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大明》 第1章 相见恨晚 杨波被眼前这个老头的话逗乐了,这位自称姓马的华山道士的老头竟然跟他说:“你穿越了。” “江湖骗子。”杨波心里暗骂,真以为穿身道袍,一转身就变成丘处机王重阳李洞宾了?接下来,就该卖大力丸儿了吧?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骂我是江湖骗子对吧?你是悲催的快递小哥,一个失败者。而我是无处安身的野狐禅,大家都是鲁蛇,我骗你干什么?” 老头脸上古井无波,他双腿盘坐,左手拿着一把拂尘,右手捋着胡须,脚边放着一把青峰剑和一只包袱。 这人背驼的厉害,后背鼓起一个大包,腰身向前几乎折成九十度,跟人对视,头部不得不使劲往上够,道袍是青灰色的,整体看起来就像一只坐着的蛤蟆,有些滑稽。 老道拿过包袱,斯条慢理第打开,包袱里有酒葫芦,罗盘,咒符,朱砂,雄黄.....还有一只磨得油光锃亮的铜镜,加上那把青锋剑。这个牛鼻子老道的法器还真不少,估计平素没少招摇撞骗。 马道长摆了摆手里的拂尘,拿起那面铜镜,递给杨波,仰天长叹道: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去向何方?这个问题已经困扰贫道很久了,相信小哥也会有同样的困惑,你还是用这面面镜子照照吧。” “什么......什么意思?”杨波接过那把铜镜,吃吃地问。 这铜镜造型古色古香,背后有浮雕,上面是祥云,下面是莲花,中间一只仙鹤摆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做工精美。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这要是拿去古玩市场上拍卖,应该能值不少钱。 杨波正把玩这面古铜镜,不经意间看到镜中人,杨波顿时大惊失色,脑细胞瞬间变玻璃态。 镜中人细皮嫩肉,唇红齿白,妥妥的小鲜肉啊!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他是谁? 杨波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镜中人也一样。 杨波立刻伸手摸脸,他天生络腮胡子。尽管没有留胡须的习惯,但刮过胡子的脸上总会留下暗青色的痕迹,加之脸型线条分明,这让他看起来阳刚帅气,雄性十足。 这张脸可是pua男的法宝,撩妹的利器。尽管他只是个二流大学的工科男,学校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但天生丽质的杨波从来都不缺女朋友,靠的就是那张脸。 镜中人也摸了摸脸,这脸鲜嫩的可以掐出水来,嘴唇上也只有一抹淡淡的绒毛,难道是在做梦? “嘶....”,杨波狠狠地掐了一下耳垂,真的好痛。 难道是这神棍在作妖?杨波抬起双眼,直愣愣地看着马道长。 这神棍神态自若,嘴角勾出一道弧线,似笑非笑,眉宇间不乏恶作剧般的揶揄之意。 杨波不由俯身过去,老头身上散发出刺鼻的味道,是那种酒味和汗臭的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难道我真是穿越了?” 杨波不由惊恐起来。穿越重生,逆天改命?这种事情杨波倒是听说过,却从未想到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马道长好整以暇地拿起酒葫芦,浅饮一口,吟道: “仗剑红尘已是癫,有酒平步上青天。游星戏斗弄日月,醉卧云端笑人间。” 吊诡,杨波大概记得这是一个着名游戏ip里的台词,绝非古代名家所做。问题是,这个大明的老道怎么会知道? “你...你怎么知道...穿越不穿越的?” “简单,因为我也是穿越者。”马道长放下酒葫芦,拂须笑道。 握草,穿越还带接力的,这也太魔幻了吧? 杨波彻底懵圈了,不由闭上眼睛,用力地甩甩脑袋,不料脑海里却立时出现了两个小火人,一前一后,仿佛流星般拖着长长的尾焰,在漆黑的夜空中倏地划过,最终轰然跌落人间。 轰....轰.....两声巨响在耳边炸起,仿佛身临其境,杨波不由惊恐地睁开眼,可是杨波看到的依然只是这个驼背老道,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好,现在告诉我,你是谁?从哪里来?又打算往何处去?” 杨波已经知道他现在是在一条来历不明的船上,但是怎么来到这条船上,他没有任何记忆。 老道跟杨波说起,把他从海里捞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不醒,人事不知。是老道用金针施救,他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杨波,一个大学刚毕业的二流工科男,工作没多久,就遇到全球大流行的新冠疫情,失业了。 他来自一个小村镇,父母都是安分守己的小学教师。在这坐大城市里,他一没关系二没后台,还要付房租,没有工作可不行。只好做起了起早摸黑爆肝快递小哥。 记忆中的最后一次外卖,他驾驶着三轮电动小车,开的飞快,在一个小转弯,他迎面撞上对面开过来的一辆大卡车。 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而他关于前世的记忆到此嘎然而止。 杨波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的过往,提起大学时的情况,杨波悔恨不已。 “那时候天天下棋,围棋倒是下到业余四段,可学业也因此荒废了。否则,也不至于沦落到做快递小哥的地步。” 马道长听到杨波说起他大学的事儿,一对长寿眉不由挑了几挑,眯缝的双眼闪过一道亮光。 杨波还有个弟弟,希望弟弟比他有出息,将来找个好工作,把父母亲照顾好。 想起父母,杨波痛苦得肝都在颤,觉得对不起他们。杨波哀嚎一声,双手抱膝,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欢迎来到十七世纪,也许这一次你能时来运转,找份好工作。”马道呵呵一笑,说道。 “老马.....你特么就不能有点同情心吗?”杨波愤怒地抗议道,没办法,同情和安慰从来不是马道长的强项。 马道长勃然变色,拂尘一撩,劈头打过来,斥道:“叫师父,你这没礼貌的倒霉孩子,遇见我是你的造化,起码我能做你在大明的领路人。” “这么说来,我与师...父....真是相见恨晚咯?”这老道不仅刻薄,还好为人师,杨波特意把师父二字拉长音,以示嘲讽。 “你当我愿意收你这个倒霉徒弟呢?这样一则可以解决你的身份问题,你总不能一直呆在这条船上吧?二则,实话告诉你,我可能真的是.....嘘....有人来了。”马道长突然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这时,船舱外过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身影出现在舱门之外,舱门实在太狭小,来人几乎把光线堵了个严实,杨波根本看不清来人的面目。 来人弯腰走进室内,在两人前方站定,抬手拂了拂鬓边的几根发丝。嚓,来人竟然是个女人。但穿的是男装,衣服显然是特别裁剪过,很贴身,衣襟被绷得很紧,显得胸前鼓囊囊的。 看年纪,不过双十年华,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眉宇间露出清冷倨傲的神色,腰间挂一柄长刀,脸上略带风霜之色,还是个冷美人。 马道长见是沈燕青亲自过来,知道船上可能有事发生,早已起身迎了上去。“大小姐,您这是?”马道长摆了摆拂尘,算是行了礼。 沈燕青一摆手,说道:“货舱的管事吴元庆病倒了,病得很重,道长过去给他瞧瞧。” 马道长连忙说,那我们这就去。沈燕青却站着没动,瞥了一眼站在马道长身后的杨波,又说: “吴元庆病得不是时候,船队两日后到港,港口有皮货商人来提货,我需要有人把船上的皮货盘点清楚。这船上识字的人也没几个,所以我想道长您是不是....” 说到这里,沈燕青大概也看出来了,这个马道长背驼的实在太厉害,怕是应付不了货舱里的诸多杂事,毕竟管事不仅要记账,清点货物很多时候还要攀高爬低。所以语气犹豫了起来。 “我不行,可我这个徒儿行啊,他围棋下得好,算力惊人,几个小账,有何难哉。”马道长脖子伸得老长,神色颇有些自得地给沈燕青出了个主意。 “哦...”沈燕青闻言柳眉一挑,这少年围棋下得好?她爹就是棋道高手,围棋她是知道的,听到马道长这么说,不由多看了杨波几眼。 “大小姐别听他胡说,所谓好笋出好竹,名师出高徒。他不是在夸我,他是在夸他自个呢,善良的人容易被他夸张的说辞所迷惑。”杨波随口应道,顺便损了一把这个牛鼻子。 沈燕青闻言一窒,马道长抡起手里的拂尘甩了过去,呵斥道:“劣徒,怎么说话的呢?” 沈燕青奇怪地看了一眼马道长,这少年不是刚从海里捞上来?何时起这两人变师徒了? 沈燕青轻咳一声,正色道:“如此说来,燕青断然不敢开口请这位杨....杨公子帮忙了,这要传出去,说我沈燕青让一个围棋高手看管货舱,让我沈家如何自处?” “大小姐言重了,听师父说,正是大小姐动了恻隐之心,下令放下小船,把我从海里捞上来,加以施救,杨波才捡回一条性命,大恩不言谢。不就是记个帐吗?这个忙,我必须帮。”杨波信誓旦旦地说道。 沈燕青闻言,不由蹙了蹙眉,这人说话显得轻佻,不过她确实需要有人接替吴元庆,也不再计较,只是冷下脸,轻哼了一声。 “丑话说在前头,船队到港之前,船上所有货物都要盘清,留给你的时间不多,杨公子切不可懈怠而误了大事。我们走。” 第2章 账房先生 这是一艘古老的风帆船,当然这是以杨波的眼光来看。杨波估算船的吨位也就三四百吨的样子,在这个时代,算是很大的船了。 货舱在甲板底下第二层。从顶层甲板一路过去,需要七拐八绕。马道长身体不便,行走缓慢,领头的沈燕青不得不时常停下来等马道长跟上来。 后来,沈燕青干脆让马道长走在前面。杨波跟在沈燕青身后,一路沿着狭窄的楼道往下走。杨波乐得有机会欣赏这位冷美人的窈窕身姿。相对于浑圆结实的臀部,她的腰身显得纤细,生就一对长腿,杨波是美腿控,在后面看得心花怒放,遐想万千。 “嘶...”在拐角,心不在焉的杨波,一头撞上头顶的一处横梁,顿时眼冒金星,痛得他呲牙裂嘴。 “大小姐,这楼道这么窄,人行都困难,货舱的货物进出,该如何是好?” 马道长正呼哧呼哧喘气,气咻咻地敲了敲左边的舱壁,呛声道:“这舱壁后面就是个小天井,直通货舱,便利得很。你这劣徒,自己不学无术,却来侮辱我大明工匠的智商。” “道长,什么是智商?”沈燕青像是听明白了,但又不肯定,不由好奇地问道。 “这个....智商就是脑子,比如说我这劣徒,他脑子进水了,那智商就堪忧,呵呵...”马道长自觉失言,只好支吾道。 “哎,摊上这样的师傅,真是无语问苍天。以后我就晚上数月亮,白天数星星吧。”杨波捂着脑门儿,无奈道。 沈燕青瞥了一眼杨波,眉头蹙了蹙,当下不再言语,心里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杨波看到一个中年妇人守在楼梯口,见到马道长蹒跚地走下楼梯,一把拉住马道长的衣袖。 “马道长,马神医,救救俺当家的吧.....大小姐,嫂子我可怎么办啊...”这个中年妇人是吴嫂,也就是吴元庆的老婆,说着话,便开始哭天抹泪了。 吴元庆躺在病床上,面如死灰。眼角似有血迹渗出,嘴角斑斑驳驳的,似有溃烂。看起来病得不轻。 马道长上前给他把了脉,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有人给搬来一个小马扎,马道长艰难地坐下。斯条慢理地说道: “这是坏血症。不过依贫道看,这病发有些时日了,吴老弟何故不早点求医问药?现在已经有些晚了,即便能诊治,怕也有后遗症啊。” 吴元庆只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大小姐,是我糊涂啊,是我糊涂啊....”眼角止不住留下痛苦的泪水。 他老婆一直哭哭啼啼的,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大概是说吴元庆以为挺一挺能扛过去,没想到今日不慎跌倒,再也站不起来了。 杨波站在人堆后面,也帮不上忙。听见马道长如斯说,百无聊赖之下,便假装自己是福尔摩斯,胡乱推理起来。 沈家的船出海已经两个月了。经停过十数个港口,每次停留,船工都会下船,在当地用食,所以大多数人并没有患上坏血症。吴元庆生病可能跟他个人饮食习惯有关。 “杨公子,你过来。”沈燕青安慰一番吴家人,便招呼杨波过去,他俩走到位于过道尽头的账房。 “这是账册和货舱的钥匙,只是....”沈燕青站在一张木头桌子后面,伸手理了理发丝,面无表情地交待道:“只是委屈杨公子了,这是权益之计,日后可别说我沈燕青亏待杨公子才好。” “不会,断然不会的。大小姐客气了,你一个女儿家能驾船出海,当真是木兰在世,巾帼不让须眉。我不过临时替吴元庆管几天账,米粒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杨波并非言不由衷,事实上这个时代驾船出海风险很大。现在的大明,即使是七尺男儿,又有几个甘冒风险出海呢? 沈燕青乍一听,皱了眉。原道他是个半大孩子,不料却是个马屁精。什么米粒之光,什么皓月争辉,拍马屁拍到天际,当我听不出来么?当即美目一蹬,说道: “别净说些好听的。你年纪不大,知道些什么?不出海,吃什么喝什么?实话告诉你,让你来盘点货舱,我还不放心呢。我会常来盯紧你,你不许偷奸耍滑啊。” 杨波拿过账册,翻了翻,这是流水账?别说用这个去盘点,即使是只看看,杨波已经头晕脑胀了,他不由感叹道,这大明的账房可真是事倍功半啊。 可杨波从来都喜欢事半功倍,他略一思忖,便决定先改造账本,然后再去盘点。 杨波在货舱找到几根山鸡羽毛,回到桌前。先用用刀片在羽管的尖端划一道缝儿,蘸上墨汁,就是一只羽毛笔。 杨波抄起一张纸,挥毫试笔。蘸一次墨汁,能写十几个字。写出来的字,竟有后世硬笔书法艺术字的那种效果,杨波不由得意地大笑起来。 “你在干什么?” 听见是沈燕青的声音,杨波赶紧站起身迎候。喜滋滋地说道,“大小姐,你来检查工作?这个..我做了一支笔,正在试笔。” “你做这个干什么?咦....”沈燕青拿起那张纸,念道:“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这是你作的词?”沈燕青惊异道。 擦,一时得意,竟然把伟人的诗句当练笔写出来,幸亏就写了一句。要不然他杨波可负不起这个历史责任。 “试笔而已,抄人家的。呵呵呵...”杨波摸了摸鼻子,干笑道。 沈燕青抬头,把双臂抱于胸前,狐疑地看着杨波,显然是不信。 杨波赶紧岔开话题,问道:“吴大哥情况好些了吗?” “马道长开了一味山里红,让吴嫂每日泡水给他喝。只能等船到港回家后,慢慢调养了。”提起吴元庆,沈燕青神情郁郁。 “放心吧,坏血病而已,想办法多弄些新鲜蔬菜啊水果啊给他吃,吴大哥不会有事的。”杨波说着话,挪挪凳子,坐下拿起羽毛笔准备着手改造账册。 沈燕青没有搭腔,杨波觉得奇怪,抬头瞥了一眼,见沈燕青一双美目瞪得溜圆,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不由奇道:“怎么啦?” 沈大小姐生气了?我也没干什么呀?杨波暗自思忖,未几释然,咳,我这不是有活要干吗?看来无论二十一世纪还是十六世纪,你大爷还是你大爷,领导终归是领导,古今一也。杨波懊悔地一拍脑门,赶紧起身让座。 “对不起啊大小姐,光想到要做账,没想到这里只有一张凳子。失礼失礼。您坐您坐。”杨波挤出一个谄媚的微笑,挪了挪凳子,做了个请坐的动作。 见杨波如此作态,沈燕青顿时哭笑不得。“坏血病...你也懂?你怎么说的跟马道长一摸一样?马道长可是只跟我一个人说过。”沈燕青质问道。 嘶,又大意了,坏血症就是维生素c缺乏症,蔬菜水果富含维生素,当然要多吃。可这个时代的人并不知道啊。 杨波眼珠一转,说道:“咳..我哪里懂什么坏血症,可能师傅跟我无意间聊起过,他毕竟是我师傅嘛。” 沈燕青脸上怀疑的神色不减,总觉得杨波有古怪。她俏脸一扬,冷冷地道:“货物清点你要抓紧了,你只有两天时间。”又四处看了看,“晚饭刘嫂给你送过来。还有,货舱重地,晚上需要人值守,你就在这里歇息。”说完,一转身离开了。 第一份工作的第一天,遭遇霸道女总裁,多么熟悉的剧情,可惜不是电视剧,这是现实。杨波摇摇头,继续埋头干活。 果然,到了晚饭点,刘嫂给杨波送晚饭了。这船上就两个健妇,其一是吴元庆的老婆,其二就是这个刘嫂了。平素就是她们侍候沈燕青左右。 晚饭是老三样,米粥馍馍和两条小咸鱼。馍馍的模样让杨波想起他在山东吃过的锅盔。只是因为存放太久,完全没有那种香脆的感觉,反倒有一股子的霉味,让杨波难于下咽。 “杨公子,送饭的事本来是吴嫂的差事,这不她家的生了重病,大小姐就让我来了。哎,公子你说,吴元庆好端端的一个人儿,咋说病就病了呢?” “有我师父在,定能妙手回春,吴大哥不会有事的。”杨波嘴里吃着馍馍,含糊地应道。 “马神医是世外高人,嫂子自然信他的。可有一件,马神医也说了,怕是后面拖拖带带的,好不利索,落得个病秧子,吴嫂可就难了。” 说起吴元庆的病,刘嫂八卦之心大起。“马道长还说了,这病拖不得。要我说,这吴元庆就是太憨实,愣是俩月都不曾下船一回。生了病,也不吱声,大小姐的差事要做,自家性命也要疼惜的不是?啧啧...” 刘嫂打开话匣子,就说个不停,直到杨波吃完,才恋恋不舍地收拾了碗筷离开。 天色暗了,杨波燃起一只蜡烛挑灯夜战,直到刘嫂又一次过来。她是来送铺盖卷的,这让杨波觉得意外,他还以为他要在账房合衣将就一晚呢。 杨波吃惊地站起来,要接过铺盖。不料刘嫂已经着手帮他铺床了。 “杨公子,你可知道?”刘嫂笑眯眯地看着杨波,双里的动作也没停下。“这铺盖卷可是大小姐房里的,大小姐待你呀,可真是没的说,羡煞人哉..” “哎吆...”杨波吃惊不小,说道:“这么说,我晚上可不敢睡了,骨头轻,怕飘了。” 第3章 瞒天过海 刘嫂听杨波的话说的有趣,伸手拍了他一下,床已铺好,咯咯笑着离开了。 第二天,账册已经改造完成,杨波开始盘点。这次轻松多了,刚开始很顺利,但在清点皮货的时候,麻烦来了。 一是皮货实在太多,密密麻麻堆在一起,高至天花板,要一张一张点数,想想杨波都觉得头大。二是狭小的舱室里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臭味,让有洁癖的杨波直欲狂吐。 杨波喜欢下棋,那是因为他喜静不喜动,喜欢脑力活,不喜欢体力活。前世也做过几天爆肝快递小哥,那不是因为没钱交房租吗?没想到到了十七世纪,还得干体力活?杨波只叹命苦。 杨波忍着恶心,先从牛皮开始,牛皮特征明显,而且都堆在较低的位置,操作起来方便。 杨波花了一两个时辰,总算把牛皮清点完毕,四千八百十二张,杨波把牛皮的分类账拿过来核对。 这一核对,让他惊出一身冷汗,账册显示牛皮总数是五千七百五十九账,整整少了九百四十七张。 杨波觉得已经坚持不下去了,现在实物和账上的数对不上,只能咬着牙重新再清点一次,他没错,牛皮还是少九百四十七张。 “呵呵,”杨波不由一阵冷笑。他可以肯定要么皮货被掉包了,要么有人做假账。 杨波当即停了清点,找到沈燕青,把一张纸头递给她,说道:“大小姐,大事不好,牛皮少了。” “是么?”沈燕青斜乜杨波,接过纸头看了看,神色不由一凛。抬眼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杨波,说道:“你确信你没弄错?” “大小姐,如若不信,请加派两人前去查证。” 现在除了问题,再派人去核查一遍是沈燕青必然的选择,沈燕青强压怒火,让人叫来雷矬子,交待道:“雷大哥,你找两个灵性人,再去清点一次。” 杨波第一次见雷矬子,说他是矬子,可他偏偏生得人高马大。只是他的右脸受过伤,整个五官都挪位了,脸颊上还有一簇像蜈蚣一样的疤痕,让杨波倍感诧异。这分明是做过外科缝合手术留下的? 这一次,沈燕青也在现场,雷矬子的人清点牛皮的当儿,杨波也把他做的分类账的来龙去脉向沈燕青做了说明。 其实杨波前世也没做过账,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杨波改造过的账册基本按照后世的借贷记账法来记账的。 杨波用的是表格形式,而且是从左到右横着书写。沈燕青第一次见,颇费了一些功夫才适应。一旦看明白了,沈燕青立刻明了这种记账法的好处。 沈燕青惊异地看着杨波,说道:“杨公子,你这记账法倒是新奇,你从哪里学来的?” “这个嘛,自然是师傅教的。大小姐如有兴趣,等此间事了,我教你便是。”杨波老脸一红,摸摸鼻子应道。 这时,雷矬子走过来,阴恻恻地冷笑道:“大小姐,查过了,牛皮却是短少了九百四十七张。” “是谁如此胆大妄为?”沈燕青气急败坏地娇喝道,眼底仿佛燃起两团怒火,俏脸涨得通红,颤颤的前胸起伏不定,摄人眼球,至少是摄了杨波的眼球。 杨波实在不愿亲自清点那些臭烘烘的动物皮毛,便建言:“大小姐,还有不少货品还没清点呢,不如乘着雷大哥的人在,快速清点完毕,再行定夺可好?” 沈燕青兀自生气,也没吱声儿,雷矬子的人只好接着清点。这下顺了杨波的意了,他呆在舱室外,只负责记录。再也不用忍受那种让人窒息的恶臭了。 所有皮货的数量都已点清楚,又发现虎皮和狼皮也少了几千张,儿黄鼠狼皮和兔皮确出人意料地多出几千张,吊诡的是皮毛的总数和杨波的账册严丝合缝,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其他货品,如瓷器,铁器,陶器,刀枪,粮油,柴火等,也如数清点,并没有再发现问题。 杨波和雷矬子跟在沈燕青身后,回到指挥仓。 沈燕青此时已平静下来,她颓然在桌前坐下,单手托腮,暗自思忖。‘吴元庆监守自盗?他是爹爹的生死兄弟,为人极其谨慎,一直以来,对沈家忠心耿耿。还救过父亲的性命。这怎么可能?吴元庆现时生着重病,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打不得骂不得,甚至问不得。怎么办?’ 杨波翘着二郎腿,就坐在在沈燕青对面,翻看着他的账册,不时地端起茶杯,喝上一口。 沈燕青看着杨波的做派,心里恼恨不已,这人倒是气定神闲 “杨波,你说怎么办?”这次沈燕青直呼其名。 “大小姐,吴元庆肯定是逃不了干系。不过,他一个人也干不了这事。你先看看这个。这个童大采购柴火的次数实在太多了,昨天录账的时候,我就觉得有蹊跷。”杨波把柴火的明细账抽出来,递给沈燕青。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童大有问题。”沈燕青点点头,扭头对雷矬子吩咐道:“雷大哥,你去查这个童大,先不要声张。吴元庆是沈家的老臣,现在又病着,等回到沈家堡,交给我爹处理吧。” “大小姐,您就等着瞧好吧。”雷矬子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声,狞笑着走出了指挥仓。 杨波此刻心里很舒坦,他成功地把自己摘了出来,而且也没费多大功夫,完成了货物清点。有人贪墨,管他什么事?他放下茶杯,起身告辞,留下沈燕青一人坐在那里生闷气。 稍晚,马道长给吴元庆复诊之后,顺便过来找杨波。杨波把皮货可能被掉包的事,告诉了马道长。 马道长说道:“我正是为这事来的,大小姐让我告诉你,那个童大已经招供,案子破了。” 童大又招出另外一个叫王满仓的人,正是他借卖陶瓷器的名义,把牛皮、狐狼皮带出去,再由童大用身体夹带兔皮、黄鼠狼皮上船,把数补齐。他们在多个港口都如法炮制。出乎杨波意外的是,他们竟胆大包天,把带出去的大型动物毛皮又卖给了货舱,这样不仅贪墨了大小动物皮毛的差价,而且还提高了业绩。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而吴元庆确实逃不了干系,他有个儿子跟童大熟识,在府城赌钱欠下巨额赌债,被债主掳了以命抵债。童大以此为要挟,威逼利诱吴元庆,答应事成之后,帮忙赎回吴元庆的儿子。 杨波感概道:“不过一个钱字当头。只可惜吴元庆不管出于自责,还是掩人耳目的目的,两个月不下船,为此还得了坏血症。可谓机关算尽,以为能瞒天过海,到头来还是落得个身败名裂。” 杨波又提及沈燕青怀疑他们师徒有古怪的事,马道长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昨天我的话没说完,我说我收你为徒,一则让你有个身份,二则我可能真是你的师傅。还记得吗?” “什么..什么?怎么可能?”杨波眨眨眼,奇道。 “其实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穿越者。我当时就在想,一条大明时代的船上竟然出现了两个穿越者,不可能是巧合。我们两个在前世一定也存在某种联系。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什么联系?”杨波好奇心大起,迫不及待地追问。 “我们来自同一所大学,我是无机化学系的副教授,我模糊第记得有个叫杨波的学生经常翘课,每次点名都不在。说我是你的师傅也不为过。” 杨波是化机专业,化学也要学一点的。他想了想,大一的时候上过一个叫马永真的无机化学课,是那种阶梯教室的大课,学生跟老师互动不多的。对这个马副教授印象不深,可马副教授对他经常翘课倒是耿耿于怀啊。 杨波有些愣怔,又问:“穿越之前,你是怎么..” 马道长神情郁郁,说:“我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是个副教授,今年的职称评定下来了,还是副教授。那天心情不好,就多喝了几杯,酒驾出了车祸...” “这个驼背的老道...”马道长苦笑道,“叫马一真,也有说叫马一针的,使得一手好金针,靠行医问卦,浪迹江湖。直到六年前,被我夺命改舍,占了他驼背的肉身。” “那时间不对啊,你也是今年才穿越过来,怎么又是六年前夺舍改命?”杨波大惑不解。 马道长摊摊手,说道:“这或许是空间扭曲,时间变慢的原因...” 擦,这么说我们穿越到大明,又一次验证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又或者说,咱俩是两只薛定谔的猫,状态未定,生死不知。” 杨波无限悲伤地摆摆手,说道:“别整这些没用的,再怎么说,我们都是撸蛇。” 马一真捋了捋胡须,想要仰天长叹,可九十度驼背的他却不容易做到,说道:“这只是个开始,往后怕是越来越凶险了。要知道现在是崇祯元年,咱们的麻烦可大了去了。” 第4章 神医马驼 “那你又是怎么搭上沈家的?”杨波又问。 “沈燕青她爹沈继之,自称是元末江南富商沈万三的后人,沈万三是什么人你知道吧?”马道长问杨波,见杨波点头,就接着往下说道: “沈万三也是海商起家,富可敌国,朱元璋修建南京城,据说沈万三就贡献了三分之一。但朱元璋卸磨杀驴,把沈家连根拔起,沈家几乎被满门抄斩。沈继之所在的一支得以逃脱。到了沈继之这一代,仍念念不忘祖上的血海深仇,索性加入了闻香教对抗朝廷。马一真,也就是我了,那时已经和沈继之有过往。” “天启二年,山东闻香教徐鸿儒起事,后被朝廷所灭,沈继之带着一帮兄弟逃到海州外海的荒岛上。这些年明廷的海禁政策形同虚设,沈家做海贸,亦商亦盗,势力慢慢壮大。朝廷现在上下离心,政令不通,所以官府也不能把沈家怎么样。所以至少眼下,呆在沈家堡还是安全的。” 下船了,杨波第一次站在大明的土地之上。伫立海岸,远望大海,风起浪涌,汇集成一道道白色的巨浪。一浪接着一浪,后浪逐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永不停歇。 海是辽阔的,云层却压得很低,让人有沉闷的感觉。唯有脚下的土地是坚实的,这是在人间,真实的人间。 然后此时的大明王朝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再过十几年,那个倒霉的崇祯皇帝就要在煤山上找一颗歪脖子树吊死。身后留下一个满目苍夷,残缺不全的虚弱国度。 有人说大明的灭亡是家天下的周期律使然,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是历史的必然。 有人说崇祯还算是个节俭勤政的好皇帝,他自己临死前也说,‘朕非*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大明之亡,亡于党争,东林党难辞其咎,可是大明为什么会有东林党呢? 也有人说大明之亡,亡于小冰河期的极端气候。登基伊始,便遭遇大旱,此后年年天灾不断,中国北方赤地千里,寸草不生。百姓吃不饱饭,纷纷揭竿而起,农民起义烽火不断,造成国库空虚,国力衰败。关外蛮夷趁虚而入,踏马南下。偌大的帝国竟然被区区几十万野蛮人轻轻一推,便轰然倒塌。还留下‘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流传后世。 这些说法杨波都听到过,各有各的道理。可谓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那种饿殍遍地生灵涂炭的生民惨状,以及接踵而至的文明浩劫,想一想,都让杨波内心不由一阵一阵地发紧。 现在可不是前世,杨波可以以一个傍观者的身份随便在网上看看,他现在是身临其境,身在其中。他不会幻想一己之力去改变历史车轮,还是先设法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保全性命吧。 “我们到家了。”不知何时,沈燕青过来了,一双明眸闪动着期待的神色,看着眉头紧皱神思不在的杨波,问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杨波舒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应道。“自然是仗剑江湖,除尽人间不平事,唱一曲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赞歌。然后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 “这就是你的书生意气?”沈燕青嘴角向上勾起一丝弧线,揶揄道。 看来,沈燕青对伟人的那几句诗耿耿于怀了,杨波只好又解释一遍:“那几句话是一个乡村教师写的,我不过拿来涂鸦练笔罢了。” “你要做教书先生?”沈燕青显然会错意了,诧异道。 杨波摇摇头,他倒是想做一个像伟人那样的乡村教师,振臂一呼,改天换地。现在倒是个改天换地的好时机,可他是个极普通的人,没有那么大的胸襟和气魄。 见杨波不做声,沈燕青也不好再说什么,正要转身离开,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你在船上也做了几天货舱管事,该给些报酬银子,回头我让人送去。” 沈家堡背靠群山,东面河汊纵横,与大海相连。这一带沼泽遍地,土地并不适合耕种,所以人烟稀少,是官府势力的真空地带。 沈家在此地筑堡而居,短短几年,已经是海岸南北、上下百里范围内最大的一股海上势力。即使在海州府城,沈家的势力也盘根错节,不容小觑。 在沈家堡,杨波要住在一个叫石庙的地方。这个石庙坐落在沈家堡西边的一个缓坡上,马道长自从来到沈家堡,就一直在这里居住,至今已经六年。 据说当初沈继之带着一帮闻香教的弟兄最先在这里落脚。沈家堡筑成之后,沈继之在原址上修了闻香教的香堂,对外宣称是石庙。 天启二年,山东闻香教徐鸿儒覆灭,沈继之做起了海商,亦商亦盗,风生水起,渐渐成了气候。早年闻香教的教义则被抛到九霄云外,石庙也就被荒废了。 杨波比马道长晚到半日,一个人来到石庙前。庙门前的平地上,遍地都是狗尾巴草,石庙墙头上也长出了荒草,大殿看起来破败不堪。 大殿后门直通后院,后院有两排房屋,东边的一排做为马道长的诊病之所,开有前后门,方便病人前来求医问药。西边的一排做为客舍供人居住。后面没有围墙,能看到连绵的群山,石庙的后面也有些建筑,看起来像工棚。 杨波寻思马道长人呢?东边似乎有人声,于是杨波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似乎是马道长在说话。 杨波见一只羊被放在一张木台上,腹部已被剖开,马道长系着围裙,双手血淋淋的,样子有些吓人。傍边站着一个少年人,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杨波见那少年也是把头别过去,闭着眼睛不敢看。 杨波走到近前,确信那是一只羊,他很久没吃羊肉了,不禁欣喜道:“师父,你们在杀羊,晚上吃羊肉?” 屋内的两个人闻听,一边齐的扭头看过来,马道长见是杨波,没好气地说道:“不学无术的劣徒,这是在解剖。” “乐水见过师兄。” 那少年倒是乖巧,主动过来跟杨波打招呼,正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杨波。 杨波也拱拱手,见这少年郎,面容白皙,细眉大眼,也就十三四岁的光景。这乐水是马道长早前收的一个徒儿,马道长出海时,乐水留在石庙看家。 杨波感觉腹腔一阵痉挛,忙说道:“师父我晕血,我去大殿等你,你们继续...”说完,逃也似的跑回大殿。 回到大殿,杨波停下脚步,想起雷矬子脸上的那条蜈蚣伤疤,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马道长也不能免俗,他应该已经用上了现代外科手术,这也算个金手指吧。 事后杨波了解到,马道长因采用酒精消毒和用羊肠线做外科手术,医治了无数病人,早已是声名远播的神医马驼了。 而此次能在海上相遇,真是因为辽东东江镇总兵毛文龙仰慕他的神技,邀他去辽东,在军中传授医术。 之后搭乘沈燕青的货船返回沈家堡。好巧不巧,才有了他们两个穿越者的奇遇。杨波不禁感叹,也许冥冥之中,上天真有个无所不知的主宰者? 杨波在大殿中久等马道长,不见人来。无聊之际,只好上下打量着高坐莲花台上的观音菩萨的塑像。乍一看,觉得此观音有些面熟,一时纳闷,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又等了片晌,马道长终于出现,花白的胡须向前撅着,脸上没有好颜色。带着杨波走到西边的馆舍,指了指最靠边的那间屋子,说:“你就住这间,隔壁就是我。”说完,转身进了隔壁房间。一骨碌躺在前屋的坐塌上,看样子是要休息了? 杨波的房间门敞开着,杨波走了进去。前屋面积不大,就一张木桌,两张凳子。桌上竟然放着一些银子。杨波拿起银子掂了掂,也就十两左右,心想这大概是沈燕青口中的报酬了。 “就十两?我顶你个肺,奸商。”杨波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掉包案少说也帮沈燕青追回好几百两银子吧?突然里屋传出一阵女声。 “杨公子?”一个小婢模样的丫头探出头来,杨波把眼一看,脸小肤白,眉清目秀,让杨波想起前世某剧里的金锁,妥妥的美人胚子。 “公子莫怪,我在里面给你拾掇屋子呢。”香儿走出来,福了一礼。一双杏眼圆溜溜睁得很大,好奇地上下打量起杨波来。 “这位美丽可爱的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杨波本性不改,又撩起来。 小姐姐?这是什么称呼啊,香儿小脸一红,先是觉得这位杨公子生的好相貌,细皮嫩肉,唇红齿白。年纪又和她相仿,心里便有了好感。 可当杨波一开口,怎地又觉得他嬉皮笑脸,一副色相。刚刚还听到他嫌弃十两银子太少?小户人家一年的使唤钱也不过二两银子,十两银子竟然嫌少? 这个杨公子不是善类,又好色,有贪财。 “香儿,我..叫香儿。小姐让我给公子送银子来,说是公子在海上的报酬..里屋已经归置好了....你可以歇息了。我...我走了。”香儿神色紧张,结结巴巴地撂下一句话,腰身一扭,一阵风似的跑了。 第5章 小狼崽儿 杨波暗叹一声,自己这撩妹的习惯怕是改不了了。看着香儿远去的背影,这小婢的穿着打扮、人品模样、举止神态,倒是配得上沈家堡这样的深宅大院。 杨波咂咂嘴,收好那十两银子,这可是他在大明的唯一资产。 杨波走进后屋,摆设更简单,只是一张床,铺盖已经归置好,噫?这铺盖杨波也觉得面熟,俯下身嗅了嗅,杨波明白了,正是他在船上用过的那一套。 据刘嫂说,这铺盖是沈燕青房间里的,既然杨波用过了,沈燕青也不好再用,索性送给杨波了,这是合乎逻辑的推断。 杨波好像记起什么,原来大殿里的观音像,和沈燕青很像,难怪他觉得面熟。 杨波看着被香儿归置的整整齐齐的床铺,弯弯脖子嗅嗅胳肢窝的气味,琢磨着要洗个澡才好。 这里可没有淋浴可用,不过这里河汊纵横,找一个洗澡的地方,还是很容易的。 杨波出了门。瞄了一眼隔壁马道长的房间,马道长大概睡着了,本想跟他交待一声,只好作罢。 现在是初夏时节,随风送来一股海边特有的水腥味儿,大片野生苇子,宛如绿色波浪般翻滚,发出哗哗的声响,一眼望不到头。 路边开满各色不知名的小花,迎来各色昆虫无数,可谓一片生机。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杨波顿生周遭寂寞无声,沧海桑田的感慨。 杨波找到了一条河沟,往上游方向走,希望能找到岸边有石头的地方。不然洗完澡,两脚泥,终归不美。 杨波听到水流声,这意味前方河沟有落差。果然,那里有一块巨大的石块挡住了水流,这是一个理想落脚点。见四下无人,一个猛子扎下去,洗了个痛快。 洗完澡上岸,他看了看西边连绵的山丘和沈家堡所在的位置,估算绕过前面的一片苇子。从山脚下可以返回石庙。 杨波决定不走回头路,顺便考察一下周围的环境也是不错的。 这附近的苇子似乎更茂密,周围显得很安静,杨波似乎听到什么动静,他停下脚步,屏气凝神细听。 “嗖...”一只小动物从眼前窜过去,是一灰色兔子,杨波松了一口气,正要举步往前,又听到身后有踏踏的响声。杨波回头观瞧,这荒郊野外哪里来的一只狗? 杨波渐渐感到不妙,这狗的眼睛分明放射出两束蓝中带绿的凶光,让杨波不寒而栗,天啦,这是只狼! 擦,杨波顿时汗毛乍起,腿肚子都窜筋了,牙齿在打颤,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杨波咬咬牙,弯下腰,双手握拳,做出一个防守的动作。这只狼停下了脚步,一只前爪抬起又轻轻放下,裂开嘴露出让人丧胆的獠牙。 杨波拼命挤出一丝笑容,试着往前迈进一步,有一种前进叫逃跑。就在恶狼恐怖的嘶吼声中,杨波凄厉地长嚎一声,拔腿往后猛跑。 狼被激怒了,四肢奋起,扑了过来,杨波拼命的往前跑。这些苇子是个大麻烦,根本跑不快。 杨波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慌乱中回头看,狼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了,恶狼张开了猩红的大嘴。 跑不了了。 既然跑不了,何必如此没有尊严地被一只土狼的欺凌? 杨波猛地一转弯,紧跑几步之后停住,从地上抄起一块圆圆的石头,暴起。杨波几乎是闭着眼睛,冲着一个模糊的影子,从侧面砸了过去。 嚓,好像没砸中,杨波双臂拼命地抱住恶狼,头死死地抵住狼的脖子。如此尚有一线生机,至少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不料,脚下一个踏空,杨波摔倒在地。他使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抱着狼的身体,不停地翻滚,不知滚了多少圈才停住。 杨波正要举起石头再砸,发现手上黏糊糊的,是血迹?再定睛一看,一支利箭已洞穿狼的脖颈,不知何时,这只狼已经断气了。 杨波身上沾满鲜血,惊魂未定,使劲推开狼的尸体站了起来。扭头一看,苇子丛里,冒出来几个人,有的人肩上还扛着猎物。 一行人冲下陡坡,来到杨波面前,领头的杨波认识,是雷矬子。杨波手里拿着块石头,有些狼狈,尴尬地跟雷矬子打招呼,。 “雷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没有出海么?” 雷矬子并不答话,而是直接越过杨波,用手里的长刀拨了拨地上狼的尸首。 “是头母狼,死透了。” “呵呵呵...”雷矬子在杨波跟前踱了几步,冲着杨波点点头,说道:“不错,还能跟狼斗上一斗,不像有些小白脸子,遇到狼怕是早就尿裤子了。” 雷矬子的笑声听着还正常,但是看着就太狰狞了,那蜈蚣一样的疤痕该是马道长的杰作,阳光下显得格外猩红,森森可怖,让人不忍直视。 “兄弟们下了船,带他们出来打些野味,这叫犒赏三军。现在是夏天,海上刮台风,出海送死么?杨公子没听说过沈家堡三大宝?” “三大宝?哪三大宝?”杨波奇道。 “春日里沈家驾船出海辽东运皮毛,夏天么,你看到没?这周围有多少盐场。哥哥我也不瞒着你,私盐是沈家堡最大的生意,明白不?到了秋天,我们还要南下运粮,就这三大宝。” 雷矬子看着杨波手里拿的石头,促狭地笑道:“你不会以为这头狼是你用手里的肥田石砸死的吧?” “肥田石?不,那狼确实是一箭穿喉而死。雷大哥好身手,呵呵。”杨波屈意奉承道。 杨波拿起仔细端详手里的石头。这是肥田石?记得在网上看到过肥田石的说法,肥田石就是磷矿石。 “小的们,把这头狼扛回去,晚上放开肚皮,吃肉喝酒。哈哈哈。”雷矬子招呼众人离开,又瞥了一眼杨波,说:“小朋友,早点回去吧,再遇见狼,哥哥可救不了你了。” 杨波正要跟上,却发现他的鞋子不知什么时候跑没了,不由咒骂一句,沮丧地沿着来路去找。 杨波钻进苇子丛里,顺着过来的途径找鞋。还好他想起来,是在转身逃跑的时候跑丢的,最后还真让他找到了。 穿上鞋,转身离开时,却听到细微的呜呜叫声,扭头一看,一个小可爱正眼巴巴里望着他,一身洁白,只有头顶上一小撮黑毛。 刚才那只狼是头母狼。莫非这个是她的小狼崽儿? 杨波心里一激灵,得赶紧走。转身快速离开,可是身后的叫声变得急促凄婉。那小狼崽子竟然跟了上来。 杨波放缓脚步,小狼崽儿在他的裤脚上又舔又蹭,黑漆漆的眼珠子闪着晶莹的光。 杨波明白了,他身上沾满了那只母狼的血,正是那只母狼的血的气味,吸引着刚刚失去妈妈的小狼崽儿。 这小崽子还真是可怜,杨波弯腰把小狼崽抱起来,小狼崽儿立刻往他怀里钻,敢情是把杨波认做狼妈妈了。 “那好吧,咱们回家,黑点儿。”杨波吹了声口哨,迈步往寺庙方向走去。 杨波没有扔掉那块石头,这可是好东西。杨波美美地想着,也许这块肥田石,可以让他实现银子自由。 有了磷矿,加上炭,放进反应釜里焙烧,就可以得到磷。有了磷,就可以做火柴,而有了火柴,还愁没银子么?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火柴可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啊,当然,前提是你能做出来。 第6章 第六行 肥田石 “马老师,你看我带回来什么?雷矬子说这个是肥田石。”杨波还是习惯叫马老师,回到石庙,叫醒马道长,兴奋地嚷嚷道。 马道长睁开眼,见杨波怀里抱着只小狗,顿时老脸一黑,皱着眉头骂道:“万物丧志。” 这个时期的大明民生凋敝,普通老百姓顶多养狗看家,像杨波这样穿着绸布袍子,怀里抱只小狗,那是标准的纨绔形象啊,马道长骂得有道理。 杨波把手里的石头递给已经坐起身的马道长,得意道:“我在网上看到过,这肥田石是一种磷矿石,别只顾着骂人,你还是先看看吧。” 马道长接过石头,在手里掂了掂,用鼻子闻了一闻,问道:“确实是肥田石,而且是品位很高的磷矿石。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做火柴呀,你是化学教授,这你比我更清楚啊。”杨波急声道。 “....”马道长深深地看了一眼杨波,从坐塌上挪下双腿,费力得穿上鞋,脸色痛苦地站起身,淡淡地说道:“走吧,我带你去看些东西。” 看来这两个月的海上生活,把他折腾得不轻,马道长走在前面,越发显得步履蹒跚,杨波生怕他一不小心摔一跤,便出手搀扶。 “白磷也好,红磷也好,实验室里弄出个一斤半斤不是难事,但若要工业化生产,怕是比登天还难,你要有这个思想准备。” 杨波神色大喜,问道:“马老师,莫非你已经能做出白磷和红磷了?”马道长径直往前走,看也没看杨波一眼,说道:“我做的可不止这些。” 两个人打石庙后门出来,杨波见到山脚下,有一座独立小房子,房前搭了一个简陋的工棚,工棚里热气腾腾,烟雾袅袅,几个伙计似乎在蒸煮着什么东西。 “这些人是在制作酒精,这没什么技术含量,产出的酒精只供石庙自用,就不看了。你扶我到那里去...”马道长指着工棚后面小房子的一扇门,说道。 他们走到右手边的一扇门前,马道长打开锁,杨波跟着走进去,当他看到屋里的摆设的时候,杨波呆住了。 左边是一排木头架子,上面摆满了坛坛罐罐,右边像是几个什么炉子。 “我到沈家堡六年了,自然知道西山上到处都是肥田石。你想到的,我何尝没想过?” 马道长在最里面的一个半人高的炉子跟前停下,说道:“这是冶铜的炉子,可以拉细铜丝,拉铜丝是给直流发电机绕制线圈。” 杨波闻听,大吃一惊,这个时代还能做发电机?但转念又想,后世的初中生都能动手做一台发电机,他们用的是人造磁铁,现在虽然没有人造磁铁,但是天然磁铁却不难找到,理论上做出一台发电机也是可能的。 “这个是做玻璃的熔炉,原想做些试管烧杯什么的,我的计划是建一个化学实验室。但是遇到了极大的困难。可以想见,做出熔融态的玻璃并不难,难在吹制出各种形状的玻璃器皿。” 据说在西方人千多年以前,已经有人无意中烧制出玻璃,在东方也有琉璃作坊,琉璃本质上是含有杂质的有色玻璃。以现有的工业水平做出玻璃,事实上已经发生了。 杨波在玻璃炉子下面的水槽里,看到了一堆废弃的玻璃茬子,依稀可以看出是试管,烧杯的样子,但粗细不均歪歪扭扭,显然不堪用。 还有些玻璃珠?杨波伸手捞起几个仔细端详,不够圆,有气泡杂质,透明度也不够。 靠墙的木头架子上,倒是看到有几个玻璃容器,但更多的还是陶罐,估计吹制玻璃容器的成品率太低。 “这个就是手摇直流发电机。有了发电机,就可以电解盐水制烧碱。然后得到纯碱。有了纯碱,才能做玻璃。有了玻璃才能建起一个化学实验室,这样才能对磷矿石做分析,这些都是做火柴之前的准备工作。” 杨波记得后世是用纯碱制备火碱的多,而现在马道长却用火碱来制纯碱,显然是受到这个时代工业水平条件所限。 马道长的这些炉子尺寸都非常有限,使用的坩埚不过袜口大小,杨波见此,不由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马道长没有理会,示意杨波扶他出去,两人走出这间屋子,马道长吩咐杨波把门锁好,一路给杨波介绍讲解,马道长已经体力不支。他在一个门墩儿上坐下喘了口气,招呼杨波也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波看了许久,才开口说话。 “你虽然生的一表人才,但举止轻浮,为人极不谨慎,除了一手棋下得不错,一无是处...” 杨波闻言,神色不喜,举起双手,不满道:“马老师,马老师,我知道上学那会儿翘了你不少课,我也没有那么不堪吧。” 马道长抬眼望天,捋了捋胡须,自顾自说道:“我跟你说过我的肉身马一真在历史上确有其人。” 杨波记得马道长在船上跟他说过这个马一针,明末着名的神棍,号称活到三百多岁,前知三百年,后知三百载。曾经云游辽东和山东军事前线,可不少大明重臣如山海关关宪梁廷栋,辽东督师袁崇焕,登州巡抚孙元化等都有交集。 在杨波看来,如能活到三百岁,自然前知三百年。后知三百载?就胡扯了,能提前预知,而不干预,也是枉然,如果干预,有怎能预测的准?这是个悖论。杨波横竖是不信的。 “...史料记载,有人看见马一真坐着独木舟,只身一人向东驶往茫茫大海,不知其终。那一天就是明天。”马道长眉宇间充满悲戚,有气无力地说道。 明天,崇祯元年七月十四。 然而这又能说明什么?不过是民间传说,以讹传讹罢了,杨波看着神情落寞的马道长,心下暗想,看来神棍马一真对马老师的思想干扰很严重啊,这都能信? 杨波不以为然地道:“这些都是封建迷信,你是马老师,不是马一真。” “这是我房里的备用的钥匙,你拿着,万一明天我有什么不测....” “好好,马老师..”杨波拿过钥匙,扶起马道长,笑道:“你身体健康着呢,你只是太累了,来,我扶你回屋歇息。” 晚上躺在床上,想着马道长白天说过的话,杨波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为了做出火柴,马道长可谓费尽心机,一环套一环的有序推进,耗时六年,也不过在‘实验室’做出些样品。 这个‘实验室’简直就是个销金窟,为了这那些样品,马道长把治病救人的收入全部投了进去。可是杨波不名一文,他想要的是摇钱树。 按马道长的规划,严谨倒是严谨了,可是杨波等不及呀,别搞到火柴没做出来,野猪皮倒是先打进来,到时候没挣到银子,把小命也搭进去,岂不是悲催得紧..... 第7章 巨大的火球 第二天,天还没亮,马道长就来敲门,说是让他去买早点。 杨波习惯晚睡晚起,听到敲门声,含糊地应了一声,扯过被子蒙住头,翻了个身,还要再睡一会儿,突然感觉裆下有异常,心下一激灵,一骨碌爬起来。 杨波记起昨晚荒唐一梦,不由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暗骂自己是个渣渣,这才几天没近女色,就**上脑了。 难道他确如马道长所说,一无是处? 杨波现在的生理年龄只十六岁,正值欲望勃发的青春期,昨日刚好见过香儿,这只是个正常的生理反应,如此而已,杨波心下自我安慰地想。 杨波皱着眉处理完身下的脏污,寻思今日得上街给自己弄件换洗的衣物,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胡乱把袍子披上,嘴里嘟囔着天还没亮呢,下床给马道长开门。 马道长在门外等得极不耐烦,又见杨波一副衣冠不整、睡眼惺忪的样子,顿时大怒,劈头一拂尘,“好吃懒做,不可教也。比之乐水一个十三岁的孩子都不如。” 杨波一缩脖子,拂尘的末梢扫到鼻子,杨波嗅到一股子蒜臭味,不由打了几个喷嚏。 杨波蹙眉道:“师父,你该洗洗拂尘了,一股子臭味儿。”抬头看了看天色,残月如眉,星星还在天上眨眼睛,顿时牢骚道:“买个早点还要披星戴月啊,真是的..” 马道长怒向胆边生,不由分说挥舞拂尘,一阵抽打,“这会儿北京城的皇帝都已临朝觐见百官了,你这劣徒,莫非每日睡到日上三杆才满意么?” 古代皇帝上朝真的很早,明史记载朱元璋是‘鸡鸣而起,昧爽而朝,未日出而临百官。’就是说他听到鸡叫打鸣,就要起床,天不亮就得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等着见百官呢。崇祯虽然无能,但每日也是日出之前就临朝了,算起来也得五点之前起床了。 就这一条,给杨波个皇帝做,他也不愿意。 杨波一蹦一跳地躲闪着马道长拂尘的攻击,呼道:“我也是有尊严的..”,一边简单地梳洗一下,就出门了。 “记住是周记包子铺,烙饼。”马道长在身后喊道。 杨波出得庙门,天刚蒙蒙亮,二道沟两侧生长着野生的苇子,叶子上挂满露珠。 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有了路。 这条沿着二道沟蜿蜒向前的小路,肯定未经过任何人工修建,完全是走的人多了,踩踏而出,可见石庙在沈家堡是非常偏僻的所在。 但是,石庙和沈家堡的直线距离并不远,当西山脚下的一大片洼地形成的沼泽地带的阻隔,使得必须沿着二道沟绕道而行。 待杨波感到沈家堡的集市,天刚蒙蒙亮,街上已经人头攒动。杨波还真不是早来人。 他找到那家周记包子铺,生意红火,铺子前面摆着桌椅板凳,人声鼎沸,人们坐在小桌前,有的喝豆腐花,有的喝米粥,但手里都拿着烙饼,吃得有滋有味。 “这位小哥,俺看着面生,几个烙饼?米粥还是豆腐花,豆腐花是要咸要甜?”摊主是位中年大叔,见杨波是个生面孔,便一溜儿长口,方便生客选择,服务很热情,很贴心。 杨波心情好了不少,笑道:“大叔,我是石庙来的,给师父买早点,我要十个烙饼。” “哎吆,您就是杨公子,马神仙新收的徒儿?只是听见,没有见面,今日一见面,真是不一般。果然名师出高徒。您稍等,烙饼马上就好。”嘴上说着,手里的活计也不耽误,杨波惊奇的发现,大叔不用锅铲,直接用手,像蝴蝶闪动翅膀,双手上下翻飞,动作好不娴熟。 不一会儿,十个烙饼齐活,用牛皮纸包好,大叔吆喝一声,“烙饼十个好嘞...小哥,你请...”杨波伸手接过烙饼,却听到大叔惊呼,“杨公子..” “你...身上..着火了...”大叔惊呼道,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眼睛瞪得如牛眼一般。 杨波见大叔惊恐莫名,奇道:“大叔,你说什么?谁身上着火了?” 已经有别的食客过来,用手指着杨波,着急喊着:“杨公子,是头发也着火了....” “.....”杨波莫名其妙,伸手要去触摸脑袋,可衣袖抬起,这回他看到了,因为衣袖的皱褶里也冒出了一簇蓝色火苗,杨波顿时心惊胆颤,这可真是活见鬼了。 杨波顿时大喊大叫,丢掉手中的烙饼,抱头鼠窜,但火苗如影随形,杨波只好用双手拼命拍打,但身上的火不仅不灭,似乎还越烧越旺。杨波心下骇然,正要考虑就地卧倒,原地打滚? 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小朋友,别跳大神啦,身上已经没火了,哈哈哈”,杨波听出是雷矬子声音。 雷矬子坐在离他不到二尺的地方,正喝粥呢,不用说刚刚杨波的一番做派他一定尽受眼底,杨波脸上勉强挤出笑容,说道:“雷大哥,这么巧啊,呵呵呵。” 雷矬子似笑非笑,递给杨波一包东西,说道:“你的烙饼..” 杨波接过烙饼,心下苦笑,前世他是快递小哥,烙饼什么的没少给人送过,到了这一世,他自己吃个烙饼,还得天不亮起来赶路,身上还莫名其妙地着了火,我特么怎么就那么倒霉啊? 杨波谢过雷矬子,神色一阵恍惚,准备回去石庙。不料,已经散开的人群中再次发出惊恐的嘶喊。 “老天啊,看西山那边,好大的火...球啊...” “不得了啦,这是霹雳火...” “西山着火啦..” “着火啦。” “天火啊....” 杨波向西山方向看去,天空晨曦初开,在薄雾之下远山如黛,一颗明亮的光点腾空而起,如流星般留下一道轨迹,直飞上天,高到十余丈。嘭的一声轻响,淡青色的西山上空,顿时出现一个巨大的火球,蓝白色的火焰从火球内翻滚而出,发出耀眼的光茫。 转瞬,那炙人双眼的蓝白之光渐渐变淡,火球慢慢坍塌,化成无数个小火星儿,似花瓣雨落,美不胜收。 整个沈家堡早起的人都见到的这一奇观。人们惊呆了,从来没有在天上见到这么大的火球,它是那么地明亮,似乎比太阳还要亮三分,这远远超出了人们的认知。 周记食铺的食客们也一样,众人一边齐地眼望西山方向,脸上的表情各异,有人惊恐万分,有人莫名兴奋,有人呆若木鸡,不一而足。 待众人回过神儿,再见杨波时,他们的眼神儿已经不同。很显然他们已经把西山上的火球同杨波身上的火联系在一起,那是一种不可描述的敬畏的眼神。 西山爆发的火球,瞬间让杨波明了,那是一个白磷弹,这世上谁有白磷?这一切自然是马道长精心安排的,尽管杨波不知道马道长这么做的目的。 如此说来,他自己身上着火也必然是马道长所为。杨波必须马上赶回石庙,找马道长问个清楚,毕竟杨波在大庭广众之下是出了大丑。 早晨第一缕阳光早在石庙的屋顶的时候,杨波已经赶回到石庙,乐水在门口等他,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 马道长不见了。 第8章 神隐 西山爆发的火球,瞬间让杨波明了,那是一种白磷弹,这世上谁有白磷?这一切自然是马道长精心安排的,包括杨波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地起火,也一定是他的手笔。 不,准确地说,是马一真安排的,马一真是个神棍,一生都在装神弄鬼。有了白磷这种好手段,以他的本性,弃之不用,才见鬼了。 西山的火球已经熄灭,但众人惊魂未定,他们再看杨波,眼神儿已经不一样了。特别是雷矬子,脸上的表情像是开了染坊,五彩杂呈。 杨波知道雷矬子在沈家堡是一号人物。当初在海上,杨波就听人说过,他率领的快船为沈燕青的商船护航,他并不总是和商船在一起,有时也会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是一个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 雷矬子也曾被人用火铳击中脸部,弹丸从鼻梁处击中,从右边的脸颊穿出,生生把他的脸打得像盛开的玫瑰花,好在当时马道长也在船上,马道长用他的神奇的羊肠线缝合术,把雷矬子脸上剩下的皮肉给缝了起来,保住一条性命。从此雷矬子五官挪位,看起来矬得很,雷矬子这个绰号得以在海上扬名立万。 在海上讨生活,杀的人越多,觉越迷信,这就像后世的一些贪官平素贪污腐化,无所不用其极,但私下里参道礼佛以求心安,都是一个道理。雷矬子对神灵鬼怪之类的东西,也是顶礼膜拜。 雷矬子惴惴不安地走到杨波身边,期期艾艾地问道:“杨..杨公子,你师父教过你三味真火的道术?” “....”杨波一怔,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眼见雷矬子眉宇之间神色古怪,似有艳羡惊慌之意,杨波颇为诧异,何以这雷矬子对待他如此前倨后恭?杨波心里一动,他隐隐察觉到马道长把白磷弹秀出来的用意,马一真这是把杨波放在火上烤啊。 杨波心念所及,便向雷矬子含糊应道:“这个这个...我师父哪里有什么三味真火,一味真火都未必...” 雷矬子见杨波并没有明确否认,一只蒲扇般的大手猛拍大腿,脸上露出‘我早就说过’的神色,大声道:“我听人讲古西游记,里面有个红孩儿就能口吐三味真火,连太上老君,孙猴子都拿他没办法,别人都说那是书上胡谝乱造的,可我就知道这事做不得假..” “红孩儿么?我还是喜欢哪吒,我命由我不由天,呵呵呵。”杨波干笑着附和道。 雷矬子忽地亢奋起来,嚷道:“着哇,俺最中意的就是哪吒,脚踩风火轮,口吐三味真火,就算玉皇大帝又奈我何,哈哈哈..” 不少人已经围上来,人群中有人说:“雷大哥,难道这杨公子是哪吒托生不成?” 杨波忙道:“这位大哥,哪能啊,杨波乃是凡夫俗子,哪能比得了天上的神仙..”杨波觉得不能继续呆下去了,赶紧对雷矬子说道:“雷大哥,你慢慢吃,我师父还等着我买烙饼回去吃早饭呢,回见啊回见..” 看起来,众人已把杨波身上着火跟西山火球联系在一起,杨波不由叹服马一真果然精于此道。蛊惑人心,很有一套。 杨波心里也颇为不爽,心道你马一真玩你的神鬼把戏,何苦把火放到我头上,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我出尽洋相,你很爽是也不是? 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在石庙的屋顶的时候,杨波终于赶回石庙,远远看见乐水在庙门儿焦躁地来回走动,眼见杨波赶回,黑点儿也呃儿呃儿地叫着,迎了上来。杨波掰开一只烙饼,把里面的肉馅儿掏出来,丢在地上,黑点儿哼哼唧唧地开始享用早餐。 “师兄,师父不见了,他给你留下一封信。”乐水苦着脸,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杨波脑袋嗡一下,莫非马道长昨日所言要应验了?杨波一把拿过信,信封上写着杨波亲启,杨波急忙拆开信,里面是一张纸头,纸头上只有寥寥数语。杨波看罢,大惊失色,促生问道:“乐水,你看到师父往何处行?” “我..我在厨房里煮粥,好像一阵子天上突然像有闪电,照得四下亮堂堂的,我出来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只看到餐桌上师父留给你的信,我四下找过,师父..师父就是不见了。”乐水神色悲戚,眼见就要哭出声。 “我们再四下找找...”杨波抬步便往里闯,乐水凄凄惶惶地紧随其后。乐水问:“师兄,师父信上说了些啥?” “师父怕是要离开我们了...”杨波把信递给乐水说道:“你自个儿看吧。” “神火降临,为师大限已至,你当好自为之,照顾好乐水,为师去也...”乐水一边跟着走,一边念着信,急切道:“师兄,大限已至是..是什么意思?” 马道长平素也教乐水识些字,此时也不知乐水是不懂其意,还是只想再次确认? 在杨波心中,谈不上对马道长情深意重。前世虽然上过他的课,可是几乎没说过话,谈不上什么交情。这一世,两人也不过认识数日而已。但乐水就不同了,他是个孤儿,被马道长领到石庙已经好几年,感情总是有的。 杨波心有不忍,叹道:“师父可能只是出趟远门,也许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两个人找遍石庙每一个角落,哪里还有马道长的影子。回到厨房,杨波把烙饼从牛皮纸袋里倒出来,盛在一个小竹篮里,对乐水说:“饿了吧,我们先吃饭。” 杨波来石庙之前,乐水和马道长相依为命,如今马道长说走就走,乐水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心里没了依靠,神情不胜凄惶。杨波一旁看着,也觉得心酸不已。 乐水人生得瘦弱,平素不声不响,杨波心里也有事儿,对他关心的不够。马道长在信里说,要杨波照顾乐水,杨波自然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可乐水哪里吃得下?小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的,开始抹眼泪了,瘦弱的肩头也在抽动,见杨波坐下,不由自主把身体靠了过来。 乐水平素在厨房做饭,烟熏火燎的,脸上白一道黑一道,身上的布衣道袍脏得都看不见原来的颜色。偏偏杨波有是洁癖,见不得这么邋遢的一个人。 杨波眼见乐水扑向他的怀抱,便把住乐水的肩头,说道:“乐水,做人呢,最要紧要干干净净,改天我们去裁缝铺子,做几件新衣裳,好不好?” 乐水一楞,抽泣着说道:“师父也说过做人要干干净净,心底无私天地宽,与人为善,好人都会有好报...” 杨波有些不耐,连忙道:“对对对,做人就是要里外都干净,要做个高尚的人,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杨波突然感到莫名的烦躁,他冲乐水挥挥手,只身回到自己房里,伫立在桌前半晌,然后坐下,心里油然而生强烈的孤独感,就像被逐出狼群的一只孤狼,形单影只,杨波双手握紧拳头,情不自禁地狠狠砸向桌面,呯的一声,手砸的清疼,心肝儿都在颤。 马道长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历史的宿命?因为历史上的马一真在这一天消失,他就必须在这一天神隐?这在逻辑上不通。 也许马道长真的生病了,马一真虽然史料上记载以预知天下事而闻名,但治病救人是有真本事的,他自家事自家知,知道自己罹患重病,不如趁早了断,免受难忍之痛? 据传马一真已经年过三百岁,临行前起爆白磷弹,壮哉其行? 杨波思前想后,始终没弄明白为什么马道长会在他身上点火?从雷矬子和众食客的反应来看,他们视杨波为鬼怪也好,神灵也罢,但结局对杨波本人是好是坏,现在殊难预料。 杨波在屋里呆坐良久,一只手在桌上漫无目的地找寻,突然他触碰到一串钥匙,马道长昨日交给他的那一串。 杨波来到隔壁马道长的房间,房门虚掩着,他推门而入。试着用手中的钥匙打开那些锁着的柜筒。 首先打开的是木桌的抽屉,里面的东西很杂,杨波找到了一些铅笔,准确地说是自制铅笔,跟后世的铅笔有些形似,但要粗糙得多.还有一个放大镜,一把圆规和一把直尺。杨波把它们归置好,又放回原位。 然后他又打开身后的立柜,杨波看到厚厚的一叠书稿,杨波拿下一本,翻开仔细端详,这些都是马道长几年来的‘实验室’记录,基本用化学符号写成,偶尔参杂几个汉字。 杨波一本接着一本地翻看,正如马道长昨天所言,他所做的远不止白磷和红磷,杨波在书稿里甚至看到了雷*汞,tnt这些烈性炸药。把个杨波看的是心惊肉跳,脊梁沟都在冒白毛汗。 杨波始终没找到他想要的银子,难免有些失望.这是最后一个柜筒,杨波扭开锁,看到一个用红绸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物事,杨波心下暗想,也许这个包裹里有些银子吧。 他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地打开,呈现在杨波眼前的东西却不是银子,而是另外的物事,一种让杨波震撼不已的物事。 一只左轮手枪 杨波差点惊掉下巴,心道这个马道长还真是能折腾啊。杨波拿起手枪,忍不住做了一个瞄准射击的动作,左一枪,右一枪,碧悠碧悠,杨波嘴里念念有词。 他放下枪,继续查看包裹里的东西,他看到一个硬纸盒,打开一看,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两排纸弹,一排十枚,拢共二十枚。 杨波有拿起枪,枪在手中轻轻一抖,转盘弹舱弹出,杨波把硬纸盒里的纸弹一枚一枚地压进弹筒,然后把弹仓归位。枪在手里掂了又掂,杨波傻呵呵地笑了。 第9章 生财有道 杨波很快意识到光有一把左轮手枪也没什么用,总不能拿着这把枪去抢银行吧,好吧,就算没有银行,钱庄也不能抢啊对不对? 杨波垂头丧气,马道长的离去对他的影响也很大呀,杨波心中陡生孤独感,毕竟马道长也是穿越者,他们是同一类人。如今杨波却要孤身面对一切,他的内心一阵阵发紧。 杨波烦躁不安,他把自己仰面八叉地撂在坐塌上,摆的是个葛优躺的造型,马道长平素午睡就在此处。 刚刚躺下,乐水过来找他,门是敞开着的,不过乐水还是礼貌地敲了两下门。 “师兄...”乐水愁眉苦脸地叫道,杨波见是乐水,振衣坐起,急声问道:“乐水,你哪里还有钱么?” 乐水哦了一声,转身飞快离去,片刻后,乐水用身上的道袍兜着钱回来了,看样子不少钱啊,乐水叮叮当当地把钱倒在木桌上,全是铜板。 两个人脑袋凑到一块,一个一个地数,得三百七十二个大子儿,这还是乐水买菜的钱。加上沈燕青给的十两银子报酬银,他们拢共有十两银子和三百七十二个铜板的资产。 杨波咧咧嘴,沉默无语,乐水扬脸问道:“师兄,酒精房里的两个伙计找我了,我是来问酒精还要不要继续做?” “我们看看去。”杨波有些无奈,打了一声唿哨,黑点儿也跟了上来, 呃儿呃儿地直叫唤,早上的肉馅儿是熟食,它不怎么爱吃,这会儿饿得呜呜叫,毕竟是只狼,是狼就要吃肉,而且要吃生肉。 乐水平素恨不能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在石庙人都吃不上肉,哪里有银子给黑点儿买肉? 来到后院,杨波看到马道长的诊室大门紧闭,这意味着再也没有治病救人的收入,杨波瞥了一眼乐水,虽然乐水也跟着马道长学习医术,可他现在才十三岁,而他自己呢?他真晕血,诊室还是别指望了。 马道长这几年,凭着马一针的针灸医术,加之用酒精消毒和羊肠线缝合术医治外伤,让他声名鹊起。 他也不藏私,在辽东军中积极推广,如今那里已有随军大夫在军中用外科手术收治外伤病人,大大降低了大明官兵的战死率。杨波由衷地钦佩。 马道长是个品格高尚的人。 问题是你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很明显,大家都会做了,就没人来石庙买了嘛,杨波郁闷已极。 他们来到酒精房前,见到了那两个干活的伙计,周正和丁九。这一批需要做上一百斤,差不多快做完了。 马道长一般是在沈家堡买来烧酒,临时雇佣伙计,在酒精房里把烧酒用整流器提纯,做出来的酒精度数在八十五度左右,即可医用。 跟两个伙计聊上几句,杨波得知他们是附近的盐户,马道长时不时地请他们来干活,合作已经好几年了。杨波见这一批还有尾数没做完,吩咐他们接着做,做完跟他们结账。 提到结账,杨波又是一阵肉疼。 上次马道长带他来参观,没到酒精房,杨波顺便四下看了看,倒是有新发现,酒精蒸馏器后面还竖着一个迷你型儿的炉子,放置在角落,不太起眼,俯身嗅嗅,一股子汽油味儿,杨波还发现小仓库里有些火油底子。 杨波顿时明白,这大概是马道长‘实验室’记录里有tnt的来源,归根到底它也算石化产品,没有火油萃取,不可能做出来。 马老师,你也太超前了吧。 有了这个新发现,杨波决定在搜搜马道长的‘实验室’,兴许也有新发现,更重要的是,也许马道长在哪个角落藏着银子也未定呢。 在‘实验室’里,杨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直到他确信此处绝无银两。 杨波倒是发现马道长存放了不少白磷,这些白磷用油脂做了钝化处理,存放在陶罐里,上面用化学符号做了标记。但是却不见有雷汞,tnt这些危险东西。 银子,银子,银子.... 杨波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小声念叨,银子没有出现。他满怀失望地走出‘实验室’,没有找到哪怕是一个铜子儿。 杨波蹙眉想着,他记得在船上,马老师跟他吹牛,因为他无私地献出外科缝合术,东江镇总兵毛文龙大帅赏赐他多少多少银子,这才下船没几天,石庙里竟然一两银子都找不到? 嘶...不对啊...这个马道长莫不是故意在整我吧? 杨波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蹊跷,这绝对是个阴谋。 马道长并非像他在信中所说什么‘大限已至,为师去也’,他只是藏起来了。 可他为什么这么干? 就因为当初上他的课,杨波经常翘课? 当然不可能,恨铁不成钢,想看他的笑话?这个倒是有可能,要不然这个死老道每日里有事没事就拿拂尘抽他? ‘我真有那么衰?’ 杨波摸摸脸,他的脸十分稚嫩,还没有长出让他自鸣得意的雄性十足的络腮胡子,嘴唇上下只有细细软软的绒毛,杨波不由惋惜地摇摇头。 “师兄,你在干什么?”一旁的乐水对杨波迷惑行为大为不解,好奇地问道。 杨波一激灵,老脸一红,支吾道:“这个...这个...”杨波顾左右而言它,他在找那个它,杨波眼角看到那两个做酒精的伙计,不由眼前一亮,故做镇静地道:“没有银子,我们也可以挣,我就不信,没了张屠户,就得吃带毛猪?” 杨波还真是灵光乍现,这个时代没有石化产品,没有汽油柴油以及煤油,其实酒精是一种不错的燃料。 杨波前世可是吃过用酒精做燃料的火锅的,用酒精做燃料,做火锅是个很不错的主意,这叫生财有道啊。 杨波神色大喜,他看了几眼正饶有兴致看着自己的乐水,‘乐水太瘦弱了,长得跟豆芽菜似的,看来马道长也没有照顾好他。将来如果能挣到银子,我一定把乐水养的白白胖胖。’ “乐水,我们上街去,我带你做几套新衣裳。”杨波兴致勃勃地说道。 杨波愉悦的情绪感染了乐水,乐水嘴角也有了些许笑意。 杨波连续打了几个唿哨,招呼黑点儿紧跟其后,二人一狗,准确地说是二人一狼,上街了。 走在路上,杨波胳肢窝觉得硌得慌,那是因为他的腋下藏着一只左轮手枪。 杨波突然想起石庙并没有炼铁炉,他好像只看到一些锉刀,台钳之类的简单工具,难道凭这些东西就能做出一把左轮手枪?马道长应该有外援才是。 杨波问乐水:“师父平时都跟什么人有来往?” “病人啊..”乐水奇道。 “除了病人呢?” “除了病人...”乐水歪着头想了想,说:“去年,有个铁匠师父,叫甘薪的,常来石庙。他有个铁匠铺,我们在路上能看到。” 路过铁匠铺的时候,乐水用手指着,说:“那个就是甘师父的铁匠铺子。” 一个铁匠在铺子前面的棚子里,叮叮咣咣地打着一根铁钉。 此人正是甘薪甘铁匠,他眼见是马道长的两个徒儿光临,热情得很。显然马道长之前给了他不少业务,说不定马道长的那些炉子可能甘铁匠也帮过手。 杨波四下看了看,这铁匠铺规模不大,后面有三间铺面,里面还有几个伙计在干活。 前面是临时搭建的一个棚子,四面漏风。里面是一座一人多高的炼铁炉,这炉子比马道长的炉子可大多了。 杨波问:“甘师父,你都做过什么铁件?” “那多了去了,船上用什么,俺们就铸什么,铁的铜的,千金坠啊铁锚啊都干过。不瞒公子说,俺以前在官军卫所干过,连火铳都打过咧。” 甘薪竟然在卫所干过,这倒是出乎杨波的意外。 杨波把胳肢窝的左轮手枪掏了出来,问甘薪:“甘师父,这个你见过么?” 甘铁匠拿过那把枪,好奇地上下左右地打量一番,还扣了几下扳机,这枪里倒是没子弹,原因是杨波对马道长的手枪信心不足,怕走火,把子弹装上去又拆了下来。 至于为什么把没有子弹的手枪放胳肢窝里?装*呗。 杨波看甘铁匠的表情,显然甘铁匠并不知道这左轮手枪是什么玩意儿。 “这根管子看着面熟,哎呀,俺想起来了,是前年还是去年?马神仙让俺做过这根管子,还有这个框,还有这个铁疙瘩..马神仙装到一块儿,时间一长,俺给忘了咧,呵呵”甘薪挠挠头,尴尬地笑着说。 这就对了,马道长也是多了个心眼儿,只是把部件一个一个地让甘铁匠做,部件拿回去,他自己用台钳锉刀再手工打磨,然后拼装到一块儿,难怪甘薪见到自己做的东西,竟然认不出来。 离开铁匠铺,杨波找到了一家季记裁缝铺,闪身进去。 今日真是无巧不成书,未曾想沈燕青带着一个少年也在里面,香儿如影随形,当然也在。 “哟,当是谁呢?原来是杨大公子。”沈燕青口气不善,脸上挂着冷笑。 香儿在一旁站立,小嘴嘟着,鼻孔朝天,看也不看杨波一眼。想起那晚不堪的梦境,只感觉看一眼就又把香儿的衣衫剥光一般,杨波立时老脸一红,忙转过眼去。 第10章 生财有道(二) 香儿这丫头定是跟沈燕青告状了,杨波别无选择,只能李姐。 杨波红着脸,干笑道:“大小姐,真是因缘际会,有人说百年修得.....” 沈燕青见杨波脸红,还以为杨波知耻害臊呢,转瞬又听到他胡说八道,心中顿时火起,喝道:“你闭嘴...听说昨日有人骂我是奸商。杨公子当时也在场,是也不是?” “大小姐,我是言不由衷,我言非我思,我心里很感激大小姐的。呵呵。”杨波谄媚道:“大小姐这是在做衣服吗?大小姐着月华裙定然好看。所谓云拖水,月生华,凌波微步,芳泽无加。” 沈燕青虽说见惯了杨波的油腔滑调,但见此人口灿莲花,显然低估了他的无耻。 沈燕青不由眯起一双美目,定定看着杨波,偏又见他面容稚嫩,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她生不起气来。 沈燕青想起在海上见到杨波的情景,当时快船的雷矬子报告有一个半大孩子漂在水面上,沈燕青想到她生病的弟弟沈一鸣,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否则他杨波早就葬身鱼腹了。 第一次见到杨波,是他和马神仙两人呆在一个逼仄的船舱里,之后沈燕青一直对杨波照顾有加,何尝不是想到弟弟,心有戚戚焉? 不然呢?依了沈燕青火爆的脾气,遇上今日的情形,没准一刀直接劈了他。 沈燕青握着刀把的左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是松了手,脸上含霜带雪,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若是着了月华裙,便真如他所说那般好看么? 沈燕青心里暗叹,为了沈家堡,她一个女孩家,也要抛头露面,甚至驾船出海,外面的场面,不穿男装能行吗?她已经不记得穿上裙子是什么滋味了。 这时,乐水也进了门,后面还拖了个油瓶,没错,是黑点儿在后面一摇一摆地晃了进来,估计心里念着吃肉呢,嘴里呃儿呃儿地叫着。 香儿见是乐水,兴奋得不得了,招手让乐水过去,乐水乖巧地走了过去,香儿一把拉住乐水的手,亲热得一塌糊涂。 香儿似乎还挑衅地瞥了杨波一眼,小声道:“乐水,你听说没?今早你家师兄身上着火了,西山上升起了一个大火球,不少人都看见了。有人传你家那公子是哪吒托生,我看着怎么就像个猪八戒托生呢....” 两人似在说悄悄话,一边往裁缝铺的内堂行去,偏偏话又让杨波听见,杨波目瞪口呆,见两人闪身进了内堂,心道,我顶你个肺啊,莫不是有人拿错剧本了? 香儿虽是拿此事消遣杨波,但西山上的火球事件已经在沈家堡传的沸沸扬扬,就像在池塘里扔进一个小石头,激起阵阵涟漪。 不久就算在海州,也会掀起不小的波澜,是否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没人知道。 沈燕青把杨波的做派看在眼里,悻悻地哼了一声,杨波刚想再说些什么,以消弥误会,却见那少年人用手指着正围着杨波裤脚打转的黑点儿,嘴里吐出一个字:“狗...” 沈燕青闻听,惊喜地望着那少年,嘴巴顿时圈成一个o形,俄而眉宇间又显出欣喜的神色,眸光闪着亮,兴奋地问杨波,“这是你的狗?” 杨波点点头,好奇地看着那少年,他也就比自己小上一两岁,十五六岁的光景,乍一看满正常,但仔细观瞧,行止却有些生硬古怪,说话时嘴角牵扯,这少年似乎哪里不妥帖? 杨波见那少年对黑点儿感兴趣,便抄起黑点儿,对那少年说:“它叫黑点儿,你想跟它玩儿?”杨波把黑点儿塞给他,那少年接过黑点儿,嘴角又牵了牵。 “大小姐,快看,一鸣是不是在笑?”香儿不知什么时候从内堂走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惊呼道。 沈燕青杏眼圆睁,又惊又喜地看着那少年,虽然他笑得生硬,但他的确在笑。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弟弟笑。意外之喜,让沈燕青有些手足无措。 杨波诧异地看着沈燕青,不明所以,沈燕青用长长弯弯的一根手指,试了试眼角的泪花,对杨波说道:“我弟弟沈一鸣,他打小都没笑过,也不怎么...说话。” 事后杨波了解到,沈一鸣是个自闭症患者,只会叫爹,娘,姐。不会笑,也从不多说一个字。家里请的西席不知凡几,也没能教会他写字。 据说马道长也给他诊过病,但也束手无策。如今遇到黑点儿,沈一鸣第一次意外地笑了。杨波捕捉到沈一鸣的眼底的一丝亮光闪动,心道这少年智力应该没问题。 “既然一鸣这么喜欢黑点儿,就送给一鸣好了。”杨波慷慨地道,反正杨波现在缺银子,也买不起肉喂它。 这也提醒杨波,黑点儿是只小狼,这个可不能马虎了。 杨波对沈燕青小声说道:“黑点儿不是小狗,可能是一只小狼崽儿。切记,等黑点长大了,就放黑点走,以免出意外。呵呵” 沈燕青闻言,差点失声叫了出来。但沈一鸣怀里抱着黑点儿不放,嘴里似啧啧连声,正互动着呢。 沈燕青沉下脸,一双美目死死盯住杨波,一步一步地逼上来,杨波顿时感到气氛有些紧张。 乐水也感觉不对劲,拉拉香儿的衣角,不无担心地说道:“香儿,大小姐和我师兄要打起来了,你快去拦着呀。” “大小姐要杀人,我一个小婢可拦不住,没准儿你那师兄皮厚,一刀下去都砍不破呢。”香儿撇撇嘴,幸灾乐祸地道。 “杀人?”乐水惊道,急得直跺脚,这时却听到杨波急声道:“大小姐,奇迹总是出于意外,沈家堡的小狗多了,为什么只有黑点儿能吸引一鸣?你不要乱来啊..” 沈燕青闻言一怔,脚步停下来,心想好像是这个理儿,沈府也有小狗,也没见一鸣喜欢过,怎地见到黑点儿,他便喜欢上?这个杨波就是古怪多。 杨波见沈燕青脸色稍缓,趁热打铁道:“就像在海上,如果不是大小姐慧眼识英才,让我去看管货舱,几千两银子岂非让人贪了去?” 这人的无耻已经达到相当地高度。 沈燕青柳眉一挑,斜眼瞧了瞧杨波,鄙夷道:“你倒是念念不忘啊,你道我沈家是刻薄寡恩之辈,调包案我爹正商议处理,那十两银子不过是你的报酬银,掉包案你立了功,我爹自然会有赏赐,你是等不及了吧?” “大小姐,你误会了,查出那几千张皮子不过是本分,谈不上立功。就算有奖赏,我也不能要啊。”杨波振振有词。 杨波偷眼看了一眼沈燕青,见她只是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便轻咳一声,道:“不过嘛,大小姐可还记得那个新式记账法?那才是无价之宝,只是不知大小姐还愿意学么?” 沈燕青一阵冷笑,“想学怎样?不想学又待如何?” “不想学也就罢了,想学的话,我这人最讲信义,包学包会,童叟无欺,价格也公道,只要一百两..” 沈燕青气结,绕来绕去还是想要银子,这人怕是想钱想疯了,不可理喻,不愿意再跟此人废话。 事情办了了,沈燕青招呼沈一鸣和香儿,准备回府。 一鸣带着黑点儿走了几步,黑点儿呜呜叫着,挣扎着要下来。显然黑点儿现时只认杨波一个人。 这可难办了。杨波和沈燕青面面相觑,相顾诧然。 “要不这样,就让一鸣去石庙住几天?”杨波陪着小心,说道:“买卖不成,但仁义在,这点小忙,我还是愿意帮的。” 沈燕青一只手扶着额头,抬眼再看杨波,觉得此人真是面目可憎,偏偏对他又毫无办法,眼见一鸣今日表现不错,她心里开始憧憬也许有一天,他的病情会完全康复。她实在不想错过任何机会。 沈燕青心里油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招呼香儿过来,叹道:“香儿,你陪一鸣先去石庙,我回去跟爹爹说一声。” 待到杨波和沈一鸣回到石庙,傻眼了。沈燕青正带着一班人,往屋子里搬东西。 “我爹说就让一鸣先试着在这里住几日。”沈燕青就像母鸡护小鸡崽儿似的一把拉过沈一鸣,却依旧不给杨波好脸色。 整个屋子被重新装饰了一番,墙上还挂上了字画。杨波的那张床也被搬走,又搬进两张豪华版的红木大床,各种立柜,桌子,茶几,椅子,一应俱全,里屋外屋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杨波楞楞地进屋,在茶几傍边的靠背椅上坐下,可惜没人给倒杯茶。 沈燕青跟了进来,也坐了下来,香儿拎着个茶壶,沏好一杯茶,咚的一声把茶杯垛在茶几上,一言不发,嘟着嘴站立一傍。 “知道你喜欢喝茶,专门给你捎来一壶茶。”沈燕青把茶杯推到杨波这边,又从袖管里拿出一张银票,冷道:“这一百两银子是给一鸣在此地支应所用。” 杨波飞快地把银票揣进怀里,眉宇间顿时焕发出神彩,欣喜道:“一百两会不会太多了?大小姐你放心,我一定照拂好一鸣。” 沈燕青闷闷地坐了一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又掏出一张一百两银票拍在茶几上,咬牙道:“我学。” 沈燕青毕竟在江湖行走,常年在商海征战,她见识过杨波新式记账法的好处,所以在回沈府的路上仔细寻思,杨波这人虽然讨厌,但那记账法确实是好东西,何必跟他治气而失去良机。 “学什么?”杨波奇道。 “不愿意教拉倒...”沈燕青又气又恼,伸手要拿回银票,杨波一把抢过,忙道:“教,我教还不成吗?这世上竟然还有逼人做师父的...” 第11章 访客 沈燕青每日下午都会来石庙,看来她真想学会新式记账法。而杨波也要着手他的火锅计划,所以显得非常忙碌。 马道长的酒精含水量还是太高,可加生石灰除水。提纯后液态酒精极易燃烧,万一泼了洒了,现时的建筑以木制结构为主,可以想见安全隐患还是很大的。 加凝固剂,把液态酒精变成固体酒精,才好用。 凝固剂是关键,杨波采用的是醋酸钙,用白醋和生石灰制成,原材料垂手可得,工艺简单粗暴。 不过,杨波不能学马道长不藏私,他打算秘密研制,这技术就是一层纸,捅破了就不灵了。 至于火锅,杨波去找甘铁匠,寻到一种小口径的铁锅,再做个圆形支架,加上一个托盘,就齐活了。 今日下午,海上刮大风,雨下得跟打摆子似的,一会儿狂风骤雨,一歇歇又停。 沈燕青来得挺早,杨波发现她眼圈发红,似乎刚刚哭过,杨波关切地问了一句,沈燕青只是说,“五年前,我娘亲就在此地去世,今日是她的忌日。” 杨波温言安慰几句,就接着讲那些他道听途说的现代会计知识。无非是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的那种复式记账法。 比如库房问总库支了一百两银子,拿银子买了柴米油盐,用复式记账法,这一百两银子就需要在三本账(总库的现金账,库房的现金账和材料账)上出现,这就是复式记账,现时大明是没有的,这样便于汇总和相互核查,这对家大业大的沈府非常有用。 沈燕青有些神思不属,待到阵雨稍歇,便提出要回家,说是家里有事要沈一鸣回府。杨波正好也有事去找甘铁匠,便和他们姐弟俩一道走,直到铁匠铺他们才分道而去。 铁匠铺今日要铸造一个大铁锚,杨波得知现时的木船上竟备有两到三个铁锚,预防铁锚在水里被卡住,船工只好用斧子直接砸断锚链,水里的铁锚干脆被弃掉。 “这倒是头回听说,呵呵”杨波笑着对甘铁匠说道。 “这样好,这样好,不然没人找俺做铁锚,不是很亏,哈哈哈。”甘薪大笑道,他在指挥一个叫候贵的伙计给炼铁炉加料,“猴鬼,你娘的磨蹭啥咧,快把生石灰加进去..” 加生石灰?杨波模糊地记得后世炼钢也是要加生石灰的,做为除渣剂,生石灰可去除硫磷硅这些非金属物质,能极大的改善钢的强度,即使以现时的工艺条件,炼出来的铁也很接近于钢了。 这甘铁匠竟然都会? 杨波便多问了几句,甘铁匠说这是马道长一年前教的方儿,出于对马神仙的敬重,自那时起,甘薪就一直没改过。 言谈中,甘薪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重大的技术改进。杨波便动了心思,寻思哪天他要不惜代价,买下这个铁匠铺,他要独占这门技术。 整个下午,杨波就呆在铁匠铺,直到天要擦黑才离开。 大雨初歇,空气澄澈,大地如洗,灰蓝的天空中,星光已依稀可见。 杨波觉得今天收获很大,心情不错,吹着口哨往家赶,待回到石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走进庙门,杨波发现大殿的门缝里透出灯光,这可不寻常,石庙本已荒芜多年,早已了没了香火,谁会在里面? 石庙的秘密太多了,这段时间杨波也提高了警觉。只是马道长的秘密和现时有代差,即使敞开了让人看,外人也不一定看出道道来,但有备无患,终归不错。 杨波轻轻推开殿门,果然有人。 一个人跪在佛像前,面孔被纱巾遮蔽,只露出一双眼睛,这是个女人。 她没有焚香,没有祷告,只是直直地跪在那里,仿佛是另一座塑像。 香案上燃起一根大烛,烛光摇曳,忽明忽暗,照在女人身上,说不出的诡异。 “您是...”杨波奇道。 那女人眼睛微闭,头也不转一下,问:“你叫杨波?”见杨波回答是,才转过头,看了一眼杨波,伸出一只手,说道:“扶我起来。” 女人低沉的声线里蕴涵一丝细细的颤音,充满魅惑,杨波不由自主驱步上前,一把握住,小手温软如玉,一股气息传过来,幽幽暗香让杨波内心不由一荡。 女人借力而起,“拿着蜡烛,跟我来。” 看起来这女人比杨波还要熟悉这大殿,穿过大殿左侧的梁柱,再往前是一个过道,走到底便是一个禅房,几天前杨波和乐水到处寻找马道长,倒是来过这里。 杨波跟着这女人身后,走进禅房,把蜡烛放在烛台上,女人把门关上,门闩插好。 杨波莫名紧张起来,心里砰砰地跳。 那女人摘下脸上的面纱,露出美丽精致的容颜,杨波大惊,杨波早就发现佛堂上的塑像和沈燕青神似,而跟前这女人也和沈燕青很像。 只是她更白皙,烛光下如粉雕玉琢般,富有立体感,体态也更丰腴,看起来三十出头?杨波不确定,漂亮女人的年龄总是不好猜。 那女人突然双手齐出,做了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复杂手势,然后单膝跪地,拱手垂头,高声道:“属下尤素卿参见教主,教主重生,日月重光。” 杨波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两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女人说到‘日月重光’,几乎是在吟唱了,实在匪夷所思。 杨波张大嘴巴,半天没说话,尤素卿见杨波没动静,便抬起头,一双迷雾般深邃的眼睛瞪着杨波,没好气地道:“教主,你该扶我起身。” “啊对,快起来...”杨波如梦初醒,急步上前,双手把住尤素卿的双臂,把她搀扶起来。这女人身上的气息摄人魂魄,杨波触电了似的,周身一阵酥麻。 尤素卿站起身,在一个蒲团上坐下,也招呼杨波坐下,杨波这才不解地看着来人,他有太多疑惑,需要她解释,‘我是什么教主?我怎么不知道?你口口声声称我为教主,怎么感觉你才是教主呢?” 尤素卿也不废话,直接递给杨波一张纸头,杨波拿过来观瞧。 嘶,这是马道长的笔迹。 “尤...这位小姐姐...”杨波不知该如何称呼尤素卿,急声问道:“这是我师父的笔迹,他现在人在哪里?” 尤素卿蹙蹙眉,品味杨波这奇怪的称呼,转而说道:“我是沈燕青的小姨,燕青的母亲是我亲姐,教主认为该如何称呼我?” “我跟着燕青叫你小姨吧。”杨波立刻道:“你快告诉我,你见过我师父了?师父在何处?” 尤素卿的回答也是模棱两可。 她似乎更倾向于认为马道长已经羽化升天,令杨波意外的是马道长竟然是闻香教南方派的代教主,而再此之前,教主是沈燕青的娘亲尤可卿,也就是这位尤素卿的亲姐姐。 尤可卿在世的时候,马道长则是闻香教的黑暗军师。 杨波接着看马道长的信,“..如今星火临世,火者降生,我教当皈依星火教,尊火者杨波为星火教教主...教主重生,日月重光。” 马道长信中的意思是闻香教因为历史原因,太过招摇行事不便,趁火者杨波降生之机,干脆改名星火教,尊杨波为教主。 杨波前世的经验告诉他,所有的宗教,无论正邪,不过是统治者利用信众力量的手段和工具罢了,杨波自称受过科学训练,是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所以对宗教之类的东西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 “小姨,我不想做什么教主,既然我师父已经羽化升天,不如你自己当教主得了。”杨波诚恳建议道。 当年尤可卿临终时,传位给马道长,马道长也是坚辞不受,马道长可是大明闻名于世的异能人士,加之马老师已经附身,相信在所有信众眼里,马道长真的是个神仙,最终马道长当了五年的代教主。 尤素卿美颜爆怒,“胡说八道,教主之位乃是天定,你道谁人想做便做得?” 这么说,尤素卿认为杨波为教主乃是天定?难怪马道长日前煞费苦心搞了个莫名其妙的天火秀,如此蛊惑人心,就是让人觉得杨波是天命所归? “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连夜赶回海州,教主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尤素卿顿了顿,平息一下愤怒的情绪,抬手拂了拂垂落的青丝,露出藕节般白皙的一段胳膊,眼波流转,狐媚不可方物。杨波看得双眼发直。 沈燕青常年在外奔波,脸色没那么白皙,眼眉之间英气逼人,尤素卿则貌美体丰,周身上下无处不媚,而沈燕青的娘亲,杨波没见到真人,从塑像来看,属于雍容华贵类型儿。三人各有所长,都堪称国色天香。 “我需要银子,我还需要工匠。”杨波也不客气,既然我是教主,你们也该表表忠心,别想说几句话就想跑。 “哼...”尤素卿瞥了一眼杨波,说道:“属下尊你是教主,却不愿马代教主执意更改教名为星火教,你先把燕青娶了再说。” 杨波愕然,这跟沈燕青有关系?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燕青订过亲,男方是沈府管家季顺的儿子季斯贤,那人不肯入我闻香教,一心要考取什么功名,让我给杀了。”尤素卿面无表情地说道。 杨波骇然,腾地跳起,睁大双眼看着尤素卿,心下有逃跑的冲动,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尤素卿看着杨波,一脸的不屑,出言讥讽道:“哟,都快哭鼻子了。”假意伸出双臂,又道:“要不要娘亲抱抱,喂你吃吃奶..” 第12章 不欢而散 杨波在船上的时候,见沈燕青只身驾船出海,很是纳闷儿,要知道这个时代船行海上,风险极大。即便是七尺男儿,又有几人愿意冒险?何况一个绝色女子。 他也琢磨过,这年月兴早婚,沈燕青天生丽质,貌美无双,何以双十年华竟未成婚? 现在终于明白,原来沈燕青摊上这么个小姨,一言不合,便她把未来的夫婿给杀了,那还有好吗? 尤素卿天生一副好颜色,魅惑众生,何以心如蛇蝎般狠毒?行下如此手段,竟然振振有词。 杨波不由心生厌恶,冷笑道:“你身为长辈,却只凭个人好恶,罔顾他人性命,坏人姻缘,你也不怕燕青知道,不认你这个小姨?” “哈哈哈...”尤素卿一阵狂笑,几近癫狂,好不容易才止住,说道:”马代教主神机妙算,所料不差分毫,好教教主失望,燕青已经知悉是我所为,我还是燕青的亲亲小姨。教主又当何论?”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何况小姨你还把季斯贤给杀了,这对他们不公平。” “燕青是我侄女,她娘亲被朝廷所害,不治去世,我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这世上没有人比我待她更亲,我这么做是为了她死去的母亲。” 尤素卿语气渐冷,脸上神色凛然,厉声喝问:“教主可知六年前在山东,数万教众被朝廷坑杀?教主可知十数万山东百姓无辜被朝廷屠杀?教主可知我山东徐家几百口人惨遭灭门之祸?教主可知我徐素卿隐姓埋名,苟活至今为的是什么?”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未必,以杨波后世经验来看,爱一个人总是很难,而恨却轻而易举。 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王?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不过尤素卿是化名,她是徐素卿,倒是出乎杨波的意料,当年山东闻香教起事,领头的是徐鸿儒,这么说尤素卿是徐家后人? 尤素卿嘴角依然挂着笑意,眼底却燃起仇恨的怒火,对大明朝廷,可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她的双眼已经被仇恨所蒙蔽。 在她看来,季斯贤一心求取功名即是背叛,杀了他是他咎由自取。沈燕青知道并没有太多责怪于她,也就可以理解了。 杨波心知尤素卿所言非虚,明末的老百姓挺惨的,他们被官府层层盘剥,受尽欺压,遇到灾年,却得不到朝廷的救助,流离失所,吃不上饭,啃树皮,吃观音土,甚至易子相食。生民惨状,在中国历史上也属罕见。 不造反饿死,造反被朝廷杀死,横竖都是个死。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杨波叹道:“不过,闻香教也没那么无辜,老百姓信了你们,却死得更惨。” 尤素卿冷笑道:“那依教主所言,百姓就该任人宰割,坐以待毙?” 这是灵魂拷问,即便在后世,在网络上依然争论不休。 从历史的角度看,明末的农民起义,至少没有帮上忙。 明末揭竿而起的可不止徐鸿儒一家,之后还有张献忠,李自成等,本质上都是自己人相互残杀,最终山河破碎,国家奄奄一息。 蛮夷踏马南下,割发易服,大家都做了亡国奴。 “让百姓吃得饱,穿得暖,每个人都能体面地地活着才是正途。” 杨波这么说,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毕竟这是朝廷该做的事,老百姓没饭吃,出于求生的本能,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尤素卿立刻道。 “要不咱们做个交易,您别当我是什么教主,我们合作,看看能不能做出改变,让每个老百姓都能体面地活着。” 杨波手上有一把左轮手枪和马道长实验室秘笈,这些东西如果能变现,是无穷无尽的财富,对此,杨波深信不疑。 杨波恨不能现在就拿出一根火柴,擦出火来,只要看到那点儿星星之火燃起,尤素卿会明白内里的商机。 尤素卿斜乜杨波,说道:“马代教主说你有异能,能办大事,一把火能把天下照亮,我看你却是不知世间险恶的雏儿。” “既然小姨都看我是个雏儿,那就别杀我。”杨波笑道:“我们一起合作做生意,如何?” 尤素卿嗤笑一声,道,“我那姐夫被官兵伤了双腿,便像换了个人,整日里只顾生意,眼里只有银子,你倒和他是一路人。” 尤素卿和姐夫沈继之有分歧,她倒是没有隐瞒,沈继之这些年把精力放在生意上,把教义放置脑后,与闻香教已经渐行渐远。 闻香教二堂主秦韶,能谋善断,长袖善舞,为沈家在海州生意的掌舵人,尤素卿竭力撮合他与沈燕青定亲。 沈继之却瞧上了沈府管家季顺的小儿子季斯贤。一则季斯贤是生死兄弟季顺的儿子,打小和燕青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二则季斯贤天资聪慧,又善读书,一心求取功名。也合沈继之的心意。 这让尤素卿非常不满,数次前往沈府吵闹,沈继之不为所动,尤素卿一怒之下竟派让人跟踪季斯贤,终于在季斯贤去海州县考的途中,也就是在西山的那一边,将季思贤杀害。 “做生意赚银子,有什么不好?有了银子才能让人吃饱饭,穿得暖,老百姓才有好日子过,是也不是?” 尤素卿闻言,思忖片刻,说道:“教主之位是马代教主的安排,不是我说了算,所以这个教主你还得做。我知道你缺银子,还是那句话,你得先娶了沈燕青。” “又来,娶不娶是我的事,嫁不嫁是燕青的事,你无权决定。”杨波不由恼道。 “胡说,婚姻大事从来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到你们说话了?” 杨波摊摊手,无奈道:“如此,我便无话可说。我看咱们还是各安其分,井水不犯河水为好。” “我看也是,年纪轻轻便婆婆妈妈,强做妇人态,能成就什么大事?” 尤素卿冷笑连连,已经起身,纱巾遮盖住她美丽的容颜。 杨波见天色已晚,白天还下了大雨,道路泥泞,便道:“小姨,你还是别回海州,不如我送你去沈府歇息一晚,明日再走。” “我去沈府干什么?沈继之的一张老脸很好看么?”尤素卿摆摆手,不屑道,在庙门后面拾起一顶斗笠戴上,转身出了庙门。 尤素卿出门往右,那是去西山的方向。季斯贤就在西山被杀。杨波不由感到后脖颈发凉。 即便如此,杨波仍然在苦劝尤素卿,说道:“小姨,不要啊,晚上走山路不安全,不愿去沈府,也可在石庙歇息。” 尤素卿也不言语,兀自往前行,直到前面眼见有两个黑影出现,显然是事先安排好,在石庙附近等候接应的。 杨波看着尤素卿一行人疾疾而行,几息之间,便隐身在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波到石庙也不过区区数日,还没去过西山,只听乐水说过,西山有些猎户常来石庙买野味,杨波就吃过一次兔肉。 ‘这山里定然藏着尤素卿的势力。’杨波心道,不由觉得后脖颈发凉,‘这尤素卿绝非易与之辈,不定哪天一不高兴,一刀宰了自己,岂不冤死?’ 第13章 西山行 翌日,沈燕青姐弟俩一反常态,上午就来了。 “杨波,你每日都日上三杆起床啊?”沈燕青一早来了,坐在马道长原来的房间等杨波起床,洗漱,吃早饭。等得不耐,见面就抱怨,又警告道:“过几日,我有事去海州,石庙便不来了,你可要照顾好一鸣。” 杨波倒是想每日都日上三杆,奈何条件不允许啊,“我的错,我改,慢慢改。”杨波苦着脸说道。 杨波的新式记账法也讲完了,杨波也想把阿拉伯数字也教给沈燕青,沈燕青却声称那些数字歪歪扭扭,跟蚯蚓似的,不肯学。 史料记载阿拉伯数字传入中国在十四世纪以前,但真正普及要晚至十九世纪,主要中国有个神器--算盘,算盘是古代的计算机,计数算账非常便利,对阿拉伯数字没有需求。 后世的记账法非常简洁,关键在于表格的应用,显然在表格里填写阿拉伯数字要比用中文书写方便,但是沈燕青不愿意学,杨波只好作罢。 送走沈燕青,上午的时间尚早,杨波来到后面的工厂。 他把石庙后面的工棚称为工厂,起初还有些担心。有明一代,人们提起厂字,很容易想起东厂西厂,据说首领都是太监,被抓进去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妥妥的人间地狱。 不过,乐水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理解上的困难,反而觉得顺口,也跟着这么叫。 杨波和乐水,有时也带着沈一鸣,在工厂秘密研制固体酒精,现在凝固剂醋酸钙晶体已经做出来了,固体酒精呼之欲出。 醋酸钙在水里的溶解度极高,在后世被称为有机钙,做成钙片,老少皆宜,大家都爱吃,大补啊。 反倒是甘薪那边的铁锅还没着落,杨波要求把锅底做的深一些,口径再小一点,没有现成的铁锅,需要重新开模。 酒精房的周正和丁九并没有离开,周正是西山的猎户,在石庙做工也是一身猎户的装扮,杨波想要借一套猎户的衣服。 “师兄,你要猎户的衣服干什么?”乐水不解地问。 杨波接过周正递过来的衣衫,应道:“今日有空,我去一趟西山。” 周正闻听杨波要山上,惊道:“公子要上山?山上有狼虫虎豹,到处都是陷阱,还有不少盗贼土匪,我们猎户轻易都不敢只身进山,都是搭伙进去,公子万万不可呀。” 杨波闻言笑道:“周师父,你莫要担心,我心里有数。” 杨波当是指他怀里揣着的左轮手枪,自那日得知甘薪的铁匠铺在马道长的指点下,已经开始使用生石灰除渣,杨波便明白甘薪的铸铁件的性能要比同时期的铸铁件好很多。 左轮手枪就是用那种铸铁做成,杨波对左轮手枪的信心增加不少。杨波甚至认为那种铸铁可以做出合格的设备,来生产火柴。 他的西山之行并非突发奇想。 他还要带着磷矿石的测试剂,这种测试剂只需一个小竹签沾上少许,点到被锉刀挫开的矿石剖面上,看是否变成绿色,即可判断是不是磷矿石。按马道长的秘笈,准确率百分至八十,虽说不是很高,但在一个确定是磷矿石产地的地方,应该是够了。 杨波需要考察磷矿石在西山的分布情况,为将来找一块合适的地方做采石场做准备。 乐水见周正说得可怕,眼底闪过一丝惊恐,马道长不辞而别,让乐水伤心不已,他可不想杨波再出任何意外。 杨波在实验室找到磷矿石的测试剂,回房换上周正的猎户衫,上褂下裤,腰间扎上腰带,比袍子要灵便很多。 杨波打开手枪的转盘弹筒,小心把纸弹一颗一颗压上,检查一遍保险,然后把手枪插进裤腰,用上衣襟掩盖,让人看不出端倪。就准备出发了。 打开门,差点没撞上乐水,乐水一把拽住杨波的衣角,苦苦哀求道:“师兄,不要去,不要去,我真的害怕...” 杨波没好气地敲一下乐水的小脑袋,佯怒道:“你闹个什么。”又压低声音道,“一鸣比你大几岁,可他是个..不是个正常的孩子,需要人照料,还有黑点儿,要人喂食,乖乖的别废话。” 乐水不满地轻哼一声,把脸扭向一边,腮帮子鼓鼓的,咬着牙,一言不发。 杨波踏上山坡时,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乐水一路飞奔过来,立刻挥手让他回去,乐水却不管不顾,追了上来,手里挥舞着一把短匕,气喘吁吁道:“师父给我防身用的,师兄拿去...” 杨波没好气地接过短匕,瞪眼道:“怎地如此不听话呢...”乐水满头大汗,顿时神色央央,一步三回头地玩石庙走去。 山脊呈一个弧形,但主要是南北走向,不知是地质变动或是海风的原因,西山朝阳的一面更为陡峭,地表以石头为主,植被多为低矮的灌木,这让西山成为沈家堡的天然屏障。 站在山顶西望,山下亦是起伏的山丘,不过要矮上许多,树木杂生,郁郁葱葱,果然翻过山顶,就是不同的世界。 山谷中,以榆钱儿树最为繁茂,据说榆钱儿树最高的地方,肥田石也最多,也不知有没有科学依据。 杨波发现在一处山谷里,在榆钱儿树和落叶松掩映之间,隐约可见一座石头房子,不过杨波并不打算前往,只是把它当作地标,可在回程是参照,以免迷路。 杨波看准一个长满榆钱儿树的小山坡,决定前往,下得山脊,杨波吃惊地发现身在一个松树林里,原先的那个山坡已经看不到了。 杨波在山顶注意到这片松树林,他只要找到一个缓坡,便能沿着山坡登上高处,以弄清方位。不料转了好几圈,似乎有回到了原点,杨波心道糟了,可能迷失了方向。 远处传来几声尖锐的鸟鸣,杨波不由精神一振,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四周除了枝叶摆动的悉悉索索之声,再无别的动静,一阵风吹来,杨波似乎觉察到些许异常,却又说不出是什么。 杨波神色紧张起来,不由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左轮手枪,每走一步,都仔细观察,生怕踏入猎人预先设好的陷阱。 谷口近在咫尺,可惜杨波看不到。 沿着谷口去向西南,一对父子猎户正趴在一块巨石后面的在草丛中,巨石左侧是他们精心设置的陷阱,右侧是条小溪的转弯处。 两人正紧张地观察这对面山坡上的动静。 这两日,山里面在闹黑熊,已经有几个老猎户受伤,一个叫石娃子的年轻猎户不幸被黑熊咬死,尸首都没能拉回来。 胆小的山民已经不敢进山打猎了,但偏偏也有胆儿大的,何老金就是其中之一,他是远近闻名的老猎户,儿子何起风又生得身高马大,又得何老金遗传,也出奇的胆大。 别的猎户深山打猎,都搭伙结伴,他们父子却艺高人胆大,从来都是父子俩单独行动,每次进山,都有不小的收获。 饶是如此,何家父子也架不住层层盘剥,现在的苛捐杂税,多得数不清,打回来的猎获大半要上缴,加之父子俩只善打猎,不事耕种,日子也只能说勉强过得去。 “爹,是它吗?要不我出去吼一嗓子,招它过来。”何起风心里着急,小声问他爹何老金。 何老金促声教训儿子何起风道:“再等等,你就守在石头后面,哪也别去,我去招呼他,听见没?” 何老金见一颗树正剧烈地摇晃,树叶刮擦的声音清晰可闻,必定是那黑熊,它正挠痒痒呢,又过了一阵,透过树丛的间隙,已经隐隐见到黑色的影子。 黑熊是有灵性的大型动物,有时非常狡猾,最好是让它自己发现这边有人,不到万不得已,何老金不想主动刺激它。 大概是风向的原因,也怪何老金下陷阱的地方太过刁钻,黑熊并没有发现这边有人,挠痒之后,似又慢腾腾地往密林里面去了。 那边正是杨波被困守的地方。 王老金立刻闪出,绕过陷阱,大声吆喝一声:“啊...嗬...” 松林里的黑熊听到人声,果断掉头,走出密林,何老金假装黑熊不存在,漫不经心地回到巨石后面站着,并没有躲藏起来,镇定地看着黑熊,等待黑熊的进一步行动。 “吼...”黑熊生长脖子,大吼一声闯了过来,直到巨石前面十步开外,却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不住地摆头,逡巡张望,就是不肯往前一步。 何起风藏在巨石下面,见黑熊久久不肯过来,实在耐不住性子,便忽地站起来,大声吆喝起来,何老金阻止不及。 黑熊也许在想,这特么是要二打一呀,这不明摆着欺负熊么? 不管什么原因,黑熊被激怒了,猛地扬起巨大的头颅,一个熊扑,就冲了上来。 陷阱是精心设计的,不出意外,只要黑熊展开攻击,它必然经过陷阱。踏上去,就会掉进陷阱任人宰割,这是何老金的高明之处。 第14章 白屋 眼见黑熊扑过来,何老金操起钢叉,何起风举起砍柴刀,严阵以待。黑熊扑到跟前,却被巨石挡住去路,咆哮着,忽地前肢高高抬起,庞大的身躯竟直立起来,硕大的一双前掌敲打着石头,啪啪作响,嘴里吐着白沫,看样子愤怒已极。 两条强壮的下肢竟然贴着巨石,慢慢地往前挪,简直不可思议。 突然黑熊脚下一滑,半截身体瞬间掉进陷阱里,黑熊嗷嗷地叫着,拼命地想往上爬。 何老金眼见黑熊没绕弯,竟然直接贴着石头过来,一脚踏空,却又没有完全掉陷阱里,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何老金双手紧握钢叉,一个侧身弓步,向前直刺,明晃晃的钢叉戳向黑熊的咽喉。 此时的黑熊正摇头摆身,两只前爪扒在陷阱的土沿上,两只后爪在下面扑腾,想要把笨重的身体往上够,谈何容易? 也算黑熊的运气不错,它就这么胡乱摆头,却让何老金的钢叉失了准头,三股钢叉只一根齿儿刺中,其余两根钢齿落空了,显然黑熊的咽喉并没有被刺穿。 饶是如此,也够黑熊喝一壶了,黑熊嚎叫着,脖子上插着钢叉,两只前爪再也无法支撑它沉重的身体,扑通,重重地跌落至陷阱。 何老金的选址确实刁钻,巨石后面的空间非常狭窄,这也给他们父子俩的腾挪带来困难,谁会想到,几百斤中的黑熊竟然想搭着巨石的边缘,挪过来。 刚刚瞅准机会给了黑熊重重一击,但是用力过猛,何老金的身体也惯性前冲,钢叉刺中黑熊,黑熊连带钢叉一起跌落,何老金一下被扯到陷阱的边缘,钢叉才撒手,一个趔趄... 何老金竟然也跌进陷阱。 “爹呀.....”何起风惊呼,眼见黑熊被老爹一叉击中,跌落陷阱,正欲欢呼,未曾想,刹那之间便风云突变。 伸手去拉老爹,可惜虽然碰到老爹的衣角,却没有抓到,眼睁睁看着老爹跌入陷阱。 父子二人为挖陷阱忙了一个昼夜,陷阱挖的挺深,掉进去想再爬出来,熊是不可能,人的话也不容易。 何起风冲到陷阱边儿上,大声呼喊:“爹,爹,起来拉住我的手,快..” 陷阱里,黑熊是先来者,它彻底地被激怒了,看见何老金随后跌落,一阵嘶吼,便张开了血盆大口。 何老金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黑熊鼻子喷出的呼呼热气吹到他的脸上,不由紧闭双眼,心道我命休矣... “轰...”电光火石之间,黑熊的脑袋砸开了花,脑浆四射。 杨波抬起手中的左轮手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吹去枪口处弥漫的硝烟。 杨波一枪打死黑熊,巨大的声响把何起风惊呆了,不由抬起头,看到一个少年人手里那这个古怪的铁疙瘩,正吹着呢。 何起风眼见黑熊脑浆迸裂,知道父亲已经安然无事,情知定是这赶来的少年救了他们,尽管他不清楚这少年是怎么做到的。 何起风扑通给杨波跪下,口称谢恩,一边给杨波咚咚磕头。“这位大..恩人,何起风...多谢恩人救了俺爹。” 杨波把左轮手枪插回腰间,见何起风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就磕头,忙道:“不谢,不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现在救人要紧。” 杨波说的不伦不类,跟黑熊讲公平?那才是不公平好不好。 说来杨波能赶来救人,恰好是因为何老金的那一声长啸,如若不然,黑熊就直接进了那片松树林,说不定杨波自己先要和黑熊干一架,到时谁救谁可就不好说了。 杨波听到何老金的长啸,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出松树林,才得以见证这场罕见的人熊大战。 杨波并不知道何老金设有陷阱,担心何家父子吃亏,所以才弯腰潜伏,借着灌木丛的掩护,慢慢靠近黑熊,杨波手里有枪,他倒也没感到害怕。 后来,黑熊跌入陷阱,杨波也是松了一口气,不料何老金自己却出了变故,也跟着跌进陷阱,杨波这才疾步上前,瞄准陷阱里黑熊的那颗大脑袋,开了关键的一枪。 只是何起风正盯着陷阱里的老爹,根本没有注意周围还有一个人。 杨波和何起风爬在陷阱边上,伸手刚好能够着何老金,合力把人提上来,找块干净的平地,让何老金躺下。 何老金浑身血污,大口喘着粗气,用手指了指右肩和右腿,那两处已经血肉模糊,看来是让黑熊给挠伤了,伤势还不轻。 两个人简单地给何老金包扎好伤口,期间杨波得知这是一对猎户父子,今日设了陷阱,专门猎杀这只黑熊。 杨波见何家父子,身上穿着粗布麻衣,脚蹬草鞋,腰里扎着麻绳,是典型的猎户打扮。 何起风壮得跟小牛犊子似的,面目黢黑,问及年岁,杨波得知何起风今年才刚满十五,比他还要小上一岁,个头却要高上杨波半个脑袋,估计能有一米八十? 面对何老金的询问,杨波也没有隐藏身份,杨波说道:“何大叔,我从沈家堡那边的石庙过来,上西山是为了寻几块肥田石。” 何老金看着杨波,这小哥倒是一身猎户装,可生得细皮嫩肉,儿子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杨波只得打个下手,还手忙脚乱,哪里有丝毫猎户的影子。 那一声巨响,何老金听着像火铳的声音,周围的硝烟气味也证明了这一点,可是他没见到杨波手里拿着火铳,这让何老金非常迷惑,他也不好开口问,毕竟人家是救命恩人。 何老金闻听杨波打石庙过来,心下释然,想来这小哥莫不是神医马驼的弟子? 何老金眼见伤口是被黑熊利爪所伤,伤口甚深,这样的简单包扎并不济事,回家又路途遥远,不由叹了一口气,对何起风说道:“起风,回家敷药怕是来不及了,熊瞎子先不管它,你背我去白屋子,找付先生寻些创伤药。” 何起风答应一声,便背起何老金,准备前往白屋子。 杨波来时,也注意到有一座小白屋,听见何老金说起,不由好奇问道:“这白屋子是干什么的?住着什么人?” 何起风背着何老金,笑问:“白屋子的付先生也来自沈家堡,哥哥不知么?” 何老金抬手一巴掌,打在儿子的后脑勺,斥道:“好好跟哥哥说话..” “爹,我说错什么了?又打我?”何起风生得身高马大,却是小孩子心性,受不得委屈,争道。 何老金也不理会,当下跟杨波说起白屋子以及那个付先生。 付先生住在白屋子有些年头了,平素主要是卖盐给山里的猎户,付先生卖盐有个特点,盐的价格只是官盐的一半,但是却从不多卖,一家也就一斤二斤地往外卖。 除了卖盐,付先生还在白屋子预备了酒精,还有常见的中草药,那家猎户在山里受了伤,或者头疼脑热的,都可以来寻药,也不收钱,猎户通常也不会白拿,总会多少给些猎获做为回报。 贩卖私盐是沈家堡的主要进项,但据杨波所知,沈家堡的私盐都是走海路的多,雷矬子干的就是这个勾当,他的船也不走远,就在海州山下百里的范围内活动。 付先生既然来自沈家堡,那他卖的盐也是私盐。不然,也不可能以官盐一半的价格往外卖。可是一斤二斤的往外卖,能卖多少? 对于私盐买卖,何老金倒是有自己的看法,他淡淡地道:“俺们猎户都是贫苦人,也不知道什么官盐私盐的,那家便宜买那家,俺们也不多买,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白屋子跟前,杨波估算可能用了近两个时辰,山路难行,超出了杨波的预期,这让杨波意识到,此次只身前来西山,确实冒失了。 这白屋子背靠山体的断崖而建,屋子后面是用石头垒起的围墙,围墙连着后面的断崖,大概两亩见方。 围墙并不高,杨波垫着脚就能探头往里观望。围墙大部分区域都是杂草丛生,有几只羊正在啃着一簇灌木上的嫩叶子。 付先生听到动静,很快走出来,招呼何起风把何老金背进屋去,显是和何老金很熟悉,对这种前来求药的情状也是见怪不怪。 付先生屋里果然备有酒精,还有其他跌打损伤的药膏,付先生用酒精给何老金清洗了伤口,并敷上药膏,动作如行云流水,一丝不乱。 付先生问起何老金事情经过,何老金指着杨波说道:“多亏了这位小哥出手相救,否则怕是见不到付先生你了,他便是神医马驼的高徒,杨波杨公子。” 付先生闻听,眼底一道精光闪过,脸上不动声色,俄尔又笑道:“都说起风胆大,我看杨公子胆子也不小,只身一人竟敢闯西山,果然是神医马驼的高徒,了不起。”又拿出些干粮放在桌上,请众人自便。 杨波见到吃食,也觉得肚子饿了,也不客气,就着冷白开,吃了起来,一边四下打量屋里的摆设,墙上贴着不少撑开的动物毛皮,大概都是附近的猎户送的,门口处的一顶斗笠引起了杨波的注意。 这是尤素卿在石庙戴过的那顶斗笠。 这顶斗笠的图案非常女性化,缀着根粉色的带子,非常罕见,杨波猜测尤素卿那晚从石庙出来到过这里。这里至少是尤素卿在西山的一个据点。 第15章 一鸣惊人 在杨波看来,这座纯白石头砌成的白屋充满了神秘色彩,那顶缀着粉色丝带的斗笠让杨波确信,尤素卿那晚来过这里。 付先生身材中等,起初杨波并没有太多留意,直到发现那顶斗笠。 这人着青灰色的布衣长衫,面目清瘦,气质沉稳,行止有度,完全不像个私盐贩子,更像是一位饱读诗书的文士。 杨波想起今日的冒失行为,再看人家举重若轻的气度,两相对照,杨波不由叹道,马道长曾说他为人极不谨慎,确实眼光狠毒,切中他的要害。 付先生从里间找来一卷薄被,塞在何老金的颈下,这样何老金可以更舒适地半躺在长条椅上。 完了搬个小凳子在一旁坐下,温言道:“黑瞎子不好惹,别人躲都来不及,偏你要去招惹它。实在要打,也该多叫些人,多把手就多把力,万一有意外,跑总是来得及,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何老金一脸的褶子,像刀刻一样,其实年纪也不过四十刚出头,此刻满脸的愁绪,唉声叹气:“还不是让份子钱给逼的,今年又提前了,怕什么来什么,这一伤却不知几时能痊愈,苦哇。” “爹,你就答应我山上,俺一个人能行..”何起风忽地站起来,红着脸说道:“看我这个子,整个西山都找不到第二个。” “坐下。”付先生斥道,“打猎用的是脑子,傻大个有什么用?” 何起风一脸的不服气,不过还是央央地坐下。 何起风个头确实少见,身上的衣服总是嫌小,可以看出布衣之下贲起的腱子肉,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身大力不亏,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劲气,杨波在一旁看着,不由心里一动。 何老金之前总是带着儿子进山打猎,如今他身上有伤,需要将养些时日,何家生计全靠打猎维持,日子还要继续,何老金不由愁上心头。 “所幸黑熊还是让你俩给收拾了,不仅为山民除了害,而且这熊皮熊掌价值不菲,能买上好价钱,也够你家维持一阵子,眼下最重要的养好伤。说到底,身体才是本钱啦。”付先生笑着劝慰道。 何老金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又扭头对儿子说道:“你赶紧回去找卢家叔叔,让他带人把黑瞎子弄回去,熊皮和熊掌归我们,熊肉留半截给付先生和杨公子,剩下的让你卢叔做主给分了。” 未及何起风出声,杨波突然插话:“何大叔,我在山里寻石头,正打算雇一个向导,起风熟悉山里的地形地貌,不如跟着我找石头,省得他在家不安生,可好?” 屋内其他三人闻言诧异,都把目光转过来看着杨波,这也难怪,杨波本人也不过是个少年,今日他独闯西山,竟然还能出手相救,已经让何老金惊诧不已,杨波是神医马驼的弟子,怕不是一般人啊。 何老金惶急道:“公子千万不要说个雇字,可折杀老汉了,你是何家的救命恩人,起风安顿好黑瞎子,让他去寻你便是。” 起初付先生只顾着伤者,并没有追问杨波是如何出手相救的,杨波这一出言,反倒让付先生心生好奇,这少年是如何出手相救的? 杨波只是说:“时候不早了,起风得赶快回去叫人,我也得走了,否则天黑之前回不去,可就糟了。”他站起身,说道:“何大叔,你们先把黑熊的事办妥,再让起风去石庙找我。” 事不宜迟,杨波辞别了何老金和付先生,和何起风一道走出白屋子。两人同行一小段,正要分道而去,何起风小声问:“哥哥,今日你是用那个铁疙瘩救了我爹?能让俺看看不?” “当然,”杨波笑道,从怀里掏出左轮手枪,“这是短铳,不要告诉别人,想要不?”何起风没口子地点头,像捧着宝贝似的接过手枪,上下摸索,一边迭声道:“要,要...” 杨波呵呵一笑,说道:“可惜我只有一把,跟着我干,不定哪天我也给你弄一把。”何起风闻听,两眼霎霎放光。 杨波一把抢回左轮手枪,插入腰间,挥挥手说道:“快回去叫人,走了。”两人分道而去。 杨波接受了在松树林的教训,这次变得小心翼翼,他认定西山上的豁口,每走一段,便用乐水送给他的小刀在树上划一个记号,免得迷路之后,连回头路都找不到。 还好返程一切顺利,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回石庙,杨波见他的房门虚掩着,便推门进去,发现乐水正坐在桌前等他。 乐水见杨波出现,倏地站起来,飞身过来,双手紧紧抱住杨波的一只手臂。一头埋进杨波的怀抱,竟哭了起来。 杨波淬不及防,正欲摆脱,不料身体触碰到一块柔软的所在,杨波不由一怔,这乐水竟是女儿身? 杨波大吃一惊,只见乐水仰着小脸,泪水顺着眼角止不住地往下流,瘦弱的肩头在剧烈的抽动,仿佛心中有无限的悲伤。 “师父走了,我心里知道他不会抛下我的,他给我送来一个师兄,师兄不会离开我的..”乐水喃喃自语,泣不成声,“可是,我心里忍不住害怕,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一个人留在石庙里..” 杨波不由暗骂自己一声,乐水是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这么些日子,他竟然浑然不觉。 杨波也听到一些乐水凄惨的过去,她家是辽东的军户,爹让野猪皮给杀了,娘被人掳走,下落不明,小小年纪便生活无着,四处流浪,幸亏遇到马道长相救,捡回一条命。 “师父走了,不是还有师兄在?别害怕,一切都会好的。”杨波温言道。 乐水小脸哭得通红,鼻尖也挂上了晶莹的泪珠,泪水打湿了杨溢的衣衫,嘴角偏又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委实在让人怜惜。 乐水今年才十三岁,在后世还是背着书包上学的年龄,却已经经历过太多伤痛,将来呢?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十几年后的某一天,北京煤山之上,崇祯哀嚎:“汝何故生于帝王家?”挥刀砍向自己的亲生女儿,然后在一颗歪脖树上吊死,了却他惨淡的一生。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按照历史原有的轨迹,等待乐水的只会是更加凄惨的命运。 杨波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改变历史的车轮,他甚至不愿意多想,但在内心深处,保护乐水这样瘦弱的女孩的的冲动却是不缺。 念及于此,杨波长出一口气,说道:“师兄答应你,不会让你再受苦,永远也不离开你。” 乐水抬眼望着杨波,小小的鼻头上挂着泪珠,肩头仍然抽动不止,却是停止了哭泣,对杨波展颜一笑,柔声道:“我就知道师兄不会不管我,我信师兄。” 杨波从来不善长情感表达,情商其实很低的一个人,这种情状让杨波有些发窘,便随口问道:“一鸣呢?” 乐水不舍地离开杨波的怀抱,小手抹了抹眼泪,说道:“在工厂那边跟黑点儿玩耍呢。” “看看去。” 沈一鸣到石庙来有几日了,他学会了打唿哨,整日里和黑点儿玩召唤怪兽的游戏,乐此不彼,不过这样下去也不行,毕竟沈家送他来,巴望着他的病情有好转。 但自闭症即使在后世也是顽症 杨波也试过很多办法,想让他说话,但是始终没有突破,沈一鸣现在已经十五岁,不说话的时间太长了,要想改变,恐怕很难。 杨波一直念念不忘他的火柴计划,平素一有空,便会在纸头上写写画画,主要是规划火柴的生产流程以及生产设备的设计。 为了计算方便,杨波用石灰做了些粉笔,做好之后,他自己还没来得及用,就让沈一鸣给盯上了。 杨波赶到时,沈一鸣正把粉笔一排一排地排列整齐,横成行竖成列,就像等待检阅的士兵方阵,让人叹为观止。 杨波看着,不由心里一动,也蹲下身,对沈一鸣说道:“我也来排,我们换一种方式排..”杨波拍了一个从一到十的数列三角形,擦掉,说道:“一鸣,到你了..” 杨波排的时候,沈一鸣双眼紧盯着,听到杨波这么说,立刻开始排列,几息之间便完成了。 杨波诧异,又换成二四六八...的等差数列,擦掉,沈一鸣毫不吃力地瞬间完成。 杨波睁大眼睛,像看火星来人似的看着沈一鸣,心道:“可别让我一不小心,弄出一个数学怪物来..” 当然沈一鸣也有可能是靠死记硬背,杨波去实验室找到五颗玻璃珠,虽然不是很圆,但比小孩用泥巴捏的要强上很多。 杨波设计了一款类似桌球的游戏,在地上挖两个小坑,一边一个,谁最先打进三颗玻璃珠,算谁赢。 沈一鸣不能说话,无法反馈,杨波的用意是测试他对自己说的话的理解能力,如果不能理解,显然游戏无法进行。 沈一鸣很快理解,并迷上了,而此时乐水还懵懵懂懂呢。 第16章 二里巷 香儿每日送午饭来,今日有杨波爱吃的东坡肉,亮锃锃、肥嘟嘟的东坡肉让杨波的食欲大开,多吃了一碗饭。 杨波吃完饭,一抹嘴,笑道:“香儿小姐姐,以后送饭,都捎一碗东坡肉过来,我们几个都爱吃。” “皮厚,我看就你一个人吃得多,这饭菜我可是给一鸣一人做的,你爱吃自个做去。”香儿没好气,说道。 杨波呵呵一笑,也不理会,对一鸣和乐水说道:“你们两个也快吃,吃完饭我们去二里巷。” 甘铁匠那边的火锅已经打出来一套,杨波看过很满意,是时候去租一间店铺,他的火锅店很快就要开张了。 “二里巷,我要去,我要去。”乐水平素上街也就在沙柳靠近的铁匠铺的集市买些菜,二里巷才是沈家堡最热闹的地方,她当然想去,一鸣倒是没有任何反应。 香儿断然道:“不行,一鸣不能去,大小姐临走交待过,不许一鸣跟你胡来。” 乐水一听急了,如果一鸣不去,那就意味着她也去不了,因为她得守在石庙照看一鸣,乐水拉拉香儿的衣角,求道:“就让一鸣去吧,总呆在石庙,闷都闷死了,再说马上要中秋了,我们也要去买个灯笼啥的,求你了,香儿好姐姐。” 香儿眼珠一转,斜眼看着杨波,说道:“一鸣去也可以,那我得去盯着你们,否则想都别想。” 沈家堡虽然游离于大明朝廷的管治之外,但也是个两千多人口的大镇,合法的不合法的,往来的客商也不少。 杨波甚至认为是不合法的生意造就了沈家堡的繁荣。 杨波他们四人一狗,准确地说,四人一狼沿着二道沟,走到沙柳树下,在季记裁缝铺拐弯往南,打沈府门前过,往西穿过几条小巷子,然后南拐,便是南北走向的二里巷了。 二里巷热闹非凡,各色店铺,应有尽有,此巷据说长达二里,是故得名二里巷。 杨波第一次来,索性先逛街,到处溜达看看,再办正事。 香儿说是不让一鸣来,可是到了二里巷,她比乐水还要兴奋,早就拉着乐水,不知跑到前面哪里去了。 二里巷靠近沈府的东边更为繁华,店铺更高大,门面也显得富丽堂皇,沈家堡有名的酒楼得月楼、乐意来客、金蝉赌坊、银仓典当、甚至还有一家青楼,名唤倚红楼的,都在东边,西边的店铺相对显得杂乱,有的甚至是临时搭建的棚户。 杨波带着沈一鸣一边走一边看,琢磨着租一间什么样的店铺来开他的火锅店,他手上只有从沈燕青那里弄来的二百两银子,前期准备固体酒精和火锅,已经花去不少,像得月楼那样二层的酒楼,排场不小,可杨波肯定也租不起。 杨波看到一家淮香阁的酒楼,准确的说是饭庄,因它没有楼,只有地上一层,位于二里巷的西边。 淮香阁的门口贴着告示,上面写着此铺转租。 杨波心道,这可真是巧了,寻思要进去看看,可是乐水和香儿这俩丫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杨波四下张望,终于在前面不远处看到她们正在一家饰品店前挑选什么东西,便带着沈一鸣走过去。 走到近前,杨波听到香儿正鼓捣乐水买下一个漂亮的银簪子,乐水拿着银簪子,爱不释手,眉宇间甚是渴慕,嘴里却嘀咕着:“太贵了,师兄的银子有大用,我不能乱花银子。” 杨波轻咳一声,二人见是杨波和一鸣,立时闭嘴不言语。 杨波笑道:“喜欢就买下,师兄银子多着呢,区区银簪子咱还是买得起。” 乐水反倒把簪子放下,埋怨道:“师兄,你们怎么才来啊。” 乐水平素穿一身道袍,从来也没戴过银簪子,杨波奇道:“怎地又不买了?”又跟老板说道:“这簪子我买下了,你给包一下。” “哎哟,还是这位小哥爽快,不过你这妹子眼力也不错,这簪子纯银打造,今年苏杭最流行的款式,最适合她这样的小妹妹,给您的是优惠价,一两二钱,您拿去。” 老板满脸堆笑,把个银簪子说的跟一朵花似的,手脚麻利地包好簪子,就要递给杨波。 可是乐水一把抓住杨波拿着钱袋的手,使劲把杨波往后拽,嘴里说道:“师兄,不买不买,我真的...不喜欢,我们走吧。” 杨波歉意地跟老板笑笑,摊摊手,只好作罢。 往前几步之遥,便是一家卖丝线的店铺,门前挂满各色用丝线结成的饰品,形状各异,有的还连成串,上面秀上字,‘吉祥如意’,‘福寿双全’种类繁多。 这不是中国结吗?跨越几百年,式样竟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几个年轻女子正在挑选同心结,这种同心结,带子用丝线,下面的心形则是用锦带结成,看来在大明,这也是少男少女的最爱。 后世的小女生最爱比心,大概也源于此,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从古到今,同气连声,情意相连,难怪后世把结当成文化传承的符号,称之为中国结。 杨波饶有兴致地看着,手里竟也反复做着比心的动作。 “师兄,你手里在比划什么呢?”乐水奇道。 杨波闻言,从神游中惊醒,脱口道:“这个嘛,这个是比心,就是做一个心的形状...”杨波看到香儿正斜眼瞧着自己,一时玩性大起,说道:“比如,我向香儿比心,就代表我喜欢香儿,懂?”杨波说着话,手里冲香儿比了个心。 香儿又羞又恼,迭声啐道:“呸呸呸,谁叫你喜欢?你跟东坡肉比去..” 乐水雀跃道:“是么,我也比一个。”接连跟杨波和香儿比了又比。 沈一鸣看着这边热闹,嘴里呃呃连声,手里没有闲下,他跟黑点儿比了个心,杨波立时竖起大拇哥,说道:“一鸣,你真棒。” 沈一鸣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也有样学样,竖起大拇哥,只是他说不出话而已。 杨波见状,不由眼前一亮,让沈一鸣说话看来困难不小,但是可以用手势,也就是哑语,杨波前世做过爱心志愿者,学过一点哑语。日后倒是可以试试。 这当儿,乐水和香儿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中了那款同心结,乐水选的琥珀色的,香儿中意的是红色,很便宜,只十几个子儿一只,这回乐水没有犹豫,一下就买了两只,一脸慎重地收进袖管里。 一行人终于磨磨蹭蹭来到淮香阁,杨波抬头看了看牌匾,漆黑的底,烫金的字,颜体楷书非常饱满有力道,一众人走了进去。 淮香阁掌柜的姓周,周掌柜得到禀报,见到眼前几个人,有些纳闷儿,这几位也不像来租店的啊,边上这位抱着一只小狗的,不是沈家的二傻子小少爷沈一鸣么? 周掌柜愣了愣神儿,对着沈一鸣一拱手,说道:“小少爷,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里面请。” 沈一鸣视而不见,自顾自逗着黑点儿,周掌柜顿时神色尴尬,却听杨波说道:“周掌柜,小子乃石庙杨波,是我要租你的店,我们谈谈?” 周掌柜没见过杨波,但杨波的事迹他也听了一耳朵,沈家堡不少人说什么他是哪吒托生,脚踩风火轮,口吐三味真火,但眼见这位年轻人人品相貌倒是一顶一的,但要说是哪吒托生,周掌柜原本也没信过。 周掌柜也是上下打量着杨波,暗自摇头,这分明是凡夫俗子,可见传言实在荒诞无稽。 周掌柜,四十来岁,也是老于世故,见沈家小少爷跟班似的对杨波亦步亦趋,也不敢怠慢,特地领着杨波在店里四下看了看,又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安排杨波他们坐下,还吩咐人上了茶。 杨波也没废话,直接说明来意,问周掌柜这淮香阁怎么个转让法? 周大成半信半疑,但见杨波说的认真,也不像是来砸场子的,便谨慎道:“杨公子,二里巷都是老规矩,整年起租,付三押一,每月租银是三十两。” 杨波刚也看了淮香阁的情状,大半亩地的面积,有个后院,后院里甚至还有空地种上了芫荽,三十两的租金倒是不贵,但大明都已经有付三押一的规矩了? 这样的话,杨波的店还没开,就得先拿出一百二十两,杨波手里的银子也不够啊。 “周掌柜,能不能变通一下,先付一个月的租银?” “小哥说笑了,这二里巷都是沈家的物业,规矩也不是我定的,我只 是转租而已。” 杨波诧异,转念又想,这沈家堡是沈家的堡,二里巷是繁华之地,寸土寸金,如果没有沈家的影子反倒不正常。 “如此说来,这淮香阁跟我无缘了,我手头确实没那么多银子。”杨波颇感失望,见周掌柜只是闷头喝茶,并不言语,又随口问道:“周掌柜,这里生意还好吧?” “生意嘛,我这淮香阁只开了两个月,是好是坏,也难说啊。”周掌柜低眉敛目道。 “才开两个月?莫非出了什么变故?”杨波诧异道。 第17章 得月楼 “俗话说得好,月是故乡明,人是老家的好,不过是本人打算在淮安另开一家淮香阁,我是淮安人,在老家人熟好办事,是以就想着把此店转让,如此而已,公子莫要多想。”周掌柜神色淡淡。 他的说辞,杨波断然是不信的,开店两个月就出手转让,然后回老家另开一间?不和常理。 不过杨波也没有追问,而是谈起他在二里巷一路走来的观感,问道:“周掌柜,这二里巷东西两侧,看来泾渭分明,东边生意兴隆,而西边却人流不多,生意也显萧条,是为何来?” 周掌柜闻言嘴角一抽,眉宇间顿生不平之意,瞥了一眼沈一鸣,欲言又止,杨波见状笑道:“周掌柜不妨直言,一鸣他不关心这个。” 周掌柜轻咳一声,说道:“这沈家堡还是亲疏有别啊,虽说都是两成分润,交给沈家,东边都是沈家堡的老人或者干脆是沈家产业,是净利两成分润,而西边多是外来户,却是毛利两成分润。” “何为毛利两成分润?”杨波奇道,杨波倒是知道净利分润,就是商家净利的两成交给沈家,算是税赋,沈家是此地的土皇帝,又没有官府来收税,自然就交给沈家了。 “哎,毛利指的是扣除房屋租金后的利润,要知道开个饭庄,成本不止房租,杂七杂八的费用还有很多,这当中的差别可就大了,所以毛利的两成上缴给沈家,不少店铺基本就无钱可赚了,所以你见到西边的店铺经营都难有起色。” 杨波不由蹙眉,房租收了不算,又整出个毛利分润,沈家如此算计,这是要把商户榨干吃尽的节奏啊。 看来转租淮香阁是不可能了,这规矩是沈家定的,周掌柜就是愿意,也做不了主啊。 杨波也不再多言,跟周掌柜拱手辞别。 出得淮香阁,几个人又回到街上,迎头遇见一个老汉扛着一个草把,上面插满冰糖葫芦,香儿嚷着要杨波请客,一人一串,不过杨波见到老汉那双不干不净的手,便推说不爱吃甜食,香儿乐得多吃一串,抢了过去。 得月楼,重檐飞角,雕梁画栋,红瓦盖顶,即便是在二里巷的东侧,依然显得鹤立鸡群,地位超然。 天色近黄昏,楼前的飞檐之下,两只巨大的灯笼已经点燃,华灯初放,得月楼已经开门迎客了。 杨波负手而立,仰望得月楼,心里一阵踌躇。 杨波从周掌柜那里得知,这得月楼是沈家的产业,一家独大。事实上,除了淮香阁,二里巷再没有其他上规模的酒楼或饭庄了,类似买冰糖葫芦的地摊走贩,倒是不少。 “走吧,我们明日再来,”杨波挥挥手,说道。 第二日,时间未到正午,杨波再次来到得月楼门前,这一次他带齐了所有火锅备料,连酒精房的丁九也来支援。 “快去通禀俎掌柜,就说沈府小少爷要请他吃饭。”杨波一到得月楼,便对门口的迎客说道。 迎客不明所以,赶紧去大堂找掌柜的,杨波也跟着来到大堂,俎掌柜急急赶来,见到沈一鸣,拱手道:“小少爷,你这是?” 可沈一鸣只在意和黑点儿的二人世界,自然对俎掌柜也没有什么反应,俎掌柜显然熟悉这一幕,目光扫过其他几位,见杨波正招呼众人往往一桌上摆放些物事。 昨日在得月楼门前,杨波思前想后,这二里巷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所在,淮香阁倒是合适,可他有没银子。 杨波开始寻思,也许可以在得月楼先租上几张桌子,这可是明末版的共享经济理念,只是不知道得月楼的俎掌柜是否有这个开放心态,接受这种新生事物呢? 回到石庙,便着手准备火锅备料。 各色蔬菜,青菜、箩卜、菠菜、豆腐,豆芽菜,猪血等。每样备一些。 肉类以羊肉为主,主要是生羊肉容易涮,熟得快。 最关键的是火锅底料,当然是大骨熬汤,加上各种香料。 调料是葱姜蒜,一式两份,一份辣,一份不辣。 再有丁九带上新做好的铁锅和支架,还有足够的固体酒精,赶到得月楼,以沈一鸣的名义请得月楼俎掌柜喝酒。 俎掌柜五十多岁,颌下胡须已经花白。杨波一行人呼啦上来,弄得鸡飞狗跳,让他惊讶不已,现在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杨波一手在安排的。 杨波他是知道的,沈家堡盛传他和师父马道长一样是异能之士,他深信马道长确为神仙,市井有关杨波的传言,以为杨波是马道长徒弟的关系,他倒是也信上三分,如今一见,此人行事如此儿戏,心里倒是大打折扣。 俎掌柜的脸上没有好颜色,冷道:“杨波,你这弄的是哪一处?” “俎掌柜,今日一鸣请客,我们几位也跟着沾光了,来来来,请上坐,一鸣,你坐这里。”杨波满脸堆笑,招呼俎掌柜坐下,又让沈一鸣坐在俎掌柜身边。 俎掌柜并没有坐下,冷眼看着杨波,厉声斥道:“杨波,这里是沈家堡,沈家小少爷也是你随便可以轻忽的?” 杨波也知道他确实有利用沈一鸣的嫌疑,他不是没办法吗?不如此,恐怕俎掌柜连见都不会见他一面,遑论其他? 杨波见俎掌柜措辞严厉,便要告知来意,不过在此之前,杨波还准备一个神器。 杨波从袖管掏出一个对折的灰色薄片,这是打磨用的砂纸,薄片之上粘着一枚火柴头,这是昨天杨波连夜用马道长留下来的白磷制作的,这种白磷火柴有自燃的风险,但杨波今天只准备了一枚,自然不会出什么大事。 杨波拿起火柴头,在砂纸上轻轻一划,火柴头腾地冒出火苗,固体酒精在托盘里早已备好,杨波把点燃的火柴棒扔进托盘里,固体酒精忽地燃起,火焰呈青白色,没有异味,没有油烟。 俎掌柜震惊不已,不由在座位上重重坐下,心道这便是传说中的三味真火? 香儿和乐水拍手叫好,拿起筷子,跃跃欲试,准备开吃了。 杨波笑道:“俎掌柜,小子唐突了,不过这些备料都是用一鸣的使钱所买,说是一鸣请客也不为过。”杨波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并招手让人送来一壶好酒。 大明北地早有打边炉流行,是以俎掌柜对这种吃法并非完全陌生,关键是杨波用了一种新的燃料,确实把俎掌柜给惊到了。 俎掌柜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羊肉,在已经沸腾的铁锅里,涮了几涮,沾上调料,放进嘴里咀嚼一番,满口生津,味道还不错。 杨波把酒给俎掌柜满上,自己端起酒杯,说道:“小子给俎掌柜赔罪,我先干为敬。” 俎掌柜一言不发,端起酒杯仰脖喝下,杨波趁势说明来意,并将昨日在淮香阁的遭遇也简短说了,提出要在得月楼租上几张桌子,让食客有机会品尝到这种新式火锅。 平心而论,杨波今日之举实在有些唐突,杨波说明了来意,心里也颇为忐忑。 俎掌柜只是逐一把配菜都尝了个遍,一边吃一边喝酒,并不多言。酒杯一空,杨波便操起酒壶立刻满上。 此时已经正午,食客渐渐多了起来,有人注意到这桌有古怪,便纷纷向小二打探。 乐水和香儿倒是有说有笑,吃得正欢。 俎掌柜放下筷子,抹一抹嘴巴,也不多言,冲着沈一鸣拱拱手,起身离去。 杨波赶紧起身,拱手相送,心下失望,不知俎掌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少人走到杨波这桌近前观瞧,杨波便让小二多备几双筷子和小碟,亦有不少食客尝试一口,大声叫好。 桌上所有的备料很快一扫而空,杨波也该打道回石庙了,计划落空,让杨波神色郁郁。 “杨公子请留步,俎掌柜请您管事房一叙。”有迎客拦住正往外走的杨波,说道。 杨波轻哦一声,心道有门儿,便跟着那迎客来到俎掌柜的管事房。 俎掌柜端坐在桌后,手里拿着笔正写着什么,见杨波被领进门,并未起身,只是示意杨波在对面坐下。 杨波坐下便急切道:“俎掌柜,您同意了?” 俎掌柜微微动下眼皮,并未看杨波一眼,淡淡地说道:“得月楼乃沈家产业,你的想法倒是新奇,但不合规矩,沈东家怕也难答应。” 杨波闻言,顿时神色沮丧,却见俎掌柜又道:“你倒是可以去租下淮香阁,在那里一试。” 杨波心道,这还用说?如果我有足够的银子,也不至于死乞白赖地上得月楼来求租几张桌子了。 俎掌柜终于放下手中的毛笔,一对三角眼闪着精光,上身前倾,小声说道:“老夫手头倒是有些闲散银子,这样吧,我出二百两银子,但老夫要占三成的份子。” 杨波闻言一怔,没想到俎掌柜突然来这样一手,二百两银子,竟然要占三成份子,顿时有一种被这老狐狸算计了的感觉。 杨波不由气往上冲,脱口道:“五百两,两成。” “三百两,三成。” “五百两,二成。” “五百两,三成。”俎掌捋了捋胡须,定定地看着杨波,沉声道:“这是老夫最后的出价,杨小哥,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呵呵呵” 第18章 以棋会友 杨波心里暗骂,沈家从东家到掌柜的,个顶个精于算计,不要忘记淮香阁不仅要付房租,还得交出两成所谓毛利分润。 杨波粗粗算下来,二成毛利分润更甚于四成净利分润,再给租掌柜三成,留给他杨波的还有几成?跟特么白干还有什么区别? 话又说回来,谁让你手头缺银子,明知被人所趁,却又无能为力。 杨波眉头紧皱,无奈道:“淮香阁的两成毛利分润太高,将来很难盈利,希望沈家采用东边的净利分润,如能这样,五百两三成份子,我们可以成交。” 俎掌柜闻言,立刻道:“杨小哥的忧虑倒也有几分道理,这样,老夫不日就去沈府找沈东家说项,定然给小哥一个蛮夷的交待。” 事实是,最近两个月来,周掌柜一直在寻沈家人说项,沈继之见淮香阁难以盈利,已经松口,只不过消息让俎掌柜给压下来了。 此时杨波再次提及,俎掌柜自然心里有数,却不会对杨波实言相告。 俎掌柜还真没看上这种火锅吃法,他看中的是那固体酒精,那东西不同于木炭桐油等可燃之物,烧起来干干净净,连一丝油烟都没有,实在新奇。 俎掌柜是老江湖,虽看不清机巧所在,但直觉告诉他,那东西可能价值连城。 就算得不到配方,但先人一步,跟杨波合作,就占了先机。五百两银子对得月楼的大掌柜来说,也不算什么大数字。 当然杨波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小算盘,淮香阁只要不亏,就算成功了一半,毕竟杨波关心的是固态酒精的销量。 固体酒精的秘密在于醋酸钙,这种被后世用来做钙片的东西,杨波是绝不可能交给俎掌柜的,至少现在不能。 杨波和俎掌柜就在管事房暂时达成了一个口头协定。 杨波回到石庙,第一时间到工厂找周正,杨波特意把周正留下,在石庙等待何起风,可是周正说,并没有一个高个子来找杨波。 杨波现在苦于无人可用,乐水倒是和他贴心,可年龄太小,又是个女孩,还要他去照顾。 何起风这孩子不错,个头大,力气壮,胆儿还肥,年纪和自己相仿,如能来石庙,倒是个不错的助手。 何起风昨日就该来找他,怎地到现在还不见人影?难道是何老金的伤势又加重了? 杨波躺在何道长屋里的坐塌上,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中竟沉沉睡去。 “师兄,香儿姐姐叫你去沈府,说是邀你去下棋,你快醒醒...”乐水揪着杨波的鼻子,叫他起床,自从杨波得知她女儿身的秘密,乐水倒是放得开,越来越显出小女生的心性。 沈府便是一座城堡,墙高城厚,宽阔的朱门之后,亦建有坚固的防御工事,隐隐见到护院家兵,腰间挂着大刀,来回走动,可谓戒备森严。 但往里走,穿过一道垂花门,则别具洞天,杨波跟在香儿身后,穿花径,过曲廊,仿佛置身于清新雅致的江南园林之中。 杨波越过一个小亭子,亭子下面是池塘,池塘里似有锦鲤在戏水,他匆匆而过,未及看得真切。 前方便是沈继之会客的所在,是一座二层小楼,小楼前面有一颗粗大的劲松,故名听松楼。 香儿把杨波引入厅堂内,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迎接他的是沈府管家季顺,季顺圆脸豹目,未出言先朗笑,笑声洪亮,即使在东家面前,也丝毫未见收敛。 此人便是季斯贤的父亲。 杨波随季顺走进厅堂,见正中摆放一棋桌,桌后端坐一人,这便是正主沈继之了。 打横还坐着一人,真是得月楼俎掌柜,杨波心知,此行沈府怕是与酒精火锅有关。 杨波紧走几步,有尤素卿这个小姨在前,杨波口称沈伯父,上前行礼如仪,沈继之呵呵一笑,便以贤侄相称,杨波又拱手向俎掌柜也施了一礼。 “来来来,坐,我们下棋。”沈继之生就国字脸,嘴角挂着微微笑意,热情招呼杨波入座,一时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如若不是杨波在二里巷的见闻,得知沈家压榨商户吃干抹净的手段,杨波还真信了沈继之便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善人了。 “东家和杨小友以棋会友,哈哈哈”季顺也打横坐下,笑道:“我是观棋不语真君子。” 俎掌柜也拂须笑道:“没想到,杨小哥也善棋道啊。” 很快杨波就发现,沈继之是坐在轮椅之上,这也证实了尤素卿关于沈继之双腿受过伤的说法。 沈家让沈燕青一个女儿家驾船出海,看来也是无奈之举,沈一鸣年纪尚幼,又身患顽疾,沈继之行走不便,可不就得沈燕青出头露面了。 沈继之面容白皙,人显得富态。上嘴唇上留着八字胡须,颌下三绺花白胡须,修剪得体,一对闪着精光的眼睛,目光扫过来,让杨波有一种内心被洞穿的感觉,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场。 脸上却总是略带笑意,这种微笑又有几分真诚?此人城府极深,也不知又多少人被他的笑意所惑。 杨波也有自知之明,他说话多数不过脑子,估计多说多错,所以杨波暗暗告诫自己。 少说话,少说话,少说话。 杨波执黑先行,开局星小目对二连星,让杨波有机会开出中国流,这是他学棋时研究最透彻的开局。 沈继之挑了挑眉,杨波的布局确实让他不习惯。 沈继之猜测杨波喜实地,所以直接在右上角挂了一手。杨波则干脆点了他左下的三三,显然是要把重实地的意图贯彻到底。 经过十数轮交换,盘面黑白相间,双方布局大致成型。 沈继之端起茶碗,轻酌一口,开口道:“二里巷东西泾渭分明,事出有因,早前朝廷对沈家防范甚严,加上禁海,沈家堡粮道不通,只能对外来人口有所限制,贤侄对此颇有微词,我也不怪你,只是贤侄可有应对之策?” 杨波闻言,心中一凛,显然俎掌柜已经把他对两成毛利分润的抱怨告知沈继之,杨波不由瞥了一眼俎掌柜,此人一边出银五百两跟自己合作,一边还向沈继之打小报告,可真是不厚道啊。 俎掌柜倒是老神在在,对杨波哀怨的眼神儿视而不见。 “小子以为,开源是主动进取,节流乃是被动应对,沈家堡不如大幅降低税赋,筑巢引凤,商家来的多了,何愁没有足够提成,在小子看来,沈家堡还有很多未开发的处女地,将来建成几万人的大镇,也并非不可能。”杨波在左侧白棋堆里尖下一子,意在主动进攻,一边小心应道。 哎,看来杨波已经忘记曾自我告诫要少说话了。 季顺闻言,抬手拍在杨波肩头,哈哈笑道:“好小子,有气魄。” 沈继之在二路立挡,又道:“人多缺粮,又当如何?” “有了银子,还怕没粮食?能用银子解决的事体,都不算大事体。”杨波立刻道。 沈继之和季顺闻言,相视一笑,又沉声道:“民以食为天,很多时候,有银子可买不来粮食,贤侄不可游戏视之。” 棋至中盘,沈继之眉头紧锁,开始频频长考。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季顺也已经看出盘面黑棋占优,眉宇之间不由露出诧异的神色。 杨波现在面临一个问题,他的黑棋已经建立了优势,如果赢了沈继之,会不会太莽撞?沈继之在海州一带可是人尽皆知的枭雄,但凡强者,都习惯用实力说话。如果故意输棋,会不会弄巧成拙? 盘面沈继之落子补强,采用了保守的下法。 杨波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以实力取胜,见沈继之落子保守,杨波在左下开了劫,此时局面对白棋已经很不利。 沈继之一番长考之后,决定弃之不顾,反而将左侧的黑棋强行扭断,这是胜负手,成败在此一举。 杨波经过计算,左侧最差也是双活,显然沈继之出现了计算失误。 杨波没有犹豫,断然提了劫,几轮交换后,形势已经明朗,白棋没有杀棋的可能。 “万般思后行,一失废前功。”沈继之不由轻叹道。 沈继之一番长考之后,决定投子认输,把眼看着杨波,说道:“贤侄开局深不可测,中盘手段犀利。果如马道长所言,算力惊人,老夫不敌呀。” “小子孟浪,沈伯父谬赞了。”杨波赶紧拱手谦让道。季顺饶有兴趣地看着杨波,赞了一句:“后生可畏啊。” 俎掌柜神色也颇为惊诧,没想到杨波年纪轻轻,围棋造诣竟如此之高,要知道沈继之可是海州数得着的高手,竟然被逼投子认输。 那是自然,杨波前世是业余四段,以杨波看来,沈继之可能只是业余二段的水平。 沈继之心平气和,脸上依然挂着笑,并没有因为输棋而稍有改变,见天色已晚,便让人送上点心,众人吃着点心,一边相谈。 “贤侄啊,这次在海上,你也是立了功的。靠一本账册竟然破了掉包案。现在童大和王满仓已经被处理,吴元庆的坏血症也基本痊愈。他是沈家多年的老人,早年还救过我的命。老夫也左右为难啦,依贤侄看,该如何处置是好?”沈继之看似随意地瞥了杨波一眼,问道。 第19章 无言的结局 “这个...小子实在不敢置喙,”杨波忙应道。 “不打紧,小朋友本该心直口快,别学我们这些老家伙们老成精,让你听不到半句实话,哈哈哈。”季顺也凑趣大笑道。 沈继之这是在出题呀,杨波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听大小姐说,吴管事有个儿子叫吴金,在海州欠下赌债,被人绑了。吴金和童大相识,是童大在中间穿凿..” 杨波顿了顿,偷眼看了沈继之,见他正复盘解棋,便接着说道:“吴元庆受童大蛊惑,犯下大错,但他是为救儿子,情有可原。伯父宅心仁厚,不妨将那吴金从债主手中赎回。但吴元庆罪不可恕,待吴家团聚之后,再将吴家逐出沈家堡,以示惩戒。” 沈继之笑道:“贤侄所言,也是老夫心中所想,季顺啊,我看就这么办。先把吴金赎回来,这个让海州的秦韶去办,待吴元庆父子团聚,便限时让他们离开沈家堡。” 杨波没想到他随便这么一说,沈继之竟然照单全收,反倒让杨波有些不知所措,不过来时的紧张和不安,倒是放下不少。 杨波谄媚道:“小子在海上便听人说起伯父是盖世英雄,义薄云天,今日见伯父待吴家可谓仁至义尽,铮铮铁骨也有侠义柔情的一面,这铁骨柔情四字,唯有伯父担当得起。” 沈继之闻言一楞,一边的季顺不由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不只棋下得好,这溜须拍马的本事也不差。” “岂止不差,依我看,脸皮之厚,这小子说第二,沈家堡没人敢言第一。”俎掌柜也凑趣道。 众人一阵哄笑,沈继之抬手往下压了压,说道:“你们两个自便,杨波,你推我出去走走。” 一出门,便见那颗老松,树干粗粝,如裹上一层铁衣紫鳞,枝杈横行,松针苍翠。 沈继之坐在轮椅上,抬眼往西山方向望去,夕阳刚刚隐没在高低起伏的轮廓线下,西山之上,霞光万道。 起风了,老松巨大的树冠晃了几晃,枝叶发出悉索的声响,杨波周身感到一阵凉意。 沈继之不无感概地道:“转眼要中秋了,青儿从海州回来,月底便要启程去江南运粮。” 中秋之后,各地的秋粮已齐备,正是沈家堡南下运粮的季节,雷矬子跟他说过,粮食贩运是沈家堡三大营生之一。 沈燕青南下贩运粮食应是早就规划好的,只是杨波不知沈继之为什么跟他提这个。 “杨波,一鸣跟着你在石庙,已有些时日,依你看,他的病情还有好转的可能吗?” 沈一鸣的情状,杨波问过马道长,马道长说可能是自闭症患者,并不确定,杨波可以确定的是,沈一鸣并非是痴儿,他智力很正常。 “伯父,以我看来,一鸣说不上是个病人,能听懂别人说话,他只是...”杨波苦寻合适的字眼,终于道:“不知道如何打开心灵之窗。” “心灵之窗..”沈继之喃喃自语,又道:“如此说来,假以时日,一鸣也能像常人一般能说能笑?” 杨波摇摇头,说道:“这个...不好说,一鸣不说话的时间已经太久。”见沈继之不免失望,又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正在尝试用手语跟他说话,伯父请放心,有朝一日,一鸣定能与人正常交流。” 沈继之眼底刚刚泛起的亮光又暗淡下去,一时呐呐无言。 杨波推着沈继之,来到一个小亭子,沈继之示意杨波停下,在长条凳上取来鱼食,撒向脚下的池塘。 霎那间,鱼儿蜂拥而至,争抢不休,不时有鱼儿拍打着水面,一跃而出,平静的池塘顿时像炸开了锅,水花四溅,一片翻腾。 “你说这些鱼儿快乐么?”沈继之像是在自语,又似在问杨波。 “....” 沈继之感慨道:“就算鱼儿快乐,也只能在这小小池塘打转,沈府虽大,横竖不过是个池塘,青儿就宁愿驾船出海,也不愿守在家里。老夫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伯父,青儿还年轻,哪能跟您比,想当年,您出征东海,威震四方,天高任鸟飞...”杨波恭维道,不料,沈继之立刻摆手阻止。 “别说那些没用的,青儿这次出海运粮,我希望你也随船南下。”沈继之说道。 杨波一怔,说道:“伯父,我很愿意和大小姐一道出海,可是石庙现在也是一摊子事儿,怕是走不开啊。” 沈继之往池塘里抛洒着鱼食,淡淡说道:“我让季顺过去帮你,南下运粮不像去辽东,需要远洋行船,不过是去宁波外海,往返一次不过十日而已。” 杨波闻言大惊,俎掌柜大概把得月楼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沈继之,搞不好还有那枚火柴,以沈继之的眼光自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当初不过是想追求轰动效果,现在看来,实在是肤浅。 杨波顿时感到绝望,季顺去石庙,就是要把秘方控制在沈家手里,这是在明抢啊。 可杨波又能怎么办?身在沈家堡,被沈继之盯上,还能跟他说道知识产权不成? 沈继之瞥了一眼杨波,说道:“年轻人行事太冲动,要多历练,否则那天大祸临头,尚不自知。” 杨波感到后脊发凉,又听沈继之说道:“老夫知道你在石庙有点小秘密,季顺过去就是帮你守住秘密。银子是你的,他一个子也不能动。” 见杨波沉默不语,又道:“我说过,海上你立了功,立功就要受奖,这是沈家的规矩,回去吧,我有样东西要赏赐给你。” 杨波心里叫苦,这沈继之是要把他当沈家人?后世过来的杨波,打心眼里认为自己是独立个体,他可不想成为谁家的人。 但人在大明,身不由己。 杨波把沈继之推回小楼,沈继之交代一声,季顺离座而去,很快双手捧来一副棋具。 沈继之说道:“这棋盘是用半尺厚的红木精制而成,棋罐用西域葡萄藤编制的,棋子是极品云子。老夫至今也没舍得用上一回,看你是爱棋之人,把它送给你了。” 哎哟,杨波吃惊不小,前世做梦都想得到一副上好棋具,太贵买不起,此刻竟以这种方式得到,杨波心情也是复杂得很。 杨波小心接过棋具,置于茶几之上,一只手在棋盘上下触摸着,手感极度舒适。棋罐用漆考究,发出幽幽暗光,凑近了,还能闻到葡萄藤发出的淡淡的清香,这副棋具绝对是上乘之作,异常珍贵。 沈继之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杨波果然是个爱棋之人,棋具为他所得,也算宝剑赠英雄。 终归是英雄还是狗熊,那要且看了。 杨波不知所措,赶紧深深一揖,说道:“小子只是恰逢其会,记了几天账而已,这棋具实在太贵重...” “长者赐,不可辞,快莫要推辞。”沈继之截住话头,假意斥道,顿了顿,又说:“杨波,我对你寄予厚望,希望将来你能做个好棋手,明白吗?” 杨波一时神情恍惚,只是茫然地点头道:“明白,明白。” 这真是让人无言的结局。 直到走出沈府大门的时候,街上已经是万家灯火,炊烟袅袅。 杨波仍在琢磨着沈继之说过的每一句话,站在沈继之的角度去看,沈继之的做法无可厚非,沈继之是沈家堡的土皇帝,他当然想要掌控一切。 俎掌柜和杨波顺路,一起出得沈府,他倒是悠哉乐哉得很。 杨波正欲和俎掌柜拱手作别,分道而去,却听俎掌柜说道:“跟我走。” “去哪里?”杨波奇道。 “去租下淮香阁,东家已经答应二里巷所有店铺,无论东西,都按两成净利分润,还不赶紧地去办,以免夜长梦多。” 杨波今日受到太多刺激,也顾不上多想,便随俎掌柜赶赴二里巷,途中俎掌柜也没失信,在得月楼取了五百两银票,交给杨波,便挥手让杨波自行去淮香阁。 到了淮香阁,找到周大成,交了银子,签了契约,契约一式两份,一份还要交到沈府备案,转租这事儿就算办妥了。 杨波把契约收在怀里,这店明天起就算是他的了。 成功找到承租人的周掌柜,脸上并没有多少欢色,想到此时周大成可能仍然不知道,二里巷的提成政策已经有了变动,不由觉得心里有愧,笑道:“周掌柜,我们喝一杯?” 周大成摇摇头,说道:“杨公子,你在得月楼的事儿,我也听说了,新式火锅一定会成功,恭喜你。” “哦..”杨波奇道:“周掌柜,何处此言?” “杨公子有没有发觉,最近几年,冬日越来越早,越来越长。冬日里围着火炉吃饭,暖和呀,加上公子的火锅干净,没有油烟,很适合我们淮扬人。所以我断言,杨公子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周大成言辞恳切。 周大成所言,冬日变长变冷,不就是后世所说的小冰河期的极端气候变化吗?看来明末的小冰河期并非传言。 “周掌柜冬日变长的说法,可有出处?”杨波问道。 “不瞒公子说,这些年走南闯北,年年春节总要回家,跟家人团聚,这冬日里的寒冷刺骨可是切身体会,哪里需要什么出处。” 杨波闻言,点点头。 周大成能观察到近年来的气候变化,说明他至少是个有心人。 杨波忽地想起周大成说过他要回淮安另开一家淮香阁,想来只是个托辞。 念及于此,杨波说道:“既然周掌柜这么看好火锅,不如就留下来 这掌柜的还是由你来做,如何?” 第20章 八月飞雪 清晨,秋风起。 石庙门前的狗尾巴草仿佛一夜之间褪去绿色的外衣,银色的尾巴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风中瑟瑟发抖。 杨波在一阵嘈杂之声中惊醒,起身洗漱,一边纳闷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不过他并没有特别在意,杨波越来越适应在大明慢节奏的生活,能这么早起床便是一个证明。 “杨波,快出来。”有人暴喝,杨波下了一跳,转身观瞧,只看到一个背影,是季顺。 他来石庙干什么?杨波记起沈继之昨日所言,季顺要过来帮忙管理石庙,杨波顿时心一沉,沈继之真是迫不及待啊。 杨波赶紧地跟了出来,只见季顺领着一帮人,估摸也有二十来个,呼啦啦跟打仗似的,已经在忙乎了。 “石庙的前后都要设置哨卡,以后人员不能谁便进出,没有你我的批准,生人一律不能进去..”季顺手里比划着,一边跟杨波说道。 杨波甚至看到腰间挎着长刀的护院家兵在庙门来回走动,这谱摆得可够大的。 此刻的季顺更像是一名战场的将军,他身形魁梧,气宇轩昂,一对豹眼环视四周,很难想象他竟然是沈府管家。 “杨波啊,沈家堡这几年风平浪静,很少有大事发生,你的事儿算是件大事,难得啊,哈哈哈。”季顺哈哈大笑道,抬手一巴掌打在杨波的肩头,杨波顿时身形一矮,神情一呆。 敢情这季顺还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啊。 杨波跟在季顺身后,来到后面的工厂区,季顺扫了一眼几个四面漏风的工棚,咧咧嘴,说道:“我说,你和马神仙心可真大,这怎么能行呢?这里统统都要围起来。” 季顺扭头看了一眼杨波,小声道:“目下,你那个什么酒精有几个人会弄?” 杨波心道,该来的迟早会来,杨波内心非常后悔,恨不能抽自己个大嘴巴,早前太特么招摇了,不过,转念又想,不招摇,躲在石庙自己煮火锅自己吃,也弄不来银子啊。 现在看来沈继之志在必得,不过,还是先试探一番,杨波小心翼翼地问:“季叔,目下只有我和乐水,还有一鸣知道秘方,您要不要再安排几个人?” 季顺见杨波称呼他季叔,不由大笑道:“叫我季叔,好,我就认下你这个侄儿,哈哈哈。”又道:“还不错,警惕性挺高,那个不忙,你先去淮香阁,该咋办咋办,别想太多。” 淮香阁的原掌柜周大成已经答应留下来,继续做掌柜的,不过,今日是火锅首秀安排在晚上,杨波无论如何也要在场。 石庙这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就先交给季顺,让他折腾去吧。 吃过早饭,杨波出了门,身后是乐水、香儿和一鸣以及黑点儿,今日事情多,人多力量大,一鸣也算出了个人场。 出门方知布衣单,风一吹,顿时一阵凉意袭身,再看乐水他们几个,早已换上秋装夹袄,杨波不由抬手去拉衣领,这才发现身上的长衣是圆领,无领可拉。 乐水在一旁看的真切,脆声道:“师兄,我已经在季记裁缝比照以前的底子,帮你做了两件秋季长衣,晚上回来就可以取了。” 杨波闻言心里一暖,别看乐水年纪小,但心思缜密,竟关照起他这个师兄来,杨波不禁汗颜,不由抬手去摸乐水的小脑袋,不料乐水咯咯一笑,躲开了。 淮香阁的招牌也来不及更换,如果更换,换成什么,杨波也没想好,他依稀记得俎掌柜说酒精的火焰是白色,虽然说法不够精确,倒是点出了酒精火焰油烟极少的特点,就白火锅吧。 杨波原想把圆桌全部涂成黑色,在中间挖个洞,把火锅支架和托盘丢进去,这样看起来场面更和谐。但是时间来不及,以后慢慢整。 周大成毕竟是行家里手,做起事来有板有眼,极具章法,有他在,杨波这个甩手掌柜的可就轻松多了。 淮香阁原本就有五个跑堂打杂的,再加上乐水和香儿,好歹也能应付,一鸣和黑点儿偶尔会出些状况,但总的来说,白天的准备工作还算顺利。 杨波也没时间做任何推而广之的宣传,只是在店门挂出‘连续三日,半价优惠’的条幅。 价格方面,昨晚倒是和周大成推敲了一番,火锅也不用大厨在厨房烟熏火燎地操作,所需不过是用大锅熬制一锅大骨汤,时令菜蔬值不了几个钱,成本主要来自固体酒精,粗粗算下来,比之得月楼,单人消费也要便宜三成。 下午酉时一到,杨波和周掌柜在店门外站立,准备迎接各方宾客。 杨波一出门便打了哆嗦,气温降了? 抬头看看天色,天空晦暗不明,不一会儿,竟稀稀疏疏飘起了雪花。 杨波心中大骇,惊道:“这中秋未到,天已降雪,是什么兆头?” “瑞雪兆丰年啦,杨公子。”周大成说道,一边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杨波。 杨波诧异,却听周大成接着说道:“据说二里巷所有店铺都改成二成净利分润,杨公子骗得我好苦。” 杨波恍然,老脸一红,忙道:“昨日我请了得月楼的俎掌柜,一起去到沈府说项,沈东家宅心仁厚,总算答应下淮香阁,至于其他店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如此说来,我周大成丢了淮香阁,倒是为二里巷西边的商家做了件大好事。”周大成苦笑道。 杨波担心周大成想太多,正要出言劝慰,不料却见乐水从街上一路小跑过来,小脸红扑扑的,肩头落满雪花,手里还拿着件袍子,赶到近前,气喘吁吁地道:“师兄,你的袍子,快进去换上。” 原来乐水这丫头,见气温骤降,便抽空去了一趟裁缝铺,把早前定做的袍子替杨波取了来。 乐水这丫头,生生要感动死老子啊,杨波一阵唏嘘无言,走进铺子,把夹袄长衣换上。 再次出来,雪更大了,雪花如柳絮般飞舞,飘飘而落,大地似没有准备好承载,雪花落地,倏地没了影踪。 杨波见到周大成正在对来客拱手相迎,杨波急忙上前一步,行礼如仪,周大成小声介绍说:“西边油铺的王掌柜..” 道贺的客人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但都是二里巷西边的,东边大店铺的掌柜一个也没有。 “公子昨日到沈府说项的事,西边店铺掌柜的已经传遍了,他们感念公子,今日必来捧场。”周大成欣喜道。 这话让杨波听着舒坦,想起昨日在沈府的情状,被几个老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弄的雨里雾里放光彩,可谓完败,今天西边掌柜的纷纷来捧场,算是个意外的收获了。 “杨公子,奴儿这厢有礼了。”一个倩影出现,杨波鼻翼闪动,似有淡淡薰衣草的香味,吴侬软语,软柔孺滋,让在大冷天站在门外多时的他周身顿生一股热流。 周大成拿着递上来的名帖,低声念道:“倚红楼的苏洛儿。” 倚红楼可是二里巷东边的,杨波神色一喜,抬眼仔细观瞧,见苏洛儿柳眉双飞,一对明眸,顾盼生辉,双颊被这大冷天的风吹得绯红,是那种透明的红,更显肌肤吹弹可破,端的一副好面孔。 身上着的是素色两截装,上身青白的夹袄,下面乳白的长裙,脖颈围着洁白的貂绒,光洁如玉的脖颈掩映其间,肩若削成,腰若束素,身段颀长,前凸后翘,宛若仙子谪尘。 杨波看的两眼发直,几乎忘了还礼,那苏洛儿一声娇笑,便带着身后几个年轻女子,一路谈笑宴宴,翩然进了铺子。 “哼...”俎掌柜负手走到杨波跟前,见杨波的眼神儿盯着苏洛儿远去的背影,重重地哼了一声。 杨波这才恍然醒悟,赶紧拱手道:“俎掌柜,大驾光临,寒舍...本店蓬荜生辉,欢迎俎掌柜亲临本店,这个...检查指导。” 俎掌柜黑着脸,一把拉过杨波,紧走几步,低声质问:“听说你给周大成的薪水是每月五两保底银,还有一成纯利提成?” 杨波点点头,未及出言,俎掌柜大怒道:“你知道我在得月楼是多少提成?才半成,你倒好,张嘴就是一成,你这是慷他人之慨,别忘了,我有三成的份子。” 就为这事儿?杨波鄙视地看了一眼俎掌柜,死老头子,老奸巨猾,还财迷心窍。 杨波也想过了,将来他肯定是个甩手掌柜,而且正是他和俎掌柜连蒙带骗,把店从周大成那里弄到手,给周大成提成高,多少有些补偿他的意思。 杨波正色道:“俎掌柜,我可是大股东,注意你的身份,大庭广众之下,请谨慎言行。” 俎掌柜悻悻地放开杨波,四下瞧瞧,不满道:“为什么不放爆竹,不弄些花蓝来呀?” 俎掌柜的意思是搞些促销手段,不能这么无声无息地开业,杨波也不是没想过,他甚至想过搞一个热气球,那样抢人眼球,效果最佳。可是时间来不及呀。 杨波忙道:“爆竹有,等下开席就放,花篮我确实疏忽了,回头我找人补上。” “胡说,这种事都要事先安排好,哪能事后再补的道理?” 第21章 洛英冰芬 杨波唯唯诺诺,总算把俎掌柜一行几个人送进淮香阁大堂。 有心人一边看着俎掌柜怒气冲冲,还以为同行是冤家,俎掌柜这是来砸场子啊,还等什么?进去吧,里面有茶有瓜子,还有瓜可吃,当个吃瓜群众又不犯法,还有热闹可看,何乐而不为呢。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洒落人间,大地像着了盛装,各家店铺已燃起灯火,白雪橙灯,交相辉映,今夜格外妖娆。 周大成看客人来得差不多了,便道:“公子,准备开席了。” “你着人把那串鞭炮给放了,我进去瞅瞅。”杨波点头道。 杨波转身进去,身后鞭炮响起,震耳欲聋。 杨波不由停下来,双手捂住耳朵,肩头却被人重重一击,杨波回头观瞧,却是雷矬子,显然这一拳这是他打的。 “小波,你开店,为何不告哥哥一声?”雷矬子眉头紧皱,不满地盯着杨波,道。 小波?雷矬子那根神经错乱,怎么这么称呼我啊?杨小波在下面,安分守纪,很久没活动了,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杨波没好气地说道:“雷大哥,你不是一直在外贩盐吗?我哪里去寻你?知道你在沈家堡,我能不让你知晓?”偷眼往后一看,心下狂喜,雷矬子带来的人还不少,足有二十来个。 “好好好,哥哥也是昨晚才赶回沈家堡,以后你注意点儿,什么事儿少了哥哥可不行,小的们,跟我走,今日小波火锅开业,大家放开肚皮,不醉不归。” 一帮人昂首阔步,进去了。 杨波和雷矬子勾肩搭背,一起来到大堂,雷矬子才放杨波离身。 杨波走到大堂中央的一桌,这桌正是俎掌柜他们一行人在就坐,都是东边的大掌柜,俎赵孙田李,今日人太多,杨波也没把人名记全。这些人 这桌的几个掌柜都是沈家堡的大人物,大概都是俎掌柜拉来的,看来三成份子的能量不小啊。 杨波满脸堆笑,作了个罗圈揖,俎掌柜对周掌柜的高提成耿耿于怀,也没给杨波好脸色。 “杨波,你都看见了,今日天有异象,八月飞雪,你那萤火之光怕是顶不住这千年不遇的凶兆,呵呵呵。”俎掌柜冷笑道。 杨波正四下环顾,心里想着要找什么人,果然苏洛儿和她的小伙伴坐在后面靠窗的一个角落,苏洛儿已取下貂绒围脖,显得白皙的脖颈如同天鹅的长颈一般,煞是惹人怜爱,几个绝色女子正期待地看着他呢。 杨波神色为之一振,不料却听到俎掌柜的冷言冷语,杨波也不废话,当即从怀中掏出那片砂纸,同样粘着一根白磷火柴头,在俎掌柜的眼前晃了一晃,笑道: “俎掌柜,您道这是萤火之光?我却言它星星之火。” 他把火柴头取下,在砂纸上轻轻一划,火苗腾地跃起,杨波把燃起的火柴头高高举起,大声叫道:“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可以照亮天下,让历史惊艳,让日月重光。” 说完,潇洒地丢进托盘,托盘里的酒精嘭地燃起,蓝白色的火焰耀人双眼,更震撼他们的心灵,几位大掌柜心下骇然,除了俎掌柜,皆目瞪口呆。 杨波虽然把自己都说的热血沸腾,却也不指望听众都能明白,关键能唬住人就行,毕竟这个时代,江湖老道横行,动不动嘴里往外喷火,相比之下,杨波这个其实也不算太过分。 “着哇,且说那哪吒脚踩风火轮,离了宝德门,来到陈塘关...”雷矬子的大嗓门也被淹没在众人的一片喝彩声中。 杨波悄悄地从大堂的侧门闪身而出,发现只有香儿一人正爬在门边偷看呢。 见杨波出来,香儿顿时神色尴尬,逃也似的躲得远远的。 “香儿,怎么只有你一人在偷看?乐水和一鸣呢。”杨波问道。 “谁...偷看了?是大小姐交代我,说你人生地不熟,让我盯紧点儿,有什么事也好帮帮手,乐水和一鸣在外面玩儿雪呢。” 杨波没想到沈燕青这么关照他,倒是他狗咬李洞宾,错怪香儿了,不由心生歉意。 杨波看着香儿,心知香儿似乎对他有些成见,有人在场,她还算正常,跟杨波独处的时候,她通常会远远地躲着。 香儿生得一副好面相,幽黑湛湛的一双眸子,睫毛很长,还打着弯儿,穿着绸布小婢装,越看越像金锁。 杨波脑子里止不住闪现那晚的画面,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是香儿出现在他的春梦里,就因为她长得像金锁? 按规矩,杨波还要在大堂再次出现,挨桌敬酒答谢,现在为时尚早,杨波也得等着,百无聊赖。 香儿见杨波紧盯着她看,愈发手足无措,两只小手绞在一起,神情显得很紧张。 杨波觉得有必要消除和香儿的误会,便笑道:“香儿,你躲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吃了你么?靠近点,我们来谈谈人生。” “什么...什么人参?”香儿忽闪两下大眼睛,警惕道。 杨波笑道:“自古以来,中国便有传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捏的。泥捏的男人哪里经得住水做的女人泡啊,应该是我怕你才对嘛。” 香儿小脸臊得通红,这般话也说得出?啐道:“公子尽胡说八道。男人生就身强力壮,自然是女人怕男人。” “不然,我说男人怕女人,你不信?我有歌为证....”杨波说完,便声情并茂地唱了一首歌,手脚也没闲下,他在伴舞呢。 “老和尚悄悄告徒弟,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一曲歌罢,杨波笑问:“听见没?连和尚都怕女人。”当然杨波只是唱了一半,另一半他没唱。 香儿看着杨波手舞足蹈,嘴里唱着怪腔怪调的歌子,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不由美目大睁,脸原本绷着,此刻偏又想笑,只好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巴,小脸憋得通红,都快喘不过气来。 乐水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嘻嘻笑问:“师兄,你唱的是什么?要躲开谁呀?” 杨波正要开口说话,周大成过来叫他去敬酒,杨波便摆摆手,跟着周大成回到大堂去敬酒。 乐水这么一插嘴,香儿倒是恢复了常态,不过,心里却胡乱琢磨起来。 杨波的歌子怪异倒是怪异,可也不像即兴发挥,分明原本就有这么一首歌子,他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我是只母老虎? 大小姐和杨波整日吵吵闹闹,但是香儿也不傻,她知道大小姐很关心杨波的,而香儿又是大小姐的贴身小婢,如果将来大小姐跟杨波成了好事,她可是要陪嫁过去的。 这么一想,香儿心里顿时慌了,如果杨波讨厌她,大小姐便不会带她嫁过去,等待她的什么结果? 最好的结果是老爷随便找个人把她嫁了,最惨的是把她送到倚红楼,这种事在沈府也不是没发生过。 香儿越想越觉得可怕,不由脸色变得苍白,竟伤心地哭了起来。 而此时杨大公子正在苏洛儿的那张桌前敬酒。 苏洛儿恣情快意,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我们姐妹几个吃的好开心,奴儿恭喜杨公子了。” 杨波眼见苏洛儿已有些许醉意,神色之间,愉悦得很,嫩滑的双颊、脖颈像是抹上一层薄薄的胭脂,眼波流灿,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杨波纵然心动,但也不便久留,便喝下杯中酒,迭声道:“几位姑娘吃好喝好,以后多多光顾本店,杨波就此谢过,多谢多谢。” “公子稍候,”苏洛儿娇声道:“这火锅不错,听人说这火锅是公子的神作,倚红楼也想要采购一些。” 这就来订单了?杨波心中暗喜,欣然道:“当然,苏姑娘但要说个数,在下几日之内,便能送去倚红楼。” 想是坐的久了,苏洛儿轻舒双臂,青白夹袄之下的一袭抹胸开得很低,胸前沟壑尽显,双峰傲然挺立,从杨波的站立的角度看去,神态倒是显得慵懒散逸,别具一番风情。 “杨公子可知,倚红楼在海州,扬州都有店铺,都比沈家堡要大上许多,待我传讯于他们,或许还能再订上一些咯。” 