来,说道:“主子,魏大人说孝服马上送过来,宁国公之前交待过,要在天亮前送太皇贵妃回宫。” 苏枳点头,悦儿朝小川儿招了下手:“你帮殿下梳头,我回去换衣裳。” 苏枳起身:“我陪你去” 悦儿亲手帮苏枳梳了头,换了素服。丫头们进来帮她梳洗一番,换了衣裳两人便去后宅了。 这时礼部的孝服送到,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换上了。 葛林进来报:“王爷,院外被禁军和锦衣卫围的密不透风,宁国公派人给他们都分发了丧服。” 苏枳牵过身旁悦儿的手,低头看着她轻声说道:“我们怕是回不去北平城了。” “过了这关再说,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你需振作,别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 “我算到了皇上的所有反应,却漏掉了宁国公。” 悦儿握紧他的手,说道:“不是你漏掉了,这个变数谁也算不到。” “父皇到底是爱还是恨,会留这么一道遗旨给我?” “生死皆在一念间,无所谓了,成败我都在,会一直陪你走到最后。” 他抬手理了下她鬓边碎发,说道:“我不想葬在红枫岭,想让他们送我回北山,那才是我们的家。” 她笑了笑,说道:“也不知今年的稻米长势如何,是否能卖个好价钱?” 他说:“天亮了,我该入宫了。” “我陪你去” “你等我回来” “不,我知道这里有秘道可以离开,我不跟着你便要把我送走,我告诉你苏枳,只要你出了事我是连儿子都不会管,只管随你去。” 他笑了笑:“不想一场算计,终还是宁国公一人赢了。” “没到最后,一切都不算定局,走罢。” 小川儿跪着进来:“主子,宁国公到了,请主子一同入宫。” 两人牵着手到了大门外,宁国公带着圣旨让禁军让开一条路,看着沈悦儿问道:“沈大小姐也要入宫?” 苏枳说道:“她是燕王妃” 宁国公点了点头:“好罢,早晚都要走这一遭,那就赶早。” 见到建业帝时,宁国公并没跪,而是双手高举说道:“这是高祖遗旨,皇上请接旨。” 悦儿看了苏枳一眼,两人便对视了,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淡然。 建业帝满面惊异,可还是要接下这大煜朝第一代帝王的遗旨。 高祖也就是苏枳的亲爹,留下遗旨,秦皇贵妃百年之后行皇后之礼厚葬,并与高祖合葬于孝陵,追封高祖皇后。 建业帝诧异甚至有些愤怒:“太皇太后还在,况且是先皇生母,为何秦太皇贵妃要封后还要同高祖合葬,这不合规矩祖制。” 宁国公淡淡的看着他,说道:“高祖为大煜国开国皇帝,高祖定的规矩便是祖制,陛下无权反对。” 建业帝愤怒的快抓狂了:“这一切丧葬礼仪只稍逊于高祖,这是僭越,会引起百官不满,你让朕如何解释,又置朕于何地?” 宁国公态度冷了下来:“陛下不要忘了,百官是皇家的百官,没有高祖打了这天下,他们怎么能立于朝堂之上。” “那太皇太后呢?你让朕承认她是高祖皇后,置太皇太后于何地?” 此事片刻间便传遍后宫,太后赶往慈宁宫太皇太后处。 太皇太后则淡淡的笑笑,说道:“都这般惊慌做什么,高祖如此并非你等想的那般小儿女情长,不过是安抚人心,况且当年她若没跟了高祖,这皇家子孙便不是姓苏的,一切照先祖遗旨就是。” 太后为难:“可是……” 太后太后挥了挥手:“没有可是,本宫的陵墓早就建好了,并不在孝陵,本宫今生得已跟随先祖入了京城进了皇宫,享着世间女子求不来的尊贵,这百年之后的事不计较了,反正两眼一闭什么也不知道,你下去罢,我这鸟还没喂。” 太后退下了,太皇太后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可她看到了那抹落寞和深深的悲伤。 有几个女子愿意他人死后同自己丈夫合葬,而自己要孤零零的葬在一处豪奢,却空荡荡的陵墓之中呢! 皇后也十分震惊,不理解自己的祖父为何要这般做。女官和宫女提醒她,是高祖留下的遗旨。 皇后惊问:“若是太皇贵妃追封高祖皇后,那七皇叔不就正了正宫嫡子?” 女官闻言一惊:“这,这国公爷到底何意?” 皇后又道:“高祖立下的规矩,太子立嫡立长,这继位者也是啊!” “愚蠢至极,亏你还是郑家女,却全无郑家人的头脑。” 随着一声怒斥,太后走了进来。 皇后瞪了一眼跟在身后大气不敢出的太监宫女,起身行礼问安。 太后自顾坐到了主位上,冷冷的说道:“若是想让老七继位,当初便不会有先皇又传位于皇上。想不到宁国公为你们谋划一番,却让你生出这般猜想!” 虽是背地里争的你死我活,要这明面上还是公婆,皇后虚心请教:“母后此话怎讲,恕儿媳愚钝不解。” “自是见皇上如今支持者太少,处事优柔寡断,便把燕王立于此成为众矢之的。这可是高祖的谋划,今后怕是北平城他也回不去了,燕云十六州也要换人接手。” “是说让七皇叔有嫡子之实却无嫡子之名,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便会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皇上借机收拢大权。” 太后冷哼一声,十分嫌恶的瞪了皇后一眼,手搭在大宫女腕上起身向外走去。 皇后假惺惺送到殿门口:“恭送母后” 此时,南书房里的宁国公内心也并非如面上那般平静,看着仍然怒气未消的皇上,他轻叹一声,回身看着苏枳,说道:“殿下,据老臣所知,您已经凑齐了五枚玉坠。” 苏枳应道:“确实如此,据说那是秦家军的将军令。” 宁国公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没错,这五枚玉坠集齐,便能令秦家军主帅听令。” 苏枳未接这话,悦儿便替他说道:“既然国公爷也知晓此事,我想太皇贵妃理应安然下葬,不会生出事端才是。” 宁国公笑了笑,说道:“沈大小姐的意思应该是这秦家军的将军令啊,应是能保你们顺利离京才对罢。” 悦儿笑了笑,不置可否。 宁国公点了点头:“那不妨请殿下拿出那五枚玉坠,或许秦渊秦将军就出现了。” 苏枳见他说话时仍然看着悦儿,便有些不悦的说道:“这就不劳宁国公操心了,既是你替高祖宣旨,下面还是说治丧的事为好。” 宁国公这才把目光投向他,并摇了摇头:“自有人会接替老臣给高祖皇后治丧,还是宣秦将军罢。” “什么?” 不仅苏枳夫妻二人愣了,皇上也被惊呆了。 宁国公又强调了一遍:“宣秦将军” 第三百零五章 将军府 宁国公在南书房里声称宣秦将军,苏枳夫妻惊呆,皇上也惊呆了。 这时宁国公又改口道:“是老臣糊涂了,应当是宣中山王秦渊。” 自正门进来一人,身材伟岸,要比苏枳还高出些许。他样貌更似西域人,看上去不过三十七八岁,最多不超过四十岁的样子。 苏枳愣怔的看着那人,木然的唤道:“五舅?” 那人看向苏枳,笑了笑,说道:“枳儿,燕宁说你长的与我颇为相像,看来她说的没错。” “这是怎么回事?” 秦渊朝宁国公拱了拱手,方才回答苏枳:“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先安排你母亲的后事罢。” 言罢便同宁国公二人朝皇上行了君臣之礼,先后退出南书房。 苏枳携沈悦儿赶忙跟了出去,秦渊同宁国公正在低声商议着治丧细节。 这一天直到晚上回去时,苏枳还是懵的。 而秦渊的出现把太后和皇后之前的定心丸又活生生给抠了出来,这俩人各自心惊胆战坐立难安。 皇上更是一头扎进慈宁宫,追问他的皇祖母:“这到底怎么回事啊?皇祖母,今日秦渊一出现宁国公便当我不在一般,再也没有敬重之意,谋反,他们定是要谋反……” 太皇太后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孙子,叹着气摇了摇头:“凌霜啊,扶本宫去寝殿。” 就算是皇祖母不肯回答,皇上还是待在慈宁宫一直未出。 此刻,唯有此处能让他安心。 “将军府,五舅竟然在京城里有将军府!” 苏枳从没认为自己愚钝,可这一天下来事事出乎他的意料,所有的谋划都成了无用功。 沈悦儿也是脑子不够用了,一直在发呆。 “我去五舅府上一趟” 苏枳起身就走,悦儿跟上去说道:“他要是想对你说什么,今天有那么多机会,你没见他跟宁国公都一直在强调着先治丧吗,还是这事儿过了再说罢。” “可我就想过去一趟” “那你告诉我,今天见到他以那样的方式回来,在你心里他还是过去那个形象吗?” 苏枳不敢跟悦儿对视,扭头看着窗外,说道:“不知道,所以我想去见他。” “我不拦你,只要你回来不更难过就好。” 两人没挑明,但都觉得见秦将军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也不会得到他们想要,或者说是能让他们心里宁静平和的答案。 将军府还是那座将军府,多年来都没再有其他人住过。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苏枳走进了将军府后巷。 那里青砖高墙,后面的院子也是如此,足够并行两架马车的巷子里,抬头却看不到整片天空。 绿色的匾额上书两个金色的字“将府”,朱漆大门敞开着,没有一个护卫把守。 站在这后门处望进去,除了一样的青砖高墙什么也看不到。 苏枳回头看一眼来时经过的路,耳边响着跨越了时光的爆竹声,还有孩子们的欢呼,其中一个俊美的小少年穿一身红袍。 他很得意的跟伙伴炫耀:“这是我五舅的府宅,他可是最厉害的将军。” 另一个男孩很不服气:“再厉害还不是死了,我母妃说他还害死了四十万秦家军。” “他没有,他就是英雄,你再胡说看我不揍你。” 对方比这红袍小少年高出许多,低头看着他时却眼中有着畏惧,可少年人的冲动让他不肯认输:“除了打人动粗你还有什么能耐,不过跟你那几个舅舅一样,都是莽夫。” “他们是英雄,父皇说的……” 红袍少年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结果把那个高于他的少年打的眼睛几乎睁不开。 回宫后挨打的五皇子母妃宜妃娘娘,在南书房外跪了一个时辰,求建元帝苏尚贤为自己的儿子讨回公道。 七皇子苏枳被罚一年不许出宫,每日功课都有皇上亲自检验,稍有一丝差错就要重罚。 这一年里,他比其他人起的早,比其他人睡的晚,比其他人多吃了不止一倍的苦。 母妃总是说:“你父皇如此待你,不过是要保护他的太子,让人以为他在重视你,让你成了众矢之的。” 母妃还说:“你五个舅舅的确都是英雄,但他们错信了他人才丢了性命也丢了秦家军,这天下本该姓秦。” 一年好不容易过去了,苏枳也满了十三岁,他请旨去边关。 只请了一次旨皇上就准了,苏檀又去请旨同七弟一同去边关,皇上又准了。 两兄弟离京时没有一人送行,两个少年就这样一去多年,父皇不曾问过一句他们苦不苦,也没有一次以父亲的身份给他们一封家书。 皇家薄情,苏枳从十二岁时开始认识到这件事,也根深蒂固的认定了是父皇害死了他五个舅舅,窃取了秦家天下江山。 可迈进将军府后门时,一步步走向五舅所在的外书房,过去的一切在记忆中破碎,如齑粉般一阵风便飞散了。 “来了,坐罢。” 苏枳迈进书房时秦将军正背着身从书架上拿书下来,听见脚步声便说了这么一句。 苏枳没坐下,而是走到五舅的案前问道:“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将军转过身来,看着与自己竟然七八分相似的外甥,他淡淡笑了笑,说道:“目前还不能跟你说太多,只能告诉你,你父皇也许不是个好人,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但他是个好皇帝,这天下江山交给他才是对的。” “我不想听这些,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秦将军拉开椅子坐了下去:“你不想听的恰好是我想让你明白的,不要像你母亲一样,用固执代替理智。” “爹……” 狄丽达尔,呃,现在应该说是秦燕宁,她快步进了书房。 见苏枳也在,便唤了一声:“表哥” 见到她时苏枳不解的问道:“如果你是五舅的女儿,那云家嫡小姐云洛姬不就是你的母亲吗,为何你却从不接触我府上的云先生?” 秦燕宁愣住了,指着自己的脸反问道:“表哥,你是被那个傻嫂子过了傻气吗?就我这张脸,你是如何认定云家小姐是我母亲的?” 苏枳也愣住了,回头问秦将军:“五舅,世宁同我说您跟云洛姬定了亲,后来他一路逃亡也是云家人护着啊!” 秦渊点了点头:“世宁说的没错,可他只告诉你我同云洛姬定过亲,并没说我娶了她。燕宁的母亲是皮什南国贵族,是我外祖,也就是皮什南国国王给做的主,后来我派人把她接过来的。” “可,可云家……” 秦渊看了自己女儿一眼:“燕宁,你先出去罢。” 秦燕宁哼了一声:“爹,我告诉娘去,说你跟别的女人有婚约,还瞒着她。” 秦渊笑了:“你娘知道” 秦燕宁被噎了,却还使坏的跟苏枳说道:“表哥你别信我爹的,我娘根本就是个汉人,我不过是长的像我爹和姑母而已。” 苏枳点了点头:“我今日来不是问这些的,你先去顽罢。” “破将军府一点都不好顽,表哥,我去你家找傻嫂子顽去,她比较好顽。” 说完秦燕宁就转身要走,秦将军却说道:“不许胡闹,你表哥府上正忙,你别去添乱。赶紧去后宅看着下人收拾,过几日你娘就到了。” 秦燕宁赌气走了,脚步故意很大声。 第三百零六章 必须固执 “云家人都死了,现在也只有你府上那个云莲生一人。” 秦渊说出这话相当平淡,苏枳却是十分不解。 “五舅,难道你对云洛姬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可是她保下了世宁啊!” “没错,这是我欠她的。她是个好姑娘,可我早就属意他人,便无法再还她的情。云家为此付出的代价我也知道,可为了天下万民我顾及不了。” “好,那不说云家,世宁呢?难道你隐藏这么多年,连世宁都不管吗?” “世宁很优秀,如今能把我留给他的产业做的这般大,出乎我的意料。” 秦渊是老怀以慰了,可苏枳却愤怒至极。 “你知道这些年世宁吃过多少苦吗?你知道他一直被追杀逃亡的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他一直认为秦家就他一个人了,而且还只是个养子,当我告诉他,其实他是秦家真正的儿子时,他哭了多久你又知道吗?当孤单那么多年,终于见到了我这个亲人时,他有多珍惜多小心你知道吗?” “我知道,可终究他是秦家人,没有败了秦家祖业。” 苏枳腾的一下跳起来,重重的拍着秦渊面前的桌子,怒道:“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却就是那么看着才十岁的他逃亡,无家可归,每天担惊受怕的活着,为什么?就为了你说的天下万民,为了江山,是,你说我父皇是个好皇帝,这我承认,那你呢,也要说你自己是个好将领,好臣子是吗? 天下,真是可笑,你连自己的亲人都没顾及过,又何谈为了万民,你的亲人不是百姓,不在万民之中吗? 别拿大义企图说服我,你们这些人的话我一句都不相信。” 对于苏枳的质问,秦渊依然很平静:“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母亲丧期未过,你还是办好这件事再说其它罢。” 苏枳冷笑着,看着面前这个无论你说什么他都平静的人,他觉得自己错了,从小就错了。 他一直活在自己编造的英雄传说里,而传说中的那个人物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 他在故事里给自己定义了一个悲情角色,就这么负重前行。 当终有一天他不得不爆发的时候,一切幻想突然被撕碎,让他看见了活生生的现实。 现实一点也不美丽,甚至丑陋不堪。 他从正门出来,回头看去是冷清的将军府,就像五舅那个冷清的性子一样,让人厌恶至极。 宁国公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帘撩起露出那张苍老的面孔。 苏枳看他一眼,这一眼中满含着他的愤怒。 宁国公淡淡的笑了笑:“七王爷,那代人的事没你想像的那么简单,能到今天这个局面是许多人命换来的,也不要恨任何人,终究你不是个普通人,不能以个人喜好做任何决定。” 苏枳冷笑着:“宁国公,三朝元老,请问,这盘棋到底是谁在下?你是一颗棋子吗?” 宁国公依然淡淡的笑着,平静的说道:“天下一盘棋,无人不入局。” “好个天下一盘棋,那为何这江山不曾姓郑?” “因为只有高祖适合当皇帝” 苏枳不想再同宁国公说什么,抬步要走,却听车内之人又说道:“七王爷,您应当尽快平静下来,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真相如何不重要吗? 苏枳现在也不想再去追究什么真相,就目前看到的一切他不愿意却不能不接受。 但接受是有个度的,并不是那些人给的他就要全盘收下,如今自己将被立于何地,他几乎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但是,他不接受!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见任何人,这任何人里包括了沈悦儿。 他的人生最初认知被打破了,这个世界在他面前呈现了所谓的真实,而且不是全部。 宁国公说“天下一盘棋,无人不入局”,可对于宁国公自己来说,他是甘愿入局,并且是在他布完整盘棋之后。 可对于苏枳来说,认知被一点点打破,最终发现自己不过是一颗任人摆步的棋子,从来没做过下棋的人。 这两天所打破的一切呈现出的真相,把所有的感情都撕的粉碎,于他而言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还活的真实。 他跟沈悦儿的爱情做不得假,他们两人对儿子的爱也做不得假,除此之外,他没看到这世上还有真情。 哦,也许还有一个秦世宁,那个可怜人也是真心真情。 书房门被推开了,苏枳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沈悦儿还有青狐和小川儿。 他说:“青狐,去找郑嵘过来。” 