一旁的周大成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说道:“哎呀,瞧我这记性,在下在扬州开过饭庄,久闻扬州有四美,人称洛英冰芬,莫非苏姑娘便是扬州四美之首的苏洛儿?” 苏落儿闻言,瞥了一眼周大成,并未作答,美目转向杨波,眉宇之间尽是柔情蜜意,俏声道:“据说公子住在石庙,奴儿明日亲自登门拜望公子,再与公子详谈这桩生意,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杨波有些晕淘淘了,心里还在纳闷儿,沈家堡的倚红楼怎会有如此容貌绝伦的女子,想来十有八九,她便是那扬州四美之首的苏洛儿了。 可她为什么舍弃扬州那种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只身前来沈家堡这种官府都管不到的狂野之地? 第22章 猎户命 也是命 杨波心下疑惑,不过嘴里还是迭声道:“欢迎之至,欢迎之至。只是苏姐姐仙子一般的人儿,千万不要嫌弃石庙的庙门太小啊。” 苏洛儿站起身,把貂绒围脖又缓缓戴上,回眸一笑,对杨波说道:“那奴儿便期待明日与公子在石庙相会。” 苏洛儿和另外三位年轻女子翩然离去。 杨波目送苏洛儿她们离开,呆立半晌,突然感到有人在拉他的衣角,定睛一看,竟是乐水。 乐水神色惶急,拉起杨波直接从侧门走到外面的过道,边走边急声道:“香儿姐姐哭了,我怎么劝都劝不住,师兄快去瞧瞧。” 香儿想到将来可能的悲惨际遇,悲从中来,这一哭便一发不可收拾,止都止不住,杨波不明所以,温言问道:“香儿,好好的,怎地哭了?” 香儿伤心欲绝,泣不成声,杨波只听到香儿像是在说:“我不是母老虎。” 杨波愣了愣神,突然明白了,原想逗她一乐,反倒弄巧成拙,便说道:“香儿,世上哪有像你这么美貌的母老虎,如果有,我便是那小和尚,那歌我还没唱完呢。” 杨波便把下半段也声情并茂地唱了一遍,香儿眼角还挂着泪珠,怔怔地看着杨波又一次手舞足蹈地唱着歌,歌罢,香儿表情复杂,一阵咬牙切齿,一阵又破涕而笑。 乐水在一旁静静地地听完,眨眨眼,认真地说:“师兄,我是属虎的,虽然我是老虎,将来师兄娶我,我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吃你呢。” “呀呀呀,坏坏坏...”这是沈一鸣在唱,眉宇之间,还挺兴奋。 杨波一窒,干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路上的积雪已达寸许,风雪夜归人,四人一狼踏着积雪,一路和唱,“过了一村又一寨,小和尚暗自揣,为什么老虎不吃人,模样还挺可爱...” 杨波走在前面,来到石庙前新塔的哨所,听到一阵吵闹,心下觉得奇怪,走进观瞧,却见沈府的家兵围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身形高大,可不就是杨波这几日苦等的何起风。 杨波不由惊呼:“何起风,你怎么才来?” 围着的沈府家兵闻听,顿时往后退了一步,领头的是罗汉,早上季顺介绍过,走过来拱手施礼,跟杨波做了简单的解释,说是这两人也刚到不久,因为早上季顺交待过,生人不得随便进出石庙,所以被拦下来了。 何起风终于等到杨波,立刻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来到杨波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杨波的双腿,嚎啕大哭,“哥哥呀,我爹没了..” 杨波闻听大惊,此时和何起风一道的那个中年汉子也紧跟过来,厉声道:“起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杨波一把拉住何起风,急问:“何大叔,到底怎么了?” 何起风涕泪横流,低着个大脑袋,一时没有言语,那个中年人一抱拳,跟杨波说道:“杨公子,我姓卢,我们还是进去再说。” 杨波记起此人便是何大叔提到过的那个姓卢的叔叔,名唤卢寅时,事后杨波得知,何起风有个姐姐,早几年嫁给了卢寅时的儿子卢榆,何卢两家是亲家。 杨波听闻何大叔已经没了,何起风走路一瘸一拐,显是一条腿也受了伤,情知定是发生重大变故,当即带着何起风和卢寅时进了石庙,来到马道长的屋子,让他们慢慢说。 俩人雪夜里在山里赶路,山路湿滑,身上也是够狼狈的,尤其是何起风,大腿上还有伤,杨波索性让人弄来一坨固体酒精,让他们先暖和暖和。 何起风别看个头大,但年纪却不大,又刚死了爹,哪能不伤心,进屋便拉住杨波的双手,眼泪巴巴地哀求道:“我爹让郑家人给打死了,我要报仇,哥哥啊,求你帮我报仇。” 杨波见状,把目光转向卢寅时,问道:“卢叔,您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我在西山,何大叔虽然肩膀和大腿都受了伤,但在白屋也上了药,怎地突然就去世了呢?” 卢寅时也是一脸的凄苦,沉声道:“当日,我们把熊瞎子带回去,一众人正剥皮割肉,不巧郑世道的小舅子蔡弘到村里来收租子,看到我们正在摆弄那张熊皮,便提出要买,当时起风去接他爹下山,都不在家,我也做不了主。 但那蔡弘不由分说,便动手抢走皮子,说是按市价给老金结银子,我们也是想要拦住蔡弘,可是他人多势众,也拦不住住,我们就寻思,等起风他爹回来,再做理论。” 何起风坐不住了,忽地站起来身,怒道:“蔡弘这杂碎,仗势欺人,平白无故抢了我爹的皮子,我跟卢叔叔找到郑家理论,蔡弘却说那张熊皮只能抵下半年的份子钱,份子钱不过二两多银子,可那熊皮市价最低也能卖上十几二十两,我不服...” 何起风小孩子脾气,让卢寅时感到无奈,他对杨波说道:“那蔡弘不过是见财起意,眼见老金有伤在身,起风又年幼,强取熊皮,充抵份子钱,便能白白占了十几两的便宜。 起风年轻气盛,哪里忍得下?当时就动了手,下手也没个轻重,蔡弘也不经打,没几下就给打晕了,我们当时以为蔡弘让起风给打死了,便让起风逃走,先躲起来。” “后来知道蔡弘不过是晕了过去,但这事让郑世道知道了,郑家不顾老金身上有伤,把老金绑在树上殴打,想用这个办法,把起风逼出来,这兔崽子也是傻,明知是毒计,他却受不了这个刺激,还真就冲了出来。” “叔啊,我爹被人打,我就算是头畜生,也不能躲在山里当怂货,眼睁睁看着爹爹被人毒打,只可惜我没能把爹爹救出来。”何起捶胸顿足,止不住哀嚎,“爹啊,儿子没用,起风对不住你老人家呀...” 卢寅时心有不忍,痛苦地摇摇头,缓声道:“老金也知道,起风如被郑家人抓住,定然落不了好,何家血脉要保住,老金便不顾一切地嘶喊,直让起风快跑,一边一头撞在郑世道的鼻子上,郑世道恼羞成怒,一刀捅在老金的肚子上,没坚持多久,老金就去了。” “我们几家猎户这才赶到,拿着猎叉和砍柴刀,拼了命地把起风抢回来,这八月天又突然下了雪,我担心起风还不死心,又出什么意外,便陪着他过来找公子,这也是老金一直念叨的,他说公子之前救过何家,要送来半拉熊瞎子肉,还说要给公子当向导,不能失信,可出了这种事,哎...” “哥哥,我爹死得冤啊,我要杀了姓郑的,为我爹报仇,哥哥你得帮我..”何起风又一次扑通跪倒,向杨波咚咚地磕头。 杨波面色沉郁,把何起风拉起来,叹道:“起风,你先起身,我看你腿上还有伤,就算报仇,也要等到把伤养好。”正欲转头跟卢寅时说话,却听到咚咚的敲门声。 未及杨波上前开门,门已经被推开,一个大圆脑袋探进来张望,季顺一双环眼扫过何起风和卢寅时,眼底精芒一闪而过,微微一点头,大脑袋一晃不见了。 杨波心知季顺这是在查房,何起风和卢寅时毕竟是生人,想来季顺定是得到禀报,这才过来查看,杨波忙对屋内两人说道:“卢叔,你们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闪身出门,顺手把门也带上。 季顺已经往工厂方向而去,杨波疾步追了上去,一前一后,踏雪而行,脚下发出踏雪而行特有的咯吱声响。 “季叔,这俩人是我西山的猎户朋友,那个大个头少年叫何起风,他爹被梅镇的土豪给杀了。”杨波知情识趣,也没隐瞒,直接说了。 季叔停下脚步,扭头看着杨波,嘴里呼出团团热气,有些吃惊地问道:“你去过西山?” “几天前,就一次,他们就是我那次西山之行结识的朋友。” 两个人站在工厂和石庙之间的空地上,季叔也不言语,只是望着西山方向出神,雪夜里,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西山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季叔终于道:“没事了,你回去吧。” 杨波说:“季叔,你也早点歇着吧,有家兵护院看着,能出什么事?”季顺挥挥手,自顾自往前走,杨波只好转身回屋去,屋内有用酒精生的一堆火,暖和多了。 杨波的双手在火堆上撩了撩,抬头问卢寅时:“卢叔,这郑家明抢不说,如今还害了何大叔的性命,这梅镇难道就没有王法?” “王法?”卢寅时苦笑道,“在梅镇,郑家就是王法。” 这郑家是什么来头?在大明朝廷之下的梅镇,竟然可以横行不法? “郑家有钱有势有路子,自然可以通天。”卢寅时总结得挺好,继续道:“郑世道有个弟弟叫郑世聪,是衙门的铺头,郑家家势又大,会使银子在衙门通路子,所以在梅镇郑家就是王法,每年都有人死在郑家手里,也有人去衙门喊冤告状,到头来要么不了了之,要么被郑家报复,只落个更惨的下场。” 第23章 丛林法则 从卢寅时和何起风的诉说中,杨波知道,郑家在梅镇就是土皇帝般的存在,强取豪夺、横行乡里、欺男霸女,一样也不落下,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杨波以为沈继之在沈家堡,已经很黑,听闻二人说起梅镇,这梅镇比之沈家堡更甚一成,简直就是暗无天日啊。 杨波前世也多少知道些明史,明末的官僚系统特别是地方官僚,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老百姓,到衙门鸣冤告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杨波原以为这西山乃是无主之地,不料卢寅时竟说整个西山都归郑家所有,猎户进山打猎,还要给郑家上缴份子钱,缴多缴少,全凭郑家红口白牙说了算,眼见份子钱年年上涨,猎户们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 猎户手里也有有刀有叉,他们能进山猎杀野兽,可落在郑家手里,也一样任人宰割。 杨波想到,肥田石的矿区也在山的那一边,他还要在那里开设采石场,郑家飞扬跋扈,将来无疑是个大麻烦。 念及于此,杨波不由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然后负手站立,肃然道:“卢叔,何大叔的死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们就没想过用手里的钢刀猎叉和郑家说话?” 卢寅时闻言大惊,何起风却喜出望外,大声嚷道:“哥哥,你答应帮我报仇了?” 杨波没有言语,只是神色冷峻地看着卢寅时,这人倒是个沉稳的汉子,不过此时脸上倒是有些犹豫的神色。 卢寅时眉头紧锁,思虑片刻,终于道:“猎户个个也都是血性汉子,手里的刀能杀野兽,也能杀人,但是杀了蔡弘,杀了郑世道,还有郑世聪,他的背后可是海州衙门,还有朝廷,猎户人家也是拖家带口...” “卢叔,我这哥哥便是那个火者杨波,沈家堡、梅镇、连海州都在传,我哥哥是哪吒托生,专会使火,有杨波哥哥出手,领着俺们一起干,还拍事不成?我哥哥可不是凡人,手里拿着喷火的家伙冒...”何起风不及卢寅时说完,便急声嚷嚷道。 杨波一摆手,没让何起风继续说下去,正色道:“杀了郑世道,把郑家赶出梅镇,猎户们就占了这西山,当家做主人,再也不用缴什么份子钱,最主要的是...”杨波神色冷峻,义正词严地说道:“卢叔,何大叔的死,郑家必须付出代价,否则天理不容。” 卢寅时闻言,不在犹豫,目光变得冷厉,终于起身抱拳,沉声道:“如此,起风便有劳公子照料,我立刻回村联络一番,看有多少猎户能跟我们走,告辞。”杨波忙道:“我送你出去。” 杨波看着卢寅时的身影在雪原隐去,此时雪已停,夜色苍茫,周遭一片死寂。 回到石庙,杨波安顿好何起风,突然感觉身心疲惫,便脱衣睡下,不料躺在床上,却心潮起伏,又难以入眠。 杨波心知今日的一番说辞可能导致不可知的未来,如果猎户群起响应,与郑家血拼,不少人可能会因此丧命,这真是杨波想要的吗? 马道长曾经评价杨波为人极不谨慎,杨波又心生悔意,今日会不会太冲动了? 平心而论,沈继之待杨波也不说太差,火锅看来前景也不错,但是杨波总是感觉处处受制于人,季顺受沈继之委派,带人来石庙,名义上是保护,何尝不是沈继之想要掌控一切? 如此身在沈家堡,杨波怕是难有做为,是时候为自己谋划一番了。 火锅店、火柴厂一定能赚到银子,但能不能保住赚来的银子,那就不好说了。 身处乱世,遵行的是丛林法则,要么是猎人,要么是猎物。 是猎人,手里就得有抢。 杨波想到甘铁匠,得找他谈谈。第二天杨波起了个大早,准备先去铁匠铺找甘铁匠,今日倚红楼的苏洛儿也会来石庙,在她来之前,杨波还要赶回来。 杨波刚一出门,便见到季顺领着罗汉在巡查,季顺虽说是个管家,但做事雷厉风行,尽心尽责,颇有几分军中的作派。 季顺见杨波这么早起,便投过问询的眼神,杨波心念急转,忙道:“季叔,今日倚红楼的苏洛儿过来,要谈一笔火锅生意,后面酒精工厂产量怕是不够,需要加派人手。” “哈哈,有生意做,好,据说北边遭了雪灾,海州已出现大拨的流民,人手没有问题,要多少有多少,横竖都是你杨波给银子。”季顺呵呵笑道,一边从怀里掏出一片纸,“正寻思找你来,你先看看这个账单。” 杨波接过细看,账单密密麻麻列着不少开支款项,建围墙,修房屋,工人,护院家兵,甚至还有老妈子的一应支出,不一而足,当然多数都是计划开支,算下来,这头个月竟要耗去近三百两的开支,杨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惊呼:“这些都由我来支付?” “新鲜,大家为你石庙做事,不是你付,谁付?”季顺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又用手指着罗汉,说道:“除了我,这些人等,每个月的薪资本月起都在石庙支取,是不是鸭梨山大啊,哈哈哈。” 杨波瞥了一眼紧紧跟随季顺的罗汉,他此时似也乐不可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脱口道:“罗汉,你去铁匠铺找甘铁匠,让他立刻到石庙来。” “公子,我马上安排人去叫。”罗汉闻言,收敛了笑容,拱手答道。 “没听见我说话?我让你亲自去请甘铁匠。”杨波紧盯着罗汉,冷声道。 罗汉一楞,转眼看着季顺,季顺却不废话,抡起手中的皮鞭,劈头抽去,骂道:“公子的话就是我的命令,磨蹭什么,还不快去。”当然鞭稍只差毫厘,并没有抽中,罗汉赶紧闪身离去,一边迭声道:“小的遵命,小的遵命。” 季顺笑着拍了拍杨波的肩头,说道:“本该如此,婆婆妈妈的能成什么事?” 杨波想起尤素卿似乎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而正是尤素卿杀了季顺的儿子季斯贤,一时让杨波觉得此事不和常理,诡异得紧。 杨波晃晃手里的纸头,脸色难看,苦笑道:“还好,我不用付季叔的工钱。” “小子,你的翅膀还嫩着呢..”说话间,季顺又凑近一步,低声说道,“沈家堡只有一个东家,那就是沈东家。”说完,踏雪而去。 杨波内心感到一阵憋屈,抬脚猛踢脚下的积雪,奈何积雪也没那么深,被踢的雪块,没飞出多远,便堪堪落下,反倒裤脚被溅上不少泥水。 杨波闷闷不乐,回到马道长的房间,坐下,拿起铅笔在一张白纸上涂抹起来,他要在这里等甘铁匠。 马道长的秘笈里有雷汞的制备方法的详细说明,关键是浓硝酸,其他材料倒是垂手可得,杨波曾在实验室里翻箱倒柜,并没有找到雷汞的成品,硝酸倒是有些库存,短时间内制备少量雷汞倒是可能的。 他手上的左轮手枪可一次装弹六枚,但这种枪,射程有限,还不到二十步,用来打仗显然不行,杨波更想做的是击发式后装弹的长火铳。如甘铁匠能在短期之内打出十几只,区区郑家,在这种有着好几代代差的火器面前,又何足挂齿? 不过,显然甘铁匠即便能打,也不可能很快完成,而杨波按照沈继之的安排,月底还要和沈燕青一道乘船南下,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猎户们的装备,杨波倒是见识过,不过是些柴刀,猎叉,弓箭什么的,这些民间的东西,当然不如军中的装备得力,也许可以让甘铁匠打制一些长刀备着,总比猎户子用的柴刀要强上不少。 杨波心里想着,手上用铅笔不停地画着草样,这时候罗汉带着甘铁匠回来了。 罗汉这次恭敬了不少,说到底他被沈继之硬塞到石庙来,也不是他的错,杨波把甘铁匠让进屋,也没再甩脸子给罗汉,温言道:“罗汉,既然大家都在石庙这一条船上,回去你和兄弟讲清楚,只要大家一心为石庙,我杨波绝不会亏待大家。” 罗汉迭声道:“公子放心,罗汉既然拿着公子的银钱,自然跟公子劲往一处使,绝无二话。”罗汉诺诺离去。 未等杨波说话,甘薪先开了口,“公子啊,您就是不找俺,俺今日也得来你。”杨波闻言,哦了一声,甘薪接着说道:“昨晚得月楼的俎掌柜来找俺,说是得月楼也要定做二十架火锅,俺寻思这事儿得公子您做主啊,那火锅是您的心血啊。” 杨波笑道:“这是好事啊,有订单你就做,我这里也有好消息,倚红楼也要做不少呢。” 甘薪闻言,神色有些局促,期期艾艾地说道:“公子,俺就是想说..这个五五分成,可否...哎呀,俺嘴笨,还是公子给俺个章程,俺照做就是咧。” 杨波倒是没想在铁锅上也大捞一笔,事实上也捞不着,火锅外型简单,很快就会有人仿造,杨波的利润来源是固体酒精。 杨波忙道:“不用不用,你自己做便是,不存在什么分成,今日请你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杨波把画出来的草样递给甘薪,问道:“这个,你能做吗?” 第24章 收购 “不成不成,那是公子的新创,俺可不敢独占...”甘薪接过杨波的图纸草样,瞄了一眼,惊道:“公子,您让俺做的可是火铳和长刀?”说着话,把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公子还知不道吧,兵器只能在沈府的船厂打造,俺的铁匠铺就是连一把菜刀也不能打呀。” “什么?”杨波闻言,顿时傻掉了。 甘铁匠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苦道:“公子你也去过俺们铺子,可曾见过俺打过一把菜刀?沈府船厂自有炼铁炉,专门打制兵器,我的铺子只能接人家不愿接的活计,像铁钉、铁锚啥的,公子的这些东西,俺可不敢接。” 嚓,沈继之太狠了,连把菜刀都不让人打。 杨波突然有一股想要大喊‘我不能呼吸’的冲动。 当然,沈府这样对待甘薪的铁匠铺,无意间倒是成全的杨波,生石灰除渣技术至今没有泄露。 马道长教会了甘薪用生石灰出渣,甘薪竟全然不知那样做的好处,他连菜刀都不打一口,整日就打些铁钉、千金坠、铁锚,当然分不出好坏。 杨波呆坐半晌,半天不说话,甘薪倒是还在认真地查看杨波的火铳草图,甘薪自称打过火铳,自然也有些眼力。 “咦?公子你介个火铳跟官军用过的鸟铳有点像,有准星和照门,但又不像,木有安放火绳的地儿,枪机也大有不同,这枪机俺倒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甘薪拿手摸着枪机上的一个凸轮结构,似曾相识,挠挠头,突然想起什么,叫道:“俺想起来咧,上次你给俺看的那个铁坨坨里面的枪机跟这个几乎一摸一样。” 杨波心道,能不一样么?我就是照那个葫芦画的瓢,只是尺寸不同,结构完全相同。 杨波嘴里却道:“甘大哥,这个叫击发式后装弹火枪,不需要火绳。”杨波顿了顿,特意压低声音,“这火枪可是自来火,撞针轻轻一击,就可击发,如果能做出来,便是世上最好的火枪,呵呵呵。” 甘铁匠顿时一双小眼直愣愣地看着杨波,心道这位杨公子是马神仙的徒弟,现在市井关于他的传闻不少,有人说他是什么火者,什么哪吒在世,三味真火,神乎其神。 传闻或许当不得真,但杨波是马神仙的徒弟,却是千真万确,甘薪见惯了马道长的奇思妙想,杨波能被马道长看中,收为徒弟,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向来做一把世上最好的火枪,也并非不可能吧? “俺信,俺信,你是马神仙的高徒,俺能不信么?”甘薪连连点头道,随即又抓耳挠腮,大摇其头,“可惜俺身在沈家堡,不是俺不想做,是人家不让做呀。” 杨波对甘薪的心性也算有所了解,这得益于两人一起研制火锅的经历,他这人对新鲜事物也不排斥,喜欢瞎琢磨,只是有时不得要领。 杨波原本想找个中间人,悄悄买下他的铁匠铺。然后再把甘薪和他的伙计请回来,但玩这种小动作,难免弄巧成拙,铺子倒是得到了,但也可能失了人心。 杨波现在的心态有了很大的改变,他需要收卖人心,打造忠于自己的核心团队,只有这样,才有慢慢摆脱沈继之控制的可能。 甘薪是个实诚人,办事杨波也放心,最重要他和马道长合作过几年,这种经历实在太过珍贵,杨波决意要招揽甘薪,为己所用。 杨波假意惋惜道:“看来,我只好另寻高明了。”杨波摸了摸鼻子,兀自道,“也许将来我要另开一间铁匠铺子,可能在沈家堡,也可能在别处,不过,我到何处去寻一个好铁匠匠替我坐镇呢?我手头实在缺少人才啊。” 甘薪闻言,一双小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缝,缝里亮光闪闪,心下暗自盘算,‘杨公子自己都要开铺子,这火锅可不就跟着去了?俺岂不是又要整日铸铁锚?铸铁锚最是无聊,赚钱少,还不能长能耐,这可不妙啊。’ 甘薪左思右想,终于道:“公子如真开了铁匠铺,俺愿意跟随公子,只求公子莫要嫌弃...” “不行不行,你在沈家堡有自己的铺子,那岂不是强人所难?”杨波摇摇头,认真道。 “公子,俺也不满公子说,俺这铁匠铺,平素每月也赚不上几两银子,也就是这个月,有赖公子的火锅撑着,才能赚上四五两,这铺子也值不了几个钱,俺就是把它卖掉,也愿意跟随公子。”甘铁匠眼巴巴地望着杨波,言辞恳切。 杨波定定地看着甘薪,直看到甘铁匠心里发毛,这才说道:“既然如此,你的铁匠铺我买了,你明日便报个价给我,我按两倍市价付你银子,另外我请你做石庙的大匠,每月五两银子的薪水,你铺子里的伙计还归你管着,你看如何?” “......” 甘薪可没想过杨波会给出这么优厚的待遇,要知道之前他的铺子辛辛苦苦几个月,也未必能赚到五两银子,心下对杨波感激涕零,嘴唇哆嗦了几下,终是没说出话来。 “怎么,甘大哥,你不愿意?”杨波眼见甘薪脸上多变的表情,知道甘薪内心早已答应下来,戏虐地问道。 “不不不,俺不是..”甘薪惶急道:“俺是说,俺愿意。” 杨波哈哈一笑,正要宣布甘薪成为石庙正式的一员大匠,却见何起风在门口探头探脑,便站起身,走到门口,小声责怪道:“起风,不是说好你先在诊室静养吗?你这样到处乱跑,腿上的刀伤几时能好利索?” “乐水给我找来创伤药膏,我一早敷了,我...”何起风说着,干脆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又见甘铁匠在一边安坐,欲言又止。 杨波见何起风神色凄苦,心知卢寅时此刻怕是正在为何老金操办后事,身为人子,为免郑家斩草除根,还得在外东躲西藏,不能亲临,换谁心里都不好受,现在肯定是想问卢叔有没有消息。 “卢叔昨晚才走,哪会那么快就有消息?你先把伤养好,走吧,我送你过去。”杨波抬腿往屋外走,又对甘薪说道:“这是何起风,是我在西山认识的一个猎户兄弟,他爹日前刚被歹人害死。我们一道走,我带你到后面工厂看看,有不少事交待你去做呢。” 甘铁匠也没多想,只是何起风的一张脸虽然晒得奇黑,但从他稚嫩的表情也可以看出,此人也就是个半大孩子,偏又壮得很,身量极高,甘薪也不由啧啧称奇。 杨波看着身边的这两位,一个身材高大,年少冲动,一个看起来傻大黑粗,但有一颗闷骚的内心,好奇心极强,杨波暗叹,这便是他的哼哈二将了。 杨波也不管何起风乐不乐意,执意把他撵进诊室,出来时,还把门带上,刚一转身,一道白光便在眼前闪过,杨波打了个唿哨,那白色的身影倏地扭转身体,纵身一跃,便落到杨波怀中,不是黑点儿,又是谁? 黑点儿的脑袋在杨波怀里一阵乱拱,嘴里呜呜叫着,细长的舌头在杨波脸上舔着蹭着,显得亲热无比。 黑点儿现在食量惊人,长得很快,几乎一天一个样,眼睛渐渐泛出绿光,不过至今杨波还未察觉到黑点儿本性凶残的一面,但杨波心里明白,那一天迟早会来。 后院的积雪被堆成好几堆,其中一个上面立着个雪人,雪人脸上插了根胡萝卜当鼻子,脖子上还用红布围上,做得像模像样。 “乐水...一鸣...”杨波四下瞅瞅,不见乐水和一鸣,便叫了几声,也不见回音,估计两个人又去大殿那边玩打玻璃珠的游戏去了。 这些时日,杨波尽量尝试用手语跟一鸣交流,比如教他用手语表达喜怒哀乐的情绪,前后左右的方位等等,郑一鸣学的很快,乐水经常和一鸣在一起打玻璃珠,竟然也学会不少,郑一鸣发现跟人交流互动的乐趣所在,便整日里拉着乐水去打玻璃珠,显然黑点儿被冷落了。 黑点儿出现,而一鸣不在的情况很少见,杨波没能在附近找到一鸣,也只好作罢。 杨波和甘薪二人来到酒精房,杨波只看到丁九一个人,心生奇怪,今早还跟季顺讲过要增加人手,提高酒精产量啊,怎么回事? “丁师父,怎么就你一个人,周正呢?”杨波问。 丁九见是杨波,赶紧拱手道:“公子,周正说家里有事,昨晚雪未停,便去了西山。”丁九似乎知道杨波的心事,补充道:“下午有五六个人过来帮手,是季官家安排的。” 杨波点点头,再没跟丁九多言,指着提炼酒精的蒸馏器对甘薪说道:“现在酒精的需求量很大,这些炉子的尺寸要加倍,还要多建几座。” 杨波猜测的没错,现时的蒸馏器的筒体便是甘薪用精铁铸造,马道长之前果然是请了甘薪来帮忙的,甘薪摸摸下颌的短须,眯着眼睛说道:“如果尺寸加倍,沙柳那边的炼铁炉怕是不够用,这个圆筒需要一次成型,炉子一下也炼不出那么多铁水呀。” 杨波神秘一笑,说道:“这就是我带你走上一遭的原因。”杨波手指二道沟的下游方向,说道:“我们去那边看看。” 二道沟发源于西山脚下,在前面的沼泽地边缘转了个弯,打石庙后面流过,河沟此时还不甚宽阔,也就三尺来宽,早有人在窄处搭上青石板,二人从青石板上跨过二道沟,来到西山脚下的一块空地。 这里背后是西山东麓陡峭的石壁,可提供庇护,前面是二道沟可提供足够的水源,地形不错,将来如果可能,可以沿着二道沟在修一条路,直通沈家堡的码头,交通也殊为便利。 杨波环顾四周,眼底精光闪烁,眉宇间的神色显得异常兴奋,心中似有万千感慨,甘薪在一旁看得有些呆了,心下寻思,这杨公子这会儿到底在激动个啥啊? “甘大哥,我们要在此地另建一座炼铁炉,一座大大的炼铁炉。” 第25章 流民来了 乐水匆匆赶过来,脆声叫道:“师兄,苏洛儿到了。” 此时的杨波正用脚步反复丈量山下这块平地的面积,心里琢磨着将来炼铁厂的规划布局。 由于西山的阻隔,山下的风势犀利,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声,凛冽的北风吹在人脸上,如同刀割一般,杨波不禁打了个哆嗦。 抬头看看天色,估算此时已过巳时,苏洛儿算是姗姗来迟,但杨波不会计较,毕竟苏洛儿是白火锅开张以来的第一个商家来访。 “人在哪里?”杨波也不耽搁,抬腿往回走,一边问道。 “在门口,季管家正迎着呢,他让你快去。” 杨波匆匆疾行,一边对乐水交待:“苏洛儿背后是倚红楼,是大笔的生意,咱们可不能怠慢了。” 苏洛儿号称扬州四美之首,倚红楼的头牌清馆艺人,据说清倌人买艺不卖身,想来苏洛儿定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别的不说,这棋,嘿嘿,杨波心里一乐,倒是可以拿来显摆。 “乐水,你去把我屋里的那副棋具送到师父房里,要快。”杨波急声说道,乐水一路小跑,往前去了。 眼下,对外联络日渐增多,杨波寻思,待今日事了,便把马道长的房间改造一番,当做临时的办事房之用,如今咱也是专业人士,不能什么都将就着来不是。 杨波抄了近路,闪身从大殿后门而入,直出大殿,来到庙门,不料却发现庙门前的屋檐下挤满了人,一大群人正吵吵闹闹,现场混乱不堪。 “再说一遍,人一早我们就找齐了,不招了,都散了吧。”杨波听出是罗汉扯着嗓门在喊,原来这是季顺搞出来的招聘现场啊。 这些人看着都是一脸的风尘,穿着破衣烂衫,好像是经过长途跋涉才到到此地的样子,不像是本地人,杨波倒是听季顺讲过,海州已经有大批由北方南下的流民,难不成流民已经跨越西山到了沈家堡? “公子,这些人都是北边来的流民,也不知这些人从哪儿听到石庙要招人的消息,呼啦来了一推,我们只要十个,人都找齐了,他们也不肯走。”罗汉走到杨波跟前,小声嘀咕道。 罗汉也知道杨波急着出去见人,情急之下,招来几个如狼似虎的家兵,手里挥舞着长刀,要为杨波清出一条道来。 杨波有心要阻止罗汉他们不要动粗,这时人群倒是往左右退了退,也只好趁势从人推里挤了出来,不料却听到身后扑通一声,有人从屋檐下的台阶被挤了下来。 杨波扭头观瞧,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人仰面倒在一摊污水里,正挣扎着爬起来,大概身体太过虚弱,竟站立不稳,又一屁股坐在水窝里,浑身已经湿透,怎么看都抗不过眼下的寒冷天气。 杨波心里不忍,心道这是我的错,便走上前拉他一把,又问了几句,得知这少年跟他同龄,叫方立春。 杨波招手让罗汉过来,说道:“这人我要了。” “公子,这人太瘦了,怕是干不了重活,另外他还有个生病的娘亲拖累,在那边的榆树底下躺着,您看...”这次杨波也没客气,两眼一蹬,怒道:“那就连他娘亲一起,都给我请进石庙。”罗汉一缩脖子,倒也没再说什么。 杨波这抻了抻衣襟,这才转身,赫然发现苏洛儿站在几步之外,一双美目正瞬也不瞬往他这边看,季顺也在稍后几步站立。 杨波赶紧拱手道:“苏姐姐,对不住,让你久等了,今日早起,在下也是在石庙苦候姐姐,真是望眼欲穿啊。” 苏洛儿两只白皙的纤手轻握,垂于腹前,微微福了一礼,眼睛却盯着杨波袍子的下摆,笑而不语。 杨波低头一看,刚刚和甘铁匠在野地里来回趟了好几遍,不知觉裤管和长衣的下摆,沾满了雪水污泥。 杨波心知又露馅了,可能季顺已经告知苏洛儿他身在山下野地里,自己又来一套说辞,这是何苦来哉? 再看人家苏洛儿,烟眉秋目,脸蛋儿白里透着红,如寒梅映雪,身姿曼妙,宛如仙子谪尘般的,虽然一袭淡紫长裙拖地,却不染一丝尘埃,她是怎么做到的? 杨波摸摸鼻子,眼珠子四下斜抹,见季顺身后的榆树下面停着一顶滑杆,这才明了,原来苏洛儿是坐着滑杆过来的。 苏洛儿在扬州就是名角,号称扬州四美之首,来到沈家堡出场自然也要不同凡响,坐着滑竿,让两个青衣健卒抬着,让人仰望,相比刚才的那群人,苏洛儿确如仙子一般,但要保持个仙子模样,却是有代价的。 “奴儿刚刚亲眼所见,公子收留了那对可怜的母子。”苏洛儿终于檀口轻启,“公子可曾想过,眼下天下晦暗,在凄风冷雨中度日的贫苦百姓可止千万,公子都能收留了去?” 苏洛儿所言属实,不要说天下的流民,就是眼前的这大几十号人,收留他们,他也没那么多银子,这些人穿着破衣烂衫,也不知道他们如何能熬过这突如其来的寒冷天气。 但这话从苏洛儿嘴里说出来,杨波却大感诧异,不由疑惑地看着苏洛儿,却见苏洛儿一只手臂抬起,玉指纤纤,搭在眼眉之上,朝天望去,说道:“日光到处,冰雪自融。” 杨波闻言,不由蹙眉,是有感而发?一语双关?还是怎么地?反正杨波也没听明白。 不过杨波倒是觉察到周遭突然变得明亮,顺势抬眼望去,但见日光乍现,日头竟然出来了,阳光下,苏洛儿芙蓉玉面,晶莹剔透,恍若倾城,飘然若仙。 杨波一心想着做成生意,便恭维道:“苏姐姐果然不是凡人,你一来,日头竟也来凑热闹,这是吉祥之兆,想来倚红楼的这单生意必成,请...”杨波像模像样地做了个肃客的动作。 苏洛儿轻提裙裾,迈开碎步,身姿娉婷,款款而行,杨波落在苏洛儿身后几步,季顺赶了过来,小声说道:“此女不简单,你可要小心应对,只谈生意,莫论其他。”说完便撂下杨波,走开了。 杨波陪着苏洛儿走到大殿近前,此时门前的人群已经被罗汉赶走,但是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前面的榆树下,不肯离去,既然是流民,他们也无处可去。 苏洛儿径直走进大殿,竟在那尊塑像前跪倒祭拜,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杨波就是再傻,到了此时心里也该明白,这苏洛儿是尤素卿的人啊,苏洛儿人品模样没得说,国色天香,但是,长得美就能耍人玩儿么? 杨波顿时心生不快,待苏洛儿起身,直言道:“苏姐姐,尤素卿是你什么人?” “二娘虽是大堂主,但我当她是娘亲一样...”苏洛儿见杨波脸上露出骇然的表情,叹道:“不是血亲,胜似血亲,二娘自小把我养大,恩同再造,教主可有什么训示给奴儿?” 杨波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有话能不能直接说,非得神神叨叨的,让人来猜哑谜,很好玩儿么?” 苏洛儿也惊讶于杨波的一番做派,尽管来之前二娘已有交待,杨波不愿意当什么教主,只想要银子,提及教主,便行事无端,却也没料到,杨波竟然是这般模样,苏洛儿想了想,认真说道:“教主说笑了,我们闻香教,啊不,星火教行事隐蔽,内部纪律严明,没有得到堂主的明令,不可擅自跟任何人透漏身份。” “是么?即便是跟教主也要遮遮掩掩?又或者你们内心压根也瞧不上我这个教主?”杨波气哼哼地说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马道长的房间,杨波见乐水果然把那副棋拿了过来,但此刻,杨波却完全没了兴致,我是教主,苏洛儿是个漂亮的女下属,跟她下棋传出去影响也不好,别提什么显摆了。 这人谱摆的挺大,来的挺晚,眼见也到中午饭点了,杨波把苏洛儿撂在屋里,自己出去找乐水,准备中午的鱼头火锅,原本计划他自个和乐水他们几个吃的,既然苏洛儿赶上了,就一道吃吧。 一会儿的功夫,杨波手捧着火锅进了屋,乐水跟在后面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的是菠菜,豆腐,还有切成薄片的羊肉,这鱼头的火锅口味也清淡,应该也能对上苏洛儿的口味。 进屋的时候,杨波看到苏洛儿果然在摆弄那副棋具,看她爱不释手的样子,想来也是识货的,这副棋确实珍贵无比,价值不菲,也许可以试着卖给她? “苏姐姐如果喜欢这副棋,完全可以买了去,我只收两千两,我便能用这银子,把今日庙门前所有的流民留下来,至少可以挨过这段天冷的日子,可好?”杨波试探着问。 苏洛儿闻言花容失色,樱桃小嘴张成一个o形,心道,这教主还真是只对银子感兴趣啊。 苏洛儿是行家,知道这副棋的价值不止两千两,起码要翻上一倍,如果对方不是教主,二千两银子的价格,苏洛儿当然会毫不犹豫地买下。 只是,如果真如杨波所言,这两千两银子是用来拯济流民,岂不是也合了二娘的心意?教主收留方立春母子是苏洛儿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如此看来教主行事确实异于常人,但也说不上是行事无端啊。 第26章 预付三千 苏洛儿若有所思,伸出两跟嫩如葱白的纤纤玉指,从那只散发着幽幽暗光的棋罐里,拈起一枚棋子,细腕翻转。 “啪,”轻轻的一声脆响,那枚云子被精确地敲在一个星位之上。 “公子,我可以出三千两银子...”苏洛儿思虑再三,终于道。 “三千两?”杨波诧异,我叫两千两,你出三千两,咱俩是在比谁的脑子进水多呢? “公子稍安勿躁。”苏洛儿重又把棋盘上的棋子拈起,轻轻放入棋罐中,小心盖好,一边轻声漫语,“这三千两银子是倚红楼购买火锅和酒精燃料的预付款,非是买公子的棋具,这棋具乃上上之品,奴儿一时把玩不够,便从公子这里借去几日。 如此,公子不用卖这副棋,便有银子可用,奴儿也能把这副棋拿回去尽兴品鉴,流民也可在石庙暂时得到安置,岂不各得其所,多厢得益?” 杨波闻听,心里也在盘算,苏洛儿出银三千两,但有价值不菲的一副棋具做抵押,不蚀本,还能落个好名声。 杨波相当于得到三千两银子的无息贷款,可用来临时安置流民,助他们度过难关,这是多赢的局面啊。 杨波眉开眼笑,觉得苏洛儿说话,吴侬软语轻轻道来,像唱歌一样,婉转动听,杨波谄媚道:“只有苏姐姐这样神仙般的玲珑人儿才能提出如此巧思,解了在下的难题,实在让人佩服。” 苏洛儿妩媚一笑,瞥了一眼杨波,柔声道:“不过奴儿倒也有个小小要求。” “苏姐姐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决不推辞。”杨波信誓旦旦,有银子和没银子,态度当然要两样。 “听闻公子棋道高绝,此地又有如此绝好的棋具,奴儿怎能错过向公子讨教的机会,不知公子愿意赐教否?” “那有何难?午饭后,便陪苏姐姐杀上一盘。”杨波站起身,说道,“既然有了苏姐姐三千两银子的预付款,流民的事不能耽搁,我这就去找季管家,先给流民找个落脚的地方,你们先吃,不用等我。”说完,抬腿便走。 苏洛儿看着杨波的背影,不由烟眉轻蹙,弈棋乃是一件文人骚客的大雅之事,在杨波嘴里似乎变成了一个打打杀杀的游戏。 杨波的做派,苏洛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人只认银子不认人,教主之位崇高无比,杨波却不屑于顾,为了区区两千两银子,竟然要卖掉沈继之送他的这副精美的棋具,这很low好不好?简直不可理喻。 可是,杨波的确出手救了方立春母子,若非苏洛儿亲眼所见,她断然不会相信杨波会拿出两千两银子,拯济那些饥寒交迫的流民,可是现在,杨波不是正在做么? 二娘为人争强好胜,但想要杨波这位不愿做教主的教主按照二娘的意愿行事,肯能不会那么容易。 此时乐水已经拿起火捻,开始点火了。 苏洛儿奇道:“乐水,为何不用火柴点火?” “火柴太贵,一两银子一根,我师兄也用不起。”乐水随口答道,见苏洛儿露出不解的神色,乐水又道:“我师兄说,现在火柴只能在师父的实验室里做上一点点,成本太高,将来在工厂里大批量做,成本降了下来,老百姓才用得起。” 苏洛儿倒是能明白,在江南水乡,家家户户都养蚕,一万只是养,十万只也是养,显然后者的成本要低很多。 “我师兄说,将来的火柴厂有好几千人一起干活,我师兄还要建采石厂,修路搭桥,扩建码头呢,我师兄说需要好几万两银子,我师兄可没那么钱。”说到这里,乐水变得闷闷不乐。 很快,杨波便回转来,铁锅里的鱼头汤也煮沸了,杨波招呼苏洛儿动筷子,苏洛儿却迟迟未动,杨波奇道:“怎么?苏姐姐不喜欢这鱼头火锅?” “这鱼头火锅怎地不见鱼头啊?”苏洛儿只好吃吃地问。 乐水扑哧一笑,“洛儿姐姐,鱼头是用来熬底汤的,你看这汤水都是乳白色的,味道可浓了,姐姐快来尝尝。” 苏洛儿顿时神色尴尬,双颊红云飞度,原来这鱼头火锅实际上是鱼头汤火锅啊,这名儿起的真是害人不浅。 当下也夹起一根菠菜,在翻滚的汤水中,涮了几唰,再递入口中细细品味,菠菜的甘甜合着鱼汤的鲜美,完美组合,味道当真不一般啊。 比之淮香阁的那种味道,苏洛儿更喜欢鱼头火锅的味道,当即口动手不停,大快朵颐吃了起来,嘴里还连称好吃。 杨波也凑趣笑道:“其实这火柴也一样,人们只看到火柴点火简便快捷,却见不到后面大把银子的投入。” 苏洛儿心知,杨波心心念念的还是银子,想着倚红楼往石庙投银子呢,可你也别耽误我是火锅啊,苏洛儿含糊应道:“公子的火锅前景不错,何不拿火锅赚来的钱投建火柴工厂呢。” “那样也无不可,不过时间也就长了,十年八年以后,大概苏姐姐就可以用火柴点火了。”杨波叹道,看了一眼苏洛儿,苏洛儿此刻还在辛苦维持那点矜持,但高冷的形象已随风而去,实话说,现在的苏洛儿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如果现在有人投银子,我只要两万两银子,就能把火柴工厂开起来,不管是谁投银子,我保证明年之内,他便能挣回本钱。” 两万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苏洛儿也做不了主,是以苏洛儿只是埋头吃火锅,并不多言,就在此时,苏洛儿似乎听到有人在唱歌?不由仄耳细听。 苏洛儿是扬州四美之一,倚红楼当家清馆艺人,对歌子有着天然的敏感,更何况这歌子听起来很陌生,很怪异。 唱歌的人很随性,有时在唱,‘女人是老虎...呀呀呀...’,多数时候只是在哼哼,听不清哼些什么。 乐水见苏洛儿听得出神,嘻嘻一笑说:“是香儿在唱女人是老虎,这歌子还是我师兄教的呢,我也会唱。” “哦..”苏洛儿诧异,星光水眸不由向杨波望去,问道:“杨公子也精通音律?” “不是,没有,我哪里懂什么音律,这歌子不过是乡间野调,上不了台面...”杨波嘴里吃着豆腐,支吾道。 杨波话音未落,香儿还在小声哼着歌子进了屋,香儿见苏洛儿也在,立刻停下,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心道,这苏洛儿怎地跑来石庙,有怎地和公子共进午餐?这也不合规矩啊。 “香儿,你怎么才来啊,一鸣吃过没有?中午是鱼头火锅,来来来,坐下来一起吃。”杨波冲香儿打折招呼,说道。 杨波熟悉沈一鸣的习惯,如果有陌生人在场,肯定躲起来单独吃饭,他还是怕见陌生人,杨波也清楚不能操之过急,便暂时由着他。 “一鸣在自己房里吃着呢,公子莫要说笑,我一个婢子怎好跟公子一起吃饭?凡事都有规矩,公子,你说是不是?”香儿斜眼看了苏洛儿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鄙夷之色,又转头对杨波说道:“小姐临走前可跟我说了,让我盯紧公子,别什么事都胡闹,没个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咱们石庙可没那么过规矩。”杨波不以为然,香儿却执意不肯坐下来一起吃,杨波倒是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只好作罢。 不过,苏洛儿显然感到香儿眼神中的不善,原本想要开口问香儿哼唱的曲调,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苏洛儿倒是不在意,她已经见惯了香儿这种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婢子,自己身份卑微,偏偏觉得青楼女子卑贱不堪,即便对苏洛儿这种卖艺不卖身的清馆人,也不会高看一眼。 吃过中饭,杨波如约和苏洛儿对弈一局,杨波猜到黑棋,还是中国流开局,未曾想苏洛儿上来就抢了他的无忧角,引起战斗,好勇斗狠的作风实在出乎杨波的意料,却也让杨波心生轻视之心。 杨波一直以来的看法就是,围棋不能好勇都狠,大凡这种棋手,跟他下棋,只有输棋的命。 这局棋最好的结果是小赢,这是杨波给自己定的目标。 盘面落下五十子之后,杨波已经试探出苏洛儿的棋力竟然远在沈继之之上,而此时杨波却要为前面的随手棋付出代价。 这其实要怪杨波自己,正是他说要和和苏洛儿杀上一局。让苏洛儿误认为杨波是战斗型棋手,而苏洛儿平素陪人下棋,习惯投人所好,这只是职业习惯,并非苏洛儿的风格。 棋至中盘,杨波使出浑身解数,盘面一度占优,但优势并没有拉大,到了关子阶段,杨波才发现关子是苏洛儿的强项,杨波总是缺乏在复杂混乱状态下的耐心和条理,因此关子一直是弱项。 第27章 藏兵洞 苏洛儿凭借超强关子,竟然赢得这局棋,不过她也明白,不知出于何故,杨波布局阶段有几手棋下得很随意,莫非是因为那三千两银子的缘故,他存心相让? 不管怎么样,这盘棋让苏洛儿对杨波下棋的路数也算有所了解,至少关子她还是要比杨波强上不少,这足以让苏洛儿内心欣喜不已。 杨波虽然输了棋,但下棋的时候,杨波也多少了解到倚红楼的一些情况,得知倚红楼是尤素卿的势力,原本和沈家堡是相互依存的共生关系,但现在沈继之认为闻香教大势已去,一心只为赚钱,而尤素卿想要复兴闻香教,推翻大明王朝的执念未减,两家明面上还在合作,但尤素卿对对沈继之苟安于沈家堡,不思进取的态度越来越不满,两家已经貌合神离,渐行渐远了。 倚红楼经由尤素卿多年经营,在官商两界广泛渗透,手头掌握着不少资源,举个栗子,沈继之在海州的生意由闻香教的二堂主秦韶负责,秦韶本人却对尤素卿忠心耿耿,再举个栗子,闻香教的四堂主据说是海州县衙里的人,且官职不低,尤素卿实力不俗,由此可见一般。 尤素卿敢于派人暗杀季顺的儿子季斯贤,插手沈燕青的婚事,是公开展示实力,向沈继之叫板,而沈继之即使知道是尤素卿所为,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至于当初尤素卿属意沈燕青嫁给二堂主秦韶,为什么尤素卿后来又改了主意,杨波不得而知,但杨波真心觉得,尤素卿此人行事不择手段,偏又生就一副魅惑众生的绝美容颜,她出面撮合沈燕青和秦韶的婚事,最糟糕不过,如果他是沈继之,显然也不会同意沈燕青嫁给对尤素卿死心塌地的秦韶。 尤素卿曾和杨波说过,希望沈燕青能嫁给他,现在看来,尤素卿的企图显而易见,她最终的目标是要通过杨波,架空沈继之,把沈家堡控制在她手里。 这样看来,杨波实际上被夹在沈继之和尤素卿之间,是双方都在竭力争夺的棋子,谁让杨波得天独厚,是马道长看中的接班人呢?尽管杨波穿越之前不过是个倒霉的快递小哥,可他们不知道啊。 杨波内心也有小九九,为什么他必须做棋子,而不能做棋手?他左右寻思,其实他现在的处境也不算太坏,未尝不能左右逢源,从而摆脱做棋子的命运。 那边厢,乐水正应苏洛儿之邀,唱着那首怪异的曲子,乐水得杨波真传,唱的时候还载歌载舞,唱完自个先咯咯笑了起来。 苏洛儿毕竟是倚红楼头牌,只需乐水唱过一遍,便把乐谱记下,她拿起今日佩戴的狐裘披肩,准备离去,站起身说道:“请公子查看有没有错漏,我好拿回去让倚红楼的姑娘们传唱。” 这女人是老虎,歌词粗鄙,调子狂野,也不知苏洛儿图个什么? 杨波接过曲谱一看,老脸一红,他完全看不懂。 明清一代用的是工尺谱,即用几个简单的字,如“合、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来表示音高,而且还是竖着写的,这种古谱,杨波也没研究过,哪里看得懂? 杨波摸摸鼻子,干笑道:“苏姐姐记下的谱子想来不会有错的,不过,这种记谱方法太过繁琐,我这里倒是有一种简单的记谱方法,日后可以和苏姐姐交流交流,呵呵呵。” 杨波前世好歹也k过歌,倒是粗通简谱,在他看来,现时的工尺谱实在太过繁琐,不利于记录音乐,以至于后世经常出现很多古典曲目已经失传的说法。 这并非是说明代的音乐落后,相反杨波前世在网上看过有关明代大音乐家朱载堉的史料,朱载堉早在万历年间,就用数学方法证明了十二平均律,他的理论经西方传教士传入欧洲,才有了后来的乐器之王--钢琴的出现,朱载堉也被誉为钢琴理论的鼻祖。 而在他的故乡中国,他的创造却被束之高阁,却是名声不显,这不能不说是个巨大的遗憾,把简谱介绍给苏洛儿,一则可以让更多的古典曲目得以更好流传后世,再则,万一变成个小小的蝴蝶翅膀,改写历史,也好为朱载堉彰显声名,在历史上浓墨重彩地为他写上一笔? 送走苏洛儿,杨波信步来到后面的工厂区,流民被安排在今早他和汤铁匠查看的那块平地之上,这里将来要建炼铁厂,正好可以以工带赈,让这些人安顿下来,帮忙去除杂草,平整土地。 路过酒精房,杨波见周正迎上来拱手施礼,杨波问道:“有事?” 周正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凑上前来,小声说道:“公子,付先生找您。” “付先生?哪个付先生?”杨波奇道。 “西山白屋的付先生。”周正声音压得很低,躬身说道。 杨波闻言,不由眯起眼睛,看着周正,周正神色略感不安,犹豫地说道:“公子莫怪,属下本是马代教主的信使,专司居中联络,传递代教主指令,只是据大堂主所言,公子并没有正式就任教主之位,属下也无法和公子明言...” 杨波并没有特别意外,现在石庙沈继之这边是季顺,尤素卿这边刚来个苏洛儿,现在周正又现身,山那边还有个付先生,石庙现在简直就像个筛子,不知道里面还被沈尤两家塞了多少人,这也提醒杨波当务之急要有自己的队伍。 杨波顿时没有好颜色,怒道:“付先生人在哪里?他为什么自己不来见我?” “公子,这里人多嘴杂,还请公子移步到白屋,付先生那里有个人,公子可能会感兴趣。”周正小心翼翼地说道。 “现在?”杨波抬头看看天色,日头在偏西方向,估计下午两三点钟的样子,心里在想付先生那里到底来了什么人。 “是,付先生说越快越好。”周正立刻道,“属下陪公子一道前往。” 杨波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去流民营地走一遭,另外还要去诊室看望一下何起风和那个方立春,便对周正说道:“你在此地等我片刻,我很快回来。” 杨波转了一圈,只是交代一番,并没有太耽搁,很快回来,便和周正启程前往白屋。 两人出得石庙,来到西山脚下,周正带杨波走的路径和杨波自己前往西山的路径不同,显然周正走的是捷径,他们很快走过一片杂树林,来到一个陡峭的石壁前。 周正仿佛变了一个人,目光充满警觉,身手利索,只见他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匕,瞅准一个石缝,把短匕插入其中,两手交替攀爬,然后短匕换一个位置,又交替攀爬,很快爬上石壁,丢下一根绳子,示意杨波绑在腰间,杨波准备妥当之后,便连爬带拽地把杨波拎了上去。 杨波发现他们两人走在山腰的一条崎岖小道上,头顶上怪石嶙峋,倒是把小道遮住大半,小道虽然狭窄难行,但因小道上的积雪不多,这让杨波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约莫过去小半个时辰,头前带路的周正闪身隐没在一块大岩石之后,杨波紧赶上去,发现岩石后面是一个非常隐蔽的山洞,往前走约莫几十步,洞里变得很暗,杨波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远处叮咚的滴水声响,杨波不由内心紧张起来,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左轮手枪。 就在这时,周正手里燃起了一只火把,昏暗的光线之下,杨波只能看到一侧的洞壁,上面似有水流沿着洞壁留下,可见这山洞很宽阔。 “这是什么地方?”杨波忍不住问道。 “这原本是一个伏流的河道。”周正解释道,“公子小心,前面可能又水流,路滑。” “这河道通向何处?”杨波奇道。 “通到东面海上,走到头是海岸的一个溶洞,不过洞口只有落潮时才能看见。” 继续往前走,约莫一刻钟,洞内豁然开朗,洞外明显有光线进入,周正灭了火把,火把插入洞壁一处后,继续往前走,杨波环顾四周,此处的洞壁明显有人工斧凿的痕迹。 “这是早年闻香教的一处藏兵洞。”尽管周正说话小声,但洞内颤颤的回声历久不绝。 两人有往前走了约莫百步,洞内有变得狭窄起来,直到最后需要弯腰才能前行,不过每隔一段距离,一侧的洞壁开有小窗,光线倒是足够让人能看清前路。 “到了。”周正简单地说道,一闪身,不见了人影。 杨波真纳闷呢,却见前面似有一簇低矮的灌木挡住了去路,杨波伸手拨开,原来此处便是出口。 杨波躬身出得洞口,站直身躯,环顾四周,发现此处看似一个羊圈,那边还有几只羊正伸着脖子,在雪地上啃吃还未枯死的青草,而那座白屋赫然正在前方。 杨波踏上白屋后面的台阶,只见周正去而复返,后面跟着的可不就是那位付先生。 付先生同当初尤素卿和杨波初次见面一样,做了个复杂的手势,然后单膝跪地,口称:“属下星火教三堂主付满拜见教主,教主重生,日月重光。” 杨波这次倒是没有不知所措,赶紧要伸手搀扶付先生起身,突然又停了下来,心道,你们神神叨叨糊弄我这么久,现在也该轮到我摆摆谱了,是以只是轻哼一声,冷言道:“付先生,三堂主,起来吧。” 第28章 往事 付先生礼毕,站起身,低眉顺目,做了个肃客的动作,态度非常恭敬。 他还是一袭半旧的灰布长衫,洗的已经发白。 四十出头的年纪,中等个头,面目精瘦,眼睛不大,但眼底闪着精光,人看起来有些阴沉。 周正目光警惕,左右、前后看了看,这才打开门,杨波跟随付满身后,从打开的后门进了屋,穿过中间的过道,来到前厅,杨波曾经来到这里,一切显得似曾相识,只是木门的后边,那顶斗笠早已不见。 左侧靠窗的地方有一张小木桌,桌上摆着酒菜,桌边坐着一个人,见人进来也没转头看一眼,自顾自仰着脖子往肚子里灌酒。 “这位便是我要介绍给公子认识的梅天佑,他的兄长便是梅天佐,梅家曾经独霸梅镇,可惜败给了郑家,现在梅家主脉没什么人了,就剩下个梅天佑在海州苟活,整日除了喝酒,便是撒酒疯。”付满小声跟杨波说道,转头又大声叫了几声:“梅先生,梅先生...” 梅天佑这才有了动静,手中的酒杯兀自没有放下,吧唧着嘴,望了过来。 这人是个小老头,花白的山羊胡须,拉拉喳喳,上面还挂着油渍,浑身上下邋遢不堪,比个叫花子也强不了多少。 一张老脸,脸上跟老树皮似的,长满褶子,眼脸耷拉着,仿佛睁不开眼,目光浑浊,显得衰老不堪。 这老头名字里有天佑二字,现实却像遭了报应,这是个有故事的人,只是故事怕是要催人泪下。 这么说,十几年前梅郑两家曾经恶斗,梅家败了,郑家赢了,土豪相争,决出了胜负,郑家得势,鸡犬升天,梅家惨败,樯橹灰飞烟灭。 弱者肉,强者食。 梅家毕竟豪过,豪过就必然横过,这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出来混,就要有一定要还的自觉,土豪们,你们还不知道吧,乱世已经来临,各领风骚三五年已经不错了,富贵一万年?想太多。 莫非此人便是周正所说他感兴趣之人?大老远的翻山越岭,就让我来见这么个脏老头?我完全没有兴趣,杨波不满地看了付满一眼。 不料,此时肮脏的老头倒说话了,“小哥,你跟我喝一杯?”老头咕咚喝下一口酒,用脏兮兮的袖头擦下嘴巴,神秘兮兮地道:“跟我喝一杯,我便跟你说个秘密,梅家大院下面有银窖,银窖里藏着银子,只有我知道入口,呵呵...” 老头门牙还掉了一颗,说话有些漏风,耳朵还背,几乎是在喊,声音沙哑,好似从喉管里挤出来相仿,听到人瘆得慌。 杨波顿时哭笑不得,他和付满不由对视一眼,付满俯下身,对着梅天佑的耳朵说道:“梅先生请慢用,我这里饭管饱,酒管够。” 杨波事后得知,多年前,梅家的一个旁支出了个海寇,梅蝎子海上飞,当是时,梅家的产业里又一个大马场,据说是梅天佐卖了马匹给梅蝎子,被人构陷勾结海寇,吃了官司,从此便一蹶不振,家产被郑家悉数夺了去。 只要郑家继续得势,梅家就像梅家大院地下的银窖,只能是个传说。 还是继续喝吧,醉乡才是失败者最美的故乡,那里没有杀亲之狠,没有夺家之仇。 何起风因为一张熊皮,爹也被人杀了,这与梅郑两家豪门的争斗相比,性质完全不同。 贫苦猎户人家根本没打算跟郑家斗,平白无故,被人欺凌,父亲被郑家杀害,这是真正的杀父之仇,杨波感同身受,何起风说到恨处,杨波的内心也是杀意顿生。 杨波和卢寅时、何起风谈起过报仇的念头,而此时付满却拉杨波来见梅天佑,付满难道知道了什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公子,我们到棋室叙话。”付满说道。 所谓棋室,便是过道右手中间的一个不带窗的房间。 杨波和付满推门进去,而周正守在外面,担当警戒。 杨波心道,这个周正怕是个武功高手,早前应该是马道长的保镖啊什么的,沈继之应该也清楚,否者不会放心把沈一鸣送到石庙来。 杨波万事都是最晚知道,太悲哀了。 见密室内置一棋桌子,杨波心道,这闻香教什么毛病,见面先下棋? 杨波便直问道:“莫非前教有规定,见面就要下棋?” 付满闻言一愣,摇头道:“倒是没有这么个龟腚...”付满想了片晌,又道:“不过堂主与教主密会,通常都会下上一局。” “和我师父也一样吗?”杨波突然八卦之心大起,问道。 “是。”付满立刻道。 “以付先生看,我师父棋道如何?” “马代教主的棋艺深不可测,我们几个堂主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过马代教主倒是跟大堂主说过,公子下棋布局最为用心,中盘犀利,乃是布局之功。” 马道长的评论倒是中肯,确实布局和中盘杨波都不弱,弱的是关子。 杨波不记得跟马道长下过棋,难道是前世跟马老师下过?也没印象啊。 杨波陷入冥想之中,他确信在大明没跟马道长下过棋,他在大明的第一盘棋是和沈继之下的,那时马道长已经消失有一段时间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前世和马老师下过,大学有棋社,围棋爱好者通常在晚上到棋社下棋,平素随便下,周末可能有些小比赛。 当然,也有人在网上下,棋社在学校论坛上有个板块--问香棋社... 问香棋社,闻香教? 杨波也常在网上和人下棋,当然都是快棋,其中有个昵称‘十秒道人’的高手,顾名思义,每步棋不超过十秒,在网上接受挑战,杨波常去挑战,但从来没赢过,杨波时常耿耿于怀,所以印象深刻。 十秒道人,石庙道人? 难道十秒道人就是马老师,就是马道长? 杨波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仅仅是巧合?那也太不合常理了。 难道真有主宰者神秘地主宰一切?时光可是已经逆转几个世纪了啊。 杨波呆若木鸡,木鸡..木鸡...木鸡.... “教主,您执黑先行。”付满提醒道。 杨波恍若从梦中醒来,这种事情永远不会有答案,杨波甩甩头,专心下棋,不再去想它。 杨波开了星小目,对面的古人又是双联星,杨波从容走出大斜定式,看得出付满比沈继之和苏洛儿的棋艺要差上不少,杨波把棋走得很仙,感觉轻松自如。 杨波不禁好奇地想,跟大堂主尤素卿头次见面,并没有和他下棋,还有二堂主秦韶,不知他棋下的如何? 这闻香教怎么会有如此怪诞的不成文之龟腚,这样一来,教主必须得赢啊,否则岂不是很没面子?真是鸭梨山大啊,看来以后要多找些古谱打一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公子可是打算对郑家下手?”付满现在盘面不妙,不过他浑然不在意,似乎认为本该如此,落下一子,倒是开口问道。 杨波本想质问他如何知道的,想了一想,还是算了,尤素卿挺能折腾,自然有她的办法,便道:“只是有这个打算,并没有具体方案。” “教主,此事的关键在于郑世聪,如公子决心除掉郑世道,海州的郑世聪则有大堂主及属下等人负责除掉,大堂主已经在安排了。” 杨波诧异,尤素卿怎么突然决定插手帮忙了? 要么说女人咋地那么善变呢,你不是说过杨波一日不娶沈燕青,就一日不参乎杨波的事情吗? 付满倒是善解人意,眼见杨波大惑不解,便道:“早前大堂主确实说过公子不愿意就任教主,但现在看来,教主要除掉郑家,其实甚和我教除暴安良人、杀富济贫的教义,可见公子的教主之位乃是天授,接不接手是公子的事,但认不认是我们的事,我们几个堂主已经认了。” 这盘棋下得很轻松,杨波轻而易举便取得胜利,付满没有投子,那是杨波有意手下留情。 过程中,付满提到解决梅镇郑家的钥匙在于梅天佑,起初杨波不以为然,但最终杨波被说服了,不得不说,尤素卿和付满考虑的很周全,计划建立在实力之上,胜算极大。 “公子,梅镇的郑世道就要凭借公子和猎户出手解决,大堂主命令不出手帮忙,不瞒公子说,这个也算是...是个不成文的规矩...”付满说道最后,也不免神色有些扭捏,毕竟打心里,他已经认同杨波是星火教教主,说出这种话,其实是有些大不敬。 杨波说道:“付先生,其实不管闻香教也好,星火教也好,我都不会接手的,为避免大家尴尬,我倒是有个建议...”杨波瞥了一眼付满,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笑道:“既然各位堂主都热衷下棋,也不要什么什么教了,干脆‘问香棋社’得了,我是首任社长,将来谁能打败我,谁便是第二任社长,如何?” “不行,不行,不行...”付满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表情惶急,迭声道:“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能行呢?” 杨波也不管付满摆手,突然觉得自己的突发奇想还不错,他完全可以在沈家堡成立一个棋社,为什么不呢? 第29章 一封来信 海州自秦始皇立石阙、设朐县,开埠以来,至今已一千八百年,历经沧海桑田,此地人文荟萃,钟灵毓秀,素有东海名郡,东来第一城的美誉。 海州行政区划在有明一代,归属淮安府,而淮安府又受南京六部直辖,地理位置上,东临沧海,北控齐鲁,南蔽江淮。 海州因海得名,秦始皇东巡,就曾数次经停海州,海州历史上出了一个最大的名人,当然也与海有关,此人便是为秦始皇求取长生仙药的徐福,传说徐福远赴东瀛的出发地便是海州的云台山。 登上海州古城的钟鼓楼,东北隔海相望,可见群山逶迤,峰峦叠翠,山腰云雾环绕,峰顶若隐若现,山海奇峰,犹如天上仙境,这便是东海第一仙山,云台山。 ‘郁郁苍梧海上山,蓬莱方丈有无间。’ 这是苏东坡笔下苍梧晚渡的美景,所谓傍晚从朐山乘船待渡海峡到云台山的境况,在有明一代,云台山仍未与大陆相连。 直到几十年后的清康熙年间,才与大陆连成一体,当是时,清廷下令开放海禁,云台山得以和广州、漳州、宁波其他三地一样被指定为对外通商口岸,自此云台山便以海港闻名于世,演变至后世,便成了东方大港--连云港。 天色已近黄昏,残阳如血,夕阳余晖洒落在青瓦屋顶之上,屋顶还有星星点点的残雪未消,秋风瑟瑟,远处古刹传来飘渺的暮鼓之声。 海州知州衙署就设在钟鼓楼西侧的正街之上,衙署后面连着一个三进的四合院,院落虽然只有数亩见方,但却经过有心人的精心布置,倒也紧凑别致。 历任知州大人任职期间,大都在此居住,其中不乏名人,比如明代大儒广东汕头人唐伯元,就曾在万历年间出任海州判官,权知州事,就住在此地。 现任知州左文灿左大人最近几日特别忙碌,整日都在衙署理事,今日中午更是没有回家,连招呼都没跟夫人打,他得陪着淮安府来人在酒楼用餐。 只到黄昏时分,才处理完手头上的要紧事项,不少公文还没来得及细看,想到夫人在家等得着急,这才匆匆从衙署出来,要回到自家院落去。 刚进院门,隐隐听到有暮鼓的声响,便停下侧耳细听,又抬头看看天色,心里咒骂着几日前那场怪异的降雪,片刻后,又匆匆疾行,穿过月亮门,却见到夫人封雅雯正在书房门口翘首等着他呢。 知州夫人见左文灿终于出现,神色大喜,迎了上来,说道:“文灿,今儿特别,有一样新奇物事儿让你瞧瞧..”又见左文灿手里还拿着公文,嗔道:“午饭没回家吃饭,连招呼都没打一个,怎地公文还未处理完,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顿饭了?” 左文灿最近几日颇不安生,都怪几日前的那场八月飞雪,那可真是百年未见的降雪,说百年未见,并非说这场雪下得太大,主要是这雪下得不是时候,左文灿翻遍海州地方志,也未见有中秋以前有落雪的记录。 不巧的是,左文灿在海州已经任职五年多,明年也该调职升迁了,这场莫名其妙的降雪不仅乱了他的规划,也扰乱了他的心情。 降雪始料未及,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贫苦人家原本就缺衣少穿,这突然间降温,还不知要冻死多少人,万一死得人多了,引起民变,那可就糟了。 有些地方秋粮还没来得及收拾,这直接影响到他今年的政绩考评。 猪马牛羊的饲料还未备齐,如果持续冷下去,耕牛冻死或饿死,来年农民耕不了田,明年的税赋也要受到影响。 新帝刚刚即位不久,正在清理阉党逆案,朝野上下风声鹤唳,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左文灿的屁股也不干净,他自家事自家知,万一被人弹劾,新账旧账一起算,掉脑袋的可能也不能说没有。 左文灿和夫人感情不错,见夫人兴致很高,自然不会扫了她的兴,强笑道:“什么新奇物事儿?劳动夫人大驾在书房守候,这可不多见。” 夫人转身便往正堂方向而去,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不过她也觉察到左文灿有些神思不属,便不再卖关子,索性给左文灿介绍起来。 封雅雯所言的新鲜物事儿正是杨波在沈家堡折腾出来的火锅,这几日,现在海州天气突然转冷,倚红楼正好用火锅招待客人,火锅数量有限,只有清倌人,或者当红的年轻貌美的姑娘才有机会使用。 这火锅不用木炭,而是用一种叫固体酒精的东西,不知用什么法子,那酒精竟被弄成固体状,燃起来极干净,没有丁点油烟,真是邪气啊,倚红楼一经推出,便成了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 “妾身也是好不容易从谢文治夫人那里讨来一具,今晚便做了这白火锅...”封雅雯柳眉轻挑,妩媚一笑,说道:“这几日你劳苦功高,就算妾身犒劳犒劳你这位知州大人了。” 两人来到正堂,眼见几个小婢正围着火锅忙乎着,汤料已经煮沸,配菜不过是普通的时令菜蔬和羊肉。 左文灿由夫人陪着用了这羊肉火锅,味道倒是没有特别新奇,只是大冷天吃着火锅,觉得暖和,让人心情十分舒畅。 那个所谓的固体酒精燃料确实让左文灿吃惊不小,此物确是新鲜物事儿,见所未见,便问及火锅来历。 夫人说:“据谢文治夫人说,这东西来自沈家堡,是一个叫杨波的人所创,不过...”封雅雯说道这里,眉宇间显出犹豫的神色。 “不过什么?”左文灿奇道。 “这杨波乃是神医马驼的高徒,市井关于杨波的传言颇多,有人说他是哪吒托生,脚可踩风火轮,口能喷三味真火...”封夫人应道。 见左文灿眉头紧皱,急忙改口道:“市井传言,不足为信,只是这火锅确有神奇之处,据说因为酒精易燃,那杨波才想了法子把酒精凝固,这样用起来也安全,有人传言,杨波此人尤善围棋,棋道深不可测,如此看来,这杨波倒也是个雅人,按理不会作怪吧。” 火者,凶也,左文灿直觉火锅这东西不祥。 左文灿暗自思忖,这酒精来自烧酒,而烧酒又从粮食酿制而来,如此说来,这烧酒精岂不是在烧粮食? 杨波来自沈家堡,沈家堡的当家人是沈继之,左文灿这几年也不是没想过要把沈家堡纳入海州治下。 好处倒也有,一是,对沈家堡现有人口编户齐民,可增加海州不多的人口,二是,据说沈家堡海贸生意做得很大,可以增加税赋,这都是可以用来显摆的政绩啊。 现实的问题是,朝廷的海禁政策仍在执行,平民百姓寸板不能入海,收回来,这海还禁不禁? 不禁,那是没有执行朝廷的政策,禁呢?沈家堡好几千丁口,没了海贸,又无田可种,沈继之早年可是东海有名的海寇,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定然又会作乱,稍有不慎,肯能导致无法收拾的局面。 思来想去,还不如维持现状,对沈家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沈继之也识趣,最近几年,越来越安分守纪,极少跟官府对着干,私下也舍得打点。 左文灿身为知州,沈家堡每年自然会奉上大几千两的孝敬银两,还是相安无事好,各方都得益。 用罢火锅,想到还有公文要处理,左文灿便信步来到书房。 州府两级的公文多是关于那场雪的,要么左文灿已经在着手处理,要么晚上也做不了,只能留待白天处理,倒是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 最后一封是来自淮安府的公函,拆开一看,竟是淮安知府王大人的亲笔书信,不由凝神细看,王大人在信中提及火锅一事,详问杨波其人其事,还提及固体酒精的做法。 信的末尾,又言沈家堡常年游离于管治之外,不服教化,鲜知法纪,罔顾海禁,走私货值,海州知州衙门不宜放任自流,当扶正纠偏,令行禁绝云云。 “唉呀...”左文灿读着信,脸色骤变,不由站起身,又把手里的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王大人在信中用了大量篇幅,问寻酒精的制法,不惜笔墨穷尽其详,虽然在信的末尾,对沈家堡的现状,言辞间颇多责备,但都是泛泛而谈,所占篇幅也不大。 左文灿终于明白,王大人所关注的正是那酒精法的秘方啊,可那是人家的新创,能制出来定然有秘方,人家也不会轻易对外透漏啊。 左文灿却对杨波心生怨恨,这个杨波,突然间搞出个火锅,弄的什么酒精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横生枝节,影响到他的升迁考评,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左文灿一筹莫展之时,小婢过来禀报,说是谢文治求见,左文灿眼前一亮,促声道:“快请他到书房来。” 第30章 夫人当家 谢文治本是赣榆县县丞,直到左文灿前来海州出任知州,海州并没有另设同知或判官,谢文治便走了路子,升任判官的司职,算是海州衙署的二把手。 谢文治在海州为官有些年头了,当年闹倭寇,朝廷对待海上的海盗匪寇也颇多利用,需要交涉的多由谢文治出面,跟沈家堡也过往甚密,沈家堡给海州衙门的孝敬银两也多由谢文治经手,也许他有办法。 左文灿把谢文治迎进书房,二人坐定,小婢过来沏了茶,左文灿先是谈起今晚吃过的羊肉火锅,谢文治刚好也吃过,两人都赞那火锅不错。 “这个杨波,文治兄可有了解?”左文灿看似随意地问道。 谢文治笑道:“下官听说他棋下得好,大人知道下官别无所好,就好这黑白之道,想着哪天能去一趟沈家堡,与他切磋一二,只是下官穿着朝廷的官服,不便前往啊。” “若是有个正当缘由,可以前往呢?”左文灿终是拿出了知府王大人的亲笔信,递给谢文治。 谢文治接过信,只看了一遍,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王大人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想要抢夺酒精法的秘方。 古往今来,就有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的说法,但凡秘方,乃是人家的吃饭家伙,给了人,便断了自家财路,没人傻到会把秘方拱手相让,堂堂知府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谢文治不由暗自感叹,这世道真是变了,现在的大明官员,为求私利,真是脸都可以不要。 谢文治装着没看明白,作势肃然道:“左大人,在下官看来,王大人在信里,言辞犀利,颇多责备,大人万万不可轻忽。” 谢文治伸手理了理上唇的八字胡须,又道:“沈继之当知新帝即位之初,便励精图治,夙夜操劳,乃是中兴之帝,皇帝威加四海,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沈家堡区区荒芜之地,岂能任由他视之为国中之国的道理?” 左文灿闻言,心里那个气呀,谢文治这是避实就虚,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即脸色一沉,说道:“文治兄,你我共事多年,何必遮遮掩掩,王大人在信中虽未明言,但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就是要..”说到这里,左文灿似乎也替王大人臊得慌,顿了顿,又道:“王大人确实另有深意,这沈家堡文治兄比我熟悉,有什么良策,不妨直言。” 谢文治闻言,故作惊讶,又拿起那封信,终是摇头道:“王大人一府之尊,断然不会在意酒精法这一区区奇技淫巧,再说就算有人有所图,所图者,不过是酒精之法的垄断之利,最不济,人家可以把秘方公开,到时怕是谁也占不到便宜,何苦来哉?” 左文灿闻言,心想也是这个理儿,这事儿原本就不是一厢情愿的事儿,归根到底是王大人的要求太过分,尤其是还在信的末尾,出言威胁,那意思就是如果杨波胆敢不出让秘方,王大人便要把沈家堡收归朝廷管治,这样总该乖乖听话了吧,跟明抢差不了多少,确实有点过了。 两人不约而同端起茶碗喝起茶来,屋子里一阵沉寂,就在此时,却见封夫人娇笑着进了屋,说道:“今儿有人送来些上好的云台山云雾茶,寻思谢大人难得来一趟,便取了些,让谢大人也尝个鲜。” 封夫人说着话,亲自动手为两人重新沏了茶,谢文治赶紧称谢,道:“不敢,不敢有劳夫人。” 封夫人眼眉一挑,笑道:“谢大人莫要客气,就当在自己家里用茶,随便些。”看到茶几上的信件,便随手拿起瞅了几眼。 这封夫人可不简单,据说左文灿年少时家里贫寒,求学之路颇多艰难,封家人支助了不少资财,左文灿才得以考取进士功名。 这封夫人自幼也喜好读书,知书达理,左文灿虽是一州之主,但在家里,对夫人甚为敬重,可谓言听计从。 封夫人看完信,眼见二人愁眉不展,各自心怀鬼胎,却又不言语,心里好笑,便直言道:“王大人这是存了心思讨要这酒精之法,偏又出言威胁,天下没有这么道理。” 左文灿闻言大惊失色,厉声道:“雅雯,王大人是上官,休得妄加猜测。” “王大人既然做了初一,就不要怕人在背后说十五。”封雅雯拂了拂鬓角垂落的几缕青丝,柔声细语道:“妾身一介女流,不在意妄议上官。这几年,咱们确实收了沈家堡不少银子,可我们也拿出大半贡献给了淮安府,王大人要是收了沈家堡,到时,可别抱怨没人送银子。” 左文灿见夫人越说越露骨,骇然道:“夫人..”封夫人只是看着左文灿,拉长声音,娇嗔道:“知州大人...咱们都拿了人家的银子,按理应该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咱们跟王大人不一样,咱们有底线。强讨别人秘方这种事儿,事关夫君的清誉,我们不做,王大人官大,让他带着战船跟沈继之讨去。” 左文灿不由一窒,谢文治见封夫人言语轻松,心知封夫人怕是早有定见,笑道:“都说夫人惠质兰心,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夫人定是有了良策,不妨说出来,让下官也开开眼界。” 封夫人瞥了一眼谢文治,说道:“还能有什么好法子,拖呗。” “夫人果然明察善断,这酒精之法横竖也不能如愿,不如就依着王大人信中所言,让沈家堡归顺朝廷管治,这种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当然应该周密计划,从长计议,王大人也不好说什么,”谢文治立刻恭维道。 左文灿目光闪烁,他心心念念的是他的升迁考评,王大人是上官,拿不到想要的东西,往小了说,不定得给他穿什么小鞋,往大了说,哪天挖个坑,能把他给埋了,他的仕途之路怕是到头了。 封夫人见左文灿的神色,关切道:“夫君,这事儿啊,咱们不能太认真,认真你就输了,就算真给他讨来了,你当王大人会感激你?不,他反而会处处拿你当挡箭牌,妾身不能让你平白背这个锅。”又转眼对谢文治说道:“谢大人,妾身所言不过是个拖字诀,真要解决问题,谢大人还是要去沈家堡走上一遭。酒精之法人家自然不会给,但是别忘了,他的东西还是要卖到这里来,见面谈一谈,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谢文治闻言,连连称是,心里不由感概,这封夫人果然能察善断,市井传闻封夫人能当海州大半个家,现在看来,果然不假,这拖字诀虽然没有彻底解决问题,但却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谢文治是带着卷宗来求见知州左大人的,封夫人在场也不打紧,反正左文灿迟早也要征求她的意见,谢文治端起茶碗,轻酌一口,便说道:“左大人,今日您外出,下官在府衙收到一些状子,这些状子...有些敏感,所以今晚下官才来叨扰..”从怀里掏出带来的卷宗,双手递给左文灿。 “敏感?”左文灿顿时有了不祥的感觉,不解地问道。 “这些状子是状告梅镇的郑世道,这郑世道乃是衙署铺头郑世聪的胞兄,涉及三宗命案,两女一男,两个郑家女婢一个是被活活打死,一个是投了井,这两宗都是陈年旧案,现在苦主旧案重提,又来鸣冤告状,另一个男子,是猎户,状告郑世道把何老金活活打死,是刚刚发生的事,现在梅镇闹得沸沸扬扬,看起来真是死了人。” 谢文治喝了口茶,接着说道:“还有一宗,也是陈年旧案,原来梅镇的梅家梅天佑想翻案,状告...” 未及谢文治说完,左文灿便截了话头,说道:“梅家的案子,在我上任之前已经结案,我倒是听说过,这梅家不是已经没人了?怎地又要翻案?而且和这三起命案一起赶着趟的来,有蹊跷,一定有人在背后指使。” 屋漏偏逢连夜雨,左文灿不由怒气冲冲,在这关键时刻,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封夫人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突然冷笑一声,说道:“我昨日就在府衙附近,听到小童传唱一首歌谣..唱歌的娃儿你莫骄,郑家大门有几高,郑家大门两尺高。几十几部上马镫,三十几步上马镫。几十几把杀人刀,七十二把杀人刀。” 封夫人又道:“我道怎地那小童专门在我跟前唱个不停,原来如此。夫君,看起来对方来头不小啊。” 左文灿脸色不善,把眼看着谢文治,说道:“文治兄,你怎么看?” 谢文治忙道:“大人,看来此事确有人在背后主使。不过...”谢文治看了一眼封夫人,又道:“从夫人所言的情状来看,对方似乎有意让夫人知道,据下官所知,这些命案确有其事,再加上,近日天气突然苦寒,各地也有冻死人的报告,下官担心有人可能有恃无恐...” 左文灿眉头紧锁,一摆手,说道:“有人想要要挟本官,甚至不惜激起民变,梅镇郑家飞扬跋扈,草菅人命,我们都知道,可..” 左文灿没说下去,若说下去就难听了,反正衙署上下都没少收郑家打点银子,谢文治倒是挺坦白,叹道:“不满大人说,下官多次收过郑家的好处,郑铺头是同僚,下官也不好拒绝。” 第31章 打草惊蛇 现在辰时刚过,门虚掩着,屋里的梅仙儿正在梳妆打扮,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呵斥,不由柳眉轻蹙,心道哪里来的贱皮,如此不懂规矩?就在此时,咣当一声,门被踹开,一个粗汉闯了进来。 梅仙儿不由大惊失色,来人她认得,即使化成灰她也认得,这人是郑世聪... 就是他不仅害得梅家家破人亡,还五次三番来羞辱于她。 这人每次来倚红楼,点名要她来侍奉,她明白这是郑世聪在羞辱她,可她一个弱小女子,除了在他身下承欢装出欢愉的样子,还能做什么呢? 啪..啪... 郑世聪进得门来,不由分说,抡起蒲扇般的大手,左右抽了梅仙儿两记耳光,梅仙儿一时被打得晕头转向,一个踉跄,身体往后仰,跌倒在地板上,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 郑世聪上前一步,揪住梅仙儿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道:“梅家现在长本事了哈,敢去衙门鸣冤告状,想翻案?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告诉我,你那个醉鬼二叔梅天佑现在何处?” 梅仙儿被两记沉重的耳光打得眼冒金星,精神恍惚之间,她似乎听到郑世聪问及二叔梅天佑的下落,还说二叔到衙门状告郑家了? 她只知道二叔是个彻头彻尾的酒鬼,整日饮酒,喝完酒就说些不着边际的疯言疯语,二叔那样的状况,她决不相信竟会去衙门状告郑家。 二叔这几年经常搬家,没搬一次家,便于老城的距离远上几分,最新一次是搬到碧云寺南边的一个小巷子里,那里她也只去过一次,并不确定他是否还住在那里。 梅仙儿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艰难地抬起头,冷冷地看着近乎癫狂的郑世聪,一言不发。 “不说?”郑世聪脸上露出阴鸷的笑容,一把见梅仙儿从地板上捞起来,抛向梅仙儿的楠木香榻,吼道;“老子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欲欲仙欲死。” 自从梅仙儿来到倚红楼,郑世聪来找过她数次,第一回,梅仙儿不甘受辱,拼命反抗,但反抗是徒劳的,这畜生摆明了就是来享受那种征服者的快感,反抗只能让他变本加厉。 身体不过是一副臭皮囊,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她的心早已死去,支撑她活到现在的只有仇恨,她忘不了梅家几乎被灭门的仇恨,忘不了娘亲死前受尽凌辱的惨状,如今旧恨未消,又添新仇。 有时死是容易的,活着反而是一种折磨。 善恶终有报,天道老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以前几次,这恶魔动作虽然粗暴,但至少会装出一副怜香惜玉的模样,唯有这一次,郑世聪像是受到什么刺激,才显得如此变态和张狂。 “哪里来的野驴,大清早的,就不能消停点儿...”隔壁的女子气极了,敲着墙壁尖声骂道。 梅仙儿身体如同僵尸一般,毫无反应,她没有悲伤,眼泪已经哭干,心里只有恨。 她面无表情,死死地盯住这个姓郑的畜生,从他的眼神里,她看到了张惶失措,郑世聪不过是头被激怒了野兽,内心也有虚弱不堪的一面。 梅仙儿心里的燃起了希望,冷冷的眼神,看着郑世聪却是怜悯起他来。 梅仙儿心里想着,嘴角竟然牵起一道弧线,她在微笑,她微笑着死死地盯住郑世聪,却让郑世聪感觉毛骨悚然,他不由放慢进攻的节奏,未曾想放慢不打紧,心里一激灵,却再也挺不起来了。 郑世聪一阵抓狂,心里暗生恶念,双手用力掐住梅仙儿的脖颈,直到梅仙儿口吐白沫,几乎要断气,却突然放手,灰头土脸地爬下了床。 梅仙儿见状,支起上半身,浑然不顾衣不遮体的模样,狂笑道:“哈哈哈,高大威猛的郑大捕头,你行不行啊...” 郑世聪阴沉着脸走出倚红楼,来到对面的茶楼,何亿他们几个捕快正坐在临窗的一张桌前喝茶,郑世聪一屁股坐下,端起茶碗狠狠灌了一气,面色不虞,低声道:“不出意外的话,梅仙儿很快会出来,去找她的二叔梅天佑,你们几个给我盯紧了。” 何亿和另外两个捕快齐声道:“喏..” 果然到了下午,何亿便看到梅仙儿着一袭深色长裙,脖颈围着紫色丝巾,匆匆走出倚红楼,闪身坐进停在倚红楼门前的一辆马车上,往城西而去。 梅仙儿安坐在车厢内,取下丝巾,一只手轻轻触摸脖颈上的淤青,刚刚被郑世聪那个畜生双手掐着脖子,差点没断过气去,不过此时的梅仙儿却感到莫名的兴奋。 不仅是因为她亲眼所见,郑世聪就像一只斗败了雄狮,狼狈离去,让她心生快意,而是在她心里已经有了期盼,平素她每日礼佛,看来佛祖要显灵了,郑家的末日要到了。 马车经过碧云寺,她让车夫赶着马车自行离开,她要到碧云寺进香,走进碧云寺,先是在宝殿门前的香炉里,点燃几炷香,然后又到禅房奉献一锭银子,这才走进大雄宝殿,在佛祖面前恭敬地拜了又拜,嘴里念念有词,说的却是佛祖保佑让梅家大仇得报。 梅仙儿走出碧云寺,眼底闪动着亮光,内心原本的那点期盼,已经变成执念,她坚信郑家多行不义必自毙,仿佛已经看到郑家家破人亡,比之梅家更凄惨的结局,这样想着,梅仙儿竟然笑了起来。 二叔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现在很急切要找到二叔,不管二叔有没有去府衙告状,她都想把内心的喜悦让二叔分享。 由碧云寺向南拐进一个小巷子,二叔最新的住所便在此地。巷子里阴暗冰冷,石板路破损严重,凸凹不平,四下见不到一个人影,显得阴森可怖。 梅仙儿小心走过巷子,来到二叔的住所,见大门紧闭,在台阶上一块松动的青砖缝隙里摸索了一阵儿,找到一把钥匙,用钥匙把门打开,推门进去。 屋子里空无一人,正堂中间的木头桌子上有只跌倒的酒葫芦,桌面上积满了灰尘,床脚还有几只喝空了的酒罐子,看到这里,梅仙儿知道二叔还是那个疯疯癫癫的酒鬼二叔,他是不可能改变了。 郑世聪说的明白,梅天佑去衙门告了郑家,难道是有人在背后利用二叔,也想要板倒郑家?梅仙儿不由眼前一亮,转念又想,如果这样的话,这背后主使之人又会是谁呢? 梅仙儿在屋里逡巡一阵,心里难免有些失望,终于决定离开,就在此时,却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捕头,就是这里,那女人刚刚进去,插翅也难飞走。” 说话间,咣当一声,有人一脚把门踢开,梅仙儿顿时明白,郑世聪今早去找他,行的是打草惊蛇之计,跟着她来找二叔的下落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梅仙儿不由绝望地闭上双眼,心道老天啊,为什么会这样? 几个人冲了进来,郑世聪使了个眼色,何亿带着两个捕快叮叮咣咣到处去找梅天佑,郑世聪四下打量这屋子,心里已然明白梅天佑大概很久没回来此地住了,终是把目光定在梅仙儿身上,说道:“告诉我,你二叔还有其他什么住处?不然,捕快的手段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哈哈哈。”梅仙儿不由冷笑,“捕快有什么手段,我梅仙儿不知道,不过你郑大捕头的手段,仙儿倒是见识过,那是不中用得很。” “呵呵,那你觉得这屋里另外三个捕快如何?也不中用?”郑世聪脸上露出阴毒一笑,说道。 梅仙儿娇躯一颤,在倚红楼接客是一回事,被一帮人轮,实在让她不寒而栗,直觉两腿发颤,嘴里兀自质问:“郑铺头的手段只能对付一个青楼女子和一个疯疯癫癫的酒鬼老头吗?你有没有想过郑家作恶多端,仇家何止梅仙儿一人?当初你们怎么对待梅家的,老天会加倍偿还给郑家。” 郑世聪闻言,脸色骤变,这娘们虽然可恨,但她所言却提醒了他,梅家仅凭一个青楼女子和一个醉鬼二叔不可能撼动郑家一根寒毛,背后应该另有其人,郑世聪不禁懊恼,实在太疏忽了。 如此说来,在梅镇的哥哥郑世道岂不处在危机之中,毕竟那里才是郑家的根基所在,这么一想,郑世聪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下寻思,横竖知州大人已经让他停职了,正好回一趟梅镇。 梅仙儿见状,心下明白她好像蒙对了,郑世聪心里真的害怕了,双眉顿时舒展开来,即便她的一身皮囊再次受辱,又当得什么,如果能板倒郑家,哪怕做一只飞蛾,只身扑火,她也在所不惜。 何亿等己人很快把整个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这屋子不大,用不了多少功夫,哪里有梅天佑的影子。 “捕头,到处都找过了,没有啊。”何亿禀报道。 郑世聪只是微微点点头,又瞥了一眼梅仙儿,淡淡地说道:“这女人归你们兄弟三个了。”又朝何亿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完事儿,处理干净点儿,我先行一步。”说完转身离去。 何亿等人神色大喜,轰然应诺,三人狞笑着拽起梅仙儿往内屋走。 郑世聪出得门来,跨上马,急着要赶回梅镇。 屋外天色已暗,北风冷冽,身后传来梅仙儿声嘶力竭的喊叫声。 巷子太窄,马的速度提不起来,郑世聪提着马缰,缓缓而行,得得的马蹄声传出好远。 直到巷子的出口,终于舒了一口气,正欲打马快行,背后一记闷棍将他打落马下。 第32章 林场点兵 申时,天色阴晴不定,冷风阵阵。 这是一处隐秘的楸树林,往年这个时候,楸树总是枝繁叶茂,但今年不同,树叶仿佛一夜之间枯黄,纷纷飘落,洒满一地。 树林外面的的山路,可直通五六里外的郑家宅院的粮仓,运粮的车马在路上拉起一字长蛇,山路泥泞难行,遇到沟壑或者陡坡,前后的车马相互伸出援手,否则任何一家的车马都难以顺利通行,这便是组团运粮的好处。 这几日州县两级官府催粮的公文像雪片一样快马传来,还是因为那场百年不遇的大雪,硬生生让秋日变成隆冬,北方雪下得更大,流民开始南下,本地的贫苦人口也冻死不少。 官府急需粮食赈灾和外调,在梅镇,郑家是豪门,州县衙门历来都把征粮的任务交给郑家,郑家再安排民团负责押送,通常猎户是民团的主力,今年怕是有猎户要反水了。 车队行至小树林,卢寅时站在一个土包上,吆喝着:“大伙儿都停一停,喝点儿水,吃些干粮,攒足了劲,一鼓作气,走完最后的五里路,今日的运粮任务就算完成啦。” 走这种山路,确实耗费体力,幸好今年领头人格外善解人意,让人在中间歇上一气,众人听见领头的这么说,顿时东倒西歪,就地一屁股坐下,有自带饮水的,已经喝开了。 “要说带队运粮,俺老牛就服寅时,怎么着?仁义啊。”一位年长的老头找块石头坐下,望着卢寅时说道。 一个姓孙的小伙儿应道:“就属我卢叔最仁义,树林那边搭着棚子,备有饭团和热水,这以前可从未有过。” 今年运粮队的服务还真是贴心得很。 卢寅时交待完,匆匆走过来,见姓孙的小伙儿干坐着,没有吃东西,低声喝道:“抓紧时间,吃点东西垫垫,今晚可是有好戏上演。” 卢寅时要前往林间的一处隐蔽的所在,杨波等众人正等着他,这是行动前最后一次碰头会。 先期的情报收集已经做过多次,杨波本人也扮成周正的弟弟周凡,去过郑家的马场和郑家大院附近等处,做过侦察,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郑家是夺了梅家的家产起家,鸟占雀巢,梅宅自然变成了郑宅,郑家得手后,只是在梅宅的基础上,在前面又加了一进,梅宅就变成了郑宅的内院,前院便是新加的那一进,左边是跑马场,右边是粮仓。中间是一条通向内院青石铺就的直道。 郑氏兄弟其实也是猎户出身,早年官府剿灭东海海盗梅蝎子时出过大力,郑世聪得到贵人赏识,在海州做了铺头,郑家才有了发迹的机会。 多年来,凭借郑世聪在海州经营的势力,郑家在梅镇可谓强取豪夺,作恶多端,因此仇家也不少,郑家的内院戒备森严,外人很难踏足。 新增的这一进,多了个缓冲,比如押送粮食的车队只能在家兵的监视之下,运粮进入外院,内宅是绝不可能进去的,这多少能给郑世道带来些许虚幻的安全感。 跑马场纯粹因为郑世道个人喜好而建,这人自小喜欢舞枪弄棒,又从梅家夺得马场,平素喜欢弄来几匹好马,带上几个心腹家兵,在跑马场训练骑术。 试想郑家人骑上高头大马,在梅镇横行霸道,奔驰而过是个什么情形?对梅镇的老百姓而言,无疑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对不对?其实是郑家炫耀武力值的一种手段。 至于效果如何,今晚便可见到成色。 杨波在心里反复权衡双方的武力值,根据各方收集的情报,郑家在家宅的家兵大概是六十上下,养马场那边据称也有十几个家兵的‘编制’,但杨波亲自过去看过,所谓的家兵主要任务是喂马放羊,平素连刀枪都没机会摸上一摸,不值一提,想来郑家根本没想过有人会挑战郑家。 郑家的威胁主要来自前院大门左侧的一个防堡,防堡用青石垒成,上面是个平顶,设有望哨,布置有火铳手和弓手各十数名,火铳和弓箭是远程武器,如果杨波不想太多人伤亡,必须打掉防堡。 一个好消息是,郑家的家兵不喜欢用火铳,这个时代的火铳用起来极为繁琐不说,还非常危险,动不动就炸膛,是以火铳手其实也是弓箭手,火铳都在墙上挂着,只是防堡里并没有火药和弹丸。 杨波最怕火铳,那玩意虽然准头不佳,但是打在身上要命啊。 杨波这一方,卢寅时找来三十几家猎户,能上场的只有二十七位,他们手上有刀枪和猎叉,弓箭虽然猎户家里也有,但是没有办法携带,只能作罢。二十七位,人数实在太少,不够啊。 杨波只好让周正在石庙新收的流民中间挑出二十个青壮,说是青壮,只是矮子里面挑将军,这些人是北方来的流民,直到被石庙收留才吃上几天饱饭,好在经过杨波一阵忽悠,他们士气还不错,只是他们手上并没有武器。 杨波见卢叔已经赶过来,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杨波环顾众人,卢寅时、何起风、孙进义、周正、付先生、还有梅天佑这些关键人物都在场,孙进义便是那位姓孙的小伙儿他爹,他有个女儿在郑家做女婢,不甘受辱,投井死了。 杨波沉声道:“第一队,八个人,由卢叔负责,我随第一队行动,再说一遍,第一队的首要任务是放火,放火之前,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率亮出兵器。” “哥哥...”何起风急眼了,这些时日,他一直纠缠杨波,想要去第一队,杨波只是不允,一则他腿上的刀伤并未痊愈,二则何起风身材太高大,实在扎眼,容易暴露目标。 杨波没给何起风任何机会,两眼一蹬,何起风心绪难平,一拳打向身边的一颗老楸树,树叶顿时扑扑往下掉,杨波能理解何起风着急想要报仇,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第一队的任务是放火,风险其实挺大的,万一暴露了,跑都跑不掉,杨波其实不想去,但他号称火者杨波,不去不行啊。 安排八个人,加上杨波九个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郑家只允许一次最多四辆马车进入前院,一车两人,再加上个杨波,已经是极限了。 前期的侦察发现,傍晚时分,车马都想在天黑前交粮回家,比较拥挤,这是可乘之机,这也是行动选择天将擦黑的原因之一。 卢叔神色冷峻,站起身,低声应道:“遵令。”杨波示意后,又原地坐下。 “第二队,十九人,由孙进义负责,孙叔,第二队的首要任务是控制防堡,要确保弓箭和火铳不落在郑家手里,有敢阻拦者,反抗者,杀无赦。我要特别提醒孙叔,第二队只能在看到天上火流星之时,才能展开行动,绝不可冒进。” “防堡到手后,可临机分兵,一部留守防堡,一部会同第一队九个人,进攻郑家内院。” 杨波所说的火流星实际上是信号弹,为此杨波专门做了几枚,还提前演示了一遍给孙进义观看,把个孙进义唬得一愣一愣的,火流星就是孙进义自己称呼的,杨波只是采纳而已。 孙进义得令坐下。 “第三队,二十一人,由周正负责,你们手上没有武器,第三队是预备队,第二队夺取防堡后,会扔出缴获的兵器,你们在防堡前面候着,不要急于行动,先把兵器拿到手,到时现场可能很混乱,由周正临机决断。” 周正站起身,正色道:“公子,第三队攻入前院后,我的人交给孙进义,我要去第一队找你,毕竟保护公子才是我的职责。” 杨波把左轮手枪藏着掖着,至今只有何起风一人知晓,其他人或许在猜测,但从未见到过,即使给孙进义演示火流星,孙进义也只是仰头看天,并不知道火流星从何而来。 周正也不知道杨波的腰间有一把神奇的短铳,杨波生得细皮嫩肉,一副文弱书生模样,怎么看都不让人放心。 听到周正这么说,卢寅时和孙进义立刻站起身表示赞成,无他,杨波看起来太需要有人保护,杨波见众人都很坚持,只好同意,心里确在想,此间事了,回去一定把肌肉练出来,不然,在这帮粗汉面前,确实不够看呐。 杨波目光扫过付先生,梅天佑和何起风,何起风现在脸上已经挂不住了,逮着那颗倒霉的老楸树,不停地捶打。 付先生正如跟杨波下棋时所言,整个过程他倒是参与了,但一言不发,正如鲁迅先生所言,我向来不惮以恶意揣测国人,杨波心道,付先生这是算尤素卿的监军吗? 付先生不出声,原因在于杨波不肯接任星火教教主,周正本是马代教主的保镖兼信使,现在马道长不在了,杨波又不肯就任教主,所以现在他的身份就有些微妙了。 杨波终于道:“付先生,梅先生,何起风,你们先在此地等候,一会儿我们开拔,你们寻个高处,见到郑家火起,再起身前往梅镇,起风,不管谁抓住郑世道,我都让人给你留着,如果顺利,今晚你便有机会手刃郑世道,为你爹报仇。”何起风兀自不满,他满脑子想的是要亲自去抓郑世道,可惜杨波不给他机会,还特别提醒付先生看好何起风。 第33章 火攻 酉时,卢寅时的粮队终于如期赶到郑宅。 此时郑宅前面的空地上,已经有不少车马赶到,横七竖八,有往里进的,有往外赶的,吆喝声、叫骂声,驴骡嘶鸣,搅合在一起,好一个乱字了得。 卢寅时的这辆车,车辕套着一匹骟马,杨波跟在卢寅时身后,观察这周围的情势,现场的混乱程度比预期更甚,杨波心下暗自高兴。 虽说越乱越好,但跟着车流一点一点往前挪动,也够磨人的。 杨波很快注意到,左手边停着一辆驴车,主人暂时离开,不知到什么地方吹牛打屁去了,但那头驴却很不安分,显然对卢叔的那匹骟马产生了兴趣,不停地在骟马屁股后面闻着蹭着,杨波看得有趣,便跟卢叔嘀咕了一句。 卢寅时看了一眼杨波,毕竟这杨公子年岁不大,小孩子心性未改,此刻竟有戏玩心思,至少说明杨波内心不紧张,倒也让卢寅时松了一口气。 卢寅时四下瞅了瞅,也不废话,手里的缰绳轻轻抖动,马车慢慢往右前方挪动,那头驴却不甘心,亦步亦趋,不一会驴车便打了横。 打横的驴车显然是挡住了往外走的通道,很快便有人大声叫骂。 卢寅时是老司机,赶着马车见缝插针,很快马车便走到前面去,杨波扭头往左后看,那边厢几乎快要打起来了,心里暗自得意。 杨波看了一阵,这才扭转头,却见前面跑来三个人,一个身着锦衣男子领头,后面跟着两个家兵,家兵手里挥舞着鬼头刀,气势汹汹,一边还在高声叫骂,显然是冲着后面那辆驴车去的。 三人正好打卢叔的那辆马车边上经过,为首的锦衣男子见是卢寅时,突然停了下来,口中交待两个家兵,道:“你们过去,谁不听话,便给我用鞭子狠狠抽。” 眼睛却盯着卢叔,似笑非笑,说道:“卢大班儿,何起风把我往死里打,他爹又咬了我妹夫的耳朵根子,我大人大量也不追究了,你去跟何起风说,让他回来,那张皮子我还给他便是,多大个事儿,搞生搞死?不值啊。” 卢大班儿?卢叔还有这么个绰号,杨波不明白什么意思,事后听人说大班儿是本地土话,本意是男人下面那活儿,通常意指一个男子性格又臭又硬,也有人说大班儿大概是领头的意思,卢寅时在猎户中间威望甚高,经常做领头的倒是不假。 杨波猜测来人便是那个被何起风打晕的蔡洪,显然他有个妹妹嫁给了郑世道,听他口气,他是想说愿意跟何家和解? 他的话估计卢叔一个字也不会信,果然,杨波见卢叔身体站得挺直,脸上没什么表情,态度不卑不亢,说道:“我见到何起风,一定把你的话带给他。” “这是谁呀?看着面生...”蔡弘又把目光转向杨波,上下打量了几眼,问道。 杨波闻言,心中一凛,卢寅时倒是很镇静,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是我雇来的流民,帮忙推车的,现在化着雪,路又不好走。” 杨波来之前,特地用锅底黑在脸上、脖子、手脚等部位细细地抹了又抹,头发也故意弄得乱糟糟的,但是百密一疏,他的头发看起来还是与众不同。 卢寅时的一番说辞显然没有说服蔡洪,蔡洪伸手握住刀柄,斜眼盯住杨波,杨波的心突突地跳,竭力压下想要探手腰间的冲动,蔡洪正要开口说话,却又见一个家兵模样的人朝蔡洪急急地走过来。 “大舅爷,提马的那队当兵的终于来啦,为首的好像是个百户,这么晚了,没有大舅爷的指令,我们几个也不能随便让人把马牵走啊。”来人尽管是家兵装束,显见是养马场那边养马的家兵,这跟杨波前期侦察到的情报一致。 大舅爷蔡洪一听,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日那娘,老子苦等半日,他们不来,正焦头烂额之时,他们倒是来了。” 不过骂归骂,蔡洪也知道官兵不好惹,人还得去见,招手叫过来一个家兵,吩咐道:“让郑永忠带些人过来,维持秩序,这里简直一团糟,我去一趟养马场。” “卢大班儿,老实点儿,可别跟老子耍心眼子。” 蔡洪抬腿便要往外走,还没忘了卢寅时,回头恶狠狠地威胁了一句,这才离去。 杨波瞧见蔡洪离去,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落下,卢寅时也似如释重负,不过很快两个人对视一眼,又都皱起了眉头。 蔡洪这一离去,应该是去养马场那边,那里离郑宅两三里路,听那个老年家兵说话,那边来了一队官兵,情况不明,最是麻烦。 这显然是个意外,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 “公子,怎么办?要不要取消行动?” 卢寅时显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沉思片刻,终是走到杨波近前,小声问。 杨波把目光投向斜对面的防堡,望楼之上,有一个哨探正四处了望,平顶上也有不少人腰间挂着鬼头刀,来回不断走动。 杨波暗自思量,是否应该取消行动? 现在箭在弦上,仅仅因为养马场那边出现的一点儿变故,就把行动取消,他实在不甘心。 再说,即使想取消,恐怕也为时已晚,卢寅时的车辕已经进入郑宅的大门,现场拥挤不堪,没有正当理由就往后退,必然引起家兵的注意,他们这几辆车,麻袋里可都藏着东西呢。 官兵只是来提马,又不是来打仗,理论上人数不应该太多,只要人数不多,他倒是不惧怕。 其实他为郑家也准备了足够的惊喜,杨波相信,到时现场的混乱程度一定会超乎人的想象,实在不行,趁乱跑掉也不是不可能。 念及于此,杨波摇摇头,目光坚定地对卢叔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原计划不变,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趁乱撤退,即使撤退,也要给郑家一个足够大的教训。” 终于轮到卢寅时的车队进场,此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前面的粮仓已经燃起了灯火,他们一行九人都顺利地进入郑家的前院。 卢寅时警觉的眼神往后看了看,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好戏很快就要开场了。 粮仓的前面是一大块平地,车轮碾过,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痕迹,像被犁过一般,马车行走其上,并不容易。 前面几步之遥,便是秤量的地方,那匹骟马突然停下,不肯在往前挪一步,现场负责称量的几个家兵顿时吼了起来,“你们几个别磨蹭,没见特么天已经黑了吗?快..” 按照事先讨论的剧本,杨波要制造一个小事故,借口是那匹骟马累的虚脱,卢寅时连连作揖致歉,一边向后面招手,后面的车辆立刻停下,过来两个人一起帮把手,把卢叔的马车推到位。 眼见卢叔的马车被四个人联手向前推,速度越来越快。 “你们....” 一个家兵惊呼,语音未落,便被撞到在地,马车已经侧翻,车上的麻袋四处散落,粮食洒落一地。 呼地一声,地面燃起大火,酒精流到哪里,火便窜到那里,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粮仓里已经堆放了不少粮食,很快装满粮食的麻袋被点燃,火势越来越猛。 现场浓烟滚滚,这烟雾也透着古怪,是那种密不透风的白色烟雾,散发出一股子刺鼻的大蒜味。 “天啦..”卢寅时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骇然,一时呆立半晌,不知所措。 杨波见状,吼道:“卢叔,快跑,这烟有毒,躲到粮仓北边面,那边是上风口,记得拿兵器...”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往后退,后面的两辆车上藏着猎叉,拿到武器之后,卢寅时带着众人往上风口跑。 浓烟和火舌却是扩散极快,几乎是撵着众人的屁股四下延伸,所幸众人还是逃离了火海,躲进粮仓后墙根的一个脚落里。 “咳咳...”落在后面的人,估计吸了不少毒烟,这会儿正剧烈的咳嗽。 杨波猫腰走过来,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安慰道:“这烟雾有些毒性,不过别担心,过一阵儿就好了。” “公子,那罐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这火也太邪气了。”卢寅时惊魂未定,喘着粗气问道。 “我给郑家准备的是燃烧弹见烟雾弹,够他喝一壶的了,嘿嘿..”杨波笑道,神色颇为得瑟。 杨波事先在麻袋里藏着几罐酒精,罐子底部还有一层白磷,马车侧翻之后,盛放酒精的陶罐自然也被打碎,酒精四处横流,杨波用火柴点燃地上的洒落在地上的酒精,可不就是燃烧弹。 加白磷,杨波最初的想法是制造烟雾,方便他们趁乱撤离,现在看来,目标基本实现,只是他们或多或少也吸了些毒烟,因为时间短,问题应该不大。 “着火啦...粮仓着火啦...快救火...” 郑家上下简直就像炸开了锅,不断有人扯着嗓门奔走呼号,乱成了一锅粥,混乱之极,慌乱之极。 杨波等人所在的位置,看不到防堡那边的情况,但是郑家后院大门却在视野之中,杨波看到一群人呼喝着蜂拥而出,都是青衣青帽,腰间系着红色腰带,一副家兵打扮,手里拿着水桶啊木盆啊甚至还有陶罐之类可以装水救火的东西,就是没有拿武器。 第34章 伏诛 杨波放火烧粮仓是调虎离山,粮仓着火,郑家的家兵不可能不救,最紧要的是防堡里面的那些家兵,必须引他们出来,否则,他们手上有弓箭这类的远程武器,强行进攻防堡,必然导致无谓的伤亡。 现在郑家后院已经全乱了,杨波已经看到妇人成群结队地打后院出来,一路尖叫哭喊不止,看样子也是要去救火的。 杨波和卢寅时此时正猫着腰,在最前面观察动静。 “公子,看样子后院的男丁都出来了,我们不如就在火场解决他们。”卢寅时低声说道。 杨波闻言,心里一动,问道:“卢叔,你说郑世道是不是也出来了?” “何多金当时只是咬了他的耳朵,踹了他几脚,手脚应该没有受伤,我猜他会出来,粮仓着火这么大的事,他还能在后院呆着不动?” “那好,我们就在粮仓动手,打掉他的家兵,我就不信郑世道还能飞了不成?”杨波说道。 卢寅时扭头对后面的几个猎户猛地一挥手,低声喝道:“冲..” 猎户们听到命令,一个个手里拿着三股猎叉,身体像猎豹一般,忽地冲了出去,杨波落在众人身后,迅速抽出腰间的左轮手枪,朝着郑家前院大门方向,斜向上四十五度角,嘭地打出了一发纸弹,天空中顿时划过一道流星般的耀眼火球,火流星出现了。 冲出去的猎户听到枪响,看见天空中出现的火流星,知道这是杨波给孙进义他们发出的进攻信号,脚下稍稍一滞,瞬间又恢复如初,一路朝着火场方向狂奔。 粮仓已变成一片火海,冲天的大火把粮仓周围照得通明大亮,救火的人群经过最初的混乱,现在已经开始排成队,传递着水桶木盆,把水从粮仓门前的大水缸里递到火场,人人都忙着救火,哪里料到有人背后袭击? 卢寅时带着猎户赶到,就像一群恶狼冲进羊群,见到青衣青帽的郑家家兵,一叉一个,第一拨八个家兵被捅翻在地,余下的人这才惊觉有人偷袭,顿时惊慌失措,丢下手里的容器,尖叫着四散奔逃。 家兵手里没有兵器,别看平时对待老百姓凶神恶煞,但此时面对寒光闪闪的猎叉,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奔逃不及的,便高举双手,扑通一声,跪地求饶。 杨波手里也拿着一把刀,却始终没有砍杀一个人,倒也不全是他胆小,他实在是没杀过人,别说杀人,在前世,他连一只鸡都没杀过。 杨波正踌躇着要不要找一个敢于反抗的家兵试刀,却见卢寅时推着一个俘虏走到杨波跟前喝道:“跪下。” 卢寅时显然是用俘虏自己的腰带,将俘虏背负双手捆了个结实,俘虏没了腰带,裤子都掉到脚脖子上,显得非常狼狈,这个倒霉的家兵倒也听话,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直呼饶命。 卢寅时转头又离开,杨波正纳闷之时,扑通又一个,杨波不由暗自苦笑,他明白这些猎户分明是拿他当俘虏收容所了,一会儿的功夫,杨波眼前已经跪了一片。 杨波现在很想知道防堡那边的情况,他看管俘虏也脱不开身,正着急之时,却见周正手里拿着一把长刀,朝他奔了过来。 周正的出现就意味着防堡已经被拿下,否则按计划,周正拿不到武器是不能进郑家大院的,杨波闻听周正的禀报,果不其然,又向周正问及伤亡情况。 “公子放心,只有几个人受轻伤,防堡只有几个哨兵,其他人都过来救火了,孙进义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就拿下了防堡,他会安排方立春带十个人守前门,一会儿他也要过来。”周正虽然上气不接下气,但神色却显得很轻松。 说话间,杨波已经瞅见孙进义带着人加入了捕捉俘虏的战团,人暂时没过来,估计也没想到杨波正在看管俘虏吧。 ................ 大火终于慢慢减弱了,不是因为救火,那种火势是救不了的,而是粮仓已经被烧了个尽光。 战事也结束了,杨波跟前跪倒一大片,数了数三十三个俘虏兵,剩下的非死即重伤,都在原地躺着,人数也有二十几个,加起来快六十了,家兵这一块几乎算全军覆灭了。 但是,郑世道却不见了踪影。 “一定要找到郑世道。”杨波眉头紧皱,对刚刚赶来见他的孙进义说道:“孙叔,你负责前院,此次火烧郑家,起因在于我那兄弟何起风的爹爹被郑世道所杀,起风不能来,我已经觉得对不住他了,放跑了郑世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起风。” “公子去接管郑家,我带人去后院搜,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郑世道。”卢寅时立刻道。 杨波点点头,这郑家后院的前身便是梅家大院,此时杨波想起梅天佑,便问道:“梅天佑他们还没到吗?” “起火到现在也近一个时辰了,按理也应该到了。”周正也觉得不解,扭头往防堡方向张望,就在此时,后院方向却传来呼喝声,听声音像是何起风的声音。 杨波循声望去,正是何起风、梅天佑和付先生三人赶来,让杨波感到意外的是他们三个还押了两个人,卢寅时神色大喜,兴奋地对杨波说道:“郑世道和他的管家郑永忠。” “哥哥,看我们把谁抓住了?”何起风推搡着郑世道,离着老远便冲着杨波大呼小叫,眉飞色舞,兴奋之极,后面跟着梅天佑和付先生。 众人又惊又喜,纷纷迎了上去,杨波奇道:“起风,你们怎么从后院过来?” 何起风神色得意,看了一眼梅天佑,笑道:“得亏梅先生告知郑家后院,不对,是梅家后院有个密道,说郑世道有可能从密道逃跑。付先生便同意我们未等火起,便提前出了树林,守在密道出口,郑世道这老杂毛倒是听话,真就从密道逃出来,给抓了个正着,哈哈哈。” 被五花大绑的两个人,一个面如死灰,一脸绝望,便是郑永忠,另一个神色倨傲,脸上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便是郑世道。 杨波看着郑世道,这位梅镇的土霸王,曾经威风八面,如今却囚面垢首,依然不改飞扬跋扈的模样,兀自怒目圆睁,眉宇之间颇有激愤不平之意。 杨波冷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郑世道,你似乎有话要说?” “你就是沈家堡的那个杨波?不过是个娃娃嘛。善恶终有报?谁是善,谁是恶?成王败寇罢了。”郑世道犹自昂然道。 “这么说,你抢人熊皮,夺人性命,便不是作恶?”杨波质问。 “何家欠了份子钱,用熊皮充抵,何恶之有?那何多金本身收了重伤,自取灭亡,何恶之有?嘿嘿...” 何起风闻言顿时跳了起来,怒道:“份子钱没到期限,怎么叫欠了份子钱,分明是郑家做恶人做惯了,今日定要你血债血还。” “没听说官府有什么份子钱,你郑家巧立名目,盘剥猎户,难道这不是作恶?”杨波厉声喝道。 “哈哈哈...”郑世道仰面大笑,“盘剥猎户?你小娃还嫩着呢,你以为这帮穷鬼猎户如此好欺?我不欺人,人便欺我。如今你娃取了西山,老夫就不信,份子钱你不收?官府的苛捐杂税名堂多着呢,你娃拿什么去应付?” 杨波笑道:“呵呵,郑世道,我不妨告诉你,从今日起,西山的猎户再也不用缴什么份子钱,怎么样?意不意外?” 郑世道闻言,双眉一挑,正要开口说话,何起风却叫道:“哥哥,跟这老杂毛还有什么废话好说,不如我一刀劈了他。” 杨波微微颌首,他也知道跟郑世道讲道理是徒劳口舌,这人是不见阎王心不死,那就不要废话,送他见阎王吧。 “何家小子,别以为...” 郑世道大概也知道他的末日到了,顿时目疵欲裂,正欲大声喝斥,但未及说完,何起风抡起手中长刀,寒光一闪,血流飞溅,人头已滚落在地,身体晃了几晃,往后栽落下去。 何起风眼见郑世道人头落地,大仇得报,一时脸上的表情复杂,见杨波看过来,便咣一声丢下长刀,咚咚咚地走了过来。 “哥哥..”何起风嘶声叫道,语带哽咽,“今日起,哥哥便是我何家大恩人,起风愿一生一世喂哥哥牵马坠镫,就算让我上刀山,下火海,何起风断然不会皱一下眉头..” 何起风说着话,便要给杨波跪下磕头,杨波赶紧一把拽住,急声道:“你叫我一声哥哥,我便拿你当亲兄弟,一生的好兄弟,兄弟之间哪里有那么多恩不恩的?”何起风仍是挣着要跪下,杨波不由叹道:“不如这样,我们就借郑世道的人头,祭拜你逝去的爹爹,愿他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兄弟闯江湖,成大事,保佑天下贫苦之人再也不受欺侮,可好?” 何起风闻言,顿时涕泪横流,杨波的眼角也不由湿润,两人便冲着何多金的坟头方向,跪下拜了几拜。一时间众人肃然动容,脸上露出悲戚的神色,也在内心祈祷默哀。 第35章 意外之财 酉时已过,月黑风高,纷乱的郑宅终归复平静。 杨波带着众人起身前往郑家内院,这时梅天佑挤到杨波近前,神色甚为倨傲,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嘶哑着嗓门直言道:“酒来?” 杨波看了一眼梅天佑,心道,他白日一天没喝酒,估计憋得够呛,今日抓住郑世道也算他立了一功。 杨波心情大好,笑道:“我们这就去郑家酒窖看看,都有些什么好酒,你自己挑一坛最好的,如何?” 杨波想了想,又对付先生说道:“付先生,由你带几个人去安置郑家的妇孺如何?亲眷放她们一条生路,丫鬟婆子愿意留下就留下,他们得为大伙儿多多准备酒菜,辛苦一整日,也该犒赏犒赏大伙儿,今晚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付先生这次倒没有拒绝,拱手应道:“好,属下这就去。” 杨波见梅天佑还赖着不走,便温言劝道:“现如今,梅宅已经帮你夺了回来,你少喝点儿,振作些。” “大不了我只一日三顿喝。”梅天佑撇了撇嘴,揪了揪乱蓬蓬的胡子,俯身过来,又道:“你得答应我,每日一坛陈年花雕,五年以上的。” “酒自然没问题,你自己要适量,不然,就算梅宅交给你,你也守不住,明白吗?” “如此,我便早起不喝,只中午、晚上喝。” 杨波不由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梅天佑,都道此人前言不搭后语,提起喝酒,这不还能讲价还价? 杨波奇道:“梅先生,你不会是在装疯卖傻,扮猪吃老虎吧?” “别人笑我太痴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杨波心道,说你胖,你竟喘上了?又问:“那日你说郑家后院有个地下银窖藏着不少银子,此事当真?” 梅天佑顿时抬头望天,支吾道:“我几时说过?我怎么不记得?” “那日在白屋,你正在喝酒,还说若我跟你喝一杯,你便把银窖里的藏银分我一半,你都不记得了?” 梅天佑一脸的不屑,摇头道:“我喝酒时说话从来不做数,这个大家都知道。” “......” 杨波问及银窖的事,并不指望梅家当初真有藏银深埋在底下,倒是希望郑家能在银窖里藏着银子,那样的话,岂不是可以小发一笔横财? 杨波亲自审问了郑宅的管家郑永忠,得知郑家的银子都给了在海州的郑世聪,郑世聪在海州做着高利贷的生意。 卢寅时带着一帮人,翻箱倒柜,挖地三尺,倒是在梅天佑的指点下,找到一个传说中的密窖,却发现里面存放的是兵器,大刀长矛,崭新的火铳,还有火药弹丸等,数量还不少,估计装备两三百人没什么问题。 郑家银子很多,但杨波能找到的只有不到两万两。 杨波暗自思忖,梅家即使拿回祖宅,也不可能跟官府彻底决裂,那些烧掉的粮食迟早还得补上,两万两银子够不够还不好说,猎户们忙乎一场,总要有所表示,这样算下来,难不成还要倒贴银子? 众人欢天喜地的喝酒吃肉,唯有杨波眉头紧皱,满桌子的大鱼大肉,却食不知味,正在此时,方立春慌慌张张的来找他。 “公子...”方立春神色惶急,偏又吞吞吐吐,“那个..有几个骑马的闯了进来,现在跑马场那边跟孙进义对峙...” “什么?”杨波倏地起身,惊问,“都是些什么人?手里拿着什么兵器?” “六个人,其中一个,是郑世道的小舅子蔡洪,另有五个人是官军的打扮,骑着马,手里拿的是马刀。”方立春担心杨波怪罪,显得很胆怯。 蔡洪,还是出现了,杨波心知这便是那个来提军马的官军小队,听到他们只有六个人,杨波倒是松了一口气,叮嘱众人继续吃喝,他随方立春走出正堂。 卢寅时和何起风闻讯也跟了上来,卢寅时笑道:“原道蔡洪是漏网之鱼,这下倒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 杨波向方立春问道:“他们是怎么冲进来的?” “我们原本有十个人守在防堡,分了两拨,轮流过来吃饭,不曾想蔡洪却带来一个小旗的官兵,挥着马刀闯了过来,我们开弓射翻了四个,还有六个强闯了进来。” “哥哥,那个蔡洪根本不值一提,让我去摁死他。”何起风插嘴道。 杨波冲何起风一摆手,又问方立春:“你们五个人在防堡,射杀了四个骑兵?”见方立春点头,又说:“都是谁?你把名字告诉我,我要好好奖励他们。” 方立春诧异,原奔担心杨波责罚,这怎么还奖励了呢?方立春神色先是一松,后又扭捏起来,吃吃说道:“是...是我射的,可惜到后来,我力气耗尽拉不开弓了。” 杨波瞪大眼睛看着方立春,方立春顿时感到浑身不自在,杨波这才拍拍方立春的肩膀,笑道:“你不错,以后我让你顿顿吃肉。” 卢寅时和何起风也在心里啧啧称奇,不由多看了方立春几眼,这人是个流民,瘦的皮包骨,没想到竟有如此本事,他们两个猎户也不敢说一口气射杀四个人啊。 “卢叔,我想试下银窖里那些火铳的威力,你安排人取了来,找几个郑家的火铳兵,一并带过来。” 卢寅时闻言,顿时明白,心道这杨公子可够狠的,这是要他们互相残杀呀,也不多说,拱手退下去安排了。 到了跑马场,蔡洪一行六个人手里挥舞着马刀,正策马杨威,孙进义的二十来个人正在逼近,慢慢缩小包围圈,双方还没交手。 孙进义见杨波过来,赶紧跑来禀报,杨波让他的人原地停滞不前,等着看好瞧的。 不一会儿,卢寅时带着六个俘虏的火铳兵过来了,杨波指着跑马场那边的几个骑马的,对火铳兵说道:“看见没?拿起你们的火铳,干掉他们,你们就自由了,愿意留下我欢迎,愿意走,我送二两银子路费。” 几个火铳兵闻言一阵狂喜,开始装弹,然后端着火铳逼上去,孙进义的人紧随其后。 蔡洪破口大骂,但却提着马缰,不断往后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你娘的,你们要造反吗?老子可是官军。”那个百户兀自喊道,他仍不相信,竟有人敢拿着火铳对准他们,这反射弧可够长的。 “轰...轰...轰...” 火铳开火了,第一轮果然有个哑子儿,倒是没有炸膛的,骑兵坠马三人。 “你娘啊...”百户脊梁沟里都在冒凉气,惊呼,“这帮人还真开火啊,俺受不了咧..”当即扔下马刀,战战兢兢地下了马,那个有些年纪的兵也跟着下了马。 “下马也是个死,葛百户,跟他们拼了,或许能...”蔡洪还未说完,第二轮火铳开火了,几只火铳都对准了他一个人,蔡洪被火铳打得脑袋都没影了。 杨波没怎么关心蔡洪是怎么死的,他正在查看一只火铳,这只火铳炸膛了,火铳手吓了个半死,脸上被火药熏得乌漆嘛黑,所幸没有受伤。 有人把葛百户领过来,百户见到杨波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俺叫葛四宝,淮安卫骑兵百户,见过...小哥..” 杨波瞥了一眼葛四宝,随口道:“葛四宝是吧,你可以走了。” “小哥让俺去哪里?”葛四宝眨眨眼,说道。 “愿去哪里去哪里,你的人是郑世道的家兵杀的,不管我的事,难不成你还要我管饭?”杨波笑道。 “......” 葛四宝楞了半晌,这不对啊,这小哥不会连俘虏都不想要吧,也不起身,苦着脸说道:“小哥,俺一个小旗来时十个人,现在带上俺也只剩俩,回去也要掉脑袋,俺回不去咧。” 杨波摇摇头,说道:“想留下?我这里可不收没用的**子,你们两个还是走吧。” “俺有用,俺的马术在淮安卫可是数得着的,另外这个老刘头,是个兽医,也是个相马高手,俺不骗人,骗人是小狗。” 杨波终是抬眼认真地打量着这两个人,按杨波的计划,郑宅是要交给梅天佑的,但是养马场他是要收入囊中的,他倒真需要一个兽医,这个老刘头看起来四十多岁,老实巴交的样子,没准还真是个兽医。 杨波对卢寅时说道:“卢叔,那就安排他们去养马场。”见梅天佑手里拿着酒葫芦,站在孙进义身侧,便对梅天佑说道:“梅先生,这郑宅就还给你了,不过养马场得归我...” “什么?不行不行,养马场从来都是梅家的,我不能同意。”梅天佑闻言,惊恐地连连摆手,迭声说道。 杨波觉得奇怪,一个养马场而已,至于吗?便指着卢寅时、何起风、孙进义等,说道:“看见没,我们这些人,以后肩负保卫梅镇的重任,得有个练兵的地方,养马场正合适,我帮你夺回梅家祖宅,区区一个养马场,你纠缠什么?” 当即不在理睬梅天佑,抬腿回内院,忙碌了一整天,杨波也觉得身体乏了。 不料,梅天佑却不依不饶,赖在杨波身后,不肯离去,杨波赶都赶不走,直到杨波准备上床睡觉了,梅天佑再次走过来,抢在杨波发火之前,垂头丧气地说道:“好吧,你赢了,梅家的银子藏在跑马场中间的一个池塘下面,我们一家一半。” 杨波大惊,楞了半晌,奇道:“多少银子?” “我也记不清了,五六万两总有。” 第36章 逼亲 第二天一早,杨波出门便见到梅天佑在门口守候,身体直打哆嗦。 杨波抬头看看天,天倒是晴了,日头东升,把清冷的光撒落人间,却没有带来一丝暖意。 杨波的耳边仿佛听见,央视的播音员在播报,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南下.... 这场雪绝不正常,可能是小冰河期来临的前兆,小冰河期将导致寒冷气候南移,杨波不由暗自叹息,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大明的老百姓可要遭罪了。 杨波看着梅天佑,梅天佑变化不小,估计昨晚洗了个澡,脖子、手脚看上去不再脏兮兮的,还换上了锦袍,衣领也是狐裘的,应该是够暖和了,可能年纪大了,怕冷也算正常。 “梅先生,早啊。”杨波笑着打招呼,“你怕冷,就不要跟我们去养马场了。” 梅天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早起我就没喝酒,打哆嗦是犯了酒瘾。” 杨波闻言一楞,待杨波走进,梅天佑又低声道:“今日可是要去挖银子?”急不可耐的样子。 “这...”杨波想了想,说道:“我需要到现场看看。” “还看什么看?早点挖出来,免得夜长梦多。” “梅先生,我这人最讲诚信,说过一家一半,便一两银子也不会多拿。”杨波见梅天佑很急色,便打趣道:“而这宅子,里面的字画古玩可不少,每一样都是宝贝,你也不在这里守着,万一谁谁给顺手牵羊,拿走几件,你损失可就大了。” 梅天佑瘪瘪嘴,说道:“付先生连夜登记造册,连一支笔都记录在案,我放心得很。” 什么意思?杨波顿时觉得自讨没趣,心里明白梅天佑对他有意见,原因是梅天佑昨日向他讨要从郑家搜出来的那两万两银子,杨波没给,说是要用这些银子买粮食,填补昨天一把大火烧出来的窟窿。 杨波干笑两声,不再废话,径直往前走,梅天佑却是往前紧走几步,拦住杨波的去路,眯着一对浑浊的三角眼,上下打量着杨波。 “梅先生,你干什么?”杨波停下脚步,惊道。 “长得倒是不赖,干的事却不地道,不过我老人家也不计较。” 梅天佑像是在自言自语,见杨波不明所以,俯身过来,小声说道:“我那冤死的大兄梅天佑有个亲生女儿,老夫观你面相,便知道你们缘分不浅,老夫便作主,将仙儿嫁你为妻。” 杨波诧异,他倒是头次听说梅天佑还有个叫仙儿的侄女,梅天佑这是给自家侄女提亲啊。 杨波觉得这事儿诡异,蹙眉道:“梅先生,大清早的,说的什么胡话?” 梅天佑怒睁不大的三角眼,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家,怎么叫胡话?” 眼见杨波眉头紧皱,又道:“仙儿人如其名,人生得跟仙女似的,她今日便到梅镇,你见一见,便知道老夫所言不虚,老夫听说那什么的火锅,便是你的手笔,你也算有些材料,你们这叫郎才女貌,般配。” 杨波见梅天佑越说越来劲,不满道:“梅先生...” 梅天佑一摆手,抢道:“听说你精通棋道,我那侄女棋下得也不错,你们有共同爱好,这算情投意合吧,嗯?” 杨波耐不住梅天佑的纠缠,便要侧身绕道而过,梅天佑索性拿出了撒手锏,说道:“只要你答应,池塘里的银子都是你的,都一家人了,哪用分得那么清楚。” 说完两道长眉还挑了挑,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说,你不是喜欢银子吗?这下该答应了吧? 显然梅天佑表现拙劣,估计他也是第一次给人说亲,比媒婆可差远了,杨波心生不快,但人家又是侄女,又是银子,杨波也不好发作,当下心念急转,便有了应对之策。 “梅先生,我还是个孩子,读书又少,你老人家可别骗我。”杨波眨眨眼,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梅天佑,又道:“银子嘛,我们还是一家一半的好。” 梅天佑闻言,顿时脸上不悦,负手而去,嘴里还嘟囔道:“曾经有个美好姻缘,你不知道珍惜,将来后悔,可别跟老夫说,老夫没给过你机会。” “....” 经过粮仓的时候,杨波不由驻足,真是掺不忍睹,现场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灰烬,黑乎乎的,粮食被烧了个精光,粮仓也变成废墟。 粮食被烧掉,实在可惜,帐册也毁了,不知道烧了多少粮食,杨波已经让付先生去查了,估计需要些时日,才能查清楚。 杨波突然惊觉,明日便是中秋,沈家堡也该南下运粮了,按沈继之的要求,他也要和沈燕青一道南下,也不知沈燕青回来没有? 想到沈燕青,杨波脑子里出现的景象竟然是在船上楼道里,沈燕青弯腰走在前面,杨波看到的是两条大长腿,以及那勾人魂魄的丰满结实的浑圆。 杨波又想起尤素卿说过的话,她想让杨波娶了沈燕青,沈燕青虽说总是着男装,显得英气逼人,气质高冷,现在想起来,那是一种朴素的野性之美,后世的女孩可不具备。 十数日不见,杨波倒真有些想她了,最好今日能把银子挖出来,连同银窖里的那些兵器,运到藏兵洞去。 杨波正想着,葛四宝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 “公子,我特地让老刘头为你挑了一匹高俊大马,你瞧瞧。”葛四宝满脸堆笑,很谄媚的样子。 这是一匹大青马,身形高大,见杨波靠近,头颅顿时高高扬起,四个蹄子刨地,愤然打起了响鼻。 这马后背四肢,非常结实,特别是后腿,一块块的贲起的健肉鼓起来,柔顺的清白短毛,像缎子般光滑,油光锃亮。 这是郑世道平素的坐骑,杨波看了一眼葛四宝,从他手里拿过缰绳,想要上马。 杨波前世倒是骑过一次马,那还是初中时老师带他们出去郊游的时候,公园里有骑马这个项目,拢共骑了不过五分钟。 杨波好不容易马背上歪歪斜斜坐下,吆喝一声,马却纹丝不动,用脚刺踢踢马肚子,这匹马却又狂奔起来,险些把杨波颠下去,杨波不由勒住缰绳,马又开始原地打转。 葛四宝赶紧跑过来,心道,这杨公子真冒失,千万别给摔了,到时不定他怎么对付我呢。 “公子,公子莫急,身体放松,腿不要夹得太紧,身体往前稍微爬着点,缰绳不要拉的太紧,这马跟人一样,你让他不舒服,就会发脾气,撂蹶子...” 葛四宝一旁指点迷津,还别说,这葛四宝真有些手段,不肖一刻功夫,马安静下来,杨波轻提缰绳,大青马便踏步而行。 杨波在跑马场溜了几圈,见梅天佑站在一旁,捋着胡子,正看着杨波耍猴呢,何起风和方立春也赶了过来。 杨波骑着马来到梅天佑身边,翻身下马,说道:“梅先生,这大青马是郑世道的坐骑,你老来骑。”又示意葛四宝另外给自己挑一匹。 梅天佑闻言,长眉挑了挑,没言语。 葛四宝露出不解的神色,嘴巴动了动,终是把他自己的一匹黑马牵过来,低声下气地道:“这匹马跟着俺也有几年了,虽不如大青马神俊,但性格温顺,脚力也不错。” 这匹黑马,远看像只骡子,近看其实还是一匹马,就是毛黑了点儿。 何起风和方立春走来来,抱拳道:“哥哥(公子)。” 杨波点点头,翻身上马,扬起马鞭,说道:“走,去养马场。” 梅天佑、何起风、方立春各自上马,梅天佑和何起风显然都会骑马,杨波没觉得什么,但方立春也手脚麻利,动作娴熟,显然是个行家,倒让杨波吃惊不小。 一行人骑上马,缓缓而行,杨波特地让梅天佑走在前面,梅天佑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杨波一眼,也没有拒绝。 马蹄踏在青石路上,得得作响,威风得紧。 郑家最晚粮仓着火的消息已经在梅镇传开了,此时郑家大门外,已经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群,郑家大门轰然打开,梅天佑他们踏马而过,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有人小声嘀咕:“领头的那个不是梅家老二梅天佑吗?梅家打回来了,这下梅镇要变天了。” “真是变了哈,就跟这场稀奇古怪的大雪一样,到的蹊跷,来得突然。”又有人道。 “哎,我怎么听人说,以后咱猎户再不用缴份子钱了?” “竟有这种事?不可能,有钱人都特么一个德行,谁来不一样?” “是真的,梅家就是比郑家厚道。” 杨波骑在马上,心下在寻思,郑世道已死,也不知还海州那边的情况如何,尤素卿是不是已经把郑世道除掉了?官府那边她又将如何应付? 杨波昨天已经跟付先生谈过,他不打算把梅镇完全交给梅家,梅家除了梅天佑和梅仙儿,已经没多少人了,势力大不如前,交给梅天佑,他也管不了,梅镇名义上重归梅家,但实际上通过付先生,杨波要把梅镇控制在自己手上。 第37章 快马队 杨波把卢寅时和孙进义交给付先生,把梅镇管起来,不能生乱,这样除了郑家被灭,梅镇其他地方,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养马场这边,由何起风和方立春驻守,平素带着沈家堡过来的二十个青壮,每人一匹马,装备马刀和火铳,每日骑马练兵,杨波希望把他们训练成一只快马小队,这是属于他自己的武装力量。 没有武力,你就不能大声说:“我家有矿。” 郑家在银窖藏着的那些火铳,算是这个时代不错的鸟铳,才放了十二铳,便有一只铳炸了膛,这显然不行,此间事了,得赶紧回石庙,炼铁炉要赶紧上,用甘薪炼出的铁水,打出新的枪管,换上试一试,不出意外,炸膛的概率会大大减少。 时间紧迫,在后装弹击发枪没弄出来之前,这些老式的鸟铳先凑合用着,也是无奈的选择。 养马场距离梅宅,不过五六里路,有了马,确实方便不少,转瞬便到了。 杨波并没有着急下马,而是催马在养马场兜了一圈,感觉已经能熟练驾驭胯下的这匹黑马了。 养马场总有一百多亩地吧,面积不小,四周用木栅栏围起来,甚至还养了几十只羊,有一排房子可做军营,马棚里备有足够的草料,看来郑世道对养马场还真是上心,只是现在这马场姓杨了。 杨波暗自点头,嗯,还不错。 杨波溜完一圈,便放松缰绳,大黑马四蹄有节律地交替向前,不急不缓,让杨波顿时有了骑士的感觉。 “吁...” 大黑马应声停止了脚步,杨波翻身下马,用手轻轻拍拍马头,大黑马竟伸长脖子,长脸在杨波的身上蹭蹭,这是葛四宝交待的,下了马,要尽量跟马亲进,人和马有了亲近感,关键时刻,马才肯出力。 杨波牵着马,信步往前走,走到营房和马棚之间的位置,听到何起风和葛四宝正吵得不可开交。 “...**而已,有啥可吹的,你那么牛逼,昨晚咋还投降了呢?”何起风一脸的鄙夷。 葛四宝却是不服,说道:“昨晚俺们不提防,黑灯瞎火的,谁知道郑家的家兵竟敢向官兵开火,若是知道有贼寇..” “你特么敢说我们是贼寇?小心小爷我削你..”何起风急眼了,跳起来说道:“小爷今日便跟你单挑,你敢是不敢?” 葛四宝不屑地说道:“切,你当打仗是小孩子过家家?个人勇武有什么用,打仗讲的是排兵布阵,兵法云的好,夫未战而妙算胜者,得算多也..嗯..这个多算胜,少算不胜,这是兵法...兵法你懂不懂?” 何起风还真不懂,一时语塞,一边的方立春却开口道:“昨晚在防堡,我一个人就射翻你们四个,你身为百户,当知情况有变,你没有应变之策,你这样打仗,不行。” 葛四宝老脸一红,不过嘴里犹自硬拗道:“当是时,一是情况不明,那个姓蔡的到死都没明白怎么肥事儿,二是俺们只有马刀,拿马刀对阵火铳,不是找死么?倘若俺也带上三眼铳...” “你个贼兵,尽鸡脖吹,我就问你,你跟金人干过仗没?”何起风质问。 “俺是淮安卫的,哪来的金兵给俺打,早年倭寇俺倒是打过不少。不然你道俺是怎么当上百户的?” 杨波轻咳一声,众人都起了身,抱拳道:“哥哥(公子)” “葛四宝,你打过倭寇?”杨波问道。 “当然,当年就在这一带,俺亲手砍下死六个倭寇,俺立了功,才升的百户。”葛四宝说这话,一边走过来,讨好地结果杨波手里缰绳。 杨波见葛四宝也不过三十郎当岁,便又问:“你哪里人?家里没老婆?” “俺是山东银儿,要老婆干什么?麻烦,窑子里什么样的木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随便挑,一个月都不重样。” “打住..”杨波阻止道,“这里还有未成年人,别教坏小孩子,你爹娘呢?”何起风闻言,眉头一皱,其实听的正来劲,很想听呢。 葛四宝不由神色一暗,说道:“俺爹娘早死了..”顿了顿,又道:“俺家在山东是马户,打小就骑马,马这东西,俺熟得很。公子如若不信,俺这就给公子露一小手手。” “那好,你就出来溜溜,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 葛四宝闻言,神色大喜,瞥了一眼大黑马,试探道:“不过,这匹马俺骑着习惯,公子借俺用用,行不?” “你要是真有本事,这匹马还给你,我在另外挑一匹便是。”杨波笑道。 葛四宝也不废话,当即翻身上马,马鞭甩的啪啪着响,双腿催马,大黑马顿时兴奋了起来。 希律律...希律律... 大黑马仰起脖子,嘶叫两声,四蹄奋起,撒欢跑起来,速度由慢到快,不一会儿,便飞奔起来,葛四宝突然一勒缰绳,调转马头,黑马又是一阵嘶叫,黑马瞬间掉头,向中间的池塘冲了过去。 那里有一道一仗多宽的壕沟,大黑马一路狂奔,像一阵风似的,突然四蹄抬起,几乎与腰身平齐,脖子伸得长长的,嗖的一声,跨过了壕沟,沉重的马蹄撞击着荒草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哒,哒,哒,哒... 马蹄声渐近,葛四宝催动黑马,速度越来越快,大黑马就像离弦之箭,一眨眼的功夫,便又到了众人眼前。 希律律...希律律... 黑马再次嘶鸣,呼地一个立身,身体几乎竖了起来,未等黑马前蹄落地,葛四宝手里拿着马鞭,已经轻巧地跳了下来。 大黑马嘎然而止,四蹄落地,稳稳地站在杨波跟前,溅起的尘土,飞出老远,葛四宝单膝跪下,抱拳道:“公子,小的献丑了。”话虽这么说,眉宇之间却满是得瑟。 杨波也是一阵心惊肉跳,这葛四宝的骑术还真是不错啊,先不管他会不会打仗,这就够了。 杨波赞道:“不错,就冲你杀过倭寇,你把骑术教给快马队,我让你做快马队的总教官,哈哈。” 葛四宝又一次抱拳谢过,这一次就连对葛四宝最不服气的何起风内心也颇为震撼,脸上的轻视之意也不见了踪影。 杨波目光扫过梅天佑,梅天佑故意别过脸去,但是身体却是往池塘方向而去,杨波摇摇头,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中间的那个池塘跟前,这池塘原是一处窑厂的旧址,因为挖的泥多了,形成了一个洼地,此地被梅家划为养马场,正好用来做池塘,给牲口饮水也是方便。 “梅先生,你确定这银子还在?”杨波问道。 梅天佑仍然在生气中,不屑地说道:“当然,这茭白是在埋下银子后种的,每年一茬,从未间断,老夫每年都来查看,哼..” 要想挖出银子,池塘里的水得先抽干,这年头只能用人力,一桶一桶地往外舀,杨波叫来何起风和方立春,低声说了几句,二人脸露喜色,连连点头。 这池塘面积也不小,把水抽干,估计要需要一两个时辰,守在这里也是无聊,横竖有梅天佑在此地盯着,杨波寻思,将来这里便是军营了,查看周围的地形是少不了的,不如乘此机会,骑着马到处看看。 杨波果然没用那匹大黑马,而是另外找了一匹。 杨波记得马道长说过,沈家堡所在的地方是个半岛,像鳄鱼的背,匍匐在海面上,言下之意,沈家堡的土地并未发育成熟,所以不能耕种,大明是农业立国,没有耕地,自然官府不愿意去管。 而这里不同,这里介于山地和平原之间,地形颇为复杂,有山丘,坡地,沟渠,还有平地,而平地正适合种庄稼。 杨波策马走下来,看到几处可资利用的地形,比如脚下的这块地方,左边是一个缓坡,坡地后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山丘,此地又是自梅镇到养马场的必经之路,倘若有敌来犯,这里倒是一个设伏的好地方。 杨波一拨马,从山丘的后面钻出来,回到来路上,却见前面缓缓行驶着一辆制作精良的马车,这种+马车在梅镇可不多见,马车正往养马场方向驶去。 养马场如今是他的地盘,杨波有些警觉倒也不为过。 杨波打马追了上去,车夫见有马追上来,便跟车厢里人说了一句什么,接着又把马车往路边赶。 “大叔,你这是要去养马场?”杨波赶上来,见车夫四十来岁,出言问道。 车夫看了一眼杨波,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太多理睬,这时有人打开了车厢的帘子,探出头来,往外观瞧。 杨波见是一个女人,不由一楞,突然想起梅天佑早上说过的话,心道这位便是那位梅仙儿? 梅天佑说得不错,这女子只一眼看过去,杨波便觉她生得花容月貌,甚是好看。 梅仙儿只是瞥了杨波一眼,杨波此时还穿着猎户的短衣襟小打扮,当然脸上的黑锅底是洗干净了。 梅仙儿挥了挥手,示意车夫继续赶路,倒是杨波骑着马,被撂在了后面。 车子咕噜咕噜往前走了一段儿,突然停了下来,车中人却是从车上下来,回首望朝杨波这边望过来。 这下杨波看清了,这梅仙儿上面着深紫色夹袄,不留意还以为也是黑色呢,衣襟开口处有白色貂绒露出来,下面是黑色长群,就那样静静地伫立在风中。光洁如玉的美人额,一双秀眉,秀眉之下是深邃的双眸,脸颊如芙蓉般白里透着红,娇嫩美艳,清丽无双。 杨波催马过来,未及开口,梅仙儿倒是说话了,“马上人可是杨波,杨公子?” 第38章 两个美人 杨波闻言,奇道:“仙儿姐姐识得我?”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咦,公子如何识得仙儿?”梅仙儿也是吃了一惊,他俩从未见过面,杨波怎地知道她是梅仙儿。 “这个..”杨波也不能直说,你老叔今早要把你嫁给我吧,只是笑道:“今早梅先生..是你二叔对吧,提到你今日可能会过来,我猜可能就是你啊,呵呵。” 杨波翻身下马,牵着马,走到梅仙儿近前,却察觉车厢里似乎有动静,不由瞅过去,却听到有人惊呼道:“哎呀...” 车帘子刷地被放下,声音是从车厢里传出的无疑,车厢里还有人?杨波不解地朝梅仙儿望去,梅仙儿抿嘴一笑,并不言语。 这时,车帘子却打开了,从车上走下一个女子,梅仙儿赶紧上前,伸手去搀扶。 那女子下得车来,反而双手抱住梅仙儿的一只胳膊,笑道:“仙儿,这小子真是杨波?你的眼珠子贼亮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杨公子跟别人不一样。我也是听穆姐姐你说多了,胡乱猜的。”梅仙儿应道,一边扭头朝养马场望去,见养马场遥遥在望,又道:”姐姐,不如让车夫先行一步,我们走着去,姐姐也好跟杨公子说说话?” 穆姐姐点点头,示意车夫自己赶着马车去养马场,又道:“什么不一样?姐姐倒要看看,莫非真如传言所说,生得三头六臂不成?” 也不及梅仙儿回话,一转身,腰身款摆,迈着碎步,朝着杨波这边走过来。 杨波好奇地打量着这位穆姐姐,见她娉娉婷婷地走过来,身段极好,绝世的容颜,双颊飞红,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杨波看的双眼发直,心里突然有了错觉,春天到了?就是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位也是夹袄和长裙的装扮,但衣服的颜色却要鲜亮很多,是淡淡紫味的荷花色,这装扮,走到那里,都会让人眼前一亮。 穆姐姐几乎要挨着杨波了,上身还往前倾,夹袄的衣襟下面露出一抹雪白,杨波看到一道幽深的沟壑,胸前鼓鼓的,撑起衣襟,好像要破衣而出,煞是诱人。 一股暗香袭来,味道温暖甜美,让杨波沉醉,不能再近了,下面的小波已经开始骚动不安。 穆姐姐的星光水眸,亮晶晶的,仿佛会说话,盯着杨波说道:“杨波,你犯事儿了,犯了大事儿了,你知不知道?姐姐我还要在海州帮你收拾一堆乱摊子?” 杨波没想到,穆姐姐是这么个做派,顿时不知所措,吃吃道:“穆..穆姐姐,此话怎讲?” “你杀了郑家不少人,烧了人家的粮仓,夺了人家的家宅,抢了人家的银子,你都忘了?” 穆姐姐说着话,手腕轻抖,宽大的袖口直往下掉,露出一段藕节般的手臂,伸手在空气中虚抓一把,跃跃欲试,这是要挠人吗? 杨波闻言一窒,只好求助地望着几步之外的梅仙儿,梅仙儿原本静立在几步之外,眼见杨波窘迫的样子,便上前一步,对穆姐姐说道:“穆姐姐,杨公子只怕还不知姐姐的身份,你别吓着他...杨公子,这位便是昔年顶顶大名的扬州四美,‘洛英冰芬’之一的穆英,穆姐姐..” 尤素卿的人终于来了。 按照约定,海州方面负责除掉郑世聪,以及与官府周旋,郑家在海州的影响可不小,这次把郑家连根拔起,动静可不小,尤素卿要和官府打交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责任重大。 穆英的出现,意味着郑世聪可能已经被除掉,杨波脱口问道:“穆姐姐,郑世聪...郑世聪人在哪里?”杨波目光扫过梅仙儿,有些话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当着梅仙儿的面讲。 穆英自然明白杨波的意思,说道:“仙儿已加入我星火教,为银坛主,是自己人,不用避讳..” 说话间,拉起梅仙儿的一只手,斜乜杨波,嗔道:“为了你的事,郑世聪找到仙儿,把仙儿祸害得不轻,仙儿可遭了大罪了,你可不能亏待梅家。” 原来的闻香教组织严密,阶级森严,付先生倒是给杨波介绍过,教主之下是堂主,堂主之下是坛主,坛主有金银之分,一金管两银,像洛英冰芬四个美人,便是大堂主尤素卿麾下的四大金坛主,坛主之下,设有五色香主,香主之下,便是普通信众,又有内手和外手之分。 梅仙儿身为银坛主,可以面见教主,听取教主的耳提面命,算是星火教的高层了。 杨波见梅仙儿只是跟着往前走,并不多言,杨波发现她的脖颈上有明显的淤青痕迹,心里暗自叹息,也不知郑世道对梅仙儿做过什么,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 “梅家会得到郑家霸占的祖宅,在郑家只收罗到两万两银子,我分文不取,粮仓被烧了,那些银子买粮填窟窿都不够,我还得自掏腰包,给猎户流民发奖励银子,亏大了。”杨波苦着脸说道。 杨波想起郑家的银子大头都在郑世聪手里,瞅了一眼穆英,又道:“穆姐姐,你还没说郑世聪现在怎么样了?郑家的银子可都在他手里。” “果然是个小财奴,洛尔说得没错,你心里怕是惦记郑家在海州的那十几万两银子吧?”穆英扑哧笑出了声,出手飞快地敲了下杨波的头,没好气地说道:“你惹出这么大动静,那点儿银子还不够打点衙门里的那些大人们,你就别想了。” “郑世聪嘛,我听说他昨日连夜赶回梅镇...” “什么?”杨波大骇,叫道:“除掉郑世聪可是你们的责任,你们竟让他跑了?” 穆英得意见杨波抓狂,咯咯地笑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忍住笑,说道:“我们两个在梅镇见过付先生了,郑家兄弟的脑袋现在可都挂在郑家大门口呢,仙儿,告诉杨波,你也是亲眼所见,是也不是?” 此时梅仙儿已经走在前头,听见穆英问话,便回过头来,平静地说道:“公子,此时千真万确,郑世聪的头颅也挂在上面。”口气笃定得很。 杨波闻言一怔,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定是穆英在海州杀了郑世道,或者把他制服,然后送来梅镇,以此来制造郑世道也死在梅镇的假象,这样以来,便只有梅镇这一处有事,尤素卿真是精于谋算啊。 “穆姐姐谋划周密,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料那郑世聪也难逃一死,小弟佩服,呵呵。”杨波醒悟过来,立刻谄媚道。 杨波得知郑世聪已经身死的消息,身侧又有绝色美人儿为伴,心情大好,杨波牵着马,走在后面。 穆英乃是扬州四美的英,身段绝佳,款步珊珊,风姿绰约,仪态万方。相比之下,梅仙儿更显骨感,腰身细细,髋骨处陡然膨胀,山高水低,对比强烈,款款玉步,摇曳生姿,别具一番风情。 两人走起路来,浑圆丰腴的那啥,一上一下地有节律地轻颤,每一颤,都让杨波呼吸困难,神魂颠倒,当真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欺我耶.. 走在前面的穆英突然回头,杨波慌了,赶紧移开眼睛,穆英觉得有古怪,蹙着眉看着杨波,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杨波,你躲在后面干什么?过来,扶姐姐上去,这路怎么这么陡啊?” 前面是个陡坡,过了这个坡,就是养马场了。 梅仙儿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里曾是她家的领地,自然熟知这里的地形,走路也习惯,穆英就不同了,穿着绣花的弓鞋,要过这种陡坡还真不容易。 杨波虚惊一场,急忙丢下缰绳,紧赶几步,正要伸手搀扶,穆英脚下一滑,身体顿时往后仰,眼看就要仰面跌落,杨波眼疾手快,一只手从后面兜住,一只手抓住穆英的一只手臂,一把将穆英紧紧抱住,嘴里说道:“好险,穆姐姐小心。” 梅仙儿也一声惊呼:“穆姐姐..”见杨波一把将穆英抱起,姿势甚为不雅,只好别过头去,闷头往前走。 穆英却羞臊难当,脸颊晕红一片,直直看着杨波,仿佛要洞穿杨波的内心,恼道:“还不拿开你的手?”杨波这才惊觉,他的脑袋刚好顶在穆英一处柔软的所在,而他的左手正紧紧扣住穆英的后面多肉的浑圆,似乎已经伸到沟沟里去了。 杨波大惊,赶紧把手抽出来,额头上汗津津的,目光闪烁,不敢直视穆英那像刀子一样的眼神,重又扶着穆英上了坡,又下坡牵回他的马,养马场已近在眼前。 三个人都上了坡,杨波却见何起风正打马奔过来,马到杨波跟前,何起风翻身下马,抑制不住脸上的兴奋,叫道:“哥哥..”眼睛瞅了瞅两位美人儿,又把杨波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哥哥,七万两,七万两啊...” 银子挖出来了,比预期的还要多,七万两,一家一半,杨波便有了三万五千两银子的进账,有了这笔银子,他的火柴厂就可以开起来。 杨波顿时眉开眼笑,对两位美人儿说道:“穆姐姐,香儿姐姐,我先行一步。”飞身上马,一声吆喝,胯下骏马,撒开四蹄,飞奔起来。 “嗨,杨波...”穆英见杨波丢下她们两人不管,不满地在身后喊叫,见杨波兀自打马离去,不由小声骂道:“臭男人,每一个好东西。” 第39章 美女股东 杨波和何起风拍马赶到养马场,梅天佑,方立春和葛四宝几位赶紧迎了上来,银子已经被搬到营地的一间房子里,门口有两个人拿着鬼头刀守护着。 “事不宜迟,立春,你赶紧安排车辆,今日就须把银子运往白屋,记得是一半,三万五千两,一两也不要多拿。”杨波跟方立春交待着,想了想,又道:“还有梅宅里的那些兵器,都一并运走,注意保密,就用运送马料的名义吧。” 方立春立刻大声应道:“遵命。” 杨波很兴奋,便和方立春一起离开,刚走几步,又回头跟梅天佑说道:“梅先生,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仙儿了,她们马上就到...哎哟,你看那边,她们已经到了。” “仙儿来了?为什么不早点说?”梅天佑很是不满,顺着杨波手指的方向,掉头张望,果然见到两个姑娘的身影,何起风带着人正把她们堵在栅栏外面。 梅天佑又生气了,怒道:“姓杨的,你的人竟敢阻拦仙儿,真是小人得志,猖狂得很呐。”伸手拦着杨波,不给他走。 梅天佑又赖上他了,杨波无奈,只好挥手让方立春自行去办,他随梅天佑去迎接梅仙儿和穆英。 “起风,立春去安排车子了,你亲自守着银子,今日务必全部运走,不能有任何差错。”杨波见到何起风,直接下令道。 何起风哪里是穆英的对手,听到杨波说话,赶紧顺坡下驴,一溜烟儿跑了。 “银子?什么银子?”穆英冲着杨波瞪眼睛,听到杨波说起银子,立刻问道。 杨波把挖银子的事儿简单说了一下,又催促梅天佑道:“梅先生,你家的银子怎么办?你赶紧拿个章程。” 梅天佑斜眼看一下杨波,“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你现在答应,银子都是你的。”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梅叔,你在说什么,杨波要答应什么?”穆英狐疑的大眼睛看看梅天佑,又看看杨波。 梅仙儿也是一头雾水,不解地看着着自家二叔。 梅天佑一阵踌躇,终于道:“仙儿,梅家现在虽说夺回了宅子,可是梅家只剩下你和二叔,宅子那么大,没人可守不住,二叔寻思给你找个好人家,二叔看这小子还有点本事,只要他答应娶你,银子算什么?二叔送给他,谁知这小子竟不识抬举..” “二叔...”梅仙儿越听越不对劲,不由惊道,“你胡说些什么啊?” “梅先生,今早我说什么了?你看仙儿也说你在胡说吧。”杨波赶紧插了一句。 “梅叔...”穆英伸出一只纤纤细手,指指杨波,又指指梅仙儿,吃吃地问道:“你是说让仙儿嫁给杨波?” “正是。”梅天佑的气很冲,说道,“仙儿国色天香,才学无双,哪点儿配不上他?我能瞧上他,那是他祖坟上冒了青烟,真是不知所谓。” “二叔..”梅仙儿嘶声喊道,扑通一声,给梅天佑跪下,“二叔,求你别再说了,仙儿此生不会嫁人,你就不要为难杨公子了..”仙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仙儿,”见梅仙儿哭的像个泪人,梅天佑心下知道,这些年仙儿不定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顿时老泪纵横,伸手要拉仙儿起来,“仙儿,都是二叔没用,让你受苦了...” 仙儿兀自哭着,伤心欲绝,不肯起来,穆英走过来,一把拉起梅仙儿,瞪了杨波一眼,说道:“仙儿不嫁,都是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梅仙儿抹了抹眼泪,顿了一会,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转过身,面对杨波,正色道:“杨公子,这银子仙儿交给你,你让人都拉了去,我知道你建火柴厂缺银子,就当我入股吧。” 杨波一楞,没想到梅仙儿此时会提出投银入股,转念一想,梅仙儿跟穆英在一起,一定没少听穆英唠叨,定是知道火柴厂的价值,当即笑道:“好啊,你是第一份,就算...就算你两成份子好了。” “两成?”穆英和梅天佑齐声惊呼,穆英手腕又开始抖了,想要挠人。 梅仙儿也觉得两成似乎少了些,杨波手头上的银子也不过三万五千两,她心道,这份子怎么也得四成吧。 “三万五千两银子,两成份子,你这不是明抢吗?”梅天佑气得直哼哼,还真是小看了杨波的无耻啊。 可杨波心里知道,将来还会有人来入股,他要确保控股权,剩下的份子其实很有限,梅仙儿哭得梨花带雨,他心有不忍,梅仙儿又是第一份,所以才说出二成的份子。 “仙儿,你是第一个投银子的,说明你有眼光,火柴乃是旷古未有的新鲜物事儿,我必须保证工厂掌握在自己手里,能出手的份子没有多少,我向你保证,过了今日,哪怕有人给五万两银子要一成份子,我都不会给,我这么说,你该放心了吧?” 梅天佑闻听,仿佛见到鬼,嘴巴顿时张得好大,都合不上了。 梅仙儿想了想,心里却是明了,不由破涕而笑,“算仙儿今日捡了个便宜,三万五千两银子,二成份子,就这么说定了。” 穆英略一思忖,便反应过来,叫道:“我...倚红楼出三万五千两银子,也要两成份子。” “穆姐姐,你就别闹了,我刚刚说过,以后五万两银子一成,都不能给。”杨波直摆手。 穆英扭着腰身,款款走到杨波跟前,拉起杨波的一只胳膊,轻轻摇着,身体也跟着一起晃,一处香香的,软软的所在紧紧地贴上来。 穆英咬着嘴唇,眼眉上挑,媚声道:“不嘛,奴儿现在就要这两成份子,公子说的是过了今日,现在不还没过今日吗?” 杨波顿时哭笑不得,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道:“仙儿二成,穆姐姐二成,将来如果有人再入股,我便失了控股权,不行,不行。” 众人想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也理解为什么杨波不肯多给份子,这样一来,杨波还真不能保证控股权了。 就连梅天佑此时都觉得出三万五千两银子,得到二成份子是占了大便宜。 杨波巴巴地望着梅仙儿,穆英见状,赶紧冲梅仙儿眨眨眼,梅仙儿会意一笑,柔声道:“公子,现在还算今日之内,公子不如就答应了穆姐姐吧,穆姐姐本事大,将来就算开了厂,穆姐姐也能帮上不少忙。” 穆英的背后是尤素卿,虽说火柴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不愁销路,但是还有官府呢,官府不捣乱,可真是出奇了,杨波真需要有人出面和官府周旋,尤素卿是最合适的人选。 念及于此,杨波微微颌首,说道:“如此,穆姐姐算是第二份。” 穆英心满意足,在杨波腰间狠狠地柠了一把,嘴里却道:“杨公子,你可不许反悔啊,不行,奴儿现在手里没银子,现在就打欠条给你..”一转身,便要去找纸笔。 杨波倒是不担心穆英会赖账,赖账倒好了,他想到沈燕青,沈家对他有救命之恩,自己又在沈家堡落脚,今日的情状,沈燕青还不知情,确实有些不妥。 杨波不由心生愧疚,心道:“明日便是中秋,今日沈燕青定然在沈家堡,必须尽快赶回沈家堡,跟她说明一切,如果沈家不入股,还则罢了,如果沈家愿意入股,也照此办理,各方面都说得过去。” 杨波叫来何起风,当着梅天佑的面,交待道:“起风,这里就由你和梅叔照应着,我得马上赶回沈家堡。” 何起风应诺,梅天佑脸色也和缓了不少,却没有什么表示。 “哎呀,你这就要走了?”穆英手里拿着打好的欠条走过来,听见杨波说要回沈家堡,便诧异道,一边想把借条塞到杨波手里,杨波说不必,便硬往杨波怀里塞,嘴里还念叨,“梅叔,仙儿,你们可要给我做个见证。” “苏洛儿在沈家堡,其实我很想去一趟,好久没见洛儿,有些想她。”穆英说着,手腕又竖起来,露出雪白的一段小臂,伸手欲挠,“都怪你,我还得回海州帮你收拾乱摊子。” “仙儿要帮二叔清理梅宅,不过日后说不定要去沈家堡,不知公子是否欢迎?”仙儿不知怎地,心里有些不舍。 杨波呵呵笑道:“当然,你们都是贵客,随时欢迎。” 杨波先赶到梅宅,跟付先生交待几句,周正提出要护送杨波去沈家堡,二个人便走了捷径,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到石庙。 黑点儿像一道白色的光,扑上来,折腾了好一阵,直到乐水硬生生地把黑点儿挤走,乐水一把将杨波紧紧抱住,喜极而泣。 “师兄,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我不管,下次无论你去哪里,我也要一起去。” 杨波心里也是暖暖的,石庙毕竟算是他的家了,关爱他的人,也是他关爱的人,都在这里,杨波的眼角也湿润了。 抬眼望过去,香儿、一鸣、罗汉、季叔,季叔后面,不是沈燕青,又是谁? 沈燕青已回沈家堡,在石庙呆了整整一个下午,杨波终于回来,她的一颗心莫名扑扑地跳,眉宇之间,也是欢喜不已。 杨波走过来,便迫不及待地把火柴厂股份的事儿跟她说了,沈燕青小嘴一翘,说道:“这么久没见,见面你就跟我说这个?” “....” 沈燕青眸子里闪着亮,幽幽说道:“我在海州见到小姨了。” 第40章 大项目 小姨便是尤素卿,她是这次针对郑家行动的幕后主使,郑家覆灭,也不知沈燕青知道多少。 杨波奇道:“小姨怎么了?”沈燕青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季顺看了一眼沈燕青,心知这俩可人儿怕是有话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 “青儿别急,叔就一个事儿,说完就走,一准儿不耽误你们说话。”沈燕青脸一下红了,嗔道:“季叔,你莫要瞎说...” “好好,我不说。”季顺哈哈一笑,一巴掌拍在杨波肩头,说:“杨波,听说梅镇被你拿下了?不错,没让叔失望。” 季顺见杨波诺诺应声,脸上也不见多少得色,满意地点点头,便说起正事儿,“这几天又来了不少流民,赶都赶不走,要我说,天下流民这么多,你小小石庙,管得过来么,现在你说怎么办?” 原来杨波收留了一拨,不知怎么的,消息传了出去,跟着又来了更多,杨波不在,季顺也不知如何处理,总不能杨波前脚收一拨,后脚他季顺就赶走一拨吧。 “是么?”杨波闻言一楞,俄而又大喜,问道:“季叔,人在哪里?” 沈燕青斜眼看着杨波,心道,流民来了,你高兴个什么? 流民一来就堵在石庙门口,季顺把他们赶到石庙东面的一块空地里,他们又把路给堵了,正头疼不已,见杨波似乎还挺高兴,也不废话,头前领路,沈燕青小嘴翘了翘,跟了上来。 杨波果然见到空地上聚集了不少人,看样子已经在那里安营扎寨了。 “季叔,看到那个豁口了没?”杨波立刻拉着季顺,往前走了几步,指着西山方向,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感觉,“我想把那个豁口打通,修条路,把沈家堡和梅镇连起来,流民么,你只管收,来多少收多少。” 沈燕青美目圆睁,愕然道:“你脑子是发烧了,还是进水了?”玉手伸过来,摸摸杨波的头。 杨波闪身躲开,神色很兴奋,指点着对面的沼泽地,又道:“还不止呢,我要在山脚下建一个石灰厂,废弃的沙土可以堆填这一片沼泽地,上面盖房子,将来办事房要迁过去,我还要还要修一座棋馆...” “....石庙现在太挤了。”杨波叹道,意犹未尽。 建个棋馆,是他一直在考虑的事情,琴棋书画是当世文人骚客热衷的大雅之事,先从棋做起,这叫文化搭台,经济唱戏。 哎,不对,也许是经济搭台,文化唱戏,到底是那样啊?杨波一时也记不起了。 试想一下,将来火柴厂投产,那银子不跟流水似的,哗哗地流进来?事实上他还打算建一个水泥厂,还想把石庙前的这块沼泽地变成一个庞大的地产项目,不过他没说出口,怕吓着别人。 杨波暗自盘算,只挣银子,太俗,弄个棋馆,逼格顿时高了不少。 “你真当自己是再世的愚公啊。”季顺咧咧嘴,眼睛在眼前的沼泽地和西山之间来回逡巡,终是道:“我听丁九说,磷矿的富矿区在山的那一边,将来的火柴厂,你打算建在梅镇?” 这是个敏感话题,建在梅镇辖区,就属官府管辖,给官府缴税,沈家堡就收不到提成了,杨波也反复考虑过,把厂建在梅镇,沈继之可能会不高兴的。 “季叔,现在山路不通,矿石运过来费时费力,火柴厂建在那边,也是没办法的事。”杨波摊摊手,又道:“这是暂时的,等打通了道路,搬回来便是。” “呵呵..”季顺背负双手,脸上阴晴不定,沉声道:“杨波,这话你留着跟沈东家说去,季叔可要告诉你,事关重大,你可要想好了。” 无论厂子建在哪一边,人手都是要的,季顺不再多说,摆摆手,招呼罗汉去安置流民去了。 现在只剩下杨波和沈燕青两个人了。 沈燕青用余光瞟了一眼杨波,十数日未见,他好像长高了,眉宇之间,也多了些沉稳的气度,看起来不再是个半大孩子的模样。 沈燕青觉察到杨波在偷偷看她,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烫,心儿跳的更厉害了,双颊染上了红晕,娇嫩嫩的,像早晨盛开的玫瑰花。 杨波看着沈燕青,算起来他俩有些时日未见了,沈燕青还是一身男装,跟以前却大有不同,看起来更像士子装扮,淡青色的长袍,深蓝色的腰带,腰间还系着一枚琥珀色的吊坠儿。 头上挽着男子的发髻,但是发髻向侧后倒着,不知是不经意如此,还是出于爱美之心,动了点手脚,配上她光洁嫩白的肌肤,绝美的容颜,很风流,很倜傥,很俏皮,杨波不由怦然心动。 “大小姐,你刚说小姨怎么了?”杨波试探道。 沈燕青却是不理睬,理了理鬓边散落的一缕青丝,径直往前走了几步,眼睛看着这一片沼泽地。 太阳快要落山了,余晖洒落,只听见枯黄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跟人说着心事。 沈燕青见杨波跟上来,才轻声道:“小姨说让你...娶我,你...你不愿意?”眉眼之间,露出娇羞的表情,这可不多见。 “青儿..”杨波连称呼都改了,“爱是纯粹的,爱一个人跟他的地位无关,跟他有多少银子无关。”话一出口,杨波自己都觉得装的有些过了。 “哎呀..”沈燕青羞死了,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耳朵根子都红了,惊道,“你要死啊,什么爱呀...爱的,难听死了。” 杨波顿时醒悟,他此刻是在大明朝呢,有些词儿该屏蔽掉,不过,杨波存心逗她,却不改口,又道,“爱是美的,怎么能...” 沈燕青羞臊不已,娇斥道:“你还说?再说,我就...我就走了。” “青儿,当时我想建火柴厂,手头缺银子,你小姨跟我说,若是我娶了你,就给火柴厂投银子。小姨也不想想,青儿美得跟天仙一般,娶了你,我怕是做梦都会笑醒,可是喜欢一个人,跟银子有什么关系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杨波义把话说的很漂亮,沈燕青听着,心田像灌了蜜一般,突然想起一件事,眉宇间又显出忧色,蹙眉道:“季思贤的事儿,你不介意?”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介意,你也千万别放在心上。” 从后世过来的杨波心里倒是没有任何障碍,见沈燕青脸上忧心的样子,便握住她的手,青儿的手指又细又长,真好看,握在手里,暖暖的,很柔和的感觉。 沈燕青的手被杨波紧紧握住,双颊跟火烧似的发烫,“你..你干什么?”声音如酥,颤颤的,便要挣脱。 眸子里却朦胧似雾,眉宇之间,说不出的柔情蜜意,而在心里,这双手的触碰,带给她的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这感觉就像一股热流,快要把她的心儿都化了。 不过杨波还是想差了,在杨波前世,拉拉手根本不算个事儿,但这个时代,还没成亲,大白天里拉人家闺女的手,很无礼,是耍流氓的举动。 “你放开。” 沈燕青还真是恼了,一使劲,小手抽了出来,怒目圆睁,剜了杨波几眼,抻了抻衣衫,迈开长腿,便往沈家堡方向走去。 不就是牵个手吗,多大点事儿,值得发这么大脾气么? 杨波有些发懵,却见沈燕青回头来,娇声道:“愣着干什么,走呀,去找我爹谈入股的事儿,傻样。” ........... 不出所料,沈继之对火柴厂建在哪里很关注,不过他也明白,磷矿的矿区在山的那一边,建在梅镇也是没办法的事,沈继之很踌躇。 “伯父,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可把火柴厂一分为二,采石场和白磷的提炼放在梅镇,制作火柴,还有不少后道工序,我们可以把后面的部分放在沈家堡。” 沈继之知道杨波天资不差,小心思不少,能主动提出这样的安排,他定然还有后话,便道:“杨波,不要跟伯父唧唧歪歪,有话就直说。” “有两件事小侄提出来,请伯父考虑,一是,如果沈府二成入股,便是股东,这火柴厂的一部分也算是沈家产业,今后有了收益,自然也能分得利润,沈家堡不能再和火锅店一样,还要再提成百分之二十,那样不合情理,对其他股东来说,也不公平。 二是,我准备在西山脚下另开一个炼铁厂,需要打制的东西很多,今后炼铁厂打造什么铁器,不能再有什么限制。” 杨波这么说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有限制,连把菜刀都不能打,他干脆把火柴厂和炼铁厂都设在梅镇。 沈燕青在一旁坐着,并不多言,反正这种大事向来都是沈继之一人决之,此刻她还想着今日与杨波重逢时的情境,心里的那点事儿跟杨波都说开了,这是终身大事,终身大事定下来了,心里能不高兴?内心的喜悦早已写在脸上,看杨波的眼神自然也不一样了。 现在沈燕青看杨波,怎么看都顺眼,那眼神就像一缕阳光,温暖而柔和,满满的都是爱。 沈继之看在眼里,心知女儿的魂儿早已被杨波勾去,儿子沈一鸣这一世怕是不能跟正常人一样了,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倘若女儿嫁个杨波,杨波便是他的女婿,他这么锱铢必较,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想到逝去的夫人徐可卿,如果她还活着,见到杨波,这么个优秀的女婿,应该也会高兴吧。 念及于此,沈继之沉声道:“杨波,还记得上次老夫送给那幅棋具时跟你说过什么吗?” “记得,伯父要我做个好棋手。”杨波立刻道。 “嗯。”沈继之微微颌首,“可是老夫却听说,你要把那副器具卖给倚红楼的苏洛儿,有没有这回事啊?” “....” 第41章 背锅侠 杨波去了几天梅镇,手头上积压的事情还真不少。 季叔据说早年在闻香教带过兵、打过仗,又在沈府做管家多年,流民这一块交给他,杨波只需要交待清楚他想要什么,剩下的一切季叔自然会安排妥当。 刚刚送走季叔,甘薪又找上门来。 甘薪人生得傻大黑粗,却是个好奇宝宝,杨波跟他谈话,是现代现代思维和古代工艺技术的交锋,有时甚至能擦出火花,这让杨波欣喜不已。 做火柴,最主要的问题是要隔绝空气,否则白磷还没冷下来,就已经被烧光了。杨波的方案是采用铁质的釜体和铜质的釜盖,利用不同金属受热过程中热涨冷缩的程度不同,使得反应釜在受热时,温度越高,釜体和釜盖反倒结合得更紧,从而达到密封的目的。 而管道采用法兰连接,好奇宝宝甘薪则提出用铆接,并用小鹿皮做密封圈,解决了管道密封的难题,杨波不由对甘薪刮目相看。 今日是中秋节,杨波送走甘薪,便走出房门找乐水,看看都买了些什么回来过节。 杨波很好奇,大明时代的人们是怎么过中秋的? “秋风起,蟹脚痒,中秋当然吃螃蟹了,这是洛儿姐姐说的。”乐水欢喜道。 杨波看到小石桌上还摆放了不少月饼,外形跟后世的苏式月饼区别不大,不知味道是不是也差不多呢? 乐水见师兄拿着一块月饼左右看着,颇有兴致的样子,便道:“师兄,尝尝看味道怎么样?”小脸露出期待的神色。 杨波尝了,还真是熟悉的外形,熟悉的味道,脱口道:“都差不多嘛。” “什么差不多?” “这个..”杨波惊觉差点说漏嘴了,摸了摸鼻子,笑道:“乐水,你不是北方人吗?也知道秋风起、蟹脚痒,岂不是南北都差不多吗?” 乐水狐疑地看着杨波,说道:“师兄,你是不是在哄我,我早知道,你一哄我,就会摸鼻子,哼..” 嚓,这都让乐水看出来了? 杨波心虚了,赶紧问道:“味道不错,是苏州产的?” “师兄,这是我做的。”乐水的语气有些撒娇的味道,小嘴翘了翘,“洛儿姐姐教我做的,师兄,你跟我说实话,这月饼好不好吃?” 杨波惊喜道:“哎哟,这是你做的?没想到我们家乐水这么能干,好吃,真的好吃。” 杨波这次没摸鼻子,乐水有些迷惑了,又道:“洛儿姐姐还说了,晚上请我们去得月楼赏月呢,师兄,你去不去?” “咱们不是有淮香阁吗,干吗去得月楼?跟她说,去淮香阁,我请她吃火锅。”生意当然是照顾自家的。 杨波只顾着吃月饼,却听见乐水乐孜孜地叫:“青儿姐姐,你怎么来了?” 杨波扭头观瞧,沈燕青沉着脸,大踏步走了过来。 “乐水,我找你师兄有话说。”沈燕青使了个眼色。 杨波说道:“乐水,你先去弄那个醉蟹,等会儿我过来帮你。” 乐水闻言,小嘴一翘,嘟囔着走开了。 “青儿,出了什么事?”杨波见沈燕青神色郁郁,关切道。 “吴元庆上吊死了,儿子吴金也卷了家里的银子跑了。女儿吴玉儿也给人退了亲,现在也是要死要活的..” “为什么?”杨波闻听诧异道,他差不多把吴家的事儿给忘了。 沈燕青美目一蹬,没好气地说道:“为什么?把吴元庆一家赶出沈家堡,据说还是你的主意?” 杨波心道:“我说过没错,最终决定的是你爹沈继之,而不是我呀,再说,吴元庆监守自盗,沈家再怎么大度,也不可能留下他啊。” “要不,青儿你去劝劝你爹,让她们母女留在沈家堡?”杨波试探道。 “你当沈家竟是如此冷酷之人?那吴玉儿,小时候还跟我一起玩耍过,我是去了,可她们不听劝,还把我...赶了出去。” “不过,玉儿看着也确实可怜,”沈燕青瞥了一眼杨波,又道:“我不管,这事你脱不了干系,你给想想办法。” 杨波觉得他很冤枉,比窦娥还冤,难怪今年八月飞雪,他妥妥的一背锅侠啊。 杨波寻思,你沈家这是赖上我了,是也不是?你爹号称义薄云天,却是个老狐狸,跟他下盘棋,竟然挖了这么大个坑让人跳,甩锅本事真是一流啊。 杨波跟着沈燕青走出庙门,看看天色,太阳只能看到了模糊的影子,小中午的样子,乐水幸苦做了醉蟹,怕是吃不成了。 吴家在沈府以西,二里巷以东,那里是沈家堡的‘富人区’,最初跟着沈继之来到沈家堡的那帮老兄弟大都住在那一带,倒是不难找。 吴家大门开着,家里正办着丧事。 吴元庆监守自盗,街坊邻居即便来了,也不便久留,现场非常冷清。 沈燕青只是立在门口附近,不愿进门,大概是给气着了,杨波只好一个人进去。 进得门来,见吴嫂带着孝,跪在灵柩前面。 杨波先按规矩敬了香,烧了几张纸,恭恭敬敬地磕了头,心里还默默念叨。 “老吴啊,你安息吧,希望你在天之灵,保佑你的妻女平安。” 说起来,他和吴元庆无冤无仇,真心觉得老吴死得不值,要怪,只能怪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吴嫂,我来是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杨波面带歉意。 毕竟是杨波先发现了吴元庆的勾当,吴元庆和吴金犯下了错,后果却要这母女俩来承受,他内心的愧疚感是真实存在的。 “杨公子,吴家小门小户可不敢劳你大驾。”吴嫂脸上没有悲戚,只有一副漠然的颜色,“人死了,便一了百了,这都是命,公子还是走吧。” 杨波劝道:“吴嫂,燕青也说了,你们可以留在沈家堡,不用离开,现在世道不好,你们母女孤苦伶仃,离开沈家堡在外面讨生活多有不便...” 无论杨波怎么劝慰,横竖吴嫂也不愿意搭理,难怪青儿宁肯呆在门外,也不愿意进来。 无奈之下,杨波寻思自己的心意也算尽到了,是不是该离开了? 就在这时,杨波听到里屋传来咣当一声响,像是什么物件坠落的声音,他没见到吴家的闺女吴玉儿,莫非人在里屋? “吴嫂,玉儿在家吗?”杨波问。 吴嫂仿佛老僧入定,一声不响。 杨波不由气往上冲,按杨波的理解,吴元庆这是咎由自取,他是好心来帮忙,却不受待见。 杨波也不管吴嫂同意不同意,径直往里屋闯。 “不好了,吴嫂,青儿...” 杨波看到一个女人把自己吊在屋梁上,失声大叫道:“快,快叫人来,玉儿出事了。” 杨波一把抱住吴玉儿的双腿,使劲往上堆,一边狂喊快来人。 沈燕青和吴嫂听到杨波呼喊,先后冲了进来,也帮着往上推,杨波这才跳上一张桌子,三个人手忙脚乱地把吴玉儿从房梁上救下来。 “里屋太暗,杨波,一起把她抬到前面屋去。”沈燕青说道。 两人把吴玉儿太刀堂屋靠近门口的位置,这里光线充足,隔壁邻舍听到杨波大呼小叫,也不断赶来。 看着躺在地上的吴玉儿,杨波一时不知所措,却见沈燕青伸手试了试鼻息,又仔细查看吴玉儿的脖颈,然后有伸手拉过吴玉儿的一只手,好像是在把脉,动作很娴熟的样子。 杨波看着一愣,奇道:“青儿,莫非你会医术?”沈燕青瞟了一眼杨波,并不答话。 吴玉儿脖子上的勒痕,还是猩红色,并没有乌青,只听沈燕青说道:“幸亏你发现及时,玉儿的脉搏呼吸都正常,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杨波却不放心,对吴嫂说:“吴嫂,你看要不要请个大夫再看看?” 吴嫂也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但却摇摇头,捶胸顿足地哭喊道:“玉儿啊,我可怜的玉儿啊,你傻呀,你死了,娘可怎么活啊...” 杨波看了看沈燕青,沈燕青美人额上也是汗涔涔的,也正定定地看着他。 “吴嫂,你看这事弄的,玉儿年纪轻轻,也跟着受苦,您就听我一句,留在沈家堡,哪怕暂时也好,行不行?”杨波又劝道。 “沈家堡是沈家的地方。”吴嫂摸了一把眼泪,看了一眼沈燕青,沈燕青也识趣,站起身,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吴嫂见沈燕青离开,又道:“我们吴家在沈家犯了事,谁还敢收留我们母女啊,可怜我的玉儿啊..”吴嫂哭天抹泪。 “吴嫂,如果你不嫌弃,也可以去石庙啊,”杨波立刻道。 “杨公子,你是个好人,我这女儿识文断字,兴许在石庙能帮上忙,你就当可怜她,把她留下,我就不去了。” “哪能啊,母女俩一起去,还好有个照应,偌大个石庙,难不成还找不到活计给你们做,就这么说定了,吴大哥的事办妥之后,你来找我便是。” 此时吴玉儿连着咳嗽了几声,清醒过来,果然没什么大碍,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人在小声议论。 杨波走出吴家大门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吴玉儿上吊了,是杨公子冲进闺房给救下的...” “杨公子进了吴玉儿的闺房?这吴玉儿怕是更没人要了。” “杨公子,这吴玉儿你抱也抱了,摸也摸了,,干脆娶她做个小妾得了....”有人喊道。 “杨公子,纳了她,这样最好,皆大欢喜.....” 众人一阵轰然大笑。 这么说,杨波救了吴玉儿,反倒是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第42章 谁在吃醋 杨波和沈燕青已经离开了吴家,两个人走在回石庙的路上。 天色很阴沉,杨波的脸色也颇为不善,沈燕青此时却悠然闲适,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吴玉儿漂亮么?”沈燕青玩味儿地看着杨波。 这话有坑? 刚才只顾着救人,杨波并未太多留意吴玉儿长什么样,沈燕青这么一问,他倒是记起吴玉儿生得眉清目秀,倒是颇有些姿色。 “青儿,事急从权,救人要紧,你可都是亲眼所见,你就别添乱了。”杨波递了个白眼,没好气说道。 “倘若真让你纳吴玉儿为妾,你愿是不愿?”沈燕青看似随意地问。 “青儿..”杨波抗议。 “我知道了,你是嫌弃她订过亲吧?” 此地便是坑,杨波打定主意,少说为妙。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来到沈府门前,沈燕青停下脚步,抬眼看了天色,幽幽地说道:“今晚中秋赏月,可惜天公不作美,怕是有人不能如愿了。” 沈燕青今日浑不似平素,说话那么简短干脆,杨波想起在石庙乐水说过,今晚苏洛儿请他和乐水赏月的事儿,估计沈燕青听到了,心里有想法,不由笑道:“青儿,你今日是怎么啦?说话酸溜溜的,你不会在吃醋吧?” “胡说..”沈燕青俏脸一红,小嘴翘了翘,又道:“苏洛儿可是昔年扬州四美之首,绝世呃呃容颜,仙子一般,正等着你赏月呢,你快回去吧。” 沈燕青一向冷峻果决,竟也有娇憨女儿态的一面,杨波心里觉得好笑,嘴里却一本正经,说道:“苏洛儿提前预付三千两银子给我,不然,石庙哪来的银子开张做生意?她找我去,说不定又有大订单呢,要不,你也一起去?” “晚上我还要跟爹爹商议南下运粮事宜,没空。”沈燕青断然道,瞥了一眼杨波,又道:“这次,你也要一起南下,天气冷,多准备几套袍子,我走了。” 杨波目送沈燕青回府,却见打沈府里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杨波认识,是得月楼的俎掌柜,沈燕青停下来,说了几句话,三个人又一同向杨波走了过来。 俎掌柜一马当先,疾步走到杨波跟前,黑着脸,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杨波,自从淮香阁开张,你就再也没现身,你倒是很放心那个周大成啊。” 俎掌柜说的没错,淮香阁那边,杨波也就下雪那晚去了一次,就再也没去过了。 “俎掌柜也是股东,有你看着,晚辈放心得很。”杨波呵呵一笑,又问:“我给淮香阁酒精的价格可是比市价低两成,淮香阁现在有赚头没?” “这个数。”俎掌柜神色颇有些得意,伸出五根手指,在杨波眼前晃了晃,杨波问:“五十两?” 俎掌柜鄙夷地看着杨波,说道:“五百两,是五百两,这才十数日的光景,估计到月底,得有一千两之数。”俎掌柜顿了顿,俯过身来,低声道:“你给周大成一成的分润太高了,你要不要重新考虑考虑?” 杨波没想到竟能赚这么多,不过杨波也知道,可能是因为酒精火锅是个新奇物事,大家都去尝个新鲜的缘故,沈家堡毕竟人口不多,市场很容易饱和。 不过头个月开门红,足以让杨波满意,杨波喜道:“俎前辈,这是好事儿啊,说明周掌柜得力,一成的分润应该的,不多不多。” 俎掌柜鼻孔里哼了一声,神色颇为不满。 此时沈燕青和另外一个人已经走到近前,看起来沈燕青和来人熟识。 “杨波,这位是沈家在海州的总掌柜秦先生。”沈燕青介绍道,脸上笑意盈盈,很正规。 杨波闻听一愣,秦韶乃是沈家在海州的生意掌门人,又是前闻香教二堂主,且是尤素卿属意要迎娶沈燕青的那个人,考虑到沈尤两家的矛盾,这身份可够复杂的。 杨波不由打量着这位总掌柜,见他不过三十出头,长脸,鼻直口方,浓眉大眼,眸光灼灼,眉宇之间流露出沉稳练达的气质,杨波早就听说此人长袖善舞,做生意很有一套。 “杨公子,久仰久仰,古人云,自古英杰出少年,诚不欺我也。”秦韶满脸堆笑,执礼甚恭。 杨波也很正规,行礼如仪,笑道:“秦大掌柜,有礼有礼。” 杨波易目望着沈燕青,见沈燕青美目含笑,并无半点异样的表现,这倒让杨波感到奇怪。 据尤素卿所言,她是想把沈燕青嫁给秦韶,但沈继之坚决不同意,这件事想必也不会瞒着沈燕青,现在杨波和沈燕青的关系已经挑明,两人再见面,多少有些尴尬才对啊,可是并没有。 而二堂主,倘若与杨波私下见面,也该双手划拉着他们那套复杂的手势,跪倒拜见杨波,试想一下,都让人觉得诡异得紧。 秦掌柜早已知道杨波乃是一位神异少年,甫一见,仍是吃了一惊,见他剑眉朗目,唇红齿白,天生一副好皮囊,虽未完全长开,但已隐隐可见仪表非凡,眉宇间云淡风轻,举手投足却有一种不可描述的超然气度,心中仰慕之意油然而生。 秦掌柜笑问:“大小姐此番去海州,传授了一套新的记账方法,很是新颖,据说是公子所新创?” 杨波老脸一红,这哪是他的新创?他只是个快递小哥,并不新创,只管送货。 “秦掌柜用过之后,觉得好用么?”杨波只是问道。 “好用之极,那所谓的复式记账法,好处有二,一是便于查对审核,二是简便,记账之人,可以少写不少字,可谓事半功倍,杨公子了不起啊,了不起。” 沈燕青听人称赞杨波,也觉得与有荣焉,心里暗自窃喜,不过嘴上却道:“秦掌柜莫要夸他,再夸,他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眼睛却看向杨波,那眼神满满都是欢喜。 “区区一个记账法,哪里当得起秦大哥如此夸赞。”杨波谦虚道,也可能有些心虚。 秦韶闻言,上前一步,把住杨波的一只胳膊,笑道:“好,贤弟这一声秦大哥叫得好,以后愚兄便称呼你.波弟如何?” 波弟?杨波心里觉得有些怪异,脸上却不露声色,笑着点点头。 俎掌柜呵呵一笑,附和道:“做的好,就该夸,这账不错,杨波,你人也不错。” “两位掌柜谬赞了,呵呵。”杨波再次谦虚道。 秦韶把住杨波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杨波不由蹙眉,略感不适。 秦韶又道:“此次愚兄前来,一是跟东家述职,二是为波弟带来一位客人。”秦韶说的时候,神色显得很神秘。 “秦大哥,哪位贵客?”杨波奇道。 秦韶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问:“此前,我已让倚红楼的苏洛儿递信去石庙,邀波弟去得月楼一聚,不知...” 杨波接过话头,说道:“有,洛儿确有传信,当时我人在梅镇,不过...”杨波想起什么,神色略尴尬,“我以为洛儿只是跟我谈酒精生意,我让乐水把地方改在了淮香阁。” 俎掌柜闻听,顿时来劲了,笑道:“做得好,生意总是要照顾自家的。”俎掌柜说的时候,似乎已经忘了他正是得月楼的大掌柜。 杨波知道得月楼里有个得月亭,得月亭就建在南溪边上,倒是个赏月的好去处,只是今晚怕是无月可赏,杨波又抬眼看看天色。 秦韶听到杨波说地点已经改到了淮香阁,神色一阵犹豫,想了想,终是道:“淮香阁...就淮香阁吧,想来客人也不会怪罪。” “秦先生,是什么客人?”沈燕青也是好奇,问道。 “南京魏国公府徐文爵,徐小公爷。”秦韶的声音压得很低。 杨波闻言,吃惊不小,再看沈燕青,她的神色也颇为惊诧。 “秦大哥,可知徐小公子,前来沈家堡,所为何事?”杨波问。 秦韶笑道:“波弟,且放宽心,徐小公爷自称,只是想和波弟交个朋友,徐小公爷跟波弟年龄相仿,想来不会有假,呵呵。”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徐小公爷身份尊贵无比,只身前来沈家堡这个游离于朝廷管制之外的不毛之地,就为跟杨波做个朋友?杨波一个字也不信。 魏国公乃是大明最为显赫的世袭勋贵,第一代魏国公便是大明开国功臣徐达,延续十一代,当世的魏国公乃是徐弘基,世子便是这位徐小公爷,徐文爵。 杨波也不知道这个徐文爵最终有没有继承爵位,即使继承了,定然也是末代魏国公,按照历史的走向,他的结局不会好。 杨波蹙眉沉思,秦韶见状,当即道:“徐小公爷此刻正在得月楼歇息,愚兄还要前去与之相谈,波弟,酉时,我们淮香阁不见不散,告辞。”秦韶拱手作别,和俎掌柜一道转身离去。 杨波拱手恭送,沈燕青只是看着他们离开,并没有什么表示。 待秦韶走远,杨波转身看了沈燕青半晌,终是道:“青儿,你跟秦韶很熟?” “当然,每年我都去海州、淮安一带,审看沈家在那里的店铺,秦先生做为总掌柜,总是要作陪的。”沈燕青眼眉一挑,嘴角似笑非笑,说道:“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杨波甩了甩那只被秦韶把过的胳膊,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说道:“我觉得我这位秦大哥好像对我感兴趣,吃错的该是你才对啊。” 沈燕青愣怔了片晌,然后走到杨波跟前,伸手在杨波腰间狠狠拧了一把,俏脸涨得通红。 杨波惊呼:“青儿,你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 第43章 拍七 申时,二里巷淮香阁。 金陵来的徐小公爷是大人物,光临沈家堡淮香阁那是降尊纡贵,淮香阁只有堂食,接待这样尊贵的客人,显然不合适了。 杨波带着乐水,早到一个时辰,来到内里的一间茶室雅间。 掌柜的周大成提前得到消息,已经将雅间重新布置了一番。 杨波四下查看之后,砸砸嘴,说道:“周大哥,这些家什差点意思,你去得月楼找俎掌柜,茶几、桌椅、屏风什么的,都搬一套过来。” “这..”周大成有些犹豫,“公子,俎掌柜肯借么?” “周大哥,你只管向他开口,俎掌柜一定肯的。”杨波说得干脆。 周大成便要去找俎掌柜,杨波又想起什么,说道:“记得拿几张字画,就是墙上挂的那种。” 周大成神色一窒,很快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便奔得月楼去了。 杨波借机也在淮香阁四下查看,大堂被分成了几个区,两人桌,四人桌,六人桌子...都在不同的区域,布局基本符合他最初的想法。 淮香阁自从杨波接手,火锅生意异常火爆,可以说火锅的牌子已经打出了名号。 杨波正在考虑把后院的空地都用上,做成包间雅座,另开一条通道,专门接待贵宾,把档次提上去。 将来提起淮香阁的名号,即使和得月楼相比,也不遑多让,那就牛大发了,杨波这样想着,心里暗自偷笑。 “师兄,你笑什么?”乐水扬起小脸,问道。 “乐水,中午吃你做的醉蟹,到现在嘴巴里还有余香呢。”杨波干笑一声,摸摸鼻子,“走吧,你洛儿姐姐也该到了,这次我可要跟她说一声,让她也教教我。” 乐水瞅了瞅师兄,见他又摸鼻子,心下知道,师兄是在哄她呢。 乐水不作声,跟着杨波走到淮香阁门外,对面的店铺已经开始掌灯了,抬头看看天,天上哪有月亮的影子。 她拉着杨波的一只手,依偎在杨波身侧,突然问道:“师兄,你说今晚月亮会出来吗?” “我也不知道,今晚我们有贵客,希望月亮出来应个景..” 杨波低头看着乐水,见乐水秀眉轻蹙,似有心事,关切地问道:“我们家乐水现在也有心事了?” 乐水的小身子骨长开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瘦弱,脸上显见婴儿肥,乌溜溜的大眼睛,眼底藏着两个星星,一眨一眨地闪着光,睫毛弯弯,妥妥的美人胚子。 “乐水..”苏洛儿来了,另两个人紧随其后,杨波猜测,陌生的那位便是徐文爵了。 未及秦韶介绍,杨波便上前一步,施礼相迎,“杨波恭迎徐小公爷,徐小公爷光临寒舍...” 杨波忙中出错,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道,古人的繁文缛节还真不是随便能玩儿的,早知如此,就该事先排练一番,现在后悔莫及。 杨波倒是稳得住,赶紧更正,“徐小公爷光临淮香阁,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杨波的说辞,实在不伦不类,饶是徐文爵涵养不错,险些也笑出了声,连在一旁站立的秦韶都替杨波臊得慌。 苏洛儿不由抿嘴一笑,眼眸朦胧似雾,神色欣然。 杨波内心颇为强大,面带微笑,大大方方地将众人迎进那间焕然一新的茶室里去,一路寒暄,抽空还打量着这位徐小公爷。 徐文爵大眼圆脸,祖上的基因一脉传下来,自然是相貌堂堂,贵介公子,自带光环。 身量很大,这身材落在一个中年人身上,应该丰仪不凡,但此时的徐文爵,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娃娃,那就只能算是个胖墩了。 杨波跟徐文爵聊上几句,果然徐文爵还不满十六岁,显然杨波的事迹,徐文爵已经听了一耳朵,人家也没嫌弃杨波,当即表示,杨波为兄,他为弟,直呼其名也可以。 称兄道弟是一回事,论资排位又是一回事,徐文爵地位崇高,自然在主位,杨波和秦韶左右陪坐。 “乐水..”苏洛儿招呼乐水坐在她身边。“今晚赏月...”大概是意识到晚上不一定有月亮,苏洛儿顿了顿,又道:“乐水,今晚行酒令,你来当令官。” 乐随苦道:“洛儿姐姐,我不会啊。” “很简单的,我待会儿教你便是。”苏洛儿笑道。 杨波心里有些着慌,这些时日他也没少喝酒,也没见有人行什么酒令,贵圈还真是不一样,套路真多。 杨波试探道:“洛儿姐姐,这酒令有何讲究?” “杨兄,小弟不知沈家堡这边的规矩,在金陵,我们击鼓传花,老虎吃鸡,拍七,哈哈哈..”胖墩抢答,一边还饶有兴致地看着杨波。 老虎吃鸡?大明王朝也玩吃鸡?拍七又是什么鬼? 秦韶见状,赶紧详解,原来老虎吃鸡便是杠子、老虎、鸡、虫那种类似猜拳的游戏,一物降一物,也差不了多少啊。 拍七就是数数,一直数,遇到七或者七的倍数,要跳过去,不能说,说了就算错。 错了便受罚:自饮两杯,或者邀众人同饮一杯,但需要表演一个节目。 关于节目,苏洛儿有龟腚,诗词歌赋,大调小曲都可以,或唱或说,均可。 但今日是中秋之夜,加之前些日子下雪,必须带上风花雪月,四个字里头,有一字便可,其实也不难。 杨波闻听,心里便有了底,笑道:“那就拍七吧。” 杨波对数字很有信心,毕竟是个棋手,心算是他所长。 那边厢,苏洛儿正跟乐水解释如何做令官,乐水很灵性,一讲便通。 说话间,店里的伙计已经把火锅支起来,配菜摆上,陈年花雕满上,众人同饮一杯酒,酒令开始。 杨波对数字确实敏感,拍七几圈下来,他都没被拍,胖墩倒是接连被拍,徐文爵也不以为意,都是举杯邀众人同饮,然后表演节目。 徐文爵果然家学渊源,唐诗宋词,信手拈来,就连《汉宫秋》、《西厢记》也能唱上几段,句句都有风花雪月。 “二十,二十一...”秦韶中招了。 杨波因为此前的遭遇,一只留意秦韶的动静,秦韶中招,显然是故意的,总不能让徐小公爷一个人唱独角戏吧。 杨波隐隐感到,秦韶和徐文爵怕是王八对绿豆,对上眼了。 苏洛儿媚声道:“秦先生,是罚酒两杯,还是同饮?” “当然同饮。”秦韶举杯,众人同饮,接下来,秦韶该表演节目了。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话开尽更无花。”秦韶笑道,“有花,而且还是菊花。” 杨波闻听,脸上显出牙疼的表情。 徐文爵此时也看出来了,杨兄很狡猾,拍七愣是拍不到他,便跟苏洛儿使了个眼色。 苏洛儿会意,扭头看着杨波,眼波盈盈,娇声道:“公子,平素你不常吃蟹吧?我来帮你。” 说话间,拿过杨波跟前的大蟹,俯身凑了过来,纤纤玉手,熟练地摆弄着。 烛光下,苏洛儿的双颊,白里透红,艳若桃花,鲜嫩的花瓣沁出水气,露出一抹晕红。 脖颈往下,白如堆雪,中间是一道青影,洛儿手里不停地剥蟹,青影在颤,雪堆也在颤。 天然的体香,犹如一阵风,吹进心田,杨波心头顿时起了涟漪。 此情此景,实在摄人魂魄,乱了杨波的心神。 苏洛儿娇声道:“徐小公爷,你们继续拍呀。”又对杨波妩媚一笑,说道:“公子,你的嘴角...”苏洛儿从怀里掏出手帕,抬起玉臂,轻轻地为杨波试去嘴角上的一点污渍。 到底有没有,谁又会去深究呢? 现在的问题是,杨波被拍了,到底是罚两杯,还是同饮,再表演一个节目? 杨波没得选,所有人都要他来一个,连乐水都跟着起哄。 唐诗宋词,上学的时候,杨波倒是背过不少,但都还给老师了,偶尔能说上一两句,还不一定有风花雪月,杨波实在太难了。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杨波鬼使神差,竟然脱口把伟人的诗句又拿了出来。 徐文爵、秦韶和苏洛儿闻听,凝神细品,苏洛儿还喃喃地念出声,“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徐文爵眉头紧皱,以他深厚的家学,他竟然不知出处,不由朝杨波望去,说道:“这是沁园春的词牌,不过,恕小弟眼拙,我还没看出这词的出处,杨兄可否告知一二?” 杨波此时已经明白,他只能背出几首伟人的诗词,现在人家要问出处,他却不能直言,杨波也是难,只好支吾道:“我也不知,我也只是听我师父提起过,呵呵..” 杨波懊恼不已,不能这样再冒用伟人的诗词了,他可付不起这个历史责任。 不幸的是,杨波再次被拍到,这回该怎么办?这帮人死活不肯让他认罚两杯酒,他只能表演节目。 杨波心念急转,终于站起身,开口唱了一首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 一曲唱罢,屋内一片死寂,众人的表情实在精彩,钦佩、惊奇、茫然、怅然、疑惑... 窗外,皓月当空。 乐水率先发现,惊呼:“洛儿姐姐,月亮出来了,我们去拜月神吧。” 第44章 蝴蝶 旭日东升,经过风雪洗礼的西山,此刻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下,秋日仿佛又回来了,满山遍野的枯黄告诉人们,有些东西变了,就回不去了。 西山脚下,一群人正在忙碌。 新式炼铁炉开建了,炉子的尺寸要比沙柳铁匠铺的那个要大不少,坩埚是用石墨粘土压模而成,杨波设计了储热室,除了一个用人力的风箱,杨波还增加了使用畜力的鼓风机。 新炉建好,不仅可以铸造大尺寸的生产设备,杨波的秘密项目,击发式后装弹火枪也可以上了。 鼓风机安在什么位置,让甘薪绞尽脑汁,不能太近,太近,炉子的热气传过来,牲畜受不了,太远,送风有困难。 在他看来,你要风,再增加一个风箱便是,杨波却对鼓风机有执念,还要求他以后多动脑筋,凡是能用畜力的地方都要改成畜力驱动。 甘薪灰头土脸地跑过来,手里拿着皮尺,开口道:“公子,依俺说..” “什么都别说,鼓风机得上。”杨波知道甘薪又要抱怨鼓风机太麻烦,果断截了他的话头。 甘薪丧气地挠挠头,他的抱怨可不止这些,咧嘴又道:“火锅都要让给船厂去做?这段时间,俺们可就指望做火锅赚银子呢。” 甘薪的铁匠铺已经卖给杨波,杨波按现代企业的管理办法,沙柳的铁匠铺仍然独立核算,他们也是要赚银子的,盈利越多,奖金就越多,这也是杨波的龟腚。 杨波确实打算让沈家的船厂做火锅和火锅架子,现在买火锅的人络绎不绝,生意好得很,季顺看着都眼红,他是沈继之的管家,总要为沈家考虑不是? 杨波直接把铁锅的模具和铁锅架子的图纸给了季顺,让船厂把火锅生意全部拿了去。甘薪的铁匠铺则专注打制枪管。 “甘大哥,铸火锅的生意好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有人仿制。” 昨晚苏洛儿告诉杨波,尤素卿已经为他从扬州、南京找来不少工匠,人已经到了梅镇。 杨波又道:“你把手头上的活计安排好,过几日随我去梅镇,那边来了几十个工匠,你是大匠,你去给他们分分工...” “杨波,你要去梅镇?”沈燕青的声音。 杨波扭头观瞧,沈燕青站在身后,腰间还悬着一把刀,奇道:“青儿,你怎么来了?” 沈燕青说道:“你去梅镇几时走?我要去看看。” 甘薪也识趣,跟两位拱拱手,转身想走,被杨波叫住,“甘大哥,你现在的月钱是五两银子?”见甘薪点头,又道:“下个月起,月钱十两。” 甘薪顿时傻了,嘴巴张得老大,半晌才吃吃地说道:“这..上月公子给五两,已经不少了,现在又十两,这样好吗?” 杨波走上前,拍拍甘薪的肩膀,笑道:“你是大匠,管的人多了,责任便大了,月钱自然水涨船高,另外你的那些伙计,月钱都要加,加多少,要看他们平日的表现,今后你要学着做头儿,别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甘薪心里狂喜,迭声说好,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跟在梦中似的。 沈燕青今日的穿着,有点类似官军军服,显然是着意改良过的,双臂环抱,胸前的衣襟鼓鼓的,高挑的身段,曲线浮屠,前凸后翘,杨波的眼神定定的,挪不开了。 沈燕青脸一下红了,飞快地放下手臂,但衣襟上的压痕还在,更显得胸前有料,颤颤的,很大,有容乃大。 也许是昨晚苏洛儿身上的两堆雪的刺激,杨波脑子里出现乱七八糟的想法。 沈燕青有些着恼,狠狠地剜了杨波一眼,杨波怂了,赶紧移开视线,杨波尴尬笑笑,“青儿,你今日怎地这身打扮?” “今日我带人在附近操练,过来看看,不行么?”沈燕青斜眼瞅着杨波,解下腰间带柄的长刀,有些挑衅的意味。 这样聊,就聊不下去了。 杨波想起沈燕青昨日要回府商议南下运粮的事,重开一个话题,问道:“青儿,我记得你爹跟我说过,往年都在月底,今年提前了?” 沈燕青的长刀在手里掂了掂,说道:“不是提前了,而是推后了。” 杨波得知,沈家南下运粮有些年头了,最初只是沈家堡自用,剩余的粮食则出售给其他客商。 这些年北方天灾频仍,来沈家堡买粮食的人也逐年增加,沈家有船,南下运粮方便,生意便越做越大。 船队南下之前,早早会派人在江南一带收购,今年的收购却不顺利,粮价涨了不说,粮食的量也不够。 一则沈家的收购量大了,二则今年手寒潮的影响,当地的产量却减少了,粮食变得紧俏,当地的粮商宁愿屯,也不愿卖。 昨日有人从江南回来,说的正是这个变故,这意味着船队出行要往后推迟了。 杨波听罢,也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来,起因还是那场雪? 一只南美洲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两周后,就可能在北美州引发异常龙卷风,这是蝴蝶效应。 杨波不知道历史上是否真有那场雪,还是因为他的出现,气候发生了变化,如果是,难不成杨波就是一只引发气候变化的蝴蝶? 让杨波倍感郁闷的是,事情似乎在变坏,而不是变好。 民以食为天,乱世更甚,有明一代,江南可是粮食的主产区,在江南都买不来粮食,北方又有天灾,问题就大了。 “海外呢,比如安南,据说那里盛产大米,沈家没在安南买过粮食?”杨波试探道。 “沈家的船只到舟山,舟山以南是闵地郑家的地盘。” 沈燕青所说的郑家便是郑芝龙家族,郑家堪称海上第一豪强,在有明一代,无人能出其右,杨波对明史不甚了了,但郑芝龙的大名,他也是知道的。 只是知道,却没有什么卵用。 郑家势力庞大,此时已拥有大小船只上千艘,在福建和台湾都有基地,几乎垄断了大明的海贸,沈家跟郑家,就像蚂蚁和大象,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杨波一时无言,两人说着聊着,已经来到石庙后院。 沈一鸣和香儿昨日回沈府过中秋了,午饭是也没回来,杨波留沈燕青在石庙吃午饭,午饭是简单的羊肉火锅,羊肉是周正从梅镇养马场带回来的,新鲜得很,沈燕青的胃口不错,吃了不少。 吃过午饭,杨波送沈燕青出庙门。 沈燕青还要去操练,沈府历年来的规矩,有事办事,无事操练,沈府的武装力量大体是雷矬子手下的那帮人,还有一两百沈府的家兵。 两人出得门来,远远见到有人来,来人乘坐的是滑竿,杨波便知道是苏洛儿来了。 沈燕青刚刚还急着走,这会儿反倒停下了脚步,嘴唇微动,却没说话。 杨波莫名觉得紧张,小声说道:“昨日请金陵来的徐小公爷吃火锅,他们说好要来石庙看看的。” “是么?”沈燕青瞟了一眼杨波,“怎地只见苏洛儿,不见徐小公爷?” “....” 此时苏洛儿已款款走来,杨波欲开口相迎,却见苏洛儿走向沈燕青,脸上笑意盈盈,娇声道:“青儿,我们姐妹有好些日子没见了,想死洛儿了。”吴侬软语,甜丝丝的,煞是撩人。 苏洛儿把住沈燕青的一只手臂,沈燕青则搂住苏洛儿的纤腰,两人亲切友好的交谈。 “我去海州,跟小姨妈问起你,才知你来沈家堡了。”沈燕青脸上堆着笑,口气很和蔼。 人家早已熟识,两个大美女莺莺燕燕,娇笑连连,聊了好一阵子。 杨波听到,“青儿,昨儿晚你该去淮香阁,公子没跟你说呀?”苏洛儿瞥了一样杨波,笑道,“杨公子唱歌了,一曲明月几时有,可把我们几个都唱蒙了,天籁之音啊,你别不信呀,我说的是真的呀...” 沈燕青扭头看着杨波,眼神里一丝促狭,一丝狐疑,“杨波,你再唱一遍,我想听。” 杨波把个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迭声道:“不行不行,是他们逼我唱的..” “公子早前说过要教我识简谱的,”苏洛儿看了一眼杨波,又把视线转向沈燕青,娇声道:“青儿,你就许我今日借公子一用,好不好啦?” 沈燕青脸上露出羞赧之色,抽出手臂,抻了抻衣襟,假意生气道:“姐姐莫要瞎说,我还有事,你们那啥..”说完,瞟了一眼杨波,甩开大长腿,急匆匆地走了。 “青儿..”苏洛儿招招手,见沈燕青已经走远,只好放下,扭头盯着杨波看,嘴角含着笑,巧笑倩兮,杨波心里一荡。 “徐小公爷怎地没来?”杨波赶紧问,目光有些闪烁,像要掩饰什么。 苏洛儿提着裙裾走近前来,幽幽体香惹人醉,杨波心头又一荡。 “徐小公爷是贵客,洛儿岂敢怠慢,昨晚他在倚红楼留宿,几个姑娘陪着呢。”苏洛儿笑道。 徐文爵还是个不满十六岁的少年,你就用几个姑娘陪,他受得了吗?杨波内心恶狠狠地问。 嘴上却是问道:“那秦先生呢?” “他呀,他喜欢的是...”苏洛儿美目流转,盯着着杨波看,见杨波神色局促,扑哧笑出了声,说道:“徐小公爷和秦先生对公子可是仰慕的紧啊。” 杨波顿时牙疼,这么说,徐小公爷竟是荤素不忌? “不过...”苏洛儿轻咬樱唇,瞄了一眼杨小波,视线扫过杨波的某个部位,媚声道:“奴儿知道的,公子是个真男人。” 第45章 搭个桥 马道长的住所被杨波改造了一番,前后屋的隔墙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通透的红木多宝格,前面接待客人,较为宽敞,后面是杨波办公的地方。 苏洛儿进来的时候,乐水正在里面练字,平素杨波不在,乐水教一鸣认字,一鸣则教乐水算术,俩人互帮互学,效果还不错。 杨波的手语也就是常见的几十种,一鸣基本学会了,乐水看多了,也会一点儿,两个人做些简单的交流,竟然也没大碍。 “洛儿姐姐。”乐水见是苏洛儿,立刻丢下笔,迎了上来,俩人很亲热的样子。 苏洛儿见到乐水,跟刚才在外面相比,完全判若两人,举手投足温婉恬静,宛若大家闺秀。 苏洛儿在绣塌上坐下,顺势轻揽乐水的小腰身,宠溺地摸摸乐水的小脑袋,嘘寒问暖,说着话,还动手给乐水挽了个双丫髻。 杨波笑道:“好看,不过乐水这道童的装扮跟这个不配啊。” 苏洛儿给杨波递了个白眼,娇声道:“你也是心大,乐水这么个小美人放在石庙,也不知照应,我们昨个拜月神的时候,说好今日我便带乐水去买些合适的衣裙。” 杨波也感觉乐水最近长高了,胸前有一点贲起的样子,这个年纪的乐水像梅枝上的花骨朵,双丫髻很适合她,换上裙装,定然跟小天使相仿,当即点头称好。 乐水新梳了发髻,有些兴奋,还有些紧张和羞涩,一时不知所措,眼睛向门口张望,却见到香儿和沈一鸣回来了,黑点摇头摆尾跟在后面。 乐水赶紧跳起来,迎上去,一把拉住香儿的手,欣喜道:“香儿,昨晚我拜月神了,你拜...” 香儿未及乐水说完,便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见苏洛儿也在,敷衍地福了一礼,脸上不冷不热,拉着乐水走了出去,一路上,两个人小声嘀咕着。 未婚女子拜月神,大多求的是姻缘,盼望将来给许个好人家,嫁个如意郎君,这种事岂能当着众人的面谈论?香儿谨守规矩,当然不能让乐水犯错误。 杨波和沈一鸣用手语交流,比划了一阵,沈一鸣也乐孜孜地点头离去。 苏洛儿不由好奇地问道:“杨公子,你跟一鸣说了什么,他那么高兴?” “我让他去练字,完了我陪他打玻璃珠,那是个小游戏。”杨波笑道。 苏洛儿心道,打玻璃珠的游戏你也玩儿?杨波这人,她还真是看不懂了。 事实并非如苏洛儿所想,杨波是用游戏的方式改善沈一鸣与人交流的能力,打玻璃珠需要复杂的几何知识,游戏虽简单,但是内涵丰富。 苏洛儿此行是来求教简谱的,尤其是昨晚杨波唱了一曲《明月几时有》之后,勾起了她心中无尽的好奇心,但她的好奇心可不止在乐理上,杨波这个人,更是让她感兴趣。 简谱是用阿拉伯数字代替音符的,杨波首先写下一行数字符号,却没有料苏洛儿认得阿拉伯数字,相谈之下,才知道苏洛儿认识徐光启之孙徐尔爵,这就难怪了。 杨波知道阿拉伯数字传入中国很早,但普及却很晚,主要是中国有算盘这个神器,已经很方便,用不着。 乐理方面,大明落魄王子朱载堉是用数学方法得出十二平均律数据第一人,比西方领先近百年,古谱和简谱乐理相通,杨波讲解简谱的记谱方法和规则,苏洛儿也是秒懂,倒是杨波费了不少功夫,才弄懂古谱的记法。 苏洛儿用简谱把《明月几时有》记录下来。 两个人拿着简谱咿咿呀呀地试唱,在一旁练字的沈一鸣觉得有趣,时不时探过头来,瞄上一眼。 苏洛儿起身,要拿纸笔记录下今日所得,坐下之前,还凑趣地给杨波福了一礼,柔声道:“奴儿今日受益良多,多谢公子不吝赐教。” 杨波谦虚道:“那苏姐姐就多来石庙,我们深入交往,双方都获益,呵呵。” 苏洛儿闻言,多想了一下,俏脸一下红了,轻咬樱唇,俯身过来,小声道:“公子想要多深入啊?” 一道深沟映入杨波的眼帘,粉嘟嘟,白生生,芬芳馥郁,让人遐思。 杨波顿时神色尴尬,拿起一沓沈一鸣习的字,随意翻看,想要掩饰一下。 “咦..”杨波看到一张纸上写满了数字,仔细辨认,似乎是是那首曲子的乐谱,难不成沈一鸣也学会了简谱?不由惊奇地问道,“一鸣,你学会了简谱?” 此时苏洛儿已端正坐下,静若处子,听到杨波这么问,也不禁望过来。 沈一鸣摇摇头,用手比划了一番,杨波这才明了,沈一鸣只是记住了音符和数字的对应关系,刚才杨波和苏洛儿用简谱试唱,沈一鸣一时兴起,便写了下来。 这至少说明沈一鸣对符号非常敏感。 沈一鸣之前学算术,用的是文字,杨波当即用数字符号出了几道题,沈一鸣都能快速做出来。 杨波又写了一系列字母符号,一鸣很快会写了,就像海绵吸水一般,速度快的让人咂舌。 杨波记起马道长的实验室秘笈里有一张不完整的元素周期表,寻思日后可以让一鸣学会识别化学物质,马道长都是用化学符号记录的,学会识别字母符号,也就意味着可以看懂马道长的秘笈。 徐文爵珊珊来迟,来的时候,苏洛儿带着乐水上街买衣裙去了。 杨波得到禀报,赶紧出庙门迎候。 徐文爵由秦韶陪着,手里拿着把描金小扇,呼呼地扇着,汗流浃背,一见杨波,就抱怨开了,“杨波,你怎么住这么个地方?我的脚都快走断了。” 秦韶笑着附和道:“二道沟那边的路确实很难走,此地无轿无马,苦也。” 这位徐小公爷是个声色犬马的主,年纪轻轻,便生着一堆肥肉,平素不是骑马就是坐轿,从沈家堡走过来,确实是个挑战。 “文爵,那边正在修路,这条路向东修到沈府门口,向西通过西山的那个豁口,直达梅镇。”杨波指着西山的那个豁口,笑道:“我在梅镇有个养马场,文爵兄下次再来,一定让你有马可骑,哈哈。” 胖墩儿四下瞅瞅,说道:“是该修条路,这里太偏僻了。” “这条路贯穿前面这块沼泽地,沼泽可就变成风水宝地了,现在投银子,将来可能会有数倍的受益啊。”杨波看似随意地说道。 徐文爵伸长脖子望了望,沼泽地地里全是枯萎的苇子,一眼望不到头,往这里面投银子? “你说说,我要投多少银子给你?”徐文爵试探道,语气有些腹黑。 “不是给我,我不要你银子。”杨波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条路以南,大概有七千亩,需要从西山拉来沙石充填,填好就归你了,将来你可以在上面盖房子,住宅、店铺都可以,我就一个要求,就是要事先规划好,不然就乱了。” “公子,据我所知,沈家堡的人丁也就那么多,盖了房子谁来住?”秦韶问道。 “秦大哥,投银入股,讲究的可是先人一步,我不多说,我用行动证明,路北边还有两千亩,都归我,我已经开始让人填了。”杨波淡淡地说道。 徐文爵看着杨波,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杨波心知这种事急不来,他也不强求。 三人来到办事房,杨波让人拿来一个模型,放在地上,看起来很沉重的样子。 “这是什么?”徐文爵和秦韶齐声问。 “这是一座桥的模型,是用一种叫做水泥的东西在模子里浇灌而成,你们可以摸一摸,感受一下,跟石头一样。” 杨波在实验室拢共做了几十斤水泥,都用来做了这个模型。 杨波亲自勘察过,要打通西山的那条路,沿途要跨过几条小河沟,需要建几座桥,否则要绕很远的路,成本高到无法承受。 徐文爵心道,杨波不会是用石头刻一个桥来糊弄他吧? 一时来了兴致,绕着这模型,东敲敲,西摸摸,他要确认这模型不是石头做的。 “小公爷,不如用锤子砸一砸,一试便知。”秦韶在一旁出主意。 杨波让人找来锤子,徐文爵果真论起来就砸,落锤之处,火星迸射,但桥上却只留下一星点白色的痕迹,真的跟石头一样坚硬。 徐文爵大为惊骇,他确信这不是用石头雕刻的,这么说来,这桥真是由水泥浇灌而成,那么水泥便和火柴一样,确是一种旷世未有的新创物事? 徐文爵眼里精光闪亮,急声道:“杨波,你要投多少银子,才能做出这水泥?” “五十万两。”杨波沉声道。 秦韶和徐文爵皆骇然,徐文爵瞪大眼睛看着杨波,杨波很认真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在说笑。 这实在出乎徐文爵的意料,他原本只想着用自己的私房钱投资火柴厂,充其量也就一万两万的不是,带点玩票的意思,杨波一张嘴就是五十万两,一成五万两,他也没那么多银子啊。 徐文爵有些沮丧,摇头道:“我可没那么多银子,家里有,但是我也做不了主啊。” “没关系,大明有钱人多的是,这样,你就搭个桥,我二十万两出让四成份子,如果文爵能帮我拉来二十万两银子,我便送你一成份子,价值可是五万两,如何?”杨波笑咪咪地说道。 第46章 赤诚相见 禅房,石庙大殿内。 “二堂主秦韶参见教主,星火重生,日月重光。”熟悉的手势,秦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表情严肃,向安坐神龛前面的杨波唱礼道。 “起来吧。”杨波随口道,兴味索然。 “...”秦韶不解地看着杨波,却不肯起来,等了一阵,秦韶低下头,再次恭敬地说道:“教主,按规矩,您应该扶我起身。” “起来吧。”杨波抬抬手,口气有些不耐。 秦韶闻言,猛地抬头,原本五官端正的脸,变得有些狰狞,面红耳赤,跳起来,左手叉腰,右手拧个兰花指,一根手指点着杨波的鼻子,叫骂道:“杨波,你个贱皮子,摆的什么谱?倘若不是代教主指定你来做教主,我才懒得理你呢。哪吒托生?三头六臂?我呸..我呸呸呸...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而已,我做生意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尿尿和泥巴玩儿呢,跟我在这儿充的什么大邑巴狼?” 秦韶尖声尖气的,一口气说完,双手环抱,鼻孔朝天,哼唧一声,斜眼看着杨波,很嫌弃的样子。 “....” 杨波被吓到了,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尼玛什么人啊,说翻脸就翻脸。 屋内一片死寂,空气突然停滞了,情势有些僵,秦韶和杨波两人大眼瞪小眼,眼神在空中碰撞,心里暗自较劲。 过了好一会儿,秦韶突然掩嘴儿,扑哧一声笑,一只手在胸前轻拍几下,长舒一口气,说道:“都快憋死我了,赤诚相见,真的好爽。” 秦韶国字脸,浓眉大眼,此刻却做娇媚女儿态,杨波瞅着,心头似有一万只羊驼奔驰而过。 秦韶拧着兰花指,眼波流转,最后把视线落在杨波身上,浪声道:“公子,刚才跟您开个小玩笑,你千万别介意,不过规矩就是规矩,我们再来一次,这次你再不扶我起来,跟你没完。”说到后来,语气渐冷,一甩头,又哼唧一声。 秦韶神态恢复如初,往后退了几步,突然双手齐出,做了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复杂手势,然后单膝跪地,拱手垂头,高声道:属下二堂主秦韶参见教主,教主重生,日月重光。” 咚咚咚...一万头羊驼奔驰而过,杨波牙疼。 杨波答应秦韶来唱礼,是因为他也有事要问,沉吟一阵,杨波终于伸出双手把住秦韶的两只臂弯,把他扶了起来。 秦韶顺势抓住杨波的手臂,站起身,却迟迟不肯离手,杨波咬紧牙关,想要抽出胳膊来。 “这次跟公子赤诚相见,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秦韶浓眉一挑,一脸的嫌弃,“别看你长得跟祸水似的,我跟你八字不合,以后你别想着打我的主意,哼..” 说话间,秦韶突然松开了杨波的双臂,低头、低眉、顺目、垂手、退后,恭敬地站立一旁。 咚咚咚...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都特么是戏精。 这些人口口声声教主,私下却心怀鬼胎,都想着怎么把教主玩弄于股掌之间,杨波心里想着,眉宇之间颇有不平之意。 杨波轻咳一声,正色道:“秦大哥,你是沈东家的掌柜,又听命于尤素卿,据我所知,沈尤两家理念不合,正渐行渐远,你何以处之?” 既然你口称教主,怎得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你特么又是沈继之的掌柜,又特么对尤素卿言听计从,把教主置于何地? 秦韶露出‘早已了然’的微笑,说道:“先说我这个掌柜的身份,我会做生意,帮沈家赚了不少银子,沈家付我很高的工钱,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我为人正派,有操守,以德服人,对银子没有过分的要求,无欲则刚,我硬得很,教主,这很难理解吗?” 杨波脸色渐冷,心里咒骂道:“尼玛,你不自恋会死啊,你不吹会死啊?” 秦韶看着杨波,像是在嘲讽,“教主可是想把有钱人的银子都划拉到石庙来?小事一桩,属下帮你便是。” “是投资做股东,同富贵,共进退。”杨波更正道。 秦韶接着说道:“再说闻香教,不,应该是星火教...”前进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其实什么教不重要,我们这些堂主家里都有人死在朝廷和官府手里,死的很冤,死的很惨,我们心里都有恨,恨不能把天下的官府都一把火烧了,恨不能把皇帝老儿千刀万剐,仇恨就是利刃,比黄金还要珍贵,不管是谁,只要能带着我们杀皇帝灭大明,就算他是一坨...算了,我们也跟着你,忠心不二,大堂主如此,属下亦如此,教主请好自为之。” 尤素卿也好,秦韶也好,他们都不知到十几年后大明朝会发生什么事,那可是华夏文明的千年浩劫啊。 杨波也有恨,可他的恨跟这些人都不一样,这也是杨波始终不肯就任教主的原因,尤素卿几次托人传话,要举办一个正式的仪式,所有堂主、坛主都会到场,杨波都推说,时机尚不成熟。 “秦大哥,我还没有正式接任教主,不过,我准备建一个围棋馆,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问乡棋社,听说你棋下得不错,你们几个堂主都可以加入。”杨波说道,很和蔼的样子。 “问乡?”秦韶略一沉吟,说道:“星火教问乡棋社,这名儿起得好,字面上是问,你来自何方,你的家乡在哪里?内里却是问,你魂归何处?或许可以这么理解,问乡棋社不问乡,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教主果然是仙人一般,行,我加入。” 杨波冷眼看着秦韶,寻思这秦韶更像是个穿越者,好在他是在拍马屁,杨波受了,笑道:“那好,我们一起努力想办法弄银子,有了银子,才好办事。” 杨波起身就要离去,秦韶大声道:“教主留步,您还没跟属下下棋呢?” 杨波两眼一瞪,竖起一根手指,道:“嘘,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下棋好说,等问乡棋社建好之后,我第一个便陪你下。” 这几日,徐文爵每天下午都过来纠缠,让杨波陪他在后面的工厂区转悠,杨波心里明白,徐文爵心里还有疑惑,心里不踏实。 直到徐文爵发现沈一鸣的玻璃珠,便迷上了,此刻正在大殿明堂的一角和沈一鸣玩上了,不然,杨波也抽不出时间和秦韶在禅房相见。 杨波走出禅房,来到明堂,徐文爵玩性正浓,见杨波现身,便道:“杨波,你来做个见证,我就不信,还赢不下他了。” 徐文爵此时,头发乱了,衣襟解开了两个扣子,身上沾满灰尘,一脑门子的汗,嘴里还喘着粗气,贵介公子的威仪哪去了? 别看沈一鸣不说话,但打起玻璃珠,却很少遇到对手,杨波一样甘败下风,胖墩儿要想赢,难。 果然,徐文爵又输了,嘴里却大呼小叫:“再来,再来。” 这时,周正走过来,跟杨波耳语几句,杨波点点头,转身跟徐文爵说道:“文爵,我们去火柴厂瞧瞧,第一批火柴出来了。” “嗷..”徐文爵懊恼地叫唤一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抱怨道:“这玻璃珠确实新奇,杨波,你能不能弄张台子,让人站着打,我一准儿能赢他。” 沈一鸣嘴里发出‘哧’的一声,一脸的不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杨波心里一动,其实打玻璃珠和台球类似,徐文爵是魏国公府上的世子,他这么喜欢打玻璃珠,想必也喜欢台球,以现在的工艺,弄出*台球并不难。 没有塑料球,可以用木球代替,球台用木头做,可能容易变形,但是杨波有水泥啊,用水泥做个平台,平台上面铺一层薄毯,这有什么难? 杨波甚至想到了高尔夫球,前世杨波有一次参见拓展训练,在训练馆挥过一次球杆,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杨波始终没弄明白高尔夫好在哪里。 但是,杨波却知道高尔夫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在贵圈极受欢迎,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古今一也,大明贵圈是不是也喜欢呢? 把他们都圈过来?杨波心里这么想着,不由有些冲动,迫不及待地想去改规划图纸,他要划一块地出来,弄个高尔夫球场,不过不能叫高尔夫,就飞球吧。 杨波打定主意,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说道:“可以,下次你来,我一准儿让你在台子上玩。” “好兄弟。”徐文爵很开心,“哪天你去南京,小弟把金陵十美都叫过来,陪你玩儿。” 杨波谦虚得很,摇头道:“金陵有那么大的台子吗?” 徐文爵闻言一怔,递一个白眼,说道:“想什么呢?那可是金陵十美,便是我魏国公世子,也只能一天一个。” nmgb,美娇娘都让猪给拱了,杨波心里咒骂道。 说着聊着,一行人来到二道沟的青石桥,这是一个用整块青石铺就的石桥。 “公子..”秦韶叫了一声。 “嗯?”杨波小心的眼神看着秦韶,担心他发作。 “公子可以考虑在此处建一座水泥桥,我是信公子的,不过别人不见得会信,有一座实物桥,胜过千言万语。”秦韶正色道。 第47章 冬衣 第一批中试的火柴,是用上好的砂纸,对折一下,五根红色的火柴头夹在里面,有沙粒的一侧在外面,看起来轻飘飘的一小片,很不起眼。 跟后世的火柴相比,配料也有区别,因为没有人工磁铁,直流发电机的功率做不大,氯酸钾这种需要电解法制备的强氧化剂,杨波做不出来,只能通过调整红磷的含量,来控制火柴的可燃性。 这种火柴在二十世纪初还在世界范围内广泛使用,就是那种拿鞋底都可以蹭燃的火柴,如果不靠近热源,其实也没什么危险。 “这个就是火柴?”一行人从厂里走到厂外面,徐文爵拿着火柴翻来覆去地看,却看不出什么神奇之处。 杨波取过火柴,示范划了一根,火苗燃起,徐文爵这才睁大眼睛,内心震撼不已,急不可待地也要试着划,一口气划了两片十根,还没过瘾。 杨波笑道:“文爵,你刚才划掉了一两银子。” “这么贵?”徐文爵惊道,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你都看见了,现在工厂里只有五六个人,产量有限,将来产量要提高几百倍,几千倍,成本自然会降下来,普通百姓也能用得起。” “那还等什么,快点扩规模呀。”徐文爵都替杨波着急。 “这个急不来,将来石庙所有的产出,都依照一定之规来做,先小试,再中试,最后才能大规模投产,不能急于求成。” 杨波需要给徐文爵留下一个靠谱的印象。 徐文爵和秦韶点头称是。 “文爵,你明日便要走?”杨波问道。 徐文爵叹道:“我还真想多呆些日子,起码等我玻璃珠打赢了那小子再走,可是这次我进京面圣,我得赶紧回南京向父亲大人复命,不过,我很快还会再来的。” 杨波对徐文爵说道:“火柴这次是第一批,数量有限,只送你两百片。”目光移向秦韶,又道:“秦大哥,你也有份,稍后我让人分开包了,送到你们在得月楼的住处,你们留意下。” 秦韶立刻拱手道:“谢公子。” 徐文爵神色大喜,这是新鲜玩意儿,回去可以显摆啊。 当然,他还记得,如果能拉来二十万两银子,杨波可是要送他一成水泥股份,价值五万两,他现在对杨波笃信不疑,水泥用处广着呢,建桥、盖房、杨波说将来可以用水泥来修路。 金陵是富贵之乡,家资百万的豪门大户多得是,银子放家里都发霉了,如果真有料,还怕没人投银子? 明日秦韶会安排船只,送徐文爵走海路返南京,杨波也要动身前往梅镇,就不去码头送了,杨波陪着徐文爵二人走出石庙,又往前送出好远,快到沙柳了,三人才拱手作别。 日头在西边斜挂,天很蓝,风很凉,杨波沿着二道沟,走在回石庙的路上,身后是长长的影子。 靠近石庙的位置,二道沟南面的一块空地上,搭了不少草棚,里面住着流民,青壮男女都去开山修路去了,留下来的都是些老弱和孩童。 杨波挑了几家有人的,进去看看,草棚太过简陋,四面漏风,有些人家里只有一张破烂的草席,人也是破衣烂衫,情状凄惨,今年冬天来得早,他们很难捱过去的。 收留这些逃难的流民,杨波是以工代赈,能干活的去干活,无论男女老幼都有饭吃,但不给工钱,他们也没钱置办最基本的家当。 杨波回到后院,看到吴玉儿正在给黑点儿喂食,这事儿以前都是杨波、一鸣、乐水三人谁有空谁做的。 吴嫂母女是昨日才到石庙的,石庙现在人手多了,也需要管事的,杨波便让吴嫂负责内务,管洗衣、做饭、清洁等,诸类杂事,管人即可,也不用亲自干活,算管家吧。 吴玉儿识文断字,负责整理杨波办事房,记个账,抄写章程什么的,算秘书吧,以前都是乐水勉为其难在做,乐水毕竟年纪太小,时刻需要杨波指导,很多时候,还不如杨波自己做来的快。 石庙认字的人不多,杨波的大匠甘薪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杨波也是头疼。 杨波把乐水当亲妹妹一样看待,吴玉儿来了,自然高兴乐水能专心习字,学算术了,刚刚在流民棚户那里,杨波看到不少孩童,本该读书识字的年龄,却没有机会进学堂。 杨波寻思石庙应该建一个学堂,眼看要入冬了,只能等到明年开春了,杨波心里这么想着。 吴玉儿专心喂食,杨波走近,也浑然不觉,直到黑点儿察觉,扑向杨波,才惊觉,只是一瞥,赶紧低头,行了礼道:“公子。”声音细微,杨波几乎听不到。 吴玉儿小脸,肤色很白,琼鼻樱嘴,垂着眼睑,睫毛很长,面有凄苦之色,我见犹怜。 杨波暗自叹息,自古红颜多薄命,希望她们母女俩以后安好,只是吩咐道:“玉儿,你去找下季叔,让他来一趟,我有事找他。“说完,便转身回到办事房,更改他的规划图。 吴嫂毕竟是在沈家堡做过事的,会管人,办事利索,也有眼里价儿,来的当天,便亲手给杨波洗衣服、收拾屋子,除了做饭,一概不让别人插手。 此刻,吴嫂正要把晒干的衣服送到杨波的房间去,不料却遇上了也来给杨波送衣服的刘嫂。 刘嫂手里拿着个包袱,里面装着一件皮袍子,是沈燕青让刘嫂送过来,还吩咐让杨波明日去梅镇时带上,现在的天气没个准儿,不定哪天又转冷了,也好有个预备。 两个人过去在府里、在船上都共过事,知根知底,见了面,自然免不了一起说说闲话。 刘嫂拆了包袱,把里面的皮袍子拿出来,把皮里儿翻出来,用手摸一摸,艳羡道:“吴嫂,看看这皮子,今年新出的,毛油光闪亮的,值不少银子呢。” “当真好皮子。”吴嫂伸手摸了摸,也是啧啧称道。 “是大小姐送给杨公子的,小姐啊真是把杨公子当姑爷了,我看啦,小姐和杨公子迟早...”刘嫂一开腔,便停不下来,说到后面变窃窃私语了。 “人家郎才女貌,成亲是早晚的事,只可怜我那玉儿了...”吴嫂黯然神伤,伤心道:“现在街上都在传,那天杨公子人是救了,可我家玉儿他也是抱在怀里了的,日后我家玉儿可怎么办啦....” “街上都在传么?我怎么没听说?”刘嫂瞅着吴嫂,有些生气。 “你在沈家做事的,杨公子跟大小姐又是...那样,人家有话能跟你说?毕竟我家那口子是犯在沈府上,你说是也不是?” “也是这个理儿。”刘嫂安慰道:“玉儿能写会算,将来定能找个好人家,你呀也劝劝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可不敢再想不开了。” “好人家?”吴嫂脸上现出悲愤的颜色,“也不知那个烂舌根的到处胡罄,说我家玉儿到石庙,是要给公子做妾的...” “有这事儿?”刘嫂惊道,眼睛却一亮,很兴奋的样子,“这些该死的贱皮子,这话要是传到小姐耳朵里,小姐不定要发多大脾气呢?” “刘嫂,你知道你是个嘴紧的,这话我们也就私下说说,可不能在外面说。”吴嫂瞥了一眼刘嫂,警觉的眼神。 说话间,两人来到杨波的住处,杨波在隔壁办事房,刘嫂跟着吴嫂进门,杨波不在屋里,在隔壁办事房画图呢。 “公子不在,这皮袍我先放这儿,回头你跟公子言语一声呢,我得回去了,再晚就天黑了,行了,我走了呢。”刘嫂这次说的很干脆,走得也很利索。 吴嫂望着刘嫂匆匆离开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隔壁房里,季顺从工地匆匆赶来。 杨波给季顺沏了杯茶,笑道:“季叔,坐。” 季顺一屁股坐下,瞟了一眼书案上的规划图,说道:“别问,还没有人来找我要人。” 季顺指的是,路南边那七千亩地,杨波不是说过,谁填归谁?可是现在还没人来填,杨波已经追问季顺几次了。 “季叔,没人来,说明他们眼光短浅,你可以先来呀。”杨波眨眨眼,笑道。 季顺环眼圆睁,很快明了,杨波是要他做托儿,也不客气,说道:“那请人拉沙石的银子,你可得给。” 杨波笑着点头,说:“先填两百亩吧,用不了多少银子,我给。” “切..”季顺一脸嫌弃,又问:“你找我有事?” 杨波点头道:“嗯。”便把今天在棚户看到的情况说了下,“我看每家先给二两银子。” 季顺坐直身体,说道:“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横竖不过两三百家,六百两银子的不是,现在酒精一项,就能支撑流民的开销,我手头还算宽裕。” “不是银子的问题,你给人发银子,流民便来的更多,石庙都能收?总得有个头吧?”季顺担心的是越来越多的流民,天下这么大,流民你还能收全了不成? “这不还没到头嘛,你只管收就是。”杨波说的云淡风轻,想了想,又道:“不发银子也行,有些人可能不舍得花,可以直接买些冬衣、被褥、棉花布匹...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季叔,这种事你更有经验,你就看着办吧。” 第48章 山雨欲来 昨晚变天了,气温骤降,沈燕青早早来到杨波住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杨波出远门,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些兴奋,起了个大早,赶到石庙,杨波这个懒家伙还没起床。 沈燕青敲了门,听见杨波应声后,便叫道:“外面冷得紧,记得穿上皮袍子,我在大殿等你。” 杨波听出来是沈燕青,赶紧爬起床,还真是有些冷,便找到刘嫂送来的皮袍子,麻溜地穿上。 当然还有那把左轮手枪,杨波已经做了个牛皮枪套,枪套上的皮带扣在大腿上,很牢靠,杨波压上六颗纸弹,又检查了一遍枪击保险,小心把枪放进皮套里,还剩下十三发纸弹,也全都带上。 周正和甘薪已在庙外守候,他们每人身上背着五只鸟铳,已经换上新的枪管,这些枪要拿给快马队的队员试用。 杨波和沈燕青出得庙门,众人便启程前往梅镇。 杨波抬头看了看天色,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很低。 西山笼罩在一片迷雾中,杨波往那个豁口瞧过去,隐隐可见一团火光,一柱黑烟直冲天际。 季顺带着人正在开山,开山队点起一个火堆,炙烤石壁,然后用凉水泼在灼热的石壁上,石壁就会垮塌或者产生裂隙,这样一层一层把山体往下剥,方法原始,但还算有效。 山坡上出现了几级平台,就像南方丘陵地带的梯田。 杨波等人沿着山坡往上爬,前面人头攒动,驴骡嘶鸣,有人在呼喝叫骂,开山队齐声喊着号子,可谓震天动地,热火朝天。 沈燕青也是个见过世面的,此刻也心有震撼,见季顺迎上来,便问:“季叔,这得用多久,才能把这豁口打通?” “就现在这些人,怎么也得个三五年吧。”季顺先是瞅了一眼杨波,说话时,嘴里往外呼着热气。 沈燕青闻言,露出失望的神色,瞥了一眼杨波,跳动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剑眉朗目,鼻梁高挺,又长高了,那件狐皮袍子还真是合身,显得他神逸俊美,好个翩翩佳公子。 人俊得跟祸水似的,偏偏不知天高地厚,看你到时如何收场?沈燕青小嘴翘翘,心里嘀咕着。 杨波身上背着个包袱,负手而立,前方陡峭的石壁,发出冷冽的青光,高处怪石嶙峋,卧则像一只只藏在迷雾中的野兽,立则像一个个身形庞大的巨人,仿佛刹那间便能咆哮而出,要将脚下蝼蚁般的人群吞噬干净,碾为齑粉。 众人脸上的神色,杨波也看在眼里,他是始作俑者,也不禁自问,是不是太过冒进了? 转而又想,我可是来自基建狂魔的国度,即便按照季顺的估算,现在的人手不过两百,如果是两千人,两万人呢,岂不是很快就能把这豁口推平? 杨波想要到工地现场看看,众人继续往前。 工地主要是罗汉带着沈府的几十个家兵在看管,到了近前,杨波留意到有家兵拿着皮鞭在吆喝,民工动作稍有迟缓,便会挨上一鞭子。 杨波不由眉头紧皱,他多次跟罗汉交待,不能苛待民工,罗汉似乎没听进去。 杨波让人叫来罗汉,罗汉也是辛苦,起早贪黑帮他开山,杨波自然不会求全责备。 “罗大哥,辛苦了,现在你手上也就两百人,倘若给你五百人,甚至一千人,你还能应付么?”杨波开口问道。 罗汉顿时两眼放光,身形一矮,谄媚的眼神看着杨波,“公子放心,我这里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有人的话,你只管带来,我都给调教利索了,保证把这山给公子挖通了。” 季顺是老司机,当然知道杨波想说的是鞭子抽人的事,只是不知此刻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杨波视线转向季顺,“季叔,你看这样可好,把这些人分成三队,给他们计量,哪一队完成量大,可以奖励些银子。” 季顺顿时恍然,以奖代罚?只要你肯出银子,那还有什么好说,季顺秒懂,哈哈一笑,说道:“好,有奖励,人都抢着干活,罗汉手中的鞭子便能少抽几回。” 杨波和沈燕青等四人并不耽搁,翻过豁口,到了西山的另一侧,便是梅镇的地界了。 路悬在半山腰,崎岖难行,杨波看出来,沈燕青对这条路并不陌生,毕竟这条路通向藏兵洞,儿藏兵洞是沈家的秘密。 从悬路下来,便是一处山谷,前方有个不大不小的小丘,沈燕青定定地看着那座小丘,脸上露出悲戚之色,脚步也放缓了。 这让杨波迷惑不解,奇道:“青儿,怎么了?” 沈燕青小声道:“三年前,也是中秋之后,季思贤就在此处被几个山匪杀死,季叔说,思贤生前想越过西山,就把他葬在此地。” 杨波记起尤素卿说过,季思贤是她派人杀的,杨波一直想问沈燕青这事她到底知不知道。 “青儿,小姨妈尤素卿...”杨波想问,但终归有些犹豫。 沈燕青却直言:“这事我猜是小姨妈让人做的,当时她和我爹争吵的很厉害,曾放言,如果季思贤胆敢去考朝廷的功名,便杀了他。” “那季叔知道吗?” 杨波不得不问,因为他在沈尤两人中间左右逢源,唯有这件事让他心里隐隐不安,季思贤是季顺唯一的儿子。 沈燕青点点头,杨波还得知,当时最反对季思贤考取功名的人便是季顺,季顺很多兄弟死在官兵手中,对朝廷之恨,不共戴天。 沈继之是唯一一个赞成的。 沈燕青和季思贤自小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不料却生了变故,尤素卿为了能掌控沈家,不择手段,甚至为她撮合秦韶,秦韶有龙阳之好,这不是把沈燕青玩火坑里推么?小姨妈,却是个大麻烦。 沈燕青,双十年华的女儿家却男装不离身,只身驾船出海,整日里冷着个脸,自家亲事一波三折,身心受到极大的打击,心都死了,这些年,她也挺难的。 此刻,心中的委屈一下涌上心头,怎能不哀伤?沈燕青神色不胜凄切,绝世的容颜却添了几分冷丽之色。 美丽的人儿,即便悲伤,也让人生出我见犹怜的情感。 杨波不由轻声道:“要不,你去季思贤的坟头看看吧,也算了却一件心事。” 沈燕青闻言一怔,显是没料到杨波这么说,一双美目直直地看着杨波,杨波眼光清澈,神情甚是恳切,她心里一阵感动,柔声道:“嗯,我去跟思贤说一声,就说我现在....有你了..”娇美细嫩的脸颊腾地红了,像绽开的玫瑰花瓣,娇羞可人。 沈燕青步伐有些乱,杨波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沈燕青在坟茔前蹲身下去,似在用手清理坟茔上的杂草,嘴唇微动,像是在说着什么。 过了好一阵儿,沈燕青站起身,转身向杨波走来,眉宇间的愁绪却是不见了踪影,神色轻松了不少。 此时天空中的云层更低了,像是要下雨,或者又下雪? 杨波说道:“可能要下雨了,我们赶紧走吧。” 沈燕青轻轻嗯了一声,二人脚下疾行,赶上了走在前面的周正和甘薪,众人再无耽搁,穿过那条荒废的伏河,来到白屋。 何起风在白屋等候多时,见到杨波,便把住杨波的双臂,迭声叫哥哥,激动到不行。 “哎俺说起风,你那么大个头,站在那儿,跟铁炉子似的,咋像个小姑娘做派,咱憋矫情行不行?”甘薪一旁看着,嗤笑道。 “甘大哥..”何起风这才放过杨波,过来跟甘薪打招呼,双手却被甘薪的铁钳一般的双手给握住,顿时呲牙咧嘴,迭声求饶,“你也是我哥,你也是我哥..” 杨波问道:“起风,付先生呢?” “付先生带了口信儿,说海州官府来了个人,还是个判官,叫..谢文治,让哥哥尽快赶到梅家。”何起风一拍脑门,他还真是差点儿给忘了。 杨波闻言,悚然一惊,海州官府来人了? 郑世聪是州府的捕头,脑袋被挂在梅宅大门,那是穆英的手笔,这是在挑衅官府啊,该来的,总归要来。 谢文治是个判官,海州府衙的二把手,早前付先生跟他说过,三堂主是官府中人,且地位颇高,会不会就是这个谢文治呢? 杨波环顾四周,众人多日不见,相互寒暄问好,气氛相当热烈,付先生已经安排妥当的人手驻守白屋,屋后的藏兵洞,里面刚放进不少兵器,还有银子,据说里面还有马道长的密室,杨波一直没空去查看,待回程再说吧。 甘薪是来接收工匠的,有几十人之多,杨波简短跟工匠见了面,各行各业都有,甚至还有做绣花针的,杨波没有太多时间相谈,只能托付给甘薪处理。 周正则要赶回石庙,乐水和沈一鸣在石庙,没个人保护可不行。 杨波吩咐何起风,让人接过那十把鸟铳,尽量多拿些火药的弹丸,枪是训练之用,弹丸和火药要足够。 杨波翻身上马,众人业已准备妥当,正欲扬鞭催马,却见沈燕青微微向前俯下身去,娇喝一声,胯下一匹大青马,四蹄翻飞,一阵风似的,跑到杨波前面去了。 显然沈燕青也精通马术,姿态相当的优美,说英姿飒爽一点也不为过。 杨波赶紧吆喝一声,众人也紧随其后,马蹄声一阵紧似一阵,山谷里却真的落下了零星的雨滴。 第49章 狭路相逢 “吁...” 杨波勒住马的缰绳,马身半立,戛然而止,有了马,行动果然方便,他们没用多少功夫便来到梅宅门前,天上下着雨夹雪,淅淅沥沥的,外面的衣衫有些濡湿,所幸并无大碍。 但是腿上的那只枪却让杨波吃了苦头,那枪有个凸起的弹鼓,那地方挤压大腿上的肉,骑在马上,上下一颠,估计磨破皮了都。 孙进义迎了上来,他现在梅宅驻守,卢寅时则负责梅镇地方治安。 郑家灭了,但梅镇治下的治安还是要人管的,什么鸡鸣狗盗,作奸犯科之类的事,都由卢寅时带着一帮青壮暂时接手。 杨波跟孙进义打了招呼,翻身下马,把马缰递给一个青壮猎户,往前走着,走路的姿势却有些古怪。 “起风,你带着你的人,直接回养马场,我去见见那个海州判官,今晚我在养马场歇息..”说到这里,杨波扭头向沈燕青看去。 沈燕青背对着杨波,撇腿下马,那姿势销魂得很,隆起的部分因为下马的动作,绷得好紧,浑*圆*翘挺的轮廓清晰可见,颤颤的,非常可观,诱人至深。 沈燕青跳下马,笑道:“养马场比海船如何?你能住,我便能住。” 养马场也能住?沈燕青倒是不挑不拣,将来倘若真是娶了她做老婆,人生得美,还好养,杨波这样美美地想着,古人有云,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可惜,这个老婆不会做饭。 沈燕青见杨波直盯盯看着自己,双眉一忽儿舒展,一忽儿又紧蹙,神色颇为古怪,不由眯起眼睛,伸手按住刀柄,杨波赶紧收回视线,干咳一声,又道:“起风,大小姐今晚也在养马场歇息,今日我的眼皮总是跳,觉得要出事儿,你回去赶紧让人操练火枪,听见没有?” “哥哥放心,误不了事。”何起风答应一声,再次翻身上马,带着他的两个人打马离去。 杨波和沈燕青一道进了梅宅,沈燕青见杨波走路姿势别扭,嗤笑道:“大腿磨破皮了吧,你求我吧,日后...我便教你骑马。” 这话听着怪异得紧,杨波心里那个汗啊,也不能说破,总不能说,我大腿根儿有只枪吧。 走过满目苍夷的粮仓,付先生便迎了上来,杨波问道“付先生,谢文治此人...” 未及杨波说完,付满便小声道:“公子猜的不错,谢文治便是三堂主。” 谢文治的事,看来沈燕青也是知情的,因为付满不像是要瞒着沈燕青的样子。 说话间,几个人来到后院,梅仙儿在门口候着,见到沈燕青,便上前福了一礼,说道:“梅仙儿见过沈家姐姐。” 沈燕青一拱手,笑道:“妹妹客气,倒是我们要叨扰了。” 梅仙儿瞟了一眼杨波,杨波笑着点点头,两个女人手牵手走进西厢房。 杨波跟付先生进了屋,谢文治起身相迎,梅天佑一脸醉态,眯缝着眼,安坐在主座上,没动。 谢文治微胖,嘴唇八字胡,颌下一小撮短须,未着官府,却颇有威仪,显见是微服出访了。 两人寒暄过后,杨波在对面坐下,梅天佑却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说是要离开。 付先生朝梅天佑拱拱手,付先生接受杨波的指令,操持梅镇大小事务,但名义上是梅宅的管家,这样的安排早已和梅家说清楚。 梅天佑受制于人,心有不满,却又无可奈何,这样的结局是一杯苦酒,还是他梅家几年前自酿的,也怪不得杨波。 还是酒好啊,酒是孟婆汤,喝下去,便忘记仇恨,忘记苦痛,忘记人世间的一切烦恼,梅天佑嘴里嘟囔着,“我要去喝上几杯...” 付先生送梅先生离开,顺手带上门,谢文治单膝跪地,行了唱礼:“属下三堂主谢文治,参见教主,教主重生,日月重光。” 杨波将谢大人双手扶起,谢文治便要和杨波对弈一盘,杨波也只好答应。 谢大人的棋走得很飘,天马行空,不循套路,但棋力不如苏洛儿,应该和沈继之的水平不相上下。 谢文治是个棋痴,中盘过后,频频长考,一盘棋下了一个多时辰,自然是杨波获胜,付先生送来些点心,两人随便吃了点儿,权当午饭,接着又复盘。 “谢大人,郑世聪到底是死在海州,还是梅镇?”杨波忍不住问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郑世聪的死,并没有在海州掀起波澜。教主且放宽心。” 谢文治拈起几枚黑子,摇头叹息道:“哎呀,这个劫,不该开呀,败着。”见杨波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又道:“郑家被灭,乃是一起山民不忍郑家横行不法,罔顾人命,放火烧了郑家,郑世道兄弟活该倒霉,被暴怒的山民冲进来都给杀了,这种事近年来在乡村也颇为常见,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文治说的轻巧,就像在说邻家有人宰了只鸡,这是一起暴民和土豪的仇杀,梅家顺势而为,夺回了旧宅,即使有人议论,也都在说,郑家是得报应了,死有余辜。 当然,尤素卿银子却没少花,付先生说,郑家在海州的二十多万银子,几乎全部用来打通关节,郑家兄弟的死,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却带走了不少银子。 “大堂主还真是厉害啊。”杨波怔怔半晌,才出言感概道。 “大明官场败坏不堪,在海州,只要有银子,就没有摆不平的事儿,呵呵。”谢大人笑言,而后又蹙眉,拂须道:“只是,眼下却有件麻烦事...” “所为何事?还请谢大人明言。” “淮安知府王大人,他盯上了你的火柴厂,很棘手啊。” “银子也不管用么?” “盯上厂子的人,必然来自比王大人更高的层级,否则银子就该管用。”谢文治摇摇头。 杨波不由气往上冲,这是要明抢么?官府的黑,是真的黑呀,杨波怒道:“他们想干什么?莫非要派兵强取不成?” 杨波话语刚落,却见付先生去而复返,后面跟着孙进义,付先生急道:“杨公子,谢大人,有人姓裘的千户带着人闯进了梅宅..” “裘千户?什么来头?所为何来?有多少人?都有什么兵器?”杨波霍地站起身,连珠炮一般喝问。 孙进义立刻道:“一百来号人,刀弓火铳各半,还有些辎重,据说是前往黄桥剿匪的,途径梅镇,说是要查问上次来梅镇取马的那个官兵小队的下落。” 就是了,杨波总是觉得不安,原来漏洞出现在这里,葛四宝的小队撞在枪口上,杨波不得不灭掉它,现在看来,真是后患无穷啊。 谢文治冷笑道:“海上飞梅蝎子,去年便离开了黄桥,据说在舟山一带占了几个岛子,官军此刻却要去黄桥剿匪,嗯...”言罢,捋了捋胡须,摇摇头,狐疑的目光,闪烁不定。 付先生促声道:“这里是梅宅,公子不宜与裘千户在此地相见。” 杨波略一思忖,点点头,正欲出门,孙进义探出门外,扭头急声道:“来不及了,裘千户...” 咚咚咚,一阵脚步声。 就听屋外有人哈哈大笑,“梅先生,你这宅子不错,失而复得,你是有福之人啦,哈哈哈..” 梅先生摇晃着身躯出现在门口,一如既往,醉醺醺的,身边还立着个人,此人生得壮,大脸盘子,三角眼,面目黢黑,三绺黑渣渣的短髯,虎背熊腰,腰间斜挎一柄鬼头砍刀,一看便知是军武中人。 正堂并无后门,屋内四人被堵了个结实,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沉寂。 只在几息之间,谢文治突然疾步上前,满脸堆笑,拱手道:“本官道是谁?原来是裘千户,泗州兄,别来无恙乎?” 谢文治竟然知道他的名字角裘泗州,想必相识了。 裘千户显然没有料到,谢文治会出现在梅宅,双手抱拳还礼,奇道:“谢大人,你怎地在梅镇?” “哎呀,本官是奉了知州大人之命...”谢文治说到这里,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本官此番微服前去沈家堡,梅先生与本官乃是旧友,特来探望,泗州兄所为何来?” 裘千户闻听谢文治提到沈家堡,顿时恍然,亦小声道:“沈家堡?本千户和谢大人可谓殊途同归啊..”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谢文治也跟着哈哈大笑。 在旁人看来,两人定是说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才笑得如此惬意。 梅天佑进了屋,众人又重新落座,杨波此时却不便离开,被安排在最下首的位置,裘千户目光扫过来,只当杨波是哪家的小字辈,并没有太留意。 早年抗倭时,裘千户到过梅镇,谢文治也在这一带有颇多周旋,是以,两人那时便相识,二人的话题也是在叙旧。 杨波坐在那儿,动起了脑细胞,心念急转,该怎么办? 显然葛四宝是裘千户的下属,葛四宝和他的几个手下失踪了,如今人家千户找上门来,这事没办法善了啊。 就在此时,杨波却听到门外有人大声叫喊,“杨公子,俺葛四宝来看你了。” 尼玛逼啊葛四宝,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你来,这不要命吗? 第50章 切了喂狗 “公子,我找到一匹马...”葛四宝一瘸一拐的,嘴里喊着,喜孜孜地跑进屋,却见屋里坐着不少人,看到裘千户的那一刻,他惊呆了,嘴巴张得大大的,下巴掉地上了。 “千户,我...”葛四宝扑通跪倒,匍匐在地,额头上冒出黄豆般的汗,大嘴巴嗫嚅着,魂儿都没了,还能说出个屁来? 一瞬间,屋里的空气凝固了,所有的人都像被封在了透明的混凝土里,倘若跌落一根绣花针,定然叮铃一声脆响。 “呼...呼...”梅天佑此时竟然安详地睡着了,鼾声一咏三叹,声声入耳,屋内的空气显得沉寂而诡异。 杨波瞠目结舌,葛四宝这货从哪里冒出来的?跑马场百十号官军,乱哄哄的,你特么长着一对钛合金狗眼么?竟然看不到。 杨波恨不能掏出左轮手枪,一枪崩了他。 “葛四宝,你他娘的怎么穿成这样?你的军服呢?” 裘千户呼地站起身,沧浪一声抽出腰间的鬼头刀,刀尖指着葛四宝的脑袋,显然葛四宝一身短衣襟小打扮,给他丢人了。 “葛四宝,你他娘的说话...” 葛四宝吓得全身发抖,哪里敢回话,裘千户咚咚咚地走上前,照着葛四宝的脑门儿,大脚踹过去,葛四宝顿时仰面倒地。 麻烦大了,葛四宝让人抓了个现行,这是个死局,杨波眉头紧锁,心里想着对策,谢文治凑过来,小声道:“裘千户去黄桥剿匪是假,他此行针对的是你,你可要小心应对。” 谢文治神不知鬼不觉地有回到原位,端起茶杯,浅浅酌一口,微笑着观看裘千户暴打葛四宝。 “葛四宝,你他娘的这些天都在哪儿快活呢?”咣一脚,这一脚踢在腰眼上,葛四宝身体蜷缩成煮熟的虾米。 “葛四宝,老子要的马呢?”咣又是一脚,踢在葛四宝肥硕的屁股上。 葛四宝哭喊:“千户,饶命啊,再踢,就踢出人命咧..” “日你娘啊,老子踢死你,踢死你...”咣,咣,咣,一脚又一脚。 “千户,脚下留人。” 杨波突然站起身,喊了一嗓子,见裘千户扭转头来,赶紧拱手低头,说道:“葛百户停留梅镇,事出有因,请千户明察。” “你是谁?” 裘千户瞪着三角眼,拎着刀,一步一步向杨波走过来。 这时,梅天佑倏地睁开浑浊的双眼,说了一句:“他是我没过门的女婿,杨..” 梅天佑的嗓音有些嘶哑,说到杨波的名字,却似忘了,问道:“你叫杨什么来着?” 梅天佑竟然忘了杨波叫什么名?杨波愕然,众人皆愕然。 杨波情知,此时不便暴露身份,有些着慌,脑中却闪现一个名字,脱口道:“杨过,我叫杨过。” “你是我那未过门的女婿,是也不是?”梅天佑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逼问道。 杨波好气啊,他什么时候变梅家女婿了,还是未过门的女婿?梅天佑摆明是要占他便宜,但眼下的情势,由不得杨波多想,杨波只好含糊地哼了一声。 梅天佑又问:“你可有字?” “有,我姓扬名过,字子荣。”杨波咬牙道。 “哦..”裘千户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一番杨波,“葛四宝贻误军机,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脚下留人,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哼哼..” “那日突然下了雪,葛百户念及军务在身,着急赶路,不幸摔落马下,腿受了伤,这几日在养马场养伤,所以就耽误了一些时日,实出无奈啊千总。” 杨波看见葛四宝一瘸一拐的,心念急转,想出来这个说辞,先把眼下的局面应付过去再说。 葛四宝其实是个俘虏,他带来的人死了八个,裘千户现在就要人,还是无解,走一步看一步吧。 “是咧,是咧,千总,俺从马上摔了个跟头,腿受了重伤,不信,您看..”葛四宝来劲了,跪在地上,做势要解开裤腰带。 “你娘啊,这么说你还有功了,是也不是?”裘千户怒道,“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滚。” 葛四宝一骨碌爬起来,撒腿就要往外跑,又听裘千户喝道:“回来。”葛四宝两条腿都在发颤,惊恐地问道:“千户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今晚本千总要在养马场扎营,你去准备一下,再他娘的有什么闪失,项上人头不保。”裘千户吼道。 葛四宝抱拳应诺,转身一溜烟儿,跑了。 裘千户转过身,问杨波,“你便是梅仙儿的未来夫婿?”语气颇有几分玩味的意思。 杨波心里骂道,你特么还有完没完?嘴上却道:“是。” 裘千户在杨波眼前走了两步,瞅着杨波,皮笑肉不笑,说道:“仙儿姑娘貌美如花,很会疼人儿啊,本千总在倚红楼倒是见识过几次,便宜你小子了,你可要好生待她。”说完,哈哈大笑,仿拂他听到的是十七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梅天佑闭上双眼,嘴角不住地在抽动。 杨波心中燃起怒火,不由摸摸大腿内测的左轮手枪,他还是忍住了,此时不能太冲动。 裘千户一撩战袍坐下,笑着对谢文治说道:“文治兄,喝茶,我们接着聊。” 杨波脸涨得通红,拱手道:“千总,养马场里养了不少羊,我去弄几只回来,为官兵弟兄们接风洗尘。” 裘千户拍拍梅天佑,笑道:“好好,这娃儿有眼力价儿,将来必成大器。” 杨波叫上孙进义,两个人终于离开了是非之地,来到后院门外。 杨波沉声道:“裘千总来要人,我们给不了,此事没办法善了,更何况他还别有所求。” “这可如何是好?”孙进义焦躁不安。 杨波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动手,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卫所的千户可不同与郑家,跟他们动手,其实就是造反啊。 不过,裘千户是打着去黄桥剿匪的旗号,实际针对的却是他杨波,他们也没有通知海州衙门,裘千仞也有可能是在替什么人干私活。 “我们没有选择。”杨波果断地说道,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儿,取出自制的铅笔,快速地写着什么,“我给付先生写个条,你想办法递给他。”从小本儿上撕下一张纸头,递给孙进义。 杨波在纸条上提到沈燕青,让付先生劝说沈燕青赶紧回沈家堡,沈燕青虽然惯使一把长刀,但是裘千户手下的兵士有火铳,别看火铳射程不远,准头也不行,但弹丸可不长眼,一旦被击中,非死即伤,那就不好了。 “完事儿赶紧去寻卢叔,”杨波跟孙进义咬耳朵,详细说了自己的计划。 裘千户的兵暂时停留在前院的跑马场。 孙进义离开后,杨波并不急于上马,而是牵着马从跑马场前面缓缓走过,这样,他便可以近距离观察裘千户的那些兵。 天上稀稀落落下着,分不清是雨,还是雪。 跑马场倒是有两间空房和一个凉亭,杨波看见那百十号人你争我抢,都想往里面挤,乱哄哄的,现场一片混乱。 他们装备的火铳也不齐整,一部分是单铳,一部分是三眼铳,不少火铳放在外面,也不见有人来管,等到用的时候,火铳可能都开不了火。 “无组织无纪律的一帮乱兵,不知死活的东西。”杨波心中暗道,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出了梅宅,杨波便扬鞭催马,不肖一刻,便赶到养马场。 何起风和方立春果然正在操练火枪。 杨波招呼两人过来,在地上画了图,三个人围成一团,在图上指指点点,讨论着晚上可能的战斗。 过了好一阵儿,三人站起身,杨波说道:“裘千户的兵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以逸待劳,定能将他们一举歼灭。” “立春,擒贼先擒王,你那边尽量拣军官模样的人招呼,能杀多少杀多少,不必勉强,不能让人给包圆了,实在不行就撤。” 杨波抬头看了看天,又道:“你要担心的是火绳和火药不要给雨水淋湿,这至关重要。” 这时,葛四宝终于出现了,躲在老刘头身后,杨波向何起风问道:“这些时日,葛四宝教你们骑术可还尽力?” 何起风点点头,说道:“还行。” “你们分头行动,去吧。”杨波转身向葛四宝走去。 葛四宝在老刘头身后一推,老刘头上前一步,说道:“公子,莫要生气,四宝为公子寻到一匹好马,那马脾气不好,昨日还把四宝给颠下来,摔了一跟头,腿也受了伤。” “葛四宝,你特么就算是堆狗屎,也不能让老子踩两回吧?”杨波没有理会老刘头,抬脚就往葛四宝身上踹。 葛四宝没敢躲闪,只是叫道:“公子,俺听说你来了,一早去梅宅打探消息,想早点跟你献个宝,嗷就是那匹马,没想到遇到个小婢还满好看,俺就多聊了几句,俺也没料到千总会来梅镇啊,俺真的好冤。” 杨波又是一顿猛踹,迭声骂道:“你他娘的,我让你见到小姑娘就走不动道,我让你见到小姑娘就走不动道,你他娘的,老子早晚切了你的小jj喂狗...”杨波现在动辄就爆粗,这样真的好吗? 第51章 无处可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很小,却一直未停歇。 杨波下令在路边搭几个棚子,开战之时,有人在棚子里装弹,有人在外面放枪,避免因为火绳或者火药沾染上雨水,鸟铳开不了火。 眼前这条路,通往梅镇,杨波站在陡坡上眺望,小路弯弯,就像一只飞鱼一头扎进百米之外的雾海里,这是幻觉,当然不真实。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伴随一声娇喝,从迷雾中传来,杨波听的真切,叫道:“有人来了。” 何起风立刻从壕沟里探出头,火铳手也在了望,不过手里并没有火铳,火铳手只能在开战之时,才能把火铳从棚子里拿出来,枪机处还要用油布遮挡。 一骑黑衣白马从迷雾中飞驰而出,马上之人披着斗篷,斗篷在身后飞扬,响声猎猎。 “别开火,是大小姐。”杨波挥手高喊,“青儿..” 沈燕青娇喝连连,打马疾驰,大青马脚力颇为强健,竟冲上陡坡,眨眼的功夫,便到了近前。 “裘泗州的人马已经出了梅宅。”沈燕青翻身下马,立即道:“都是轻骑,只带了长矛和马刀,辎重留在了梅家。” 沈燕青从付先生那里,得知杨波的计划,心中恼怒杨波不事先跟她商量,当即就要前来养马场质问,冷静下来又想,何不先留在梅宅,观察裘千户的军情动静?直到官军草草地在跑马场用了饭,准备启程奔养马场而来,沈燕青这才骑上马,抢在官军之前赶了过来。 雨天不利于弓箭和火铳,官军的安排倒是不出杨波的意料,这是天大的好消息,杨波笑了,说道:“天助我也。” 沈燕青俏脸一扬,瞪眼道:“猜你就是要动手,这么大的事,竟不跟我事先商量?” “青儿,我是担心火铳无眼,万一伤着你,可如何是好?” “你当我是什么,一朵花?还是一盘菜?” 沈燕青没给杨波好颜色,伸手理了理贴在两鬓的青丝,冷风为她白皙的脸颊抹上薄薄的一层胭脂,脸上还挂着水珠。 杨波眼热地看着沈燕青,这不正是一朵出水的芙蓉花,秀色可餐的一盘菜么? 何起风拎着把刀,奔过来,急声问道:“哥哥,裘泗州到了?” “快了,吩咐下去,严阵以待。”杨波颌首道。 暮色更浓了,雨浠沥沥地还在下,风冷飕飕地还在吹。 裘泗州比预计来的快,影影绰绰已经有人马穿出迷雾,出现在小路上,看样子队伍拉得很长,杨波探头观瞧,果然没人带弓箭和火铳。 这就是送上门的一盘菜啊。 有十来匹快马走在前面,遇到陡坡却停了下来,此时的道路有些泥泞,这个坡又太陡,骑着马上来可能很困难。 领头的总旗下了马,伸长脖子往坡上瞅了瞅,嘴里骂道:“怎么没见有人来接应啊,狗日的葛四宝,老子草你娘。” “千总还没跟上来,要不我们等等?” 总棋很不耐烦,啐道:“等尼玛个头啊,过了这个坡,就是养马场,等什么等?全体下马,上坡...” 轰,轰,轰... 坡上的火铳开火了,总旗应声倒地,一颗弹丸正好打中他的脑袋,脑袋顿时开了花,脑浆迸裂。 总旗太倒霉了,首轮十发火铳,只击中了四人,两人毙命,他居其一,另外两个人也受到重创,重重地从马背上跌落。 活着的人,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人立刻扑倒在地,有人拨马往回跑。 嗖,嗖,嗖... 往回跑的人可就倒霉了,右侧的小山丘上,埋伏着方立春带领的弓箭手,正搭弓射箭,一枚枚箭羽,破空而至,瞬间放倒六七个。 这十几个人只是裘泗州的前锋哨马。 此刻裘泗州行走在队伍中间,正想着怎么撩骚一下身边的这位美貌女子。 那女子正是梅仙儿,她看到沈燕青骑马离开梅家,杨波也不见踪影,直觉养马场定是有事发生,二叔又指望不上,只好自己跟在沈燕青的身后,也赶往养马场。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梅仙儿在离开倚红楼的时候,暗暗打定主意,此生不再任由命运的摆布,首先不能让人蒙在鼓里,是不是? 奈何她不会骑马,只能步行,很快便被骑马行军的裘泗州赶上,裘泗州曾经是梅仙儿在倚红楼的恩客,此时却是个瘟神,梅仙儿躲都来不及,可是裘泗州邀她同往,却又不便拒绝。 梅仙儿暗自着急,心里正想着怎么摆脱裘泗州,却传来火铳开火的声响,梅仙儿更加惶急,养马场还真是有事啊,杨波在搞什么鬼? 裘泗州是军武之人,立刻警觉起来,再也顾不上撩骚梅仙儿了,催马往前疾行,不大一会儿,迎面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兵士。 “千总,大事不好,前锋遇袭。”兵士嘶声喊道,扑通单膝跪倒。 裘泗州又惊又怒,喝问:“前锋遇袭?是什么人干的?” 虽然嘴里这么问,其实心里已经明白,养马场近在咫尺,他的前锋却遇到袭击,定是养马场出了变故。 裘泗州很快冷静下来,他手上有百十来号官军,区区一个养马场倒是不会放在眼里,继续扬鞭催马,嘴里喊道:“贺五呢?贺百户..” “千总,卑职在。” 见贺五脸色惶急,裘泗州嗤笑一声,喝道:“慌什么慌,带上你的火铳手,老子倒是要去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官军作对。” 贺五苦道:“今日落雨,火铳和弓箭都放在梅家,我的人只带着长矛。” “你娘啊。”裘泗州火冒三丈,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脸往贺五身上招呼,他的人没有弓箭和火铳,对方却有,这仗还怎么打? 贺五却在腹诽,辎重留在梅家不正是你千总下的命令么?火药,弹丸等补给都在辎重马车上,我就是带了火铳,没有火药和弹丸,还不是一个鸡脖样? 裘泗州一路咒骂,胯下战马可没停,那个陡坡就在前方,贺五却惊呼:“大人小心,左侧高地有冷箭。” 话音刚落,一只冷箭正中了裘泗州的左肩,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气,身体不自主往右倾斜,直欲跌落马下。 贺五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一把,急道:“千总,我在明,敌在暗,敌方的袭击显然是精心策划,现在敌情不明,卑职以为,不如我们先撤回梅镇,待查明情况,再行定夺为好。” 裘泗州终于勒住马头,刚才的一箭让他清醒了不少,敌方有备无患,前有火铳阻击,开火也很聪明,不到射程不开火,侧面是冷箭骚扰,这是个预设的战场,这样下去,讨不了好。 “好吧。”裘泗州痛心疾首,却无奈地下了撤退的命令。 嗖,嗖,嗖...山丘之上,不断有人放着冷箭,裘泗州队伍中不断有人落马。 希律律,希律律,战马在嘶鸣,相互践踏,人在前推后搡,小路又滑又窄,队伍开始乱了,乱成了一锅粥。 裘泗州骑在马上,被裹挟着,往梅镇方向撤,没走几步,就得到禀报,前方也被堵住了,几十号猎户手里拿着三股猎叉和砍刀,逢人便刺,遇人便砍,走在前面的官军又潮水般退了回来。 裘泗州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被人前后夹击了,对手处心积虑,看样子是要灭了自己,不由惊慌失措起来,内心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四下张望,何处可逃生? 梅仙儿也在想办法脱身,趁着混乱,她悄悄地往东边的小山丘靠近,赶紧离开小路,找一处隐蔽之所,就能摆脱裘泗州。 很不幸,梅仙儿正好被东张西望的裘泗州看见,裘泗州怀疑梅家是否在背后主使,毕竟他并不知道杨波才是养马场的主人,当即让人把梅仙儿抓了回来。 杨波和沈燕青纳站在山坡之上,看着乱成一团的官军,摇头叹息,“什么狗屁官军,简直不堪一击嘛。” 也难怪杨波得瑟,实在是官军表现太过拙劣,情势简直就是一边倒,片刻的功夫官军,便丢下一地的死伤,杨波这边目前为止,连一个重伤员都还没有。 沈燕青心里也是一阵轻松,瞥了眼杨波,欣喜道:“这次你确实赢了,而且赢得漂亮。” 世事无常,杨波正在考虑如何收拢俘虏之时,一个意外出现了。 几个官军押着梅仙儿,走到杨波所在的陡坡之下,高声叫道:“上面的,可是杨过,杨公子?” 沈燕青诧异的眼神望过来,杨波却正看着被官兵推搡的梅仙儿发愁,沈燕青忍不住问道:“谁是杨过?” “待会儿跟你解释。”杨波无奈道。 官军继续喊话:“杨过,你未过门的媳妇在我们手里,我家千总要跟你谈谈,你不会是个缩头乌龟吧?” 沈燕青惊愕的眼神再次望过来,脸色颇有些不善,杨波假装没看见,只是说道:“梅仙儿我们不能不救,我下去跟裘泗州谈谈。” 沈燕青看着杨波,很震惊的样子,“这么说,梅仙儿真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了?” “青儿,你信我不?”杨波一把抓住沈燕青的手,双眼直视沈燕青,四目相对,杨波一字字说道,“现在没时间解释,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我得下去跟他们谈谈,相信我,我能把梅仙儿救回来。” 沈燕青不由看了下杨波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倒是没有发作,却道:“我跟你一起去。” 第52章 衔环以报 两人说着聊着,回到那条小路上,战事已经结束了,杨波的人正在漫山遍野地抓俘虏。 何起风也在打扫战场,见杨波捂着屁股,指缝里还往外渗着血,关切道:“哥哥,你受伤了?” “嗯,屁股上让人用矛戳了下。”杨波道。 “那赶紧治啊。”何起风着急了,“我去叫老刘头来。” 杨波瞪眼,没好气地说道:“老刘头是个兽医,你当我是畜生啊,青儿会帮我疗伤,你瞎参乎个啥?” 沈燕青原本一脸地严肃,听到这里,却扑哧笑出了声。 “哥哥,那你赶紧让大小姐给你拾掇屁股去啊,这里的事,你不用管了,对了,那个姓裘的受了重伤,人还没死,要不要我带他来见你?” “还是先给他疗伤吧,我以后再见他。”杨波想了想,说道。 当务之急,杨波先要治好屁股上的伤,不然被细菌感染,就不好了。 不过何起风倒是提醒了杨波,裘泗州确实是个麻烦,他是淮安卫的千总,千总和百户当然不能同日而语,这事情越闹越大,一层一层往上捅,搞不好,杨波都能在朝廷挂上号,那可不是杨波想要的结果。 但如何处理此人,杨波却没想好。 何起风瞄了一眼沈燕青,“大小姐,那你可要用心啊,我这哥哥可不能有一点闪失。”说完,便离开了,他现在正享受发号施令的感觉,忙得很。 杨波问道:“青儿,没听说你会医术啊,你行不行啊?” “怎么?你信不过我?”沈燕青瞥了一样杨波,幽幽说道:“你知道我自小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杨波不明所以,这问题他可答不上来。 “我想变成我娘那样的人,我娘是圣女,整日里救死扶伤,医人无数。我自打懂事,便羡慕我娘,想着等我长大了,便要像我娘那样,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岂不是很好? 马道长来了,我便想跟他学医术,道长也想收我为徒,可我爹不同意。到了海上,我爹就管不着了,我一直跟马道长偷偷学习医术,这便是我坚持驾船出海的理由,怎么,你师傅没跟你提起过?” 提个屁啊,马道长习惯把什么都搞的神秘兮兮的,杨波什么都不知道。 杨波一直以为她将来会接管沈家的生意,便道:“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经商呢。” “每个人都这么觉得,可是从来没人关心我心里想着什么,连我爹也是如此。”沈燕青说道,眉宇间有些落寞的样子。 杨波现在忙的很,分身乏术,自从那天和沈燕青挑明了关系,心里也曾想过,将来她可以帮忙打理石庙的生意,哪知道青儿心里竟然藏着这么个秘密? 不过沈燕青为人清高,总是给人高冷的感觉,缺少亲和力,按照现代企业管理理念,老总不仅要见了人能说人话,见了鬼,便能鬼话连篇,显然沈燕青高冷的情商不能应付那样的场面。 回到养马场营地,沈燕青便急着要给杨波疗伤,杨波突然想起什么,老脸一红,沈燕青还以为杨波抹不开面儿,嗔道:“现在我是医者,你是病人,你几岁了?赶紧进去,头朝下爬在床上,我在门口候着,等一歇,再进去。” 杨波闻言,如释重负,赶紧跑进里屋,摸黑脱了亵裤,团巴团巴,塞进一个没人能找到的角落,以后再找个机会,拿出去扔了。 办完这件事,杨波顿时轻松了许多,走到前屋,摸出火柴,燃起了灯火,叫道:“青儿,我准备好了。” 杨波头朝下,爬上床,身上穿的是那件皮袍子,那是沈燕青送给他的,在臀部的位置,被兵器刺穿了一个洞,洞口附近血迹斑斑,已经干了。 沈燕青进了屋,端起油灯走过来,“我先查看下伤口,你脱呀。”神色很严肃的样子。 都说熟人好办事,这种事,人熟了,反而不好办。 杨波心里挺难为情的,但是疗伤要紧,只好把袍子往上撩起来,里面还有条灰布直筒裤,期期艾艾地,杨波也都褪了。 暴露了,屁屁终于暴露在空气之中,细皮嫩肉,光滑圆润,主要是太白了,晃人双眼。 沈燕青脸红了,红的发烫,这人的屁屁可真是...辣眼睛啊。 沈燕青要给杨波医治伤口,并非一时兴起,其实她一直在找机会,以前在船上,有人头疼脑热,小病小灾什么的,马道长人懒,就交给沈燕青去做,这样的病例,做也就做的,没什么。 可是外科手术,她却从未做过,毕竟那需要接触别人的身体,如果对方是个女人倒是好说,男人的话,这个世代男女大防森严,定然为世所不容。 今日见杨波受了伤,沈燕青便动了小心思,心里蠢蠢欲动,隐隐有个想法,反正将来我也是他的人了,就算碰下你的屁屁,难不成你还能少块肉? 两人在马上这么一颠,其实是亲密接触了,那层纸捅破了,心里防线也就松了,这给了她足够的勇气,跟杨波提了,杨波这人神经粗大,哪里会多想,竟然也没反对。 沈燕青此时心里又埋怨,你伤在那地方,怎好让一个女子看?你该反对才是啊,沈燕青内心也是天人交战许久,好吧,我一切以医者仁心去看待,这真的很纯洁。 事情往往都是想来轻巧,可事到临头,又变了模样。 看到杨波生就这么个屁屁,沈燕青真的被惊呆了,羞臊已极,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她有些胆怯了,想打退堂鼓。 “青儿,怎么了?”毕竟这样暴露着,也是难堪,杨波也不容易啊。 “噢..” 沈燕青如梦方醒,赶紧过来,紧张兮兮的,坐在床边检查伤口,左边那一瓣被鲜血染红了,伤口正好在中间,可惜了这白生生的屁屁,其实满好看的,希望不会留下疤痕,沈燕青叹道。 “还好有那件皮袍子阻挡,伤口不深,无需做缝合手术。”沈燕青用酒精清洗完伤口,做出了判断。 这样一来,倒是没机会做的外科手术了,沈燕青心里生出一丝遗憾,再瞧瞧这白花花的生肉,竟有伸手打上一记的冲动。 人生有很多第一次,沈燕青愿意把所有的第一次都给杨波。 沈燕青为杨波抹上一层金创药膏,用干净的棉纱包扎好伤口,好不容易啊,美人额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沈燕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好了,别乱动,爬着静养几日,便无碍了。” --------------- 杨波身体有恙,不断有人过来看望,卢寅时、方立春、何起风都来过了,杨波了解到官军裘泗州以下,被打死三十三人,两个百户毙命,其余多少都带点伤,伤还是要给他们医治,医好之后,送到西山去开山,将来采石场建好了,就去开矿,为期一年,期满愿留留,不愿留可以走。 裘泗州本人怎么处理,杨波仍然没想好,待明日与付先生、谢文治商议之后,再决定吧,杨波心里这样想着,直到梅仙儿来看他。 梅仙儿进门,二话不说,跪倒在地,杨波身体略有不便,诧异道:“仙儿,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公子今日又救了奴家一次,可叹奴家乃是破家之人,实在无以回报。”梅仙儿还跪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仙儿,你快起来说话。”杨波说道。 梅仙儿泣不成声,哭一阵,又道,“公子,奴家愿一生一世,衔环以报公子大恩,请公子接纳,否则仙儿宁愿长跪不起。” “这...”杨波一时无语,顿了顿,才说道:“仙儿,你何必妄自菲薄,上次投银子,我就觉得你不简单,有眼光,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火柴厂一成的份子价值五万两,已经有人跟我要了,我都没给,今日之事,你是无辜受牵连,算不上我救你,你又何必自轻自贱啊。” 关于火柴厂一成份子价值五万两银子一事,杨波说的是实情,上次南京来的徐文爵就有意出这个价,只是杨波没答应。 火柴旷世未有的垄断产品,他的火柴可以卖给全世界,价值何止百万两? 梅仙儿闻言,只是哭泣,仍然长跪不起,屋内一片沉寂。 杨波无奈道:“你先起来,就算我接纳你,你也得说清楚,我该怎么个接纳法啊?” 梅仙儿这才抹了抹眼泪,站起身,说道:“请公子许我追随公子去沈家堡,仙儿愿意一生一世侍候公子左右。” 杨波无语,不知梅仙儿什么意思,她这是要杨波娶她?这是不可能的,他已经有沈燕青了呀。 “公子莫要误会,仙儿这一生绝不嫁人,更不会强求嫁给公子,我二叔说的话,你就当是酒后胡言罢了。”梅仙儿冰雪聪明,自然知道杨波顾虑的是什么,赶紧解释道。 杨波闻言,暗自盘算,他确实也需要人手,梅仙儿出生地方豪门,自小受到很好的教育,只因梅家家破,才沦落红尘。她这种层次的青楼女子,自然是才情无双,杨波自认不过是个中人之资,还能挑人家个什么? 梅仙儿的情况倘若在后世,不过换个地方、换个工作的不是,可眼下,人言可畏,积毁销骨啊,继续呆在梅镇,确实有些为难她。 杨波终于道:“好吧,石庙现在也确实需要人手,我想在沈家堡建个棋社,起名为‘问乡棋社’,你就先帮我把棋社建起来,以后的事再说吧。” 第53章 春天的兔子 养马场的上空没有月亮,寒星有几颗,风吹过,冷飕飕的。 梅仙儿从杨波房里出来,不远处有人燃起火把,何起风带着人,在搭帐篷。 梅仙儿神色恍惚,心里还在念道着杨波的新名词儿,什么梅氏杯、梅氏置业,杨波地产,台球馆,飞球场等等,杨波言称,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大项目,将来会有惊人的回报。 梅仙儿走进了隔壁的一间屋,这是沈燕青的住处,梅仙儿今晚不打算回梅宅,就在这里跟沈燕青挤挤,将就一晚。 沈燕青急着问道:“怎么样?杨波答应你了?”期待的眼神。 梅仙儿点点头,双手却捂在胸前,一进门,便要寻针线,沈燕青仿佛明白了什么,怒道:“仙儿,杨波对你无礼?我这就去一刀砍了他。” “青儿别,杨波没有对我怎么样。”梅仙儿伸手一拦,衣襟又开了,春光乍泄。 “那你怎地这般模样?”沈燕青看着梅仙儿,狐疑的眼神。 梅仙儿心里乱七八糟的,沈燕青这么一问,脑子里立刻闪现出刚在杨波房里发生的一幕幕,就像电影里的蒙太奇,还是1080高清版的。 杨波头朝下爬在床上,又要跟梅仙儿说话,头得往上扬,这姿势让杨波神色颇有些尴尬,梅仙儿看着都觉得辛苦。 杨波说道:“问乡棋社的目的是要让天下高手都去石庙,把石庙的招牌打出去,让世人知道,石庙不仅会赚银子,品味也不俗,你的明白?” 梅仙儿人虽然在梅镇,但杨波的一举一动,她都很关注,杨波这么说,她秒懂。 “那你说说,问乡棋社以后该怎么办?” 梅仙儿思虑一阵,说道:“让他们来比赛吧,就像武林大会,赢家可以获得高额奖金,一万两银子怎样,公子觉得够不够?” 一万两?杨波吓一跳,按他的计划,问乡棋社应该是会员制,加入棋社需要缴纳会费,以维持棋社的运转,压根儿没打算投银子,一万两银子,可以招揽多少流民啊,杨波不由皱起了眉头。 “公子放心,这一万两,我来出,公子不是说,现在火柴厂的份子是千金难求么?我便出让一成,换得五万两银子,拿出一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啊,剩下来的银子,我听说公子正四处找人填泽造地,我拿来造地便是。”梅仙儿轻轻说道。 “哎,这个办法不错呀。”杨波惊道,用一万两银子做奖金,四万两银子造地,他还真没想到梅仙儿有如此大的气魄。 “不过,梅家也不能白出这一万两银子,仙儿也想为梅家扬名,所以,仙儿想用梅家的名义给优胜者发奖金,可以吗?”梅仙儿小心问。 “当然可以。”杨波很兴奋,一骨碌爬起来,溜到床沿儿,便要站起来,竟忘了屁股上有伤,这一处来得淬不及防,杨波刚要站起,却忍不住钻心的痛,又跌坐落在床沿。 “嗷...”杨波痛得嗷嗷叫,慌乱中,把前来扶他的梅仙儿的衣襟给挠了一下。 刺啦.. 衣襟耷拉下来,梅仙儿穿的对襟夹袄,白日里让官兵给撕烂了一回,养马场又没有衣服可换,只是简单补了一下,这下又给杨波撕一回。 一屋子的春光,原本只一抹雪白,现在变雪原了,还奔驰着两只来自春天的兔子。 梅仙儿里面只剩下亵衣,两点一线顿时牵住杨波的视线,重点在于两点,那是两座山峰的峰尖,中间吊着绳索,风一吹,就上上下左右晃荡。 试想一下,站在绳索上,从这一头可以走向另一头,还能往下看,肚兜哪里盖得住,小腹半遮半露,凝脂般的肌肤,美玉般洁白,些许婴儿肥,灯光下,诱人的曲线、神秘的暗影,就像夕阳下的连绵的沙丘,高低起伏,美不胜收。 梅仙儿的脸上像抹上一层胭脂,耳朵根儿都红了,忙了一阵,下面倒是盖住了,上面的衣襟却怎么也回不了原样,两点一线犹在。 一阵风吹过来,灯火像在舞动,忽明忽暗,摇曳生姿,屋内弥漫着旖旎的气息。 梅仙儿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奴家的身子不干净,横竖一张臭皮囊,公子爱看,就看去。” 不知有意无意,梅仙儿还挺了挺胸,灯火在跳,山峰在摇,绳索在晃悠,杨小波又不安分了。 杨波面红耳赤,想起今日梅仙儿的遭遇,心里暗骂自己,恨不能抽杨小波一记耳光。 杨波只好老实地回床上爬下,讪讪地说道:“好,我让人按你的样子塑个小金人,给奖金起个名儿,就叫梅仙儿金像奖,如何?” 梅仙儿一怔,脑子里想象出一个油腻大叔赢了比赛,手里拿着梅仙儿的黄金雕像,上下摸索的样子,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吃吃地说道:“这..那样不好吧?” 弄个美人像太超前了,还是做个玻璃杯吧,就叫梅氏杯,杨波这样想着。 杨波和梅仙儿又聊了一气,直到谢文治从梅镇赶过来,这才离开。 梅仙儿把一切都跟沈燕青说了,听到杨波不小心把梅仙儿的衣衫撕烂的那一刻,沈燕青想到她和杨波骑在马上的情景,她当时真的怀疑杨波是故意的。 沈燕青柳眉一挑,沉声道:“仙儿,杨波真不是故意的?” “不是啦。”梅仙儿拉长声音,嗔道,“公子眼里可是只有你,青儿,你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就算要吃,也别吃仙儿的醋,仙儿此生是绝不嫁人。” 沈燕青撇撇嘴,心道,口是心非,我信你个鬼。 沈燕青看着梅仙儿在灯下缝补衣裳,心下寻思着,梅仙儿想去找杨波,起初顾虑满多的,沈燕青不仅不反对,似乎还鬼使神差地在撺掇,她内心并不觉得梅仙儿对她是个威胁。 “苏洛儿,哼..”沈燕青心里嘀咕着,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两个大美女今晚要睡在一张床上,想来必是有很多私房话要说的。 第二天,杨波搬到帐篷去住,营房的人员太杂,杨波要接待客人,也不方便。 昨晚,谢文治接到倚红楼送来的情报,匆匆赶来和他密议。 杨波已经得知,盯上他的人果然来头不小,是漕运总督衙署的人,有人在魏忠贤专权时,和阉党过往甚密,现在崇祯皇帝正在整顿吏治,清查阉党,他们看上杨波手里的东西,想拿来跟皇帝邀功,以减轻罪责。 杨波不由冷笑一声,让人把裘泗州押了过来,他要亲自审问。 裘泗州胸部被火铳打中,所幸并没伤到要害,杨波又命人抢救,总算保全了性命,现在身体还很虚弱,躺在担架上,被人抬了过来。 两个大老爷们,一个爬在床上,一个躺在担架上,这情景还真是不多见,两人四目相对,竟然都尴尬地笑了,可是其中的滋味,定然是不同的。 裘泗州的交待和谢文治的情报没有太大的出入,杨波和裘泗州谈的很融洽,意外地得到一个新消息,裘泗州说一个姓阮的卫所指挥佥事,已经到了海州,此时正在海州守御千户所等候裘泗州的消息。 裘泗州说道:“如果我此行顺利,阮佥事便不会惊动海州的千户所,如果不顺利,稍后他便会带海州千户所的人过来。” “既然你们不想惊动海州的千户所,何不从淮安多派些人来?”杨波问。 裘泗州摇头道:“洪泽湖一带有匪患,有湖匪公然打出造反的旗号,淮安卫所的人都调去清剿了,卫所人手不够啊。” “哦..”杨波想了想,说道,“裘千户,你帮我写封信给阮佥事,让他过来...” 裘泗州明白,杨波这是要诱阮佥事出来,然后扑杀,可是他是个阶下囚,想活命,只能照办。 正事谈完了,杨波便挥手让人把裘泗州带走,裘泗州却突然请求道:“杨波,你营救梅仙儿时,手上拿的短铳能不能让我瞧瞧?” 杨波哈哈一笑,心知裘泗州大概觉得输得冤,左轮手枪放在枕边,杨波把纸弹褪去,何起风接过,递给裘泗州。 裘泗州左右打量一番,奇道:“这短铳竟能连发?” “嗯。六发,可惜昨日枪机卡住了,不然,我也不会挨这么一下。” 裘泗州又道:“你的那些鸟铳,我看了,没什么出奇,可是昨日我和两个百户明明站在在射程之外,竟然都挨了铳,俩个百户当场毙命,莫非你的火铳也有蹊跷?” 杨波诧异,裘泗州是个千户,战场经验定然是有的,此时莫非真有蹊跷?杨波不漏声色,让人松裘泗州离去,然后问何起风是怎么回事? “我手下有个姓王的流民子弟,叫王连营,他打了好几铳都够不着,就偷偷多加了半勺黑*火*药,结果就..” 杨波打断何起风,叫道:“快,让王连营过来见我。” 王连营被叫了过来,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子,杨波问:“过去打过铳没?” 王连营摇头说没有,神色有些紧张,何起风已经骂过一次了,莫非杨公子又要骂一次? “那你怎么知道要多放药,你不怕炸膛弄伤自己?”杨波问。 “我离得远,我把胳膊伸出去,伤不了,横竖试一试,还真给试着了,嘿嘿。” 杨波却不再说什么,挥手让王连营自去,然后对何起风说:“给他升个官儿。” 快马队从现在二十几个人,扩编成两百人,老子的队伍要扩张了,杨波这么想着。 第54章 又见夫人 天过正午,太阳在头顶上,竟生出了日冕,日光清冷,日冕诡谲,让人产生不详的预感。 至少,对海州知州左大人来说,今日绝不是个吉日,这会儿,他正在自家书房里大发雷霆之怒,不停地在书房里来回走动,脚步声很凌乱。 翠儿是夫人的贴身丫鬟,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两杯茶,茶是刚沏好的,还冒着热气呢。 翠儿走到书房门口,正赶上老爷在骂娘,声音好恐怖啊,简直是在吼啊,这可是从未有过的,翠儿顿时被吓得两条腿直打哆嗦。 “简直就是胆大包天,他娘的梅镇是想要造反吗?”左文灿咆哮着,嘴唇颤抖着,身体也在打哆嗦。 左大人手里拿着上面写着安民告示的一张大纸,已经被折腾的不像样子,全都是褶子。 夫人封雅雯安怜惜地看着夫君,静静地坐在一边,并没有去劝说什么,心里有火气,疏总比堵好,发泄一下痛快淋漓,憋着多难受,弄不好憋出病来。 激情和疲软是孪生兄弟,过分的激情之后,非常的疲软接踵而至。 左大人一通发泄之后,果然身心俱疲,瘫坐在靠背椅之上,绝望的眼神看着他可爱的夫人,说道:“完了,全完了。” 夫人可爱可亲,这些年多亏了她一路相伴,不然左文灿也走不到现在这个位置。 左大人也有遗憾,结婚十几年,夫人也没给他生下一男半女,夫人心里愧疚,对他更是百般关爱,可谓无微不至。 左文灿少时家境贫寒,十年寒窗苦读书,幸得娇妻娘家资助,一路坎坷,总算取了功名,做了官。 他小心为人,勤勉为官,如履薄冰,只希望仕途百尺竿头,哪怕再往前一小步,便不负十年寒窗所学,不枉一世为官,功德圆满了。这要求很过分吗? 左大人也贪墨,行贿也受贿,收银子,也送银子,这是潜规则,大家都是乌鸦,你偏要做干净的百灵鸟,也做不成啊。 封夫人知书达理,通达人情世故,是个贤内助,在背后出出主意把把关,左大人时不时的也修个河堤,建个桥啥的,在淮安一带,官声还是不错的。 十年寒窗不易,为官一任不易,说起来都是泪啊。 “是杨波,一定是他。” 夫人看过那张告示,那告示是有人在梅镇大街上揭下来,附在密报的信件里传过来的,上面没有提到杨波,但夫人直觉告诉她,这必然是杨波所为。 杨波的胆子也太大了,是谁给了他勇气?梁静茹吗? 只是这事发生在海州境内,夫君大人脱不了干系,罢官丢职都是往小了说,掉脑袋也并非不可能,此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封雅雯双眉紧蹙,苦苦思索。 这时翠儿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进来,柔声道:“夫人,茶来了。” 翠儿悄无声息地把托盘放在茶几之上,取了一杯,双手捧着,递给左文灿,小心道:“老爷,请用茶。” 左文灿面无表情,刚才声嘶力竭的发脾气,此时口干舌燥,真是渴了,端起茶杯就往嘴里送,一口喝了。 啊...啪.... 左文灿啊叫了一声,一甩手,把瓷杯砸在地上,骂道:“你个贱婢,你要烫死我啊。” 夫人见状,端起另一杯茶,送到唇边试了试,并不烫,翠儿躲在门口,半天才敢迈腿进屋,哪里会烫啊。 “夫君,你累了。”夫人和声细语,温暖的语调仿佛有一种魔力,可以抚慰人的心灵。 左文灿安静下来,嘴唇微动,无声地看着夫人,眼神里有无奈,更有无尽的温柔。 “翠儿,你再去取茶来。”夫人对翠儿说道。 翠儿想着先清理一下地板上的碎片和污渍,嗫嚅道:“夫人,我...” “不用,我自己来,你去吧。”夫人温言道。 翠儿被吓坏了,小脸煞白,听见夫人吩咐,这才拿起空了的托盘,离开书房,闷着头急匆匆地往前走,走到花廊,一头撞上从沈家堡回来复命的谢文治。 “翠儿,何事慌张啊?”谢文治见是夫人的贴身丫环翠儿,便笑着问道。 “噢..”翠儿又被吓了一跳,赶紧躬身施了礼,吃吃地说道:“谢大人,没..没什么?” “大人可在?快与我通禀一声,就说我有急事要见大人。” “我家老爷在书房呢,谢大人请跟我来。”可怜的翠儿转身又往回跑,谢文治紧随其后,看来事情很急啊。 听闻谢文治已经返来,左文灿立时从太师椅上跳起来,急急迎上前,促声问:“文治兄,你可曾见到杨波杀人?” “杨波杀人?”谢文治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大人,何出此言...” “谢大人,你先坐,喝口茶再说。”封夫人插话,跟翠儿招呼一声,“翠儿,拿茶去。”翠儿应声而去。 “夫人客气...”谢文治呵呵笑着,见左文灿还在站着,脸色不善,立时收住笑,并不落座,尴尬地道:“左大人,您也坐。” 左文灿神色颇为不耐,但夫人在一旁使着眼色,却不便发作,只好先坐了下来,谢文治跟着落座。 “谢大人,此行前往沈家堡,一路辛苦了,见到杨波了?莫非他真是三头六臂?”夫人问道,可亲的语气,有些滋润,有些俏皮,听着让人觉得挺舒服的。 “见到了,见到了,凡夫俗子而已,据说年未满十七岁,不过一个娃娃,可见传言荒谬得很。”谢文治说道,看了一眼左文灿,见他面色苍白,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谢文治也只能摆出严肃的样子。 夫人眼波流转,察言观色,不动声色地问:“谢大人此行可有收获?” “左大人,说起杨波,卑职倒是带回来一个好消息。”谢文治虽是给夫人回话,但眼睛却看着左大人。 “好消息?”左文灿不由大笑起来,面目扭曲,笑得比哭还难看,好不容易止住笑,把手里的那个告示递给谢文治,说道:“文治兄,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吧。” 谢文治接过来抖了抖,看了起来,不一会儿,便皱起了眉头,大惊失色道:“这..”腾地站起身,椅子差点没跟着翻了,连忙伸手扶住,嘴巴微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告示,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和杨波一起策划的,主要内容有三点,一是裘泗州冒名官军,意图洗劫梅镇,裘泗州被公开处死,所属一百二十余匪徒被全歼,言下之意,梅镇并不知道裘泗州的真实身份;二是梅镇全体动员,全民皆兵,施行连坐,防范匪徒再犯;三是梅镇招兵,准备防范未来之敌,誓死保卫梅镇。 “左大人,下官去的沈家堡,见过杨波两次,下官是乘船前往,并不经过梅镇,梅镇的事,下官委实不知啊,这事儿会不会哪里出了岔子?听着不像是真的啊。”谢文治又惊又疑,犹豫道。 左文灿摇摇头,无力地说道:“还不止这些,小陈庄也禀报,卫所的一个阮性指挥佥事连带十几个随从也被屠杀在小陈庄,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总起来看,此事千真万确,我和夫人肯定这事和杨波有关。” “这...” 谢文治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的表演很成功,可以得满分,连夫人都相信了,当然他也确实紧张。 “谢大人,你说的好消息又是什么?”夫人问道,显得很冷静。 “杨波答应他所有的生意都可以照章纳税,官府甚至可以派人常驻收取税款。”谢文治意味阑珊,苦笑道:“倘若杨波杀了裘泗州,朝廷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即便他答应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谢大人,密报上说,有人看到杨波受伤,你可曾见他受伤?”夫人看着谢文治,眼光灼灼。 “我见了杨波两次,最后一次,他爬在床上见的我,想来是..”谢文治没有说,只是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臀部,意思就是杨波的屁股受了伤。 封雅雯沉吟良久,突然站起身来,说道:“文灿,妾身打算去沈家堡,会一会这个杨波。” “什么?”左文灿惊呼,“这太危险了,杨波能杀裘泗州,也能杀你,夫人你不能去。” “夫人,三思啊。”谢文治喊道。 夫人沉声道:“夫君,杨波假装不识官军,又愿照章纳税,表明杨波不愿与官府明火执仗地对着干,只是他惹出这般祸事,纳个税就可以了?想的倒是轻巧,哼。 无论如何,妾身去一趟,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倘若我们什么都不做,这事越闹越大,怕是最后夫君和谢大人的官职保不住不说,且有性命之忧。夫君,你是海州之主,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虽然偶尔也弄些银子,可那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海州一日也离不开夫君,谢大人刚从沈家堡赶来,已经很辛苦了,妾身去一趟有何妨?妾身一介女流,为了夫君的清誉和前程,就算是死,又有何惧。”说道最后,夫人泣不成声,把个左文灿感动到不行,顿时涕泪俱下。 有时,人真的可以把自己说的感动到不行,夫人的一番说辞,感天动地,不由你不信。 “夫人,下官愿陪夫人前往。”谢文治决然道。 “谢大人有心了,就让孟师爷带几个捕快跟着我就可以了。”夫人淡淡说道。 第55章 火枪营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想四方,百鸟儿齐飞飞翔... 今日天气晴好,杨波屁股上的伤也好利索了,沈燕青便要教杨波骑马,骑在马上,杨波心情不错,竟然唱了起来。 前方有两个人正冲他招手,是卢寅时和何起风,杨波勒住马的缰绳,红棕马止住了脚步。沈燕青兴致正高,反而娇喝一声,大青马速度更快了,一阵风似的,奔驰而去。 卢寅时是来跟他汇报工事的进展情况。 快马队把一百多号的官军给灭了,裘泗州和阮佥事也给杨波杀了,杨波不能不考虑到最坏的可能,官军可能反扑。 梅镇的两个入口在西北方向,按照防御计划,两处入口都要用石头垒起防御工事,快马队的成员轮流在工事内驻守防御,一个工事安排一个班二十人驻守,首批是何起风的快马一队的两个班。 卢寅时和杨波谈完,便离开了,而何起风却磨磨唧唧地没有离开。 杨波看着何起风,有什么话,你说呀。 “哥哥..”何起风吞吞吐吐的,“听说哥哥很快要出海南下?” “嗯。”杨波点头,说道:“原本现在就该在船上,只是今年气候特殊,八月间一场意外的大雪,沈家在江南收粮不顺利,今年推迟了,大概还有十来天便出发。”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军帐,梅仙儿正在军帐内,伏案写着什么,军帐里条件简陋,梅仙儿坐在小马扎上,销魂的坐姿,该凸的凸,该陷的陷,山高水低,曲线毕露,杨波心头砰然一动。 梅仙儿见杨波回来,抬头展颜一笑,又埋头疾书,她在帮杨波给徐文爵写回信。 徐文爵回到南京,果然到处显摆杨波送给他的火柴,顺便在金陵贵圈里游说杨波的投资计划,南京现在掀起了一阵风‘波’,徐文爵给杨波写了信,信送到石庙,周正又托人把信送到养马场。 徐文爵在信中喜孜孜地跟他说,二十万银子已备齐,甚至还有出超,不日他和一部分金陵富商便要赶往沈家堡,让杨波在石庙候着。 可沈家南下的日子未定,杨波担心到时他人已经去了江南,便要梅仙儿帮他回信说明情况,倘若对方等不及见他,可在宁波相会云云。 何起风沉默一阵,终于道:“哥哥,我想跟你下江南。” 杨波一愣,但马上生气道:“起风,现在梅镇的情势很严峻,正是用人的时候,你把手下一百号人带好,守住梅镇就是大功一件,大脑袋瓜子胡思乱想着些什么呢?” “不是,我..觉得带不好一百人的队伍,我又..不识字,昨日你给我的章程,我也看不懂,我想跟随哥哥左右,先学点本事,再回来带兵。”何起风说到这里,反倒不再忸怩,似乎已经下定决心。 又是不识字,这个问题一直让杨波头疼,想了想,说道:“也罢,你去把卢叔叫过来,我们一起议议。” “公子,你看看还行么?”梅仙儿信已写好,见杨波走进,嫣然一笑,递给杨波。 杨波取了信,看了一眼,蝇头小楷,清秀险劲,笔力森然,颇具神韵,杨波认得这是欧体,梅仙儿一个女儿家,竟写得一手神形兼备的欧字,不简单。 杨波不由啧啧称奇:“仙儿,你这手字真是漂亮,哪天跟你学学。” “公子莫要..”梅仙儿想说公子莫要谦虚,但她记起昨日见过杨波写的毛笔字,五岁的蒙童都比他写得好,不由咯咯笑了起来。 “仙儿,想必你也会做画?”杨波知道古人书画不分,便试着问道。 “倒是会一些,公子莫非也要跟我学做画?”梅仙儿奇道。 杨波大喜,说道:“你来问乡棋社真是最好不过,石庙将来琴棋书画都要建馆,问乡棋社只是第一步。”杨波显得信心满满。 “哦..”梅仙儿仍然坐在小马扎上,许是坐得不舒服,便舒展了一下双臂,杨波站得很近,居高临下,看得真切,那里有一片雪原,杨波想起那晚的情景,两点一线,两只春天的兔子在雪地里扑腾,顿时心旌荡漾。 梅仙儿脸一下红了,显然她感受到杨波灼热的眼神,便站起了身,拂了拂秀发,小声说了句:“公子,我让人去寄信了。” 杨波看着梅仙儿远去的背影,心里感概,难怪后世的老总们都喜欢用美女当小秘,美女有营养,秀色可餐,美女养眼,看一眼,整日便身心愉悦。 养眼倒是养眼,杨波也担心,这样下去,早晚得出事,万一他那天那啥上脑,把持不住怎么办? 杨波乱七八糟的想着,大个子何起风回来了,还有卢寅时,杨波的心情顿时不好了。 “卢叔,起风突然提出想跟我下江南,你怎么看?”杨波问卢寅时。 “起风想跟在公子身边学本事,将来好干大事,我能说什么?”卢寅时憨厚地笑笑。 显然何起风一路没少跟卢寅时游说,卢叔看起来更像是个说客。 三个人商议一番,杨波对快马队做出如下调整: 快马队改成为火枪营,营长由卢寅时担任,下设三个火枪队,一队队长由卢寅时兼任,再次提拔王连营为一队副队长,实际指挥一队。二队的队长仍然是方立春,三队暂时空缺,因为火枪生产进度跟不上,杨波手上没那么枪。 何起风跟着杨波走,也不能闲着,杨波让他下去挑十个人,专门挑那些身强力壮,个高的,做为杨波的亲兵,当然要长得敞亮,再说,何起风这个队长也是个大个子么。 卢寅时梅镇治安的一摊子都交给孙进义负责,这样安排下来,杨波觉得还不错,有改进的火枪在手,即便有官军来围剿,想拿下梅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更何况,情报显示淮安卫的人马一时半会也抽不出来,海州守御所说起来是个千户所,但多数人都在耕田,可战之兵不过二百人,梅镇暂时是安全的。 午饭就在军帐里吃,养马场的伙食很不错,有鱼有肉,因为两个姑娘也在,伙房还特地送来两个小炒,一个青菜蘑菇,一个芹菜豆腐。 杨波坐在中间,两个美女一边一个,莺莺燕燕,气氛温暖和谐,就像一家子,杨波左右看看,一后一妃,齐人之福?杨波心里美美地想着。 杨波率先吃完,把碗筷一推,却见门口探出一个脑袋,不是葛四宝,又是谁? “公子,您正用膳呢?”葛四宝说道,估计此人在门口候着不少时间了,见杨波丢下碗筷,这才出声。 葛四宝这次抓捕阮佥事也算立功了,杨波也不慢待,站起身,对两女说了一句:“你们慢用,我去去就回。” “早点回来。”两女异口同声说道,说完相互看了一眼,沈燕青倒是没什么,梅仙儿却是羞红了脸,神情颇为尴尬。 按照杨波的安排,午饭后,他们都要赶回沈家堡的,不过两女说得这么整齐,弄得跟老婆叮嘱老公似的,也确实有些怪异。 杨波来到帐外,问葛四宝:“有事?” “公子,俺这次也算立功了,能求你个事儿不?”葛四宝恬着脸,嘿嘿笑道。 “有话说,有屁放。”杨波一脸黑线。 “上次俺在梅宅看上个丫头,公子可愿意帮俺做个媒?”葛四宝凑近了,脸上甚至有些羞涩,“公子说的对,俺这次改邪归正,只要俺娶了那丫头,俺再也不去逛窑子了。”葛四宝信誓旦旦。 葛四宝改邪归正不上窑子?信你?还不如信母猪会上树。 “人家女方愿意吗?”杨波问道,鄙视的眼神。 “愿意,那丫头叫柳絮,名字很好听,是也不是?她愿意,俺跟她说公子是俺的贵人,她一听就说,若是俺能请到公子做媒,她就跟了俺。”葛四宝挠挠头,又道:“不过嘛,那丫头是梅仙儿的丫环,就是不知仙儿小姐愿不愿意。” 杨波回头叫一声仙儿,梅仙儿很快走出来,杨波把柳絮的事儿说了,梅仙儿扫了一眼葛四宝,蹙眉问道:“柳絮愿意跟着你?” “愿意,不信你去问她。”葛四宝立刻道,神色颇为傲娇。 梅仙儿不是反对,她只是没想到,柳絮怎么会看上这么个怪叔叔,横竖她不再需要贴身丫环,当即点头道:“我自然会去问,倘若柳絮愿意,我自然愿意成全。” 梅仙儿说完便转身回了军帐,看也没看葛四宝一眼。 葛四宝连连作揖,眉开眼笑道:“多谢仙儿小姐,多谢杨公子。” 杨波也要回军帐收拾行装,准备动身回沈家堡,葛四宝依然亦步亦趋,杨波又一脸黑线,“还有事儿?” “公子,俺也想去沈家堡。”葛四宝期期艾艾地说道。 “胡说。”杨波斥道,“现在新收了这么多人,你可是马术教官,怎么能去沈家堡呢?” “俺又不是说现在,等俺把这批人带出来,再去沈家堡,行不?” 葛四宝其实早看出来了,军中的事杨波看不上他,他这个教官只负责教人骑马,算什么教官? 杨波听葛四宝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和葛四宝一样,军中没有葛四宝的位置,便道:“那好,等练完了这一批,你去沈家堡找我。” 杨波转身便走,葛四宝没完没了,在身后又叫道:“等等,公子,现在可以去看俺帮我寻的那匹大黑马了吧?” 杨波头也不回,挥手道:“你先把马养好,到时牵着马去找我。” “好咧..”葛四宝终于心满意足,哼着小曲儿,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第56章 风车 日头当空照,一团一团的云,就像散落在在北冰洋上的冰山,似动非动。 杨波等人同付先生,梅先生辞别后,离开梅宅,一路向北,到了镇子北头,由卢寅时陪同,杨波还视察了防御工事,然后弃了马,折向东,徒步前往白屋。 梅镇到白屋,都是山路,上坡下坡,沈燕青、梅仙儿、梅仙儿的贴身小婢柳絮,已经落在后面了,走得很辛苦,看样子至少一个时辰才能赶到。 柳絮不是说要嫁给葛四宝?怎地跟着来了,杨波想问一下,又觉得太过八卦,没问。 杨波心里暗叹,开山的进度还是太慢,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把沈家堡到梅镇的道路修通,后世开山都是用黄色炸*药直接炸,那就快得多,马道长的密室里到底藏着什么,不会是黄色炸*药吧? 想想都不可能,杨波猜测绝对有雷*汞,他的左轮手枪所用的纸弹便是用雷*汞做引火药,拢共只有二十发,马道长不可能只做那么一点点吧。 想也没用,今日无论如何要去探上一探。 前方白屋已经隐隐可见,杨波让何起风带着亲兵队在前面开道,杨波站在路边等着沈燕青和梅仙儿她们上来。 “公子,那路几时修通啊?”梅仙儿娇*喘微微,发髻也乱了,脸通红,额头上密密的汗珠,咬牙在坚持,“我的脚都起泡了。” 柳絮似乎也累得够呛,不过却在帮梅仙儿捏着脚。 沈燕青也递过来一个白眼,“都怪你,为什么不让骑马?” “马还要让人再送回去,很麻烦。再坚持一刻,你们看,白屋不是已经到了。”杨波显得很有耐心,又道:“等到了白屋,你们歇一歇,藏兵洞里有我师父的密室,我去查看一番。” “马道长的密室?我也去。”沈燕青来劲了,又问梅仙儿,“仙儿,去不去?” 梅仙儿苦着脸,摇头道:“是山洞啊,我怕黑,你们去吧。” 到了白屋,梅仙儿顾不上矜持,一屁股坐下,嘟着小嘴,任由柳絮给揉着腿脚,似乎再也不想站起来了。 杨波和沈燕青跟着周正,从白屋后面羊圈内的进口进入藏兵洞,往前在山洞里走了大约几百步的距离,有强光射入洞内,洞的右侧有个几尺宽的裂缝,从裂缝转过去,再往前几十步,便是马道长的密室。 密室有人工斧凿的痕迹,装有木门,上着锁,周正打开锁,推门而入,杨波抽了抽鼻子,一股子酸味,还有什么东西腐败了的味道扑鼻而来。 杨波看到石头地面上摆放着一排木头格子,格子里盛放着不同颜色的泥土,都长毛了,杨波和沈燕青对视一眼,两人都迷惑,不知马道长的摆弄这些泥土是为哪般。 再往里走,杨波看到人工砌成的平台,还有些设备,水槽之类的东西还有一台圆筒状的东西,好像是一台没完工的设备,杨波不认得。 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有一张木桌,桌上一包东西,用牛皮纸包着,杨波小心打开,又是马道长的笔记。 杨波翻了翻,看到雷*汞、青蒿素、青霉素、球磨机的字样,马道长很有意思,在其中一页纸上面用粗笔写下一行字: 世界落后,矿物磨得不够碎!!!!! 五个感叹号,马道长这是要干吗?难不成是要提醒杨波?杨波猜测这可能与球磨机有关。 笔记最后一页是一张手绘的地图,按照图示,杨溢在一个洞壁的一处隐秘的凹陷里,找到两个陶罐,上面白色的笔迹赫然写着雷*汞的化学式,看份量,总得几十斤吧! 杨溢差点惊掉下巴,汗毛乍起,顿时明白这个山洞分明是个制造雷*汞的迷你工厂,大概是马道长觉得石庙还不够安全,所以把雷*汞的生产放在山洞里。 雷*汞的生产关键原料是浓硝酸,难怪一进来,便一股子酸味。 马道长在这里摆弄雷*汞,竟然还有精力研究青蒿素、青霉素、球磨机,不过看起来青霉素和球磨机还没弄出来,马道长便神秘消失了。 马道长真是个劳模啊,而且是个胆大的劳模,杨波内心唏嘘不止。 “这上面写着什么?”沈燕青声音有些发颤。 杨波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好东西,不过这里非常危险,我们走吧。”杨波重新把笔记用牛皮纸包好,揣进怀里,抬腿就往外走。 三人从密室出来,外面是山洞的裂隙,风很大,风一吹,杨波的脊梁沟发凉,这才惊觉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背。 沈燕青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杨溢长出一口气,定了定神,瞄了周正一眼,问道:“周正,你知道雷*汞是干什么用的?” “雷*汞?”周正一怔,摇摇头,疑惑道:“公子是说那两个罐子里装的油乎乎的东西?代教主说那是世上最危险的丹药,不许任何人触碰。” “嗯...那东西确实很危险,千万不要去触碰,看好此地,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杨溢心里在想,马道长看来没跟周正说实话,那就好,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杨波估计他们在密室里耽搁了小半个时辰,三个人从藏兵洞出来,走到前厅时,梅仙儿已经站起身在张望,估计已经歇得差不多了。 杨波和沈燕青也喝了些水,众人不再耽搁,立刻动身返沈家堡,只是豁口那边正在施工,周正担心工地碎石伤人,建议杨波绕路过去,不要走豁口。 杨波点头,他第一次来西山,并非走豁口,返回石庙的时候,他还用乐水的匕首在树上做了记号,那些记号应该都还在,杨波吩咐何起风前后各五个亲兵护着,“我们翻山去。” 只是翻山的话,路程远很多,这可苦了梅仙儿和她的那个丫环柳絮。 果然,杨波上次用匕首在树上留下的记号还在,顺着记号指示的路径往上爬,主要是梅仙儿觉得艰难,她又是个不肯认输的人,咬着牙坚持,终于众人在日落之前爬上了山顶。 夕阳无限好,金光洒落山顶。 众人尽管疲惫不堪,但心情却不错,就连累得半死的梅仙儿也眼瞅着落日的方向,笑意盈盈,像是在想着什么,想得出神。 小丫鬟柳絮却偷眼往杨波这边看过来,小脸红红的,不知是累的,还是怎么的。 沈燕青坐在杨波跟前,歇了一气,竟然有心扯过地上的枯草,编了个蚂蚱,在手里摆弄着,见杨波眼热,便问:“你不会?” 杨波前世倒是见到有人拿它当手工艺品出售,手法应该完全一样,杨波看得有趣,心里在暗中比较,杨波摇头,这个他真不会。 “那你少时都玩儿些什么?”沈燕青柳眉一挑,神色有些调皮,问道。 变形金刚擎天柱、霸天虎、大黄蜂...? 这个杨波也不能说呀,杨波抓抓耳朵,不经意间触碰到怀里藏着的马道长的笔记,杨波眼前一亮,马上把笔记拿了出来。 沈燕青怜惜的目光看着杨波,那意思很明显,小时候连蚂蚱都不会玩儿,都可怜成啥样了? 杨波记得这笔记用牛皮纸包着,他把牛皮纸取下来,牛皮纸很硬,正好用来折纸,杨波念念有词,“也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艺,嘿嘿。” 牛皮纸在杨波手中折了几折,他又找来一根小木棍儿,很快便弄了一个风车出来。 杨波站起来,往前跑,手里风车哗哗地转,沈燕青丢下手里蚂蚱,追了上去,伸手一把夺过风车,这风车真不错。 杨波哪里肯依,想要抢回来,二人追着抢着,沈燕青脚下一个趔趄,杨波心下大惊,赶紧伸手去拉,可惜山顶上少有平地,脚下一软,身体失去平衡。 啊.. 杨波一只手晃了几晃,嘴里喊着,跟电影里的慢镜头似的,仰面倒地。 咯呜.. 沈燕青喉咙里发出不可名状的声音,也跟着扑倒,好巧不巧,正好爬在杨波身上。 “公子..”柳絮惊呼,直欲起身查看,却被梅仙儿一把拉住,梅仙儿小声道:“人家闹着玩儿的,你去做什么?” 沈燕青羞臊难当,想从杨波身上爬下来,顺着坡往下溜,一阵折腾之后,姿势却更销魂。 沈燕青的衣襟散乱,一片雪白从杨波脸上滑过,娇嫩的肌肤,丰盈的隆起,幽幽体香,还有些汗味,很温暖,很撩人,杨波的心儿直打颤, 沈燕青忽地坐起来,先是一呆,然后很羞臊,玉面绯红,娇*喘微微,眼睛睁得溜圆,檀口微张,气恼地望着杨溢,一副难得一见的娇羞模样。 杨波此时已经站了起来,脑子有些乱,都忘了伸手拉一把沈燕青,只是问道:“青儿,你没事吧。” 沈燕青又羞又恼,看着杨波,那目光如刀,仿佛要刺穿杨波的心脏,半晌才说道:“还不拉我起来。” 杨波伸手拉起沈燕青,沈燕青气恼道:“你那么急色,干吗不找人提亲,难不成你还不如葛四宝?葛四宝都知道找人提亲呢。” “...” 两人不约而同地拍拍身上的尘土,抻了抻衣衫,沈燕青手里仍然紧紧握住风车,此时她不用跑,风车也在呼呼地在转,杨波定定看着,脸上显出欣喜的颜色。 太阳落山了,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山顶上起风了。 第57章 猪肉贵 早晨的阳光温暖柔和,露珠牵挂在枯黄的叶子间隙,闪着星光。 沈燕青眼睛里也闪着亮,一早来到石庙。 昨日下山时,杨波要她今日有空来一趟石庙,说他有话要说,沈燕青当时还有些不高兴,什么话不能现在说,非要明日才能说? 沈燕青回到家,夜里躺在床上还在想,这家伙要跟她说什么,不会是提亲的事吧?这么一想,心里一阵悸动,好兴奋,更睡不着了。 早上起来,早早上路,路上依然想着,杨波这家伙到底要说些什么呢?又想起昨日山顶上跌倒的那一幕,脸上的表情亦喜亦嗔,变化多端,脑子里全是杨波那张跟祸水似的脸庞,有时嬉皮笑脸,有时有很无辜的样子,看着怎地那么欠揍呢。 杨波一早起来,也迫不及待地来到办事房,在纸上涂着抹着,他要画的可不是折纸的风车,而是一那种大型风车,石庙的动力问题始终没有解决,马道长的发电机的功率很小,只能在实验室里用用,畜力用起来甚是麻烦,其实功率也不大。 沈燕青见杨波端坐在书案后面,拍怕心口,收敛了脸上的一丝笑意,轻咳一声,这才迈腿进了屋。 杨波闻声,抬起头,有些吃惊地说道:“青儿,这么早?”站起身,沏了一杯茶,见沈燕青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便推到沈燕青跟前。 “杨波,今日你倒是挺早的,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沈燕青脸颊红扑扑的,端起茶杯,吹了吹,眼睛的余光看着杨波,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心儿却在扑扑地跳。 杨波神情一呆,望着沈燕青,大清早的,你让我跟你说什么啊? “青儿,你用过早饭了没?”杨波试着说了一句。 沈燕青顿时没了耐心,恼道:“你昨日不是要我过来一趟,你有话说的,现在倒忘了?” 杨波闻言,一怕脑门儿,说道:“对对,我是有重要的事儿跟你说,我忙着图纸的事儿,给忘了,对不起啊,呵呵。” 沈燕青挺直的小鼻梁皱了皱,小嘴儿翘翘,斜眼看着杨波,神情很是不满。 杨波赶紧从抽屉里拿出那本笔记,就是昨日在密室里发现的那本,用手拍了拍,小声说道:“昨日人多,有些话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青儿不是想从医?我师父的这笔记能让你当上神医,比我师父还高明的那种。” “哦..”沈燕青神色一暗,这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啊,蹙了蹙眉,“就这?” 杨波诧异,坐直了身体,“青儿,你不想从医?” 沈燕青醒悟过来,递一个白眼,嗔道:“谁说我不想从医了?” “这本笔记就是秘笈啊,青蒿素,你看青蒿素,师父已经倒腾出来,这是治疗疟疾的神药,你找些疟疾病人试上一试便知。”杨波语速很快,显得比沈燕青还要兴奋。 沈燕青取过笔记,翻开青蒿素那部分,认真看了起来,不一会儿,又放下,笔记上面记录的是制作过程,用的都是化学符号,在沈燕青看来,都是鬼画符,她也看不懂,不过,杨波的话她都是信的。 “石庙诊病室自从师父离开,便一直空着,要不你把它恢复起来?” “等到南下运粮回来再说吧,我爹..”沈燕青有些犹豫,这事还得她爹同意,何况在她心里,最要紧的事却是另外一桩。 沈燕青终于明白,杨波不是要跟她说提亲的事,心里嘀咕道:“杨波你是猪啊,这种事也要我一个女儿家一次次催你?” 好气啊,气死个人。 沈燕青坐在那里,天人交战,终是鼓起勇气,吃吃地道:“杨波,你打算找谁去...提亲?”声音细细的,耳朵根子都红了,头也低下去了。 杨波笑道:“噢,这事儿啊,我昨日便和跟季叔说了,他还要我准备谢媒礼,一个猪后腿,用红布包着,今晚就送过去,现在的猪肉好贵啊。”杨波摇头,神色甚为惋惜的样子。 沈燕青脑子短路了,心里直抓狂,直愣愣地看着杨波。 干吗不早说啊,嬉皮笑脸的,这人真是坏透了。 嫌猪肉贵?贵你个头啊,贵你个大脑瓜子啊,真是欠揍。 沈燕青又羞又恼,俏脸越发红了,两只柔荑握的紧紧的,轻咬着嘴唇,此刻她真的想咬人,不过心头倒是完全放松了,就像搬走了一块大石头。 “青儿,今晚去季叔家,你去不去?”杨波加了一句,喜庆得很。 沈燕青神情一窒,心道:“你提亲,我去算什么事儿啊?” “去你个头啊。”沈燕青悻悻地撂下一句,起身逃也似的跑了。 杨波继续画图,期间乐水,沈一鸣和香儿都来过,杨波早前已经安排沈一鸣熟悉元素周期表,希望他用自己的方式能把元素周期表背下来,杨波只需稍加指点便可,他和乐水在前面客厅学习,倒是也不费杨波多少心思。 直到得月楼的一个知客来找,来人说有人请杨波饮酒,杨波问:“是何方来客?” “小的也不知,不过客人来头不小,不然俎掌柜也不会亲自吩咐,让小的跑一趟。”知客满脸堆笑,语气很恭敬。 杨波耸耸肩,难不成还能大过金陵来的徐文爵?杨波随口道:“你回去吧,我忙完手上的事,自个去。” “好嘞,公子可要快着点,不然掌柜的该骂小的办事不力了。” 杨波忙着画图,大型风车结构复杂,零件很多,远非一张图便能了事,中间还要进行无数次的验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样想着,便收起图纸,准备前往得月楼。 杨波出得庙门,看见香儿和柳絮结伴而归,估计是去逛了街市,刚回来,二人说说笑笑,很熟络的样子。 “公子。”柳絮福了一礼,羞怯地叫了一声,眼巴巴里看着杨波,眼神里都是小星星。 杨波挥挥手,脚步未停,走了过去,听到柳絮跟香儿麻溜地说道:“香儿,我昨晚又梦到公子了,公子好帅啊,又有本事...” 杨波一愣,没想到柳絮这丫头竟然是他的粉儿,刚刚和葛四宝定下亲事,柳絮你这么做,真的好吗? 杨波摇头叹息,仿佛他人长的太帅,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似的。 到了得月楼,那知客迎上来,后面还跟着个文士模样的老头儿。 “公子,可算把你候着了。”知客一脸的庆幸,指着身边的那老头儿,介绍道:“这位是知州府上的师爷孟希哲孟老夫子。” 杨波闻言,目光一凝,立刻背负双手,摆起谱来,斜眼扫过那老头,老头儿颌下留着山羊胡子,已经白了,看着像个学究。 跟这么个老头儿饮酒?杨波皱皱眉头,一脸的嫌弃,转身欲走的样子。 人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到了杨波这里,身上有钱,风度翩翩。 杨波摆起谱来,也像模像样,像个有钱人,事实上,杨波也的确身价不菲,有钱,拽得很。 要不说人老成精呢,孟老夫子似乎什么都明白,立刻道:“公子请留步,并非我这个糟老头子做东,我家夫人包了观海楼二层,正在雅间候着呢,请公子赏个光吧。”说的不卑不亢,杨波也不好再拒绝,说了声请,便跟着往里走。 早前杨波来过得月楼,只是在街面上的那三层酒楼打转,根本没机会到里面去。 得月楼还有后院,后院别有洞天,花廊水榭,亭台楼阁,并排建有不少独门独院,是用来接待贵客的,据说还有外国人常年在此居住,朝鲜人,日本人啥的都有。 在往前,左边是别具一格的得月亭,就建在南溪河边上,是赏月的好去处,在沈家堡,能在得月亭赏月,是一种荣耀。 右手边是一座两层小楼,名曰观海楼,南溪河在此处江海连接,水面甚宽,说是观海楼,也大差不差。 杨波随孟师爷登上观海楼二楼,来到中间最大的一个雅间,见一美妇临窗而坐,此时听到声音,正扭头朝这边望过来。 这美妇年岁莫不是在三十出头?面如美玉,粉光致致,成熟的气质,很有女人味。 “夫人,杨公子到了。”孟师爷跟夫人禀报,视线转向杨波,又道:“这位便是海州知州夫人,封夫人。” 夫人未语先笑,说道:“你便是杨波?人生得真俊啊,来来来,坐下,我们说说话。”声音很柔和,却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魅力,暖到人的心坎上,夫人指着身边的座位,很和蔼的样子。 杨波很懂礼貌,拱手施礼,说道:“小子不知是夫人驾到,失礼了,请夫人降罪。”人却立在对面的位置,施礼后,就近坐下,那是跟夫人对面的位置。 杨波刚刚在梅镇杀了官军一个千户,不会傻到觉得知州夫人是来是跟他喝酒拉家常的,相反,人家是来兴师问罪的还差不多咯。 夫人峨眉一挑,内心略略不快,但不露声色,柔声道:“杨公子,不仅人生得好,本事也不小,我在海州可是听到杨公子不少神异之事,今日得见,虽说不是三头六臂,却也是少年人杰,绝不是凡夫俗子。”说道三头六臂的时候,夫人觉得有趣,似乎想要伸手掩面一笑,但又没掩,顿时娇靥生辉,宽袍大袖,一挥一就,更显万般的风韵。 第58章 花田错 封夫人对师爷点点头,孟希哲会意,拱手退了出去。 杨波举起酒杯,笑道:“感谢夫人相邀,小子敬夫人一杯,我先干为敬。” “杨公子爽快,我们同饮。”夫人立刻道,脸上笑意盈盈。 杨波一仰脖,喝了杯中酒,夫人则是伸出白皙光滑的一只柔荑,轻掩樱嘴,慢慢饮下,姿态优雅,让人赏心悦目。 杨波的视线好刁钻,就在臻首微仰的一瞬间,杨波看到了衣领下露出的一段颀长白皙的脖颈,那下面是两坨大面团,锦衣鼓囊囊的,直欲爆裂,很有料啊。 夫人的玉臂那么一收一放,又娇笑连连,锦衣之下波涛汹涌,让杨波心驰神往,仰慕不已。 杨波放下酒杯,伸手拿起酒壶,给两人满上,说道:“夫人刚才的夸赞,小子实不敢当,小子对夫人绝世的容颜、雍容的气度,也是高山仰止,这敬仰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封雅雯一怔,杨波的话语里似有戏虐的成分,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不由面色一沉,冷言道:“杨波,之前你灭了郑家,惹出大祸,我可是在背后出了不少力,才将你弄下的乱摊子收拾妥帖,如今,你又在梅镇杀了官军的千户裘泗州,你真当官府是泥捏的么?” “夫人,这就对了,我们有事说事。”杨波淡淡一笑,“裘泗州的事,夫人想要多少银子?我知道我们摆平郑家一事,可是花费了二十多万两白银啊。” 杨波没给封夫人留下任何情面,一则是说,郑家一事是我们花银子摆平的,二则杨波已经看出你是为银子而来。 封夫人神色渐冷,目光如刀,厉声喝道:“杨波,你眼中还有大明朝廷么?你不过是个百姓,一匹夫尔,匹夫一怒,尚能血溅五步,你可以杀了裘千户,但你可知帝王一怒,伏尸百万,难道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杨波心道,如果帝王一怒,你那夫君知州大人左文灿怕是第一个掉脑袋的,呵呵。 杨波耸耸肩,说道:“夫人莫非带了兵来?” “哼..”封夫人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一个妇人家,带的什么兵?我带着诚意而来。” “那便说说夫人的诚意。” “你照章纳税的提议不错,但是不够,你杀的可是官军千户,你得把石庙的酒精制法交出来,我才好跟上面说话,先说好,你这次胆大包天,惹出的祸事太大,只是好说话,能不能说好,却不一定。” 杨波暗自思忖,交出酒精制法倒是没什么,问题是这次交了酒精制法,下次他们就该火柴制法了,永远不要低估现时大明官府的无耻,这完全行不通。 封夫人察言观色,见杨波沉吟不语,心道,也许有门儿。 夫人抬手拂了拂鬓边的秀发,冲着杨波嫣然一笑,许是刚刚生气激动的缘故,双颊绯红,这一笑,灿若盛开的牡丹,雍容华贵,美艳绝伦,妖娆的风情让杨波砰然心动。 封夫人体态丰腴,风情万种,和尤素卿有得一比,只是尤素卿是媚,无处不媚,媚在明处让你看见,而封夫人是即媚且惑,她的媚有时看不见,需要用心去体会,媚到极致便是惑,那种感觉真是蚀髓销骨。 杨波举起杯,笑道:“夫人笑得真好看,来,我再敬夫人一杯,喝了这杯酒,夫人更好看。” 封夫人心中苦涩难当,这小鬼出言无状,还真是难缠啊,当即横了一眼,举起杯一饮而尽,露出藕节般的一段玉臂,洁白玉如,诱人至深。 杨波又拿过酒壶,给两人都满上,说道:“夫人,据我所知,知州大人任期已满,很快就要升迁调任了,就算我让出酒精制法,左大人升了官,一拍屁股走人,下一任一翻旧账,又来问我要火柴制法,我当如何呢?” 封夫人顾不上矜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嫣然一笑,“听说杨公子年不过十七,至今未有婚配,是也不是?” 杨波不置可否,拿过酒壶,再次给封夫人满上,然后单手托起下颌,静静地看着夫人,夫人醉态初萌,娇嫩的肌肤吹弹可破,如果说夫人的脸颊是牡丹花瓣,那杨波的眼神就是蜜蜂,蜜蜂眷恋花瓣,不肯离去,是因为那里有花蜜。 “公子才貌无双,如果公子愿意,我倒是可以做个媒,你告诉我,你是喜欢富商豪强之门,还是中意勋贵高官之家?”封夫人说着,又是一杯,明眸朦胧似雾,眼波流灿,撩拨杨波的心弦。 “就凭公子的人品本事,娶得高管勋贵之家的娇娇之女,也稀疏寻常,包在我身上...”夫人一把拿过酒壶,为自己满上一杯,继续说道:“如此以来,公子便是高管勋贵的佳婿,谁又敢欺负于你?公子便没有了后顾之忧。” 夫人举起手中杯,眉目含笑,不再言语,只是看着杨波,屋内顿时沉寂下来。 真是难为了知州夫人,如此难局,竟然想出这么个解法,只可惜,他今晚便要拎上一只猪腿,去季叔家,请他做媒。 杨波叹道:“夫人,我今晚便要去提亲,女方是沈家堡的大小姐沈燕青,想必夫人也听说过?” 封夫人神色一窒,惊道:“杨波,你个小鬼头,你不会是想蒙我吧?” “夫人说笑了,婚姻大事,杨波岂能儿戏,再说这事关沈家大小姐的清誉,怎好胡言?”杨波认真说道。 封夫人沉默不语,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又满上,一杯接一杯。脸上露出凄苦之色,黯然道:“公子,不瞒你说,我家夫君在海州为官已经期满,眼见便要调职升迁,偏偏郑家出了事,接着千户裘泗州也出了事,都在海州治下,我家夫君自然难逃干系。 虽说官府中人,心思也不单纯,可是这两件事,公子并没有吃亏,吃亏的反而是官府,倘若我们什么都不做,这事越闹越大,我家夫君丢官罢职都是轻的。 我来前,也多方了解公子平素所为,知道公子爱惜百姓,收留了颇多流民,都是大善之举,公子也希望他们有个好归宿不是?可是如果事情闹大,惊动了督抚衙门,或者惊动了朝廷,大家都没有好结果,是也不是?” 夫人说到这里,泫然泪下,语带哽咽,又道:“我家夫君乃是海州之主,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多年来,如履薄冰,总算赢得些清誉,仕途可望更进一步,现在已不能做他想,只求他能保住身家性命,足矣。” “杨波,杨公子,就算妾身求你,你能帮帮我吗?”夫人像是在喃喃自语。 封夫人接连喝下十几杯酒,玉面酡红,宛若一个大蜜桃,里面的甘甜汁液直欲破皮而出,杨波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 夫人身上的锦衣不知何时起,衣襟已散乱,露出一大片雪白,高高隆起的面团,颤着动着,波浪翻滚,真是诱人犯罪啊。 突然间,夫人身体倒向一侧,双眼紧闭,像是不胜酒力,便要昏睡一般。 杨波赶紧站起身,来到封夫人近前,夫人的一双柔荑却顺势将杨波环抱。 杨波触电了,身体一下僵硬了。 试想一下,杨波站着,夫人瘫坐在座位上,这样环抱,必然把脸贴在杨波的小腹上,这个区域很危险,而且越来越危险,杨小波蠢蠢欲动,玩起了跷跷板的游戏,时不时碰到夫人的下巴,杨波都快把持不住了。 怎么办? 夫人假装醉倒,就这么抱着他,明明知道是陷阱,但封夫人演得实在太投人了,以致于倘若杨波没有任何表示,他的良心都会受到谴责。 但是,杨波晚上还要去请季顺提亲,这让他心里不安起来,虽说是动物本能,但这样对青儿实在太不公平,杨波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甩了甩头,狠狠压制了杨小波的嚣张气焰。 杨波假意认为封夫人已经人事不省,自语道:“我知道夫人为了保护左大人的官位,什么都肯做,却想不到夫人如此凶残,竟然对一个像你家儿女一般年纪的小子下手,其实事情并非不可挽回,夫人有何必如此...” “胡说。”封夫人未及杨波说完,倏地放开杨波,坐直身体,愤愤不平地说道:“我还没生养呢,哪里来的儿女?还有我有那么老吗?看着像你娘亲还是咋的?” “......” 封夫人抬手将散乱的青丝掠到耳后,扣了两只钮扣,抻了抻锦衣,姿态是如此的妖娆和优雅,杨波看着,双眼发直。 夫人眼神横过来,定定地剜着杨波,突然道:“倒真是,如果我有个儿子,年龄倒是与你相仿,要不你做我干儿子吧。” “夫人还年轻,你想要儿子,你不会自己生?”杨波递了一个白眼,无情地说道。 封夫人情不自禁,放声哭了起来,“我真想要个儿子,可我就是生不出,我真的好没用啊。” 杨波起初以为封夫人又是在演戏,不料夫人这一哭,便一发不可收拾,哭得昏天黑地,涕泪横飞,草木为之含悲,风云为之变色,悲悲切切,我见犹怜。 杨波一时难辨真假,也许真假兼而有之,杨波心有不忍,撇撇嘴,说道:“生不出孩子,也不见得是女方的错,你都没弄清楚,哭个什么劲?” 封夫人抬头,泪眼朦胧,“杨波,你说的是真的?” 第59章 枪 杨波起身告辞,“多谢夫人的盛情款待,这顿饭真是..真是令人终身难忘,改日我请夫人吃火锅,呵呵。” “杨波,你就这么走了?”封夫人过来拉住杨波的手,刚哭过,看起来好委屈啊,眼神里有些责怪,似乎还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杨波看着封夫人一双柔荑,五指纤细如葱,柔滑白皙,闪着暗柔的光。 似乎也没怎么用力,只是轻轻地捏着,指尖仿佛带上了电,触碰的感觉很奇妙,周身酥麻的,酥酥的。 杨波向封夫人跟前走了一步,上身做了前倾的动作,像是要凑过去。 封夫人顿时紧张起来,惊道:“杨波,你要干什么?” 那双柔荑却是不肯松开。 “夫人,照章纳税是我的承诺,酒精制法我也可以交出来,但是,我也有个条件。” 封夫人显然误会了,娇艳的脸颊更红了,像樱桃,紧张道:“什么条件?你..你莫要打什么歪主意,我..我可不是个随便的女人。” 杨波那张祸水似的脸凑上去,他已经能感受到夫人的气息和心跳,耳鬓前面细细的绒毛,纤毫毕现,淡淡的栀子花的芬芳,温暖清新的感觉。 杨波在咬耳朵,“我也不是个随便的人,可我随便起来,就不是人,夫人你可要千万要当心啊。” 封夫人突然感觉身体下面有些异样,顿时面红耳赤,羞臊难当,立刻放开了杨波的双手,暗骂一句:“登徒子。” 杨波见封夫人的手已经松开,转身便走,一边呵呵笑道:“夫人,莫要误会,那只是一把枪。” “枪?什么枪?”封雅雯有些迷惑, 杨波慌了,赶紧道:“就是短铳,我腿上绑了只短铳,明白?” 封雅雯恼羞成怒,啐道:“下流。” 真是越描越黑啊,这种事不能解释,杨波只好郁闷地往前冲,宝宝心里好苦:“真的是左轮手枪啊。” 封夫人追上来,恼道:“哎,你什么条件还没说清楚啊?” “我在梅镇有个火枪营,这年头手里得有枪,别人才不能随便打你的主意,火枪营需要个编制,夫人能办到么?”杨波没有停步,一边说道。 封夫人不由停下了脚步,军方的事,她一个知州夫人,哪有这影响力,她还真办不了,感觉很无助,恨极了杨波。 “夫人..”隔壁间里的孟希哲听到动静,探出头来,见封雅雯呆呆伫立,叫了一声。 封雅雯一摆手,没功夫理他,呆立一阵,便又疾步追出得月楼。 杨波的淮香阁和得月楼离得不远,既然来到二里巷,杨波顺便也要去一趟淮香阁。 早上杨波托人交待周大成,为他准备一只猪后腿,何起风会带一只样枪过来,这是第一支后装弹火枪,晚上可是要在沈府首秀的。 杨波最初为了突出火锅的概念,给淮香阁换了个招牌,名曰:白火锅,可是在海州、淮安一带,火锅还是火锅,而固体酒精叫着别扭,现在多数人都称之为白火。 杨波低估了民间的力量,无奈之下,又改回原来的招牌,淮香阁就淮香阁,其实也不错,杨波自我安慰道。 “杨波。”是封夫人在杨波身后叫喊。 封夫人真是拼命三郎啊,看来传言说封雅雯能当海州半个家,并非空穴来风,可惜了她,只是女儿身。 封夫人追上杨波,檀口微张,胸口起伏不定,歇了好一气,才平息下来,“杨波,你给姐姐出个主意,姐姐该怎么办?” 封雅雯用的是那种魅惑的声音,那语调似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睁大魅惑众生的一双明眸,娇*喘细细,眼巴巴地看着杨波。 刚刚还认杨波干儿子,这会儿又自称姐姐,夫人,你这是闹那样啊?杨波苦笑不得。 杨波叹道:“好吧,我退一步,夫人可以不提火枪营的事,你只管去游说,火枪营的事,我另外找路子去办。” “什么路子?”封夫人立刻问。 杨波便把日前徐文爵到访沈家堡一事告诉了封雅雯,说道:“小公爷很快会带来二十万两白银的股金,裘泗州这点小事,他应该能办吧。” “徐小公爷竟然跟你称兄道弟?”封雅雯闻言诧异,紧皱的峨眉却舒展了些。 封家社会,人们对勋贵总是满怀敬畏,西方如此,东方亦是如此。 小公爷徐文爵拜访沈家堡这件事,杨波是有意要透漏给封夫人的。 徐文爵的名号至少能帮杨波争取些时间,能不能办事,还在其次。 杨波只相信枪杆子,但他需要时间。 封雅雯四下张望,一边问道:“你这是去哪里?” “淮香阁,那店是我开的。” “淮香阁?就是传说中的火锅第一店?就是你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那家店?”封雅雯眼底惊现奇异的光彩,飞快地瞟了一眼杨波,“你可是说过要请姐姐我吃火锅的,这次就算了,下次姐姐来找你,记得请姐姐吃火锅,就在淮香阁。” 淮香阁已经有传说了? 杨波现在还不知道,杨波开业那天说的话,特别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句,在海州已经家喻户晓,知名度不下于‘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直到封雅雯的身影淡出了视线,杨波这才转身,抬步往淮香阁而去。 到了淮香阁,杨波第一件事便是询问猪后腿的事儿,嘴里嘀咕着,“现在猪肉可贵了。” 周大成愕然,说道:“公子,一只猪后腿而已,我还能给你买差了不成?你还是关心关心上个月,我们店赚了多少银子吧。” 杨波下午便呆在淮香阁,与周大成商议如何把后面的空地改造成豪华包间,直到何起风扛着那把样枪过来,两人在淮香阁用过晚饭,带上那只猪腿,去季顺家。 季顺一家人还在等杨波,一起吃晚饭,听说杨波在淮香阁已经用过晚饭,季婶不满道:“杨波,婶子管不起你们一顿饭还是咋的?” 杨波认得季婶,季家在沙柳那边开了一家成衣铺,杨波刚来沈家堡的时候在那儿做过衣服。 “季婶儿,您这就冤枉我的不是,我可是打听过规矩才来的,季叔今日是大媒,按规矩,我不能在媒人家吃饭。” 季婶也就那么一说,并非真正计较,又瞅瞅何起风,打趣道:“这谁家的孩子?也是个高人,高人有什么好,买成衣都没地儿买去。” 这时候,季家的闺女季思齐也出来吃饭,被季顺叫到杨波跟前。 “思齐,这便是你杨波哥哥,快叫哥哥。”季顺说道。 季思齐个头很高,比杨波还高那么一点儿,生就一双大脚丫子,这让季顺很是头疼,不好找婆家啊。 季思齐倒也落落大方,让叫就叫。“哥哥..” 何起风嘴里似乎噗呲一声,声音很小,季思齐却是听见了,便瞪了何起风一眼,走了过去。 ----------- 去沈府的路上,季顺一直在偷偷观察何起风,后来又把杨波拉到一边,小声道:“今日季叔给你做媒,不过,季叔也要请你给思齐做个媒..”季顺下颌朝何起风那个方向翘了翘。 “季叔,你是说...”杨波奇道。 “嗯,我家那丫头生得太高大,脚板也大,不好找婆家啊,我看他就不错,都是高人,般配。” 季叔又道:“不过,你婶子说了,何起风家里横竖没人了,我们也不求鳌婿,只求将来有一个季姓的男丁,你给说合说合?” 杨波一听,觉得这是个好事啊,欣然道:“季叔,这事儿我看成,八九不离十。” 三人说着聊着,便来到沈府,刚进门,沈燕青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鬼祟地走到杨波身边,小声道:“我爹知道梅镇的事了,正发脾气呢。” 杨波诧异道:“青儿,你爹怎么现在才知道?你..” 话音未落,沈燕青的身影如鬼魅一般,不见了踪影。 果然,杨波在沈府会客的花厅见到沈继之时,沈继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见到杨波,更是勃然大怒:“杨波,你现在本事大了啊,竟敢杀官军千户,你闯下大祸,沈家堡也要受牵连,你要瞒我到何时?” “伯父,小侄没打算瞒着伯父,梅镇之事,事出有因,官军的一个千户带兵想要封锁西山,不让小侄开采磷矿。” “少废话,我就问你,你打算瞒我到何时?”沈继之拍打着轮椅的椅背,脸色铁青。 “...” 这是季顺说话了,“东家息怒,梅镇事发时,青儿也在现场,可能杨波觉得青儿已经跟你说过了。” “什么?青儿不是和雷矬子一起出海操练吗?青儿..”沈继之环顾四周,嘴里喊着青儿,沈燕青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反正没有现身。 “杨波,青儿这几日都在梅镇?”沈继之余怒未消,气鼓鼓地问。 杨波情知,原来沈燕青是瞒着沈继之去的梅镇,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了,便道:“是。青儿还救了我一命。” “哼,你也知道惜命。梅镇之事很麻烦,沈家堡也会受到牵连,将来如何收场,你想过没有?” “伯父莫急,小侄确有准备。”杨波小心应答,转身对何起风说道:“起风,把枪拿过来。” 何起风咚咚走过来,把枪交给杨波,杨波又把枪递给沈继之。 沈继之用鼻孔轻哼一声,不屑道:“一把火铳而已,你以为官军没有吗?官军多得是。” “伯父,我们试试便知。”杨波也不废话,跟季顺商议几句,季顺便去安排临时靶场。 临时靶场就设在凉亭,季叔在250步之遥的地方摆上一块大木板,旁边点上火把。 杨波抄起枪,拉开枪栓,放上一枚纸弹,把枪托顶在肩头,瞄了一瞄准。 “砰...” 然后,“砰,砰,砰,砰...” 众人惊呆了,一枪一呆,连打十枪,众人呆了十次,每一次击发,间隔只在数息之间,每一枪都打在木板上,有火把照着,上面的弹坑清晰可见。 杨波吹了吹枪口的硝烟,淡淡说道:“伯父,官军可没有这种火枪。” 第60章 美人窝 幽幽夜空,星河璀璨,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杨波从花厅出来,一抬头,便注意到东北方向上那两颗最亮的星星,隔河相望,应该就是牛郎织女星吧。 几个人拐出一个月亮门,杨波的织女沈燕青又鬼祟地出现了。 “青儿,你瞒着你爹去梅镇,你爹生气了,骂了我好一通,亲事也没了。”杨波痛心疾首,苦着脸,说道:“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多好的姻缘,你却躲来躲去,不知珍惜,待到失去了...” “什么?”沈燕青惊呼,俏脸变了颜色,“我去找我爹..” 杨波正说得起劲,肩上却挨了季叔一记,明明知道杨波在逗沈燕青呢,他这个大媒人也是无奈,说道:“行了,杨波,适可而止啊,别把青儿给吓着。” 杨波埋怨道:“青儿,你爹今晚气得不轻,你去梅镇为什么瞒着你爹?没必要啊。” 沈燕青吓得不轻,颤声道:“还不是为了你,你可记得那天我们给思贤扫墓?” 杨波不解道:“那有如何?” “那天正好是思贤的忌日,思贤在西山出的事,我担心你也会在西山出事,果然,你还真出了事,如果我不去,你还有命么?” 杨波闻言,愣愣半晌,沈燕青平素一副高冷的模样,心里却时刻记挂他的安危,杨波心里顿时起了波澜,油生一股暖意,挺感动的。 季顺听沈燕青说到他们去给儿子思贤扫了墓,心里也是一阵唏嘘,拍了拍杨波的肩头,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将来有人敢欺负你们,季叔第一个不答应。” 沈燕青撅撅嘴,不满道:“还说,你刚不和杨波合伙欺负我来着?”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呀。”季顺笑道,“快回去找你爹,认个错吧,你爹可是应下两万两银子的嫁妆,差不多够杨波建个宅子了。” 沈燕青大喜过望,嘴上却道:“杨波这人坏透了,给他那么银子干什么?” 何起风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大小姐,我哥哥那么坏,你是嫁,还是不嫁?” “何起风,你闭嘴。”沈燕青甩了一个白眼,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 翌日,天气晴好,事实上,接下来好几日,天气都挺好。 杨波和沈燕青订了亲,俩人的心思安定了不少,杨波之前可没想到定亲竟然有这般效果,事情从来都是那么地神奇。 杨波正好忙上几日,把手头的事情都办妥。 红磷的中试生产还算顺利,设备间或出现些问题,甘薪在杨波的指导下,也都解决了,产量基本维持在每天五六百片,这些火柴都是非卖品,经由倚红楼,免费送。 这些时日,杨波主要忙两件事,纸弹和铁炉子。 新的炼铁炉子即将搭好,海州附近缺少铁矿石,只能购买生铁废铁,回炉再炼,点火烘炉也就在近日。 炼铁炉建好,一是后装弹击发枪便可以批量生产,有了枪,杨波便能把真理掌握在自己手里。 那晚在沈府,杨波向沈继之做了保证,不会主动去招惹官军,以此来换取沈继之的凉解,沈继之终是答应了他和沈燕青的婚事。 可是官军可不会保证不来招惹他,有了后装弹击发枪,杨波便有了实力,有了实力,便可碾轧一切,包括官府。 二是,大规模生产红磷的设备也可以上了,现在的火柴免费送人,赚不来银子,流民越来越多,没有银子,杨波可撑不住,必须得抓紧了。 还有纸弹,纸弹要准备充足,没有子弹,就如同约美女吃饭,吃了饭,开了房,而你却说我没有弹,人世间最悲催的事也莫过于斯,美女鄙视的眼神都能把你杀三遍。 新式火枪用的纸弹和左轮手枪用的纸弹完全一样,马道长只留给杨波二十发纸弹,杨波用手枪打了三发,新式火枪要试枪,剩下的全给打光了。 好在藏兵洞的密室里还有两罐雷*汞,雷*汞只是引火药,每颗纸弹只需十几克便可,估算一下,大概能制备一万发纸弹,倒是够用一阵子。 雷*汞的生产,需要非常隐秘的环境,这东西实在太危险,杨波暂时没有计划开建雷*汞工厂。 除了这两件大事,还有杂事,杨大公子的杂事挺多,有时还颇费心力。 好在有梅仙儿,梅仙儿是个不错的帮手。 她正式的职事是问乡棋社的社长。 石庙前面倒是填出了一块地,足球场大小的一块地,将来杨波心心念念的棋馆就建在那里,杨波计划使用水泥,把它建成标志性的建筑,而水泥的产量极低,所以还得等。 于是梅仙儿又多了个临时的头衔,机要秘书,机要秘书自然是要处理机要事务。 杨波相信直觉,梅仙儿很可靠,杨波的火枪计划,以及藏兵洞里的雷*汞,都没有瞒着她。 吴玉儿也是秘书,但是杨波并没有让她接触多少机要事务,所以只是秘书,而不是机要秘书。 为预防泄密,杨波和季顺商议了一番,采取了不少措施,其中之一便是,如果杨波不在,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他的办事房。 此时梅仙儿正在杨波的办事房,帮助整理文书。 梅仙儿翻了翻一个卷宗,奇怪地问:“公子,封夫人要在南区造地两千亩,为什么要拒绝她?” 封夫人也不知听到什么风声,在离开沈家堡之前,跑来找杨波,决定投银子,在南区填土造地,一开口就是两千亩,杨波却拒绝了。 因为杨波发现一个问题,流民们白日里给北区拉沙石,杨波管饭,晚间给大户造地,大户给银子,却不会为自己填一块地皮。 杨波调查了其中的原因,原因挺复杂,主要是一家一户不好操作,流民们不会想那么远,还不如先挣银子,地皮的事儿以后再说。 但时间不等人啊,七千亩地听起来不少,但是像封夫人这样一开口就两千亩,多来几个,地很快就瓜分完了,流民便没机会了。 杨波想在石庙创造一个新气象,居者有其屋,否则,万事资本当家,结果必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流民依然没有出路,但流民短视,让他的想法落了空。 杨波叹道:“办法得改一改,大户填土造地,数量要有限制,一家不能超过五百亩,而且还要预留一半给流民将来建房用。” “如此一来,倘若有人造地五百亩,只能得到两百五十亩?”梅仙儿闻言,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 “嗯。”杨波觉得这事挺头疼的,“这样一来,想来造地的大户可能就不多了。” 梅仙儿立刻想到她自己的情况,她可是第一个投银子造地的,而且是两千亩,梅仙儿没有犹豫,立刻道:“如此,我便也分出一千亩给流民吧。” 杨波赶紧摇头,说道:“你那时不一样,那时是我考虑不周,你的不用改。” 梅仙儿不再言语,心里却暗暗打定主意,手里的事儿处理完之后,便走出办事房。 此时已日上三杆,这几日天气晴好,正是洗衣、晾晒的好辰光,后院里牵了不少绳子,绳子上挂满了各色衣装,女装居多,花花绿绿的,就像万国旗一样,随风飘扬,颇为壮观。 阳光照射下来,地上留下斑驳舞动的影子,吴嫂正指挥着一帮健妇,来回穿梭,显得异常地忙碌。 梅仙儿提着裙裾,小心避开绳子上晾晒的衣被,她要去工地找季顺,跟他说,她的两千亩地造好之后,会分出一千亩地给流民建屋。 吴嫂瞥见梅仙儿,脸上变了颜色,身体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一张床单的后面,盯着梅仙儿走过去,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自从梅仙儿来到石庙,吴玉儿再也不能随便出入杨波的办事房,这事是杨波和季顺商议之后的规定,跟梅仙儿无关,但是这并不妨碍吴嫂把怨气撒在梅仙儿身上。 “吴嫂,你在看什么,这么出神?”身后有人说话,把吴嫂吓了一大跳,见来人是刘嫂,便拍拍胸口,横眼骂道:“你是鬼啊,走路都没声的,吓死我了。” 来人是刘嫂,她现在也经常来石庙,原因是,自从杨波和沈燕青定亲之后,沈燕青来石庙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有时干脆在石庙用餐。 石庙现在建了个饭堂,连杨波都在食堂吃大锅饭,沈继之担心他的一双儿女吃不好,不时地遣刘嫂送来吃的用的。 刘嫂瞟一眼吴嫂,顺着她的视线,刘嫂看到正在远去的梅仙儿,衣带飘飘,身姿婀娜。 “她便是梅仙儿?这小腰扭的,魅死个人啦,听说她是梅镇的大小姐?”刘嫂啧啧叹道,似在自语,又像是在问吴嫂,那眼神里充满了艳羡。 “什么大小姐,不过是倚红楼里的窑姐,都卖好几年了,一只破鞋罢了。”吴嫂脸色阴恻恻的。 “不过,梅家有钱呀,听说梅仙儿一出手便是四万两,在路南填土造地二千亩,还是什么社长,机要秘书的,还管着你家玉儿呢。” “哼..” 两个女人就这么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健妇们忙着把室内发霉的物事搬到室外,在日头下面晾晒,前些日子又是雪又是雨的,人都闷坏了,何况是家具衣被,吴嫂和刘嫂也时不时地伸手帮个小忙。 后院门口又出现两个绝色女子,一个是着紫衣的苏洛儿,另外一个则身穿湖绿色两截装,上衣下裙,她便是海州过来的穆英。 苏洛儿是来归还那副棋具的,原本交给杨波的三千两银子的定金,现在都买了白火,也就是固体酒精,棋具可以归还给杨波了。 穆英则身负特殊使命,她是来提枪的,就是那些换过枪管的鸟铳,杨波要谢文治联络洪泽湖的刘二,现在有结果了,刘二试过鸟铳后,希望能购进五十只,杨波可没有那么多给他。 杨波把她们迎进办事房,谈妥之后,又把她们送出来。 刘嫂和吴嫂躲在暗处,看着杨波和两位女子走过来,她们谈笑嫣然,和杨波很熟络的样子。 “我识得那紫衣女子,是苏洛儿,扬州第一美,果然和仙子相仿,啧啧。”刘嫂再次啧啧称道。 吴嫂黑着脸,一言不发,他们已经走近,直听到那个绿衣女子娇声问:“杨波,听说你前日定亲了?” “嗯。定了,女方是沈家大小姐沈燕青。”杨波点头道。 绿衣女子停下脚步,上下看着杨波,颌首道:“青儿么,我在海州见过几次,是个狠人,你落在她手里,便如孙猴子落在如来佛手掌心,她能管住你。” 杨波汗一个,青儿是个狠人么?我是孙猴子?就算是,就不能说得委婉些? 穆英柳眉一挑,嬉笑道:“杨波,有没有打算再纳个妾呀?” “你都说青儿是如来佛了,我哪里还敢造次?”杨波郁闷至极。 “错,女人就像厚厚的一本书,可你们男人就翻前几页,有些臭男人甚至只看个封面,你们不懂女人的,我了解青儿,她不会反对你纳妾的。” “......” “看什么看,不信么?青儿巴不得你称王称霸呢,这世上哪一个位高权重的臭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或者说有没有那么臭。” 穆英意犹未尽,怂恿道:“倘若你纳妾,考虑一下洛儿吧?也可以算上我哟。” “穆英,休要胡说。”眼见穆英逗乐子逗到自己身上,苏洛儿臊得脸一下红了,抗议道。 杨波可是了解到,穆英绝不是易与之辈,郑世聪在海州的二十多万两银子的资产,硬是被她抠得一干二净,此人出言总是让人觉得鲁莽,但实际上穆英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这不?杨波的脑子已经在幻想三人大被同眠、一起玩耍的情景,齐人之福啊,多么地令人神往,杨波没有那个觉悟去抗拒,他又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不经意间一粒种子已撒进杨波的心田,杨波不受控的思想,已经为他自己挖好了坑,待到时机成熟,她是要回来收割的。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啊。 放在这里意思就是,躲别人的坑容易,躲自己给自己挖的坑,难啊。 天啦,躲在床单后面偷听的刘嫂,一辈子也没听过这么大胆的撩骚,竟也觉得羞臊不已,而吴嫂听着,脸色不善,眼神越来越显得阴森恶毒。 吴嫂心里一直在算计,把女儿嫁给杨波,即便做妾,也在所不惜,甚至主动散布谣言,给街坊邻舍造成一种假象,杨波注定是要纳吴玉儿为妾的。 可这世上从来不缺少要吃唐僧肉的妖精,眼前这两个女子无疑都是。 论姿色,论才情,吴嫂起初觉得玉儿还不错,可要跟眼前这俩人儿相比,简直就是在关公门前耍大刀,在鲁班门前弄大斧。 人和人之间的差别为什么这么大呢,人比人,真气死个人。 一旁的刘嫂却在掰着指头,数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 “乐水,虽说还没长开,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算一个,香儿长得跟妖精似的,算一个,你家玉儿算一个,还有几日前来的那个贵妇人,也算一个...” “刘嫂,你在咕道些什么啊?” “吴嫂,我在数,石庙来过多少美貌女子,一数不打紧,六个,这石庙都变成美人窝了。”刘嫂兀自喃喃地道。 “我看你是咸鱼吃多了,闲的,箩卜吃多了,屁多..”吴嫂气不打一处来,“你数着吧,我要去伙房看看,哼。” “咋说翻脸就翻脸呢,枉自这多年,我都当你是姐妹儿。”刘嫂显然也很不高兴。 刘嫂嘀咕一阵,没有吴嫂为伴,顿时觉得无趣,便要动身回沈府,刚出庙门,便遇到匆匆而来的沈燕青。 “青儿..”刘嫂赶紧福一礼,亲热地招呼道。 沈燕青只是一摆手,并没有答话,直往里走。 沈燕青心里有气,因为她得知杨波更看重他的围棋馆,相比之下,拟议中的杨府,杨波只是放手让季顺去操持,这可把沈燕青给气着了,怎么能这样呢? 刘嫂看着匆匆而去的沈燕青,嘀咕道:“七个,美人窝里有七个美人。” 第61章 家贼难防 日子在一天天忙碌中过去,到了九月中,沈府终于得到江南的消息,船队可以南下了。 昨晚在沈府,沈继之把时间定在三天以后,出发前,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沈燕青和雷矬子很有经验,不过,按沈继之的安排,杨波也要参与,慢慢熟悉每一个驾船出海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 沈燕青毕竟是个女子,不能总飘在海上,沈继之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杨波猜测,估计以后便由他替沈燕青出海了。 杨波现在总是把沈一鸣带在身边,教他数理化知识,尤其是化学,他这一出海,沈一鸣的学习便中断了,所以杨波提出让沈一鸣也出海,沈继之犹豫一阵,终于答应了下来。 乐水一直抱怨杨波出门不带上她,这次也要带上她,刚好一起给他们上课,这个世代,船行海上,航速极慢,刚好也给自己找点事做,不至于空耗时间,百无聊赖。 这一日清晨,杨波过了青石桥,扭头西望,西山之上,腾起的烟柱,被风一吹,变了形,就像一只海马在蓝海里快速向东南方游去,远远地,不见了踪影。 杨波看着那个豁口,脑子里闪现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那是他在海边看过的风电场,一排排白色的风车,高高耸立,巨大的风轮为城市乡村提供源源不断的电力,当然也只能是想想,现在根本不可能。 那边是个风口,今后装两台土制的风车,提供些许动力还是有可能的。 世界很落后,因为矿物质磨的不够碎,后面加了五个感叹号,这是马道长的苦恼,估计马道长当时也在想动力问题,卡住了。 发电机需要磁铁,天然磁铁不均匀,性能不稳定,尺寸也做不大。 其实磁铁的成份很简单,就是四氧化三铁,跟铁锈一模一样,很常见很粗暴吧?但要做出人工磁铁,就需要把铁锈磨到纳米尺度,球磨机便是马道长的解决方案。 纳米尺度?那得多难啊,杨波暗自咂舌。 还是现成的金手指好用,轻轻一弹,裘泗州一百来号的官军便被挑于马下,杨波这么想着,人已经来到实验室。 现在沈一鸣已经能独立工作,中试的火柴原料便是由他和乐水在准备,现在产量很低,倒是没有多少工作量,两人要想跟他一起出海,必须提前配好足够多的原料待用,剩下的工作交给甘薪手下个工匠,便可。 杨波把出海的消息告诉乐水和一鸣,乐水高兴坏了,直接扑向杨波,紧紧抱住他,喜极而泣,“师兄,你说的可是真的?”