悦儿看着他说道:“别找了,他现在不自由,先前我派人去找过,他被禁足在府中。” “为何?” 悦儿摇了摇头:“我知道的应当没你多” “我亲自去侍郎府” 悦儿劝道:“算了,别想了,明天还有许多事。现在以皇后礼制给母妃办丧事,每日哭临你还要去守灵,刚刚礼部来人说今晚你就要进宫不能再回来了。” “你随我进宫,命妇哭临你需现身才对。” 悦儿苦笑:“这一切安排里都没有我,你也无需争这一时,先顺利办完丧事再说。” 这时门外守卫来报:“王爷,四王爷进京了,正往这边来。” “四哥来的真快,那我等他来一道入宫。” 悦儿上前牵过他的手,两人进了书房,关上门后她轻声说:“他这个时候来还是皇上的意思,而宁国公并未曾阻拦看来他也有此意。按你当初所想,虽然错了一部份,但他那部份应当没变,他入了京便很难活着出去。” “既然他们是把我推到了前面,就不能置我于不仁不义,毕竟四哥从十几岁便一直同我在一起,战场上也几次为我解困。” 悦儿叹了口气:“不是我比你聪明,而是你现在固执的把自己困着不肯放开,谁还不明白他们安排的一切就是要撕碎你的幻想,要让你硬起心肠承认自己是皇家血脉,皇家薄情还是说的浅了,应当是皇家无情才对。” “不,我绝不服从,你不用说了,四哥若是来了,我便保他安然无恙。” 他固执的近乎不可理喻,可于他个人而言必须固执,这是一种坚持、坚守,不然,他将失去自己在乎的一切,往后人生便如行尸走肉,受着那盘棋的影响只能走下去。 失去的一切,包括他的爱人,这一生唯一因为爱他而没放弃过他的人,他的妻子——沈悦儿。 第三百零七章 他在哪里 人这一生会有很多人陪伴你走过一程,哪一个都不能全程相伴,终将一个个离你而去。 而陪你最长久的那一个,不是为你付出一切的父母,也不是你为之付出一切的子女,就是那个你一辈子可能无数次想离开的伴侣。 只有夫妻才是互相陪伴最长久的那个人,所以,你也会在想明白一切之后,最依赖的也是那个人。 亲人未必就是血脉相承,枕边人是没有血缘却和你最亲最近的人。 每个人都怕极了自己的伴侣,怕失去,怕不能一起走到最后,怕那个人比自己走的早,也怕自己比那个家伙走的早。 只剩一个人孤单老去是最悲哀的一件事,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最悲惨的结局都不过如此。 之所以苏枳近乎不可理喻的抵抗,抵抗着被安排好的一切,而这一切是多少人穷其一生都求之不得的。 他还是抵抗着,因为那求之不得的一切让他用最依赖的那个人去换,不用衡量,他只知道自己换不起,那是活着的他,没了那个人,他便再不复存在。 他身边的格局在变,变得更适合被安排好的那个身份,可这一切是他不需要的。 现在回想,他甚至连北平城都不想要,燕王府也不喜欢,他只喜欢北山,那个他们两个人建起来的院子。 那里的稻田,那里的山野,那里江上冬天的冰雪。 他把悦儿紧紧的拥在怀里,在她耳边说:“给母妃办完后事我们就走,回北山去,这辈子再不离开。”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先别想这些了,还有许多事要做,忙完这些天再说不迟。” “你答应我,不许像那些人一样,说着什么为了我好,就安排我的一切。我要你答应我,办完这些事陪我回北山。” “好,回北山,就回北山,你快些进宫罢,要去守灵呢。” “嗯,你答应了我的,那我先进宫了。” 苏枳走前又拥抱了悦儿一次,她看着他的马车走远,回身对青狐说:“安排车马,我即刻离京,这几天王爷不会回来,也不要把我的事告诉他。” “主子,这不行啊。” “别说了,你若再劝就是让我送命,明白吗?” “那小主子怎么办?” 悦儿瞪了他一眼:“你的小主子不是一直在吗,别人不知你难道也不知?” “哦,可,可属下说的是……” “什么也不是,他如今身份尴尬,就这样罢。” “可终归……” “终归他生母姓沈,是沈大小姐。” “属下跟主子走,王爷这边不缺我一个了。” “不行,二十四卫是你训练出来的,你必须在,我有那四个丫头足够。” “不,青狐曾陪着主子到的北山,如今再回去不能让您一个人走。况且,如今主子也不是很需要二十四卫了,进宫没带一个人,若是我们着主子走了,还能给王爷保存一些实力,将来或许用得着。” 悦儿想了想,说道:“你可以跟我走,但二十四卫必须给他留下,交给小川儿。回头你从储备里挑选出二十四个人,再训练一支二十四暗卫来。” “好,属下这就去安排,还有一个人,主子也要带上,以保路上顺利。” “行,叫千面玉佛跟着也好。” 青狐惊呆了:“主子怎么知道千面玉佛是我们的人?” 悦儿又白了他一眼:“不然怎么会连王爷胡闹的当都上,还帮他把京城百官闹的人人自危。不然又怎么会让你跟葛林毫发无伤,还能今日站在我面前说这些蠢话!” “夫人高明、高深!” “少说这些没用的,回去你还要对付张老二媳妇儿呢。” 话说的轻松,可青狐看得出女主子心里难受。 他去安排好一切再来找悦儿时,她跟四个丫头在收拾东西,夜无影带着夜宁过来了。 “主子,你要回去我也回去,这京城着实无趣。” “你们都走本公子自然也要走了,我媳妇儿可是还在你家呢。” 平哥儿不知何时来的,这会儿站在门口看着悦儿。 她上下打量他一番,嫌弃的撇了撇嘴:“这身家丁的衣裳你穿着还真合身!” “那都是因为本公子风华绝代” “还妖娆动人呢,就是不知道燕宁能不能放你走咯!” “关她什么事,你要想走最好抓紧时间,一会儿可是要关城门了。” 到城门口时这一行人紧张极了,虽有千面玉佛的易容神功,可还是担心被认出来。 直到出城二十里了才一个个放松下来,这时平哥儿却突然说道:“夫人,你觉不觉得奇怪?” 悦儿淡淡的笑了笑,也仅是扯了下唇角,说道:“说好听了是互相给个面子,说的不好听是他们想在这时放我们走。” 平哥儿骑在马上,回头看向京城方向,叹道:“可真是把王爷逼上了孤家寡人那条路了,想想也是悲哀。” 悦儿不敢回头,心太疼了,只能说:“这样有助于他尽早掌控一切,不再被安排。” 平哥儿看她一眼,说道:“还有助于保存实力,粮草兵马北山都有,只是没有秦家军也没有宁国公。” “那便没有天下大计,偏安一隅罢。” 这一路顺利到不可思议,细想又是理当如此,毕竟现在除了苏枳,没谁希望沈悦儿还留在京城。 京城里的一切都离她远去,包括她的心爱之人。 半月后,平哥儿终于问出了困惑的那句话:“一直以为我们都认为云先生是为夜无影才留下的,可为何这次她却没跟着来?” 没人回答得了这个问题,所以他只是把他自己的困惑变成了大家的困惑。 京城百官素服二十七日,不得行乐不得嫁娶,这一路行来沈悦儿便是从天下素白中走出来。 渐渐的连街边百姓都无人议论,这可是建朝以来最不要思议的大事。 太皇太后还在,却让一个高祖的宠妃合葬孝陵,还追封了高祖皇后。 主持这场丧礼的是宁国公和那个消失二十多年的秦将军,这个消息起初在整个天下炸开了,不过半个月而已,人们便渐渐遗忘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 谁管那皇位何人坐,谁又去管边关何人守! 沈悦儿想,这五千多里路,到北山时该是入冬了。 平哥儿时常会说:“小爷都能跟可儿顽了,明年开春我也要建个院子,便与你们母子做邻居。” 悦儿问他:“为何你不留在京城?” 平哥儿笑着摊摊手:“那么大个郑氏家族,全要交我手上,这家主的位子比皇位还难坐,我才不要被困住,还是北山自由。” “你怎么不早说?若是你做了家主,还能助他一臂之力,妻女我帮你送回去就是。” 平哥儿不屑的“嘁”了一声:“那个位子的代价就是她们母女,所以我才不坐。还要跟中山王府联姻,秦燕宁做正妻,姝儿最多是贵妾,连平妻都不行,我为何要舍了她?” 悦儿想责怪平哥儿,可那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苏枳也不接受被安排,可她却毅然放弃了,没有留下陪他。 不知,这会儿他在哪里,又在想什么、做什么? 第三百零八章 城门口的热闹 “殿下,皇上已经写了退位诏书,有高祖遗旨,您就准备继位罢!” 如今南书房的主人是苏枳,他看着跪在面前的宁国公和五舅中山王秦渊,嘲讽的说道:“父皇的爱好还真有趣,怎么就那么爱留遗旨呢,这都第几道了,说实话罢,还有多少,要不要派马车去都运过来?” 宁国公并不在意他的嘲讽,依然劝道:“殿下,您也知道,此时断是不会让您私自出京,闯过十几次也未曾成功,莫不如不要再浪费时间,早日登基也好早日处理朝政。” 是的,苏枳带人闯了十五次城门都没成功,不登基禁军完全不受命于他,锦衣卫和九门提督府也都不听命,于是就是闯一次被拦回来一次,到现在只剩下在南书房里抵抗,拒不登基。 小川儿已经升任大内总管,可自己主子不接盘,他便也不接。 还是穿着平常的衣裳,推门进来说道:“主子,四王爷求见。” 苏枳一听,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出门就把苏檀拖了进来。 把人按到刚刚他坐的那张椅子上,对仍然跪在那的宁国公和秦渊说道:“你们不就是想找个人当皇上吗,四哥最合适了,他稳重也有帝王该有的一切,什么都比我合适,好了,就这么定了,你们赶紧去给四哥准备登基大典罢。” 苏檀哪敢坐在那里,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苏枳双手按在肩上,死死按在椅子上,并嘻皮笑脸的说道:“四哥,恭喜恭喜,可惜我急着去追我媳妇儿,没办法等到你登基了,先走一步,莫送莫送~” 说完他转身就跑,小川儿和葛林率领燕王亲卫和二十四暗卫随同而出,一路追随直奔城门。 一边跑他们一边问:“主子,这次能冲出去吗?” 苏枳回头朝两人一笑:“你们往东门冲,我从西门出。” “声东击西”小川儿说道。 葛林却苦着一张脸说:“这办法都用过七八回了,哪次也没出去。” 半个时辰后,苏枳坐在南书房那张椅子上,幽怨的看着苏檀:“四哥,旁人阻我也就算了,你怎么也抓我回来?” 苏檀这会儿也气着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胡闹,儿子都那么大了,你怎么就不能稳重下来!” “你明知道我不想当这个皇帝,却还帮着他们逼我。” “别再小孩子心性了,再胡闹下去只是让百姓看笑话,也让百官无法信服。除了准备登基,你没有其它选择。” “行行行,登基登基,最多三天,多一天我也不等。登基之后我封你为摄政王,你监国我要微服出京。” “胡闹,你又不是年幼,为何还要封一个摄政王?别再说傻话,赶紧登基,我去北山帮你把悦儿母子接来。记住,只有你自己掌握了大权,才能护得住他们母子,这么胡闹对你对他们都毫无益处。” “算了罢,我算看明白了,就算是我登基了,那个宁国公还会拿出父皇一道道遗旨来,这天下明里姓苏,其实是姓郑的。” “那你就让这天下彻底姓苏” 苏枳趴在桌子上,抬眼看着苏檀:“父皇保的人,我又能如何。” 苏檀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三个字,朝苏枳点了点头。 苏枳愣住了:“真要这么狠吗?那样平哥儿也完了!” “这就是帝王之心” “不,四哥你不能有这个想法,若是那样,这江山姓什么就不重要了,我们如果连自己身边人都护不住,坐什么位子这心都无法安稳。” 苏檀自己拖了把椅子过来,就坐到了苏枳对面。 两兄弟对视着,许久后他才开口说道:“今日我说的话,可能往后会后悔,所以这一刻你好生听着。” “那你还是别说了” “老七,四哥告诉你,若是我坐了这皇位,必会斩你满门一个不留。因为你是我皇位最大的威胁,在位子尚且受到威胁的时候,又如何安心朝政!” “这个满门里也包括悦儿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辈子最喜欢的女子就是她。” 苏檀笑的眼神冰冷:“是,我承认,她是我毕生挚爱,此生无人可以超越。但若为江山,我宁愿亲手为她送行。可以厚葬于她,却绝不会因她撼动皇位。” 苏枳的眼神里也逐渐冰冷:“你才是最像父皇那个人” 苏檀摇了摇头:“不,你以为父皇对母妃用的是情,你错了。母妃在后宫之中就是为了稳住秦将军,这是一场交易。我只承认父皇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也承认他是最难的一个皇帝。他一生没爱过任何女人,包括母妃在内。” “好,我承认你说的这些都对,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说了今天这些话,我若登基你肃王府满门我会不斩吗?” “你不会动肃王府,因为你没理由。我是劝你留下登基,而不是夺你皇位。” “可你知道我登基之后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知道,就是放弃悦儿,她做为罪臣之女无法母仪天下。” “不,你不知道,他们要做的跟你要对郑家做的一样,这其中包括我们的儿子!” 向来稳重的苏檀闻言竟如苏枳一般跳了起来,怒道:“不行,绝不允许他们动悦儿母子!” 苏枳冷笑:“你不是说你登基要她死吗?怎么不行了?” 是的,理智的话苏檀说得出来,但理智的事却再也做不出来。 次日,禁军从城门处带了两个某官员出城时的两个随从,直接送进宫门。 再一日,锦衣卫从商队里带了两个镖师,也直接送进了宫门。 又一日,淮水东楼的姑娘们出城游玩,结果马车停在城门口,两个车夫被带走了,又被送进了宫门。 …… 时间一天天过去,城门口抓了各种身份的人送进皇宫,这里有车夫有随从也有镖师,还有进城卖菜的老农,也有送葬的抬棺人…… 百姓不解,最近这是怎么了,宫里什么人都抓,送进去的就没见出来过。 而城门口也分外热闹,每天都有许多人来等着看热闹,就想知道今天又有什么人出城被抓回来送进皇宫。 就连茶水小食摊子,都摆到了城门附近。 第三百零九章 星空下的皇宫 宁国公看着南书房里并排坐着,穿一身锦衣卫曳撒的兄弟俩,都狠狠的瞪着他。 他依然那么平静:“被两位殿下扒了衣服的锦衣卫已经处斩了,早些歇着罢。” 两人都不吭声,门一关就都扒了衣裳扔在一边儿。 苏檀说:“要不你还是采纳我的意见罢,不诛郑氏九族,先把宁国公斩了就行,省得他再拿父皇遗旨出来。” “你当我不想,父皇早就算到我会这么干,所以那老东西的人头挂着别人的命呐。” 苏檀眨了眨眼睛,问道:“挂着何人的命?不能又是悦儿罢?” 苏枳看了他一眼,躺到地毯上不动了,说道:“不是” 苏檀突然明白了,盘膝坐在地毯上,说道:“是我的命啊,我怎么觉得父皇在耍咱俩玩儿呢?” “可不就是嘛,他的孙子都当了皇上,他在孝陵还能把咱俩困在宫里出不去,的确没人比他适合当皇帝了!” 苏檀也负气的往下一躺:“本是那代人的恩怨,非要把咱们都算计在内。难道当年就看不出太子当不了皇帝吗?又何必费这么多事,非要在这个时候才逼你继位。” “四哥,其实我知道你不是想不明白,父皇当年立下的规矩,储君立嫡立长,他认为那才是正统。是四十万秦家军让他担忧了一辈子,五舅承认父皇最适合当皇帝,所以甘愿跟随。这其中有一部份原因是母妃,她为情所困。” “所以,你还是随了母妃的性子。” 苏枳觉得心里不舒服,他承认苏檀说对了,自己也是宁要爱人而不要天下。 可他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同母妃一样,毕竟她爱了不该爱的人。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其他人眼里,特别是宁国公和秦将军眼里,苏枳爱的就是他不该爱的人。 苏檀情绪有些低落,躺在苏枳身边说道:“我来时就知道不能轻易出去,所以我也算是有备而来,可谁知道五舅一出来把我的人马全困住了,他还真不愧战神之名!” “冷血战神,愚忠罢了,不仅困住你肃王府人马,就连我调动的人还有世宁的那些暗线,全被他挖出来控制在手里。当什么皇帝啊,我不过是个傀儡!” 苏檀倒吸一口凉气:“我算是明白了,为何父皇害怕五舅,其实他完全具备了当皇帝的资格,父皇不过赢在了把母妃困在身边这一件事上。” “不,是因为我的存在,五舅用他的方式为我谋划,因为母妃是他们五兄弟最怜惜的妹妹,爱屋及乌我便被困住了。” 两兄弟已经无计可施,秦将军和宁国公则按部就班的在筹备苏枳登基各项事宜。 如今苏枳拒不处理朝政,一本折子也不肯看,这一切便交给内阁,宁国公最后定夺。 苏枳瞪着面前这个老头儿:“你这不处理的很好嘛,又有强大的郑氏做后盾,这个皇帝你来做好了,我要回北山了,现在入秋该收稻子了,家里忙不过来。” 苏檀最近也学会了胡闹,便扯着苏枳说道:“我去帮你罢,不然真忙不过来,那么好的稻米要是来不及收割可就太浪费了。” “那快走罢,收完稻子没多久就封江了,到时咱们凿冰打鱼。” “好主意,宁国公不用送了,你忙你忙。” “胡闹也要有个限度,陛下请试龙袍。” 秦将军拦在了门口,后面有宫人鱼贯而入。 的确,容忍是有限度的,苏枳还是穿上了龙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暂时保住他在乎人的命。 这里包括苏檀,本来进京之前这里就要他死,可苏枳硬是逼着宁国公跟秦将军改了主意,留了苏檀一命。 代价是苏檀率先撤藩,边关军权交与都司。 高祖苏尚贤总计有十六个儿子,两人夭折,还有先皇也就是他的长子已经殡天。 在京有苏枳和苏檀两人,在外还有十一人,全部由新君,也就是苏枳下旨召回京城,来祝贺新君登基。 中山王秦渊任大都督,掌管全国卫所军籍。 京军四十八卫,都指挥使是杨将军,就是那个跟苏枳一同征讨鞑靼的人。 在皇帝登基之后,禁军统领将换成原燕王府护卫统领葛林。 锦衣卫指挥使,原定是郑嵘,也就是平哥儿。 不过人家撂挑子走人了,就换成了冯守礼。对,没错,就是那个顺天府都司的千户。 这个人当初被苏檀押送京城,因为悦儿不信任他的归顺。 直到苏枳回来她才知道,冯守礼一直是苏枳的人。 播州军是个威胁,领主是镇国公的亲哥哥,所以被圈禁的镇国公被放了出来,但全府上下不得再入朝为官,除了必要家丁不许养兵。 苏枳跟苏檀两兄弟走在御花园里,到了小时候偷鱼吃的荷池边,两人站住脚看着锦鲤,再抬头看向后宫。 苏枳苦笑着:“这后宫里住满了人,却没一个与我有关。” 