杨波点点头,说:“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还说,你几次去梅镇都没带我去。”乐水小嘴翘翘,嗔道。 杨波笑道:“那是去打仗,上次我都险些死在梅镇,多危险啊。” 乐水闻言,却嘤嘤地哭了,乌溜溜的眸子闪着亮,泪水牵了线似的往下掉,把杨波抱得更紧了,说道:“那就更该带我去,就算死,我也和师兄死在一起。” 乐水总是担惊受怕,缺乏安全感,这与她小时候凄惨的经历有关,小小年纪便失去双亲,到处流浪,失去亲人的痛楚,痛彻心扉,对未知前路的恐惧,就像坠入令人绝望的黑暗深渊,杨波都能感同身受。 不知从何时起,乐水早已变成他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就是那种灵魂的依托,血脉相连的感觉。 即便是对沈燕青,沈燕青救过他的命,还不止一次,杨波心里是喜欢她的,也很感激,但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远不如和乐水来的那么强烈。 只要乐水落下泪水,无论是悲伤,还是欢喜,总是让杨波惊心动魄。 “师兄答应你,永远不会离开你就是。”杨波刮刮乐水发红的小鼻头,温言道。 沈一鸣一旁看着,不甘寂寞,竟也跑过来抱一抱,三个人抱成一团。 “我和师兄..”乐水一把推开沈一鸣,想说什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儿,顿了顿,又道:“去去去,你来凑什么热闹。” 杨波趁势抽身出来,心中叹息,乐水的眼泪简直就是炸弹啊,人被炸晕不算,肝儿都在颤。 “师兄,人家说江南多美女,我可不想给你丢脸,我要去多买些换洗的衣裙才好。”乐水终于止住哭泣,展颜笑了,说道。 沈一鸣打着手势,着急表达着什么,杨波看明白了,他说他可以陪乐水去买衣服。 乐水巴巴地望着杨波,显然她想杨波能陪她去,但她也知道杨波实在太忙,忙的都是大事,她懂事了,自然不会太黏人,只好同意由沈一鸣陪她去。 沈一鸣又打手势,问黑点儿一起去吗? 黑点儿去不去?杨波有些犯难,黑点儿估计三个月大了,它是只狼,很能吃肉,还得是新鲜的,船上哪有鲜肉给他吃? 杨波看着乐水和沈一鸣一路打着手势,上了街,心里想着黑点儿,回来便到处找。 黑点儿虽说是只狼,可是在石庙呆了俩月了,都有了感情,怎么能弄死他吧,还是放生吧,杨波这么想着。 杨波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手指塞进嘴里,打了一长串唿哨,半天也不见黑点儿出现。 这些时日,都是吴玉儿在给黑点儿喂食,杨波去找吴玉儿,吴玉儿也不见了,又找吴嫂,吴嫂也不在。 又问何起风和周正,他们也说,今早没见过吴家母女和黑点儿。 杨波心里一惊,直觉可能有蹊跷,便让周正上山把季叔找回来,他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季顺匆忙赶回来,众人四下寻找,吴家母女和黑点儿仍是没有踪影,但也发现了新的情况,库房丢了一罐新制的红磷,众人面面相觑,这是出了贼了,还是个家贼? 何起风的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他带着亲兵队十个人每日操练,还有巡防的职责,显然是失职了。 杨波赶紧回到办事房,马道长的秘笈锁在立柜里,还在。但是放在多宝格的图纸丢了不少,杨波检查一遍,跟火柴制造相关的草图都不见了。 “吴嫂,吴玉儿带着黑点儿,偷了红磷和拿走了图纸?她们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闻讯赶来的沈燕青大惊失色,她也是没想到,吴家母女竟会如此下作,简直不可理喻啊。 午饭后,何起风咚咚咚跑来禀报:“黑点儿回来了。” 何起风刚说完,黑点儿已经跟了过来,绕着杨波的裤脚,一通亲热,撕咬磨蹭,呜呜作声,杨波听出来,黑点儿是饿了,便让人寻些肉喂食。 何起风看着黑点儿吃肉,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吃吃地说道:“哥哥,我看这黑点儿...怎么越看越像只狼啊。” “黑点儿本来就是一只狼。”杨波随口道,神思不属。 “什么?”何起风睁大眼睛,惊道:“哥哥,你养一只狼干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杨波一摆手,又对沈燕青说道:“我们去吴家母女房里看看。” 几个人来到吴嫂的房间,地上一尘不然,床上铺盖叠放齐整,梳妆台上的铜镜木梳摆放有序,似乎都被特意整理了一番。 床前放着一双穿过的绣花鞋,是吴玉儿的,杨波拿起一只,又找到一块布包好。 “杨波,你那只臭鞋干什么?”沈燕青蹙眉问道。 “试着去找她们,希望黑点儿的鼻子管用。” “你是说..” “嗯。”杨波点头,“吴家母女拿走的图纸没什么用,即便他们背后另有其人,也造不出来,但是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总要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在打石庙的主意。” 季顺和何起风也都看明白了,表示要一起去。 “不用,成不成还不一定呢,我和大小姐两个人就足够了,你们在家守好石庙。”杨波淡定道。 杨波回房准备了一番,关键是带上那把左轮手枪,带足纸弹,杨波心里颇为庆幸,因为就这几天,他才从藏兵洞运回一罐雷*汞,那些雷*汞马道长已经用油脂做过钝化处理,看上去油糊糊的,杨波正是用了这一罐雷*汞,几日内制作了不少纸弹,现在才有纸弹可用。 杨波和沈燕青带着黑点儿出了庙门,拿出那只绣花鞋在黑点儿的鼻子前面晃了几晃,黑点儿顿时非常兴奋,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游戏,沈一鸣和杨波此前也经常和它玩儿。 黑点儿撒欢往前跑,杨波和沈燕青紧随其后。 沿着二道沟往上游走,在西山脚下,折向南,前面是一片挨着西山的苇子地,这一带人迹罕至,但杨波却是来过,正是当初他发现黑点儿的地方。 穿过苇子地,再往南,便是南溪河的源头,这里有一片很大的楸树林,间或有些榆树,夹杂其间,树叶差不多都落光了,林子太大,从外面看进去,也有一种神秘幽深之感。 黑点儿树林边缘停下来,冲着树林里边嗷嗷叫,杨波听这叫声,越来越似狼嚎,心里打定主意,此间事了,便要把黑点儿给放生了,不能再拖延了。 黑点儿扭头冲着杨波叫了几声,杨波微微点头,黑点儿闪身进了树林,沈燕青已经解下腰间的长刀,走到杨波身边,低声道:“你的枪呢?” 杨波笑笑,说道:“莫慌,那枪射程只有十几步,靠的是突然,太早拿出来,给人看见,就不管用了。” 两人跟着黑点儿走进树林,树上的枯枝在风中摇动,落叶踩在脚下,软软的,厚厚的一层,发出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两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看起来很紧张。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杨波在前,摸了摸左边大腿内测,枪还在,沈燕青在后,腰身俯低,双手持刀。 “桀桀桀...桀桀桀...” 突然间,多人在狂笑,桀桀连声,笑声中,有人大声叫喊:“杨波,你终于还是来了,哈哈哈。” 杨波脑子嗡一下,脑子顿时炸裂,太特么吓人了,惊叫一声:“青儿(杨波)。”身后的沈燕青也在惊呼他的名字。 杨波想要伸手摸枪,却意识到他俩已经被包围了,七八个人围着他们,三个人拿着火铳,火绳已经点燃,剩下的人使的是弓箭,箭在弦上。 这种情况下,再拔枪,肯定是迟了。 第62章 海上飞 黑洞洞的枪口,闪着寒光的利箭,直指他二人,杨波心下惊恐,双腿不由发颤。 黑点儿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神情紧张,不停地叫着,呜咽似的,绕着杨波的双腿打转。 “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要轻举妄动。” 沈燕青小声道,手臂轻扬,长刀脱手而出,刀尖哧地一声扎进满是落叶的泥地里,刀柄晃了几晃。 杨波数了数,七只兵器对着他们,十步之遥,还有一个人身负双手,正来回走动,眼睛却紧紧盯着他看呢,目光锐利,闪着精光。 那人右眼角有条细长的疤痕,像只蝎子在颧骨上爬,窜到鬓角,便不见了。 面目黢黑,线条很硬,看着精瘦,却给人周身都是腱子肉的感觉,连脸上都是疙瘩肉,油光闪闪。 “这是什么人?”杨波很紧张,声音有些发颤。 “如果我没猜错,此人便是梅蝎子,早年我爹没少和他打交道。” 梅蝎子?不就是海上飞么?杨波没见过,但是听说过,此人心狠手辣,落在他手里的人几乎都不会活着回来, 这人不是说去了舟山,不在在海上飞着,到沈家堡来干什么?据说还是梅天佑的远亲,吴家人什么时候竟勾搭上了梅蝎子? “不愧是沈继之的女儿,灵性,识时务,难得能认出我海上飞来”梅蝎子大笑,猩红的疤痕愈显扭曲,十分地狰狞。 梅蝎子一挥手,众匪呼啦围上来,一顿踹,杨波和沈燕青两人前胸贴后背,扑倒在一起,沈燕青被杨波压在身下,羞臊难当,脸一下红了,一扭头,见杨波正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 沈燕青眼神里都是害臊,并没有多少恐慌,倒是很镇静,这让杨波安定不少,两人竟不约而同冲着对方点点头。 黑点儿想要护着他们,嗷嗷叫着,却被一脚踢翻,一声凄厉的尖叫,撒腿跑开,却不远去,竖起耳朵,显得很紧张。 贼匪不由分说,把两人扯开,抹肩头拢二臂,捆了个结实。 这还不算,甲匪似乎知道杨波的大腿内测藏有左轮手枪,一伸手,扯了下来,这帮人有备而来,什么都知道啊,杨波暗自叫苦。 左轮手枪,金手指?杨波又一次掉进自己挖的坑里。 乙匪似乎也想对沈燕青这么做,杨波慌了,又惊又怒,吼道,“尼玛逼啊..” 当即不顾一切,一头撞过去,乙匪抡拳砸向杨波的后脑勺,杨波脑袋似炸裂一般,耳朵里嗡嗡作响,再次倒地,额头撞在一颗老楸树的树干之上,眼里都是星星。 直到梅蝎子假意喝道:“休得无礼。” 杨波被扯着头发拎起来,脸涨得通红,死死盯住乙匪,啐了一口唾沫,口水里全是血丝。 匪甲恭恭敬敬,双手把左轮手枪交给梅蝎子,梅蝎子拿过枪,左看右看,很好奇的样子。 片刻后,抬手举枪,瞄准远处的黑点儿,扣动扳机,一扣不见任何声响,再扣,亦是如此。 傻逼,保险没打开,开尼玛逼的枪啊,杨波心里骂着。 梅蝎子走到杨波跟前,枪在杨波眼前晃,问道:“怎么回事儿?” “没装子弹。”杨波存心戏耍,忽悠道。 “当我是三岁孩童,是也不是?”梅蝎子怒道,“不放子弹,你把那玩意藏在裤裆里?” “就是因为放裤裆里,才不装子弹,要是炸了膛,走了火,蛋蛋不保,换你,你敢吗?”杨波理直气壮,没好气。 沈燕青听杨波说浑话,忍不住一脚踹过来,众贼寇轰然大笑。 “那你把子弹藏在哪里了?”梅蝎子问,杨波一言不发。 梅蝎子一挥手,匪甲过来搜身,果然在杨波身上搜到两个小木盒,打开看,里面各装着十发纸弹。 梅蝎子有心马上装上纸弹,再试试,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这么做,也许是怕露了怯,丢了面子,谁知道呢? “燕青,你爹和我也算我故交,你先委屈一下,回头我给你爹赔罪。”梅蝎子笑着对沈燕青说道,那笑声听着就是假的。 沈燕青只是一阵冷笑,怒目以对,没有说话。 梅蝎子转过身,眼睛看着杨波,说道:“不错,你很不错,本事也不小,梅镇给你闹的天翻地覆,杀了不少人,少年豪杰,后生可畏啊。你还帮梅天佑夺回了旧宅,虽然梅镇的梅家不认我这个亲戚,但我承你这个情,你别怕,我梅蝎子不会亏待你,呵呵。” 杨波怒气冲冲,说道:“梅蝎子?有话请直说。” “怎么跟老大说话的,梅蝎子是你他娘能叫的么?”杨波挨了一脚。 梅蝎子一摆手,蹲下来,拍拍杨波的肩头,笑道:“那好,我就直说了,你教会我做火柴,我交你这个小朋友,如何?” “吴家母女不是偷来红磷和图纸给你,你自个做去。” “小朋友,别想着蒙我,吴嫂的儿子投奔了我,石庙的事儿我可是一清二楚,做火柴有窍门,光有图纸有什么用?”梅蝎子摇着头,啧啧连声,一边嗤笑道:“图纸是我让吴嫂偷的,不拿点东西,你俩能乖乖上钩么?” “该死的吴嫂,该死的吴玉儿,她们人在哪里?”沈燕青忍不住问道,她真是恨透了吴嫂母女,梅蝎子却没有理会她。 “做火柴,需要磷矿石,难不成你也要在西山建厂?”杨波说道。 梅蝎子嗤哧笑,“我早打听清楚了,蜀地的青城山肥田石,也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磷矿,多得绊脚,你教会了我,我去蜀地办厂,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嗯?” 梅蝎子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杨波,目光渐渐冷厉,说道:“杨波,倘若你不合作,哼哼。” 匪甲狞笑道:“沈燕青长的可是不赖呀,那就便宜我们兄弟啦,哈哈哈。” “杨波,你可千万别和老大合作,我可是很期待哟,嘿嘿嘿...”匪乙猥琐得很。 “梅蝎子,你不得好死。”沈燕青面红耳赤,高声叫骂道。 梅蝎子之所以被人称作蝎子,是因为其人心如蛇蝎,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杨波自己受辱还则罢了,沈燕青受辱是他绝不能容忍的,杨波听见沈燕青叫骂,愈加担心这班匪徒可能动粗,怎么办啊? 杨波心念急转,先装孙子,走一步看一步吧,杨波说道:“前辈,前辈,小子也愿意跟前辈合作,但是前辈总该有些诚意吧。” “我很有诚意,你要什么诚意?” “听说前辈在舟山有两个岛子,我教会你做火柴,前辈把岛子让给我,如何?” 杨波强迫自己要冷静,语气要缓和一些,多一点礼貌,少一点鲁莽。先把价码抬高一点儿,就算他不答应,退而求其次,也容易得多,杨波心里这么想。 “呵呵呵” 梅蝎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手里的枪点着杨波脑袋,说道:“小子哎,你可真敢开口哇,你这是要夺我根基啊,不过呢,也不是不可以,但要等我在蜀地站稳脚跟再说,哈哈哈哈。” 这等于什么都没说啊,还说有诚意,诚意尼玛啊,杨波心里骂,嘴上却道:“既然谈合作,前辈这么绑着晚辈,不合适吧?” “来人,松绑,多大个事。”梅蝎子招手让匪乙过来给杨波松绑。 匪甲指着沈燕青,问道:“这个要不要松绑,老大?” 梅蝎子摆手说道:“这小娘们不好惹,先绑着。” 日头挂在西边,离山顶很近了,斑驳的光影消失了,树林里暗了下来,黑点儿很不安,伸长脖子嚎叫,声音像极了狼嚎,那就是小狼在嚎。 匪甲嗖的一声,朝黑点儿射出一箭,没射中,却把黑点儿吓得撒腿就跑,一边还不停地嚎叫。 “日你娘,这什么狗啊,整的跟狼叫似的,别把狼给招来。”匪甲嘴里骂骂咧咧。 松了绑,杨波舒服多了,甩了甩发麻的手,说道:“那短铳只能打几步远,不会武功的人可以用来防身,前辈要了也没用,那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一个念想,请前辈还给我。” 梅蝎子眼珠子直直盯着杨波,那眼神仿佛要挤进杨波的双瞳,杨波眼睛眨也不眨,目光清澈,很无辜的样子。 梅蝎子抬头看看天色,心道,不能在耽搁了,刀还压在沈燕青的脖子上,我就不信你能玩出什么花忽?只要你答应,什么都好说。 梅蝎子眼瞅着杨波,把手枪递了过去,杨波接过手枪,在袍子上蹭了蹭,一副嫌弃的眼神,梅蝎子气得够呛,看来这小子还踹的不够啊。 就是这么一蹭,杨波已经把手枪保险打开了。 “砰..” 弹丸击中匪甲的前胸,仰面倒地,伤口、嘴里往外冒着血泡,还没断气,正是他手拿长刀,压在沈燕青的脖子上,当然是首当其冲的目标。 “不许动,放下兵器,谁特么敢动一动,就是个死。” “你娘..”匪乙颇不服气,抬起手中刀。 “砰..” 匪乙应声倒地,这次杨波打得准,直接爆了头,血雾飞溅,红的是血,白的是脑浆,喷在半空中,又扑扑地撒落,真恶心。 杨波举着枪,疾步走到沈燕青身边,拾起地上的长刀,挑断捆住她双手的绳索,沈燕青身形一抖,自由了,拿过刀,一刀劈了还在地上哀嚎的匪甲。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其他的匪徒呆住了,宛若木头人,乖乖地放下了兵器。 “杨波,你不讲信义。” 梅蝎子终于从最初的惊愕中清醒过来,大声斥责,但这种斥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绝望的哀鸣罢了,毫无意义。 杨波走过来,一脚踹翻梅蝎子,再起一脚踏在梅蝎子那张有疤的丑脸上,踩了又踩,骂道:“海上飞,飞尼玛逼啊,你不在舟山,跑来沈家堡干什么?跟老子讲信义,我信尼玛逼啊。” 沈燕青走了过来,“杨波,你让那些人把裤子脱了,自己把自己绑起来,海上飞交给我。” 杨波汗一个,沈燕青还真敢说,不过那些人应该都穿着内裤吧。 沈燕青抬起大长腿,一脚踢在海上飞的双腿之间,梅蝎子一声惨叫,疼得在地上打滚。 “这一脚,是为你对沈家大小姐的不敬。”沈燕青神色冷峻,很酷的样子。 “这一刀,是为你对火柴厂图谋不轨。”话音未落,一刀劈下去,刀光闪过,梅蝎子的一只手臂飞出三尺开外,肩头血流如注。 “说,吴嫂,吴玉儿在哪里?”沈燕青厉声喝问。 第63章 狼影 “在..船上..”梅蝎子牙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声音很微弱,他失血过多,看起来面无血色,剩下的一只手臂似乎想抬起来,终是没有成功,头一歪,晕过去了。 “青儿,给他包扎一下。”杨波走过来,试了试鼻息,还有呼吸,说道:“这人在舟山可有两个海岛。” 沈燕青一怔,蹙眉道:“杨波,你又要打什么坏主意?” “青儿,我能有什么坏主意?既然海上飞跟你爹过去有恩怨,就把海上飞交给你爹处理,我又没船,要海岛做什么?” 海上飞太讨厌了,沈燕青险些受辱,余怒未消,有些不情愿,但又觉得杨波说的在理,也就没反对,蹲下身去,开始为海上飞做包扎。“海上飞说,吴家人在船上,船应该就停在南溪河上。” “那我过去看看。”杨波随口应道,一边在梅蝎子身上翻找他的两盒纸弹,果然让他给找到了,杨波先把左轮手枪的弹鼓装满,两个小木盒都收好,揣在怀里。 今日,两人受制于海上飞,为免她受辱,杨波不顾一切,完全是拼命的架势,让沈燕青内心颇受触动,她从未想过杨波竟有这样的一面。感动归感动,却不能让他再冒险,雷矬子为什么还没到? 杨波简直就是个愣头青嘛,他一个人去,谁知又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沈燕青心里这么想着。 “不行。”沈燕青果断反对。 “我..”杨波正欲争辩,却听到有人在喊,“哥哥,大小姐。” 是何起风,还有雷矬子,后面还跟着不少人。 “起风,雷大哥,你们怎么来了?”杨波转过身来,问道。 “季叔担心出意外,让我带几个人跟在后面,在路上..又遇到雷大哥。”何起风说道,目光有些闪烁。 “我..”杨波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直冒虚汗,便靠在一颗老楸的树干慢慢坐下。 何起风和雷矬子齐声惊问:“哥哥(小波),你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有些头晕。”杨波说道,声音有些发虚。 此时,沈燕青已经把海上飞肩头上的伤口包扎好,听到动静,急忙赶过来,拿手试了试杨波的额头,又号号脉,对雷矬子说道:“他没事,只是身体有些虚脱,你跟起风去南溪河那边看看有没有船,吴嫂和吴玉儿可能躲在那里,杨波我来看着,休息一会儿便没事了。” 雷矬子、何起风带着几手下,出了树林,直奔南溪河。 沈燕青侧身坐下,掏出汗巾,为杨波擦着汗,杨波额头一直冒虚汗。 汗巾香喷喷的,还有温度,青儿的动作也出奇的轻柔,擦在脸上,便如春风拂面一般。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沈燕青的一呼一吸,都清晰可闻,脖颈下的一抹雪白,也一起一伏,天然的体香,让人沉醉。 沈燕青专注擦汗,时不时瞟一眼杨波,那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关爱和温柔,眉目含情,双颊晕红,盈盈红唇,娇嫩润湿,泛出迷人的光亮,像是在发出邀请,太撩人了。 杨波情不自禁,一下抓住青儿的一只柔荑,身体也不由前倾。 沈燕青紧张起来,那只手挣了挣,没有挣脱,又警觉地四下看了看,颤声道:“杨波,你干什么?” 杨波醒悟过来,立刻松手,树林里还有外人呢,这时候可不能乱来。 “生病了,还不老实。”沈燕青斥道:“今日你占人家便宜没够啊。” 沈燕青指的是,两人被海上飞的人踹倒,跌在一块儿的情景,杨波的手倒是松开了,可沈燕青却握住了杨波的手,她似乎在把脉。 “不是把过脉了吗?”杨波讪讪地说道,想掩饰他的失态。 “我再把一次,不行么?” “......” “以后我练刀,你跟着我练,你一个大男人,弱不禁风的,像个什么样子。”沈燕青一直给杨波把着脉,嗔道。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更何况是杨波的新式火枪,杨波心里不以为然,不过体能锻炼,他倒是不反对,只是每日忙忙碌碌,他都顾不上,杨波的手被沈燕青这么握着,挺舒服的感觉,他没说话。 沈燕青想起杨波一头撞向一个劫匪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轻轻敲了下杨波的头,“你这头还挺结实的,没想到你还能那样。” 沈燕青自然明白,杨波此举是为了阻止劫匪对她动粗,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她内心其实挺感激的,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杨波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也想跟你一样冷静,可我做不到,我当时真的很害怕。” “起初我确实不怕,因为我通知雷大哥跟在我们后面,听到枪声,他们会过来接应,后来海上飞搜走了你的枪,我却是怕了。” 杨波没想到沈燕青会让雷矬子跟在后面,委屈道:“你还是不信我啊。” 沈燕青突然拉过杨波的手,俯下身,把杨波的手贴在脸上,说道:“以后我便信你了。”声音颤颤的,无限的温柔。 那一刻,杨波的心就像一块巧克力,融化了,满满都是幸福的感觉。 南溪河离此处不远,雷矬子一行人很快来到河边,雷矬子和何起风分别带人分头上下搜寻,船没找到,倒是发现一处纷乱的脚印,海上飞大概就在那里上岸。 雷矬子和何起风回来时,见到杨波和沈燕青并肩坐着,离的很近,何起风着急向杨波禀报,便要过去,却被雷矬子一把拉住。 何起风莫名其妙,诧异道:“雷大哥,你干什么?” “你小屁孩,叫的什么雷大哥,叫雷叔。” “可是我哥哥都叫你雷大哥,我叫你雷叔,岂不是乱了辈分?” 何起风哧笑一声,转身欲走,再次被雷矬子拉住。 “听说你和季顺家的闺女季思齐定亲了?”雷矬子问道。 “嗯”何起风点头,“咋的了?” “将来,倘若,听清楚了,我说得是倘若,倘若季思齐和杨波都掉河里了,你先救谁?” “......”何起风愣住了,“有这事儿?” “我说过了,是倘若,你救谁?”雷矬子逼问。 “雷大哥,别以为我读书少,就来耍我,我告诉你,我现在也在读书认字,我知道兄弟如手足,媳妇如衣服的道理。”何起风气乐了,说道:“我..当然救我媳妇了。” “......” “我哥哥会游水,飘在海上好几天都死不了,你还雷叔呢,叫你声大哥都已经抬举你了。”何起风一脸的鄙视。 “你们找到船没?”沈燕青迈步走了过来,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雷矬子赶紧一抱拳,说道:“大小姐,河里船的影子都没一个,不过我们倒是发现了他们上岸的地方。” 沈燕青闻言蹙眉,杨波也强撑着,跟了过来,说道:“算了吧,吴家投奔的是海上飞,如今海上飞都做了阶下囚,他们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海上飞还未苏醒,由俘虏轮流背着,杨波等人押着俘虏走出了树林。 一轮明月挂在东边的天际,月朗星稀,回头再看这片楸树林,却黑黢黢的,冷风阵阵,挺瘆人的,死了的那两个,只能喂狼了。 “黑点儿哪去了?”杨波看着黑黢黢的树林,自语道。 沈燕青搀扶着杨波,说道:“那不正好,省得再费心机去放生。” 何起风走了过来,说道:“哥哥,我来背你。” “不用。”沈燕青一瞪眼,说道。 雷矬子插了一句,“起风,倘若你娘和你媳妇都掉河里了,你先救谁?” 何起风哧笑道:“雷大哥,你拉倒吧,我当然救媳妇了,我娘死了好多年了。” “.....”雷矬子彻底被打败了,郁闷至极。 离开树林,再往前走到那片苇子地的边缘,雷矬子想起什么,突然对杨波说道:“小波,我记得,当初你就是在这里逮住黑点儿的,对吧?” 这世上只有雷矬子一人称呼杨波为小波,每每听着,让杨波非常地不爽,偏偏杨波又不能明言为什么。 杨波没好气,说道:“那又如何?” “蹊跷,我就觉得这事蹊跷,小波,我发现你身上发生过很多事,都很蹊跷。”雷矬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杨波待要说话,却听到一声长啸,这分明是狼在嚎叫,是老狼,而不是像黑点儿那样的小狼在嚎。 月夜里,听到狼嚎,可不是件心旷神怡的好事,众人皆是大惊。 刚刚是一声,现在是合唱,大家自然明白,遇到狼群了。 不过,他们人挺多,手里还有火枪,自然是不怕,众人转身观瞧,果然见到五六只狼,前前后后,以散开的队形围了上来,正中间是头小狼,后面跟着的那只狼,身形高大,眼睛里闪着绿光。 待到走近,借着月光,杨波认出那头小狼,便是黑点儿。 嗷 黑点儿显然认出了杨波,却在几十步开外停了下来,身后的狼群也都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就像黑夜里黑色的雕塑。 过了好一阵,黑点儿仰起脖子,长啸一声,声音不成熟,听着也不像是狼嚎,但是黑点儿在学习。 嗷,嗷,嗷。 而后面的狼群,也开始长啸,先是头狼,后来其他的狼也加入了合唱此起彼伏,狼嚎阵阵。 冷风吹过这一片一望无际的苇子地,声音不可名状,充满神秘的感觉,群狼的嚎叫声在狂野里回荡。 黑点儿向前进一步,头狼便嗷嗷叫,黑点儿又往后退一步,就这样一进一退,来回好几次,黑点儿颇为犹豫。 “回去吧,黑点儿,狼群才是你的老家。”杨波叫道,往外招手,意思是让黑点儿别跟过来,杨波希望黑点儿能明白。 黑点儿嗷又叫了一声,定定看着杨波一阵,终是转了身,加入狼群之中,众狼非常兴奋,交头接耳,长啸不止,在头狼的带领之下,纷纷转身往后窜去,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融进明月的清辉之中。 “什么是缘分?这就是缘分,我觉得你和黑点儿的缘分未尽,指不定哪天黑点儿又来找你。”雷矬子感概道。 第64章 大海啊全是水 这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矗立在海岸,岁月就像海潮,去了又来,来了又去,只在这块巨石之上,留下斑驳的痕迹,看着有一种沧桑感。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杨波想试试,手脚并用爬了上去,沈燕青却身手矫健,往后退几步,然后往前冲,三步并两步,大长腿确有优势,一个飞身跨跃,就上来了,杨波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人与人之间,差别很大啊,不说比曹操,就是沈燕青,在很多方面,他也比不了。 杨波在石头上站定,面向大海,舒展双臂,心中似有万千块垒,只欲放声一呼。 旭日东升,海面浮光跃金,你看到朝气蓬勃,生意盎然;狂风巨浪之时,樯橹灰飞烟灭,让人望而生畏;夕阳西下,暮色苍茫,你感叹岁月已逝,人生易老,壮志未酬。 现在是一六二八年,自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迄今一百多年了,欧洲人这会儿正忙着往美洲大陆殖民了吧。 而有明一代,海禁是基本国策,片板不能下海,是朱元璋定下来的规矩,虽然后来有隆庆开关,中间反反复复,但朝廷对民间的海上贸易控制极其严苛,海禁政策始终是主流。 在明初,三宝太监七下西洋,规模宏大,波澜壮阔,无论如何,都是有明一代的浓墨重彩,辉煌的一笔。 郑和下西洋,庞大的舰队只为彰显国力,威加四海,虽然也有贸易,但贸易却不是主要目的,并没有为朝廷带来实际利益,历久,变成朝廷不可承受之重,最终也是当权者自己给禁了。 时至今日,即使是在大明,也甚少有人提及,便如一粒历史尘埃,随风而逝了。 到了大明末期,地方官府对民间的海上往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朝廷控制能力衰落之故,并非不想控制。 当然,这客观上也给了像沈家堡这样的海滨之地以可乘之机。 朱元璋大概认为中国地大物丰,什么都有,不需要从海外进口什么东西。 事实上,即便在后世,也有学者认为,开海反而为大明的灭亡埋下巨大的隐患。 因为海贸只是大明单向对外输出商品,换回来的只如硬木、香料这样的少量奢侈品,更多的是白银。而白银的大量流入,一方面刺激工商业者更加扩大规模,粮食生产因此减少,二则物价上涨,特别是粮价上涨,土地兼并越演愈烈,种地的农民反而失去了土地,内患由此产生。 学者的说法很多,莫衷于是,杨波也分不清谁对谁错。 有人说历史就像一个任人装扮的小姑娘,很多人出于这样或者那样的目的,还塞了私货,很多时候,历史不能还原真相,更不能给你答案。 从人类文明的角度去看,历史记录的是人泪社会试错的过程,历史之所以沉重,是因为历史充满了悲剧。 现在的崇祯皇帝就是个杯具,那么为了避免的悲剧的发生,又该做些什么呢? 杨波正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也一心想跟曹操一样来个直抒胸臆,到头来,想到崇祯这个杯具,不由意兴索然,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大海啊,全是水。” 沈燕青还以为杨波在怀旧思古,说不定还能来句诗啥的,没想到杨波来了个大喘气,差点没晕倒,蹙眉看着杨波,眼神里全是鄙视。 “我们去找林楚贞。”杨波讪讪地说道。 林楚贞是沈家堡船厂的大匠,据说是沈继之花了大价钱从南洋请回来的。 沈继之都把船厂视为禁地,船厂的事都是由他亲自管着,船厂俨然是一个独立王国,自成一体,外人很少接触,杨波对林楚贞并不熟悉。 昨日,杨波和沈燕青被海上飞绑架,却被反杀,海上飞被砍断一只胳膊,被杨波和沈燕青抓了回来,送到沈府。 沈燕青告知杨波,她爹决定取了海上飞在舟山的两个海岛,这事交给雷矬子去办, 据说那两个海岛,一个叫做桃花岛,一个叫横岛,大概位于舟山列岛中间的位置。 这还不算,沈继之主动要求杨波到船厂看看,这在以前根本不可能,沈继之对船厂颇为看重,认为是沈家堡根基之所在,甘薪的铁匠铺甚至都不能打一把菜刀,便是出于对船厂的利益保护。 也不知沈继之是出于何种考虑,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杨波也试探了下沈燕青的口气,大概是因为杨波的那把后装弹击发枪给了沈继之信心。 之前,沈继之不允许和朝廷公然对抗,显然他认为沈家堡没有实力与朝廷抗衡,他的夫人徐可卿死在官军的箭羽之下,据说身中数十箭,死得挺惨的,也许他是不想同样的悲剧再次重演。 在船厂林楚贞的办事房,杨波见到了林楚贞。 “这位便是林楚贞,林大匠,这是杨波。”沈燕青介绍道。 杨波和林楚贞拱手施礼,寒暄之后,林楚贞知道南下的船已停在码头,看完船厂之后,杨波便要登船,也不废话,径直领着二人在船厂各处转转。 “林大哥,据说你老家是闵地的?”杨波问道。 “在下在福建出生,是地道的中土人士,幼时便随父母去南洋谋生,在泰西人的船厂做过工匠,幸得沈家看重,这才得以返回故国,公子年少有为,今后免不了请公子赐教。”林楚贞很客气,谦虚得很。 沈燕青插话道:“林大匠,您太客气了,您直呼杨波其名即可。” “对对,林大哥叫杨波就好,这样显得亲近,呵呵。”杨波立刻道。 “善。”林楚贞哈哈大笑,说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杨波随口问道:“据说闵地的郑家海贸做的很大,林大哥可有耳闻?” “郑芝龙不仅在闵地,即使在南洋的华人中间,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下自然是知道的,在下在南洋的时候,就曾与其弟郑芝虎有一面之缘。”林楚贞说道。 “哦。”杨溢大喜,说道:“日后如有机会,还请林大哥引见一二。” “好说,好说,不过在下跟郑家交往并不深,只怕让公子你失望了。” 在杨波的记忆中,南洋此时差不多给欧洲人瓜分完了,西班牙人占了吕宋,也就是后来的菲律宾,葡萄牙人占了马六甲,荷兰人占的最多,印尼以及马来西亚的大部分群岛。 二人谈到南洋诸岛的地理风土人情,杨波倒也不怵,毕竟快递小哥也去过一次巴厘岛。 大不了把前世的见闻改头换面,快递一下,比如说起婆罗洲的食人部落如何野蛮,生吃人肉啦,天堂鸟如何漂亮啦,哪个什么岛上,鸟粪几十丈厚,用来做火柴也不错啦,等等。 有些林楚贞听得也是一愣一愣的,不禁惊叹不已,啧啧称奇。 杨波又道:“据说西班牙人在吕宋只有区区几千人,便能统治偌大一个吕宋,万历三十一年间,竟杀我华族两万余人,此事可当真?” 林楚贞闻言,黯然神伤,说道:“朝廷向来视海外华族为海贼奸民,岂以贱民,兴动兵革?便是朝廷檄文所言,实在让人寒心啦。” “措尔小国,欺我中华无人乎?”沈燕青神色颇为激愤。 这事儿杨波前世也知道个大概,再次听林楚贞说起,依然不胜唏嘘,神色萧索已极。 杨波叹道:“自从西人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世界便进入大航海时代,西方诸国纷纷凭借坚船利炮,四处掠夺,奴役当地原住民,南洋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可叹明廷,自持老大帝国,固步自封,视海权无物,不思进取,长此以往,必遗祸子孙啊!” 杨波的见识之广,让林楚贞甚为叹服,他也在察言观色,见杨波时而神采飞扬,时而眉头紧锁,偏又如此年幼,人还生得明眸皓齿,俊俏的不像话,心中暗暗称奇。 几个人说着聊着,走马观花,在船厂转了一圈,杨波心知造船专业性极强,这么转转,也只能有些印象。 杨波得知,船厂只能造千料以上的中型福船,这么说来,沈家运输船应该是买来的。 船厂能造碗口铳,能铸炮,就是那种虎蹲炮,沈继之大概就是靠这些来维持他在这一带的霸主地位,他们还有功夫造火锅用的铁锅及其架子,据说赚了不少银子。 抬头看看天色,时间也差不多了,杨波便和林楚贞告辞,林楚贞把杨波和沈燕青送出船厂门外,三人拱手作别。 沈家的船队共有五条船,两艘运输用的两千料大船,其余为五百料哨船和快船,配有虎蹲炮以及各式火铳,算是战船,用于护航,由雷矬子带领,已经先期启航了。 杨波和沈燕青上的是一号船,沈一鸣、乐水、香儿、刘嫂等已经在船上候着,沈燕青还要为他们安排好住处,便走开了。 还有一个搭顺风船的不速之客,杨波没有想到,此人便是穆英。 杨波诧异,问道:“穆姐姐,你怎么在船上?” “怎么,不欢迎么?我可是来为你通报军情的。”穆英斜乜杨波,媚声道:“海州守御所的兵马有动静了。” “哦”杨波并没有感到意外,问道:“什么动静?” 临行前,他已经做好相关布置,也给付满带去一封信,言称倘若官军大举来犯,实在不行,火枪营可以撤退到沈家堡,不过这是最坏的结果,杨波不认为真的会发生。 杨波对他的火枪营颇为自负,即便官军一个整编千户营来犯,火枪营也能应付,区区一个海州守御所,能调动的人马不过两百,不足为惧。 “据说是调往洪泽湖一带平叛去了。”原本穆英还想吓吓杨波的,杨波却没把海州守御所放在眼里,顿时觉得无趣。 “昨日大堂主到沈家堡了,以后我要在南京呆上一阵子了,我去了南京,你会不会想我呀?”穆英凑过来,小声说。 “你去南京干什么?”杨波奇道。 “当然是再开一家倚红楼了,据说徐小公爷待你不错,你可要帮我引荐引荐。”穆英的身体往前倾,抹胸开得很低,一片雪白,耀眼生化。 杨波眼睛有些花了,说道:“固所愿。” “哎,你还没说,你会不会想我啊?”穆英双颊颊光洁如玉,笑靥荡漾,夺人眼球,杨波连连点头,说当然想了。 “哪里想?”穆英追问。 “穆英,果然是你,我听小姨妈说你要去南京?咱们姐妹便不易相见了,那该如何是好?”沈燕青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插话道。 “青儿。”穆英赶紧拉起沈燕青的双手,很亲热地打招呼。 沈燕青说道:“我还得去帮你们安排住处,此间事了,我们姐妹吃个火锅。”又把视线转向杨波,说道:“杨波,你来一下,有个包裹,送到我房间去。” 好吧,在船上,沈燕青就是船长,杨波只好跟穆英告辞。 沈燕青真拿出个包裹,抛给杨波,里面似乎装有不少物事,分量倒是不重。 杨波跟在沈燕青身后,到了沈燕青的房间,虽说船上不比在沈府,这便相当于是她的闺房了,一般人可没资格进来,杨波感觉他的待遇升级了。 “把包裹打开,把东西拿出来,摆放好。”沈燕青下了命令,“就算在船上,也不能游手好闲,明日开始每天跟我练习刀法。” 杨波无语,他恨不能真长出个三头六臂,何时游手好闲了? 杨波打开包裹,一件一件往外拿东西,大体都是些女人用的物事。 自从定亲之后,两人的关系真是快速升温,沈燕青竟然不介意由杨波来做这种事儿? 杨波摸出一件四四方方的东西,像是小号的镜框,仔细一看,不由呆住了。 这镜框里装的是他第一次用羽毛笔,试笔写的那一行字:“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沈燕青竟给裱了起来,还随身带着。 沈燕青见杨波半天不吱声,扭头观瞧,正好发现这一幕,一把夺了过去,俏脸一下红了。 “没想到,一张纸头,你竟给收了起来。”杨波觉得有趣,笑道。 沈燕青羞臊极了,感觉就像偷谁人家的东西被抓了个现行,恨不能钻进木板缝里去,忸怩半晌,才吃吃说道:“我喜欢这几句话,不行么?总比大海啊全是水好吧。” “....” 第65章 追星摘月 “啾啾” 一只不知名的海鸟掠过高耸的桅杆,清脆的鸟鸣,唤醒了黎明。 凉风习习,东方晨曦初现,远处海天一色。 沈燕青一早便把杨波叫起,今日便要教他练习刀法。 “我先演示一遍,然后你跟着一招一式地学。”沈燕青板着俏脸,显然对杨波早起磨磨蹭蹭,很不满。 这是在首桅杆下面,了望哨在前面,甲板建筑在后面,这里比较空旷。 沈燕青静静伫立,一把长刀在手,刀锋寒光四射,几息之后,手腕轻抖,做了起手式,缓若游云。 突然身形扭转,一瞬间一把刀像是变成几把刀,继而一阵风起,呼呼有声,身形仿佛笼罩在一团光影之中。 嗨,一声娇喝。 沈燕青单脚点地,飞身而起,刹那间,刀尖在极小的角度范围内,幻化出万千光点,直取杨波的咽喉。 翩若惊鸿,动若脱兔,快似闪电。 杨波一声惊叫,仓皇地往后躲,却见沈燕青手腕轻转,一个漂亮的刀花,长刀已经竖在胸前,刀法便演完了。 “刚刚是最后一招,追星摘月。”沈燕青脸红扑扑的,气喘微微,显然耍完这套刀法,她的体力消耗也是不小。 杨波下巴都惊掉了,尴尬地捡了起来,吃吃道:“青儿,我见你砍人,也就手起刀落那么一下,原来还有这么多路数啊。” “你把这刀法练熟了,无论手里有没有刀,出手便是招,对付几个小毛贼,有何难哉。”沈燕青瞟了一眼杨波,抖抖手中刀,说道:“来吧,今日便是一个字,刺。” 沈燕青着的是青色绸布便装,短衣襟,下面是直筒裤,裤脚塞在皂靴里,看着像灯笼裤。 沈燕青在前面演示,背对着杨波,把招式拆开来,一点一点的讲解,用的是慢动作。 绸布又轻又薄,海风一吹,裹得紧紧的,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山高水低,优美的曲线,成熟的形状,撩人得很。 身形不断转换,时而满月,时而半月,甚至还能往下看,往下看,只见两个波峰,没有波谷,只有幽深的一道沟。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都是美到极致,杨波的眼神在风中凌乱了。 “你来一遍。”沈燕青停下来,示意道。 杨波的动作杂乱,毫无章法,即便是慢动作,他都没看清,他的视线被严重干扰了。 沈燕青蹙眉,很不耐烦,走到杨波身后,伸手握住杨波的手腕,纠正他的动作。 杨波也听明白了,练刀眼神要盯着刀尖,不能有丝毫游移,但诀窍在脚下,下盘的辗转腾挪才是关键所在。 这样一来,沈燕青还要纠正他下盘的动作,两人看起来像是在跳探戈。 这种情景之下,难免有身体的触碰,不经意的一碰,便是一次触电,酥酥麻麻的,很舒服的感觉,全方位的触碰,基本就是短路了,杨波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销魂是销魂,就是憋得难受。 杨小波怒了,状如怒蛙,一个人玩跷跷板的游戏,很好玩么? 人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屁话啊,杨波突然觉得好累。 “青儿,我也来。”穆英及时出现了,手里也拿了一把刀,刀在她手里,就像是拎着一条蛇,“人家将来一个人在南京,也要学些功夫防身嘛。” 穆英的声音好娇气,一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沈燕青。 沈燕青说道:“好啊,杨波笨死了,半天都教不会一个动作,你先学会,咱们也羞臊羞臊他。” 穆英见沈燕青答应下来,顿时雀跃,拎着刀走到杨波近前,怀里揣着的,似乎甚少束缚,两只兔子在那里扑腾。 在世间,自有山比此山更高... 杨波耳边响起这样的歌声,脑子里出现幻觉,他见到四只倒扣的玉碗,里面都是他爱吃的蒸肉,可能是米粉的,也可能梅干菜的,闻起来都很香,那个更好吃?抑或各有各的好? 杨波垂涎三尺,倍受煎熬。 不过穆英却没有正眼看杨波,而是跟着沈燕青一招一式学着,有板有眼,很认真的样子。 杨波汗颜,只好收敛心神,练了起来,杨波经受了考验,练刀渐入佳境,早上的一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 接下来沈燕青该到指挥舱值班了,按照沈继之的要求,杨波需要学习驾船出海的每一个环节,这一项,他也必须要学的。 站在指挥舱内,可以看到船头的了望台,那里有个小旗官,需要的时候,小旗官会打旗语,向指挥舱报告敌情和海情,也可以扯着嗓子喊,这个距离如果顺风的话,应该可以听见。 临窗的位置是一张长长的木台,两头嵌入两边的舱壁,算是操作台,台上放着一只单筒望远镜、牵星板、航海罗盘、沙漏、海图、还有杨波的土制铅笔。 没有见到六分仪,六分仪相当于更精确的牵星板,也能测量两个陆上目标的水平夹角,可用来在海图上定位,杨波猜测此时六分仪还没发明了吧。 这些工具用来近海航行没问题,但远洋航行就完全不一样了。 远洋航行面临一个关键的问题:如何确定自己在海上的位置? 试想一下,你在海上漂了几十天,四周都是茫茫大海,找不到任何参照物的是时候,内心是何等的崩溃? 哥伦布之后,麦哲伦完成了环球航行,欧洲人已经确认地球是圆的,为了更好的描述自己在地球上的位置,经纬度的概念应运而生,这样,描述位置的问题就变成确定经度和纬度的问题。 纬度还好说,有了牵星板,便可通过测量恒星的高度,白天太阳,晚上北极星,来确定纬度。 但是经度就很困难,原因在于经度测量实际上就是时间的测量,而此时的计时工具的精度却远远不能满足远洋航海的需求。 像沈燕青指挥舱里的这个沙漏,只能粗略地计个时间,用来航海却是万万不能。 哥伦布的地理大发现,有运气的成份,无法确定经度,就无法知道船的准确位置,他在航线上撞上美洲大陆,跟瞎猫碰上死老鼠差不了多少。 其后,欧洲开启远洋航海时代,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也只能在固定的纬度上航行,直到有足够精度的钟表出现,才得以改变,世界才算进入真正的大航海时代。 杨波寻思,凭他目前掌握的手段,有些工具其实他也可以造,比如望远镜,还有六分仪,甚至钟表。 估计钟摆现在还没有运用在钟表上,还有那个擒纵机构,杨波碰巧知道的,小时候调皮,曾经拆过老爸的一块飞亚达机械表,见过那东西,大学里学的又是化机专业,机械的东西,他多少懂一些。 沈燕青教杨波使用这些工具,杨波也是秒懂,毕竟受过高等教育嘛,这些东西,构造都很简单,简单到有严重缺陷的地步。 沈燕青觉得蹊跷,眉眼一挑,质问道:“这会儿你脑瓜子倒是好使了,练刀的时候,你在干吗?你故意的吧?想占我便宜?是也不是?” “没有啊,望远镜我还不会使,要不,你再教教我?”杨波立刻道。 “我信你个鬼。” 沈燕青盯着杨波,仿佛要洞察他的内心,杨波的眼神迎了上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对碰。 就在此时,船体突然剧烈地晃动,两人都淬不及防,撞在一起,沈燕青*****柔腻首当其冲,率先到达杨波胸前,都挤得变形了。 暖暖的,软软的,香香的,撩人心弦,让人心颤。 杨波情不自禁,嘴唇凑上去,在沈燕青的小嘴上啄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太出乎意外了,沈燕青羞得不行,身体都在颤栗,呼吸也急促起来,嘴里发出不可名状声音,裸露的肌肤全都红了,像弥漫着一层霞光。 美丽的眸子闭上了,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娇羞无比。 此时的沈燕青是最美的,像一朵娇嫩的玫瑰花,杨波不由双手捧起她的脸庞,正欲再吻,沈燕青却一把推开杨波,说道:“可能出事了。” 两人探头往下看,果然船头了望台上的小旗官正打着旗语,沈燕青说道:“雷矬子报告说,发现有外国船只尾随在船队后面。” “外国船只?”杨波奇道:“要不,我去雷大哥的船上看看?” 沈燕青撩了撩鬓边的青丝,脸上还是一片绯红,说道:“我们的船队现在已经到了崇明附近,这里是江口,遇到外国船只是常有的事,可能只是虚惊一场。” 刚刚发生了肌肤相亲,两人多少有些不自在,沈燕青抻了抻衣衫,又道:“你不还有一鸣的课么?你先去给他们上课,有事我叫你。” 杨波有些犹豫,有事的时候,他应该在场,但是他也明白,沈燕青怕是需要时间消化刚才的那一幕,此时有些尴尬,终是道:“那你小心点,我下去了。” 杨波转身离开,却听到沈燕青说了一句:“上完课,赶紧回来,指挥舱要学的东西多了,你可不许偷懒。” 杨波挥挥手,嘴角挂出一丝笑意。 南下的船基本是空载,空置的舱室很多,杨波事先挑了一个光线好的,做为临时的教室。 杨波走进教室,沈一鸣和乐水都在,还多出了一个人,不是穆英又是谁? “闲着也是闲着,你不会赶我走吧?”穆英坐在最后面,眨眨眼,说道。 杨波不认为穆英真想上什么课,她是在船舱呆着无聊,给自己找点事干吧,沈一鸣和乐水都在,他也不好跟她斗嘴。 杨波想起在指挥舱思考过的东西,干脆这一课就讲些天文地理常识。 无非是地球是圆的,月亮绕着地球转,地球绕着太阳转,五大洲四大洋,美洲新大陆、欧洲,南洋等地的大概位置,等等。 杨波又从厨房里拿来一个青葫芦,甘薯,土豆,分别代表太阳、地球和月亮,给他们讲述天体运转,日落日出,月落月出的道理。 三个学生出奇的安静,听得入神,穆英亦是如此。 讲完,沈一鸣最先发问,他用手比划着,他是问:我们现在都在绕着太阳转? 杨波点头。 阳光从舷窗射进来,形成一道光柱,刚好照在沈一鸣的身上,眼睛望着窗外的日头,一双眸子出奇的明亮,神色间充满无限的向往和期盼,杨波看出来,沈一鸣正在迷思中。 乐水显得很困惑,问道:“师兄,你说月亮真是绕着地球转,那月亮上还有嫦娥仙子吗?” “嫦娥仙子是神话传说,月亮上光秃秃的,荒凉得很。” “可是中秋那晚,我明明看到月亮上有人影呀,我还对仙子许了愿呢。” “....” 科学有时太残忍,冷酷无情,这么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杨波心中叹道。 第66章 诲人不倦 杨波人还在教室,已经有人来寻他,还真是有事儿了,沈燕青让他到船尾的了望台去。 这艘运输船,也是福船的形制,船尾甲板之上有三层半月形建筑,称为艉楼,其上又设望楼,所谓望楼,其实更像是个亭子,中式的人字坡顶,有飞檐,三面栏杆,四面透风。 “那艘外国船派人去了哨船,雷矬子正用小渡船把人送到一号船来,现在船已经下了帆。”沈燕青见杨波人到了,扭头说了一句,又转过头去,用望远镜看着前方。 杨波来时倒是注意到有人正在落帆,想来刚才船身的那一晃,应该跟这个有关。 “是荷兰人。”沈燕青又补了句,手举单筒望远镜,看个不停。 杨波诧异,问道:“荷兰人要来一号船?” “不是,船是荷兰人的船,人我还没见到,我哪儿知道啊?”沈燕青放下望远镜,看了一眼杨波,很嫌弃的眼神,说道:“你智商堪忧啊。” 杨波气结,明明是你没把话说清楚,好吧? “你自己看吧。”沈燕青把远望镜交给杨波。 杨波接过望远镜,放在眼前,这种单筒望远镜,杨波还真是不适应,动作稍有迟缓,沈燕青的手臂便伸了过来。 “把镜筒放平,你镜头朝天干什么?数星星么?” 沈燕青甩了个白眼,抬手过来纠正杨波右手的动作,手臂伸过去,那啥自然也跟随,杨波的左臂美死了,刚好处在两座山峰之间,立刻便有了温软的压迫感,这让杨波感到十分舒适。 沈燕青现在真是好为人师,诲人不倦啊,杨波很是无语,扭头看了她一眼。 她沈燕青的小嘴翘着,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红晕,眼神里有些嫌弃,更有些调皮。 只看到一只兔子,另一只在后面,没有扑腾,都很安静,有个成语说得好,静若兔子,大概指的就是这种安静祥和的情景,杨波这么想着,感觉沈燕青是在挑逗他。 这种不经意的触碰,让肌肤酥酥麻麻的,还能发出一种信号,信号经由神经末梢,倏倏传到骨髓,又倏倏传到大脑皮层的沟沟壑壑里。 周围又没别人,大家都很无辜嘛,沈燕青虽说有些豪爽,但她其实很容易脸红的,这样的女子,对这种偶然的触碰尤其敏感,容易产生那种过电的感觉,而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令人愉悦,回味无穷,让人产生美好的情感。 外国船说是要送来人谈合作,既然是合作,她便安心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体验一下那种奇妙的感觉,也很不错。 杨波前世是个伪军迷,经常流连于各大军坛,尤其关注海军装备,连小动物、小火车,这种国产战舰的绰号都耳熟能详,知道这个时期欧洲流行的船型是盖伦船,之后是所谓的飞剪船,再后来便是铁甲舰。 盖伦船重心很低,吃水*很深,比较明显的特征是艏斜桅,桅下有个伸出的三角形平台,平台上设有供船员使用的厕所,除此之外的建筑都挪到了船尾。 因为吃水*较深,可以大大减少帆船侧翻的可能,是海上行船更安全,但船速也因此受到影响,航速不是它的优势。 用这种船做战船,装备有几十门侧舷加农炮,战时多艘船拍成一排,黑洞洞的炮口伸出来,确实让人胆寒,战列舰的概念便是在盖伦船时期首度提出的,可见其火力还是很猛的。 沈家战船上装备的虎蹲炮,无论射程、火力都无法和盖伦战船相提并论,现时大明所有的战船都没有侧舷炮,火炮都是直接置于甲板之上,倒是可以灵活移动,但是这样只能攻击敌方船只的甲板之上的人员和建筑物,几乎无法击沉敌方船只。 而装有侧舷炮的盖伦船,能在海战中占据有利阵型,发挥火力优势,可以轻易击沉敌方的船只,这样看来,大明的战船却是落后了。 不过,现在杨波无法看到那艘船的侧舷,并不能确定这艘船是不是战船。 欧洲人骨子里的海盗基因从未改变过,这是杨波前世对他们的了解,更何况这些出来混的欧洲白人,有些本身就是海盗。 这艘船十有八九是一艘战船。 “尖头方尾,船首有艏斜桅,中间挂拦帆,后面挂三角帆,是盖伦船。”杨波放下望远镜,脸色颇为凝重。 “你怎么知道是...是什么伦船?”沈燕青奇道。 她的右手臂倒是拿开了,但身体却靠得更紧了。 挨一下也无伤大雅嘛,横竖也没人瞧见。沈燕青心里这么想着,一张俏脸却是更红了,眼眸似秋水流波,心里早已云晕陶陶,浑然忘了身在何处。 “在船厂,我不是问过林楚贞吗?你也在场,你怎么给忘了?” 杨波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沈燕青今日表现好奇怪,简直有些无厘头。 他可不像沈燕青那样乐观,倘若来船是只战船,万一来着不善,其实他们的处境很危险的。 “哦..”沈燕青小嘴儿嘟了一下,见杨波一副肃然的样子,赶紧站直身体,说道:“那..我们下去吧,雷大哥怕是把人送过来了。” 两人走下了望台,来到指挥舱,有个报信儿的兵士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两人也没耽搁,赶紧随他下了艉楼。 来人被安排在艉楼的第一层,也是甲板之上的一个舱室,舱室里面推放了不少绳索、麻袋,还有些尺寸大小不一的方木,大概是用来调整风帆方向的,这里被临时用来会客。 杨波走进舱室,沈燕青紧随其后,来人端详片刻,知道这两人便是杨波和沈燕青,拱手施礼,说道:“鄙人黄仁杰,久仰杨公子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见过沈小姐。” 杨波打量着来人,面目有些黑,模样倒是生得端正,八字胡,颌下短髯,显得是刻意修剪过的,不像杨波见过的大明人士,任由胡须自然生长。 “王先生,你是荷兰人的翻译?你听说过我?你从哪里听说的?”杨波连珠炮似的问道。 黄仁杰闻言一窒,愣愣半晌,这才说道:“公子误会了,我是会说他们的话,可我不是翻译。我是个商人,我呢正好跟他们做生意,这次来叨扰,只是因缘际会,顺手帮忙传话而已。还有,我姓黄,草头黄,不姓王。” 杨波诧然,那还是王先生啊,又费了一番口舌,才弄清楚,他是个广东人,粤地的有些人官话口音很重,王黄不分。 “好吧,黄先生,你是从哪里听说我的?”杨波终于弄明白,还是那么问。 “这个..”黄先生又是一窒,心道,我就是说个客气话,客气话不会啊?没见过杨波这样的。 但杨波想着要核实这艘荷兰船的来历,一时想不出好办法,只能东拉西扯。 一艘外国船,不远万里来到大明海疆,还真当自己是只友谊的小船不成? 黄仁杰硬着头皮,说道:“荷兰人的船在宁波补给,我帮他们买些货品,听舟山的蒲家说起杨公子,这个..”黄先生从怀里掏出样东西,正是一片火柴,很豪华的小鹿皮的外包装。 “我在宁波买了几片,很贵的哟,上了荷兰人的船,他们见到这火柴,便想要和杨公子合作。” “那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船上?”杨波追问。 黄仁杰神色一呆,扶额道:“我是个商人,自然有办法知道公子的下落,蒲家也知道,他们有人在沈家堡做生意,随便打听一下便知。” “黄先生平素都跟荷兰人做些什么生意?” 杨波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说话,沈燕青也看不过眼,觉得杨波挺不礼貌的,看样子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她斜乜杨波一眼,只是安静地看着杨波,并不多言。 “我从他们那里买些新奇的货品卖到大明,也帮他们从大明买货品。” “你都从卖些什么东西给大明?” 说起生意,黄仁杰来劲了,滔滔不绝,杨波得知这人就是个中间商,现在主要在大明推销欧洲产的座钟,但销路不好,有时也帮荷兰人、西班牙人采买些东西啥的,据他所言,现在的台湾有荷兰人,也有西班牙人。 用大清晚期的说法,他们这类人就是买办,这种事很多人都干过,包括闵地的郑家,郑芝龙年轻时大概也干过,杨波也觉得没什么。 “杨公子。”黄仁杰神秘兮兮的,小声问:“鄙人可以搞到西人的望远镜,火铳,公子可有兴趣?” 杨波现在可以做后装弹击发枪,这可是世上最先进的火器,倘若有足够的铁料,杨波甚至打算铸炮,相信也不会比西人的差,他需要的只是时间。 “这个,我们以后再谈。”杨波对购买西人的火器不感兴趣,不过也没有明确拒绝,又道:“荷兰人想怎么合作?” “荷兰人听说公子的火柴都是免费送人的,替公子感到十分地惋惜,他们想买下公子的火柴制法,特意让鄙人出面邀请公子,去他们的船上面谈,价钱嘛好说,不知公子可否赏光?” 现在看来,荷兰人并非一时兴起,他们应是自从沈家船队离开沈家堡,就一直尾随,谈合作可以去石庙,在海上用这种方式谈合作,张嘴便要买下制法,这不是正当的合作方式,这让杨波很不高兴。 “黄先生,我要是不买呢?”杨波看着黄仁杰,目光灼灼。 “哎呀,那真太可惜了,据我所知,荷兰人可是愿意出大价钱的。”黄仁杰痛心疾首,大摇起头,觉得杨波错过一个发财的好机会。 “石庙的火柴厂不属我杨波一个人,卖不卖,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荷兰人可能不知道,火柴生产需要磷矿,没有磷矿知道制法也没用,你回去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愿意出银子,我有很多项目,沈家堡敞开大门,欢迎他们投银入股。” 杨波说完站起身,又随口问了舟山蒲家的情况,说船队也需要在舟山补给,黄仁杰倒是爽快,说道:“蒲家也舟山一带生意做的不小,一问便知,有生意上门,他们定然乐意见到公子的。” 第67章 桃花岛 虽然杨波对火器兴趣不高,但是对钟表,杨波的兴致却很高,提出要跟黄仁杰买上几台。 “黄先生,此间事了,你便带上座钟去沈家堡。”杨波又道:“如果能帮我找些钟表工匠,就更好了。” 黄仁杰忙不迭地点头,连连称是。 他本在南洋一带给西人做采买,看准钟表是个机会,一年前才来到宁波,要在大明推销座钟。 奈何大明人士,即便是富贵人家,也宁愿用沙漏,不愿用座钟,一则钟字听起来不吉利,二则现时的座钟精度很差,还精贵,需要专人侍候,麻烦得紧,时钟没人要,黄仁杰的生意能好吗? 没办法,黄仁杰只好干起老本行,在舟山跟蒲家人搭伙,又做起了为西人采买的勾当。 杨波不只是个人名,江浙一带街谈巷议,近来说的最多的就是杨波。黄仁杰常和荷兰人打交道,会一点儿荷兰语,此行前来,便是黄仁杰毛遂自荐,杨波是个人物,对他来说,这也是个机会。 杨波确实是个大名人,江浙一带盛传杨波不是人,是神,只是杨波自己还不知道呢。 杨波的淮香楼开业那天,天降大雪,此时蒲松龄还未出世,但这件事已经被传成聊斋故事了。 火锅在江浙一带也极受欢迎,今年天气极寒,吃火锅热乎啊,三两亲朋一时兴起,支起火锅,喝上几杯,方便、实惠、随性。不仅酒楼有火锅可选,有的富贵人家,家里也备有火锅,吃火锅便如文人骚客泥炉煮酒一般,成了一件雅事。 还有火柴,那东西实在太神奇,富贵人家都以能用一回火柴为荣耀,能不能用上火柴,也成了身份的象征。 虽说杨波是免费送的,但市面上竟也能买到,论根儿买,卖到一两银子一根儿的天价,太火了。 杨波的声望如日中天,已经变妖兽了,即便是真的哪吒出现,怕是只能玩玩风火轮,三味真火只能由杨波来吐。 黄仁杰也是在蒲家见到火柴,立刻引为神物,他跟蒲家索要,可蒲家也不多,便在市面上掏银子买了几片,带上了荷兰人的七月号。 杨波的提议让黄仁杰喜出望外,真是不虚此行啊。 两个人的谈话渐入佳境,再也不像起初那样,鬼畜似的尬聊了。 杨波得知,荷兰人的船叫七月号,是一艘战舰,装备有二十七门加农炮,每门炮配有五个子铳,这是新式的加农炮,可谓此时世上最好的火炮了。 所为子铳,便是个铸铁容器,可事先装好药,开战时,便把子铳放进去,直接点火发射,这样可以节省时间,提高射速,是后世炮弹的雏形,只是他们没有杨波的雷*汞做引火药,做不出真正意义上的炮弹。 杨波还想搞清楚七月号上的人员情况,但黄仁杰说他也是临时上的船,七月号上有多少人,他也不知道。 黄仁杰一心想和杨波做生意,直到被绳索递下船,身体悬在半空中,依然喊着要帮杨波找铸泡的工匠,杨波判断黄仁杰说的是实话。 送走黄仁杰,杨波的脸色沉了下来,相比荷兰人的加农跑,雷矬子的虎蹲炮根本不够看啊。 双方装备不在一个级别,现在无论买,还是造,都来不及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感觉让杨波很不爽,沈燕青却很不以为然。 两个人再次来到艉楼上的望台,望远镜视野里,黄仁杰弃了小渡船,攀上了七月号,不久,七月号便偏离了航线,竟消失在望远镜的视野中。 荷兰人就这么走了?杨波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我说什么了?”沈燕青小嘴翘翘,眉宇间小有得色,嗔道:“荷兰人的船这些年常在大明和日本之间的海域巡视,我见得多了,你这是杞人忧天。” 话虽这么说,沈燕青却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这里很安静,正好是他俩的二人世界,食髓知味,沈燕青越来越喜欢和杨波腻在一起,这种感觉真好,俩人共用一管望远镜,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最后沈燕青干脆依偎在杨波的身侧。 小波很愤怒,状如怒蛙,杨波心里却在直呼,幸福的时刻快要来临了。 最后还是沈燕青说道:“我们下去吧,指挥舱里还有一堆事呢。” 杨波心里暗笑,你还知道指挥舱有事啊。 两人从望台走下来,杨波看到有人在台阶拐角处,探头探脑,沈燕青也看到了。 “穆英,你干什么?鬼鬼祟祟的?”沈燕青奇道。 “我..”穆英被抓了个现行,神色有些尴尬,脸一下红了,干笑道:“我有个问题,上课的时候没弄明白,找杨波问问。” 沈燕青闻言,心里啧啧称奇,没想到穆英学算术也这么认真,瞥了一眼杨波,说道:“瞧瞧人家穆英,学什么都专心,那像你,练个刀法都三心二意。” 沈燕青一挥手,便去了指挥舱,那里确实有一堆事积压着呢。 “穆姐姐,你真有问题要问?”杨波奇道。 “有,当然有。”穆英眼见沈燕青离去,神色顿时一阵轻松。 杨波眼瞅着穆英,正等着她问呢,穆英咬着嘴唇,绞尽脑汁想问题呢,突然眼前一亮,问道:“你在课堂说过,地是一个球,如果从这里打个洞,穿过地心,便能到达另一端,是也不是?” “嗯。”杨波点头,说道:“道理上可以这么说。” “那样的话,倘若我爬进那个洞,爬呀爬呀,爬到另一端,我的头是朝上,还是朝下?”穆英这么说着,身体却很形象地做出爬的样子,两只兔子在那里扑腾,扑腾,扑腾... “......” 杨波脑子里闪现穆英正在爬洞,两只兔子也变了模样,可是穆英的问题实在太深奥了,杨波答不出,杨老师这就太尴尬了。 ................... 这一日,天气晴好,蓝天白云,远处海天一色。 杨波在望远镜里,看到陆地的影子,就像一串枯树叶,飘飘荡荡,在视野里摇晃,这让杨波产生了幻觉,乾坤倒转,树叶在天上飘,这些树叶便是舟山群岛了。 沈家船队的一号船、二号船都是运输船,可以直抵宁波港,雷矬子的护航船装备有火器,却是不便进入。 沈燕青到了宁波港,自有在当地收粮的掌柜前来接应,安全无虞。 按照事先安排,进港之前,杨波要改乘小渡船,去和雷矬子回合,梅蝎子被关在哨船上,由何起风带着亲兵队看管,没有梅蝎子,桃花岛和横岛可没办法接收。 梅蝎子苏醒过来,被送到沈府,和沈继之见过一面,他和沈继之早年相生相杀,干过仗,也合作过,现在梅蝎子落在沈继之手里,多年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 沈继之提出用一成的火柴厂份子换取梅蝎子的桃花岛和横岛,这样,梅蝎子身体虽残疾了,却有了养老钱,沈继之呢,没有对梅蝎子赶尽杀绝,再次成就他义薄云天的美名,两厢得益,双方都很满意。 众人乘船先到了桃花岛,岛上的贼寇接到海上飞的亲笔信,海上飞梅蝎子在海寇中间,相当有威信,既然老大都答应了,一众海寇并没有生事,接受过程相当顺利。 “这便是桃花岛了。”杨波上了岛,显得格外激动,没想到前世没来过桃花岛,这一世倒有了机会,真是缘分啦。 激动之余,杨波脱口念了一句诗,“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 雷矬子虽然大字不识一箩筐,但诗里有桃花,雷矬子还是能听出来,撇撇嘴,说道:“小波,这桃花岛上没桃花,你激动个啥?” “啊,当真?”杨波闻言,大吃一惊,心道,金大侠呀金大侠,桃花岛上没桃花,你乱写什么桃花诗,害我险些穿帮? “当然。”雷矬子说道:“海上飞是沈家堡的老冤家,他跑到桃花岛来,你以为我会不查清他的底细?” 雷矬子咧咧嘴,“岛上有座山,看见没,就是那座,安期山,是舟山列岛的最高峰,山上盛产桃花石,所以才叫桃花岛,你们这些书生很无聊啊,没桃花也能做个桃花诗。” 杨波一个快递小哥,在雷矬子眼里竟成了书生,他老脸一红,摸摸鼻子,说道:“这诗..我也不知是从何处听到的,大概是别有所指,呵呵呵。” “既然哥哥喜欢桃花,我们就到处看看,找块合适的地儿,开春种上些桃树,这有何难?”何起风插嘴道。 雷矬子倒是没有意见,反正两个岛都要巡视一番,日后免不了要派人在此驻守,一行人商议一番,既然没有桃花,便去找桃花石,看看那石头有什么出奇之处。 此处是低处,往里走,便进了山,沿着山谷走上一段,便可顺坡爬上安期山。 这安期山虽说是舟山列岛的最高峰,却也不算高,但胜在孤峰耸立,怪石嶙峋,又有空山幽谷,何起风的主意不错,杨波有意在山坡上种上桃花,到了春天,这山谷定然处处郁郁葱葱,鸟语花香,这里岂不变成一个世外桃源?成就一个货真价实的桃花岛?如此,后世的金大侠也该感谢我杨波吧,杨波美滋滋地想着。 杨波一众人正在一处山谷信步慢行,忽见前面一处开阔平地,靠近山坡的地方,建有简陋的房屋。走到近前,杨波看到已经有雷矬子的一队兵士在此搜寻。 领头的见老大雷矬子和杨波过来,赶紧上前禀报:“头儿,你快到屋子里头看看,当真...” 那领头的眉头紧锁,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字眼去描述屋子里的发现,到底是什么异乎寻常的东西? 第68章 百人斩 屋内乌泱泱的,二十来个女人挤成一团,大多衣不遮体,赤身半果,有的已经瘦得没了人形,身体污浊不堪,有几个未成年的女童,亦是如此。 有人怀里还抱着个婴儿,婴儿嗷嗷待哺,瘦得只剩下个脑袋,小手在空中无力的抓挠,咧着嘴,像是在哭,却如一只猫咪在叫。 跪着的,坐着的,还有躺着的,有人已经有了身孕,挺着个大肚子,有气无力,身体极度虚弱,似乎几日没吃饭了。 雷矬子已经审问清楚,岛上的贼寇接到梅蝎子的亲笔信,倒是有所收敛,不在任性硬乐,索性把这些女人锁在这间屋子,却没人给她们送饭吃,已经两日了,眼看要被饿死了。 屋内弥漫恶臭的味道,到处都是排泄物,熏得人直欲呕吐,这特么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啊。 这情状实在是惨不忍睹,让人触目惊心,何起风年纪小,甫一见,直觉腹内翻江倒海,脸也臊得通红,不忍直视,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梅蝎子的人来到此地才一年多,便如此作恶,实在可恨。”雷矬子神情也颇为震撼,看了那几个怀抱婴儿的女人,叹道:“这些女人怕是都不知道,孩子他爹是谁,作孽啊。” 门口围着的兵士,脸上也颇多不忍之色,一时议论纷纷。 “这不是糟践人吗?梅蝎子真特么不地道,丧尽天良啊,” “简直没有人性。” “这帮贼寇难道不是人生父母养?一帮畜生。” “都他娘该死。” ......... 杨波无比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倘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惨状,简直惨绝人寰。 显然,这些女人被贼寇抓了来,成了他们在岛上的泄*欲工具,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已经没了人性,待人如猪狗,这些贼寇便连猪狗都不如。 杨波紧闭双眼,脸色铁青,许久才缓缓睁开,眸子里寒光一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杀,一个不留。” 杨波的这句话,决定了岛上贼寇的命运,他们都难逃一死,何起风得令带人把所有贼寇五花大绑,都押了过来,梅蝎子也被带到现场。 杨波抽出左轮手枪,缓步走到梅蝎子跟前,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梅蝎子,眼眸深处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梅蝎子右肩的伤口还没有好利索,勉强站得直,杨波冷厉的目光盯住他,一瞬不瞬,梅蝎子心里有了不详的感觉。 他和沈继之早已商定,他献出两岛,沈继之给他火柴厂分子,这样他便可以苟活下去,杨波是沈继之未来女婿,谅他也不敢忤逆沈继之。 “杨波,你可不要乱来啊。你岳丈和我已经商定..” “尼玛逼啊..”杨波原本强压怒火,到了此时,梅蝎子竟还能有恃无恐,不由勃然大怒,飞起一脚,正揣在梅蝎子的两*腿之间,梅蝎子啊呜一声,扑倒在地,杨波一把揪住衣领,把他拎起来,梅蝎子瘫坐在地上。 众女群情激愤,有人哭号,有人尖叫,“杀了他,杀了这畜生...” 杨波蹲下来,缓缓道:“梅蝎子,你不是畜生对吧,你也有爹娘对吧?” “....”梅蝎子犹自冷笑,“现在是乱世,我们是贼寇,为天下所不容,既然天下不容我,我为何要容天下人?” “做人要有底线,你没有底线。”杨波咔的一声打开保险,手枪在手里掂了掂,冷笑道:“再问一遍,你也是爹娘生的,对吧?” “是有怎么样?”梅蝎子面红耳赤,嚷道:“杨波,我已经把岛子给了你们,你不能杀我。” “你爹犯了个错,你爹就该把你射到墙上,我不能让你继续犯错,呵呵呵。”杨波神色渐冷,眉宇之间,杀气凛然,枪口顶住梅蝎子裆下,一字字道:“我不杀你,我阉了你。” “砰..啊..呜..噢..” 一声枪响,梅蝎子撕肝裂肺一声惨叫,再次倒地,疼痛难忍,身体蜷成一团,哀嚎着,身下溢出污浊之物,腥臭无比。 雷矬子咂舌,这一枪打的,就算没阉成功,估计那活儿也差不多烤熟了,这杨波真特么狠啊,倒是小瞧他了。 杨波再也不看梅蝎子一眼,站起身走到屋外,外面的贼寇跪成一排排,听到屋内枪响,有人已经吓得屎尿横流,抖若筛糠,大概心里也清楚他们的末日到了。 “小波,这些人你真要都杀了?”雷矬子似有疑虑。 “当然,他们做了恶,自然要承受代价,”杨波干脆道。 出来混,总要还,这有什么好说的? 这可是一百来人啊,雷矬子是担心,杨波出手便来个百人斩,倘若消息传出去,怕是会横生波折。 要知道,舟山的大小岛屿近两千,受大明禁海政策影响,宋元时期在列岛居住的海民,都被强迫迁移至内地,此时的舟山人丁稀少,且大多集中在舟山本岛,其他小岛,大多都是贼窝子,他们的勾当本质上和梅蝎子没有区别,难不成杨波还能把他们都杀了? 雷矬子见杨波不为所动,便不再多说,反而自告奋勇,说道:“如此,这些人你交给我,我定然让他们死个痛快。” 杨波摇摇头,招手把何起风叫过来,“集合亲兵队,这些人的头,归你砍。” 何起风刚在屋内受了不小的刺激,惊魂未定,这便要去砍掉一百多号人的人头,他还真有些承受不住,嘴巴张得大大的,却说不出话来,大个头没动窝。 “起风,你不是说要跟着我学本事么?学会杀人,学会杀坏人就是本事,去吧,记住,你自己必须动手。” 何起风硬着头皮,领命而去,雷矬子看着杨波,视线里多了一分赞许。 一时间,屋外的这片平地,鬼哭狼嚎,一阵血雨腥风过后,终归沉寂。 众人再没上山找寻桃花石的兴致,不过到处看看还是必须的,毕竟沈家堡已经取了桃花岛和横岛。 桃花岛地处舟山列岛中央,面积颇大,有山有水,还有一个地势险峻的山谷,将来好生经营,定能有一番做为。 横岛像个一字,横贯东西,南北却极为狭窄,岛上少有水源,居住不易。加之地处列岛东部,那里偏离主航道,周围遍布露头的礁石,还有无数暗礁,大型船只出入不便。 这岛子将来能干什么?杨波心中也是迷茫。 诸事安排妥当,天色已晚,晚上行船风险很大,除非不得已,海船都尽量避免夜航,杨波决定在桃花岛上歇息一晚,明日便要前去宁波府的镇海,与沈燕青会合。 翌日清晨,杨波早起耍了一通长刀,简单用些干粮,便要登船,却是得到禀报,舟山本岛的蒲自训送来帖子,邀杨波过府一叙。 “蒲家的消息可真够快的啊。”杨波不禁诧异。 “咱们在桃花岛整出这么大的动静,蒲家就算知道你在桃花岛,也不出奇,哥哥想去就去,我带亲兵队护驾就是,怕个鸟。”何起风咂咂嘴,神情颇不以为然。 杨波心下分析,此处离舟山不过十数里的航程,既然取了桃花岛,舟山本岛便是邻居了,去舟山看看,也不是坏事。 雷矬子在桃花岛暂时驻守,岛上淡水倒是不缺,但粮食,时令菜蔬,以及其他的生活必需品,却是没有,也确实需要补给,这些补给可以从宁波来,也可以让蒲家去办,蒲家近在咫尺,显然更便利。 还有七月号,杨波的忧虑始终挥之不去,蒲家显然和荷兰人有勾连,黄仁杰便是和蒲自训搭伙,为七月号提供补给,走一趟蒲家,再探上一探,未尝不可。 “去,为什么不去?” 杨波打定主意,船起了帆,跟在蒲家来船的后面,向舟山渡进发。 舟山,以舟之聚,故名舟山。 也有说法称舟山本岛岛形如海中之舟,恰如一艘光茫风帆,由东向西行进,故曰舟山。 舟山之名,此时已在民间颇为流行,但在官方的文书中,依然可见有人称此地为昌国,在蒙元时期这里可是昌国州,本岛乃是州治所在,到了明太祖时期,海禁政策开始了,昌国的行政级别一降再降,由州变县,再由县变乡,而设在本岛上的昌国卫也内迁至天门山,即后世象山县的东门岛。 试想,在后世舟山可是gdp超千亿的地级市,此时尽管人丁也日渐增多,却不过是区区一个乡的行政区划,有明一代的禁海政策对舟山的影响之大,可见一般。 东方旭日,冉冉升起,朝霞满天,舟山渡遥遥在望。 渡口附近的海岸,黑色巨石,胡乱堆放,碧波逐浪,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离舟山渡不远,是一片废墟,乃是昔年昌国卫城的遗址,杨波站在船头,也能看得真切。 城门外的瓮城,处处断壁残垣,城墙早已垮塌,虽是破败,但依然高高耸立,旭日为它披上一层金色的霞光,昭示示它曾经有过的辉煌。 杨波交代何起风抛锚泊船,在船上等候。 “哥哥...”何起风有些不满,显然他想跟着去。 “你在船上习字,千字文写十遍,回来我检查。”杨波却不理会,直接吩咐道。 亲兵队个个带着火枪,此处又在官府管辖之下,难能说去就去,杨波只能只身前往。 蒲家有人在渡口迎候,来人是蒲家的管家,姓柯,叫柯云生,待杨波极为热诚,嘴里颇多阿谀之词。 渡口附近有个鱼市,渔民、小贩们纷纷摆出清早的渔获,都是些鱼虾螃蟹之类的,活蹦乱跳的,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海鲜啊,卖出渔获,便能换些银钱,支应日常开销。 杨波发现有不少人,身穿破旧的官军军服,就是那种红色的胖袄,浑身上下污浊不堪,也在人群中吆喝叫卖,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卒。杨波暗自思忖,史料上记载,大明后期卫所废弛,果然不虚,这样的军卒,别说抵御外侮,比之寻常百姓,亦是不如,何谈战力? 宋神宗有言,舟山之地”东控日本,北接登莱,南亘瓯闵,西通吴会,实海中之巨障,足以昌壮国势焉。” 如今军备何在?昌国何在?国势何在? 昔年的昌国卫城,蜿蜒数里,可谓城高墙厚,巍巍大观,如今却是一片废墟,杨波心中也是一阵唏嘘,感慨良多。 第69章 诡异的蒲家 蒲家为迎接杨波,还准备了一辆精致的马车,何云生亲自驾车,车内装饰豪华,身体可能碰到的地方,都铺有毛皮软垫,坐上去,很舒服的感觉,车行平稳,速度极快,一忽儿的功夫,便到了蒲家。 蒲自训早已在门口等候,杨波一下车,便疾步上前,施礼寒暄,态度极为恭敬,脸上都是讨好的颜色,这一路来,蒲家的做派,让永波颇为惊讶,受宠若惊的那种感觉。 蒲家祖上来自番邦,据说是阿拉伯后裔,宋元时期已经在福建漳州一带做海商,有叛宋投元,残杀赵宋宗室的恶名,朱元璋对蒲家深恶痛绝,曾下令将蒲氏族人从军流放,永世不得为官。 舟山的蒲家是否和漳州二百年前的漳州蒲家系出一门?杨波也不得而知。 看起来,蒲家颇为殷实,宅院虽只有三进,但占地儿却不小,墙高门厚,庭院深深,院内亭花廊水榭,假山鱼池,也是样样不缺。蒲自训得到消息,沈家收了桃花岛和横岛,杨波出现在桃花岛,便着人去请,杨波还真来了,杨波现在可是大大的有名啊,蒲家岂会怠慢? 蒲自训拉着杨波的手,二人来到茶室,这里是蒲家专门接待客人的地方。 “小哥亲临蒲家,寒舍蓬荜生辉,老夫真是高兴,真是高兴啊,来来来,请座。” “蒲东家客气,如今沈家取了桃花岛,大家便是邻居,晚辈本应前来拜访。”杨波也是彬彬有礼。 二人分宾主落座,小婢奉上香茗,垂手退到一边,看起来也是训练有素,富贵之家的排场,就是不一样。 蒲自训招呼杨波饮茶,自家也是端起茶杯,吹上一吹,轻酌一口,神情颇多感概。 “老夫听闻,小哥带着人取了桃花岛和横岛,岛上的贼寇更是全被砍了头,大快人心啊,这梅蝎子那是舟山诸岛的一大祸害,小哥这是为民除害,今日无论如何,也让老夫一尽地主之宜,与小哥喝上几杯,可好?” “蒲东家谬赞了,那些人作恶多端,咎由自取,即使杨波今日不取他等的性命,日后也会有人来收了他们,呵呵。” 蒲自训自称老夫,不过在杨波看来,此人不过四十刚出头,身量颇高,其貌不扬,连绵的络腮胡须,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一张脸。 眼眸倒是深邃,闪着精光,看着这人就是一只老狐狸,如今如此讨好杨波,倒让杨波十分的迷惑。 其实杨波是不知道,蒲家如此厚待杨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杨波现在的名气太大,蒲家的下人也得到消息,杨波来啦,现在蒲家上下,鸡飞狗跳。 此时门口不断有人探头探脑,丫鬟,婆子,老妈子等等,跟走马灯似地刚走一拨,又来一拨,他们都是想来一睹杨波的风采,趴在门边,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杨波听不清人家说什么,心道,蒲家人还真是特别,待人真是热情,只是太过了,就让人不舒服了。 蒲自训也是无奈,只好跟管家何云生说道:“轰走,轰走,没个规矩,成何体统?” 可这又能怪谁啊,每个人的内在,都有一颗八卦之心,伺机而动,不是不跳,而是时候未到。 现在时候到了,杨波是名人咯,人长得帅不说,还有本事咯,酒精、火柴什么的,嘴边随便漏一点儿,都够他蒲家上下吃的了。 这就像后世的老总们,谁不想跟马运攀上点儿关系?哪怕是和个影也好啊,照片洗出来,放大,在墙上到处挂,不为别的,起码有人脉,人脉便是资源,还倍儿有面子。 可惜了,这一切,当事人杨波竟然茫然不知,不过这样也好,他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骄傲的。 杨波说明来意,言称桃花岛上需要补充粮食、菜蔬、生活用品等,请蒲家出手帮忙。 真是找上门来的生意,蒲自训大喜过望,迭声道:“好说,好说,我马上办,明日便送上岛去。” 杨波又道:“沈家初得海岛,没什么经验,也不知这岛上补给是如何个补法,请蒲东家多多费心。” 这个蒲自训自有经验,,并提及日前便给荷兰人的七月号采买过物品,如何如何,事无巨细,侃侃而谈。 杨波得知那日与七月号在海上相遇,乃是七月号的例行巡视,属于非战斗状态,人员配备并不齐整,只有不到百人,而满员则在一百六十人以上,七月号的船长叫万贝恩。 “万贝恩?”这名字听着有点像中国姓氏,杨波好奇一问。 “这个万字,乃是译音,在荷兰语里,说起来也不算是姓氏,是贵族称号,姓氏前加万,乃是言此人出身贵族。” 杨波顿时明了,此万,乃是van,就好像德国的有些姓氏,有个冯字,便是贵族出身,比如导弹之父,冯布劳恩,就是这种情况。 “原来如此。”杨波恍然,莞尔一笑,说道:“这红毛番竟也好此虚名,原道我大明的高官勋贵独如斯,呵呵。” 蒲自训放下茶杯,附身过来,低声道:“公子,红毛番虽是蛮夷之辈,如今却是船坚炮厉,大明水师多有不如啊。” 杨波微微颌首,这蒲自训倒是有些见识,大明的海禁导致另一个直接后果,便是造船技术的衰落。 “蒲家的生意乃是专营香料和贵重木材,这是都是南洋舶来的东西,因为生意上的缘由,一来二去,蒲家与西人颇多接触。” “老夫听说小哥也在打听安南方面的粮食买卖?这方面西人倒是可以帮上忙,倘若小哥有需要,老夫愿意从中说和。” 杨波闻言,眼眉一跳,这事他不过梅仙儿、沈燕青等少数几个人说过,言称,今后应该想办法多买粮食,一则是出于对小冰河期的恐惧,其其后突变可能导致天灾频仍,饥荒见接踵而至,二则是因为海外不平衡的贸易,只出不进,导致巨量白银流入,可能引起粮价上涨,这只是一个想法,没想到蒲自训竟然也知道? 杨波不由深深打量一眼蒲自训,心中疑窦顿生。 杨波试探道:“晚辈听说,闵地的郑家,曾多此和荷兰人交手,鲜有败绩,不知可有此事?” 蒲自训闻言,不由眯起双眼,闪过一丝寒芒。 郑家的事,连他也不过刚刚听说,此子身居弹丸之地沈家堡,南海之事竟也所知甚详。 杨波年纪轻轻,何来如此见识?此人不可小觑啊。 若能为他所用,还则罢了,如若不然,却是个强大的对手。 “杨小哥,喝茶。” 蒲自训扬一扬手中的茶杯,掩饰一下内心的震惊,又道:“倘若如此,更应和西人合作,否则,公子南下交趾买粮食,老夫南洋采买香料木材,岂不都要受制于人?” 杨波端起茶杯,附和一句,“蒲东家,请。”低头默默品茶。 蒲自训眼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他在游说杨波跟西人合作,共同对付郑芝龙,为此,不惜勾结红毛番。 尼玛啊,你祖上叛宋投元,几百年后的今日,又跟西人搅合到一块儿,真是死性不改。 后世人常言,资本无国界,无商不奸。 蒲自训和黄仁杰一样,都是买办,对买办来说,国界其实不可或缺,他们正是利用这内外的差异,钻空子谋取利益,为了银子,可以不择手段,这些人做为一个集团,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国家的根基,危害甚大。 但做为一个买办个体,却难言有错,利益使然,本性使然,即使在后世,到了阿里爸爸购物时代,海外代*购也蔚然成风,人家赚的就是差价,本质上都一样,唯利益尔。 杨波只是迷惑,这蒲自训也太看得起他了吧,他现在也就是石庙的那一亩三分地,势力很小,哪有实力和郑家对抗?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亦是相对无言,屋内一片死寂,气氛有些尴尬。 蒲自训打破沉寂,开口问道:“听说杨公子与沈家大小姐定了亲?”见杨波点头,叹道:“不怕公子笑话,我家小女佩瑶也是云英未嫁,可惜,舟山乃是海岛,比不上沈家堡啊,出色的年轻人不多。” 这蒲自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我定亲跟你家闺女云英未嫁有关系?放在一块儿说,很难不然人产生想法,杨波有些坐立不安了。 蒲自训停下来,飞快地跟人使个眼色,又道:“老夫也在不久前也在沈家堡开了间店铺,专营香料和贵重木材,不过生意还未开张,小女佩瑶不日也会前往沈家堡,到时,还请公子照料一二,可好?” 杨波赶紧道:“好说,好说,蒲掌柜只需让佩瑶去石庙寻我便是。” 此一个脑袋从门口探了探。 蒲自训立刻招手道:“佩瑶,快来见过杨公子。” 杨波望过去,见一个女子翩然走过来,秋水双瞳,好奇地打量着杨波,那眸光是如此的明亮,便如春日的阳光一般照过来。 “爹,杨公子。” 那女子开口了,还冲杨波福了一礼。 明眸皓齿,声音也如山泉击石般清脆,悦耳动听。 嫣然一笑,眼波便在杨波那张俊俏的脸上打了个转。 那眼神里,几分青涩,几分惊奇,还有几分调皮,充满活力。 年岁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分明是位青葱少女。 肌肤白嫩,粉光致致,最出奇的是一对深邃的眼眸,显得格外明亮,如一汪春水,盈盈流波,鼻梁高挺,鼻翼很窄,脸型也是线条分明,似乎有些异域风情的感觉。 蒲自训竟会生出这般活泼可爱,清雅绝俗的女儿来? 杨波无语,感觉蒲家真的好诡异。 第70章 神秘来客 蒲自训百般挽留,杨波只好在蒲家用了午饭,下午回到停在舟山渡的船上的时候,身边却是多了一个人,青葱少女蒲佩瑶。 蒲家出手大方,送给杨波的礼物装了满满一马车。 最珍贵的,便是一珠硕大的珊瑚,主干是紫色的,触角却五颜六色,枝叉繁茂,形态各异,最出奇的,是这珊瑚黑夜里能发光,荧光闪闪,宛如夜空中的繁星,璀璨夺目,瑰丽无比。 这年头,这样的珊瑚,可是奇珍异宝,非常的稀少,弥足珍贵。 蒲自训还提出要投银子,填土造地,即便填上五百亩,自己只能留下二百五十亩,也在所不惜。 在杨波看来,那珊瑚,不过是活的珊瑚死后留下的石灰质的尸体,没那么值钱,但当世之人都把它当宝贝,他也只能入乡随俗了,勉强收下,而投银子填土造地,正是他急需的,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大礼。 这样一来,蒲自训提出让自家闺女搭个便船,他就无法推辞了,于是蒲佩瑶就跟着杨波一起上了船。 杨波上了船,亲兵队整齐列队,轰然单膝跪地抱拳施礼,把跟在后面的蒲佩瑶吓了一哆嗦,她可没见过这种阵仗,她见过的卫所兵完全是另外的模样,个个无精打采,站着都东倒西歪的,跟市井的无赖之徒,没什么两样。 再看何起风带的人,个个神色严肃,不苟言笑,站在那里便如铜雕铁铸一般,这些人刚刚在桃花岛砍下一百多人的脑袋,身上依然带着血腥的味道,神态也是剽悍狂傲,不可一世,望一眼,都让人心生畏惧。 这段时日,杨波一有空,便亲自示范,悄无声息地将他前世见识的军人仪态,一点一点地教给亲兵队,时间一长,那站姿,那神态,虽有所不如,但比起当下的卫所兵,精气神绝对有天壤之别。 蒲佩瑶还真是被吓到了,紧紧跟在杨波身后,不敢稍有远离,杨波见状,也是会心一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一只军队,连老百姓都瞧不上,何谈威震敌胆? 何起风扫了一眼蒲佩瑶,皱起了眉头,又看看杨波,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这里都是粗汉,你带个小姑娘上来干什么?小姑娘不方便,船上的大老爷们也不方便。 “我们去镇海。” 杨波又加了一句。“这位是蒲佩瑶,蒲家在沈家堡开了店铺,搭便船去沈家堡。” “起帆,开船了。” 何起风也不废话,吆喝一声,招呼船上的掌驾开船。 上午还是艳阳天,此时天上却乌云密布,海面了刮起了大风,杨波运气不错,风是东南风,以他们所在的位置,前往宁波的镇海港,正好顺风航行。 这艘船是在桃花岛缴获的梅蝎子的海船,船不大,顺风航行,航速极快,海面的风浪加剧,船体摇晃的很厉害,杨波和何起风站在船头,蒲佩瑶寸步不离杨波,一双手紧紧抓住船舷,紧张地站在杨波身边。 杨波正和何起风交待,到了宁波的镇海港之后的注意事项。 船头要挂上的沈家的船幡,沈家的船常在宁波外海行走,早已打通了关节,有了沈家的招牌,便不会有巡检和税务两个司职的人员来纠缠,索要额外的银两。 “亲兵队要把火枪收起来,放在船舱里。”杨波交待完,便向船尾走去。 宁波的地界儿毕竟在朝廷的管治之下,十来个人肩扛着十几斤重的火枪,太过招摇,那里可不是石庙。 中午杨波在蒲家喝了不少酒,跟何起风说着话,突然有了尿意,船上没有厕所,但是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何处不是厕所?船上的人都养成了习惯,到船尾去解决问题。 “公子,你去哪里啊?”蒲佩瑶追了上来。 杨波窘迫,赶紧摆手道:“我去放水,你别跟过来。” “放..” 蒲佩瑶只说了一个字,突然醒悟到他要去干什么,立刻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也是一阵羞臊,脸都红了。 杨波到了船尾,左右无人,杨小波顿时意气风发,恣意挥洒,稀里哗啦的,很快便解决了问题。 杨波返身走到中部的舱门前,蒲佩瑶正扬着小脸,看着天空,似乎还在等他回来。 杨波突然觉得肩头有什么落下,正在纳闷儿,却听到蒲佩瑶那婉转动人的声音。 “天也放水了。” 杨波一个趔趄,幸好反应快,一手抓紧了船舷,这才没摔倒。 风势突然加大,雨点如黄豆般,噼里啪啦往下砸,砸在人脸上,生疼。 “这阵风好大呀,莫非是龙卷风?”杨波急忙道,心里暗自庆幸,这种情景下,气氛很尴尬,还是要掩饰一下,杨波这么说着,顿时心安不少。 却不料,何起风顶着雨,奔了过来,喜孜孜的,大声嚷嚷道:“哥哥,还是你厉害,在沈家堡,你弄个火锅,招来一场雪,今日你一泡尿,又招来一场雨。” 杨波大窘,赶紧对蒲佩瑶说道:“下雨了,我们进仓吧。” 几个人进了船舱,杨波给蒲佩瑶找了个软乎乎的麻袋,招呼她坐下,自己则坐在一个木箱上。 舱内光线可不如在室外,昏暗不清,只有蒲佩瑶的一双明亮的眼眸闪着光亮,她四下张望一番,视线落在杨波身上,盯着的地方还颇为敏感,杨波顿时一阵局促。 “杨公子,我听人说,你大腿根儿藏着一只火铳,你拿出来,让我看看?”蒲佩瑶脆生问道。 “.....” “你听谁说的?枪在怀里揣着呢,我哥哥早就不把枪放大腿上了。”何起风撇撇嘴,插话道。 “.......” 几个人在舱里一阵尬聊,真是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真是服了这俩活宝了。 好在船已经到了镇海港。 雨也停了,海上落雨,常常如此,像一阵风似的,来的快,去的也快。 众人人来到船头,四下张望,镇海港的水面很宽阔,风帆点点,数不清的船只往来穿梭,也有官船,在水面来回巡视,时不时还要登船检查,官船分两种,一种是巡检船,负责巡查,辑私辑盗,维持海面行船的秩序,还有一种便是税务司的官船,当然是负责收税的了。 杨波见到一艘挂着巡检旗号的官船正朝着他们驶来,便吩咐何起风准备好相关文书,主要是沈家船队事先备好的通关文书,船头挂着沈家的旗幡呢,巡检有可能登船查验。 此外船上的人员,还得有路引,路引这东西,有点像后世珠三角一带的暂住证,必须随身带着,不见得有人来查,但是查的时候,你必须有,否则,会被抓起来,抓起来不为别的,就为罚款,交了钱就没事了,如果没钱,那可就惨了,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燕青有,杨波也有,不过杨波用的是那个在梅镇的别名,理论上说,他叫杨过,来自海州梅镇。 正当船上的人忙乎着准备文书的时候,杨波看到巡检船的船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青儿,沈燕青怎么会在官府的巡检船上? 还有一个人也出现了,杨波仔细观瞧,是个胖墩儿,那人不是徐文爵么,徐小公爷怎么也出现在官府的巡检船上? “杨波” 两个人都伸长手臂,使劲挥着手,冲杨波喊着。 “不是杨波,是杨过。”杨波小声嘀咕道,别弄错了名字,搞不好,巡检要找麻烦的。 “公子,哪两人是谁呀?看着像是前来迎候你的。”蒲佩瑶提醒道。 何起风也看到巡检船上的沈燕青和徐文爵,说道:“是大小姐啊,徐小公爷怎么也来了?” 杨波真迷惑中,眼看巡检船已经到了眼前。 “青儿,徐小公爷,你们怎么来了?”杨波探头往下,问道。 “杨波,你的船跟着这条船走。”沈燕青说完,转身离去,大概是跟巡检船上的人打招呼去了,杨波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白瞎了这杨过的路引,看来是用不着了。 徐文爵急于见杨波,干脆让巡检船停下来,又让杨波递下吊索,直接爬上了船,这对一个胖墩儿来说,实在是高难度的动作,好在他最终也是爬了上来。 “杨波,你不够哥们儿,让我等得好苦啊。”徐文爵上得船来,开口便埋怨杨波来的太迟。 实际上,徐文爵也不过比杨波早来不到两日,沈燕青的运输船前脚到,徐文爵的船才到,他是从南京乘船沿江直下,在松江府换了海船,赶来宁波的。 据徐文爵所言,杨波要他拉人投银入股水泥厂,但在金陵,想要投银子的巨商大贾实在太多,徐文爵当机立断,一成份子涨到6万多,四成份子刚好拉来二十五万两,那些入股水泥厂份子的人,等不及了,直接去了沈家堡。 这算是超额完成任务,按照杨波事先的承诺,徐文爵一两银子不掏,杨波还得赠送他一成水泥厂的份子,再则,就是梅仙儿以五万两的价格卖了一成火柴厂的份子给他,如今据说价值已经涨到十万两,也没人买,又让他赚了五万两。 徐文爵说起来,就像他是个点石成金的天使投资人,得意非凡,那个兴奋啊,滔滔不绝地说着,唾沫横飞,高兴地嘴都合不拢了。 “杨波,本来我是要跟那些人直接去沈家堡的,但有一个神秘来客,指名要见你,这人可不能在沈家堡瞎等,所以,我只好带他来宁波了。”最后,徐文爵却是肃然道,脸上的得色也收敛不少。 “什么人能让小公爷如此看重?”杨波奇道。 “呵呵。”徐文爵神秘地笑笑,说道:“我得先卖个关子,等下了船,你便知道了。” 第71章 宫里来人了 徐文爵眉飞色舞,向杨波诉说,他在南京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为杨波争取到二十五万两股银,言下之意,我的功劳可是大大的,你当初那一成水泥厂份子的承诺可要给我兑现的。 杨波当然不会匿了他的股份,他只是凝耳细听,时不时问上一句,神色颇为淡定,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般。 徐文爵虽贵为小公爷,也是被杨波这种超然的气质所折服,一时倒也安静下来,上下打量一番杨波,那眼神里,满满都是惺惺相惜的感觉。 “杨波,你算是本小公爷命中的贵人。”徐文爵说道,眉宇之间,颇多感概,眼角似乎也有些湿润。 这话说的—— 你是小公爷啊,大明最富盛名的魏国公继承人,妥妥的大贵人,等你爹百年之后,魏国公的爵位便是.. 不对啊,杨波惊觉,按照历史走向,徐文爵还真是做不了魏国公,煌煌大明都土崩瓦解了,你魏国公还做个屁啊,不然满清砍头都已经是不错的结局了。 杨波也是一阵唏嘘,看向徐文爵的眼神里蕴涵的意味就复杂了,百味杂存,有些怜悯,有些感慨,甚至还有些许幸灾乐祸。 徐文爵显然是误会了,赶紧道:“我是说命数,就像..就像命中注定我这辈子定会遇上你,而你就是..就是我的吉祥物,对,吉祥物。” 嚓,咱俩谁更像吉祥物,就你那胖墩儿形象,都不用化妆,就是一吉祥猪啊。 “文爵,你说笑了,你是我命中的贵人还差不多。”杨波一脸苦相,敷衍了一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徐文爵拽文了,看着杨波,仿佛杨波便是他的梦中情人一般,“离开沈家堡的这些时日,我可真是每日都在想着你。” “文爵,打住,男子汉大丈夫,少做女儿态。” 杨波想起徐文爵有龙阳之好,不由一阵菊紧,心里很不爽,说道:“咱俩只是有缘,有缘再见的人终会再见,无缘再见的人生死不相见。” “有缘再见终会再见,无缘再见便生死不见,说得好,杨波,今日起,我们便是生死兄弟。”徐文爵真是动感情了。 蒲佩瑶一直呆在杨波的身侧,谁说话,便把明亮的眸子投向谁,静若处子,没有说话。 徐文爵终于注意到了蒲佩瑶,见这小姑娘生得明**人,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虽不言语,但眼睛却分明却在说话。 “杨波,我听说你定亲了?”徐文爵小声道,却是斜眼看着蒲佩瑶,那意思很明显,你这是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艳福不浅啊。 杨波自然明白,佯怒道:“文爵,你想多了,这小姑娘是舟山蒲家的大小姐,名唤蒲佩瑶,蒲家在沈家堡开有店铺,此行乃是搭船去沈家堡。” “哦..”徐文爵顿时双眼放光,立刻走近蒲佩瑶,一抱拳,说道:“蒲小姐,幸会幸会,南京魏国公世子徐文爵。” 这就开始撩了?有能耐,你特么别显摆世子身份,杨波心里充满鄙视。 就这么说着聊着,撩着说着,船终于快要靠岸了。 杨波见到,港内过往的船只十分地拥挤,船行的很慢,有时竟需要纤夫拉着船,才能靠岸。 岸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而且人流还在摩肩接踵地从各方涌过来,渐渐的,人越聚越多,很快码头便被人流挤得水泄不通,这些人似乎在呼喊着什么,人声嘈杂,杨波也没听清楚。 人群里站着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皮肤白净,没有胡须,颇有兴致地朝杨波等人看过来,这人身后还跟着俩人,鹅帽锦衣,腰悬绣春刀,这是锦衣卫啊,看起来身份都不低,尚且是跟班,那这白面男子又是何许人物? 此人正是韩赞周,人家是宫里来的人儿,据说是受了大太监王承恩所托,此番正是为杨波而来,杨波的声名已经上达天听了,杨波自己却还在云里雾里,茫然无所知。 “韩爷,小公爷身侧的那个着青袍子的,应该就是杨波。” “嗯。”韩赞周脸上露出赞许之意,说道,“果然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倒是挺能折腾的。”声音尖细,果然是个太监。 “杨波不过一区区少年,何德何能,能劳您韩爷亲自相迎?他也担不起呀。” 白面男子瞥了一眼说话的锦衣男,说道:“听说这杨波对工造颇为善长,弄出不少神奇的物事,连皇爷都赞不绝口哇。” “那有何难,只有韩爷您开口,我马上让人抓了来,让他给皇爷办差便是。” 韩赞周正欲开口,却听到有女声在骂人,“翠儿,那个死胖子是谁?挡在杨波跟前,我都看不见波波了。” “小姐,你小着点声儿,那人可是南京的徐小公爷。” “我管他是谁。”小姐嘟着小嘴儿,怒道,“谁让他挡在波波跟前的?就骂他了,死胖子,死胖子,哼。” 韩赞周不由皱起了眉头,摇头道:“此处人多嘴杂,我们还是回望海楼,等着小公爷带他过来见我吧。” “韩爷,您啦,就不该降尊纡贵来这地儿,迁就一个黄口小儿。”说话的锦衣男低声下气,满脸堆笑,躬身引着路,“韩爷,你请。” 韩赞周走了,码头上的人却是越来越多,身着红色胖袄的卫所军兵及时出现,他们显然是在驱赶人潮,维持秩序。 此时前面的船传过来消息,巡检鉴于岸上的人太多,容易引起混乱,开了特例,他们的船可以直接开去望海楼停泊。 杨波终于明白,码头上的那些人是冲着他这条船过来的,船上唯一的大人物便是徐文爵,杨波猜测,这些人是来围观徐小公爷的。 “文爵,你这一出动,码头上前来围观的都人山人海了。”杨波拍拍徐文爵的肩头,叹息道,“看来你这个国公世子也是难啦,都被人当猴看了,我也是爱莫能助,你就忍着点吧。” 徐文爵神色一呆,张张嘴,盯着杨波,却说不出话来,眼睛的余光看到蒲佩瑶正盯着他看呢,良久,这才呐呐道:“谁说不是呢,世子嘛,都是虚名,可我还要为这虚名所累,忍耐诸多不便,找谁说理去?” 蒲佩瑶实在忍不住,噗呲笑了,又惊觉实在不该,赶紧伸手,掩住小嘴儿,臻首使劲别向水面,脸憋得通红,肩膀还一抖一抖的。 船终于开到望海楼,望海楼临海而建,却是一个僻静之所在,是镇海之内最好的客栈,韩赞周正好在此地下榻。 杨波下了船,只是简单地跟沈燕青打了个照面,顾不上说话,便被徐文爵拉去见那位神秘来客,路上徐文爵倒是向杨波透了底,客人便是韩赞周。 杨波得知韩赞周是京城来的太监,此行是受了司礼监太监总管王承恩所托,前来与杨波叙谈,谈什么啊,不用说,杨波也能猜到七八分,无外乎是想来摸摸他的底,最终的目的还是两个字,银子。 杨波的记忆里没有韩赞周这个名字,但王承恩可是顶顶大名,崇祯在煤山上吊,他也跟着上吊,没有一丝犹豫,为人还算正派,对崇祯可谓忠心耿耿。 此时的王承恩已经位居司礼监总管,是崇祯皇帝的心腹之人,由他出面遣韩赞周来寻杨波,这至少说明,杨波已经在崇祯那里挂上号了。 这可不是杨波想要的,杨波追求的是银子,名声神马的都是虚的,他也想低调,但太低调有弄不来银子,这是个悖论,是死局,杨波也是太难了。 但韩赞周人已经在望海楼的一个雅间等候多时了,不见也得见。 见到韩赞周,杨波也是很礼貌,立即走上前,率先一揖。 “这位便是相文兄?在下杨波,失敬失敬。” 韩赞周细眉一挑,他是个太监,外人一般都称呼他们公公,当然也有体制内的人称呼他韩爷,比如刚才锦衣卫的那俩人。 杨波以相文兄称呼他,这让韩赞周没有想到,这样的称呼,说明杨波认为韩赞周是个正常人儿啊,并不会因为他是太监,身上少了那一坨东西,觉得他是个异类的那种感觉,韩赞周心生感激,不过脸上也没有表现出来,但无形之中,也对杨波产生了些许好感,两人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 “杨公子,哈哈哈。”韩赞周立刻拱手相迎,笑道:“咱家可算与公子神交已久,咱家在京城,你的大名也没少耳闻啦,来来来,坐坐。” “相文兄,客气了,您直呼杨波便是。”杨波谦虚道。 徐文爵附和一句:“你们二位都不要客气,直呼其名最好,显得亲近。” 众人一阵寒暄,望海楼的伙计送了茶来,大家坐定,品茗相谈。气氛颇为融洽。 “杨波,如今你可是声名远播,我听相文兄说,皇上也是对你连声称赞啊,了不得了。”徐文爵倒是一脸的轻松,很喜庆的样子。 杨波一阵牙疼,感觉如芒在背,十分的不自在,他还没准备好呢,哪知崇祯的动作来得这么快啊。 “那咱家就直呼其名了。”韩赞周呵呵一笑,说道:“杨波,皇上确实知道你的名字,如今皇上励精图治,任用贤能,乃是中兴之帝,杨波小友有大才,何愁将来无用武之地?” 话说得很漂亮,可惜杨波一个字也不会信。 崇祯何许人?固然有勤勉的一面,但他生性多疑,刚愎自用,心狠手辣,杀了不少能臣,基本谁能干,就杀谁,这都是杨波在网上看到的。 杨波也是旁敲侧击,问及韩赞周此行的目的,韩赞周没有直说,却也没有刻意隐瞒。 “咱皇上也不易啊,身上的衣衫打了很多补丁,都不肯换身新的,宫里的吃穿用度,也是一省再省,咱家看在眼里,这心里也跟刀割似的,哎,都不易啊。”韩赞周眼望北方,又是一阵摇头叹息,“咱皇上啊,此刻怕是还在为银子的事儿操心了吧。” 第72章 同年同月同日生 北京,紫禁城。 金水桥下的河水静静流淌,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芒,桥上的石狮或嬉戏玩耍,或张牙舞爪,默默守护,背后的紫禁城市辉煌依旧,一派肃穆庄严的气象。 崇祯是个勤勉的皇帝,早起上早朝,午后还有午朝,所谓午朝,便是召集重臣,商议军政大事,今日讨论的便是三边总督杨鹤八百里加急传来的奏章。 今年陕西大旱,饿殍遍地,流寇四起,什么紫金梁、八大王、满天星、一阵风、冲天住、油里滑、催山虎,这些都是流寇的首领,纷纷粉墨登场,其中便有号称闯王的高迎祥,此时的李自成不过是高迎祥手下一员悍将,乃是一名闯将。 老百姓没饭吃,有人出头揭竿而起,自然要从贼,从了贼,至少可以吃大户,好过活活饿死,一时间如风卷残云,西北地面上,特别是陕西和山西两省,农民起义此起彼伏,烽烟四起,贼势越来越大,眼见已成燎原之势。 三边总督杨鹤采用的是‘剿抚兼施,以抚为主’的策略,可安抚是要银子的,没有银子,如何养活大批的饥民?已经就抚的,还得再起,官军也严重缺饷,不少官军哗变,加入义军队伍,甚至成了义军的主力。 这便是杨鹤奏章所言称的要务,归根结底两个字:银子。 午朝,他召集了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讨论杨鹤的奏章,最终也没谈出个结果,这些重臣,锦绣文章可以一挥而就,但说起银子,却都是一筹莫展。 事实上,自明光宗被东林党忽悠和胁迫下取消了矿监、税使起,大明的府库税收锐减,等崇祯即位后,国库已经债台高筑,国库早已空空如也,现在恐怕只剩下老鼠了。 查抄阉党,崇祯倒是弄来些银子填补亏空,可现在大明内忧外患,需要银子的地方实在太多,辽东战事不绝,缺饷要银子;西北流寇遍地,无论是剿还是抚,都要银子;各地赈灾要银子,皇宫内院,吃穿用度,要银子;官员薪俸要银子,可银子从哪里来呢? 韩赞周所料不差,崇祯皇帝此刻已经返回乾清宫,坐在书案后面,书案之上还有一堆没有批阅的奏折,台面上展开的还是三边总督杨鹤的那一份。 崇祯是个少年皇帝,不过十七岁的光景,却全然没有少年人的心性,此刻坐在哪里,眉头紧锁,不时伸手柔柔太阳穴,一副身心俱疲、愁绪满怀的样子。 王承恩手里端着碗白粥,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这白粥乃是用小米加银耳熬成的,平素崇祯下了午朝,总是要喝上一碗,晚饭前先垫一垫。 皇上为什么犯愁,王承恩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他跟皇帝一样,刚升级不久,国库没银子,他也没有好办法。 只是一件,皇上不能一直坐在那里发呆啊,还有好多奏折没看,按照崇祯的习惯,这些奏折没有看完,他是不会睡觉的,晚上怕是要熬夜了。 王承恩心有不忍,小声提醒道:“皇上,您啦,先喝完粥,完了咱们把案上的折子先处理了,否则晚上又该熬夜了,皇上也要顾及龙体不是?杨鹤的折子不如先放一放,兴许明日便有了办法。” 崇祯一激灵,抬头见是王承恩,送了粥来,勉强笑笑,说道:“大伴,那我先把粥喝了。” 王承恩如今已是司礼监总管,不过崇祯依然习惯称呼他为大伴。 崇祯喝粥的时候,王承恩就势把杨鹤的折子收了起来,放在那里碍眼,这样皇上喝完了粥,便不会再长时间纠结银子的事儿,也可以批阅其他的奏折了。 果然,喝了粥的崇祯便埋头批阅起其他的奏折了。 此时,屋内光线渐渐暗淡,一旁伺候的王承恩,从怀里掏出一片火柴,抽出一根,嚓的一声,火柴着了,正要去点亮蜡烛,崇祯察觉出与平素不同,抬头观瞧,这才发现王承恩用了一件他没见过的东西在点蜡烛,不由奇道:“大伴,这是什么东西?” “回皇上,这个叫火柴,是南京守备府那边孝敬您的,今儿刚送了来,老奴也是刚刚学会使,还是那个叫杨波的年轻人所做。” 崇祯把笔放下,伸手拿过火柴,仔细打量一番,也要试试,王承恩在一旁指点,倒是不难,崇祯划了两下,火柴头便呼一声划着了。 “这东西叫火柴?”崇祯欣喜道:“比之火捻,确有便利之处,这也是杨波所做?” “是,皇上。” 此前,杨波的火锅也传到了紫禁城,火锅吃起来热乎,用起来简便,还能省银子,周皇后就很喜欢。 崇祯通常去坤宁宫和皇后一起用晚餐,火锅倒是吃过不少次,自然是知道的。 还不止这些,有好事者,用所谓的白火,也就是固体酒精改造了宫里用的蜡烛,用的是白火的芯儿,蜡的皮儿,这样蜡烛无需用棉线做捻,直接能点燃,没有油烟,而且比一般的蜡烛还要敞亮,在后宫很受喜爱,崇祯桌上的蜡烛也是那种。 这事儿让崇祯动了心思,所以他让王承恩派了韩赞周,去海州了解情况,只是韩赞周需要先去南京后守备府打招呼,毕竟东西是人家送到北京的,韩赞周在南京又遇上徐文爵,如此以来,徐文爵干脆把韩赞周带到了宁波,在宁波见到了杨波。 “杨波,又是杨波,这个杨波到底是什么来头,何以能接二连三地做出这种神奇之物?”崇祯似乎有些不解,喃喃道。 要知道一个人由于特殊的遭遇,因缘际会做出一样神奇的物事,并不出奇,可这个杨波,前次是白火,今次又是火柴,一个比一个神奇,虽说都是些小东西,却是前世未见的创新之物,崇祯内心颇为震撼。 “皇上,老奴私下也打听了,据说这个杨波几个月前,不知何故,跌落到海里,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也没淹死,最后让人给救回沈家堡。他有个师父,是华山道士,叫马一真,哎哟这个道士可了不得,有传言说,他活到三百岁,前知三百年,后知五百载,是个神异人物。” “马一真,华山道士?”崇祯蹙眉,像是在自问,“朕好像听说过,这名字听着耳熟啊。” 崇祯这么一说,王承恩似乎也觉得马一真这个名字像是在何处听说过,不由苦思冥想起来,一忽儿,一拍脑门儿,说道:“皇上,袁崇焕,是袁崇焕的奏本上提到过的,老奴这就去找找。” 王承恩赶紧去到文渊阁,那里专门存放皇家档案的地方,处理过的奏章,都分门别类,存放在那里,查找起来,甚为便利。 王承恩去了没多久,便取了袁崇焕的奏本,回来交给崇祯。 “为妖案有名,不敢隐匿,据实上闻,仰凭圣断事。该臣因自春入夏,沿边雨泽愆期,诚祷未获。据宁粮通判李茂根禀称,有华山道人道马一真,闻能祈雨,现在近方,禀请迎祷以救旱魃等因到臣,臣始忆去冬有华山道人曾来见臣,于是着粮厅取之前来祈祷,果露处四日而雨..于是着粮厅取之前来祈祷,果露处四日而雨。乃称,华山道人马绣头者,年三百岁,举动不凡,知未来事,奉忽于本月初六阅抵报,见陕西巡抚刘广生题为妖案首恶,搜出造反实迹,内称妖党纠众造反种种逆证获据...” 袁崇焕的奏本很长,崇祯耐着性子仔细看了一遍,大概明白袁崇焕所提到的马一真,世间传言此人性格乖张,多有异能之事,能祈雨,能掐会算,知未来事。但因此人早年跟闻香教或者白莲教颇多瓜葛,请示如何处置,但朝廷没有下文,也就不了了之了。 显然袁崇焕也不相信此人正能活到三百岁,崇祯本人对神鬼佛道没有特别的嗜好,基本属于敬而远之的态度,自然也不会信。 而传言杨波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没死,崇祯也是断然不信的,他更相信这都是马一真在故弄玄虚,装神弄鬼,以此蛊惑人心,行走江湖,招摇撞骗。 毕竟有谁亲眼所见杨波真就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既然见人漂在那里,为什么不马上施救,非要等上三天三夜再救?崇祯也不傻,一眼看出这传说的硬伤所在。 崇祯顿时没了兴致,他把袁崇焕的题本丢给王承恩,继续批阅他的奏折,好巧不巧,一封来自海州知州左文灿的奏折,竟然也和杨波有关,这让崇祯大惊失色。 左文灿在奏折中提到,一则,详尽杨波其人其事,言称杨波其人工于制造,其造诣之深,世人可望而不可及,堪称神迹,评价之高,让崇祯咂舌。 二则,淮安卫千户裘泗州在梅镇纵兵为祸,洗劫山民,企图封锁西山,禁止山民开采磷矿,被山民误以为是贼寇,给杀了,而开采磷矿的山民正是受雇于杨波。 三则,淮安卫所派出千户裘四州封锁西山的军事行动,海州知州衙门并不知情,动机不明,需要朝廷厘清。 四则,杨波愿意无偿出让酒精制法,杨波旗下所有产业都可照章纳税,承诺明年起,十万两银子的保底税赋,奏折还提到这与裘泗州被杀无关,因为在裘泗州来梅镇之前,海州衙门已经和杨波达成了初步意向,左文灿也委婉提到,朝廷可能需要给杨波一官半职,以保证缴纳至少十万两银子的税赋。 奏折的最后,还附上一个当地的流言,说杨波和皇上你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不知真假。 王承恩不明所以,站在一侧,只见崇祯看着那奏折,刚开始是坐着的,很快便站了起来,勃然大怒,看到最后,怒气倒是是消了,却是一脸的茫然,只是呆呆站立,一言不发,也不知皇上在想些什么。 第73章 郑芝虎 “皇上,是用膳的时候了。”王承恩终是不忍看到皇帝沉迷在迷思当中,小声提醒道。 “坤宁宫。” 崇祯像如梦初醒,把奏折叠巴叠巴揣进怀里,只是轻轻说了三个字。 “皇上起驾。” 王承恩明白,皇上这是要去坤宁宫和皇后用晚膳,手中拂尘一摆,尖声唱喏。 “不用,朕走着去。”崇祯一摆手。 崇祯也不知哪来的兴致,要走着去坤宁宫,说来也巧,路过御花园时,天上竟飘起了雪花,雪花柳絮般,纷纷扬扬,崇祯停下脚步,伸手去接上一片两片,可落在手中,顷刻便没了踪影。 御花园里,夏日盛开的海棠,牡丹早已繁花落尽,只剩下枯黄的枝叶,只有假山上斜刺里伸出来的一只老梅,孤枝上结了骨朵,直欲绽放,为这怪异的寒秋平添一丝生机。 到了坤宁宫,周皇后迎上来,为崇祯拂去肩头的雪花,动作轻柔,眉眼都是笑意,柔声道:“皇上,外面有落雪了。” “朕嘴馋了,想吃皇后做的酸菜白肉火锅了。”崇祯笑了下。 周皇后觉察到,皇上的兴致不高,小心脱下皇上身披的斗篷,挂在衣架之上,心里想起什么,突然之间,漂亮的眸子里闪着亮光,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皇上,臣妾这里有样新物事...” 周皇后还买了个关子,请皇上坐下,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片东西,崇祯一见,真是他今日见识过的火柴,便笑道:“火柴?是也不是?” “信王..” 周皇后小嘴儿嘟起来,她没料到皇上已经知道了,献宝不成,竟有些小失望,对崇祯的称呼不经意改成了信王。 “我来。” 崇祯倒是应景,直接我,也不自称朕了,拿过火柴划着了,亲自点起了白火,火苗升起,蓝蓝的,不带一丝油烟。 周皇后把锅子架上,今日还是那道酸菜白肉火锅,皇后颇为勤俭,嫌羊肉太贵,新创了这道火锅吃法,就是用酸菜煮白肉做汤料,配上些叶菜和豆腐,吃的时候,再蘸上葱姜蒜做成的调料,味道十分的鲜美,崇祯很喜欢,总也吃不腻。 不一会儿,锅子里的汤料已经煮沸了,咕嘟嘟地冒着热气,崇祯怔怔看着,不由出了神。 这雪,火锅,火柴,还有墙壁上点的蜡烛,竟然都与杨波有关。 崇祯暗自叹息,伸手把怀里左文灿的奏折取出来,递给周皇后。 周皇后看完奏折,不由惊道:“那杨波和皇上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竟有如此奇事?” “这杨波有个师父,叫马一真,昔年与闻香教有勾连,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江湖老道,朕看十有八九是有人故意散布的流言,欺世盗名的把戏罢了。”崇祯冷笑道。 周皇后取过酒樽,为皇上满了酒,酒是杏花黄,陈年好酒,不无担忧地说道:“原道这杨波是个妙人儿,能弄出那么些个物事儿,也不简单,却不料还有这多瓜葛。” 崇祯脸色阴鸷,冷言道:“妙人儿?这杨波擅杀官军千户以及百余名兵士,该杀;淮安卫公器私用,纵兵扰民,该杀;海州知州,淮安知府,还有漕运总督衙门,听任官军被杀,束手无策,尸位素餐,一个渎职罪也是逃不掉。” 崇祯到来之前,周皇后心里还在赞叹,杨波是个什么人儿啊,竟有如此玲珑巧思,做出如此神奇之物来,哪料到竟有如此变故? “皇上。”周皇后灵巧地把切成小块的豆腐放到锅子里,“臣妾自小在乡下长大,没什么见识,倒也知道,但凡有人家有了新法儿,或者秘方啥的,绝不会轻易示人,倘若有人要枪了去,无异于断人财路,杀人父母,为世人所不耻,杨波固然胆大包天,那千户公器私用,存了心思,要去巧夺人的制法,却最是不该。 臣妾也听说这杨波在沈家堡收留了不少流民,给他们吃的穿的,活人无数,且此人精通棋道,下得一手好棋,不像是奸邪之人,横竖皇上也遣了韩赞周去摸底,待他回来,再行定夺也不差,再说..” 皇后见崇祯脸色不善,便没再说下去,崇祯饮了一口酒,说道:“皇后有言,不妨直说。” “是,皇上。”周皇后微微躬了下,柔声道:“咱这后宫啊,真缺银子啊。”语气虽然温柔,却也有嗔怪的意味。 “是啊,说起来朕富有四海,又有谁能想到,朕的皇后想要穿上一件提花的袍子都犹豫再三。”崇祯摇头叹息,想起杨波,脸色却是一寒,怒道:“这杨波想的倒是轻巧,拿十万两银子就想把朕给打发了?” “就是,怎么也得二十万两。”周皇后轻笑道,口气有些调皮的感觉,手里往崇祯眼前的小碗里加豆腐。 崇祯瞧着皇后的神态,脸色倒是缓了缓,看了一眼周皇后,说道:“皇后,陪朕喝上一杯?” ...... 远在宁波定海的杨波,可不知道紫禁城里的皇上,正惦记怎么收拾他,该吃吃,该喝喝,又当老师,又当学生,抽空还得陪徐文爵吹牛打屁,忙的不亦乐乎。 当老师,自然是要给一鸣和乐水上课,晚上是化学课,蹭课的穆英坐在最后面,化学对她来说和天书相仿,她也丝毫没兴趣,坐在那里,只是不停地冲杨波抛媚眼。 当学生呢,老师自然是沈燕青了,沈燕青完全把杨波当成接班人在培养,下了船,带着杨波去见那些老主顾,各种掌柜的,教他如何跟官府两司打交道。上了船,教杨波如何靠岸,抛锚,系缆绳,动辄手把手得来,还真是诲人不倦啦,看来沈燕青是下了决心,要去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去了,以后驾船出海这些事儿,大概都要交给杨波去做了。 这天清晨,沈燕青又带杨波上了船,码头上的伙计们正往船上运粮,两只船也都快装满了,大抵明日便可启程。 蒲佩瑶是个跟屁虫,杨波走到哪儿,她便跟到哪儿,寸步不离。 徐文爵则是跟在蒲佩瑶身后,胖墩儿显然对这小姑娘动了心思,找机会撩人家,可他越是这样,蒲佩瑶却是越对他爱理不理。 徐文爵撩妹撩成内伤,无奈之下,去找韩赞周,两人在码头无所事事,到处溜达。 沈燕青看不过去了,也是,杨波已经名花有主了,搁现在,沈燕青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这么跟着杨波也确实不合适。 “妹妹,小公爷喜欢跟你说话呢,你看他一人站在那里多孤单啊,你去跟他说说话?”沈燕青试着开导蒲佩瑶。 “那个死胖子?”蒲佩瑶斜乜徐文爵,不屑道:“我走哪他跟哪儿,讨厌死了,我才不愿意搭理他呢。” 杨波闻言,会心一笑,心里腹诽,“可不是嘛,胖子就是死了,也是个死胖子,徐文爵有三个下巴,现在好多人都填不饱肚子,倘若胖是一种罪,徐文爵就是罪大恶极啊。” “杨波,你高兴个什么?”沈燕青先是瞪了一眼杨波,回头又道:“妹妹,你傻啊,文爵可是小公爷,好多人想要高攀而不得,你倒好,拒人千里之外,你蒲家也是商贾之家,能结识小公爷,那是多大的好处啊。” 沈燕青难得很有耐心,但杨波听起来,感觉她是有意撮合蒲佩瑶和徐文爵。 “做生意是我爹的事儿,我可不愿意操那心。”蒲佩瑶不为所动,却把视线转向杨波,叹道:“杨公子好帅啊,又有本事,晴儿姐姐,我好羡慕你。” “...”沈燕青一窒,冲杨波嚷嚷,“杨波,你倒是说句话啊。” 杨波摊摊手,叹道:“人长的太帅,有时也是罪过啊?” 沈燕青狠狠剜了杨波一眼,然后对蒲佩瑶说道:“妹妹,杨波这人太坏了,小心别让他给骗了。” 蒲佩瑶闻言,冲杨波眨眨眼,问道:“杨公子,你会骗我?”杨波赶紧摇头,却见蒲佩瑶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脆声道:“就算要骗,也只能骗一次。” “....” 杨波和沈燕青就地石化,就在此时,却听到有人冲着这艘船,大声喊叫。“船上可是杨波,杨公子?” 杨波闻听,走到侧舷,向隔壁船望过去,但见那艘船的船头站着一人,正冲他挥手,杨波问:“杨波在此,阁下何人?” 那人闻听一抱拳,高声道:“我乃闵地郑芝虎,杨公子,你等一下,我这就过去。”说完一转身不见了,可能是要下船,过来见杨波。 郑芝虎? 史料有言,“芝虎勇猛果敢,辅助芝龙,屡建奇功。” 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可是郑芝龙的胞弟,郑成功的叔父,估计现在也就二十刚出头,可惜后来被海岛刘香杀死在虎门,实年不过三十岁,算是英年早逝,甚为可惜。 徐文爵和韩赞周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询问:“什么人刚才大叫?” 杨波刚被震晕了,还没缓过来,只是轻轻应道:“郑芝虎。” “哦。”徐文爵反应很平淡,只是道:“原来是郑芝虎,闵地郑芝龙的胞弟吧。” “文爵识得郑芝虎?”杨波奇道。 徐文爵觉得杨波有些大惊小怪,颇不以为然,说道:“郑家新近被朝廷招抚,还是我爹从中斡旋的呢,朝廷给了郑芝龙一个游击将军的衔儿,郑芝虎估计也就是个千户什么的。” 韩赞周倒是不清楚,便多问了几句,得知郑芝虎不过是个千户,也觉得杨波的反应有些奇怪。 说话间,郑芝虎已经咚咚咚地走了过来,这可是青史留名的人物,这次可是见到活的了,杨波可不像徐文爵和韩赞周那么淡定,赶紧迎了上去。 “郑兄?在下便是杨波。”杨波的口气有些犹豫,他也不清楚这样的称呼合不合适。 来人膀大腰圆,黑魆魆的国字脸,浓眉环眼,目光如电,倒是给人虎虎生威的感觉,见杨波迎上来,眉宇之间,有些诧异的神色,显然没有料到,杨波如此年轻,但很快抱拳,说道:“杨公子,在下郑芝虎,我可是久仰公子大名啊,没想到公子今如此..如此年轻。” 杨波就势把徐文爵和韩赞周两人也一一介绍给郑芝虎,郑芝虎听说两人一个是魏国公世子徐文爵,一个是紫禁城来的太监韩赞周,顿时有些诚惶诚恐,这可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众人寒暄已毕,杨波将三个人来回瞅瞅,他们可都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如今却和他站在一起,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世界实在太奇妙,杨波也是感概万千。 第74章 咸鱼 郑芝虎的到来,让杨波异常兴奋,把住人家的手臂,握住人家的手,久久不肯放开,后来一激动,干脆来了个热烈的拥抱。 杨波的热情让郑芝虎很不习惯,旁边几个人都看傻眼了,沈燕青不知何故,远远地看着,却是没有过来。 “郑大哥,虽然我们今日首次见面,但小弟心里却是和郑大哥神交已久,难得郑大哥找上门,今后我们兄弟多亲近亲近,哈哈哈。” 杨波说的倒是实话,他一心想要从安南买粮食,郑家是海上的霸主,横亘海上,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儿,杨波没少打听郑家的事儿。 “二哥,是二哥,家里我排行老二,我大兄郑芝龙才是大哥,呵呵。”郑芝虎好尴尬,他实在是有些架不住杨波的拥抱哇。 这年头不兴这一套,他郑芝虎又是直男不弯,心里肯定是腻味得不行了。 “二哥?”杨波一怔,很快又道:“二哥就二哥。” 徐文爵看着杨波和郑芝虎热情拥抱,眼热了,跑过来,也是一个熊抱,三个男人顿时抱成一团。 杨波却不爽了,脑子想的是一身肥肉的徐文爵和浓眉大眼的秦韶俩人...杨波顿时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呃... “文爵,你这是干什么?”杨波立刻抽身而出,看着莫名其妙的徐文爵,一脸的嫌弃。 “哎我说你们..”徐文爵,用手指着杨波和郑芝虎,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的模样,那意思你们都抱了,为什么我不能? “你太胖了。”杨波没好气地说道。 徐文爵蔫了,委屈地望着杨波,幽怨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想胖啊,可是我这人就是这样,喝凉水都长肉,我有什么办法?” 十个胖子,九个都会这么说,我喝凉水都长肉。 “喝凉水能长出肥肉,骗谁呢?”杨波十分的鄙夷,又道:“你去爬山啊,爬山最能掉膘了。” 韩赞周在一旁看着,他要年长许多,看着几个年轻人嬉闹,也觉得甚是有趣,一直没有出声,直到杨波说起爬山,他开了口。 “此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有山有水又有海,倒是游玩的好去处,今日天气还不错,不如咱们几个便去爬山?” 此时沈燕青已经走过来跟郑芝虎简短打了招呼,听闻韩赞周提议去爬山,却是摇头道:“船已经装满,明日便要启程会沈家堡,不能耽搁啊,所幸我们还会来一趟,下次吧。” “巧了。”郑芝虎突然说道,“我有三条船,船上的硬木和香料卸下来便空了,横竖我也要去一趟沈家堡,正好可以帮你们运粮。” 细问之下,原来郑芝虎此番来甬,是运了红木和香料,受其大兄所托,还要顺便前去沈家堡,寻杨波商议事项。 什么事项?他倒是没有细说,大概是觉得此时人多不方便细说。 郑家人出现在宁波,杨波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打听到,郑芝虎的大哥,也就是郑芝龙甚至在海州的花果山提过字,只是杨波分身乏术,没时间过去察看一番罢了,那题字一直保存到后世,依然清晰可见,不过已经是省级保护文物了。 沈家的船队计划要跑两趟,有郑芝虎的三条船帮忙运粮,一次便可解决问题,无需再来一次,岂不是很好? 果然,沈燕青大喜过望,说道:“如此,多谢郑兄了。” “燕青,客气了,我也是顺路,举手之劳而已。”郑芝虎答道,神色颇有些不自在。 这样说定,沈燕青和郑芝虎便要分头去安排。 杨波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却皱起了眉头,当他听到郑芝虎用燕青称呼沈燕青,就觉得蹊跷,又细看两人说话,神态颇多不自在,感觉两人似乎之前便相互认识,心里疑窦顿生。 杨波暗中观察,并没有说破。 今日天气晴好,凉风习习,天高云淡。 待沈燕青和郑芝虎安排妥当归来时,日上三杆,天色尚早,正是出游的好辰光,众人结伴同行,便向招宝山进发。 招宝山位于甬江入海口的北岸,与南岸的金鸡山呈犄角之势,山势险峻,素有浙东玉门关之称,乃是军事要塞。 明初朝廷在此地设有定海卫,着名的抗倭将领戚继光当年带领戚家军就曾在此地驻守。 山上筑有威远城,城内有座圆通宝殿,是嘉靖年间,由总制胡宗宪从普陀山内迁而来,不用说,这也是大明禁海政策的产物。 众人登上山顶,向远处眺望。 甬江两岸,山势奇绝,危峰兀立,云雾缭绕,犹如一把利剑,耸立在云海之间,十分的雄奇,让人叹为观止。 甬江就在脚下,浩浩汤汤,江面上,风帆点点,来回穿梭,十分的繁闹。 向东,一片汪洋,碧波逐浪,烟波浩渺,让人产生无尽的遐思。 向西,群山连绵,九龙湖像一条玉带,阳光之下,发出耀眼的光茫。 山清水秀,浑然天成,确如韩赞周所言,钟灵毓秀,地宝物化。 众人心有所动,都是感概。 “人杰地灵,地灵则人杰,难怪此地人才辈出,古人诚不欺我也。” “大江东去,浪涛尽,千古风流人物。”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侧目,向杨波望过来,杨波这两句,他们可没听说过。 众人纳闷儿,平素也没见杨波玩弄诗词歌赋,偏偏人家张口就来,细品,寥寥两句,又觉格局甚大,气势不凡,颇能回味。 沈燕青扭头看过来,一瞬也不瞬,那眼神里都是葱白,眉宇之间流露出难得一见的娇憨模样,本就靠近杨波站立,此时情不自禁,却是把身体靠得更近,英姿煞爽的沈燕青竟变得小鸟依人了。 郑芝虎的虎目扫过来一眼,便倏地把视线收回去,望着远处的海面,沉默不言。 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今日,前世就该多背些唐诗宋词,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拿伟人的诗词充数。 杨波心中懊恼,老脸一红,摸摸鼻子,干笑一声,正待说点什么,掩饰一下,却听到徐文爵说道:“杨波,你说这海到底有没有边儿啊?都说海外有仙山,仙山何在?山上真有仙人?” “海确实没有边,倘若有人能乘船一直向前,中间可能需要或南或北拐弯,但一直向前,最终会回到你的出发之地。”杨波随口道。 “杨波,你这是地圆说,你也信这个?”徐文爵奇道。 此时地圆说,已经由西方传教士引入中国,南京多传教士,徐文爵自然是听到一耳朵。 “杨波,你在课堂上也教一鸣这个?” “倘若地是圆的,海水怎地没有泼出去?” “....” 众人这么问着,杨波只好科普一番,也不知人家听懂了多少。 众人信步往前走,前方便是圆通宝殿。 圆通宝殿供奉的观音菩萨,宝殿的正中,是一尊巨大的观音塑像,四周还有三十二尊小的观音像,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中间的观音神像。 此处人流如织,大多是前来求姻缘的大姑娘,或者求子的小媳妇儿,沈燕青拉了一下杨波,示意他跟着她一起进去参拜。 “这里供奉的是观音菩萨,你还没过门儿,那么着急要孩子啊?”杨波小声嘀咕了一句。 沈燕青暴怒,抬手一个脑瓜蹦,“要死啊你,谁说观音只送子啊,我们进去拜拜,就拜你刚才的那两句诗。” “....” 徐文爵和韩赞周都是见过市面的,南京和北京古寺宝刹不要太多,何况此处供奉的是送子观音菩萨,郑芝虎一路沉默寡言,兴致不高,几个人随意逛了逛,都是觉得无甚趣味。 “我们在对面的素菜馆等你们,你们快着点儿啊。”徐文爵撂下一句话,跟其他人一起,扭头走了。 沈燕青找来两个蒲团,自己先跪下,冲杨波瞪眼,“跪呀,傻样。”杨波只好跪下。 此时只剩下他和沈燕青俩人,杨波终是忍不住,问道:“青儿,你跟郑芝虎怎么回事儿?” 沈燕青一愣,随即噗呲笑了,俏声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哼..”杨波有好脸色,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似乎早就认识,鬼鬼祟祟地,干吗要瞒着我?” “谁瞒你了?你也没问啊。”沈燕青轻笑一声,突然又止住,大概是觉得此处是佛门圣地,得严肃点儿。 “那我现在问了,你老实交代。” “交代你个头。”沈燕青小嘴儿翘翘,瞧着杨波气鼓鼓的样子,觉得甚是有趣,小声道:“几年前,我爹跟郑家买船,郑芝虎来过沈家堡,那时思贤刚出事不久,他好像有那么点意思,好像跟我爹提过。”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有了,郑芝虎傻大黑粗的,分明不是我的菜,我爹也知道,提没跟我提。” “那你的菜是什么样的?” “咸鱼。”沈燕青冲着观音菩萨拜着,头也不回。 沈燕青拜着,嘴里念念有词:“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 沈燕青就这么拜着,拜完了大神像,又拜小神像,一副虔诚的模样,杨波也跟着拜,好不容易拜完,杨波赶紧爬起来,腰酸背痛。 人家来,或求子,或求姻缘,沈燕青倒好,拜这几句诗,这人什么脑子啊。 一个人生若是没了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这道理,连身在大明的沈燕青都懂? 苍天啊,大地啊,可那些话真不是我说的,杨波欲哭无泪。 两个人终于出了圆通宝殿,对面便是招宝素菜馆,徐文爵等三人茶水喝了好几轮,已经等得着急了。 “我说你们两个,这门儿都还没过,就着急要生儿育女?”徐文爵大声嚷嚷道。 杨波瞥了一眼沈燕青,我说什么来着? 沈燕青却十分淡定,啐了一口,“呸。”径直坐下来喝茶,眉宇之间,满满都是睥睨众生的表情,俨然一副女王的派头,看来拜拜观音,效果就是不一样啊。 招宝素菜馆就在圆通宝殿的斜对面,过往的香客拜了菩萨,就在此处喝口茶,用点儿点心,吃点儿素菜啥的,歇歇脚,此处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生意倒是不错。 说是素菜馆,偏偏招牌菜却是功德火腿啊,翡翠球啊,看起来像荤菜的菜式,其实都是用时令菜蔬做的,做工颇为考究,形态以假乱真,吃起来倒也爽口。 杨波吃着,心里寻思开了,这郑芝虎当初竟然有意要迎娶沈燕青,不过看来沈燕青压根儿都没看上他,看郑芝虎今日的做派,似乎心里有芥蒂,这该如何是好? 粮道必须得打开。 大明以北是朝鲜,东边是日本,按照这个世代粮食的生产效率,这两个地方粮食也不富裕,而南边的交趾盛产水稻,水稻产量极高,按史料记载,那里的粮食应该有富余。 我不能眼看大明一步一步走向穷途末路,更何况我把酒精当成燃料在卖,烧酒精,实际就是烧粮食,时间久了,可是要出问题的。 大明的灭亡,原因很多,有政体的,金融的,地缘的,不一而足,史学家早有论述,抛开各种深层次的原因,尚且不论,那些东西,我可没办法解决,最直接的,或者说,最表面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缺粮。 华夏民族温良敦厚,最能吃苦耐劳,论其在逆境下,忍辱负重的能力,在世界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但凡吃得饱,穿得暖,就不会有人造反。 而煌煌大明,偌大的帝国,倘若内部不出现问题,周遭的屑小,其奈我何? 此时的工商业在江南一带,日渐兴盛,从历史的角度看,这并不是坏事。但大明单向对外出口商品的不平衡贸易,注定不能持久。 进口粮食,就是解决之道。 郑家已是海上的霸主,就像只怪兽,横亘海上,是一道坎儿,必须要和郑家交好。 杨波心里这么胡思乱想着,却听到隔壁桌上,有人提及他的名字,杨波心中一惊,凝神细听。 “你知道杨波吗?就是号称火神的那个,他来了,就在附近。” “前日在定海港,我去看了,现场那个热闹啊,简直人山人海,可惜了了,我就见一人影,没看真切。” “那可是神仙人儿,三头六臂,这会儿,就在这后山,开法会呢。” “真的?” “可不是,我还能骗你咋的。” “.....” 徐文爵等人看着杨波,神色诧然,杨波就坐在他们跟前,但有人却说此刻杨波在后山开法会,这可真是活见鬼了。 众人面面相觑。 杨波看着徐文爵,那眼神颇为玩味。 徐文爵摊摊手,却是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第75章 真假杨波 “有趣了。”韩赞周笑道:“杨波小友,你这是李逵遇到李鬼了,哈哈。” “我们瞧瞧去?”这种奇事,徐文爵岂能错过,立刻道。 “这,不过是什么奸邪之人骗人钱财的把戏,有什么好看?”杨波显得很为难的样子,还冲沈燕青眨眨眼,又把视线转向郑芝虎,说道:“要不,你们去,我还想跟郑兄请教些驾船技巧呢,郑兄?” 沈燕青撇撇嘴,心中了然,杨波这是要安慰郑芝虎呢,男子汉大丈夫,屁,有时也脆弱得很。 郑芝虎确实情绪不高,不过见到徐文爵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却是道:“难得有这等奇事,我可得瞧瞧去。” 隔壁桌上的那俩人此时已经起身,看着像是做卖卖的小掌柜的模样,众人商定,跟在他们后面,瞧瞧热闹去。 杨波就势跟郑芝虎谈起荷兰人的七月号,请教对付侧舷炮的办法,说起荷兰人船上装备的武器,郑芝虎倒是如数家珍,对杨波提到的甲板炮只能攻击敌方甲板之上的目标,很难击沉敌方船只的说法,也颇为认同。 杨波得知,郑家对付西人的战术,多是‘狼群战术’,就是用数量占优势,海上行动灵活的小型战船,一窝蜂围上去,或火攻,或跳帮近战,对付西人的战船,尽管己方损失也很惨重,但从未失手过,还算有效。 不过这种战术,缺点也很明显,资方损失也不小是一方面,另外,战场的选择,只能是在靠近陆地和海岛的地方,属于防守反击的战法,在杨波看来,谈不上是真正意义的现代海战,局限性还是很大的,当然,杨波却不会说破,毕竟现时的物质条件局限性也很大。 俩人找到的共同语言,一时相谈甚欢。 海战方面,郑芝虎自视甚高,不过,杨波倒也能插上几句,兜售那些他前世在网上看到的说法,郑芝虎有实战经验,有时一咂摸,觉得杨波的说法,不只新奇,甚至还有些启发性。 不知觉中,郑芝虎也收起了小觑之心,心中对沈燕青的那点念想也变淡了,原因很简短,那帅逼,不仅帅,偏偏还有才华。 前面由沈燕青领着,一行人走在山道上,谈笑风声,都不用装模作样,别人看来也是有钱有闲的人士在游山玩水。 徐文爵,魏国公世子,韩赞周,宫里来的太监,就这俩人,即便只是便装,那也是锦衣华服,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之人。 一路上,景致也不错,虽说时下是寒秋,但山间却是不同,一片枯黄中,山坡上间或有青松和阔叶女贞未见落叶,有枫林红叶似火,正午过后的阳光照在山坡上,层林尽染,万山红遍。 一阵风吹过来,清爽中带来丝丝凉意,对在山间奔走的众人来说,却是感觉十分的舒爽。 山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显然都是冲着那法会去的,这样更好,不用在尾随素菜馆的那俩人儿了,不一会儿,前面人头攒动,似乎是到了。 此处看似是一间破败的道观,观内的建筑全都垮塌了,只剩下半截儿白色的围墙,墙头有青瓦覆盖,一边像小鸟展翅向上翘起,中间凸起来一段,算是门楣,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青云观’。 云字上面掉了一块,上面的盖儿不见了。 门口有几颗老槐树,树干上裹着彩布,上面挂着黄色的纸头,纸头上面画着咒符,看着披红挂彩的,很喜庆的感觉。 树下置有香炉,香炉傍边是功德箱,显然是让人往里面塞钱用的。 树冠之下,搭了个高台,也是裹上一层彩布,台上供着太上老君塑像,老君像的两侧还有一副对联:“星火重生,日月重光。” 一个道士模样的年轻人坐在台子正中央的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 杨波等人挤在人堆里,伸长脖子正看呢,那人背后还插了个牌位一样的东西,上面写着‘火神杨波’四个烫金的大字。 “火神杨波,可比你这个杨波有趣多了,嘿嘿,哈哈,嘿嘿,哈哈..” 徐文爵双眼放光,实在忍不住兴奋,不停地拍打杨波的肩头,笑得前仰后合。 火神杨波呢还,尼玛逼啊.... 杨波咂咂嘴,好气啊,一扭头却见身边的沈燕青像个木头人似的,怒目圆睁,小嘴儿张得老大,下巴都掉地上了。 “青儿。”杨波叫了一声,沈燕青终于把嘴巴合上,恨恨说道:“吴金,吴元庆和吴嫂的儿子,吴玉儿的哥哥。” “什么?”杨波惊呼,神色一呆。 这吴家都特么是些什么人啊,竟能想出这么个办法敛财,实在太有才了。 “有趣,呵呵呵。”韩赞周乐得合不拢嘴。 “呵呵。”郑芝虎的脸上也没了落寞的情绪,也是乐。 沈燕青脸色铁青,伸手便要拔刀,杨波一把拉住,急声道:“等等,台上要表演了。” “星火重生,日月重光,无量天尊。” 蒲团上坐着的吴金站起身来,高声唱了个道号,刹那间,钟馨齐鸣,鼓钹大作。 “火神杨波降临,为众生祈福,去病消灾,消弥孽业,助尔等荣华富贵,长生不老,修炼成仙,成仙,仙,仙..” 唱声未落,台上的吴金高高举起一只手,手指尖上出现一缕火苗,绕台一周之后,突然向空中抛起。 轰... 火焰从天而降,就像悬浮在半空之中,几息之后,火焰堪堪熄灭,就在这当儿,更奇妙的景象出现了,树冠下面几个横着的枝杈上,也着了火,那火便如瀑布一般,流光溢彩,飞流直下,高台之上,迷雾升起,飞流的火焰渐渐消失在重重迷雾之中。 台上众人都是惊骇无比,一阵惊呼之后,人群也在议论纷纷。 “怎么样?我说过杨波可是真神,这下你该信了吧?” “不对啊,不说他三头六臂吗?怎么只见一个头?” “你瞎咧咧个啥,那叫化形,你懂不懂啊?” “这真是神火?” “废话,神火杨波都降临了,还能有假?” “....” 沈燕青忍不住要冲到台上去,当场揭穿吴金的鬼把戏,杨波却是拉紧她的手,冲她使眼色,那眼神意味深长。 杨波想的是,如今他的大名已经在崇祯皇帝那里挂上号了,他的身世没有人能查出来,但他的师父马道长,只要朝廷稍稍用心,便能查个水落石出。 马道长跟闻香教有勾连的事实,崇祯早晚会知道,也许已经知道了,也未必可知。 朝廷已经知情,看似留着这个假杨波,并不能改变什么,但经验告诉他,当你无法改变一个事实的时候,那就尽量去模糊它,当你想要改变一个事实的时候,尽量用谎言覆盖它,谎言重复一千遍,一定不能让所有人都相信,但至少能让一部分人相信。 不信?试看当今美丽奸国在干什么? 至少在民间,可以起到混肴视听的目的,毕竟真相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倘若朝廷真有一天,派兵围剿,武力上,杨波自然会做好应对,倒是不惧,但是道义上呢,显然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杨波直觉,留着这个假杨波,好处不好说,至少没什么坏处。 但这些,杨波无法和沈燕青说清楚,此地又是人多嘴杂,且身边还有个宫里来的太监,所以,杨波只能跟沈燕青眨眼睛。 沈燕青直爽,但不鲁莽,心知杨波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尽管心里颇为不忿,也只好罢手。 此时那些身着黑衣的所谓护法,已经开始忽悠信众给银子了,杨波等人在一片嘈杂声中,悄悄地挤出人群,准备打道回去了。 众人往回走了不远,徐文爵忍不住回头望望,说道:“杨波,咱们就这么走了?” “骗人的小把戏而已,多行不义必自毙,何苦我们去揭穿它。” “你的名声呢?你就这样任由他们诋毁?” “名声神马的都是浮云。” “杨波小友,大气。” “他是傻。”沈燕青心里犹自不爽,没好气地呛道。 人家当事人都不在意,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只好接着往回走,刚走没几步,却见一女子手里拿着个包袱,跪在路口。 “大小姐,杨公子。”跪着的女子哭着叫喊。 杨波和沈燕青走在最前面,定睛一看,不由惊呼,“吴玉儿?” “我对不住你们....”吴玉儿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诉说着前因后果,祈求原谅,并言称,她下了决心,这次要远走高飞,想要彻底摆脱吴金和她娘。 细问之下,吴玉儿全都说了,吴金是何时投奔的海上飞,他们是如何子在海上飞的胁迫之下,偷了石庙的一罐红磷和图纸,海上飞如何利用他们,设计绑架杨波和沈燕青,之后又是如何乘船来到定海,在此地招摇撞骗,等等。 吴玉儿甚至坦白了当初她在沈家堡自杀,也是她娘精心策划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杨波,找机会嫁给他,或者窃取酒精制法的机密。 “你娘竟让你上吊自杀,假戏真做?”沈燕青表示难以置信。 吴玉儿只是摇头,哭泣不止,说道:“大小姐,对不住..” “今儿可真是好戏连台啊。”众人听闻,也是摇头不止。 杨波也听出来了,吴家的事都是吴嫂在背后主使,吴玉儿不过是性子软,不得不屈服她娘的淫威之下,便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这就去普陀山做姑子,一生一世,为大小姐和公子祈求福佑,求佛祖宽恕吴家的罪孽,祈求我哥和我娘能回心转意,弃恶从善。” 杨波叹道:“我相信你是真心悔过,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本来就是让你回石庙也是没问题的,可是那没用,你娘很快会找到你,你摆脱不掉他们,最终还是得回去跟他们一起作恶。” 第76章 记住我 杨波回房吃些东西,然后找到沈一鸣和乐水,给他们上了一节课,穆英也在,穆英很专注,一直盯着杨波看,但杨波肯定的是,他讲课的内容,穆英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沈一鸣学习能力真是恐怖,就像海绵吸水一般,进步非常之快,杨波也不想耽误了他,就把能想起来的数理化知识一股脑教给他,数学三角,化学元素周期表,物理已经开始讲力学了。 相比之下,乐水显得有些跟不上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沈一鸣那样,妖孽似的存在。 正好蒲佩瑶和香儿也想听课,也不知是真是假,倘若她们真想听课,杨波当然不会拒绝,乐水和沈一鸣可以先带带她们,杨波真是在考虑快慢班了。 上完了课,回到房间,香儿已经在前屋,把洗澡水给准备好了,沈燕青知道杨波爱干净,有洁癖,特地为他准备一个很大的澡盆,估计得四五桶水才能装成这样。 在船上,淡水不方便,杨波就跳到海里洗,后来不少人也有样学样,也跳海洗澡了,杨波当然是鼓励了,不然长时间不洗澡,身上发臭不说,还会生虱子,到后来,只要船抛锚停下,人们就扑扑通通跳海,已经成了船上的一景。 杨波试了试水温,有些烫,不过这个时候气温很低了,烫点儿关系不大,“香儿,谢谢你,辛苦帮我准备洗澡水,以后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好了。” “那怎么行,再说这水是老王头帮拎过来的,这种粗活,本是下人该做的,没个规矩,如何使得?” 香儿很严格,很讲规矩,这么说着,却是立在那里,神情越来越紧张,小脸通红,连耳朵根儿都红了,没有动窝。 “怎么啦?”杨波嬉笑道:“我可是要脱衣服了。” “大小姐让我....今日起,侍候你...洗浴。”声音颤颤的。 “谢天谢地,青儿,你大伟大了,幸福时刻终于来临啦。”杨小波欣喜若狂。 千万别误会,这是杨小波说的,杨波可没这么说,杨波现在强撑着,还能装。 其实,杨波也是心动,一则,香儿这丫头长得跟金锁似的,美的不像话,很撩人的。再则,这段时间,自从跟沈燕青学习刀法,两人近距离接触多了,身体总是受刺激,真是憋得慌。 杨小波经常愤怒,状如怒蛙,都快要爆炸了。 这时候,真能看出沈燕青的气度却是不凡,知道杨波憋得难受,把香儿送过来,这让杨波觉得第一次还是要给沈燕青,那样更妥当,没有心理负担,否则,潜意识里,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对不住沈燕青。 “这个....我还是习惯一个人洗澡,你在这里,我会不好意思的,嘿嘿。”杨波咬牙道。 “公子..”香儿大惊失色,泫然欲泣,“公子,你嫌弃我么?” 杨波赶紧道:“不是,我没有,我只是不习惯,你可不要多想。” 香儿兀自不信,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显得非常委屈。 杨波好说歹说,甚至诅咒发誓,香儿只是不停地哭泣,被杨波嫌弃,对香儿来说,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那样的话,将来沈燕青嫁过来,香儿就无处可去了,就算离开沈家,街坊邻里的吐沫都能把她淹死,那还能有好吗? “将来我跟大小姐成了亲,倘若你也陪嫁过来,我高兴还不及呢,哪里会嫌弃?” 其实香儿心里也很紧张,杨波不习惯有人侍候他洗浴,香儿更不习惯侍候杨波洗浴,这样一来,倒是轻松了,香儿破涕而笑。 “那就等吧,终归有那么一天的。”香儿转身离开了,心里美孜孜地想着。 杨波飞快地脱去衣衫,跳进澡盆里,水还真是有些烫,身体浸入热水,热流侵入体内,杨波不可抑制地轻哼一声,这大冷天了,能洗个热水澡,实在是太爽了。 杨波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这美妙的一刻。 噫,杨波似乎听到什么声音,一激灵,猛地睁眼,发现一对闪闪放光的眼珠子,正盯着他看。 “啊..”杨波呼地一声从澡盆里站起来,又惊又恼,怒道:“穆姐姐,你干什么,吓死个人啊。” 不是穆英,又是谁? 晚上上课的时候,杨波就感觉不对,平素穆英偶尔也抛媚眼,可是今晚,穆英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那眼神就像一只猫盯着鱼缸里的一条小鱼儿。 “啧啧啧...” 穆英看着杨波,丑态毕现,啧啧连声,杨波醒悟过来,扑通坐下去,水花飞溅,把穆英的衣裙都弄湿了一大片。 穆英脸上也是一片通红,嗔道:“瞧你,把我的衣裙都弄湿了,这可怎地是好?” 杨波这才注意到,穆英上面着的是一件桃红彩绣夹袄,下身穿湖绿百褶襦裙,这种两节装更能突显她成熟丰腴的体态,山高水低,凸凹有致,摇曳生姿。 说话间,穆英嘟着嘴儿,已经麻溜地把外面衣裙褪下了,再看,已是罗纱半掩,罗纱之下,不着寸缕,曼妙的身体勾勒出诱人的曲线。 杨波目瞪口呆,下巴已经掉到澡盆子里去了。 室内雾气弥漫,暖意盈屋,一片旖旎的气氛。 在一团朦胧雾气萦绕之下,白腻耀眼的美妙女体倏地滑入浴盆,那一刻,杨波彻底呆了。 “这..”杨波非常震惊,有些害怕,吃吃道:“这样不好吧?” “咯咯。”穆英轻笑一声,迷离的双眼看着杨波,说话却是带着颤音,其实她也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样平静,“你是怕青儿发现?” 杨波还真是害怕沈燕青发现,不为别的,沈燕青待他不错,特地让香儿过来,那意思不是很明白么? “青儿今儿身体不适,不会过来找你的。”穆英悠然说道。 “那也不行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杨波真是恼了。 “男人。”穆英贴过来,咬着耳朵,媚声道:“明日我便要动身去南京了,离开之前,我要让你记住我。” “公子。”香儿的声音突然传了来,杨波的魂儿都要吓飞了。 哗啦... 杨波也顾不上杨小波了,呼地跳出洗澡盆,把穆英脱下的衣衫窝巴窝巴,藏到一个不显眼的地方,急声喊道:“香儿,别进来,我正穿衣服呢。” “这么快?” 香儿纳闷儿,她才刚刚出去不久,回去跟沈燕青说了两句话,就反转来,杨波就洗好了? 坐在澡盆里的穆英指了指地上,小声提醒道:“鞋,我的绣花鞋。” 还有一双绣花鞋一正一翻,正躺在很显眼的位置,杨波赶紧把鞋捡起来,藏在身后,此时香儿已经把头探了进来。 “哎呀。”香儿显然看见了所有少儿不宜的东西,立刻用一只手蒙上眼睛,惊呼,“公子,你...” 杨波重又跳进澡盆里,佯怒道:“香儿,我说过正在穿衣服,你还进来?” 香儿听见杨波进了澡盆,反倒大胆起来,移开蒙着眼睛的手,走了进来,撅着小嘴儿,说道:“你当我愿意来啊,是大小姐让我给你送袍子来,前日新买的,是那种狐裘轻袍,昨日太忙,大小姐给忘了,待会儿,你可记得试试。”说这话,香儿把那件裘袍放在一张木凳上。 幸好澡盆儿够大,穆英现在已经把身体埋进水里了,杨波赶紧道:“行行,我马上试,你快走。” 香儿嘴一撇,委屈道:“公子,你还是嫌弃我啊。” 水里的穆英已经在使劲拧他的肉了,看来已经憋不住了,马上要出来。 天啦,杨波已经绝望了,没办法,只能豁出去了,反正杨小波也是个厚脸皮。 杨波哗啦从澡盆里站起来,说道:“香儿,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呢?” 香儿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啊一声尖叫,落荒而逃。 香儿跑到屋外,一路拍着胸口,起初真是好气啊,心道公子怎么能这么对我呢,转念又想,也许是我问得太急了,公子没有办法,只好出此下策,以此来证明,公子并没有嫌弃他,这样一想,香儿心里反倒觉得心头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心安了。 屋内。 哗啦,穆英的一颗脑袋,就像核潜艇水下发射导弹似的,喷薄而出,她差点没憋得断气,太惊险了。 而且还刺激,因为发射的是核导弹。 穆英估计憋坏了,大口喘气,那姿态,就像坐在浴盆里的人鱼,诱人得很。 杨波彻底呆了,杨小波彻底愤怒了。 可这时,穆英却又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沈家的这个三进小院,离码头很近,此地寸土寸金,不远处,便是一家青楼,此时却传来悠扬的萧声。 那萧声,时而节奏舒缓,曲调悠扬,一咏三叹,让人回味,时而节奏明快,似有万马奔腾,令人心潮澎湃,热血喷张。 此刻,杨波在梦里,他梦见自己骑上了骏马,奔驰在辽阔的大草原,青的是草,白的是羊,心情非常的激动,舒展双臂,放声歌唱。 他要歌唱速度,歌唱激情,歌唱幸福的源泉,歌唱美好的新生活。 第77章 辣椒海带 翌日,日上三杆。 杨波没能早起,直到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照到他的脸上,他才惊醒。 醒来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件事,便是昨晚洗澡时疯狂的那一幕幕,一觉醒来,又想起来,仍是一阵心悸,杨波一骨碌爬起来。 飞快地洗漱一番,拎着刀,走到屋外的一块空地上,刀还是要练,万一沈燕青问起来,也好有个说辞。 没耍几下,沈燕青和穆英便出现了,手拉着手,一路说笑,十分亲昵的样子,香儿跟在后面。 杨波心里叹服,穆英真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杨波自问做不到。 所幸,沈燕青对杨波的身子骨一向没有信心,海上飞绑架那次,杨波的身体就出问题了,昨日又是爬山,又是去看法会,杨波身体吃不消,却是在她意料之中。 其实,穆英一早来找她,说是今日便要启程去南京,沈燕青已经让香儿来叫杨波好几次了,香儿回禀说杨波未起床,沈燕青心疼杨波,便吩咐不要叫醒他,让他多睡会儿。 昨日那么累,早起还坚持练刀,已经让她很满意了,三人走到杨波跟前,沈燕青关切地问道:“昨日,你也累了吧?” 杨波一阵心虚,偷瞄一眼穆英,讪讪地说道:“我..我还好。” “早起我都来几次了,见你睡得跟死...”香儿咂嘴,想说杨波睡得跟死猪相仿,又觉得不合适,改口道,“睡得那么死,要不是小姐有交代,我早叫醒你了。” “瞧你那身子骨,真是弱不禁风,以后还是少逞能,刀法你日日练,到时便知道它的好处了。” 理解万岁,青儿你太好了。 种种迹象表明,沈燕青对昨晚发生的事丝毫没察觉,杨波暗暗长舒一口气,但愧疚却是油然而生。 “青儿,我今日便去南京了,我会想死你的。”穆英的声音很娇气。 “咯咯。”沈燕青情绪不错,乐呵呵的,“想我的话,就多练几趟刀法。” “青儿,你会想我么?你不会把我忘了吧。”穆英亲热地拉着沈燕青的手,眼睛却是偷偷看向杨波。 这个穆英,胆儿可真肥啊,杨波的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我们姐妹以后多通信,有什么话儿多在信里说说。”沈燕青笑意盈盈,又对杨波说道:“穆英这就去码头,你去送送她。” “好的。”杨波唯唯诺诺。 穆英和沈燕青依依惜别,杨波回屋,把刀放下,换上一套正式点儿的衣服,便和穆英出了门,穆英只有一个包袱,杨波背着,直奔码头。 到了码头,送穆英上了船,杨波便要下船,却被穆英一把拉住。 “杨波,你记住我了?”穆英看着杨波,目光灼灼。 “记住了,入木三分。”杨波咬牙道。 “三分?”穆英目光扫过杨波身上的某个部位,“才三分么?” “十分。”杨波面红心跳,恨不能插上翅膀,像个鸟人一样飞走。 “你会想我不?” “想。” “我一个女儿家,孤身一人去南京,你放心不?” 杨波没有想到的是,昨晚之前,穆英还是处子之身,昨晚她却是百般挑逗,仿佛没有明天一般,她这么问,就像后世的那一句灵魂之问:你会负责么? 自己约的炮,含泪也要打完。 事情已经发生了,穆英便是他的女人,他当然要负起这个责任。 杨波心知,穆英虽然工于心计,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不然,以她身处的环境,这么多年在倚红楼的经历,也不可能昨晚之前还保持完璧之身。 可是,倚红楼在海州可以呼风唤雨,但在南京并没有多少资源,穆英此番去南京,正是奉了大堂主尤素卿之命,第一次在南京开办倚红楼,为以后在南京布置势力铺路搭桥。 南京是大明的陪都,勋贵豪门无数,三教九流,各色人物混杂,危险肯定是有的。 这一次,杨波倒是把穆英引荐给了徐文爵,徐文爵也是仗义,立即给了他的名帖,又给锦衣卫南镇府司的两个关键人物写了信。 当然,能派自己的人手暗中保护最好,可眼下杨波的势力还很弱,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派。 杨波略一思忖,从怀里掏出那把左轮手枪,说道:“这把枪,送给你防身,关键的时候或许有些用。” 穆英接过枪,欣喜道:“这枪能连打六发?就是你在梅镇使过的那把枪?”杨波点头称是,穆英只是掂了掂,又把枪塞给了杨波,媚声道:“这枪不好,只能六发,你可是有把枪,一晚能打七发呢,我要那只枪。” 穆英轻咬嘴唇,用手指了指杨小波所在的位置,一副娇羞不已的样子。 “....” 最终无论杨波怎样好说歹说,穆英只是不肯要了那枪,说是杨波现在更需要防身,杨波只好做罢。 杨波下了船,立在码头,向穆英挥手作别,直到她的船在视线中慢慢远去。 这期间,杨波注意到郑芝虎的船队就泊在附近,杨波记起要请郑芝虎饮酒的,索性今日便去拜访,看看他有没空。 在郑家的一号船上,杨波见到了郑芝虎,两人寒暄几句,郑芝虎便应杨波请求,带他在船上四处走走。 两个人来到伙房,杨波倒是要仔细查探一番,这年头,船行海上,可没多少娱乐设施供船员打发时间,除了干活,便是吃,伙房其实很关键。 杨波在伙房有了意外的发现,一串干辣椒。 据史料,辣椒应该在此之前,就已经传到大明,杨波却是没见过,更没见人吃过,辣椒的食用,还要等到满清中后期,到底什么原因不得而知,但是杨波相信,有了火锅这个神器,让食用辣椒流行起来,绝非难事,杨波嘿嘿一乐,暗自得意。 “此物辛辣,产自美洲,有闵地人从南洋带回来的,据说熬成汤水,可以驱寒,所以此次北上,船上带了些。” “二哥,这可是好东西啊。”杨波神色大喜,叫道:“用来做火锅,尤其美味。” “是么?”郑芝虎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也来了兴致,“火锅你是行家,我这船上也有,何不试上一试?” “那好,我看中午咱们也不用上街了,就在船上,自己动手,做个水煮鱼片火锅,如何?”杨波很兴奋。 两人说干就干,真就亲自动手,做起了火锅。 选大黄鱼,切成片,待用,大骨加辣椒熬汤。 这样一阵忙碌,也到了中午的饭点,俩人支起了火锅,准备开吃。 杨波环顾左右,试探问道:“二哥,要不要请吴玉儿也来尝尝?” “她..”郑芝虎神色有些不自在,犹豫一阵,终是道:“还是算了,她不愿意抛头露面。” 杨波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的,心里明了,十有八九,郑芝虎对吴玉儿是有想法的,有想法好啊,有想法便有姻缘。 郑芝虎这个闵人,吃着火锅,辣得嘴巴直哆嗦,但手中的筷子却停不下来,直呼:“未曾想辣子能有如此妙用,简直是人间美味啊,” 两人就着火锅,喝着杏花黄,郑芝虎心中的那点芥蒂,早已没了影踪,好生畅快。 “美洲倒是有些好东西,万历年间,我们闵地有个叫陈振龙的,就从吕宋带回红薯的种苗,据说也产自美洲,还有番仔薯,北方叫土豆,煮熟了,可以食用。” 杨波闻言,眼前又是一亮,喜道:“红薯还可以酿酒,土豆可以做成粉条,也是一道美味啊。” 谈话间,杨波便把从安南买粮的事跟郑芝虎说了,杨波还是担心大明的粮食出问题,从贸易平衡的角度看,从海外买粮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坏事吧。 “杨波,你要去安南买粮?”郑芝虎奇道。 郑芝虎颇为不解,因为他听到的都是杨波的白火和火柴如何神奇,没有想到杨波竟要做粮食生意,粮食生意利润可是不高的。 “不一定我去,二哥去也可以,你运来粮食,卖给我也成啊。” “可是,安南虽说盛产稻米,价格也便宜,但是运到此地,路途遥远,算下来可是没什么赚头。” “赚不赚钱不重要,我也没想着赚多少银子。”杨波摇摇头,说道:“现在大明天灾频仍,很多地方,老百姓都吃不上饭,饿死的也不在少数,大明百姓苦啊,多点粮食,就可以多活几个人。二哥若是能从安南买来粮食,只管往沈家堡送,就算不赚钱,也在所不惜,有多少,我要多少。” 郑芝虎闻言一怔,眼前这个杨波,怎地和来前听说的杨波不一样啊,世间传说很多,就是没有一条说,杨波还是个大善人。 郑芝虎一脸的狐疑,只是推说这件事,还要回去和大兄商议一番,并没有直接答应。 杨波也知道,这种事乃是长久之计,今日跟郑芝虎谈起此事,只是表明意向,能不能成,郑芝虎当然要和郑芝龙商议,不能急在一时。 俩人用了火锅,又闲聊一气,杨波便要告辞,郑芝虎也是起身相送。 未及下船,杨波发现一艘船明显跟其他船外形不同,奇道:“二哥,这是什么船?” “方头方尾平底,跟我们的福船尖低不同,那是朝鲜过来的船。” 杨波心里开始琢磨自己造船,所以对过往的各色船舶都很感兴趣,有机会便要去观摩一番,这次也一样,他也想去船上看看。 郑芝虎似乎已经跟船主混熟了,爬在船舷,跟船主说上几句,船主便答应下来,他们可以登场察看。 这船虽是朝鲜船,但此次却是从日本过来的。 船主热心地陪着他们上了船,杨波倒是没有发现这船有什么新奇之处,正在甲板上东张西望,却是发现锚链上的一抹墨绿色的东西随风飘动。 杨波走近观瞧,认出这是一株海带,海带宽大的叶子大部分都枯萎了,缩成很多褶皱,几乎枯死,但根部似乎还是翠绿的,有些水分的样子,杨波又在另外一根锚链上找到一株,他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从锚链上扒下来,捧在手心。 “杨波,你这是做甚?”郑芝虎大惑不解,奇道。 “好东西,嘿嘿。” 两人跟朝鲜船主告了辞,走下船,杨波这才说道:“二哥,这东西叫海带,可以食用,还能医治大脖子病,二哥听说过大脖子病吧?” 郑芝虎点点头,他今日可是见识了,这人神神怪怪的模样,见怪不怪,直接问道:“这东西能在闵地沿海种么?” “可能不行,这东西喜阴不喜阳,喜寒不喜热,不过等我栽成了,你倒是可以拿去一试,呵呵呵。” 杨波回到沈家院落,赶紧让人去弄些海水,装满一缸,然后,小心把海带苗置于水缸之中,命人妥善看护,沈家船队明日便要开拔,他要带走的。 第78章 桃花岛三结义 翌日,船队出发了。 沈燕青站在指挥舱里,抬眼便能看到,天空乌云翻滚,船头指示风向的小旗子显示此时的风向,东北风。 风势甚大,风帆猎猎作响,带来丝丝寒意。 这哪里是秋风啊,简直跟十冬腊月差不多了,沈燕青小声嘀咕一句,“怕是又要落雪了。” 船头附近,杨波、徐文爵、韩赞周、还有郑芝虎扶着船舷,相谈甚欢,只听到他们时不时哈哈大笑,谈些什么,沈燕青可是一点儿也听不见。 沈燕青止不住把目光投向杨波,这家伙又长高了,身姿更加丰俊,气质也日渐沉稳,在风中站立,长发飘飘,颇有些玉树临风的感觉。 沈燕青看着,芳心为之一动,此时的杨波,便如心灵感应一般,突然回头看向指挥舱方向,似乎还笑了笑。 回眸一笑百媚生,说的是美女,可杨波这一回眸,杀伤力也是很大的,毕竟杨波天生一张祸水脸,真是帅得一逼。 杨波这么一回头,沈燕青倒是脸红了,心里怦怦跳,小嘴儿翘翘,“死杨波,没事回头看什么看?” 沈家的船队要向东北稍稍绕行,他们先要去桃花岛,和雷矬子汇合,上次解救的那几十个女人,也要接上船,带到沈家堡去。 杨波已经和沈燕青谈过了,那些女人便由沈燕青去处理,一些灵性点儿的,去医院,给沈燕青做帮手,剩下的,去工厂做工。未成年的,让她们去学堂,横竖来年开春儿,石庙的新学堂也要开了。 此时的风向是东北风,船队向东北航行,其实是在逆风航行。 虽然此时的人们还弄不清逆风航行的原理,但在实践中,沈家船队的掌驾都能驾轻就熟,让船在逆风中破浪前进,可见逆风航行技术在大明,已经相当成熟了。 杨波站在船头探头往下看,船头像一个巨大的犁巴,把海水撕开一道口子,激起白色的浪花,与前方滚滚而来的巨浪迎头相撞,顿时浊浪排空,发出轰鸣,十分的壮观。 杨波不由一阵头晕目眩,菊花一紧,心里七上八下,赶紧站直了,双手紧紧扶住船舷,此时船体斜得很厉害了。 “杨波,这船体怎地是斜的?感觉一会儿上波,一会儿又下坡一般。”徐文爵好奇地问道。 确实如此,走之字,之过去,上坡,之过来,下坡,实际上是船体倾斜的角度在改变,如此而已。 “逆风行船,船走之字,船体必然是倾斜的。”此时风很大,杨波需要大声喊着说话。 “这里面是怎么个道道?”徐文爵问的是郑芝虎,在徐文爵看来,郑芝虎比杨波更像是个行家。 道道是有,郑芝虎却是不知道,郑芝虎摇摇头,到头来徐文爵还是把询问的目光转向杨波。 逆风航行的动力也来自风帆,其道理可以用伯努利方程解释,属于流体力学的范畴,跟飞机在空中飞行,其升力来自机翼,而机翼上部要设计成弧线的道理是一样的。 这些理论很超前,杨波当然不能跟他们讲这个,讲也没人能听懂。 福船用的帆属于硬直帆,其实是不利于逆风航行的,因为船帆鼓起的幅度有限,如果用软帆,逆风航行的航速可以提高很多,可见原理没弄清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是不利于技术进步的。 知识就是力量,是技术进步的阶梯。 杨波也打算自己造船,他当然会选择软帆,而不会去选择硬帆。 不过,杨波今日给沈一鸣讲课,正好讲到惯性和力的平衡,为此杨波还在定海买了一个陀螺,用陀螺做教具,给他们讲解惯性和力的平衡的道理,刚好跟这个有些联系。 “船为什么能在逆风中航行呢?一时也不好说清楚。”杨波也是犯难,思虑一阵,又道:“待会儿,我要给一鸣讲格物之理的课程,你们不妨去听听,兴许有些帮助。” “船能逆风航行,也有格物之理?咱家也想去听听。”韩赞周笑道。 “当然,世间万物,生灭运转,都蕴含格物之理,只是多数的格物之理,我们都不知道罢了。” “古人便着有《易经》,人说熟知易经,便能格物穷理,还不够么?” “不够,格物之理,我们很多都不知道,有时,我们甚至不知道我们不知道,当然也有可能我们知道,但是我们却不知道我们知道。”杨波故作高深。 “....” 到了课堂,沈一鸣和乐水没到,蒲佩瑶和香儿俩人倒是早来了,徐文爵见蒲佩瑶也在,立刻上前套近乎。 “蒲家妹子,下了堂,陪哥哥下盘棋,可好?”徐文爵撩了。 蒲佩瑶瞥了一眼徐文爵,说道:“小公爷,你那么胖,应该去爬山,下棋不好,下棋长膘。” “...” 蒲佩瑶人长的美,说话的口气却是很冲,这句话说出来,徐文爵差点没噎死。 蒲佩瑶今年才15岁,这个年龄,在后世,都小女孩呢,上初三呢,青春期,叛逆的很厉害。虽说现在是大明,没有青春叛逆期的说法,但你不能否认,青春叛逆也是存在的,她家境不错,娇生惯养的,叛个逆,有什么稀奇? 徐文爵对杨波使眼色,显然是要杨波帮忙,如果杨波不帮忙,徐文爵就该起疑心了,莫非你杨波对这丫头有那么点意思? 蒲佩瑶生得美,但显然不是杨波最爱的类型,杨波是美腿控,喜欢大长腿,不过这是个秘密,杨波自然不会说出来。 杨波现在着意经营他的人脉圈子,后世过来的杨波,深知人脉便是资源,关系网很重要,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小孩儿在大槐树下玩泥巴,都要拉个帮结个派呢。 现在是万恶的封建社会,等级森严,什么都要讲究个三六九等,必然更是如此。 杨波前世,是个快递小哥,每日风吹日晒,给人送包裹,辛苦不说,还招人白眼,杨波何尝没有美好的梦想,灰姑娘快递小哥版的那种,幻想哪天遇到个美女,美女见他如此不辞辛苦,感动到不行,请他进来喝茶,一来二去,美女对他表达了爱慕之情,于是乎,他们谈恋爱了,最后结婚了,婚后有车有房,幸福美满,一切都是多么的美好。 醒醒吧,小哥,那是在梦里,事实是,美女看都不会多看小哥一眼,倘若遇到个二奶或者小三啥的,还会甩上你几个白眼,就因为你那身上臭烘烘的汗酸味儿。 生而平等,是说生来机会平等,即便如此,那也是幻觉。 徐文爵是勋贵之后,有世子的身份,将来可能还有魏国公的爵位,杨波得准备一张网,像徐文爵这样的,便是是他人脉圈子的核心人物,必须得把他网住。 杨波显得乐于助人,赶紧道:“胖有什么不好,胖显得富态啊。” “杨波,我读书少,四书五经我还没学完呢,你可不要骗我。” “我没事骗你个小女孩儿干什么?” “我是小孩儿么?你比我大多少?切...”蒲佩瑶颇为不屑,站起身来,说道:“从今日起,你的饮食我来提供,我每天给你弄好吃的,我让你吃什么,你便吃什么,保证让你一个月,长上一百斤的肥肉,让你也富态富态,便又如何?” 杨波摊摊手,说道:“文爵,你还是去爬山吧。” “好,那我以后便去爬山。”徐文爵一咬牙,说道。 众人正说着,沈一鸣和乐水也到了,沈一鸣手里还拿着快光滑的木板,那是杨波让准备的,杨波开始上课了。 木板放在甲板之上,一头垫高,形成一个锐角,杨波在甲板上玩儿起了陀螺,直到用鞭梢把陀螺抽到木板上,陀螺飞快地旋转,一时定在木板之上,一动不动,显然处在一个平衡状态。 之后,把陀螺和木板收起来,杨波讲起了惯性和力的平衡,并在黑板上做了陀螺的受力分析,讲述陀螺之所以屹立不倒,那是因为他受到一组平衡力的作用,且惯性使然。 杨波非常确信,课堂上只有沈一鸣和乐水能听进去,其他人也就听个热闹,横竖这课本就是为沈一鸣和乐水准备的,其他人都是来蹭的,杨波倒是不在意,他们能听懂多少,能激起他们的好奇心就不错了。 ..... 午饭后,船队到达桃花岛附近的海域,雷矬子坐着小渡船,上了杨波众人所在的一号船。 雷矬子跟徐文爵已经相当熟了,见了面,雷矬子便打趣道:“小公爷,日后火锅还是少吃,你又上膘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无异于在伤口撒盐,徐文爵心里感到无比的愤怒,不过他毕竟身份高贵,不屑跟雷矬子置气罢了。 “本公爷决定以后每天爬山,这身肥肉慢慢会减下去的。”徐文爵反唇相讥,说道:“而你雷矬子,矬成这样,却是毫无办法,甚是可惜啊,呵呵。” 雷矬子完全不放在心上,杨波把郑芝虎介绍给他,雷矬子却是知道郑家在海上绝对是豪横之家,立刻上前热情拥抱,这都是跟杨波学的。 郑芝虎显然还没习惯,又是一阵尴尬。 徐文爵听说前方便是桃花岛,脱口道:“桃花岛?想必岛上定是有桃园,只是时节不对,否则,咱们哥仨,倒是可以仿效古人,来个桃园三结义,也可传为佳话,哈哈哈。” 雷矬子哧笑道:“又来一个,这桃花岛名为桃花岛,岛上却是没有桃花。” “当真?”郑芝虎奇道,“没有桃花,何以名为桃花岛。” “这是为什么呀?说来听听。”韩赞周亦是觉得蹊跷。 杨波只好把安期山的传说,又学了一遍,众人闻听,皆是恍然。 雷矬子却是不做声,思虑一阵,神色颇为鸡贼,说道:“虽说这桃花岛没有桃花,可是一个桃花岛总大过一个桃园,何况岛上还盛产桃花石,既然小公爷有意,你们三人便在桃花岛三结义,又有何妨?” 杨波、徐文爵和郑芝虎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沉默无言,刚才徐文爵不过是一句戏言,此时雷矬子再次提及,那感觉却是不同了。 “为什么不呢?”徐文爵沉吟片刻,渐渐喜上眉梢,急道:“雷矬子人矬,不过这主意却是甚和我意。” 杨波和郑芝虎也是欣然,说道:“桃花岛三结义,不错啊。” “咱家乐观其成,呵呵。”韩赞周击节叫好。 第79章 风雪兼程 雷矬子哧笑道:“又来一个,这桃花岛名为桃花岛,岛上却是没有桃花。” “当真?”郑芝虎奇道,“没有桃花,何以名为桃花岛?” “这是为什么呀?说来听听。”韩赞周亦是觉得蹊跷。 杨波只好把安期山的传说,又说了一遍,众人皆是恍然。 雷矬子却是不做声,思虑一阵,神色颇为鸡贼,说道:“虽说这桃花岛没有桃花,可是一个桃花岛总大过一个桃园,何况岛上还盛产桃花石,既然小公爷有意,你们三人便在桃花岛三结义,又有何妨?” 杨波、徐文爵和郑芝虎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沉默无言,刚才徐文爵不过是一句戏言,此时雷矬子再次提及,那感觉却是不同了。 “为什么不呢?”徐文爵沉吟片刻,渐渐喜上眉梢,急道:“雷矬子人矬,不过这主意却是甚和我意。” 杨波和郑芝虎也是欣然,说道:“桃花岛三结义,不错啊。” “咱家乐观其成,呵呵。”韩赞周击节叫好。 于是乎,众人乘坐雷矬子的快船再次登上桃花岛。 他们沿着山谷往前走一段,然后顺着山坡往上爬,还没到山顶,便发现山坡之上,到处都是呈鱼鳞状排列的石块,石块与石块间,间隔一指宽的距离,石块多是青灰色,上面斑斑点点,就像高明的画师以石为纸,挥洒泼墨,寥寥数笔,一枝桃花便跃然纸上的那种效果。 桃之夭夭,惟妙惟肖,实在赏心悦目。 众人撅着屁股,看了半天的桃花石,都是啧啧称赞,引以为奇观。 雷矬子早已打听清楚,山上有个关帝庙,只是有些破,好在关公的塑像,除了红脸有些斑驳,其他都还完整,卧蚕眉,丹凤眼,一手托着胡子,一手拿着青龙偃月刀,威风凛凛,瞪着眼睛,俯视众生。 雷矬子让人备好香案,上面摆放一只香炉,还有几条鱼,算是祭品了,还有几只碗,大概是用来喝酒的,还请来一个老头,据说此人便是在关帝庙看门的。 除了雷矬子,其他人都感觉,这情状颇为儿戏。 雷矬子却是十分上心,忙前忙后,诸事已毕,这才跑过来,不无遗憾地说道:“可惜,还差那么一味药,岛上没鸡啊。” 众人苦笑不得,敢情雷矬子认为这是在熬中药呢。 “那该怎么办?” “好办。”