苏檀问:“你想回翊坤宫看看吗?” “不想,我想回南三所。” “那里如今荒废了” “四哥,已经撤藩了,不如以后你就留在京城罢。” “你就不怕我抢你皇位?” “求之不得,要抢就快些下手,要不要我配合你一下?” 两兄弟相视大笑,然后又都很无奈的看着这偌大的皇宫。 在被逼着继位之前,苏枳想过有一天自己坐上那个位子,可真的这一天轻而易举的到来,他却无比厌恶那个位子。 直到现在,他也没坐上去一回。 苏檀也曾想过,可事到如今他也不想了,到真的很喜欢苏枳在北山那个家。 无数次两兄弟仰望星空,说着那里的山水那里的稻田和那里的人。 苏檀说:“突然觉得人生好无趣,总是被各种人各种事束缚。小时候在南三所我就发誓自己将来定要坐上皇位,可那天你把我按在南书房非要让我继位时,我就放弃了从小坚持的那个想法。那个位子旁人看到的是滔天的权势,而我看到的是孤单冷清的渐渐死去。” 苏枳苦笑,看了苏檀一眼,又转回头去看星空了:“所以了,从小我们俩就在一起,鱼一起偷也一起吃了,如今困在这里也别扔下我一个人。” “你登基后我真得离开,还要去北山把悦儿给你接回来。至于这皇宫里几代的女人,你还是赶紧下令建个皇家别院,把她们都搬过去罢。这些人整天不想别的,就是争来斗去的没完没了。你不把她们搬走,到时悦儿来了得被她们闹腾疯了,保不齐给你来个离家出走。” “你在京城罢,你的封地还是你的,人就留在这儿别走了,不然我会觉得自己被你抛弃了。四哥,我是出于真心留下你,从小在这宫里,包括母妃在内,我唯独觉得你一个人是我的亲人,你要是也走了,我的人生也太悲哀了。” 苏檀没回答,也没去看苏枳,两兄弟就在御花园里看着星星。 第三百一十章 她来报仇 登基大典即将开始 苏枳身穿龙袍,身旁是被他经行留在身边的苏檀,一身亲王礼服。 面前是宁国公和大都督秦渊,所有宫人都被打发出去了。 苏枳说:“事到如今我还是那句话,这个皇帝不是我想做的,虽然这话说出来显得我很失败,但有些丑话还是说在前头的好。” “陛下请讲” 面前的两人齐声说道。 苏枳面色冷沉的说道:“自朕登基之日起,违抗者斩,伤朕身边之人者诛十族。以高祖旨意违抗朕意者,十族皆处以极刑。” 面前之人还在发愣,苏枳已经回头看着苏檀:“四哥,我说了保你就会保你,你答应我不离开就不许离开,但我不会把你同他们一样对待。” 苏檀看着他,那眼神那么真挚也是那么坦荡,他笑了笑跪了下去:“陛下,请登基。” 悦儿还在路上,刚到沈阳中卫。 平哥儿说新皇今日登基,她什么也没说。 青狐说:“歇几日再赶路罢,这一路都不曾歇过。” 悦儿不答话,就一个人上了马车。 平哥儿朝他摆摆手:“算了,早些赶到也好,也算安定下来了。” “路过北平时我说过去一趟,主子不答应,我就私自做主把那边的存银都调过来了。其余的贵重物件儿,近期也会运过来,总要让主子的日子安稳才好。” “走罢,她现在可没这份心思,新皇登基后礼部就会上书请皇上充盈后宫,百官都想往里塞人呢,她这会儿心里能舒坦才怪。” 言罢两人追上去,各自上马跟在马车两侧。 从末走过了整个秋天,到北山时这里已经下了几场雪。 王静姝跟悦儿说了几句话,便和平哥儿一起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青狐看着身边那个另一个自己,嚷嚷着:“你能不能不要顶着我的脸,是不是你自己长的太难看了,没脸见人?” 见这人转身要走,他又追上去拦住:“不许扮做家里任何人,实在你的脸不想见人,就固定扮做一个陌生人好了。” “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呢,我扮谁要你管,不扮你就是了。” “不许扮女人进女主子屋里,不然我就是追到天边也把你宰了。” “我说青狐,不让我扮别人就说不扮别人的事,我怎么会进女主子屋里,你有病啊。” 两人吵闹一番,千面玉佛便回到给他的院子,再没出来。 悦儿搂着儿子睡着了,梦里纷乱嘈杂全在皇宫之中。 梦到了新皇选秀,梦到了新后册封大典,梦到了他的后宫里儿女成群。 就这样夜夜恶梦到了过年,她的儿子苏小爷已经一岁半了,能说简单的话,平哥儿的女儿到也愿意陪着小不点儿胡说一气。 除夕这天一早,家里贴了对联也放了爆竹,便围在一起吃饺子。 饭后青狐说:“主子,新二十四卫已经上任了,今夜开始当值。” 平哥儿怀里抱着苏小爷,说道:“北大营两万人马还是少了,京城来信让这边多些兵马,防备京军。所以年后我准备把庞佐的兵权下了,奴儿干都司自广宁卫开始独立,渐渐扩充至燕云十六州。” 悦儿摆了摆手:“越说越不像话,我就是守这个家,要那么多兵马做什么,还整个奴儿干都司加上燕云十六州,真要那样可就不光是京军了,秦家军必然出动。” 中秋那个丫头很久不在悦儿身边做事,这次四个丫头都眼来了,她从外面推门进来,说道:“主子,云先生来了。” “嗯?”悦儿一愣,随即看向夜无影。 平哥儿把苏小爷放回炕上,跟自己女儿玩儿:“我去看看” 夜无影下地穿上鞋,说道:“还是我去罢。” 没一会儿夜无影又回来了:“她说想见主子,我没让她进来。” 这会儿沈悦泽也在,腾的一下站起来说道:“我是沈家长子,她要报仇冲我来就是,做什么非找姐姐。” “悦泽,不可冲动,正因你是父亲的长子,才更加不能出事。放心罢,有无影在呢,姐姐没事。” 悦儿劝了一句,便示意让平哥儿把沈悦泽带出去。 平哥儿劝了几句未果,直接扯胳膊就把人带了出去。 姑母和表哥被悦儿打发回山东沈家老宅去了,这会儿突然想起那边,悦儿问道:“无影,云先生之前可曾去过沈家老宅?父亲欠下的债我做长女的还就是,没必要牵连老宅那些人罢?” 夜无影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悦儿有些慌了,平哥儿劝道:“秦世宁的人遍及天下,沈家的事更是每天有消息送来,定然是平安无事的,再说姜子衡少爷不是也在那边吗,你放心罢。” 悦儿有些慌乱的点了点头:“请云先生进来罢” 云先生进来时,这屋里所有人都紧绷着,青狐更是把二十四暗卫都调了过来。 平哥儿让王静姝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厢房里,他自己则就站在悦儿身侧。 云先生站在悦儿对面,看着悦儿良久,突然重重的出了吐了口气,苦笑一声,说道:“你竟然有孕了,看样子离京时就已经有了罢?” 悦儿浅浅的笑着,抚着肚子说道:“六个月了” “京里那位知道吗?” “没必要告诉他了,他有那么大的后宫,不缺我这两个孩儿。” “是啊,听说过完年正月十六开始选秀,因为新皇后宫空虚,所以这日子就提前了。” “我知道,先生累了罢,让无影带你下去歇歇,晚上一起吃年夜饭罢。” “因你有孕在身我才放过你的,年夜饭就算了,我可不想跟自己仇人的女儿一起吃饭。” “云先生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你在追查杀害云家满门的真凶时被人误导,才会指向了我爹?” “别因为我暂时不杀你就放肆,入京后我就知道云家就剩我一个人了,追查这么久,所有证据都指向沈尘,你休想几句话就把一切抹掉,好好养你的胎,生完就要偿还我云家满门性命。” “好,我只最后说一句,这么多年的事了,现在还能让你清晰的查到证据,这事就很可疑,当然,你非认定是我爹,我这条命便还你就是,但沈家其他人你不能动。”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京里那位现在可是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就凭我是沈悦儿,我的命比你以为的值钱多了,当然并不是这样就足以抹杀云家一百多口人的性命,只是劝云先生莫要冲动被人利用。” “啰嗦,你的一句怎么那么多话,行了,我要歇着去了,养好精神待你生完了再来取你性命。” 来去一阵风,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就这么消失了。 平哥儿说:“放心罢,她不是真心想杀你,只是这话不说出来她难受,你有孕在身这事儿反倒让她给自己找到了不杀你的理由,她自己也是解脱。” “我也看出来了,只是想让她再追查下去,不要被一些假证据骗了,我始终不相信我爹是那样的人。” 平哥儿没再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沈相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就连京城皇位上那位都不确定。 第三百一十一章 幻想和憧憬 现在,苏枳认为沈尘是个欺骗感情,用以达到自己目的的人。 云先生认为沈尘是个杀害自己云家满门的人,而沈悦儿坚信自己的父亲不是那样的人,她坚信爱自己父亲的女人没有爱错人。 可如今,这个世界上除她和沈悦泽以外没人相信沈尘。 除夕夜,京西商贾聚集的区域,一处三进的宅子里。 小少年手里拿着藤条,蛮横的抽打着一直在哭叫的丫头。 “你这个贱蹄子,连一品阁的蟹黄狮子头都买不来,还有什么用,看小爷今日不打死了你去。” 丫头瑟瑟发抖,一边哭一边不住的求饶:“少爷,今天过年没有铺子开门啊,月喜真的买不到。” 前院里有婆子在跟夫人说事儿,说完后看夫人脸色尚好,便试探着说道:“夫人,少爷要吃一品阁的蟹黄狮子头,可今儿过年那一品阁没开门,少爷一气就要打死了月喜丫头呢。” “月喜?”夫人放下茶盏,拿帕子拭了拭嘴角,似是想起来了,说道:“是春起买来的那个丫头罢,签的活契还是死契来着?” “死契”婆子一边说着,一边儿额角的汗就渗了出来。 夫人点了点头:“家里的厨子也是愚笨,怎么也做不出一品阁的味儿来,不然斌儿也不至于这么火大。这大过年的,别憋出病来才好,就让他打那丫头一顿消消气罢。” 婆子垂下眉眼掩饰着眼中的不满,轻声说道:“少爷这一年来越发高壮,这万一使错手打死可如何是好?” “我要是没记错,这月喜老子娘都没了,是兄嫂把她卖了的,真要是打死了,就给她哥嫂几两银子打发了就是,何必为这点小事让斌儿憋着。” 婆子咬了咬嘴唇,强压下心中的愤怒,劝说道:“夫人,今儿这不是过年吗,府上真要是死了人,这多不吉利,可管着来年一整年呢,晦气,当真晦气。” 夫人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是,去换个身子骨好些的小厮让斌儿出气,月喜先去厨房里烧火罢,少在少爷面前晃。” 那边儿月喜终于被换下来,看着跟自己相熟的小厮咬牙忍着少爷的抽打,还朝她挤挤眼睛让她放心,这丫头哭着被夫人身边的孙婆子拖走了。 小少爷的屋门被大力推开,一个袅袅婷婷的姑娘满面怒气的进来:“斌儿,这大过年的你又胡闹什么,这两年被你打死下人赔出去的银子都多少了,再这样下去不等你长大成人,这个家就败光了。” “姐,你别整天总说败光败光的,老宅那边还有那么多产业,我才花出几吊大钱去。” 来人压过他手里的藤条扔到一边,对那小厮不耐烦的斥道:“滚出去,还杵在这儿等死啊!” 小厮连声道谢出去了,姑娘也转身离去。 到了上房里面色不愉的说道:“娘,你就由着斌儿整日里胡闹,再这么下去这家产够他败几年的,铺面上也不进多少银子了。” 那夫人看着女儿进来,笑着把她扯到身旁坐下:“你这过了年也有十九了,可不能再耽搁,今年定要给你寻门好亲事。” “寻什么寻啊,我爹是罪臣,好人家的门根本进不去,那些商贾的门我又不想进,算了,就这样罢,不嫁了。” “熙儿,娘可听说了,那肃王爷留京未带家眷,你小时候也是见过他的,就那个该死的大小姐生辰时,他从边关回来到过相府。娘托了杨尚书府的姨娘,到时把你送到肃王府去。凭着他跟当今皇上的亲厚,还能让咱家这日子败了去!” 姑娘面色越来越难看:“娘,定是那尚书府的姨娘又骗了你不少银子罢,她在尚书府都没什么地位,哪有那个能力往肃王身边塞人,你可醒醒罢。” “不是让她塞你过去,这不是年后尚书府办节宴嘛,各府公子小姐都去,说是给肃王下了请贴,人家也答应会去了。到时那姨娘便说你是她娘家亲戚,带在身边就是了。至于怎么能进肃王府,这可全凭你自己的本事,娘可告诉你,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 姑娘不是旁人,正是高祖时的左相沈尘之女。 是沈尘的继夫人颜氏所出,也算是嫡女,只不过沈尘在时她的地位要照元夫人所出长女差些。 那个长女不是别人,正是沈悦儿。 之前相府被抄家,可颜氏管家时偷着置办不少产业,都在父母名下。就这样虽然相府没了,可她的日子却没落下去多少。 沈尘当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意无意的会忘记一些帐目,想是他也早知自己会有那么一天,毕竟颜氏给他生了一双儿女。 沈尘还有一个妾室,就是长子沈悦泽的生母付雪娘。 她也正好生了一儿一女,可因为当时未在府里管过事,也就没什么存项。 可后来她委身于掌管相府大半事务的管家沈福,便密下了沈尘留给长女沈悦儿的产业。 后来沈福被苏枳抓了,那些产业就都吐了出来。 付雪娘也不算亏,她如今住在沈家山东老宅,吃晚用度都有沈家人供养,子女也是悦儿负责。 颜氏生的这个女儿叫沈纯熙,比悦儿小了四岁多。 而据说那个曾经冒充秦将军之女,说自己叫秦怀钰的姑娘,是沈尘外室慕容锦绣所出,那个可只比悦儿小两岁。 沈纯熙听了母亲的打算,也有些心动,便内心盘算起来。 颜氏还顾自说着:“听说肃王爷虽排行第四,却只比当今皇上大一岁。十四岁同当今去了边关,样貌还极好。与高祖合葬那位原本是皇贵妃,后来被追封为高祖皇后,那这位肃王爷也算是正宫嫡出呢。” 沈纯熙不耐烦的看了母亲一眼:“别说这事儿还没谱呢,就算是成了他是不是嫡出又与我何干,难道我能当上正妃吗?” “你这孩子怎么就想不明白,他是嫡出又同当今亲厚,那肃王府不就比其他亲王府里要好上许多,对妾室也不会过于苛刻。” “那不在于他是否同当今亲厚,而取决于王妃是否擅妒罢?” 颜氏想了想,说道:“他府上说是没有正妃” 苏檀现在的确没有正妃,原来的正妃是镇国公府的嫡小姐,后来镇国公在北平犯事苏檀就借机把她贬了。 漕运总督穆大人的庶女是苏檀侧妃,如今肃王府内宅便交由她来打理。 本来亲王可以有两个侧妃,可苏檀并没再立一个。就算是关中谢家长女谢燕齐被他纳了,也只是个夫人。 在听母亲细数了肃王府这些事后,沈纯熙在惊叹母亲竟然掌握这么好的一手资料同时,也对那侧妃甚至正妃之位有了幻想和憧憬。 第三百一十二章 公子风姿不似凡人 这京城里的节宴从初五开始就轮到了六部尚书,而这几大尚书里排在首位的自然是管钱的这位,户部尚书。 这话还真是没错,谁有钱谁是大爷。 之前大都督府的节宴没办,宁国公府节宴也没办,京军都指挥使杨将军府也没办。 锦衣卫不用提,就算是冯守礼办了也没人去。百官没人眼他亲厚,都是避之不及。 初五这天户部杨尚书府节宴这天,就显得格外热闹。 两位衣着华丽的公子乘马车而来,下车后其中一位对另一位说道:“陛下今日为何非要来杨家节宴?” “四哥,这就咱俩你就别陛下陛下的了,弄的我总心惊,觉得父皇在我身后站着,脖子后一阵阵凉风。” 来人正是苏檀和苏枳两兄弟,闻言苏檀笑了:“君臣之礼自该谨守,不可乱。” “你说的都有理,不过今日我可是微服出来顽,最多忍受你叫我七少爷。” “今日京城官贵小姐来的不少,有许多都是要去选秀的,陛下今日早些来看看也好。” 苏枳不耐烦的一挥手:“我不是推掉了吗,怎么还要选?” “大都督命礼部把日子改到了二月二,正月里就不选了。” “真是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臣请命去帮陛下把悦儿接来,陛下还不放臣去,自然是要选秀了。” 苏枳哼了一声:“我怕你把我媳妇儿拐跑了,回你的甘州我还要率兵去抢,怪麻烦的,还是改日我自己回北山去接来。” 苏檀笑笑:“进去罢,不然一会儿有官员过来陛下可就没法隐藏了。” “四哥,你走前边儿,帮我挡着点儿,这劳什子的皇帝可真累人,都不能好好顽乐了。” 苏檀点头走在了前面,还不忘轻声跟苏枳说话:“刚才那句话很重要,臣定要记下来附在送去北山的信中。” “我说的是吃酒游戏啊,又没说顽别的,四哥你不至于罢!” “臣府上稻米短缺,好像缺了有四五车罢。” “四哥,你这是趁火打劫,你又没有家眷在京,一个人要那么多稻米做什么?你躺稻米堆里打滚啊?再说了,我媳妇儿在那边儿种稻米容易啊,不行,最多一车。” “三车不能再少” “两车不能再多,不然我自己写信回去交待。” “成交,陛下明日便派人送来罢。” 两人是以苏檀的名义来的,所以他还是要应酬一番,苏枳便躲闪着人群,到也没被人发现。 直到与杨尚书长子杨沫相遇,对方跪拜下去便被苏枳扯胳膊给拉了起来,扬了扬眉毛说道:“这不是福寿延绵的驸马爷吗?” 杨沫脸上一红:“想不到陛下也来了,臣这就派人通知家父。” “朕若想就不必微服前来了,你去通知也好,通知你爹不许让任何人暴露朕的身份,否则,这户部三朝的老尚书及过于劳累,到显得我朝无后辈一般。” 苏枳是大煜国第四任皇帝,本拟年号为元兴,从正月初一起便是元兴元年。 可被他固执的改年号为悦禧,不给改就不登基,所以现在就应是悦禧元年。 登基前苏檀私下里笑他幼稚,说:“非要改成悦禧,那你不就是悦禧帝,自个儿不觉得别扭吗?越洗越白还是越洗越黑啊?” 苏枳挠了挠头:“好像是不大好听啊,那我再想想。” 最后改成了悦安,嗯,他就是悦安帝,而现在确定无疑就是悦安元年。 这个是说什么也不肯再改了,也没人跟他计较这个,赶紧登基就行。 苏檀则感叹,这老七别的不说,还真是会传情。 远隔几千里,愣是稳住了悦儿的心。 不仅如此,皇后所居的坤宁宫,也被他改成了悦安宫。 以自己的年号命名的宫殿,其心日月可鉴。 他还不折腾不成活的把这事儿诏告天下,百姓都很纳闷,皇上改个宫殿名字告诉他们做什么? 是的,苏枳就这样,在沈悦儿一封信不回他的情况下,这般把他的情书以诏告天下的方式转达给她。 悦儿听到时愣了一愣,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轻声说道:“也不知这个还能不能再姓苏了?” 话说这苏枳在杨尚书府里四处乱晃,但凡看见他的官员都小心的装做不识。 还被警告闭紧嘴巴,不能与不知情的人揭穿皇上身份,这些人当真心都在哆嗦,恐怕自己酒后说错话,结果都无几人饮酒。 沈纯熙在这天被杨尚书的一个姨娘放了进来,贵女们也不识得她是哪家府上的,看着穿着不差,行止作派也似高门出来的,就算不认识也是要点点头打个招呼。 那姨娘打发丫头来告诉她:“肃王爷和一位公子去园子里了,身旁没带随从,王爷样貌出众,小姐自去寻了就是。” 沈纯熙依言带着丫头往园子里去,绕过假山有一处开阔地,再往西北走是一处水上回廊。 水面是一处十分大的湖,湖中心一处三层楼阁。 小姐自是不好四处打望,便命丫头寻找哪处有两位不带随从的公子。 丫环张望一番,悄悄指着湖中心的楼阁说道:“小姐,湖心阁上正有两位公子,带没带随从却是不知,这么看是没带的。” “样貌如何可能看清?” “太远了,看不清啊。” 于是主仆几人又走近了些,沈纯熙又问:“现在可是能看清了?” 那丫头从回廊上探头出去,看了看回来说:“能看清了,不过现在只有一位,样貌很是英俊,他正看向别处,小姐不妨亲眼看看。” 沈纯熙装做累了坐在一边歇息一般,不经意的抬头看向湖心阁上。 结果那上面的人也正好看到了她,对视间对方明显愣了一下。 她看清了对方的样貌,风姿简直不似凡人,只是这三层的距离还看不太清五官。 瞬间的对视后沈纯熙赶忙垂下头,丝帕捻在手里遮在脸侧。 这时却听身旁丫头说:“小姐,那位公子走了。” 闻言她迅速抬头望去,方才那位风姿不似凡人的公子的确不在了,却有另一位公子探身看过来。 就在她愣怔间,那位公子也转身走了,而且速度极快。 她有些失落,想着刚才那位不似凡人的公子哪怕不是肃王,她也断是愿意的。 可就这样匆匆一个对视,那人便不见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你很有趣 沈纯熙正惆怅间,丫环突然惊呼一声:“小姐小姐,那公子往这边来了。” 沈纯熙有些慌乱,不知自己此刻是否该避让。要又一想,自己今日便是来赌这一回的,管他是谁,只要在今日能出现在这户部尚书府的,又怎会是平常人家公子。 那便不避不让了罢,可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她也不知道,虽说母亲教了她许多,可从没做过这种事,她还是有些慌。 就这么在慌乱中,她看到先前湖心阁上那两位公子到了近前,她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想着怎么在这二位匆匆经过时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那两位一前一后而来,前面那位就停在了距沈纯熙五六步远的地方,后面那位追上来。 两人看了她一眼,后面那位便说道:“我就说不可能吗,你怎么会连她都认错,这事儿我可得写在信里,几车米都不改。” 而前面那位便是不似凡人的公子,他此刻仿似有些失落,便转身要走,并说道:“实在是刚才她那一抬头时太像了,不然我也不会认错。” 另一位公子则又看了沈纯熙一眼,而且完全不加掩饰,眼神里带了很重的轻视,只一眼便移开视线,并说道:“我看哪里都不像,要是悦儿,这会儿定然扮个浪荡小公子,四处调戏小姐们呢,岂会这般文弱。” 说话这个正是苏檀,而失望转身走了那个就是苏枳。 苏枳闻言便笑出了声:“这话到是没错,还曾扬言要去青楼包个姑娘。” 苏檀也笑了起来:“当初就要包了那个西域舞娘,我还问她包个舞娘做什么,她说好顽嘛,回头就送我府上去。” 两人的对话听在沈纯熙耳朵里,她在想着,那两人是错把自己认成了旁人。 那人显然也是个姑娘,又同这两人都相当熟悉。 那,这是不是自己的一个机会呢? 这样想着,她便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直到前面两人停住步子,转身看着她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路跟着上了湖心阁。 苏檀不悦的问道:“不知姑娘是哪个府上的,为何跟着我们?” 沈纯熙愣了,她不知该怎么解释,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却不是看向问话的人,而是看着那位她第一眼看到的公子,正是苏枳。 这样的女子苏枳见的太多了,自然知道对方这般痴痴的是何意。 他轻笑一声,说道:“四哥,既然她也要上湖心阁,我们便去别处罢,也该摆宴了。” 苏檀看向沈纯熙的目光极冷,伸手挡住她对苏枳说道:“走罢,这边也确是无趣。” 苏枳一直面带着微笑,便要随苏檀去别处,却在这时被对方憋见了他的笑,顿时不顾君臣之礼,说道:“你这个笑要不要写在信上?” 苏枳顿时把笑容收了回去:“你眼花了,我从来没笑,不许写在信上。” 苏檀刚要开口,这时被他挡住的沈纯熙却突然说话了:“是肃王殿下罢,民女沈纯熙见过殿下。” 说话间她便盈盈拜了下去,苏檀却是愣住了,问道:“你?” 她终于调整好了自己,并且根据两人的谈话分析出了那定是肃王爷了,便娇羞的微微抬着头,却垂下眉眼说道:“民女幼时曾见过肃王殿下,那时正逢殿下自边关回京来给长姐庆生。” 苏枳也愣了,看向苏檀:“她说她姓沈?你还去她家给她姐姐过生日?” 苏檀也看向他:“你没听错,她姓沈。” 两兄弟都傻了,沈纯熙也知道,肃王殿下猜出她的身份了。 苏檀突然低头看着她问道:“你是沈家二小姐?” “正是民女” 苏檀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苏枳也不知道,只说了句:“你起来罢。” 被丫环扶起来后,沈纯熙抬头看了一眼,又垂下头说道:“当年见到王爷时民女还小,不过今日却是一眼就认出了王爷。” 此言一出,两兄弟诡异的对视一眼,苏枳问道:“你还记得当年的样子?” “记得,当年王爷还送了长姐许多自边关带回来的物件,熙儿便整日缠着长姐,想讨一两件来,长姐后来赏了枚玉锁。结果父亲说漏嘴了熙儿才知道,那根本不是王爷带回来的,是长姐从父亲那里讨来糊弄我的。” 说到这儿她掩唇笑了,苏檀也笑了起来,回头跟苏枳说:“这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 沈纯熙诧异的眨了眨眼睛,看向苏檀问道:“公子也认得长姐吗?她可是许多年没在京城了,莫非也是幼时相识?” 苏檀微笑着点了点头:“确是幼时相识,也曾送过她许多好物件。” 她没敢再深问下去,便又说道:“熙儿自幼便常听起殿下的事,当真是英武不凡,万民称颂。” 这话到是让苏檀一惊,当即呵斥道:“休要胡言” 沈纯熙也意识到自己言语的不妥,连忙改口道:“是熙儿一时不知如何形容,殿下莫怪。” 慌乱如受惊小兔般看向苏枳,而对方也正笑看着她。 对视瞬间,苏枳开口道:“今日在此不是偶遇,对罢?” 她的脸红了,却也点头承认。 他便又说道:“你有意进肃王府,我说的也没错罢?” 她红着脸,又点了点头。 苏枳看向苏檀,对方则顿时猜到他要做什么,当即警告道:“你要敢说出来,我便抗旨离京去告你的状,说到做到。” 苏枳立马收起一脸的坏笑,正色道:“走罢,吃酒去。” 刚还以为有下文的沈纯熙脑子又不够使了,这到底是哪位啊,他竟然敢警告肃王殿下。 按说他敢那般说话,理应是当今皇上才是,可刚刚他说抗旨离京,那就证明他不是皇上了。 可不管他是谁,都够讨厌的了,于是她狠狠的瞪了苏檀一眼。 这一眼恰好看在苏枳眼里,他当即大笑出声,指着沈纯熙说道:“你很有趣,或许皇上会赐婚与你,嗯,肃王府定是不二之选。” 苏檀鼻子都快气歪了:“肃王殿下,您要不要去吃酒了?” 苏枳笑看着他:“肃王殿下自是要的” “今日顽的可还好?” “肃王殿下顽的自是好的。” “不无聊吗?” “不无聊,还很有趣。” …… 就这样两人渐渐走远,沈纯熙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成功了。 而丫环也一头雾水,问道:“小姐,殿下是什么意思啊?” 沈纯熙摇了摇头,另一个丫环则说道:“好像是要去求皇上赐婚罢?” 而她家小姐这会儿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还想着,若只是做个婢妾似乎不用麻烦皇上,那这赐婚…… 难道是,她顿时一个激灵,当即说道:“回去,这就回去告知母亲。” 第三百一十四章 迁都 沈纯熙的出现,让苏枳出宫这一趟顽的很是欢乐。 而苏檀就分外憋屈,在回宫路上一直强调:“陛下,臣不想纳妾,如今在京中少了后宅女子们的闹腾,很是清静,望陛下体谅。” “那怎么可以,肃王府还没有个一儿半女,四哥年纪也不小了。” 苏檀幽怨的看着他:“后宫也都空着” 苏枳笑着气他:“我有儿子” 对方不吭声了,就这么憋屈了一路。 刚进宫门,就见小川儿在那等着,苏枳撩起车帘问道:“有急事吗?你怎么等在这儿?” 小川儿笑笑:“回陛下,到没大事,只是恭亲王殿下又来了。” “他又偷什么了?” “这次没偷,又是来跟奴才讨要陛下登基那日用过的物件。奴才便如陛下交待的那般,拿了个茶盏给殿下带走了,说是陛下登基那日晨起喝第一口茶用过的。殿下欢喜极了,双手捧着走的。” 苏檀好奇问道:“他都偷过什么啊?” 苏枳撂下车帘,掰着手指头说道:“有我一双便鞋,南书房案上一支用过的笔,半块墨,一只汤匙还是没洗过的,据说他也不打算洗。两双筷子并一只碟子三个碗,迎枕一个,脚踏上的毯子,香炉里燃一半的香,还有许多这样的零碎物件儿。” 苏檀从惊呆到捧腹大笑:“这京城里有多少姑娘要嫉妒他了,恨不得自己变做男儿身,还有这般身份可以放手来偷。” 苏枳假笑几声,说道:“都送到肃王府里去就是,四哥莫急。” 苏檀不笑了,却仍好奇:“沐儿这孩子是怎么做到的?你就不怕他把你的皇宫都搬空了?” 苏枳苦笑:“到不怕他搬空了,只是他尽挑些我用惯的物件,这个就很麻烦。” “你赏他几件啊,也不至于他总来偷。” “你以为没赏过吗,可他就是喜欢自己偷来的,赏的反到不当回事,还要自己顺些回去,里外怎么着我这个皇帝都算计不过他,只能赔本儿。” “不如赶紧给他赐婚,大婚之后就赶他去就藩,你这儿也算清静了。” 苏枳想了想,摆手道:“他求过我,不想离京。况且这宫中有了他,凭添不少乐趣,到真舍不得他就藩。” “终归他是那一支的,陛下小心些罢。” 苏枳沉默许久,才说道:“我知道” 沈纯熙回到家后,还是有些怕自己弄错,便如实把当时的情况跟母亲描述一番。 颜氏听后说道:“当今皇上我在山东沈家老宅见过,对沈悦儿很是信重,许是今后不能封后也有个妃位给她。这样看来,肃王爷到真有可能求皇上给你赐婚,毕竟你是沈家嫡出小姐。” “母亲,难道不是殿下的一时顽笑?” 颜氏看着女儿,想了一会儿,说道:“应当不是顽笑,毕竟当今皇上欢喜沈悦儿,你做为她的嫡妹肃王爷断不敢如此顽笑。” 有许多人知道苏枳喜欢沈悦儿,却没几个人知道她如今不在京城。 后宫里那个悦安宫,都是小川儿安排人在照料,不许宫人靠近。 有许多人猜测那宫里是有主子的,却也只是猜测。 原来的坤宁宫、交泰殿和乾清宫并称后三殿,在一条线上。 皇帝从乾清宫到坤宁宫非常方便,并不需要在后宫里走很远的宫道,所以极不易被发现行踪。 当然,他并不是躲着谁,偷偷摸摸做点啥见不得人的事,主要是见自己正房大老婆方便。 因为人家一个掌管前朝,一个掌管后宫,都有自己的一套行政班底,有时仅是领导人间的会晤。 沈纯熙母女二人把苏枳一句顽笑话当了真,便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 回宫之后苏檀埋怨了起来:“陛下今日真不该跟悦儿那个妹妹开那般顽笑,她本就是有心而来,若当了真还不耽误了她。” 苏枳正在看司礼监送上来的折子,只随口答了句:“那你便纳了她就是,样貌还过得去,只是她生母颜氏我有过交集,为人愚钝又自私,她能保证远离就行。” 朱笔在手又放下,苏枳把折子扔给了苏檀:“四哥,这司礼监掌印太监权利过重,他一旦选择了不该选择的阵营,这麻烦也不小。” 苏檀扫了两眼,说道:“你现在怀疑他是首辅张大人阵营的?” 苏枳又扔过一本折子来:“那不就太明显了,他是大都督的人。” 苏檀扯了扯唇:“你还真眼五舅杠上了” “不然我还真信他一切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啊?” “司礼监掌印在这个位置上有些年头了,要说他站了五舅阵营也是近期的事,现在拉回来也不是难事。” 苏枳起身到窗前,打开窗子看着外面,顿时巡视的禁卫和做事的太监们便局促紧张起来。 他看着这些僵硬如木偶般的人,跟身后的苏檀说道:“如今朝堂权利二分天下,主要就是大都督和宁国公,其外还有许多其他势力但成不了气候。有史以来便是军权为重,谁手里有兵谁就地位显重。” 苏檀站在他身后,当然也看到了宫人们的状态,他说道:“权势在上,多数人选择顺从,这是常理。” “内阁其实也有隐患,但目前尚可,暂时不需要动。但这司礼监看折子就不应当了,这是当初父皇在时给他们的权利,可这些人一无功名二无经验,全凭一些人的控制或者是一些利益来决定给我看什么不看什么。” “那,陛下的意思是?” 苏枳关了窗子,回到案前,看着桌上那些没阅过的折子,说道:“司礼监就做他该做的一罢,折子从内阁直接送到这里来。对于内阁,首辅大人门生众多,暂时不可动,或可冲击两大势力。次辅、群辅势力均衡,暂时也无需调整,他们会互相制衡。” 苏檀抬眼看了苏枳一眼,又低头盯着茶盏了。 苏枳继续说道:“目前鞑靼隐患仍在,顺天府都司又无得力人选,恐无法完全抵抗边境之乱。” 苏檀放下茶盏,小心问道:“那陛下是想?” “迁都,天下皆知朕与鞑靼交兵多年,就算不亲征,坐镇北平也方便调配军队。” 苏檀一惊,连忙劝道:“陛下,此事三思啊,之所以当年父皇把陛下安排在北平城,就是方便出兵抵御鞑靼。可毕竟那时陛下是亲王,而现在不同了,不如还是安排一个得力人选去罢。” 苏枳看着他说完,面色冷清,这让苏檀心里猜测了很多,也在想刚刚是不是自己的话引起皇上误会。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三足鼎立 苏檀一时心急说出的话,出口便让他后悔不迭。 正在他胡思乱想时,苏枳突然露出一个坏笑:“四哥,你就死了这条心罢,我断是不会让你去坐镇北平的,虽说你是我最信赖的人,可对于北山那边儿,我可不放心你,距离北平也太近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苏檀暗松了一口气,也如往常般笑了出来:“那陛下这个决定,臣有理由怀疑是私心更重一些。” “兼顾,只是兼顾而已,四哥不可胡乱猜忌。” 说完他往桌案上一趴,眨着眼睛看着苏檀:“四哥,我媳妇儿还是一封信都不回我,你那里可有她的回信,给我看看呗。” “臣也没有啊,她现在谁的信也不回。” 于是苏枳第不知道多少次,又说:“这个劳什子的皇帝做的真无趣,我想因北山种稻米、打猎去。” “陛下,看折子罢。” 苏檀仍然是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劝说,苏枳拿起本折子扫了一眼便扔到一边:“有什么可看的,但凡送到我面前的,都是他们想让我看到的,却不是我想看到和该看到的。不过是个傀儡,真正批折子的人不在皇宫,在大都督府和宁国公府呢,又何必非在我这里走这过场。” “那就如陛下所想,先撤了司礼监的权利。” “四哥所言极是,叫小川儿进来。” 苏檀想,怎么就是我说的了,先前不是你说的吗,这皇上当的,甩锅一流。 小川儿传旨司礼监后回来:“陛下,内阁送上来的折子在司礼监被筛掉一批,奴才把今日的拿回来了,往日的却早就没了。” 苏枳翻了两本看了看,点头道:“果然撤掉他们是正确的,朕想起当初在北山时夫人管库里帐目的办法,便把奏折也都做个帐目罢。每日里内阁收到的折子都记录在册,何人递的又是何事,事分轻重缓急分别入册。官员三年考核这也做为一项依据,长期上无用请安说废话折子的人统统免职。 内阁何人经手,便如科考一般,责任落实到人头,不管是群辅、次辅还是首辅,均会层层追究责任。” 苏檀在旁一言不发,默默听着皇帝的心血来潮。 苏枳此时却只看着小川儿,又说道:“内阁只追究责任而无奖赏也会出事,详细拟一个奖罚规制,认真执行。另外,把东厂职责限制在宫内,百官之事不许他们插手,宫外已经有了锦衣卫。” 这一天,直到深夜苏檀才被放出宫。 然而这一夜他几乎未睡,他在想着,老七并非不能做个好皇帝,只是他还过于单纯。 在如今这种两大权臣在朝中二分天下的情势下,他还要如此大幅度调整职能机构,当真不是明智之举,恐会大乱。 而这一夜苏枳其实也没睡,他在南书房偷偷召见了一个人。 次日上朝时,仍如苏枳登基以来一直保持那样,朝堂之上除了讨银子的,几乎全在唱太平歌。 直到大都督看着他,意思是要以退朝的时候,苏枳才开口说道:“自朕登基以来,顺天府军事空虚,无得力将领镇守北平是危险的。所以,朕决定设立蓟辽总督一职,督师顺天、辽东乃至整个奴儿干都司,职责为该辖区兵权调配,该总督权利与大都督同,他只对朕说话,无其他上官。” 宁国公看向大都督秦渊,显然这是他的亲外甥在分化他的权力。 秦渊此时却也不能直言反对,倒似自己真有异心,于是便也像宁国公一样没开口。 苏枳也没等他们开口,直接下了任命诏书,任原锦衣卫千户程修为蓟辽总督,即刻上任。 这下子宁国公跟大都督都有些惊了,本来的二分天下,程修做了蓟辽总督,起码掌管百万兵马,而他是开国公府的旁支,这顿时成了三足鼎立的形势。 而程修这官也升的太快了,从一个负责情报的锦衣卫千户,一夜之间就成了三大势力之一,连开国公一派都没反应过来。 是啊,开国公当然反应不过来,因为程修只是个旁支。当年开平王在世时,程修只是他老家一个出了五服的亲戚之子。 进京投奔他时,开平王也没太在意,便随便的把他交给锦衣卫了。这些年他全凭自己坐上千户的位子,而直到这次突然的成为三分天下中的一位,才被许多人注意到,包括同祖同宗的开国公。 百官几乎大半认为这是开国公的人,只在程修自己知道他是谁的人。 没错,当年苏枳被贬,流放奴儿干都司清水镇北山村,押送他的就是程修。 