雷矬子早有主意,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晃了晃,说道:“咱们用小刀,划破手指,把血滴入酒中,岂不更好?” 杨波只好拿过小刀,开始玩手指上戳,十指连心啊,痛极,杨波戳了半天,也没滴下多少血。 雷矬子看着,很是不耐,伸手拿过小刀,便要示范,嚓一下,把无名指的指肚削去半拉,鲜血直流,他却是淡然地将手指放进酒罐子里去。 杨波等三人只好有样学样,好呆也都成功弄出血来,往酒罐子里滴了,雷矬子拿来四只碗,往里倒酒,却是让徐文爵看出了古怪。 “矬子,我们三结义,你倒四碗酒干什么?” “酒里面也有我的血了,你说怎么办?”雷矬子嘿嘿一笑,“干脆我跟你们一起拜得了,实在话说,跟你们三个年轻人结拜,我可是吃亏不小啊,但君子成人之美,我只好勉为其难啦。” 说着话,雷矬子已经在蒲团上跪了下来,还招呼杨波等人,“来呀,还愣着干什么?对天盟誓啊。” 杨波、徐文爵、郑芝虎三人面面相觑,也只好跟着跪下。 “黄天在上,今日雷士信与杨溢,郑芝虎结为兄弟,生死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 念完誓言,结拜已成,雷矬子年纪最长,当为大哥,二哥郑芝虎,三弟杨波,小四徐文爵。 杨波倒是没觉得什么,徐文爵却十分的悲愤,好端端的三弟,现在变小四了,但事到如今,只能捏着鼻子认下雷矬子这个大哥。 待众人返回一号船的时候,天色灰蒙蒙,北风呼号,海上一片苍茫,雪不约而至。 沈家船队再次集结,算上郑芝虎的三艘大船,还有宁波商户自备的十几艘小型运输船,转载差不多四万担的粮食,这可是创下沈家堡南下运粮的记录,还有雷矬子的护航战船,拢共大小海船近三十艘,冒着风雪,浩浩荡荡,向沈家堡进发。 到了第二天中午时分,船队驶过崇明,行至南通附近的海域,正在指挥舱里值勤的沈燕青却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消息是雷矬子在前方的哨船用旗语发来的。 荷兰人的七月号,横亘在航道中央,挡住了船队的去路。 杨波闻讯,心中一凛,七月号一直让他隐隐不安,果然,它又出现了。 杨波等众人赶到指挥舱的时候,前方又传来消息,雷矬子并没有理会七月号,继续往前闯,荷兰人强行拦阻,竟然开炮了。 杨波神色凛然,沉声道:“七月号在我们南下时,已经堵了我们一次,还送了个黄仁杰过来,他们想买我的火柴制法,我没同意,他们就离开了,未曾想,七月号卷土重来,这次怕是来者不善啊。” 徐文爵和韩赞周两人,都是十分慌张,他们应该是对荷兰人船坚炮厉有所耳闻,显然认为杨波这边,完全没有胜算,两人也是把视线转向郑芝虎,毕竟他是公认的海战行家。 “二哥,你怎么看?” “这..”郑芝虎有些犹豫。 郑家倒是不拍荷兰人,郑家在闵地,可是多次和荷兰人交过手,未曾有过败绩,之后更是与荷兰人达成协定,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甚至相互配合,做生意赚银子。 此时的情况却是不同,一则,郑家的三艘船也是运输船,船上没炮。二则,荷兰人拦阻的是沈家船队,为的是杨波的火柴制法,荷兰人会不会给郑芝虎面子,却是未定。 郑芝虎是海上行家,遇到这种情况,首先考虑的当然是双方武力谁强谁弱。 他们这一方,只有雷矬子的护航船只是战船,装备有几门虎蹲炮,其他船只,包括郑家的三艘大船,都是运输船,根本没有炮,而荷兰人的七月号,可是装备有二十七们加农炮,其中二十四门在侧舷,三门是甲板炮,相比之下,沈家船队的武力值,根本不在一个级别。 “硬闯肯定不行,不过我们还有两策,一是,我们有地利优势,熟悉近海海况,我们的船吃水浅,我们可以把船开到近海规避,二是,向南行,是顺风,福船有速度优势,我们可以退到横岛一带,那些明礁暗礁甚多,七月号不知深浅,不会贸然跟随。 不过,倘若荷兰人不管不顾,恣意开火,沈家船队,包括我的三条船,还有那些宁波商户的小船,也不见得都能全身而退。” 郑芝虎的两策,一是规避,二是后撤,而且还不能全身而退,杨波显然不能满意,但杨波也明了,荷兰人有二十七门加农炮,射速快,射程远,雷矬子的虎蹲炮根本不是对手,硬刚无异于送死,郑家二哥是对的。 但是,只是退让,却不能保证绝对安全,这可怎么是好? 这船上有沈燕青姐弟俩,哪一个都不能出事,还有徐文爵,韩赞周这样的人物,无论是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后果都不看设想。 杨波沉思良久,终是道:“只是规避和退让,怕是不妥啊。” “三哥,荷兰人应该还会派人来找你,我看不如先抛锚,等等看,荷兰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徐文爵立刻建议道。 就在此时,沈燕青又得到新的消息,说道:“荷兰人发出信号,说要派人过来。” 众人一阵商议,决定船队暂时抛锚,先把荷兰人的意图弄清楚,再行定夺。 七月号派来的人,还是那个黄仁杰,但此次,他却是一脸的慌张,见到杨波,直接跪下,迭声道:“罪过啊罪过,鄙人向公子请罪,我也未曾想到,荷兰人突然改了主意,早知如此,我哪里会毛遂自荐,趟这浑水啊。 他们告诉我,公子的火柴制法,他们志在必得,甚至不惜一战,让我...规劝公子随我七月号一趟,价钱倒是好说。” 黄仁杰说完,便神色惶急地望着杨波,希望杨波能随他一道去七月号。 杨波没有好脸色,问道:“黄先生,那日七月号离开,何以会改了主意?” “这个小的也是不知,七月号离开后,就在附近游弋,也没靠港,估计他们当时已经决定,在你们船队北上时再次拦阻了。”黄仁杰苦道。 杨波闻言,心中一动,从怀里掏出他的左轮手枪,说道:“他们船上有八十来号人,是也不是?” “是是,这次小的弄清楚了。”黄仁杰急声应道。 “黄先生,倘若拿这个去对付他们,你觉得有胜算么?”杨波晃了晃手中的左轮手枪,看着黄仁杰,目光灼灼。 “这是什么?”黄仁杰好奇地拿过枪,打量一番,问道:“这是短铳?”杨波点头,黄仁杰顿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公子,千万不要想着武力解决,切切不可啊。” 杨波拿回枪,脸上流露出坚定的神色,他已经决定,要亲自到荷兰人的七月号上走一遭。 第80章 七月号 这年头,大明人士对欧洲人可没有白人的叫法,《广东通志》对欧洲来人便有记载,‘其人衣红,眉发皆赤,足踵及趾长尺二寸,似悍。’ 明人据其体貌特征,蔑称为红毛夷,又作红毛番,或者红毛鬼,可见在大明人眼里,那些人浑身长毛,缺少教化,跟野人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些红毛鬼罢了。 有明一代,前来中国本土的西人大多是传教士,十几年前,南京还出了个排斥天主教会的南京教案,留都南京的礼部侍郎沈灌多次上书皇帝,言称传教士谣言惑众,侵蚀儒家根基,教导大众不拜祭祖先,且与白莲教有颇多勾连,最终导致朝廷下令,驱赶西人传教士,目下在北京任职礼部侍郎的徐光启,亦是西教信徒,据说当时也颇多牵扯。 徐文爵和韩赞周一个来自留都南京,一个来自皇城北京,西人也见过不少,倒是不会认为七月号上的荷兰人都是食人的野兽。 郑芝虎呢,常年跟西人打交道,有时还干仗,郑家在闵帝多次击败过西人的船队,虽是不怵,却也深知七月号上的侧舷炮的厉害。 沈燕青跟红毛番没什么直接接触,倒是不怕,但是杨波要亲自登上红毛船,可就不一样了,万一红毛发了脾气,把杨波给吃了,谁来赔她个帅逼夫婿啊。 “杨波,你要到红毛船上去?”沈燕青立刻大摇起头,“想也别想,我不能让你去。” 杨波叹道:“青儿,你看这船上都有什么人?你和一鸣都在,文爵小公爷,相文兄是宫里的,还有雷大哥,郑家二哥,任何人出了事,我都担待不起啊。” 沈燕青此言一出,众人也是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三哥,我...我陪你去,怎么说我也是个小公爷,荷兰人总该给些面子。” “三弟,我陪你去,对付红毛番,郑家的面子比小公爷的面子管用。” 说到底,徐文爵心慌了,荷兰人如此咄咄逼人,万一兽性大发,一炮砸过来,砸中了,小命便没了,死相还很难看,那可不好玩儿了,他也担心杨波出事,毕竟刚拜过把子,倘若杨波上了七月号太冲动,开了火,那样的话,所有人都落不了好。 不过,就凭徐文爵小公爷的身份?红毛番认得你小公爷是老几啊?郑芝虎说的对,对荷兰人来说,郑家的面子比小公爷的面子管用。 “小四,你太胖,船都爬不上去,就别添乱了,还是我去。” 韩赞周也是着急上火的,说道:“杨三,你可要想好了,咱家呀也想出力,这不是没办法吗。” 杨波抬手往下压一压,示意大家安静。 “黄先生,你我都是华族,关键时刻,你可要站在我这边。”杨波神色严峻,语气冷冽。 “杨公子,你得信啊,我只是个生意人,只希望你们能谈成交易,倘若我有害人之心,天打五雷轰,黄家从此断子绝孙...” “行了。”杨波一摆手,说道,“我去可以,但是我需要带上我的亲兵队长何起风,要不,万贝恩过来也行,你先回去跟他们讲清楚,这边我还要和大小姐再商议一番。” 杨波也听出来了,除了沈燕青,其他人其实都挺现实的,尽管没有说出来,但似乎都觉得杨波可以去,甚至觉得把火柴制法卖给荷兰人也可以,毕竟这么僵持着,却是不能解决问题。 杨波招呼沈燕青,两人去到艉楼顶上的望楼,杨波把自己的想法跟沈燕青交了底,他要说服沈燕青,眼下他必须去,至于能不能谈成交易,还要视情而定。 沈燕青很是忧虑,这些红毛番来者不善,断不可能轻易敷衍过去的,杨波的脾气她了解,不肯吃亏,有时还挺暴力,像个愣头青,万一打起来,杨波要是出了事,她可活不了了。 当两人从望楼下来之时,杨波已经说服了沈燕青,只是沈燕青的脸上的忧虑之色,却是有增无减。 荷兰人最终同意了杨波的要求,何起风可以作为杨波的卫兵,和他一起上船,人家船上有八十多号人,个个都配有火枪,又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怕你区区两个*中国人不成? 此时风雪交加,寒风呼啸,大海和天空没了界限,处处晦暗不明,能见度颇低。 众人站立在一号船的船舷一侧,风吹在身上,人只打哆嗦,往下看,杨波等人登上小渡船,那小船便如飘在汹涌的海面上的一片孤叶,飘忽不定,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沈燕青心里直打鼓,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静静伫立船头,良久不肯离去。 海上风浪很大,小渡船有一张三角帆,船上的两个白人水手还在拼了命的用浆划着,颇费了一番周折,这才赶到七月号巨大的身躯之下。 杨波仔细端详着眼前这条船,从船头到船尾,估摸着有近三十米的长度,算是大船了,长宽比接近三比一的样子,船身细长,这种船型,比之福船更具流线性,用作战船,便于海上机动。 而且吃水较深,海上遭遇大风天气,不易侧翻,这些都是这个时代,西人远洋海船所具备的特征。 七月号露出水面的部分远比杨波所在的一号福船要低,上去倒是没有遇到多少困难。 三个人到了船上,七月号甲板上已经在列队相迎了,一个身形高挑的白人在队伍前面,来回踱着步,这人一头金发,长发披肩,打着卷,还真是跟方便面有些像,一脸的红胡子,像是个军官。 穿着笔挺的军服,青灰上装,白色军裤,裤缝镶着大红的条纹,左侧腰间挂着佩剑,右手腋下夹着顶红白相间的绒布帽子,似曾相识,跟杨波在海盗大片里见过的那种帽子有几分类似。 杨波拍拍肩头的飘雪,在甲板上站定,何起风背着那只步枪,环顾四周,神色颇为紧张。 高个白人停下脚步,凝神看着杨波,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他显然没有想到杨波如此年轻,细皮嫩肉,唇红齿白,嘴角似乎还挂着淡淡的笑意,他似乎感到,那笑容里有一丝嘲弄的意味,不过他并不相信,一个中国人竟敢嘲笑他,但这种感觉,却是让他十分的不舒服。 高个白人的左手不由在佩剑把柄上使劲捏了捏。 黄仁杰走上前,为二人介绍,先是对那高个白人,用荷兰语说道:“这位便是火柴制法的主人,杨波先生。”又转向杨波,用中文说道:“这位便是荷兰皇家海军的万贝恩上尉。” 杨波看着万贝恩,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好毒毒,万贝恩上尉,”杨波张口就来,说的还是英文,不错啊,很流利。 “噢,几岁思卡哇伊斯特。”万贝恩大惊,他完全没想到杨波竟然能说大不列颠文,即使在荷兰,也只是贵族,比如他自己,会讲些英文,其实水平跟杨波差不多,带着浓厚的荷兰口音,也是往外蹦的那种,这个中国小子怎么会说英文呢? “优砍斯皮克音个力西?”万贝恩大为惊讶,诧异道。 “阿尼头。”杨波应道,倒是谦虚得很。 万贝恩想多了,其实杨波也就是‘好嘟嘟’比较流利,别的,都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杨波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虽说毕业以后也没有多少机会用,但听还是能听懂的,也能说上几句洋泾浜英文,这都没什么出奇的。 毕竟在杨波的前世,所有人打小都学那玩意儿,管你将来用不用得上,这不,即使前世没用上,穿越到大明朝,不也用上了吗? 两人就这么用英文交谈着,一旁的黄仁杰惊呆了,他这个临时翻译没用了,给撂在一边,没人理了。 何起风也是一阵懵逼,什么时候,哥哥会讲鬼话了,叽里咕噜的,他也听不懂,若是此刻不在荷兰人的船上,他一早就冲上前去问了。 万贝恩大感惊奇,心里想着在谈判之前,无论如何也要给这小子一个下马威,让他先看看荷兰皇家海军的实力,于是,他提议杨波在船上四下看看,尤其是那些加农炮的威力,一定要让杨波有见识见识。 杨波立刻竖起大拇哥,冲着万贝恩说道:“咯瑞特,三克丝。” 万贝恩便陪着杨波自甲板而下,来到甲板下面的火炮舱,这一回,何起风没有被允许跟随,只好陪着黄仁杰在艉楼饮茶。 顶层甲板之下的二层和三层,都是贯通甲板,每层装备加农跑十二门,左右两侧各六门,中间的过道非常狭窄,这与荷兰人的造船技术有关,欧洲人的造船技术和大明明显不同,大明造船,船体采用多层板搭接技术,内部则采用隔板加密防漏,某处船体漏水,但整船依然可能安全无恙,不至于沉没,船可以建造得非常高大,郑和下西洋用的宝船,便是如此。而欧洲人多采用肋骨加强框架技术,底层的甲板就可贯通,但因为肋骨框架占据不少空间,所以过道就显得很是狭窄。 杨波对七月号上的加农跑兴趣最高,转着圈的看着,杨波发现荷兰人的火炮,却又独到之处,这种加农炮是有子铳的,对炮管加工精度要求甚高,相比之下,大明现时的工艺,确实是落后了。 万贝恩相当自信,不仅不在意杨波就近观察,甚至还主动跟他解释火炮的各项性能,这种火炮射程可达两千米以上,一炮打出去,可以打到四五里之远,射速也相当可观。 万贝恩也在观察杨波的反应,见他笑眯眯的,兴致很高,态度还认真,时不时还问上一两句,表情云淡风轻的,浑不似他平素见惯了的那种中国人的感觉,心下十分的诧异。 不过看到那一排排闪着幽幽寒光的威力无比的加农跑,万贝恩的嘴角还是勾出了一道弧线,他断定,杨波是在装腔作势,毕竟万贝恩对他的加农跑非常有信心,大明的铸炮技术,万贝恩门儿清,杨波船上的那些虎蹲炮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不管你是何方神圣,大炮的炮管之下,一样也要胆寒。万贝恩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何不给他试上一炮? “密斯脱杨,我可以让我的人开上一炮,你来点火,也好体验一下。”万贝恩一脸的坏笑,说道。 杨波瞥了一眼万贝恩,开炮倒是吓不着他,但是杨波担心沈家船队被吓着,赶紧摇头,说道:“不不,就这样了,我们上去吧。” 万贝恩此刻想的是,他和杨波的交易,这个交易,他势在必得,而且还得在他的条款之下达成,否则,汪洋大海,便是这些黄皮猴子的葬身之处。 万贝恩心中一阵冷笑,心道:“呵呵,真理便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第81章 七月号(二) 杨波随万贝恩回到顶层甲板,七月号的艉楼足有六层之高,艉楼的后面伸出船尾很远的距离,那样子,颇似上海外滩向黄浦江突出去的飘台,侧面看,颇有些险峻的感觉。 万贝恩把杨波带到一个与指挥舱相连的一个房间,这大概是他平素休息的场所,万贝恩坐下,两个提着火枪的卫兵笔挺地站在万贝恩身后,何起风见状,也有样学样,立刻站在杨波身后,身体绷得倍儿直,高高第昂起头,一对小眼儿睁得溜圆,瞪着那俩卫兵,神情颇为傲娇。 黄仁杰有些懵逼,不知坐在哪里,不清楚万贝恩还要不要他做翻译,踌躇一阵,终于选了个不偏不倚的位置坐下。 从杨波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指挥舱一部分的光景,指挥舱里有五六个人在忙碌,杨波看到有人正拿着望远镜在了望,了望的方向便是沈家船队所在的方向。 此时的沈燕青怕是也站在望楼,拿着望远镜正往这边看着吧。杨波心里嘀咕道。 指挥舱里,还有一根长长的木头把手,靠近木头把手顶端的位置,上面连着个木槌模样的东西,木槌可以沿着一个木槽滑动,当把手转到特定的位置后,木槌可以在木槽中固定,船的前行方向得以确定,杨波猜测,这就是七月号的舵。 谈判马上就要开始了。 万贝恩拎起一个酒壶,看起来是银制的,又拿出两只酒杯,酒杯也是金属的,但是颜色较暗,杨波估计可能是锡制的,这让杨波感到奇怪,此时的欧洲已经可以生产玻璃,望远镜已经在远洋航海中非常流行,但酒杯却不是玻璃杯,而是用的金属锡制作的。 荷兰人在南洋占据的地盘很大,其中就有婆罗洲,沙捞越,这些地方都盛产锡矿,即使到了后世的马来西亚,那里也是以盛产锡制品,闻名于世。 杨波看见万贝恩从银壶里倒出一些黑乎乎的液体,看着像是葡萄酒,闻着却又不像,万贝恩推了一杯给杨波,笑道:“密斯脱杨,我的朋友,让我们畅饮一杯美酒,庆祝我们完美的交易吧。” 尼玛逼啊,还没谈呢,交易怎么就完美了? 杨波瞅了瞅,一脸的嫌弃,那些黑乎乎的液体,来历不明,杨波不敢喝,并没有端起那酒杯。 “考费,提?”杨波问道,他问的是咖啡或者茶,你有没有? 万贝恩骤然变色,心中火起,却又不便发作。 考费他没有,在欧洲,咖啡是贵重的药物,而不是饮料,不像阿拉伯人,喝咖啡已经上千年了。 他吩咐身后的士兵,给杨波端来一杯茶,用的是瓷器杯子,杨波端过来品一品,颇有些高山茶的感觉,便美美地喝上一口,连称好茶。 杨波品着茶,笑眯眯地看着万贝恩,却是不说话,既然用大炮请了我来,就算要交易,你总得先说说你的筹码吧。 万贝恩一仰脖子,喝光了杯中酒,说道:“密斯脱杨,用你们中国话说,打开窗子说亮话,我直说了,十万两白银,购买你的火柴制法,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出价,以后我们可以愉快合作。” 现在,杨波洋泾浜英文显然不够用了,杨波示意黄仁杰给翻译,黄仁杰轻舒一口气,可黄仁杰不会英文啊,只好跟万贝恩说道:“万贝恩先生,你在用荷兰语说一遍。” 万贝恩强压心中怒火,黑着脸又说一遍。黄仁杰立刻翻译给杨波听。 “万贝恩先生,我此前已经跟黄先生说过,这做火柴需要磷矿,没有磷矿可做不出来,就算我把制法卖给你,你何处去找磷矿?” “呵呵。”万贝恩冷笑一声,说道:“这个你不用管,那是我的事。” 万贝恩贵族出身,受过良好的教育,也却是有傲娇的本钱,此时的欧洲已经有了工业文明的迹象,随着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欧洲科技界也迎来了春天,各种学科发展迅猛,化学学科也是方兴未艾。 万贝恩相信,只要拿到火柴制法,搞到磷矿石的样本,欧洲的化学家们自然能找到磷矿石,他甚至认为在台湾就可以找到。 杨波说道:“密斯脱万贝恩,如今火柴厂一成份子,价值都十万两银子了,倘若你不信,你可以让黄先生去查问,一问便知。” “again,那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买你的制法,这不会对你在大明的销售构成影响,你等于白赚了十万两银子,这还不够么?杨先生,我必须说,这不仅是交易,我们还可以收获友谊。” 尼玛逼啊,有拿大炮逼来的友谊么?海外市场,我自己还要呢,凭什么要让给你荷兰人啊?杨波心里暗骂。 其实通过荷兰人把火柴销往欧洲大陆正是杨波的想法。 荷兰人号称海上马车夫,此时是名副其实的海上的强者,在可预见的半个世纪之内,其在海上的强势地位无人撼动,直到后来所谓的大英帝国,也就是所谓的日不落帝国的崛起,荷兰人在海上的势力才慢慢衰弱下去,而此时的英国人已经到了印度,但在亚洲的存在感,特别是在大明的存在感并不强,甚至还不如弹丸小国,葡萄牙。 杨波不高兴了,说道:“万贝恩先生,我倒是有个提议,你不妨先听一听?” 杨波心头早有一套方案,那就是,荷兰人出银子二十万两,他可以跟各位股东商议,各自出让一些股份,凑够两成,给荷兰人,而且欧洲市场也可由荷兰人独家代理,有银子大家一起赚。 杨波的这个想法,通过黄仁杰传给了万贝恩。 万贝恩甚至都没有认真考虑,立刻拒绝,这个红毛鬼似乎铁了心,要购买技术,而不是什么股份和独家销售代理。 “好吧,密斯脱杨,我可以出价二十万两,这是最后的出价,如果杨先生要拒绝,请想好了,再回答。”万贝恩神色渐冷,目光凌厉地看着杨波,一字字说道。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我的制法,我高兴卖就卖,我不高兴卖,就不卖。”杨波轻笑一声,淡淡说道:“万贝恩先生,我好心劝你一句,考虑我的提议吧。” “密斯脱杨,你会为你说的话而后悔的。”万贝恩霍地站起,拔出腰间的佩剑,啪地排在桌面之上。 尼玛逼啊,杨波心中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在海上没来由的被你们这帮白皮猪给堵两回,被人胁迫上了船,还得继续受窝囊气,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杨波也是暴怒而起。 “我丢你老母臭嗨啊。”杨波厉声骂道,还是用广东话,黄仁杰定是听懂了,但他不敢翻啊,一时呆住了。 杨波叫道:“翻给他听。”而且不忘给身后的何起风使了眼色。 “这..”到了这种时候,黄仁杰有些害怕了,说话都打颤了,劝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去翻? 杨波只好说道:“法克。” “由..” “砰” 杨波抬手一枪,弹丸击中万贝恩右肩,血汩汩往外冒,枪口偏了一寸,否则就爆头了,万贝恩扑倒在地,嘴里嗷嗷叫着,疼得在地上打滚。 杨波抬手又是两枪,大吼,“起风,这里交给我,下楼去,把三门甲板炮干掉,封锁甲板,我随后就到。” 万贝恩身后的两个卫兵,被爆了头,脑浆喷流,木屑四溅,杨波飞身来到万贝恩身边,夺了他的佩剑。 “黄先生...”杨波挥舞着那把剑,想要抛给黄仁杰,吼道。 奈何黄仁杰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听到杨波叫喊,浑身瑟瑟发抖,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窝,两样直直地看着杨波,形同呆傻。 这人指望不上了,杨波蹲下,把纸弹装满,然后拎起万贝恩,推搡着他,往指挥舱里冲,这个房间直接和指挥舱相连,指挥舱里的人听到枪声和万贝恩的惨叫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哇哇一通乱叫,有人迎面冲过来,杨波自然不会客气,手里的枪打个不停,瞬间又倒下几个,一时间血流遍地,活着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胆小的已经跪在地上,胸前划着十字,似乎在祈祷。 “黄先生,说,让他们都跪下。”杨波大吼。 黄仁杰懵逼懵得一塌糊涂,跟个木偶似的,机械地喊着,让指挥舱里的人跪下,那些人果然扑通扑通跪下了,乖巧得很。 这当儿,杨波再次给左轮手枪装弹,他和何起风来时,随身携带拢共两百多发纸弹,想来应该是够用了。 杨波装满子弹,又是一阵砰砰砰,眼见没有活物了。 “野蛮人,他们已经投降了,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们?魔鬼,你是魔鬼...”万贝恩目眦欲裂,疯狂嘶喊,用的还是杨波能听懂的英文。 杨波闻听,心中的怒火腾地升起,老子心里的气还没处撒呢。 “尼玛逼啊。”杨波抡起万贝恩的佩剑,连柄带鞘,劈头盖脸地打过去,骂道:“你还有理了还?你们无故阻我航道怎么算?特么用大炮强迫交易怎么算?视我大明海疆为无物怎么算?...” “尼玛逼个红毛鬼。” 杨波打累了,又愤愤不平地补了一句,这才吩咐吩咐黄仁杰把万贝恩给捆上。 杨波来到操作台,七月号的船体横向正对着沈家的船队,必须趁着下甲板的火炮手反应过来之前,调转航向,让七月号的屁股对着沈家船队,那样侧舷炮便失去射界,沈燕青他们就安全了。 “左满舵。”杨波嘴里念念有词,手上的动作不停。 杨波听到外面枪声响起,显然是何起风在开枪,他这里需要抓紧把航向调整到位,然后把木槌固定,但这需要一些时间,也不知道何起风一个人在外面能不能顶住,杨波有些着急了。 “黄先生,你过来。”杨波跟黄仁杰招招手。黄仁杰战战兢兢走过来。 “黄先生,你都看见了,这些红毛番也没什么可怕,现在我要你帮个忙,我能信你么?” “嗨呀,现在都什么时候,你还不信我,我落到荷兰人手里,他们还会当我是朋友吗?”黄仁杰一脸的苦涩,满满都是幽怨。 “好。这里交给你,记住保持航向,不能让侧舷炮对准沈家船队。” 杨波把船舵交给黄仁杰,然后推搡着万贝恩,冲了出去。 第82章 七月号(三) 七月号的指挥舱位于艉楼的第三层,之所以设在这里,是因为船舵的操作台设在三楼,三楼往上还有三层,但是通往那里的的楼梯口,被栅栏拦住,还上了锁,说明上面没人,这个情况,杨波在万贝恩的陪同下四下观摩的时候,已经知道了。 不得不说,杨波真是交了狗屎运了。 七月号此次出海,不执行作战任务,所以船员没有满编,大概三分之一的船员此时正在热兰遮城的水手俱乐部休假呢,并没有上船,船上现有人员集中住在三楼以下,这是为了保持七月号的重心尽量往下的安排,算是惯例。 指挥舱的外面,是一道弧形露台,站在上面,可以俯瞰顶层甲板全貌,此时,何起风正趴在露台的木制栏杆上,举枪射击。 “怎么样?起风...”杨波赶过来急声问道,一边探出头去,往下张望。 何起风嘿嘿一笑,射击姿势却是不变。“痛快,跟打靶似的,就像在打兔子。” 何起风的回答有些不着调,杨波顿时火起,厉声喝道:“我没问你痛不痛快,我问你,甲板炮的火炮手解决了没有?” “还有两个,躲在中桅杆的后面不出来,我打不着。” 何起风显然没有完成任务,这让杨波有些不满,不过他也知道,何起风一个人要盯三个方向,也却是有些难为他。 艉楼的楼道,威胁来自艉楼在三楼以下的值勤人员,此外,顶层甲板上还有两个出入口,通向下面的侧舷炮舱。 两个出入口,都是供顶层甲板以下的人员和活物进出使用,一个位于前甲板,主要供船员如厕之用,因为盖伦船的厕所都设在前斜桅杆下方的一个三角形平台上。另外一个是主出入口,位于艉楼的左侧,那里是一个敞开的楼道,顶层甲板以下的货物和人员大多由此进出。 杨波看到后甲板上的死尸最多,这些人侥幸冲出来,却没有开火的机会,甚至都没能找到隐蔽之所,就被何起风撂倒了,有些尸首已经叠在一起,血流遍地,周围的甲板都被染红了,看起来荷兰人刚才冲得很猛。 何起风虽说没完成任务,但总算顶住了荷兰人的冲锋,表现还不错。 “魔鬼,你们都是魔鬼..”万贝恩不寒而栗,牙齿打着颤,显得有些口齿不清,“上帝会惩罚你们的。” 甲板上的死尸,几分钟之前还是活生生的人,是他的人,现在都死了,被这两个黄皮猴子给杀了,这景象,万贝恩可没经历过,在南洋,荷兰人自称是上帝的使者,睥睨天下,不可一世,从来都是他们杀人,何曾想过有一天,他们自己也一样任人宰割? “上帝难道不是正在惩罚你们?”杨波笑道:“万贝恩先生,你得跟我走,我认为上帝会不停地惩罚你们,直到你们投降为止。”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甲板炮的那两个炮手,这里是制高点,何起风一个人坚守在这里,问题不大。 杨波打算带着万贝恩下去,先肃清艉楼下面的楼层,然后再找机会解决藏在桅杆后面的那两个炮手,剩下的荷兰人被压制在甲板下面出不来,投降是早晚的事,这样沈家船队就彻底安全了。 杨波跟何起风交代清楚,一路推搡万贝恩,来到艉楼的二楼甲板,万贝恩在前,杨波举枪跟在万贝恩身后。 “喀沃德,我要和你决斗。”万贝恩挑衅道,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他是在骂杨波是懦夫,声称要和杨波决斗。 杨波嗤笑:“你们是西克曼,跟西克曼决斗有什么意思?万贝恩先生,还是劝你的人投降吧。”西克曼就是sickman,病夫的意思。 “noway..”万贝恩决然道,抬起了高贵的头颅。 两人斗嘴,杨波小心观察廊道的情况,一个人突然在前方推门而出,站在廊道的正中间,双手持一柄剑,指着杨波这边,那剑都没锋了,锈蚀不堪。 杨波机警地藏身在万贝恩之后,见那人头发连着胡子,嘴巴被乱草一般的胡须遮掩着,看不见,只露出一双慌张的眼睛,和一只鹰勾鼻子,骨瘦如柴,似乎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整个身体都在抖动,剑也在发抖。 “万贝恩先生,你可以救他,让他放下武器。”杨波凑近万贝恩的耳朵,小声道:“上帝可是在看着你呀,我数五个数。” “一,二,三,四,五。” “....” “砰” 弹丸正打中那家伙的脑门儿,射穿了,脑门儿上留下一个洞,那人竟然还挣扎了几下,才扑通倒地,血流如注,顺着木板的缝隙估计都滴到下面一层去了。 “万贝恩先生,他的鲜血要算在你的头上,上帝可以作证。”杨波轻声道,“进去。” 进到房间,杨波闻到一股恶臭,这是一间病房,地上躺着一窝病人,有几个脸上冒着冷汗,躺在地上哼哼,有些脸色苍白,浑身抖个不停,个个骨瘦如柴,看样子都病得不轻,刚才那个勉强可以站起来,这些人看样子站都站不起来。 “他们都是可怜的病人,密斯脱杨,扛在上帝的份上,你就放过他们吧。” “什么病?” “%6*#” 杨波没听懂,万贝恩比划了半天,杨波猜测,这些人有冷有热的,估计是得了疟疾。 杨波手上可是有马道长留下的青蒿素的样本,此时想起来,嘴角不由勾出一丝笑意,说道:“我可以治好这些病人,但是你得让你的人赶紧投降。” “...” 万贝恩太骄傲了,一是不信,二是不屑,完全不考虑投降。 杨波在在房间又搜索一番,没有发现武器,便退了出来,从外面把门扣上。 继续搜寻二楼,再没发现有人的踪迹,便要推着万贝恩到一楼去,一楼就建在顶层甲板之上,眼下是最危险的地方,杨波非常的小心。他们从左侧的楼道下来,楼道下面便是底层甲板的出入口,必须隐蔽行踪,到右边去,躲在障碍物后面,才能暂时安全,但这要经过七月号在一楼的伙房。 杨波让万贝恩走在前面,自己背靠着万贝恩,一步一步往前挪,他要防备后面有人从出入口冲出来偷袭,尽管此时的何起风一定正在掩护他,杨波觉得还是小心为妙。 终于到了伙房,杨波推着万贝恩走到门口,一脚踹开门,里面还真是厨子,脸大脖子粗,手里拿着各色厨房用具,杀猪刀,铁叉,木棍之类的东西,见杨波跟在万贝恩身后,手里举着把短铳,一时有些茫然,呆立半晌之后,倒是有两个胆大的,一起冲上来解救万贝恩,却被杨波一枪一个打死,剩下的人惊呆了,显然没有想到杨波手上的短铳竟然不需要点火,还能连发,一时惊恐万状,不知所措。 杨波趁机补充了纸弹,一边跟万贝恩说道:“让他们投降吧,这是无谓的牺牲。” 万贝恩终于点点头,痛苦地冲着厨子们喊了句什么,那些人倒是听话,纷纷丢下手里的家伙什儿,杨波又让他们相互捆绑起来,然后把他们都赶出伙房,在甲板边缘蹲着。 杨波如法炮制,绕到中桅杆附近,这次杨波没给那两个炮手投降的机会,直接两枪解决,万贝恩发出无奈而悲愤的叹息。 现在安全了,杨波看住船首的出口,何起风负责后面的主出口,甲板之下的人在两人的快枪之下,没有丝毫可能冲出来。 杨波继续劝说万贝恩投降,万贝恩始终不肯开口,杨波不耐烦了,直接摸到一门加农炮的附近,那里有个长方形的木头盒子,里面备有火药和弹丸。 “和平,死亡,万贝恩先生?”杨波坏笑一声,说道:“我还是来数数,不投降,我就炸船了。” “戴姆..” “一,二,三..” “威特..” “几岁思可瓦伊斯特,”万贝恩扑通跪在地上,仰面朝天,面如死灰,嘴里念念有词,杨波猜测他是在和上帝对话呢,只是双手被绑着,没办法划十字,片刻之后,长叹一声,说道:“我们投降。” “哈哈哈..” ........... “三儿,大哥此生没服过任何人,就服你。”率先赶来的雷矬子一把抱住杨波,使劲拍打杨波的后背,还显不够,又在杨波胸口擂上几锤,打得杨波直趔趄。 雷矬子终于不再叫杨波为小波了,这让杨波很欣慰,不过,这家伙下手没个轻重,杨波还是有些生气,怒道:“大哥,你跟我有仇啊。” 雷矬子眼圈都红了,这可不多见,赶紧掩饰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嘛,嘿嘿嘿。” 谁会想到这么个结果? 这完全是金手指的功劳,不过,这金手指的价值也让杨波给榨了个干净,此间事了,所有人都将知道杨波有一把神奇的左轮手枪,而那时,这把枪也只能是把射程只有十几步的短铳罢了。 众人欢呼一阵,这里就交给雷矬子了,杨波和何起风带着万贝恩乘坐小渡船回到沈家船队一号船上。 甲板上挤满了人,杨波刚从索具里探出头,迎接他的却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三哥..”徐文爵完全没了小公爷的派头和矜持,挤在最前面,三哥三哥叫得十分的亲热,喜极而泣啊,热烈拥抱。 “三弟,啥也不说了,我也要抱。”说话的人是郑芝虎。 “杨三儿,了不起啊,大英雄。”韩赞周竖起大拇哥,感概万端,看着众人拥抱,颇为眼热,双手抬起又放下,终是没有鼓起勇气,心里深以为憾。 乐水过来了,还有沈一鸣,香儿。 乐水可不管那些,上来就抱,沈一鸣也抱,香儿忸怩一阵儿,也抱了。 “杨波..”蒲佩瑶喊了一声,也不知杨波听见没有,扑上来也要抱,徐文爵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玲儿响叮当之势,抢先一步插入,蒲佩瑶一下把徐文爵抱了个结实。 “啊,呸..”蒲佩瑶恼羞成怒,嫌弃道:“徐胖子,你干什么?” “没有啊,我什么也没干,大家都高兴嘛,呵呵呵。” 沈燕青远远地站着,一双美目看着杨波,一瞬也不瞬,直到他从人堆里挤出来,往她这边走来。 一双柳眉轻蹙,她是在压制内心无法掩饰的欢喜,但是她眸子里闪动着的光亮,出卖了她,小嘴儿翘着,脸颊绯红,表情实在复杂,简直不可名状。 “过来。”沈燕青柔声道,拉住杨波的一只手,立刻闪身进了身边的一个舱室,这是一个逼仄的杂物间。 “青儿...呜..”杨波真奇怪呢,嘴巴却是被火热的红唇给堵上了。 小小的杂物间,顿时一片旖旎的春光。 “三哥,我们去喝几杯...” 紧跟在杨波身后的徐文爵兴冲冲地叫道,却是没想到俩人动作如此之快,不由神色一呆,只听到那舱室里发出呱唧呱唧的声响,就像有一对青年吃货男女比赛吃鸡翅的声音,徐文爵没吃过,他自然无法想象出,那是一种什么声音。 许久,那种声音消失了,沈燕青却是赖在杨波怀里不肯离开,那模样有些娇憨,些许慌乱,就像喝醉了酒一样。 沈燕青突然想到什么,说道:“那艘船你打算怎么办?” “开回沈家堡呗,还能怎么办?” “可是,那船吃水*很深,沈家堡可没有合适的码头泊它。” “有个地方可以去。”杨波说道。 “什么地方?”沈燕青奇道,“我怎么不知道?” “藏兵洞,你该知道藏兵洞的东头连着大海呢,我很早就让人去勘测过,落潮的时候,我估算,七月号可以开进去。”杨波说道:“我准备给船改个名,就叫燕青号,如何?” “不要,红毛船有什么好?等咱们自己造了船,第一艘便叫燕青号,好不好?”沈燕青说道,有些撒娇的味道。 “那这艘叫什么呢?”杨波略一思忖,喜道:“我准备把船和帆都涂成黑色,船行海上,就像幽灵一般,所以,就叫幽灵号吧。” 第83章 幽灵号 沈燕青远远地站着,一双美目看着杨波,一瞬也不瞬,直到他从人堆里挤出来,往她这边走来。 一双柳眉轻蹙,她是在压制内心无法掩饰的欢喜,但是她眸子里闪动着的光亮,出卖了她,小嘴儿翘着,脸颊绯红,表情实在复杂,简直不可名状。 “过来。”沈燕青柔声道,拉住杨波的一只手,立刻闪身进了身边的一个舱室,这是一个逼仄的杂物间。 “青儿...呜..”杨波真奇怪呢,嘴巴却是被火热的红唇给堵上了。 小小的杂物间,顿时一片旖旎的春光。 “三哥,我们去喝几杯...” 紧跟在杨波身后的徐文爵兴冲冲地叫道,却是没想到俩人动作如此之快,不由神色一呆,只听到那舱室里发出呱唧呱唧的声响,就像有一对青年吃货男女比赛吃鸡翅的声音,徐文爵没吃过,他自然无法想象出,那是一种什么声音。 许久,那种声音消失了,沈燕青却是赖在杨波怀里不肯离开,那模样有些娇憨,些许慌乱,就像喝醉了酒一样。 沈燕青突然想到什么,说道:“那艘船你打算怎么办?” “开回沈家堡呗,还能怎么办?” “可是,那船吃水*很深,沈家堡可没有合适的码头泊它。” “有个地方可以去。”杨波说道。 “什么地方?”沈燕青奇道,“我怎么不知道?” “藏兵洞,你该知道藏兵洞的东头连着大海呢,我很早就让人去勘测过,落潮的时候,我估算,七月号可以开进去。”杨波说道:“我准备给船改个名,就叫燕青号,如何?” “不要,红毛船有什么好?等咱们自己造了船,第一艘便叫燕青号,好不好?”沈燕青说道,有些撒娇的味道。 “那这艘叫什么呢?”杨波略一思忖,喜道:“我准备把船和帆都涂成黑色,船行海上,就像幽灵一般,所以,就叫幽灵号吧。” ............. “好险啊。”杨波心有余悸,感叹道。 沈燕青和杨波并肩站立,此时却是忍无可忍了,猛地扭头,美目圆睁,看着杨波,剜了又剜,她好想骂人啊,小嘴儿微动,动了又动,终是没有开口。 杨波是个冒失鬼,再没有人比沈燕青更了解了。 杨波言称要把七月号从海里的溶洞拉进这个山洞,这脑洞开得大不大?大,比这个洞还大。 果然,那一日,沈家船队南下运粮返来,杨波特意登上七月号,站在船头意气风发,要亲自看着七月号进洞,七月号兴冲冲地驶来,到了位于黑石崖的这个溶洞,人们却发现中桅杆高了,也没高多少,就超出溶洞上沿儿一两尺,就是这点儿长度,七月号便被堵在洞口,进不去了。 杨波也是无计可施,没办法,只能狠下一条心,下令把中桅杆从根部给锯了。 没有中桅杆的七月号勉强进了洞口,往前挪了几十米的距离,又被洞顶突出的一块巨大的钟乳石挡住了后桅杆,众人又是一阵慌乱,赶紧安排人搭了脚手架,让人爬上去敲钟乳石,可是马上要涨潮了,于是乎,人开始和海潮赛跑,好在最终有惊无险,要是再晚上那么两刻,海潮涨起来,可以想见,这溶洞下面深不可测,七月号怕是已经沉在洞底了。 杨波这人有时真的很不靠谱。 可人家单枪匹马,把荷兰人一条船都给撬来了,再次称神,这次开了脑洞,拉七月号进山洞,又给他得逞了,不是? 有时候,狗屎运也是一种实力,不服不行啊。 “三弟有福星高照,我好生羡慕啊。”郑芝虎哈哈大笑,说道:“事情办成了,什么都好说,燕青可不要再责怪三弟了。” 杨波临时请来几十个青壮,充当纤夫,用人力把七月号往上拉,几个人跟着七月号往前走,这个方向应该是这条废弃的伏河的上游。 又往前走了几百步,七月号终于停了下来,它将在此处停泊一段时间。 杨波站在河岸上,准确地说,他的脚下应该是古河道,这里原是一条地下伏河,历经千年万年,可能是地壳变动的原因,不知何时起,西山下来的水流已经改道南溪河和二道沟,流向东海,这里被废弃了,但东边的这一头,连着溶洞,和东海相通。 杨波环顾四周,心里却是想着七月号的改装计划。 山洞在这里变得异常空旷,水面甚是开阔,头顶之上,是巨大的穹顶,上面的钟乳石星罗棋布,形状千奇百怪,有的似乎还在往下滴水。 洞壁则是壁立千仞,青色如黛,有人早已燃起了火把,把洞内照的灯火通明,远处暗影重重,给人幽深神迷的感觉。 这里应该是很隐蔽了,做为七月号的临时船坞,够安全。 杨波最初的计划很简单,他要把七月号的船身和风帆全部改成黑色,在船舷的外侧刷上幽灵号两个白色的大字。 杨波还要自己铸炮,如果新炮的性能经过测试,超过荷兰人的加农炮,至少会更换掉一部分荷兰人的加农炮。 之后,七月号将变身幽灵号,如果一切顺利,这艘幽灵号,将是东海海面上无敌的存在。 如今却出了变故,七月号的中桅杆被锯掉了,将来就算装回去,也要短上那么几尺,由此还可能产生一系列的变化,杨波甚至考虑在船舷两侧加装横衍,把风帆伸到船舷外面去,将来的幽灵号,看起来会矮一些,胖一些。 这样的改装当然也有积极的一面,至少重心更低了,这总是好事,至于适航性能如何,只能等到海试以后才知道。 杨波等人重新登上七月号,好不容易缴获一条荷兰人的战舰,当然要仔细勘察,摸清荷兰人的底细,欧洲人的战船和火炮走的都是一个路子,郑家在南方海域的主要潜在对手,正是那些欧洲人,万一将来,郑家跟欧洲人干仗了,对敌方的底细一清二楚,当然对作战有利,这也是杨波邀请郑芝虎过来的原因。 “三弟,你看这个加农炮的这个子铳的设计,确有独到之处啊,交战时,有了子铳,射速可以大大提高,我大明现有的火炮有所不及啊。”看完了荷兰人的火炮,郑芝虎感概道。 “二哥,有了这次的缴获,我们便可以把荷兰人的火炮吃透,不过要吃透,我们这样走马观花可不行,需要工匠们花费相当长的时日,才能做到。要不这样,这三门甲板炮,二哥回去时带上,让闵地的工匠多多研习,万一将来郑家和西人交战,也好有备无患,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杨波看着郑芝虎,眼神颇有深意,这次他有意带郑芝虎登上七月号详尽观摩七月号内部结构,加上这三门甲板炮,便是他要送给郑芝龙的见面礼,虽未和郑芝龙见面,通过郑芝虎送过去,郑芝虎又是他结拜的二哥,效果应该大差不差吧。 郑芝虎闻言一怔,显然没有想到杨波会主动提出,送几门加农跑给郑家,郑芝虎倒是想过跟杨波讨要一门,这可是当今世上最好的火炮,有了样本,便可以仿造,和西人交战,至少火炮上不至于太落了下乘,这对郑家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可是他思前想后,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原因很简单,这次缴获七月号,全凭杨波一己之力,或者说,全凭杨波个人的狗屎运,他郑芝虎可没什么贡献,就算和杨波刚刚拜了把子,成了结义兄弟,又如何? 火炮这种东西,说是国之利器,也不夸张,兄弟之情这个时候可不一定管用。 杨波开口就是三门,倒是让他汗颜不已。 “这..”郑芝虎内心突然一阵发虚,好想要,但是嘴巴瘪了瘪,还是开不了口。 “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让人给搬下来。”杨波心知郑芝虎这是抹不开面儿呢,又笑着对沈燕青说道:“青儿,有了这三门炮,这次郑家的三条船帮着运粮,沈家可就不给银子了。” 沈燕青也是笑道:“二哥,你就干脆接下这三门炮,省的沈家还要付你郑家的船费。” 郑芝虎心生感激,赶紧道:“我就代我大兄感谢三弟和弟妹的美意了。” “二哥,先不要说感激的话,我还有个请求,上次我跟二哥提过到安南买粮一事,我真需要郑家帮忙啊,还请二哥回去以后,和大哥多多商议,倘若大哥没有异议,我希望二哥能尽快能从安南运粮过来,有多少,我要多少。” 杨波说的这件事,郑芝虎还真是找了多个米铺的老板了解过,从交趾买粮运过来,算起来价格比市面上的粮价,并没有优势,甚至还要超出一些,如今杨波再次提及,看来杨波是认真的,不过郑芝虎却是糊涂了。 郑芝虎把他了解到的情况告知杨波,杨波却道:“高出一些不打紧,我不在市面上出售就是,郑家运来的粮食,我暂时只用来酿酒,然后做成白火再出售,若是有剩余,便储存起来,以备急需之用。” 第84章 碰碰球 “三弟,对郑家来说,不过是桩货运生意,可是对你来说...” 郑芝虎一脸惊奇地看着杨波,话却是没有说完,那是给杨波留面子,在他看来,郑家不过是个做货运的,赚的是运费,对杨波来说,那是个亏本买卖,杨波不是傻子,怎会做亏本买卖?必有所图,图的是什么,郑芝虎还是没弄明白。 七月号的甲板火燃起的灯火飘忽跳跃,杨波脸上的表情,郑芝虎看不真切,只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眸。 “二哥,你知道石庙产出白火的量越来越大,这是在在与民争粮,现在气候异常,大明天灾频发,本就缺粮,时间长了,可是要出问题的。我还收留了很多流民,人一多,消耗的粮食也不在少数,多一些粮食,多活一口人,这是大好事啊。二哥,你就当帮我这个忙,在商言商,郑家的运费我一两银子也不会少给。” 杨波的语气很坚定,但这是生意,倘若郑家答应下来,量太小,郑家不稀罕做,量越大,杨波得亏多少银子? 郑芝虎想的是,他们刚刚义结金兰,他不能帮着杨波做亏本的生意,那样的话,他成什么了?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三弟,你是说,你要做个亏本的买卖,然后让我帮你?”这真是难以置信,郑芝虎兀有些懵,只好把目光转向沈燕青,说道:“弟妹,你看..” “二哥,你别一口一个弟妹,他那么傻,我还不一定嫁给他呢。”沈燕青听着郑芝虎叫她弟妹,心里感觉其实不错,嘴上却是在抱怨,“他这人神神叨叨的,我可管不了他的事。” 杨波着急了,说道:“青儿,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银子太多了,粮价也会涨,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你跟二哥说说。” 沈燕青立刻反问道:“你真是银子太多么?” “银子不过是个冷冰冰的金属疙瘩,拿来换粮食有什么不好?”杨波又说。 “胡说,银子是银子,哪里是什么金属疙瘩?” “银子既不能吃,又不能穿。” 沈燕青甩过来一个白眼,不屑道:“你傻啊,谁让你吃银子穿银子,你不会拿银子去换啊?” “....” 杨波哑口无言,归根结底,什么贸易平衡啊,通胀啊,通缩啊,杨波也是一知半解,怎么可能去说服别人,这能怪谁去? 杨波急眼了,一手扶额,一手咣咣地敲打着加农炮的炮管,叫了起来:“哎呀...” 此时,却听到沈燕青开口了:“二哥,你就当他是个傻子,先给他弄个几船来试试,到时吃了亏,他也怪不得别人。” 沈燕青说着话,冲杨波翻了几个白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他就是个傻子。 郑芝虎叹息一声,说道:“既如此,待我回去,一定想办法说服大哥,尽快安排给三弟运粮便是。” 其实郑芝虎此次前来,是受了郑芝龙所托,一则跟杨波见个面,二则也探探虚实,有关杨波的传言太多,沈家堡在闵地千里之外,他需要郑芝虎亲自前来摸摸底,最好能到工厂察看一番。 郑家早已注意到杨波的那些神奇的产出,特别是火柴,如果有可能,郑家先拿下这些产出的独家海外营销。 “其实,家兄也要一事相求,家兄想..想把三弟的火柴销到海外去,让我先来问问...” 郑芝虎的神色犹豫,不清楚现在提及此事,是否妥当。 “好说。” 杨波心道,郑家二哥在海上跟红毛番干仗是把好手,这商场之上,他却是不太善长,郑芝虎心里想的什么,脸上早给人看出来了,根本藏不住。 杨波心下知道,郑家必然想要获取海外市场的独家营销,便直言道:“眼下,郑家在海上势力最大,由郑家负责火柴的海外销售最合适,今后海外市场,除了沈家堡,便是郑家,别无第三家。” 郑芝龙确实想要独家经营,即使是杨波,也不能插手,但是有了杨波赠送三门火炮在先,郑芝虎自己都觉得,这种要求就有些过分了。 不过郑芝虎也能看出来,沈家堡只有两条从郑家买来的大船,跟郑家坐拥几千条船相比,实在不值一提,沈家堡就算插手海外市场,份额必定要小上很多,听到杨波的说辞,他已经面有喜色,这个结果,他很满意了。 “好,三弟所言正是家兄的意思,你我二人是生死兄弟,商场之上,沈家堡和郑家理当是伙伴,永不背弃。” “永不背弃。”俩人同时高呼,击掌庆贺。 郑芝虎这一关算是过了,杨波心下也是激动,可是,郑之龙呢? 在杨波的记忆中,郑芝龙是历史上有名的能干但不能断的典型,此时他在台湾和泉州都有据点,坐拥数千艘船只,大明朝廷先尝试剿灭,剿灭不成,又招抚,最终官至福建总兵,明朝灭亡之后,他投降了满清,以为可以安度晚年,最终,除了儿子郑成功一家,郑氏全族却是被满清诛杀,相当的悲剧了。 但这人不错,对老百姓特别仁慈,不但不杀人,甚至还救济贫苦,在民间的威望比官府还要高,深受闵地百姓爱戴,历史上没有留下恶名,正是杨波可以合作的理想人选。 事实上,就在这一年,郑芝龙也在做拯救灾民的事,福建当地去年大旱,受灾民众无数,衣食无着,成了逃荒的难民,郑芝龙在漳州和泉州两地,召集难民数万人,每人给银三两,三人给牛一头,用船运到台湾垦荒定居,可谓活人无数。 流民的事儿,杨波是有意提及,希望能通过郑芝虎传到郑芝龙的耳朵里,以此来打动郑芝龙,赢得他的理解和支持。 杨波真心希望和郑芝龙合作,有了郑家的合作,便可以打通南方的粮道。 但是杨波也明白,郑家想要的是海外市场的独家经营权,杨波却不会轻易答应,他得给自己留下余地,毕竟他自己也想在海上一展身手呢。 沈家堡目前在海上的势力还很弱小,如今杨波已经有了七月号,还打算自己造船,造船离不开木料,这次跟随徐文爵前来投银子的商贾中间就有一个姓陆的木材商人,杨波打算找他谈谈。 这位姓陆的木材商人,名唤陆广源,住在得月楼,此时也着急要找杨波。 杨波可是个大忙人,据说早起天不亮就起床,耍一趟刀法,等着小公爷坐着马车来找他爬山,爬山回来,便不见了人影,不是杨波身边亲近之人,想见他一面,却不是那么容易。 徐文爵是小公爷,身份显赫,且是杨波拜把子兄弟,想见杨波,找徐文爵准没错。 而徐文爵正在打台球,没错,正是杨波口中的台球,不过他们宁愿称之为碰碰球。 杨波兑现了他的诺言,徐文爵再次来到沈家堡,果然可以在台子上玩儿了,只是玻璃珠已经变成了圆圆的木球,木球由金丝楠木制作而成,打磨得溜溜圆,都能照出人影来。 沈家堡拢共就两个球桌,其中之一便让得月楼的俎掌柜抢来,为此,他还特意把得月亭附近的一个精致小院改造成碰碰球球馆,供豪客前来玩耍去取乐。 徐文爵这几日就守着这碰碰球桌过日子了,苦练球技,今日和他对阵的正是太监韩赞周,跟徐文爵不一样,韩赞周只是偶尔客串一下,竟然天赋不错,徐文爵也不能保证每局都赢了他,这让韩赞周兴趣大增,一时也玩儿的不亦乐乎。 周围还有一帮兴致勃勃的围观者,其中就有陆广源。 “相文兄,这东西京城里可没有,你真该把它带到宫里去,让咱皇爷也能玩上一玩。” 徐文爵好险赢了这一局,心情不错,忽然提出这么个主意,韩赞周顿时眼前一亮,不过很快又皱眉道:“这..这东西太大,也不好带呀。” “我去跟三哥说,他主意多,这点小事儿能难倒他?” “倘若杨三能想出法子,咱家就带,皇上每日操不完的心,咱家看着都心疼,这碰球打着也不大累,正适合皇上每日玩儿上一局两局。” 说话间,下一局又开始了,周围的看客此刻却不平静了,这碰碰球要被送进皇宫里去?本来没想要打上一局的人,顿时也手痒了,可是得月楼就一张球台,众人也只能议论纷纷了。 有人喊道:“小公爷,您老累着了吧,歇一会儿,让我们也碰碰哇。” “是啊,小公爷,这局打完,也让我们玩一把吧。” “这可是皇上要玩儿的新奇儿啊。” “俎掌柜,你这诺大的得月楼怎地只有一张碰碰球的球台啊?” “这还是我死乞白赖地跟杨波抢来的咧,你当从杨波手里抢东西容易啊?” “王东家,韩爷可是手气不错,你说这局谁能赢?” “我还是看好小公爷。” “我赌二十两银子,押韩爷。” “我押小公爷,加倍。” “......” 嚓,台上俩人在打球,台下已经赌开了,陆广源的心思却是不在碰碰球上,他一心想寻小公爷为他引见杨波,心里着急,急得团团转。 直到午时,徐文爵和韩赞周才罢手,他们还要赶到西山,下午杨波在那里搞了个火柴厂的开工仪式,小公爷是贵宾,要剪彩,可不能迟到,好在现在沈家堡和西山之间的道路已经打通,路虽然没完全修好,但可行马车,只需半个时辰,便能赶到。 徐文爵和韩赞周从台上走下来,台下的众人一哄而上,争着抢着要打上第一杆,陆广源总算找到和徐文爵说话的机会。 “小公爷,韩爷,留步。”陆广源疾步追上,深深一揖,满脸堆笑,请求道:“小的在得月楼备下薄酒,可否请两位贵人午间一叙?” “老陆?”徐文爵见是陆广源,说道:“不去了,本公爷还要赶去西山,去...”剪彩是杨波整出来的新词儿,徐文爵没记住,韩赞周立刻接口道:“剪彩,是剪彩。” “我还得去西山剪彩,午饭在那里吃。”徐文爵尴尬一笑,又道:“别人都抢着打碰碰球,老陆你怎么不去抢?” “哎呀,我的小公爷,我哪有那份闲心啦,我这不是急着想见杨波嘛,还请小公爷帮我引见一二。” “那好,你就跟着吧,怎么说,你也是石庙的股东不是?我去找三哥,让他见你一面,不过,你可得自备马车。” 第85章 居者有其屋 今日天气不错,白云朵朵,日头在头顶上,暖洋洋的,风有些清冷。 得月楼的门前停着一辆个崭新的四轮马车,杨波送给徐文爵的,是石庙的最新产品,眼下沈家堡也就这么一辆,据说车轴上装有减震簧片,人坐在上面丝毫没有颠簸的感觉。 这话虽说有些夸张,就坐上去的舒适程度而言,陆广源的那辆大明流行款式的马车就没法比了,如果说陆广源的马车是辆拖拉机的话,那么徐文爵的那辆就是奔驰800了,就这差别。 徐文爵和韩赞周乘坐这辆新式马车,一上车,徐文爵便把窗帘子撩起来,马车在新修通的这条路上疾驰,他要看风景。 这一段儿还好,路的两边都还是枯萎的苇子,上面还有零星的积雪,一簇一簇地,像雪白的花儿一般。 这条路便是杨波口中的沈梅公路,什么沈梅公路啊,当地人都不稀罕叫,直接杨波道。 整条杨波道全部由西山上运来的碎石铺就,路面很宽,三丈还有余,可并行六辆这样的四轮马车。 路边还留有余地,预备做绿化带,很快要种上香樟树和枫树,两个树种间隔一颗,这么一溜栽下去,来年发芽了,有了新的枝叶,开花了,结果了,就相当可观了。 这条路是沈家堡的形象工程,杨波非常重视,舍得花银子,经常一大早,就把季顺找来,发表高见,季顺总是连连点头,只要杨波肯花银子,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还是这马车好,坐着舒坦啊。” 徐文爵已经不知坐上这马车显摆多少回了,虽说有些冷,但徐文爵却是很喜欢这种乘车兜风的感觉。 “咱家呀,这些日子在沈家堡看的新奇儿比前半生加起来都要多,也算开了眼喽。”韩赞周附和了一句。 眼睛却盯着外面一个巨大的条幅出神,念出了声:“居者有其屋。” “这边还有呢。”徐文爵叫道:“风雨同舟,共筑美好家园。” “梅氏实业向四海宾客问好。” 此时马车经过的路段,路的两边全是工地,尘土飞扬,苇子地里一片泥泞,人员往来穿梭,搬砖的,砌墙的,粉刷的,和泥的,什么人都有,看似一片混乱,完全没有风景可言。 小公爷却是不肯把窗帘子放下,兴致颇高,甚至探出头来,四下张望,莫非小公爷觉悟高,认为劳动最光荣,劳动者的人们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小公爷,今日剪了彩,咱家也该准备动身回京了。”韩赞周幽幽叹道。 “别呀,本公爷跟和相文兄碰碰球正上隐呢,相文兄不是已经发了急报回京了么?”徐文爵终是把头缩回来,扭头看着韩赞周,奇道。 “哎,咱家也想多呆些日子啊,多陪小公爷打打球。”韩赞周不无惋惜地说道:“可咱家有皇命在身,急报哪里说的清楚,这石庙的新奇儿太多,倘若咱家不是亲眼所见,咱家都不能信啦,写成文字,别人看了,一准儿得说咱家夸大其词,小公爷,咱家可是什么事儿都没瞒着你,咱家可真没夸大其辞啊。” “嗯。”徐文爵点点头,“那倒是,百闻不如一见。” “咱家知道,小公爷跟杨三儿刚拜了把子,是兄弟,咱家要是说的不中听,你就当咱家是在放屁,一阵风便吹了去。”韩赞周稍微凑近过来,声音也压低了,正规其事说道:“不过,杨三儿的这个居者有其屋的条幅,咱家看,可是不简单哇。” “岂止不简单,简直就是炸弹,这可是三哥说的。”徐文爵闻言,兴奋起来,立刻道:“据说海州有些居家人丁都抢着往沈家堡搬迁,短短一个月,沈家堡的人丁增加了一万多口,都是冲着居者有其屋来的,相文兄,你说我这三哥咋就这么能折腾呢?” “哎呀,我的小公爷,”韩赞周细眉轻蹙,小声道:“咱家的意思是说,杨三儿这么做,所图甚大啊。” 徐文爵闻言一怔,说道:“相文兄,你的意思...” “杨三儿这是在收买人心啦。”韩赞周看着徐文爵,眼神颇有些深意,虽说徐文爵和杨波拜了把子,可你是魏国公世子,总得为大明朝廷着想吧。 徐文爵让韩赞周给惊着了,如果徐文爵碰巧也是个穿越的,心里一定在说:“相文兄,你定是纸牌屋、甄嬛传看多了,怎地看谁都像是玩阴谋的坏人呢?” 可惜徐文爵自己都没看过,自然是说不出来,但他看韩赞周的眼神里却是有些嫌弃了,说道:“相文兄,我三哥今年才多大,还不到十七岁,你咋看谁都像个坏人呢?这可不好。居者有其屋,有什么不好?难不成让那些流民大冷天的,都呆在外面冻死?” “七月号,还有七月号。”韩赞周急眼了,促声道:“那条船上可是有二十七门加农跑,咱大明水师可找不出这种威力的战船能与之抗衡。” “错,不是七月号,是幽灵号,而且现在只有二十四门,有三门甲板炮,三哥已经送给二哥了,好让二哥回去仿造,将来也好对付红毛番,相文兄,你看,这年头,谁有了好东西不是藏着掖着的,我三哥开口就三门送给闵地的郑家,我三哥可不是那种想跟朝廷对抗的人。” “小公爷,杨三儿可是在梅镇杀了官军的一个千户一下一百来号人,还有个姓阮的指挥佥事也失踪了,大概也是杨波的人干的,如今杨三儿有了七月号,将来朝廷还能制住他?” “姓裘的千户?”徐文爵哧笑一声,“姓裘的千户有胆儿去封西山?分明是漕运督抚衙门有人动了心思,想要抢我三哥的饭碗,阻人财路,入杀人父母,父母都要给人杀了,还不让人反抗?相文兄,你这么想,如果三哥不阻止那些人胡来,他的火柴厂还能开起来么?” “这...” 徐文爵到时来劲了,神迷兮兮的,俯身过来,小声说道:“相文兄,有件事儿你还不知道吧,我这三哥可是跟当今皇爷同年同月同日生啊。呵呵。” “啊..”韩赞周大为震惊,颤声道:“竟有这事儿?” “呵呵,我三哥可不是凡人,本公爷可是听说,我这三哥乃是火神下凡,自火星而来,星火重生,日月重光,听着耳熟吧?日月是什么,日月为明啊,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三哥乃是老天派来,帮我大明重振河山,煌煌大明,赫赫威势,指日可待啊。”徐文爵拍拍韩赞周的肩头,有些语重心长的感觉。 韩赞周倒是听说过,上次在定海,那个假杨波弄了个对联,上面就写的就是星火重生,日月重光,显然是从杨波这里偷学的。 韩赞周愣愣半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相文兄,我三哥可是个好人,你瞎操那份儿心干吗,有那工夫,不如在北区买块地,将来有的是银子可赚,再迟可就没有了。” “....” 两人就这么说着聊着,马车已经到了西山的豁口,他们再次看到巨大的条幅,条幅上面写着斗大的字。 “愚公移山,改天换地。”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翻过豁口,路就不那么好了,好在一路都是下坡,马车的速度倒是没有降下来,不肖几刻,便来到剪彩现场。 火柴工厂离白屋不远,傍边就是采取磷矿的采石场。 二人下了马车,现场沸腾了,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锣鼓喧天,连附近的那些老榆钱儿树的枝杈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杨波出来迎接两位贵宾。 徐文爵给吓了一跳,仪式搞的非常隆重,三哥怎么不事先说一声,也好让我有个思想准备啊,徐文爵显然看花了眼,不过他还是发现在一排大红的灯笼后面,又有一条巨大的条幅。 “安全生产,重于泰山。” 杨波的身后还跟着个外国人,那人正是万贝恩,按杨波的说法,是因为万贝恩在七月号上,领着杨波四下看了,杨波投桃报李,火柴厂要开工了,杨波也要领着万贝恩四下看看,杨波也不藏私,随便看,看什么都可以。 万贝恩跟着杨波,也算是陪同杨波迎接贵宾,徐文爵和韩赞周两位,一个是魏国公世子,身份高贵,一个是宫里来人,代表皇帝,身份特殊,是当然的剪彩贵宾。 所谓剪彩就是要把系着一团绸布红花的一根绳子在红花处剪断,绳子断了,火柴厂门口招牌上蒙着的红色绸布就会掉下来,招牌便露了出来。 杨波领着徐文爵和韩赞周上台,台上也是披红挂彩,布置得非常喜庆,急促的锣鼓声再次响起,开始剪彩了。 徐文爵和韩赞周两人一人一把剪刀,来到剪彩的地方,开剪。 “咣催,咣催,咣催,咣....” “星星火柴厂....星星火柴厂...” 锣鼓声突然嘎然而止,众人一阵欢呼,工厂的名字终于大白于天下,杨波带头鼓掌,众人也是有样学样,现场响起一片掌声。 “星星火柴厂?”徐文爵砸砸嘴,有些失望的样子。 “这名字不好么?”杨波奇道:“星星乃是取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意思,我觉得不错嘛。”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韩赞周显然是在想它的出处,可惜没想出来,思虑一阵,说道:“不错,这名字好。” 众人走下台来,来到一个临时搭起的亭子里,这里是供剪彩贵宾休息饮茶的地方,只是人太多,座位不够,众人都站着说话,杨波则是很随意地把屁股靠在桌子上,算是半站半坐的姿势,眼睛却是盯住万贝恩,开口说话了。 “万贝恩先生,开工仪式结束了,我们之间的事也该谈谈了,你的人有两条出路,七月号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叫幽灵号,我的人都是陆军,不会开船,我需要你的人教会他们开船。” “杨先生,你夺了我的船,却要我教你们开船,这是对我们的侮辱,我代表皇家海军,严正声明,我们虽然投降了,可我们有尊严,杨先生的要求,本人绝不会答应。” “那好,那就第二条出路。”杨波耸耸肩,说道:“我这里工程众多,急需施工人员,你们可以加入开山的施工队。” 杨波不再理会万贝恩,喊道:“罗汉人呢?过来。” “公子,我来了。”罗汉听到杨波喊叫,赶紧跑过来。 罗汉现在拽得很,上次杨波找他的时候,说将来让他带五百人,这才不到两个月,他手下的伙计都超五千了,若是在军队,差不多就是一个旅,他现在走路都趾高气扬的,很有点将军的感觉。 “红毛番不愿意上幽灵号,我就交给你,你先帮我管教管教,明白吗?”杨波瞅瞅罗汉,说道。 罗汉哪能不清楚,就是要把脏活累活让他们干,让他们最终求着上船,这帮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眼珠转转,立刻嬉笑道:“公子,您可是找对人了,这个俺最拿手,您就瞧好吧。”扭头就要去找季顺,那些人有季顺暂时羁押在沈家堡那边。 “回来。”杨波叫道,罗汉又屁颠屁颠跑回来,问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杨波指了指万贝恩,说道“把这个也带过去,记住让他们吃些苦头可以,人别给我弄死了,听见没有?” “得咧,你瞧好吧。”罗汉冲万贝恩一摆手,“走吧。” 万贝恩这下慌了,叫道:“我抗议,我是贵族,我有豁免权。” “贵族?”杨波冷笑道,“我可不是荷兰皇帝,你的贵族头衔儿在我这里就是个屁,我看你还是先做好跪族吧。” 第86章 密谋 “我抗议。”万贝恩突然激动起来,手舞足蹈,愤然道:“我是贵族,我有豁免权。” “贵族?”杨波冷笑道,“今日你拒绝上船,改日再想上船,你得跪在我的脚下苦苦哀求,我会让你做一回真正的跪族,是跪下的跪族。我看好你哟。” “哈哈哈。”徐文爵乐不可支,说道:“三哥,你太坏了,跪下的跪族?亏你想得出。” 罗汉可不管你贵不贵族,在他眼里,红毛番都是生吃人肉的野蛮人,自然是有办法对付他们的,当即连推带搡地把万贝恩带了下去。 陆广源悄悄往前挪动,直到凑近到徐文爵身边,用手指了指杨波,小声道:“小公爷...” 徐文爵见是陆广源,这才想起来,要为陆广源引见杨波,遂道:“三哥,这位是陆广源,陆东家,南京最大的木材商,你们亲近亲近。” “哦..陆东家?” 真是巧了,杨波正寻思找他呢,他到找上门了。 杨波也不废话,直接问道:“我要造一艘两千料大船,需要木料,而且是拿来就能用的熟料,你能搞到吗?” “这...” 陆广源闻言一窒,他还想寒暄几句,生意场上不都这样吗?却没料到杨波就这么直接问了,而且问得有些云里雾里,半生不熟的,让他不知如何作答。 陆广源在南京开有经营木材的商号,广源号,规模不小,广源号常年做官府的生意,没少买木料给官府在太仓、扬州、淮安等地的船厂,可他卖的都是原木,属于生料,船厂买回去,有一套自己的处理办法,还要经过风干,陈化处理,生料变成熟料,才能用于造船,这个过程耗时弥久,通常需要两三年,杨波可等不及,他要买来就能用的那种。 陆广源见杨波神色颇为不耐,心中暗自叫苦,这位主是个外行,完全不按规矩来,赶紧道:“鄙人的广源号通常只经营造船用的生料,熟料只有官府的船厂才有,这个...” “陆东家,我就要熟料,而且要快...”杨波很着急,不过还没等他说完,身后有人在叫他,扭头一看,沈燕青就站在不远处,小嘴儿翘着,正朝他这边望过来,身边还站着位不速之客,尤素卿? 杨波大惊,尤素卿来这里干什么?他跟沈燕青招招手,示意沈燕青先等等,从怀里掏出纸笔,飞快地写了个条*子,递给陆广源,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只要熟料,我出两倍的价格,你赶紧给我送过来,越快越好,你拿着这个条*子去沈家堡找林楚贞,他会跟你谈细节。” 陆广源呆呆地接过那张纸头,杨波却是不管不顾,转身朝沈燕青那边走去。 “青儿..”杨波跟沈燕青打了声招呼,偷眼看了看尤素卿,绝世的容颜,明**人,眼角眉梢无处不魅,一双明眸朦胧似雾,嘴角似笑非笑,看着他的眼神,就像一只贪吃猫看着一只小老鼠。 杨波有些怕她,季思贤就死在她的手上,杨波这会儿想起来,后脊梁沟都冒凉气,讪讪地叫一声:“小..小姨妈。” “这次南下,你干得不错。”低沉的女中音,声线里一丝微微的颤音,充满诱惑。 杨波腹诽道:“谁特么是教主啊,你还是我?谱摆的那么大?” “杨波,姨妈有话对你说。”沈燕青开口了,娇俏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显而易见,尤素卿要说的话跟沈燕青有关? “借一步说话。”尤素卿说完,便扭头走了,杨波心惊胆战,求助的眼神看着沈燕青,沈燕青噗呲笑了,嗔道:“杨波,那可是我亲亲的小姨妈,难不成还能吃了你,快去,这里有我照应着。” 杨波硬着头皮,紧走几步,跟在尤素卿身后,看她前行的方向,她这是要去白屋?却不料,尤素卿中途在一辆精致的马车前面停下脚步,一撩帘子,闪身进了去。 杨波不知所措,尤素卿这是要干什么? “愣着干什么?上来呀。”尤素卿娇斥道。 杨波撩起帘子,探头往里张望,空间还挺大,两个座位,面对面的那种,中间还有个小茶几,上面竟然摆放了一个酒精炉子和茶壶,炉子上面正烧着水,这车里还能饮茶?杨波不由一阵诧异,一咬牙,上去了。 一股淡淡的幽香袭来,不是那种脂粉的香气,是那种温馨的体香,沁人心脾,杨波吸了吸鼻子,暖暖的,心头砰然一动。 尤素卿正在沏茶,动作轻柔舒缓,显得端庄优雅,她身上有一种成熟的韵味,雍容华贵的气质,杨波坐在对面,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 沏好了茶,尤素卿展颜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笑容更是恬淡优雅,十分的迷人。 尤素卿沿着茶几,推过来一杯,说道:“在台上说了半天,渴了吧?用茶。” 杨波小心拈起茶杯,上面有盖,杨波旋着盖儿,环顾四周,说道:“小姨妈,你真会玩儿啊,这小小马车竟也布置得如此有情调。” “情调?”尤素卿正饮着茶,差点儿没喷出来,着恼了,“什么是情...情调?” “就是格调,是说小姨妈很讲究。”杨波赶紧解释道。 “油嘴滑舌的少来,哼..”尤素卿瞪了一眼杨波,嗔道:“你和青儿的婚事几时办?” 尤素卿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不再像头次跟她见面那样颐指气使,趾高气扬的样子,这让杨波心里轻松不少,心里也没那么紧张了。 “我正在起宅子,怎么也得等宅子完工了,才能办,石庙太挤了,我也不能委屈了青儿不是?”杨波笑道。 “这事儿我说了算,开春儿就办,宅子没完工也得办,我在二里巷有座宅子,横竖空着,你们成了亲,可以先住在那里。” 杨波很乖巧,说道:“只要青儿愿意,我没意见。” “嗯..”尤素卿满意地点点头,抬眼看着杨波,杏眼幽幽,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的身体,看到内心,杨波又紧张起来,心里开始发毛。 “没想到,你笑笑年纪,还挺会阴人的。”尤素卿说道,眉宇间似有戏谑之意。 “小姨妈,”杨波颇为不自在,不满道:“此话怎讲?” 尤素卿拈起茶杯,轻酌一下,说道:“此次前来,还有两件事,要跟你详谈。” 杨波凝神细听,没有出声。 “一件,洪泽湖刘二的事,你卖了二十支新式火枪给他,刘二弄了个冷枪队,专门挑官军的军官招呼,打死了不少官军千户百户,官军可是遭罪了,身陷河汊烂泥,抽不出身来对付你,你说你阴不阴?” “冷枪队?这个刘二真是个人才啊,我可没想到他会这么用。”杨波大感惊奇,说道。 “那些枪也差不多用废了,他们想再买,五十支,你得给。”尤素卿说道,见杨波轻轻摇头,顿时美目一凝,显然是生气了,说道:“怎地?你不卖?” “五十支太少,这次我给一百支。”杨波笑道。 “你..”尤素卿立刻明白杨波这是在戏弄于她,啪地把手中的茶杯拍在茶几上,眼眸四下斜乜,可能是想找个顺手的东西,抄起来往杨波身上招呼,可惜没找到。 “那第二件呢?”杨波赶紧岔开话题,问道。 “哼..”尤素卿余怒未消,没好气说道:“第一件还没说完呢,我已经查明,裘四州前去梅镇乃是督抚衙门的王大人指使,来头很大,但是,这段时日这个王大人到时没有动作,我猜,一则是官军深陷洪泽湖抽不开身,二则你的事已经惊动了当今皇上,他们是在等崇祯的意思,那个韩赞周便是崇祯派过来摸底的,你要小心应对,最好能..”尤素卿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杨波,似乎是要考一考杨波。 “姨妈的意思是,给银子?”杨波口气有些犹豫,“不过这个韩赞周看着不像是能用银子买通的人啊。” 尤素卿哧笑一声,一脸的嫌弃,说道:“那就要看你杨三儿的本事了。” 显而易见,杨波拜把子的事尤素卿也知道了,只是不知道尤素卿到底在嫌弃谁。 “第二件,那个万贝恩,你得交给我。”口气不容置疑。 杨波闻言大惊,实在想不出尤素卿要这个万贝恩干什么,奇道:“为什么?我还打算拿他跟荷兰人再换点儿什么呢。” “不要以为你单枪匹马,撬了人家一条船,就忘乎所以。”尤素卿冷声道,“这人我有用,怎么用,以后在告诉你。” 又是神神叨叨的那一套,杨波也是无语,无奈道:“那也得等我的人学会驾驶幽灵号之后,才能给你。” 杨波从尤素卿的马车上下来,在返回石庙的途中,一路回想着尤素卿的情报,给刘二提供一百支火枪没有问题,这种带点火绳的火枪他已经开始淘汰了,火枪营现在是满编三百人,大部分人已经换上后装弹击发式火枪,换下来的他都可以买给刘二,只是数量他还是要控制一下,不能一下给太多。 韩赞周回京述职,将决定朝廷如何对待杨波和他的工厂,可是这个韩赞周,虽是个阉人,但为人还算正派,用银子怕是解决不了问题,这人马上就要回京了,杨波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很是头疼。 回到石庙的办事房,梅仙儿还在忙着,杨波便把韩赞周的事儿跟她提了一下。 梅仙儿仔细听完,摇头道:“韩赞周此人,仙儿也接触过,算是个正派人,王承恩是他的贵人,他只有感恩戴德,对崇祯也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为人也不贪财,银子么...可能不管用。” 杨波坐在桌前,满脸的愁容,一只手轻轻扣着桌面,这是杨波遇事不决时的习惯动作。 梅仙儿见状,心里替杨波着急,思虑片刻,突然笑了,说道:“韩赞周不贪财,但据说崇祯贪财啊,公子不妨送些大礼给崇祯啊。” “给皇上送礼?”杨波闻言一愣。 杨波当然知道崇祯贪财,那是因为他收不上税,国库的窟窿大着呢,可给皇上送银子,那得送多少啊,送少了,皇帝看不上,送多了,杨波也没有。 “这大礼吗,银子一定要送的,不过,帮他省银子,岂不更好?”梅仙儿神迷一笑,“仙儿知道公子卖火枪给刘二,何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把事情做到极致?” “...” 杨波神色一呆,旋即,振衣而起,喜道:“好,就这么办。” 第87章 送别 早起,东方鱼肚白,西山迷雾重重,山巅若隐若现,远山如黛。 徐文爵在船上说过要爬山减肥,到了沈家堡倒是煞有其事,真就开始跑了,每日早起坐着马车,来到石庙拉上杨波,一起去爬山。 为博美人一笑,徐文爵也算豁出去了。 可是他那体量,换算成市斤,怎么也得两百来斤吧,让他去爬山,还真是勉为其难啊。 两人刚跑出石庙没多远,徐文爵就觉得坚持不下去了。 “三哥,我要死了。”徐文爵气喘如牛,苦道。 一支队伍咔咔,咔咔地跑了过来,这是何起风的亲兵队,现在亲兵队已经扩展到一百人,每天早起,轮流操练,跑步爬山只是他们训练的一部分。 亲兵队是杨波的威武之师,亲兵们拿着两倍的军饷,趾高气扬,骄傲得很啊。 他们穿着一样的军服,迈着一样的步伐,喊着一样的号子,号声震耳欲聋,仔细听,不过就是一二三四而已。 关键在于齐整,齐整的号子才响亮,加上整齐的步伐,队伍就像一只游龙,从路人身边经过,掀起一阵狂风,摄人的气势,便如泰山压顶一般,让人心惊胆寒,曾经有一次,一个路人真给吓的直哆嗦,当时就走不动道了,这可是真事儿。 亲兵队打徐文爵和杨波的身侧经过,并不停留,队伍中爆发一阵哄堂大笑,本就狼狈不堪的徐文爵,此时的一张大圆脸更是憋成猪肝色,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心下愤愤不平。 “你娘啊..”徐文爵爆了粗口,但是论气势,他弱的可不止一点半点,差得太远,不服又能如何? “三哥,我太难了。”徐文爵一脸的委屈,苦道:“按你说的,撩妹咋这么难呢,以前我也没觉得啊。” 徐文爵现在十六岁不到,已经有四个妾了,从来都是他挑人,现在的蒲佩瑶却是横眉冷对,一口一个死胖子,小公爷受了虐,不但不生气,反倒乐在其中,发誓要把蒲佩瑶娶回家。 娶回蒲佩瑶可是不容易咯,首先得把一身膘减下来,这可要了徐文爵的小命了。 杨波跑到前面,徐文爵跟不上,他只好退着往前跑,用怜悯的眼神上下打量徐文爵,心有不忍,但还是摇摇头,说道:“文爵,你还是得跑,你这体量太大,佩瑶又是小鸟依人型儿的,不般配。” “我怎地觉得,三哥你都没怎么撩,却是有不少绝色女子,恨不能直接往你怀里扑啊,莫非你有什么诀窍?” 杨波摊摊手,说道:“谁让我太帅,生得帅,可不是我的错。” 徐文爵好气啊,气得直翻白眼,却是哀求道:“三哥,你可得帮帮我。”“办法么,也不能说没有,不过,无论什么办法,你这身膘还得减。” “我减,倘若佩瑶能陪我喝杯茶,我一定减得更快。”徐文爵急声道:“三哥,你快说,什么办法?” “你知道我正在造船对不对?那可是一艘两千料的大型战船,装备最新研制的火炮,是天下最好的战舰,你知道她叫什么名?燕青号,呵呵。” 他们已经来到西山脚下,南溪河边,半山腰还有个枫树林,青山绿水,此时已经入冬,山上一片萧瑟的景象,倒是让人心生感概。 冬天终于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两人放慢脚步,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枫树林,就算到了终点。 徐文爵眨眨眼,奇道:“三哥,你是说让我送佩瑶一艘?” “佩瑶要船干什么?”杨波递一个白眼,说道:“石庙现在建学堂,我看佩瑶挺爱学习的,你不如送她一个学堂,是女子学堂,就叫佩瑶女子学堂,我猜她会很高兴的,至少会陪你喝杯茶。” “三哥,你是想让我掏银子,帮你办个女子学堂吧?”徐文爵先是一愣,很快便不高兴了,眉头紧锁,说道:“我读书可不比你少,你别想骗我。” 杨波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山下,说道:“这一带风景不错,我打算在这里建一个飞球场,文爵,你觉得如何?” “就是你之前说的那种,这么一划拉,就能让球飞出老远的那种?”徐文爵甩臂比划了一下,他对玩儿的东西很上心,不过他也没有忘记,杨波还没回应他的话,又道:“三哥,你是不是缺银子,想让我出银子办女子学堂?” 两人继续往上爬。枫树林遥遥在望。 杨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文爵,你要是不舍得,我就自己送。” “什么?”徐文爵生气了,怒道:“三哥,你要送佩瑶一座女子学堂?朋友妻,不可欺..” “行了,行了。谁说佩瑶是你妻了?连个手都没拉过,得瑟啥?”杨波显得很不耐烦,说道:“我送给青儿一座燕青女子学堂,女子学堂可是亘古未有的新奇事,燕青女子学堂必将青史留名。” “三哥,你别说了,我送,我送还不行吗?”徐文爵立刻大声喊叫,嘴里却是在嘟囔:“虽然我知道你一门心思想让我掏银子。” 杨波没有理会徐文爵的一张委屈脸,眼睛看着眼前这片枫树林出神,此时云开雾散,一阵风起,一片枫叶随风飘落,枫叶很红,像一只彩蝶在空中翩然飞舞,终是悄然落地,寂寞无声。 “文爵,我们回去吧。”杨波不舍地说道:“今日相文兄要返京了,我准备一些礼物,送送他。” 事实上,准备礼物的事儿,梅仙儿已经在做了。 火柴自然在礼单之上,杨波为崇祯准备了一万盒火柴,这是最新的包装,每盒二十枚以上的火柴头,西山的火柴厂,这两天日夜赶工,就是在准备这个。 还有用白火做成的无芯蜡烛,也准备了不少。 水泥若干,水泥是用来做碰碰球的球桌的,乃是因为球桌实在太大,不便携带,只能把水泥带到京城,有那里的工匠想办法做一台。 还有一辆新式马车,就是徐文爵现在用的那种,车轴上装有减震的簧片,不过装饰却是不同,车厢有金丝楠木打造,箱内箱外,再用黄金装饰,宝石镶嵌,看起来金碧辉煌,十分的奢华。 可以想象,倘若皇帝愿意乘坐这种新式马车,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定然趋之若鹜,争相购买,相当于打了个广告,相比之下,那点儿投资又算得什么? 此外,蒲知训送给杨波的那珠夜珊瑚,杨波打算转送给韩赞周,不过也不知韩赞周会不会收下。 杨波和徐文爵回到石庙,带上准备好的礼物,这些礼品都装在后面的几辆货运马车上,两人坐着马车赶到得月楼,韩赞周正准备行装,今日便要离开沈家堡,赶往淮安,然后沿运河一路乘船北上,十日内便可抵京。 韩赞周瞥了一眼后面的那几辆货运马车,自然知道那上面都装着礼品,说道:“杨三儿,连日来,你总是在忙,咱家也没跟你说上几句话,咱家这一走,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面哇,怎么样,陪咱家到河边走一走,说说知心话儿?” “好呀。”杨波没口子答应,又补上一句,“什么话都可以说?” “那是自然,只要是肺腑之言,你只管道来。” 徐文爵亦是明白,韩赞周这是要在离开之前,弄清楚杨波心里都想些啥,韩赞周代表的可是当今皇帝,事关重大,便道:“那好,我便去在玩上一局碰碰球。” “小公爷,只是随便谈谈,无须回避,一道去,一道去。”韩赞周赶紧拉住徐文爵的手臂,说道。 有徐文爵在场,倒是可以替他做个人证,该问的都要问到,怎么回答,是他杨波的事,他丝毫不认为徐文爵会站在杨波的立场上说话,毕竟他是魏国公世子,魏国公是什么勋贵?那可是已经延绵两百多年的大明第一豪门,与国同休啊。 三人来到得月亭下附近,南溪河的河边,信步往前走,边走边谈。 “杨三儿啊,你那个‘居者有其屋’的条幅,咱家可是印象深刻啊,但是,这说法可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啊。” 韩赞周看了一眼杨波,只顾负手往前走,显然是在等杨波的答复。 “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徐文爵脱口说道。 耕者有其田,乃是当今各地农民起义军最爱的口号,虽然各不相同,但实质内容却是类似,后来的李自成甚至提出均田免粮的口号,此时的农民起义很混乱,没有明确的政治方向,大多处在杀土豪,吃大户的阶段,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提出一些蛊惑人心的口号,尽管提口号的人,自己未必信。 韩赞周这么说,言下之意是问,难不成你杨波也要学那些起事的农民,要造朝廷的反吗? 杨波问道:“相文兄,耕者有其田,这说辞可是有错?” “这..”韩赞周一怔,想了想,叹道:“咱家少时家里出了事,祖田丢了,没有饭吃,这才想起要进宫做个阉人,自然知道农者就该有田可耕,才能活命。” “三哥,你沈家堡可是没什么田,不过居者有其屋,更牛,就算当初太祖皇帝起事之时,亦没有提及。”徐文爵插了一句嘴,乐呵呵的。 杨波那个气啊,心里暗骂,你个死胖子,死了也只是个胖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相文兄,太祖皇帝登基乃是天意使然,民意所归,太祖皇帝最恨贪官污吏,最恶官商勾结,你看当今的世上,还能找到一个商贾不勾结官府么?满朝文武又有几人没有贪墨?”杨波直言道。 “杨波,慎言。”韩赞周厉声喝道:“当今皇上励精图治,誓言..” 杨波一摆手,断然打断韩赞周的话头,说道:“相文兄,你可是说过,只要是肺腑之言,便只管道来的。” 韩赞周无言以对。 “哎..”杨波抬头望天,长叹一声,说道:“满朝文武,朱家的子孙终于活成了太祖极其憎恶的那副模样,难道不是吗?” “你..”韩赞周见杨波越说越露骨,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冷厉起来,却是没了下文。 “相文兄,你放心,我可不是那些个紫金梁,八大王,嘴里喊着耕者有其田,自己都不信。我的居者有其屋,我是一定要做到的。” “三哥,说的好啊。安得广夏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可是唐代杜子美所言,那能有错吗?” 杨波看着韩赞周,目光灼灼,说道:“我跟他们不一样。” “对对。”徐文爵连连点头,说道:“相文兄,我早说过,我三哥不是那种人儿。” “当然不一样。”杨波飞快接过话头,说道:“相文兄,不只是不一样,我还可以帮助朝廷剿灭刘二呢,我还知道督抚衙门早就对我的工厂垂涎三尺,洪泽湖出了个区区刘二,却是让卫所的官军脱不开身。不然大军早开过来了,是也不是?” “...”杨波所说,韩赞周倒是有所耳闻,他太清楚官府的做派了,这种事他们不伸手才是奇怪,一时沉默,顿了顿,问道:“杨三儿,你是说你可以帮朝廷剿灭刘二?” “是滴。”杨波昂然道:“前提是官军对付不了的情况之下。” 第88章 较量 时置正午,太阳终于从厚厚的云层冒出来,阳光穿过头顶上的树叉,照下来,霎时在铺满枯叶的林地间,落下斑驳的光影。 这里是北出梅镇,西山脚下的一处隘口,西山在这里突然断了,留下一处空挡,东边有一条河沟,叫小清河,河岸向西,是一片杂树林,树林的边缘则到处都是低矮的灌木,荆棘丛生,几条溪流横贯西北流向东南,在山脚下汇入小清河。 而前方山势又起,向北连绵好几里,直到山脚下的小陈庄,这一段山势,当地人称之为虎山,也有传言说最初不叫虎山,而是叫弧山,因为这段断而又起的山势,形状就像右括弧,时间长了,以讹传讹,加上山上偶尔有老虎出现,弧山就变成虎山了。 西山和虎山之间的这段空挡,面向东海方向,地势险要,当初为抗击倭寇海上袭扰,淮安卫在两座山的山坡上都建有防堡,许多年前,官军撤离,两座防堡便都废弃了,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 树林的边缘,一株枯黄的灌木突然动了,快速向一棵老楸树移动,老楸树下,立着几个人,同样身披伪装,直到近在咫尺,才能分辨出来,这些人,从头到脚都披挂上用枯叶编成的伪装,只露出一双溜溜乱转的眼睛,手里的枪也一样,用枯叶包裹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一根干枯的树枝。 来人叫王长生,是何起风的哼哈二将之一,还有一个叫刘水生,也被派了出去,刘水生去了虎山以西,那是去到小陈庄的另一个通道,那边的情况暂时未知,因为刘水生还没回来。 何起风见王长生来到身边,立刻急声问道:“有什么发现?” “防堡肯定有人,我好像见到火光,可能还有烟雾。” “好像?可能?”何起风一瞪眼,有些恼怒,他自己过去也常用这种词儿,已经被杨波教训过很多次了。 “他们在墙的后面用火在烧什么东西,总之有动静,我们不能靠得太近,烟雾没看清,但可以闻到味道,所以..”王长生赶紧解释。 蹊跷,火光好说,有可能是在点燃火绳,烟雾是什么鬼? 细问之下,王长生也说不清楚,何起风顿时不耐了,对杨波说道:“哥哥,我得亲自去一趟。” 何起风是是指挥官,指挥官要掌握全局,并非事事都要亲历亲为,现在派出去的另一股侦察小队,还没回来,万一有重大军情,何起风不在约定的地点,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杨波却不能插手何起风的指挥,却是皱起了眉头,显而易见,杨波是不赞成何起风亲自到一线去,何起风无奈之下,只好招手把王长生叫到一边,嘀咕一阵,便让王长生备好绳索铁钩,带着十个人准备上山。 何起风看着杨波,想说什么,见杨波没有好脸色,只好把到嘴边的话有吞下去,杨波一摆手,说道:“我过去看看。”说完,跟上王长生,小队立即出发了。 借着丛林的掩护,沿着山坡往上攀爬,需要用到铁钩绳索的地方并不多,那个残破的防堡就在前面,防堡只剩下一截墙壁还算完好,隐藏在密林里,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附近一棵松树上有两只追逐的松鼠,觉察到动静,有一只立刻警觉起来,立起身,探头张望一阵,没过多久,这两个小东西又开始打闹起来。 这能说明什么?杨波等人的伪装很到位?他们悄悄摸过来,敌方丝毫没有察觉? 也有可能,这些都是表像,在巨大的岩石后面,斑驳的树影里,灌木丛中,不定什么地方,都可能有多对眼睛正盯着这边,在适当的时候,突然跳出来,将王长生的十人小队射杀殆尽。 王长生非常机警,很快找到一个既能藏身,有便于观察的所在,杨波跟着王长生,其余人员分成两拨,一拨在外围担任警戒,一拨跟随王长生行动,就近分散开来,各自隐蔽。 王长生掏出望远镜,观察一番,把望远镜叫个杨波,说道:“公子,防堡就算有人,也不会很多,我有信心,这里的六个人奔过去,拿下没有问题,时间紧急,我不能再等了。” 王长生看着杨波,杨波却自顾自拿着望镜在观察,没有吱声,王长生无奈之下,打个手势,周围的五个人立刻围了上来,嘀咕一阵,一行六人猫腰朝防堡方向摸过去。 杨波在望远镜的视野里,看的很真切,王长生等人很快接近了防堡的那段危墙,正欲发起攻击,不料却有人绊到什么东西,发出哐哐的响声,像是在敲锣。 砰砰砰... 顿时枪声大作,杨波看到防堡有人冲了出来,向外开火,开完一铳,转身便跑,防堡只有一进一出的两个通道,王长生的突袭显然不成功,但敌人很快撤离,防堡倒是被他轻而易举地给占了。 杨波赶到的时候,王长生正在审问俘虏,他们只抓住一个活口,另外两个正跟王长生的手下说着什么,嘻嘻哈哈的,按演习规定,这两个算是死人,不能审问。 那个活口*交代,防堡的守敌确实不多,只有十二个人,被王长生打死俩,活捉一个,另外九个人都沿着防堡的出口跑到后面去了,领头的是个班长,姓许,叫许二江。 王长生想问出方立春的主力的下落,但这超出了演习的规定,方立春此地安排的只是给班级行动,俘虏只能招供班级人员的下落,其他的他即使知道,也不能说。 山下的何起风终于等来了刘水生的消息,那边方立春也安排了十二个人,不过都是暗哨,散的很开,刘水生只抓了一个舌头,得到防堡被拿下的消息,何起风带上人赶了过来。 这是一场杨波安排的演习,对阵的一方是何起风的五十人亲兵队,使用新式的后装弹击发枪,另一方是方立春的火枪营,使用的是换过枪管的新式鸟铳,火枪营三百人的骑兵全体出动,演习要求何起风突破方立春的围堵,在黄昏以前赶到小陈庄,伤亡不能超过三分之一,否则就算输。 摆在何起风前面的道路有两条,一是走虎山西边,那里一马平川,更便于方立春的三百骑兵行动。另一条是虎山东边,小清河西岸,这一边山高林密,方便设伏,但道路崎岖,于骑兵却是不利。 方立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到底会把主力放在哪一边?何起风现在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这个方立春真是滑头啊。”何起风显得很沮丧,挠挠头,说道。 “兵不厌诈,方立春做的很好。” 杨波好整以暇,他是评判官,不能偏向任何一方,尽管何起风是他的亲兵队长。 何起风有些气恼王长生放走了九个方立春的人,认为倘若他亲自出马,定然不是这个结局,瞅着王长生,冷言道:“王长生,你说走那边?“ “方立春是骑兵,按理应该把人马布置在虎山以西。不过,方立春这人很狡猾,不能排除他放弃骑马,在虎山以东,找个林子设伏的可能性。” 王长生自己也认为他把事情搞砸了,心里觉得愧疚,说话更加小心。 “哼..”何起风瞪眼,说道:“你这不跟什么都没说一样吗?” 刘水生从西线回来,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却站起身,说道:“我认为我们应该走东线。” “哦..”杨波顿时来了兴致,问道:“说说看。” “公子,方立春心思缜密,但我听你们说起防堡的事,感觉他在防堡摆出一副诱敌的架势,看似诱惑我们走东线,实则希望我们走西线,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在西线,他们有三百人的骑兵,来去自如,打一枪就跑,一直纠缠,我们拿他没有办法。东线则不同,就算他把主力安排在东线,他们没了马匹,失去速度优势,而我们有火枪的优势,可确保伤亡率低于三成,最终也能取胜,这一点方立春那么精明,不会看不出来,所以...” 何起风趋势一摆手,急不可待地问杨波:“哥哥,你看..” 杨波却是不做声,眼睛看着刘水生,眉宇之间露出欣赏之意,何起风笑了,立刻说道:“我们走东线。” 杨波其实不应该表态,这等于是作弊了,但何起风毕竟是他的亲兵队长,这第一轮就输给对手,他的脸上也无光啊,何况他并没有任何言语的表达,别人问起来,也不好说什么。 一旦做出决定,何起风行动非常迅速,十名前锋队员立刻跑步开拔,沿着小清河西岸,往前推进,不料,之前进了不到一里路,便遭遇到许二江的顽强阻击,奈何许二江只有九个人,新式的鸟铳和何起风的步枪相比,性能差距实在太大,很快便被何起风的前锋击溃,多数人都被判定死亡,包括许二江,清点伤亡人数,却只有八个人,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何起风不以为意,吩咐众人加速前进,此时却听到有人惊呼,“信号弹。” 何起风循着声望去,果然见到虎山之上,当空爆炸了一枚信号弹。虽然是白天正午刚过,依然异常明亮。 显而易见,方立春对何起风走东线也有预案,许二江的人阻击不成,便遣人爬上山顶,发出信号,下一步,可想而知,方立春定是要赶在何起风的前面,另设阻击阵地,企图拖延时间,只待黄昏过后,何起风未能到达小陈庄,他就赢了。 算盘打的可够精的,现在终于明了,方立春算无遗策,他的方案最坏的结果,双方还是要面都面厮杀一番,才能定出输赢。 何起风下达急行军的命令,除了火枪和弹药,抛弃所有负重,加速前进,但最终还是未能在方立春的骑兵到来之前,赶到小陈庄,两只队伍在小陈庄附近的一个窑厂遭遇了。 何起风有窑厂做为依托,占据有利地形,但方立春赶到之后,命令所有人下马迎敌,用马匹做为掩护,双方展开对射。 需要说明的是,这是演习,鸟铳也好,火枪也好,都只装火药,不装弹丸,射没射中,完全有现场的评判官来判定。 杨波,季顺,卢寅时,孙进义都是这次演习的评判官,现在几个人已经汇合,看着眼前的景象,却是不好评判了。 季顺,卢寅时和孙进义终于见识到击发枪的厉害,仅仅是射速,便比鸟铳要快上十数倍,站姿,跪姿,卧姿均可,反观鸟铳只能采用站姿,费力耗时不说,关键不能隐蔽,极易被火枪击中。 看到这景象,其实众人都已经明白,倘若是真刀真枪地干,方立春一方断无胜算,真打的话,那些马,哪里挡得住? “以我看,再射也分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就平局吧。”季顺笑道。 “那样的话,何起风就要不高兴了。” “何起风也不用不高兴,换他带人用鸟铳来堵,他一样不好赢,哈哈哈。” “方立春的战术乃是装备不及人之下的最优选择,能坚持到现在,很了不起啊。” “平局吧,在射下去,战马该吓坏了。” 第89章 规矩 杨波走进办事房,迎面遇上手里拿着一摞文书的梅仙儿,她正要出门。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梅仙儿欣喜道,立刻转身回屋,既然杨波回来了,她自然是不打算出门了。 杨波进门,便扫了一眼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大概都是等着他回来审阅的,这段时间事情繁多,千头万绪,梅仙儿一个人在石庙主持大局,估计累坏了。 梅仙儿手脚麻利地沏了茶,把茶杯放在杨波跟前,正要把手缩回去,不料却被杨波轻轻握住,杨波轻声说了一句,“仙儿,这几日,你辛苦了。” 梅仙儿闻言,微微垂下臻首,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如今的石庙事情实在太多,杨波去了梅镇,她一个人忙里忙外,需要他的时候又不在,时不时心里也有怨言,可杨波的一声谢谢,便让她如沙漠里干渴的独行客喝到一碗甘甜的井水一般,心里甜丝丝的,心头哪里还有怨气。 梅仙儿轻轻把手从杨波手里抽出来,站在那里,竭力让心绪平静下来,然后把椅子往前挪一挪,坐在杨波的侧对面,就那么看着杨波,笑意嫣然。 杨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笑道:“昨日去了一趟梅宅,跟你二叔见了一面,他现在每天小酒喝着,日子过得逍遥自在,羡煞人也。” 梅仙儿接过信,略微有些吃惊,二叔可从来没给她写过信,倒要看看二叔在信里都说些什么。 杨波抄起一份文书,粗粗看了下,大笔一挥,圈了一个圈,写上一个大大的可字,放在左手边,看着右边的那一堆还没审阅的,不禁皱起了眉头,这要审看到什么时候啊。 “啊..”梅仙儿正看着信,突然站起身,惊呼一声,脸上的表情是又羞又恼。 “仙儿,出了什么事?”杨波奇道。 是梅天佑的信,他在信中哭诉,梅家无后,二叔也不是不努力,奈何无论纳多少妾,那些女人的肚子都不争气,至今没有怀孕的迹象,希望梅仙儿能和杨波有个结果,就算没有名分也在所不惜,这种话,梅仙儿当然不可能让杨波知道。 “没..没什么。”梅仙儿吃吃地道,直觉脸上发烫,恼羞不已,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二叔,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杨波看着梅仙儿,一脸的狐疑,梅仙儿只好红着脸,掩饰一下,说道:“我二叔又纳了妾,你说这事他犯得着跟我说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梅宅的时候,见过。”杨波笑道,这才放下心来,瞅了一眼那堆文书,又道:“仙儿,今后这些东西,你直接处理便可,不用等我审看,我这段时间在摆弄那个七月号,还有成立海军的事儿,怕是没有多少时间。” “噢。”梅仙儿应了一声,神思不属。 杨波闻言,立刻丢下手中的文书,站起身,施施然,准备离开了。 “公子。”有人在办事房门外叫道。 门口站着俩人,乐水和柳絮,说话的人是柳絮,但她却躲在乐水身后,杨波赶紧招手,说道:“乐水,快进来。” 乐水进了屋,把住杨波的一只胳膊,说道:“是柳絮找你有事。” 柳絮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偷眼看了梅仙儿一眼,小心说道:“公子,那个人来了,说是要找你。” 乐水和柳絮的到来,算是让梅仙儿松了一口气,梅仙儿终归平静下来,但见柳絮说话有头无尾,便训斥道:“哪个人?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葛四宝。” 柳絮一缩脖子,说道:“他牵来一匹马,说是公子要的。” “有这回事,我出去看看。”杨波一摸额头,呵呵一笑,这个葛四宝还是找上门来了。 乐水几日不见杨波,岂肯轻易松开杨波的手臂,撒娇道:“师兄,跟你说件事,我和柳絮拜了姐妹,本来还有香儿的,香儿明明很想和我们做姐妹的,可怎么说,她却是不肯,这是为什么呀?” “干姐妹?”杨波诧异。 梅仙儿也是大吃一惊,斜眼看着柳絮,脸色不善。 “是啊,我们从定海回来,柳絮姐姐听说你和那个小公爷,还有那些人在桃花岛拜了把子,就说干脆我们三个姐妹也结拜了吧。”说到这里,乐水嘟起了小嘴儿,“只是到最后,香儿却变卦了,然后,就只有我和柳絮结拜了。” “放肆。”梅仙儿闻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对柳絮厉声喝道:“你一个丫鬟,有什么资格跟乐水称姐妹?你看人家香儿,就知道轻重。” 柳絮见梅仙儿话说的很重,吓得小脸煞白,扑通给梅仙儿跪下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乐水也是大吃一惊,原以为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想要告诉杨波,让师兄也高兴高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顿时有些懵了,一时不知所措。 乐水是杨波的小师妹,说是师妹,其实杨波待她百般宠溺,比亲妹妹还要亲,在沈家堡,乐水就是公主般的存在,就算是沈燕青,也要让着乐水三分。 柳絮一个丫鬟,实在太不自重了,跟乐水结拜姐妹,岂不是把乐水的身份给糟贱了?这便是梅仙儿生气的原因。 “仙儿,你不要责怪柳絮,由她们去吧,她们高兴就好,石庙的人,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没什么不好。” “公子,可是..”梅仙儿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杨波一摆手,笑道:“石庙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将来,也许有贫富之分,却不能有贵贱之别。” “有贫富之分,却不能有贵贱之别..”梅仙儿喃喃自语。 “柳絮,起来吧,还跪在哪里干什么?”杨波冲跪在地上的柳絮说道。 乐水顿时眉开眼笑,一蹦一跳跑过去,把柳絮拉起来,说道:“姐姐,快起来,我们可是有难同当呀,你不起来,我可也要跪下了。” “仙儿,别瞎琢磨了,人可有贫富之分,却不能有贵贱之分,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杨波见梅仙儿在沉思,又道:“我出去看看葛四宝,乐水,怎么不见一鸣,一鸣呢?” “一鸣还在实验室,他现在正着谜那台发电机,都好几天了,呆在实验室不肯出来。”乐水道。 “叫他出来,就说今日放假,我陪他打碰碰球。” 乐水答应一声,瞬间不见了踪影。 杨波和柳絮出得办事房,路上杨波忍不住问道:“柳絮,你看上葛四宝什么了?” 柳絮此时也放松了说道“我没看上葛四宝,下辈子也看不上他。” “噫...”杨波不由奇道:“你看不上葛四宝,还要嫁给他?” “这门亲是公子做媒,这世上有几人能让公子做媒的?这就够了。” “...” “公子,我可是打倚红楼出来的人儿,什么没见过?嫁谁不是嫁?”柳絮咧咧小嘴儿,口气显得很轻巧。 杨波往前走了几步,便走到路边,停下来,他还要等乐水和沈一鸣赶过来。 “公子。”柳絮小声说道:“求你件事,就算我嫁了葛四宝,我还做大小姐的丫鬟,千万别让我离开石庙,行吗?” 杨波只是道:“你不愿意走,难不成仙儿还能赶你走?” 乐水和沈一鸣很快赶了过来,众人出了庙门,走过亲兵队在路口设立的关卡,石庙现在是戒备森严,像葛四宝这样的人物,卫兵自然是不会让他进去的,只能远远地在路口候着,果然,杨波见到葛四宝正在路边的一颗树下,走来走去,看来是等着急了。 “公子。”葛四宝见杨波终于露面,迎了上来,掂起脚,看了一眼杨波身后的柳絮,搓了搓手,兴奋道:“马在马厩里,你的亲兵说我牵着马碍事,不给我牵过来,要看马,只能到马厩去。” 第90章 规矩(二) 众人前往马厩,此时大概是下午两三点钟的样子,天上的云,白一块,黑一块,阴晴不定。 路上,葛四宝喋喋不休地显摆,说的好像他便是是善识千里马的伯乐一般,其实杨波早已知道,这马是养马场的那个兽医老刘头发现的。 “公子,这马可了不得,是马王,日行千里的神驹,给公子你当坐骑正合适,别人他也不配啊。” 这话杨波爱听,受了,笑道:“是不是千里神驹,要试试才知道啊,呵呵。” 花花轿子人人抬,杨波明知葛四宝是在拍马屁,听着却是舒坦,葛四宝满嘴的鬼话,情商也不能说有多高,远远达不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最高境界,但人家执着啊,认准杨波是他的贵人,见面就是一通彩虹屁,专说你爱听的,拍得你虚荣心泛滥,让你招架不住。 好话人人爱听,人性使然,还是道行太浅,我也不能免俗啊,杨波心中叹道。 前面便是马厩,这马厩是临时搭建的,原是给开山队用的牲畜准备的,里面不止有马,还有牛、驴、骡啥的,都拴在一起,环境自然好不到那里去。 “马厩里面不干净,你们几个就不要进去了,我去去就回来。”杨波对乐水、沈一鸣和柳絮等人说道。 葛四宝一步跳到柳絮跟前,压制不住的兴奋,小声道:“絮儿,等着我#¥%……@*,别走开。” 柳絮的一声冷哼,满脸的不屑。 葛四宝跟美人说了句话,顿时觉得骨头都酥了,刺溜一扭身,迈着八字步,闪身跟随杨波进了马厩。 “就是这匹,原先喂马的人不识货,多好的一匹马啊,愣是给折腾得瘦骨如柴,幸得我葛四宝,也算它的福分,公子请看,这马的屁股肉,多结实啊。这马还有个名字,叫朝天笑,便是说它见到生人或是陌生的马匹,便朝天吼吼叫,像是在嘲笑他们一般,这马脾气有些暴躁,跟人一样,有些本事,性子孤傲,不太合群,嘿嘿。” 眼前这匹马,身形高大,毛色乌青,腰身粗壮有力,四肢和身躯的结合处肌肉贲起,确有神驹之象,见杨波靠近,一只眼睛顿时睁大,眼眶血红,直愣愣地盯住杨波,马脸突地扬起,希律律嘶叫一声,上下嘴唇外翻,看起来真是在笑,不过笑的却是极难看。 这便是朝天笑? 不过,在杨波的记忆里,这朝天笑的样子,更像是在发情啊。 杨波忍不住问道:“葛四宝,这是匹骟马,你确定?” “昂,那还能有假。”葛四宝信誓旦旦。 说话间,朝天笑猛地一甩脖子,垂下马头,双眼却是盯住杨波,一瞬也不瞬。像一头怒气冲天的公牛,摆出一副随时要发起进攻的架势。 噗,噗,噗... 朝天笑打着响鼻,呼呼冒着热气,肉眼可见,鼻孔里喷出丝丝液态的东西,是鼻涕,还是口水?杨波却是不知。 杨波张开手臂,开始绕圈,越绕越近,这黑马也越来越暴躁,前蹄刨地,后面俩蹄子不断撂蹶子,硕大的眼珠子跟随杨波的身影转动,一瞬不瞬地看着,当杨波走到马头前之时,这黑马突然前蹄跃起,做了个立身。 希律律... 这马又在朝天笑。 杨波却不管不顾,绕到侧面,身体靠近,想找个机会翻身上马,葛四宝着急了,朝天笑性子实在太暴躁,他怕把杨波给摔在地上,再踏上一蹄子,万一杨波受了伤,他的心血白费了不说,石庙的那些人能饶了他? “公子,别急,这马性子太烈,就像呢,那些个有点小脾气的女人,不好征服啊,但是她越是挣扎,男人咧,越是需要有耐心,一旦得手,却是别有一番滋味,是也不是?嘿嘿。” 杨波听见葛四宝说些不着调的话,皱起了眉头,不就是一匹马吗?还这个那个的,杨波现在手上有后装弹击发枪,是跟当世的火铳有代差的先进火器,这意味这他的队伍提前进入热*兵器时代,而热*兵器时代,骑兵的地位大幅下降,马不过是个代步工具,没有那么多神神叨叨的东西。 不让骑?傲娇?信不信老子给你上个套子,让你拉马车去? 杨波冷冷看着葛四宝,葛四宝一缩脖子,说道:“所幸,这俩月我跟这马朝夕相处,算是摸透了它的习性,我有绝招,公子你瞧好吧。” 葛四宝得意地嘿嘿一笑,走进朝天笑,照着马屁股轻轻拍几下,伸手又在马肚子上挠上一把,说来奇怪,那马竟然伸长脖子,叫唤一声,做了朝天笑的鬼脸,淅淅沥沥地撒起尿来。 “e 只见葛四宝竟然伸手接了一把马尿,然后往身上抹来抹去,杨波不由一阵恶心,说道:“这便是你的绝招?” “昂...”葛四宝昂然道:“这真是绝招,管用。” 杨波一阵恶心,嫌弃道:“你..你离我远点。” 果然,那朝天笑竟然伸来脖子,马头在葛四宝身上蹭来蹭去,还不时地翻起上嘴唇,咧嘴笑。 这么一折腾,杨小波也蠢蠢欲动,莫名其妙地想挥洒一番,跟前的料槽里还剩下一小堆的马料,杨波瞧着四下无人,便要放水,杨小波意气风发,对准料槽,挥洒自如。 朝天笑,就是那批黑马,却是抛下葛四宝,跟了过来,把头伸进料槽里,吃了起来,吃的摇头摆尾,还打着响鼻,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杨波莫名其妙,问讯的目光转向葛四宝,却是发现了另外一个人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是蒲佩瑶来了。 蒲佩瑶一只手捂着小嘴儿,一只手指着杨波,小脸臊得通红,目光呆滞,定定地看着杨波,脸上的表情简直不可名状。 “佩瑶?你怎么..你快出去,这里肮脏得很。”杨波也是一脸的尴尬,希望她什么也没看见。 “你..你..又放水了。”蒲佩瑶终于放下捂住小嘴儿的那只手,耳朵根儿都是红的,羞臊不堪,却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蒲佩瑶可能没看真切,但确实是看见了。 朝天笑已经解决调料槽里的那点马料,把头伸过来,在杨波的身上磨蹭,显得跟杨波很亲近的样子。 葛四宝惊呆了,下巴掉了一地,看看杨波、蒲佩瑶、还有那匹马,感觉今日定是撞了鬼,眼前的这一幕实在太蹊跷,太不可思议了。 哈哈哈... 杨波哈哈大笑,把朝天笑的缰绳捋了捋,翻身上了马,朝天笑却是温顺得很,一副任人驾驭的样子。 “我也要骑马马。”蒲佩瑶抢身过来,拉住杨波的衣角,二话不说,就要上马。 “佩瑶,你来这里做什么?”杨波赶紧催马往前走了几步,一边慌忙问道。 “我家的管家何云生到了,找你有话说。”说着话,又跟了上来,手忙脚乱地,还是要上马。 这可不行,杨波脑子里闪现出那一日在养马场和沈燕青共乘一匹马的情形,蒲佩瑶这一上来,要是给徐文爵知道了,他还不得抄起杀猪刀,把自己给宰了哇。 “他人在哪里?”杨波一脸的黑线,干脆下马得了。 “就在马厩外面候着。”蒲佩瑶说道,手脚却是不停。 杨波翻身下了马,把缰绳递给蒲佩瑶,无奈道:“你骑吧,我去找何云生。” 蒲佩瑶却是停了下来,嘟着小嘴儿说道:“你都下马了,我一个人骑马,有什么意思?” 杨波情知小迷妹这会儿又胡闹来着,也不理会,径直往外走,何运生却也进了马厩,老远作了揖,喊道:“杨公子,一向可好?” 杨波抱拳还礼,乐水、沈一鸣还有柳絮他们几个都挤进了马厩,杨皱起了眉头,说道:“这里脏得很,你们都进来干吗?走走走,都出去。” “外面下雨了。”众人齐声道。 蒲佩瑶闻言,看杨波的眼神便如杨波真是鬼魅一般,真的傻眼了,前次在舟山海域,他一放水,老天也跟着放水,今次又来? 她慢慢靠近杨波,白皙的脖颈又细又长,跟天鹅一般,脖颈下一抹雪白,胸波荡漾,诱人至深。 蒲佩瑶吸了吸小鼻子,似乎在闻杨波身上有没有妖气?小声问:“杨波,你到底是人?还是妖?还是什么..有人说你是哪吒,你是哪吒么?” 杨波递去一个白眼,走到何运生跟前,说道:“何管家找我有事?” 何云生大老远赶过来,自然是有事,事关七月号,还有被杨波俘虏那几十个荷兰人,荷兰人现在已经知道了,找到舟山蒲家,何云生此行便是前来说项,显而易见,荷兰人要杨波放人。 该来的,还是来了。 杨波其实也在等着荷兰人上门,不过,尤素卿说过万贝恩要交给她处理,也不知她要干什么,至于其他人,杨波倒是不介意放了他们。 杨波负手而立,冷声道:“何管家,你大老远赶来说明情况,蒲家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蒲家的面子,小子总是要给,放人倒不是不可以,只是荷兰人无礼在先,想要我放人,就必须按照我的规矩来。” “公子有什么条件只管提,蒲家不过是个中间人,一定把话传给荷兰人便是。” 杨波打算先给尤素卿去封信,问问她的意思,再行定夺。 “何管家,你可以先问问荷兰人,他们这些人可都是有经验的船员,个个都是宝贝,能值多少银子?我这边不急,俘虏中间有不少人得了疟疾,沈家大小姐正在为他们医病,待他们痊愈,再说不迟。” 俩人就挤在马厩里聊着,直到外面的雨停歇,何运生无奈,乘着马车走了,蒲佩瑶却是不肯走,依然跟在杨波身后。 “不对啊,哪吒嘴里能吐三味真火,也没听说嘴里能放水啊。”蒲佩瑶歪着小脑袋,依旧在瞎琢磨。 杨波听了,顿时不爽了,心里骂道,你爹才嘴里放水呢,不过他也没说出来。 一个大老爷们,跟个小姑娘叫劲,没意思。 “公子,我看你缺个马童,要不,我每日为你牵马坠镫?”葛四宝牵着朝天笑,走近前来,厚颜道。 杨波当然知道,葛四宝这是在邀功呢,自然不会让葛四宝这个做过官军百户的人做马童,那不是寒惨人么? “葛四宝,你除了会骑马,还会干什么?”杨波问道。 葛四宝顿时蔫儿了,认真地想了一气,还是沮丧地摇摇头,这人除了会骑马,就剩逛窑子了,但是柳絮就在身旁,他也不敢说啊。 杨波笑道:“我知道,你有一个长处,别人都比不上。” 葛四宝闻言大喜,说道:“要么俺总是说,公子乃是俺的贵人,只有公子生就一双慧眼,能看到俺身上的那些微不足道的闪光点,俺自己都看不见啦,公子,你说俺还有什么长处?” “拍马屁,在沈家堡你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杨波又道:“你去碰碰球馆做馆长吧,那可是有钱人的玩意儿,你把客人拍舒服了,石庙也能多挣银子,如何?” 葛四宝当然听说过碰碰球,时下沈家堡正流行,好多人想一睹为快都不得,更不用说去戳上一杆子,立刻喜出望外,连声道:“俺去俺去,俺一定给他们拍舒服了。” “给你定一条规矩,不能赌。”杨波伸出一根手指,在葛四宝眼前晃了一晃,神色严厉,说道:“倘若让我发现,你赌了球,我可真要剁了你那活儿了。” 柳絮在一边竖着耳朵听呢,此时再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前仰后合,其他人却是莫名其妙,也不知柳絮笑的是什么。 杨波回到办事房的时候,梅仙儿仍然呆呆地坐在那里,显然还在思考这杨波的那番话,见杨波回来,立刻问道:“公子,你的‘居者有其屋’便是为了‘贵贱不能有别’做准备的?” “嗯...多少有那么点意思,这还得谢谢你,你主动把两千亩地的一半献了出来,以后便成了规矩。”杨波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接着说道:“人有了房子,精神头都不一样,你看那些流民,现在无论多累,可脸上总是带着笑,因为他们感觉有希望,很快他们便有安居之所,房子能给他们尊严,心里有了希望,即使穷一点,但人穷志不穷,有了志气,人与人之间,没了贵贱之别。” “我明白了,奴家愿意终身追随公子左右,就为这句话,贵贱不能有别。”梅仙儿神色有些激动,也站了起来,突然想起什么,又道:“这么说,奴家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梅仙儿翻看那一堆文书,很快抽出一份,说道:“公子可还记得封家要填土造地两千亩的事?但是公子不允,不过他们似乎换了个方式又来了。” “换了个方式?”杨波奇道。 “嗯。”梅仙儿用手指在文书上逐行查找,“你看这里,这四家的银票都是出自一家票号,我怀疑他们都是封家的人,变着法儿,凑够了两千亩。” “他们是不是要求把其中的一千亩集中处理?”杨波问道。 梅仙儿惊诧道:“公子,你怎么知道?他们确实这么要求来着,像是几家商量好了的一般。” 那就是了,杨波在前世,可是见多了,穷人区和富人区在有些地方泾渭分明,中间隔道墙,两个阶层的人老死不相往来,杨波限制每家商户造地的数量,并规定必须预留一半流民盖房用地,防的就是这个。 “让他们退掉,就算封雅雯的夫君是知州大人左文灿,到了石庙,也得守规矩,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 第91章 赶鸭子上架 天无垠,海亦无涯。 所起天涯海角,乃是古人认知局限所致,其实天何处是崖?海哪里又有角? 一望无际的大海总是让人心生畏惧,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季,铅块一样厚重的云层压迫下来,寒风呼啸,海面浊浪排空,看着都让人胆寒。 惯于在海上行走的郑芝虎却是不惧,今日便要启程回闵了。 郑芝虎来沈家堡也有一段时间了,杨波也不藏私,带他到梅镇的采石场和火柴工厂的前端工序,还有在石庙的火柴厂的后段工序,郑芝虎全都看了,看这产量,以及现在市面上火柴的价格,粗粗算下来,石庙每月的营收都有十多万两银子之多,这银子真跟流水似的,哗哗地流啊。 除此之外,郑芝虎也没闲着,有空便到幽灵号上去,为雷矬子等人讲述郑家同红毛番斗智斗勇的办法,雷矬子也是受益匪浅。 石庙的火柴第一批送给了崇祯,这第二批便是给了郑芝虎,毕竟郑家远在闵地,来一趟也不容易,这次刚好赶上,就带些回去,但产量所限,郑芝虎又不能耽搁太久,这一次,郑芝虎只能带回五万盒火柴,郑家要在海外试着销售。 雷矬子、杨波和徐文爵一早赶来相送,众人依依惜别,都是不舍,到了不得不开船的时候,杨波等人正要下船,吴玉儿却娉娉婷婷走过来,看似有话要说,几个人停下脚步。 吴玉儿走到杨波跟前,却是跪了下来,杨波大惊,赶紧虚扶一下,叫道:“玉儿,你这是干什么?” “玉儿此生,感念公子对吴家的宽恕之恩,请公子受奴家一拜。”说到最后,吴玉儿泣不成声,绝美的容颜,却是不胜悲戚,纵是杨波等人,几个大老爷们,也不由动容。 杨波求助的眼神看着郑芝虎,说道:“二哥,这..可如何是好啊。” “玉儿有家不能回,以后石庙便是玉儿的娘家,她要拜,索性让她拜吧。” 郑芝虎此话一出,便是说到了闵地,吴玉儿定是要嫁给郑芝虎了,杨波再次虚扶一把,急声道:“玉儿,快起来,哪有嫂子给小弟跪下的道理。” 玉儿这才起身,兀自悲悲切切,众人皆是感慨不已。 杨波说道:“既然我算玉儿的娘家人,玉儿远嫁闵地,到时我可能赶不过去,不如这样,那些火柴便做玉儿的嫁妆好了,二哥无须再付银子了。” “不可不可,再商言商,这不能行。” 五万盒火柴的嫁妆实在太丰厚了,按现时市面的价格,差不多要三万两银子,但和郑家交好,是为打通南方的粮道,乃是长久之计,而且,杨波也清楚,随着火柴的大量上市,价格肯定会往下降,这点银子真不算什么。 “玉儿身世坎坷,到了闵地,人生地不熟的,没有嫁妆可不行,这是给玉儿的,二哥休要多说。”杨波一摆手,断然道。 “公子..”吴玉儿只是低头痛哭,一时说不出话来。 “玉儿切莫过于伤悲,也许过不了几年,便可以回来看看,我们在这里盼着你归来。”杨波也只能温言劝慰一句。 船下的三人和船上的人挥手道别,直到郑家的海船在视线中消失,杨波等三人这才登上雷矬子的快船,何起风带着一队亲兵,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们还要乘着早上落潮的时机,赶到七月号,那里正在进行最后的改装,改装完毕之后,七月号寿终正寝,便是幽灵号了。 徐文爵还是多膘,刚上船,还在喘气呢,嘴里却啧啧连声,“三哥,刚才的嫁妆可是大手笔啊。” “小四,我怎么听着你这话有股子酸味呢?” “三哥,你偏心啊,对大哥一出手便是五万盒火柴,我呢,却要掏银子建个什么佩瑶女子学堂,人比人,气死个人儿啊。” 杨波抬手一个脑瓜蹦,这招他是跟沈燕青学的。 “你不就掏银子建个女子学堂吗?你愿意建,人家佩瑶还不愿意要呢,要不要我跟佩瑶说一声,别建了,好不好?二哥能给沈家堡带来粮食,将来可能活人无数,孰轻孰重,你心里没数吗?” 徐文爵呲牙咧嘴,却是不生气,嬉笑道:“三哥,你还有没有什么挣钱的法子?我爹当初控制得太紧,错过了不少机会,现如今,我爹来信了,只要是石庙的项目,银子管够,我也不要你的火柴,你只要告诉我往哪里投银子便是,嘿嘿。” 快船已经行至黑石崖,黑石崖沿岸都是悬崖峭壁,壁立千仞,看上去就像整块的黑色巨石,上面斑驳的痕迹乃是历经千万年岁月的永恒记忆,从海船的角度看过去,就像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显得古老而又沧桑。 黑石崖是沈家堡在东北方向上突出的一角,呈一个鹰嘴的形状,那条荒废的伏河的出口刚好在鹰嘴之下,接着鹰脖子脖颈,这里弯过一个弧度,形成一个小的海湾,是一处极佳的海船泊地。 此时天上的云层很低,海面也是黑幽幽的,海浪逐波,拍打在巨石之上,溅起丈余白色的浪花,发出隆隆的轰鸣声,十分的骇人。 不知道何年何月,西山下来的那条伏河断流了,杨波猜测,可能正是这个原因,泥沙才没有机会顺流而下,淤积在海底,海水得以保持现在的深度,而沈家堡别处的海岸的水深都很浅,像七月号这样吃水甚深的海船却是无法停靠。 这是上天赐予的一个深水良港。 杨波站在指挥舱里,指着眼前的这道海湾,说道:“我准备将此地改造成一处深水港口,你现在就可以投银子,五年以后,数倍的收益自是不在话下。” “五年啊?”徐文爵大摇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五年太长了,有没有明年就来银子的?” 杨波瞥了一眼徐文爵,充满了鄙夷,说道:“小四啊,你还是太年轻啊。” “...”徐文爵顿时语塞,顿了顿,这才说道:“我说三哥,你的口气好生奇怪,咱俩基本是同龄人,怎地你说话的口气如此地老气横秋?” 杨波却是不理会,问道:“想赚快钱?” “是。” “南京附近有一个县叫做当涂县,当涂县有个马鞍山,马鞍山上有上好的铁矿,你去挖,然后运过来,有多少,我要多少。” “当真?” “当然,我准备在西山另外再起数个炼铁炉,需要大量铁矿石,你挖来铁矿,沿江而下,甚是便利,这个明年便可赚银子。” “三哥,我就知道,你这里有好东西,我..”徐文爵大喜过望,突然想起什么,又叹气道:“三哥,你石庙后面的那座水泥桥修的也太慢了,我已经请了画师,我要站在上面,画师为我画像,要不然,今日我便赶回南京,找人去挖矿了。” 徐文爵爱显摆,想在水泥桥上画张像,拿去南京炫耀一番,也相当于为杨波打个广告,杨波自然是竭力支持。 “这些都是工业的东西,需要时间,万事都有规律,岂能任性而为。” 徐文爵突然问道:“三哥,这当涂铁矿,你就不想入股?” “这个铁矿,要以你为主,我即便入股,最多也就一成,免得有人说我,什么都要吃干抹净,我也劝你,别太贪,多拉些人,有钱大家一起赚,大家赚才是真的赚。” 徐文爵喜笑颜开,连称三哥讲义气,正要说些什么,雷矬子带着何起风走了过来。 杨波招手道:“起风,正找你呢,我准备把你调到海船上,你跟大哥一起学开船。” 何起风兴致不高,看来雷矬子已经跟他说过了,“哥哥,是不是上次在虎山,我的表现让你不满意啊?” 杨波着恼了,说道:“你胡咧咧啥呢?不错,在陆军,你永远也赶不上古灵精怪的方少春,海上却是不一样,船行海上,不只是要击沉敌方舰船,更要保住一船人的性命,性子保守一点,更合适做海军,你把那个王长生也带上,先在幽灵号上跟大哥学上一年半载,将来燕青号,我交给你指挥,那可是全天下最好的战舰,你不会开船,我怎么交给你?” “可是...我不会游水啊。”何起风苦道。 “不会游水?”雷矬子探头看了一样伏河出口的水位,落潮还要等一阵子,顿时一脸的坏笑,说道:“三弟,你把何起风交给我好了。” 雷矬子和杨波对视一眼,都是微微颌首,雷矬子一招手,呼啦上来几个水兵,,他们立刻脱去外面的衫裤,露出赤裸裸的身体,都是皮糙肉厚的粗汉,拍打着赤裸的前胸,狞笑着向何起风逼近,有人欺身过来,一人一只手臂,把何起风拽起来,就往船舷边上扯。 何起风慌了,杀猪似的,哇哇乱叫:“哥哥,救我...” 现在已经是冬天,今年又特别冷,杨波心里其实也发怵,但见何起风吓成这样,一咬牙,开始脱衣服,一边冲何起风喊道:“起风,别拍,哥哥陪你下水,我们这些人,战时都是你可以依赖的生死兄弟,你怕个什么?” 杨波伸伸腿,弯弯腰,活动几下,一个跟头从船头栽下去,在下面等着何起风。 “你大爷的,雷...”何起风拼命嘶喊,都开始骂人了,奈何无人理睬,还没喊完,已经被人推落入水。 杨波在水里看着,心里也是发毛,这是赶鸭子上架啊,这年头的人可够狠的,不会水,又得上船,直接往海里扔,已经是雷矬子船上的惯例,好在有人陪着,多年来,也没出过事。 何起风从未游过水,被丢进海里,顿时胡乱扑腾,疲于奔命,也不知喝进多少海水,杨波和雷矬子在边上守着,确保何起风不沉入海底便可,其他一概不理,任由其扑腾。 何起风算不错了,杨波估计也就五分钟时间,狗刨竟然能扑腾几下,基本可以保证不下沉了。 船上,船下,众人一阵哈哈大笑,何起风算是过了关,这样逼人学游水,简单,粗暴,有效。 第92章 杨波道 天色雾蒙蒙的,云层很低,冷风飕飕。 “看样子,又该下雪了。” 杨波嘀咕一句,手中缰绳轻轻一抖,朝天笑打了个响鼻,猛地伸长脖子,头颅高高扬起,吼儿吼儿地嘶叫一声,便四蹄翻飞,向前飞驰,就像流星一般,杨波直觉耳边,呼呼只响,人也轻飘起来,天已不是一个穹庐,一人一马,都在飞。 这里是沈梅公路,也就是沈家堡人口中的杨波道。 杨波道,大路笔直,皆是由西山运来的碎石和着生石灰铺就,足有三丈余宽,可并行六辆两匹马的豪华马车,路面甚是开阔,眼下只是沈家堡至西山这段已经通行,西山到梅镇因为沿途需要架设几座桥梁,而建桥需要用到水泥,水泥的批量生产还遥遥无期,是以,西山至梅镇,部分路段虽可勉强通行,却是远未完工。 杨波道以南,乃是南区,那里的苇子地,差不多被填平了,有些地方已经有成排的房屋拔地而起,每一户屋前都有个小院落,街道和巷子规划有序,像棋盘一样,整齐划一,如今这里还是工地,但齐整的规划和宏大的规模,自然形成一种让人震撼的气势,而这些在将来,不过是普通流民的居住之所。 杨波道以北,乃是北区,北区乃是石庙核心区,将来,石庙所有的公事场所、围棋馆、藏书楼、书画、学堂、医院、杨波和梅仙儿的所谓公司、杨波的府邸、外地豪门在石庙的置业家产、还有杨波为韩赞周预留的宅基地、成排的商铺、城中花园、人工湖泊,应有尽有,大都分布在此地。 可以想见,将来这里,定是富贵豪华之地,气势非凡。 这片区域足有两千亩之多,最初为杨波私人拥有,各地豪门纷纷前来买地置业,地价已经涨上了天,可是地少人多,梅仙儿被逼无奈,想出缴纳押金的办法,而前来买地建房的豪商,依然络绎不绝。 填土造地仍然在进行,新起的建筑不过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只能见个端倪。 道路两旁更多的还是那些临时搭建的小棚子,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头,近几个月来,前来投奔沈家堡的人实在太多,即使搭建临时的小木屋,也远远不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多数人只能在简陋的草棚子里暂住。 “一,二,三,四..” 威风的行军号子响起。 杨波挥挥手中的马鞭,算是打了个招呼,朝天笑一仰脖子,希律律,嘶吼一声,飞驰而过。 迎面来的队伍,便是亲兵队早起在例行操练,他们已经跑到头,折返回来,领头的不再是何起风,而是一个叫许二江的。 这个许二江,在上次虎山军演中表现不错,杨波事后找他聊了聊,此人年岁不大,却是相当机灵,能谋善断,是个不错的苗子,何起风去了幽灵号,亲兵队缺个队长,杨波便调了他过来。 大明没有海军的说法,只是沿袭了过去,水上的武装力量,称之为水师,水师的主要活动范围似乎也不是在海上,即使有,也只是在近海附近,更多的是在内陆的河流湖泊之上。 杨波却是打算成立海军,因为在他看来,将来,战舰的战场在海上。 海军对航海经验要求甚高,杨波手上无人可用,幽灵号只能交给雷矬子,何起风带着一部分亲兵队成员上了船,他们大多是旱鸭子,需要从零开始,何起风只能做雷矬子的副手,慢慢积累经验,这个过程可能需要一年半载,或者更长。 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这是谁说的来着? 不管是谁说的,却早已成为杨波心中的信条。 将来在海上,我要用大炮说话,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大不列颠人,这些个红毛鬼,魑魅魍魉尔,不管是谁,胆敢侵门踏户,便要问问我手中的大炮答不答应。 杨波这么想着,帅逼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酷酷的感觉。 何起风带着近半的亲兵队成员去了幽灵号,亲兵队的差额则从火枪营补充,火枪营的差额则从施工队补充。 火枪营本身也要扩充,杨波打算扩充至五百人,编列五个火枪队,每一队下设五个班,每班二十人,成员装备一匹马和一支新式火枪,方立春被提拔为营长,王连营为副营长,兼任一队队长。 杨波催马疾行,暗道:“还需要后备力量。” 他打算成立一个后备团,从施工队抽调青壮,组成五个营,两千五百人的规模,团长由季顺担任,副团长卢寅时,后备营平素开山修路,每个营轮流到养马场的军营操练,操练期间有军饷可拿,战时,可为火枪营提供源源不断的兵源。 这一切将在秘密中进行,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尤其是后备团,平时施工队也是军事化的管理,现在只是把青壮和老弱分开,后备营不过需要轮流参加军事操练而已,其他和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并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 后备团,是一股隐蔽的力量,是杨波的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露出峥嵘的面目。 这样一来,便是扩军了,而且规模不小。杨波需要得到沈继之的支持,杨波这些日子,没少去沈府和沈继之长谈,两个人一边下棋一边谈,沈燕青在一旁作陪,她也是竭力主张,沈家堡必须扩军,以应对来自各方的挑战。 沈继之已经松了口,可以预见,今后沈家堡的武装力量会慢慢落在杨波之手。 在经历梅镇养马场的战事,以及在海上,杨波单枪匹马,抢来荷兰人的七月号,杨波证明了他的实力,羽毛逐渐丰满,沈继之再无疑虑,开始有意识的慢慢放权了。 有多少银子,就办多少事,凡事必量力而行。 扩军当然是要花银子的,现在石庙的银子进项很多,就算是个甩手掌柜的,杨波也要做到心中有数。 现在火柴厂已经开始批量生产,每月的营收惊人,足以支撑扩军的需求。 梅仙儿正在推行的保证金制度,凡是在北区置业的,都需缴纳一定数额的保证金,北区的宅基地、住宅和商铺都非常畅销,所得保证金,是很大一笔银子,足以支撑沼泽地的开发提供充足的流动资金。 真是马快距离近啊,不肖几刻,人和马却是来到了沙柳,葛四宝倒是没有太过夸张,朝天笑确是一匹良马。 此时,天却是落起了大片的雪花,如鹅毛一般,看这架势,雪会下得很大。 雪花漫天飞舞,纷纷扬扬,很快街道,房屋就像披上了一层白色的轻纱。 沈梅公路到了此地,连接上沈家堡城内的相对狭窄的街道,朝天笑也是通了人性,放慢了速度,缓缓前行,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得得的脆响。 杨波此行,要去沈燕青设在二里巷的医馆,这段时间沈燕青正在忙着收拾她的医馆,石庙倒是少去了,杨波有了朝天笑,几乎每日都要来一趟,商议扩军和医馆的事项。 医馆由原来沈家的一间药铺改造而成,算是临时征用,在石庙的北区,杨波规划了一间医院,建成以后,沈燕青的医馆最终还是要搬到那里去,医馆起名为一真医馆,自然有纪念马道长的意思在里面。 杨波信马由缰,隐隐看到前方便是倚红楼,门廊下,对称地挂着两只红灯笼,似乎已经点亮,发出妖冶的红光,漫天飞雪之下,显得格外的惹眼,让人产生暧昧的感觉。 倚红楼是烟花之地,温柔之乡,沈家堡的倚红楼由苏洛儿在经营,这阵子,苏洛儿倒是很少露面,也不知她都在忙些啥? 一个老妇人冒着风雪,打倚红楼门前经过,那妇人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看似饱经风霜,正步履蹒跚地往前走,天太冷了,那妇人正欲举手,去捂一捂两只耳朵,不料脚下一滑,身形一斜,倒在了雪地上。 “老人家,您没事吧?”杨波见状,赶紧翻身下马,把那老妇人搀扶起来,关切地问道。 那老妇人把住杨波的一只手臂,艰难地站起来,抬头眯起双眼,看着杨波,一张苍老的脸上,满是褶子。 “该死的老天。”老太太抬头望了望,捶了捶腰眼儿,瘪嘴骂了一句,声音低沉,给人以沧桑之感,“老咯,没用了咯。” “老人家,您这是回家去?”杨波问道。 老太太嘴里咕哝道:“嗯嗯,回家去。”说着便松开把住杨波的双手,便要转身离开。 雪是越下越大,杨波为老太太担心起来,这里离倚红楼最近,杨波看着倚红楼方向,又道:“雪太大了,我给您找个歇脚的地方,您先歇歇,待雪停了再走?” “胡说,那里是青楼,我老人家如何能进去?哼..”老妇人看出杨波要她去倚红楼歇脚,顿时口气不善了,“后生仔爱管闲事儿,眼还瞎,这雪一时半会儿哪里得停?家里人等着呐,我得赶紧着回去,少来多事。” 这老妇人不仅老,脾气还不大好,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竟不顾杨波劝说,执意要离开。 杨波也是无奈,幸好这老妇人虽然摔了一跤,看起来身体并没有什么不妥,只好由她去。 杨波翻身上了马,打马冲到前面,不知何故,扭头看了一眼,诡异的事情出现了,哪里还有那老妇人的影子? 第93章 直觉 “噫,这老太太真是怪啊。” 杨波骑在马上,回转头来,眼前雪花飞舞,看不真切,附近的店铺只有倚红楼大门敞开,这老妇人终于肯进屋歇歇脚了?真是个怪人啊。 “驾..” 杨波摇头,没再多想,催马前行。 苏洛儿正站在倚红楼楼上的一间临窗的房间,一扇木窗稍稍开了一条缝,冷风阵阵,一片雪花左躲右闪,终是落败,从缝隙里钻进了房间。落在苏洛儿的手心,转瞬即逝,苏洛儿偷眼看着骑在马上的杨波一脸的茫然,无可奈何地转身,催马离去,消失在茫茫雪色之中。 苏洛儿掩嘴儿笑了,听见有人推门进来,顺手把窗关严实,转身看过去,来人却是刚刚在路边跌倒的那位老妇人,此刻身轻如燕,翩然入内,轻快的步履与其老态龙钟的装扮实在不搭调。 “咯咯” 苏洛儿显然觉得刚才的情状十分的有趣,兀自娇笑不止,“冰凌儿,这杨波你终是亲眼见了,如何呀?” “有点傻。” 这位冰姐姐撇了撇嘴,伸手掏出两只枪来,啪、啪两声拍在梳妆台上,嘴里只吐出几个字,已经开始换衣卸妆了。 苏洛儿眨眨眼,媚声道:“只是傻?” 冰姐姐从下到上,从脸上剥去一层老皮,刹那间,一个眉清目秀,冰清玉洁女子,出现在苏洛儿的眼前,出去外面皱巴巴的老人衣衫,更显曲线浮屠,挺拔的身段,宛若一只伫立的荷花,饶是苏洛儿见惯了冰凌儿的做派,巨大的反差仍是让她惊诧不已。 这女子便是洛英冰芬里的冰了,王冰凌。 王冰凌瞥了一眼苏洛儿,冷声道:“洛儿,你是想让我说他俊?”语气深沉,似有讥讽之意。 “不俊么?”苏洛儿反问道。 “哼...”王冰凌嗤之以鼻。 自从见到苏洛儿,她便有意无意地把杨波挂在嘴边,估计一早被杨波灌了迷魂汤,早就神魂颠倒了,可为什么?杨波是有点帅,一张祸水脸,鬼知道他已经祸害了多少良善女子,可祸水脸值几两银子,能吃么? 王冰凌洗了脸,换上一身翠色夹袄,湖水长裙,一甩长发,绝美的容颜,曼妙的曲线,比之天上仙子,亦是不差分毫。 王冰凌拿过梳妆台上的两只枪中的一只,在手里掂了掂,嗤笑一声,说道:“那人也就那么几两重,还是个马大哈,烂好人,看着像个短命鬼。” 杨波跺了跺脚上的雪污,一只脚踏进一真医馆的门槛儿,却不由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说道:“谁在咒我呢?” “下这么大的雪,你还来,怪得了谁?”沈燕青把杨波迎进门,帮着拍打狐裘轻袍上的积雪,拍完了,粉拳在杨波胸前轻轻擂了一下,嗔道。 一个小丫头沏了一杯热茶端过来,递给杨波,杨波想道一声谢,却不知她叫什么名字,便问了沈燕青。 “这是桃花岛过来的女童,姐妹俩,姓韩,这个是姐姐,叫大丫,妹妹叫小丫,爹早死了,娘也死在了桃花岛,家里也没给起个好名字。”沈燕青接过杨波的马鞭,转身挂在墙壁上,沈燕青这一番做派,让杨波大为惊奇,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弃船上岸了,现在正体验在家相夫教子的感觉吧? 杨波在沈燕青诊病的书案后面坐下,手都有些僵了,双手捧着热茶,暖和暖和。 那个叫大丫的,比乐水还要年幼,也就十一二岁的光景,身体还没抽条,她沏完了茶,又忙着沈燕青称量药材,把药材放进一个纸袋里,大概是那种需要提前备好的常用药。 “开春,佩瑶女子学堂就开学了,让她们去学堂吧。”杨波说道。 佩瑶女子学堂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日后可能会招来无尽的麻烦,不过沈燕青也明白杨波的火柴工厂工序颇为复杂,确实需要识字的女工,扭头看了一眼杨波,说道:“既然要上学堂,你给她们取个好听好记的名儿。” “这个..”杨波皱起了眉头,起名却是一件烧脑的事情,尤其是给别个取名,吃力不讨好啊。 杨波一时犯了难,抬眼望着门外的飘雪,灵机一动,说道:“今儿下雪,大丫就叫韩雪,小丫么..小丫就韩霜吧。” 沈燕青听着,撇撇嘴:“这又是雪,又是霜的,你也不嫌冷得慌。” 话是这么说,沈燕青似乎也接受了,直接吩咐大丫道:“韩雪,你去弄个火锅,姑爷中午在医馆用饭。” 大丫听明白了,那意思以后自己便是韩雪了?她挺喜欢的,欢天喜地地跑了,先去后院找妹妹二丫,告诉她,以后她叫韩霜啦,然后俩人这才动手准备午饭。 “青儿,甘薪今日送来五把左轮手枪,我给你带来一把..” 杨波放下茶杯,伸手欲从怀里掏什么东西,一边说道:“你一个人呆在医馆,也好用来..噫?怎会不见了?” 杨波掏了又掏,却是发现两把左轮手枪不在怀里,顿时大惊失色,站起身来,双手在袍子里上下摸索,却是不见踪影。 沈燕青小嘴儿一翘,一通白眼,嫌弃道:“多大的人了,还丢东西?” 杨波一阵沮丧,回忆起一路上的情状,终是想起来,“那个古怪的老太太,一定是她..” “什么老太太?”沈燕青疑惑不解。 杨波便把在倚红楼门前老太太跌倒的事儿,告诉了沈燕青,又道:“此事颇为蹊跷,我抽空去一趟倚红楼,找苏洛儿打听一下那老妇人的来历,兴许能找回来。” “倚红楼?” 提及倚红楼,沈燕青立刻警觉起来,那可是苏洛儿的地盘,沈燕青内心一直不待见苏洛儿,至于为什么,其实她也说不清,便是女人的直觉吧。 “我可是听说,苏洛儿前些日子去了一趟淮安,还带回来一个女子。”沈燕青说道,语调拉得有些长,听起来有些怪。 “她去淮安干什么?”杨波诧异,说道:“难怪这些时日没见她在石庙露面。” “哦..你很想她在石庙露面?”沈燕青柳眉一挑,斜眼看着杨波,见杨波神色一呆,又道:“还不是为了围棋馆的事,大概是梅仙儿托她去联络在淮安的围棋国手。” 杨波恍然,急忙道:“梅仙儿手头上的事情实在太多,我正寻思让苏洛儿到围棋馆主事,她棋下得好,又善诗词,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她不知她愿不愿意,她还是小姨妈的干女儿,这事儿还得小姨妈同意。” “果然,呵呵..”沈燕青小嘴儿翘翘,那口气真是酸啊。 “青儿..”杨波扶额,很是烦躁。 沈燕青今日这是怎么了,疑神疑鬼?还拈酸吃醋? 提及苏洛儿,沈燕青就像闻到老鼠的味道,内心深处的警报拉响了,她还真是有些拈酸吃醋了,论姿色,沈燕青倒是不惧,苏洛儿虽是国色天香,她亦是绝世容颜,两人各有千秋,但是苏洛儿内媚啊,那一颦一笑,实在是...简直就是个狐魅的妖精,魅惑众生,要比这个,沈燕青可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更何况,苏洛儿不仅颜值高,还颇有才华,诗词歌赋,无不精通,还能下得一手好棋,据说还赢过杨波一局,苏洛儿内外兼修,颜值与才华并举。 而这些,正是沈燕青欠缺的,出于女人的本能,一开始,沈燕青就把苏洛儿当成最大的威胁。 不过,杨波所言梅仙儿实在太忙,需要帮手,也是实情。 “那苏洛儿可是天仙一般的人儿,难不成你对她动了心思?”沈燕青试探道,一双美目直直看着杨波,像是要看穿杨波的内心。 “....” 杨波一脸的苦相,想要岔开话题,见沈燕青的桌上有个小瓷瓶儿,杨波隐约记得是用来装青蒿素的,便问道:“那些生疟疾的荷兰人,现在如何了?” “青蒿素挺管用,那些红毛番都都医好了,静养一阵,便无碍了。”沈燕青立刻应道,不过她却是不打算放过杨波,又道:“将来,倘若你想纳妾,苏洛儿你想也别想,就梅仙儿吧。” 天啊,这还没完没了了? 杨波急眼了,促声道:“青儿,你还是寻思早点嫁过来吧,我现在是光棍儿一条,妻都没一个,你跟我谈纳妾,存心耍我么?” 杨波身下的杨晓波更是大怒,不好玩儿,而且还残忍。 那倒是啊,自己不还没嫁过去吗?沈燕青这么想着,脸色却是舒缓了许多,见杨波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扑哧笑了,想了想,又道:“那五把枪,除了我,还有四把,你都打算送给谁?” “乐水,一鸣,香儿,何起风一早都跟我讨了,这次自然要给他一把。” “梅仙儿呢?你不打算送给她一把,她现在可是你的左膀右臂啊。”沈燕青看着杨波,那眼神颇有深意。 “仙儿以后再说,这次只有五把,只能送自家人。” 沈燕青暗中窃喜,这五个人说起来还真都是自家人,脸上却是不露声色,说道:“我有刀,枪我不要,把我那只送给仙儿吧。” 杨波急道:“不行,你一个人在沈家堡,我不放心,这枪你得带着。” 杨波只差要说,现在冷兵器时代已经快要结束了,不要在迷信快刀无敌那套说辞了,可话到嘴边儿,又咽了下去,横竖现在也丢了两把枪,希望还能找到。 “难道你不想梅仙儿变成自家人?”沈燕青嘴角勾起一丝揶揄的笑意。 “青儿,咱别老说些没边没缘的话,成不?人家梅仙儿早就立过誓言,此生不嫁,何况梅仙儿做事非常得力,石庙离不开她,就算我想纳妾,也不能打她的主意啊。” “就因为石庙离不开她,你纳了她,仙儿才好死心塌地为你卖命啊。” “....” 杨波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沈燕青自个儿都还没过门儿,竟操心起杨波纳妾的事儿来,这都是没影儿的事,话又说回来,就算将来杨波纳妾,竟要如此算计?英姿飒爽的沈燕青,几时变得如此市侩了? 其实,沈燕青还真不是市侩,她只是依直觉行事,如此而已。 穆英给说的对,沈燕青根本不在意杨波纳妾,她在意的是纳谁为妾。 毕竟男人有了地位,纳个妾再正常不过,现在她看上的是梅仙儿,竭力撮合,而对苏洛儿,她定是要百般阻止的。 第94章 画师 雪还在下。 门前的积雪已经可以淹没马蹄了,屋外是一片银色的世界,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杨波和沈燕青在一真医馆用过午饭,还要赶回石庙参见那座水泥桥的开通仪式。 幸好,那座桥在下雪前,已经完成了水泥浇注,按时贯通,没有受到这场大雪的影响,桥的开通仪式,就安排在今日下午。 用水泥造桥,亦是开天辟地第一遭。 把那些外地的豪商都拉过来,一起见证历史时刻。 当然,最好把他们口袋里的银子都掏出来,这样水泥厂便可以招商扩股了。 杨波翻身上马,正要登上马车的沈燕青突然说道:“我来骑马,你坐车。” 沈燕青对骑马情有独钟,杨波在梅镇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沈燕青爱骑马,马术还不错,大概是喜欢骑在马上的那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杨波却是道:“青儿,葛四宝是怎么走路的,你有印象?” 沈燕青一愣神,脑海里出现葛四宝的形象,大腿永远伸不直,往外撇着,走路八字步,那模样实在让人厌恶。 “那人也爱骑马..”杨波笑道,笑得却是有些鸡贼。 沈燕青一阵恶寒,狠狠剜了一眼杨波,却是不再要求骑马,转身钻进马车。 马车是石庙新出的马车,跟徐文爵的那辆相比,又有不少改进,车轴是铁制的,装有轴承,轻便不少,前面的一对小轮子装在转向架上,转弯亦是相当的便利。 只是轮子还是木制的,杨波也想把轮子换成橡胶的,可到哪里去找橡胶?去美洲新大陆?也许,但不是现在。 行至倚红楼,却见倚红楼门外停着两辆马车,徐文爵正翘首往这边看着,傍边还立着位陌生女子。 正好,杨波本就要找上门,查问那个老妇人的来历,杨波拉紧缰绳,轻轻吁了一声,朝天笑摇头摆尾,打着响鼻,不偏不倚地站在门廊前面。 “三哥,苏姐姐说你定会打此经过,果然不差,我在此地苦候多时了,你再不来,便要去医馆寻你了。”徐文爵冲出门廊,作势拦住杨波的马头,抱怨道。 “文爵..”杨波招呼一声,翻身下了马,眼瞅着那位陌生女子,“这位是..” “王冰凌,这位冰姐姐是我请来的画师,画技了得,今日便要为我作画。” “冰姐姐?幸会幸会。”杨波一拱手,说道,却是上下打量着这位冰姐姐。 冰姐姐面无表情,并没有行福礼,也是一拱手,说道:“杨公子,久仰久仰。”口气不咸不淡。 杨波见那女子一袭紫衣,脖颈上围着纯白的狐裘围脖,拱手行礼时,露出深埋在毛茸茸的围脖里的尖尖下颌,琼鼻樱嘴,鼻梁高挺,双颊红扑扑的。 好一个冰晶玉洁的美貌女子。 只是这眼神,似乎过于冷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这对眼睛,尤其与众不同,是一对凤眼,双眼皮到了眼梢,分得很开,一对深眸,凝聚的眸光,便如这风雪天气,让人心生寒意。 这感觉似曾相识啊,杨波突然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一般,对了,上午那个老妇人就是如此,一样凤眼,一样的眼梢,杨波终于回过味来,任你易容术再是高明,但眼眸却是藏不住,念及于此,杨波顿时明白,那老妇人定是这位冰姐姐所扮,装着跌倒,趁机还摸走了他怀中的两把左轮手枪,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做? 杨波眸光一凝,正要开口责问,却是听到苏洛儿的笑声,她是人未至,笑先行,好吧,待与苏洛儿先弄个清楚明白,再来与这位冰姐姐说道说道。 “公子,你可是急着找寻这两样东西?”苏洛儿笑意盈盈,手里拿着个红布包裹的小包,递了过来。 “这是...”杨波接过小包,触手便知,这是他的那两把左轮手枪,这么说,上午的那一幕便是苏洛儿和王冰凌俩人谋划的一场恶作剧? 杨波蹙眉看过去,苏洛儿却是凑过来,小声道:“冰姐姐的一个玩笑,公子莫要介怀,咯咯..” 沈燕青不知何时站在杨波身后,伸手拿过那个小包,打开,见是那两把左轮手枪,便拎起一只,说道:“苏姐姐,这玩笑可不能随意开,会出人命的。”明显是责怪的口气。 “青儿...”苏洛儿见是沈燕青,稍稍一怔,转瞬便娇笑一声,说道:“姐姐这次去淮安,特意为青儿买了件襦裙,就放在马车上,待到了石庙,青儿赶紧试试合不合身。” “哦..那..那谢谢苏姐姐了。”沈燕青神色一窒,讪讪说道。 没辙了,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况人家去了淮安,还念着你,又准备了礼物。 原本沈燕青是要问责的,此时却是尴尬了,好在沈燕青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稍稍停顿,很快回复常态,笑道:“哎哟,姐姐送我衣裙,我也该还礼才是,只是这枪已经说好要送给梅仙儿防身用的,要不然,怎么也得送给姐姐一把,下次吧,下次青儿一定记着给苏姐姐留上一把。” 沈燕青说着话,把枪包好,瞟了一眼冷眼旁观的王冰凌,转身上了马车。 “哼..”王冰凌冷哼一声。 这是闹那样啊,见面就开掐? 徐文爵倒是看的津津有味,见杨波神色尴尬,浑身的不自在,便走上前来,小声说道:“三哥,大事不好啊,日后你可是有好瞧的。” 杨波一声叹息,说道:“走吧。” 一行人冒着风雪,直奔石庙,到了庙门,沈燕青的马车直接驶向后院,这是沈燕青的特权,其他人可没机会随便出入,杨波被罗汉拦下,下了马,问道:“有事?” 罗汉接过缰绳,嘿嘿一笑,说道:“公子,荷兰人怂了,那个姓万的正在石庙大殿里候着,天冷,荷兰人没有保暖的衣服,都快要冻死了。我可是跟他们说了,愿意上船的,发给保暖的棉衣,我没做错吧。” “嗯,做得好。”杨波先是对罗汉说道,又把视线转向徐文爵。 “荷兰人吃不消了?我可是记得三哥说过要荷兰人跪下求饶的。”徐文爵顿时来了兴致,笑道:“这种热闹,本公爷岂能错过。” 徐文爵又转向王冰凌,歉意道:“冰姐姐,画像的事稍缓一步,可好?” 王冰凌没有搭理徐文爵,却是和苏洛儿对视一眼,快步走到杨波跟前,压低声音说道:“杨波,我是奉了大堂主之命,前来带万贝恩离开沈家堡的。” 杨波有些吃惊,没想到尤素卿动作这么快,想了想,说道:“那你可得要等一等了。” “为什么?”王冰凌冷声道。 杨波强压心中的不快,看了一眼王冰凌,淡淡说道:“我的人都是旱鸭子,不会开船,万贝恩需要教会他们,才能离开。” “那你能不能不让万贝恩下跪?” “为什么?”杨波的语气已经很不爽了。 “这..”王冰凌欲言又止,杨波却是很有耐心,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说辞,王冰凌一咬牙,终是道:“我们的人跟泰西人的天主教会有些联络,你就当给大堂主一个面子。” 杨波定定看着王冰凌,一字字地说道:“要他们跪下哀求,我可是有言在先,我的面子谁来给?” “...” 王冰凌语塞,杨波转身进了大殿。 这才半个月,万贝恩同当初相比,已经判若俩人,瘦得皮包骨,眼窝深陷,两眼无神,胡子便如烤焦的乱草一般,上面还粘着些不知何物的东西,肮脏不堪,身体佝偻着,已经站不直了,双腿止不住地在颤抖,身上穿的还是那身儿军服,皱皱巴巴的,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 这并没有出乎杨波的意料,看来罗汉深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做的不错。 此时大殿里已经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有不少是等着参见水泥桥开通仪式的商贾,徐文爵挤在人群的最前面,伸长脖子看着,冲罗汉擂了一拳,笑道:“罗汉,你可够狠的,干得不错。” “让人吃饱,我没那本事,让人饿肚子傻子都会干,小公爷谬赞了。”罗汉倒是很谦虚,躬身对徐文爵说道。 杨波负手站立在那尊塑像前面,看着万贝恩,嘴角似笑非笑。 “密斯脱杨。”万贝恩咕哝一句,只见颌下的乱蓬蓬的胡子在动,看不到嘴巴,“我愿意向阁下臣服,带着我的人上船,教会你的士兵开动七月号。” “没有七月号,只有幽灵号。”杨波纠正道。 万贝恩瞟了一眼身侧的罗汉,罗汉五指展开,伸出一只手掌,然后又圈起来,似乎是在给万贝恩做手势。 万贝恩曲膝跪下,罗汉的那只手伸直又圈起,连做了三次,万贝恩连着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来。 这个罗汉在带万贝恩见他之前,竟然还彩排了一番,杨波瞅了一眼罗汉,见那小子正得瑟呢。 杨波点点头,笑道:“万贝恩先生,我会安排你的人轮流上船,他们的待遇跟我的士兵一样。”杨波说完,便要离开,想起一件事,又补了一句:“差点忘了,你的那些疟疾病人,已经医好了,他们的状态可是比你好多了。” 众人来到后面的那座水泥桥,开通仪式和火柴工厂的剪彩仪式几乎一模一样,很快便做完了。 徐文爵却是粉墨登场了,他要在桥上凭栏而立,美女画师王冰凌正给他画像。 杨波凑到后面观瞧,王冰凌显然学过泰西人的画技,她的画不像是中国画的那种写意风格,局部很贴近泰西人的写实风格,画出来的徐文爵倒是有七八分像,构图却是国画风格,采用的是横幅,左边是很大的留白,那里可能是要题上几句诗啥的,倒是有些中西合璧的意思。 杨波猜的没错,那里的确是要题几句诗。 可他没想到的是,所有人都众口一词,就连沈燕青也不例外,一致要求这诗得由他来做,原因很简单,这桥是他新创的。 他一个二流工科男,倒是会背几首诗词,可那都是伟人的,古人的,除了李白的静夜思,能背全,其他的想破头皮,顶多只是一句两句,没有能背全的,想作弊都不行。 这可要了命了。 第95章 好湿啊 风在吹,雪花飞舞,西山一片苍茫,只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水泥桥南边的桥头上搭着个凉棚,王冰凌就在凉棚之下作画,此时差不多画完了,王冰凌对立在桥上的徐文爵说了句,“好了。” 徐文爵闻言,立刻走过来,双手捧起那画,便如捧起一件稀世珍宝一般,仔细端详一阵,不住的摇头叹息,赞道:“像,真像,冰姐姐不亏是丹青圣手,画出了本小公爷的神采,果真气度不凡啊。” 围观的人群中,却是传来一阵嗤笑,“哎,徐胖子,你是在夸冰姐姐呢,还是夸自个儿呢?” 这是蒲佩瑶在说话,口气颇为不屑。 “本公爷谁都不夸,这画中人果然神采飞扬,惟妙惟肖,佩瑶,你若不信,自己过来瞧瞧。”徐文爵冲蒲佩瑶招招手,蒲佩瑶却是抬头望天,嗤笑连连。 徐文爵一笑置之,用胖胖的食指指着画上的一颗树,树的左边全是留白,对杨波说道:“三哥,到你了,此处是用来题诗的,这诗自然由三哥你来题。” “为什么是我?”杨波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哪会作诗,你还是自个儿来吧。” “公子,你就来一首吧。”围观的众人却是不放过杨波,纷纷要求杨波题诗。 杨波执意不肯,不是不肯,他是真不会,可众人偏偏认为杨波是在侨情,徐文爵无奈,只好对沈燕青说道:“嫂子,你来评评理,这桥可是三哥的新创,这诗三哥不题,谁来题?” 倘若在平日,徐文爵用嫂子称呼沈燕青,她便抡起刀柄,一早砸了过去,管你什么小公爷,不过今日却是不同,眼睛有意无意往苏洛儿那边看上一眼,挺了挺高耸的胸脯,欣然受之。 沈燕青看着杨波,眉眼都在笑,她可是见过杨波写过诗的,在船上,杨波写过‘恰同学少年...’,还有在定海,‘江山如此多娇,迎无数英雄竞折腰’这样看似平实,细品却又让人回味无穷的好句,虽然杨波说是听来的,沈燕青却是不信,如今不过是为一张画题诗,小菜一碟而已。 关键在于,杨波能做出好句来,她做为未来的杨夫人,也是与有荣焉,英姿飒爽的沈燕青就不能有点儿小女人的虚荣心么? “你就随便写两句,应付一下。” 沈燕青笑道,说的好轻松啊。 “杨波,你题还是不题,不题,我可是要题了。”蒲佩瑶却是不耐烦了。 走上前来,瞄了一眼那画,把两只手臂藏在身后,十指交叉,歪着小脑袋,踱起步来,一摇三晃,显然是要作诗了,“远看像是一只桶,近看确是一只桶...” “行了行了..”杨波赶紧摆手,“我来做,先说好,无论好坏,谁都不许笑啊。”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杨波又作弊了,虽说不是伟人的,但也隔得不远了。 众人闻听,嘴唇微动,似乎实在默念杨波的这两句诗文,纷纷点头,嗯,这画里确实有颗树。 “好诗啊好诗,这是说我呢,我在桥上就站得挺直的。”徐文爵有些得瑟,显然是自比青松了。 “哼..”王冰凌冷声道:“那是颗梧桐,没见叶子都掉光了吗?” “是吗?”徐文爵赶紧看看北边桥头的那颗树,依稀可以看见光秃秃的树叉,确是没叶子,在看看画中的那颗树,枝叉上画满了积雪,其实很难看出是梧桐,还是青松了,便道:“这个叫以物比人,说是青松也没关系,呵呵..” “不错,果然好句啊。”一众商贾可不管那些,直管叫好。 王冰凌嘴角却是挂起了揶揄的笑意,苏洛儿和梅仙儿抿嘴笑着,乐水、香儿,还有柳絮等人都是大声叫好,她们是真心觉得好,不光树挺且直,这桥都挺且直呢。 沈燕青却是十分的镇静,诗么,她也读的,前面有一比,后面便有一兴,通常好句都在后头,一双美目看着杨波,脸上写满了期待。 杨波迈步踏上水泥桥,冷风吹起他的长发,衣带飘飘,玉树临风一般,雪花打着旋儿,落在他的双肩之上,悄无声息。 杨波心道,倘若此刻有个货真价实的诗人,也该诗性大发,吟诗一首了吧,可惜啊,我只能东拼西凑,弄出一首,效果如何,尚且未知。杨波终是开口了:“世子桥上来,相遇亦相知。”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世子桥上来,相遇亦相知,哎哟..” “嘶...好湿啊。” “我明白了,兄弟之情,如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的确,这首诗走的是静夜思夜的路子,言辞简单,诗意却是匪浅。” “世子桥上来,相遇亦相知,好句啊。” 乐水伸出大拇哥,笑着喊:“师兄,你好棒棒啊。” 徐文爵却是有些愣住了,这前面两句是在说青松,不惧风雪,有高洁的品格,事实上,青松确有高洁的品格,再结合后面两句,就不简单了,显然另有所指,指的是什么呢,是在说他和杨波的兄弟情意?他们俩不只是萍水相逢,而且相遇相知,不论险阻,何惧风雪,坚不可摧啊。 这诗是在说他和杨波的兄弟之情,意境很深啊,至少对他而言,确实如此。 徐文爵顿时泪眼婆娑,有些激动了,疾步上桥,拉起杨波的双手,语带哽咽,说道:“三哥,小弟此生得三哥一知己,足矣。” “小四,你胡咧咧啥呢?”杨波抬手一个脑瓜蹦,说道:“咱们义结金兰,可是四兄弟。” “三哥,小弟错了,要不,三哥再蹦我一下。”徐文爵眼巴巴地望着杨波,言辞十分地恳切。 一众人看着杨波和徐文爵述说兄弟情谊,懂的不懂的,大都认为杨波的诗肯定是不错了,否则徐文爵也不至于如此地感动。 沈燕青心里乐开了花,迈步上了桥,脚步却是有些飘忽了,伸手拍打着杨波肩头的雪花,嗔道:“我得回医馆了,不就能写几句歪诗么?得瑟个啥啊,快回屋去,着凉了,我还得给你医呢。” 沈燕青这么说着,看杨波的眼神里,却满满都是柔情蜜意,虽然她自己生性豪爽,英气凌人,眼下仍是男装打扮,却偏偏喜欢那种本事大,且有书卷气的男人。 她希望将来的夫君是个大大的英雄,最好文能安邦定国,武能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那种,这标准可够高的,千万不要让杨波知道,杨波要是知道了,没准儿会被吓跑的。 此时雪势小了些,但冷风更冽,众人一直站在冷风里,冻得直跺脚,热闹也看完了,自然是一路说着聊着,各自离去。 “青儿..”苏洛儿亲热地叫着沈燕青,腰身款摆,走到沈燕青近前,挽起沈燕青的手臂。 沈燕青亦是满脸堆笑,眼睛的余光却是注意到王冰凌走到杨波身边,正在说着什么。 “冰凌儿找杨波又事要谈,事关那个红毛万贝恩,由他们去吧,青儿快快随我回屋,试试衣衫。” “苏姐姐,可是买了大号的?我的腿可长了。” 苏洛儿嗔道:“瞧青儿妹妹说的,姐姐能不知道妹妹的尺码,胡乱买来?你试试便知,保证合身又合体,还能合了你的心意,这男装妹妹还要穿到几时?真是的。” 两女娇笑燕燕,奔石庙后院而去。 杨波看着沈燕青和苏洛儿谈笑自如,亲密无间的样子,自语道:“这女人之间的情感,就像天上的云,云深不知处啊。” “女人心,海底针,这辈子也别想弄个清楚明白,就拿蒲佩瑶来说..” 徐文爵还没说完蒲佩瑶,王冰凌走到杨波跟前,直言道:“杨波,我有话跟你说。”王冰凌说着话,伸手把那张画递给徐文爵,那双精致美丽的凤眼却是看着徐文爵, 这个冰姐姐,不礼貌。 徐文爵接过画,心里嘀咕一句。 他也知趣,冰姐姐要跟杨波说说私房话,谁让三哥你长那么个帅逼脸的,怪得了谁?横竖他还着急把杨波的诗题在画上,所以徐文爵招招手,便也离开了。 “有事儿?”杨波问。 “嗯。”王冰凌点点头,口气很生硬,“大堂主叮嘱一定要带走万贝恩,这事关我星火教兴教大业。” “不行。”杨波断然拒绝:“我的人不会开船,将来在海上是要送命的,人命关天,大堂主会不明白?” 果然,杨波不答应。 王冰凌在临行前,尤素卿早有交待,杨波可能不会让她带走万贝恩,王冰凌自然有b计划,便道:“万贝恩只需到海州见一个人,到时,你再把他带回来便是。” 王冰凌见杨波一时沉吟,又道:“此外,海州知州左大人出了事,也需要你去海州处理。” “左文灿?他出了什么事?他出事,关我什么事?”杨波拍拍身上的落雪,自顾自踏雪往前走了。 “皇帝来了圣旨,左文灿停职待参,大堂主说了,左大人无罪,你便无罪,左大人有罪,你便有罪。” 杨波闻言一怔,却是停下了脚步。 他的确杀了官军千户一下一百来号人,官府或者朝廷不可能没有一点儿反应。 他也通过谢文治表达了他愿意同官府合作的意愿,他给出的价码是,一年十万两银子的保底税赋,左文灿也已上了奏折,崇祯应已知晓。 左文灿的奏折,是由三方共同审定的,其中就有谢文治和杨波,左文灿在奏折里言称裘千户到梅镇封锁西山,他并不知情,并暗示裘千户是受了督抚衙门的指使,是在为督抚衙门的某位高官谋取私利。 崇祯如果听信于左文灿的奏折,则左文灿无罪,相反,反倒有功,因为他为皇帝争取来难得的十万两银子,杨波更是无罪,因为他主动要求照章纳税,是个大大的良善之民啊。 尤素卿是对的。 杨波只是不满,万贝恩的事,尤素卿为什么总是遮遮掩掩?去海州见一个人,见什么人? 第96章 孤影萍踪 车夫的问话,让封雅雯怅然若失,一手托起脸颊,呆呆枯坐,半晌也不见言语。 此时,封雅雯才惊觉,海州虽大,她能去的地方却不多,她揉了揉眉心,突然记起几日前,她曾托谢文治夫人文茵打听些事情,也不知她问到没有,轻叹一声,终是道:“先去城东谢府吧。” 街面上,早已积下厚厚的一层雪,马车不要行得太快,勉强可以通行,封雅雯坐在车里,放下帘子,仍能听到车外北风呼号,封雅雯不由拉紧身上轻裘,身体也是往车厢里面缩了缩。 马车颠簸着往前行进,车里的封雅雯心绪却是不能平静,她现在的心境真可谓是:--- 心若柳絮风吹远,身似浮萍雨打沉。 如今她已是人到中年,红颜易老,韶华稍纵即逝的年纪,竟成了一只落单的秋燕,孤影萍踪,何处才是她的安身之所啊? 听说杨波在沈家堡折腾了一个问乡棋社,弄了个梅氏奖杯,据说奖银高达万两,明年春夏之交,天下间的对弈高手,便要在沈家堡一绝雌雄。 封雅雯平素也爱下棋,跟她对弈的便是她的夫君左文灿一人而已,听到问乡棋社的消息,一时兴起,倒是买来一堆古谱,有空便在在家打谱,不过,她也清楚,凭她的棋艺,说不得连参赛的资格也没有。 可是,她打谱却打得乐此不疲。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难不成是问乡棋社这个名字吸引了她? 问乡便是问你,何处是你魂灵的归处? 这个说辞,倒是合了她的心境。 封雅雯闭上眼睛,那张可恶的帅逼脸便出现在她的眼前,那人十分的可恶,正似笑非笑看着她呢。 封雅雯猛地睁开眼,连连摆手,像是要把脑子里的身影赶走一般,奈何那人死皮赖脸,却是不肯离去。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马车已经来到位于城东,前面便是谢文治府上了。 门口立着位瘦高个老仆,谢府管事的,看到马车停在门口,便迎了上来,见是封雅雯,也是吃惊不小,没有料到封雅雯此时会来谢家造访。 封雅雯由瘦高个老仆领着,进了院门,途径前院的花坛,又遇到一个矮个老仆,正在清扫积雪。 “夫人。”矮个老仆见封雅雯走进,搓了搓手,躬身说道:“今年天气寒啊,这冬青上的积雪要除去,不然,明早起,树叶一准儿便冻坏了,呵呵。” 封雅雯只是点点头,今日她哪有心思跟矮个老仆闹磕,便跟着瘦高个老仆来到后院,谢文治夫人文茵已经在门廊下候着了。 “雅雯...”文茵老远就在招手,欣喜道:“今早,一早便听到喜鹊叫,我道有什么喜事..” 文茵见封雅雯一脸的愁绪,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便止住话头,把封雅雯迎进屋,招呼封雅雯在炭火边上的椅子坐下。 “雅雯,坐这边,先暖和暖和。”文茵看着封雅雯,关切的眼神,“你等下,我去沏杯茶来。” “文茵,你别忙乎了,我坐不了多久,待会儿就走。”封雅雯连忙摆手。 “那哪行?大雪天里来,总要说上些话,横竖闲着也是闲着。” 封雅雯坐下,把两只手放在炭火盆上烤着,外面确实冷啊,打马车上下来,手脚也是冰凉。 火红的炭火燃烧着,封雅雯顿觉身体暖和起来,抬眼环顾四周,谢府只是个两进的院子,这里是正堂,屋内的摆设也是普通,似乎只有那张八仙桌用的是上好的红木,其他家什都是很普通,家里也只有三男一女四个上了年纪的老仆。 来了客人,就像今日封雅雯造访,沏茶都是文茵自己来,手势颇为娴熟,看得出,这种事平素文茵是常做的,封雅雯看着,心里一动,说道:“文茵,你有没有想过,买一个丫头来帮你?” 文茵端了茶,走过来,递给封雅雯一杯,笑道:“家里有三个老仆里里外外打理,一个老妈子帮着洗洗涮涮,够了,家里也没多少杂事,像是沏个茶,炒个小菜,我自己来,不过是举手之劳,权当消磨时间了。” 封雅雯接过茶,茶杯在手里转了一圈,这才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文茵挪了把椅子,就近在封雅雯身边坐下,却是俯过身来,说道:“这居家过日子,人少倒也落个清净,我要是弄个小丫头来,过不了多久,就该生闲气了,早晚还不得便宜了我家那老东西啊。” 文茵却是咯咯笑了起来,她不过大着封雅雯几岁的光景,显然是一副过来人的口气。 封雅雯听着,心下却是刺痛,这不刚好?她家便发生了那种事,左文灿在她心中的人设彻底崩塌,而她却是又惊又怒,是真的怒,可不是生什么闲气。 封雅雯眉宇之间有种不可名状的表情,只是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一时沉默无言。 文茵大概猜到封雅雯冒着风雪赶过来,定然是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好在她是那种长舌头女人,人家不说,她断然不会去打探。 “对了,雅雯,上次你让我打听的事,我托人去问了。”文茵拍拍封雅雯放在大腿上的一只手,说道。 封雅雯闻言,把眼看着文茵,期待的表情。 “你们封家在沈家堡要造的那两千亩地,是让杨波给否了,只留下五百亩地。” 封雅雯恨恨地说道:“是秦韶拉着我爹去沈家堡填土造地的,我可是知道秦韶乃是沈家堡在海州的总掌柜,我爹倒是去了,一下就是两千亩,杨波却变卦了,实在可恶。” “雅雯,你消消气,不只是你们封家,还查出不少呢,都给退了。”文茵笑道:“据说跟杨波新立的规矩有关,是什么规矩来着?说是人有贫富之分,却没有贵贱之别,意思就是,不能一堵墙把富贵人家和贫苦人家分开,贫富要学会共处,其实我也是听到个三言两语的,也没弄个清白。” “人有贫富之分,却无贵贱之别。”封雅雯听着也是一头雾水,“这跟填多少地,有什么关系?” “这个,我也是不懂,杨波现在是有恃无恐,去填土造地的人都排上队了,想多填,都没机会。” 文茵猜测封雅雯心里还是有事,始终没说出来,封雅雯也没有要说的意思,两人又闲聊一阵,封雅雯便起身告辞。 文茵叫来瘦高个老仆,送封雅雯到院门外,封雅雯出得门来,对车夫直言道:“去梅镇。” 车夫惊愕道:“夫人,今日这风雪天气,这个时辰去梅镇,怕是晚上赶不到哇。” “少废话,赶车。”封雅雯说的斩金截铁,车夫也只好遵命。 封雅雯的马车前脚走,谢文治的马车却是到了,他是在衙门办完公事,赶回来吃午饭,下了马车,眼见前面一辆马车刚刚离开,依稀认得出是左大人家的马车。 谢文治心里纳闷儿,左大人的家在府衙后面,钟鼓楼附近,马车应该往西去,可这辆马车却是向东而去,显然是另有去处。 回到家,夫人文茵手里拿着把火钳,正往炭火盆里加炭,谢文治便提及此事,夫人文茵也是觉得蹊跷,不无担心地说道:“向东去,能去哪儿?车上是封雅雯,刚才来家坐了一气,倒是没说要去别处,我还以为她是要回家呢。” “向东十二里,只有一个小陈庄,过了小陈庄,便是梅镇,封雅雯不会是去梅镇吧?”谢文治蹙眉道。 “这天气,去梅镇,晚上能赶到吗?”文茵不禁担心起来。 “雅雯一向办事稳妥,想来此事定是别有隐情,我们也不好乱猜啊。”谢文治想了想,又道:“我看左大人还是太过心急,我刚刚得到消息,左大人的事,说不得还有转机。” 文茵闻言一怔,把手里的茶递给谢文治,奇道:“你又听说什么啦?” “上次宫里来了个韩赞周,据说杨波提出,倘若卫所兵解决不了刘二,他倒是可以为朝廷出力,帮忙剿灭刘二。”谢文治喝口茶,叹道:“如今,官军在盱眙吃了败仗,被刘二夺了盱眙县城,若是朝廷知晓,皇上定然龙颜大怒,可现在,淮安卫已无兵可调,骑虎难下啊,这不杨波正赶上?” 文茵一脸的茫然,奇道:“官军都拿刘二没办法,杨波能行?” 文茵并不知道谢文治还有个三堂主的身份,谢文治当初在梅镇可是见识过,杨波的火枪营确是战力非凡,这些文茵哪里知道? “依我对杨波的了解,那小子确是能行。” “杨波若是能打败刘二,左大人便没事了?”文茵兀自疑惑不解,问道。 文茵显然没弄明白其中的关节,谢文治只好解释道:“左大人出事,原本就与杨波有关,朝廷若是肯用杨波,便是说明杨波无罪,杨波无罪,左大人更是无罪,不仅无罪,而且有功,有了皇上的意思,督抚王大人也拿左文灿没有办法,如此,左大人岂非无事?” 谢文治瞥了一眼文茵,见她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的样子,心知这事儿大概夫人永远也弄不明白,便不再多说,而是端起茶杯,只管喝茶。 文茵却是不满了,轻轻推了一把谢文治,嗔道:“妾身一个妇道人家,自然不明白你们这些官老爷心里面的那些弯弯绕,可是有一件,妾身便是知晓,但凡朝廷启用杨波,少不得我家谢大人又要去一趟沈家堡了。” “哈哈..”谢文治哈哈大笑,说道:“夫人明察秋毫,不过,这次杨波可是直接跟皇上搭腔了,关键要看皇上的意思,杨波可不是个肯吃亏的人,要他出手剿匪,怕是朝廷也要给个由头,他才肯动。” “夫君大人是说,杨波这是要跟皇上伸手要官?”文茵奇道。 “不然呢?”谢文治用手提掉嘴唇上的一根茶叶梗子,随口道。 文茵撇撇嘴,说道:“哎哟,这个杨波,还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啊。” 这雪还在下,好似一直落下去,永远也不会停歇,谢文治喝着茶,眼瞅着门外纷纷扬扬的飘雪,叹道:“只是今年这天气,冷得太快,运河怕是封冻了,韩赞周返京的行程,说不得要耽搁了。” 第97章 马车进宫 果不其然。 韩赞周此次返京,走的是运河,是在淮安的清江浦上船,到了山东德州,便赶上降温天气,运河封冻,只好弃船上岸,改走陆路,路途当中,在河北地界儿,也遭遇大雪,这样以来,行程便是比预计的要多上五六天。 到了京城,韩赞周顾不上歇息,在皇城根儿找了一家客栈,洗漱一番,换了件干净衣裳,便直奔皇宫,见到王承恩,把杨波的礼单交给了他。 并把此次南下的经历一五一十做了禀报。 说起了杨波其人其事,尽管王承恩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也是听得惊诧不已,这还得说是韩赞周在跟他讲述,倘若换上另外一人,王承恩定是以为那人在讲聊斋故事,若是给蒲松龄听见,定然吓得不敢出生了。 特别是说到杨波单枪匹马直闯七月号,竟然撬来一条大型战舰,打死俘虏了一窝红毛鬼子,实在惊悚,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但是,王承恩对韩赞周还是信的,韩赞周是他的心腹之人,事发当时,他人也在船队里,尽管没有跟随杨波前出七月号,但是那么多俘虏,还有一条偌大的战舰被杨波掳过来,总是不会有假。 王承恩坐在炕上,听韩赞周把话说完,竟然是从怀里掏出汗巾,擦了一把汗,叹道:“这杨波到底是个人,还是个神啊?” “我看他更像是个鬼,本事是不小,可肚子里的坏水儿也不少,人小鬼大。” 韩赞周又说起杨波的‘居者有其屋’的事,王承恩听得也是直皱眉头,觉得不靠谱,嗤笑道:“这个杨波还真当自己是个神仙了,异想天开,想做到,却是万万不能。” “可是,我觉得杨波挺认真在做这件事,属下担心这个杨波另有所图,您...”韩赞周忙道,一脸郑重的表情。 王承恩摆摆手,从炕上挪下来,穿上鞋子,在屋里来回走动,片刻以后,这才站定,睁大一对三角眼,看着韩赞周,肃声道:“相文啦,你没回来之前,皇后可是给咱家打过招呼,这宫里真是缺银子,咱家也得为皇上皇后分忧不是?没银子,咱们这些在宫里办差的人日子不好过啊,对杨波不利的话,这次先不说,先把银子弄到手,明白吗?” “恩公,可是...”韩赞周有些犹豫,但见王承恩的脸色一沉,话到嘴边儿却是吞了回去。 王承恩满意地点点头,转而一笑,说道:“相文啦,这次你南下往来劳苦功高,咱家心里先记下,若是将来能弄到银子,你便是大功一件。” 韩赞周拱手谢过,说道:“这都是恩公教导有方。” 王承恩不止是他的顶头上司,还是他的大恩人,没有王承恩的提点,韩赞周还不知在哪旮旯做个侍候太监的小太监,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正因为如此,他也在返京的途中,反复思量过,觉得还是要提醒一下王总管,免得杨波日后生乱,他和王承恩都脱不了干系。 不过,王承恩的一番说辞,算是定了个调子,银子乃是当务之急。 韩赞周是王承恩的人,只能唯王承恩的马首是瞻,若是见了皇上,尽量说些杨波的好话,要让皇上高兴,先把杨波的银子弄到手,再论其他。 “相文啦,你先回去准备着,说不得今日你要和咱家一道去见皇上。”王承恩抬腿往屋外走,一边说道:“咱家交待的,你可要记住了,不该说的,不要说,可不能出了纰漏。” 韩赞周连连称是,疾步跟上,说道:“恩公,礼单之外,还有一珠夜里能发光的珊瑚,是杨波送给恩公您的,您看...” “嗯?”王承恩面色一沉,瞥了一眼韩赞周,斥责道:“糊涂,现在是什么时候?皇上正在办阉党一案,魏忠贤的殷鉴不远,咱们这些人,外廷可是盯得紧,做人要安守本分,手莫要伸得太长。” 韩赞周连连称是,说道:“那东西是杨波硬塞给咱家的,杨波言称,属下大老远去一趟,返京空手回去,不合沈家堡待客的规矩,死乞白赖地硬给,属下也推不掉啊。”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日后你若是犯了事,可别怪咱家没有提醒你。” “恩公说的是,属下谨记。” 往前走了几步,王承恩突然又停了下来,沉吟一阵,说道:“这个杨波在梅镇毕竟杀过官军的一个千户,刘二的事,咱家也不知该不该跟皇上提,提了,难免让皇上想起杨波的过往,不提的话,咱们可是知情不报啊,咱家也是好生为难啊。” 韩赞周闻言,思虑一阵,说道:“恩公,不如这样,待会儿见了皇上,属下找个机会,就当个笑话,说给皇上听听,杨波不过是个娃娃,皇上听着,也未必会信。” 王承恩眼瞅着韩赞周,笑容可掬,还是韩赞周有悟性儿,知眼色,识时务,知道什么时候为恩公挺身而出。 “咱家还得去侍候皇上,行了,就这么着吧,你可别走远了,不定下午什么时候叫你去见皇上呢。” “是,恩公。”韩赞周应诺一声,躬身退下。 到了下午,崇祯下了午朝,一直呆在乾清宫批阅奏章,王承恩在一边侍候着,找了个机会,跟他提了韩赞周已经返京的事儿,崇祯便吩咐让韩赞周过来见驾。 崇祯拿过杨波的礼单,边看边点头,说道:“火柴、蜡烛、噫...这马车却是为何?” “皇上,这是杨波孝敬给皇上的,听韩赞周言称,这马车是杨波的新创,倒也是个神奇的物件。” 王承恩看了一样韩赞周,说道:“韩赞周,你跟皇上说说,这马车都有些什么神奇之处。” 韩赞周立刻把自己了解到的,以及坐在上面的感受,又跟崇祯说了一遍。 韩赞周在沈家堡的时候,没少坐过徐文爵的马车,杨波送给皇上的这辆,又做了不少改进,跟当下京城流行的马车相比,其舒适程度,可谓有云泥之别。 韩赞周说得绘声绘色,倒是勾起了崇祯的兴致。 “百闻不如一见,朕也要见识下这马车能神奇到那里去,带朕去看看。” “皇上,这马车可坐两人,要不要微臣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声,让皇后娘娘也来坐上一坐?”王承恩笑着提了一句。 周皇后和崇祯是在信王府成的亲,彼时,魏忠贤正当权,朝堂上下乌烟瘴气,崇祯还呆在信王府里,做他的信王,过了几年担惊受怕的苦日子。 周皇后那时还是信王妃,虽是皇亲,但为人勤勉朴实,亲自动手纺织、洗衣,和普通农家女子没什么两样,最危急的时候,崇祯害怕遭人陷害,只敢吃周皇后亲手做的饭菜,即使崇祯登基做了皇帝,信王妃也成了皇后,周皇后依然不改亲自劳作的习惯,崇祯对她也甚为怜惜,俩人可谓患难夫妻,感情甚笃。 难得今日崇祯心情不错,王承恩随口提一句,便为周皇后多争取一些和皇上相处的时间,王承恩也是信王府的老人,自然是向着皇后的。 果不其然,崇祯欣然道:“那好,就让皇后也来坐坐。” 待到周皇后赶来,和崇祯两人一起登上马车,韩赞周也是做了一回车夫,马车载着皇帝和皇后在皇宫里转圈。 王承恩却是给远远地抛在后面,很快见不到人影了。 “皇上,这车底下装有减震的簧片,坐着可是不颠?” “皇上,这车前轮装有转向架,转弯甚是便利。” “皇上,这车的车轴是铁质的,据杨波言称,上面还装着一种叫轴承的东西,可以节省不少马力。” 韩赞周在前面驾车,嘴里喋喋不休地跟崇祯皇帝介绍这马车的好处,崇祯坐在马车之上,觉得韩赞周所言不虚,也是由衷地赞叹。 马车构造十分的新颖,造型也好看,两侧都是敞开的大窗,车帘可以卷起来,窗棂下边有个雕刻精良的沟槽,专门用来收纳卷起来的车帘,米黄色的盖顶,高高的靠背,柔软的座垫,坐在上面,感觉十分妥贴,在金砖铺就的路面上行走,非常的轻快,感觉不摇不晃,不颠不簸。 马车行进在路上,也引来宫女、太监驻足观看,一时议论纷纷,都是啧啧称奇。 周皇后虽贵为皇后,年纪却是不大,少女心性,更是喜爱这种造型新颖,外表看来十分漂亮的马车。 正在此时,拉车的一匹马却拉起屎来,真是大煞风景,十分的不合时宜。 崇祯看到,立刻伸出一只手,想要遮住皇后的眼睛,不给她看到,不过,动作却是迟了一步,皇后看见了。 “咯咯..” 周皇后展颜笑了,嗔道:“皇上,臣妾自幼在乡村长大,这种事情可是见得多了,有什么打紧?” “吃喝拉撒,确是自然之理。”崇祯点点头,看着皇后,眼神里满满都是宠溺。 周皇后探头对韩赞周说道:“韩赞周,你说了那么多马车的好,倒是漏了这个不好,这马到处拉,你去问问杨波,能不能想个法子给改改?” “这...”韩赞周额头上汗涔涔的,神色颇为尴尬,说道:“回皇后,这个,咱家回头托人跟杨波说说。” “行啦,本宫说笑呢,你还当真了。” 崇祯也是笑道:“你也不用托人了,回头你再去一次沈家堡便是。” “皇上...” 韩赞周大吃一惊,他还得去沈家堡?这可是他没料到的。 “你跟杨波说清楚,朕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杨波本事大,一年只给朕十万两银子,那可不行,少说也得二十万两。” 嚓,本事大,便要多给银子? 第98章 火箭炮 皇上一这开口便是二十万两,万一杨波不答应,那可如何是好? 韩赞周心里这么想着,马车很快在皇宫里兜了一圈,崇祯和周皇后都是意犹未尽,不过晚饭的时刻到了,索性由韩赞周驾着马车,直接去到坤宁宫,皇上要陪皇后在坤宁宫用晚膳。 马车停在坤宁宫前,韩赞周抢先下车,来赶到车厢门前,照应着车上的两位,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皇上,皇后,哎,慢点儿...”韩赞周哈着腰,搀扶两位主子下了车,满脸堆笑,说道:“杨波还说了,沈家堡的西山上有一处枫树林,景致甚好,他呀,正在沈家堡大兴土木,也算他有孝心,心里想着皇上,也打算为皇上您啦,在山腰上造一座皇庄,您有空便去住上几日,就当散散心,没空呢,杨波也说了,他便替皇上经营,收益归皇上,杨波就是想请皇上您,给皇庄题几个字。” 崇祯会去沈家堡住上几日,什么时候?怎么可能? 杨波摆明了是要皇上题字,有了皇上御笔亲题,打着皇帝的招牌做生意,银子自然好赚。 崇祯闻言,冷冷一笑,说道:“杨波这是拿朕给他装点门面了吧?” “皇上,杨波确实狡猾狡猾的。”周皇后轻笑一声,说道:“生意经都念到皇帝头上了,实在胆大妄为。” “皇上,皇后娘娘,圣明。”韩赞周也是一笑,说道:“咱家猜测,他正是这个心思,这天下人谁不知道,皇爷的亲笔,可是再多的银子也买不来的。” 崇祯终于笑了,韩赞周一见,心道有门儿,杨波要求皇上题字的事儿,大体差不离了,皇上已经发话了,下次还得由他去沈家堡,见到杨波,也好有个交待,不是? 崇祯听着也是舒坦,笑道:“这个杨波,歪主意倒是不少,韩赞周,你可要小心,别着了人家的道儿。” “皇上明察秋毫,杨波此人人小鬼大,有时还爱吹牛,这不,他还跟咱家说,洪泽湖的刘二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只要朝廷恩准,他杨波愿意为朝廷分忧,帮着剿灭刘二,义不容辞,真是大言不惭啦。” 提及刘二,崇祯便不高兴了,皱了皱眉,却是不再言语。 这个刘二,尾大不掉,耗费了淮安督抚衙门不少银子,至今还未剿灭,崇祯正恼火呢, 周皇后咯咯一笑,凑趣道:“说他胖,他倒是喘上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此刻杨波还真是在喘气。 不过,杨波远在千里之外的梅镇,正带着一帮人在西山上爬上爬下,大雪天的,山路不易行,杨波也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需要找到一处隐蔽的所在,试验石庙新开发的一种秘密武器。 这个新式武器,杨波取名为火箭炮。 在后世,火箭炮又叫火箭筒,正式名称叫做便携式反坦克发射器,是俄国人首先搞出来的一种反坦克武器,和ak47一道,被称为二十世纪兵器之王,还有不少人喜欢称之为rpg。 rpg构造简单,很耐艹,很多技术落后的第三世界国家对这种武器情有独钟,甚至有些人,找来几根自来水管,也能搞出几只rpg,打个悍马,装甲运兵车啥的,屡屡得手,性价比非常之高。 现世,杨波要想做出一只rpg,关键要解决推进剂和引信。 好在,杨波有马道长的秘笈在手,推进剂倒是不难,至于引信,只能用土办法来替代,简单来说,原理跟划火柴有些类似,形态区别却是很大,便是利用弹体击中目标时产生的冲击力,用一个表面粗糙的锥形小块,去摩擦涂有红磷的一个小盖帽,划出火星,来点燃弹体里的火药,从而产生爆炸。 这种土办法的可靠性自然无法和压电引信相比,所以需要多多试验,慢慢改进。 这是石庙的绝密项目之一,杨波催的很紧,甘薪带着一帮工匠,按照杨波的设计方案,紧赶慢赶,总算做出了一只,效果如何,尚且未知,要试验以后才能知晓。 杨波今日冒着风雪,带人上了西山,正是为了进行火箭炮的第一次试验,试验场就选在虎山的那个废弃的防堡附近,这里地形复杂,人烟稀少,又派出警戒人员前出警戒,可以确保消息不外泄。 一个士兵已经把火箭炮扛在肩上,目标在对面的一个小土包上,上面用石灰画了个巨大的圆圈,距离大概在八百步开外。 “轰..” 一声巨响,在山谷中回荡。 火箭炮被击发了,弹体飞出弹筒的那一瞬间,推进剂已然耗尽,剩下的行程只是一个平抛曲线。 弹体颤颤巍巍地在空中飞行,轨迹有些飘忽,未及目标,便一头栽了下去,落在目标圆圈之外,好在总算爆炸了,爆炸了意味着杨波的土法引信管用。 爆炸点坐在一颗老楸附近,那颗老楸瞬间被击倒,附近树上的积雪也是簌簌地往下掉,山间正在躲避风雪的小动物们显然也受到袭扰,乱作一团,凄厉的鸣叫声不断传来,一只山鸡慌乱中扇动翅膀,跃上树梢,扑棱棱地仓惶离去。 在虎山的另一头,一辆马车刚刚驶出小陈庄,这辆马车还算争气,尽管路上积雪甚深,好在气温很低,道路反倒不觉泥泞,马车竟然奇迹般的没有散架,但在马车颠簸了大半天的封雅雯,脸上却是露出了疲惫之色,浑身便是要散架了一般。 “夫人,前面是个岔口,有两条道,我们走那条?”车夫扭头问道。 封雅雯来过一次,自然知道前面有两条道,一条走西边的窑场,打虎山西边绕道去梅镇,路是一马平川,但要绕很远的路程,天黑之定然赶不到梅镇,一条是走东边的隘口,沿小清河岸边,虎山脚下的山路直插过去,越过那个废弃的防堡,便是梅镇地界儿了,道是近了不少,但是山路难行不说,山上指不定还有山贼盗匪啥的,狼虫虎豹也是经常出没,很是凶险。 不过,封雅雯也是是听说过,杨波的火枪营常在这一带搞什么操练,附近的几个贼窝子逃的逃,散得散,杨波的人纪律严明,秋毫无犯,现在走山路反倒比走西边的窑口更安全。 封雅雯撩起车帘子,看着眼前的虎山,虎山的主脉是南北向的,她这是从正面看过去,主峰突兀,后面还有连绵的小山头,慢慢隐没在一片混沌的白色迷雾之中。 若是从侧面看,虎山便如一条冻死的胖头鱼,上面挂满白霜,走西边儿,便要绕过胖头鱼的鱼身,很难在天黑之前赶到梅镇,而走东边的隘口,则只需穿过鱼头,显而易见,要近很多。 “走隘口。”封雅雯一咬牙,说道:“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梅镇。” 车夫一抖缰绳,马车咕噜咕噜,向前行进,他们走的正是东边的山路,而在前方几里之遥,正是杨波的火箭炮的试验场。 马车沿着虎山的脚下,约莫往前行了里许,封雅雯似乎听到一声闷雷,驾车的那匹马却是竖起了耳朵,马车忽地一振,速度明显加快了。 马车上的封雅雯突然感觉一股力道,把她的身体压向车厢的后背,不由发出一阵闷哼。 “怎么了?”封雅雯赶紧握紧把手,坐直身体,喊道。 “夫人...”车夫正往后勒着缰绳,扭头回了一句,“马好像有些惊了,现在没事了。” 封雅雯身体晃了几晃,马车终于稳定下来,她也不由轻舒一口气,可就在这时,马却希律律地叫唤起来,听上去,那匹马非常紧张。 马车又是忽地一振,速度却是越来越快,那匹马惊恐万状,接连打着响鼻,一边还希律律地嘶叫不止。 “夫人,马...惊了,我控制不住了。”马夫在前面拼命曳着缰绳,一边喔喔地喊个不停,奈何那匹马根本不听使唤,亡命一般往前奔。 “到底出了什么事?”封雅雯声音颤颤的,探出头来,四下张望。 天啦... 封雅雯给吓得魂飞魄散,右手边,斜坡上一群狼正从右侧面直冲过来。 “是狼...夫人...狼群...呃...呃的老天啊...”车夫惊恐的声音。 狼群从右边的斜坡上冲过来,受惊的马直接把马车往左边带,左边是小清河,岸边都是低矮的灌木丛,小清河和灌木丛之上都是积雪,再往前就掉河里去了。 封雅雯顿时花容失色,惊叫连连,右边是嗷嗷叫的狼群,左边是铺满积雪的小清河,她也不敢从车上往下跳啊。 轰...轰... 又是接连两声闷响,跟先前听到的似乎是一样的,只是更响,封雅雯突然感到身体像是受到重击,身体不由自主向上抛起,脑袋被重重一击,撞在了车顶之上,直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马车轰然翻覆,倒在了一片灌木丛里,只差几步之遥,马车便要坠入小清河之中。 那匹马的两只后腿被车辕压住,似乎受了伤,瘫倒在积雪之中,哀鸣不止,却是不能动弹,车夫显然也是从车上跌落,一时不知去向。 狼群听到接连两声闷雷似的响声,却是止住了脚步,除了一只年轻的小狼,那小狼通体雪白,倘若不是头顶上有一处黑毛,身体便似隐没在一片苍茫的银色世界之中一般。 那头小狼却是不顾狼群召唤,利箭一般,飞快来到跌倒的马车傍边,那匹躺在地上的马看见小狼跑过来,吓得直叫唤,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是不能动弹一分一毫。 小狼并不理会那匹马,而是轻盈一跃,从上边敞开的车门里,白光一闪,便进了车厢,封雅雯早已晕倒在车厢内。 那小狼进来,伸长脖子,四下闻一闻,然后用长长的舌头在封雅雯的脸颊,脖颈等处舔了又舔,封雅雯兀自昏迷,不省人事。 “呯呯呯” 山谷里传来几声枪声,几个火枪营的士兵对准山坡上的狼群开了枪,狼群四下逃散,发出嗷嗷的叫声,这声音乃是呼唤还呆在车厢里的小狼。 小狼听到狼群的叫声,伸长脖子回应一声,用嘴巴拱了拱躺在车厢里的封雅雯,终是不舍地离开了车厢,转身向狼群逃跑的方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99章 我要吃火锅 封雅雯幽幽醒来,睁开眼,发现杨波跟她并排坐在车厢里,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杨波?”封雅雯大惊,颤声道:“你..你怎么会在我的马车上?” “你的马惊了,是我的人救了你。” 发现封雅雯的马车颠覆的,正是杨波的火枪营士兵,他们前出担任警戒,发现一群狼正在追逐一辆受惊的马车,马车在小清河边翻车了。 待他们开枪赶走狼群,过来查看之时,封雅雯已经人事不省,她的车夫从马车上摔落,一条腿给摔折了。 幸好,车厢前沿儿上刻有‘海州知州左’的字样,火枪营的兵士禀报给在试验场收集试验数据的杨波,杨波这才赶过来,一番施救之后,封雅雯终是醒转过来。 杨波简把过程简短告知封雅雯,封雅雯方才如梦初醒,突然脑门儿一阵钻心的疼痛,这才让她记起之前那一幕幕惊悚的画面,她怀疑自己莫不是给吓晕了? 封雅雯抻了抻衣衫,瞟了一眼杨波,嗫嚅道:“是谁救的我?是你么?” 杨波心中暗笑,封雅雯这是防着他呢,怕他趁机占人便宜呢。 “不是我,火枪营的人多少都会点儿战场急救之术,我赶到的时候,你差不多都醒过来了,呵呵。”杨波笑道。 “急救之术,什么急救之术?”封雅雯一脸的狐疑,问道。 “就是嘴对嘴,帮你呼气吸气,另外一人还要强压前胸,帮你呼吸。”杨波嘟了一下嘴,解释道。 “啊...”封雅雯顿时花容失色,惊道:“你的人...” 杨波赶紧解释,说道:“封夫人,这是急救方法,人命关天,事急从权。” 封雅雯脑补片刻,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真是又羞又恼,都要哭了,偏偏杨波摆着一张帅逼脸,笑眯眯地看着她,封雅雯不禁怒目圆睁,握紧一只小拳头,心中顿生一股要打人的冲动。 “你..” 封雅雯想要呵斥,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杨波并没有参与急救,就算参与了,人家也是为了救她,难不成还骂人一餐? “行了,夫人,我的人也没有对你怎么样,你别想太多。” 杨波笑容可掬,问道:“夫人,你这是去哪儿啊,冰天雪地的?” “我..” 封雅雯这才惊觉,此刻她已经远离海州,独自一人不顾风雪,坐着马车来到这冰天雪地的西山脚下,这到底是为哪般啊? 仅仅是因为左文灿对自己的背叛? 还是左文灿背地里,把她和一头母猪相提并论? 今后该怎么办,难不成她就这样离开左文灿? 离开左文灿,又当如何? 从此以后,她便形影相吊,孑然一身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她实际上并没有认真思考过,竟是一时冲动,孤身一人来到此地,差点把命给丢了。 原先她打定的主意是,在天黑之前,赶到梅镇,在梅镇歇息一晚,第二日便赶去沈家堡,她爹封万里在沈家堡打算在沈家堡开设钱庄,还未开业,她可以在那里暂住一段时间,然后再定将来的行止。 可是如果爹爹问起来,她该如何回答呢? 封家在山西可是一等一的大家族,她爹封万里更是有名的盐商,家产万贯,可她的事儿,怎么说都不是件光彩的事儿啊。 杨波如此简单的一问,封雅雯思虑良久,无法做答,却是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西山...带着人来放炮。”杨波开口便后悔了,火箭炮是石庙的秘密武器,按理不应该告诉不相关之人,只好胡乱支应一下。 “放炮?”封雅雯蹙了蹙眉,说道:“放什么炮?” “这个嘛,这个你别管,你在马车上,没有听到炮声?”杨波奇道。 “哦..”封雅雯恍然,原来听到的那些闷雷一般的声音,便是杨波在放炮啊。 俩人就这么聊着,封雅雯突然面红耳赤,身体不安第扭动起来,说要下车。 杨波见她忸怩的样子,也是秒懂,人有三急,封雅雯可能急着想要下车解决问题,杨波赶紧跳下马车。 封雅雯也下了马车,两脚触地的一瞬间,突然腿一软,幸亏杨波手疾眼快,一把拉住她,否则,定是要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岂不是很尴尬。 她坐在马车上的时间太长了,刚刚又昏迷过去,身体都快散架了,这种情况之下,脚不软才怪呢。 封雅雯好不容易站定,左右看了看,那匹马还躺在雪地里,看来情况不妙,车夫的一条腿给摔折了,火枪营的几个人正围在那里,像是在救治。 “杨波,你过来。”封雅雯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却又扭头,红着脸说道。 “干什么?”杨波奇道。 “我有些...怕,你帮我....望望风。”封雅雯臊得不行,吞吞吐吐地说着,耳朵根儿都红了。 杨波跟在封雅雯身后,俩人越过一个小山包,四下除了他们两个,再无他人。 “你离远点。”封雅雯瞥了一眼杨波,告诫道。 杨波老远停下脚步,背过身去。 四周白茫茫一片,都是冰雪的世界,那些灌木丛此时看来,更像是一只只冰雪雕成的大象伫立在那里。 杨波听到嘘嘘簌簌的声音,不由自主脑补起一些画面,顿时心里有了乱七八糟的想法。 杨小波也骚动了,杨波甩甩头,暗骂一声,无耻。 “哎呀..”封雅雯的惊叫声,显然出了什么状况。 “夫人...”杨波并未转身,只是叫道:“怎么啦?” “我摔倒了,你...你过来一下。” 封雅雯的声音是从一颗粗大的老松后面发出了,杨波抬腿往那边走去,一边还说着:“夫人,我可是过来了哈。” 杨波绕道那颗老松后面,只见封雅雯瘫坐在地上,杨波赶紧上前,伸出双手,一把将封雅雯抱了起来。 “夫人,你没事吧?”杨波关切地问道。 封雅雯看起来十分虚弱,模样甚是狼狈,挣扎着站起来,把住杨波的手臂,两只手使劲往杨波的胳肢窝里钻,像是要伸进去取暖一般,身体也一个劲儿地往杨波这边靠,又把头枕在杨波肩上,杨波一时不知所措,扭头叫了一声。 “夫人...” 却见封雅雯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早已哭得梨花带雨,便如泪人一般。 看来封雅雯真是伤心了,杨波搀着她往回走,待回到马车,封雅雯扶着杨波的肩膀,勉强登上马车。 杨波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夫人,天色不早了,你....” “我不管,”封雅雯却是截住了杨波的话头,一双美目盯着杨波,媚声道:“你可是答应过我,要请我吃火锅的,我饿了,我要吃火锅。” “....” 此处冰天雪地,杨波只有些干粮,自然没有办法弄来火锅,招待封雅雯。 不过此时的紫禁城里,崇祯和周皇后的火锅可是要开吃了。 崇祯要在坤宁宫用晚膳,周皇后也是高兴,便亲自下厨,备好崇祯爱吃的酸菜白肉火锅,配菜除了惯常的箩卜,菠菜,还特地加了一份猪肚切丝,时下天气寒冷,就着热乎乎的火锅,喝上几杯杏花黄,俩人也是吃得额头上汗涔涔的,实在爽快。 可到了晚上,崇祯照例开始批阅奏章,直到他见到一份来自淮安督抚王西铭的奏章的时候,却是大发雷霆之怒。 王西铭的奏章,经由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因是急报,所以当日便送到了皇宫里。 奏章言称,凤阳府治下的盱眙县城被贼寇刘二攻克,这事发生在韩赞周离开沈家堡的第七天,只是韩赞周因为运河封冻在路上耽搁了五六天,所以,韩赞周前脚赶到,王西铭的奏折竟然在同一日送到了崇祯手上。 崇祯看完奏折,再也不发抑制心中的怒火,恨恨地把奏折揉成一团,还不解恨,又抓起一只茶杯,啪地摔在地上。 “区区一个刘二,动用了淮安卫和大河卫近万官兵,耗费钱粮无数,剿了几个月,贼势却是越剿越大,这个王西铭,简直是在养寇为患,无能,该杀...” 崇祯狂怒,大骂王西铭是个废物点心,淮安卫、大河卫的所有官兵都特么是酒囊饭袋。 “皇上,你消消气,盱眙不过是个小县城,丢了,再取回来便是,您这一生气,伤了龙体可不值当。”王承恩温言劝慰,又让人把地上收拾干净了。 暴怒之后,崇祯颓然坐下,目光呆滞,面色灰败,一副绝望的神色。 每日批阅奏章,每日都有坏消息,其他地方何止丢掉一个县城,辽东大半都让野猪皮给占了,山陕一带,贼势已成燎原之势,三边总督杨鹤力主招抚,往往是今日招抚了,明日便又死灰复燃,每日都在丢城失地。 按理,虱子多了不痒才对,崇祯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淮安关乎漕运安全,地理位置太重要了,不能有任何闪失。 淮安还是漕运总督,南河总督驻节之地,扼漕运要津,贼军要是断了漕运,整个大明北方,便无粮可食,那麻烦可就大了。 盱眙位于洪泽湖南岸,行政区划上归属凤阳府,已经不是淮安府的属县,只是漕运总督,同时也兼任江淮巡抚,所以王西铭有被称为督抚大人,凤阳府也在他的治下,盱眙丢了,自然也是他的责任。 刘二前期,主要在淮安府内活动,但流寇总归是流寇,哪里前期主要在淮安府的属地活动,但流寇总归是流寇,哪里官军防御空虚,他就流窜到哪里,官却总是慢人一步,疲于奔命,屡战屡败,贼势却越来越大。 此一战,刘二夺取盱眙县城,杀人无算,城内的财货被抢掠一空,知县也被杀了,官军损失惨重,眼下军中缺饷,淮安卫和大河卫已经无兵可调,王西铭的奏折便是跟崇祯要军饷的。 问题是,崇祯也没银子, 王承恩眼看皇上呆坐在那里,面色灰败,实在无计可施,心中实在不忍,忍不住说道:“皇上,要不,就让杨波试试?说来也是蹊跷,下午我们还在笑话杨波自不量力,晚上王大人的奏折就到了。” “大伴,你也觉得蹊跷?”崇祯说道,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皇上,老奴听韩赞周说过,杨波在江浙一带名气可大了,称他是火神杨波,还有人专门冒他之名,装神弄鬼,骗人钱财,传得神乎其神,有人还冒他之名,装神弄鬼,骗人钱财,难不成这杨波真不是个凡人?” 神鬼之事,崇祯从来都是敬而远之,他自己还是天之骄子呢,自然是不信这世上真有神仙。 崇祯闻听王承恩的一番说辞,不由一阵失望,冷言道:“这么说,杨波还能未卜先知?这里面定有蹊跷。” “可是,韩赞周离开沈家堡之时,盱眙并没有发生战事,据王大人奏折所言,盱眙的战事发生在他离开的五日之后,杨波如何知道官军必败?”王承恩皱着眉头,分析道。 崇祯单手扶额,又呆坐片刻,终是下了决心,说道:“好吧,朕便给杨波一个机会,明日你让韩赞周来见朕,朕要遣他再去沈家堡走上一遭。” 王承恩连连附和,口称皇上圣明。 “还有,杨波的事,先不要声张,尤其不能让那几个内阁大臣知道。”崇祯又补了一句。 崇祯的意思,王承恩门儿清,倘若能从沈家堡弄到银子,自然是要归了皇上的内库,外面大臣一参乎,还不得要分一杯羹啊。 “是,皇上,你歇着,咱家这就去找韩赞周说去。” 第100章 世子定亲 “天要转晴了,文爵,你运气不错啊。” 杨波看了一眼天色,东方晨曦初开,光华大放,朝阳呼之欲出,见到徐文爵,杨波打了个招呼,气温很低,开口说话,嘴边便腾起一股雾气。 徐文爵今日便要启程回南京,所以杨波才有这么一说。 可是,徐文爵似乎兴致不高,郁郁寡欢的样子,杨波还以为徐文爵玩碰碰球玩儿疯了,不舍得放下,所以也没太在意。 在沈家堡的这段时间,每日晨练,徐文爵竟是坚持了下来,也有些成效,从石庙门前跑到西山的枫树林,今日竟然一口气跑下,中间并没有要求歇息。 两人在枫树林的边缘停下,按照惯例,要歇息一阵,还要做些放松的动作,踢踢腿啊,弯弯腰啥的。 “三哥,有件事...我...”徐文爵吞吞吐吐的,目光也有些躲闪。 杨波正做着放松动作,见徐文爵如此做派,心生奇怪,说道:“什么事,你就不能痛快点?” “我爹来信了,催我回去...”徐文爵说着话,身体却是往后躲。 杨波觉得不对劲,手脚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徐文爵,等他把话说完。 “我爹催我回南京成亲。”徐文爵终是鼓起勇气,说道。 杨波笑道:“喜事啊,佩瑶同意跟你回南京?” “我爹给我定的亲,女方是怀远侯家的,不是蒲佩瑶。” “什么?”杨波惊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蒲佩知道了吗?” “我没敢跟她说。”徐文爵嗫嚅道:“横竖,她对我也是爱理不理..” “胡说。”杨波抬手就要来个脑瓜蹦,徐文爵先是往后一闪,却是很快又站定,似乎还挺了挺胸膛,咬着牙说道:“三哥,打吧,你多打我几下。” 杨波却是停下了手,没好气地说道:“打你?我犯得着吗我?佩瑶对你爱理不理,不过是不想做妾,故意跟你闹脾气,这你也瞧不出来?” “可是我爹..”徐文爵一脸苦相,他是魏国公世子,他爹又是个好强的,言出必行,行之必果,徐文爵从来都不曾反抗过,他也不敢啦。 “文爵,你是怕娶了蒲佩瑶,你爹一生气,把你的世子头衔给撸了?”杨波问道。 “那倒不至于,”徐文爵苦笑一声,说道:“可我爹说世子的婚事,事关徐家几百年的家世传承,谁让我是魏国公世子啊?我的婚事得讲究个门当户对,这种事哪有我说话的份儿啊?” “那你还纠缠人家蒲佩瑶干什么?”杨波鄙夷道。 徐文爵显得十分委屈,说道:“我原想是纳她为妾的,她也不肯啊,三哥,这回你可要要帮帮我啊,你去跟佩瑶说一声,就说此生有缘无份,来世..” “少来。”杨波冷笑一声,竖起一根中指,说道:“我才不会管你的破事儿,要说,你自个说去。” 徐文爵傻傻地举起中指,喊道:“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懦夫。”杨波回了一句,自顾自往山下跑去。 徐文爵闻言,整个人顿时不好了,赶紧去追,奈何杨波越跑越快,眼见已经跑回石庙,显然不打算再见他,今日更不会为他送行了。 徐文爵跟霜打过的茄子似的,郁闷至极,神思不属地在石庙门上了马车,他还得赶回得月楼收拾行装。 杨波回到石庙后院,亦是觉得心塞,到沈燕青,香儿,沈一鸣和乐水一众人都洗漱已毕,正等着他一起用早餐。 沈燕青昨日赶来和杨波议事,太晚了,便在石庙歇息,横竖她在石庙也有房间,自两人定亲以来,沈燕青在石庙留宿的时日也是越来越多。 众人围着餐桌,坐下吃早饭,沈燕青见杨波一脸的不高兴,便问了一句,杨波把徐文爵要赶回南京成亲的事,跟沈燕青说了。 沈燕青闻言,蹙眉道:“徐文爵是魏国公世子,徐家自然是要为他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蒲佩瑶是个野丫头,魏国公家的门楣太高,入不了人家的眼,也是正常,你别瞎参乎。” “一鸣,你往那边挪挪,让香儿坐这里,我们一起吃饭,吃完,师兄带我们去山脚下打枪。”乐水推了推身旁的沈一鸣,指了指那边一个空位,说道。 那个座位是梅仙儿的,梅仙儿通常只在石庙吃午饭。 沈一鸣笑了笑,便挪了过去,还冲香儿做了个手势,让她过去坐在乐水身边。 沈燕青横眼看过去,乐水吐了个舌尖,求助的眼神看着杨波,香儿立在沈燕青身后侍候着,却是不肯动窝。 “杨波,乐水也不小了,没个规矩,你也不管管?”沈燕青对乐水礼让三分,对杨波却是没有好脸色,直接斥道。 杨波闻言,心中一阵唏嘘,即使在沈家堡这种官府都管不到的地方,事事都要讲究个身份和地位,沈燕青自然也不例外,在她看来,香儿是个丫环,上桌吃饭当然不合规矩。 杨波埋头吃饭,闷闷不乐的样子,沈燕青见杨波不做声,放下手里的筷子,拍拍杨波的手臂,温言道:“徐文爵是你结义的兄弟,又是魏国公世子,将来还指望他在当涂挖铁矿呢,于公于私,你都该去送送他,你快吃,吃完了,我们一道走。” 杨波听沈燕青说话的口气,俨然一副石庙女主人的感觉,心道,咱俩还没成亲呢,你就已经这样,将来要是成了亲,还不定该怎么样了。 临行的时候,香儿侍候杨波穿戴,杨波也是乖乖地立在那里,任凭摆布,心中暗自思忖,人有贫富之分,却无贵贱之别,说来容易,做来可是不易,不过,杨波也知道,这种事,只能慢慢来,欲速则不达。 乐水和香儿拿到杨波送给她们的左轮手枪,觉得好玩儿,总想着开一枪试试,已经过了好些时日,杨波总是抽不时间教他们,眼见今日又落空,乐水撅起小嘴儿,立在一旁,生闷气。 杨波瞧见乐水的模样,笑道:“你们三个在石庙等着,今日一定陪你们去打枪。” 乐水闻言,顿时展颜笑了,身体也扑到杨波怀里,小脑袋在杨波胸前蹭了又蹭,得意地扭头对香儿说道:“香儿,早跟你说过,师兄会答应的,看看是也不是?” 香儿却是别过头去,心道,女孩家家的,动不动就往师兄身上扑,算个什么?真是没眼看了。 沈燕青一旁看着,却是皱起了眉头。 待和杨波出了庙门,沈燕青终是忍不住,说道:“乐水都快十三了,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杨波诧异道。 沈燕青甩过来一个白眼,呛声道:“乐水是你师妹不假,可她也是个女儿家,你瞧她和你腻成那样,传出去,好说也不好听啊,你心里就没个数?” “乐水不过是个孩子,她可不止是师妹,我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在石庙再呆上几年,我这个师兄还养得起,你可不要多想。” 沈燕青气结,是我多想了么?看你将来怎么办吧。 “哼..”沈燕青轻哼一声,瞥了一眼杨波,嘴唇微动,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沈燕青大概是想要杨波给乐水说门亲,早点给嫁了,免得以后跟杨波纠缠不清,这对他们俩人都不好。 可乐水今年还不到十三岁,虽说这个年龄的女孩早早嫁人,在大明并不鲜见,杨波却是不愿,这么小的年岁,便结婚生子,身体还未完全成熟,搞不好会出人命的,而且是一尸两命,杨波万万不会答应。 念及于此,杨波反而道:“青儿,你在外行医,也要提倡晚婚,女孩家身体还未成熟,太早成婚生子,可是有生命危险。” “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是马道长教你的?”沈燕青问道。 “嗯..”杨波摸摸鼻子,支吾道:“是啊,自然是师父教我的,这个你行医应该更明白才是嘛。” 杨波骑着朝天笑,沈燕青坐在马车上,这就这么说着,聊着,到了沙柳,沈燕青这才和杨波分手,她还要赶去一真医馆。 此时,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升起,金色的霞光映照着白皑皑的冰雪世界,处处银装素裹,显得分外的妖娆。 杨波骑在马上,眉头紧皱,暗自思量徐文爵的事,该怎么跟蒲佩瑶去说? 徐文爵自打宁波第一次见到蒲佩瑶,便死缠烂打,一路撩拨人家,临了,他爹一封信,便要和另外的女子成亲,便把蒲佩瑶晾在一边,徐文爵的做派,确实让杨波很生气,他还不能不然蒲佩瑶知晓,否则不是把人家小姑娘的青春给耽误了? 此时的徐文爵站在船尾,眼巴巴地看着码头上前来送行的人群,船上的客人亦是频频挥手,跟前来送行的亲朋好友依依作别,身边有个人甚至在轻轻地啜泣,徐文爵顿时一阵心酸。 上次郑芝虎离开的情状,他们结义四兄弟都在场,杨波还给了吴玉儿大手笔的嫁妆,徐文爵仍是记忆犹新。 如今,郑芝虎去了闵地,雷矬子忙着在幽灵号上操练,脱不开身,杨波为了蒲佩瑶的事,今早又生了气,怕是不会来送他了。 果然,直到船开了,码头上的人群渐渐散去,杨波也没出现,徐文爵暗自神伤,依依不舍地往码头上看上最后一眼,却是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蒲佩瑶在码头上出现了。 孤身一人,缓缓而行,似乎是在朝这边看,徐文爵愣了愣神,这才跳起来,拼命地挥着手,蒲佩瑶只是静静伫立,看似没有动静,直到码头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一道地平线。 徐文爵不确定蒲佩瑶倒是有没有看到他,他跟掉了魂儿似的,沿着海船的尾舷走来走去,恨不能跳进海里,再游回去。 杨波赶到码头时,徐文爵的船已经走远了,码头上亦是空无一人,杨波只好调转马头,往回走,没走几步,蒲佩瑶不知从何处走过来,拦住了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杨波,你告诉我,那个死胖子为什么跟我不辞而别?” 平素就算没有理由,徐文爵也要找个理由去撩人家,现在人都走了,却连个招呼都不打,蒲佩瑶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出了什么状况。 杨波下了马,轻声道:“佩瑶,我们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第101章 蝌蚪游水 封雅雯冒着风雪,一路从海州赶到虎山,身心俱疲,着了凉,又受到狼群的惊吓,跟随杨波来到了沈家堡,在封家开设的万通钱庄暂时住下之后,竟是一病不起了。 她被送到沈燕青的一真医馆救治,沈燕青为她开了副治愈风寒的方子,吃了几副药,身体这才慢慢好转。 这一日,封雅雯前来一真医馆复诊,沈燕青又为她号了脉,查验了舌苔,“姐姐的身体已无大碍,再抓些药,按时吃药,过几日便痊愈了。” 一真医馆自开馆,便治好了七月号上的那些红毛鬼子的疟疾,又不断传出治好从外地赶来的疟疾患者,眼下已然名声在外,沈燕青之前在海上跟随马道长学医的消息也是不胫而走,渐渐地,人们都是以为沈燕青乃是马一真的关门弟子,沈燕青竟是有了女神医的美名。 “妹妹果然深得马神仙真传,医术确实了得。”封雅雯按沈燕青的交待,用清水漱了口,放下水杯,亦是由衷点了个赞。 沈燕青是杨波未过门的媳妇儿,封雅雯自然是知道的,便存了心思,要和沈燕青套套近乎,两人闲聊一阵,封雅雯便和跟沈燕青提及她至今尚未生子,并跟沈燕青寻求破解之法。 “妹妹,姐姐可是听人说,女人不能生子不一定是女方的事,是也不是?” 沈燕青手里正拿着快玻璃做成的薄片,最近她迷上了一台叫做显微镜的物事,这显微镜便是杨波打石庙送来,能将肉眼看不见的小东西放大,在镜下看的一清二楚,杨波教会沈燕青如何使用之后,沈燕青亦是乐此不疲,总爱收集各色样本,拿到显微镜下查看,每每都有让她惊诧不已的新发现。 “那是自然,女人不能生育,这事儿可复杂了,要多方查找原因,女方体寒,男方肾虚,还有遗传的原因,就是男女双方胎带的因素,都可能影响女子的生育。”沈燕青抿嘴一笑,随口应道:“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固然有道理,可生孩子这种事,两个巴掌有时却也不见得能拍响啊。” 沈燕青的话,封雅雯只是听着,已是面红心跳,羞臊不已。 沈燕青说起来,倒是和说寻常之事一般,并无异样,说法亦是和和杨波的说辞雷同,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封雅雯神色窘迫,无言以对,心里却是暗自腹诽。 沈燕青忙着在显微镜观察,见封雅雯不言语,抬眼望过去,见封雅雯神情甚是不安,不由笑道:“我是医者,既然姐姐问起来,我也不能不说呀,这人生了病,不说,病可不会自己就好了。” 封雅雯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问道:“妹妹可有破解之法?” “姐姐的月事,脉象并无异常,虽然我不能打保票说,一定不是姐姐的问题,可你家左大人也是该去请大夫查验一番,总不能算错。” 封雅雯可是没听说过这种事还需要男方去找大夫查验的,一时不解,问道:“这查验...如何...查验?” 沈燕青指了指桌面上的那台显微镜,招招手,示意封雅雯俯身过来,封雅雯凑过去,沈燕青在封雅雯耳边耳语一阵,只听得封雅雯面红耳赤,脸上的表情亦是气象万千,不可描述。 按沈燕青的说法,封雅雯可以让她的夫君左文灿送些样本过来,沈燕青亦是好奇,很想看看杨波口中的蝌蚪在显微镜下是如何摇头摆尾,拼命往前拱的。 沈燕青所言实在惊世骇俗,封雅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燕青,一个未婚的女子,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惊得封雅雯下巴都砸在地上,半天捡不起来,封雅雯呐呐半晌,直直地看着沈燕青,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沈燕青却是会心一笑,她也是感同身受,最初她从杨波嘴里听说这些东西的时候,何尝不是如此? 要说,杨波一个大老爷们,还要给人科普这种属于妇科范畴的医学常识,也是勇气可嘉,实在不易,但既然沈燕青打定主意要从医,她自己亦是一个女人,这些医学常识便十分必要了。 沈燕青深知,杨波不会没来由地骗她,但她半信半疑,直到杨波送来这台显微镜。 正是这台显微镜说服了她。 早前,杨波请尤素卿帮他招揽能工巧匠,头一批里,便有个善做绣花针的工匠,姓扈,只是杨波并没有绣花针给他做,便给他安排了一个研磨玻璃镜片的任务,还给他找来一具泰西人的望远镜,让他照葫芦画瓢,也弄出一具望远镜来。 出乎杨波意料的是,扈师父对研磨透镜并不陌生,声称年轻时给人研磨过老花眼镜。 其实是杨波不知道,透镜制造技术在中国,古已有之,只不过用的材料是水晶,用来研磨老花眼镜,后来在有元一代,马克波罗把中国的眼镜带到欧洲,欧洲人这才学会了磨制眼镜的技术。 现时,欧洲人用相对廉价的玻璃来磨制眼镜,眼镜的价格也便宜起来,反过来促进了透镜磨制技术的改进,泰西人的望远镜便是透镜磨制技术的延续,如此而已。 扈师父倒是能干,很快便弄出了一副望远镜,有了望远镜的经验,在来做显微镜,便容易多了,杨波得知沈燕青有行医的意思后,就势让扈师父开始做显微镜。 杨波制作的是复式显微镜,他知道这需要几只透镜的组合,一个单凸面的物镜,一个两只双凸面透镜的目镜组合。 可是,杨波并不知道每个透镜的焦距应该是多少,索性让扈师父研磨出一组透镜,焦距从几个毫米到几公分不等,然后再由沈一鸣从中选出合适的组合,沈一鸣跟杨波学习过光学,几经摸索,终于做出了一台外观尺寸尚可的显微镜,送来一真医馆给沈燕青使用。 有了显微镜,杨波便开始向沈燕青灌输有关细菌致病的道理,跟她解释,先从‘病从口入’这句俗话背后隐藏着的科学道理讲起。 杨波取来一滴水,放在显微镜下让沈燕青亲自观察,她果然在显微镜里看到观蠕动的活物。 沈燕青骇然,佛说,佛取一钵水,一万八千虫,竟然是真的? 沈燕青一阵震撼过后,倒是相信了杨波口中的一个新词儿,细菌。 沈燕青从此便兴趣盎然,取来各色样本,譬如从杨波牙缝里,舌苔上刮下来的白乎乎的那些东西,放在显微镜下,亦是发现不少蠕动的活物,沈燕青恶心到不行,连着好几日都吃不下饭。 杨波声称,这款显微镜放大倍数还是不够,日后还要做出更大倍数的镜子,倍数越大,看到的细菌越多。 细菌无处不在。 所谓病从口入,便是人从嘴巴里摄入了对人体有害的细菌。 沈燕青的三观都被颠覆了,但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她不信。 杨波还打算把人的四种主要血型的知识,都一股脑儿灌输给沈燕青,这对外科手术至关重要,事实上,马道长早前已经跟沈燕青简单地讲过,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沈燕青,如何运用血型的知识来救人性命。 有了显微镜,可在显微镜下观察血液的成份,什么红细胞、白细胞、还有血小板啊啥的,不再是抽象的说辞,而是肉眼可见活生生的东西,自然是有说服力,再跟沈燕青讲解各种细胞的功能,将来如何给失血过多的人输血,也就容易多了。 沈燕青有了这些知识,再来行医,何愁不称神? 杨波的一番说辞,果然让沈燕青心驰神往,恨不能马上要找人输血,但要输血,却是不易,首先得做出一套输血的装置,杨波已经把这事儿交给沈一鸣,他只是偶尔给些意见罢了。 按杨波的说法,医治不育,在显微镜下查看蝌蚪游水,是一项必不可少的查验项目。 在显微镜下看蝌蚪游水,这机会可不多。 眼下机会难得,封雅雯便是不育,沈阳七年自然是竭力怂恿,让左文灿前来一试。 封雅雯眼下跟左文灿闹别扭,不便此时回海州,即使回海州,左文灿也不可能答应提供什么样本,她深知她的那个夫君,便是宁可丢掉性命,亦不肯撂下脸皮的一个人儿。 封雅雯连连摆手,赶紧岔开话题,红着脸说道:“我爹想跟你家杨波见上一面,商议在石庙开办钱庄的事宜,妹妹你可要帮我说合说合。” 沈燕青奇道:“你爹要见杨波?杨波求之不得呢,你直接去找他,就说是我说的。” 说起封雅雯她爹,便是晋中有名的盐商,沈燕青倒是不陌生,知道他是个有钱的主,人家主动找上门来,焉有拒之门外之理? 封家早年靠贩卖私盐发家,家产百万,所以封万里又被人称为封百万。 说起来,封百万前来沈家堡,竟是沈继之的大掌柜秦韶给忽悠过来的。 封百万和秦韶本就是生意伙伴,沈家堡的私盐很大一部分便是卖给了封百万,俩人是老相识,杨波需要银子,秦韶便拿杨波的事迹,一通忽悠,封万里也是多方打探,觉得沈家堡将来会有一个很大的发展,最终同意在石庙投银子,填土造地,一下就是两千亩。 只是没有料到,杨波竟然嫌他投的太多,给驳回了。 这样以来,封百万更是觉得填土造地必然有大利可图,于是乎,便想出化整为零的招数,依然被杨波识破,最终只得五百亩之数,还要预留一半给流民做宅基地。 这样的结果,封万里当然不满意,遂决定在沈家堡开设钱庄,已经在二里巷临时租了店铺,将来还要迁至石庙北区。 封雅雯也没藏着掖着,把她爹的打算都跟沈燕青说了。 沈燕青知道杨波现在黑石崖那边建一个深水码头,需要大笔的银子,封家有的是银子,她自然是要竭力促成,这也算是给杨波招商引资了。 只是封家遇到的是杨波,自后世而来的杨波,心里最是清楚钱庄不仅是赚钱的大买卖,更是国之重器,杨波岂会轻易假手以人? 第102章 打雪仗 西山下,一片冰雪的世界,洁净,清冷。 阳光普照,山坡之上折射出闪动的银光,美丽,妖娆。 走近了,荒草,树木,怪石都被冰雪覆盖,晶莹剔透,姿态万千,美伦美奂。 “太美了,美的让人心动,让人不忍踏足。” 话是梅仙儿说的,乐水和沈一鸣却是不管不顾,他们便如放飞的笼中鸟儿一般,一路大呼小叫,撒腿往前跑,一边还打起了雪仗。 靠近豁口的地方,风势很大,冷风如刀,就像一位高明的雕刻师,精雕细刻,把覆在巨石上的积雪镂空,看起来就像山间野蜂所筑的蜂巢。 不过,在杨波看来,它们更像后世大片里的那种太空城。 杨波现在正和船厂的林楚贞讨论,如何建造拟议中的燕青号战舰,杨波把船头设计成内凹的双曲线的外形,有些流线型的感觉,杨波在解释流线型这个词的时候,林楚贞却无法理解,这使得两人交流起来很困难。 眼前这镂空的积雪,有无数条流线型的构造,何不让林楚贞过来看看? 杨波看得出神,身后跟着的香儿还以为杨波巨石上的雪景给迷住了,忍不住问道:“公子,这像个什么?好美啊。” 香儿现在变了,特别是杨波和沈燕青定亲之后,可能是知道将来是她注定要做陪嫁的丫头,也要嫁给杨波的缘故,对自己的要求甚严,性子也更加稳重寡言,香儿越是这样,杨波越是想逗她。 “这个么...”杨波作势端详一番,笑道:“就像一个美貌女子掀起的裙裾。” “呸,果然狗嘴吐不出...”香儿俏脸一红,轻啐一口,忽又觉得不妥,便嘎然而止。 可是话已出口,却让杨波抓住了把柄,杨波佯怒道:“好啊,竟敢对本公子出言无状,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波从雪地里抄起一把雪,团巴团巴,往香儿身上砸去,香儿惊叫一声,撒腿就往蒲佩瑶身后躲藏,杨波抬手一个雪球砸过去,却是砸中了蒲佩瑶。 “杨波,你砸我?” 蒲佩瑶立刻恼了,弯腰抄起一把雪,也往杨波身上砸。 蒲佩瑶因为徐文爵不辞而别的事,心里难过,很不开心,杨波也不善劝慰,索性邀她来学打枪,小女孩嘛,玩性大,一高兴,不定就把徐文爵招惹的不愉快给忘了。 果然,蒲佩瑶终是忍耐不住,也加入了雪球大战,倒是真把徐文爵抛在了脑后。 乐水闻讯赶来增援香儿和蒲佩瑶,顿时雪球纷飞,一起砸向杨波,连杨波身边的梅仙儿亦是遭到池鱼之殃。 梅仙儿只是掩嘴笑着躲闪,并不参与雪球大战,好在乐水等人很快便转移了目标,相互之间,你扔我一个,我砸你一下,闹得不亦乐乎。 “公子,你教我,我还得回去做事去。”梅仙儿冲怀里掏出一把左轮手枪,羞道。 这把枪是沈燕青让给她的,但这至少说明,在沈燕青眼里,她也是杨家人儿了,尽管她曾经起誓,此生绝不嫁人,但被人认可总是让人欢喜的,所以,今日得知杨波带人来练枪,便抛下手里成堆的案子,也来凑了热闹。 杨波告诫一番注意事项,又亲自示范了握枪的姿势,“就这样,手臂端平,看准照门和准星,两点成一线,目标便是前面的那颗小树的树干。” 梅仙儿稍显紧张,身体绷得很紧,总是不能放松下来,杨波不得不手把手地纠正,这样以来,两人的身体紧挨着,凸凹相对,距离为负,杨波吸吸鼻子,都能嗅到梅仙儿发梢的香气,暖暖的,白皙的脖颈,玉肤冰肌,令人赏心悦目。 这种姿势,实在有些暧昧,梅仙儿却是更紧张了,额头都开始沁出汗珠了。 杨波倒是感觉不错,十分的惬意。 梅仙儿亦是觉察到什么,脸一下红了,身形一动也不敢动,眼神却是迷离起来,过了好一阵,才吃吃说道:“公子,我搬来石庙住,好不好?” 杨波大喜,立刻道:“我正求之不得,你一个人在外面住,我也不放心啊。” “呯。” 枪声一响,梅仙儿松了一口气,抬起小手,擦了擦额头上密密的汗珠,开这一枪还真是不容易啊。 乐水等人听到枪响,立刻蜂拥而至,乐水抢先一步,赖在杨波怀里,直接把枪交到杨波手上,这哪里是学开枪啊。 杨波费了半天劲,总算连哄带骗,让乐水打了一枪,那边厢的沈一鸣已经耐不住性子,呯呯呯地连放几枪,枪枪命中目标,显然不需要杨波再教什么了。 轮着香儿了,香儿一撇嘴,抬手就是一枪,亦是命中目标。 最后一个是蒲佩瑶,蒲佩瑶一脸的不高兴,说道:“为什么人人都有枪,偏偏我没有?” 蒲佩瑶此言已出,梅仙儿不由抬眼望过来,香儿亦是斜眼瞅着,都等着杨波如何作答呢。 “佩瑶,他们都是石庙的人,我需要保证他们的安全,你该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睁大眼睛盯着石庙呢,我又不能总是呆在石庙,让他们学会打枪,便是自保之法。” “不是有亲兵队每时每刻都守着石庙吗?”蒲佩瑶犹自争辩。 杨波叹道:“万一亲兵队疏忽了呢?” 众人闻言,亦是沉默无言,原道练枪纯粹是为了好玩,没想到还是保命的手段。 也幸亏杨波这一安排,日后石庙才逃过一次大劫,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石庙现在是戒备森严,岗哨林立,但百密还有一疏呢,万一出了什么疏漏,他们中间任何人出了意外,杨波都无法承受,学会开枪,关键时刻,他们亦可自保。 左轮手枪是稀罕之物,短期内,杨波也不打算再造了,情况紧急之下,总该能起点作用吧? 这次练枪,杨波发现香儿处事冷静,还挺有原则性,杨波打算把石庙后院的安全交由香儿负责。 今天便是个机会,杨波把香儿叫到一边,悄悄跟她交待此事,香儿亦是诧异,想了想,说道:“所有人都听我指挥,乐水呢?” 其他人都没事,但是乐水年幼,杨波又是百般宠溺,乐水若是不听她的,她该怎么办? “乐水也听你的,我去跟她说。”杨波信誓旦旦。 杨波刚跟香儿交待完毕,罗汉带着个人来找他,那人便是大病初愈的封雅雯。 封雅雯离开一真医馆,觉得身体恢复得不错,她爹还在万通钱庄等着见杨波,心里着急,便叫了一辆马车,索性直接去石庙找杨波。 马车是石庙的新式马车,坐上去,只是轻轻地颤动,并不颠簸,甚至有些舒服的感觉,通往石庙的干道上的积雪早已被清理干净,马车很快便赶到石庙。 跟前次相比,石庙又变了模样,新添了不少房屋,亲兵队来回穿梭警戒,马车要经过几道哨卡查验,终于还是让最后一道哨卡给拦住,没有季顺开的纸条,除非杨波亲自前来迎接,任何人都不能进入石庙。 幸好遇到从石庙出来的罗汉,罗汉也是来找杨波的,进去以后,却被告知杨波到了西山玩耍去了,出来的时候,刚好遇到被拦在哨卡的封雅雯。 罗汉之前见过封雅雯,知道她是海州知州左文灿的夫人,是个官太太,自然不敢怠慢,听闻她来找杨波,横竖他也要去找杨波,便带着封雅雯一起找到西山脚下。 封雅雯一见杨波,便出言讥讽,说道:“杨波,你这石庙倒是比知州衙门还难进。” 杨波只是瞟了一眼封雅雯,并未理会,示意罗汉有事说事。 “公子,有个红毛病死了。”罗汉期期艾艾地说道,目光有些躲闪,显是怕杨波责罚。 杨波随口道:“然后呢?” “然后..”罗汉神色一呆,“不是,公子,你不是说过,不能弄死红毛吗?现在死了一个,我总该来禀报一声,我发誓我没有苛待他,平素吃得饱,穿得暖,只是不知生了什么病,没挺几天就死了。” “死了,你就挖个坑给埋了,这种事,你找我干什么?”杨波没好气地说道。 七月号上的荷兰人被安排在幽灵号上,教雷矬子他们开船开炮,自然有些不开眼的,在船上不听招呼,又被雷矬子送回到工地,这算是一种惩罚,总不能把这些刺头红毛给供起来吧。 “公子,我明白了。”罗汉嘿嘿一笑,正欲转身离去,却被杨波叫住。 “罗汉,你去一趟船厂,把大匠林楚贞叫到这里来。” 罗汉应诺一声,又奔船厂去叫林楚贞。 “啧啧啧,好威风啊。”封雅雯撇撇嘴,又来一句。 不料,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雪球,咔哧砸在封雅雯身上,部位还挺敏感,正好砸在前胸之上,封雅雯怒不可遏,便要寻那肇事者,乐水等一众人有人抬眼望天,有人看着脚下,都跟没事人似的。 封雅雯好气啊,只能把满腹的怨气撒在杨波身上。 “杨波,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封雅雯怒道。 “夫人,你误会了,他们是要砸我,不小心砸偏了。”杨波笑道,“一帮小孩子,咱们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封雅雯怒气冲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拍拍胸前的雪渍,顿时波涛汹涌,十分可观。 “夫人,身体好些了?”杨波问道。 “不劳你惦记。”封雅雯犹自气哼哼地,没好气地说道:“我爹要见你。” “为了钱庄的事?” 见封雅雯只是鼻孔里哼了一声,杨波又道:“那好,明日让你爹去黑石崖找我,我们就在那里谈,谈好以后,我请你们父女吃火锅,如何?” “哼..”封雅雯嗤笑一声,咬牙说道:“杨波,你可真是有良心,总算还记得要请我吃火锅。” 杨波笑道:“夫人这话从何说起?夫人的话,小子总是记在心上。” 第103章 山长 翌日,天晴,积雪开始融化,气温却是很低,给人以天寒地冻的感觉。 封万里如约而至,封雅雯陪着她爹,也来了。 封万里相貌堂堂,面色红润,胡须修剪得体,约莫五十出头?并不显老,一见面,杨波便口称封伯父,两人寒暄一番,便要启程去黑石崖。 杨波看了一眼封雅雯,却是道:“夫人,我和伯父要去爬黑石崖,你就别去了。” 未及封雅雯搭话,封万里却是皱起了眉头,杨波这么称呼他的宝贝闺女,听着怪怪的。 封雅雯立刻醒悟过来,脸一红,说道:“杨波,你别夫人夫人的叫,就称我...雅雯好了。” “那就雅雯吧。”杨波嘿嘿一乐,说道:“黑石崖那边风大,你刚刚大病初愈,还是呆在家里好。” 封雅雯瞟了一眼杨波,然后对对封万里说道:“爹,杨波此人很是奸诈,我得去盯着,不然,你不定就着了他的道。” 封万里笑了笑,并不言语,看来并不打算让封雅雯打道回府了。 “行行,我是一片好心,到时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杨波无奈道,然后又拉长语调,叫了一声:“雅雯。” 果不其然,几个人走到那条废弃伏河的出口上方之时,封雅雯已是气喘如牛,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杨波和封万里只好停下等着她,封雅雯好不容易追上他们,上气不接下气,鼻尖冻得通红,鼻孔里开始往外流清水了。 “杨波,你存心的,是吧?什么事不能在石庙谈,非要拉我爹到这鬼地方来。” “这可怪不得我,我早跟你说过了。”杨波摊摊手,看了一眼封万里,又道:“你先歇息一刻,我们再往前走。” “还走?”封雅雯大声嚷嚷,找到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块,拂去上面的积雪,一屁股坐下,耍起了脾气,说道:“我走不动了,你们去吧。” 封万里指了指封雅雯的鼻头,提醒她擦试鼻水,封雅雯气恼不已,恨恨地瞪了一眼杨波,却是掏出手绢,发狠地在鼻头下面擦了又擦。 “那好,你在此地歇着,我跟伯父前去,横竖只剩下一里的脚程..” “不行,我要去。”封雅雯立刻打断杨波的话头,叫道:“我早知道,你就是想甩开我,好诓我爹上你的贼船,让我说着了吧?” “雅雯..”封万里终是一摆手,说道:“你歇一气,我们就走。” 封雅雯瞪着杨波,欲言又止,杨波却是笑了,笑的很是鸡贼。 封万里四下打量,最后把视线落在远处的黑石崖,若有所思。 “伯父,这段海岸就像一条卧龙,龙头便是黑石崖,我打算在黑石崖上建一个灯塔,为来往的海船在晚间指示方向。”说到这里,杨波又跺了跺脚,“脚下便是龙的腰身,整个腰身便是将来海港的位置,所以这里都要削平。” 封万里点点头,杨波用龙头来比黑石崖,倒是贴切。 黑石崖是这一段海岸线的制高点,此时却被冰雪覆盖,绝壁之上亦是挂满了冰溜子,远远望去,银光闪闪的盖顶,黑黢黢的腰身,耸立在东海之滨,壁立千仞,下面便是波涛汹涌的茫茫大海,可谓山峦如聚,波涛如怒,地势十分的险峻。 龙的身体则向西南逶迤数里,地势逐次降低,最终与西南方向上的那片巨大的沼泽地里,那里河汊纵横,到处都是烂泥,海船很难靠岸。 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海岸正中的位置,苍龙的小蛮腰打了个弯,刚好在东海之滨形成一个小海弯,海水够深,可泊两千料以上的大型海船,陆地上,亦有黑石崖遮蔽,海弯一年中大多数时间,都是风平浪静。 就此而言,此地确实适合做海港。 但问题是,这里的地势过高,海岸都是石头,要把此地改造成海港,那得耗费多少人力?封万里甚至觉得,这样的土方量非是人力所能为。 不过,听杨波的口气,倒是云淡风轻,仿佛在此地建海港,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得很。 杨波在西山的工程,封万里早已亲自去查看过,无非是堆人头,用大火烧,那种方式在此地显然行不通,这里的面积实在太大了,一点一点地烧?那得烧到到何年何月? 这么想着,封万里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今日杨波让他来黑石崖,到底想要他看什么? “伯父,莫急。”杨波神秘一笑,“待会儿,你一看便知,我现在说了,你都不能信,呵呵。” “走吧。”封雅雯神色颇为不耐,站起身,不屑道:“还买个什么关子,实在无趣得紧。” 几个人继续往前走,越往前,地势越是陡峭,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前面是一处东西向的石壁,从海边一直往西延伸,距离可不短,石壁前面搭着脚手架,一群人正在忙碌,有几个人攀上脚手架,像是在石壁上打洞。 “伯父,这便是我要带你前来观瞧的。”三人走到近前,杨波停下脚步,对封万里说道。 封万里奇道:“这是要干什么?” “放炮。” “又放炮?”封雅雯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第一次听杨波说起放炮,早在虎山她遭遇狼群追赶的那次,杨波就说过放炮,现在又是放的什么炮? “简单说,就是用火*药把这石壁炸开。”杨波解释道。 封万里听闻杨波的说辞,像是意识到什么,顿时惊骇不已,倘若杨波真能把石壁炸开,此事可是不简单。 封万里精于商道,多年来,走南闯北,也算见过大世面,他甚至还偷偷跟鞑子做过火*药生意,用火*药炸城倒是听说过,不过,多数情况下,连个城门都炸不开,效果实在差强人意,从未听说火药还能炸山,这山都能炸开,还有什么坚城不能攻克? 杨波当然不会告诉封万里,他使用的可不是一般的黑火*药,而是石庙的绝密项目,被称为二号炸*药的硝化棉,一号炸*药当然是雷*汞了。 t*n*t和硝化棉都在马道长的秘笈里有详细描述,但t*n*t本质上算石化产品,杨波手头上没有火油,也就是石油,tnt他肯定是做不出来,但他的实验室可不缺浓硝酸,有了浓硝酸,做出一点硝化棉,还是很容易的。 杨波想要用硝化棉硬生生地炸出一个海港来,需要的硝化棉可不是一点半点,杨波已经秘密安排把一号和二号炸药的生产放在桃花岛的那个山谷里,待到时机成熟,他便要亲自去一趟。 “往后退,都往后退。”有人大声喊叫,招呼无关人员往后退,大概已经准备就绪,准备开炸了。 封万里见站在脚手架上的一个人把一个不大的包裹状的东西,往掘好的洞里塞,就凭这个能炸开石壁? 现场很快被清理一空,有人过来跟杨波禀报,一切准备就绪,杨波点点头,跟所有人一道,往后退到几百步之外。 杨波找到一处隐蔽之所,前面有块巨石可挡住碎石,杨波在石块后面蹲下来,封雅雯紧紧跟随杨波,在杨波的左边蹲下,她爹封万里在杨波的右手边蹲下,屏住呼吸,等待。 “用手把耳朵捂住。”杨波扯了扯封雅雯的衣角,提醒道。 封雅雯瞅了瞅杨波,问道:“那你怎么不捂?” “我捂一只耳朵..”杨波有些急了,促声道:“我跟你不一样,我还要听听爆炸的效果..” “什么不一样?”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封雅雯顿时觉得天崩地裂,她从未听到过如此巨响,简直比炸雷还要炸雷,实在无法形容了。 杨波已经站起来,见封雅雯还蹲在那里不动,便伸手拉了她一把,待封雅雯站起身,看到那处石壁的情状,石壁真的被炸塌了,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在她看来,就如同怪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十分的可怖。 封雅雯被惊呆了,下巴掉了一地,抬眼看看杨波,杨波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嘴巴动着,封雅雯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见。 难道她耳朵也被震聋了?封雅雯傻眼了,小嘴儿一撇,差点没哭出声来。 封万里的表现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也是惊呆了,这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期,这都是什么火*药啊,他是亲眼所见,那个包裹实际上并不太大,这爆炸的威力也太惊人了吧。 杨波耐心地等待,直到封雅雯能听到他在吼什么,这才前去石壁现场,仔细查验爆炸效果。 待杨波再次回来时,封雅雯的听力已经恢复正常,封万里终于明白,杨波之前跟他所言的一切,都是认真的。 封家想在石庙开钱庄,杨波有两个条件,其一,杨波要控股,其二,钱庄要全力支持杨波的海港计划。 “伯父,你放心,海港一旦建成,回报可是惊人的。” 封万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沉吟片刻,缓缓说道:“百闻不如一见,古人诚不欺我也,老夫信了,就按贤侄的意思办吧。” “爹..”封雅雯连连眨眼,一边惊呼,“爹,你可要想好了。” 封雅雯来前,封万里跟她交了底,钱庄宁肯不做石庙的生意,也不会让杨波控股,至于是否在海港投银子,则要视杨波投多少,最多跟他一样便是,现在她爹不仅完全答应了杨波的条件,甚至还以贤侄来称呼杨波,以封雅雯对他爹的了解,知道他是对杨波极为看重,才会这样,实在是出乎她的意外。 封万里看了一眼封雅雯,眼神甚是冷厉,又对杨波歉意道:“老夫也不怕贤侄笑话,我这闺女,一把年纪了,却跟夫君闹了别扭,海州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心里有气,说话不中听,贤侄还要多担待啊。” “哦..”杨波心里一动,脱口道:“石庙倒是紧缺雅雯这样能谋善断之人,不知...” 杨波突然又止住话头,他差点忘了封雅雯还有个知州夫人的身份,像她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来石庙做事,说了也是无益,何苦来哉。 “哎...”封雅雯却是不高兴了,“杨波,你这人总是说半头话,你把话说完。” 杨波看着封万里,封万里脸上也是期待的神色,显然也想知道他闺女在杨波这里能做个什么。 “你们大概听说过,明年开春,石庙会开一间女子学堂,学堂缺个管事的山长。” 杨波倒是想说缺个校长,但是又担心他们觉得奇怪,便临时改口说缺个山长,此时不少书院管事的,都是被人称为山长,不过杨波不喜欢山长这个称呼,以后他还是要改回校长的。 “我?”封雅雯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惊道:“你让我做女子学堂的山长?” 第104章 晋商 “市井传言,雅雯在海州可是能当半个家,想来传言不虚,不过么..”杨波摇摇头,笑道:“这女子学堂注定跟你无缘,因为你不敢。” 她的手段杨波可是见识过的,区区一个女子学堂,以她的见识和能力,自然不在话下,这不是能力问题,是她有没有敢为天下先的勇气的问题。 想用激将法?先吹捧我一番,然后又质疑我不敢? 封雅雯自觉识破了杨波的诡计,不由嘴角上翘,轻哼一声,正要质问,封万里却是出言喝止。 “雅雯..”封万里的语气相当严厉。 封万里转向杨波,又是满脸堆笑,说道:“贤侄,雅雯家在海州,就算她想做这个山长,也分身乏术啊,办学乃是好事,老夫业向帮上一帮,不如这样,我听说魏国公世子曾经出银一万两给女子学堂,此乃大善之举,老夫也想凑个热闹。” 杨波闻言一怔,不由停下脚步,说道:“伯父也要捐资给女子学堂?文爵捐银可是要冠名的,这女子学堂以后便叫佩瑶女仔学堂。” “非也,非也。”封万里笑道:“难不成沈家堡只有一间女子学堂,老夫冠名另一间学堂便是。” “伯父,女子学堂接受捐资,是为了宣扬女子学堂这件事,石庙倒是不缺银子开办学堂,伯父大可不必...” “哈哈哈。”封万里大笑一声,截断话头,拱手说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老夫也想扬个名,请贤侄成全。” 封万里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杨波自然不好再拒绝。 其实,封万里历来低调行事,从不张扬,扬名立万这种事,从来跟他不沾边。 今日他亲眼看到杨波用炸药炸开石壁,加上来沈家堡之前,道听途说的有关杨波的事迹,前后验证,倒是把封万里给吓住了,他深知,杨波的实力甚至比传言更加深不可测,他是真心想要交好杨波。 可是,杨波开办女子学堂,封万里却是打心眼里不赞成。 这事,他早有耳闻,尽管不赞成,但人家愿意开,开去,关他什么事? 但若是牵扯到自家闺女,就不一样了,雅雯可是知州夫人,尽管左文灿已经被暂时停职,那也是曾经的知州夫人,说出来也是光宗耀祖,一个女子,做的什么劳什子山长? 这个世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大行其道,不是没有社会基础的,女子上的什么学堂?又不能参加科举,求个功名,识文断字又如何? 自家闺女倒是识文断字,知书达理,正因为如此,却是受不了一丁点委曲,在家里被左文灿骂了一句,便使小性儿,一个人跑到沈家堡来,成何体统?家还要不要? 杨波是个聪明人,早晚会知晓他的底细,捐资助学,不过使些银子,一则,他不愿意雅雯做这个山长,算是弥补一下心中对杨波的愧疚,二来,这是个人情,生意场上,让人欠下人情,可不简单,今日悄悄播下种子,日后可是要收割的,这是润物细无声的高级玩法,封万里精明过人,更是老于此道。 封万里见杨波不再言语,便道:“老夫便出银两万,贤侄以为如何?” “两万两?” 封雅雯惊道,两万两实在太多了,捐资助学嘛,意思一下就行了,哪有一出手便是两万两的? 封万里却是扭头对她使着眼色,脸色颇为冷厉,封雅雯还是很怕她爹的,便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杨波沉吟一阵,终是道:“既然伯父有心助学,晚辈也是却之不恭,以后石庙学堂就更名为万里学堂,不过,开办学堂本是石庙的责任,教出来的人并非以考取功名为目标...” 杨波想了想,抬眼看着封万里,目光灼灼,“听闻伯父跟辽东蛮人亦有生意来往?” 封雅雯瞪眼看着杨波,没想到这杨波还挺有心机啊,定是跟人打探过她爹的底细。 封万里亦是心中一凛,别看杨波脸色尚显稚嫩,但却有与他年龄不符的威势,只是简单一句问话,竟让他心里有了压力。 毕竟封万里久经沙场,老于世故,当下不动声色,叹道:“山西地处边垂,土地干旱少雨,人丁又多,倘若不做生意,只有吃土的份儿啰。” “呵呵..”杨波轻笑一声,“如此,晚辈倒是有个提议,眼下石庙的产出不少,譬如白火和火柴,辽东之地便让伯父去经营...” 封万里早有此意,不过是觉得时机尚未成熟,没有开口罢了,这不刚刚播下种子,立马便有了回报,人家都主动说了,自己再遮遮掩掩,就太矫情了。 封万里大笑道:“如此甚好,老夫这点心思,果然瞒不住贤侄,知我者,贤侄也,哈哈哈..” “不过,晚辈也有个小小要求。”杨波直直看着封万里,一瞬也不瞬,缓缓说道:“我需要派些人手,跟随封家的商队前往辽东,不知伯父允否?” “贤侄莫非也要涉足辽东的生意?”封万里心中大惊,失声问道。 刚刚给了甜枣,忽儿又来一棒,谁都知道独家生意好做,现在货主都要亲自下海了,还独个屁啊,此子果然难缠啊。 杨波摇摇头,淡淡一笑,“既然辽东交给伯父去经营,晚辈自然不会再插手,伯父大可放心。” 封雅雯闻言,一颗紧张的心倒是放下了,杨波的态度让她很是满意。 不过封万里脸上却是有了疑惑之色,试探道:“如此,自然是没有问题,只是贤侄派人去辽东,却是为何?” 杨波一摆手,支吾道:“晚辈自有主张,断然不会坏了伯父的生意便是。” 封万里见杨波兴趣缺缺,只好岔开话题,几个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路踏雪而行,到了小正午时分,终于赶回石庙,封万里便要告辞。 “伯父。”杨波拱手,叫了一声,却是看着封雅雯,笑道:“雅雯,不如都留下来,在石庙吃火锅吧。” 杨波的这顿火锅,可是说了好久,这是她和杨波的一个小小的约定,可是要想兑现,实在不易,此刻杨波提出来,封雅雯倒是有几分心动。 未及封雅雯开口,封万里却是看出这里面可能有什么猫腻,赶紧打了个哈哈,说道:“老夫知道贤侄很忙,已经叨扰有时,下次,老夫做东,贤侄可是一定要赏光才好哇。” 封万里坚辞不就,杨波只好拱手相送,看见父女二人乘坐马车渐行渐远,杨波心里却在暗中思忖。 封万里是山西人,是个晋商。 据后世的史料记载,晋商可是大大的有名,晋商是个利益集团,靠倒卖大明的战略物质给辽东的蛮族,赚得盆满钵满,不少人成了富可敌国的大财主,与此同时,大明却不断衰败,在穷途末路上狂奔,最终被历史车轮碾成了渣渣。 晋商的崛起过程正是大明王朝日益衰败,最终走向灭亡的过程,至少在时间线上,是成立的。 在这一历史进程中,晋商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即便是在后世,亦是争论不休。 有人称,晋商和蛮族做生意,多数情况下,是在朝廷特许之下进行的,是合法的生意,资本无国界,战时和蛮族做生意,乃是商人追求利益的本能使然,不宜奢谈什么家国情怀。 更有人说,晋商卖国,资敌,是大明的附骨之蛆,尤其是那些后来被满清钦封为皇商的八大家,譬如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永发之流,都是汉奸卖国贼。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在杨波看来,明末国家确实有难,而晋商在这个时间段,确实发了财,他们发了是国难财,这一点是确定的。 最初蛮族还未进关,晋商跟蛮族做生意,主要是拿绸缎,茶叶,盐铁,换来兽皮,人参和牛羊等,朝廷的政策也有反复,有时禁,但架不住官商勾结,虽有禁令,但形同虚设,实在禁不住,朝廷又下文设互市,这一时期,就算它是合法的生意。 但自从蛮族第一次进了关,在内地烧杀抢掠,杀人无数不说,还掠走了无数金银财货,蛮人拿着刚从内地抢掠的财货,交给晋商换取急需的物质,性质就变了,已经不是合法不合法的问题了,那简直是在给大明放血。 可惜,此时没有互联网,杨波不能请度娘帮忙在网上查一查,否则敲敲键盘,便能得到蛮族几次入关到底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东西,还能列表如下: 第一次,1629年皇太极率军,绕道蒙古地区,攻破大安口,围攻北京城。正是因为这一战,导致袁崇焕被杀! 第二次,1634年皇太极兵分四路,以大同、宣化一带为主攻方向,分别破关口而入,“不攻城池,只在各村堡劫掠”! 第三次,1636年阿济格等率军入关!此役,清军共克12城,56战皆胜,获人畜17万9千8百,至于被屠杀者不计其数! 第四次,1638年多尔衮率军入关,将济南屠杀烧毁一空,获人畜46万2千3百,孙承宗就是这一次全家100多口被杀! 第五次,1642年,阿巴泰率军入关,俘获人口36万9千人,驼、马、骡、牛、驴、羊共32万1千余头! 当然还有最后一次,便是吴三桂引清兵入关那次,彼时崇祯已死,满清是打着替崇祯报仇的旗号进关的,是的,你没看错,他们确实是打着替崇祯报仇的旗号进来的,来了就再也没有离开。 荒谬否?荒谬之极,但这是历史的真实。 这里俘获的人口是指那些能替他们干活的青壮,至于妇孺老弱,估计都给杀光了,据估算,每一次进关,杀人不下几百万,几次下来,大明北方减少的人口之数,以千万计,太惨了。 彼时,晋商在干什么?蛮族把抢来的金银财货交给晋商,换取盐铁军械和粮食,这相当于抽大明的血,来维持蛮族的血液满格。 满清最后一次入关,便是对大明的最后一击,大明就像一只流干了血的巨兽,只有轰然倒地一途了。 杨波算算时间,蛮族的第一次入关就发生在明年这个时节。 彼时,后金主皇太极举兵数十万分别进入龙井关、大安口等地,最后攻克遵化和三屯营,差点打到北京城,沿途杀人无数,抢掠无数,退兵之后,把抢来的财货交给晋商,晋商则为他们提供紧缺物质,从此晋商便一发不可收拾,作为一个利益集团,走上了崛起之路,代表人物是个姓范的,叫做范永斗,杨波倒是清楚地记得。 “还有整整一年。”杨波看着封万里父女的马车在视线中消失,心中暗道:“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们。” 第105章 韩赞周又来了 当然还有最后一次,便是吴三桂引清兵入关那次,彼时崇祯已死,满清是打着替崇祯报仇的旗号进关的,是的,你没看错,他们确实是打着替崇祯报仇的旗号进来的,来了就再也没有离开。 荒谬否?荒谬之极,但这是历史的真实。 这里俘获的人口是指那些能替他们干活的青壮,至于妇孺老弱,估计都给杀光了,据估算,每一次进关,杀人不下几百万,几次下来,大明北方减少的人口之数,以千万计,太惨了。 彼时,晋商在干什么?蛮族把抢来的金银财货交给晋商,换取盐铁军械和粮食,这相当于抽大明的血,来维持蛮族的血液满格。 满清最后一次入关,便是对大明的最后一击,大明就像一只流干了血的巨兽,只有轰然倒地一途了。 杨波算算时间,蛮族的第一次入关就发生在明年这个时节。 彼时,后金主皇太极举兵数十万分别进入龙井关、大安口等地,最后攻克遵化和三屯营,差点打到北京城,沿途杀人无数,抢掠无数,退兵之后,把抢来的财货交给晋商,晋商则为他们提供紧缺物质,从此晋商便一发不可收拾,作为一个利益集团,走上了崛起之路,代表人物是个姓范的,叫做范永斗,杨波倒是清楚地记得。 “还有整整一年。”杨波看着封万里父女的马车在视线中消失,心中暗道:“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们。” ....... 封万里斜靠在马车的椅背上,闭目养神,半天没说话。 马车的座椅设计相当考究,用杨波的话说,符合人体工学的原理,坐上去整个人都感觉很放松,十分的舒适。 “爹..”封雅雯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封万里知道封雅雯想说什么,只是摆摆手,眼睛也没睁开,叹息道:“杨波此人深不可测啊,石庙最近出产了很多新奇儿,就譬如这马车,爹也仔细瞧了,这东西只有石庙能做出来,别人买了去,照葫芦画瓢,也做不出来,不简单啦。杨波不缺银子,想开钱庄,他完全可以自己开,他愿意跟你爹合作,不过是看中了你爹在外面还有些人脉罢了,爹也只有这点本钱了。” ”既然如此,爹为何不同意我当那个山长?” 封万里闻言,终于睁开眼,坐直了身体,肃声道:“雅雯,你和文灿成亲十多年了,年岁也不小了,道理你都懂,夫妻之间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文灿丢了官,受了刺激,话说的难听了一点...” “难点一点儿?”封雅雯冷笑一声,坚决道:““我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这事我怪你娘,都是她打小惯着你,一丁点儿的委屈,你便受不得。”封万里揉了揉眉间,唉声叹气一阵,痛惜道:“爹还不是为你好,你想过没有,不回海州,以后你就这么在沈家堡漂着?孤老终生?爹跟你说,那样的话,你的后半生便是毁了。” “怎地就就毁了?在石庙,女儿家挣银子,养家糊口的人可多了。”封雅雯撅起了嘴儿,兀自强辩。 封雅雯说完,若有所思一阵,竟不由轻笑一声,欣喜道:“爹,你还不知道吧,杨波曾放话说,这女子学堂山长的月奉可是比知县还要高出不少呢。” “你..”封万里闻言,突然烦躁起来,抬眼看着封雅雯,那眼神似有深意,说道:“不行,爹不能由着你胡来,你得回去,吃过午饭,爹让人送你走。” “爹...”封雅雯近乎哀嚎,竟是哭了起来。 奈何封万里心意已决,不为所动,果然吃罢午饭,封万里便强逼封雅雯上了马车,由一个心腹老仆亲自驾车,陪她一道回海州,纵使封雅雯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都是无用。 上了马车,封雅雯终是冷静下来,呆呆地坐在马车上,望着窗外一晃而过的皑皑白雪,心思神游开来。 她的脑海里,左文灿那张可怖的嘴脸不断闪现,说过的话也回荡在她的耳边,现在听起来依然是那么的刺耳。 她真的好恨,恨他对一个姿色平庸的丫头做了苟且之事?不值当啊。 他贵为知州,十几年来都不曾纳妾,别的夫人说起来都赞他是个圣人,就算他真的纳了翠儿,也不为过啊,毕竟成亲十几年来,封雅雯也没能生下一男半女。 就是恨,恨左文灿是个伪君子,十几年来,夫妻恩爱,相敬如宾,相濡以沫,都是假的,直到丢了官,他便现出的原型,这是背叛,对了,她是恨左文灿对她的背叛。 不过爹爹说的也不错,说起来,左文灿不过是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夫妻之间吵一架,骂两句,从此便如路人,永不相见,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啊。 封雅雯思前想后,突然绝望起来,一方面,左文灿对她的背叛,她无法原谅,另一方面,她还真不能就这样撂挑子,不跟他做夫妻了。 难道日后只能在绝望中勉强跟左文灿在一起,苟活余生吗? 就在封雅雯深陷迷想之时,就在杨波道上,两辆马车迎头驶过来,与她擦肩而过,封雅雯并不知道,领头的那辆车上坐着的正是她恨之入骨的夫君,左文灿左大人。 后面的那辆车上,则坐着韩赞周,韩赞周又从京城返来了,带着崇祯皇帝的旨意。 两辆马车在石庙门前停下,得到禀报的杨波也是大吃一惊,赶紧出来迎接,杨波没见过左文灿,韩赞周便为二人做了介绍,然后笑道:“杨波啊,给咱家换辆马车吧,坐过石庙的马车,在坐别家的马车不习惯啦,咱家都快给抖散架了。” 杨波哈哈一乐,“那是自然,包在我身上,你们二位贵人一人一辆,今日便送到得月楼去。” “咱家和左大人先去得月楼住下,杨波,你不要耽搁,马上过来,咱家可是有好多话,要跟你闹闹。” 杨波得知左文灿新的任命下来了,而且和沈家堡有关,未及细问,可韩赞周和左文灿并不打算在石庙做停留,交待几句,便直接去了得月楼,大概是一路风尘,想要洗漱一番,稍事休息,再与杨波详谈。 左文灿姑且不论,韩赞周可是贵人,杨波自然不会怠慢。 杨波挥手相送,见马车走远,让人把他的朝天笑给牵过来,自己则回到实验室,韩赞周来之前,他正和甘薪在一起讨论在西山豁口附近安装风车的事项,他需要跟甘薪知会一声,收拾停当,便打马直奔得月楼而去。 杨波还是习惯骑马,乘马车麻烦不说,还太慢。 到了得月楼,俎掌柜见到杨波骑马过来,便凑近前来:“杨波,听说你入股万通钱庄了?老夫也要入上一股,可否?”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五千两一股,你要几股?”杨波笑道,径直往前走,又问:“韩赞周他们到了?” “你和京城来的贵人还是在老地方见面。”俎掌柜立刻道:“五千两?贵是贵了点,老夫算上棺材本,也只能入上一股,杨波,你可要好生经营才是啊,不然,老夫死了,可是连个容身的棺材都没了。” 五千两一股也入?还真没把俎掌柜给吓住,杨波瞅了一眼俎掌柜,假意讥讽道:“看来这些年,你在沈东家这里没少捞银子啊。” “胡说八道,”俎掌柜顿时炸毛了,气得颌下的白胡子都撅起来,瞪眼看着杨波,傲然道:“老夫的品行如何,沈东家可是心里有数,老夫是身正不拍影子斜,偷鸡摸狗乃是小人的勾当,跟老夫不相干,老夫喜欢银子不假,不是老夫自夸,老夫没有一两银子来路不正,淮香阁就是个例子,当初老夫可是看好你,投了三百两,如今不仅回了本金,还净赚三百两,这是老夫的本事。” “行了,行了。”杨波神色颇为不耐,嗤笑一声,说道:“跟你开个玩笑,你还没完了。” 俎掌柜余怒未消,一挥手不再理会杨波,气哼哼地上了楼。 杨波轻车熟路,径直往前走,来到雅间,韩赞周和左文灿人还没到,倒是有两个姿色不错的小姑娘已经在候着,见杨波走进来,赶紧沏了茶,杨波一边喝茶,一边暗自盘算。 算算日子,韩赞周自沈家堡返回京城,在京城并没有耽搁太久,又返回沈家堡,行程安排的可够紧张的,看来他此行,一定是带来了崇祯的旨意。 一杯茶还没喝完,就听门外有脚步声传来,韩赞周和左文灿到了,杨波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杨三儿,你可是比咱家还性急啊。”韩赞周用手点着杨波,笑着走了进来。 “相文兄,左大人。”杨波拱手施礼,显得很有礼貌。 韩赞周跟杨波是熟人熟事,两人无需客套,但和左文灿可是不熟悉,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到。 左文灿还了礼,只是瞟了一眼杨波,面色不咸不淡,很快便把全部的心思放在韩赞周身上,微微躬身,做着肃客的手势,直到韩赞周在主位上坐下,他才肯座,可谓毕恭毕敬。 第106章 打机锋 左文灿三十多岁,看起来面目还算周正,须发齐整,纹丝不乱,眼角却是有了鱼尾纹,双鬓竟生出些许白发,眉宇之间亦有憔悴之色,在椅子上只能坐上半个屁股,一副谨小慎微,局促不安的模样。 杨波暗笑一声,大明的官儿不好当,左文灿也不容易,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老婆都跑了,个中三味,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左文灿的下首还有个空位,那才是杨波的位置,至少左文灿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是杨波却在左文灿的对面坐下,大马金刀,很快又翘起了二郎腿,怎么舒服就怎么坐。 这让左文灿实在看不过眼,顿时面色不善,冷眼看过去,鼻孔里轻哼一声。 这个杨波简直让他无法忍受,要么不懂规矩,要么是举止轻狂,心中对杨波愈发反感了。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杨波浑然不觉。 “相文兄,要说心急,你这次重返沈家堡可够快的,让我猜猜,相文兄此次定是有重任在身吧?” 此时两个奉茶的小姑娘已经为韩赞周和左文灿沏好了茶,杨波热情招呼道:“来来来,喝茶,左大人,请用茶。” 韩赞周挥手让两个小姑娘退下,这才说道:“杨三,皇爷为了你的事,可是开了不少特例,还得说是你杨波,换任何一个人,都没这待遇,你这神奇小子的名声都传到皇宫内院了,连皇后亦是对你赞不绝口哇。” “都开了什么特例?”杨波奇道. “呵呵..”韩赞周轻轻一笑,小抿一口茶,看了左文灿一眼,这才说道:“杨三莫急,皇爷对你也有埋怨啦。” 杨波诧异,问道:“相文兄,请直言。” “哼..”左文灿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开口说话了,“杨波,你在西山的火柴工厂一个月的流水就高达十数万两,却只答应皇上区区一年十万两,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杨波这才明白,这俩人大概商量好了,一个白脸儿,一个红脸儿,终归是十万两银子崇祯嫌少罢了,想多要,直说就是,搞的什么弯弯绕,杨波顿时皱起了眉头。 左文灿见状,冷言道:“杨波,我等身为臣子,当知为皇上和朝廷效命,那是天大的荣耀,你区区一介草民,难道还想跟皇上讨价还价不成?” 杨波冷笑一声,霍地震振衣而起,正欲开口。 “左大人,你就不要再出言相激了,呵呵...”韩赞周打起了哈哈,左文灿立刻向韩赞周躬躬身,闭嘴不言。 韩赞周又道:“杨三,左大人不过是随口说说,皇爷的意思,只有咱家知晓,你快坐下,有话慢慢说。” 韩赞周熟知杨波的脾性,惹急了,他真有可能站起来就走,把他们晾在一边,那可就不好玩儿了。 杨波冷眼看着左文灿,眼神里都是鄙夷,红白两道,就你们会演,老子也来摆个谱,来呀,都来飙演技。 “杨三,你的家底,咱家可是知晓的,咱家也不跟你绕弯子,十万太少了,皇爷断然不肯为区区十万两银子,为你一人开特例,二十万还差不多,也能让咱皇爷和皇后有些兴致,不然,咱家把话摆明了,你就当咱家没来沈家堡一趟。” 韩赞周神色颇为严肃,说完便直直地盯住杨波,倒是想看看杨波如何表态。 杨波身体往椅背上一靠,随口道:“相文兄,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说说皇上都为我开了什么特例?” 韩赞周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肃声道:“杨波,皇上口谕..” 口谕?杨波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弄了半天,崇祯连个圣旨都没来,就一个口谕,空口无凭,就算真是皇上说的,杨波也不买账啊。 “杨波,还不快跪下。”左文灿喝道。 杨波不为所动,韩赞周和左文灿都是便服,未着官服,皇上又是口谕,很不正规嘛,杨波自然不会认真对待。 “既然是口谕,咱们就随便一点。”杨波干笑一声。 一般来说,对待皇上的口谕,到底该行个什么礼,并没有成文的规定,不过出于对皇权的恐惧,多数人都是乖乖地跪着。 不过杨波是个怪胎,他执意不肯下跪,韩赞周亦是无奈,只好道:“临行前,皇上可是有交待,此事不可太过声张,咱家还是随便一点,皇上说了,杨波能单枪匹马,深入红毛番的战船,生擒贼首,可见其智勇双全,胆识过人,着杨波操练乡兵,保一方海防。” “操练乡兵?这是个什么官儿?”杨波一脸的茫然。 “乡兵即是团练兵,又称民团,唐宋时期,每逢战乱,民团亦是大行其道,现时我煌煌大明,边远省份战乱纷起,颇多叛匪,官军也有管不到的地方,地方上的豪门士绅,主动拉起队伍,设立民团的事也时有耳闻,都是为保家安民,也算为朝廷出力,各户皆出壮丁,平事训练,有事出战,设团总一名,我猜你杨波便是个团总了。”左文灿脸上似笑非笑,颇有讥讽的意味。 韩赞周心里也颇为忐忑,不知道杨波会如何看待这个所谓的团总一职。 他心里清楚,这个头街不过是皇爷弄出来,支应一下杨波的,不是说皇爷不愿意给杨波一个正式的头街,那样的话,至少要通过兵部,还要知会地方官府和淮安卫所吧,那就瞒不住了,让朝堂上的文武大臣知道了,不定生出什么是非。 所谓民团,在后世就是民兵,属于地方的准军事组织,唐代就已经出现,宋元时期亦有之,满清一朝,更为普遍,又被称为团练,曾国藩就做过团练大臣,他一手创办的湘兵,就属于团练兵,悍勇无比,战力惊人,剿灭了气势如虹的太平军,为满清立下赫赫战功,曾国藩也成为晚清的一代名臣。 但在有明一代,至少现在,类似民团这样的准军事组织,杨波却是极少耳闻,原因不明,杨波猜测可能与明朝独特的卫所兵制有关。 卫所兵和平时期,也要垦田,时间一长,便只会种地了,大明的官军本就是一帮只会耕田种地的农夫,何苦费事另外再找一批? 杨波也不是个傻子,心里明白,这是崇祯皇帝在糊弄他呢。 要银子倒是挺来劲,二十万两?银子倒是给得起,石庙的出产都是垄断产品,大不了提价便是。 但凭什么啊?就凭你皇上这么糊弄于我? 要说,崇祯还真是破例了,他要在沈家堡这个弹丸之地,设置市舶司,调左文灿到沈家堡任市舶司提举,这可是个从五品的官儿,左文灿从知州的位置上调过来,算平调。 作为皇帝的代言人,也被委任为沈家堡市舶司提督太监,其实就是为了从沈家堡拿走那二十万两银子。 “那我能操练多少人呢?”杨波黑着脸,问道。 “这个..可多可少,没有定规。”韩赞周见杨波搭话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道:“不过杨三儿啊,咱家可提醒你,朝廷可不会给饷银,军饷你得自己解决。” 崇祯也不是全无顾忌,沈家堡,在加上梅镇,面积不大,人口不超过三万,朝廷又不给军饷,杨波能养多少兵?他还能上天不成? 杨波没好气,说道:“那还用说。” “这么说,杨波,你算是应承下来了?”韩赞周立刻问道。 杨波只是低头品茶,并不言语。 “如此,咱家就当你杨三儿已经应承下来,我们两个也好走马上任了,哈哈哈。” “不过嘛..”韩赞周又道,“有些话还是要讲清楚,皇上的口谕意思很明白,一是,皇上体恤沈家堡多有海上贸易,弄些战船保一方平安的要求也不为过,沈家堡的民团只专注海上,保的是海防。二是,陆地上,除非皇上有诏,民团不得离开沈家堡半步。” “什么?”杨波不满道:“梅镇呢?” “杨波,你要清楚,梅镇可是归属海州之下。”左文灿面色阴沉,呛道, 说起来,左文灿在官场失意,便是与杨波在梅镇折腾有关,提及梅镇,左文灿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韩赞周从左文灿一摆手,又道:“你的乡兵可以去梅镇,是咱家的疏忽。” 民团,团总,人员可多可少,杨波思虑一番,觉得除了陆地上不能离开梅镇和沈家堡之外,其他倒是可以接受,特别是人员可多可少这一项,最是让他满意,当然,理想情况下,能弄个郑之龙那样的游击将军的头街,最好不过了。 明明知道崇祯实在糊弄他,杨波也不妨打打太极,用不着急着表态,横竖都是在演戏,不妨演个全套,没准真能弄个游击将军当当,否则只能守在梅镇和沈家堡,憋屈啊,一年二十万两银子,有些不值。 “呵呵..”杨波站起来,拱拱手,“时候不早啦,我该回石庙了,皇上遣你们二位驻节沈家堡,我是热诚欢迎啊,改日,我请二位吃火锅。” 杨波说完,抬腿便要走,韩赞周赶紧起身拉住杨波的手,说道:“杨三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家话还没说完呢。” “相文兄,有话请讲。”杨波说道,却是不肯坐下,摆出一副随时要走的模样。 韩赞周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上次临行前,你还记得跟咱家谈起洪泽湖刘二的事,皇上对你亦是赞赏有加,说你能为朝廷出力,是好事。” “然后呢?”杨波问。 “此事咱家还需与南京兵部、淮安卫所指挥使商议一番,再定行止,咱家这不是着急赶来同你见面嘛,此间事了,咱家还要赶去南京,南京兵部自然会遣人与淮安卫所协议相关事项,很快便会有结果。” 杨波打定主意,要拖上一拖,离开得月楼之后,他便让人去倚红楼,找来王冰凌,王冰凌现在接手了原来穆英的权责,有关洪泽湖刘二的情报,亦是由王冰凌负责。 刘二夺取了盱眙县城之后,与官军成对峙之势,双方近期都没有大的军事行动。 难怪,韩赞周还有心情在这儿跟他打机锋,敢情刘二都没怎么动。 杨波找来王冰凌,他要让刘二这把火烧的旺旺的,倒要看看,韩赞周到时会不会求上门来。 第107章 本性 翌日。 韩赞周早早起了床,这是他在宫里养成的习惯,在皇宫里,小太监要侍候大太监,大太监要侍候皇帝,不起早能行? 这里是江景房,俎掌柜很贴心,知道他和左文灿是贵客,给他们安排的都是靠窗的房间,外面还有长廊,屋内屋外都可观江景。 在屋外凭栏而望,南溪河两岸的雪景,尽收眼底。 东边是南溪河码头,码头附近的水面,停靠这各色大大小小的帆船,密不透风。 河面还未有封冻,偶尔可见一两只帆船驶过,远处隐隐可见西山在南边的一个小尾巴。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原驰蜡象。 处处冰晶玉洁,倒是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这天儿可真冷啊。 韩赞周身着狐皮轻裘,亦是觉得寒冷刺骨。 韩赞周凭栏而立,只是贪恋这南溪河两岸的冰晶玉洁的胜景,不一会儿,手便僵了,双脚亦是冻得麻木。 韩赞周做起了晨练,他在船上见杨波在练刀之前,总是要踢踢腿,弯弯腰,今日一时兴起,竟也有样学样,做了起来,动作是古怪了些,不过效果还不错,顿时周身的血脉便活泛起来,身上也有了热气。 隔壁房里有动静,大概左文灿也起床了。 左文灿不过是个迂腐刻板的文人,一看便知是在大明官场的大染缸里侵染过的那种,一身的习气,心眼还有些小。 传言左文灿,为官十数载,未曾纳妾,只有一位结发夫人,虽然也贪财,但大明的官僚,谁不贪?相比之下左文灿的官声还算不错。 不过,通过这两日相处,尤其是昨晚,他和左文灿在雅间喝茶议事,韩赞周就发现左文灿的眼神不对劲,两位奉茶的小婢,倒是有些姿色,左文灿分明是动了色心,不过碍于韩赞周也在现场,不敢乱来罢了。 韩赞周不知道的是,左文灿自从被罢了官,一时心灰意冷,竟对多年来相敬如宾的封雅雯大爆粗口,气的封雅雯离家出走,却让他有机会,在丫环翠儿身上重新找到乐趣。 翠儿虽然姿色平庸,但胜在年轻啊,那滋味真是妙不可言,这也让他幡然醒悟,过去那么苛待自己,实在不值,现在已是色心大开,彻底地放飞自我了。 媚上欺下,贪财好色,这才是左文灿的本性吧。 韩赞周摇头叹息,这种人韩赞周可是见得多了,可见传言当不得真。 皇爷调他来沈家堡出任市舶司提举,看中的是他在海州为官多年,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可杨波是个随性之人,什么事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偏偏本事还大得惊人,是被人称作火神下凡的神奇小子。 这俩人是针尖对麦芒,各方面都格格不入。 韩赞周不由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此行怕是不会太顺利啊。 左文灿可不会认为杨波是什么火神下凡,灾星还差不多,在他看来,今日他落到这般田地,便是拜杨波所赐,早已对杨波恨之入骨。 沈家堡不过弹丸之地,他来做个什么市舶司提举,这还是他岳丈封万里多方奔走使了不少银子的结果,哪里比得上在海州做知州,更不用说他苦等五年,原本想还有升迁的机会,都让杨波这小子给毁了。 “韩公公...”左文灿推门出来,见韩赞周在做些怪模怪样的动作,惶急地叫了一声。 韩赞周是宫里来人,虽是个阉人,那也是皇上身边之人,可不能怠慢,左文灿昨晚就打定主意要早起的,不料还是落在韩赞周之后,这让左文灿懊恼不已。 韩赞周手脚停下,笑道:“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左文灿陪着小心,赶紧附和一句。 码头方向,隐隐传来一阵呼喝之声,韩赞周扭头望去,但见一队兵士排列齐整,肩上扛着火枪,火急火燎地往前奔去。 韩赞周并没在意,杨波此人勤于练兵,并不是什么秘密,不仅自己每日晨练不辍,手下的亲兵队亦是终日操练,他可是见识过的。 “走吧,去楼下用些早点,沈家堡尤其是石庙,值得一看,用完早膳,咱家带你去找杨波,顺便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呵呵..” 两人下了楼,走到一楼拐角,便见俎掌柜迎了上来。 “二位大人,可巧,老朽正要去寻你们二位。”俎掌柜急声道。 左文灿不悦道:“俎掌柜,何事张惶?” 俎掌柜已经走近前来,小声道:“老朽听到消息,说是红毛番的战船打过来了,沈家堡马上要施行一级战备...” “哪里的红毛番?荷兰人?”韩赞周大吃一惊,急问。 “大概是吧,老朽也知之不详,两位大人也无需太在意,放心去用早膳,只是外出的话,稍有不便而已,老朽还要赶去知会他人,回见。” 俎掌柜应了一句,便匆匆离开。 韩赞周神色略有不安,不过,早饭终归是要吃的。 两人来到雅间,左文灿发现昨日的那两个小丫头不见了,在雅间服侍他们的却是另一个小婢,那小婢个头挺高,身段窈窕,可一回头,却是吓了左文灿一跳,一脸的麻子不说,一边脸上还生着个铜钱大小的腥红斑痕,左文灿像是吃到了一只苍蝇一般,赶紧别过头去。 麻脸小婢脸不中看,手脚倒是麻利,送来的早点,每样一小蝶,量不多,但花色却是不少,摆在小蝶中央,跟一朵花儿似的。 左文灿终是没忍住,问道:“昨日那两个小婢哪去了?” “大人是说春燕和春梅?”麻脸小婢应道,声音倒是轻脆得很,“她们去帮人操办婚事去了,奴家是俎掌柜临时抽过来侍候二位爷的。” “今日不是说什么一级战备,何人举办婚礼?”韩赞周奇道。 “是台球馆的管事葛四宝,女方是石庙的人,据说是杨公子亲自做的媒,倘若不是今日有战事,公子说不得也要到场的。” “哼..”左文灿悻悻地哼了一声。 没有秀色可佐餐,就多吃点心吧。 “韩公公,下官听闻红毛番船坚炮厉,着实凶悍,这些年在福建广东两地多有袭扰,朝廷水师拿他们也没有办法,下官以为..” “确实如此,红毛番早有凶名,不过,在沈家堡,咱家倒是不惧,杨波可能真有办法,当初他单枪匹马便俘获了一艘,咱家可是亲眼所见啦。” 韩赞周撇了一眼左文灿,又道:“文灿兄,咱们还是直呼其名吧,这样显得亲近。” “这..好,相文兄果然平易近人。”左文灿不失时机地奉承一句,说道:“我看杨波此子年纪轻轻,举止又似轻狂,实在让人不放心,相文兄不如先行赶往南京,暂时离开沈家堡这个是非之地,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人前不说人? 韩赞周听出左文灿对杨波颇有成见,意外之余,也让他对左文灿心生不快。 左文灿日后还要在沈家堡任职,说不得对杨波多有仰仗才是,这个态度可不行。 裘泗州在梅镇被杨波所杀,左文灿因此受到牵连,有些抱怨也是正常,但皇爷应下杨波团总一职,许他在沈家堡练兵,以保海防,虽然有些敷衍,但这是皇爷的态度,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文灿啦,今后你我都在沈家堡做事,沈家堡是杨波的地头,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蹦不了你,也逃不了他,这劲儿还是要往一块使才好哇。” “相文兄说的是。”左文灿讪讪说道:“一切以大局为重。” 左文灿出任提举一职,比起海州知州,定是难让左文灿满意,但毕竟品级未降,督抚大人王西铭的督抚一职被抹了个干净,只剩下淮安知府一职在身,可以说是降了好几级。 难怪人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人啦,难知足啊。 韩赞周心里暗叹,他是一门心思想给皇上弄银子,弄到银子,在皇爷跟前才好说话,这两人一开始便不对付,若是影响到他的大事,那可怎么得了? 韩赞周用完了早点,那小婢赶紧递过来热巾,韩赞周抹抹嘴,压低声音说道:“咱家也不瞒文灿兄,杨波要是能帮朝廷剿灭刘二,皇爷可是许了他守备一职,只是皇上有交待,要等到事成之后,才能公开,沈家堡地方虽小,但银子多啊,文灿兄可不要小瞧了杨波才是。” 守备算是在游击将军之下的武职了,在兵部有备案,是军中正经的职事,相比之下,所谓团总,不过是糊弄人的草台班子。 左文灿是从五品的文官,有明一代,文贵武贱,守备一职,品级不定,左文灿怎么可能看得上眼? 韩赞周显然是想规劝左文灿,在此地出任提举,并非没有前途。 左文灿显然没听进去,脸上仍然是一副对杨波鄙夷的表情,接过麻脸小婢递过来的热巾,擦着嘴,见韩赞周站起身,赶紧跟着站了起来,问道:“相文兄,今日还要去见杨波?” “当然,市舶司的衙署所在总要落实,咱们不能总住在得月楼吧。” 两个人说着话,一路走出得月楼,上了马车,在街头走上一遭,韩赞周这才感到气氛跟平素不一般,这里是二里巷,沈家堡的繁华之地,自然是重点设防区域,街头巷尾,都有士兵模样的人往来穿梭,不断有人上前盘查,这便是俎掌柜所言的一级战备? 韩赞周看到的只是季顺手下的守备一营的人马,这些人马并非杨波的正规军,平素还要在工地上干活,战备状态下,才被抽调出来负责沈家堡的防务。 两辆马车赶到石庙,气氛愈发紧张,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时见到巡逻队迈着齐整的步伐,咔咔咔咔,轰然而过,巡逻队的人员个个都是杀气凛然,如同铁铸铜塑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饶是左文灿,此时也收起了轻视之心,心中却是暗道:“这个杨波,想干什么?” 马车好不容易闯过几道关卡,这还是看在韩赞周的面子,韩赞周上次来沈家堡,常来石庙,亲兵队的官兵有不少人认识他,否则一道关卡,他都进不来。 二人在石庙门前等待通禀,最终却是梅仙儿出来迎候,“两位大人,我家公子不在石庙,他去了南溪河岸防炮台检查防务,真是对不住。” “你便是梅仙儿?”左文灿脸色不善,问道。 梅仙儿不卑不亢,轻福一礼,应道:“是,左大人。” “哼...”左文灿宽袍大袖一甩,怒道:“架子倒是不小,杨波难道不知...” “文灿,多说无益,我们这就赶去炮台。”韩赞周打断左文灿,转身又上了马车。 马车咕噜咕噜转,一路赶去岸防炮台,又被告知杨波已经上船出海了。炮台就在码头东边,紧挨着码头,此时的南溪河码头更是戒备森严,一队队士兵排着齐整的队列,个个荷枪实弹,正喊着震天的号子。 “立正..稍息..” “枪上肩..” “齐步跑...” 喊声如雷,气势如虹,让人十分的震撼。 来来往往,看似杂乱无章,实则秩序井然。 左文灿暗自咂舌,说道:“相文兄,杨波搞的这套东西,明显与祖宗之法不合,分明是在另搞一套,他真当沈家堡是法外之地,简直是无法无天啊。” 左文灿终于看出来了,其实韩赞周上次来何尝不是如此,但恩师王承恩并不在意,已经定下要以银子为重的调子,他也无可奈何。 杨波的兵确实和卫所兵完全不同,杀气腾腾,有一股子摄人的威势,令人心生畏惧。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许正因为如此,杨波才夸下海口,要帮朝廷剿灭洪泽湖的刘二,否则韩赞周也不能信啦。 “强军不是错,咱家只是希望,杨波的本性是好的。” 韩赞周轻轻叹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第108章 巧遇 所谓岸防炮台,便设置在南溪河河岸的高处,两岸都有,南岸因地势较低,只安置了三门炮,都是沈家堡原有的虎蹲炮。而在北岸,却有五处,其中一处,却是人头攒动。不少人在炮台里面忙乎。 炮台本身看起来却似一个浅坑,四周由低矮的垛口围起来,韩赞周能分辨出这一处便是用水泥浇筑而成。 水泥这东西甚是神奇,泥巴糊糊一样的东西,掺些沙石,放上一宿,就变得跟石头一样,坚硬无比,用来构筑要塞再合适不过。 人站在炮台里面,只能看到腰身以上的部位,其中一人却站在垛口之上,叉着腰,探头往下看,吆五喝六的,正在指挥下面的安装人员,调整炮口的角度。 这个人,韩赞周倒是认得,可惜没什么交情,只知道他是铁厂的大匠,韩赞周猜测杨波定是有了新式火炮,否则甘薪不会在此地出现。 沈家堡原本就有炮台,不过用的都是虎蹲炮,威力太小,射程也不够远,并不能封锁整个出海口。 韩赞周猜的不错,正在安放的火炮确是杨波的最新加农跑,这种火炮用的是石庙铁厂炼出来的铁水,由失蜡法铸造而成,相比荷兰人的铜质加农跑,重量更轻,精度更高,射程亦是不差分毫。 这都要归功于石庙的碱法炼铁炉,炼出来的铁水已经无限接近钢水,刚度和硬度确非现世的的铁器可比,造出来的火炮性能卓越,炮管根部亦是做了加厚处理,不易炸膛。 可惜数量太少,只有两门,一门用于测试,已经差不多打废了。 现在安装的正是剩下的那一门,杨波把它拉过来,临时充当岸防炮,加上沈家堡原有的虎蹲炮,敌船想从南溪河闯进来,怕是不容易。 韩赞周很想到跟前看看,可炮台的入口处插着个牌子,上写八个大字。 ‘军事重地,禁止入内。’ 又有荷枪实弹的哨兵看守,那哨兵面色不善,目露凶光,盯着他们两个人,韩赞周估计他不会轻易让人靠近。 上次皇爷就问起,杨波单枪匹马,是如何缴获荷兰人的战舰的?要知道七月号上还有近百船员呢,韩赞周当时身在沈家船队一号船上,并没有跟随杨波去到七月号,事后问杨波,杨波亦是不肯细说,皇爷问起来,韩赞周自然答不出。 皇爷失望的眼神,却是让他几天都睡不好觉。 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近距离观摩一番。 “相文兄,看杨波这架势,是要把沈家堡经营成国中之国啊,下官实在看不下去。”左文灿黑着个脸,愤愤不平地说道。 韩赞周用责备的眼神,瞥了一眼左文灿。 杨波怎么回事,韩赞周还不清楚吗? 可杨波在沈家堡是地头蛇啊,强龙还难压地头蛇呢。 你左文灿日后可是要在沈家堡提举市舶司的,跟杨波闹翻了,你如何提举? 这人实在迂腐,心里只有怨恨,简直不通时务。 “左大人..”韩赞周沉声道:“无用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是..是学生出言无状,学生愿听韩公公的教诲。” 坏了,这阉人生气了,左文灿立刻怂了,竟自称学生,姿态放得可够低的。 “算了..说话要谨慎些,小心隔墙有耳,日后你还要同杨波共事的,道理你该清楚。”韩赞周一摆手,负手来回走了几步,叹道:“杨波确实没把朝廷放在心上,咱家岂能看不出来?不过,他也没有明显的敌意,用他的话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就够了,至少眼下是够了。” 韩赞周四下斜乜,正寻思着找个熟人带他去炮台看看,却是看到东边走过来三个人,其中俩人还真是熟人。 “徐大公子?” 韩赞周认出那人是徐骥,当朝吏部左侍郎徐光启的大公子,惊道。 另外两个人,一个是苏洛儿,他当然认得,一个是徐骥的长子徐尔觉,尽管不曾见过,大体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当初在南京,韩赞周跟徐骥见过几面,一起喝过酒,没想到徐骥竟然会来沈家堡? 徐骥能来沈家堡缘于早前苏洛儿写给徐尔觉的一封信。 苏洛儿当年在扬州可是大大的有名,弹得一手好琴,人又生得美,徐尔觉慕名去扬州寻苏洛儿,两人都喜好音律,一见如故,谈起音律更是无止无休,终是结下了几分香火情。 石庙学堂差个校长,杨波得知苏洛儿跟徐尔觉有旧交,便授意苏洛儿去信徐尔觉问问,他爹徐骥愿不愿意来沈家堡做这个校长。 沈家堡地处滨海一寓,是个荒芜之地,徐骥瞧不上,所以得到邀请之后,根本没考虑,直到他远在京城的父亲来信,要他找机会去沈家堡走一遭,这才想起早前苏洛儿有个邀请,这也正是他此次前来的名头。 徐光启在北京城,杨波的事迹也是听到一耳朵,最初的固体酒精尚未引起他的兴趣,直到石庙出了火柴,他拿来一看,火柴虽小,却是非同寻常,立刻写信回家,让徐骥尽快到沈家堡走一遭,看一看杨波是如何做出火柴来的。 后来,杨波在海上跟荷兰人干仗,还抓了不少俘虏,被俘的荷兰舰长万贝恩是天住教徒,徐光启本人亦是大明官员中位数不多入了天主教的,有泰西人传教士便找上门来,看在上帝的份上,请求徐光启出面帮忙赎回万贝恩,于是乎,徐光启又写了一回家信,让徐骥顺便也打听一下荷兰俘虏的事情。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连着两份父亲写来的家信,徐骥还能不来吗? 昨日,徐骥父子就已经到了梅镇,今日早起,便赶到沈家堡,刚好赶上沈家堡的一级战备,跟韩赞周一样,由苏洛儿领着,赶来码头找杨波,杨波只是和徐骥说了几句客套话,却匆匆上船离开了。 军情紧急,徐骥倒是没有怪杨波无礼。 “徐兄,你父徐大人学贯中西,徐家家学深厚,这个杨波倒是会挑人。”韩赞周笑道。 徐骥今年刚好四十,倒是年长韩赞周不少,韩赞周以兄称之,倒也合适。 “相文兄,我只是想来看看,校长之事..眼下还不好说啊。” 徐骥并没说出,他是应他父亲要求前来,并不是一定要做这个什么校长而来,又看向左文灿,问道:“这位仁兄..” “这是左文灿左大人,左大人原是在海州知州任上,皇爷打算破格在沈家堡设置市舶司,文灿兄便是前来出任市舶司的提举一职。文灿,这位便是当朝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徐大人的大公子,徐骥,这位小哥是长孙徐尔觉。” “久仰,久仰。”众人连连拱手施礼。 “左大人,奴家苏洛儿这厢有礼了。”苏洛儿亦是向左文灿轻福一礼。 “哎呀,你便是苏小姐?”左文灿大喜过望,连连拱手道:“昔年苏姑娘的美名传遍江淮,今日得见,果然风华绝代,盛名不虚,本官听闻姑娘拂得一手好琴,高山流水,如鸣佩环,更是能兴云致雨,让人清耳悦心,本官唯愿做一知音耳。” 左文灿见苏洛儿果然如传言所说,人生得极美,堪称国色天香,看过来,眼睛便挪不开了,立刻口灿莲花,马屁拍得震天响。 这情状,苏洛儿可是见惯了,典型的酸腐文人做派,嘴上风花雪月,心里贪图的还是她的美色,这种人,她一个眉眼抛过去,便如饿狗遇见根骨头一般,一口咬上去,死也不肯松口的那种货色。 心里想的,自然不会形于脸色,苏洛儿却是掩嫣然一笑,矜持道:“左大人,过誉了,奴家担不得的。” 寒暄过后,徐骥终是明白,原来韩赞周也是来找杨波的,大笑道:“今日好巧不巧,原来我等都是为杨波而来。” “不巧,不巧,荷兰人要打过来,咱们都没找到,哈哈哈.”韩赞周亦是凑趣道。 徐骥闻言,心中却是一动,父亲让他打听万贝恩在沈家堡的下落,虽未言明,但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就是要他设法营救万贝恩,如今... 可能荷兰人等不及了,竟然找到沈家堡来,万一双方打起来,万贝恩的事儿可就难办了。 杨波此人的秉性,徐骥倒是也跟人打听过,倒是知道他是个不肯吃亏的主。 徐骥抬眼向东边的大海望去,今日是个大晴天,风势并不大,海面似乎风平浪静,徐骥猜测荷兰人既然想营救万贝恩等一众俘虏,应该不会贸然开火。 “可是,杨波会怎么做呢?”徐骥心中自问。 徐骥的心里话,正在指挥舱里拿着望远镜观看敌情的杨波,自然是听不见。 指挥舱里,雷矬子在指挥驾船,这是难得的观摩机会,何起风自然也在,还有一个人,却是南京木材商陆广源,荷兰人的船队封锁南溪河出海口的消息正是他首先发现的。 因为荷兰人拦住他的船,不给他的船队过来,而他的船队却是满载着木材,这些木材正是杨波特别要求的熟料,拿来可直接用来造船,杨波可是连连催促,急着要用的。 陆广源也是用尽了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从官营苏州府太仓船厂偷运出来,价格自然是高上不少,但杨波肯出两倍的高价,陆广源仍是有不少赚头。 现在船队被拦荷兰人的战舰拦住,不让过来,陆广源自然是最着急的,赶紧摸黑乘小船沿着海岸边上,赶到沈家堡报信。 杨波这才一大早在沈家堡宣布实施一级战备。 杨波观察已久,荷兰人远远地躲在后头,即使用望远镜也看不清荷兰人的船号,而前面的都是些中式船只,据陆广源报告,这些中式船只来自广东沿海一带,首领是个海盗头子,叫刘香。 广东的海盗团伙这么老远,赶来沈家堡? 确实如此,而且刘香的到来,说起来,还跟他有关。 早前送给郑芝虎的那三门加农炮起了作用,郑家不仅用来仿造,更是拿来对付仇家,海盗刘香,几次海战打下来,刘香给郑芝龙给打怕了。 刘香便去找荷兰人帮忙,双方一拍即合,这次荷兰人来沈家堡,觉得刘香可能有用,便把他的船队也带过来,让他们打头阵,这叫以华制华,至少可以先探一探杨波的底细。 第109章 海战 “轰,轰,轰。” 刘香那边已经开炮了。 “轰,轰,轰。” 杨波这边亦是开炮还击。 虎蹲炮射程只有八百步,双方的距离未及射程,弹丸落在前方的海面上,溅起阵阵水花。 虎蹲炮状如虎蹲,曲射为主,即使击中,也只能对甲板之上的物件和人员造成损伤,想要击沉对方船只,几乎是不可能的。 即便如此,风险还是很大的,万一挨上一炮,伤亡定是免不了。 杨波不愿意冒这个风险,却是没有退缩的余地,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了,硬顶也得上啊。 “敌方有船开始转向了。”雷矬子惊呼。 “呵呵..”杨波冷笑,眼睛并没有从望远镜的视野中挪开,“海盗战法,不过如此。” 刘香侧翼包抄,阻我转向,然后中间猛冲猛打,乱中取胜,典型的海盗战法。 看起来刘香也不太看重虎蹲炮的作用,射程倒是有八百步,比火铳打得远,但准头实在差强人意,海盗还是喜欢近战,跳帮肉搏,用大刀片解决问题。 那也要看你遇到的是谁,遇到杨波,算你倒霉。 在杨波看来,来自刘香船队的威胁,最大的当属碗口铳,这是直射火器,几十门一起开火,打在人身上,虽说不一定会有碗口大的一个洞,十有八九人便活不成了,可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确实恐怖。 “哥哥,差不多了,我下去,跟刘香干上一仗。” 眼见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何起风兴奋起来,也顾不上跟雷矬子学开船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想都别想,你的任务是学会开船。”杨波头也不回,兀自拿着望远镜观瞧,“大哥,你可要看好起风,不要让他乱跑。” “好嘞。”雷矬子咧嘴一笑,吩咐道:“何起风,左舵三分,稳住...” “学开船,学开船,这下倒好,连枪都没机会打了。”何起风抄起船舵,嘴里直嚷嚷。 “大哥,不要在意刘香的什么两翼包抄,保持航速,以不变应万变,我先下去。” 杨波突然放下望远镜,抄起一把火枪,丢下一句,便咚咚咚地走出指挥舱,来到前甲板。 “王连营。”杨波叫道。 “到。”王连营匆匆跑过来。 “先稳住,待贼寇点火,再开枪。” “明白。”王连营拎起手中的火枪,笑道:“刘香想的是两翼包抄,中间突破,自以为得计,咱们有了这个,他要来,便让他好好地喝上一壶。” 杨波调来王连营的二队,一百人,一百只新式火枪,这便是杨波的底气。 指挥舱里的雷矬子探头往下看了看,笑了,笑得十分鸡贼,转身对何起风说道:“何起风,保持航速,以不变应万变,我先下去一趟。” 何起风眼睁睁地看着雷矬子也去到甲板上,狂吼一声,眼泪差点都掉下来了。 “三弟,那个宝贝火箭炮该出场了吧?”雷矬子猫腰来到杨波身边,急声问。 杨波摇摇头,火箭炮是杨波的杀手锏,是留给荷兰人的,刘香还不够格。 关键是,火箭炮还在实验中,可靠性欠佳,数量也不多。 荷兰人躲在刘香后面,意向不明,万一激战中,荷兰人突然出现,他们战舰可是装备了不少加农跑,射程达几里之遥,没有反制手段,岂不是等死? 杨波探头向敌船张望,刘香的火铳手已经站起来,倚在船舷上,开始装药了,杨波把手里的火枪端平,前有准星,后有照门,两点一线,枪口对准一个已经装药完毕的火铳手,只待他点火那一刻,便扣动扳机,在这个距离上,撂倒此人,杨波还是有把握的。 “呯.” “呯呯呯,呯呯呯..” “瞄准了再打,不要浪费弹药。” 杨波打完一发,蹲下身,忙着装弹,嘴里喊着。 “丢雷老母啊。”刘香傻眼了 杨波使的是什么铳?怎么不见装药? 碗口铳威力大,不假,可是它跟普通火铳一样,人员必须站着装药,站着打枪,杨波的人使的是后装弹击发枪,用的是定装的纸弹,很快便能压进弹仓,射击时,可以躲在遮蔽物后面,从容地用站姿、蹲姿、甚至卧姿,只把枪口探出来,即可放枪。 刘香的船上,一时混乱不堪,枪声大作,火铳手稍一冒头,便被撂倒,弹丸就是一个铁蛋,打在身上,便是一个洞,鲜血汩汩地往外冒,一时间,甲板之上,血污横流,哀嚎阵阵。 太惨了,这都是刘香在海上横行的本钱,损失实在太大了。 “丢雷..”刘香骇然,真的被吓到了,下巴直接掉地上了,弹丸嗖嗖地打过来,他猫下腰,咒骂道。 嗖... 一只弹丸嗖地擦着他的脑门儿飞过去。 当... 打在身后的木板上,木屑横飞,有几片划到他的脸,顿时血流不止。 “丢雷老母,被人当兔子打,还还不上手。”刘香骂道,神色十分地凄惶。 摸摸脸,摸到一手的血,急眼了,喊道:“开花弹,开花弹,虎蹲炮,给老子打开花弹。” 咚... 一个火铳手中弹倒地,四肢在抽搐,还没咽气,可是他手里的碗口铳已经点燃,滋滋冒着火。 这可要了老命了,刘香吓坏了,连滚带爬,想要逃离现场。 轰..轰.... 这一铳刚好打在一个长方木箱上,那里存放的可是火药啊。 这是殉爆,战船上最恐怖的事件。 一阵巨响,爆炸掀起的气浪,把他高高抛起,像电影里面的慢镜头,后空翻,转体一百八十度,向后翻腾三周半,抛落入海,估计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可怜的刘香,此次北上,原本只是想,跟着荷兰人赚些零花钱,壮志未酬,便葬身鱼腹了。 树倒猢狲散。 老大都死翘翘了,贼众一看不妙,能跑的,撒丫子便跑,不能跑的,便纵身跳海,更多的,举起了白旗,投降了。 “你娘啊。”雷矬子把枪扛在肩上,意犹未竟,看着一队队的战俘走过去,咧咧嘴,说道:“这刘香也太不经打了吧。” 杨波却是举起望远镜,观察荷兰人的战船的动静,荷兰人不但没有前来营救,反倒在后退。 “大哥,你派哨船盯紧荷兰人的战船,弄清楚它的去向。”杨波吩咐道。 “好嘞。”雷矬子应诺一声,转身去安排了。 “公子。”王连营走了过来,喜滋滋地,“这一仗打得真痛快。” “哪里是一仗,顶多算半仗,荷兰人还没动呢。”杨波瞥了一眼王连营,突然想起什么,又道:“王连营,你是北方人?” “是啊,蓟州人,怎么了?”王连营奇道。 “等赶走了荷兰人,你在火枪营挑几个机灵人儿,去一趟辽东。” 王连营顿时来劲了,大喜道:“公子,要打建奴?” 杨波摇摇头,“只是去探路,和一个封家的商队一道,待回到石庙,我再与你详谈。” 刘香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就等着把俘虏收拢。 荷兰人在往后退,雷矬子的快船个头太小,杨波也没打算追上去,跟荷兰人再干一仗。 一时便没仗打了,暂时按下不表,回到南溪河码头。 码头本是人流集中的地方,近几个月来,往来的商贾一日多过一日,今日突然一级战备,很多人被堵在了沈家堡,现在都出来打探消息,码头上的人流并不比平素稍有减少,众人都是心存焦虑,聚在一起,便议论纷纷。 杨波此次出海,干系重大,倘若真跟荷兰人干起来,打赢了,什么都好说,好日子继续,打输了,可就不妙了,沈家堡屁大的地方,哪里经得起红毛鬼的骚扰? 韩赞周等人也不例外,尤其他和左文灿还要驻节沈家堡,也想要知道杨波在海上有没有跟荷兰人打起来,打起来,赢还是输? 就算回到得月楼,亦是坐立不安,索性就在此地等着,好在码头左近,餐馆倒是不缺,横竖已是中午时分,便就近找到一家餐馆,两拨人坐下来,边吃边等吧。 鉴于徐骥是杨波请来出任石庙学堂校长的,众人吃着饭,闲聊起来,自然又提到杨波在沈家堡开设学堂的事。 “咱家可是听说,这石庙学堂现已更名为万里学堂,是因为封万里捐了银子,文灿啦,封万里便是你老丈人啊,捐银两万两,真是大手笔。”韩赞周啧啧称奇。 “哦..”左文灿吃了一惊,他是第一次听说。 左文灿这些时日,在海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日除了跟翠儿厮混,便是饮酒,跟个活死人相仿,直到韩赞周前来,宣读皇上的旨意,他只是调了职,这才活过来,消息自然十分第闭塞。 “捐资助学,乃是好事。”徐骥呵呵一笑,又道:“听说沈家堡还有个女子学堂?叫做佩瑶女子学堂,是南京魏国公世子徐文爵捐资的,那佩瑶却是徐文爵心仪的女子,此事已传成一段佳话,我在来的路上便听说了,还是沈家堡的奇事多啊。” “谁说不是?”苏洛儿瞟了一眼左文灿,掩嘴儿笑道:“左大人,尊夫人倘若出任女子学堂校长,便是长了我们女儿家的士气,左大人可是要允诺才好。” 左文灿闻言,不由放下手中的酒杯,连连摇头,说道:“苏姑娘说笑了,雅雯怎么可能..” 说着话,觉着此事有蹊跷,惊道:“这事是真的?本官却是未知...” 苏洛儿这才意识到,原来左文灿还不知道啊,赶紧道:“尊夫人日前已经返回海州,想来是要跟左大人商议的,左大人在海州没见到尊夫人?” “这..”左文灿大惊失色,神情亦是激动起来,就像被人横刀夺爱,身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怒火中烧,气得嘴唇直哆嗦,却是说不出话来。 “竟有这种事?”韩赞周亦是吃惊不小,细眉紧皱,说道:“这个杨波,还真是什么都能做出来。” 左文灿一拍桌子,怒道:“古往今来,何曾有过什么女子学堂?杨波..简直是胡闹。” “女子入学有什么不好?”苏洛儿看出左文灿是生气了,却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争辩道:“女子识文断字,跟男子没什么不同,也可明事理,出来做事,养家糊口,譬如在石庙火柴工厂里,女子识文断字,便能做个小管事的,还能管着男子,月钱也比男子多,却也没什么不妥。” “呵呵,文灿老弟,莫要动怒,百闻不如一见,不如我们几个跟杨波说说,便去火柴工厂走上一遭,看一看再说话,如何?”徐骥打个哈哈,笑道:“这火柴工厂女子竟比男子多?实在有趣,真该去看看。” 第110章 雨夹雪 雷矬子的快船甲板上。 王连营带着火枪营二队人马正在安置俘虏,这一战,生俘一百七十几号。 “公子,没有找到刘香本人。”王连营正在向杨波汇报俘虏的情况,“俘虏交待,他当时就在一号船上,就是爆炸沉没的那艘,断无生还可能,他儿子和胞弟在后卫三号船上,倒是给逃了。” “逃就逃了吧。”杨波点点头,淡然道。 刘香的船队有九艘船,大小不一,沉一艘,俘获七艘,逃一艘,击毙或失踪近百,生俘一百七十,只逃了三号船二十多号人,杨波一方只伤亡数人,这战绩已经很好了。 杨波得知荷兰人有两艘船,伯里赛姆号和科费恩号。 伯里赛姆号,大型战舰,装备三十四门加农炮,其中三十门侧舷炮,四门甲板炮,单看火炮数量,便知道,伯里赛恩号比万贝恩的七月号还要大。 科菲恩号是小型侦察船,有二门甲板炮,没有侧舷炮,多数时间远离舰队,侦察警戒,常常混在刘香的船队里,杨波一直没发现。 雷矬子返回指挥舱,何起风得以离开,右手摸着腰间的左轮手枪,从艉楼上走下来。 这左轮手枪,杨波倒是给他了,他却没多少开枪的机会,整个海战,他只是个看客,这让他倍感落寞,走到杨波身边,亦是一脸的不高兴。 他现在很后悔,当初就不该答应杨波到船上来,赖也赖在火枪营,以他和杨波的特殊关系,杨波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留在火枪营,好呆能上战场,真刀真枪地跟人干,那才叫威风,够爷们儿。 船上算咋回事儿?连个打枪的机会都没有,就算学会开船,日后做了燕青号的舰长,又怎么样? 呆在指挥舱里,动动嘴就算打仗了?这是男子汉大丈夫干的活儿吗? 何起风是个大个子,换算成米制,估计也得一米九十了,也难怪他会这么想,英雄豪杰那个不是好勇斗狠的?谁不想当一回英雄? 这时候,三国故事正在大明流行,说书的都会说,何起风没少去听,跟后世的热播神剧一样,yy害死人啊。 年纪轻,又是个冲动的性子,当初跟他爹打猎那会儿,父子俩都是以胆儿大出名,跟随杨波之后,这脾性儿却是没有丝毫改变。 何起风的做派,杨波看在眼里,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杨波心里也在犯嘀咕,这脾性儿不改,即使在海军,怕是也难有出息了。 “起风..”杨波拍拍何起风的肩头,叹息道:“还是太年轻啊。” 何起风闻言,顿时脸红耳赤,梗着脖子,摆出一张不服脸。 王连营却是愕然,不解地看着杨波。 公子,你自个也很年轻好吧,说起话来,怎地如此老气横秋? “这个,你们赶紧归置,准备返航,呵呵..” 杨波注意到王连营的表情,干笑一声,招呼他们赶紧收摊,自己则抬腿往艉楼方向走去。 “哥哥,你哪里去啊?”何起风不满道,一肚子牢骚,还没来得及说呢,这就想跑? “放水。”杨波头也不回,向后挥手道。 何起风立刻抬头看看天色,这天看着也不像要下雨啊? 不过,出于对杨波的迷信,何起风挠了挠头皮,还是冲着不远处的王长生,喊了一嗓子。 “王长生,赶紧地,把弹药收好,用油布裹上,很快要下雨了。” 王长生也姓王,却是跟王连营没有任何关系,他是跟何起风一起,被杨波从亲兵队调来海军,跟随雷矬子学习驾船,也是燕青号的储备军官,眼下是火炮兵掌班。 王连营却是奇怪道:“起风,你怎么知道要下雨?” “我就是知道,不过落雪也不一定,总之会落点什么。”何起风言之灼灼的样子。 “切...”王连营嗤笑一声,不由抬眼望天,天色竟是暗了下来,还真是要下雨的模样,“这..真是邪气了。” 王连营目瞪口呆,再看何起风,便如见了鬼一般。 “哼..”何起风一扫脸上的阴郁之气,昂然道:“说过了,你不信,现在如何?” 杨波去船尾撒了泡尿,返来之时,天上不仅落了雨,还夹着雪,海面上也起了波澜。 起风了,雨夹着雪,从天空洒落。 伯里赛恩号旗杆上的信号旗在风中飞舞,猎猎作响。 西蒙德伦特,伯里赛姆号战舰的舰长,看到了。 德伦特皱起了眉头,显然看到海况在变化,不过他还不太在意,他现在操心的事儿可不少。 这里是舰长室里的观察台,视野很开阔,不仅可以观察海况,还能鸟瞰前甲板。 刘香船队的前出,便是奉了他的指令。 结局却是出乎他的所料,刘香的船队几乎全军覆没。 “杨波,杨波...” 此人好似有魔法一般,先是缴获了七月号,生擒万贝恩,如今又将刘香的船队几乎全灭,他是如何做到的? 杨波莫非真是什么神异之人?尽管没有见过,德伦特却满脑子都是杨波的身影,幽灵一般,挥之不去,让他十分头疼。 此次北上营救七月号舰长万贝恩,他是不愿意的。 北方的天气太过寒冷,伯里塞姆号准备不足。 他得到消息,有人就万贝恩的事,写了信给在华的传教士,请他们设法营救,已经有些眉目,据说杨波答应可以放人,但不是现在,原因倒是没人提及。 但德伦特也能猜出七八分,不要忘了,杨波不仅抓了人,还缴获了七月号,七月号不是个玩具,而是一个庞然大物,想要驾驭它,杨波需要万贝恩的驾船经验,而消化经验,则需要时间。 这是合乎逻辑的推断,巴达维亚总部的那些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有人失去了耐心,五次三番下达命令,让他北上沈家堡,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把万贝恩营救出来。 巴达维亚便是后世印度尼西亚的雅加达,此时却是荷兰人在南洋一带的殖民据点,是荷兰人的东印度公司总部所在地。 如今看来,此行不会又任何帮助,更有可能坏事。 说不得,最后都是他德伦特的责任了。 万贝恩是贵族,来自荷兰北部的显赫之家,叔父亦是联省共和国举足轻重的议员,定是巴达维亚有人顶不住来自万贝恩家族的压力了。 “该死的贵族。”德伦特心里咒骂道,“万贝恩简直是海军的耻辱。” 他既然这么骂,德伦特就肯定不是贵族了,德伦特只是个普通姓氏,倘若是贵族,姓氏前面就该有个万字。 德伦特确是来自普通平民家庭,依靠个人奋斗,一步一步爬上伯里赛恩号船长的位置,自然看不上像万贝恩,这样依靠祖上的福荫坐到船长位置的人。 事实上,万贝恩确实够窝囊,让杨波单枪匹马给生擒了不说,七月号亦是落到杨波手中。 舰长室的另一侧,有一个曲尺状的木台,那里是舰长召集下级军官聚会的地方,平素喝喝酒,吹牛打屁,战时,商议军情。 有两个人正在交谈,一个是伯里赛恩号的大副,中尉桑德斯霍根,另外一个是大明人的模样,此人正是刘恒。 刘恒,刘香的胞弟,少时读过书,常跟荷兰人打交道,倒是会一点儿荷兰语,刘香跟荷兰人联络,便是通过刘恒。 “刘,刘香是个勇敢的人,他的不幸,我很难过。”桑德斯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又道:“但是你确信,杨波的船队没有威力巨大的火炮?” 刘恒闻言,心里开始骂开了。 你老母的,我哥打死打活,也没见你们上去帮手,兵败你们见死不救,跑得倒挺快,现在猫哭耗子,你特么难过有个屁用啊。 关于那场海战,刘恒已经把他所看到的一切,告诉了西蒙德伦特和桑德斯霍根,他确实没见到杨波的船队有什么威力巨大的火炮。 可是,德伦特看见一号船上的大爆炸,想当然地认为,杨波使用了威力巨大的火炮。 德伦特之所以疑神疑鬼,亦是和杨波有关,德伦特临行之前,收集过杨波的资料,传言神乎其神,他打心眼儿不信,可是杨波单枪匹马俘虏了七月号却是事实。 德伦特担心杨波手上有威力无比的大炮,伯里塞恩号没有赶去增援。这是德伦特给刘恒的解释。 我信你老母个嗨啊,刘恒当然不信。 心里有气,但刘恒却是不敢表露出来,他还要仰仗荷兰人带他回南方,不然,就凭他仅存的那条破船,能不能回去两说了。 “我确信。”刘恒说道:“杨波的船上用的虎蹲炮,和我家的虎蹲炮没什么区别,不过,他们的火枪倒是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 德伦特问道,一边绕过操作台走过来,抄起酒壶,给自己满满斟上一杯酒。 “我也说不好,”刘恒有些犹豫,终是道:“他们的火枪好似不用装药一样,一枪接一枪地开火。” “哈哈哈,刘,你不会是在说梦话吧?”桑德斯哈哈大笑,眼睛里都是讥讽之色。 德伦特亦是摇头,表示难以置信,一仰脖子干了杯中酒,随后放下酒杯,不料却是赶到船体在剧烈摇晃,酒杯差点被摔落下去。 “可能有风暴。” 德伦特立刻转身,疾步往观察台走过去,一边大声问道:“刘,你知道这附近可有避风的海弯?” “我知道沈家堡的东北方向,有个叫黑石崖的地方,那里有个海弯,可以避风。” “安全吗?”桑德斯霍根问道。 “海弯四周都是悬崖峭壁,上面都是石头,没有人烟。”刘恒说道:“据我所知,沈家堡的海船只在南溪河码头停泊,黑石崖那边,岸上地势太高,人力很难攀登,极少有人去。” “桑德斯中尉。”德伦特沉声道:“命令,通知少尉比利朗格,让他的侦察船头前探路。” 比利朗格是情报船科菲恩号上的少尉船长。 “遵令,舰长。”桑德斯啪地站起来,朗声应道。 第111章 夜袭(一) 刘恒离开了伯里塞姆号,乘坐小渡船,回到他的三号船,正沿着绳索往上爬,细仔从船舷探出头来,在上面接应。 细仔,刘香的独子,也是刘恒的侄子,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探出胳膊,扯住刘恒的双手,把刘恒拽上来,一边急声问:“亚叔?” 刘恒上得船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靠在船舷上,喘了口气,“天太冷,伯里赛姆号上缺木头,亚叔连杯热水都没喝上。” 细仔一脸的懵逼,问寻的眼神看着亚叔,刘恒又道:“他们让我明日去沈家堡见杨波。” “什么?荷兰人这是要干什么?”细仔不解道。 “红毛番自大,跟杨波要给养不过是个托辞,他们要和杨波讲和了。” 细仔脸上顿时露出悲愤之色,吼道:“那我爹呢?我爹就这么白死了?” 细仔还指望荷兰人明日找杨波大干一场,他还有机会找杨波一报杀父之仇,荷兰人都要跟杨波讲和了,这仇还如何报得? 刘恒叹了口气,说道:“荷兰人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杨波干仗,不过想借你爹之手,先给杨波一个下马威,然后封锁南溪河出海口,逼迫杨波早点交出万贝恩。” “该死的荷兰人,我就知道这些红毛番不可信。”细仔怒火中烧,用脚使劲猛踢船舷,叫道:“亚叔,既然荷兰人只是利用我们,我们凭什么还要为他们卖命,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刘恒面带哀容,苦笑一声,“没有荷兰人撑腰,就算回到南海,郑芝龙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亚叔,我们去南洋,世界之大,我就不信没有老刘家的容身之所?”细仔猛地拉起刘恒的一只手,眼底闪着亮光,说道。 南洋? 太远了,故土难离啊,毕竟刘恒已经不再年轻,可是眼下怎么办? 荷兰人让他去见杨波,杨波今日大胜,荷兰人却让他去找杨波讨要给养?找死还差不多,杨波一怒之下,没准儿能把他给杀了。 “好吧,叔老啦,日后老刘家就指着你了。”刘恒仰面叹息,说道:“细仔,你去把船上的弟兄叫过来,我们合计合计。” 细仔痛快的应诺,转身去叫人了。 刘恒则朝伯里塞姆号方向望过去。 天色晦暗,海面上波涛汹涌,伯里赛姆号泊在黑石崖海弯中央,寒风呼号,雨夹着雪,吹在人脸上,生疼。 伯里塞姆号离黢黑的海岸尚有几里之遥,四只高耸的桅杆上挂着风帆,从这里看过去,却只是一簇青色的暗影。 杨波把七月号藏在哪里? 今日的海战,刘香一方惨败,刘恒觉得杨波并未使尽全力,原因是七月号没出现。 荷兰人让刘香打前阵,试探杨波的深浅,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杨波此人定是在暗地里策划什么诡计,就让荷兰人去头疼去吧,关我屁事?” 今晚天一黑,他的三号船便要撒丫子跑路了,就让杨波和荷兰人去斗个死去活来吧,刘恒这么想着,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 果然,在伯里塞姆号上,西蒙德伦特正在和军官开会,讨论的议题正是七月号的行踪以及可能的应对办法。 “亲爱的西蒙,中国人有部《孙子兵法》,中国人凡事讲阴谋,杨波也不会是个例外,我确信杨波会在七月号上打主意,对此,我们必须保持警觉。”桑德斯的语气显得很严肃,提醒道。 “我打赌舰长让刘恒去讨要给养,正是要借机查探七月号的下落。”比利朗格吞下一口酒,坏笑一声,说道:“令人遗憾的是,舰长先生并没有让刘恒送些美人过来。” 众人亦是一阵鼓噪,纷纷言道:“那就打下沈家堡,何愁没有东方美人。” “来来来,为东方美人干杯。” 西蒙德伦特啪地站起身,冷厉的目光扫过众人,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德伦特并不着急说话,而是登上一个三级的小台阶,来到指挥台前,抓起作战手册,在手里扬了扬,沉声问道:“七月号可怕吗?” 德伦特兀自往了望台走去,一边说道:“海战自有海战的法则,杨波若是出动七月号,就得按照海战的法则与我交战,我的伯里塞姆号火力更猛,威力更大,七月号何惧之有?” 作为舰长,他需要鼓舞士气,话虽这么说,但德伦特的心里却在打鼓,杨波号称神奇小子,今日刘香船上的那声大爆炸,就让他觉得蹊跷,难不成杨波真有什么秘密武器? 眼前的黑石崖,凄风冷雨中高高耸立,黑黢黢地,给人以神迷莫测的感觉,细碎的雪花飘进来,落在他的肩头,德伦特心里却是隐隐不安起来。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杨波此刻就在黑石崖下面,在那条废弃的地下伏河里,很靠近出口的地方,离他并不远,而那出口可连通东海,落潮的时候,七月号都能开进去。 当然七月号,杨波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因为船上的中桅杆让杨波给锯断了,现在还没装好。 不过,当杨波得知伯里塞姆号在黑石崖海湾停泊时,却是欣喜若狂。 东海那么大,伯里塞姆哪也不去,偏偏要躲到黑石崖海湾来? 所谓冤家路窄,他跟荷兰人,还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啊。 天赐良机,杨波岂能错过,他立刻决定今晚便要对伯里赛姆号发起夜袭。 德伦特猜得不错,杨波手上确有一件秘密武器,火箭炮。 只是,火箭炮尚在试验中,性能并不稳定,夜袭能不能得手,还真不好说。 但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夜袭并不需要大船,再说洞里除了七月号,只有一条很小的撸船,就是没有帆,只能用浆划的那种。 参加夜袭的人员也是经过特别挑选的,首先一条,得熟悉水性,人员多是雷矬子的手下,船太小,也装不了多少人,拢共九个,王长生渔民出身,头脑却是好使,杨波便指定由他负责此次行动。 可是何起风却不干了。 上午海战的时候,他只能呆在指挥舱里,已经让他很不满,晚上的夜袭又不让他参加,他不仅生气,还多想了,难不成杨波,他的这位哥哥心里看不上他? “哥哥,为什么不让我去?”何起风一百个不服。 “伯里塞姆号上有三十四们加农跑,万一被人发现,为防炮击,他们可是要跳海,自己游回来,几里长的海路,你能游回来么?”杨波耐心解释道。 “别人能游,我为什么不能游?” 何起风这话显然没过脑子,你才学会游水几天,能跟人家打小就在海里泡大的一样?杨波不为所动。 “起风,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一切都是为了确保夜袭成功,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你还担心没仗打不成?” “哥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行,打心里看不上我啊?”何起风面红耳赤,斜眼瞪着杨波,逼问道。 “胡说八道。”杨波生气了,斥道:“看不上你,我让雷大哥教你学开船?将来还要把燕青号交给你?” “那你让我去,你不让我去,便是看不上我,干脆让我去火枪营得了。”何起风兀自强辩道。 “让你在船上学开船,你心不在焉,你当我不知道么?你要回火枪营?在军队里,这种行为便是懦夫行为,是临阵脱逃,你知不知道?” “我不是懦夫。”何起风跳了起来,语带哭腔,哀嚎道:“什么事都躲在后面,眼睁睁看着别人上,才是懦夫。” “起风...我是担心你..”杨波还想要规劝一番,但见何起风脖子伸得老长,显然是倔劲儿上来了,劝也无用,何起风反应如此强烈,却是出乎杨波的意料,他思虑片刻,终是一咬牙,说道:“好吧,我跟你一道去。” 此时,天已擦黑,海潮早已落下,众人集合完毕,杨波交待好注意事项,带着两具火箭炮,可惜只有三发火箭弹,便摇着船浆,向洞口方向划去。 到了洞口,小船却停了下来,他们要等待合适的时机。 天色要黑下来,才能不被人发现,但又不能太黑,他们在海上划船,看不见任何参照物,没有办法掌握航向。 众人在小船上地等待,四周显得格外的安静,除了海水拍打洞壁的声音,甚至能听到人的呼吸声。 何时划出洞口,要听王长生的,他在海边长大,自然对海上的一切了如指掌。 何起风个头太大,上了船,才觉得这条橹船实在太小,窝在狭小的船舱里,腿都伸不直,但能如愿参加夜袭,何起风此刻却是心满意足。 “好了。” 不知等了多久,王长生终于开口了,杨波立即挥手,浆手开始划船。 小船刚出洞口,众人便感到刺骨的寒意,外面真冷啊,众人赶紧把脖子往衣领里藏,饶是如此,还是冻得直打哆嗦。 四周雨雪霏霏,漆黑一片,伯里塞姆号连个影子也看不见。 王产生扭头看了看背后,黑石崖最高处,那地方叫鹰嘴,也就是杨波打算修建灯塔的那个地方,倒是勉强可以看到,这也是他们此行唯一的参照物。 “哗,哗,哗。” 浆手奋力往前划。 黑夜是极好的掩护,但也给他们摸黑划船带来极大的困难。 王长生只能根据白天观察到的伯里塞姆号的方位,按照事先规划好的线路往前划,同时还要留意鹰嘴的位置,以确定航向。 到了前面,若是能见到伯里塞姆号上的灯光就好了。 约莫往前划了一个时辰,却是没有见到一丝光的痕迹。 “王长生,会不会方向不对啊?”越往前,身后的鹰嘴便看不见了,在海上迷失了航向,可不是好玩的,杨波有些着急了。 王产生也是不解,挠挠头应道:“按说不会,这里是海湾,海面下水流不急,应该不会偏离航向太远。” 他们不知道的是,船上所有的灯火已经熄灭,德伦特非常谨慎,已经下令在船上实施了灯火管制。 “听着..”杨波压低声音吩咐道:“动作轻一点儿,再往前划上一刻,倘若还找不到目标,行动取消,立刻返航。” 第112章 夜袭(二) 黑色的夜幕下。 冰冷的海水击打着小船,发出噼啪的声响。 小船随波逐流,上下起伏,宛如一片落叶,在茫茫大海中漂浮,显得如此的渺少和无助。 “嘘...” 王长生似乎觉察到什么,立刻做了手势,要大家不要出声,船上顿时鸦雀无声。 风声呜呜,时断时续,飘忽不定,像是鬼魅在黑夜里悲泣,十分的骇人。 更多的是,浪涛互击,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众人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长生凝耳细听,似乎捕捉到一些细微的不同,像是波涛拍岸的声音,只是略显低沉。 “公子,我敢断言,敌船就在这附近。”王长生悄声说道,语气很肯定。 “什么方向?”杨波问。 “这个..这个不好说啊。”王长生为难起来。 杨波拍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不理解也不行啊,他自个啥也没听出来,他只能相信王长生的直觉。 “炮手呢?”杨波小声问道。 黑暗中有两个人亦是小声应答,起身向杨波靠近。 待两人凑过来,杨波俯身过去,“呆会儿,我会打一枚信号弹,一旦信号弹上天,你们两个便睁大眼睛,寻找目标,发现目标,只要在射程范围内,立即开火。” “发射信号弹?”何起风不解道:“那我们不就暴露了?” “没关系,我们之前的计划太谨慎了。”王长生接过话头,说道:“你想啊,我们的船小,我们看不见他们,他们更看不见我们。” 按照原计划,倘若攻击得手,小船撤离的时候,杨波会发射一枚信号弹,小船不是原路返航,而是撤向黑石崖南边的沼泽地带,那里有浅水区,敌船即使发现,却是不能过去,有人正在那里值守,一旦看到信号弹升空,他们就会点起一堆篝火,为小船指示航向。 杨波这是要把信号弹当成照明弹来用,以此来发现敌船,显然是临时改变了计划,风险还是很大的,但权衡利弊,杨波还是决定一试。 “记住,一是时间,信号但滞空的时间只有三五息,你们亦是只有三五息时间来发现目标,二是火箭弹得省着点儿用,只有三枚,首要目标是伯里塞姆号。” 两个炮手都重重点头,杨波又补充一句,“尽量往吃水线打。” 打吃水线,是为了击沉敌船,若是打在吃水线上方,最多重创敌船,却不可能将之击沉。 不过,现在的环境下,能打中已是万幸了,要求只打吃水线,显然是苛求了,所以杨波并不做特别要求。 杨波把信号弹压进左路手枪的弹鼓之中,大家现在神经绷的太紧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呯...” 霎那间,信号弹在黑暗的天空中,划出一道白线,通的一声,在半空中爆了,一个光团出现在空中,发出耀眼的白光,周遭顿时亮如白昼。 “你娘啊,伯里塞姆号” 有人惊呼起来,身体却是在发颤,突然之间,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出现在眼前,是听吓人的。 伯里塞姆号的距离也就不到百米,太近了。 它那庞大的身躯就在小船的左前方,小船的船头斜对着他的右舷,出阿紫伯里塞姆号靠近船尾的位置,若是小船再往前划上不到百米,没准儿能擦着伯里塞姆号的屁股,就划过去了。 船舷上加农跑的开口清晰可见,只是不见加农跑的炮口,估计夜间炮管被收回去了。 “轰,轰。” 如此近的距离,两个炮手自然不会有丝毫犹豫,一前一后都开火了。 连着两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电光火石之间,杨波看到伯里塞姆号上被打出两个大洞,一个位于伯里塞姆号的尾部,一个位于伯里塞姆号的中部,可惜的是,都没有击中吃水线,中间的那个稍微搭了个边,在杨波看来,这样的打击下,伯里塞姆号是沉不了的。 “打中了,打中了..” 两个炮手在欢呼,众人亦是跳起来击掌庆贺,小船之上,一片欢腾,小船却是摇晃的很厉害。 要这么晃,不定小船便翻覆了。 “爬下,爬下。”杨波喝道:“我们得离开,越快越好,浆手呢?划船,快。” 浆手们顿时醒悟,这里已是是非之地,荷兰人反应过来,距离又近,挨上一炮,可不好玩儿,赶紧地,越远越好。 杨波摸着船舷,来到两个炮手跟前,在每人胸前擂了一拳,然后是大大的一个熊抱,激动不已,“干得好,我给你们记首功。” 何起风在旁边看着,心里却打起了小九九,狂喜之下,杨波等众人却是没有留意。 直到空中的信号弹已然燃烧殆尽,伯里塞姆号依然没有开炮。 他的小船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茫茫大海重归黑暗,伯里塞姆号就算反应过来,开始打*炮,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盲打,很难命中目标。 而他的小船,今晚已经两发命中,这是令人满意的战果,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两枚火箭弹,待到所有人安全返航,便是一个巨大的胜利。 伯里塞姆号上终于传来嘈杂的叫喊声,杨波仿佛能看见德伦特舰长脸上的表情,震惊,愤怒,却又无计可施。 这便是杨波最喜欢的部分了,恼羞成怒,偏又无可奈何。 换着是杨波,其实也一样,不知道敌人在哪里,这仗没法打。 事实上,这个世代,无论中外,受限于技术条件,极少有海战发生在夜间,大海茫茫,哪里去找敌人,双方都找不到敌人,这仗就打不起来。 当然,夜袭人家海港,那是另外一回事。 这很容易理解,即使是现代的铁甲巨舰,假如夜间船上突然失去动力,停了电,人在船上,能做什么?其实能做的也很有限。 伯里赛恩号挨了两炮,情况好不了,嘿嘿。 杨波笑了,笑的有些得意。 人说得意便忘形,这话用在今晚的杨波身上,挺合适。 “敌船..”有人在惊呼。 是科菲恩号,杨波和小船上所有人一样,几乎把科菲恩号给忘的一干二净。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他没忘,估计情状跟此刻也差不多。 此时,他的小船已经驶过伯里塞姆号的船尾,正欲往前再划上一段,便可搜寻岸上的火光,开始返航了。 小船几乎是一头撞上了正在斜刺里杀出的科菲恩号,科菲恩是小型侦察船,它的启动要比伯里塞姆号容易得多。 伯里塞姆号被攻击的时候,它正在伯里塞姆号的另一侧,伯里塞姆号是个庞然大物,刚好挡住了杨波等人的视线,所以他们没有发现科菲恩号的踪迹。 攻击既然发生在伯里塞姆号的左侧,科菲恩号当然要前出侦察一番,正好和准备逃跑的小船迎头撞上。 两船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几乎到了伸手可及的地步。 “转舵,转舵..”杨波急声道:“浆手快划船,快,快,快..” 不幸中的万幸,科菲恩号似乎对小船茫然无知,以至于如此近的距离,竟然也没人对杨波的小船开枪或者开炮。 就在此时,何起风却忽地站起来,肩上扛着个火箭筒,显然是要发射了? 杨波赶紧阻止道:“起风,距离太近了,你..” 未及杨波把话说完,何起风已经扣动了扳机。 “轰...” 何起风把最后的一枚火箭弹给射了出去,正好打中科菲恩号的船头。 巨大的爆炸声瞬间传来,出于本能,杨波赶紧双手抱头,准备猫下,却是像被人狠狠地往后推了一把,顿时摔倒在甲板上。 这是爆炸产生的一股热浪。 爆炸在科菲恩号船头下方留下了一个洞,这一次,倒真是打在吃水线,科菲恩号的排水量也就一百多吨的样子,这样的损伤,足以让它很快沉没。 但是爆炸产生的木块碎片也给杨波的小船带来麻烦,有好几个人被木头碎片给击伤了。 “起风..” 杨波赶紧爬起来,一边恼怒地喊叫,显然是要责备何起风了。 “公子,不好了。”王长生惊呼,“起风落水了。” 杨波大惊失色,往小船外探出身去,却是看不真切,就在此时,却听到有人喊:“哥哥,救我。” “坏了。”何起风果然被抛落入海,这大冷天的,海水的温度很低,身体再是强壮,也撑不了多久,何况何起风游水的本事也让人生疑,也不知他有没有受伤。 得去救人,而且刻不容缓。 杨波不由分说,脱下身上的狐皮轻裘,一个猛子扎进海里,拼命地向何起风落水的地方游去。 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人在水里,视野更是受到很大限制,杨波隐约看到一丝白色的影子,便向那里游了过去,惶急地叫道:“起风,你在哪里?” “伸手啊.”杨波狂乱地大声喊起来。 “哥哥..我..” 何起风的声音,杨波扭头观瞧,只见到一只手露在水面上,身体却是在往下沉,杨波正欲转身,何起风的胳膊却是从身后伸过来,一把将他的腰身死死抱住。 何起风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杨波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抱住杨波的腰身,便不肯松手,完全受求生本能的驱使。 但这对杨波来说,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杨波不仅不能去救人,连他自己也开始往下沉了。 眼睛睁的溜圆,看见的的却是一个黑色的漩涡,一股强大的力量的驱使之下,身体慢慢地被卷进漩涡,并开始旋转,且越来越快,他的意识模糊起来,恐怖的死神在一点一点地吞噬他的生命。 模糊之间,杨波似乎感到有人在用什么尖锐的东西戳着他,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 第113章 夜袭(三) “我...没死?”杨波醒来的时候,就见何起风正伸长脖子看着他,终于记起之前发生的事,用手指着何起风,说道:“你也没死,呵呵..” 杨波咧嘴一笑,顿时脑仁儿一阵刺痛,不由使劲揉了揉后脑勺。 “哥哥,我...” 何起风语带哭腔,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声音里却是听出,满满都是愧疚的意味。 “没事儿就好。”杨波一摆手,却听到轰的一声炮响,立刻紧张起来,一骨碌坐起来。 “公子莫急,我观察有一阵儿了,这是伯里塞姆号在胡打。”王长生凑过来,脸上甚至还带着笑,镇静地说道:“他们的船好像出了问题,半天都没动窝。” 还真是这样,伯里塞姆号上矗立在海面上的一堵墙,静止不动,只是不时地往两侧开炮,落点和方向都很散乱。 杨波的小船在伯里塞姆号的屁股后面,伯里塞姆号这么漫无目的地打,完全是在虚张声势,却是告诉杨波,他们根本没发现小船。 而科菲恩号,船首正在下沉,屁股已经往上翘了,船上不断传来凄厉的惨叫之声,看来何起风确实打中了科菲恩号船头的吃水线,船上现在大概已经乱作一团,自顾不暇了。 王产生把黑夜的掩护用到了极致,索性让小船停下来,用杨波交给他们的急救法,就是人工呼吸,把何起风和杨波先后后给救了过来。 这一切竟然在荷兰人的眼皮底下,足见他头脑清醒,处事冷静,这让杨波颇感欣慰。 “科菲恩号上燃灯了?”何起风惊呼道。 杨波探身望去,果然见到科菲恩号的中部有亮光,开始只是闪烁不定的一个光点,却是不断扩大,不对,这不是灯火,是船上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杨波心中一激灵,急声道:“可能是着火了,我们得赶紧走。” 科菲恩号上的火势越来越大,火光会暴露小船的行踪,距离这么近,荷兰人不用开炮,用火铳都能把小船打成筛子。 桨手们都使出最大的力气,拼命地挥动手中的船桨,每一次划水,发出的声音便如重锤敲在杨波的胸膛,声音太大了。 小船往前冲,杨波瞟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伯里塞姆号,身形愈发显得庞大无比,看着都人心惊胆颤。 “只需一刻钟,我们安全了。”饶是从来不信佛道的杨波,此刻却是在心中默念:“佛祖保佑,好人有好报,好运永相随,过了今晚,我便在沈家堡修建寺庙,不是石庙,是真正的和尚庙哟...” 此刻,伯里塞姆号的德伦特舰长也在祈祷,不过,德伦特是在跟上帝祈祷。 德伦特站在了望台上,探身观瞧,左右船舷的加农跑都在试探性的开火,瞬间的火光,让他能看清伯里塞姆号附近的海面,除了一闪而过的雨雪划过的痕迹和波涛翻涌的海面,便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万能的上帝,帮帮我吧。”德伦特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虔诚地祈祷,“我的船受到了袭击,可我竟然不知道敌人在哪里。” 什么人会在如此很冷的雨雪天气,而且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派人来袭击了他的船队,这完全不符合海军的作战法则啊。 是杨波,一定是他,杨波是个特别的人,和所有大明人不同。 德伦特的脑子里,再次闪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心里却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也许,我应该见见他,看看他生得什么模样,为什么他可以如此与众不同?” “舰长阁下。”桑德斯急匆匆地走到跟前,用颤抖的声音,向他报告了一个可拍的消息,“已经证实,伯里塞姆号的船舵损毁,无法操作。” “什么?” 德伦特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心中充满了绝望,他的双手不由紧紧地抓着栏杆,颤栗的双腿已经无力支撑他高大的身躯,喉咙一阵发紧,让他呼吸不畅。 他必须找个地方坐下来,德伦特费力地转过身去,迈着迟缓的步伐,走向那个曲尺木台,那里有一把专属于他的舰长椅,他扶着椅背,瘫坐在上面,空洞的眼神盯着台上的酒壶,他想喝点酒,手臂却似灌了铅一般,始终没抬起来。 德伦特心中再次默念,“仁慈的上帝啊,难道您就忍心让伯里塞姆号任人宰割,坐以待毙?” 德伦特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心中却是升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 他的人连敌船的影子都没看到,伯里塞姆号却已经身中两弹,船舵损毁,意味着伯里塞姆号,无法动窝,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实在让他难以忍受。 “舰长阁下,现在船上一片漆黑,核实战损很困难,您看是否应该取消灯火管制,还有,还有伯里塞姆号是否起锚,挂上满帆?”桑德斯走过来,小心询问道。 德伦特微微地晃了下脑袋,眼睛仍是盯住那个酒壶,说道:“密闭的船舱可以燃灯,甲板、桅杆、了望台暂不恢复,现在敌踪不明,开了灯,伯里塞姆号就是个活靶子。” 说到这里,德伦特终是抬眼看着桑德斯,摇头叹息道:“不能挂满帆,今晚是东北风,会把伯里塞姆号吹到浅水区搁浅。” 指挥舱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一进指挥舱,便急切报告:“舰长,科菲恩号上起火了,眼看就要沉没了。” 德伦特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颤声道:“亲爱的桑德斯,安排救生船,把科菲恩号上的比利朗格接过来,能救多少算多少,去吧。” “是,舰长阁下。”桑德斯挺了挺腰身,应诺一声,转身离开了指挥舱。 “上帝啊..” 德伦特小声嘀咕了一句,竭力站直身体,双手正了正军服的衣领,转过身去,取下舱壁上悬挂的一把长剑。 哧朗一声,寒光一闪,长剑出鞘。 ....... “好嗨啊,我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杨波和何起风站在船尾,看着科菲恩上燃起的大火慢慢消失在视线里,距离足够远,他们彻底安全了,杨波一时兴起,便手舞足蹈地唱了起来,唱的是好嗨啊,而且是川音版的。 “哥哥,你唱的是啥怪腔怪调的?” 何起风已经习惯了,只要杨波出手,必然大胜而归,感觉今天同以前相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知杨波如此高兴,却是为了哪般。 船上的众人亦是欢呼雀跃,杨波的怪腔怪调听着奇怪,学起来到也不难,桨手们划着船,一边跟着唱,船上的气氛还真是有些嗨呀。 科菲恩号眼看着要沉没,肯定是没救了。 伯里塞姆号身中两弹,杨波虽然不知道船尾的那一炮刚好打中了船舵,但从它中弹后怪异的表现来看,它的情况肯定好不了。 雷矬子的快船就在附近,只是杨波交待,夜间他们不许靠近,待到明日一早,雷矬子一定会过去察看,伯里塞姆号不能动弹,就算它有三十四门加农跑,也不过是一盘菜。 小船亦是春风得意马蹄急,像在海面上打水漂似的,飞快地向着岸边的一处火光驶去,岸上的那堆火,早在杨波打出信号弹时已经燃起来。 很快小船便要靠岸了,王长生抄起一根竹篙,开始撑船了。 杨波已经得知,王长生当时正是用这根竹篙,在海水里找到正在往下沉的他和何起风。 说起来,杨波跟何起风一样,都是容易冲动的性子,在当时的情况下,就应该多听取王长生的意见,然后再下海救人,否则,不但何起风救不回来,连自己也得搭进去。 杨波在船尾也嗨够了,转身往船中间走去,走到王长生身侧,对何起风说道:“起风,今晚咱俩遇险,多亏了王长生,才捡回一条命,你可要谢谢人家。” 不料,王长生听到之后,却连连摆手,说道:“公子,莫要折杀我了,是公子福大命大造化大,我岂敢贪功。” 这倒是不是王长生谦虚,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救人是一回事,杨波命大是另外一回事,在沈家堡谁不知道,杨波是不凡之身,根本死不了。 一个炮手闻言,凑过来起哄道:“谢什么谢,咱们跟公子出来就是要立大功的,若是要谢,也该谢公子你才对啊。” 不过,何起风倒是跟王长生随意地拱了拱手,算是谢过了。 闹腾了一阵,小船终是靠了岸。 这一带都是连绵的沼泽地,难得有一处高地,便是所谓的岸了,那里生着一堆火,火堆后面还搭着个简陋的草棚子,里面住着个上了岁数的老汉,正准备给杨波他们弄些吃的。 虽说此行立了大功,众人都高兴,但确实也累得够呛,大家围着火堆,烤烤火,暖暖身体,总算可以好好歇息一阵。 杨波和何起风身上的衣衫都是湿透了的,便都脱下来,拷拷干,杨波随口跟何起风聊了起来。 “起风,这次你也算立了功,日后就跟这雷大哥好好学驾船,别再整日里想着回火枪营了。” 何起风闻听,苦着脸说道:“哥哥,你知道我喜欢枪,这船上又是海图,又是罗盘,我读书少,也看不明白啊。” 何起风喜欢打枪,杨波是知道的,就像那次在七月号,一枪一个,跟打兔子似的,何起风最喜欢,也最善长。 让他学习驾船,学习海战,确实有些强人所难,杨波这才意识到,他确实有些一厢情愿了。 他也跟雷矬子打听过何起风在船上的表现,只道他在船上是心不在焉,现在看来何起风说的才是实情。 何起风倒是在读书,不过是读些三字经和千字文,上面的字勉强能认全,但驾船也好,海战也好,至少在杨波看来是个技术活,仅凭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王长生倒是个好苗子,为人心思缜密,处事沉着冷静,熟悉海事,又悉心钻研,眼下是何起风手下的一个炮兵掌班,但将来,他在海军一定会脱颖而出的。 “起风,要不这样,王连营的火枪营二队的人马这次在跟刘香作战时,表现不错,由你暂时带着。”衣服已经烤干了,杨波重新穿上,正系着纽扣,一边说道。 “那王连营呢?”何起风闻言大喜,不过还是问了一句。 杨波系好了钮扣,抬头跟何起风说道:“王连营我另有任用,他要去辽东一趟。” 那老汉的吃食也准备好了,正叫人过去吃饭,王长生他们已经过去了。 “我准备成立一个海军陆战营,专事跨海作战,就以现在的二队为基础,以后再慢慢扩编,我先警告你,既然是海军陆战营,终究还是离不开船,你可不能再三心二意了。” “哥哥放心,只要能打枪,我绝不会让哥哥失望。” 第114章 运筹帷幄 第119章运筹帷幄 跟荷兰人的海战结束了。 清点缴获和战俘等的工作,雷矬子在操持。 杨波让人把王连营找来,密议王连营跟随封家商队前去辽东一事。 辽东,在大明人看来,乃是边陲苦寒之地,可后世而来的杨波却知道,大东北的黑土地广阔无垠,是个大粮仓,小麦、水稻、大豆、玉米都适合种植,产量不低,品质亦是不差,只是这个世代的人,不知道罢了。 更不用说,地上连绵几千里的原始森林,可以提供不可计数的优质木柴,还有,就是在地下也深埋着无数的宝藏,铁矿,煤矿正是杨波索需要的。 当然最让杨波心动的,是松辽盆地,那盆地下面全是火油,储量大的惊人,凭现时的技术条件,即便能开采,至少在杨波的有生之年,取之不尽,用之不绝。 王连营此次前出辽东,担负秘密使命,他要为杨波下一步的行动,先行探路,绘制地图,收集譬如风土人情、山川地理、关口要隘、乃至人丁部落,等等一切有用的情报。 人数倒是不多,连上他,只有五个人,明面上,他们是封家商队的伙计,暗地里,则是杨波投下的一颗暗棋。 这是杨波精心策划的绝密行动,绝对不能向外透露一丁点儿风声,即使是替杨波打掩护的封万里,也只知道王连营去辽东,只是为杨波探路,并不知道杨波下一步的打算。 王连营此行,去时走陆路,经由张家口,横跨蒙古草原,向东抵达辽东海岸线,最好能在沿海建立一个永久联络点,以便杨波能从海上给予支援。 起初可以通过封家商队的信使,待时机成熟,王连营需要建立自己的联络线,和远在沈家堡的杨波互通信息。 两人在石庙后院的一间密室里,谈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柳絮推门进来。 柳絮几天前刚和葛四宝成亲,新婚不久,发髻不再是之前的双丫髻,而是焕然一新,一副娇俏嫣然的少妇模样,倒也十分的讨喜。 杨波见是柳絮,忍不住打趣道:“柳絮,怎么是你?新婚燕尔,你也不在家里多呆几日?” 柳絮递过来一片纸头,说道:“公子,我可是倚红楼出来的,什么没见过,就葛四宝那样的,看一眼就够了,成亲又如何,难不成整日呆家里守着他呀?” “两口子成了亲,就该多亲热亲热,这叫培养感情,明白吗?”杨波一本正经地谆谆教诲,一边伸手接过那张纸头,这是雷矬子送来的战报。 “哦..”柳絮瞅了一眼杨波,小嘴翘翘,“公子是说那种事啊,那种事需要多少功夫?晚上回去,一整晚,还不够他折腾。” 王连营正在饮茶,听到柳絮这么说,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嚓,这女子成了亲,便如此剽悍了么? 杨波亦是大骇,额头上汗涔涔的,迭声道:“服了,服了,你去忙吧。” 柳絮得意地轻笑一声,倏地转身,腰身款摆,一步三摇地退了出去,动作却是夸张到极致。 “哈哈哈...” 待柳絮带上门,王连营再也忍耐不住,狂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杨波拿过战报,快速地扫了一眼,叹了口气,“有个舰长自杀了,可惜。” 王连营接过杨波递过来的战报,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了一遍,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咽口水,脸上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啧啧称道:“人说,跟着公子行动,一准立大功,果然不假。” “这次你们二队跟刘香海战,功劳也不小嘛。” 王连营一撇嘴,杨波这是在安慰他呢,刘香不过是小鱼小虾,几条破船而已,跟荷兰人的伯里塞姆号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光是加农跑就三十四门,据说一门加农跑要卖到近万两银子,还不一定能买到,更不用说,还有一百七十个红毛俘虏,将来还能跟荷兰人换银子,沈家堡这回真是发大财了。 参加夜袭的那帮家伙可算捞到军功了,王长生说不得要升官了。 在杨波军中,要升官,得把军功拿出来,王连营自己便是立了军功,火线提拔,做了火枪营二队的队长,当然心知肚明。 “此去辽东,是公子运筹帷幄,着眼长远的安排,属下自然乐意前往,可是以后立功的机会,怕是不多了。” “呵呵..”杨波瞥了一眼王连营,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倘若你能在辽东站稳跟脚,那才是天大的功劳,区区伯里塞姆号算得了什么,能比辽东还大么?” “公子,你的意思..”王连营闻言,神色顿时兴奋起来,看来公子所图甚大啊,难不成想取了辽东? 杨波一摆手,说道:“那是后话,到了辽东,去找那些跟女真人不对付的部落,让他们拿兽皮来换火抢,争取到他们的信任,便是大功一件。” “在辽东,我们初来咋到,要想找到那些部落,怕是不容易。”王连营有些犹豫。 “封家在辽东经营多年,有些门路,应该可以帮到你。”杨波想了想,又道:“不过,求人不如求己,最终还是要靠你们自己,实在找不到,就直接去寻那些贫苦的部落,越穷,便是受人压榨得越狠,跟我们合作合作的可能就越大。” “穷部落?哪来钱买我们的火抢?”王连营不解道。 “有了火抢,他们难道不能去抢?”杨波笑道,笑得甚是鸡贼。 王连营顿时恍然,公子这是要玩阴的,行的是离间之计,让那些部落之间打个你死我活,鹬蚌相争,然后杨波这个渔翁,就可以得利了。“公子,我明白了。”王连营迭声道。 杨波从抽屉里取出那把左轮手枪,还有两盒纸弹,拢共二十发,递给王连营,说道:“这枪送给你,关键的时候可以防身。” “这..”王连营赶紧推辞道:“这不合适吧。” 王连营听说过这左轮手枪,整个石庙只有五只,只有杨波最亲密的人,譬如乐水,乐水是什么人?在石庙便似公主一般的存在,王连营不会天真地认为他能有这种资格,顿时觉得诚惶诚恐起来。 杨波站起身来,把左轮手枪塞到王连营的手里,沉声道:“王连营,此行辽东,你重任在肩,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保全自己,全须全尾地返回。” 王连营接过左轮手枪,眼圈都红了,终是明白杨波对他寄予厚望,立刻挺直腰板,肃声道:“属下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公子重托。” 就在此时,柳絮又来禀报,说是封万里到了。 杨波对王连营说道:“你直接去码头,稍后封家商队的一个掌柜的会去找你,我不便相送。” “是。”王连营啪地行了个军礼,转身而去。 杨波来到前面的会客厅,封万里端坐在茶几旁边的椅子上,手里一个茶碗,正在饮茶,身后还站着个人。 封万里起身为杨波介绍,说道:“这位叫巴图,商队便由他负责。” 杨波闻言,却是一愣,听着这名字,这巴图不是个汉人啊。封万里显然预料到杨波会有此反应,哈哈一笑,“巴图是蒙古人,在封家十数年了,绝对可以信任,杨波不必忧虑。” 巴图赶紧躬身施礼,“巴图见过杨公子。” 杨波上下打量一番,见此人上嘴唇的两撇八字胡倒是有些粗,跟毛刷子似的,细看面相也略有不同,但仪态言语,甚至肢体动作,看起来和汉人别无二致,没听说名字,还真不会当他是个蒙古人。 “好好,巴图掌柜是吧?”杨波笑道:“你们到了辽东,酒精也好,火柴也好,你们都要好生为我推销,你们卖的越多,石庙便能赚取更多的银子,哈哈哈。” 巴图倒是很客气,连称:“一定一定,多谢公子看重我们封家。” 巴图是杨波要求见上一面的,见过杨波之后,巴图便急匆匆赶往南溪河码头,王连营正在码头等着和他会合,然后乘船走海路,在天津上岸,之后便一路北上,由陆路,穿越蒙古大草原,最后到辽东,等于在北边绕了一个大圈子,但这是封家一直以来的商路,杨波并没有做任何的干涉。 封万里倒是留下来,等会儿韩赞周和左文灿要来,他们是来跟杨波商谈市舶司衙署的相关事宜。 杨波知道韩赞周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建衙署需要银子,这银子就由杨波来掏呗。 不多时,韩赞周和左文灿二人便到了。 果不其然,二人一到,跟往常一样,左文灿被韩赞周支使,先来做这个恶人。 “杨波,朝廷此次破格在沈家堡开设市舶司,乃是沈家堡天大的荣耀,现在国库不是很宽裕,希望你能为朝廷效力,尽快把市舶司建起来,我意下在南区选一块吉地,今冬便要开建,你意下如何?” 左文灿不仅是嘴上说的理直气壮,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在海州,他就是这么个做派。 “这是你们二位大人的事,我一介草民,不做干涉,呵呵呵呵。”杨波微微一笑,却是端起了茶碗,用心地在品茶。 几个人都哧溜哧溜地品着茶,仿佛这茶便是人间的仙品一般,怎么喝都没个够。 这不对劲啊,话没说上两句,这天都给聊死了,杨波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韩赞周有些着恼了,把茶碗往茶几上一跺,“扬三儿,咱家明说了,咱家手上没银子,这衙署还得由石庙出银子。” “不不不。”杨波断然拒绝,说道:“相文兄,那二十万两税银,我还不一定给呢,就算将来我勉强答应给,除了这二十万两之外,石庙再不会多出一两银子,衙署的事儿,你们自己想办法。” “咱家说过了,咱家手上没银子。”韩赞周一摊手,说道,“咱家在京城临行前,皇爷可是有交待,这建衙署的银子,找杨波。” 他跟杨波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知道杨波此人吃软不吃硬,语气软一软,再把崇祯皇帝抬出来,咱家的面子你不给,皇爷的面子,你也不给? 杨波终于放下茶碗,笑道:“相文兄,既然是皇上发话了,那我杨波也不能不帮忙想办法呀,封前辈今日在场,便是为解二位大人的燃眉之急。” 杨波见韩赞周一脸的疑惑,又道:“封前辈可是开钱庄的,没银子,可以管他借啊。” 韩赞周神色一呆,呐呐道:“跟钱庄借银子,将来咱家拿什么还?那二十万两税银,是皇上的,谁也不能动。” “相文兄,你忘了,皇帝在枫树林可是有个皇庄,皇庄赚了银子,不就有钱了吗?” 原来如此,韩赞周没有料到,杨波这厮实在奸诈,早就算计好了,在这儿等着他呢。 第115章 针锋相对 杨波一只手搁在扶手上,身体斜靠椅背,翘着个二郎腿,坐在那里侃侃而谈,惬意得很啦。 左文灿看着杨波的做派,心里实在不爽,尤其这家伙竟打起了封雅雯的主意,封雅雯可是他左大人的夫人,让她做个什么女子学堂的校长,成何体统? 这简直是对他的羞辱,这让左文灿如何能忍受? 婶子能忍,叔都不能忍了。 左文灿心中有无尽的愤怒,但韩赞周在场,他只能硬生生地憋着,憋得好难受,脸上的表情却是阴恻恻的,逮个机会,他当然要出言讥讽,“杨波,既然你也有心求得一官半职,当知官场有官场的规矩,不该说的话,还需慎言,当心祸从口出,呵呵。” 这话说出来,杨波听着却是有了威胁的意味,顿时不爽了。 “左大人,海州的规矩,在下倒是有些耳闻,就譬如梅镇何老金一案,沈家堡上下可是打点了二十多万两银子,你的知州衙门都拿了多少啊?”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左文灿勃然变色,眼下,为官哪有不贪的,但是你杨波不能坏了潜规则,这事能干,却不能说,尤其不能但这韩赞周的面说。 “本官事后可是做过调查,何老金一案不过是你杨波霸占西山磷矿的一个由头罢了,郑家兄弟,还有裘千户,可都是死在你的手上,如今朝廷既往不咎,你就不知感恩图报吗?” 不得不说,左文灿确是官场老手,转意话题的功夫,驾轻就熟。 梅镇郑家灭门乃是杨波一手促成,就是为了西山的磷矿,在当时是秘密行动,但事后,人们也回过味来,这背后的推手就是杨波,毕竟杨波需要西山的磷矿做火柴。 只是现在皇帝想捞银子,暂时不再追究,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这是杨波的软肋,杨波跟朝廷讨要官职,便是要洗白白,左文灿为官多年,当然能看出来。 可惜了,左文灿遇到的是杨波,对为官之道,杨波虽然狗屁不通,可他是个浑不吝,管你那么多? 看出来又如何?这里是沈家堡,杨波绝不会让左文灿把海州的那一套习气带到沈家堡来,他也要为沈家堡立规矩。 既然撞上来,那就别怪我针锋相对,拿你来立威了。 杨波瞅了瞅左文灿,嘿嘿冷笑,突然收起了二郎腿,拍案而起。 “左大人,你官府的那些烂事,我不感兴趣,可是在沈家堡,谁特么都别想当大爷,谁特么敢伸手,拿了不该拿的银子,老子便剁了他的手。”杨波爆粗了,倒是一副正义凛然,酷酷的样子。 “杨波,不得放肆。” 左文灿好歹是个朝廷命官,被一介平民当面爆粗,这种场面韩赞周可是没见过,赶紧呵斥道:“杨波,官你还没当上呢,便如此跋扈,你有什么资格对左大人吆五喝六的?” 额的娘哎,杨波这小子,实在生猛,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听着都让封万里心惊肉跳。 万通钱庄可是他俩合股的,明面上,由他经营,暗地里,杨波还控着股。 封万里止不住地想,这小子如此这般,搞不好哪天他封万里也要受牵连,惹火上身了。 原本他端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入泥塑木雕一般,此时却是忍不住了,觉得杨波好过分。 左文灿是他封万里的乘龙快婿,虽然眼下跟雅雯闹了别扭,可外人不知道啊,总得给老夫点儿面子吧。 就算不给老夫面子,韩赞周可是皇上派过来的心腹之人,得罪了他,便是得罪了皇上,得罪了皇帝,万通钱庄还开个屁啊。 “杨波小友,杨贤侄...”封万里赶紧站起来,插到杨波和左文灿之间,挡一挡,两人可不能动手打起来,当然他的那个女婿十有八九是不肯动手的,只能挨打了。 “贤侄,得饶人处且饶人,就算给老夫一点面子,好不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嘛,贤侄,你坐下,快坐下,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左文灿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眼底就像点燃了两堆火,大火熊熊燃烧,让他目眦欲裂。 