也正是为了救沈悦儿,程修差点死在张家坝的晒谷场。 苏枳和沈悦儿在北山初到时最艰难的日子,就是靠程修尽最大能力留下的一切过来的。 下朝之后程修到南书房谢恩,呃,自高祖开国皇帝苏尚贤以来,皇上都是在南书房处理公务的,大多时候也是住在这里。 程修到时苏枳交给他一些东西,其中包括几封私人信件,嘱咐道:“朕派去护送你上任的人,一部份是秦家军,一部分是宁国公阵营的,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要警告他们不可动你。今日便启程,家小直接带上。”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嫌弃起来:“我说千户大人你还行不行啊,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没娶上媳妇儿?得了,你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赶紧走罢,回头去北山求求夫人,让她帮你说一房媳妇儿。” 程修笑了,然后拜别皇上,立刻出宫之后连家都没回就启程了。 苏枳也派了些亲卫给他,他则没带一个自己的人。 苏檀暗地里给苏枳叫了个好,这事儿办的是真漂亮。 不过他现在就是个闲散王爷,除了每天被皇上叫进宫,俩人闲谈胡扯,再就是一起出宫四处顽乐,其余事就没有了。 苏枳问他为何不把家眷接进京来,他总是推脱说难得清静。 “谢家大小姐不是在你府上吗,不如把她接来罢,悦儿到是很喜欢她,时常会念叨。来日他们母子回京,是不是也可以把谢大小姐接进宫来顽。” “那就等悦儿回京时罢,臣到时就派人把谢燕齐接过来。” “快了快了” 说完他就开始认真看折子了,亲政是条艰难的路,这一路上生死各半的机率,可他不畏惧,因为只有那样才可保妻儿平安。 好不容易换了他们母子活命,接下来就要让他们活的更好,对于苏枳来说,自由便只能是绝对的权利! 第三百一十六章 先行一步 程修离京上任之后,苏枳让小川儿发密信,调奴儿干都司指挥使庞佐速悄悄入京。 小川儿问:“此人向来随风倒,陛下若是委以重任,可胜任吗?” “不把他调出来,会严重干扰程修的职权落实。” “陛下英明” 苏枳白了他一眼:“这屁放的真没味儿,再这样就去给高祖守陵罢。” “奴才退下了” 小川儿一溜烟的就消失了,出门之后擦了把汗。 发完密信又巅巅的回来:“陛下,大都督巡视京军,处罚了杨将军治军不严之过,目前被调离京营回府禁足了。” 苏枳把手中朱笔扔了出去:“朕刚安排一个蓟辽总督他就沉不住气了,这是要把京兵控制在手里啊,去,把恭亲王叫来。” “陛下这是要让恭亲王代管京军?” “怎么,你也觉得他是那一支的人?” “奴才也不知该怎么说,就是觉得陛下仍需三思。” 苏枳冷哼一声:“朕不是多信他,只是他不会站那两个阵营。” “奴才明白了,这就去宣恭亲王。” 恭亲王不敢相信,自己最景仰的七皇叔,如今的皇帝陛下,竟然要召见他。 顿时换好衣裳,上马急奔到了宫门口。 见到小川儿就问:“小川儿,陛下可是要赏本王什么物件?” “奴才不知,殿下快去罢,陛下等着呢。” 当苏枳说明让恭亲王代管京军时,他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不不不不不,陛下,臣不带兵,绝不带兵。” 苏枳这到是有些奇怪了,便问道:“为何?” 这个十九岁的年轻亲王,非常诚挚的说道:“陛下,您想啊,上一任皇帝是臣的长兄,上上任是臣的父亲,当时皇嫂跟母后争斗许久,双方都积蓄了不小的势力,臣此时若接管京军,她们还不都想来利用臣。” 苏枳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这些朕都替你想过了。但凡遇到她们有所动向,你便可把责任往大都督那推。” 恭亲王说道:“陛下也知这是个十分难做的差事,军权掌握在大都督手里,而京军护卫京都,杨将军在任可护陛下安全,却也和禁军有些许冲突。陛下不会不知禁军目前控制在宁国公手里,京城内外三大军,大都督的秦家军是战力最强的,杨将军的京军是刚随陛下征讨鞑靼归来的,可以说是陛下的亲军。这三大军正如当前朝中三大鼎足的势力一般,互相制衡。 若是臣接手京军,会因身份而备受大都督和宁国公的压制,甚至他们可能联手,那样陛下就失了这支得力亲军。” 苏枳点了点头,恭亲王又说道:“臣觉得,到那时大都督和宁国公必然联手。” 苏枳问道:“那若是朕让你举荐一个人呢,你会举荐谁统领京军?” 恭亲王想了想,说道:“目前并无合适人选,就是先前一直跟随陛下的郑嵘公子也不合适,一是他并无带兵经验,再一点他是郑家人。” “那肃亲王呢,你觉得可还适合?” 恭亲王立刻说道:“尤其不适合” “为何?” “臣不便多言,而陛下也早有思量。” 苏枳笑了,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道:“坐罢,当初若是你继你父皇的位,也不至于朕被强按在这里当皇帝。” “臣比兄长也未见好多少,不过是旁观者有心情多想想罢了。” 苏枳朝他招了招手:“坐到朕对面来,给你点活儿做,别一天天光知道偷朕的东西。” 恭亲王笑嘻嘻的拖着椅子坐过去,苏枳便把一打子奏折推到他面前,“你来帮朕读奏折,读的好了朕赏你几件好东西。” 恭亲王读,苏枳听,征求他的意见后再做批示。 读了几本之后,恭亲王建议道:“折子送来时内阁一般会挑他们重视的放在上面,而之前陛下交待的分类便不很清晰,莫不如臣先花点时间归类,再按轻重缓急分个先后来读。” 苏枳准了他的建议,他便认真的做起了分类。之后又擅自做主,让小川儿去内阁把今日所有折子都调过来。 两人一起又做了一次细致挑选,再次分类后读给苏枳。 苏枳抬手制止道:“把你分出来认为最重要的那部份给朕,次一级的你来过目,批示意见写在册子上过会儿交给朕看。” 说完看了小川儿一眼,想了想把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便压下了。 纵然是小川儿也不可以处理奏折,这是苏枳的规矩。 小川儿自己也知道,便退出去拿了茶点进来,之后一直守在门外没再进来。 有了恭亲王,苏枳这一天奏折批阅的不仅快,还批出了乐趣,叔侄二人时常要讨论一番。 这小子嗨起来还拦不住,偶尔也会争论起来,互不相让那种。 这一天工作结束后,苏枳起身道:“让小川儿给你找衣裳换了,七叔带你出宫顽去。” 恭亲王顿时美了起来:“一品阁” “好,一品阁。” 出宫之后苏枳有二十四卫在,明面儿上便是连个随从都没有。恭亲王见状,便也把自己的亲卫打发走了。 小川儿先去一品阁订了雅间,点好了菜,苏枳便带着恭亲王一路步行在街上闲晃过去。 “叔,要不要叫四叔过来?” “不叫,今日就你我二人顽去。” 两人正说话间,身旁有一驾马车驶过,车内之人听到苏枳说话便撩起车帘看过来。 见到果真是他,便欣喜的唤道:“殿下,竟在这里巧遇。” 恭亲王以为是在唤他,还在纳闷,嘀咕着:“这女子认识我?” 苏枳也顺着声音看过去,立即手掩在唇上轻声说道:“不是你” 然后就朝车内之人笑笑:“嗯,巧遇,本公子带侄儿去一品阁吃饭,天色已晚,姑娘早些还家罢。” 那姑娘说话间便下了马车,到了近前说道:“民女也正是要去一品阁,弟弟一直馋那里的蟹黄狮子头,今日出门前就曾答应他,从外祖家回去时定给他带了。” 苏枳客气的应了一声,就想要绕过去,这时那姑娘四周看了一眼,说道:“殿下没有马车吗?若不嫌弃便用民女的车罢。” 恭亲王偷看苏枳一眼,想着自己或许该懂点事儿,就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结果被苏枳发现便手按在他后腰上生生把人又推了回来。 同时开口说道:“只是今日累了想同侄儿一道走走,姑娘上车罢,我叔侄二人便先行一步了。” “殿下说的是,民女在外祖府上坐了这么一天,也是想走走舒舒筋骨,若殿下不嫌弃,民女便随同一路也好壮个胆。” 她这话一出苏枳脚步不歇的就往前去了,头也不回的吩咐恭亲王:“侄儿啊,你便陪这位姑娘一道去一品阁罢,叔方才想起还未定雅间,这便先行一步了。” 恭亲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不靠谱的七叔一溜烟的消失了,任他喊破嗓子也不回头。 第三百一十七章 我要进宫 “姑娘,请上车罢,我在一旁跟着就是。” 见自己的叔叔很不地道的把自己扔下,恭亲王又不好把这姑娘扔街上。 姑娘垂首福了一礼:“有劳公子了,或许也该称殿下才是,毕竟肃王殿下的侄儿也是皇室中人。民女沈纯熙,斗胆问下殿下是哪位王爷?” 恭亲王很想挠头,可身份都被人家猜个大概了,也不能太没亲王的架子,便说道:“本王恭亲王” 说完之后突然想到对方刚才的话,诧异问道:“姑娘认识四皇叔?” “是啊,民女自幼便认得肃王殿下。” “哦”恭亲王指着苏枳消失的方向,说道:“那刚才……” 还不待他说完,沈纯熙就说道:“他之前有意求陛下赐婚,许是陛下不准罢,刚才便匆忙离去。” 恭亲王觉得自己脑子不够使了,不由自主的两人就一起往一品阁走去。 好半天,他才憋出来一句:“姑娘的意思是之前与四皇叔相识,皇叔属意姑娘便要求陛下赐婚,而陛下或许不准,于是刚才便匆忙走了。” “这也是民女的猜测,或许他刚才是有其它想法也未可知。” 为了进一步证明心里的想法,恭亲王又说道:“四皇叔刚才确实态度有些奇怪,过会到了一品阁我带你去雅间亲自问问他可好?” 沈纯熙犹豫了:“这样不妥罢,他刚才分明有些慌乱,我怎可这般强迫于他。” 恭亲王这回彻底明白了,原来这沈家姑娘错把陛下当成了四皇叔,就这还说自幼相识,难不成是陛下冒四皇叔之名招惹的人家? 这么一想顿时有点替沈纯熙不平起来,可心里还是那么景仰着陛下,这当真让他内心十分难过,矛盾不已。 已经快到一品阁了,抬头便能看到苏枳在三楼窗口站着,而且明显已经看到了他们。 恭亲王还没拿定主意,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想着若是帮这姑娘寻个好人家,能否替自己景仰的陛下补偿一些。 于是他唤住沈纯熙:“姑娘,本王冒昧问一句,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说到家世,沈纯熙面上顿时有些黯淡,低声道:“家父是高祖时期的左相沈尘。” “什么?”这下恭亲王彻底惊着了,心里也顿时百转千回想了许多。 陛下跟沈相爷长女沈悦儿的事他又怎会不知,想不到不仅沈相爷长女,还有这个女儿也心慕陛下,还是自幼开始。 可就是想不明白,为何要冒四皇叔的名。 沈纯熙看着发呆的恭亲王,说道:“民女身份特殊,所以陛下才会不准,到是难为了肃王殿下。” “你家住哪里?” 恭亲王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问这个,直到对方把地址告诉了他,两人告别后他也没想明白自己为啥要问。 到了三楼雅间时,苏枳说道:“怎么这么慢呐,看你跟她在楼下还说了会儿话,可别是出卖了七叔。” “七叔也是为难的罢?” 恭亲王很失神的样子,坐在那呆呆的看着苏枳。 “为难什么?” “面对自己钟意之人,却要顾忌她的身世,心里很是难过罢?” 苏枳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拿起筷子敲了他的头一下:“胡说些什么,这让你七婶知道了,还不罚我站个地老天荒。” “七婶不在宫里对吗?我听说她走了。” “嗯,七叔会早些接她回来。” “那刚才那位沈小姐也是沈相爷之女,七婶都能回来,不妨这次选秀就也把好安排进宫好了。” “你这小子胡说什么,七叔告诉你啊,她根本不是自幼与我相识。好幼时去相府见过好的确实是你四皇叔,在杨尚书府里节宴那日她被人安排,本是去与你四皇叔偶遇,却不想把我错认成他,当时我便说了句顽笑话,当然也不全是顽笑,真想把她赐婚给你四皇叔了,可他坚决不从,我也不能硬塞人给他。” “原来如此”这下恭亲王乐了,原来七皇叔还是自己景仰的那个人,并没有做出那等荒唐事。 “那侄儿便帮七皇叔把这事说明了去,也免得那姑娘一直等着。” “这些小事还不劳你这个亲王去办,要想为七皇叔分忧,就痛快接下京军统帅大印,给我管好京军破了京城两大势力现状才好。” “非要接啊?”恭亲王的脸又皱了起来。 “非接不可” “好罢,那姑娘现在就在楼下,侄儿这就去跟她把话说明,也免得耽误了她,还坏了七皇叔名声。” “去罢,快些上来,等你吃饭。” “七叔先吃,我去去就回。” 沈纯熙刚刚拿到点的菜,正要出门便见恭亲王下来,便站在那对他笑了笑。 恭亲王到了近前,说道:“姑娘,外面说话。” 马车旁,沈纯熙愣了:“殿下是说,民女错把陛下认做了肃王爷?” “没错,现在楼上等本王去用饭的,就是陛下,而肃王殿下此刻在他的王府之中,根本没来。陛下说,当天在杨府的确是同肃王爷在一起,不过姑娘却是认错了人。” 突然,沈纯熙跪了下去:“民女想入宫选秀,恳请殿下帮民女一回,大恩大德定不敢忘。” “你快起来罢,这事儿本王帮不到你,陛下心中只钟意你的长姐,选秀一是你没条件参与,再就是因七婶缘姑,七叔也断不会留下你。本是皇家的事不该同你讲,七叔,也就是陛下,是十分惧怕七婶的。对,就是你的长姐。” “惧怕?怎么会呢,他是皇上啊!” “是陛下太在乎了,毕竟他们一同吃过那么多苦,如今也有了儿子,就算是后宫里往后再多女人,在陛下心中都无人能超越七婶,后位也非她莫属。” 沈纯熙呆愣许久,恭亲王劝说道:“早些回去罢” 一路上她想了许多,多到有生以来前所未有。 到家时颜氏便问道:“外祖可答应帮你添妆?” 她抬头看着母亲,许久后问道:“娘,长姐是何模样?同我有几分相似?” 颜氏不屑的说道:“她也就是眼睛同你有几分相似,其余都不及你,瘦弱矮小,当年见她同陛下在一起,不仔细看倒像陛下身旁的是个孩子,当真不像个样子。” “那陛下欢喜她什么呢?” 颜氏想了想,说道:“她生母原本是个丫头出身,那种人自是没什么羞耻之心,便似那青楼女子一般,惯是下流做派取悦男人。这种以色示人之事断不会长久,一门正妻还需有家世傍身,高门才出贵女。” “娘,我想进宫选秀,爹在世时娘也认识那么多官贵府中女眷,找人帮帮我罢。” 颜氏一愣:“你不是同肃亲王有约在先吗,为何又想进宫了?” “娘别问了,我就是想进宫。” “说是二月里选秀,高祖在世时到是寻常百姓家女儿也可进宫,就不知道当今皇上会不会延袭高祖的规制。按说若是延袭,以你的年纪该是早就报上礼部了。” “女儿今日在外祖府上听说,十五到十七岁方可,女儿年纪确实超了。可娘毕竟也认识那么多人,就帮女儿想想办法罢。” 这一夜,颜氏把自己认识那些高门女眷都细数一遍,想着能去找谁帮忙,可这么多年过来,谁还愿意见她呢? 第三百一十八章 锦衣暗卫 恭亲王把沈纯熙的话同苏枳讲了一遍,对方说道:“当日她能出现在杨府便是有人安排,这次恐会真的进宫选秀,让锦衣卫去查,看当日是何人安排她入府的。” 叔侄二人没再提此事,便一边吃饭一边说了京军的一些事。 也是这一顿饭让苏枳对恭亲王有了更深的了解,他因自小崇拜七皇叔,便把他打过的仗都研究个透彻,平时也最喜研习兵法。 可之前怕皇兄忌惮,却是从未在人前表露过。 苏枳知道自己犯了用人大忌,一个研究自己多年的人,把他委以重任,特别是拱卫京都这件事,这需要极大的自信和对对方的信赖。 路过恭亲王府,看着十九岁的侄儿进去时,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走的对是不对。 回宫的一路上,他对自己说,苏枳你这么做是对的,这无关恭亲王是否忠诚,这是在破京城两大势力二分天下的局。 刚回宫,冯守礼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就来报:“陛下,当日安排沈家二小姐进府的是杨尚书的一个姨娘,那人收了颜氏的好处。” “查那个姨娘的底” “回陛下,微臣查过了,那个姨娘是宫里出去的,高祖时在东宫伺候过太子妃,便是那个时候被太子赐给了杨尚书。” “哦?” 这件看似沈纯熙和她母亲无意中策划的一次偶遇,原本只是想嫁个好人家的事,到现在却看着没那么简单了。 “去请肃王进宫” “陛下,要不要把杨尚书府这些年的纪录拿来?” “拿来罢,跟肃王说今晚他不用再回府了。” 苏檀到时苏枳正在看锦衣卫这些年来对杨尚书府的纪录,其中详细到哪年哪月哪天在府里请了谁吃饭,席间宾主都说过什么话。 还有府里男主子都睡过哪个丫头,有哪个被主母害死,哪个去母留子,那个孩子后来如何。 杨尚书的产业,明里暗里的全部记录在案。 苏枳把那个姨娘的几本册子扔给苏檀:“你看看这个,就是这个姨娘安排沈纯熙进府寻你的。” 苏檀看过之后一惊:“这竟然是大皇兄的人,如此安排是要做什么?” 苏枳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两人便心照不宣了。 还不是苏檀对悦儿那份心被人探知,便安排了沈家另一个女儿进他的府。 入府之后绝不是让她考虑姐妹情,然后吹吹枕边风,促进一下苏枳两兄弟的兄弟情就是了。 “陛下,冯守礼求见。” “他又来做什么?” 两兄弟正默默的看着尚书府的册子,小川儿进来了。 “冯指挥使说还有一本册子刚发现的,要呈给陛下。” “让他进来” 冯守礼进来时并不是只拿一本册子,而是捧进一个箱子来。 “陛下,这是锦衣卫绝密文册,这里的内容只有锦衣卫指挥使和陛下可以看。” 苏檀起身道:“陛下,臣入夜时饮了些酒,这会儿头疼的很。” “四哥你去偏殿里歇着罢,回头让小川儿给你煲些醒酒汤送过去。” 苏檀走后冯守礼才打开箱子,说道:“陛下,这里全是高祖时就开始外派的锦衣暗卫密册。” “你的意思是杨府姨娘的秘册也在内?” “对” 接过那密册看后,苏枳心里直翻腾:“这么说,这个姨娘原本也不是东宫的人,而是高祖放到东宫的锦衣暗卫?” “对,这些锦衣暗卫会有密报给皇上,直至下一任皇帝登基后便再不上报,但有些任务却仍在继续。” “在那之后他们的任务要上报给何人?” “微臣尚且不知,就连这箱密册都是刚刚发现的,上一任指挥使根本没交待过这些。” “这些你都看过了?” “只看了杨府姨娘那一本,其余的还没来得及看就给陛下送来了。” “今夜你别出宫了,在这里陪朕看完这些。” 两人一本本看着,苏枳看到了很多官员府上都有锦衣暗卫做姨娘,这里包括沈悦儿的父亲,当时的左相沈尘府上。 那个姨娘姓邢,曾因与夫人明争暗斗伤了大小姐沈悦儿,而被沈相爷送到了庄子上。 结果去了不到三日,便因有孕回了相府。 后来邢姨娘生了个儿子,叫沈时生,是左相府二公子。 据密册记录,沈时生并不是沈相爷的儿子,甚至都不是邢姨娘生的。便是锦衣卫在外面抱来的一个孩子,只为了让邢姨娘能留在相府。 后来沈相爷出事她带着那个孩子离开了,沈悦儿曾跟苏枳提过这个人,沈福也提过,当时就说沈时生不是相爷亲生。 还都以为邢姨娘带走不少钱财,定是过着安稳日子。 其实当年离开相府她就死了,那个孩子也死了,是锦衣卫所杀。 苏枳正看着左相府里的记录,冯守礼便把自己正看的那本呈了上来。 “陛下,这是肃王府的锦衣暗卫。” “哦?”一边接过来一边问道:“他府里何人?” 冯守礼回道:“这个人死了有些年了,到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苏枳翻开来只看了一眼就瞪大了眼睛,看向冯守礼:“是迟域?” “对,就是那个人。” 一瞬间,苏枳的脑子里迸出的想法是,苏檀知道迟域隐藏的身份,所以当年舍弃自己身边得力的三等护卫,派他护送悦儿去北平。 突然不想再看下去了,很怕看到自己身边信重之人不过也是个锦衣暗卫,一直不离不弃不过是在监视他的一切。 怕是没用的,该面对的一点也躲不掉,冯守礼翻着箱子把燕王府那本册子拿过来了。 他自己一眼没看,直接放到苏枳面前。 “陛下,看看罢,虽说他们现在没了之前的主子,可有些任务还在继续。” 看,要面对,躲是没用的,他这样劝着自己,却依然打开的异常艰难。 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当看到那个名字时他仍然十分痛心。 父皇还是真看重他,身边的锦衣暗卫多达五人。 这些年下来,如今还在身边的只剩一个了。 而这个人的确有一个还没完成的任务,是高祖殡天之前留给他的。 这本册子被苏枳收了起来,又看了几本便让冯守礼收拾好箱子放起来,他便去睡了。 冯守礼免不了会猜想,陛下身边一直隐藏那个锦衣暗卫是谁。所以次日一早在皇宫醒来,他就故意四处走走,看看谁不在了。 小川儿伺候完主子,出来看到他便上前笑呵呵的打招呼。 葛林布置好巡查工作,过来招呼冯守礼:“冯大人同我一道用早饭罢,陛下待会跟肃王殿下用过早饭就去上朝。” “在下也要上朝呢,你的早饭在哪吃,快些。” 两人说着便一道走了,小川儿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两人走远。 第三百一十九章 看朕如今 因为沈纯熙的事,结果让苏枳得知了锦衣卫的秘密。 苏檀跟苏枳一起用早膳,对昨晚的事只字不提。 根据昨晚的猜想,苏枳觉得这事儿虽说他是第一次知道,可四哥应该早就知道了,所以他也没避讳什么。 “四哥,你之前就知道锦衣暗卫的事罢?” 苏檀抬头看他一眼,笑了:“你不会是昨晚才知道罢?” “我就是昨晚才知道啊,难道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一个人不知?” “那到不至于,只是我向来对身边人不会像你那么信任,发现了也很正常。” 说到这儿,他放下筷子,拿过帕子擦了擦嘴,再看向苏枳时就满眼的笑意。 苏枳看着他这个表情,抽了抽嘴角:“随便说罢,想笑就笑出来,别憋着你。” 哈哈大笑之后,苏檀说道:“刚到河套时我还没发现身边有这样的人,后来也是你身边有人暴露被我无意发现的,结果调查时遇到了阻力,不能再查了。我那时就想到可能是父皇安插的,但他们除了监视汇报,好像并没想怎么样,就一直置之不理。” “当时你为何不告诉我?” “那你说,当时我若告诉你了,你会不会把人拎着摔到父皇面前?” 苏枳被噎住了,好像他真会那么做,就算不扔到父皇面前,可能也会揭穿那些人的身份。 苏檀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了:“好了,不用想了,现在你应该能把身边所有人都挖出来了。当然了,要是能把我身边的也挖出来,臣就感激不尽了。” “你身边就一个还死了,我昨晚看了,你府上再没有。” 苏檀抬了抬眉毛:“那陛下要不要再放几个?” “朕这里人手紧缺,这事儿你自己安排罢。” “臣这里也人手紧缺,只能自己担此重任了。” 恭亲王暂管京兵受到了宁国公和大都督秦渊的合力反对,有这两人的意见最后就成了满朝文武一边倒的反对。 恭亲王很无辜的站在那,当然也很委屈,又不是自个儿想干的,不过是昨晚吃了七皇叔一顿饭,这欠了的人情就得还,便被硬塞到京营去了。 “你们反对的理由无非是恭亲王年纪尚轻,又一直在京从未担过任何官职,无建树无功绩,还有别的能拿到台面儿上的理由吗?” 看着黑压压跪了一片的朝臣,苏枳懒洋洋的坐在龙椅上说道。 宁国公跟秦渊对视一眼,达成共识后由秦渊开口说道:“陛下,京兵非比寻常都司,拱卫京都重任在身,向来都是有经验的老将担任。况且,陛下恕臣直言,恭亲王是东宫一脉,由他拱卫京都臣等难以安心。况且有史以来,就无亲王掌管京兵的先例,可见这个做法不可行。” “说来说去,你们的意思是怕他反了,回头率领京军来把朕杀了,是这个意思罢?” 朝堂之上异常安静,这不说话显然就是表明了,他们就是这个意思。 苏枳呵呵一笑,视线投到宁国公脸上:“宁国公,朕今日撤三十万禁军统领周家良,将朕的亲卫统领葛林调任禁军统领,爱卿不会反对罢?” 一个是尚未到手的京军,两大势力正在争夺,一个是宁国公手里的三十万禁军,这可想而知,对之前关了京军指挥使杨将军的秦渊来说占了先机,为了削弱宁国公的势力他自然不会反对。 宁国公此时再反对就太明显了,也深知秦渊不会再跟他统一战线,便问道:“不知陛下将把周家良调任何方?” 苏枳想了想,看了恭亲王一眼,十分惋惜的说道:“朕想恭亲王掌管京军你们怕他杀了朕,那便把周家良调任掌管京军,葛林接管禁军罢。想来,朕只是想把自个儿放心的人放在禁军,这也是保证朕安全的大事,诸位该不会反对罢?” 话说到这份儿上,谁再反对便是有反心了,宁国公只能率先表态,于是葛林就成了禁军统领。 下了朝,恭亲王委屈巴巴的来到南书房:“陛下,赶情是早就知道臣不能掌管京军,这次的目标也原本就不是京军,而是禁军。” 苏枳哈哈一笑,看了小川儿一眼。 小川儿出去没一会儿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抬着几个大木箱子。 苏枳问道:“小子,你跟七叔说说,你为何要收集七叔的东西,收去后放在哪里了?” “侄儿都好生收起来了,从未拿出来招摇,那里可见七叔许多习惯,若被他人了解定是不妥。” “以后不可再做这样的事,七叔到是不怕被你知晓那许多习惯,只是觉得好像是不管用饭还是睡觉,你都在一旁盯着一般,别扭的很。况且你这个毛病许多人知晓,将来被有心人拿出来说道,会害了你。” “侄儿明白了,今日回府就把东西还回来。” 苏枳笑着点了点头:“你自个儿偷的那些便都还回来,还要明路上还,七叔赏的那些就留着罢。” 说着他指了指那几只木箱,说道:“那些有许多是七叔带兵时带在身边的,也有一些是缴获得来,有一箱子是当初在宫里时读过的书,还有你皇祖父赏过的,七叔都曾格外珍惜,如今便都赏你了。” 这下恭亲王的委屈顿时便烟消云散,不迭连声的谢恩,然后就打开箱子小心的看着他的宝贝去了。 “这些东西让小川儿派人送到你府上去,往后要什么东西就直接来讨,莫要自己动手拿了。” “侄儿知道了,七叔要是没别的事,侄儿就跟着送东西的一起回府了。” “不急,往后你每日上朝,下朝后去南书房学习,朕给你安排了老师。” “陛下,臣为何要进宫学习?” “不然你总是自己凭喜好乱学一气,还是安排几个好先生教你罢。” “可臣不想学,也不想上朝。” 苏枳脸色冷了下来:“难道只想一直顽乐,永远做个闲散王爷吗?可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有多敏感,因你长兄担当不了大任,结果朕被强逼着坐上皇位。朕的处境你该知晓,目前这二分天下的形势表面上看是改变了,可内里他们有多根深蒂固谁不知道。 就算没有朕今日利用你拿回禁军,他们也定不会放过你。你还以为有人愿意当你是个不想掌权,一直顽乐的闲散王爷吗?” 恭亲王一脸的委屈和莫名褪去,苦笑着说道:“臣知道,可那又能如何,军权在大都督手里,政权多数掌控在宁国公手里,臣不过是多顽一天就多乐一天,一直未曾大婚也是这个原因,莫要害了旁人还有将来的子女。其实,就算是皇兄一直在位臣也未必能得善终,他自小想事便不通透,又过于懦弱,一切都是母后替他做主。 父皇在位时曾说,若不是皇祖父定下的规矩,要立嫡立长,他并不想让皇兄做储君。可正宫就我兄弟二人,自然会让皇兄对臣颇为忌惮。臣便学七皇叔当年,剔除带兵征战,就剩下在京城顽乐。” 苏枳双手向内指向自己:“可你觉得这顽乐有用吗?看朕如今。” 恭亲王呆立许久,最终跪下谢恩。 第三百二十章 不靠谱的皇帝 恭亲王走后,苏枳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孤单。 对这个孩子的一切安排他不知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就在早起上朝时他还坚定着前一夜的想法,想让这个孩子接管京军。 可在朝堂上看到他委屈无辜的模样,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想的太简单了。 而且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真的不适合当皇帝。 父皇是个没有私人情感的人,可五舅说的对,他却是个好皇帝。 自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处事时就难免要先把个人情感顾及到,可能有许多事就不是那么理想。 “陛下,肃王殿下同恭亲王殿下一同出宫回府了。” “小川儿,你喜欢这皇宫吗?” “原本奴才是不喜欢的,可如今主子在这儿,奴才就离不开了。”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走过这许多地方,我最喜欢的永远是北山。” “奴才在那边待的时间最短,可也是喜欢那儿,喜欢归喜欢,有些事注定只是想想,便不去劳神整日放在心上。奴才现在最盼望的就是陛下少些烦心事,每日吃好睡好,眼前多些可靠的人。” 苏枳笑了,笑的有些苦涩,双手搓了把脸,说道:“自从当了这皇帝,便很少有睡好的时候,老九一直在京城,却从来不来见朕,去把他给朕拎来,就说荷池里的鱼肥了,最宜下酒。” “奴才这就派人去请” “本想让你亲自去,可你走了朕这会儿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这孤家寡人的滋味当真难受。” 小川儿退下去了,南书房的门一关,他顿时落下两行泪来。 是啊,如今主子登基了,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之前谋划的成就,那时还想着千难万难,还有主子一直犹豫的事。 毕竟若是造反,便成了千古的罪人,可若不造反,命就始终在别人手里。 这会儿不用造反,还有高祖遗旨在手,多好的事,可惜却不是结局。 女主子回北山了,带走了主子身边信重的人,小川儿理解,那都是主子的安排。 那些人能保证女主子和小主子的安全,可这样一来,身为皇帝的主子就连说个话的人都没有了。 二月里就该选秀,到时后宫住满小主,小川儿知道那也无法解决主子的孤单。 后宫的主子们都是各方势力安插进来的,她们身为皇上的人,心却都在宫外自个儿的娘家。 只有女主子一人,这天下也仅有她一个是只为主子着想的。 小川儿觉得自己太弱,甚至不能帮主子把女主子和小主子接回来。 老九就是秦王苏桓,他此次进京还是为了新皇登基,之后其他藩王陆续离京回了藩地,他却不声不响的留了下来。 他在京城里没有王府,不过是住在藩王的驿站十王府里。 这是他就藩之后首次回京,没带他的秦王妃,却带了侧妃王腊月回来,还有他们二人所生的女儿。 一听说皇上请他进宫吃鱼,当即就把王腊月母女二人也带上了。 “父王带你们去御花园捉鱼,看看父王小时候住的地方。” 他们的女儿比苏枳儿子还小,才刚满周岁,哪里懂得她爹那些情怀,不过是手掌啪啪在她爹脸上拍着,还要伸小手到她爹嘴里挖一挖,看有没有好吃的。 腊月坐在父女俩身旁,感叹道:“自打离开北山,就再没见过陛下和夫人。” 苏桓一边逗着女儿,一边说道:“汝默跟在陛下身旁许久,这次入京却没带他来。” “他怕主子忌讳,一直未曾给我来过信,到是父亲托人写了信来,说他其实是想跟在陛下身边,可不知为何陛下一直不曾重视于他。后来沈家公子在跟姜少爷读书,汝默便也一直留在那边读书呢。” “你若想他出来,待会进宫我跟陛下把他讨来,再回长安时把他带上,去秦王府做事就是了。” “那到不必,他跟沈家公子在一处也错不了,殿下还是别插手了。” “陛下对悦儿十分看重,能让汝默同悦泽一同读书其实已经很难得。” “妾身知晓,只是七弟有些急了。” “到了,入宫之后就要下了自家马车,你不用怕,跟着我就是。” 苏枳本是在等老九来吃鱼喝酒,结果这人直接抱着女儿来的。 这可让他太眼红了,瞪了苏桓一眼:“你什么命啊,要女儿就有女儿。” 苏桓怀抱着女儿很是嘚瑟:“臣这小女儿十分讨喜呢” 说着就从刚送上来的点心盘子里拿出一块点心来,咬在嘴上逗着女儿。 这刚满周岁的小娃别的不认,最认得的就是吃了。 见她爹嘴里咬着点心,当即上手就抢,抢到手还不罢休,一只手往嘴里塞,另一只手就去挖他爹的嘴了。 这可把苏枳羡慕坏了,他要是自从儿子出生起就没怎么在身边儿过,况且因为小时候沈悦儿在他身边待过半年的缘故,使他特别喜欢女儿。 当即凑上前去:“老九,把你女儿给我抱抱。” “不行,我女儿认生,陛下给我们吓到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朕向来最讨小娃喜欢,你看悦儿小时候不就最粘我。” “那怎么能一样,那时陛下不过才八岁,不行,不能吓到我女儿” 一边儿说着就一边儿抱着女儿躲出老远,苏枳怕真吓到这小娃儿也不敢上前去抢人,便远远的站那看人父女俩抢点心抢的那叫一个欢。 “回头朕有女儿了也把你赶的远远的,死老九,怪不得悦儿烦你,你是真挺招人烦。” 苏桓嘿嘿一笑:“既然陛下烦臣,臣便不再这里打扰了,这便去带着腊月母女俩到后宫转转,陛下可准了?” 苏枳呵呵冷笑:“你来皇宫游山玩水啊,还拖家带口的,朕不准,除非把你女儿给朕抱会儿,朕陪你们游皇宫。” 末了苏桓只能不情不愿的把女儿交到苏枳怀里,还老大不放心的一直拿手护着,就怕他把自家宝贝女儿给摔了。 苏枳也担心这小娃儿到他怀里会哭,却不想这孩子一到他怀里就乐了,满嘴满手的点心渣子,就一双软糯的小手捧着苏枳的脸,然后就下嘴开始亲他。 苏枳都傻了,他儿子也没亲过他一回呀,虽说是亲的他满脸口水外加点心糊,他还是被这小娃儿融化了。 “哎哟,老九,你什么命啊,想不到你那么招人烦,却生了这么个讨喜的女儿,快把她给朕留下,以后就养在宫里了。” “那可不行,臣那满府里十个孩儿,就这小九臣最为喜爱,这辈子都要留在王府里。”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出走,小川儿眼在一旁拿过帕子帮苏枳擦脸,被他一把抢过去:“你别吓着这孩子” 自己抹了把脸便出了南书房,腊月等在门外,见皇上出来赶紧跪拜下去。 苏枳却没功夫跟她说话,只说了一句:“腊月啊,你这女儿甚是可爱。” 说完他就抱着人家孩子走了,腊月还在那跪着呢,苏桓心疼她,赶忙追上苏枳:“陛下,腊月还跪在那呢。” “哦,那你让她起来罢。” 苏桓赶忙回去把自个儿心爱的女人扶起来,便又去追把他女儿拐跑的某无良不靠谱皇帝去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难解的题 游玩一番苏桓的宝贝女儿就累的睡在了她娘怀里,苏枳直接把那母女俩安排到了惠妃娘娘当年住的永宁宫。 惠妃娘娘是苏桓的母妃,当年几个皇子小的时候,惠妃跟秦皇贵妃走的很近。 宫里人都说她不过是外家没什么势力,便依附在秦皇贵妃身边。 或许是或许不是罢,这些人都已经不在了,当年的事也都烟消云散。 站在荷池边当年兄弟几人偷鱼的地方,苏枳说:“老九,暂时你先别回长安了,朕把宗人府交给你管。” “四哥不也在嘛,陛下知道,臣可向来不爱管事。” “他还有别的事,现在朝中局势你也知道,能让朕放心的人没有几个,你可不能在这时弃朕不顾,回长安享你的福去。” “好罢,既然陛下都这么卖惨了,臣弟不接也不是了。” 苏枳一笑:“好,不过也不能一点好处不给,你家那小九朕封她为长安公主。” “臣替小九谢陛下隆恩。” “少说那些没用的,朕册封她一是这小娃儿确实讨喜,再就是王大叔当初在北山没少照顾朕,老七尚不成熟,不适合委以重任。” “臣弟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还是要替小九谢恩。” 两兄弟对视一眼,又都看向荷池,老九嚷嚷着:“小时候偷鱼吃那叫一个美,现在这一池子鱼怎么又不想吃了。” “叫四哥来罢,咱们三个烤鱼吃。” “那我去捞鱼” 老九说着就让小太监们拿家伙什去了,苏枳也上手帮他。 苏檀来时这俩人已经捞出一大木盆的鱼,几个小太监围在那拾掇。 苏枳随便折了御花园里的树枝来生火,老九则拎着个大竹筐回来:“这是御膳房里没人时我偷出来的碳,拿这个烤鱼更好。” 苏檀嘴角直抽,看了苏枳一眼:“自从陛下登基以来,这宫里丢的东西真是千奇百怪。” 苏枳正在点火,头也没抬的说道:“没事,我自己也偷。” 火点着再抬头时苏檀已经不在了,老九正在往树枝上穿鱼,他问了一句:“四哥呢?” 老九抬头看了一圈:“不知道,没注意。” 俩人又埋头各自干着自己的活,突然一只大竹筐放到了面前。 