杨波这厮一点面子都不给啊,当官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号的。 可是,这里是沈家堡,杨波是地头蛇,左文灿又受制于韩赞周,再说他是个读书人,读书人讲究个斯文,不能斯文扫地啊。 我忍,左文灿咬牙切齿。 杨波就这么酷酷地看着左文灿,见他脸色铁青,眉宇之间却又显得十分地落寞,正是那种‘我很愤怒,但有无可奈何’的表情。 杨波假意气鼓鼓地一屁股坐下,端起茶碗,牛饮一阵。 “韩爷,你呢也别生气,气坏了身体,咱们都担待不起啊。”封万里转向韩赞周,说道:“万通开给韩爷开的是五分利息,还不到市面上利息的三成,可谓十分的优厚了,倘若韩爷肯在万通借贷,万通便借韩爷的喜气,今日正式开张了,咱们两厢得益,岂不美哉?” 五分的息,确实不高,市面上,一般的钱庄的利息都在两成上下,更不用说那些高利贷。 不过韩赞周却是很不爽,感觉自己被杨波吃的死死的,皇庄由杨波经营,怎么用银子,还不是杨波说了算? 不爽归不爽,韩赞周却是没办法。 “兹事体大,咱家回去还要在合计合计。”韩赞周寒着脸,说道。 “好说,好说。”杨波笑道:“兹事体大,当然要好好琢磨琢磨,想好了,就找封前辈,开个户头,市舶司马上就开建,呵呵。” 横竖市舶司的事,杨波不急,太监急。 “哼,咱家这回算是栽在你手上了。”韩赞周没好气,又道:“这次荷兰人又败在你手上,两次拢共让你逮住两百来号红毛鬼,你杨三儿又该翘尾巴了吧,这可不是小事,咱家也不能装着看不见,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办?” 荷兰人是杨波抓的,严格说来,却是两国交兵,事关朝廷,韩赞周作为皇上派来的心腹之人,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这批荷兰人如何处理,杨波亦是颇费思量,这些时日,他也一直在考虑此事。 荷兰这个国家,很有意思,即使在欧洲,也是个另类国家。 国土面积狭小,人口也不多,濒临北海,是典型的苦寒之地,且地势特别低,整个国家基本坐落在海滩上,自然资源贫乏,撒网打鱼倒是合适,但作为国家,只要世界大乱,便会给周围的大国蹂躏一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国家没了。 正是因为资源贫乏,陆地上发展无望,荷兰人便把目光投向了海洋,时间来到十七世纪,世界有了大航海时代的迹象,荷兰人给赶上了,于是乎,荷兰这样的一个弹丸之地就是这样一个弹丸之地,自世纪初,便称霸海洋,长达一个多世纪,成为海上当之无愧的霸主,被称为海上马车夫。 后世有人称阿拉伯人为狗大户,是说阿拉伯人,人懒钱多,国土下面全是石油,用石油可以换无数的美元,钱多的让人发愁。 有关荷兰人却是有个说法,叫狗大器,意思是‘godutch’,一般理解为,出去下馆子,各付各账的意思,就是aa制,是说荷兰人锱铢必较,精于算计。 说好听点儿,就是说荷兰人有经济头脑,难听的,便是说荷兰人跟犹太人一样,都是吝啬鬼。 荷兰人善于商道,却是世界公认的。 后世司空见惯的股份公司、银行和股票交易所,这些东西,在十七世纪的荷兰都有了雏形。 所以说,荷兰是个重商主义国家,所谓国家,便是前文提到的那个联省共和国,而此时的荷兰竟然还未完全从西班牙独立。 即便如此,已经满世界在建殖民地了,通常几条远洋航船,再加上一两千士兵,就能把偌大一个国家给殖民了,凭借的还是他们的坚船厉炮。 南洋尚且不论,在大明,荷兰人骚扰福建和广东沿海地区,已经有些时日了。 而台湾,此时还被称为大元,却是正被荷兰人占着。 除了那些荷兰战俘,杨波手上也有枪有炮,有幽灵号,倘若伯里塞姆号能修好,还能再增加一艘。 这些都是杨波手上的筹码,韩赞周问起来,却是让杨波思绪万千了。 第116章 走马观花 这一日,是晴日,清冷的日光,却不见有一丝的暖意,屋外滴水成冰,人只要呼吸,嘴边便冒出浓浓的雾气,不多时,须发便似染上了一层寒霜。 西山火柴工厂的大门口,站着一群人,杨波、徐骥父子、季顺、还有苏洛儿都在,他们刚在火柴厂参观。 徐骥意犹未尽,横竖沿途还有不少在建的项目,也很可观,便提议不坐马车,步行返回石庙。 几日前,因为荷兰人来犯,杨波急于出海,没能跟徐骥父子多聊上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待到战事结束,徐骥便找上门来,想去西山的火柴工厂看一看,这也是他的父亲徐光启在信中交待的。 徐骥是贵客,其父又是礼部高官,最主要,杨波知道徐光启在历史上可是鼎鼎大名啊,自然不会慢待。 今日一大早,众人便赶来西山,杨波更是亲自作陪,先是领着徐骥看了看在建的西山铁厂,然后又到火柴厂参观一番。 过程中,徐骥兴致盎然,不断提出问题,杨波也是有问必答,看起来也不藏私。 当然,核心机密,杨波自然也不会透露,这样的参观,说到底,就是个走马观花,饶是如此,也让徐骥惊骇不已。 季顺和苏洛儿也在,杨波最初就是通过苏洛儿邀请徐骥来石庙出任校长的,而杨波亦有意让苏洛儿接管他所谓的文化产业,所以,徐骥在沈家堡的活动安排,基本都是由苏洛儿在打理。 现在杨波名下的产业,架构也慢慢清晰了起来,打个比方,石庙的产业是个现代产业集团,杨波便是集团董事长,杨波不在石庙,沈燕青署理,相当于副董事长,同时她还要从医,开着一真医馆。 季顺便是实业部总经理,架桥、修路、开山、西山的磷矿、水泥厂、火柴厂、铁厂、马车厂、还有不少其他工厂,这些个实业,都归在季顺的名下,他手下管着大大小小十几号厂长。 梅仙儿则是杨波的董秘,除了协助杨波在总部的工作,还兼任商业部总经理。 钱庄、房地产、商铺,还有杨波看重的文化产业,譬如问乡棋社、台球馆、学堂都在她的管辖之下。 问题是,杨波很多时候,是个甩手掌柜,梅仙儿便把董事长给做了,她太忙了,杨波考虑把文化产业,交给苏洛儿,那么苏洛儿便是文教部的总经理了。 只是,沈燕青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始终不肯点头,苏洛儿也不介意,该干的事还是要干,却没有正式的名分,属于友情支持。 上午是陪同徐骥父子参观工厂,下午,他们还要前去南溪河的岸防炮台,去观摩一场炮击。 炮击是韩赞周提出要看的,借此机会,杨波打算把几个荷兰人都请了来,譬如万贝恩,桑德斯霍根和比利朗格,一同观摩。 当初杨波和何起风只身前往七月号,舰长万贝恩就邀请杨波到火炮甲板观摩,如今万贝恩成了阶下囚,杨波也要请他看一回,算是礼尚往来了。 当然,请荷兰人来观摩,杨波却是别有用心,现在只是个开始,这是后话。 众人闲谈一阵天气,便启程返回,一路上,异常寒冷的天气,让徐尔觉难以忍受,一边跺着脚在冰冻的地面上行走,两只手还放在嘴边呵气,想要暖暖手。 “杨兄,外面如此寒冷,工厂里面却是暖意如春,却是为何?”徐尔觉以杨兄称呼杨波,其实,他的年岁还要比杨波大上两岁。 “工厂室内设有暖气管道,若是没有暖气,工人的手冻僵了,操作起来可就走样了。”杨波笑道。 “暖气?”苏洛儿眨眨眼,脑补一阵,恍然道:“你是说室内的那些弯弯曲曲的管子,那里面便是暖气?” “正是。”杨波点点头,“其实是废弃的热气,用管子引进来,权当供暖之用,这也算废物利用了。” 徐骥闻言,又是一阵惊叹,说道:“今日我等算是大开眼界,尤其是那流水线,材料从头至尾,便真如流水一般,流到最后,便是成品,堪称神奇。” 徐骥今日所见,便如炸雷一般,炸的他七荤八素,心中十分地震撼,再看杨波,那眼神里却是多了几分钦佩。 徐骥笑着问:“杨波,人们都说,你是个神奇小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玲珑心肝,竟有如此奇思妙想?” “咯咯..” 苏洛儿走过来,伸出纤纤玉手,在杨波脸上小捏了一把,俏声道:“还有人说他是火神下凡呢,我这么捏着,感觉也不过是肉身凡胎嘛。” 杨波急忙往后躲,却是没能躲过,老脸一红,说道,“呵呵,工厂还有不少地方亟待完善,当不得你们二位如此的夸赞。” 倒不是杨波谦虚,他是心虚,流水线在后世,可是司空见惯的东西,杨波不过是个快递小哥,拿来主义,照搬就是了,并非他有什么玲珑心肝。 “徐先生,如你所见,工厂需要很多识文断字的工人,可他们大多是流民出身,识字的不多,我打算在学堂弄个扫盲班,让他们轮流去读书识字,此事还需先生出手相助啊。” 扫盲班? 徐骥捋了捋胡须,上面已经积下一层白霜,心下寻思,脸上却流露出疑惑的表情。 杨波的流水线,从采矿,到制作火柴头,乃至最后包装出货,每一个工序,都要标识,记数,并记录在流程卡上,工人和基层的管理者都要能识字计数,否则生产就会出乱子。 所谓扫盲班,便是把工人送到学堂,无非是要他们识几个字,会识数,教些最基本的东西。 这种事,随便找几个教书先生便能轻易做到,何苦请他来做什么校长? 徐骥中过举人,其父又是当朝礼部高官,徐家在松江府也是数得着的名门望族,你扫个盲,便要请徐骥这样的大咖? 徐骥的心思,自然在杨波的预料之中。 “扫盲班不过是应一时之需,读书识字,终归要从娃娃抓起。”杨波瞅了一眼苏洛儿,又把目光转向徐骥,说道:“晚辈听洛儿姐姐说过,徐先生和西人传教士素有来往,有个叫金尼阁的意大利人从欧罗巴带来七千部西人着书,可有此事?” 徐骥闻言,愣了一下,这人的心思可够跳脱的,扫盲班的事儿还没个说法,这又说起西人传教士来? “确有其事,金尼阁乃是意大利人,几年前返回大明时,带来欧罗巴最新着书共计七千余册,足可充盈一个藏书楼,这些书图文并茂,印刷精美,且无重复,涉及西人的神学、哲学、天文,还有算学,以及格物之学,门类繁多。 他和一个叫邓玉函的德国人,在杭州居住时,与家父多有来往,我本人也见过他们,只可惜,金尼阁今年早些时候,在杭州因病去世了。” “这些图书现在何处?可有组织人手翻译?”杨波急问。 “大部运去了北京,存放在北京的北堂书馆,金尼阁在世的时候,倒是定了个翻译计划,只是要翻译这些书,谈何容易?一则,这些书籍大多用拉丁文写成,我大明极少有人识得拉丁文,译文时,颇为周转,十分的繁复。二则,此事作业浩大,家父倒是竭力主张尽快翻译完成,朝廷也专门成立了馆局,却没有给多少银子,没有银子,便成不了事,总的来说,进展颇为不顺。” 徐骥不断地摇头叹息,脸上颇多落寞的神色,杨波听起来,内心却是欣喜不已,说道:“倘若先生能屈就校长一职,译书一事,你只管叫人过来,银子我来出。” “此话当真?”徐骥不由一愣,惊道:“这不是件小事,译书耗时费力,可是需要不少银子啊。” “石庙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需要银子,先生只管开口便是,哈哈哈。”杨波笑的颇为豪迈,信誓旦旦地说道。 徐骥的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杨波的一席话,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思虑一阵,问道:“杨波,在你看来,我大明该如何对待西人之学?” “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杨波随口说道。 杨波不记得这八个字是谁所说,他只知道这话满有名,既然后世很有名气,现在说出来,也该大差不差吧。 “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徐骥喃喃自语,终是击掌赞道:“说的好,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的真知灼见,了不得啊。” 杨波老脸又是一红,干咳几声,赶紧道:“前辈,只是翻译,怕是不够,译好之后,还需刊印出版,出版之后,还得有人专门研究,才能取其精华,剔除糟粕,为我所用,我打算成立一个研究院,专司其事,这研究院院长一职,当由先生出任,还请先生莫要推辞。” 徐骥还在心里反复琢磨杨波说的那八个字,他的儿子,徐尔觉却是不耐了,说道:“爹,杨兄既然答应帮忙译书,您还不快快应下校长一职?” 徐骥终是醒悟过来,汗颜道:“既然杨波如此豪横,我当责无旁贷,这校长我做了。” “好极。”苏洛儿亦是欣然道:“所需人手,便由前辈出面聘请,石庙的月奉可是出了名的优厚啊。” 众人一时开怀,笑谈不止,很快便到了沈家堡的地界儿,离西山豁口不远,杨波道的两边各自立起一个水泥平台,一堆人正忙着在平台上搭建风车。 “徐先生,叫风车,也是杨波折腾的玩意儿,我带你去看看。”风车项目属于工厂类的实业项目,自然归在季顺名下,季顺便邀徐骥过去仔细观瞧。 这里原来是西山的一个豁口,开山之后,更是变成一个风口,风势很大,风车建在路边,一边一个,再合适不过。 北边的风车用来驱动水泥工厂的转炉,南边的,则用来研发马道长的球磨机,球磨机里装上铁球,风能驱动风车,风车驱动球磨机转动,铁球在里面相互撞击,从而将里面的铁锈粉末研磨成更小的颗粒,这些微小的颗粒,可用来制作人工磁铁。 理论上说,要达到微米的尺度,说不得,要经过无数次的试验,才有可能实现。 有了人工磁铁,杨波便有机会制作大型的发电机,乃至电动机,以此来解决困扰石庙已久的动力问题,这本是马道长的解决方案。 风车上的叶片长度,足有丈许,杨波走到近前,伸手去拨动其中的一个叶片,并没有使出多大的力气,风轮便转动起来。 “嗯,还不错。”杨波满意地点点头,对徐骥说道。 风车在大明并不少见,但像杨波这样的,用一只手便能拨动的大型风车,却是绝无仅有,原因在于杨波的风车主轴上,装有石庙最新研制的大型轴承。 “公子...”甘薪正在现场指挥安装,见杨波一行人过来,招呼一声,喜滋滋地走了过来。 “甘薪,你大清早的,活力四射啊,遇到什么喜事儿了。” “公子,你不地道啊。”甘薪佯怒道:“我这个月的月钱又涨了,三十两了都,事先也该跟我通个气不是?” 杨波这才记起,这个月确实给甘薪加薪水了,甘薪的薪水几是一个月加一次,且都是翻倍地加。 徐尔觉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惊呼,“上帝啊,加了月钱,有人还不高兴,杨兄,你的大匠一个月竟然能拿三十两银子?都快赶上我爷爷了哇,我爷爷可是礼部右侍郎啊。” 第117章 送个大礼 史料记载徐光启是个天主教徒,杨波看到徐尔觉竟然也在胸前划了十字,心下猜测,徐家子孙估计都受过洗礼,皈依了天主教。 这让杨波心生感叹,宗教这种东西,迷惑人心,最是有效,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啊。 到了下午,众人来到南溪河岸防炮台,韩赞周,左文灿、还有几个荷兰人,万贝恩、桑德斯霍根、比利朗格,已经等候多时了。 徐骥见三个荷兰战俘也在,立刻想到父亲在信中交待给他的任务,便跟杨波提出,要去见见他们,理由竟然是,这些荷兰人也是天主教徒,作为教友,理当前去拜会。 杨波倒是没阻拦,只是撇撇嘴,心下寻思,倘若徐光启见识过欧洲白皮在美洲,对印第安人都干过些什么,说不得也要后悔皈依了天主教吧。 这会儿,大不列颠的盎撒人正在美洲大陆上抢占地盘呢,传教士手里拿着圣经装模作样,与此同时,士兵手里拿着火枪,在恣意残杀。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死在白皮手上的印第安人数以千万计,种族几近灭绝。 森林法则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宗教很多时候,不过是披在殖民者身上的靓丽外衣罢了。 不过,在有明一代,那些西人传教士至少看起来是在真心传教,但在后世而来的杨波的眼里,不过是这些人认为动用枪炮的时机还未来临罢了。 既然他们的时机没有来临,那就让它永远不要来临。 徐骥想跟荷兰人徐一叙教友情谊,却是一厢情愿。 他和荷兰人首先语言都不通,他倒是会一点儿意大利语,可荷兰人又不会,最后还是由万贝恩把荷兰语翻译成英文,杨波再把英文翻译成中文,讲给徐骥听,可想而知,这样的谈话有多费劲。 荷兰人对徐骥这个天主教徒完全没有兴趣,脸上很快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相比之下,万贝恩倒是更愿意和杨波交谈。 “密斯脱杨,我向你表示祝贺,祝贺你在黑石崖再次偷袭成功。” 万贝恩这是在讽刺杨波只会搞偷袭。 杨波瞅了万贝恩一眼,却是一晒,说道:“那天白日里,我倒是想要和你们正面干上一仗,可是海面上却只有刘香,直到刘香战败,也不见荷兰人出来露个脸,却是为何?” “你们中国人开口便讲君子之道,在我看来,你两次得手,用的都是偷袭,无论如何,也难说是君子之为吧?”万贝恩兀自强辩道。 “呵呵..”杨波语气淡淡,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让我跟一帮强盗讲君子之为?” “你..”万贝恩顿时气结。 杨波不再理会万贝恩,而是径直爬上炮台最高处,高处风大,吹到身上,无缝不入,又似利刃一般,刺到骨子里。 靶场就在南溪河的出海口,此处的河面甚是开阔,南岸离炮台的距离,杨波已经做过精确测量,不到三里地。 这个距离应该是荷兰人的加农炮,进行有效炮击的极限距离了,加农跑虽然最远可以打出两倍于此的距离,但超过三里,便完全失去了准头,与人在海上交战,那样的炮击没有任何意义。 河水在岸边结出一段厚厚的冰碴子,但河面并未有封冻。 雷矬子的人正把两只靶船拖过来,他们还要把岸边的冰层砸乱,好一阵折腾,才把靶船放在河边搁浅,这样做,是为了防止被火炮击沉的靶船封堵航道。 炮台上,并列摆着两门火炮,一门便是石庙最新研制的火炮,另一门则是从伯里塞姆号上拆下来的荷兰加农炮。 王长生带着他的炮班正在调整炮管的角度,校对标尺,为炮击做最后的准备。 一众人,韩赞周,左文灿,徐骥父子,围成一堆,指指点点,几个荷兰战俘,围着两门炮,亦是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杨波走下高处,嘴角却是勾出一丝笑意。 比利朗格对杨波的火炮尤其感兴趣,围着它,转了一圈又一圈,终是停在炮口处,用手使劲敲了敲,炮筒当当作响,比利朗格用荷兰语嘀咕了一句,估计不是什么好话,杨波看了一眼万贝恩,万贝恩问道:“这炮不是铜炮?” “嗯..”杨波点点头,说道:“这炮是铁质的,铁质的火炮便宜。” “哈..”比利朗格嗤笑道:“扬先生,你不会是想让我们和你一起同归于尽吧。”说完,夸张地往后一跳,像是要躲避炸膛一般。 三个荷兰人,一起哄笑起来。 “杨波,你的火炮怎么这么黑呀?”韩赞周是个太监,对火炮是个外行,见杨波的这门炮通体黝黑,看上去有些怪异,便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杨波闻言,心里一动,笑道:“这是黑虎炮,自然是黑色的。” “黑虎炮?黑虎掏心?”韩赞周怔了怔,很快又喜道:“这名儿好,听着威武。” 其他人可不这么看,要说威武,荷兰人的加农跑才是真的威武。 个头傻大黑粗,铜质的炮身,闪着幽幽的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相比之下,杨波的新炮却是,重量不及荷兰炮的一半,身形要小上一号,炮管修长纤细,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 炮身黝黑,那是因为杨波有一道黑化的工序,就是在炮身上用王水刷上一层,铁质的表面被强酸氧化,形成一层四氧化三体的保护层,保护层坚硬致密,可防锈蚀。 这是超越时代的技术工艺,杨波当然不会轻易透露。 铁生性刚且脆,而铜的延展性能则好很多,高温条件下,同样厚度的炮管,铁质的更易炸膛,何况杨波的铁质炮管显得非常单薄。 对于火炮,徐骥算半个内行,这得益于他的父亲,徐光启素来看重军械,耳濡目染,徐骥也知道一些。 铁质火炮在大明军中不是没有,譬如虎蹲炮大多都是铁质的,但装药量少,威力跟荷兰人的加农跑无法相比,铁质的虎蹲炮,炮管外面通常都会箍上几道粗大的防护铁条,一则是为了防止炸膛,二则,即便炸了膛,有防护铁条在,也不至于对炮手造成致命的伤害。 徐骥猜测,杨波今日把荷兰人拉过来,定是有心要跟荷兰人的火炮一较高下。 但这两门炮放在一起,就像一个瘦小枯干的小个子和一个长满横肉的彪形大汉站在一起,黑虎炮,怎么看都觉得不够看啊。 王长生那边已经开始装弹了,荷兰人却愣住了,黑虎炮的弹丸不是圆形的实心铁球,而是圆筒状的,前面还有个椭椭的尖头,一时弄不清杨波的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杨波用圆筒状的弹丸取代实心铁球,弹丸里面装有硝化棉炸药,重量比实心铁球轻不少,弹丸轻,射程可以更远,弹丸里面装药,还有冲压引信,触地便炸,威力绝非实心铁球可比。 “都闪开,开炮了。”王长生挥动这手里的小旗子,高身喊叫。 河对岸的靶船已经拖拉到位,有兵士过来,示意众人退到安全地带。 不过,黑虎炮的第一炮,却没有装弹丸,火炮装药量也只是正常量的三分之一的样子。 “轰...” 王长生手中的小旗子往下一挥,黑虎炮应声开炮,没有弹丸,只能是放空炮。 这一炮,又引来荷兰人的一阵哄笑。 “杨波,你这又是玩儿的哪一出啊?”韩赞周急急地问。 徐骥亦是向杨波看过来,眉宇之间,露出担忧的表情。 “天气太冷,这是暖炮。”杨波随口说道,语气却是云淡风轻。 这一炮又叫试炮,目的是要在正式开炮前,把炮管的温度提上来。 杨波前世是个军迷,常常流连于各军事论坛,火炮无论如何先进,也一样需要把炮管预热,这是防止炸膛的手段之一。 黑虎炮在试验的时候,杨波想起这招,拿过来便用,试验下来,效果不错,便写进了炮兵操典,作为一个标准步骤,固定下来。 “轰,轰..” 又开炮了,这一次,两门炮同时开火,黑虎炮在左,加农跑在右,可惜两门炮都没有击中目标,炮弹都掉进了河里,溅起一高一低的两个水柱。 “轰,轰..” 打了第三轮,黑虎炮率先命中目标,左边的靶船被击中了,一声巨响之后,船体四分五裂,且燃起了大火,眼见都要解体了。 加农跑打到第四轮,终于击中靶船的船舷,船舷被削去了一大截,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相比左边,以靶船受到的损伤程度而言,显然黑虎炮的战果更加显着。 “这不公平。”万贝恩大叫起来,“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在靶船上预先放置火药?” 杨波并不理会,却是冲王长生喊道:“再打,冲河岸打。” “轰...” 这次弹丸落在河对岸的缓坡上,霎那间,弹着点发生剧烈的爆炸,冰雪、泥土四处飞溅,河岸上霍然出现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弹坑。 万贝恩瞪大眼睛看着那弹坑,神色呆滞,久久不言,桑德斯和比利朗格亦是一副悻悻然的模样。 “哈哈哈。” 杨波仰天大笑,炮击演练就这么结束了。 围观的人群各自揣着不同的心思,纷纷离开。 “相文兄,请留步。”杨波叫住韩赞周,走过来,神秘兮兮地小声道:“我有份大礼,要送给相文兄,相文兄可有兴致听上一听?” “杨波,有话直说,别跟咱家在那儿故弄玄虚。” “咱家这小心肝还颤着呢。”韩赞周瞪眼跺脚,见杨波不为所动,便试探道:“跟荷兰人有关?” “相文兄明察秋毫,荷兰战俘我便送给相文兄了。” “这便是你的大礼?咱家要这些荷兰红毛干什么?”韩赞周顿时一脸的幽怨,脱口说道,但很快愣住了,试探地问道:“你是说...拿这些红毛鬼给皇上换银子?” 杨波瞥了一眼韩赞周,鄙视的眼神。 “荷兰人现在还占着大元,大元自古以来,可是我华夏之地,相文兄就没想过要为我大明开疆拓土?” 杨波嘴里的大元,就是后世的台湾,‘大元’按闽南话的读法,说出来很像台湾,也许就是这么以讹传讹,‘大元’便变成了台湾。 韩赞周奇道:“拿战俘换大元?杨波,你觉得荷兰人会答应?” 杨波摇头叹息,苦恼道:“敢情我黑虎炮折腾了半天,全都白忙乎了?”“黑虎炮?”韩赞周甩了甩大脑袋,抬手举起兰花指,指着杨波,惊道:“杨波,你这是要用..” “嗯..”杨波终于点点头,说道:“我这份大礼,相文兄以为如何?” 第118章 喝药 如今的石庙,经过几次扩建,早已变了模样。 马道长在东边的诊室被拆了,原址上起了东门,以后这里便是正门。 门口,有一条直道,北通西山脚下的工厂区,南边则和杨波道相连,直道跨过二道沟的,正是那座水泥桥,桥头上竖了一块碑,碑上刻着的正是杨波当初写的那首歪诗。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世子桥上来,相遇又相知。” 于是乎,这座桥便有个个名字,世子桥。 因其是用水泥浇筑而成,为世所罕见,一时成了沈家堡的一景,凡是新来沈家堡的外地人,无不前来观摩一番。 不仅如此,沈家堡本就住着不少朝鲜人,日本人,也专程前来,走上一遭,有人已经回到本国,所以,世子桥现在可谓蜚声海内外了。 东门之后,便是一排办公用房,北边是杨波、沈燕青和梅仙儿的公事房,南边则是议事和会客的地方。 梅仙儿处理完手头上的文书,站起身,离开书案,这是她的专属办事房,办事房设有前后门,前门直接连通东门出口,后门则直通内院,出入十分的便捷。 出得后门,梅仙儿不由双臂横抱起来,晚上可真够冷的。 天早黑了,戍时都过了,好在天上有月亮。 月光清冷,银辉洒落,屋檐上还有积雪,地面被冻得硬梆梆的,四周一片沉静。 梅仙儿不由放轻脚步,走过后门左近的一株腊梅,这是杨波听说她要搬来石庙居住,特意让人为她移栽的。 “噫..”梅仙儿突然止住了脚步,欣喜地发现,白日里还挂着花骨朵的腊梅,此时却绽开了。 梅花朵朵,花瓣红中带紫,花瓣之上,挂挂点点露珠,晶莹剔透,更显新梅娇嫩美艳。 俯身下去,轻轻嗅一嗅,花香馥郁,让人沉醉。 梅仙儿又站起身,正好看到对面的窗户亮着灯,那是杨波的房间,这会儿,杨波还在画那个什么球磨机的图纸吧。 梅仙儿想起她二叔给她写的信,透过那信中的字句,梅仙儿仿佛能看到二叔一把鼻涕一把泪向她哭诉的模样。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二叔这辈子就别指望了,梅家后续无人,愧对列祖列宗啊。” 接着又疯狂暗示。 “二叔不行,但你行啊,就算你曾经发誓此生绝不嫁人,但不嫁人,并不一定不要孩子啊,你现在跟杨波天天呆在一起,还愁没孩子?仙儿啊,梅家的香火不能断,二叔可全指着你了。” 梅仙儿看着窗户的灯光,轻咬着嘴唇,眸子里亮晶晶的,伫立良久,终是抬起了脚步,原本她要回自己房里歇息的,此刻却是朝杨波的房门走去,心儿却在扑通扑通地跳。 果然,杨波正埋头画着图,不过杨波画的却是规划图。 球磨机的图纸已经改过了,杨波已经让人给甘薪送了去。 西山口的风车已经启用,铁锈经过球磨机研磨成细小的粉粒,粉粒经焙烧,做出第一批人工磁铁样本,磁性很微弱,效果不太好。 杨波把球磨机的尺寸改得更大,希望这次能有所改善。 “杨波,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梅仙儿推门而入,兴冲冲地说道。 “外面很冷吧?” 杨波抬头,见梅仙儿的脸颊红扑扑的,问了句,放下手中的铅笔,又道:“梅花乃是花中仙子,配梅仙儿正合适。” 杨波倒是越来越会说话儿了,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心里都舒坦。 梅仙儿瞅了杨波一眼,眼角眉梢活泛起来,眸子像是一汪春水,眼波荡漾,泛出奇异的光彩。 心儿本就扑扑地跳,见到杨波,更是像有一只小鹿在胸腔里跳得正欢,脸上跟着了火似的,两只手绞在一起,手指都绞白了,一时心中慌乱,感觉有些手足无措了。 杨波心里孩子琢磨图纸的事儿,只是见梅仙儿的脸颊红得厉害,顿时担心起来,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可别着了风寒,生了病,可就不好了。 现在石庙的项目太多,一大堆子的事儿,都是梅仙儿在操持,沈燕青忙着医院的事儿,对杨波这边的事儿了解不多,顶多在杨波不在的时候,替他做个甩手掌柜的,细致的工作还得梅仙儿,不可替代。 杨波双手一撑桌面,忽地站起来,紧走几步,弯下腰,想要把椅子挪一挪,好让梅仙儿坐下说话。 梅仙儿云晕陶陶,好似脚踩一片空中的五彩祥云一般,见杨波起身,突然觉得两条腿有些发软,正好想着要坐在那把椅子上。 两人几乎同时移动身体,这下好了,火星撞地球了。 弯下腰来的杨波,脑袋刚好结结实实地撞上正要坐下的梅仙儿的前胸,而且是最柔软的那一块。 火星撞地球啊,可想而知,深度很深,强度很强,杨波甚至都闻到梅仙儿身上奇异的体香,那是一种温暖的味道,撩人得很。 杨波的心神顿时有些乱了,些许尴尬,些许不舍,只在一息之间,杨波心智总算恢复了清明,赶紧一抬头,脑门却是又碰到梅仙儿的下颌。 “啊..嘶..” 梅仙儿轻声叫了出来,下颌被撞得生疼,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身体向后弯成一道弓,眼看要跌倒了。 “仙儿..” 杨波惊呼,一下揽住正在往下倾倒的梅仙儿。 现在不是火星撞地球了,改海底捞月了,不过,这姿势却是有些不雅和暧昧了。 梅仙儿好不容易站直,身子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杨波的怀里,眉头轻皱,眉梢飞扬,眉宇之间却是一池的春光,晶莹的眼眸如明月卧于盈盈秋水。 杨波看着,一时竟呆住了。 身下的杨小波立刻挺直了腰杆,昂起了头,“上啊,上啊,我都等不及了。” 梅仙儿显然觉察到身下的异样,这杨波太坏了,羞死个人啊。 梅仙儿的脸上红得更厉害了,耳朵根儿和脖颈都泛起了红晕,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杨波,那不胜羞怯的眼神,便如丝如电一般,荡人魂魄,那艳红的樱唇,丰盈润湿,微微翕动,实在诱人得很。 杨波再也把持不住,凑上去,吻了一下。 梅仙儿嘤咛一声,眼神迷离起来。 “公子..” 有人在叫,天啦,这是香儿的声音,屋外传来脚步声。 屋内的两个人顿时慌了神儿,赶紧分开,梅仙儿的云鬓有些散乱,正伸手要去理一理的时候,香儿已然推门进来了。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气氛好尴尬。 “这个,仙儿姐姐刚在屋外着了凉,身体有些不舒服,嘿嘿。”杨波干笑几声,视线转向梅仙儿,又道:“对吧,仙儿。” 梅仙儿玉面绯红,眼光迷离,云鬓散乱,这像是着了风寒的样子? 错了就错了,不要描,描得好拙劣,越描越黑。 梅仙儿捂住脸,在椅子上侧身坐下,把头别过一边去,也不答话。 香儿手里端着个火锅,显然是来给杨波送宵夜的,瞥了一眼杨波,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就那么一眼,香儿却是收回了视线,面无表情地往里走,把火锅放在茶几上,转身往外走,临走才开了口:“仙儿姐姐,我屋里有治风寒的药,我这就去取些来。” 香儿说着话,掩上门,便去取药了。 “还好,香儿什么都没发现,仙儿..”杨波惊魂未定,拍着胸口,很庆幸的样子。 梅仙儿顿时没好气了,递过来一个白眼,没好气,“你倒是说说,香儿没发现什么?” “...”杨波摸摸鼻子,赶紧岔开话题,“有些饿了,我来弄火锅,你也一起吃点吧。” 香儿回来的时候,火锅已经煮沸了,杨波招呼两女过来一起吃,梅仙儿倒是过来了,香儿却是不肯,她打开药包,准备为梅仙儿熬药了。 就这样,杨波和梅仙儿吃着火锅,香儿则在一旁咕嘟咕嘟地熬着汤药,屋里的气氛别提多诡异了。 “今儿,韩赞周来了。”梅仙儿终是恢复了常态,说道。 “来借银子?”杨波问道。 “嗯..不过借的不多,就跟四通钱庄借了五千两。” “借贷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很快便会有第二次。” 一个市舶司的衙署,五千两肯定是盖不起来的,下次就该韩赞周求着四通钱庄了。 市舶司就建在沙柳,那一带原来都是荒地,值不了多少银子,现在整个沈家堡的地价飞涨,沙柳也是水涨船高。 杨波当初跟甘薪买铁匠铺,连地皮带铺子,付给甘薪一百两银子,如今那块地涨到五百两,杨波打了个折,三百两卖给了韩赞周。 那块地的斜对面便是沈家堡船厂,按照规划,那里会修一条通往黑石崖的沿海公路,沙柳正是通往深水码头的必经之地,市舶司建在那里,正合适。 梅仙儿情绪不高,勉强吃了几口,便不再吃了,走到杨波的书案前坐下,呆会儿,她还得喝药。 人家香儿都在熬药了,做戏就做整套的,就是含着泪,也要把药喝下去,横竖治风寒的汤药,也喝不死人。 “桃花岛?”梅仙儿惊道,她见书案上摆着的是桃花岛的规划图,并不是她预想的球磨机图纸,不由心生奇怪。 “是啊..”今晚让香儿搅了好事,杨波胃口也不好,抹了抹嘴儿,不打算再吃了,“刚好你和香儿都在,说个事儿,过几日,我去一趟桃花岛,石庙的事,你们两人可要多费心了。” 梅仙儿立刻问:“多久?去干吗?” “少说也得一个月。”杨波没说去干什么,只是说的时间。 梅仙儿也没追问,石庙有很多绝密项目,一般情况下,杨波不说,她就不问。 香儿站起来,皱眉道:“那岂不是直到年前,才能回来?” “石庙的事有仙儿操持,我很放心。”杨波把视线转向香儿,肃声道:“你们几个人的安全,我最是放心不下,香儿,我早前跟你说过的,你没忘吧?” 香儿使劲点点头,说道:“我都记着呢。” “在石庙内院,安全上的事,由你负责,乐水和一鸣,还有仙儿,都得听从你的安排,记住,你们几个出入石庙,必须有亲兵队的人跟着,以防不测。” 药也熬好了,香儿蹲下撤了火,找了一只大碗,把黑乎乎的汤水都倒进去,端过来,放在书案上,一本正经地说道:“仙儿姐姐,药好了,趁热喝了吧。” 梅仙儿扶额,一脸的苦相,“杨波,拿个碗来,我分你一半。” “...” “好啊,好啊。”香儿立刻拍手赞道,拿来一只碗,手脚麻利地匀了一半,递给杨波,说道:“有难同当,有富同享,喝下这碗药,仙儿姐姐的病就好了。” 第119章 釜底抽薪 杨波计划在舟山的桃花岛上,开建两座炸药工厂,分别生产一号和二号炸药。 此时的舟山列岛,因为朝廷禁海政策,也就舟山本岛上有人居住,其他的海岛,除了盘踞其上的海寇,基本没有人烟。 桃花岛以北的海岛上,也有像海上飞那样的海寇盘踞,但自从杨波在桃花岛上,将海上飞的一百来号人斩杀殆尽,那些贼寇害怕了,生怕杨波什么时候,也给他们来个赶尽杀绝,几拨海寇逃的逃,散的散,残余的,也让在桃花岛上留守的贺金彪给清扫一空。 所谓一号和二号炸药,便是雷*汞和硝化棉炸药,这些东西都非常危险,放在沈家堡和梅镇生产,一是有安全隐患,二则,也不利于保密。 幽灵号经过一个多月的改装,中桅杆终于装好,重新布置了风帆,部分风帆伸出船身的两侧,这使得幽灵号看起来比七月号要胖上不少,船身和风帆都涂成了黑色,可谓焕然一新。 杨波还在甲板上装备了四门黑虎炮,火箭炮还没最后定型,但是杨波也在船上备有几具,这种火器是近战利器,可以防止有人靠近偷袭,荷兰人的侧舷加农跑,杨波倒是没怎么动,基本维持原样。 杨波将乘坐幽灵号前往桃花岛,这也是幽灵号改装后的首秀,沿途要进行必要的海上航行试验。 这几日,杨波要见很多人,交待很多事,他要前往舟山桃花岛的消息,却是在沈家堡传开了。 有心人闻风而动,很快,石庙东门便聚集了不少人,一时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有人受邀前来,也有不请自来的。 更多的是来打探消息的,或是来看热闹的,这些人心里也揣着梦想,万一有机会跟杨波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自己的脑袋?日后在人前,也有得显摆。 更重要的是,杨波是财神爷啊,有人粗粗算下来,杨波的身家早已超过百万两之巨,跟他见了一面,也能沾染些财气,日后便发了,也未必可知。 杨波现在是大人物,跟着他,有肉吃啊。 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关注,这并不奇怪。 很多时候,杨波的动向,就意味着商机,譬如石庙前的那片大沼泽地,最初杨波求人去填,还没人愿意。 那可是杨波的大项目,现在那里的地价都涨上天了,当初投银子了的,现在大发其财,当初嫌弃那里是河汊烂泥,不值一文的,现在却悔不当初。 机会稍纵即逝,先来的有肉吃,来晚了,连汤都喝不上。 当然,石庙现在的门槛很高,大多数人只能站在东门之外,看看热闹,石庙是进不去的。 即使是受邀前来,也只能先在休息厅里歇息,杨波要跟很多人谈话,得一个一个地来,轮到你,柳絮自然会领着你去见杨波。 这会儿,休息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季顺、甘薪、广东的黄仁杰、舟山的何运生、南京的陆广源等等。 休息厅内,也开着个门,门外便是连通杨波所在的议事厅的过道,柳絮便站在议事厅的门口。 休息厅布置简约,中间摆着个大号的长形木桌,木台上摆着炉子和茶具,炉上正烧着热水,壶嘴儿滋滋地往外冒着热气,水已经烧开了,想喝茶的,没人侍候,自己动手沏。 茶几沿墙壁摆放,每个茶几都配有两张椅子,人们坐在那里,品茗闲话,一边等着杨波的召见。 甘薪应杨波所邀,一大早便赶来石庙,可是徐骥父子不请自来,还插了队,正跟杨波在议事厅相谈正欢,不时传来一阵笑声。 甘薪听着,一脸的黑线,此次要跟杨波一起去桃花岛,手里还有一大堆的事儿呢。 百无聊赖之下,只能跟同样在苦等的季顺有一搭,无一搭地吹牛打屁。 “季叔,俺来,是杨波要俺来的,俺忙着呢。” 见季顺只是点点头,并不理会他,没话找话又道:“季叔,公子要跟你谈什么?” “海带。”季顺抬眼看着甘薪,“他从镇海带回来的海带苗子生发的不错,打算在舟山那边大量养殖。” “季叔,你就不想知道公子让俺来,要谈什么?” “你要跟杨波谈什么?”季顺随口问了一句。 “天机不可泄露。”甘薪却是摇摇头,“季叔您是知道的,俺手上的东西大多都是绝密项目,不可说啊不可说。” 季顺闷头喝茶,不再言语,甘薪探头又往过道望去,徐骥父子还没出来,叹了口气,“哎,季叔,像俺这种大老粗,公子不待见啊,俺一大早便来了,倒让这个徐先生给抢了先。” “我听说你有个儿子,开了春,也要去学堂?” “是啊,开了春,俺一准儿送儿子进学堂。” “那你还有什么抱怨的,这徐先生便是万里学堂的校长。” 两人就这么说着聊着,直到柳絮走过来。 “季叔,公子请你进去。” “哈哈哈。”季顺放下茶杯,见甘薪眼巴巴地看着柳絮,便大笑一声,说道:“那老夫就先行一步了,甘大匠,你慢慢喝着。” 甘薪唉声叹息中,季顺由柳絮领着,进了过道。 季顺因为常和梅仙儿议事,熟知柳絮素来行事说话,喜欢搞怪,是个开心果的性子,今日见她却是一反常态,愁容满面的样子,不由奇道:“怪了,一个一个都愁眉苦脸的,你又怎么了?” 柳絮嘟着小嘴儿,说道:“我家那挨千刀的,现在手里有了几两银子,竟想着要纳个妾,气煞我也。” 柳絮不久前,嫁给了葛四宝,那个挨千刀的,便是葛四宝了。 “你们两口子,不刚成亲么?” “公子让他管着台球,还给他五分的提成,现在生意好了,那挨千刀的挣了不少银子,银子一烧,人便臊性了。” 说着话,二个人已经进了议事厅,柳絮的话头却是让杨波给接了去,杨波笑道:“这么说,葛四宝把台球场经营得不错啊,银子多,不好么?” 见柳絮满脸的不高兴,细问之下,杨波终于知道,这葛四宝因为手上有了钱,竟然想着要纳妾。 饱暖思***,饥寒起盗心,诚哉斯言。 杨波记起在梅镇时,葛四宝便是青楼的常客,因他恶行不改,杨波还在养马场对他一阵猛踹,这人是属狗的,记吃不记打啊。 杨波顿时勃然大怒,说道:“柳絮,你叫他来,我替你出出这口气。” “公子,不要,你那么忙,管他这邋遢人物做甚?”柳絮闻言,急道:“葛四宝就是那样个臊驴子,他爱纳妾纳去,省得他晚晚都来烦我,我还不愿侍候呢。” 嚓,这柳絮可真不是一般人啊,太猛了。 季顺也是强忍着,没有笑出声,但也憋得挺难受。 杨波心下一阵恶汗,半天才缓过来,干咳几声,这才说道:“可是..可是你分明不高兴啊。”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我只是心疼银子,我知道那女人,她不过是看中了他手里的银子。” 柳絮眼珠一转,又道:“公子倘若真想帮我,倒是可以帮的。” “怎么帮?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 柳絮闻言,脸上的愁容顿时不见了踪影,嫣然一笑,“公子,你只需把那挨千刀的月钱给我便好,没了银子,我倒是要看看那臊驴如何臊性儿,嘻嘻..” 杨波和季顺闻言,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待到正午时分,杨波回到内院,沈燕青也在。 杨波这次去桃花岛,一个月以后才能返回,杨波自然有事跟沈燕青交待,这几日,沈燕青常来石庙,毕竟杨波不在石庙,沈燕青要代杨波行使决策权,至少形式上如此。 吃午饭的时候,杨波提及葛四宝和柳絮的事,特意交待梅仙儿,今后葛四宝的月钱交由柳絮代领,众人听说前后事由,亦是一阵哄笑。 “这是釜底抽薪之计。”梅仙儿好不容易止住笑,说道:“看不出柳絮这丫头,心思可够狠的。” “依我说,男人就不该纳妾,一夫一妻,这才叫釜底抽薪。” 杨波脱口而出,说完,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朝他望过来,顿时觉得不妙了,他这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了呀。 但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这可如何是好? 香儿原本在往火锅里加小青菜,闻言,立刻呆在那里,她可是沈燕青的陪嫁丫头,注定是要跟沈燕青嫁过来的。 其实当世的陪嫁丫头,妾都不能算,只是香儿打小跟着沈燕青,两人虽有主仆之分,但沈燕青把香儿当妹妹一样看待,早已跟香儿说明,她和杨波成亲之后,要给她一个名分,所谓名分,其实就是个妾。 “一夫一妻?难不成公子压根儿没想过要纳妾?”香儿这么想着,泪水已经盈满眼眶,小肩膀开始抽动,要哭了。 相比之下,沈燕青的心思就复杂了,沈燕青虽然生性豪爽,但毕竟也是女人,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沈燕青乍听杨波那么说,心里其实挺开心的,原来杨波便和她说过,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个,难道是真的? 转念又一想,香儿怎么办? 沈燕青嫁给杨波,香儿做为她的贴身丫环,是要陪嫁过来的,规矩如此,如何能改? 给香儿一个名分,也是沈燕青一早应承过的,无论如何,香儿这个妾是做定了,杨波不要可不行。 沈燕青这么想着,便递过来一个白眼,佯怒道:“男人三妻四妾,古来如此,你胡说个什么一夫一妻?” “咳,咳,这个..”杨波支吾道:“我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你们可别当真。” 沈燕青觉得杨波有些敷衍,杨波的‘一夫一妻’这个说辞,是脱口而出,倘若不是心里早有此想法,这种话是断然说不出的。 不过,不信归不信,此刻沈燕青恨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大笑一番,但她将来是石庙的女主人,不能坏了规矩,脸上还得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忍得她好辛苦。 第120章 坏消息 韩赞周心急火燎地赶来找杨波,带来一个坏消息。 韩赞周说完,杨波的脸色却是没什么变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韩赞周急眼了,没了往日的镇静,也顾不上跟杨波都心眼,打机锋。惶急道:“杨波,到底出不出兵,你倒是给咱家一个明白话呀?” “相文兄,相信你已经得报,我不日便要启程去舟山的桃花岛,年前方能回返,我是分身乏术啊。”杨波摇头,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咸不淡。 “杨波。”韩赞周立刻提高了嗓门,厉声喝道:“这次刘二带兵突袭了桃源县,在城里放火,趁乱把城里洗劫一空,不少大户豪门被灭了门,抢走金银财货无算,桃园县城可就在督抚衙门的眼皮底下,直接威胁漕运,刘二这是在跟,新任的督抚杨一鹏大人示威,督抚大人闻讯震怒,你既说过,原为朝廷效力,如今事到眼前,却又推三阻四,却是为何?” 杨波微微低头,品着茶,头也不抬,只是斜眼看着韩赞周。 为何?你韩赞周还不清楚吗?弄个什么不伦不类的团总糊弄我,当我傻啊。 “相文兄此言差矣,洪泽湖叛匪刘二为害一方,此贼不除,淮安府上下永无宁日,这是军国大事,在下只是一介草民,实在有心无力啊。” 这会儿,这小子倒是谦虚了。 坊间传言,杨波乃是神兵天降,有降妖伏魔之能,不费一兵一卒,便缴获荷兰战舰两艘,俘虏近两百红毛鬼子,韩赞周当初也以为传言不可信,可那日他在南溪河岸防炮台,观摩杨波试炮,真是给震撼到了,杨波的黑虎炮比荷兰人的加农跑还要厉害。 韩赞周还听说,石庙新出了一种新式火枪,可以连续射击,官军手上的火铳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杨波有银子,有枪,有炮,还有个六百人的火枪营,据说还有个什么海军,海军还有个什么陆战营,装备的都是石庙最新研制的火器。 以杨波两次对阵荷兰人的战果来看,还真有些神兵天降的意思,倘若杨波肯出兵,韩赞周倒是相信,杨波真能把刘二给灭了。 可是杨波手上的武力越是强大,越是让他心生忌惮,说到底,韩赞周也好,皇帝也好,都是存了心,既想要杨波的银子,还要杨波能为朝廷所用,还不能真给杨波一个正式的军职,显而易见,那是在养虎为患啦。 杨波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拿团总来糊弄我,没门。 团总不过是个临时的任命,兵部不备案,朝廷不给饷,韩赞周一个太监,青口白牙这么一说,便做了数,不过是表明了态度,朝廷默许了杨波在沈家堡拥兵自重的现实,细究起来,朝廷什么也没给。 可这小子也不傻,不见兔子不撒鹰,还是个浑不吝的性子,惹急了,便撂挑子不干,不仅不出兵,那二十万两税银,也可能不给,真到那个地步,他韩赞周不是在瞎折腾吗?王总管,皇爷面前,他都交不了差呀,更可气的是,韩赞周却拿杨波毫无办法。 皇爷倒是许了个守备的军职,可那是有编制的,要经过南京的兵部,吏部,手续繁杂,一时半会下不来,现在都火烧眉毛了,杨波却跟他拿腔拿调,这可怎么办? 韩赞周思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跟杨波说实话吧,不然,俩人闹翻了,最后的结局绝不是他能承受的。 “好吧,咱家离京前,皇爷倒是许了你一个守备之职,不过咱家先言明,这守备是正式的军职,兵部那边还有一堆的文书要办,正式任命,还要等剿灭了刘二之后,才能下达,这下你可以出兵了吧?” “不不不。”杨波还是摇头,把手里的茶杯放下,笑道:“相文兄,我可是听说没有皇帝的诏书,守备不能离开驻地半步,相文兄可有皇帝的圣旨在手?” 杨波明知皇爷在事成之前,不想把事情闹大,等到杨波成功地剿灭刘二,有战功在身,皇爷再给他一个守备的军职,便顺理成章,可以唬住朝堂上那些大人的悠悠之口。 杨波现在要圣旨,韩赞周哪有啊?杨波分明是在耍赖皮。 “杨三儿,你就直白给咱家说,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算计。”韩赞周着恼了,瞪眼道。 “游击,我想要个游击将军的头街,这样去盱眙便符合定规,如何呀相文兄?”杨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舒服了,便道:“我知道这事,相文兄需要找皇帝商量,横竖我也要去桃花岛一趟,我等着。” “你..” 韩赞周勃然大怒,杨波也太没规矩,这都要挟到皇爷头上了,若是犯了龙颜,便是杀头的大罪,你知不知道? 不过,韩赞周最终还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他跟杨波接触多了,知道杨波吃软不吃硬,你跟他来硬的,浑不吝的劲头上来了,就没得谈了。 杨波在茶几前面踱着步,不肯坐下来,笑眯眯地看着气呼呼的他,显然是要送客了。 “杨三儿,你不要得寸进尺,也要听听咱家好言相劝,这守备一职...”韩赞周眼见杨波抬腿便要离开,赶紧道:“咱家回去给皇爷发个急奏,能不能成,咱家可说不好。” 其实崇祯许给杨波守备一职的事,杨波早知道了,这是王冰凌告诉他的,韩赞周和左文灿在得月楼的雅间谈论过,但是在一旁侍候的那个脸上生有狼疮的小婢正是王冰凌所扮,王冰凌的易容术实在高明,两人根本没发现。 知己知彼,果然百战不殆。 知道了崇祯的底牌,便可从容应对。 守备一职,杨波其实勉强可以接受的,但自从俘虏了伯里塞姆号,杨波膨胀了,眼下闵地的郑芝龙便是个游击将军,杨波相信他的实力已经远超郑芝龙,为什么不能也弄个游击将军当当? 这就算是他做为一个穿越者的恶趣味吧。 “呵呵呵呵..”杨波志得意满,回身在椅子上坐下,脸上笑意盈盈。 “要说还是相文兄识情知趣,你我都是大明的臣子,成不成的,都由皇上圣裁,绝不能让叛匪刘二伤了咱们之间的情谊,不是?” 冠冕堂皇,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你还有脸说你是大明臣子?乱臣贼子还差不多。 韩赞周没好气,又道:“那些荷兰战俘,回去咱家和左大人商议了一番,大元那地方,左大人可是说了,那地儿是虎豹横行,瘴气弥漫,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朝廷还得贴银子,要来做甚?” 杨波闻言,心中唏嘘不止,大元便是后世的台湾,那地方太不让人省心了,倘若韩赞周也有一只上帝之眼,让他到后世去看看,那地方不光有鸟,还有几千万鸟人。 然后在回到大明,韩赞周又该做何感想?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局限,杨波也不能苛责韩赞周的目光短浅。 煌煌大明,中央帝国,向来不重视海疆,以钱还则罢了,现时大航海时代曙光乍现,倘若还是固步自封,无视海权,便是做孽了。 “左文灿是个庸官,他懂个什么。”左文灿在沈家堡的表现,让杨波打心眼儿里讨厌,出口便没有好话,“大元虽是海岛,面积却不小,三个大元便赶上一个浙江了,那地方湿热,种植甘蔗最是适合。” 杨波见韩赞周茫茫然,便伸出一只手掌,在韩赞周眼前晃了一晃,“五十万两。” “什么意思?”韩赞周一脸的懵逼,问道。 “可为朝廷带来每年五十万两的税赋。” “此言当真?”韩赞周顿时下巴掉地上了,忽地站起来,惊呼道。 “稍安勿躁,相文兄,”杨波拉了一把韩赞周,让他坐下,嬉笑道:“你是皇上的心腹之人,跟皇上说说,你去大元当个总督,我负责种甘蔗,保证每年给皇上挣来五十万两银子,如何?” “杨三儿,你这做派要不得,这是国家大事,你以为是小孩儿过家家?” 韩赞周没好气地责怪道:“倘若正是如此,这荷兰战俘咱家就替皇爷给收了。” 杨波闻言,心里寻思开了。 现在有个问题,第一批的五十多个荷兰战俘,他已经应下了尤素卿,杨波已经得知,尤素卿在天主教里也有暗线,这事儿还要从十几年前的南京教案说起,当时朝廷杀了不少西人传教士,那些信了天主的南京本地人也受到牵连,四处逃散,一部分人却得到了闻香教的暗中保护,也就是从那时起,闻香教便和天主教有了勾连。 杨波抓了万贝恩,有个叫邓玉函的西人四处托人找杨波,想要赎回那些个荷兰战俘,还给当朝的礼部侍郎徐光启写了信。 一来二去,尤素卿便得到消息。 崇祯即位以来,因为徐光启的进谏,对泰西人颇为看重,也让尤素卿敏感地抓住了一个暗中交易的机会,她通过在天主教的暗线递了话,说是能帮忙赎回万贝恩,但有个条件,就是要让因裘千户被杀一案中受到牵连的谢文治,免于处罚。 这便是为什么左文灿差点丢了官,谢文治反倒因祸得福,竟然坐上了代知州的位置,这一起都是尤素卿在暗中使力的结果。 换而言之,尤素卿的意思,就是要让谢文治在处理荷兰战俘时有立功的表现,将来谢文治才能把头上的‘代’字去掉,正式出任海州知州一职。 谢文治是自己人,有他在海州做知州,好处不言而喻。 杨波想了想,便道:“荷兰战俘一事,海州的谢文治在你之前,一直与我协商,最好能让谢文治出面跟朝廷打个招呼,相文兄有密奏之权,暗中操持,这样最为妥当。” 说起来,荷兰战俘也算是外交大事,朝廷有专人管着,韩赞周是个太监,不宜明着参与,但他是皇上的人,暗中微操自然少不了。 韩赞周略一思忖,觉得杨波说得在理,“那你可得陪咱家去一趟海州?” 韩赞周知道杨波计划要去舟山的桃花岛,所以用的是问讯的语气。 “既然相文兄相邀,我便去一趟海州。不过,我很快要乘船出海,时间很紧张,手头上还有些事要处理,相文兄可先行一步,跟谢大人先谈着,我随后就到。” “杨三儿,你不跟咱家一道去?”韩赞周诧异道:“你到海州,咱家如何联络?” 杨波笑道:“我自有办法,相文兄只管去就是。” 第121章 两家火锅 临行之前,杨波还有几个未竟事项需要安排,座钟和海带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两项。 广东的黄仁杰接受杨波的差遣,去了一趟澳门,为他请来几个工匠,细问之下,这些工匠是修理钟表的,并没有制作钟表的经验。 此时的钟表走时,完全依靠发条和齿轮传动,精度很差,摆钟还没有出现,历史上第一架摆钟是由一个叫惠更斯的荷兰人发明的,但那是几十年以后的事了。 杨波已经在谋划远洋航行了,远洋航行需要准确计时,不然,风险实在太大,他等不及了,他要动手做出一种能准确计时的钟表,来实现他的远洋航行计划。 他把黄仁杰带回来的工匠交给扈师傅,就是那个做绣花针的扈师傅,他还在杨波的指导下,做过一台显微镜,就是沈燕青一真医馆里的那一台。 杨波知道单摆的等时性原理,还见过传输动力的擒纵机构,有了这些,再加上澳门来的几个工匠的手艺,先做出一台摆钟,之后在慢慢小型化,做出可供在海船上使用的航海钟,难度应该不大。 至于海带,此时的大明正处在小冰河时期,寒带气候南移,这就为海带养殖带来可能,倘若能成功,大明的海岸线便可做为海上农场,产出成本低廉的海带,能食用,还能预防大脖子病,可活人无数,利国利民利己,还能赚银子,当然要试上一试。 海带这东西,属于藻类,根部需要固着在海底的岩石上,海带喜冷不喜热,喜阴不喜阳才能生长,所以,寒冷的北方浅海才是海带理想的生长环境。 舟山的横岛周围就是浅海,岛外全是明礁暗礁,地理条件很合适,但愿小冰河期的说法是真的,那样的话,即使在舟山,冬日亦是极寒的天气,说不定,海带真能在横岛养殖成功,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从宁海的那条朝鲜船上取回来的海带苗子,都交给了季顺,季顺寻来一个姓于的老渔民专门负责看护,隔三岔五地,季顺还亲自到海边察看。 尽管季顺不明所以,但这是杨波交待的,事关重大,他亦是尽心尽责。现在终于见到成果了。 当初只是两株半死不活的苗子,生发得却很快,如今确实长满一个水坑,数一数,有几百株,可以移植了。 杨波看过之后,叮嘱老于头小心看管,任何人不许擅动分毫,可他自己却从海水里捞起几片长的壮实的,说是要拿回去研究,其实这是他的一点小私心,他想拿回去做一个海带火锅,给乐水她们尝个鲜。 这个时候,海带可是金贵得很,据说自唐代起,才由日本使者贡献给大唐皇帝,此后,便一直做为贡品,只有皇宫内院的人才能享用,一般老百姓可没机会吃到。 杨波拿着那几片海带,兴冲冲地回到石庙,发现家里很热闹,众女莺莺燕燕,谈笑正欢,除了乐水他们几个,沈燕青,苏洛儿,还有王冰凌都悉数在场。 沈燕青笑意盈盈,正和苏洛儿谈着什么,见杨波回来,两人齐齐站起身,向他走过来。 早前,这两人并不亲近,沈燕青待苏洛儿总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今日俩人却似闺蜜一般。 这是为了哪般?杨波不解。 “你整日不着屋,只顾做个甩手掌柜的,只顶着仙儿一人使,仙儿就是个神仙,也忙不过来啊。” 沈燕青喜笑颜开,亲热地拉起苏洛儿的一只手,又道:“今日我跟洛儿说好,日后,她也来石庙做个帮手,你可不能慢待于她。” 苏洛儿立刻乖巧地向杨波福了一礼,媚声道:“洛儿到石庙来做事,公子莫要嫌弃奴家咯。” “嫌弃?他敢。”沈燕青瞥了一眼杨波,又道:“洛儿生得美,人又能干,这样的可人儿,打着灯笼都难找,他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今后,棋社、学堂那一摊子事儿,便请洛儿姐姐多费心了。”杨波忙不迭地说道。 “好啊,好啊。”梅仙儿走过来,拍手道:“有洛儿姐姐帮衬,我也能清闲些,再也不用晚晚都做到半夜,才能歇息。” 杨波左右看看,有些懵逼了。 沈燕青前后待苏洛儿的态度转变太大了,让杨波有些不适应。 杨波不知道的是,沈燕青态度的转变,正和他有关。 都是那日杨波吐口而出的‘一夫一妻’的说辞惹的祸。 虽说,杨波这么说,沈燕青心里挺高兴,但高兴之余,却又让她隐隐有些担忧。 一夫一妻?亏他能说出来,简直是离经叛道,定然为世人所不容。 她又深知,杨波跟一般人不同,他过往的所做所为,皆非常人所能为,堪称神迹,杨波又是个漫不经心的性子,万一杨波抽个风,这种事他还真做的出。 之前,沈燕青对苏洛儿多少有些妒忌,苏洛儿生得绝世容颜不说,还极有才情,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沈燕青自觉这方面确实不如苏洛儿,让她对苏洛儿心生戒备。 沈燕青思前想后,改了主意,她不再担心苏洛儿对她有什么威胁,作为石庙将来的女主人,她更担心杨波与世人作对,真弄出个一夫一妻来,香儿便只有死路一条可走不算,世人呢?说不得整个沈家堡都不能安生了。 再说,梅仙儿实在太忙,杨波也确实需要多一个帮手。 一旦决定,沈燕青倒是不含糊,立刻邀了苏洛儿到石庙来,苏洛儿自然是没口子答应下来,于是乎,才有了杨波刚才看到的这一幕。 其实,沈燕青是想多了,那不过是杨波这个穿越者脱口说出来的一句话罢了,他当时真没多想。 一个穿越者,身在大明,意识却是后世的那一套,杨波有时也要去迎合当世人的想法,经常当世和后世,来回倒,有时会迷失,转换不及,就会说错话,出些状况也是难免的。 但杨波的身份和地位已经今非昔比,说出来的话越来越有份量,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反复琢磨,最终可能会导致他意想不到的后果,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苏洛儿能正式加入石庙管理团队,让杨波心情大好,他亲自下厨,那几片海带也派上了用场,午饭是排骨海带火锅。 取上好的排骨若干,用少许生姜去腥,加料酒提鲜,用文火熬制一个半时辰,便齐活了。 “师兄,这味道有些怪,不过倒是挺鲜的。”乐水用勺子舀了一口,砸砸小嘴儿,说道。 “那你就多喝几口,习惯了,便会觉得其鲜无比。”杨波笑道。 众人再来尝一尝,回味一番,终是称赞,海带绵软润滑,入口即化,还真有些怪异的鲜美味道。 “这海带真能预防大脖子病?”沈燕青记起杨波蹭跟她提过一次,她是医者,当然要问一问。 “嗯..”杨波点头道:“大脖子病跟水土有关,水土里少了的一样东西,这海带里面有。” 众人吃着海带火锅,说着聊着,其乐融融,气氛是相当地和谐。 而在海州,左文灿回到了他在知州衙门的家中,夫人封雅雯为他准备的也是火锅,气氛可就完全两样了。 左文灿在海州的时候,本就嫌杨波多事,杨波是整出了不少新奇儿,可他也是惹祸精,弄出不少事端,让他无端受到牵连,对他来说,杨波就是个灾星,好好地呆着,安分守己不行么?为什么整日里到处招惹是非? 此次跟随韩赞周去沈家堡,见到杨波本人,杨波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也没给他面子,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怎么都解不开了。 左文灿恨不能把杨波那小子给抓起来,打上一百大板,再关进大牢里,不给饭吃,饿上他几日,看他给我拽? 可惜了,理想总是很丰满,现实往往又相当骨感。 左文灿已经不是海州的知州大人了,他给调了职,出任个什么市舶司的提举,偏偏还在杨波的眼皮子底下,看样子,还要仰杨波的鼻息,才能成事。 想起来,左文灿便心不满,气不顺,这几日,日常就是吃饭睡觉骂杨波了。 封雅雯端出来,又是火锅,火锅便是杨波那小子整出来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左文灿一见,便气不打一处来。 左文灿黑下脸来,手里端起的酒杯,又啪地一声放下,把跟在封雅雯身后的翠儿吓了一跳。 封雅雯回来,看到翠儿的发髻变了个模样,便知道左文灿已纳了翠儿为妾,竟然生不出气来,许是因为翠儿也是被逼无奈,是个可怜人? 左文灿冷声道:“我在沈家堡,见过杨波那小子,听说他请了你,去做个什么女子学堂的校长,是也不是?” 封雅雯把手里端着的火锅放下,拿起火柴点火,点着了火,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左文灿,淡淡说道:“杨波请我,是他的事,我不是没答应么,我爹也不同意。” “这么说,你爹要是同意,你便要去?”左文灿的语气阴恻恻的。 封雅雯在对面坐下,手里往火锅里加着小菜,双眼却是平静地看着左文灿,轻轻说道:“文灿,我陪你喝一杯。”说着便伸手去拿左文灿的酒杯,显是要给他斟酒。 左文灿一把夺了过去,喝道:“怎么?让我说着了吧,不敢承认?” 不可理喻,这便是和她同床共枕十数载的夫君? 封雅雯缩回手去,给自己满上一杯,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你不会看上那小子了吧?” 左文灿定定地看着封雅雯,摇着头,嘴里啧啧连声。 “左文灿..”封雅雯气得不轻,忽地站起身。 “哈哈哈..”左文灿狂躁地大笑起来,面目亦是狰狞可怖,笑得比哭还难看,“我要休了你,我要休了你,我要休了你...” 左文灿面色灰败,抄起酒壶,扶着桌面站了起来,摇晃着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拉住站在那里的翠儿,“走,跟老爷快活去。” “老爷..”翠儿哀求道,一边望着封雅雯,“夫人..” “怎么?连你也要忤逆老爷?”左文灿抬手便是一个耳光,翠儿的嘴角顿时出现一丝血迹,身体往后直趔趄。 左文灿不由分说,扯起翠儿的胳膊,往后院拽过去。 翠儿的哭喊声,渐渐远去,封雅雯痛苦地嗷叫一声,颓然坐下。 桌上的火锅咕嘟嘟地煮着,封雅雯直愣愣地看着,却是出了神。 杨波说要请我吃火锅,到现在我还没吃上了呢,该死的家伙,他现在在干什么? 第122章 乔装 一辆崭新的双骥四轮马车疾驰在沈梅公路上,前面便是尽头。 车夫放慢了车速,小心拉扯着缰绳,两匹马不安分地喷着炽热的鼻息,马车缓缓驶离沈梅公路,拐向通往海州的官道。 官道显然无法和杨波的沈梅公路相提并论,路边杂草丛生,路面狭窄不说,显见这官道平素疏于打理,路面上坑坑洼洼,即便这马车是石庙的新式马车,车盘装有减震簧片,车厢也摇晃得很厉害。 此时已日上三杆,荒郊到处都是帮人高的蒿草,枯枝败叶上挂满了冰凌子,发出清冷的光亮,给人以寒冷萧索的感觉。 坐在车厢里的是一对母子,两个人并排坐着,却是在‘对弈’。 车厢在摇晃,车里人的身体也在摇晃,不时撞到一起,‘对弈’之人却浑然不觉,你一手我一手的下着,这情景着实有些怪异。 他们用的棋盘是杨波专门为马车研制的磁石棋盘,车箱的前壁有一个可收放的精致木板,放下来,便可将棋盘置于其上,倒是不用担心车厢颠簸,会把棋盘给颠落下来。 那妇人面目白皙,额头上黑色的缎带的中间镶着猫眼玉石,眼角显见鱼尾纹,人也显得富态。 儿子面孔倒是周正,一抹八字的短须,面色略黑,锦衣华服,脖子上还挂着两只厚墩墩的葛布手套,在胸前荡来荡去,手里却是拿着把描金小扇,不时打开,然后啪地一声又合上。 这逼装的,最近在沈家堡发了财的人可不少,都是这般土财主模样,这货看着就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王冰凌正是按照那些人的形象,为杨波做了这造型,这土财主便是杨波了,而那扮做土财主娘亲的,便是王冰凌自己。 此次前去海州,日程安排得很紧张,明日下午离开,不再返回沈家堡,而是绕过梅镇,从南边的黄桥登船,直接前往舟山的桃花岛。 人多事杂,所以此行杨波不打算带上亲兵护卫,沈燕青却是坚决不同意,王冰凌刚好也在石庙,吃着海带火锅,便出了个主意,杨波可以乔装打扮,便可安全无虞了。 最初王冰凌声称杨波细皮嫩肉的,扮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最是合适,众女也都起哄表示同意,杨波无所谓,只要安全就好,沈燕青觉得太过儿戏,拍了板,两人扮成一对母子,由头便是刚在沈家堡赚了银子,前去海州碧玉寺进香还愿。 于是乎,两人便成了现在的这个模样。 王冰凌已经连着输了好几盘,这一局执黑先行,心里想着要赢回一局,杨波这厮狡猾得很,一不小心便着了他的道,这次要稳扎稳打,绝不再逞勇斗狠,只图一时痛快了。 “以其之道,还治其身,哼。” 王冰凌决定采用杨波惯常用的中国流开局。 世人不知杨波的开局就是后世的中国流,而是称之为杨波开局,杨波下过的每一局棋,都被制成棋谱,广为传抄,包括大明国手在内的棋手,都是拿来反复研判。 王冰凌在沈家堡,就没少和苏洛儿一起复盘杨波下过的棋局,杨波的开局变化繁复,神鬼莫测,研判已久,王冰凌也算颇有心得,收获良多,以至于过往那种凌厉凶悍的棋风也为之一变,日渐内敛起来。 行至中盘,白棋在左上落下一子,黑棋判断这是缓着,王冰凌大喜过往,故态重萌,立刻展开凌厉的攻势,意在屠杀对方大龙,奈何白棋好像不死的小强,几番换手下来,白棋不仅长了气,还悄无声息地补强了中腹的势力。 黑棋眼见绞杀不成,上下两块孤棋都陷入苦活的境地,右边是二分的格局,但白棋中腹多了几个子,黑棋中腹大龙还有死活之忧,这局面就难看了。 一着失算,便处处失着,又是一盘功败垂成。 王冰凌盯着棋盘,愣愣半晌,确信再无取胜之机,不禁有些气馁。 扭头看看杨波,那人正撩开布帘子,把头探出车厢之外,似在欣赏窗外的景致。 王冰凌心里一阵烦躁,啪地投了子,“不下了,无趣得紧。” 杨波闻言,转过头来,手中的小扇啪地打开,轻轻摇起来,笑呵呵的,得瑟得很。 “人生如棋,棋如人生,娘亲啊,下棋便是要赢棋,动不动,便要杀大龙,杀得痛快,输得干脆,呵呵。” “你这逆子,你就这么跟娘亲说话?”王冰凌侧过身来,做势要打,“跟你娘下棋,都寸步不让,实在不孝得紧。” 此时马车正扎过一个凹坑,车身晃了起来,王冰凌收手不及,上半身扑倒在杨波的前胸之上,杨波的身体亦是往边上一倒。 这下可糟了,王冰凌的脸面重重贴在杨波的两腿之上,杨小波顿时感到了压力。 “冰凌儿,当心点儿。”杨波赶紧回身过来。 一阵慌乱之后,王冰凌坐直了,脸跟烫着了似的,拂了拂散乱的发髻,恼火地看着杨波。 车厢里的气氛尴尬起来,杨波赶紧道:“我们已经到了海州老城,路边有个茶楼,不如我们就在此地停下,歇息一番再赶路?” 王冰凌扭头往外看了看,没好气说道:“不行,还没到联络点。” “我..我口渴了。”杨波不安地扭动了下身体。 王冰凌斜眼看过来,见杨波轻轻地跺着脚,心中了然,这人一路上饮茶都是牛饮,估计这会儿是憋不住了。 叫你得瑟,王冰凌心中暗笑。 脸却是板起来,正色道:“我的人在下水关茶楼候着呢,耽误了时辰,便误了大事,横竖也快到了,你..你先忍着。” 杨波闻言,一脸的苦相,两只脚抖得更厉害了,身下的杨小波生气了,状如怒蛙,杨波只好翘起了二郎腿,以免露了丑态。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啊。 无奈之下,杨波也顾不上体面了,冲着车夫喊起来,“老丁叔,你快着点儿,我急着上茅厕呢。” 车夫老丁应承一声,吆喝起牲口来,马车疾速前行,王冰凌说的倒是实话,下水关茶楼是他们此行海州的联络点,距离倒是不远,很快便到了。 杨波不等马车停稳,便冲了下去,先解决生理需求要紧,待他回来,天上竟又落起了雪。 王冰凌眼神怪怪的,看了一眼杨波,转身进了茶楼,很快又回转来,上了马车,“谢文治在家里候着,我们直接去城东的谢府。” 一路上,王冰凌把车帘子撩起来,看看外面纷纷扬扬的飘雪,扭头又看看杨波,那眼神分明在问,杨波,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杨波心里亦是一阵发毛,不知这王冰凌抽的是什么风。 坊间传闻,杨波一放水,天上便或是下雨、或是落雪。 这话便成了沈家堡人茶余饭后的笑谈,王冰凌在沈家堡的倚红楼倒是听苏洛儿提及过,在她看来,不过是流言蜚语罢,从来也不曾相信,今日赶巧,竟让她亲身经历了一回。 活久见啊,这传言竟是真的? 幸亏杨波对王冰凌心中所想,一无所知,不然,他笑也笑死了,我天天放水,也不见天天下雪或下雨啊,这都什么逻辑啊。 “公子,夫人,到了。”车夫老丁的声音。 杨波率先下了车,伸手搀扶着由王冰凌假扮的娘亲也下了车,由人领着进了后院,谢文治在屋檐下迎候,也不言语,拱手施礼后,便将二人引进了堂内。 杨波也在打量,谢府不过是个两进的院子,院子不大,院内不过寥寥数颗老楸,正堂门口两边各有一个苗圃,上面只有几簇冬青还有绿叶,其他的花草都枯败了。 谢文治如今已是代知州,庭院的布置,倒是简朴得很。 堂内生着炭火,谢文治夫人文茵正和一位女客坐在炭火边,轻声细语,见有客人进来,便站起身。 谢文治只是摆了摆手,径直往里走,里面有个书房,谢文治通常都是在书房接待重要客人。 杨波见那女客正是封雅雯,赶紧低下头去,擦肩而过,却是不便和封雅雯相认。 封雅雯皱了皱鼻头,似乎觉察到什么,看着三人走过去,锁起了眉头,回过脸向文茵望过来,却是问询的眼神。 “我家那口子,现在是代知州大人,威风着呢,官府里的事儿从来不跟我一个妇道人家提及,这俩人我也不识。” 文茵说着话,一边招呼封雅雯坐下,一边拿起一个托盘,准备沏茶。 文茵备沏好了茶,显是要送到书房去,“雅雯,你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封雅雯昨日在家受了气,心中郁结,今日赶来找文茵,两人素来交好,封雅雯来找文茵,倒是没有提及昨日发生的事情,那种事情,封雅雯也难得说出口。 左文灿先是罢职听勘,后来京城里来了个叫韩赞周的太监,事情便有了转机,听说又调职另用了。 左文灿收了府里的丫头翠儿做小,一时也传遍了海州,文茵自然知道封雅雯和左文灿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文茵却不是那种长舌妇人,封雅雯不提,她就装着不知,两人只是随便说些闲话。 “我听到一句半句。”文茵返回正堂,放下手中的茶盘,“那俩人是沈家堡的。” 封雅雯正托着下颌定定坐在那里,像是在苦思冥想着什么,闻听文茵所言,顿时愕然,“沈家堡的?沈家堡什么人能让谢大人亲自出门相迎?” “也是啊。”文茵愣了一下,索性摆了摆手,又道:“由他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第123章 韶楼 韶楼。 “这里原本叫做个龙阳居,二堂主近来才买下,给改了个名儿,韶楼,以后便是沈家的产业。” 二堂主是秦韶,韶楼是取了秦韶名字后面的‘韶’字,这名儿不咋地,还不如龙阳居呢。 有明一代,不可能有基友这个说法,喜好那口的,被称之为龙阳之好,杨波甚至在想,秦韶定是不乐见‘龙阳’这个字眼,便想办法买了来,把名儿改成韶楼。 这人该有多自恋啊。 不过此人精于商道,长袖善舞,人脉极广,不只是海州,整个淮安地区都是他的舞台。 秦韶还有个优点,不贪财,每年经手的银两不知凡几,他只取该得的那一份,沈继之看重他这一点,对他颇为依仗。 沈家在淮安一带的店铺多如牛毛,皮草、米粮、茶楼、客栈、当铺、赌场,最重要还有沈家堡私盐的渠道,秦韶作为总掌柜,自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杨波还得知,不知南京出了什么事,尤素卿不久前,便去了南京,星火教的一摊子事儿,也都交由秦韶负责,不然杨波此次到海州,秦韶还不愿见他呢。 这个消息让杨波有些心神不宁,南京的差事是穆英在照应,南京会出什么事呢。 自从和穆英宁海一别,也有些日子了,说好要写信给她的,可杨波一忙就给忘了,也不知穆英现在过的如何,此间事了,一定写封信过去。 到了韶楼,秦韶并没有出来迎候,王冰凌只好领着杨波去见秦韶。 “二堂主...”王冰凌见到秦韶,便要行礼,看架势,要行的是那种很花哨的星火教礼。 “不用,有人教主都不肯做,行个劳什子礼?”秦韶显得颇不耐烦,摆手制止了王冰凌,“你先出去,我跟杨波有话说。” 王冰凌走得很干脆,顺手还把房门带上。 秦韶翘起了兰花指,指着杨波嘴唇上的那抹八字胡须,说道:“这个杨波看着不错,比那嘴上没毛的小子,中看不少。” 未及杨波搭腔,秦韶自动黑下脸来,动手沏起茶来。 “秦大哥..”杨波叫了声。 “别叫我大哥,我不是你大哥。”秦韶狠狠地剜了一眼杨波。 杨波顿时明白,秦韶这是在跟他使脸子,他就是要告诉杨波,秦韶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秦韶为什么生气,杨波也知道,还不是封家当初在石庙填土造地两千亩,让杨波给否了那件事。 杨波只好自个找把椅子坐下,秦韶沏茶倒也是一景。 取茶,放茶,揭盖儿,倒水,加盖儿,盛盘,手指上下翻飞,宛如蝴蝶在飞舞。 泡个茶,动作比绣花还要繁复,后世的茶艺便是由此传承而来的? 取茶不用手指,而是用一个极小的小木勺,一勺一勺地往外舀,一次也就一两片,他也不嫌烦? 好在秦韶的手脚很麻利,茶沏好了,端过来,咚地一声跺在桌面上,“小心别烫着,呵呵。” 杨波可是出了名的喝茶当牛饮,秦韶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嫌弃,就是要羞臊羞臊他。 封万里是个大财主,人家秦韶可是应杨波的号召,费了不少气力,才说服封万里去石庙投银子的,去了,你杨波还不待见,秦韶这个中间人能不生气吗? 这件事上,是杨波考虑不周,他有食言的嫌疑,杨波自家事自家知,心里确实有愧。 “秦大哥,这是云台山上的云雾茶。”杨波端过茶碗,小酌一口,啧啧称赞:“秦大哥的一手茶艺果然出神入化,经你调制的茶汤,清香淡雅,回味绵长,了不得啊。” 秦韶闻言,顿时来劲了,在对面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兰花指都要碰到杨波的鼻梁了,“你说,我费了多大劲,才拉住封万里这个大财主,送到石庙却被你百般刁难,我人可丢大发了,日后我再要说话,说不得被人当放屁了,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秦大哥,封家的事,是我考虑不周,不过,封万里现在石庙开了四通钱庄,那可是钱生钱的大生意,相比之下,区区几亩地算不得什么。” 秦韶连珠炮似的数落,杨波浑不在意,可往石庙拉银子的事不能停啊。 “石庙需要银子的地方很多,一个封万里可不够,淮安地界儿上,盐商满街走,秦大哥还要想办法,多拉些去石庙啊,哈哈。” “哼..”秦韶余怒未消,手里拿着把精致的小刀,修起指甲来,“封家的事,若是没个了断,你想也别想。” “你拉来的银子,半成提留给你,四通钱庄我给你预留一成的份子,提留的银子尽可往里填,填满为止,如何?” “银子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稀罕。”秦韶头也不抬,兀自修他的指甲。 秦韶的公事房设在韶楼的顶层,第五层,三面开着窗,杨波放下茶碗,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窗外雪花飘飘,钟鼓楼就在左近,右边是碧云寺,韶楼属于豪华级的客栈,兼营餐饮,相当于五星级酒店的感觉。 “这韶楼不错啊。”杨波转了一圈,回来坐下,又道:“选址不错,名儿也不错,呵呵。” 杨波违心啊,韶楼的位置是不错,但这名儿,刚刚还在腹黑这名儿起得烂。 “好话人人会说,别以为我听不出来。”秦韶抬眼看着杨波,手里还修着指甲,“你真觉得韶楼这名儿不错?” “雅,这名儿雅得很,听着就像在大宴宾客,生意能不好么?”杨波呵呵一笑,又道:“秦大哥,干脆你在沈家堡也开一间得了,将来就像连锁,一间接着一间地开,开遍大明,我也可以入股。” “你要入股?”秦韶立刻放下那把小刀,问道。 杨波奇道:“有银子大家一起赚嘛,难不成秦大哥不愿意?” 秦韶甩去一个白眼,说道:“说定了,四通钱庄一成份子,你得给我留着,我帮你拉银子,你入股韶楼,我得走了,忙着呢。” 秦韶神色显得很兴奋,站起来便要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了句,“你就住在顶层,我给你安排韶楼最好的房间。” 很快有人过来,带杨波去了他的房间,房间果然不错,也是三面开着明窗,只是面积更大。 杨波喜洁,在马车上颠了大半天,又跟秦韶斗嘴,也累了,要好好放松一下,便吩咐人送来热水,痛痛快快洗了澡。 洗完了澡,还要换身衣服,晚上还要同韩赞周、左文灿、谢文治他们一起用晚餐,商谈荷兰战俘的事,倘若朝廷愿意接手,就变成了两国之间的外交大事,杨波还得用真面目见人。 内衣穿好,正在着中衣,杨波似乎听到门外有女声在叫他,口气还挺冲。 大概是王冰凌,杨波一整天和那丫头呆在一起,也领略了她的臭脾气,分开没多久,偏又找上门来,哎.. 女人啊,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杨波胡乱把轻裘披上,到前屋去,开了门,门外闪进一个人来,来人进门便把门关起来,栓上。 “夫人?”杨波见来人并非王冰凌,而是封雅雯,不由惊道:“你..你怎么来了?” “杨波,不,杨过,我来你不欢迎啊?”封雅雯瞥了一眼杨波,径直往里走,四下查看一番,屋里只是杨波一个人。 封雅雯没来由地闯进来,让杨波大吃一惊,原以为王冰凌的易容术很高明,没有人能认出他来,他和王冰凌进了韶楼,就再也没出去过。 可是,封雅雯怎么知道他在住在这里?她甚至还知道杨波用的是‘杨过’,这个化名。 封雅雯从里屋走出来,见杨波衣冠不整,正忙着系衣服的带子,终于意识到她这时闯进来,确有些唐突。 “我..你之前不是答应请我吃火锅吗?沈家堡你没请,现在到了海州,总该要请了吧?”封雅雯脸上生起了红晕,可说出的话,听起来是在强词夺理。 “哦...”杨波顿时恍然,笑道:“那你也太着急了,现在离晚饭点还有一个时辰呢,你家左大人他人呢?” “关他什么事,你不要提他。” 杨波一脸的茫然,封雅雯来韶楼,难道不是左文灿跟她说的? 这个左文灿实在差劲,说好这次商谈要保密的,这下,他夫人都知道了,他对左文灿本来没什么好印象,随便怎么着吧。 封雅雯站在杨波跟前,神色却是忸怩起来,两只手绞在一起,瞟了一眼杨波,赶紧又把视线挪开,期期艾艾地说道:“杨波,我想好了,我...我答应你。” 杨波直愣愣地看着封雅雯,呆住了,这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吧?现在?就在这里?光天化日之下?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有封雅雯看似羞怯的表情,也难怪杨波会多想。 封雅雯魅惑众生的容颜,此时却是霞飞双颊,明眸闪动,灿若盛开的牡丹,华衣锦服,更显高贵雍容,成熟的风韵实在撩人得很啊。 杨小波顿时骚动起来,挺直腰杆,高高地昂起了头。 好在杨波还算有理智,往内屋瞄了一眼,那里有张床,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床的一角。 杨波又看了看封雅雯,嘴巴里都是口水,杨波喉头动了几下,吃吃说道:“这..你..还真是有些突然,你让我再想想..” “什么?你..”封雅雯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厚着脸皮来找他,没想到竟会这这个结果,顿时大怒,“好啊,你不会又像上次对我爹那样,又要食言了吧?什么佩瑶女子学堂,都是骗人的鬼话,我..真是太傻,我竟信了你..” “啊..” 杨波立时醒悟过来,封雅雯是说,答应出任佩瑶女子学堂校长啊。 杨波一拍脑门儿,赶紧道:“你终于答应出任女仔学堂校长了?如此甚好,竭诚欢迎啊。” 这回轮着封雅雯愣住了,她上下打量着杨波,显然注意到杨波的某个部位有异样,那里布料显得很紧绷,封雅雯立刻着恼了,一字字说道:“不然,你以为呢?” 杨波讪讪一笑,“都是误会。” “误会?”封雅雯恼羞成怒,举起双臂,两只粉拳轮番砸了过来,口里说道:“你个下流坯,登徒子。” 杨波躲闪着,封雅雯气坏了,不依不饶,俩人顿时扭在了一起。 就在此时,却听到门外有人敲门,“杨波,你在吗?咱家和左大人来看你了。” 要命啊,是韩赞周的声音。 更要命的是,左文灿也来了,左文灿是封雅雯的夫君,这要是看到她和杨波呆在一起,孤男寡女的,就算俩人什么也没干,可谁信啊,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封雅雯日后该怎么办,没清白了,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封雅雯吓得脸色煞白,身体直打哆嗦,说话就像牙齿在打架,“杨波,快,你快想办法,不能让他们进来。”声音颤颤地,还带着个哭腔。 杨波心念急转,马上要跟人一起吃晚饭,不让人进来,说不通啊。 “躲起来,躲到里屋去..”杨波说着话,便把封雅雯往里屋推,“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来。” 第124章 密议大元 “阿嚏..”韩赞周一进屋,便打了个喷嚏。 这屋里有味,像是香皂的味道,还混杂着些许脂粉的香气。 刚在门外,他们似乎听到屋内有女人的声音,现在又闻到脂粉的味道,明摆着的,杨波这小子的屋里藏着个女人啊。 韩赞周和左文灿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都是露出‘你懂的’那种表情。 “看来,咱家两个来的不是时候啊。”韩赞周吸了吸鼻子,笑道。 显而易见,他们二人的来访可能搅了杨波的好事,韩赞周的口气里还带着些歉意。 杨波额头上汗涔涔的,心慌着呢,屋里藏着的不是别人,那封雅雯可是左文灿的老婆,现在老公找上门来,这情景跟当场捉奸类似,杨波心里能不打鼓吗? 杨波强做镇静,赶紧道:“相文兄,左大人,你们二位不要多想,我刚在洗澡,用的是新试制的香皂,香皂名曰香皂,自然是有些香气的。” 香皂的味道,韩赞周和杨波在沈家堡常来常往,又不是没闻过,他甚至还跟杨波讨要过,杨波推说现在只是试制,他自己都不够用,韩赞周只好作罢。 韩赞周瞥了一眼杨波,那眼神意味深长,屋里藏着个女人,倒也罢了,你在洗澡,莫非洗的是鸳鸯浴?年纪轻轻不学好啊。 不过,这洗鸳鸯浴是个什么感觉?韩赞周虽心向往之,可他是个太监,身上少坨肉,这辈子怕是指望不上了。 韩赞周熟知,杨波身上的香皂味道,是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可这屋里的脂粉味道从何而来? 不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杨波正值青春年少,就算金屋藏娇,也没什么出奇,我看我们还是楼下说话吧。” 左文灿突然开口,脸上竟然带着笑意,虽然很生硬,但的确是在笑。 这让杨波觉得蹊跷,左文灿向来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今儿是怎么啦? 还是眼前的事情要紧,杨波赶紧顺坡下驴,说道:“左大人所言极是,秦韶在二楼安排了包间,我们去那里谈。” 杨波见韩赞周和左文灿终于走出自己的房间,这才长舒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 还好有香皂这个说辞,不管说人家信不信,有总归好过没有,是不是? 杨波试制香皂,最初只是为了自己洗澡方便,倒不是他小气,不肯送些给韩赞周,产量真是上不去,原因是主要原料火碱受限于发电机的功率,只能在实验室做一点,石庙内院的几个人用,都不够,香皂目前也只有一个香型,就是茉莉花的味道。 左文灿没有借机发难,没有出言相讥,甚至还为他解了套,这也让杨波颇为意外。 左文灿的态度确实变了,原因是他已经得知杨波的后续计划,从荷兰人手里拿回大元,在那里种植甘蔗,杨波还夸下海口,每年能为朝廷挣得五十万两银子。 五十万两银子? 很多了,海州是上上州,每年能上缴的税赋有多少,左文灿是门儿清。 左文灿嫉恨杨波,是因为杨波总是惹是生非,危及他的前程,特别是杨波杀了裘泗州,让他受到牵连,虽然最终没有落得个罢官免职,但市舶司提举这个官位如何能与海州知州相提并论? 杨波挣银子的本事确实很大,左文灿也得承认,火柴厂的银子每天哗哗地流,不由得人不信。 皇帝需要银子,杨波又能挣,而左文灿需要在仕途上更进一步,这是个机会,是机会就不要放过。 左文灿为官十数年,就练出一个‘忍’字,像他这种贪恋权势,且只会做官的读书人,为了仕途,什么都可以忍,哪怕忍出个忍者神龟来,也在所不惜。 对待杨波,尽管内心憎恶已极,为了前程,左文灿也是可以忍的。 秦韶为他们安排的包间在二楼,这包间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唤着‘寒梅映雪’。 墙壁上已经燃起了灯火,中间一张大圆桌子,上面支起了火锅,内里的两个墙角,各摆放一具炭火盆,室内却是暖意如春。 荷兰战俘这件事,杨波有意让朝廷来处理,还能为朝廷挣来五十万两银子,杨波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可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啊。 今晚之后,韩赞周便要密奏皇爷,心里没底可不成,所以提前赶来,想在晚宴之前,再探探杨波的底细。 杨波的说辞很简单,大元自古以来便是华夏之地,朝廷理应收回,置于大明的管治之下。 至于五十万两银子,杨波更加直白,如果没有银子,朝堂上下谁会对一个荒岛感兴趣? 难不成杨波在这件事上,完全是为了日后跟皇上讨要个一官半职? 三人在‘寒梅映雪’密谈一阵,直到谢文治在知州衙门下了堂,赶过来,韩赞周心中还在纠结。 “寒梅映雪,今日外面落着雪,倒是应景,想不到你秦大掌柜还是个雅人儿啊。” 谢文治踏雪而来,他现在是海州的代知州,头上还有个代字,那也是贵客啊,秦韶自然亲自陪同前来。 众人寒暄一番,各自落座,韩赞周是打京城来的太监,自带光环,推辞一番后,在主位坐下,谢文治和杨波各自坐在韩赞周的左右手,左文灿则坐在谢文治的下首。 昔日的下官,如今坐在自己的上首,左文灿心里不是滋味,但也得忍着,倘若杨波的大元计划能成,此时他能参与其中,也算为朝廷立了功,世事难料,日后还有咸鱼翻身的机会,也说不定啊。 今日来的都是贵客,秦韶是掌柜的,总要说上几句:“诸位都是贵人,小店蓬荜生辉啊,今晚是火锅,这酸菜白肉火锅,可是皇宫里传出来的吃法,据说皇上和皇后都爱吃,韶楼只做了小小的改进,底汤里多加了两个小料,熊掌和鱼翅。” 尼玛啊,熊掌和鹿茸,还是小料? 再看配菜,时令菜蔬、牛肉、羊肉、鸭舌、山鸡、鹿肉、海参、鲍鱼..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满满摆了一桌子。 “酒是杏花黄,十年陈酿,不用担心银子,今晚的火锅宴算韶楼的,区区薄宴,不成敬意,各位慢用,我就不叨扰了。” “秦大掌柜,敞亮。”不用担心银子,谁不高兴啊,众人竖起了大拇哥,都是交口称赞。 秦韶却是走到杨波跟前,小声道:“杨波,你过来一下。” “有事?”杨波跟着秦韶走到包间门外。 “封雅雯怎地在你的房间?你们几时勾搭上的?”秦韶劈头就问。 “这..”杨波大惊失色,这个封雅雯胆也太肥了吧,给机会都不走? 杨波不可能知道,杨波乔装打扮,却被封雅雯识破,正是因为杨波身上的香皂味,在谢文治家,俩人擦肩而过时,封雅雯就已经闻到杨波身上的香皂味,这才一路跟踪到韶楼。 杨波更不知道,昨日左文灿声称要休了封雅雯,封雅雯今晚根本没打算回家,她在韶楼定了个房间,就在杨波的隔壁。 “你们俩个还没整事儿吧?” 在秦韶看来,这俩人一定是约好了的,否则,封雅雯怎么可能有家不回,还在韶楼定了房间? 真是一对狗男女。 杨波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别在韶楼整事儿,左文灿是好惹的?封家是好惹的?左文灿若是知道了,一怒之下,能把我韶楼给点火烧啰。”秦韶声严厉色。 “秦大哥,你胡说什么啊?到哪儿我也不能整事儿啊。” “今晚的账算在你头上,不接受反驳。” 秦韶看杨波的眼神里,满满都是鄙视,干脆利落地丢下一句,便扬长而去。 这事儿闹的,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万一将来走漏了风声,事情就不好办了。 韩赞周和左文灿知道屋里有个女人,但他们不知道那女人就是封雅雯。 左文灿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杨波简直不敢想象。 听封雅雯说话的意思,他和左文灿之间一定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俩人正在闹别扭? 她已经答应出任佩瑶女子学堂的校长,左文灿也在沈家堡做提举,这让杨波心里有了一个奇怪的感觉,就像他真是个第三者,插了一腿似的。 可我什么也没做啊,杨波心里喊着,我好冤啊,比特么窦娥还冤。 杨波回到宴席之上,脸上不动声色,脑子却都是封雅雯的身影在闪来闪去。 关于荷兰战俘,杨波该说的话已经分别跟谢文治一方和韩赞周一方都说了个清白,酒宴之上,推杯换盏之间,众人又追问了一些细节,杨波亦是一一作答。 总起来就是一句话,杨波打算用荷兰战俘换取那个荒岛大元。 这种事,事关朝廷的尊严,需由朝廷出面与荷兰人展开谈判,倘若荷兰人不愿,那些荷兰战俘便不会被赎回。 “杨波,大元和福建隔海相望,那里可是郑芝龙说了算,要想成事,离了郑家可不行,关于这一点,你是如何考虑的?” 左文灿关心的是他的前程,在他看来,核心便是那五十万两银子,能弄来,就是大功一件,他也算居中出了力,一份功劳自然是少不了的,但在南海一带成事,离开郑家这个地头蛇,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对呀,杨波,郑芝虎可是你义结金兰的兄弟,你可得提前跟他打个招呼。”韩赞周倒是想起了郑芝虎这茬来,附和道。 “这个..”杨波显得有些犹豫,想了想,这才说道:“待时机成熟之时,我自然会跟我二哥郑芝虎谈及此事,只是收回大元,是开疆拓土的大事,明面上,理应由朝廷正式行文,知会闵地军政各界,乃是正途。” 其实,杨波之所以把大元一事交由朝廷处理,就是不想自己插手,那里是郑家的地盘,如果他出面,必然引起和郑家的冲突,郑家在历史上没有恶名,这一世,他和郑芝虎又是结拜兄弟,他实在不想开罪于郑家。 韩赞周见杨波神色颇多犹豫,不愿意出面请求郑家帮衬,似乎明白了什么。 “杨波,对郑家,你是不是有顾虑啊,就因为郑芝虎是你的结拜兄弟?”韩赞周一双三角眼盯着杨波,目光灼灼。 “开疆拓土,乃是军国大事,兄弟结拜乃是儿女私情,不可同日而语,呵呵..”杨波说的模棱两可。 韩赞周闻言,顿时恍然。 郑芝虎跟他是结拜兄弟,大元又跟郑家近在咫尺,杨波担心得罪了兄弟,自然不肯出面,而是交由朝廷出面,这样以来,日后他既能在大元挣银子,同时还不得罪郑家。 就说嘛,杨波这小子心里定是打着小算盘,症结就在此地了。 “公公,杨波所言不无道理,郑家不久前,被朝廷招抚,郑芝龙乃是官军水师的一名游击将军,理当为朝廷效力,依本官看来,明面上,以朝廷为主,杨波在暗中使力为宜。”谢文治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 韩赞周明白杨波心中的小九九,内心不再纠结,郑芝龙不过是朝廷招抚的一个游击,韩赞周倒是从来不像杨波那样看重郑家,有皇爷的旨意,郑家还能不听怎的? “好,咱家今晚便起草题本,明日八百里加急,奏明皇爷,接下来咱家就去南京守备府,在那里等皇爷的旨意。” 第125章 意外的发现 时光如白驹过溪,一眨眼的功夫,杨波来到桃花岛已经十数日了。 一号炸药和二号炸药工厂设在桃花岛,设备已安装就绪,正在调试当中。 这次甘薪也来了,这种事便由他去做了。 甘薪虽说文化程度不高,但贵在有颗好奇心,对新鲜事物感兴趣,也学得快,杨波也在敦促他多认些字,几个月下来长进不小,已经能独挡一面了。 炸药这东西非常危险,出了事故,财物损失事小,通常还有人员伤亡,这种情况要尽量避免。 杨波最关心的还是安全,先根据马道长的实验室秘笈,模拟各种危险操作,让工人们亲眼看到,错误操作可带来什么危害,然后定下细则,严令禁止不合规操作。 关键在于执行,是人都有粗心麻痹的时候,杨波需要亲临一线,检查督促,守法者要奖励,违规者,必须受到严厉的处罚。 横岛有地理优势,海带种植就安排在横岛之上。 杨波这些时日都呆在桃花岛上,海带的事都由那个老于头在处理,老于头是季顺挑的人选,据说办事甚为得力。 杨波今日便抽空到横岛来,视察一番。 见着老于头,杨波觉得眼熟,细问之下,杨波还真见过他,那晚夜袭荷兰人的战舰,在岸上设了个联络点,返航的时候那里会点起一堆火,为他们导航,那个联络点就在老于头的海带池附近,杨波还吃过人家做的夜宵呢。 只是当晚,杨波的心思都在伯里塞姆号那儿,没顾上跟老于头说上一句话。 听老于头这么说起来,杨波内心一阵汗颜,他在石庙位高权重,份量已非同小可,这样以来,跟老百姓接触的机会便少了很多,感觉自己都有些飘了。 横岛四周海水不深,到处都是明礁暗礁,大船不能通行,却可能是种植海带的好地方。 老于头选的这块水面,最深处不过两尺,他带着一帮子渔民子弟已经下海了,用竹签子和木棍做一个栅栏,把海带苗子围起来,以免海潮来来去去,把苗子都冲走了。 杨波一时来了兴致,也挽起裤脚下了海,跟在老于头后面干活,人家咋干他咋干,杨波这是要跟他们打成一片啊。 还别说,杨波的举动可把老于头吓坏了,赶紧过来阻止,“公子,这种事,你如何干得?要让季总管知道,小老儿该吃挂落了。” 杨波不为所动,坚持要把手上的活计干完,他的亲民举动也把这帮子人感动到不行,有人都激动得要哭了。 用后世的话说,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是战无不胜的法宝。 群众路线就是好啊,用在大明,效果也是刚刚的。 干完了活,杨波又跟老于头拉起了家常,询问老于头从沈家堡远道而来,生活起居还习惯吗?吃的,穿的,用的,够不够?诸如此类。 “还好,还好,托公子的福,公子给的月钱银子比任何地方都多,跟过去比起来,现在的日子,就跟神仙似的,呵呵..” 老于头是个憨厚实诚的性子,人熟了,话头这才多起来,“海带这东西,小老儿是没见过,跟种庄稼的理儿是一样的,知道它的脾性儿,就好办了,现在是种苗子,活计也不重,闲下来,小老儿还能撒个网打个鱼...” 杨波听说老于头还能撒网打鱼,便提出要瞧瞧渔网,在沈家堡,杨波见到人们都是用竹篓在海边捉些贝类,海蟹啥的,倒是很少见到有人撒网。 老于头的渔网是用麻线织成,跟后世的尼龙渔网不能比,尤其在海上,有海水腐蚀,渔网很容易就腐烂了。 细问之下,老于头亦是说,杨波给的月钱不少,他不缺银子,撒网捕鱼只图个消遣,真用来养家糊口,那是万万不能的。 主要是投入产出不成比例,成本太高,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沈家堡很少有人用渔网捕鱼,不划算啊。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个说法,实有其事,不是传说。 因为不晒网,网很快就腐烂掉了。 老于头的渔网上的水漂子,看着像是木头,却能漂浮在水面之上,却是引起了杨波的注意。 这水漂子确实是一种软木,所谓软木,实际上一种栎树的树皮,树皮是由扁平组织构成,里面充满空气,木纤维含量极少,所以不生虫,也不易腐朽,最重要,它的密度很小,可以漂浮在水面上。 这正是杨波苦苦寻找的材料,他要在海船上备上救生设施,这个时代没有塑料泡沫那一类的化工产品,只能用这种软木来做,老于头的水漂子倒是帮了他的大忙。 上次夜袭伯里塞姆号,何起风和他俩人掉海里,差点没淹死,从那时起,杨波就在考虑救生衣和救生船的问题, 他已经在幽灵号上安置了不少救生小船,但救生衣因为没有合适的材料,一直没有进展。 杨波奉行的是少而精的策略,士兵每日出操演练,养兵千日,耗费银两无数,每一个士兵都是宝贵的资源,结果还没上战场,就被淹死了,岂不是很不划算? 杨波没想到,他竟然从老于头这里得到如此重要的线索,有了这个线索,杨波便可以请封万里去陕西,帮他买一些栎树皮回来,有了材料,做出来救生衣来,并不困难。 杨波跟老于头讨些样品带在身上,乘坐小渡船回到停在桃花岛海岸的幽灵号。 他的指挥部就设在幽灵号上,通常,如果幽灵号不出远门,晚上,杨波就在幽灵号的指挥舱内歇息。 雷矬子现在是幽灵号的舰长,杨波看好王长生是个可造之才,调他给雷矬子打下手,跟着学开船,而何起风调任海军陆战营营长,这些时日,都跟随幽灵号,为将来可能的登陆作战日夜演练。 杨波顺着吊索爬上幽灵号,第一眼看到的人竟然是蒲佩瑶。 她这次是搭幽灵号的变船回家看他的父亲蒲自训的,今日她又来做甚? “佩瑶,你怎么来了?”杨波上得船来,随口问了一句,脚下不停,还在往前走。 “你去干吗?”蒲佩瑶追上来,又道:“我爹来找你了,就在船上。” 杨波抬起一只手,晃了晃,“我去洗手。” “你等会儿,我找你有话说,你一次不洗手会..” 蒲佩瑶嘎然而止,本想说杨波你一次不洗手会死啊,可又吞了回去,她现在行事说话,不再像她刚去沈家堡那会儿,怼天怼地怼空气,任性、刻薄、刁蛮。 估计这世上,除了杨波,她谁都瞧不上。 蒲佩瑶很自我,喜欢怼人,说话不留情面,不过自从徐文爵回了南京,这事儿多少对她是个刺激,如今,她也知道要有所收敛,真不容易。 杨波注意到了,心里也是欣慰,毕竟在沈家堡,蒲佩瑶也跟着沈一鸣和乐水一起上课,也算是杨波的一个学生。 杨波抿嘴一笑,点头道:“我马上就回来。” 待杨波回来,蒲佩瑶却是忸怩起来,“我爹来是为了..徐文爵那一万两银子的事儿,你可要帮我啊。” 细问之下,蒲佩瑶此次回舟山,便是要她爹拿出一万两银子,捐给佩瑶女子学堂,还要让杨波把徐文爵的一万两还回去。 杨波想想也是,当初徐文爵捐银子,是为了给蒲佩瑶冠名,如今徐文爵要成亲,他和蒲佩瑶的事便成不了,却占了蒲佩瑶的名头,确实不合适了。 “佩瑶,你可想好了,依我看,魏国公世子的二夫人也挺拉风的,你就不考虑考虑?”杨波笑道。 “拉风,拉什么风?”蒲佩瑶一脸茫然,杨波赶紧道:“我是说风光,嫁给徐文爵,做个二夫人也很风光,嘿嘿..” 蒲佩瑶闻言,直翻白眼,“什么二夫人,还不是个妾?”停了一会儿,眼珠一转,直直地看着杨波,声音也嗲起来,“就算给人做妾,为什么给那个死胖子做妾,我一直都挺喜欢你的,杨波,不如你娶了我,我给你做个妾吧。” “嗨,嗨,忽嘘,忽嘘..”杨波闻听,吓得不轻,赶紧道:“你这丫头,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咯咯..” “玩笑而已,看把你吓的,”蒲佩瑶拍了拍船舷,笑出了声,又道:“好了,跟你说正经的,一万两银子,我爹倒没意见,可他不愿意得罪徐家,死胖子的那一万两银子,你一定给退了,事关我的清白,他都回南京成亲了,还挂着我的名头作甚?日后,我还怎么嫁人啊。” “好吧,我试试,成不成的,你都别怨我啊。”杨波扬扬手,抬腿便往指挥舱走去。 身后的蒲佩瑶盯着杨波的背影,喃喃道:“我怨你做什么?怨你生得那么俊俏?怨你哪来那么多本事?老天啊,帮帮我吧,我真的很喜欢杨波啊..” 她的话只能自己听见,远去的杨波可听不见。 杨波回到指挥舱,果然,蒲自训在等他,估计等很久了。 “蒲东家,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杨波赶紧拱手致歉,笑道:“看您老这气色,人可是越活越年轻了啊,您请坐..” 蒲自训拱手还了礼,大笑道:“杨波,你倒是学会夸人了,人老了,老夫可当不住你这一夸啊。” 杨波又给续了茶,蒲自训这才坐下,两人说了些场面话,出乎杨波意料的是,蒲自训并没有提及蒲佩瑶,而是先说起了他儿子,蒲向真,眼下是京城国子监的监生,听起来像是花了银子买来的。 “我那孽子读书不上进,我已经修书给他,让他早日回来。”提起儿子,蒲自训唉声叹气,又道:“我蒲家主营香料和贵重木材,这些东西需要从南洋运过来,上次老夫也曾跟公子提及,如今郑家势大,郑家的船拦在海上,雁过拔毛,这生意不好做啰,哎..” 蒲自训来找杨波肯定不是来诉苦的,杨波心里清楚。 上次杨波去舟山找他,蒲自训已经知道石庙能生产火柴,话里话外,都是想借助荷兰人的海上实力,打击郑家。 蒲自训的如意算盘,不外乎是想跟杨波和荷兰人合作,挤兑郑家,去时卖火柴到南洋,带回香料和贵重木材,再卖给大明。 只是世事难料,蒲自训也没想到,荷兰人竟然开着战舰,以武力相逼,也该着他们倒霉,谁让他们去招惹杨波啊。 荷兰人在杨波手里吃了大亏,让杨波抢去两条战舰不说,还让杨波生抓去两百战俘。 而杨波和郑芝虎竟然结拜了兄弟,石庙出产的火柴的海外营销,也交给了郑家,这也让蒲自训有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蒲自训当初也没敢小瞧杨波,现在再看杨波,他俨然已经是东海一霸,这崛起的速度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在让人咂舌。 第126章 一致对外 “晚辈倒是有个提议,石庙的东西在北方的销量越来越大,经陆路转运多有不便,前辈可以考虑弄个船队从海上转运,山东、天津、辽东、朝鲜,这些地方都可以走海运,利润也丰厚。” “哦..”蒲家的生意的重心在南方,蒲自训也不是没考虑过类似的想法,可是沈家堡也有船队啊,蒲自训目光闪烁不定,思虑片刻,便道:“贤侄不打算经营这海上航路?老夫可不愿做个恶人,跟你在一个槽里抢食,呵呵呵...”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在嘀咕,你杨波是什么人,老夫不清楚?利润丰厚,你会甘心让蒲家插一腿? 这老小子心里想的,不用说,杨波也能猜到七八分,不过,杨波还真看不上海上运输的那点儿银子,沈家堡毕竟地盘不大,造战舰还来不及,哪有功夫造商船啊。 “前辈莫要多想,天下的生意何其多,有银子大家赚,一起赚才是真的赚嘛。”杨波拍拍身后的舱壁,说道:“眼下,沈家堡只打算造战舰,前辈该放心了吧。” 蒲自训闻言,却是皱起来眉头,难不成杨波也要跟南边的郑家有样学样,在海上收过路费? 杨波就知道蒲自训担心的是过路费,不由暗自好笑。 “看来前辈还是不放心啊,我只想我的产出能买给全天下,我向你保证不收过路费。” 蒲自训抬眼看着杨波,半信半疑,正要开口说话,门外咚咚咚传来脚步声,许二江,杨波的亲兵队长,疾步进来,神色颇为兴奋,进门便嚷嚷:“公子,郑家运粮船队到了,好多船啊,你快去瞧瞧。” 许二江在虎山演习的时候,表现不错,生性格沉稳,脑袋也灵光,是个不错的苗子。 杨波把他调到身边,方便灌输自己打后世带来的那些东西,他的亲兵队就像个军校,亲兵队的多数人只会在亲兵队呆上一年半载,最终都要送到下面去,这已成为惯例。 这些人就像一粒一粒的种子,在一线部队生根发芽,他们不仅更加效忠于杨波,而且还会把杨波的思想传播开去,慢慢地,部队将脱胎换骨,与现时大明的卫所官军相比,更是有天壤之别。 在不为人觉察的情况之下,很多事情都在悄无声息地地发生变化,润物细无声。 郑芝虎终于来了? 杨波忽地站起身来,脸上掩饰不住的一阵狂喜。 “彩旗哪去了?许二江,你去找雷舰长,让他派人把彩旗全挂上,然后马上下来,迎接我二哥郑芝虎...”杨波兴奋地吩咐许二江,扭头又跟蒲自训邀请道:“前辈,一起来瞧瞧?” 未及蒲自训搭话,杨波便抄起望远镜,疾步来到指挥舱前面的了望台。 蒲自训跟郑家不对付,是因为郑家收了他南下商船的过路费,但他身在幽灵号上,面子总是要给的,便跟了上来。 了望台上风势凛冽,今日却是个晴天,碧空如洗,海面风高浪急,一只庞大的船队正破浪而行,迎面驶来。 好多船,而且都是大型商船,看这架势,总吨位定然少不了,那可都是粮食啊。 蒲自训看着眼前郑家的船队,亦是颇为震撼,捋了捋胡须,说道:“不瞒贤侄,郑家帮你南下运粮,老夫也专程派人到交趾走了一趟,你给郑家的运费可不低啊,都赶上去南洋的运价了,这样算下来,你可是在赔本赚吆喝了。” 蒲自训倒是没说错,当初杨波让郑芝虎报价,郑芝虎习惯性报了走南洋的价格,原指望杨波讨价还价的,不曾想杨波满口子应下来,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弄的郑芝虎反倒过意不去了。 但话已出口,杨波又不还价,现在看来,杨波给的价格确实高了些,奇怪的是,杨波并不怎么在乎。 “前辈说的不错,交趾的稻米运过来,倘若只是为了在市面上出售,我可是要亏不少。”杨波笑道:“可眼下,大明到处闹饥荒,石庙消耗粮食生产酒精,我也不能与民争粮啊,我二哥送来的粮食,我不打算出售,这样就难说是亏损了。” “...” 蒲自训闻言,神色一呆,不卖便不亏,账还能这么算?蒲自训还真是有些看不懂杨波了。 “民以食为天,宁愿亏损,也不与民争粮,足见贤侄宅心仁厚,实在让人钦佩,不过,依老夫看,这并非长久之计,倘若贤侄交老夫去交趾运粮,老夫只要一半的费用,至少不让贤侄亏损便是。” 蒲自训说完,把视线转到杨波身上,杨波也扭头看过来,二人四目相对,盯着对方,相互看了一阵儿。 蒲自训这是在挖郑家的墙角啊,杨波怎会听不出来? “呵呵..” 杨波轻轻一笑,扭过头去,继续用望远镜看着,领头的一条船已然靠近,郑芝虎似乎出现在船头,看样子是准备改乘小渡船,他显然知道杨波就在幽灵号上,想要过来一见。 杨波频频挥手,跟郑芝虎打招呼,眼见郑芝虎上了小渡船。 “前辈,我们去甲板。”杨波放下望远镜,抬腿往楼下去,一边说道:“蒲家的船队南下,要经过郑家的地盘,郑家的船队北上,亦要经过蒲家的地盘,你们两家都是海上的巨头,该多亲近才是啊。” “呵呵,呵呵..”蒲自训笑而不语。 “二哥..” “三弟,大哥..” 雷矬子也赶过来,三人在甲板上一阵拥抱,述说离别之苦,情深意切,在场的众人亦是纷纷动容。 郑芝虎和吴玉儿果然成了亲,杨波闻讯,一阵唏嘘,心里却惴惴不安起来,历史上的郑芝虎英年早逝,并未娶亲,这算不算更改了历史啊? 蒲自训是颗老姜,看着杨波兄弟三人,笑呵呵的。 “这位老先生是..”见蒲自训离的很近,心知定是杨波的客人,便问了一句。 “舟山蒲家当家人,蒲自训,蒲老先生,蒲家跟郑家也有生意上的来往吧?”杨波为郑芝虎和蒲自训介绍起来。“前辈,这位便是小侄的结拜二哥,郑芝虎了。” “蒲老先生,久仰,久仰。” “哈哈哈,盛名之下,岂有虚士,郑二哥果然仪表不凡,后生可畏啊。” 蒲自训也是拱手施礼,连连称赞,脸上笑容可掬的。 “二弟,三弟,你们俩先聊着。”雷矬子是舰长,郑家船队就在左近,这种情况下,他是无法脱身的,跟郑芝虎见了面就要走,一边嚷嚷道:“中午,咱哥三喝酒吃肉,等着我。” 剩下的三个人站在前甲板上,郑芝虎看到一门火炮,制式是他没见过的,不由走过去,转了一圈,“三弟,这便是黑虎炮?你就是用这个缴了荷兰人的伯里塞姆号?” 杨波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眼下黑虎炮,我只有五门,这里四门,南溪河岸防炮台还有一门,二哥需要的话,可要等些时日了。” “当然需要,只要能干翻红毛番,这次你不用白给,郑家拿银子买就是了。”郑芝虎弯腰往炮筒里面观看,一只手还拍着炮管,咣咣作响。 蒲自训突然开了口,“杨波,这黑虎炮,你也往外卖?” 郑芝虎闻听,顿时直起身,也往杨波这边望过来,杨波却是摇了头,说道:“南海有不少红毛番需要郑家应付,二哥又是我结拜兄弟,自然可以卖,其他人至少暂时不能够。” 郑芝虎眼眶突然红了,一声不响地走过来,在杨波胸前擂了下,仰天叹道:“郑家定是上辈子做了好事,竟让我遇上三弟,我郑芝虎这一世运道不错,足慰平生啊。” 蒲自训脸色没什么变化,心下却不是个滋味,这小子大概不会把黑虎炮卖给蒲家了。 郑芝虎的一番说辞,也让杨波有所触动,又道:“放眼大明,也就郑家和蒲家跟红毛番多有接触,想来你们都知道,彼人之所长,红毛番虽然身上长满红毛,像是半兽之人,却也能造出坚船厉炮来,而我华夏,煌煌大明,中央之国,岂能甘落人后?这黑虎炮便是个例子...” 杨波伸手摸摸黑虎炮,“有了黑虎炮,还有郑家,蒲家,我们之间不能相互掣肘,先斗个你死我活,而是精诚团结,一致对外,区区红毛,何足惧哉?” “精诚团结,一致对外,说得好。”郑芝虎击掌叫好。 “呵呵呵呵..”蒲自训干笑几声,瞅了一眼杨波,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杨波这是拐着弯儿的数落他呢,人家兄弟团聚,他呆在这里也碍眼,不受待见啊。 “你们兄弟刚刚团聚,定是有好多话要说,老夫也不叨扰了,杨波..”蒲自训走到杨波跟前,往杨波手里塞了样东西,说道:“这是一万两银票,老夫那闺女..一言难尽啦,你拿着,就当给女子学堂捐资了。” 蒲自训跟郑芝虎拱了拱手,撒腿便走。 “前辈,前辈..”杨波追上来,“前辈,徐文爵的那一万两银子怎么办?你也得给个明白话吧。” “魏国公世子的事情,老夫不清楚,老夫的这一万两银票是捐给女子学堂的。”蒲自训径直往吊索的位置而去,一边说道:“你和世子也是结拜兄弟,你们商量着来,跟老夫无关哈,无关。” 这老狐狸在装糊涂,在家里经不住宝贝女儿的纠缠,又不愿意得罪徐家,一万两银票丢给杨波,这球便踢给了杨波。 眼见蒲自训已经攀上吊索,杨波无奈,只好拿着银票往回走,路上又被蒲佩瑶给堵个正着。 蒲佩瑶小嘴儿翘着,哀怨的眼神看着杨波,大概她也在暗中观察,刚才的那一幕,定是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杨波谈了口气,说道:“其实石庙不缺银子,要不你们都把银子拿回去吧,这银子我来出得了。” “那佩瑶女子学堂要不要再改个名?”蒲佩瑶问。 “不改了,佩瑶女子学堂挺好的,名号都叫出去了,你放心,不改了。”杨波还以为蒲佩瑶担心女子学堂要改名呢,便安慰道。 蒲佩瑶凑过来,几乎咬到杨波耳朵了,“杨波,我是你什么人啊,你要为我冠名?”腔调却是嗲得很。 “...” 第127章 命犯桃花 “你爹都走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见蒲佩瑶跟过来,杨波丢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 “哎,都午饭点儿了,你一顿饭都不舍得给我吃?”蒲佩瑶美目一瞪,干脆跑到郑芝跟前,却是娇声道:“郑家二哥来了,我总该要跟二哥喝上一杯,你说是不是啊,郑家二哥?” 郑芝虎蹲在黑虎炮傍边,东摸摸西看看,见杨波返来,这才站起身,知道蒲佩瑶是拿他当由头呢,这丫头不好惹,只好笑道:“求之不得,嘿嘿..” 幽灵号上的会客室,与指挥舱有道门相连,原来荷兰人在那里有个曲尺状的木台,让杨波给拆了,换成一个长方的木桌子,桌腿固定在甲板上,四周摆放了一圈椅子。 杨波等人走进会客室,待雷矬子赶来,午饭就在这里吃了。 “雷大哥,你那边坐去..”蒲佩瑶说着话,一屁股坐在杨波身边的一把椅子上。 雷矬子咧嘴一乐,瞅了一眼杨波,杨波一脸的尴尬,却又无可奈何,赶紧道:“二哥,这船上比不得陆地,吃饭简单了些,咱哥仨先喝一杯。” “我也来,郑家二哥,我陪你喝一杯。”蒲佩瑶端起酒杯直嚷嚷,一仰脖子先干了,又往杨波面前的小碗里夹菜,忙得很。 “豪爽..”郑芝虎敷衍一句,见杨波一副无语问苍天的神色,心里一阵好笑。 “这个..”杨波干咳一声,说道:“二哥,大哥郑芝龙可安好?” “我大哥现在为朝廷效力,一切安好。”郑芝虎突然想起什么,便放下酒杯,说道:“我在漳州得到消息,荷兰人从巴达维亚调来不少战船,怕是要兴风作浪了。” “一帮茹毛饮血的生番而已。”雷矬子神色颇为不屑,说道:“郑家需要帮手么?跟三弟言语一声,我雷矬子可以开着幽灵号南下,咱们有黑虎炮,比之荷兰人的加农跑,瞄得更准,打得更远,怕他个甚?” 郑芝虎摇摇头,说道:“闵地有我大哥坐镇,倒是不惧,我是担心荷兰人会对沈家堡不利,毕竟三弟掳了他们的船,还抓了他们不少人...” “二哥,朝廷有意接管那些荷兰战俘,韩赞周你是知道的,他已经密奏皇帝,想用战俘跟荷兰人换回大元。” 杨波是此事的幕后推手,本不想告知郑芝虎的,但郑家的当家人郑芝龙是个聪明人,其实很难瞒得住,就算朝廷正式行文给福建本地官府,与其等郑家事后醒悟过来,还不如现在就跟郑芝虎透个风,免得日后兄弟之间有了嫌隙。 “大元?”郑芝虎大吃一惊,惊道:“朝廷不是还海禁着吗?怎地想起收回大元来?” “还不是为了五十万两银子..”雷矬子快人快语,直言道。 “二哥,大元自古以来便是华夏故土,当由朝廷收回,小弟虽是一介平民,国之大事,匹夫之贱,与有责焉..”杨波说得正义凛然。 见郑芝虎皱起了眉头,杨波又道:“那地方湿热的气候适合种植甘蔗,收回之后,在岛上广种甘蔗,为朝廷每年增加五十万两税赋,不成问题。” 五十万两银子不成问题,但郑家有问题啊。 郑家向来视大元为郑家的后花园,即便荷兰人占据了南方,郑家也在大元设有据点,为了利益,郑家可以跟荷兰人打个你死我活,但打完之后,生意总归还得做,银子也要赚,可谓相生相杀,海上还是郑家说了算。 倘若换成朝廷,福建官府、朝堂上下,都是些什么人,郑芝虎也不是没见识过,郑家就像被人绑缚了手脚,还能在海上称霸一方吗? 在朝廷眼中,大元从来都是个不值一文的荒岛,根本不可能想到要收回来,朝廷看重的是杨波口中的那五十万两银子。 郑芝虎前后一想,立刻明白,是杨波想要大元,只是碍于他和杨波是结拜兄弟,只好假朝廷之民罢了。 杨波慷而慨之,上纲上线到国家大事的高度,国之大事,匹夫有责嘛,说的正义凛然,抛开家族利益,杨波说得其实没错。 但这事儿,事关家族利益,郑芝虎可做不了主,还得大哥郑芝龙拿主意,而且十有八九,大哥定然不会同意。 “三弟,还有荷兰人..”郑芝虎沉思良久,半是试探道:“荷兰人依仗船坚炮厉,怕是不会轻言撤离大元。” “那就不惜一战,我可不在意再捉些俘虏的。”杨波端起酒杯,又道:“大哥,二哥,我们干了这一杯。” 杨波哧溜喝下杯中酒,语气却是温和起来,“二哥大可不必担心此事会影响郑家挣银子,南洋之大,到处都是财富,何愁赚不来银子,我倒是担心郑家的海船不够大,不够多啊。” “怎么,三弟竟打起了南洋的主意?” “寇可往,我亦可往。” 几个人就这么吃着谈着,午饭很快便要结束了。 海上还泊着郑家庞大的运粮船队,郑芝虎不能久留,便问起杨波要不要一同北上,杨波在桃花岛的事情还没忙完,自然不能。 “到了沈家堡,二哥只管去找季顺和梅仙儿交接,他们知道该怎么做,我在桃花岛另有要事,一时走不开..” “你在这桃花岛上都忙些什么?”郑芝虎来了兴致,立刻接过杨波的话头。 “这个..”杨波犹豫了一下,很快便开起了玩笑,说道:“我忙着种桃树,桃花岛总该有些桃花才好嘛。” 在桃花岛上开设一号和二号炸药工厂是绝密项目,依照杨波自己定下的规矩,是不能向外透漏任何消息的,郑芝虎眼见杨波的做派,顿时了然,当下便不再追问。 “切..”蒲佩瑶嗤笑一声,娇声道:“你种个桃花,还要把桃花岛弄成军事禁地,连我都不给上岛,杨波,你太过分了。” 雷矬子站起身来,拍拍杨波肩头,咧嘴笑道:“三弟,种桃花就安心种桃花,命犯桃花可就不妙了..”说完,大笑一声,抬腿便走。 “雷矬子,你什么意思?”蒲佩瑶听出雷矬子似有言外之意,顿时不高兴了,扭头喝问,正好看到站在门口往里探头的许二江,“许二江,你探头探脑的干个什么,进来说话。” 蒲佩瑶的口气都快赶上沈燕青了,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许二江倒是顺从,闪身进了屋内。 “公子,下面来了只小船,一对父女要见你,雷舰长的人不给通报,老头便要跳海,要死要活的。” 许二江小声说着,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怪异。 “一对父女?”杨波莫名其妙,奇道:“他们有什么事?” “...”许儿江支支吾吾的。 蒲佩瑶忍不住,催促道:“快说啊,急死个人。” “那对父女闹腾的很厉害,属下已经让他们上了船,人就在前甲板,公子还是自己去瞧瞧吧。” 郑芝虎情知,这里面可能有隐情,只是自己在场,许二江不便说出口,便道:“横竖我也要离开,我们一起下去瞧瞧。” 众人下了尾楼,来到前甲板,果然见到有一男一女两人,男的叫李福,是个老头,显然是父亲,那女的叫灵儿,正扶着船舷往外看,看打扮,像是个未婚女子的模样。 李福见几个人过来,知道正主就在其中,立刻撒起泼来,大声哭喊:“可怜我那灵儿,被人骗色骗财,骗去二百两银子不算,还失了身,杨波,说什么火神下凡,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杨波,还我闺女的清白来。” 杨波莫名惊诧,众人的目光却是齐刷刷地朝他看过来,郑芝虎本打算借故离开的,老头吼了一嗓子,倒是让他止住了脚步。 还真让雷矬子给说着了,杨波这是命犯桃花啊。 蒲佩瑶闻言,走到那女子身边,探过头去,望了几眼,转过身来,一下冲到杨波跟前,一双深眸死死盯住杨波,说道:“杨波,你看着我,我..” “我看你干什么?”杨波实在没好气,一下拨开蒲佩瑶,来到李福跟前,问道:“李福?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就是杨波,你看我像骗你家二百两银子的人吗?” 杨波现在身份日渐显赫,身着轻裘,锦衣华服,自有一番上位者的威势,倒是不像个骗子。 “你就是杨波,你弄出个火柴,害我倾家荡产不说,还骗得我闺女失身,我跟你拼了...”老头不由分说,上来便要揪住杨波的衣领。 不料,杨波每日坚持练习刀法,早已今非昔比,脚下稍作腾挪,老头抓人不着,反倒给杨波顺手牵羊,摔倒在地。 那李灵儿此时已经转过身来,只看了一眼自称杨波的那人,却是傻眼了,那人就算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这个杨波不是那个..那个杨波啊。 “爹..”李灵儿奔过来,扶起李福,哭道:“爹,我们回家吧。” “回家?今日你爹就算拼掉这条老命,也要跟杨波讨个说法。” “爹呀..”李灵儿声泪俱下,期期艾艾,半天才把话说清楚,原来此杨波非彼杨波。 老头李福也傻掉了,当场石化。 第128章 为情所困 细问之下,杨波这才知道这个李灵儿,曾经去过那个破败的青云观,吴玉儿的哥哥吴金在青云观做法,正是假杨波之名,李灵儿以为吴金便是当时已声名赫赫的杨波,没想到上当了,给人骗色骗财,落得个人财两空。 这李灵儿,人倒是有几分姿色,叫个灵儿,行事却是糊涂得紧。 吴金本事不小啊,骗人钱财不说,还能骗色。 杨波当初放过吴金一马,竟闹出这种事端,却是让他哭笑不得。 杨波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李福,你说我害得你倾家荡产,又是从何说起?” 李福面如死灰,听闻杨波这么一说,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数落起杨波来。 原来,李福家里有个造纸的作坊,专门做那种火镰引火用的火纸,在宁海一带也算老字号了,生意还过得去。 直到杨波弄出个火柴,火柴用起来多方便呀,轻轻一擦,便能点火,虽说算起来,价格比火镰贵上不少,可有钱人家不差钱啊。 有钱人家都开始用火柴,火纸的销量一日不如一日,生意只能艰难维持,家里仅有的二百两积蓄,也让自家闺女拿给了吴金,没了流水银子,问人借,借不来,只好去找高利贷,高利贷都借上了,结果能好吗? 火柴和火镰相比,孰优孰劣,不言而喻。 有了火柴,火镰迟早会被淘汰,相关的作坊会倒闭,从业人员会失去生计,都是必然的结果。 这天下事彼此勾连,牵一发而动全身,看来杨波这个小翅膀扇动了一下,大明这一潭死水终是起了些涟漪。 始作俑者,岂无后乎? 李福的情况多少跟杨波有些干系,还是要拉李福一把。 沈一鸣正在捣鼓发电机,已经有些名目了,倘若开春能做出一台大功率的发电机,火碱、漂白剂便可大规模生产,这些可都是后世造纸行业的必备原料。 杨波正琢磨着,如何才能帮上忙,一旁瞅着杨波的蒲佩瑶却是知道,杨波大概要发恻隐之心了,立刻对李福说道:“李福,你算是找对人了,我家公子乐善好施,定能拉你一把的,嘻嘻..” ‘扑通’,李福给蒲佩瑶跪下了,头磕在甲板上,呯呯响。 杨波给蒲佩瑶递去几个白眼,这丫头是抽风了,还是吃错药了,瞎咋呼个啥呢? “你别动不动就下跪呀,快起来..”杨波一把将李福就起来,又道:“你的造纸作坊,我也许能帮点忙,你们这一带的火纸作坊不只你们一家吧,你把他们召集起来,然后再来找我。” 杨波说完,抬腿便要离开,郑芝虎要走了,他还得去送送。 那李福‘扑通’又跪了,这回还拽住杨波的裤脚,明显有些耍赖皮了。 “小老儿就灵儿一个闺女,如今却让杨波那畜生给祸害了,公子,求求你,帮小老儿将杨波那畜生找回来,不然,我那灵儿怕是活不成了。” 李福的话听着咋这么别扭呢,一口一个‘杨波那畜生’。 蒲佩瑶倒是训斥起李福来,“你这老儿好不晓事,你闺女是让吴金给祸害的,这事我帮不了你了,你们走吧。” 李福揪住杨波的裤脚,死活不肯松开,那李灵儿也跪倒在地。 “那吴金是个骗子,你们找他干什么?” “灵儿既失身于他,除了他,灵儿还能嫁给谁?” “李灵儿,你可想好了,你要嫁给一个骗子?”杨波奇道。 “彼时,那杨波待奴家甚好,他不辞而别,大概也有难处..”李灵儿哭哭啼啼的,抹了一把眼泪,看似下了决心,“奴家指望嫁了他,他兴许能悔过,除此之外,不过是个死...” “不是杨波,是吴金。”蒲佩瑶忍不住,娇声斥道。 “好吧..”杨波叹息一声,“既然如此,我便答应你们,只要那吴金还活着,我便能把他找回来。” “谢公子大恩大德,谢公子大恩大德..”李家父女不住称谢。 吴金是什么人? 坑蒙拐骗,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人渣啊。 明知是个火坑,还要往里跳啊。 反正李家父女的做法,杨波作为一个现代人,理解不能。 这人世间,男女之事最是烦扰,人家李灵儿都认命了,杨波一个局外之人,还能说什么? 杨波终得脱身,却见郑芝虎面色颇多喜色,立刻道:“李福,这位便是吴金的大舅哥,说起来,你们也是亲戚了..” 郑芝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抬腿便走,“三弟,你不要害我。” 杨波和郑芝虎挥手作别的当儿,住在得月楼的封雅雯亦是为情所困,她和左文灿情变已久,今日却是要彻底摊牌了。 左文灿当面说出‘我要休了你”,封雅雯出生富贵人家,心高气傲,如今却要落得个‘被人休’的下场,奇耻大辱啊。 打那以后,封雅雯再也没回过她在知州大人的宅院。 先是住在韶楼,就是被韩赞周和左文灿堵在杨波的卧室的那一晚,她答应出任佩瑶女仔学堂的校长,杨波离开后,她便去了沈家堡。 她不敢去四通钱庄,因为她父亲在那里,便临时住在了得月楼。 左文灿送走了韩赞周,返回沈家堡,也住在得月楼。 这一日,苏洛儿来找她,二人在得月楼吃过中饭,正要一起出门,走在得月楼后面的一个花园的曲廊上,虽是寒冬,处处枯枝败叶,封雅雯的心情却是出奇得好,一路欣赏冬日的景致,一路与苏洛儿相谈甚欢。 “雅雯..” 左文灿。 对左文灿,封雅雯早已心死如湿灰,静静地看着左文灿走近,心里不再有一丝波澜,嘴角甚至还勾起淡淡的笑意。 “左大人,你从哪里来?” 苏洛儿停下站定,跟左文灿福了一礼,她并不知道这两口子正闹别扭,只觉有趣,笑道:“好巧不巧啊,左大人提举市场舶司,驻节沈家堡,夫人出任佩瑶女子学堂校长,出入成双,公私两便。” 左文灿闻言,好气啊,封雅雯竟不顾他百般阻扰,真就做了那个校长? “封雅雯,可有其事?” 苏洛儿慌了,暗叫不妙,封雅雯出任校长,竟不跟自家夫君商量的啊。 封雅雯却是云淡风轻,面色无异,只是向左文灿伸出一只手臂,展开纤纤玉指,轻启朱唇,“拿来。” 左文灿被激怒了,封雅雯越是平静,左文灿越是怒火中烧,他一把抓住封雅雯伸出的那只手,一把将封雅雯拉扯过来,嘴里吼道:“你什么意思?” “左大人,堂堂从五品朝廷命官,拉扯一个女流,有辱斯文啊。” 封雅雯摔开左文灿,又道:“休书拿来,你不是要休了我吗?” 左文灿却是呆住了,使劲吸了吸鼻子,他闻到了一股子茉莉花的香味,就是杨波在石庙特制的那种香皂的味道。 那晚在韶楼,在杨波房间闻到的,也是这种味道,对了,杨波房里还有脂粉的味道,左文灿当时就觉得似曾相识,难道... 这一想法,却是把左文灿自己给吓着了,让他不寒而栗。 左文灿的脸上出现了奇幻的色彩,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绿了。 “左大人,左大人..”苏洛儿见左文灿神色呆滞,半天说不出话来,不由叫了他两声,见左文灿双呆呆望过来,又关切道:“左大人,你没事吧,我和夫人有事出去一下,你还是先回房歇息吧。” 左文灿无力地摆摆手,苏洛儿瞅了一眼封雅雯,问询的眼神。 “我们走吧。”封雅雯轻叹一声,小声道。 苏洛儿一步一回头,眼见左文灿摇摇晃晃地往望江楼走去,这才追上走在前面的封雅雯。 封雅雯有些心思不属,见苏洛儿追上来,突然道:“洛儿,你闻闻看,我身上有味儿?” 苏洛儿不解地看了下封雅雯,不过倒是凑了过来,轻轻一嗅,“茉莉花香,夫人用过石庙的香皂?” 封雅雯脸一下红了,急声道:“是杨波送我的,他上次去海州,我在韶楼遇上他,他送我的,杨波是晚辈,送块香皂也不算什么,洛儿莫要多想。” 封雅雯不解释还则罢了,她急着解释,反倒让苏洛儿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香皂可是宝贝,起初是因为杨波爱洁,做了一些给自己洗澡用的,石庙后院的女眷,见识过之后,便都要用,可数量真不多,就算是乐水、梅仙儿、沈燕青他们也得省着用。 那香皂白里透着点淡淡的茶青色,拿在手里滑溜溜的,涂抹在身上,还能生出泡泡,出浴之后,周身便有一股子淡淡的茉莉花香,久久不散,那样的东西,女人见着,没有不欢喜用的。 杨波倒是舍得送给封雅雯一块,还专程去海州送? 虽然心里在腹诽,嘴上却是道:“夫人,洛儿哪里会多想,这香皂可是神奇之物,我也不过在石庙试过一次,夫人倒是幸运得很。” 杨波乔装打扮去海州,在谢文治家和封雅雯擦肩而过,就是杨波身上的香皂味引起了封雅雯的怀疑,便跟车夫老丁打探,老丁也不知车上的人就是杨波,只知道是杨过。 杨过?杨波? 封雅雯更加怀疑,那个杨过就是乔装改扮的杨波。 她一直跟踪杨波的马车,到了韶楼,直到把杨波堵在了房间里,不曾想他们两人又被前来探望杨波的韩赞周和左文灿堵了个正着,正是在杨波的卧房里,封雅雯发现了杨波用过的香皂。 待到杨波从晚宴返回,便跟杨波讨要,杨波一心只想打发封雅雯快点离开,便把仅有的一块送给了她。 世事无常,就是这块香皂,可能又让左文灿嗅到了猫腻。 封雅雯心中一凛,左文灿十有八九认为她和杨波两人中间可能有事儿,这可如何是好? “哼,横竖你要休了我,就算有事儿,与你何干,更何况还没事儿。”封雅雯心中暗道。 这么想着,封雅雯心里倒是轻松了,她和左文灿算是走到了头,不爱为情所困,两人膝下没有儿女,倒是省心了,来去无牵挂。 问世间情为何物? 不要问,因为空无一物。 就让一切随风而去吧。 “夫人..”苏洛儿正要说些什么,封雅雯立刻截住了话头,脱口道:“洛儿,以后别叫我夫人,左文灿跟我没关系。” “那叫什么?”苏洛儿眨眨眼,奇道。 “就叫..叫我姐,或者,嗯,就雅雯姐吧。” 苏洛儿小嘴儿微动,想要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刚刚还说杨波是晚辈,现在又让人叫姐? 第129章 合作 愤怒,屈辱,嫉妒,怨恨,无地自容.. 左文灿胸口一阵灼痛,让他透不过气来,手脚都在打颤,勉强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身体便像散了架,一下瘫倒在坐榻之上。 封雅雯不仅要当那个校长,她和杨波.... 左文灿感到他的世界已经崩塌了,内心无法忍受的耻辱感,让他陷入了绝望的境地,痛不欲生的感觉。 封雅雯和杨波早已勾搭成奸,从何时起,他的脑袋绿油油的,可他却像个傻子似的,浑然不觉? 左文灿躺在那里,痛苦地回忆起来,脑子里都是他和封雅雯之间的争吵的画面。 那一日,韩赞周提出让杨波去一趟海州,当是时,他也在场,杨波的海州之行,是个临时决定,不像是提前计划好的。 而他回到海州,出于一时激愤,当面对封雅雯说出,要休了她,也是突然之举,之后封雅雯离家出走,临时在韶楼定了房间,也是顺理成章。 想到这里,左文灿心中又生出一丝侥幸,那晚在杨波房里的人,也有可能不是封雅雯? 左文灿一骨碌坐了起来,他要回海州一趟,亲自前往韶楼查探一番,说走便走,他立刻整理了衣衫,还特意洗了一把脸,叫来车夫套好马车,车夫一声吆喝,马车便向海州疾驰而去。 到了海州,天已经黑了,晚上免不了和翠儿一番云雨,只是这一次,却让左文灿感到索然无味,再没当初那种新鲜的感觉了。 早上起来,左文灿却又犹豫起来,直到日上三杆,这才一个人悄然出了门,头上戴上一顶有檐的皮帽子,压得很低,还把皮袍子的毛领竖起来,缩着个头,步行前往韶楼。 毕竟,他是为调查自家老婆有没有偷人,这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要低调,最好不要让人察觉才好。 可到了韶楼的柜台,要查过往住客的目录,掌柜的直翻白眼,左文灿只好把帽檐往上拉一拉,亮出身份,掌柜的一见是前知州左文灿大人,却是大吃一惊。 “左大人,您..” 左文灿立刻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他倒是预先想好了说辞,“月初我在晚宴上认识了个人,本官却是忘了这人姓甚名谁,今日突然想起还有事要找他,你把名册拿来,本官要查上一查。” “好咧..”掌柜的满口子答应,前知州大人亲自查问,他也不能拒绝啊,“左大人,您请到大堂坐下用茶,小的这就去找来名册,送与大人查验。” “手脚麻利点,本官赶时间。”左文灿丢下一句,把帽檐往下压了压,转身离开柜台。 此时大堂里坐着一些人,大多是商贾,正喝着茶聊着天,小声谈这各自的生意经。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左文灿找到一张空桌坐下,有捧茶提壶的过来上了茶,低头喝茶,一边等着掌柜的把名册送过来。 在大堂的另一个角落,坐着三个人,正在密谈。 “东家,那人好像是左文灿,左大人。”其中一人扬了扬下颌,突然说道。 此人名叫尤西堂,稀稀拉拉的三绺胡须,文士模样,眼下正是淮安大盐商杜修龄府上的宾客,杜家接来送往,对外交通,多由此人出面,是个老于世故,懂得变通的老江湖。 左文灿鬼鬼祟祟的模样,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一番打量之后,认出来人便是海州前知州大人左文灿。 “哦...”当中的老者抬眼望过去,捋着颌下花白的胡须,眯起眼睛瞧了一阵,转过视线,和对面坐着的一个年轻人对视一眼,两人会心一笑。 这老者便是淮安第一大盐商杜修龄,今日一早造访韶楼,是应了秦韶之约,前来商谈与沈家堡相关的投资事宜,商谈已毕,正准备回到对面的自家经营的云台阁,却是撞见个熟人,那熟人正是冯仪。 这冯仪乃是南京锦衣卫镇抚司的一个百户密探,对身在沈家堡的杨波明察暗访多有时日,今日却是奉了前漕运督抚王西铭之命,前来拜会杜修龄。 王西铭因为对洪泽湖的叛匪刘二处置不力,漕运督抚一职被革,由崇祯新派的杨一鹏接任,所幸,崇祯还算仁慈,眼下,王西铭还有个淮安知府的官身。 王西铭能调动锦衣卫的资源,说明他们之间有勾连。 目标只有一个,杨波。 “西堂,我和冯仪先回云台阁,今日你无论如何也要把左文灿请过去。”杜修龄厉声对尤西堂说道。 “东家,您老放宽心,这次他跑不了。” 尤西堂微微一笑,他有十足的把握,左文灿见到韩赞周,就像老鼠见到猫,可现在韩赞周去了南京,左文灿没了忌惮,有淮安大盐商杜家的招牌,还能请不动区区一个市舶司提举? 此时,韶楼掌柜的已经把名册送来,左文灿惶急地翻看,终是找到月初的记录,名册上并没有杨波和封雅雯的名字。 杨过?封雪? 这杨过便是杨波无疑,杨过这个化名,杨波在宁海时就已经用过。 封雪?那日外面刚好下着雪,不用说便是封雅雯。 两人的房间刚好挨着,他们两个人当晚就住在隔壁,这样以来,当晚杨波房间的那个女人,必是封雅雯无疑。 左文灿就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计耳光,脸上火辣辣地,眼睛都绿了。 可这是在韶楼,大庭广众之下,却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左文灿强压心中怒火,四下瞅了瞅,见无人注意到他,便端起茶一阵猛灌,稳稳心神,又若无其事地坐了片刻,这才起身向门外走去。 “左大人?真是赶巧了,没想到还没进门,便遇上贵人。” 左文灿刚刚走出韶楼,便听到有人叫他,心中大惊,抬眼望去,见是个熟人,尤西堂,这人不久前还找过他。 左文灿心中叫苦,敷衍了一句,便要离开。 “左大人,家主就在对面的云台阁恭候,今日无论如何请大人赏个光,倘若请不来左大人,学生可是要吃挂落了。” 尤西堂满脸堆笑,身体却是挡住了去路,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左文灿心中一阵酸楚,如今他已不是海州知州,尤西堂不过是个落魄的秀才,只因做了杜修龄家的宾客,竟敢对他如此放肆。 当然,杜修龄乃淮安最有名的盐商,家产千万,富可敌国,有钱能使鬼推磨,朝堂之上,亦是人脉广泛,杜家也捐了个三品的官身,比他左文灿还高上好几级,自然有放肆的本钱。 “哼..”左文灿想了想,冷言道:“头前带路。” 杜家找他,无非是官商勾结的那一套,韩赞周又不在海州,他自己倒不排斥,只是今日心情太差,实在提不起兴致,且看杜修龄找他何事罢。 杜家的产业多数在淮安,在海州亦有置业,云台阁地处闹市,也不过是杜家诸多产业中不起眼的一个罢了。 云台阁除了临界的三层主楼外,后面还有十数栋独门小院,供过往的豪客居住,一眼望去,亭台楼阁,鳞次栉比。 绕过一座由湖石垒起的假山,眼前又是一处幽深的院落,左文灿跟在尤西堂身后,见一身披袈裟的和尚走了出来,那和尚便是隔壁碧云寺的住持和尚,慧仁大师。 慧仁见到左文灿,只是说了句,“杜翁正等着左大人,你们去吧,阿弥陀佛..” 左文灿真要上前寒暄几句,慧仁脚下不停,径直离开了,左文灿脸上勉强挤出的一丝笑容却是僵住了,顿时尴尬不已,就连和尚也不给他脸了。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啊。 尤西堂在一旁催促,由不得左文灿多发愣,两人走进了院子,尤西堂把左文灿带到会客厅,便掩上门离开了。 客厅里除了杜修龄,还有一位留着短须的年轻人,两人正说着话,见左文灿进来,这才起身相迎。 “左大人,你可是贵人啊,老夫几次三番相邀,今日总算请到你这尊神仙。”杜修龄说道。 冯仪瞥了一眼左文灿,拱手道:“左大人,幸会。” 左文灿恭敬地向杜修龄还了礼,对冯仪只是捎带了一下。 “都坐,喝茶。”杜修龄招呼两人都坐下,两眼却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左文灿,笑道:“文灿啦,你现在可是提举市舶司,依老夫看,这是高升了哇,不过看你面色,莫非有什么难言之事?文灿不妨直言,只要老夫能做到,定会相帮。” “杜翁说笑了,哪里是什么高升,没被革职,文灿已算幸运了。”左文灿苦笑道。 “文灿乃是正经的读书人,自然不能像老夫这般,恨不能钻到钱眼儿里去,老夫看沈家堡就像看到个金窝子,到处都是金银财宝哇。” “这位是..”左文灿这才注意到那个脸色阴沉的年轻人,问道。 “老夫这记性..”杜修龄拍了拍脑门儿,压低声音,小声道:“冯仪,南京锦衣卫镇抚司的人,此次前来海州,可是身负秘密使命,淮安知府王西铭大人亦有重托。” “锦衣卫..”左文灿惊道,锦衣卫来干什么? “文灿啦,杨波在沈家堡折腾的动静可不小,锦衣卫身为皇帝的鹰爪,怎可熟视无睹?冯仪你来说说。” “左大人,自郑世聪一案,我便来了海州,何老金,郑世聪,裘泗州等人的命案,这中间,有人动了不少手脚,我可是一清二楚啊。”冯仪看着左文灿,眼神满满都是阴鸷的感觉。 左文灿心中一凛然,脊梁沟都在冒汗了,这冯仪话里有话啊。 “左大人,事情都过去了,这杨波的本事不小啊,据说已经和皇上搭上话了,老夫可是听说,朝廷有意让杨波出兵洪泽湖,为此还许了他游击将军的军职,相信不久便会有消息。” 左文灿早前从韩赞周那里得知,朝廷许下的只是个守备,而且要等他剿灭刘二之后。 显然韩赞周没跟左文灿全说实话,这是在防着他呀。 游击将军,在军中位于参将之下,多少算是个将军,虽说没有固定的品级,但出任游击将军的,多是五品以上的武官,眼见杨波的品级够已经超过他了。 关键,这人跟他似有夺妻之恨。 左文灿的脸顿时黑了下来,怒道:“杨波这厮不过会些奇技淫巧,一个奸邪之辈,如何能在军中充任如此高位?” “哈哈哈..”杜修龄大笑起来,“文灿啦,老夫听闻,你和你家夫人最近有了嫌隙,便是拜杨波所赐,听说你家夫人答应杨波,出任什么佩瑶女子学堂的校长,简直就是离经叛道,害人不浅辣,如此说来,你和老夫倒是有了合作的跟脚...” 杜修龄站起身来,眼露寒光,又道:“杨波做不做得游击将军事小,老夫所虑者,是他在沈家堡的那些个工厂,倘若没有那些工厂,杨波屁也不是一个。” 第130章 暗流 王冰凌进来的时候,秦韶正对着一面铜镜,手里拿着把小镊子,小心地拔着眉头上的一根长毛。 “堂主..”王冰凌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便不再吱声,等他收拾停当再说话,看着情形,又要等上一阵子,她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秦韶头也没抬,只是哼唧了一声,见王冰凌不吱声,兰花指指着书案前面的椅子,责怪道:“傻愣愣的站着干什么,坐下说话呀。” 王冰凌直溜溜地站着,没吱声。 秦韶左右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皱着眉头,显然很不满意,抬眼瞅了一阵王冰凌,突然说道:“冰凌儿,冷面女侠,我喜欢你这脸,白璧无瑕,一股子英气,都说你易容术了得,就按你的样子,也给我易一个,你可做得?” 王冰凌不停地翻白眼,就你那硕大无比的国字脸,胡子拉碴的,还想变身冷面女侠,下辈子吧。 秦韶大概也觉得那不可能,改口道:“那就封雅雯吧,我仔细瞧过了,她的脸盘子比我的还大,不也挺招人喜欢?都能把杨波给招来,这下没问题了吧?” 王冰凌不只是翻白眼了,差点都要吐了,封雅雯那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气质雍容,风华绝代,成熟的女人味,连王冰凌都艳羡不已,岂能轻易得来? “算了算了,想来,你也没那本事..”秦韶很失望,鄙夷道:“那你说,我能易成什么样?” “李逵。”王冰凌冷冷答道。 “你..”秦韶闻听,火冒三丈,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兰花指又来了,“好你个王冰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依我看,你那易容之术也不过是浪得虚名..” 说罢,使气把手里的小镊子‘啪’地扔下,狠狠地瞪了一眼王冰凌,迈着极快的碎步,走到窗前,呼地打开窗子,恨恨不已。 “那人的来历,你查出来了?”秦韶质问道。 秦韶口中的‘那人’,便是和左文灿、杜修龄一起喝茶的那个人,看样子是行伍出身,直觉告诉他,此人可能大有来头。 日前,他亲眼目睹杜修龄等三人结伴走出韶楼,杜修龄和左文灿是老熟人,唯有此人他没见过,便吩咐王冰凌去查,王冰凌今儿来,定是向他禀报此事。 “那人姓冯,前日乘马车从淮安赶来。”王冰凌舒了一口气,这位主可算谈及正题了。 “乘马车而来?”那人看起来像行伍出身,没想到竟是乘马车而来,秦韶追问:“车夫呢,找到车夫了?” “没有,那车夫送姓冯的到了海州,即时便空车回了淮安。” “这个姓冯的,行事颇多诡异,年纪轻轻,竟能和杜修龄、左文灿这样的人物坐在一起饮茶,来历定是不简单,一定要查清他的底细。” 秦韶探出窗外,瞧了瞧,日头在头顶之上,清冷的阳光照在街对面的云台阁。 杜修龄就住在云台阁,和碧云寺的慧仁大师走动频繁,这俩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儿,可他们是曾经的对手,怎地搅合到一块去了? 碧云寺是海州最大的寺庙,香火最盛,一份香火钱看起来不多,但架不住贡献的人多呀,日积月累下来,银子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 一般人看来,寺庙乃是佛门清净之地,讲究个慈悲为怀,劝人积善行德,有教化功能,官府也颇多照拂,时不时地会无偿地赠些官地给寺庙,这在有明一代,相当普遍。 碧云寺规模宏大,气势非凡,旧有的面貌已经十分可观,慧仁便用官府赠送的土地,修建了不少馆舍,供往来海州的客商、官差租住,每年也能赚取不菲的租金。 慧仁虽是个出家之人,却是颇善经营,有了银子,便做起借贷的生意,把银子借给急使银子的人,年利两成,这就是高利贷呀。 佛曰,普渡众生。 但这个慧仁谁也不渡,高利贷的黑心钱,倒是狠得下心来,赚得个不亦乐乎。 在碧云寺这种佛门圣地玩灯下黑,也不怕遭报应? 而杜家是家产千万的大盐商,不缺银子,高利贷这种来钱快的生意自然也不会缺席,只是他家的生意规模要大上许多。 两家都在海州经营地下*钱庄,明争暗斗好多年,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一起? 显而易见,他们定是有了共同的对手。 对手是谁? 除了杨波,还能是谁? 杜修龄已经得知,四通钱庄由封万里出面经营,但真正掌舵的是杨波。 四通钱庄开出五分的年利,而他们两家动辄两成,利息悬殊太大,正常人都会去找四通钱庄借贷,到时他们的生意还做得下去么? 倘若他们也跟杨波一样,把年利降到五分,又将如何?考虑到风险,粗粗算下来,根本无利可图了。 好在四通钱庄眼下只在沈家堡经营,专门为那些到沈家堡置业的客商借贷,慧仁和杜修龄两家只是流失了部分客户,对他们在海州的生意影响有限。 杨波可不是个一般的对手,这小子在街头巷尾都传成神了,神不神的,杜修龄倒是不在意,可杜修龄也知道,杨波真有本事,光是一座火柴工厂,每个月的流水银子据说手有十数万两,有石庙那些个工厂打底,容不得他杜修龄把杨波小瞧了。 如今杨波拉上封万里,开起了四通钱庄,更是如虎添翼,饶是杜修龄这块老姜,心里也直犯怵。 遑论实力远远不及杜家的碧云寺,所以当慧仁和尚找上门来,俩人一拍即合,俩人这些时日都在琢磨怎么对付杨波呢。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没准儿那小子哪天就蹬鼻子上脸,断了他们的财路。 秦韶已经答应帮杨波拉人拉银子,碧云寺和杜家都是秦韶的目标。 秦韶跟他们都分别谈过了,目的就是想让他们在沈家堡投银子,入股四通钱庄可以,置办产业也行,当然最理想的,就是直接在黑石崖深水码头项目上投银子,那项目工程庞大,是个吞金兽,仅靠杨波一人是成不了事的。 杜修龄倒是满口子答应,能不能赚到银子,还在其次,打探杨波虚实的机会却是不能错过,杜家家大业大,就算合作不成,损失个十万八万的,也算不上什么。 但弄清楚杨波的虚实,知己知彼,将来反手一击,才能多一分胜算。 慧仁却是不同,提及杨波,便气不打一处来,言语之间满满都是怨恨,四通钱庄拉走他的生意不说,还坏了规矩,在慧仁看来,杨波罪大恶极,现在竟找上门来,谈合作,找他投银子。 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秦韶在海州,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慧仁和杜修龄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线,他们过往甚密,用屁股都能想到,定是在琢磨什么坏水,准备对付杨波的四通钱庄了。 现在又多出来个姓冯的,弄清楚他的来历,是当务之急。 这么想定,秦韶便转过身来,在书案前坐定,正色道:“你去收拾一下,马上去淮安,有车夫这个线索,顺藤摸瓜,定要把姓冯的查个底儿掉。” “是..”王冰凌躬身施礼,正要告退,却是又多问了一句,“堂主,杜修龄和左文灿他们欲对杨波不利,要不要告知杨波一声?” “杨波想用银子把这些个大财主拴在一起,上他石庙的贼船,这便是是他的所谓捆绑之策,主意是不错,可..”秦韶先是叹道,说着说着,便气急败坏起来。 “杨波就是个二愣子德行,生意场上有多凶险,他知道多少?不栽跟头,他不长记性,再说,手上没证据,现在告知于他,他不定怎么埋怨我,定会说我弄不来银子,尽找借口。” 王冰凌撇撇嘴,看着秦韶,不解的神色,“其实堂主待杨波挺上心的,属下都能看出来,杨波自然也能,你又何苦故作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王冰凌此言一出,秦韶顿时暴跳如雷,吼了起来,“他杨波看不上我,我能看上他?我怎会待他上心?那小子不过是个幸运儿罢了,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些稀奇古怪的本事,咱们这些人也就他能成大事,不然,我会待他上心?哼..” “属下也没听说杨波看不上你啊,堂主,你是不是想多了?” “你懂个屁,你知道个屁啊..” “堂主,属下告退。”王冰凌暗自偷笑一声,躬身施礼,拔腿便走。 王冰凌回屋乔装打扮一番,着一身谈蓝色绸布长袍,唇上一抹浅浅的小胡子,手里拿着把装逼的描金小扇,宛然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公子哥出得韶楼,抬眼看了看天色,虽然寒冷,但天气晴好,傍晚前赶到淮安不成问题。 王冰凌租来一辆石庙出产的新式马车,欣然登上马车,一路无话,只得两个时辰,淮安府到了。 车夫停下马车,此时天上却落起了雨,随口说了句,“日怪哟,刚才在海州,老天还晴着呢,刚到淮安,竟落起雨来,公子,你可带有雨具?” 王冰凌下了马车,果然在落雨,雨势还不小,她还真没带雨具,这大冷天,给雨淋着可不是好玩儿的,更重要的是,她是女扮男装,脸上带着妆,雨一淋,岂不是露馅了? 王冰凌想起了杨波,定是杨波那家伙在使坏。 不由心中无名火起,站在街中间儿,大骂起来,“早不放,晚不放,偏偏本小..本公子没带雨具,你要放,杨波,你个王八蛋,你简直坏透了..” “公子,你骂的可是那会做火柴的那个杨波?小老儿听说那杨波可不是凡人,公子识得他么?骂不得的呀。” “滚..” 王冰凌咬牙切齿,愤怒地对车夫吼了声,双手捂脸,朝一家敞开门儿的店铺奔了过去,找个地方先躲躲雨,最是要紧. 第131章 好险 幽灵号的前斜桅杆下面是一个又窄又长的的三角形平台,平台伸出船头很远,走在上面,心惊肉跳,但荷兰人偏偏把厕所设在平台上,厕所下面漏风,高高悬在海面上,在这样的环境下入厕,可以想见,那滋味定是销魂得很啊。 但这是盖伦船流行的布局,受当世技术所限,能在海船上有这样的入厕条件,已属难能可贵了。 杨波打三角平台出来,抬眼便看到蒲佩瑶站在出口。 “佩瑶..”杨波一愣,很快轻笑一声,说道:“去吧,小心点儿。” 蒲佩瑶瞪了杨波一眼,警告道:“别让人过来,你...你也别过来。” “...” 杨波一阵牙疼,平素幽灵号上鲜有女客,蒲佩瑶在船上,杨波便多了份工作,要替她把风,这事儿只能杨波来做,换个别人,蒲佩瑶也不肯啊。 待蒲佩瑶去而复返,便拉住杨波,要往艉楼去。 “你干什么?”杨波颇不耐烦,想要甩开蒲佩瑶的手,恼道:“你先回去吧,我每日巡查还没做完。” “快走,等会儿不是雨,就是雪,先找个地方躲躲。”蒲佩瑶哪里肯放手,催促道。 “胡说..”杨波正要抬头看看天色。 天上落起了雨,雨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真是出奇了。 无奈之下,俩人一路小跑,奔向后面的艉楼。 幽灵号上装备有四门黑虎炮,都设在前甲板,火炮兵正在演练,见杨波一个大男人被蒲佩瑶拖着拽着往前跑,一阵哄笑,一边用油布把火炮以及弹药都盖盖好。 这帮粗汉,大概都觉得杨波早晚得纳了蒲佩瑶,人家是一家人,高兴拉拉扯扯,谁也管不着。 杨波却是一阵头痛,这样下去可不行。 蒲佩瑶和徐文爵有那么一档子事儿,徐文爵被他魏国公老爹叫回南京成亲,也不知到底成了没有,也不见他来封信,更没收到徐家的喜帖。 按理不应该啊,毕竟他和徐文爵是结义的兄弟。 冷风裹着雨点,噼噼啪啪地,一滴接着一滴,很快串联成一条线,斜斜的,落在甲板上,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甲板上升起淡淡的一层雾气,一时间给人雾蒙蒙的感觉。 两人跑到艉楼的廊下,发髻都濡湿了。 “还真下啊..” 杨波望着眼前的雨景,喃喃自语,蒲佩瑶如何知道马上就要落雨的?不可思议。 杨波看下雨,蒲佩瑶则在探究杨波,听闻杨波这么说,也不答话,直接砸过去几个白眼。 这人侧面看起来,还是那么俊俏,俊俏的大傻子,这世上真有神仙?神仙傻子?还是个俊俏得不像话的神仙傻子? 整个沈家堡的人都在传‘杨波一放水,天上就落雨’的梗,甚至都传到海州,乃至淮安去了,江湖上已经有了杨波放水的传说,而当事人却浑然不知。 “杨波..”蒲佩瑶看着,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 “嗯?”杨波转过头来。 两鬓各有一缕青丝贴在脸颊上,淡淡的红晕,水珠点点,十分地俏皮可爱。 雪白的肌肤,挺直的小鼻梁,深陷的眼窝,些许异域风情,别具一格,论姿色,众女中,也就苏洛儿可以与之媲美,活色生香,杨波眼睛都直了,心儿也在扑扑地跳。 “你是神,今儿这场雨可以作证,是我的神,我不会再在意什么名分,你娶了我吧。” 蒲佩瑶直直地看着杨波,剪水双眸,宛如盈盈秋水,眼神里,几多仰慕,几多羞怯,几多期盼。 “佩瑶..”杨波倒是不觉得意外,硬生生地把视线挪开,看着不绝的雨丝,摇头道:“你和文爵的事儿还没弄清白,我们不能。” 二人的身后便是一个空着的船舱,敞着门,蒲佩瑶往里瞅了瞅,眼珠一转,狡黠一笑,便闪身进去。 杨波纳闷儿,正欲开口,蒲佩瑶在杨波身后,伸出双臂,拦腰一下把杨波抱住,连拉带拽,杨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待他站稳,身体已经在船舱里了。 电光火石之间,蒲佩瑶转身过来,抵住杨波,双手把杨波搂个结实,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小嘴儿凑上前去,在杨波的脸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杨波懵逼了... 这船舱空间甚是狭小,大概是个杂物间,地板上摆着些杂七杂八的物体事,舱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舱内的光线更是昏暗,只有蒲佩瑶的一双深眸在闪着亮。 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都成负值了,炙热的躯体,散发出强烈的红外线,两人的身体好似火烧一般,滚烫滚烫的。 杨波淬不及防,顿时感到脑袋短路了,身体通上了电,杨小波满血复活,顿时活泛起来。 “你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我便是你的人了,杨波,你可不能负我。” 蒲佩瑶像是用呼吸在说话,软软的,嗲嗲的,挑动着杨波的心弦。 小脑袋还不停地拱啊拱的,不经意间,杨波瞥见一抹雪白,那里有两只兔子活泼可爱,扑扑腾腾的。 杨小波频频点头,彷佛在说,杨波定会承担一切后果,最好马上,就现在... “公子...”是许二江的声音,“怪了,刚还看见人在这里的,人呢?” 蒲佩瑶闻声大惊,赶紧跳开,小嘴儿却嘟了起来,也不知在嘀咕些啥。 杨小波很不高兴,气急败坏地咒骂起来,许二江,你个王八蛋... 曼妙的人儿离开了,杨波怀里空落落的,怅然若失,但同时,又觉得庆幸不已。 杨波抻了抻衣衫,稍稍定了定神,便出了舱门,蒲佩瑶垂着个头,脸上红扑扑的,跟在杨波身后,嘟着小嘴儿也走了出来。 “这丫头胡闹,你什么也没看见,知道吗?”杨波走到许二江跟前,压低嗓门儿说了一句,然后咳嗽一声,问道:“许二江,你刚才都看到什么了?” “属下什么也没看到。”许二江为人十分灵性,见这情形,心中早已了然,意犹未尽地又补了一句,“属下刚刚观察海况,只看到两只贼鸥,扑棱棱地飞走了。” 杨波满意地点点头,蒲佩瑶却不满意了,斥道:“许二江,你眼瞎啊,你见过我这么大的贼鸥吗?” 杨波扶额,瞅了一眼许二江,问道:“有事?” “郑家的船队由沈家堡返航回来了,已经打过旗语,说要过来探访。” “这么快?”杨波神色大喜,说道:“那还等什么,快让他过来呀。” “徐文爵也来了,应该会和郑家二哥一起过来。”许二江瞅了一眼蒲佩瑶,小心说道。 “徐文爵?” “那死胖子?” 杨波和蒲佩瑶闻言都感到意外,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 “那死胖子不是成亲了么,他来干什么?”蒲佩瑶怒道。 未及许二江搭话,杨波一摆手,说道:“我们去吊索那边迎候。” “我不去。”蒲佩瑶小脸一扬,神色颇为不屑。 蒲佩瑶不去也好,倒让杨波心头一阵轻松,要说杨波刚才没有贼心,那肯定不是真的,但是他也没有贼胆。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拍鬼敲门。 徐文爵的突然出现,却是让杨波惶惶不安,就像他真做了亏心事一般。 朋友妻,不可欺,何况他和徐文爵还是结义的兄弟。 杨波当下不再理会蒲佩瑶,拔腿便往吊索走去,气得蒲佩瑶在身后直跺脚。 待杨波和许二江赶到,果然见到一只小渡船正向幽灵号驶来,船头站着俩人,显然他们也看到杨波了,一只手打着把伞,一只手正使劲儿往这边挥着。 不大的功夫,郑芝虎和徐文爵便上了船,杨波和二人热烈相拥,寒暄一阵,杨波注意到徐文爵这阵子瘦了不少欸。 倒不是说徐文爵不胖,相对之前那个胖墩儿,现在的徐文爵至少减了四五十斤去了,特别是这张脸,脸色变深了,不再像个面团子,似有了清晰的轮廓,这样以来,整个人显得沉稳不少。 衣着也有变化,以前,徐文爵总是鲜衣怒马,讲究个排面,如今虽说还是锦衣华服,看起来却是半新不旧的模样,显得老成,倒是和杨波平素的风格很接近。 郑芝虎见杨波看得出神,便凑趣道:“三弟,文爵为了给你挖矿,出力不小,可谓为伊消得人憔悴,哈哈..” “文爵,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瘦成这样?”杨波拉着徐文爵的双手,兀自上下打量不休。 “三哥,你就别笑话我了,就这样,我一人儿还能改你两个呢。”徐文爵苦笑一声,又道:“我没回南京,直接去了当涂,纠结了一帮人,学了你在石庙那一套,弄了个合伙公司,铁矿倒是挖了不少,此番前来,先送来一船,在南通外海,刚好遇到二哥的船队,一打听,才知道你在桃花岛,我让矿船先行去了沈家堡,我人跟着二哥来桃花岛见你。” 此言一出,杨波吃惊不小。 他爹魏国公徐弘基命他回南京成亲,徐文爵过家门而不入,这是在逃婚么? 体重轻了,胆儿倒是肥了,竟敢违背他爹的意思?倒是让杨波刮目相看了。 细问之下,徐文爵果然是在逃婚。 显而易见,徐文爵心里还记挂着蒲佩瑶,不然,他没理由逃婚啊。 想起刚才在船舱的那一幕,杨波一阵后怕。 倘若徐文爵中途没有遇上二哥的船队,倘若许二江晚些来禀报,天知道他和蒲佩瑶会做些什么? 杨波自忖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惠下柳还差不多,而蒲佩瑶一心只想把生米做成熟饭,俩人同处暗室,干柴遇烈火,定然一发不可收拾,万一切磋切磋,弄出点儿什么,杨波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徐文爵了。 好险啊。 杨波额头上汗涔涔的,得掩盖一下,赶紧再次抱住徐文爵,郑芝虎亦是心有所动,也赶过来,三人抱作一团,相互拍打,此情此景,连围观的人群也颇为动容。 杨波说道:“原来如此,文爵,此番你真让为兄刮目相看,我心甚慰,我心甚慰啊...” 杨波的话,徐文爵颇为受用,眼眶都红了,激动地说道:“我都是跟你学的,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好兄长呢。” 汗.. “文爵,佩瑶也在船上,你去看看她吧。” 第132章 抉择 兄弟四人难得凑齐了,自然要一起聚一聚,推杯换盏,喝酒吃肉,杨波便在议事厅摆下简单的晚宴,招待郑芝虎和徐文爵二位。 除了雷矬子还要值守,只是浅浅喝上几杯,其他三人都是放开肚皮,喝个痛快,一同吹牛打屁,好不快活。 出奇了是,蒲佩瑶向来喜欢扎堆,这次意外地没出来凑热闹,徐文爵只意味她还在生他的气,倒是没有影响他喝酒的兴致。 其实,得知徐文爵并未在南京成亲的消息,蒲佩瑶彻底懵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喝酒,急得在屋子里转圈,正寻思如何面对眼下这复杂的乱局呢。 杨波和徐文爵俩人的模样不断在脑子里闪现,她觉得脑袋不够用了,头疼得直欲撞墙。 只道那个死胖子回南京娶了亲,此生再与她无缘,谁人能想到他竟胆敢违抗父命逃了婚,这说明徐文爵心里有她,此番返来,定然要跟她把话说个清白。 嫁给徐文爵,她便是魏国公世子夫人,将来的魏国公夫人,成婚之后,说不得朝廷还有个诰命夫人的册封,放眼天下,能得到如此殊荣的女人有几个?这是极具杀伤力的诱惑,蒲佩瑶也无法抗拒。 杨波呢,本事大得像个妖孽不说,还是个帅逼,帅死人不偿命的那种,要说杀伤力,杨波的杀伤力更大,核弹级的,对杨波,蒲佩瑶完全没有抵抗力。 更要命的,她一个女儿家,攒足了勇气,刚刚才主动出击,啄了人家一口,蒲佩瑶想到这里,不由双手捂脸,羞死人啦... 杨波不是只小狗,也不是一只小猫咪,更不是一团空气,反而是个帅逼男人,还是她欢喜得要命的帅逼男人,啄了那么一口,就当没发生过,怎么可能? “叫我如何舍弃?” 这天下间,唯情一字,最是烦扰,剪不断,理还乱。 “天啊,我该怎么办啊。” 蒲佩瑶彷佛陷入了绝望的深渊,心中哀嚎不已,身体再也撑不住了,一屁股瘫坐在床榻上。 就这么枯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蒲佩瑶突然撅起小嘴儿,生起气来,“哼..” 该死的徐文爵,冷不丁地你回来做什么? 该死的杨波,谁让你生得那么俊?你..你简直就是祸害呀。 生气之余,偏偏又心生愧疚,她即对不住徐文爵,又辜负了杨波,难道这一切都是她一个小女子的错? “我太难啊,为什么错的是我,为什么非得是我犯难?”蒲佩瑶终于笑了,她做了个抉择,酷是装不了了,她决定装傻。 “我只是个小女人,我谁都不站,我等你们来站我,哼...” .............. 翌日清晨,昨夜雨下了一夜,早上倒是停了,郑芝虎提议去安期山打猎。 郑芝虎去沈家堡交粮的时候,便注意到杨波留守的亲兵队人手一把新式火铳,便试着打了几枪。 他是行家,一用便知这火枪不一般,便存了心思,想要买一些带回去,但杨波不在,沈燕青言语之间又颇多敷衍,是以,求之而不得。 返航时,原本可以不绕道桃花岛的,途中又巧遇徐文爵,郑芝虎再次前来桃花岛,便有了绝好的由头。 上次杨波说起大元的事情,已经让郑芝虎心生疑虑,大元毕竟在郑家的地头上,杨波是结义兄弟又如何?亲兄弟还有放牧成仇的呢,火枪是敏感的兵器,杨波如何接招,便能看出他对郑家的态度,郑芝虎此番前来,想法还挺多。 桃花岛乃是军事禁地,杨波定下极其严苛的规矩,岛上的人员都签了契约,一旦登岛,便与外界隔绝,五年内不得离岛,当然登岛人员也是千挑万选,杨波给了待遇亦是不低,多种保障,其实都是为了保密。 外人原则上不得登岛,蒲佩瑶几次要跟杨波登岛,都让杨波找理由给推脱了,可徐文爵和郑芝虎是兄弟,杨波实在无法拒绝,横竖只是打猎,绕过设在桃花谷的一号和二号炸药工厂便是。 杨波、郑芝虎、徐文爵三人整装待发,雷矬子因为还有演练,不能跟随,许二江带着两名亲兵护卫,还给他们带来三把火枪。 郑芝虎接过火抢,在手里掂了掂,随口说了句,“这枪我在沈家堡使过,很不错,郑家倒是可以大量购买,只是不知三弟肯不肯卖呀。” “当然,二哥既然开口,不卖给别人,也不能不卖给郑家呀,不过石庙的海军陆战队刚开建,有些人手里还拿着大刀,眼下实在没有宽裕的,说不得二哥还要等上些时日。” 杨波早有防备,就知道郑芝虎会有这么一问,所以答得很干脆。 郑芝虎也说不出什么,人家自己都不够用,他也不能强买呀,好在杨波并没有拒绝,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就在这当儿,蒲佩瑶出现了,经历过一晚痛苦的煎熬,一旦打定主意,原来那个蒲佩瑶又满血复活,意气风发地出来了。 “杨波,说什么桃花岛是军事禁地,外人不可入内,几次三番阻我登岛。”蒲佩瑶径直走近,矗在杨波跟前,质问道:“为什么他们可以,而我却不能?我也要去。” 糟了,讨债的来了,杨波暗中叫苦。 就蒲佩瑶昨日那一啄,无论她说出任何要求,杨波也不敢拒绝了,赶紧摆手道:“既然文爵也在,那就一同去,一同去,嘿嘿..” 这是个机会,难得的讨好蒲佩瑶的机会。 徐文爵立刻佯怒道:“三哥,何故不给佩瑶登岛?你得为小弟说个清白。” “多事,要你管。”蒲佩瑶吊了个斜眼,斥道。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果然不假。 徐文爵见到蒲佩瑶,便如老鼠见到猫一般,怕得要死,偏偏又欢喜地要命,怎地一个贱字了得。 徐文爵顿时蔫儿了,猥琐地躲在杨波的身后,不再言语。 “三弟,你到底在桃花岛上折腾些什么?既然是军事禁地,我看我们还是不去了吧?”郑芝虎看似在问询,不如说是在激将,颇有几分火上浇油的味道。 “哎..”杨波叹息,又道:“这桃花岛上的管理确实严苛,说是军事禁地也未尝不可,你我是兄弟,说起来,也不该瞒着你们,其实,我正在岛上建个药厂...” “药厂?火药厂?”徐文爵啧啧连声,说道:“那也不至于,连佩瑶都不让登岛嘛。” “你们可还记得七月号上那些半死不活的荷兰病人?那些人生了疟疾,送他们去了沈家堡,青儿用了一种叫青蒿素的药品,都给治好了,这里的药厂便是用来制造青蒿素的,因这青蒿素制法简单,很容易让人学了去,必须严加看管。” 至于一号、二号炸药工厂,杨波却是不打算如实相告,那是绝密项目,永远保密不可能,那就能保多久算多久,几年以后,即便泄露出去,他的实力已不是今日可比,也就无所谓了。 眼下,就用这青蒿素药厂打掩护,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其实也不错。 众人听闻杨波这么说,都是一脸的懵逼。 杨波只好继续耐心解释,“譬如大元,那里气候湿热,遍地瘴气,容易生疟疾,这青蒿素可是医治疟疾的特效药,其价值之大,就是拿十座火柴工厂也换不来啊。” 十座火柴工厂也换不来桃花岛上的药厂?太夸张了吧。 众人半信半疑,徐文爵还是蒙喳喳,皱着眉头问:“三哥,大元有瘴气,管你什么事?用得着你专门建个工厂做青蒿素?我听说大元让荷兰人给占了,难不成你想把荷兰人赶走,取而代之?” 徐文爵此言一出,郑芝虎却是多想了,这么说来,对大元,杨波并非一时起意,而是处心积虑,谋划已久,还假借朝廷之名,这算计可够精的啊。 见郑芝虎沉默不言,杨波自然知道郑芝虎心里有想法,这也难怪,荷兰人虽然占着大元,但郑家在大元也设有据点,说白了,郑家虽说已被朝廷招抚,海盗做派一点儿也没改变,私下里,跟荷兰人的勾连颇多,很多事情,别人看不清,郑芝虎却是自家事自己知,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呢。 杨波扭头看着郑芝虎,目光灼灼,说道:“二哥,你也这么觉得?” “不然呢?”郑芝虎没必要遮掩,倘若杨波真想取郑家而代之,就算杨波能帮忙赶走荷兰人,大哥郑芝龙绝不会答应,还是挑明了好,至少他还有机会劝阻杨波。 其实这也是个抉择,对杨波和郑芝虎都是,行错一步,不定友谊的小船儿就翻了,哪怕是结义的兄弟。 徐文爵此时似乎也觉察到了空气中有紧张气氛,连蒲佩瑶都冲他在瞪眼睛,莫不是他说错话了,顿时后悔不迭。 “大元乃是华夏故土,收回大元,乃是国家大事,自然应该由朝廷出面,这是大义,作为个人,无论是谁,都必须接受,郑家也不能例外。” 杨波索性在甲板上踱起步来,又道:“不过,郑家在大元经营多年,又和闵地近在咫尺,海上有实力,即使收回来,交由郑家代为治理,更为便利,这需要朝廷和郑家进一步商谈,我可做不了主。但有一件,大元必须要有产出,才能长治久安,这方面,我倒是可以出力,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可以在那里建一个糖厂,而且这工厂可以由多家持股,并非我一人独有,小弟这么说,二哥应该明白小弟的心意了吧?” “朝廷那帮人,呵呵..”郑芝虎摇头叹息。 “大元你不要,你要什么?”蒲佩瑶忍不住插嘴,问道。 “不畏浮云遮望眼,这世界大着呢,我举个栗子,我就听说在南洋之南,就有一处叫做南国岛的地方,据说唐代就有华夏先民到过那里,地方很大,这么说吧,三个大元抵一个浙江,而二十个浙江也大不过南国岛,比之大元,又但如何?” “南国岛,真有这种地方?”众人齐声惊呼。 “当然,我何时骗过你们?”杨波摸摸鼻子,一点儿都不觉得脸红。 杨波身上已经发生过诸多神奇之事,南国岛,杨波说有,那就一定有,郑芝虎不仅不怀疑,见杨波说得理直气壮,更是对那南国岛心弛神往起来。 第133章 杨一鹏 韩赞周乘坐的是老式马车,从南京一路颠簸,到了淮安,骨头都给颠得快散架了。 马车在漕运总督府门前停下来,韩赞周下了马车,冰冷刺骨的寒风迎面吹过来,只觉脚下一软,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这情形,让他想起了杨波,还有他的新式马车,坐惯了石庙的马车,再坐这种老式的,简直无法忍受。 眼瞅着就到年根儿了,算算日子,杨波呆在桃花岛都快足月了,也该回来了,这小子,挺能折腾的,这次在桃花岛呆这么长时间,不知又在折腾些啥? 眼前,并排矗立着三座巨大的牌坊,中间的最是高大,上书‘重臣经理’四个遒劲大字,左右两个牌坊稍低,其上分别写着‘总共上国’和‘专制中原’。 韩赞周数次经过淮安,每次都是行色匆匆,这还是他第一次造访总督府。 这三座牌坊规模不小,冷冷的青灰色调,倒是和隆冬时节的街景相得益彰,显得冷峻高大,庄严肃穆,颇有些萧杀的威势。 韩赞周在南京留守府,等来了皇爷的密旨,这次皇爷很干脆,竟然直接给了杨波游击将军的军职,无须等到刘二事了,看来杨波再次大败荷兰人,起了作用,也有可能是刘二在洪泽湖折腾得太厉害,已经威胁到运河漕运的安全,事急从权的缘故。 游击将军是正式的军职,南京兵部似乎也得到授意,丝毫没有拖延,很快便办妥了一应手续,出具了文书和印信,甚至还给杨波准备了一副游击将军的盔甲。 韩赞周明显感到事情紧急,定是那刘二又在兴风作浪了,拿到文书,便急急赶来淮安,他还要面见新任漕运总督杨一鹏,商议个章程,以便杨波能尽快出兵。 杨一鹏,韩赞周在京城倒是见过,只是一面之缘,不熟悉,彼时,杨一鹏只是个从三品的兵部侍郎?如今调任漕运总督,就算迁升一级,也不过是个三品官,出任漕运总督,算是低品高就,破格任用。 据说此人为官颇为清廉,善理财,精实务,此前大多在播州、蜀地等边疆一带做官,在播州,当地的土蛮作乱,杨一鹏临危受命,剿抚兼施,很快平息了事态,这才调他来淮安,皇爷大概看中的就是他曾经剿过匪,有经验。 洪泽湖的刘二为祸已久,前任督抚王西铭剿匪不力,淮安卫和大和卫的官军屡吃败仗,崇祯一怒之下,痛斥王西铭尸位素餐,降了他的职,如今只剩下个淮安知府的官位。 关于杨一鹏,还有不少韩赞周不知道的,一些微妙的变化已经发生,这都要拜杨波所赐,历史上,此时的杨一鹏正在大理寺丞任上,此后官拜户部尚书,五年后才调任漕运总督。 而且,他还是有明一代历任漕运总督中,最悲催的一个。 崇祯八年,也就是1635年正月,李自成引寇兵,攻陷凤阳,毁了老朱家的祖坟,中都留守朱国相以下,数万官民尽皆被杀,杨一鹏驻节淮安,路途遥远,想救也来不及,事后崇祯迁怒于他,以皇陵失守之重罪,判了杨波一鹏,斩立决。 而这一世,由于杨波的出现,杨一鹏的命运是否会有转机,得以逃过此劫呢?尚不得而知。 韩赞周稍稍定神,便径直往前走,前面便是漕运部院的大门,门口的两头石狮,通身雪白,高大威猛,摆放在三尺高台之上,韩赞周倒是知道,这对石狮有些来头,据说是由波斯进贡而来。 正待交代门子通禀,左文灿却从石狮的后面闪身而出,显然,左文灿专程在等他,冻得脸色发青,估计等得有段时间了。 见到韩赞周终于赶来,左文灿顾不上多说,便头前带路,领着韩赞周走进了部院大门。 二人绕过大观楼,穿过二门,来到二堂左近的官厅,督抚大人杨一鹏正在公事房,伏案写着什么。 “坐。” 见韩赞周二人进来,杨一鹏只吐出一个字,目光扫过二人,随即又埋下头去,接着写。 左文灿进了官厅,便诚惶诚恐,屁股落在椅子上,都不敢坐实了,垂首低眉,双眼盯着脚边的青砖,几只蚂蚁正往砖头缝里钻。 屋子里很安静,哧溜溜,刷刷刷.. 杨一鹏只管手下笔走龙蛇,时不时还端起茶宛儿,哧溜喝上一口,然后又刷刷刷地接着写,就好像他们俩人不存在似的。 韩赞周倒是认出那纸是奏章专用纸,杨一鹏实该是在写奏章吧。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杨一鹏终于停下笔,把写就的纸头吹了吹,折了再折,小心揣进怀里,这才抬眼望过来。 “你们来得正好,这半年来,海州出了不少事端,本督正要找你们两个谈上一谈。”杨一鹏目光转向左文灿,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又道:“听说左大人的夫人也要去沈家堡,出任女子学堂的什么校长?” “这..”左文灿心中一凛,一时语塞,却见杨一鹏一摆手,说道:“本督多少知道一些,左大人不必为难。” 杨一鹏没让左文灿说下去,拿过一顶厚实的皮帽子,站起身来,对韩赞周说道:“相文啦,本督到外面吹吹风,换换脑子,陪我走走?” 左文灿闻言,心都凉了。 官场上,上官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有深意,杨一鹏的姿态已经很明显,这是摆明着告诉他不受待见,左文灿久在官场厮混,哪能看不出来。 这是最糟糕的结局了,虽早有预感,但事到临头,左文灿还是无法接受,他的仕途怕是要走到头了。 左文灿站在那里,神色窘迫,一时不知所措。 “噢..”杨一鹏起身往外走,瞅了一眼左文灿,又道:“本督和相文先叙叙旧,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也闷得慌,你..你去隔壁屋找程维正聊聊。” “督帅,到外面散散步也好,咱家没得说,只是外面极冷,倘若督帅冻坏了身体,咱家可是担待不起啊。”韩赞周笑道,受宠若惊的样子。 韩赞周还是太年(天)轻(真),他还真以为杨一鹏要跟他叙旧呢,毕竟不久前,他也不过是信王府里的一个小太监,官场的那一套,他还真不熟。 