抬头一看,见苏檀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站在那,老九问:“你弄什么回来了?” “这东西在宫里可不好弄,说实话这宫里的东西都太精细了,还真对不住你俩折腾这么久烤出来的鱼。” 俩人好奇把筐里东西拿出来,一个白布口袋里是几个冷馒头,苏枳纳闷的问:“你哪弄来的这东西,我在宫里从来没见过这个。” “浣衣局里的低级宫女就吃这个,我从御膳房里偷了要给陛下的点心,抓了一个小太监让他去浣衣局换的。” 苏枳拿出一个馒头,发现馒头皮都是干的,掰开来直掉渣子,他说:“当年行军时都是带着干饼子,要么就是炒面,有时急行军不能生火,就是炒面拌着雪吃。那时要是有馒头,在火上烤了,烧点雪水里面洒点盐就能吃撑。” 老九没上过战场,听得一愣一愣的:“陛下,当年你们在边关那么苦啊?” “那是边关,敌人从不给你时间吃饭睡觉。” 苏檀淡淡的笑了笑,便把馒头穿在树枝上烤去了。 苏枳朝小川儿招了下手:“你去浣衣局看看,许是会有些老熟人。” “老熟人到是没有了,母妃身边那些宫人,当年父皇殡天后就被换走,现在尸骨都化成灰了。” 苏檀说着把烤好的馒头拿下来,递给老九:“你尝尝,这可是你从来没吃过的。” 老九接过去后说道:“陛下,要说老人儿臣到知道一个,还是母妃在世时说过的,就是不知现在这人还在不在。” “什么人?” 老九想了想,说道:“母妃当年说过,皇贵妃娘娘总是会往宫外送银子,说是给一个自己当年身边的丫头。想来那个丫头到现在也有四十多岁了,就是不知还在不在京城。” 这可是苏枳也不知道的事,便问道:“你可知何人曾经手此事?” “那时我还小啊,就算是当时听说过也不记得了,之所以记得这事儿,是母妃同宫女说我偷听到的,后来被发现,母妃好一通警告不许我说出去。” 苏檀说道:“五舅会不会知道?” 老九诧异道:“就这么一个丫头,你们至于这么放在心上吗?” 苏枳没回答他,苏檀解释道:“母妃不在了,她照顾过的人,陛下自是想着继续照料。” “此事不可让五舅知道” 苏枳就说了这么一句,便起身走了。 留下这两兄弟在那大眼瞪小眼,觉得这烤鱼也不怎么好吃。当年觉得好吃,或许就是因为不能随便吃,偷来的才香。 如今也是偷,可只是做个样子的偷。虽说还是三兄弟,可坐在这儿谁都注意君臣之礼。 演出来的自在,终究不自在。 老九去照料腊月母女了,吃饱喝足也玩好一家三口离宫回十王府。 苏檀也没再去见苏枳,自己在荷池边坐了一会儿,便也出宫去了。 其实苏枳也没在宫里,这会儿正在北镇抚司。 锦衣卫官属分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掌管诏狱,就是皇帝钦定的一些案件将交到这里。 锦衣卫原来有南北镇抚使各一人,他们是平级的。后来因为北镇抚司的权利较大,北镇抚使就成了锦衣卫都指挥使,这样最早出现的南镇抚司反倒成了北镇抚司的附属。 冯守礼就在北镇抚司,他交给苏枳那些锦衣暗卫的密册也是在这里发现的。 在冯守礼办公的屋子后面发现一间密室,苏枳站在这间密室里,觉得这里就眼前这一个箱子,和现在南书房里那一个,似乎这屋子建的大了些。 “梁顺抓回来了吗?” 冯守礼回道:“微臣亲自审的,他说根本就不知道这屋里还有间密室。” “他之前的指挥使死了,这事儿难道真的再无人知晓?” “或许是高祖后期就把这里的其余密册都毁了,后来几任指挥使应该都没见过。” 苏枳从密室出来,说道:“北镇抚司设立不到五年,也有可能那些密册没来得及运过来,高祖殡天后或许已无人知晓。” “那微臣去南镇抚司查查,这里都能有密室,那里定然也有。” 苏枳到不那么认为,不过该查还是要查。 回宫后,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什么未知的情绪里,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出现那间密室。 这感觉不是很好,特别是深夜,一睡着就会进入那间密室,四周一片漆黑。 密室里摆满了密册,一只只大箱子里装的满满的。 醒来后,他坚定的认为那间屋子里原本有很多东西,只是后来被人拿走了,到底是什么人,拿走的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真的是父皇,为了把他放出去的锦衣暗卫继续隐藏,就毁了密册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难道不应该把记录皇子的密册也销毁吗? 这道题还真难解! 第三百二十二章 陛下护送 “陛下,秦世宁求见。” “世宁来京了?快请。” 一夜睡的十分不安稳的苏枳,早起听到秦世宁来京的消息,这才提起了精神头。 秦世宁到来时情绪不高,苏枳见到北山来人可是兴奋着呢:“不管你吃没吃,一定要陪我一起吃。” “陛下,草民吃不下。” “人前你这样称呼我不计较,这儿就咱俩,你摆出这副模样来怎么那么欠揍呢。” “我昨夜里去过大都督府了,远远的看着没进去。” 苏枳在见到他进来那一瞬间时,就猜到了,所以说道:“一切打破了过去的认知,我现在也没完全转过来,算了,不去想那些,不管多少人和事变了,你还是我在北山时认识那个世宁就好。” 低落的抬头看着身穿龙袍的表弟,秦世宁又把头垂下去了:“本来我可盼着你有今日了,可现在觉得比没遇到你之前还孤单。虽说五叔回来了我应该高兴,可不知为何,我就是高兴不起来。” “我明白,你来了就先住下,我还有许多事要你帮忙。” “我就会做生意,能帮你什么忙啊?你要是国库空虚,或许我能帮上。” “国库到不空虚,可也说不上富足,这事儿回头再说,你跟我说说北山的情况,我想派人去把悦儿母子接来。” “天再暖些的罢,那边冰雪未化路不好走。” 两人一起用了早饭,苏枳还要去上朝,秦世宁便被安排到偏殿里歇着。 下了朝回到南书房,还没等叫秦世宁过来,小川儿就进来报:“陛下,大都督求见。” 苏枳问:“我能不见吗?” 小川儿尴尬的摇了摇头,苏枳便重重的坐到椅子上:“那就进来啊,还装模做样的求见。” “陛下,臣听说世宁来京了?” 苏枳现在是见到五舅就没什么好心情:“在这京城内外,有什么事是大都督不知道的,还用得着问我一个傀儡?” “陛下慎言” “世宁不见你,还有别的事吗?” 秦渊沉默了片刻,说道:“臣告退” 秦世宁进来时,说:“我刚才在偏殿偷偷看着他了” “你恨他吗?” “我也不知道,依你所说他没娶云洛姬,如今我不敢回北山去,不知如何面对云伯。” 苏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劝解,云家一门的死现在还不知道是何人所为,问过秦渊,他闭口不谈。 锦衣卫那些消失的密册,苏枳觉得可以解开许多疑问,这个目前也没线索。 天下人都知道他是皇帝,可他自己知道,他只是龙椅上的一个摆设。 就算是蓟辽督师让他成为军权的三分天下之一,夺了禁军兵权让他可以保护自己在京城的安全。 这又如何?他依然不是个真正的皇帝,政务没有一样他做得了主,而那一分兵权不过是一个震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是个被架空的皇帝,南书房里那些占用了他一天大半时间的奏折,不过是些无用的小事,还有一些屁事都不算的。 真正解决朝政的在内阁、在六部,在宁国公府也在大都督府,如今看着桌案上的奏折,苏枳很明白,不过是哄着无用皇帝的玩具罢了。 小川儿匆匆进来,看了秦世宁一眼,苏枳说道:“世宁不是外人,说罢。” “陛下,程修已经第三次遇袭。” “他受伤了?” “轻伤到是不严重,不过护卫损失过半。” “损失那过半的是谁的人?” “以秦家军为主,其他人也有,就陛下的人没怎么损失。” 秦世宁听到这儿,说道:“陛下送什么人?我秦家暗线可以帮忙。” 苏枳抬手制止,说道:“不,你的暗线不能暴露,现在五舅只知你生意做的不错,到何种程度他还不知。” “你要保的人定是十分重要,暗线毁了可以再建,本来就是给你建的。” “不”苏枳看向小川儿说道:“令程修暂停行程,调十万京军赶去护送。” 小川儿倒吸一口凉气:“陛下,京军现在可是在大都督手里。” “我这就去跟他要杨将军” “陛下,空口去要人怕是不妥,怕是到时人要出来了陛下也定会失去许多。” 苏枳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朕还有什么能失去的,程修绝不能出事,蓟辽督师绝不能出事。” 话音未落他已经出了南书房,门口一人跪了下去:“陛下,京军统帅让臣去罢,即刻点兵十万护送程修。” “四哥?快起来说话。” “陛下,臣只领十万兵马,大都督应当没理由反对。把程修护送到了北平即好,臣便返京交付兵权。” “四王爷,这怕是有不妥罢?” 闻言苏枳看过去,见一人正走过来。 “宁国公还真是老当益壮,下了朝不回府还在皇宫里闲逛,是朕不爱惜朝臣了吗?” 宁国公在身边人的搀扶下缓慢的走到近前,跪拜下去时苏枳不耐烦的说道:“起来罢,你这一跪再起不来,倒显得朕爆戾。” “谢陛下,老臣只是提醒陛下,四王爷当初来京时可是暗自调动了边关二十万驻军,这再有十万人马交到殿下手中怕有不妥罢。” 苏檀看向宁国公时淡淡的笑了笑,便退后一步什么也不说。 苏枳负手笑的嘲讽:“那国公爷到是说说,何人带兵才妥当?” 宁国公看了一边淡笑不语的苏檀一眼,转回来面对着苏枳说道:“陛下可以亲自带兵,甚至京军兵权全部交于陛下手上也无不可。” 苏枳愣了,苏檀在他身后轻笑一声,说道:“宁国公是何居心呢?陛下率兵离京,最多也就带走十万人。这城外有四十万秦家军,还有三十万禁军,剩下的三十万京军因杨将军被罚而没有将领,请问,陛下此行是不是过于凶险,并且将来再想回京更是异常艰难?” 面对这样的质问,宁国公依然不急不躁:“四王爷怕是还不知道,禁军如今的统领是陛下之前的护卫葛林。” “葛林刚刚统领禁军,这收复人心仍尚需时日,怕是那些人葛林调配起来还没有国公爷得心应手。” “老臣得心应手的可不在调兵,四王爷想不想知道的更多?” 苏枳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都别说了,朕决定了,亲率十万京军护送程修。” 宁国公笑着点了点头:“老臣告退” 苏檀策马出城,追上苏枳说道:“陛下,哪有皇帝率兵护送将领的,过于凶险不说,还会让朝臣轻视啊!” 苏枳回头看他一眼:“四哥,请回罢,老九接管宗人府怕是有许多事要做,四哥不如去帮帮他。” 苏檀勒住了马,看着前方渐渐远去的人。 第三百二十三章 会是谁呢 五军营五大主将听闻皇帝陛下来了,皆是跪在营前迎接。 他们可是跟随苏枳从鞑靼归来的人,甚至其中有两人是苏枳直接任命的。 这五人级别没有高低之分,皆直接受命于主将,也就是如今被罚禁足的杨将军。 苏枳下马后走到五人面前:“许久不见,五位可有懈怠啊?” 五人都很激动,齐声道:“臣等谨遵陛下教诲,未曾懈怠。” “好,起来罢,朕今日是来调兵,随朕前往北平,护送蓟辽总督程修。” 五人均是一愣,其中一人说道:“陛下亲自护送,这……” 另一人拿胳膊肘忖了他一下,这人便挠挠头不再吭声。 苏枳一边往军营里走,一边说道:“朕此次点兵十万,五军营里五万,你五人各率一万兵随行。” “臣等听令” “三千营和神机营各两万五千人” 五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臣去传令” 苏枳转身看了看这五个人,想着,五军营该有一个总兵才是。 但此时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朕亲自去那两处点兵,这边你们各自要带的兵各自点。另外,留守的由你们各自的副将负责,不得出差错,否则定斩不饶。” 刚离开五军营,就见护卫拦住一人。那人见苏枳出来,便扬着手高呼:“陛下,陛下,臣,是臣呐,他们不让臣进去。”恭亲王朝他挥着手。 苏枳驭马上前,低头看着他问道:“你小子不好好在家待着,跑这来做什么?” 说完挥了挥手,让护卫放人过来。 见护卫退到一旁了,恭亲王便压低声音说道:“七叔,侄儿想跟你去。” “不行” “七叔,侄儿长这么大,最远就是京城周边玩玩,超过五十里都没离开过。哪像七叔,十三岁就走那么远的路了。” “不行” “七叔,此行凶险,侄儿实在太担心了。” “不行” “七叔,其实侄儿说旁的都是假的,主要是想去帮七叔把七婶接回来。” “上马” “谢七叔” “这是一次急行军,十万人全是骑兵,你确定能吃得消?” “侄儿知道,身子定然吃不消,但心志能吃得消。” 叔侄二人在暮色四合时已率兵上路,一路疾驰。 恭亲王会骑马,但仅限于他说的那种京城周边玩乐,急行军对于他来说还是太陌生也太不适应。 半个时辰下来人已经脸色煞白,驭马的技术也远远跟不上这些骑兵。 可他一直没停过,虽然队伍已远的看不见踪影,他还是坚持着。 一个时辰后终于追了上来,苏枳命所有人原地修整,都是一手水囊一手干粮。 苏枳也一样,坐在路边看着追上来的人。这是他急行军最慢的一次,一个时辰竟然停下四次。 恭亲王下马时整个人摔倒在地,苏枳身边近卫送了水囊和干粮过去,他还没伸手去接就爬起来踉跄的跑到路边狂吐不止。 这是一个瘦弱的少年,往日里看上去清俊儒雅,偷东西时又调皮还带点可爱。 这会儿这般模样,让苏枳看在眼里不仅想起当年赴河套时。 小伍,对,就是像小伍,那个面黄肌瘦却十分倔强的孩子。 正是因为他,苏枳今天才行军这般慢,才会路上停了四次。 不想再余生里只要想到那个孩子就去后悔,于是他对身边人说:“煮些粥来给他。” 喝上热粥的恭亲王有些沮丧:“陛下,是臣的身子骨太弱,耽误了行军。陛下先走罢,臣在后面慢慢跟着,定会到北平的。” “朕还没富到用亲王喂狼的地步,过几年再说罢。” 饭后算是有了点精神,可脸色还是很差,结果,恭亲王觉得此生颜面都丢在这条路上了。 被七叔像拎鸡崽一样给拎上了马,像护着女人一般护在了身前。 他这脸算是没地搁了,直接把整张脸遮了起来,再不说一句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摸摸屁股底下:“陛下的马鞍这么软!” 苏枳嫌弃的低头看他一眼:“那是朕让人给你铺的垫子” 恭亲王又感动又羞愧,结果又把脸埋回去了。 苏枳叹了口气,伸手从旁边人手里接过一条绳子,马未曾停下,他已经把睡得十分香甜的恭亲王绑到了自己身上。 没人敢看过来,可能是也觉得陛下这边的风景有些辣眼睛罢。 恭亲王殿下睡的深沉,整个人靠在陛下怀里,这若是个姑娘也就罢了,可偏是个男儿! 苏枳其实没想那么多,这是他的侄儿,虽说年纪差了不到十岁,可他仍然当他是自己儿子一般,就像当年的小伍一样。 是吧,出征带儿子的将领也不少,但这么放在怀里带着的怕是有史以来苏枳是第一人了。 黄昏是离京,这一夜没停的行军,苏枳感觉怀里越来越热,伸手一探,暗骂一句,把斗篷扯过来将身前的人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 下令道:“找地方扎营,这小子发热有点严重。” “陛下,若不然微臣带人护着亲王殿下慢些走,陛下率兵先行?” “过了今晚再说,快些扎营。” 行军路上多是带些伤药,派人去附近镇上找了个大夫来,也只诊出体虚外加劳累过度。 或许这劳累过度都是因为他看到了军营,猜测而来的结果。 又有人劝苏枳率兵先行,可他不敢把侄子扔下,要知道这也是皇家血脉,也是堂堂亲王。 留他下来将会有多危险,苏枳知道,所以才不敢。 “都别再提,朕不可能把他丢下。歇到卯时拔营,路上还是朕带着他。” 他便是这么一直把人带在身边,行军时共乘一骑,扎营时便让这小子睡在他的营帐里。 七日后终于追上了程修,恭亲王虽是一路有七叔这么照料,可还是越病越重。 程修见状说道:“陛下,微臣之前撒出去的锦衣卫暗哨还能联络上,不如让他们去找医神童子来罢。” 苏枳紧蹙眉头,摆了摆手:“根本没什么医神童子,那是朕编出来的。你还是让人找找云先生罢,朕总觉得这小子不仅体虚那么简单。” “好,微臣这就去传信。” “备马车罢,他再经不起折腾了。” 行军这一路是越走越冷,索性便在程修之前停留的镇子住下。 烧了火炕,又给恭亲王用热水沐浴,好歹是能多吃些东西了。 次日一早程修就收到回信,欣喜的来报:“陛下,正好有人也在追查云先生的行踪,现在已经确定就在北平。” “此处距离北平还有五百里左右,明日他好些便启程罢,乘车有五日也到了。” 出了恭亲王的屋子,苏枳才问道:“你刚说也有人在查云先生,能确定是何人吗?” 程修摇头:“这个无法知晓” “锦衣卫暗哨竟然越过冯守礼办事,什么人有这么大权利?” “微臣在锦衣卫时也常接到这样的密令,那密令是有信物的,收到那样的密令便可越过指挥使。臣曾猜测过,当时应当是只有皇上可以下达,可如今陛下都不知道,那便是另有其人了。” 这让苏枳想到了北镇抚司密室中消失的箱子,难道都是一人所为,可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第三百二十四章 装死吧 锦衣卫原本在许多人的认知里,就是为皇帝收集情报的。而北镇抚司的设立,让他们由单纯的情报机构,变成了集调查与惩处为一身的皇帝直属执法机构。 可这个皇帝的直属机构,在悦安帝,也就是苏枳登基后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可以换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可这并不代表着锦衣卫便是他的人了。 在这指挥使之下有着自锦衣卫建立以来就运行的一套规制,至于受命于何人目前不得而知。 这让苏枳在前往北平,前往他新建立的蓟辽督师府,变得没那么笃定。 他不笃定的是自己此举所能带来的改变,所能掌控的一切。 还有京城里的三十万禁军,虽然在把葛林调任禁军统领时他就知道收复人心尚需时日,可如今想来却不那么简单。 那是一套极其成熟的运行规制,严谨缜密到让他这个皇帝感到恐惧。 这更让他觉得皇位不过是一个摆设,皇帝不过是某些人的个人意愿,他们想让谁坐在那就让谁坐。 而一个过于软弱的皇帝也是那背后掌权者不需要的,因为他,或者说是他们,无法以一个软弱的皇帝形象来施行许多政策。 这个认知,让苏枳觉得自己之前的抗争和安排看上去那么可笑。 就像是一个跟父母吵闹的孩子,父母哄骗着他,告诉他今天你说了算。之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父母依然按照他们的方法做着事,而这个孩子还洋洋自得的以为他已经长大了。 自从当年从河套回京时起,他就觉得自己是在一步步的谋划着,甚至建立起了自以为很扎实的暗哨网络。 再加之秦世宁利用商铺建立起来的,两相互补,就算是损失一个,另一人的也会迅速补上。 这两人配合的相当默契,一直在囤兵、囤粮,在恢复亲王身份后,还有着燕云十六州在手,就算是皇帝撤藩,也影响不到他太多。 毕竟当时朝廷缺少武将,能带兵征讨鞑靼的更是无几人能胜任。 时刻都有兵权在手,对于一个谋划多年的藩王来说,是占了多少有利先机。 可就在突然被推上了皇位起,这一切都变得无用起来。 让苏枳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一言一行,一切谋划都在某个人或者是某些人的眼皮子底下。 不是不动,而是还没让人达到需要介意的地步。 这太摧毁人的意志了,一下子让他这个战无不胜的将军,谋划多年的亲王,觉得一无是处,简直像个笑话一般。 这种情绪控制了他,以至于队伍驻扎在小镇里七八日还未启程。 程修看出他的情绪不对,那份绝望和灰心让人远远看一眼他的背影,都觉得心疼。 恭亲王身子好了许多,甚至觉得自己比在京城时强壮了,他是十分兴奋的。 可不理解为何陛下,他的七叔却消沉了。 “程大人,你说陛下这是怎么了?” “一切还刚刚开始,陛下对许多事掌控起来有些难,或许是在想策略罢。” 恭亲王歪着头看了眼天,突然朝苏枳跑过去,一边喳喳呼呼的喊着:“七叔七叔,有雁往北飞呢,何不同雁一起行军,回七叔家,去山上打猎,江里打渔,吃七婶用大锅煲的羊肉。” 苏枳转过身来,看着像小孩子一样飞奔而来的人,他想着,自己的儿子长大是否也会这般,整日没什么忧虑之事,便是天下处处凶险,他也能欢快的奔跑。 “慢些跑,这身子将将见好,就这般胡闹。” 劝阻着来人,微笑着迎上去,到近前时看着气喘吁吁的侄儿,说道:“好,我们回家,回家吃羊肉去。” 见皇帝终于露出笑容,程修也算松了口气,不过,他好像注定是来给皇帝陛下添堵的,这该说的事还是得说。 “陛下,秦世宁公子出京被大都督阻拦,现在请到大都督府去了。” “没事,传信给他安心住着,大都督不会动他,就算是要动也不在此时。” 苏枳知道,秦渊不过是想要秦世宁手里的暗线,还有秦家产业。他四十万秦家军之前吃的是皇粮,维持现状可以,想发展壮大却几乎没有可能。 之所以苏枳笃定秦渊不能轻易动秦世宁,就是因为他离京时公开了秦世宁的身份,并且把他安置在宫里。 换任何朝代这外来男子住在宫里都是不可能的,现在之所以苏枳可以这么安排,不过是他后宫空虚罢了。 前面几位皇帝的后妃都被搬到皇家别院去了,挤是挤了点,吵也是终日在吵,可苏枳眼不见心不烦,管他呢。 但有一人却是住在后宫的,那就是高祖苏尚贤的皇后谭氏。如今称太皇太后都不够了,她是太祖高皇后,仍然住在慈宁宫。 她从不问朝政,甚至连后宫的事都不过问一句,当然自苏枳登基以来,这两人都没有想见对方的想法,也就真的没见过一面。 秦世宁只在宫里住了一天,便准备离京追赶苏枳,虽然这个皇帝表弟不让他追,可他就是不放心,而且也觉得京城有秦渊在让他十分不自在。 结果被拦了回去,还直接请进了大都督府。 现在的秦世宁,正在绝食抗议,秦渊叹着气转身走了,也不想去招惹他。 秦燕宁却是听说自己的堂兄来了,向来想有个哥哥的她兴奋的像只小鸟一样,围着秦世宁这通扑腾。 “哥,哥,你娶妻了吗?” “哥,你平时住在那个破山村里很无趣罢?” “哥,你吃点东西呀!” …… 无论她说什么,秦世宁都是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直到她沮丧的离开,秦世宁才偷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妹妹。 夜里,秦世宁饿的睡不着,正在猛灌茶水,就听窗子轻轻的被推开,他警惕的拿起茶壶想要砸出去。 就听一人轻轻跃了进来,落地瞬间便看到了他:“哥,我爹不在,我带你出去。” “燕宁?”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快走,不然一会儿我爹回来咱们就走不了了。” 秦世宁放下茶壶,起身就要跟秦燕宁走,结果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刚站起来人就眼前一黑趴了下去。 只是一瞬间,人就清醒过来,可还是两腿打颤。秦燕宁转过身背对着他:“哥,我背你出去。” 这怎么可能,秦世宁是弱了些,可也不会让妹妹背自己出去。 于是便坚持道:“我能行,走罢。” 秦燕宁怕他耽误功夫,便不由分说的直接把人扛在肩上,可就算是她功夫在好,扛着个男人想再从窗子跳出去也是不可能的了。 秦世宁挣扎不得,于是两眼一闭装起死来。 燕宁用脚轻轻把门打开,就要迈步出去。 脚迈出去还没落下,就见门侧闪出一个人影。 第三百二十五章 英雄失志,天地失色 秦燕宁扛着她哥秦世宁悄悄出门,结果门侧闪出一个人影,顿时把她吓的把秦世宁就扔到了地上。 “爹,我哥饿了,我带他去吃饭。” 被摔到地上的秦世宁颜面无存,只好继续闭着眼睛装死。 “你哥不是孩子,他饿了自然会自己进食,你回自己的院子罢。” 燕宁不敢反抗父亲的命令,只好几步一回头的走了。 秦渊看也没看装死的秦世宁一眼,迈步向院外走去。 秦世宁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过去,突然,秦渊停了下来,他吓的赶紧又闭上了眼睛。 “你若想饿死我也不会拦着,那毕竟是你自己的意愿。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样做毫无意义。” 五叔的一句话让秦世宁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躺在地上能看到许多星星,还有一弯极细的月牙儿。 院门打开的声音很大,就算是不看一眼也听得出来进来的不止一人。 这些人进了屋子,过会儿又都退了出来,离开时院门被关了却没上锁。 时间总是被算计的恰到好处,放下筷子那一刻便会有人进来收拾走。 也总会在他该上床睡觉前,便有人进来伺候洗漱更衣。 早起这些再来一遍,便这样周而复始的日子一天天过的又快又难熬。 秦世宁的心无法安宁下来,每天保持着十分有规律的生活,懊恼自己不曾习武,不然也不会被这么圈禁在这里几乎寸步难行。 秦燕宁总是趁她爹不在时趴在墙头上喊他:“哥,你在做什么?” 他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便是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着太阳。 “哥,你为何不曾习武?” “哥,你会骑马吗?” …… 秦燕宁也是周而复始的来,只是从提问变成了叙述。 她叙述着从小到大的生活,叙述着父母亲常年离别的日子。 “哥,你是秦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了,我娘说秦家有家训,男儿不得纳妾。我娘生了我们姐妹五人,却一个儿子都没有。” 在大都督府住了半个月,秦世宁第一次讲话。 “你知道云家吗?” “为何你们都要执着于那个云家?表哥还说过一个叫云洛姬的女子,她到底是谁?” 秦世宁心里越来越怨恨,对,他怨恨的就是自己曾像苏枳一样景仰的秦渊,他的五叔。 “云洛姬是关中云家嫡出小姐,她曾与你父亲有过婚约。后来朝廷说你父亲战死,二十万秦家军一夜间消失。云洛姬怕我被害,便安排她最得力的家奴保护我这么多年。而如今二十万秦家军变成了四十万,云洛姬派来的人护着我安全长大,可云家却没了,满门只剩云莲生一个庶女。 可云家为之付出一切的秦家军主帅,却早已娶了旁人生儿育女,如今全国兵权在手,却不知云洛姬葬身于何处,我为自己也姓秦而感到羞耻。” 秦燕宁眨眨眼睛,更正道:“哥,我爹没儿子,只有我们姐妹五人,我是老大。” 秦世宁看向墙头上趴着的燕宁,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你爹没儿子,天道轮回,理应如此。” “小六快出生了,我爹应当盼着是个儿子,说是等我娘做完月子就接到京城来。” “燕宁,其实你什么都懂。” 墙头上的人没了声音,日头把一切都晒得暖洋洋的,除了秦世宁的心。 还有二百里就到北平城,这已经是苏枳第六次遇袭。 这一路走的异常艰难,纵然他十三岁就守边关,纵然他身经百战。 敌人相当了解他的战术,总是算准了他所有的布置。 “陛下,微臣知道您定有暗线网,动用吧,不然最后这二百里也难以突围出去了。” 苏枳固执坚守着,不能动用,现在若是动了,便会把世宁的暗线也牵扯出来。 世宁还被困在京城,如果没了这些暗线做为筹码,他便极为危险。 “七叔,那些人喊着为建业帝而来,可侄儿觉得皇兄没这个能力,布置不了这么多刺客。” 恭亲王极其狼狈,一边被苏枳的亲卫护着,一边策马追上前来。 苏枳侧头看着他说道:“沐儿,那些人不但不想七叔过去,也不想你活着回到京城,像来时你跟七叔说的那样,身子骨可以弱,但心志不可弱。” “侄儿知道,七叔,我们冲出去,回家吃羊肉。” “好,我们回家。” “恭亲王,朕任命你为五军营总兵官,立即上任。” “臣接旨” 在乱军中上任的五军营总兵官恭亲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布置突围。 程修为副将,苏枳这个主帅跳上战车擂响战鼓,并同时发号施令。 神机营主帅也是跟随苏枳自鞑靼归来的人,就是当初火器营的王百户。 三千营里的车兵营打了头阵,掩护着神机营做先锋反攻。 恭亲王指挥的五军营这次来的全是骑兵,前后左右中五大主将仅剩两人,各自副将又在京中未曾出来。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恭亲王对这支队伍有了进一步了解,便临时任命了几个主将。 前军跟在神机营后面,与之交互反攻,左右军做侧翼,后军自然是垫后,中军则同亲卫一同护卫主将。 程修便在前军之中,在看着战况趋向败迹时,便差人跟主将来报:“陛下,敌军也有一支神机营,人数众多,火药充足,我军不敌呀!” 不用报苏枳也早就看到了,而且他看到恭亲王正策马朝他奔过来,还一边喊着:“七叔,下来,快下来。” 是要下去了,护卫他的人一批批的往下倒,他带来的十万人经过这六次被袭,已经损失过半。 当战鼓声停止时,整个战场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宁静,就像整个世界停止了一般。 只是片刻,敌军便暴发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进攻更加猛烈起来。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从未在战场上认输的苏枳,在这一刻却丧失了所有斗志。 他呆立在那,看着满身满脸上血,仍然在拼杀的恭亲王。 带他出来却没能把他安全带回去,这是一个魔咒,但凡是他苏枳在乎的人,都将不得善终! 恭亲王杀红了眼睛,虽然他武功极弱,甚至骑马久了都会受伤。 程修重伤仍然不肯倒下,五军营刚上任的三个主将又战死两人。 神机营的火器扔在地上被马蹄踏的稀碎,那些火器手正挥刀与敌厮杀。 每一个人倒下时都无声无息,整个战场上也没一丝声音,苏枳的眼前变成了黑白色,鲜血是黑色的,天空是灰色的…… “七叔,七叔……” 那个孩子拼命的在朝他奔过来,倒下再爬起来,好像奔向七叔便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甚至超越了自己的生命。 在他一声声“七叔”的呼唤声中,苏枳听到了羽箭飞驰的清脆声。 他朝那个拼命奔跑的孩子笑了笑,便闭上了眼睛。 第三百二十六章 会是梁顺吗 “七叔……” 苏枳觉得自己陷入了美好的梦中,那孩子的呼唤声都听得异常欢喜。 他带着哭腔,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随之“铛”的一声脆响,苏枳睁开眼睛,一枝羽箭就落在他脚下。 “七叔,援兵到了,我们能回家了。” “援兵?什么援兵?” 在最艰难的时候恭亲王没落一滴泪,此时却欢喜的抹着泪,说道:“不知何人,大旗上是一个“北”字。” “北?”苏枳随着恭亲王指向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战旗招展,赫然一个“北”字。 他突然明白过来:“是北山,北大营,来人应该是郑嵘。” 战鼓又响起来,这次是苏枳叔侄二人。 在打扫战场时,郑嵘看了眼狼狈至极却一直跟在苏枳身旁的人,有些嫌弃的问道:“你是何人?” 对方却不按常理出牌,欣喜的指着他说:“我认得你,你是侍郎府里那个痴儿。” “你才是痴儿,一边儿玩去,离本公子远点。” “七叔,七叔,这个痴儿竟然这般会打仗。” “你再说痴儿信不信本公子打死你”郑嵘,顾,就是平哥儿,当真是急了。 却也在话出口后反应过来:“什么?七叔?你是?” 苏枳手搭在恭亲王肩上拍了拍:“去统计伤亡人数,协助程修打扫战场。” 恭亲王领命走了,平哥儿却有些发愣,苏枳解释道:“那是恭亲王” “啊?”平哥儿这回不仅发愣,还有些惊呆:“陛下为何带着他,那可是中宫一脉。” “你还是宁国公一脉呢” “那怎么能一样,不过是个旁支,他可是中宫嫡子。” “别说他了,你如何及时赶来的,看着应有二十万人罢?” “秦公子在京城动用暗线传的信,收到信的当天夜里便调动了奴儿干都司的十九万兵马,还有北大营一万人。” 打扫完战场,苏枳神色相当凝重,三大营损失严重,这可都是他的实力消耗。 程修决定到任后便帮三大营训练人马,半年内补齐京军损失。 “这事儿不用你来操心,你该抓紧时间整顿好你的部下,之后还有重任交于你。” 这是苏枳这一天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有两日不曾开口。 终于开口时,他说:“天下江山在择主” 程修不解其意,显然郑嵘也是半知半解,只有年纪最小的恭亲王接了他一句:“所以,只有七叔有了帝王的样子,方可成为江山认定的主人。” 程修问:“那北平还去吗?” “去,那是根基,朕要把江山在北平扎根。” 郑嵘有话要说,可见苏枳这会儿似是听不进去什么,便把话又咽了回去。 只说了句:“二月底了” 恭亲王顿时找到了兴趣点:“二月底北方还这般冷,要是赶紧回北山,是不是还能凿冰打渔?” 郑嵘十分不待见这个中宫嫡子,白了他一眼便策马去巡视了。 “陛下,北平还有百里。” “此处扎营” “天将正午,或许全速行军,今夜便可进城。” “最后这百里将更加难行,不可轻忽贸进。” 未时已经扎好营帐,除巡营兵以外全部在饭后便入营睡下。 平哥儿来到中军大帐,见到恭亲王便睡在这里的小榻上,当即便十分不满。 还未待他开口,苏枳便问道:“你可有云先生的消息?” “过年时她到过北山,后来就不知去向。” 苏枳当即一惊:“夫人可还好?” “能吃能睡” “不知何人引导,云先生认定云家满门乃沈相爷所杀,她去北山应当是寻仇。” “夫人跟她讲明了,许是她离开北山便是要进一步详查。” “难” “新二十四卫已当值,千面玉佛有点闹腾。” “人倒是不坏,只是玩心重了些。你也睡一会罢,夜里定会有人袭营。” 平哥儿刚要出去,却听苏枳叹了口气:“等不到夜里了,迎敌罢。” 刚还打着鼾声的恭亲王,眼睛还没睁开便摸过身旁的剑跳了起来:“五军营总兵官领命,即刻迎敌。” 平哥儿嘴角抽了抽:“喊什么喊” 又一场恶战下来,不过这次到是没有多少伤亡便退了敌。 恭亲王提剑前来:“七叔,退得这般快,怕是有诈。” 平哥儿又嫌弃的白了他一眼:“不过是在消耗,这不是主力。” 苏枳抬了下手,阻止俩人再说下去,下令道:“抓紧一切时间休整,酉时起便不可再饮水。” 酉时三刻,苏枳一声令下:“拔营” 二十多万人,两刻钟便拔营准备行军。 而接到的指令却不是行军:“恭亲王听令,率五军营护左右侧翼。” 恭亲王一愣,没反应过来:“陛下,不是向北平方向走吗?” 平哥儿瞪了他一眼:“战场上只听主帅命令,无需问原由。” “程修听令,三千营和神机营与五军营交互守住侧翼。” 平哥儿瞪着眼睛问道:“我呢?” “郑嵘,你的二十万人主攻和断后。” 五军营一个跟苏枳征讨过鞑靼的千户此时开口道:“陛下是觉得敌方用的是陛下在鞑靼用过的战术,午后袭营的人会自两侧包抄回来,所以侧翼加强兵力相当重要。” 苏枳看了他一眼,朝向恭亲王说道:“此人名叫张福,可加以重用。” 张福都傻了:“陛下竟然记得微臣!” 恭亲王点了点头:“张福,你暂代左军主将。” 苏枳有些好奇,是谁在用他的战术来打他呢? 当时随他征讨鞑靼的有几人未在,杨沫这个监军不具备带兵的能力,杨将军从前就不在任何阵营,鞑靼归来虽仍不在任何阵营,但就私交却与苏枳颇近。 就剩下一个人了,那就是当时的参将梁顺。 若真的是他,那这一仗未免对方太过敷衍,可能是他吗? 布置完一切,苏枳对身边的平哥儿说道:“方才张福只说对了一半,午后袭营的不会自两侧包抄回来,而你说对了,那是前来试探消耗的。” “属下也认为是这样,此处地形平坦,视野开阔,不适合做陛下在鞑靼使用过的战术。那要有合理地形配全,要有山有湖也有泥泞之地配合方可。” 苏枳笑看了他一眼:“你到是对我之前的战术研究颇深,对此地地形你我都熟悉,而对方主将若真是梁顺,他对这一带不熟,并且不领会战术精髓,或许会用那点皮毛便强攻而来。” “陛下觉得,会是梁顺吗?” 苏枳想了想,笑了,对,只是笑了,而他是否断定前方便是梁顺,他不说也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