杨一鹏晒笑,“想当年,播州的野人山,川西的大坝子,陕西的恶狼谷,老夫前后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身体结实着呢,何须相文来担待?” 左文灿看着俩人渐行渐远,却是想起一个人来,心中顿时愤愤不平,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冷,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那人是杨波,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十分地欠揍,左文灿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然后挫骨扬灰。 屋外滴水成冰,西北风在耳边呼呼地刮着,吹在脸上,刀割一般,吹到身上,无孔不入,冷到骨子里去。 不过,韩赞周心情不错,喜孜孜地跟在杨一鹏身后,两人走在一条便道上,这便道由小石子儿铺就,通往二堂后面的花园。 “本督看过谢文治写来的东西,你来说说,这杨波,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杨一鹏步幅很大,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问了句。 不是说叙旧吗?怎么说起杨波来? 韩赞周呆了一下,很快明白,杨一鹏口里的叙旧,不过是个借口,想从他这里了解的,还是杨波。 话头打开,便止不住,从郑世聪到裘泗州、还有杨波的那些大项目、七月号、伯里塞姆号等等,都一一道来,有些事,韩赞周只是听人说,有些事他亲身经历,譬如杨波缴获七月号的事儿,当时他也在场,说起来特别来劲,一副声情并茂的样子。 杨一鹏凝耳细听,不时问上一句,尤其对杨波的那个‘居者有其屋’的项目,特别感兴趣,事无巨细,问了不少。 韩赞周倾向认为杨波所图甚大,言语之间颇多忧虑,反而杨一鹏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有些出乎韩赞周的意料。 前方来到一个人工池塘,都结冰了,冰面上有些枯死的荷叶,了无生机,岸边有几个老松,有曲廊绕着一处假山,曲廊连着个亭子,此地便是着名的来鹤轩。 二人走到来鹤轩,杨一鹏招呼韩赞周在长条椅上坐下,歇一气,说道:“两次对阵荷兰人,都大胜而归,看来杨波确有些本事,只是不知能为我所用否?” 杨一鹏此番前来就任,不只要提督漕运,巡抚江北四府,崇祯还给他加了个职事,兼理海防。 这可让杨一鹏犯难了,淮扬一带,官军水师连艘像样的海船都没有,几无设防,海岸上的防堡也因没了倭寇来犯,早已荒废经年,让他如何兼理海防。 杨波能两次打败荷兰人,可见实力不俗,如果杨波能为他所用,杨一鹏的难处自然迎刃而解。 大概其,皇帝也是存了这个心思,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杨波这小子,对朝廷,对官府...怎么说呢..”韩赞周抓耳挠腮,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儿,“还是用他的话说,距离感..” “距离感?”杨一鹏扭头看过来,奇道:“你是说显得生分?” “对对,就是生分,他似乎对官府没什么好感。”韩赞周赶紧道。 杨一鹏看着眼前的池塘,视线停在那些枯败的荷叶上,叹息道:“这也难怪,现在大明的官场,确有不尽人意的地方。”转身又对韩赞周说道:“本督想见见这个杨波。” “督帅,您是打算让杨波来淮安一趟?”韩赞周大吃一惊,神色犹豫道:“只是杨波那小子日前去了舟山一带,这都快年关了,也不知回来没有?” “相文,你不是也要去沈家堡宣布杨波的任命吗?本督也欲前往,我们一道去吧。” 第134章 巨头 腊月二十五,上午,沈家堡南溪河码头。 杨波、徐文爵等人乘坐幽灵号回到沈家堡,沈燕青和乐水等人前来迎候,却是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杨一鹏,新任漕运总督正在沈家堡微服私访,昨日便到了。 漕运总督提督漕运,巡抚江北四府,牌坊上都写着‘重臣经理’,不言而喻,担当者必然是位高权重,杨一鹏上任伊始,哪儿都不去,偏偏到沈家堡这么个偏僻之地,所为何来? 只是漕运总督一人还则罢了,还有更吓人的。 徐文爵他爹,魏国公徐宏基也来了,好巧不巧,俩人同日先后来到沈家堡,事先相互都不知情。 魏国公是什么人?大明一等一的勋贵啊,杨一鹏贵为漕运总督,品级不过三品,人家徐宏基是超品。 就算皇上见了魏国公徐弘基,都要礼让三分。 而在普通人眼里,徐家更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徐家自第一代魏国公徐达开始,家族延绵不绝,到今天已近三百年,可谓与国同休。 徐家的事迹在民间广为流传,演义也好,杜撰也罢,先不管真假,说书先生爱说,老百姓爱听,这充分说明,徐家在民间享有极高的声望,与国同休的勋贵之家,自有深厚的底蕴承载。 沈家堡不过是个弹丸之地,一下来了两个巨头,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两位神级人物的造访,自然是街谈巷议最热门的话题,杨波的名字总是穿插其间,无意之中,杨波也是水涨船高,他的名声亦是如日中天,登峰造极了。 原因很简单,这一切都是谁带来的?老百姓心里跟明镜似的,当然是杨波。 偏偏杨波又不在,沈继之吩咐下去,用最高的礼遇迎接这两位贵客,一时间沈家堡嗨翻了天,根本无须动员,家家的都是主动出击,到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横竖年关只剩下几日,就跟过年一起办了。 沈继之顾不上腿脚不便,坐着轮椅,陪同二位,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先是在世子桥上走一遭,又到火柴厂参观。 每到一处,围观的群众蜂拥而至,沈家堡万人空巷,打破头皮,也要去瞧瞧热闹,毕竟大多数人一辈子连个县官都见不着,更何况这次来的两个人,一个是总督,一个是魏国公。 不用问,魏国公前来沈家堡,是抓儿子的,徐文爵得知他爹此刻正在沈家堡,脸吓的煞白,拔腿便跑。 “你干什么?你跑得过和尚,还能跑得过庙不成?”杨波在身后喊了一嗓子。 蒲佩瑶嗤笑一声,鄙夷道:“遇事便逃,胆小如鼠,杨波,让他去,有本事他就跳海,也让我们开开眼。” “谁说我要逃?”徐文爵闻听立刻止住脚步,挺直腰杆,说道:“我..我有东西落在幽灵号上,我得回去找找,如此而已。” 蒲佩瑶有些毒舌,但是管用。 “什么东西丢了?”雷矬子正好路过,问道:“我让人帮你找找?” “吊坠儿,我的吊坠儿不见了。”徐文爵假意在身上摸索一阵儿,硬着头皮,说道。 “可是紫色的玛瑙吊坠儿?你腰间不正挂着嘛”雷矬子用手指了指,奇道。 徐文爵讪笑一声,“这..还真是啊,我还以为丢了呢,呵呵。” “行了,都别闹了。”沈燕青见众人折腾不休,不满道:“杨波,我爹腿脚不便,还要陪着他们到处跑,都快顶不住了,你快着点儿。” 众人匆匆赶回石庙,已是正午,杨波跟杨一鹏和徐弘基等人打过照面,陪他们在石庙吃了一顿午饭。 午饭期间,沈燕青威逼利诱,连哄带骗地让蒲佩瑶扮成提壶奉茶的小婢,蒲佩瑶人生得天姿国色,先让她露上一小脸,做个铺垫,并交代杨波,让他想办法促成徐文爵和蒲佩瑶俩人的好事,这样对杨波,对石庙,乃至对沈家堡,都更为有利。 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五,年关时节,杨一鹏和徐宏基都是大忙人,此间事了,还要赶回去。 日程安排的很紧张,吃过午饭,杨波便带着两位巨头,去了南溪河的岸防炮台,火炮兵演练炮击,用的当然是石庙最新研制的黑虎炮。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伴随着隆隆的炮声,黑虎炮弹无虚发,每一炮都击中河对岸的目标,且发生巨大的爆炸,这情形,着实让杨一鹏和徐宏基震撼不已,杨波的实力,他们二人不再有丝毫怀疑。 徐宏基不停地捋着颌下长髯,口中啧啧称奇,一把将杨波拉到眼跟前,作势上下打量一番,赞道:“此子有天纵之才,不仅有才,人还生得俊,自古英雄出少年,诚不欺我也。” “看过黑虎炮,本督亦觉不虚此行。”杨一鹏笑着附和道:“外间关于杨波的传言可不少啊,传言神乎其神,却是不能穷尽其然,沈家堡出了个杨波,大明幸甚,华夏幸甚啦。” “国公,谬赞了。”杨波先是向徐宏基深施一礼,有转向杨一鹏,也施了一礼,说道:“督帅,谬赞了,晚辈姓杨,您也姓杨,五百年前是一家,都是托了老杨家祖宗的洪福。” “还真是啊..”徐宏基哈哈大笑,说道:“杨波,杨一鹏,都姓杨,老夫倒是没注意这茬儿,老杨家英才辈出,可喜可贺。” “督帅,这督帅督帅的叫着,显得生分,都是杨家人,生分不得,不如晚辈就称你伯父,如何?”杨波厚颜道。 杨一鹏和在一旁站着的韩赞周对视一眼,韩赞周赶紧说道:“督帅,有件事,咱家忘了跟你说,这杨波顺杆儿爬的能耐大着呢,脸皮之厚,比之紫禁城的城墙不差分毫。” “哈哈哈,好,好,拍马屁的功夫也够劲道,拍个马屁都能拍好几代,顺便把自己也给拍了。”徐宏基又是一阵大笑。 “如此甚好。”杨一鹏点头道:“贤侄能有如此才气,本督作为伯父亦觉与有荣焉。” “伯父。”杨波口称伯父,再次深施一礼,杨一鹏伸手扶起,这就算认下杨波这个贤侄了。 看完了炮击,一行人又浩浩荡荡赶往石庙南区,那里是大片的住宅,有些已经建好,有些正在建。 杨一鹏指明要去观摩,他对杨波的‘居者有其屋’尤其感兴趣,有杨波在场,也好解答他心中的疑问。 沈燕青事先做了安排,蒲家是第一批在南区填土造地的,按规定,蒲家填了五百亩,其中一半归自家所有,预留的一半土地,二百五十亩留给流民建房所用。 蒲家家底雄厚,项目进展最快,自家的几十间宅院已经建成,将来留下一个大的自住,其他用来出租。 属于流民的那一片儿,也差不多都快完工了。 沈燕青让蒲佩瑶在自家宅院等着,杨波领着一行人赶过来,便招呼蒲佩瑶过来,算是个导游吧。 “这位是蒲佩瑶,来自舟山,她家是第一批在南区填土造地的,进展最快。”杨波若无其事地向杨一鹏和徐宏基介绍道。 “哦..”徐宏基愣了一下,蒲佩瑶这个名字,他可是不陌生。 就是因为这个名字,徐宏基大发雷霆之怒,一怒之下,差点夺了徐文爵的世子之位,国公夫人好说歹说,这才让他怒气渐消,之后不惜在年前,长途奔波赶来沈家堡一查究竟,也是因为这个名字。 文爵逃婚,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女子? 青春年少,绝世容颜,模样倒是不错。 “看着眼熟..”徐宏基扭头看着杨波,杨波笑着解释道:“午饭时,那个奉茶的小婢便是佩瑶,嘿嘿。” 徐宏基立刻记起来,难怪那小婢一点儿都不怕生,时不时地还敢跟杨波和文爵瞪眼睛,当时他还纳闷儿呢。 徐家可不是一般的勋贵之家,儿女的婚姻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婚姻,徐家看重的是对方的家世,门当户对是最起码的要求。 蒲佩瑶的父亲不过是一个海商,没什么好名声,家世说不上清白,无论如何,都配不上声名显赫的徐家。 这一切都是杨波刻意安排的?他倒是处心积虑,想要成就她和文爵的好事,可是为了什么呢? 无非是一个‘利’字,倘若蒲佩瑶和文爵城了亲,杨波也算搭上了徐家,这便是杨波的‘利’字所在。 杨波此人,就好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般,崛起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势不可挡。 天降之才,绝无虚假,对杨波这样的少年,徐宏基倒是不排斥,但仅凭这些,就让文爵娶了蒲佩瑶,似乎也说不过去啊。 那边厢,杨一鹏和杨波两人相谈甚欢,杨一鹏的问题不少,杨波都则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耐心地一一作答。 譬如,流民哪来的银子,买得起这样的宅子? 分期付款,以十年为期,按月付款,每月只需三钱。 万一那家有了变故,不能按期付款,又当如何? 救助基金。 万一哪家想买卖房产,如何处理? 五年之内,不许买卖,五年之后,即使没有付清,也可转卖,但只能卖给沈家堡的工人之家。 ....... 杨波谋划周全,每个环节都有应对之策,都是杨一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但仔细琢磨,似乎又合情合理,杨一鹏倒是有些相信,居者有其屋,杨波不是在吹牛,没准儿,这小子还真能做到。 安得广夏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 杨一鹏是个好官,深知民间疾苦,他进士出身,也是个读书人,杜甫的忧思,他也曾有过,范仲淹的‘先天下之乐而乐,后天下之忧而忧’的志气向更是不缺。 理想丰满,现实总是很骨感,万恶的封建社会之下,他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机会来了。 杨波的‘居者有其屋’,在他亲眼目睹之后,他认为真有可能实现,就算实做不到,让他在沈家堡这个弹丸之地,试上一试,又有何妨? 杨一鹏这么想着,眼底泛起一丝光亮,暗自做了个决定。 接下来,两人又由杨波陪同,登上了幽灵号,那船是由缴获荷兰人的七月号改装而成,几十门加农跑,闪着寒光,看似强大无比,可在杨波眼里,却是要淘汰的货色。 杨波这小子,简直... 杨一鹏和徐宏基两人惊骇不已,连连咂舌,却是无话可说。 回到得月楼,杨一鹏把自己的想法跟徐宏基交了个底,他打算让杨波在沈家堡大胆尝试,看看他能走多远。 徐宏基闻言,不禁陷入了沉思,心里想着的却是徐文爵的婚事,原本他来是要把徐文爵抓回去的,此刻倒是有些犹豫了。 “哎...”徐宏基摇头叹息,喃喃说道:“那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第135章 试探 黑石崖,地下溶洞。 杨一鹏和徐宏基等人正由杨波陪同,在溶洞里观摩杨波的几艘战舰。 幽灵号,以及伯里塞姆号都泊在洞内,杨波还在溶洞的深处修建了一处干船坞,燕青号已经开建,林楚贞的人正在船坞里为燕青号铺设龙骨,正式完工怕是要等到明年夏天了。 早前,杨波动用了二号炸药,把溶洞的洞口扩大,洞内不利于海船进出的地方,也都用炸药做了清理,即使伯里塞姆号这样的大型战舰进出溶洞,航道亦是畅通无阻。 外面的码头尚未建成,幽灵号和伯里塞姆号泊在洞内,余下的空间就不多了,只够建成一处干船坞,杨波有心开建第二条战舰,却是没了足够的空间,着急也是无用。 换而言之,洞外的深水码头才是当务之急。 杨波在洞壁炸开了一个口子,于是,溶洞便有了一个连通海岸的陆地出口,经由这个南出口,登上几十级台阶,便可直达黑石崖鹰嘴后面的高台。 所谓高台,便是鹰嘴以西的一处地势稍高的平地,上面青一块,黄一块,青的是裸露的岩石,黄的是一簇簇的茅草丛。 杨一鹏和徐宏基等人看完杨波的战舰,经由南出口,走到洞外,来到高台之上。 高台地势高,风也大,寒风凛冽,脚下都是冰碴子,踩在上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吱的声响。 众人不由打起了寒颤,缩起了脖颈,这天儿真冷啊。 亲兵队今日就要在这高台之上,做攻防演练,这是应杨一鹏的要求而做的安排。 既然皇上有意让杨波出兵剿灭洪泽湖的刘二,杨一鹏倒要看看杨波的战力,坊间盛传杨波的人马乃是神兵天降,杨一鹏自然不能信,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便知分晓。 亲兵队正在列队,五十名亲兵队员,排成两排,中间留着个过道,杨一鹏和徐宏基穿行其中,就算杨波为这两位大人物安排的检阅仪式吧。 寒风中,亲兵队的队员们,个个昂首挺胸膛,仿佛铜浇铁铸一般,冷酷的面色、凌厉的眼神,浑身上下杀气凛然,赫赫威势,裹着阵阵寒风,扑面而来,让人肃然起敬。 二位前辈看着,心中暗自咂舌,杨波这小子哪来的练兵之法,竟能练出如此强悍之兵? 军武之事,杨一鹏可是内行,他在播州可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上任伊始,淮安卫的几个千户所,他也都抽时间走访过,官军眼下的状况,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今日见识了这架势,相比之下,官军简直就是一群猥琐发育的乌合之众,差距实在太大了,难怪总是吃败仗。 这还不算,正在杨一鹏惊诧之际,许二江一声令下,那些人竟脱掉上衣,露出肌肉贲起的强健体魄,纷纷匍匐在地,双手撑地,一上一下做着起伏的动作,嘴里还不停得齐声呐喊,喊声震天。 显而易见,这又是杨波折腾出来的,古怪之极。 “文爵..”杨波竟然也除去裘袍,脱得只剩下中衣,招呼道:“这段时间你减重不少,你在当涂的时候,应该没少做吧,一起来?” 徐文爵心虚了,他是瘦了,可那是因为憋着一口气,一定要挖出铁矿来,整日里想的,却是要把蒲佩瑶娶回家,哪有心思做这个啊? 徐文爵犹豫了一下,倒是也跟着做起来,只是长时间没有练习,没做几个,便撑不起来了。 “敢情这俩货平素也干这个?”徐宏基目瞪口呆,惊呼起来。 “这个叫俯卧撑。”韩赞周笑了,他倒是见怪不怪,说道:“不瞒您二位,咱家在得月楼的客房里,也试着撑了几下,倘若日日不辍,坚持做下去,倒也不难,呵呵..” 说话间,亲兵队已经做完一百个起伏,重又穿上战服,手持火枪,演练马上就要开始了。 杨波做了几十个俯卧撑,脸不红,心不跳,这几个月,他每日都要耍耍长刀,跟亲兵队一起做俯卧撑,长跑亦是日日不辍,眼见身体越来越壮实了。 “国公,督帅,接下来便是攻防演练,他们开的可都是真枪,咱们得离远点。”杨波走过来,笑道。 说话间,亲兵队已经摆开离散阵型,三五人组成一个小组,前面的人进攻,后面的人担当掩护,递次攻击前进,茅草堆里设有掩体,掩体里有人操纵着稻草人,那些稻草人便是攻方的攻击对象。 一时间,高台之上,硝烟弥漫,喊杀阵阵,就如同真在战场上厮杀一般。 饶是带过兵的杨一鹏,一时也觉得心惊肉跳,他转过脸来,发现徐宏基刚好也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杨一鹏在播州,没少跟军武打交道,看得出,杨波不是在摆花架子,相反,他看到了亲兵队那可拍的战力,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料。 杨波追求的是少而精,兵不在多,但必须个个都是精兵,今日这样的演练,他们已经进行过多次,自然能驾轻就熟,战术动作都十分的到位。 杨一鹏皱着眉头看着,突然想起要打几枪试试,便道:“杨波,拿把枪来,本督...本督要检验一番你这火抢的成色。” “多来一把,老夫的手痒痒得紧,也要试上一试。”徐宏基搓着双手,叫了起来。 杨波赶紧让人拿枪过来,什么照门啊、准星儿啊、枪机啊、保险啊什么的,还有注意事项目啊,都简短地交代一番,“这是新式火抢,后坐力颇为强劲,您二位当心。” 两位大人拎着枪,四处寻找合适的靶子,正在此时,空中飞来几只受了惊吓的鸟雀,扑棱棱地打众人的头顶上飞过。 “呯,呯。” 徐杨两人先后开了枪,一只鸟儿在一阵凄厉的鸣叫声中,应声而落,其他的则纷纷四下逃散,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杨督帅,好枪法,老夫这边,枪子儿都不知打到何处去了,呵呵呵呵..”徐宏基赞了杨一鹏的枪法,挠挠长眉,自嘲地笑了笑。 杨一鹏疾步向一个茅草堆跑了过去,在草丛里,他找到了那只被打落的海鸟,这只鸟被打得血肉模糊,杨一鹏摸索一番,并没有找到弹丸,显然是打穿了。 杨一鹏蹲在那里,怔怔半晌,脸上却是变了颜色。 这火枪不仅是自来火,论射程,显然超出弓箭许多,论射速,官军手上的火铳亦是不能及,这枪还有照门和准星儿,论精准,弓箭和火铳都难以望其项背。 太过神奇了,这火枪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啊。 亲兵队的战力不可轻忽,据说杨波还有火枪营,陆战营,倘若那些兵都有和亲兵队一样的战力,杨波岂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昨晚,杨一鹏还在寻思,给杨波一个机会,就让他在沈家堡折腾,看他能走多远,此刻却是犹豫了。 杨波有这样的火抢,便有了令人恐怖的战力,又朝一日,倘若杨波和官军对阵,官军还没开铳,人已经被杨波给撂倒了,这仗还怎么打? 不错,杨波绝对有能力灭了刘二,可刘二灭了,又出来个杨三,且无人可制,不能被节制,那就意味着朝廷反受其制。 这样的局面,身为漕运总督的杨一鹏是绝对不想见到的。 演练结束了,众人登上鹰嘴,这里是黑石崖的制高点,站在上面,居高临下,四下眺望,颇有些会当凌绝顶的感觉。 往东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黑石崖脚下是一片海湾,海上的风浪倒是不大,一群海鸥正在翱翔,愀声阵阵。 “好一片静海。”杨一鹏稍稍展臂,感慨万千,说道。 “哈哈哈..”徐宏基哈哈大笑,亦是凑趣道:“这海岸弯弯,好似一道虹湾。”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杨波立刻道:“静海,虹湾,好名字,我这里正愁寻不到个好名呢,如此,晚辈将来建成的码头不如就叫虹湾码头吧,黑石崖以南,直到沈家堡的沙柳这一带,拢共又两万亩地出头,便是‘居者有其屋’项目的二期工程,称为静海城,可好?” 众人品味议论一番,尽皆叫好。 “二期以后呢?”韩赞周问道。 杨波叹道:“沈家堡毕竟是个弹丸之地,二期以后,再无大块的土地可用。” 杨一鹏闻言,扭过头来,瞥了杨波一眼,突然说道:“杨波,你非池中物,沈家堡的池子又太浅,藏不住你这样的才俊,倘若本督把海州交给你经营,你当如何?” 杨一鹏的话,试探的意味十足,你杨波接还是不接,不接?太假了,没人会相信,接?你杨波野心不小啊。 杨波也不傻,他没有对杨一鹏隐藏实力,自然会预料到杨一鹏可能会多想。 杨一鹏是漕运总督,朝廷的重臣,当然会多想。 “伯父,您所言乃是假设,我猜朝廷不会同意把海州交给晚辈,晚辈也从未做此想...”杨波轻笑一声,称呼也改成了伯父,用手指了指脚下,又道:“伯父在溶洞可是看到了荷兰人的伯里塞姆号,伯父可知晓,晚辈打算给它改个什么名?” “什么名?别卖关子。”徐宏基着急上火的,佯怒道。 “沈阳号。”杨波说道,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沈阳号? 什么意思? 沈阳在辽东,现时可是在女真人手里。 “哦?”杨一鹏长眉一挑,眼底闪过已一道精光,说道:“你的意思..” 杨波点点头,笑道:“既然伯父问起来,来日,伯父不妨帮晚辈跟朝廷提一提,辽东有不少地儿落在外人手里,倘若晚辈去那里抢些回来,朝廷又但如何?” “杨波,你这是什么话?”韩赞周不高兴了,怒道:“你我皆是皇爷臣子,为皇爷收复失地,乃是应尽之之责,难道你还要跟朝廷讨价还价不成?” 徐宏基诧异道:“杨波,你真打算为朝廷收复辽东失地?” 杨波负手而立,慨然道:“沈家堡的地盘确实小了些,但是放眼天下,陆上也好,海上也罢,何处不能开出第三期,第四期?” “杨波,你的火抢能送给本督一些么?”杨一鹏冷不丁又是一问。 “当然。”杨波答应得很干脆,直言道:“一百支吧,足够督帅装备一支百人卫队了。” 杨一鹏深深地看这杨波,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如此说来,韩赞周对杨波的评价还算中肯,果然,杨波这是要拥兵自重,火枪断然不会随意卖给官府的。 那么硬逼呢?恐怕还未必能如愿。 不过,看起来,杨波真如韩赞周所言,眼下并不会跟朝廷作对,尚可一用。 第136章 跟着感觉走 徐文爵到了书房,见杨波手里拿着支毛笔,正一本正经地习字,徐文爵颇为惊讶,这三哥平素都是用铅笔,极少见他用猫笔,这是要干什么? “北国风光,潜力冰封,万里雪飘,长城内外,唯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嘶,这词不错啊... 看着像是沁园春的词牌,可这出处是... 饶是徐家家学深厚,徐文爵竟也想不出杨波的这首词出自何处。 书案上,还摆放了两个条幅,一个写着‘静海’,颜体,出自杨一鹏的手笔,字体雄浑,笔力强健,气势非凡。 另一副写着‘虹湾’,乃是徐文爵他爹徐宏基书写,清秀险峻,铁画银钩,结体深得欧字之妙。 古人果然善书。 在杨波眼里,这二位都堪称书法大家,心中仰慕不已,一时竟来了兴致,也拿起毛笔,胡乱写一气。 杨波自从来到沈家堡,人在大明,可眼界和思想还停在后世,可以想见,就这样在现时和‘未来’之间,来回折腾,早晚得精分了。 事实上,这种身体孤悬在半空中,人那么吊着,无论两条腿如何扑腾,也难于找到着力点,这滋味不好过。 特别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好像被人从直升机上扔进大海,孤身一人,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死寂。 一切的一起,都是虚空,空空如也。 无尽的虚无... 无尽的孤独... 无人可以倾诉... 而黑夜无时无刻不在吞噬你的生命,那是什么感觉? 只能是恐惧,无边无缘的恐惧,蚀魂销骨,让人痛不欲生。 写写字,倒是让杨波有些许融入的感觉。 杨波见徐文爵瞅瞅他写的字,又看看徐杨两位的几个大字,便笑道:“文爵,我的字不好和他们相比,你就看,我的字有没有长进便可。” 相比词的大气豪迈,杨波的一手字,却是和鸡爪挠的有一比,实在不堪入目。 徐文爵使劲揪了揪鼻头,牙疼似地说道:“上次见三哥习字,差不多是我三岁时的样子,如今,已经赶上我入蒙学的水平了,三哥,你还是有些长进的。” “...”杨波有些着恼了,啪地放下毛笔,没好气地问道:“他们都走了?” “嗯,都走了。”徐文爵见杨波不在显摆他的字,心下大缓,说道:“他们不走,我能来找你么?” 杨一鹏和徐宏基今日要离开沈家堡,杨波本应亲自相送,但临行之时,杨一鹏突然提出要去流民营看一看,言明微服私访,无需杨波作陪。 “两位大人可还满意?” “我爹对三哥倒是没说的,一路上都是赞不绝口。杨督帅么,跟那些个公共厕所叫上了劲,看了一个又一个。” “哦..”杨波奇道:“督帅都说了些啥?” “干净,比之多数人家的堂屋都干净,叹为观止。”徐文爵又补上一句,说道:“这可是督帅的原话。” “哈哈哈。”杨波大笑,继而有谦虚道:“督帅所言,却是夸张了些。” 杨波话虽这么说,但神色间,却是颇为得瑟。 后世部队领导下基层视察,有两个必去的所在,其一是厕所,其二是后厨,这俩地儿最能体现地方的管理水平,看来杨一鹏深得其中奥妙,贵人的智慧一点儿也不比现代人差啊。 杨波爱洁,在沈家堡可是出了名的,随地大小便,最是不能忍受,修建公共厕所,是必然之举。 流民营是流民的临时居所,其后,多数人都要搬进南区的新居,即便如此,流民营的环境卫生,杨波也没有轻忽。 不仅规划了完整的给排水系统,而且修了不少公共厕所,每五百人修一间,厕所分男女,安排专人昼夜打扫,要论清洁程度,在大明可谓绝无仅有。 未曾想,杨一鹏竟然跟厕所叫上了劲,好在流民营的厕所应该能让他满意。 徐宏基此番前来,原本是要抓徐文爵回南京的,事到临头,却突然改了主意,反而让徐文爵留在沈家堡,伺机而动。 杨波的军演对徐宏基的震撼一点儿也不亚于杨一鹏,尤其是那火枪,可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神异之物。 徐宏基贵为魏国公,见识还是有的。 徐家祖上虽是军武出身,但延绵至今,早已蜕变成只知享乐的勋贵之家,和杨一鹏首先想到的是国家社稷安危不同,徐宏基看到的是发财的机会。 杨波此子有钱途啊。 眼下这光景,有钱不见能守得住,可杨波手上有枪,他能守得住。 乱世将临,这太重要了。 一期的时候,徐文爵身在沈家堡,可他能动用的银子十分有限,徐家错失良机,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错过了。 徐宏基当机立断,决定投银子,亲口对徐文爵许下二十万两,这些银子,要投到静海,也就是杨波口中的‘居者有其屋’项目的二期工程。 二十万两银子投下去,得买多少地啊?但杨波有规矩,一家不能独霸,这就需要徐文爵出面和杨波商议,毕竟他和杨波的结义的兄弟。 杨波竟然答应了,只是提了个条件,徐家只能选择海边的土地,且只能用于商业用途。 住宅项目还是老规矩,一家最多五百亩,杨波还要截留一半,留着他用。 这两位大爷终于走了,杨波也是觉得一阵轻松。 杨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提议道:“文爵,叫上沈一鸣,我们去台球馆打上几局?” 徐文爵酷爱打球,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一边指着杨波的前衣襟,出言相讥,说道:“三哥写几个字,弄到浑身上下都是墨迹,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哥很勤奋呢。” 杨波四下看看,柳絮今日当值,此刻却不见踪影,干脆就让徐文爵到后院叫人去。 “文爵,佩瑶估计也在后院,跟乐水一起玩耍呢,你正好去找她。”杨波丢下一句,抬腿往外走,他要回卧房换件衣服。 卧房的门虚掩着,杨波推门进去,却见柳絮手里拿着个物事,在脸上蹭来蹭去的,眼睛眯缝着,一副陶醉的样子。 “柳絮,你干啥呢?”杨波奇道。 “啊..” 柳絮惊慌失措,尖叫一声,脸一下红了,红得像熟透了的番茄,手里的物事也掉落在地上,杨波定睛一看,那物事竟是他的三角短裤。 恋物癖?这丫头竟有这般癖好? “公子,我..” 柳絮羞臊难当,双手捂住脸,蹲下身去,看样子,显是想往床底下钻,杨波惊诧无比,一把拉住她,不解地问道:“柳絮,你干什么?” “我...”柳絮站立不稳,一下扑在杨波怀里,眼睛都不敢睁开,结结巴巴地说道:“公子,我...我看你这亵裤做的有趣,寻思兴许能改改,做个女子用的。” 杨波正往外推着柳絮,闻言大喜,说道:“这主意不错,柳絮,我们需要好生合计一番,你..你先把眼睛睁开,行不行?” “噢..”柳絮把眼睛睁开,身体却是不肯离开,反而把头埋在杨波的衣领之下,使劲吸了几下鼻子,小声嘀咕道:“公子身上有股味道,人家好喜欢,闻闻不行么?” 嚓,柳絮还是那么豪放,言语无忌。 柳絮成过亲,身段也不差,倒是一副妖娆少妇的模样,这妖精分明实在勾引男人啊。 她这么贴在杨波的怀里,不说杨波,杨小波也受不了啊,立刻玩起了跷跷板。 杨波正色道:“你都成亲的人了,你也不拍葛四宝休了你?” 杨小波的不安分,柳絮显然感受到了,不由轻咬樱唇,冲杨波妩媚一笑,这才离开杨波,“他敢,我嫁给他,本就是为了能呆在公子身边,葛四宝是知道的。” “...” 杨波一脸黑线,无语问苍天。 “公子,你快说说,这三角裤怎么个改法?” 杨波找来些纸头,用铅笔寥寥画了几下,什么胸罩啊,内裤啊,甚至还有卫生巾的图案,便跃然纸上。 “这..这些东西,女人家能着吗?” 杨波画的东西,实在惊世骇俗,柳絮给吓坏了,这会儿倒知道害羞了,红着脸,吃吃地问。 “能,如何不能?” 杨波倒是很干脆,想了一会儿,又道:“不如这样,你去找季婶,你们干脆合伙开个工厂,专门做这个得了。” 柳絮把个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迭声道:“工厂还是由季婶去开,我不能的,我不行的,呵呵..” 真要开工厂,做这些东西?还不得让人用唾沫星子给喷死啊。 “柳絮,你就这么个胆儿啊,倒是高看你了。”杨波啧啧连声,不住地摇头,十分鄙夷地看着柳絮,“季婶年纪大了,这种事她做不好,你们合伙开,以你为主。” 见柳絮依旧摇头,杨波只好出言威胁道:“这厂你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不然的话,我就把今日你拿着我的三角裤...” “公子,不要..”柳絮大惊失色,赶紧苦着脸急道:“我开,我开还不成吗?” “这就对了嘛。”杨波轻笑一声,说道:“你别怕,我会帮你,保证让你的工厂赚银子便是。” 杨波说着话,便换起了衣衫,柳絮说:“公子,奴家来帮帮你。” “不用。”杨波断然拒绝,这妖精存心勾引男人,就算杨波受得住,杨小波未必受得了,万一hold不住,出了事,就不好玩儿了,得赶紧打发她走,“你去找葛四宝,跟他说,徐文爵,一鸣,还有我,马上过去打球,让他准备一下,去吧。” 柳絮撇了撇嘴儿,一步三摇地走了,杨波换好了衣服,来到后院,徐文爵正黏在蒲佩瑶身边,谄媚已极,乐水,沈一鸣,香儿也都在。 杨波和乐水牵着手,和众人一起走出石庙。 乐水跟杨波很亲昵,抱住杨波的一只胳膊,身体几乎贴在杨波身上,腻味得不行。 一旁的香儿皱着眉头看着,心里都替乐水着急。 都十三岁了,不小了,这样下去,乐水将来还如何嫁人啊? 乐水的亲昵,杨波却能坦然受之,事实上,牵着乐水的手,倒是让他有了些许脚踏实地的感觉。 跟着感觉走,准没错。 别人看起来,杨波是对乐水百依百顺,宠溺到不行,但在杨波心里,乐水反而是他的依靠。 马道长走了,只留下乐水,乐水让杨波有了牵挂,乐水是他和他的前半生联系的纽带,这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这种感觉,除了乐水,谁也给不了他,沈燕青也不行。 乐水是魂之所系,没了她,杨波就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便不知魂归何处了。 “乐水,你过来。”香儿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一把拉过乐水,说道:“西山脚下新开了个集市,我可是听说,有不少好吃了,一会儿,公子打球,我们便一起去逛逛,好伐?” “好呀,咯咯。” 第137章 流言 台球馆就在石庙跟前不远,几经扩建,规模已然相当可观。 台球馆分外间和内室,所谓外间,便是球台在大厅内一遛排下去,现在生意红火,人满为患。 以至于,葛四宝在在室外,简单搭起一个棚子,支起一张球台,一样有人抢着打。 外间的客人以本地人居多,多是些小商小贩、小老板、小掌柜,啥的。 外间人多,消息也多,打球只是个由头,不少人是专程来打探行情、经营人脉,甚至就在打球的辰光,就把生意敲定的,也不在少数。 内室,即是包间,包间内布置考究,还提供茶水点心,有专人侍候,客人多是外地人,其中不乏豪商巨贾。 台球馆还催生了一个新职业,专职教练和陪练,统称为‘球童’,球童多为流民子弟。 台球毕竟是个新生事物,外地人在来沈家堡之前,见都没见过,想要快些上手,免不了要请球童对打,支付些许银两,便可极快地提高球技。 台球生意越红火,球童的需求就越多,流民子弟也从中受益,这也是杨波几次三番指示葛四宝,明里暗里推动的结果。 杨波和沈一鸣经常打球,石庙大殿后院就设有一张球台,倒是极少到台球馆来,这一次杨波能来,对葛四宝来说,是个难得的表现机会,是故,他一早就在门口守候。 “公子,小公爷..”葛四宝满脸堆笑,离着老远就躬身作揖,把杨波等人迎进球馆。 “公子,俺就是个大老粗,说错话,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当俺是个屁,给放了,中不中?您是俺上官,俺是你的兵,你把俺丢在台球馆,俺在此地日日盼,月月盼,秋水都望穿了,咋就不见公子您过来看看俺啦?” 葛四宝显得很委屈,叨叨个没完,说着话,还作势抹了抹眼泪。 怕马屁最忌太露骨,讲究个润物细无声,那样效果才好,这小子却不管不顾,这让杨波心生感叹,也许这才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吧。 这不,连自己媳妇儿都有些嫌弃了。 “行了,葛四宝,别肉麻了。”柳絮递来一个白眼,鄙夷道:“你早就不在火枪营了,你是哪门子的兵啊你?” “大老爷们儿说话,你妇道人家少插嘴,俺要不是公子的兵,识得你是老几啊。”葛四宝两眼一蹬,昂然道:“俺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不服你咬我啊?”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这憨货天生就一戏精啊。 但话有说回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人家好不容易拍个马屁,若要去戳穿,那样做人,就不厚道了,杨波索性坦然受之,憋了葛四宝一眼,轻笑道:“葛四宝,台球馆你干得不错,好好干,来年夏天,枫林那边的皇庄,我也打算交给你去打理,不要让我失望啊。” “哎吆喂,大家伙看见没,俺一早说过,公子就是俺葛四宝的贵人,是也不是?”葛四宝环顾一周,神情颇为得瑟,又冲杨波深施一礼,说道:“公子,你不仅是俺的贵人,您就是俺的再生父母,再生父母哇。” “不要脸。”葛四宝没羞没臊,却是惹恼了蒲佩瑶,蒲佩瑶就差动脚踹人了,娇斥道:“杨波今年才多大?还不到十七岁,亲都没成,哪来你这么个老儿子。” “蒲姑娘,你美若天仙,人品又好,惠质兰心,将来啊一定做个贤良淑德的世子夫人,老叔这厢跟你道喜了,日后,姑娘可别忘了你老叔哟。”葛四宝浑不在意,转而又恭维起蒲佩瑶来。 “你..那是,还消你来说?”蒲佩瑶顿时没了脾气,眼珠转了转,又道:“据说你在台球馆挣了不少银子,你那小妾纳回来没?” 蒲佩瑶可够毒舌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这..”葛四宝果然着慌了,急声道:“公子,俺不是不知道有那个龟腚嘛,要是俺早些知道,打死俺,俺也不敢做此想啊。” 杨波一脸的黑线,看着葛四宝,没有好颜色,却是没有吱声。 这事儿还是少说为妙,别又搞到石庙鸡飞狗跳。 可就是杨波这一眼,在葛四宝看来,却是份量不轻的警告,葛四宝暗中告诫自己,纳妾的念头千万给打消了,杨波他得罪不起啊。 说话间,众人已经到了内室,葛四宝为他们安排的是最好的一个包间,球台正中摆放,四周设有茶几,里墙还有一张坐榻。 茶几之上,各色瓜果点心,坐榻前面的茶几上,有个燃着的火炉子,一个小婢正在煮茶。 沈一鸣和徐文爵两人球瘾最大,球技也最好,已经开打了。 徐文爵第一杆开了球,沈一鸣接着打,他的球技果然了得,连着打了五六杆,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徐文爵提着球杆,走到杨波跟前,突然说道:“三哥,我是纳了几个小妾,可那是在我来沈家堡之前的事儿,这不违反你的龟腚吧?” 未及杨波开口,葛四宝抢道:“小公爷,你不是石庙的人,公子的龟腚可管不着你。” “葛四宝,休要胡说八道,谁说我不是..”徐文爵现时大怒,说到一半,突然醒悟过来,他是魏国公世子,算不得是石庙的人,念及于此,徐文爵心里竟然沮丧起来,按理说,他是杨波的结拜兄弟,应该也算石庙的人嘛。 ‘男人本就不该纳妾。’ 这便是杨波早前在石庙后院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也不知是谁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待在传回当事人的耳朵,已经完全走样,变成‘杨波不允许石庙属下之人纳妾’了。 这是流言,简直岂有此理。 苦也。 杨波原本不想理会,但是任由这流言传开去,最终会闹成那样,殊不可预料。 “文爵,石庙所有的龟腚,都是白底黑字,清清楚楚,我现在认真告诉你,石庙没有你说的那个龟腚。”杨波说的斩金截铁。 “是是,没这个龟腚,我当然知道。”徐文爵迭声道。 心里却在腹诽。 三哥,你蒙谁啊,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你么?香儿为这事儿都哭了好几回了,当我不知道呢? 没有白底黑字的龟腚?不是没有,是不敢,倘若真出了这龟腚,连沈燕青都得跟你闹腾,你受得了么? 其实女人多了,也是个麻烦。 子都曰过,唯小人女子难养也。 子可不是普通人,他都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再说,现在有了佩瑶,就算哪天腻味了,老子重操旧业,去找几个小白脸子,一样十分地舒坦。 嗯,待我下次回南京,不就几个妾嘛,每人给些银子,休了她们去。 徐文爵打着球,一边还在胡思乱想,他不说出来,杨波自然也无从知道。 “噫?”杨波在一旁观赛,随手从果盘里抄起一片点心,塞进嘴里,味道似曾相识,不由又拿起一块,仔细端详一番。 这是一种糖,很有嚼劲,外面敷有松仁,里面还过花生仁,像是牛皮糖? “公子,这是扬州产的牛皮糖,俺也爱吃,味道不错吧?”葛四宝一直时候在杨波左右,见杨波对牛皮糖感兴趣,赶紧解释道。 果然是牛皮糖,但杨波感兴趣的是这花生仁。 花生是外来物种,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来自南美,这时候已经传到大明了? “这是花生仁?”杨波问。 葛四宝愣了一下,说道:“这东西叫落花生,沈家堡土疙瘩都是咸的,不长,黄桥那边有不少人家在种,香儿家不就是黄桥的?香儿,你过来。” 香儿和乐水这俩吃货正准备去西山脚下的集市去买好吃的,见葛四宝招呼,便走了过来。 “嗯,是有人种。”香儿点点头,大概意识到杨波可能有想法,又补上几句,说道:“黄桥多河流,到处都是沙地,庄稼收成不好,偏偏这落花生长势却出奇地好。”说完歪着个头,盯着杨波看呢。 “这可是好东西,能榨油。” “公子,黄桥跟梅镇挨着,梅镇的人现在富了,我家那边的人可穷了,你就不能帮帮他们啊?” “我试试吧。”杨波点点头。 杨一鹏在黑石崖曾经说过,可以把海州交给杨波来经营,那是试探于他,杨波也知道不可能。 不过黄桥是个穷乡僻壤,人少,地方也不大,跟杨一鹏开个口,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师兄,我和香儿这就去集市了,你要不要去?”乐水问。 西山脚下的集市,是流民自发形成的,流民来自五湖四海,什么地方的人都有,江北七府的,山东的,河南的,河北的,最近连山西的,陕西的都来不少,也带来各种当地的小吃,其中就有陕西的肉夹馍,杨波吃过一回,味道还不错。 “记得给我带俩个肉夹馍,我也嘴馋了,记得让许二江带些人,陪你们去。” “不要,许二江的人那么凶,人都给吓跑了,好生无趣。”乐水嘟起小嘴儿,不高兴了。 “许二江呢,许二江。”杨波叫起来。 事关安全,杨波不能让乐水由着性子来,许二江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来。 奇怪了,他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杨波在一真医馆见过,名字还是他给起的,叫韩霜,还是韩雪?杨波倒是忘了。 杨波要求许二江亲自带上几个人,护送乐水和香儿去集市,许二江闻听,面带难色。 “公子,我还要保护你的安全,我吩咐别人去,不行吗?” “胡说,是乐水、香儿重要,还是我重要?你心里没个b数啊。” 许二江神色一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嘴巴动了又动,就是说不出话来。 “你是韩霜,还是韩雪?”杨波不再理会许二江,转向那个小丫头,问道。 “是韩霜。”许二江接过话头,伸手递过来个纸头,说道:“韩霜说是大小姐让带来的。” “小姨妈?”杨波结果纸头,上面就几个字. ‘见字,速来,尤素卿。’ 尤素卿不是去了南京么? 她找我,又有何事? 穆英也在南京,尤素卿应该有穆英的消息吧。 杨波在桃花岛的时候,曾经给穆英写过信,至今未见穆英回信,也不知她的近况如何? 直觉告诉他,尤素卿此番找他,可能和穆英有关. 穆英到底出了什么事?杨波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第138章 褚春分 “去沈府。”韩霜上了马车,对车夫吩咐道。 “霜儿,你确信是去沈府?”杨波有些纳闷儿,韩霜不过是个刚满十岁的小丫头,他不得不再次确认一下。 尤素卿自己都说过,她和沈继之不妥帖,既然尤素卿在沈家堡有自家的宅院,为什么要去沈府,他们两个和好如初了? “公子,霜儿不骗你。”韩霜使劲点点头,神色有些调皮,“去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赶到沈府,杨波下了马车,看看天色,天气晴好,阳光清冷,估计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 进了沈府,两人改步行,走到沈府第三进院落,韩霜扭过头来,嘻嘻一笑,领着杨波,转身向西去。 西边的围墙上开着一个小门儿,韩霜取出随身带来的钥匙,打开门,闪身进去,杨波蒙喳喳的,也跟着过去。 赫... 眼前是一片竹林,真是别有洞天啊。 杨波顿时恍然,原来这个院落才是尤素卿的宅院,两家挨着,就隔一堵墙,中间还开着一道门相互连通。 进了门,门前几级台阶,台阶与竹林中间一条小道相连,小道由五彩鹅卵石铺就,两边都是高大的楠竹,叶子已经枯黄,主干依旧翠绿,是那种带着点黄色意味的绿。 竹枝摇曳,竹叶婆娑,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阳光射进来,斑斑驳驳的,透过楠竹的疏影,还能见过竹林外层层叠叠的假山,让人顿生一种幽静神秘的感觉。 杨波不由放缓脚步,行走其间,还能闻到一股子竹子清香的味道,倒是显得超凡脱俗。 尤素卿催促杨波尽快和沈燕青成亲,又嫌弃石庙简陋,人多嘴杂,让杨波考虑新房设在她自家的宅院里,想必就是此处了。 问题是,杨波的格调没这么清高,他就一俗人儿,他一不做神仙,二不是文人骚客,装这逼,给谁看?沈燕青也不是这路人啊。 别说是杨波,就尤素卿豪放无比的性子,媚死人不偿命的容颜,杨波都看不出她在这竹林里修身养性的任何可能,这竹林和她也不搭。 杨波腹诽起来,难不成尤素卿也在装? 亲眼看到这宅院,却让杨波下了决心,这亲就在石庙成了,爱咋咋的吧。 走出竹林,前方便是一座木制的小桥,桥下溪流淙淙,小溪的南岸,那是一座亭子? 样式有些怪,下面是半人高的遮挡,上面倒是和杨波见到的亭子一般模样,是敞开的,八角亭,勾角飞檐,每个角上还挂着个小巧的铜铃。 “铮..铮..铮..” 清亮的音色,不像是铜铃的声音,而是琴声。 韩霜跑进亭子去禀报,又折返来。 “公子,快呀。”韩霜叫道。 杨波进了亭子,一个妇人正斜坐在长条椅上,看不到面目,杨波也能认出这人便是尤素卿,她的坐姿一如既往地销魂,满满都是她独特的豪放气质。 亭子中间是一张圆形的小石桌,上面放着架古筝,一个年轻女子正叮叮咚咚地弹着。 弹琴女子着淡青色的轻裘,上面是碎花图案,白色的小花,细细的绿叶,雪绒的衣领,素雅恬静的感觉。 见杨波走进来,尤素卿只是扭过头来,挥了挥宽大的衣袖,杨波正纳闷儿该如何应对的当儿,身边的韩霜已经施礼退下。 尤素卿这才轻舒玉臂,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指了指那女子对面的一个长条椅,示意杨波坐下。 长条椅上放着一副棋具,杨波把棋具往一边推了推,一屁股坐下,冰冷的长条椅,让他感觉十分不舒服,索性架起了二郎腿,这才舒服一些。 石桌上焚着香,烟雾缭绕,闻着像是是檀香。 那女子弹着琴,头也不抬一下,很投入的样子。 琴声悠扬,一咏三叹,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杨波不知道人家弹的是啥,但听起来还不错,婉转空灵,古意十足,杨波甚至听出些禅意来。 弹琴女子站起身,冲杨波轻福了一礼,“褚春分见过杨公子。” 果然是个美人,还是清新脱俗的那种。 会是谁呢? 她的名字里面有个‘芬’字?莫非她是... 杨波咚一下放下茶碗,站起来抱拳还礼,“小姐姐可是洛英冰芬的那个芬?久仰久仰,呵呵..” 尤素卿立刻甩过来一个白眼,杨波的行止太过粗鲁,且不合时宜,这人做过的神仙事儿多不胜数,唯有这礼数,却跟个白痴相仿。 ‘难道他真是什么天外来客?’尤素卿斜眼瞅着杨波,心道。 褚春分抿嘴儿笑了,盈盈坐下。 她这一笑,刹那间,亭子里似乎突然明亮了许多,所谓明眸皓齿,大概也就这样了。 还有那翘挺的小鼻梁,下午的阳光映照之下,粉雕玉砌一般,美到让人不能呼吸。 人说,在一堆人里面挑美女,看眼睛,但要在美女里面挑绝色,就得看鼻子了,褚春分就生着那种精致的鼻子,小巧,但挺拔。 “一副色相。”尤素卿没好气地轻哼一声。 杨波眼都直了,还能不失态? 杨波也觉察到了,赧然落座,一不小心,左手却碰到长条椅上的棋具,立刻道:“这里有棋具呀,我陪你们那谁,杀一盘?呵呵..” “俗..”尤素卿呲笑道。 邀人对弈,乃是一件雅事,哪有杨波这样喊杀喊打的? “听闻公子精于棋道,春分神往已久,正好跟公子讨教一二。” 语音清脆,如山泉击石,听着都让人身心愉悦。 褚春分说着话,将古筝放置一旁,杨波赶紧把棋具拿过去,正要打开棋罐取子,尤素卿突然走过来,按住杨波的手,说道:“且慢,我可是听说你小曲唱得不错,明月几时有,是么?都已经传遍了秦淮河,倘若我不去南京走一遭,都不知那曲子竟出自你手,今儿机会难得,你得唱一出,让分儿和我也清音入耳一回,如何?” “这..不好吧。”杨波有些犹豫。 “嗯?”尤素卿冷言道:“怎么?你能唱给洛儿,就不能唱给分儿?” “哪里啊,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男人么?如此忸怩作态?唱。” 杨波骇然,看这母老虎的架势,不唱是不行了,可真要唱,唱什么呀? 悔不当初啊。 但凡装逼,一次装逼,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第n次。 杨波咬牙,装就装吧,又不是没装过,再者说了,大家都在装,不差我一个。 杨波苦思冥想,突然眼前一亮,唱开了。 一想到你我就,呜,呜,呜... 空痕别梦久,呜,呜,呜... 烧去纸灰埋烟柳,于鲜活的枝丫,凋零下的无暇,是收获的代价。 前世迟来者~~~掌心刻~~~来生记得你眼中烟波滴落一度滴墨呜~~~ .... 唱完,杨波见二人没什么反应,只好讪讪说道:“这曲子,叫芒种。” 正好相反,一老一少,两个大美人儿都呆住了,彻底惊呆了,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杨波能喊出这种怪腔怪调,实在出乎她们的意料,仔细琢磨,怪是怪得不得了,可咋就那么动听呢? 过了好一阵子,尤素卿终于开了口,“分儿叫春分,你就唱个芒种?” 尤素卿看问题的角度果真与众不同。 事实上,杨波真没这么想,顶多就潜意识吧。 “再唱一遍,分儿,你听仔细了,把乐谱记下。”尤素卿终于开了口,而且难得坐直了身体,杨波只好又唱一遍。 唱完一遍,又一遍,杨波拢共唱个六遍,褚春分这才把乐谱记下,拿来给杨波看,杨波一瞧,她用的竟是他传授给苏洛儿的简谱。 看来洛英冰分私下里,交流挺多的。 “不行了,我要仔细瞧瞧,你杨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话音刚落,尤素卿便欺身上前,双手拧起杨波的脸颊来。 杨波躲闪不及,让尤素卿揪个正着,尤素卿叹道:“这脸除了俊俏些,跟常人也没什么两样啊。” “咯咯咯...” 褚春分在一旁,忍不住掩嘴儿笑起来。 “好了,你们可以下棋了。”尤素卿终于放开杨波。 尤素卿不再折腾他,杨波也长舒一口气,心下轻松不少。 两人摆开棋盘,褚春分猜到黑棋,执黑先行,上来就点了天元,杨波随手一个三三,看重实地的风格以一贯之。 杨波发现大明的棋手执黑落子,首选天元,后世虽说也有人这么下,但极少见。 其实按照后世的围棋理论,天元在布局阶段,价值并不大,上来就点天元,等于执黑先行的优势给浪费了。 杨波猜测,这可能是现世的黑棋不贴目的原因,既然黑先手,且不贴目,先行者出于礼让,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干脆点个天元,兑消了先行的优势,这样对弈,显得即公平,又合乎‘礼’,还能体现弈者的‘雅’。 相比之下,后世贴目的安排,客观倒是客观,难免有斤斤计较之嫌,失之于‘雅’了。 两人你来我玩,行至中盘,杨波终于看出来,褚春分显然是打过他的棋谱,局部的纠缠很有他‘杨式’的风格。 见杨波望过来,褚春风会心一笑,说道:“洛儿来信于我,公子的棋谱我可是打过无数次,此番小试牛刀,还是公子棋高一着,我不能及也。” 尤素卿在一旁观棋,起初还能观棋不语,眼看褚春风赢棋无望,便替褚春分支起招来,间或说些闲话。 两个女人对阵杨波,但局面没有丝毫改观,犹是对黑棋不利。 不过,杨波倒是通过尤素卿,了解到一些褚春风的情况。 此女善书,据说是唐代书法大家褚遂良的后人,父亲在朝廷为官,官至五品,后遭人陷害,含冤致死。 在她很小的时候,幸得尤素卿的搭救,在扬州做了清馆艺人,还出了名,洛英冰芬里虽排在最末。 但在杨波看来,她的容貌,不比苏洛儿差上分毫,只是她人生得稍显瘦弱,性子冷,让人高不可攀的感觉罢了。 而且,褚春分还入了天主教,听起来像是尤素卿的特意安排,早先有泰西人传话营救七月号船长,荷兰贵族万贝恩,就是通过褚春分这个渠道。 “你们两个都会说些番话,倒是可以多交流。”尤素卿说道。 “交流不起来,我只会不列颠话,褚姑娘会的是拉丁文和意呆利语,说不到一块儿。”杨波应道。 尤素卿睁大眼睛,惊道:“分儿,还有这一说?” 褚春分咯咯一笑,说道:“二娘,杨波说的没错,泰西人的国家大大小小很多,各自说着不一样的番话。” 尤素卿像是被扫了兴致,顿时意兴阑珊,说道:“我累了,回屋歇息一阵子,下完了棋,分儿记得把杨波带到我屋里来,我有要事同他相商。” 尤素卿径直离开了。 杨波看了看盘面,白棋优势还在,就看关子了,倘若褚春分的关子强上苏洛儿很多,她尚可一战。 杨波应对眼花缭乱的复杂局面,总是顾此失彼,所以,关子从来都不是他的强项。 但褚春风的关子似乎并不比苏洛儿强多少,只能说半斤八两,杨波终是赢下,赢的不多,也就七目半。 第139章 意外 尤素卿的宅院与其说是宅院,莫如说是花园。 院内建筑不多,但小桥流水、池塘水榭、花径曲廊,应有尽有。 尤素卿极少在沈家堡落脚,估计都是沈府的丫鬟、婆子、花匠什么的平素在这里帮着打理,尤素卿还不用给他们提供食宿,倒是省心得很。 “可惜了..” 堂前种了不少树,树干粗大,冬日里,只有松树没有落叶,其他树木都是光秃秃的,只剩下枯枝乱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杨波站在堂前,不禁有些感慨。 “听二娘说,开春了,公子和青儿就要在此地办婚事?到了夏天,这里青松翠柏,绿树成荫,公子总会见到的。”褚春风笑着应道。 “这个..”杨波支吾道:“这事再说吧。” 说话间,二人便入了正堂,绕过照壁,从一扇侧门穿过去,便是客厅,尤素卿侧卧在坐榻之上,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他们下棋的时候,她在此地小睡了一气,此刻刚醒来。 客厅生着炭火,屋内暖意盈怀,杨波和褚春分身上都着裘袍,进了屋,就穿不住了。 褚春分除去外面的轻裘,露出里面穿着的两截装,这个款式,现时在大明很流行。 素色的上衫,由一条淡黄色的腰带扎在腰间,下面是纯净的月华长裙,裙裾绣着淡青色的水波纹。 这样的装扮,朴素典雅,让人眼前一亮,显得身段窈窕,整个人看起来灵性飘逸,清丽可人。 上衫是开襟的,白皙的脖颈上挂着个金色的十字架,十分显眼。 杨波脱着皮袍子,一边打量着那十字架,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分儿可识得一个叫邓玉函的泰西人?” 褚春风没有言语,而是看了看坐榻上的尤素卿。 尤素卿对她的属下约束甚严,杨波也耳闻,不然就是褚春分的身份敏感,她手头上的事不能让无关的人知道? “你什么意思?”尤素卿斜眼看着杨波,问道。 褚春风通晓拉丁文和意大利语,这样的双语人才,现时可不多。 杨波早前不是和徐骥商议过七千册欧罗巴着作的番译汉的计划?这褚春风正是杨波急需的人才啊。 邓玉函,德国传教士,据说跟伽利略同在一家学院研修过,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校友哇。 徐骥提到过他,杨波想要完成他的翻译计划,此人非常关键,历史上,在1629年,也就是明年,他受徐光启之邀,在北京历局出任官职,没多久就死在北京。 杨波简短说了下,提出希望褚春分留在沈家堡,帮助实现他的番译汉计划。 “你倒是能折腾,我考虑考虑吧。”尤素卿斜眼瞅着杨波,又道:“说起红毛子,分儿此番来沈家堡,便是为了万贝恩的事,你打算几时把人交给我?” “现在就可以,应承过小姨的事,我岂会打马虎眼。”杨波立刻应道,非常干脆。 杨波的人已经把七月号消化得差不多了,万贝恩搁在自己手上,已经没有多大用场,杨波乐于做个顺水人情,给尤素卿带走就是。 不要忘了,除了万贝恩,杨波手上还有近三百荷兰战俘,有他没他,影响并不大。 致于其他人,谢文治和韩赞周已经联名上奏皇帝,杨波还要拿这些人交换大元。 谢文治是二堂主,此事应该已经禀报了身为大堂主的尤素卿,无需杨波多言。 “算你还有些良心。”果然,尤素卿闻言大慰,从坐榻上站起身,对褚春分说道:“分儿你自便吧,我带杨波去看看他和青儿的新房。” “是,二娘。”褚春分应了一声,又对杨波展颜一笑,说道:“那分儿就先恭喜杨公子了,咯咯。” 尤素卿转身往外走,杨波跟在她身后,急声道:“小姨,新房的事不急在一时,待我和青儿..” “胡说,马上就成亲了,还不急?这可是人生大事,一辈子就这么一回,我可告诉你,婚房我已让人准备得七七八八了,你少要多言。” 尤素卿根本不理会,径直往前走,正屋的正堂,开有后门,出了后门,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座二层的小楼。 楼前左右两边各有一簇毛竹,门口几株腊梅,梅花已然盛开,倒是和这小楼相得益彰,为这寒冬平添了几分生机。 小楼用料亦多是楠竹,看起来朴实无华,但格调高雅,更能显摆主人家的高尚品味。 走进去,杨波见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一溜儿的红木家什,到处都摆着文玩古董,看起来来历不凡,价值不菲的样子。 ‘文物,这尼玛都是文物啊。’ 这尤素卿搁在后世,妥妥的白富美啊,杨波暗自咂舌,倒是不敢说出来。 尤素卿兜着裙裾爬上楼梯,杨波跟在后面,来到位于二楼的婚房。 “金丝楠木的。”尤素卿指着靠墙而设的一张床榻,说道。 这床可够大的,四角设有立柱,上面还有个顶,顶下挂着丝质的蚊帐,金光闪闪的,丝线里面应该混有金丝,床体几无空白的地方,都是五彩祥云,雕龙画凤,极尽奢华。 尤素卿一撩裙裾坐了上去,顺势一只脚放在床上,另一只耷拉着,还在床下。 就在这一刹那,杨波似乎看到了什么,一道明媚的春光?不,更像是一道闪电,那光线是如此地强烈,以至于杨波的双眼都要亮瞎了。 杨波呆住了,感觉就像有人在他脑子里放了台搅拌机,搅拌机呼呼地转,什么灰质、白质都给搅成了一团浆糊,脑子里一片空白。 嚓,尤素卿也太豪放了吧,玩儿真空啊。 恍惚见,杨波听到尤素卿颤声叫道:“这便是你的洞房,你过来试下。” 在杨波看来,半躺半卧的尤素卿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浑身上下弥漫着炽热的红外线,甚至是脉动的电波,而他就是一只飞蛾,被火焰和电波所吸引,一往无前。 杨波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坐在床边,身体靠过去,往前凑,再近一点... “啪..” 尤素卿甩手一个大耳刮子,打在杨波的左脸上,火辣辣地疼。 “小姨..”杨波惊呼。 “啪..”又是一记耳光,打在杨波的右脸上,尤素卿斥道:“你还知道我是小姨啊?” 杨波飞快地跳下床,离开尤素卿远远的。 挨了两记耳刮子,杨波的脑袋也清明了,明白他这是被尤素卿给耍了。 两边脸上被打得红一道,白一道,尤素卿下手够狠的。 杨波摸着火辣辣的脸,心中愤愤不平,嘀咕道:“小姨,你自己长成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吗?你就是弄跟绣花针,我也得上钩啊。” “嗤...” 尤素卿噗呲笑了,“穆英没说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也一样。” “耍人很好玩么?”杨波垂头丧气。 “穆英怀孕了。” “穆英怀孕了,管我什么事..”杨波没好气地说着,瞬间又嘎然而止,似乎哪儿不对啊,杨波望着尤素卿,神色有些呆。 “小小年纪,本事倒不小。”尤素卿揶揄道。 “小姨,你是说..”杨波原地起跳,奔了过来,伸手向尤素卿双臂抓过来。 尤素卿抬手又是一记耳光,不过这一次力度似乎不大,都没听到响,杨波只是觉得脸上像是被挠了一下。 “你和青儿开春就要成亲,倘若不是青儿,你当我愿意管你的破事儿啊,哼..” 搅拌机又开始呼呼地转了,杨波定定地站在那里,两眼无光,神色恍惚。 那晚他正在洗澡,穆英突然闯了进来,杨波都记起来了,一幕一幕就像在放幻灯片,历历在目。 这么说,他这是一炮打响了,其实也不是一炮啦,一夜七次狼啊他是,功力果然非同小可。 尤素卿饶有兴致地看着,显然杨波的做派给让她感到十分的愉快。 过了许久许久,杨波这才开了口,“青儿知道吗?” “青儿是我亲亲的外甥女,你说呢?”尤素卿从床上下来,说道:“你去找她吧,青儿在医馆等着你呢。” 杨波站着没动弹。 “滚..”尤素卿暴怒,一脚踹过来,“从这里滚出去。” 第140章 青蛙 杨波撒腿就跑,刚跑出门槛儿,尤素卿又在身后喊他回来。 “有事儿?”杨波心有余悸,小心地探头进门,试探问道。 “都让你登徒子给气糊涂了。”尤素卿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要找吴么?我帮你找到了。” 杨波畏畏缩缩地不敢靠近,意再门框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你和吴金倒是挺像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尤素卿上下打量杨波一番,嘲笑起来。 杨波脸上挂不住了,这也太侮辱人了吧。 吴金是个无恶不作的人渣,再怎么说,我杨波也比吴金强出一大截吧,档次和品味,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好不好? “哼..”尤素卿见杨波一脸的不服,鄙夷道:“你敢说你不好色,不贪财?” “吴金是骗,骗和贪能一样吗?”杨波不服道。 尤素卿气笑了,喝道:“贱皮子,一丘之貉。” “他人在哪儿呢?”杨波奇怪道。 这吴金祸害了李福的老闺女,杨波可是答应过李福,只要吴金还活在世上,定要把他抓回来。 “在普陀山当了野和尚,弄了个法号,叫元成。” “我让贺金彪派人去普陀山把他抓回来,管他元不元成,他得和李灵儿先圆房。” “哈哈哈..”尤素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非同小可,却是止不住,眼泪都笑出来了。 “圆房...怕是不成了...他..被人给..阉了..哈哈哈...”尤素卿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喘不过气来。 “啊..怎会如此?”杨波惊呼起来。 “所谓人在做,天在看,那人作恶多端,如今遭了报应,有什么出奇?”尤素卿好不容易止住笑,说道:“杨波,我劝你也要小心为妙,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杨波两条腿不由夹了夹,感到一阵菊紧,劫后余生的的感觉在心中油然而生。 “吴金他娘呢?”杨波问,声音有些发颤。 “仇家是当着他娘的面阉的他,他娘当场扣瞎了一只眼,没挺几天,便死了。”尤素卿脸上带着笑,冷酷无情的样子。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话虽如此,但这结果还是太过惊悚,杨波的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现在,你可以走了。”尤素卿挥挥手,说道。 杨波转身便走,有突然扭过头来,问了一句:“小姨,那个..穆英,人在哪里?” “走走走..”尤素卿神色颇为不耐,斜眼看着杨波,就像杨波是一只苍蝇,却是没有理会杨波的问话,只是道:“你耗子喂汁。” 杨波失魂落魄走出沈府,跨上他的坐骑朝天笑,外面风大,寒冷刺骨,杨波一激灵,倒是让他冷静下来,捋一捋乱糟糟的思绪。 杨波坐在马背上,缓缓而行。 万贝恩和吴金的事,还好处理。 万贝恩就让尤素卿带走,这事儿明面上是由谢文治联络的,功劳要算在他的头上,这件事了,他就该转正了,从代知州升级为海州知州,这对杨波有利无害。 褚春分是暗地里的中间人,论功行赏,自然没份儿,但也助于提高她在天主教内部的身份。 只是,杨波想让她留在沈家堡帮忙,尤素卿还未有最终应承下来。 至于吴金,杨波决定,还是要把他抓回来,倒不是为了李福父女,吴京被仇家给阉了,李灵儿也该死心了。 就算吴金是个人渣,但毕竟是吴玉儿的兄长,郑芝虎的小舅子,抓他回来,交给吴玉儿处置吧。 穆英的事儿,就头疼了。 她有了身孕,便是他杨波的女人了,无论如何,杨波要给她一个交代,但青儿那边,能待见她吗? 尤素卿应该已经将穆英有了身孕的事儿,告知了青儿,青儿又该如何对待他呢? 事实上,杨波听钦佩沈燕青的气度,她生性豪爽,这件事上,应该会原谅于他。 梅仙儿在石庙,沈燕青甚至有意无意地在撮合,由此可见,一人独占杨波,并非她所愿。 但对苏洛儿、蒲佩瑶,沈燕青却是防范有加,她把香儿送到石庙,说不得也有监督的意思。 沈燕青早已把自己当成杨府的主母,事情必须在她的掌控之下,身为主母,自然要有主母的威仪,这才是她在意的。 跟穆英的这一回,杨波是瞒着沈燕青,偷吃了一嘴,而且还结下硕果,这就不一样了,沈燕青不会跟他翻脸吧? “希律律..” 朝天笑老马识途,已然在一真医馆门前止住了脚步,仰首鸣叫,算是提醒一下杨波。 杨波下马进馆,沈燕青手里拿着片儿玻璃,刚从里屋走出来,见杨波进来,便道:“你先坐会儿,我马上就好。” 沈燕青的神色平静,语气跟平素无疑,不像是要跟他秋后算账的模样,难不成尤素卿没跟她说起穆英的事儿? 杨波暗暗松了一口气,乖乖地在长条椅上坐下,偷眼望过去。 沈燕青正把玻璃片儿放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书案上,还摆放着几个培养皿。 培养皿正是杨波让沈一鸣专门制作的,里面盛上薄薄一层鸡蛋清,算是营养液,用来培养杨波口中所说的细菌,沈燕青痴谜于显微镜的神奇功能,这些时日,都在琢磨从哪里能弄到细菌,放在培养皿里培养,然后拿到显微镜下观察,乐此不彼。 按照杨波的想法,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在石庙弄出青霉素来,青霉素是抗生素,杀灭有害细菌有特效,可活人无数,这可是贪天之功啊。 这事急不来,沈燕青现在做的,就当是在练习了。 杨波依稀记得,在后世,就是把黄瓜切片儿,放置一段时间,给它长出霉菌,然后对霉菌进行化学萃取,让其中的有效成份结晶,便可得到。 就让沈燕青这么折腾,没准儿哪天真让她给折腾出来,也未知啊。 “她不能进门。”沈燕青抬眼望过来,突然说道。 杨波愣住了,不明所以,不解地看着沈燕青。 “傻样儿。”沈燕青递来白眼,嫌弃道:“穆英不能入杨家门儿,你听清楚了?” “可是..”杨波想要争辩,却被沈燕青断然截住,“穆英,一个女儿家,亏她想得出,乘人洗浴之时闯进去,行那苟且之事..” “这事儿我也有责任..”杨波见沈燕青把穆英说的如此不堪,小声嘀咕了一句,沈燕青顿时着恼了,忽地起身,走过来,抬手一个脑瓜蹦,斥道:“你又是个好的?囔道你们不知这世上还有羞耻二字么?” 沈燕青就势在杨波身边坐下,杨波蔫儿了,无言以对。 沈燕青倒是拉起杨波的一只手,眯缝起一双美目,娇声问道:“你很想吧?” 沈燕青说话的声音变了,眼神也变了,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眸子里像是要溢出水来,眉宇之间,有些嗔怪,还有些急切期盼的感觉。 这神色分明是在向杨波发出邀请啊。 女人心,海底针,一眨眼的功夫,可翻云覆雨。 杨小波立刻挺直腰杆,翘首以望。 沈燕青见杨波忙不迭地点头,一手拉住杨波,站起身来,说道:“我们到里屋去。” 幸福来得实在太快了,杨波心花怒放,跟在沈燕青的身后,亦步亦趋。 “上回说起封雅雯的事儿,你说那东西像蝌蚪,我正想在显微镜下看看,你给弄些出来。” 呃... 杨波差点没摔个跟头,他的蝌蚪都变青蛙了,沈燕青竟然来了兴致,要在显微镜下研究他的蝌蚪? “怎么?”沈燕青见杨波停步不前,催促起来,“你磨蹭啥呢,快着点儿。” 杨波心里那个汗啊,一脸的黑线,身下神气活现的杨小波也觉得不对劲,竟垂下头去。 “杨波,你在吗?” “爹,你喊什么?朝天笑都在,哥哥肯定在。” 外面有人喊叫,听出来是季顺和何起风在说话。 沈燕青甩开杨波的手,不满地嘀咕道:“这个季顺,早不来,玩不来,偏偏到了紧要关头,来坏我大事..” “...”杨波两眼望天,无语。 “杨波,石庙找,说你去了沈府,沈府找,说你回了石庙,你让季叔一通好找哇。” 杨波赶紧转过身去,季顺和何起风已然进了门,后面还跟着个高个女子,正是季顺的宝贝闺女,季思齐。 “哥哥,嫂嫂..”何起风称呼沈燕青嫂嫂了,季思齐倒是乖巧地跟两人福了一礼。 “季叔坐。”沈燕青口气有些生硬,招呼众人坐下。 季顺似乎明白他们来的不是时候,嘿嘿一笑,浑不在意,大大咧咧坐下,说道:“两件事,这第一件,那个叫柳絮的丫头去找了你婶子,说是要跟你婶儿合伙开个厂子,做什么成衣,这事儿你知道?” “知道,是我让柳絮去找婶子的,季叔只管放心,这厂子定能为你赚银子。” 跟柳絮说过之后,杨波又认真合计了一番,制成衣,需要两样关键东西,缝纫机和熨斗,石庙现时完全有能力弄出缝纫机来,熨斗么,电熨斗是不可能了,但用炭火一样可以做出可以熨烫衣物的熨斗。 工厂建起来,没有订单,让他们先做海陆军将士的被子、军服,然后再慢慢扩展到民用,乘势推出那些个内衣内裤,这是一个崭新的领域,何愁无银可赚? 不过,女用的内衣内裤,现在还是不要跟季顺说为好,免生波折。 “那就好。”季顺哈哈大笑,说道。 既然杨波说能赚银子,那就一定能赚,季顺见惯了杨波的奇思妙想,对杨波的信任已经到了迷信的程度,自然不会追问,接着说起第二件事情。 “这俩孩子的婚期,你婶子一直催着年前给办了,唠叨起来没个完,可起风这小子,一定要跟你们一起办,你和起风是兄弟,一起办就一起办,可总要定个日子吧。” 沈燕青冲杨波望过来,不置可否,看她的意思像是在说,何起风是你兄弟,你看着办吧。 “起风的主意不错,两家事当成一桩事办,省心。”杨波笑道:“反正两家的客人都是一拨,方便。” 何起风喜形于色,奔过来,一个熊抱搂住杨波,说道:“如何?哥哥一准儿会同意,我说过吧。” “哼,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你干脆跟眼杨波哥哥成亲得了。”季思齐撇撇嘴,嗤笑起来。 “胡咧咧,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再要胡言乱语,俺就当脱衣服,脱了你。”何起风傲然道。 “你倒是脱一个,让我瞧瞧。”季思齐呛道。 “瞧瞧你们两个,都快成亲的人了,成何体统。”两人逮住机会就掐架,季顺也是头疼不已,出言喝止道。 “打是亲,骂是爱嘛。”杨波呵呵一笑,又道:“不过,季叔您是知道的,这婚期怕是要到二月底了。” 年后,杨波要带人出征洪泽湖,这事儿是绝密,知道的人只是沈家堡的几个核心人物,季顺是核心人物之一,当然是知道的。 料事从宽,剿灭刘二,杨波预计需要一个月时间,这样以来,婚期只能在这之后,差不多在二月底了。 第141章 小九九 春宵苦短。 天刚蒙蒙亮,外面是数九寒冬的天气,被窝太暖和了,杨波不想起床。 但集结号已经吹响,石庙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亲兵队在集合,马上要出早操。 杨波吃力地睁开眼,发现沈燕青的一只胳膊正搭在他的胸口,美人儿依偎在侧,颤颤的起伏,细细的鼾声,红扑扑的脸颊,樱唇翕动,嘴角微翘,满满都是笑意,显得十分娇憨可爱。 沈燕青平素多以冷面示人,这般娇俏模样,倒是不常见,杨波看了又看,觉得十分有趣,轻笑一声,嘴巴凑上前去,在美人额上轻啄一口,沈燕青睡得很沉,竟浑然不觉。 昨日在医馆,跟季顺一家谈完婚事的安排,一直谈到掌灯时分,沈燕青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沈府,而是和杨波一道去了石庙,晚上便在石庙留宿,临睡前,偷偷溜进杨波的卧房。 对杨小波来说,这无疑是幸福时刻,这是在给他提前过年啊。 春宵一刻值千金,杨小波岂能让它虚度? 不该做的,都做了,该做的,反倒没做。 好在,杨波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尚能对杨小波全程掌控,杨小波怒发冲冠,倒也能慈悲为怀,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尚存。 徐文爵尝到了晨练的甜头,现在变成他督促杨波了,今日是年三十儿,他也不放过,早早交代,今日照旧还来。 还不是要减肥,身材起码要达到杨波那种尺度,任重而道远,只能坚持不懈,为了博得美人儿蒲佩瑶一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值了。 这小子怕是已经到了,倘若久等杨波不来,说不得便要闯进来,杨波倒是没什么,沈燕青毕竟是个姑娘家,正躺在床上酣睡,这要让徐文爵看见了,还不得羞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杨波心里暗骂徐文爵抽风,一咬牙,起了床,赶紧洗漱一番,耍刀是没时间了,山还是要去爬的。 洗漱已毕,杨波揉着眼睛走出石庙,果然,徐文爵早早到了,正在原地蹦跶,做些个热身动作,见杨波终于出来,上来一拳砸在杨波肩头,不满道:“三哥,为何姗姗来迟,这样可不行,下不为例啊。” 杨波苦笑,瞥了一眼徐文爵,默不做声,埋头往前跑去。 杨小波却是不高兴了,骂了起来,‘徐文爵,你个瓜娃子,你以为一夜七次郎是好当的么,换你试试?’ 杨小波所言,徐文爵自然是听不见,他一边跟着跑,一边问起杨波一件事。 “三哥,我可是听说何起风的婚事跟你和青儿的婚事一起办,此事可当真?” “嗯,有这事儿,主要我们两家的客人都是一拨的,一起办,省得自己麻烦,别人也少一件麻烦,何乐而不为?” 杨波脚下不停,一边伸出两根手指,警告道:“不过,两家婚事一次办,礼是两份,一份也不能少,别说我没提醒你哟。” “我徐家还能少了你们两家一份礼?”徐文爵呲笑一声,表情甚是不屑,两人又往前跑了一段,徐文爵和杨波并肩,又道:“三哥,跟你商量件事儿呗?” “什么事儿?说。”杨波直言道。 “要不,我和佩瑶的婚事,也跟你们一起办,如何?”徐文爵小心试探道。 “那如何行得,你可不是普通人,你是魏国公世子,不成不成。”杨波闻言一愣,连连摇头道。 “什么规矩,那是在南京,我们在沈家堡,就按沈家堡的规矩办。” 杨波不由放缓脚步,心下寻思起来。 若是文爵真能和他们一起来个集体婚礼,倒不失为一件宣扬沈家堡的好时机。 徐家那是大明一等一的勋贵之家,结交的都是高官显贵,倘若都能到沈家堡走山一遭,沈家堡必然名声大噪,这对招商引资绝对有利。 不过,徐文爵是魏国公世子,成亲怎么个成法,大明早有定规,徐宏基能任由徐文爵胡来? 再说,徐家与国同休,家势太过显赫,而杨波和何起风不过是平民子弟,即使算上杨波新任的游击将军的官职,在人家眼里,屁都不是。 虽然徐文爵不嫌弃,街头巷尾议论起来,还道是他和何起风想要高攀人家呢。 石庙的庙门还是太小啊。 虽然,在杨波眼里,魏国公这样有爵位的人士,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杨波完全仰视不起来,但别人呢,不是还有沈家,季家,何起风? 这事儿,他做不了主。 “三哥,不成么?”徐文爵见杨波蹙眉,半晌不言语,着急了。 “倒不是不行,我是担心石庙装不下你家那么多人啊。”杨波轻叹道。 “那就让我爹少请些人来。”徐文爵不以为然。 杨波摇头道:“此事容我跟青儿议一议,再行定夺,可好?” “那三哥,你的快点儿,一旦你点头,我便写信回家,我爹会同意的。”徐文爵信心满满。 杨波递来一个白眼,甩开两条腿,快速跑起来,徐文爵子后面紧赶慢赶,总算没有落下太远。 终于到了枫林,今日徐文爵竟然没有在中间停歇,一口气跑完了全程,赶上杨波,四下张望一番,神色颇为自得。 “这里环境还不错嘛,瞧,枫树林背后,山峦叠嶂,几条小溪,向前汇入南溪河,所谓青山绿水,便是如此了。到了春日,溪流淙淙,鸟语花香,便如人间仙境一般。” 只是如今,这里变成一个巨大的工地,到处尘土飞扬,人声鼎沸,有施工队的人员正在施工,还有不少人推着小推车,往这里运水泥等各色建筑材料。 飞球场便建在山下,深沟已经被填平,小丘也被削去一大截,球场已有了些模样。 皇庄建在半山腰,紧挨着这一片枫树林,地基都打上了,主体建筑将是一座钢筋混凝土结构的三层小楼。 看样子,夏季来临之前,建成似不成问题,现在的水泥产量有限,需要的地方又太多,不然,进程还可以加快。 “文爵若是喜欢,何不在此地买地置业?”杨波笑问。 徐文爵眨眨眼,奇道:“三哥,这里可是皇庄,这也可以?” 杨波耸耸肩,说道:“如何不可?我也打算在此地建一座别墅,闲暇时,小溪垂钓,饮酒下棋,岂不快哉?” 徐文爵心下喜出望外,其实他爹徐宏基在临行之前,交待他想尽办法在枫林一带买地置业,正愁找不到时机跟杨波说起呢。 他这三哥看起来性子随和,什么事都是一副满不在乎,但他规矩可不少,论起规矩,却是六亲不认,徐文爵有时也会发怵。 听闻杨波这么说,正中下怀,心下暗自偷笑,却是煞有介事地想了一想,这才说道:“我听三哥的,来跟三哥做邻居,嘿嘿..” 杨波这么说,并非没有私心,最初他的想法就是,让人来沈家堡投银子,人越多越好,银子越多越好。 徐家能在此地置业,跟风的人自然少不了,杨波仿佛听到了银子在哗哗地流,心下也是一阵狂喜。 两人各自开怀,沿着枫林边上的一条小溪往前走。 杨波还想在这条小溪上寻一处可建小型水坝的所在,一来,抬高的水位,可以充当水塔,然后用铜制的管子把水引到各家各户,便是自来水了。 二来,终于可以实现他一直以来的宏愿,那就是发电。 西关的一架风车用来带动球磨机,球磨机研磨铁锈粉末,用铁锈粉末焙烧人工磁铁,做出来的磁铁,虽然无法和后世的相提并论,但是相比人工发电,效率已是高上不少。 是时候建一座小型水力发电站了。 “这里就不错。”杨波突然停了下来,跺了跺脚,神色颇为激动地对徐文爵说道:“我要在此地建一座发电厂。” 杨波的人工发电机,徐文爵倒是见过几回,那东西可以从海水里弄出火碱来,用火碱能造出香皂。 杨波的神仙事儿多了,也不多这一件,徐文爵撇撇嘴。 但他见杨波激动不已的样子,三哥说的发电厂大概又是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这才是重要的,这至少说明,在此地买地置业,铁定不会亏。 返程一路无话,回到石庙,杨波去实验室找了沈一鸣,又到二道沟北岸的铁厂转了一圈,这才回到卧房。 香儿侍候沈燕青梳妆已毕,两人正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茶几上已经摆上了早点。 “香儿也在啊..”杨波叫了一声,见早点有肉夹馍,便抄起一块,往嘴里塞,一边笑道。 “公子回来啦。” 香儿望过来,眼底闪过一道奇异的亮光,稍纵即逝。 脸上似有羞涩之意,很快又变回一脸严肃的模样,转过脸去,跟沈燕青轻福一礼,杨波刚要说些什么,香儿却是一阵风似的,转眼便出了门,不见了。 沈燕青离开梳妆台,走路的姿势却是有些怪异,杨波嘴角不由勾出一丝笑意。 沈燕青粉拳跟着就到了,嗔道:“都怪你。” 杨波呵呵一笑,赶紧帮沈燕青盛了碗粥,递过来,沈燕青接过粥碗,坐下喝上一口,又道:“吃完早饭,我还得去医馆。” “还去医馆?今晚便是除夕啊。”杨波飞快咽下嘴里嚼着的肉夹馍,诧异道:“而且,你...” “你陪我去..”沈燕青脱口而出,却又戛然而止,支吾道:“我..我还是一个人去吧。” 杨波纳闷儿道:“我跟一鸣有约在先,今日要测试发电机,不过..” “不用,不用..”沈燕青急道。“你去忙吧,我一个人能行。” 二人吃完饭,沈燕青转身去了床榻,在被窝里摸出一样东西,用好几层绸布包裹着,急急地揣进怀里。 “那是什么?”杨波奇道。 “没..没什么。”沈燕青脸腾地红了,神色有些慌张,连连摆手,一边逃也似的往外跑去。 杨波望着沈燕青急急而去的背影,摇头叹息,“这还没成亲呢,心里便有了小九九了?” 不过,杨波也没多想。起身便去后面的实验室,找沈一鸣去了,发电机的事儿,要抓紧了。 第142章 我知你 “这样本,来之不易啊..” 沈燕青嘀咕着,一边把玻璃片小心置于显微镜之下,样本就夹在那两片玻璃之间,这可是她昨晚‘略施小计’弄来的。 虽说是小计,代价可不小,说‘以身相许’都不为过。 不过,沈燕青和杨波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怪得了谁来? 沈燕青坐在书案后面,心跳得厉害,莫名觉得一阵兴奋,想看又不敢看。 那里面真是蝌蚪? 那么小的东西,真能在娘胎里变成一只青蛙? 你说,杨波这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都装些什么啊? 倘若真如杨波所言,那杨波又是如何知晓的? 沈燕青真是有点小激动,拍拍胸口,稳稳心神,正待要透过目镜,瞧个仔细。 “啊..”沈燕青大惊失色,不由惊呼起来。 显微镜视野里,清晰可见,那东西分明是个活物,笨笨的大脑袋,粗短的身材,细细长长的尾巴,沈燕青顿时想起小时见过的蝌蚪模样,真像啊。 只是没有蝌蚪那么黑,这里的蝌蚪,一阵一阵,摇头摆尾的,活泛着呢。 天啦,天啦,杨波所言,竟是真的? 沈燕青惊呆了,小嘴儿张得大大的,就好像是鲢鱼从水里探出头来,大口地喘着气。 这也太...那啥了吧... “大小姐...” 这一声,把沈燕青吓了一跳,又尖叫一声,腾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见是韩雪,顿时恼道:“悄不做声的,干什么呢?吓死个人。” “青儿妹妹?” 封雅雯就跟在韩雪身后,见沈燕青如此做派,不由扑哧笑出来,说道:“韩雪可不止叫你一声,我都来好一阵子了,那什么镜下,到底是什么物事,让你着了魔似的?” 封雅雯说着话,已经走了过来,弯腰探头,作势往显微镜那儿凑。 沈燕青心慌了,一把拉住封雅雯,堆起一张笑脸,佯怒道:“雅雯姐姐,好一阵子不来看我,怕是忘了我这个妹妹了吧?今儿除夕,姐姐倒是来了,所为何来?” 两人手拉手,在靠近茶几的两把椅子上坐下,沈燕青吩咐韩雪奉茶。 “妹妹说的什么话,我可是知道妹妹整日不得闲,忙着治病救人呐。”封雅雯美目微嗔,又道:“今儿打医馆门前路过,见门开着,难不成大过年的,妹妹还在行医?便过来瞧瞧。” “姐姐喝茶。”沈燕青接过韩雪奉上的热茶,递给封雅雯,摆手让韩雪退下。 封雅雯端起茶宛儿,轻轻抿一口,抬眼看着沈燕青。 沈燕青就像被人拿了脏的贼,心里虚得很,神色颇为紧张,笑得也尴尬。 这一切,哪能逃过封雅雯的眼睛? 这里面定有蹊跷。 “我们是好姐妹呀,理应常来常往。”封雅雯轻笑道,放下茶宛儿,拉起沈燕青的一只手,轻轻拍一拍,眼睛却是瞟了瞟书案上的那台显微镜,小声道:“那镜下是何物,难不成是金子?就算是金子,妹妹也会让姐姐一睹为快,是也不是?” 封雅雯,这是看见洞里有鱼了,说什么也要一探究竟。 这可如何是好? “这..”沈燕青支吾一句,显得很犹豫。 未及沈燕青多言,封雅雯果断起身,疾步来到书案后面坐下,眼睛贴近目镜,看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抬眼,不解地看着沈燕青,说道:“看起来像是一阵蝌蚪?好像在动,你看这东西干什么?” 沈燕青跟封雅雯咬起了耳朵,待到沈燕青说完,封雅雯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俏脸臊得通红,似乎有些着恼了,啐道:“妹妹你作死啊,让姐姐看这..这..做什么?” “姐姐何处此言,不是姐姐做强要瞧的么?” 说来也怪,此刻沈燕青倒是不着慌了,反而正色道:“妹妹乃是医者,研究这..这东西,是为了治病济世,如何看不得?” “切..”封雅雯递过来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妹妹脑洞倒是开得大,你说说,这东西能治什么病,如何治?莫非那..那蝌蚪还能变青蛙不成?” 封雅雯所言,倒是提醒了沈燕青,那蝌蚪可是活物,没准儿真能变成青蛙,找杨波问问? 问题是,沈燕青是瞒着杨波,悄悄地干活,这事儿,若是让杨波知晓,他还不得跳起来啊。 沈燕青这么胡乱想着,突然眼前一亮,她记起来,封雅雯不能生养,这倒是个机会啊。 只是她和左文灿俩人中间,不知是谁的问题,何不让封雅雯试上一试? 这主意实在是骇人听闻,也难怪封雅雯闻听之后,当场石化。 封雅雯坐在那里,双手捂脸,许久许久,才抬眼看向沈燕青,脸颊依然是晕红一片,沈燕青品着茶,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这东西是谁的?”封雅雯吃吃地问。 “你说呢?”沈燕青斜眼看过来,反问:“我一个姑娘家,我能拿到谁的?” “杨波..”封雅雯脱口说道,赶紧有捂住嘴巴,亏得沈燕青做得出来,封雅雯再次石化,目瞪口呆。 “我家夫君如何?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要人品有人品,这样的人,打着灯笼都不好找啊。”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我家夫君?你不还没成亲吗?’封雅雯腹里很黑。 封雅雯百思不得其解,皱起眉头,问道:“妹妹,你就不介意?” “介意什么?”沈燕青轻哼一声,说得好轻松,“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家夫君都不知道,再说了,这是科学试验,成不成还不知道呢?姐姐担心个什么?” “那要成了呢?”封雅雯不无担心地问。 ‘倘若成了,我便是杏林圣手,兴许比不上扁鹊,起码也是张仲景、李时珍级别了,银子不会少赚,还能成就声名,那我还不得高兴死啊。” 沈燕青就这么想着,突然意识到,还真有一个问题,倘若成了,也就是说,封雅雯会有个孩子,而杨波便是孩子他爹? “倘若真能成..”尽管沈燕青心中略略不安,但神色却是云淡风轻,“那就等成了再说。” 沈燕青太豪了,换言之,她定是着魔了,为了说服封雅雯,她完全不管不顾了。 封雅雯柳眉轻蹙,定定地看着沈燕青。 这丫头,还真小瞧她了,她哪来这胆量? 这东西是杨波的,杨波这人..生得不差,关键还有一身神鬼莫测的本事,倘若老天真要给她一儿半女,那登徒子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呸呸呸...” 封雅雯羞臊难当,脸上一阵燥热,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沈燕青所言,听着就是一种罪恶。 三从四德呢?天地人伦呢? 不能再呆下去了。 封雅雯强撑着站起身,两条腿发软,有些虚脱的感觉,“我得走了..” “啊...”沈燕青很失望。 她把自家夫君拿出来当筹码,封雅雯竟然不动心? 封雅雯不是不动心,她是怕雷劈啊。 “我..”封雅雯有些犹豫,未及她多说,杨波却是咚咚咚地走了进来,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无巧不成书啊。 “夫人?”杨波没想到封雅雯会在这里,奇道:“我刚去了四通钱庄,你爹还问起你,让你去见他呢。” 封雅雯跟左文灿闹别扭,跟她爹冷战,杨波完全不知情,心里还在纳闷儿,他们父女俩都在沈家堡,这大过年的,竟然各过各的。 不过,杨波平日里只关心实验室,工厂和军队,别人的私事,他既没兴趣,也没时间去去打听。 封万里一早派人去寻他,早前他派去辽东的商队掌柜的巴图回来了,这可是杨波盼望已久的大事。 火枪营二队原队长王连营带了几个灵性人儿跟随封家商队,一同前往辽东,按杨波的指令,王连营的主要任务就是收集情报,换言之,就是间谍,当然,如能召集一帮反抗女真人的势力,便是意外之喜了。 巴图回来了,他那里有王连营的密信,密信由密码写成,知道密码的,眼下只有杨波和王连营,可以确保情报万无一失。 杨波去到四通钱庄,跟巴图和封万里密谈一阵,返回途中经过一真医馆,当然要进来瞅瞅,这样以来,便和封雅雯不期而遇。 封雅雯和左文灿闹别扭,在沈家堡已经尽人皆知,封雅雯也无意对杨波隐瞒,便和他简短述说一番。 “这样啊..”杨波怔怔半晌,他们的事多少跟自己有些牵扯,这是杨波未曾想到的,心下觉得愧疚,叹息道:“如此说来,原本不该邀夫人前来沈家堡,做那个女子学堂的校长,夫人受委屈了。”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有用没用做些干什么?”沈燕青冲杨波直瞪眼。 “谁人想过,这大年关的,我封雅雯竟无处容身?”封雅雯苦笑,神色凄然地说着,便要告辞。 沈燕青走过来,牵起封雅雯的手,柔声道:“雅雯姐姐实在不愿去钱庄和你爹相聚,不如今晚就到石庙来,文爵和蒲佩瑶也在,人多也热闹。” “对对,除夕夜,我请你吃火锅。”杨波嘿嘿一笑,又补上一句,“为表诚意,我亲自下厨。” ‘吃你一顿火锅,可真不容易,从夏天说到冬天,切..’ 封雅雯转向沈燕青,神色颇为动容,感激道:“还是青儿妹妹心疼姐姐,如此,姐姐便恭敬不如从命,咱姐俩今晚喝个痛快。” 封雅雯走了。 医馆也要关门了,沈继之有话在先,中午他们要去沈府吃团圆饭,晚上才能在石庙过除夕。 “一鸣呢?”沈燕青收拾一番,准备要离开,随口问起沈一鸣。 “哎哟..”杨波一拍脑门,说道:“一鸣正在测试发电机,中断不得,一鸣中午怕是回不去了。” 沈燕青皱起了眉头,恼道:“杨波,这都过年了,一鸣也好,季叔也罢,都是为了你,没日没夜干活,你把沈家人都牛马使唤啊?” 沈燕青早看出来了,沈家原本想的是,杨波在沈家堡就算不是上门女婿,其实也差不多,半年过去了,再一看,沈家人都让杨波给扒拉去,帮他干活去了,而且每个人似乎都屁颠屁颠儿的,干得还挺卖力,整个天上人间,大反转啊。 杨波一脚踏出医馆大门儿,便听到沈燕青如此埋怨,不由眼望天空,叹道:“青儿,一鸣自从去了石庙,是挺辛苦的,可我也没闲着啊,石庙的住处,你也看到了,连家什都是当初你送的,用徐文爵的话说,都比不上他家的马厩,我又是为了谁?” 沈燕青闻言一怔,扭头看过来,一双美目,顿时泪光莹莹,眼角眉梢,满满都是柔情蜜意,身体依偎过来,仿佛呢喃自语,轻声道:“夫君,我知你,你是为了大明百姓不再受苦。” 第143章 细作 海州通往梅镇的驿道上,驶来几辆马车,走在前面的那辆,流光锃亮,看得出,那辆车出自沈家堡。 前方拐过一道弯,便是梅镇的地界儿了,转过弯后,马车上的乘客明显感到马车行走平稳了许多。 梅镇一方的马路是新修的石子儿路,平素有人精心打理,路面平整,少有坑坑洼洼,马车行走其上,速度明显加快,甚少颠簸,人坐在马车上,舒服多了。 今日是正月初五,春寒料峭,稍显寒冷。 但天气晴好,蓝天白云,碧空如洗。 道路两旁栽种的是新柳,枝杈上发出了嫩芽,为这初春时节平添一抹绿意。 春日总是慷慨的,临近中午的阳光,给天地间带来一丝暖意,捱过一个难熬冬日的人们,似乎也觉得这人世间,终于有了一分生机。 路上有赶集的,坐小买卖儿的,走亲访友的,络绎不绝。 还有成群结队的,那些人衣衫褴褛,面色疲惫,一身风尘,显是远道而来的流民。 这些人兴奋起来,步伐也加快了。 他们是来投奔沈家堡的,到了梅镇,沈家堡还远吗? 翠儿极少有出远门的机会,正探出窗外,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一切。 “这里便是梅镇了?到了梅镇,沈家堡便不远了,就可以见到夫人了。”翠儿终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坐下。” 帘子拉开,有冷风进来,左文灿嫌冷,啪地扯下车帘子,厉声喝道:“今后,莫要再提那贱妇。” 车厢内顿时暗淡下来,翠儿神色央央地坐正,左文灿伸手捏住她的下颌,捏得生疼,翠儿只好扭过头来。 “过来,给老爷捏捏,嘿嘿嘿..”左文灿突然起了兴,把翠儿的身体掰过来,搂在怀里,猥琐地笑着。 “老爷...”翠儿听老爷说话的口气,便知他要干什么,吓坏了,“老爷,外面人来人往的,不要啊..啊..” “翠儿,把老爷侍候舒服了,日后,你便是夫人。” 左文灿禄山之爪胡乱游走,lsp这是要玩儿车震啊,翠儿年纪小,哪里见过这阵势?顿时惊慌失措,挣扎起来。 “不要啊..”翠儿叫起来,左文灿恼羞嗔怒,正欲施暴,就在此时,听到有人在敲车窗,左文灿这才悻悻地放开翠儿。 “左大人..”窗外有人在叫,是冯仪。 讨厌的家伙。 这冯仪原是锦衣卫南京镇抚司的一个小小百户,不知何故,竟和前漕运督抚、现任淮安知府王西铭,还有淮安富商杜修龄等,这些贵人有了勾连。 左文灿出任沈家堡市舶司提举,早已没了海州知州的风光,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啊,连挑几个属官和随从,都做不了主,这冯仪便是杜修龄他们硬塞给他的。 他们把冯仪送到沈家堡,做他的属官,就是要在沈家堡打个楔子,这一点,左文灿心知肚明。 杨波对左文灿有夺妻之恨,在他看来,只有死了的杨波才是好杨波,杜修龄的安排,他乐见其成。 冯仪这一叫,坏了他的好事,左文灿撩开车帘子,探出头来,没好气地问道:“什么事?” “大人,天已正午了,赶到梅镇吃午饭,怕是来不及了,不如就在此地的茶店铺子吃些点心,歇一气再赶路,您看..” 茶点铺子就在前方不远,左文灿也不吱声,黑着个脸,下了马车,四下瞅瞅,那铺子的对面,似乎是个粥棚,棚子前面一推人,几个身着青衣的壮汉在维持秩序,不少农妇模样的人正在熬着粥,那一堆人便是前来投奔沈家堡的流民了,正等着吃粥呢。 这又是杨波折腾出来新花样。 “哼,收买人心罢了..”左文灿不阴不阳地丢下一句,抬脚往那茶点铺子走去。 翠儿也下了车,左文灿此次算是搬家了,后面还有好几辆运货的马车,一众人等,都停了下来。 冯仪陪同左文灿进了铺子,没多大功夫,又走了出来,左右看看,然后闪进路边灌木丛中,约莫往来路方向走了百十步的光景,前方便是一片不大的林子。 “这边,冯爷..”冯仪走进林子,立刻有人叫了起来。 “谁他娘在叫冯爷?你们他娘的都不认识我,记住了?”冯仪喝道。 林子里的几个人都是破衣烂衫,逢头垢面,一副流民的打扮。 “是是是,我们记住了。”有人迭声应道。 “你们..”冯仪面色稍缓,正说着,林子外面传来隆隆的马蹄声,立刻做了禁声的动作,走到林子边上,龟缩在一颗大树后面,观瞧动静。这伙人马打梅镇方向来,拢共十来个人,个个神色严肃,面目凶悍,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四周,最骇人的,是每人身后背着的火枪,黑黝黝的枪管,寒光闪闪,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梅镇过来的巡逻兵。”冯仪小声说道:“看见没?那就是火枪,新式的,自来火,你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想办法弄到一杆这样的火枪,明白吗?” “对对,搞到火枪,就有办法除掉杨波。”有人赶紧附和,听口音像是陕西人。 冯仪闻言大怒,抬脚便将那陕西人踹倒在地,骂道:“休得胡言,谁他娘胆敢轻举妄动,老子砍了他的脑袋。” “是是,冯...头儿。”那人从地上爬起来,谄媚地笑着。 冯仪眼睛扫过众人,目光凌厉,冷声道:“记住你们是流民,有可能被安置在梅镇,也有可能在沈家堡,你们先潜伏下来,耐心等待时机。去吧。” 就是让他们在沈家堡做细作,又称暗桩,众人都明白。 几个人一抱拳,先后离去,冯仪也急急地赶回茶点铺子。 此时的杨波站立在养马场的检阅台上,看着下面一个一个方阵第次通过。 之后,还有攻防、遭遇战、阵地战、突击、侧翼包抄等等各种演练。 不动如山,其徐如林,其疾如风,其掠如火。 当初他们大多是瘦骨嶙峋的流民,而现在个个凶悍威猛,士气高昂,俨然有了精兵劲旅的模样,更重要的是,他们有超越时代的新式火枪,对付洪泽湖的刘二,应该绰绰有余了。 火枪营的表现,让杨波老怀大慰,回到设在兵营里的议事厅,梅镇的几个核心人物,付满、卢寅时、孙进义等都在场。 周正现在是预备营的一个营长,平素驻扎西口要塞,就在原来西山那座白屋子附近,预备营轮训、人员调度,便是由他负责,这次来,杨波有重要事项交给他办,所以他也在议事厅内。 周正今日便要出发,用的是鱼贩子的身份,前出洪泽湖采买鱼干,手下人都是从火枪营里挑选的当地人,洪泽湖一带的风土人情和海州相差不大,他们深入敌后,可以以此做掩护,不至于掉底露馅。 缴灭刘二,杨波打算用斩首行动,只要把匪首以及他的核心人物斩首或抓获,即可奠定胜局。 杨波有后世带来的经验,朝廷眼里的叛匪,就是农民起义军,多数人不过是些吃不上饭的农民罢了。 擒贼先擒王,没了匪首,乌合之众必然不战自溃。 难的是善后,溃败的贼兵,若不能妥善安置,用不了多久,贼势又起,这也是明末农民起义屡缴不绝的原因所在。 关于这一点,杨波心里早有定数,按下不提。 要斩首,就需要知道匪首总部之所在,这段时日,杨波也没闲着,倚红楼送来的情报,显示刘二本人就在盱眙。 周正此番前出洪泽湖,先行一步,任务也是收集情报,持续监视刘二的动向和兵力部署,确保匪首刘二的情报,准确无误。 其实,周正的角色,也是细作。 对火枪营来说,这种规模的作战还是第一次,不出击则罢,一旦出击,务求以雷霆之势,一击必中。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打仗打的是后勤,这是后世尽人皆知的常识。 自打杨一鹏离开沈家堡,两杨之间日渐热络,这一杨,便是杨一鹏,二杨便是杨波了。 两人通过密使密信,频繁沟通,杨一鹏也为杨波的后勤补给做了安排,问题是,杨一鹏并不能给杨波特别优待,但杨波的人马消耗是普通官军的数倍之多,不足的,杨波要想办法自己解决。 枪弹粮草等军需物资,正在紧急筹备当中,养马场便是囤积地,这一块儿,交由付满负责。 另外,就是沈梅两地的防御,杨波去了洪泽湖,自家后院没个防御,可不行,倘若给人端了后院,杨波岂不成了丧家之犬? 尽管二杨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但官府不是他杨一鹏一个人的,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杨波对于朝廷和官府的防范从来就没松懈过。 梅镇北关和虎山方向,由卢寅时负责驻守,养马场交给孙进义,东海方向,有雷矬子驾着幽灵号巡海,有何起风的陆战队驻守,可谓固若金汤。 方少春,三百火枪营士兵,担当辎重的五百预备营士兵,跟随杨波出征。 会开完了,诸事安排妥当,杨波还要抽空去一趟黄桥。 为什么去黄桥? 有好事者问起,杨波笑曰:“陪香儿回一趟娘家。” 尽管杨波的说辞蹩脚得很,没人会相信,但是听闻杨波这么说,香儿却是喜极而泣,哭了半宿。 香儿是贫苦人家出身,小时候家里养不活,才将她卖给沈府做丫头,有明一代,给大户人家做丫头,身份卑贱,是不能随意回家的。 所幸,香儿是个灵性人儿,办事也牢靠,沈燕青待她不错,时不时还有些赏赐,香儿托人捎回去,有机会给娘家人进心,已经算得上幸运了。 沈燕青马上要出嫁,香儿作为陪嫁丫头,将来也是杨波的人了。 香儿早已把一门的心思放在杨波身上,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此生再不做他想。 杨波在养马场的当儿,香儿在梅府,早早穿上最心爱的衣裙,精心打扮一番,一个人在小院子里不安地来回走动,眼巴巴地盯住院门,期盼杨波能早点回来。 杨波终于回来了。 “公子...” 香儿高兴啊,见杨波进了门儿,快乐得像只飞舞的蝴蝶,飞向杨波,颤声叫着,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扑在杨波的怀中,竟自抽泣起来。 杨波慌了神,急声道:“香儿,是谁这么不长眼,惹你生气了?” “不不,没有..”香儿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哭得更厉害了,梨花带雨,“香儿是高兴的..” “傻丫头,我这不刚离开一会儿,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杨波笑道。 香儿轻轻摇头,泣不成声,“不一样的,公子去黄桥,虽说只有一日,但这一日,公子是香儿一个人的,香儿..真的好开心..” 香儿仰起的俏脸,被泪水润湿,便如雨后的玫瑰花瓣一般娇艳,诱人得很。 杨波心生怜惜,不由紧紧搂住怀中的香儿,一边轻声劝慰着。 第144章 跪拜 杨波和一众亲卫兵骑马前往黄桥,唯一就是,香儿不会骑马,只能跟杨波共乘一骑。 俩人一个马鞍,确实挤了些,好在人都是肉长的,空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 只是,这样的姿势委实有些暧昧,这让香儿很不安,百爪挠心,小鹿乱撞,她是头一回,羞也羞死了。 起初,坐在杨波身后,双手紧紧抱住杨波的腰,头埋在杨波的肩头,一动也不敢动。 待到朝天笑跑开了,耳边冷风呼呼地刮,却也不感到有多冷,前面有杨波厚实的身躯挡着风,其实这姿势也满舒服的嘛,渐渐心态也就放开了。 跟在朝天笑后面的亲卫们,却是议论开了。 “哎,我听说公子不让石庙的人纳妾,可你看,这香儿像是给公子收了的节奏啊?”一个人眼巴巴地看着朝天笑背上的那对男女,咂咂嘴,小声嘀咕起来。 另一个立刻嗤笑,“你懂个屁啊,香儿是陪嫁丫头,不算妾。” “我说,有人可是数过,除去大小姐,排队等着登石庙门的美人儿还有十个都不止,你们就瞧好吧。” “哎,人比人,气死个人,俺这辈子也不知能不能捞一个,像香儿那样的小娘子哟..” “错,公子根本不是人,据说他撒泡尿能招来一场雨,打个喷嚏就是一场雪,人哪有那本事,公子分明就是个神。” “也是啊,我还听说...“ “...” 众人在后面鼓噪,杨波却是听不见,他感兴趣的是黄桥这一带的地形地貌。 黄桥地势西高东低,西边是丘陵地带,南北连绵几十里,称为高地,河流自西向东,历经千万年,泥沙不断沉积,形成东边的平地,继续向东,汇入东海,沿岸多是泥滩浅海,大型海船极易搁浅,没有深水区可建海港。 香儿家就在高地,那里也是河流的发源地,香儿回娘家,正好和杨波顺路,这是个不错的由头。 正是香儿的一句话,让杨波动了心思,想要来黄桥看一看,她说过,黄桥多河流。 杨波就是来看河流的。 沈一鸣的发电机进展很快,这要归功于马道长的球磨机,以风车为动力的球磨机可以研磨出符合要求的铁锈粉末,做出来的人工磁铁有天然磁铁无可比拟的优越性能。 发电机弄出来,眼下只有水力可用,问题是沈梅两地都缺乏水力资源,在枫林附近的那条小溪上筑坝,发电量小得可怜,只能做做实验之用。 山路崎岖难行,杨波只好下马,众人步行,路两边都是不高不低的山丘,山头不长草,都是裸露的石头,偶尔可见低洼地带生有低矮的灌木和茅草,大点儿的树木,都难见到一颗。 “香儿,这里的山都这样?”杨波扭头问香儿。 香儿远远落在后面,杨波只好停下等她。 香儿走山路,明显不习惯,吃力地赶上来,气喘吁吁道:“嗯..要不我们山里人恁穷呢。” “为什么不搬到平地去?” “平地一样穷得叮当响。” “黄桥河流多,平地应该不缺水,为什么不种水稻?”杨波奇道。 “我到沈家时,还不满十岁,我哪儿知道啊?”香儿小嘴儿嘟了一下,又道:“想来,沙地怕是存不下水,但凡能种,庄户人家都饿死了,还能不种?” “落花生呢?落花生可是能卖钱的好东西,不是说黄桥盛产落花生?” 香儿看了杨波一样,像是在看个傻子,撇嘴道:“这世上,就你一人这么说,这落花生刚从南洋传过来,当个玩意儿吃吃可以,还能当饭吃不成?卖给谁?你看着山路,如何弄出去?” 杨波闻言一愣,还真像个傻子一般,讪笑道:“是啊是啊,要想富,先修路,我把这茬儿给忘了。” ‘要想富,先修路。’这口号,耳朵都听得起了茧子,看来却确有些道理,路通则物通,物通则钱通,何愁不富? “那..”香儿的身体突然靠过来,还摇了两下,显得有些娇气,“公子就帮我爹修条路呗。” 这丫头这是在学着撒娇啊,头回看到。 “这..我也想帮你啊,不过看看吧。”杨波说得有些含糊。 杨波想过要跟杨一鹏讨要黄桥,但是,先得看黄桥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建水电站,倘若有,就算杨一鹏不答应给他黄桥,抢也要抢过来。 就这么说着聊着,杨波和香儿一行人,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香儿家所在的村子。 这村子有个古怪的名儿,上古家。 村里人多数都姓古,香儿也不例外,古香儿。 村子看起来是不太行,这里缺少大尺寸的木料,屋子建的都很低矮,山墙是由石头垒起,屋顶铺盖的茅草。 相比之下,香儿家的屋子还是最大的,杨波猜测是香儿平日省吃俭用,把自己的赏赐都交给了爹娘的缘故。 香儿托人带过信,说杨波今日会来,女儿随行。 女儿离家五六年了,第一次回娘家,还带来个神一般的客人,上古家两天前就翻天了,大家都穷,但架不住全村人都来帮忙,凑份子,山珍海味没有,但鸡鸭鱼肉管饱。 全村人都围在自家门口,香儿拉着杨波的手,费了好大劲儿才挤进家门,乡亲们欢声雷动,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 富贵不还乡,莫如锦衣夜行。 香儿并没有富贵,可她却真真地体会到了衣锦还乡的感觉,这是让她倍感荣耀的时刻,她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杨波是个怪人,你叫他一声公子,可他跟全天下的公子都不一样,从未把香儿当下人看待,在他心里,完全没有尊卑的概念。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杨波不伦不类的‘公子’做派,在沈家堡的时候,香儿也曾强烈抵触过,可是后来,心里却是欢喜杨波待她的样子,都有些上瘾了。 没人的时候,就爱偷偷看他,爱恋他,仰慕他,几乎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 杨波本就生的貌比宋玉潘安,又眼见他长高,身形愈发丰俊伟岸,偏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没本事的人,啥都满不在乎,那叫夜郎自大,这跟杨波不沾边,他本事大呀,反倒让人觉得他是举重若轻,风流倜傥的气质,喷薄而出,挡都挡不住。 这样天生丽质的男人,谁家的女子见到不动心?遑论她一个身份卑贱的丫头。 开席前,按规矩,香儿长期离家归来,要跪拜爹娘,这事本不大,按规矩来就是,可是因为有杨波在,局面就变得复杂了。 香儿他爹是个老实人,一辈子呆在山里,没出过远门儿,害怕失了礼数,特地从别的村子请来个读书人,那人性俞,都称他俞先生。 俞先生正和老两口商议礼数,商议的竟然不是香儿给爹娘的跪拜之礼,而是香儿爹娘应不应该先给杨波施跪礼。 就算将来香儿随沈燕青陪嫁过去,杨波依然是香儿的老爷,香儿的爹娘见到杨波,也一样叫老爷。 给老爷下跪,天经地义,更何况,杨波是神一般的存在,香儿她爹肯定是要给杨波施跪礼的,这无需讨论。 香儿先给爹娘跪?还是香儿爹娘先给杨波跪? 这是个问题。 俞先生认为香儿爹娘给杨波施跪礼应该在先,之后香儿再跪拜爹娘,香儿他爹则认为香儿应该先跪爹娘。 有些绕啊,双方讨论得挺激烈。 杨波和香儿在一旁等着,俞先生说话有时声音大一些,杨波能听到一句半句。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争论的是,自己该不该给香儿爹娘下跪。 既然香儿注定是他的女人,人家的爹娘便是自己岳父母,跟自家爹娘差不离,当然可以跪。 跪天跪地跪父母,又不丢人。 这回到上古家,排面弄得很大,给人添了不少麻烦,已经让杨波过意不去了,不能在难为人家了。 “香儿,别让你爹娘为难了,不就是个跪吗,来吧。”杨波凑到香儿跟前,小声说道。 香儿立刻走到爹娘那边,嘀咕了几句,爹娘马上走过来,神色有些紧张,俞先生紧随其后,脸上有些疑惑。 “我们还要说些啥吧?”杨波见他们走过来,便拉起香儿的手,说了句,便扑通跪下,一边还催香儿,“快跪呀,你先说,我跟这学不就成了么?” 香儿傻眼了,杨波往下一拉,顺势跪下,糊里糊涂地磕头,啥也没说,连磕三下,杨波有样学样,也磕了仨头,这才站起来。 俞先生当场石化,嘴唇直哆嗦,没见说出一个字来。 “哎..哎..”杨波这一跪,可把香儿爹娘吓坏了,惊慌失措。 他们受不起啊,老两口惶恐不安地立在那里,杨波刚想多说几句体贴话,香儿却突然抓起杨波的手,把个杨波连拉带拽,扯到里屋。 这是爹娘特地为杨波腾出来的,房间很小,但归置得还算整洁。 香儿闪身进来,手忙脚乱地插好门栓,然后转身过来,定定地看着杨波。 就在这一瞬间,眼泪却似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香儿又哭了,这次跟杨波出来,这都第二回了。 “香儿..” 未及杨波开口,香儿便扑了过来,身体软软的,很烫,香儿就像火一样,激情在燃烧。 香儿捧起杨波的脸,眼泪汪汪地看了一阵儿,便疯了似的啃起来,眉毛、眼睛、鼻头、嘴巴都亲了个遍,然后再来一遍,又来一遍。 也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口水,糊了杨波一脸。 杨波懵逼了。 但杨小波的反应却十分灵敏,立刻高高立起,都快顶到天花板了,又轰然落下,玩起了跷跷板,就像风中的枝杈,不停地敲打女儿家闺房的门窗。 可惜,全村的人在外面等着开席呢,香儿亲过三遍,念念不舍地推开杨波,杨小波顿时垂头丧气,蔫儿了。 香儿开了门,二人从屋里出来。 酒是浊酒,宴却是好宴,就是气氛有些尴尬,至少香儿是这么感觉的,至于杨波,这人没心没肺,完全没感觉。 杨波就坐在老两口身边,下首是俞先生,正兴致勃勃地跟俞先生谈起路上的所见所闻。 “杨公子,干..”俞先生一仰脖,喝下一杯苦酒,摇头叹道:“黄桥穷啊,庄户们的日子越来越难,卖儿卖女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杨波干了杯中酒,愣了一下,问道:“卖儿卖女,卖给谁?” 俞先生闻言一窒,瞅瞅香儿。 香儿递来一个白眼,那意思是,看看我,我不是卖给沈家堡家了么。 好在俞先生,还是认真地应了,“当然是卖给大户人家,也有卖给寺庙的,前些天,碧云寺就来过,去和尚庙做个小和尚也不错,有吃有喝,起码能保全个姓命。” 碧云寺? 杨波的耳朵似乎听到了警铃在响。 因为四通钱庄的关系,杨波对碧云寺的住持慧能和尚,也有所耳闻,这人放着高利贷,还经营不少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意,他可不是个善类。 他买小男孩干什么? 杨波绝不相信,这慧能和尚还能积善行德,得让人去查探一番。 第145章 黄桥 杨波漂了。 确切地说,是有些醉了。 敬酒的人太多,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 酒是那种庄户人家自制的黄酒,酒精度数不可能很高,但后劲儿大,搞不好就喝多了,而且自己还不知道。 香儿捧着酒罐子,来来回回,为大家满酒。 这会儿,正给俞先生满上一碗,似乎还耳语了几句。 俞先生听罢,端起酒碗,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大声说起来,“大家伙静静,都满上,听老夫一言..这个..杨公子可不是一般人啊,亲临我黄桥,乃是我等的福分,都满上啊,这个...我们一起敬公子一杯..” 俞先生显是醉了,说话口齿不清,一仰脖干了酒,杨波连称不敢当,赶紧站起来,一口气又干了。 “这个,路..”俞先生忘词儿了,扭头问香儿,“香儿,你说的那个什么路,是什么个情况?” “让你老夫子说句话,你就这么说啊?” 香儿一脸黑线,气得直瞪眼,来到杨波这边,干笑道:“俞先生代表大家伙儿,想请你修一条从梅镇到上古家的路呢。” 蒙谁呢? 杨波多喝了几碗老黄酒,但人还没迷糊。 “香儿,你确信不是你要我修路?” “不是..没有..”香儿说得很干脆,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开始眨呀眨,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无辜的表情。 这丫头回到家,跟换了个人儿似的,长了本事,都会使美人计了。 没必要啊,有杨小波在,美人儿不用使计,杨波都会上钩的。 “香儿,我可能喝多了,肚子都要炸了。” ‘我想让你醉,你能不喝多么?’香儿小嘴儿翘翘,眨眼。 “不行了,我得去茅厕。” ‘放水?又想招来一场雨,不行,先把修路的事儿说清楚。’香儿摇头,继续眨眼。 “你带我去。”杨波想要站起来,却是给香儿摁住了一只胳膊,动弹不得。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连香儿都知道乘人之危,跟他玩儿心机了。 “我不扶墙,就服你,成了吧。”杨波清咳一声,冲俞先生说道:“俞先生,修路的事,待我明日前去探探那几条河,若能寻得一处风水宝地,用来修建水坝,修路自然不再话下。” 周围还有十几桌子的人,都竖起耳朵在听呢。 杨波此言一出,众人只听见‘修路’二字,‘水坝’二字给自动屏蔽掉了,现场顿时闹哄哄的,大家伙纷纷议论起来。 “听见没?杨公子已经答应替咱修路了。” “听得真真儿的,香儿还说这路,从梅镇直接修到上古家。” “那就是不过下古家了,到时,上古家就跟梅镇和沈家堡一样,要铜板有铜板,要银子有银子。” “呵呵,这下该下古家眼红了,气死他们。” “哎..公子这是去哪里?” 有人看见杨波起身离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香儿身后,往外面走去。 “上茅厕,我听见公子好像在问哪里有茅厕。” “大事不好,据说这杨公子,一泡尿就是一场雨啊。” “是啊是啊,沈家堡和梅镇的人都这么说。” “谁去跟古老大说一声,得赶紧收拾啊。” 十几二十桌的宴席,还都摆在室外,突然落起雨来,够好看的。 “古老大..” 人们开始大呼小叫,流水席也不流了,现场乱成一团。 杨波只顾找茅厕,哪里管得着他们啊,正歪歪斜斜地往前走,香儿远远地跟在后面。 关于杨波放水招雨的传说,在沈家堡,香儿听得多了,半信半疑。 俗话说,好奇害死猫。 俗话又说,每个人的都有一颗八卦之心。 那说辞到底灵不灵? 香儿心里痒痒的,她也急于想知道答案。 待到杨波和香儿返回,杨波傻眼了,十几二十张流水席,竟然不见了,奇道:“香儿,这还是你家吗?” 香儿仰面看天,也不理会,不一会儿,神色僵住了,天上落东西了,不是雨,是那种米粒大小的雪子儿,打在脸上,生疼。 “这一眨眼的功夫,竟落冰雹了。”杨波惊诧不已,一边嘀咕道:“香儿,你们上古家有古怪啊。” 香儿闻言,小嘴儿直抽抽,把视线慢慢转向杨波,盯住他,一瞬也不瞬,像见了鬼似的,看得杨波直发毛。 原道青城山下的白素贞,是读书人编出来哄人的,不曾想竟是真的,她打心眼里喜欢的这个人就是。 从此,在古香儿心里,杨波便是一个妖孽一样的存在。 流水席是散了,多数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香儿家堂屋里,还能容下两桌,重要人物都还在。 杨波醉醺醺的,恍惚之间,听到香儿为他介绍她大哥,古老大。 古老大小时生得瘦小,香儿她娘巴望着他能多长些肉,给起了小名,叫小猪,长大了,便没人这么叫了。 香儿还有个二哥,没长成,夭折了。 古老大不识字,也没个大名儿,一般人都称呼他古老大。 杨波和古老大、俞先生等人又闲聊一阵,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便想回房休息,四下找香儿,找不见,最后还是香儿她娘送他到专门为他准备的那间屋子,推他进去,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不大,杨波看到有张小方桌,桌上燃起了蜡烛,里面靠墙的,是张床,当中间儿,是个浴盆? “这还冒这热气呢。” 香儿考虑得很周到,刚喝过酒,正好泡个澡,惬意啊。 杨波除去外面的裘袍,转过来,却发现一个脑袋,下颌放在浴盆缘儿,圆溜溜的一双眼睛蹬着他,看起来神色很紧张。 “香儿?”杨波大惊。 “大小姐特别交待,让婢子每日替你暖床,侍候你洗浴。”这是抖音啊,说明香儿很害怕。 两只胳膊搭在浴盆边上,白生生的,跟藕节把儿似的,真好看。 香儿虽说是个丫头,但生就一副绝世容颜,睫毛弯弯,眼睛大大,跟那个什么剧里的金锁很像。 这会儿,眸子里正放光,像是有两堆火在眼底燃烧。 活色生香啊。 杨波的喉结上下动了几下,咽了口水,再不咽,都要流出来了。 “这..”杨波心跳加速了,好在理智占着上风,说道:“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伦家也想吃你呢,吃了你,便能一生一世守着你。’香儿这么想,但不敢说出声,只是紧张地等待。 杨小波暴怒,其状如怒蛙。 杨波的表现让他很不满,咬牙切齿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装?不装你会死啊?’ “好吧..这回听你的。”杨波暗自下了决心,往前一步一步走去,一边说道:“我来帮你搓搓背,嘿嘿嘿...” ‘这就对了嘛。’ 好事就要来了,杨小波高兴坏了,愉快地玩着跷跷板。 香儿她娘守在屋外,时不时走过来,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很快,便传来乱七八糟的声音,那声音似乎节奏感很强呢。 香儿她娘凝神听了一阵,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舒展开来。 最终还是满意地笑了,然后蹑手蹑脚地离开。 杨波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睁眼就见,香儿早已起床,正坐在小马扎上,单手托腮,看着他呢,小方桌上,茶水早点,都摆上了。 “公子..” 见杨波醒来,香儿叫了一声,便要起身侍候杨波穿衣。 杨波看过来,四目相对,两人都感觉有些尴尬,还有些不自在。 一夜之间,一切似乎都变了。 香儿的脸上红扑扑的,美眸晶莹闪亮,眼角眉梢余韵未消,饱含春意,绝世的容颜,不胜羞怯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 “不用,我自己来。” 穿个衣服,还让人侍候,杨波实在不习惯,“今日以后,你便是我的香儿了,以后别公子公子地叫,听着别扭。” 香儿闻言,身上一股暖流涌起,这是幸福的感觉,强烈的幸福感,让香儿激动得不能自持。 ‘不行了,让我笑一会儿。’ 香儿捂住脸,在床缘上坐下,笑着哭着,哭着笑着,很快这对璧人又抱成一团,把彼此的距离压成负值,许久才分开。 “不行的,那成什么话。”香儿擦干眼角的泪水,说道:“回到沈家堡,香儿便叫你老爷吧。” “随你了。”杨波也是无奈,叹道。 香儿陪这杨波用了早餐,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杨波,一秒钟也不肯错过,因为只有这短短一日,杨波才完全属于她。 ..... 杨波带上几个亲卫,香儿大哥古老大,俞先生自告奋勇,也一同前往。 香儿尽管不愿和杨波分开,但她要留在家里,跟娘亲说说话,所以,没有跟随。 一路上,需要翻山越岭,只能步行,耗时费力,直到中午时分,才赶到最大的那条河,黄沟。 黄沟上有座吊桥,名曰黄桥,显然,黄桥镇亦是因此而得名。 还有白冲、青沙、柳浦等较小的河流,剩下的,都是些没有正式名称的山泉和小溪,多得数不清,路过看看就好。 一行人通过黄桥,走到对岸,又往上游方向走了五六里,差不多到了尽头。 在往南,便是白冲河,往东,沿河岸,往下游便走边看,看完白冲,天色已然近黄昏了,趁天没黑,还得赶回上古家,无奈之下,杨波临时决定,再多待一天。 这两处看完,杨波有些失望,黄沟的水流有落差,但上游没有储水的地形,白冲的水流量不够大,都不合适。 那就只能对不住徐骥和徐二尔了,他们明天会到沈家堡,杨波答应过给人家接风洗尘的,现在要爽约了。 今日看过黄沟和白冲,也不是毫无所得,杨波发现黄沟上下的河床上,极少见到鹅卵石,问了俞先生,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杨波隐隐觉得,这里面可能有蹊跷,杨波猜测,这可能更山上的石头的种类有关。 明日来时,记得带些凿子,锤子啥的,杨波打算弄些山上的石头,带回实验室化验。 第146章 失落 翌日。 杨波一大早便带人进山了,还带上了朝天笑,方便回来时,都代谢山上的石头。 香儿留在家里,跟娘亲在堂屋里,清点杨波送来的礼物。 送银子太俗,以杨波和香儿现在的状况,似乎也不合适,没这么规矩。 杨波干脆带了不少石庙的产出,火锅,火柴,现在市面上正流行,这些东西,价格不菲,山里人不富裕,用过的人不多,带上一箱子,也没多大的份量,方便。 香皂,肥皂更是稀罕,想买都没地儿买去,让香儿爹娘尝个鲜,也不错。 还有,铁厂试制的农具,比如镰刀,铁锹,还有犁铧等,用的是石庙的钢水,理论上应该更好使,但要用过才知道。 铁器,娘亲没怎么在意,倒是对那火柴两眼放光,笑的嘴都合不拢了,整整一箱子,算起来,这得值多少银子啊? 香儿又拿出二十两银子,交给娘亲,说:“这是公子给的年节银子,在沈家堡,我也没多少用银子的地儿,你让爹拿这些银子再置些田..” 香儿她娘哆哆嗦嗦接过银子,瞅瞅闺女,不安道:“过个年,就给二十两银子?香,娘瞧着这杨公子待你,稀罕得紧,你可别怠慢了。” “娘..“香儿知道娘亲想说啥,嗔道:“这年节银子,人人都有,又不单我一个。” “啊..”娘亲大惊,又忧心起来道,“这如何能成?你可要提醒公子,别总把银子往外送,多少也给自个儿留点儿啊。” 香儿笑道:“娘啊,你净瞎操心,他那人赚银子的本事大着呢,银子多得都没地儿放,还开着钱庄呢。” “你大哥,这过了年,都三十了,连个媳妇都讨不上...”娘亲小心收起银子,提起大哥,便唉声叹气,“香,你跟公子提一下,也给大哥在沈家堡讨了活计,日后挣了钱,好歹也能说门亲事。” 娘亲佝偻着身体,两鬓秋霜,脸上都是皱纹,老了。 想当年,娘亲也是十里八乡亲有名的美人儿,香儿长得随娘亲,人们都这么说。 香儿看着娘亲,心里一阵刺痛,暗自叹息。 大哥若是识字,哪用娘亲开口,香儿早给办了,石庙现在就缺识文断字的。 香儿正要开口说话,门口却是船来一连串的笑声。 “古家婶子,一早天下着雪,喜鹊却在叫,我道那家人有喜事呢?原来是婶子家呀。” 来人是个媒婆,村子里的一个寡妇,人称快嘴三娘的。 香儿她娘赶紧招呼三娘入座,三娘见地上都是谢稀奇物事儿,艳羡不已,大呼小叫一阵,便说了来意,说是邻村的一个年方二八的黄花闺女,人生得好,家境也不错,看上古家老大了,就要香儿他爹一句话,人家立马就嫁过来。 正说这事儿呢,媒婆竟登门了,喜从天降啊。 有人来提亲,娘亲高兴得不得了,这还得说是香儿,攀上了杨波这个高枝儿,古家要时来运转了。 当然,也有不巧的,爹爹和大哥都随杨波进了山,娘亲她一个妇道人家,这种事,她也做不了主。 “不打紧,好事多磨,哪家提亲不是三番五次,我改日再来便是。” 三娘快人快语,拐着弯儿的问着杨波的事儿,这让香儿有了警觉,香儿三缄其口,三娘觉得无趣,闲聊一阵儿也就离开了。 杨波说好正午赶回吃午饭,饭后便要启程回沈家堡,那边还有一堆事儿,等着他处理,不能再耽搁了。 娘亲在厨房准备午饭,幸好有左邻右舍的媳妇儿、大妈帮忙,香儿也插不上手,想起杨波,香儿心里痒丝丝的,便去村头迎候。 天上还落着雪,细碎的雪花,有一阵无一阵儿地飘着,地上有些湿滑。 村头有个人字形的岔口,进出村子,都打这里经过,往西南便是进山,正是杨波他们进山要走的路。 香儿撑着把油伞,站在岔道口,朝西南方向望过去,却不见一个人影。 往东北,是去梅镇,那条道倒是来了人。 香儿在沈家堡见过,徐骥家的大公子,当朝礼部尚书徐光启的亲孙。 还有个随从,俩人都骑着毛驴。 “徐少爷。”香儿没想到是徐尔觉,诧异道:“怎会是你?” 徐尔觉下了驴,走到近前,这姑娘是侍候杨波左右的那丫头? 徐尔觉试着问:“香儿?” 见香儿点头,徐尔觉颇为惊愕,这丫头变了。 在石庙见过几次,香儿总是低眉垂目,不苟言笑,印象不深。 今日再见,这香儿竟然是这般一个绝色的女子? 眼似横波,眉如远黛,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撑着把油伞,站在雪地里,顾盼生辉,明**人,宛若寒梅映雪,可以入画啊。 徐尔觉砰然心动,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正值青春年少,这都是正常的反应。 “你变了。”徐尔觉啪地开了折扇,轻摇起来。 装逼是本能,这话果然不假。 香儿春心萌动,都是拜杨波所赐,跟徐尔觉没关系,这冰天雪地的,徐尔觉冻得身体直哆嗦,这折扇摇得这么欢,不嫌冷啊。 “香儿哪里变了?”香儿觉得有趣,先是扑哧一笑,很快便意识到不妥,脸突然就红了。 这两日,她和杨波夜夜春宵,没少折腾,可谓‘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开了,就关不上了,可不就是变了么? 这种事,别人也能看出来么? 香儿吓坏了,顿时羞臊难当,徐尔觉会心一笑,这折扇一摇,效果不错啊。 “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分...”徐尔觉竟吟起诗来。 香儿识得几个字,但远远未到能欣赏风花雪月的地步,见徐尔觉拽起文来,赶紧截住话头,说道:“徐少爷,你到此地来,可是来寻我家公子的?” 这香儿不上道啊,徐尔觉有些失落。 “是了,听闻杨波此番前来黄桥,是为了寻那落花生?在下不才,也曾跟随祖父试种农田,农事乃是在下平生所好。” 徐尔觉背负双手,在雪地里踱起步来,末了,又补上一句,“香儿,我没跟你说过,我祖父正是当朝礼部尚书吧?” “没有说过,不过我倒是知道。”香儿有些心不在焉,说道:“徐少爷,不如你们先到我家稍事歇息,我家公子也该回来了,午饭间在好生叙谈,可好?” “如此甚好。”徐尔觉招呼随从往村里去,见香儿眼睛望着西南,没有挪窝,又道:“香儿姑娘,请头前带路。” “噢,我家就在路南第三家,很容易认的,我娘在家候着呢。”香儿都没扭头,只是随口应道,“我..” 香儿嘎然而止,她看见一堆人影终于出现在小道上,定然是杨波他们。 香儿和杨波现在可是蜜里调油,见到杨波的影子,便心跳加速,瞳孔放大,哪能不激动? 至于徐尔觉,那就顾不上了。 徐尔觉神色一窒,终于收起了折扇,目瞪口呆。 果然是杨波他们回来了,朝天笑跟在杨波身后,背上搭着个大口袋,里面装的都是从山上敲下来的石头。 今日探了青浦河,青浦河有个峡口,上游的地形也适合建水库,将来在峡口建水坝,水量充足,落差也足够,水电站总算有了着落。 上山取了石头,便功德圆满,满载而归。 见到徐尔觉,杨波也是吃惊,实在没想到这位公子哥会在上古家出现。 你还别说,有美人儿在场,徐尔觉的表情当真可圈可点,一举一动都很有范儿,俨然一副彬彬有礼的公子哥形象。 徐尔觉躬身施礼,口称:“杨兄,别来无恙乎?” 徐尔觉的做派,在沈家堡杨波见识过,人家有那么个尚书爷爷在家里,就算拿腔拿调,底气也足啊。 不过徐尔觉手上的折扇,跟在后面那小厮牵着两头毛驴,亦步亦趋,这情景,杨波看着,心里难免腹诽。 才子佳人,从容自如,风度翩翩,都是有成本的,这帮人穿衣吃饭都得几个人侍候,基本属于生活不能自理型,无论如何,杨波也瞧不上。 不过,这个世代,大家都这样,杨波即使瞧不上,也不会轻易地表现出来。 寒暄过后,杨波便便问起徐尔觉前来此地的缘由。 原来,徐骥父子昨日便赶到梅镇,得知杨波去了黄桥,并计划于当日返回,便在梅镇等他,然后一起回沈家堡,不料,久等也不见杨波回来。 徐尔觉听说杨波去黄桥,是为了考察落花生一事,他年纪不大,一时好奇,杨波又要弄出什么新奇儿来,岂能错过? 便要赶来黄桥和杨波见面,他爹徐骥竟未反对,反而表示赞许。 这大概是因为徐光启的缘故,徐光启虽官居吏部尚书,但穷其一生,对农事涉猎极深。 前几年,徐光启因得罪了魏忠贤,被罢了官,为革新农事,就曾在山东一带身体力行,亲自耕田,践行农学。 关于农事,徐光启着书甚多,计有《农政全书》、《甘薯疏》、《农遗杂疏》、《农书草稿》等等。 杨波得知,徐尔觉竟是为了落花生而来,心里一阵汗颜,当初不过一句戏言,没想到人家当真了。 昨日杨波倒是和俞先生提过,让他和香儿他爹牵了头,让大家伙多种花生,他负责收购就是了,有多少要多少,价格绝对公道。 对于黄桥落花生,杨波做的,也仅限于此了。 第147章 农事 “尔觉,来搭把手。”杨波招呼徐尔觉过来,一起把朝天笑背上的大口袋搬下来。 口袋里面装的是石头,死沉。 论气力,徐尔觉可不上杨波,杨波每日舞刀爬山,平素没少和亲兵队一起训练,身体越来越壮实,这点活,不在话下。 可搬石头,是那种又脏又累的力气活,在家里都是下人代劳,徐尔觉何曾干过? 徐尔觉累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把那口袋抬到杨波指定的地方,归置好。 徐尔觉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问道:“杨兄,袋中是何物,怎生如此沉重?” “石头,是我从青浦河附近山上敲下来的。” “啊..”徐尔觉难以置信,扒开口袋,拿出几块来仔细观瞧,可不就是石头么。 徐尔觉疑惑道:“原道是稀罕物,未曾想竟是石头,杨兄,你弄来这些没用的石头干什么?” “干得不错。”杨波赞许道,拍了拍徐尔觉的肩头。 徐二觉是公子哥,能放下身段,干些气力活,就该鼓励。 “也不能说无用,兴许是有大用,也未可知,总要验上一验,才知道。” “若真是有用的,怎不见有人来采?”徐尔觉不以为然。 杨波是能折腾,在石庙弄出不少新奇玩意儿,徐尔觉也挺羡慕,不过,在他看来,杨波不过是运道好,难不成他还能点石成金? 徐尔觉看着杨波,狐疑道:“杨兄,你倒是说说,如何才能验得?” 杨波有马道长的秘笈呀。 这是个秘密,杨波自然不会告诉徐尔觉,至少现在不会。 依照马道长的说辞,冶炼不过两种办法,一是置换,二是电解,尤其是电解,几乎所有的金属都可电解得到。 金属在矿物中多以离子状态存在,在水溶或熔融状态下,插入两根电极,金属自然会在阴极上析出。 水溶可以使用王水,熔融可用坩埚,这类技术,石庙已经基本具备。 理论上说,石庙已经可以得到大多数金属物质,前提是,杨波肯花银子。 事实上,杨波已经依照马道长的秘笈做过一次。 不过取的样本,是黑石崖上的石头,那些石头看起来黑黝黝的,杨波还以为能弄出些稀有金属,但结果显示,黑石崖的石头主要成分竟然二氧化硅,也就是石英,含量高达七成以上,跟花岗岩一样,都是石英质的石头,金属应该也有一些,但含量太低,完全没有开采的价值。 杨波推断,黑石崖上的那些石头,就是传说中的黑曜石,说明远古时期,这一带的海底曾经出现过火山,炙热的岩浆被海水快速冷却,便形成了海岸边的黑石崖,并导致那条地下伏河断流。 而这次的石头不一样,外表看起来像石灰石,但颜色更深,但份量却比石灰石要轻不少,质地却异常坚硬,不易磨损和风化,这便是河床上很难见到鹅卵石的原因。 正是这一不寻常的想象,让杨波动了心思。 先弄到实验室里分析分析,万一交上狗屎运了呢。 倘若弄出锰、镍、钛之类的稀罕金属,画面不要太美啊... 锰,镍可用来做不锈钢,能赚银子吧? 有了金属钛,钛合金便呼之欲出,有了钛合金,造个火箭只是一个小目标,我们最终的目标是星辰大海,一不小心,提前嫦娥登月,那可就牛大了,嘿嘿嘿.. “吃饭了。”杨波正做美梦呢,香儿过来喊吃饭,偷偷地在杨波腰眼上拧一把,谁让杨波又犯痴癫来? 香儿的小动作,没能逃过有心人的双眼,正好让一直留意香儿的徐尔觉抓个正着。 徐尔觉顿时心生郁闷,原来这对男女早已勾搭成奸了? 不过在酒席之上,香儿似乎对他又特别眷顾,总是他刚放下酒碗,香儿便飞快给满上,徐尔觉心情又好起来。 若说秀色可餐,香儿的美色绝对能让徐尔觉吃撑了,且消化不良。 生来绝世一副好容颜不说,身段又极好,往来为人满酒,步履轻盈,腰身款摆,衣带飘飘,宛若仙子谪尘。 奈何,众目睽睽之下,徐尔觉只能偷偷看上几眼,口水只能就着黄酒,往肚子里咽。 “这里比不得徐家,都是些自家酿的黄酒,徐少爷若是不嫌弃,就多喝几碗。”香儿又来满酒了。 香儿离得很近,徐尔觉都能数清香儿鬓下青丝,这让他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今日提壶奉酒,者来日便能红袖添香。 就算香儿跟杨波有过一腿,又如何? 若是跟杨波开口讨要,未必杨波不肯出让。 这年头兴这个,好友之间相互赠送,交换小妾,是常有的事,大不了,还杨波一个便是。 香儿生得美貌无双,不假,可横竖不过是个丫头,我徐尔觉,毕竟是尚书亲孙,杨波若是识相,还能不给这个面子? 香儿满了酒,便退下,站在杨波身后,安静地看着众人推杯换盏,这其实是香儿的职业习惯,在沈家堡她也这样。 站在杨波身后的香儿,看似静如处子,却并不安分。 香儿悄悄伸出指尖,勾起杨波脑后的一缕头发,在手指上打着卷,一圈又一圈。 杨波知道香儿又在弄他的头发,除非弄到他酥痒难耐,否则,便由得她。 所幸,香儿的动作很悄密,角度的关系,徐尔觉倒是没看见,不然,还不知心里如何犯酸呢。 俞先生得知徐尔觉前来上古家的缘由,又知他是当朝礼部尚书徐光启亲孙,颇为惊诧,惊诧之余,便拍了起来。 先颂徐光启乃朝廷柱石,又赞徐骥是读书人的典范,再言徐尔觉小小年纪,便得家学传承,只身前来黄桥,考究农事,有志不再年高,后生可畏。 今日之前,俞先生甚至都没听说过徐骥父子,这都能拍出花来,也让杨波心生佩服。 “来来来,徐小哥,老夫谨代黄桥父老乡亲,再敬小哥一碗。”俞先生一仰脖子,干了,又道:“小老儿虽然一把年纪,但身体还算硬朗,小哥可要多呆些日子,无论何地,小老儿都愿陪同前往。” “俞先生,晚辈不敢,还是小子敬你,我干了。”徐二觉先干为敬,礼数也算到位。 这时候,古老大回来了,身后还有一群人,每人都背着个口袋,口袋里装的是落花生。 这是杨波交代要办了,他要用落花生榨油,这些花生便是用来实验榨油机器的。 “尔觉,给你介绍个人。”杨波插话了,指着古老大说道:“香儿大哥,古小猪,如今也算石庙的人了,就让他跟你在黄桥办事。” 古老大是个典型的农家汉,人生得精壮,这两日也随杨波进山,有把子力气,干活是把好手。 人长得也不差,就是黑,庄稼汉每日脸朝黄土背朝天,嗮的。 家里穷,三十岁了,还没娶上媳妇儿。 娘亲要香儿托杨波给古老大找个出路,香儿跟杨波也提了。 还说她二哥夭折前,生了一场大病,家里把能卖的都卖了,给二哥治病,也没能治好,家里倒给拖累的不轻,从那以后,家中便一贫如洗,至今没缓过来。 香儿的话都说到这份上,杨波也不能置之不理,是也不是? 正愁没地儿安排古老大,既然徐尔觉有意在上古家考究农事,不如就让古老大先跟着他干些气力活,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另说了。 “徐少爷..”古老大赶紧过来,恭敬施了礼,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的情况。 徐尔觉却是皱起了眉头,杨波给他安排的这人也太土了吧,光听这名儿,都觉得别扭。 香儿突然开了口,对杨波说道:“公子,小猪是大哥的小名儿,他也没个大名儿,日后少不得跟人打交道,没个大名儿可不行,你给起一个?” “小猪不挺好吗?”杨波摇摇头,又道:“再说,俞先生德高望重,就是起,也论不上我啊。” 俞先生赶紧推辞不就,香儿小嘴儿撅起来,不满道:“那韩霜韩雪姐妹俩,不正是你给起的名儿?轮到我大哥,你就推三堵四,难不成也嫌弃咱家啊?” 香儿她爹极少说话,此时也忍不住,说了,“提起杨公子,上古家谁人不说公子是神仙一般的人儿,这名儿就该由公子来起,也让我家小猪沾沾仙气。” 看来是推辞不过了。 “古龙?” 姓古的人不多,杨波就知道这一个,还说出了声,众人闻听,却是纷纷叫了好。 俞先生捋了捋胡须,点头赞许:“名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古农,这名儿不错。” 香儿咂摸一番,也觉得‘古农’这名儿不错,展颜笑了。 “徐少爷,我大哥以后就跟着你干了,日后,请照拂一二,来啊满上,香儿敬少爷一碗。” 香儿是见过世面的,识得眼色,既然大哥跟随徐尔觉,县官不如现管,总要套套近乎,便要敬徐尔觉一碗酒。 “好说,好说..” 徐尔觉有些醉了,听到香儿脆生生的声音,如仙音入耳,一字一句,如清泉落入心田,徐尔觉骨头都酥了,刚才的不爽,似乎一扫而空。 “徐少爷,你在我家,就住我..住我那间屋,我娘天天给你做好吃的。”香儿殷勤道。 住香儿的那间屋?怎么说,那也是香儿的闺房啊。 徐尔觉心下大喜,迭声说:“好,好,多谢多谢。” “可惜,我在沈家堡还有一大摊子事儿,我得马上回去。”杨波吃喝足,起身说道:“香儿,我们回屋收拾一下,便走了。” “你们这就走?”徐尔觉惊道,大惊失色。 “我先去给少爷拾掇屋子,你且吃着喝着,不急。”香儿脆声道,一边牵了杨波的手,去里屋了。 徐尔顿这下真不爽了,顿时面如死灰,酒也醒了。 第148章 有辱斯文 “杨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好几拨客人都候着你呢。” “杨三,何故延宕一日,让咱家好等?” “杨波,黄桥之行可还顺利?” 梅府门口聚集了一推人,见杨波到了,纷纷上前迎候。 “徐先生,付先生,相文兄,左大人,给诸位拜个晚年,过年可安好?” 杨波翻身下马,缰绳随手递给一个亲兵,笑容可掬地作了罗圈揖。 付满和徐骥好说,但韩赞周和左文灿也在场,杨波却是没料到。 韩赞周年前随魏国公徐宏基去了南京,魏国公身份崇高,值得他亲自相送,当然他也要去留守府述职,毕竟韩赞周还在留守府制下,给京城的密奏都要总管太监审看、画押之后,才能送出。 左文灿年前死乞白咧地赖在知州官邸,开了春,不能再赖下去,这次算搬家,以后就要在沈家堡常驻了。 韩赞周到了梅镇,听说杨波去了黄桥,索性在梅镇等候,左文灿倒是不想等,但他说了不算。 二拨人都是过了年关,便着急赶回沈家堡,都碰到了一块了。 “杨波,怎地不见我家尔觉?”徐骥没有寻见自家儿子,着急问道。 杨波一怔,奇道:“徐先生,尔觉还在上古家,就住在香儿家里,他不是要在黄桥考究农事?” “哎哟..”徐骥一听,坏了,大呼:“他不过是嫌我啰嗦,想要出去溜溜,听说你去了黄桥,也想凑个热闹,如此而已。“ 杨波大惊:“可..尔觉亲口对我说,他此行是奉您之命..” 徐骥神色沮丧,苦笑道:“你信他?一个毛孩子,毛都没长齐,考究哪门子的农事哟。” 杨波懵逼。 香儿见杨波似乎吃了瘪,扑哧笑出了声。 要说,徐尔觉还要年长杨波一岁,他毛都没长齐,按徐骥的说法,杨波一样不能成事。 徐骥醒悟过来,急道:“杨波,你是天造之才,大明也没几个,你莫要多想,你不一样的。” “徐先生无须担心,有香儿爹娘照拂,我还安排了香儿大哥古农,跟在左右,尔觉不会有事的。” “少年人出去闯一闯,也不是什么坏事,由他去吧。”韩赞周走过来,宽慰道:“熬不住了,自个儿就跑回来了,黄桥离此地又不远。” 这倒是啊,徐尔觉腰下也生着两条腿,真受不了的话,他该比谁都跑得快。 徐骥心下稍安,转身为杨波介绍他带来的一帮教书先生。 拢共十来个人,其中一个着青衫的,留着山羊胡子,大概四十出头,其余的,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徐骥一一介绍,杨波一一作揖,满脸堆笑,表示欢迎,轮到山羊胡子,杨波作了揖,那人却假装没看见,只是负手而立,很傲娇的样子。 这人名唤李西华,杭州人,进士出身,原本在朝为官,前些年,不忍魏忠贤专权,辞官回乡,在当地书院着书立说,有时也教教书,跟泰西传教士素有来往,还入了教,信了天主。 曾经参与翻译过金尼阁带来的西人着作,但他本人不懂番语,只是听人口述,记录下来,再做文字润色。 这样的方式,耗时费力,又缺银子,很快便坚持不下去了。 正是这个经历,让徐记骥想到李西华,李西华得知杨波有意资助那七千部书的翻译计划,欣喜若狂,立即答应来见杨波。 待见到杨波,见杨波如此年幼,心下难免失望,不禁自问,此子能成事么? “听闻杨公子建了火柴厂,赚了不少银子,有了银子,立志兴办学堂,乃是大义之举,在下佩服。”山羊胡两眼直视杨波,又道:“此番前来,并非看重杨公子的银子,却是为了那七千部西人着作的番译汉,有些事情,还是要说说清楚。” 杨波讪讪缩手,也不以为意,笑道:“李先生,有话只管讲来。” 读书人嘛。 知识分子,姿态总要摆一摆,清高一点,在所难免。 尽管在杨波看来,也都是在装,爱装不装,只要能办事就成。 李西华甩了甩衣袖,拂了拂山羊胡子,问:“教书旨在育人,敢问杨公子,何以为师?” “学高为师,身正为范。”杨波张口就来,这话是陶行知说的,上初中的时候,刻在墙上,杨波至今还记得。 李西华闻言一怔,这话不错呀,倒是小瞧了杨波这小子。 “又闻公子办学,无意让学子考取功名,学子学成之后,便到工厂为你挣银子,可有此事?”李西华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学以致用,在工厂做工,养家糊口挣银子,有什么不好,难不成都去做官?”杨波没好气,说道。 “古人有言,为学之道,在于修身齐家,治国..”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杨波都会抢答了。 没完了还? 杨波有些不耐烦了,正欲发作,那李西华却击起掌来,哈哈大笑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说得好,适才不过是试探于你,杨公子且莫在意。” 大喘气啊,敢情说了半天,耍我玩儿呢? 杨波一脸的黑线,李西华还没完,又道:“如此看来,此番来沈家堡,来得正好,我等乃同道之人,天主保佑,哈利路亚...” 这位是个信主的? 杨波见李西华不停地在胸前画十字,不由转向徐骥,蹙眉道:“诸位先生能到学堂任职,石庙上下竭诚欢迎,不过,我也有两点要求,这一条,石庙办学的宗旨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之前已经跟先生讲过,先生也是赞成的,这第二条,学堂不是教会,诸位先生,切不可在沈家堡传教。” “这..”徐骥略一迟疑,李西华却急眼了,质问:“为何?” “既然是中学为体,信了天主..”杨波一根手指点着自个儿的脑袋,说道:“岂非本末倒置?” “杨三,你这话咱家爱听。”韩赞周突然插话道,“咱中国有神,求子去敬观音菩萨,想发财就贡财神,求仙便去问道,想吃香喝辣,你去敬灶王爷呀,怕死,你就不要去招惹阎王爷。” “相文兄,说得好。”杨波大笑,竖起了大拇哥,说道:“咱沈家堡不信天主。” 韩赞周是个太监,李西华本就看不上,见他诋毁天主,气哼哼地说道:“天主说,人人平等,人人有爱,这是博爱,是大道。” “吹牛吧你。”韩赞周嗤笑道:“咱家可是知道,那啥天主,自己个儿都让人钉在十字架上,给钉死了,博爱?笑死个人了。” “你个阉货,还嫌祸害大明不够啊?少在此地妖言惑众,你懂个屁。” 李西华这话太恶毒了,做人的底线就是不要在别人的底线上蹦迪,李西华踩红线了。 “你找打。”韩赞周尖声尖气地吼了一声,手中的拂尘劈头盖脸,忽地砸将过去,正好砸在李西华的脑门儿上。 李西华不甘示弱,抡起拳头,冲了上来,两人抱成一团,扭打起来。 众人没想到两人能打起来,都惊呆了,杨波的下巴也掉了一地,赶紧上前劝阻,付满、徐骥、左文灿等人也纷纷拉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人分开。 “阉货,你断子绝孙。”李西华吹胡子瞪眼,跳着脚骂个不停。 “削不死你..”韩赞周趁李西华立足未稳,又小踹一脚,占了便宜,这才做罢,扭头对杨波说道:“你的俯卧撑挺管用,咱家这拳头削他三个李西华,不在话下。” “相文兄,你就别闹了,有辱斯文啊。”杨波痛心疾首,再也没兴致逗留了,跟付满交代一声,“走了。” 众人纷纷告辞,登上马车,便要赶回沈家堡。 杨波上了自家马车,香儿已经在在车里候着,见他上来,便一把将杨波紧紧抱住,只顾在杨波怀里拱啊拱的,也不言语。 “香儿..”杨波轻轻拨弄香儿满头的青丝,柔声问:“怎地?” “公子,你就让香儿好好抱一回。”香儿颤颤地叫着,“在上古家,香儿便是世上最有福气的女子,可惜只得两日..” “傻丫头,到哪儿我们不都还在一起?” 香儿捧起杨波的脸,看一阵儿,嘴角翘起来,“不一样的,在上古家,你归我一个人,到了沈家堡,你就像唐曾肉,不知多少人都巴望着,能咬上一块,在公子眼里,还有香儿么?” “是啊,有时我也想变成哪吒三太子,生出三头六背来,可惜,我是个凡人,分身乏术,可事情却总是太多。”杨波感慨起来,说道。 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香儿撇撇嘴儿,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杨波。 杨波听出是王冰凌声音,便探头说道:“冰凌?你也在梅镇?” 香儿瞟了一眼杨波,便坐直身体,脸上再现不苟言笑的表情,心中一阵酸涩。 说什么来着?这还没到沈家堡,就有人惦记上你这唐曾肉了,我心上的人儿,你耗子喂汁吧。 王冰凌示意杨波下来说话,杨波扭头对香儿说:“香儿,我..”香儿目不斜视,只是轻轻吐了两个字,“去吧。” 杨波随王冰凌走到一棵树下,眼前一水儿的新式马车,滚滚而过,一辆接着一辆。 “那个留着八字胡的,面色阴沉的,叫冯仪,锦衣卫南镇抚司的一个百户,此人在来海州之前,曾多次出入淮安知府王西铭大人的府邸,在海州,和大盐商杜修龄,碧云寺的慧能和尚均有勾连,如今摇身一变,做了市舶司佥事,成了左文灿的属下。” 杨波顺着王冰凌的眼神望过去,那汉子似乎有意无意地也望了过来,目光阴鸷,看着就是个狠人。 杨波瞅瞅王冰凌,问询的眼神。 “二堂主的意思,此人很危险,不如趁早做了他。”王冰凌轻启朱唇,说道。 杨波诧异道:“怎么做?他可是官府的人。” 第149章 小王八蛋 车队过了西口,天都擦黑了。 杨波道两旁的工地上,已经燃起了灯火,北边传来一阵嘈杂声,什么情况? 杨波让马车停下,下车一探究竟,罗汉跑过来告知,有两拨人在打架斗殴,一拨山东的,一拨山西的,打得正欢。 罗汉身后是一对预备营士兵,荷枪实弹,站在一旁,嬉皮笑脸,指指点点,显然没当回事儿,显然是要等双方都打累了,才会出手。 “你娘啊,罗汉。”杨波黑着脸,劈头就骂,“人都给打的腿断胳膊折了,谁来为老子干活?” 罗汉慌了,赶紧下令鸣枪,这才将两拨人分开。 罗汉行事还是沈家堡的那一套,简单粗暴,所幸到目前为止,工地上尚未出过大事。 以前,沈家堡的人来源单纯,都是沈继之带来一帮兄弟,熟人熟事的,犯事儿的人也少。 万一有些摩擦,私了的多,小偷小摸,打一顿完事,屡教不改的,剁手剁脚,再严重点,比如强奸、杀人啥的,一通乱刀砍死算逑。 梅镇那边,付满在主持,明面上用的是大明律,实际跟沈家堡也差不多。 现在沈梅两镇的人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怕是不成。 杨波吩咐香儿先回去,他得跟罗汉好好说道说道。 香儿一人赶回石庙,沈燕青正在石庙门口转圈,等得心焦,见香儿一人回来,急切地问起缘由。 “大小姐..”香儿欣喜地拉住沈燕青的手,说道:“回屋说去。” 两人到了杨波的住处,香儿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包括她和杨波之间的那点事儿。 她和沈燕青虽是主仆,但情同姐妹,关起门来,荤素无忌,什么话都能说。 沈燕青娘亲去世的早,这男女之事,也没人跟她交代,她只能跟香儿在一起瞎琢磨,杨波更是她们之间炙手可热的话题。 香儿在上古家,和杨波之间发生的那点事儿,香儿是依沈燕青之命行事的,说起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忌讳。 此前,沈燕青不止一次暗示,想要成全香儿和杨波,这次杨波去黄桥,更是特别叮嘱香儿,天气冷,夜里记得给杨波暖床。 这不明摆着,要成全她和杨波的好事么? 沈燕青心里清楚,杨波是钻石王老五,多少女人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这样的安排也是不让那些人有可趁之机。 倒是沈燕青,事无巨细,都要刨根问底,只恨香儿说的不够细致。 香儿从包裹里取出件物事,红着脸交给沈燕青,沈燕青伸手接过,打开,凑近观瞧一阵。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沈燕青拽了句文,抬眼瞅瞅香儿,奇道:“这么多?当时疼是不疼?” “哎呀..”香儿捂脸,一跺脚,叫了起来,“大小姐,这种事...如何说得的呀..” “小浪蹄子,快活都快活了,做得却说不得,是何道理?”沈燕青出手在香儿身上挠一把,“老实道来,不然,本大小姐让你好看。” 香儿不甘示弱,伸出禄山之爪,欺身上来,两女你掐一下,我揪一下,也顾不上矜持,就在杨波的床榻上开战了。 一时间,两女披头散发,衣襟大开。 美女打架,确如一道亮丽的风景,一般人可见不着。 杨波推门进来,偏偏看着了。 “什么事说不得呀?说来我听听。”杨波心花怒放,眼珠子溜溜转,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无限春光,尽收眼底。 两女顿时乱做一团,像是屋里进来只大老鼠,哇哇大叫着从床上爬起来。 沈燕青理了理散乱的发髻,抻了抻衣衫,大喝一声:“大胆采花贼,竟敢夜闯本小姐闺房,看刀,我的刀呢...” “你没搞错吧,这可是我的卧房。” 沈燕青刀没找着,倒是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香儿去给公子准备洗澡水去..”香儿说着话,拔腿往外跑,沈燕青紧随其后,“等等,我也去看看。” 一前一后,两女落荒而逃。 杨波在书案前坐下,拿起铅笔,在一张纸头上涂涂写写。 适才在工地上发生的斗殴也给杨波提了个醒。 各处的流民,一下好几万人,且越来越多,这些人起初只为吃上一口饱饭,可以后呢,温饱解决了,就该生事了,无他,人性如斯。 大明有大明律,不可谓不严苛,但此时的大明,朝纲不振,贪腐成风,何曾执行得下去? 执行不力,反而成了滋生贪腐的温床。 作奸犯科固然是罪,吏治败坏更是大恶。 现在是乱世,乱世用重典,本不为错,只是,在杨波看来,沈家堡的做法,动不动就剁手砍头的,太不人道。 别的不说,那些被剁了手脚的,人没死,得养着,从社会资源的角度看,也不划算啊。 杨波突然想到‘关禁闭’,后世战争片里,那些犯错的人,常给关禁闭,据说很恐怖,横竖他想推行的不过是另一种军事管制,何不拿来试上一试? 就从这次挑拨群殴的头目开始,倘若效果不错,日后便在沈梅两镇全面推开,少些肢体残缺之人,总归是好事吧。 杨波这么涂着写着,一张纸便写满了,又扯来一张,准备接着写,不料,一个小红包从纸堆上滚落下来。 看着眼熟,杨波拿过来,打开一看,层层红色绸布包裹着的,是一只试管。 “青儿弄试管干什么?”杨波嘀咕一句,原样包好,又放回了原处,又撑了个懒腰,去门洗澡去。 待杨波洗了澡,回到卧房,沈燕青已经躺在床上,脸上红扑扑的,屋内香气弥漫,显然也是新浴。 美人儿洗白白,横卧在榻,在线等的节奏啊。 杨小波心花怒放,立刻欢呼起来。 “香儿这两日..香不香?”沈燕青眼里冒火,直勾勾地看着杨波。 “香儿闻着香,我的青儿是闻着香,吃着更香。”杨波跳上床榻,拦腰抱住沈燕青。 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又是一夜春宵,清早沈燕青醒来,心满意足,扭头看枕边人,已不见了踪影。 杨波好像提过,今日要去枫林,那边要建水坝,准是带着一帮人去做勘探了,按照计划,杨波出征洪泽湖之前,就该动工了。 沈燕青坐起来,急忙在床头翻着,找到一只红包包,紧紧攥在手里,嘿嘿一笑:“小样儿,哪里逃...” 沈燕青草草吃了早饭,驱车一路疾行,赶到得月楼,下了马车,见到韩赞周,他正要乘车出门。 “青儿姑娘。”韩赞周打着招呼,说道:“咱家正要去石庙寻杨三,他可在石庙?” 沈燕青紧紧攥着红包包,福了一礼,“杨波大概去了枫林,韩爷找他有事?” 韩赞周懊恼地叫了一声,一摆手,便让车夫赶着马车,疾驰而去。 沈燕青穿过得月楼大堂,走到内院,迎面又遇上左文灿。 沈燕青心虚地瞄了一眼左文灿,把红包包揣进怀里,道了早安,脚下生风,走了过去。 这左大人眼窝深陷,精神萎靡,看着像是个病人? 左文灿的视线跟随沈燕青的背影,咂咂嘴,不住地往喉咙里吞口水。 比起封雅雯年轻的时候,沈燕青的姿色犹有过之,难得还生着一对大长腿,身段窈窕,前凸后翘,摇曳生姿,让人垂涎三尺。 可惜了,这国色天香的女子,真是一朵鲜花插在.. 也不能说那小子是牛粪,正相反,杨波帅得一逼,和沈燕青在一起,称得上是金童玉女了。 “小王八蛋。”左文灿咒骂起来,站立一阵儿,眼底突然闪过一道寒光。 ‘不过..若是沈燕青知道杨波和那贱妇有一腿,又该做何想?’ 沈燕青自顾往前走,哪里顾得上左文灿在身后嘀咕些什么。 “青儿,你家夫君去了一趟黄桥?”沈燕青又给人截住了,这回是得月楼的俎掌柜。 “本小姐云英未嫁,拿来的夫君?”沈燕青瞪眼,骂得理直气壮,“死老头子,为老不尊,懒得理你。” 沈燕青丢下一个白眼,咚咚咚地上了望江楼,俎掌柜也急匆匆离开,他得想办法弄清楚杨波去黄桥干什么,说不得需要备些银子,去黄桥买些地屯着,没准儿,还能赚不少。 沈燕青推开封雅雯的房间,见封雅雯正在梳妆,便打开那红包包,取出包裹在里面的试管,在封雅雯眼前晃一晃,说道:“拿到了,快躺下。” “拿到什么了?”封雅雯莫名其妙,“我刚起床,躺下做什么?” 沈燕青咬耳朵,封雅雯愣愣半晌,取过试管,双手上下摩挲一番,“就这?” “雅雯姐,我可告诉你,这东西怕冷,一会儿该冻死了,赶紧的,趁热给...弄进去。” 封雅雯面红耳赤,沈燕青自称是大夫,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可那姿势实在太过羞耻,封雅雯天人交战,终是一咬牙,躺了下去,沈燕青不由分说,开始微操。 “青儿妹妹,到底行不行啊?”封雅雯两腿直打哆嗦,说话都带颤的。 “试一试,行不行我不知道,不试,肯定不行。” “青儿妹妹,倘若,我是说万一,我怀上个孩儿,杨波岂不成了孩儿他爹?你真想清楚了?” 这还真是个问题啊,沈燕青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说道:“要不,还是不做了吧。” “别啊..”封雅雯忽地坐起来,怒道:“青儿妹妹,你都把我折腾成这样,又不做了?” “口是心非。”沈燕青嗤笑,一把将封雅雯推倒,又道:“真成了,杨波不是本事大么,让他想办法,你担心个什么?” 说话间,微操完了。 “好了,成不成的,就看你的造化了。”沈燕青拍拍封雅雯的大腿,又道:“别动,就这姿势,保持一个时辰。” 沈燕青完全是一副医生对待病人的姿态,拾掇一番,昂然离去。 封雅雯躺在那里,两眼望天..花板,一只手使劲儿敲打着床梆,这都什么事儿啊。 封雅雯觉得又是委屈,又是羞耻,且十分地无助,眼泪顺着眼角,止不住地往下流。 “小王八蛋,小王八蛋..”封雅雯哭着,骂着,骂着,哭着。 可她骂的是谁?怕是她自己也说不清。 第150章 天大的误会 杨波和徐文爵沿着小清河岸边向上游走,这一带的河岸离水面的距离,至少有五丈之多。 前面有一处高坡,季顺和他的人已经到了。 季顺就站在高坡下的河滩上,周围一堆人围着,一部分人乘坐木筏子,已经渡河到了对岸。 徐文爵大年初一起,便死缠硬磨,从梅仙儿那里拿到卖地的批文,在枫林买下一块地,这块地的地理位置极佳,正好位于皇庄和杨波的地块之间。 实在说,也只有魏国公才有资格跟皇帝做邻居,连杨波都不配。 徐文爵也颇为嘚瑟,逢人便说,这是他一生最得意的投资。 这当然是杨波有意为之。 要论号召力,魏国公的名号最响亮,无人能及。 徐文爵出风头,杨波要的是有人跟风投银子,各得其所。 有了地,徐文爵恨不能现在就开建,当他得知杨波的别院要用上水泥立柱,还要引入自来水,又改了主意,还是跟杨波的别院一起建吧。 自来水会是什么样子?徐文爵想象不出来。 可这是杨波要弄的,必须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儿啊,徐文爵岂能错过? 自来水取自将来的水坝,总要等水坝建成才能取水,这个急不来。 所以,徐文爵又开始催促杨波尽快开工建设水坝。 杨波紧跑几步,借着冲劲儿,一口气爬上高坡,转身要拉一把徐文爵,却被人鄙视了。 “去..”徐文爵不屑地拨开杨波的手,不满道:“三哥,你仔细瞧瞧,我还是以前的我么?” 杨波上下打量一番,徐文爵真变了,看来几个月的晨练效果不错啊。 那个曾经的胖墩儿,现在晨练比杨波还积极,爬山爬上瘾了。 原来是大饼脸,弥勒佛身材,往那儿一坐,就是一大面团。 现在好了,身体有形了,尤其那张脸,轮廓日渐分明起来,再加把劲儿,就快赶上徐达了。 要知道,徐达可是第一代魏国公,大明开国武将,英武不凡,相貌堂堂,有了祖传的好基因,加上徐文爵一米八十出去的个头,妥妥的高大上啊。 按说这相貌,蒲佩瑶应该不会再有怨言了吧。 “阿嚏..” 杨波正要夸上几句,却打起了喷嚏,这一打不要紧,一个接着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徐文爵看得有趣,三哥真是与众不同,连打个喷嚏都跟人不一样,笑道:“三哥,你这是打喷嚏咧,还是唱歌咧?没完了都。” “阿嚏..”杨波鼻子有点儿囔,说话瓮声瓮气的,“大概前日在黄桥,赶上下雹子,着凉了。” “莫不是你招惹了谁,人在咒你吧?” “文爵,休要胡言,我为人不做亏心事,谁会咒我呀,阿嚏..”杨波又打一个,说道:“你还是关心一下你的婚事吧,话说,佩瑶到底应承你没有?” “她倒没应承,不过她也没说不同意啊,再说我爹给的彩礼,她爹都收了,这事儿还有得跑?”徐文爵说得倒轻松。 “杨波,小公爷..”季顺一切安排妥当,也爬上坡来,杨波顺手拉了他一把。 季顺显然听到两人的谈话,打趣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净瞎胡闹哇,我家那一对更离谱,见面都开掐,上回差点没打起来,依我说,赶紧的成亲,成了亲生了娃,便安生了。” “是啊,三哥,我们两家可都等着你定日子呢,二月底是哪天啊,你倒是给个准儿啊。”提起成亲,徐文爵有些着急了。 这真是个问题。 三家的婚事一起办,就杨波定不下日子。 何起风好说,可徐文爵这边,客人不会多,且都是贵客,皇亲国戚都不老少,迟迟定不下日子,说不过去啊。 要不,就定在二月二十八? 杨波正要开口,却见到徐文爵冲坡下招手,嘴里喊道:“佩瑶..” 三个女子正往上爬,蒲佩瑶、柳絮和季思齐。 “爹。”季思齐率先爬上来,上来就叫爹。 柳絮跟着爬上来,她身份低,给众人福礼,然后叫:“公子。” 蒲佩瑶落在后面,背上还背着个包袱,气喘吁吁地,“杨波,看什么看?拉我上去啊。” 徐文爵抢在杨波身前,伸手把铺配药拉上来,蒲佩瑶却不领情,看都不看徐文爵一眼,直接走到杨波跟前,把一包裹塞给杨波。 “什么破地方,累死我了。”蒲佩瑶上气不接下气地抱怨,又道:“你石庙女人多,拿去让她们试上一试。” “什么啊这是?”杨波奇道,打开一看,乐了。 包袱里装的都是些女用的内衣裤,还有胸罩啥的,这正是早前,杨波让柳絮和季婶儿开工厂要做的东西,这是他们做出来的样品。 “啥?”徐文爵扯过一件,奇道:“佩瑶,这些时日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原来在折腾这些个,这是什么东西?” 徐文爵拿的是个胸罩,展开了,像拴在一起的两只牛眼,只知道是用来穿的,便在身上比划。 “这个是胸罩,是女人..”杨波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字眼形容,只好比划一下,懂的都懂。 “竟有这种物事,想必又是三哥折腾出来的。” 徐文爵兴致勃勃,煞有介事地穿戴起来,腰身扭起来,手上还挽出个兰花指。 看来,魏国公世子高大的身躯里跳动这一颗炙热的女人心。 徐文爵不经意间暴露出来的女儿态,招来了蒲佩瑶滚滚白眼,一个接一个,嗖嗖嗖地射向徐文爵。 “这是哪家的娘子啊,长得真好看,啧啧啧。”蒲佩瑶毫不掩饰对徐文爵的鄙视。 徐文爵闻言,立刻扔了那胸罩,挺了挺胸膛,冲杨波叫了起来,“怎么?这是女人用的物事?三哥,你让小弟怎么说你才好,你折腾什么不好,偏偏弄起这女红来,你也不怕人笑话?” 杨波扶额。 蒲佩瑶嗤笑一声,怒道:“死胖子,你眼瞎啊,这关杨波什么事,这可是我蒲家被服工厂出产的,柳絮你来做个见证,是也不是?” 徐文爵扶额。 杨波觉得蹊跷,说好的,这被服工厂是由季婶儿和柳絮合股经营,季婶儿出银三百两,柳絮二百两,不够找四通钱庄借贷。 怎地变成蒲家的了? 杨波不解地看向季顺,问道:“季叔,这是怎么回事?” 季顺神色尴尬,支吾道:“你婶这辈子没跟人借过银子,她听说开工厂,还得跟钱庄借一万两银子,打了退堂鼓,刚好,蒲家有银子,所以..” 杨波截了话头,急道:“季叔,我不是早说过,光是军队被服的订单足以让工厂两年内还请贷款,这工厂赚银子跟捡钱似的,婶子何须担心啊。” “季婶是让那内衣裤的样式给吓着了,说破天也不肯牵这个头,她怕有人背后戳脊梁骨。”柳絮开口道。 杨波朝季叔望过去,只见季叔连连干笑,杨波明白了。 这被服厂是稳赚不赔的,季婶不会算经济账,季叔还不会吗? 人家季婶爱惜羽毛,不愿意干罢了。 季叔这人,杨波是清楚的,忠心耿耿,活计干得利索,为人不贪财,从不多拿银子。 就连最初杨波垫资,以季叔的名义填的五百亩地,他一亩也没留下,都让给流民建房了。 一家人就靠季叔的薪水和季婶儿开的裁缝铺子过生活,平素安步当车,最多骑骑马,很多人家都添置了杨波的新式马车,大百两银子一辆,季叔也买不起。 正因为如此,杨波也竭力促成,让季婶开了那工厂,赚些银子,也好补贴家用,好歹季叔也是石庙高管,连个马车都买不起,杨波脸上也无光啊。 细问之下,蒲佩瑶确实出银一万两,那一万两正是当初蒲自训交给杨波,杨波又还给蒲佩瑶的那一万两银票,这样以来,蒲佩瑶占股九成五,季婶儿和柳絮两家合起来占股都不超过半成,可不就是蒲家的被服厂了? 杨波皱这眉头,思虑片刻,对蒲佩瑶说道:“佩瑶,我有个提议,被服厂的股份,给季婶和柳絮各三成,你占四成,还是大股东。” “为什么?”蒲佩瑶顿时急眼了,跳了起来。 杨波摆明说了,开这工厂就是为了解决季叔的马车问题,又道:“我军中的被服订单就能占五成的股份,你若同意还则罢了,若是不同意,我就另开一家。” “那柳絮呢?我一万两,四成股份,她二百两三成,这不公平。”蒲佩瑶不服。 “开工厂原本是柳絮的主意,你一万两银子便将工厂夺了去,这跟强取豪夺有何...区别?” 杨波说话间,腿杆子上挨了一脚,蒲佩瑶气急了,抬腿便踢,一脚又一脚。 “佩瑶,听我说,天大的误会,你仔细想想,便知我的好心...”杨波腿上吃痛,直往后退。 “好心?你倒是好心,人人你都考虑周全,那我呢,在你心里,我连个柳絮都不如吗?”蒲佩瑶越说越气,开始掉眼泪了,伸手便要挠。 “佩瑶,你别乱来啊..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杨波双手护脸,古人也深思颜值控,脸可不能让蒲佩瑶给挠坏了。 “君子?我瞧你是个十足的伪君子。”蒲佩瑶欺身上来,张口就咬,一口要在杨波的脖颈上。 杨波大叫,“文爵,佩瑶咬我,你也不来管管你的女人。” 蒲佩瑶松开咬在杨波脖子上的嘴巴,压低嗓门儿,咬牙切齿地说道:“杨波,幽灵号上我和你发生过什么事,你大概都忘了吧?“ 说完,脸上陡现出凄苦的颜色,继而绝望,然后就像河东狮吼一般,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我是谁的女人,要你来管,我要杀了你..” “佩..”电光火石之间,杨波脚下一个踏空,整个人都滚落下去。 背对小清河的这一面是个陡坡,这一带,杨波勘擦过好几次,地形再熟悉不过了,陡坡有十来丈高,下面的低谷到处都是乱石。 这样滚落下去,非死既伤啊。 杨波翻这儿跟头地往下滚,耳边听到的都是呼呼的风声,正当杨波绝望之时,身上着的裘狍却被什么东西给挂住了。 “嘶..”裘狍撕裂的声音。 杨波感觉脑袋也像是撞树上了,身体戛然而止。 杨波暗自庆幸,小命总算保住了,艰难地支起一只胳膊,想要四下看看。 “轰..” 杨波直觉眼冒金星,再次重重地撞在地上,脑袋被蒙住了,什么也看不见,不过.. ‘什么东西,软乎乎的,还是热的?’ 第151章 伤 蒲佩瑶沿着山坡滚下来,吓得她魂飞魄散,眼睛都不敢睁开。 “砰..” 似乎撞到什么东西,蒲佩瑶下意识地死死抱住,整个人打着横,原地旋转一百八十度,戛然而止。 咔咔咔... 周围都是碎石滚落的声音,听着都让人害怕,待到声音停歇,又过了一会儿,蒲佩瑶睁开双眼,发现抱着的竟是两条人腿,看着面熟,还有热气,杨波没死? “杨波..”蒲佩瑶带着哭腔,大声喊了起来。 没见杨波回应,蒲佩瑶着急了,试着往上撑起身体,可又动弹不得,只能吃力地往后看。 蒲佩瑶发现自个儿的身体整个压在杨波身上,她的淡紫色的葛布长裙正好罩住杨波的脑袋,那脑袋在动,至少人是活的。 杨波听出是蒲佩瑶的声音,已经回应了,可他脸上蒙着,嘴上堵着,喊不出声来,一阵手忙脚乱,这才拨开,挣扎着要抬头,脖颈往上够,是蒲佩瑶,她也正真看着他,四目相对。 蒲佩瑶上身着的是轻裘,太湖绿的罩衣,衣襟都散开了,内里粉红的抹胸也被划了一道口子,两只兔子也随着身体的摇动,颤抖不已。 “噢...”见到杨波,蒲佩瑶突然觉得万分委曲,眼泪就像开了泄洪的闸门,嚎啕大哭起来。 “佩瑶,我也不想弄成这样。”杨波劝慰着,一边小心挪开蒲佩瑶压在他胸前的双腿,杨波的手脚都还能动。 杨波慢慢爬向蒲佩瑶,扶她坐起来,“你听我说,我打算在石庙之下,另设一个工务局,总理沈梅两地所有的工厂,总管便是季叔,你给他三成分子,有他这样的股东坐镇,你的被服厂还愁没银子赚么?” “那柳絮呢?” “这女用内衣裤,便是她的点子,将来东西做出来,还得往外卖,柳絮她有些想法,胆儿挺大,正好能派上用场,必然对被服厂大有裨益。” “强词夺理,你就是心里没我。” 杨波的说辞苍白无力,还是在偏袒柳絮啊,蒲佩瑶抽泣着,抡起粉拳,又要打人。 杨波一把攥住,说道:“佩瑶,自打在舟山头回见你,我就发现你生着一双大眼睛,那是世上最美的眼睛,从此便将你牢记在心,从未忘记过。” “这么说,你心里有我?”蒲佩瑶止住了抽泣,两眼泪汪汪的,问道。 “有的,当然有。”杨波连连点头,“不过..” 蒲佩瑶不容杨波说下去,截了话头,说道:“既然你心里有我,你亲我一下,当日在幽灵号上,我一个姑娘家可是亲了你的,那是随便可以应付的么?” 杨波一窒,可杨小波一激灵,立刻挺直腰杆,翘首以望,频频点头,‘上啊,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可是杨波不敢,若是真做了,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徐文爵了。 杨波吃吃道:“佩瑶,你和文爵..我和文爵是结拜兄弟,倘若我...那啥,我与禽兽何异?” “杨波,你是个骗子..”见杨波不肯亲她,蒲佩瑶又嚎上了,拼命挣扎,想要把自己的手从杨波手里挣脱出来,放了就要挨揍,杨波不能放。 二人一番折腾,蒲佩瑶手没抽出来,一只小兔子却是跳出了牢笼,那兔子生着个可爱的红鼻子,颤颤的,紧张地在呼吸。 这种场面,杨小波最喜欢了,立刻有了反应,杨波半躺半坐的姿势,让杨小波原形毕露,不能玩儿跷跷板,还不能搭起帐篷么,一起一伏的,却是让蒲佩瑶瞅见了。 蒲佩瑶斜眼看着,撇了撇小嘴儿,哭着揶揄道:“你还真是个禽兽。” 杨波指了指蒲佩瑶的胸前,那意思,走光了,赶紧掩饰一下,一边又说:“所以,你就愿意跟个禽兽一辈子纠缠不休?” 蒲佩瑶却是对小兔子不管不顾,反而挺了挺胸,恨恨地道:“是你欠我的,此生我便要与你纠缠不休。” “你..不可理喻。” “你伪君子,禽兽不如。”蒲佩瑶暴怒,一巴掌抽过来,杨小波很受伤,连栽了几个跟头。 这..也太尴尬了吧。 杨波老脸一红,便要起身,就在这时,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喊,杨波急道:“佩瑶,有人来救咱们了,你..赶紧收拾一下,别让人看见。” 杨波强撑着站起来,果然左右方向都有人,他们一边呼喊,一边朝这边攀爬,杨波神色大喜,连连招手,喊道:“这里,我们在这里。” 徐文爵一马当先,直喊:“三哥,佩瑶呢?她没事吧?” “佩瑶也在呢,小心点儿,她腿上可能有伤。” 杨波的一张帅逼脸倒是没伤着,他都是抱着头往下滚的,胳膊腿有划伤,感觉并无大碍。 徐文爵冲到蒲佩瑶身边,见蒲佩瑶瘫坐在地上,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很是心疼,连声问:“佩瑶,你的伤..” 徐文爵急的直搓手,蒲佩瑶平素总是对徐文爵吹胡子瞪眼,冒然行事,怕是要招来一顿臭骂,徐文爵也不敢造次。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扶我一把?”蒲佩瑶抹了抹眼泪,竟主动伸出手来。 徐文爵受宠若惊,小心上前,搀扶起蒲佩瑶,蒲佩瑶疼得直交唤,看来腿确实受了伤。 “背我。”蒲佩瑶咬牙道。 徐文爵闻言,骨头都酥了,心下大喜,迭声道:“好咧,好咧。” 蒲佩瑶勾住徐文爵的脖子,蒲佩瑶不过百十来斤,徐文爵身大力不亏,背上她,自然不在话下。 蒲佩瑶扭头看着呆呆而立的杨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她慢慢举起一只手,竖了根中指。 这动作还是跟杨波学来的。 杨波只能苦笑,他明白,蒲佩瑶如此这般,是有意做给他看的。 即便如此,杨波心里,也难免有些失落。 杨波自我感觉不错,没让亲兵搀扶,坚持自己走,一瘸一拐地走到停放马车的地方,上了车,便要赶回沈家堡。 徐文爵的车走在前面,杨波亲眼见到徐文爵一个公主抱,把蒲佩瑶抱上他的马车,蒲佩瑶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异乎寻常的温顺,安静得像一只受伤的猫。 杨波摇头叹息,吩咐车夫开车,半路上,杨波遇到前来寻他的韩赞周。 “杨三,咱家到处寻你呢,你停停..” 韩赞周截住了杨波的马车,见到杨波衣冠不整,伸手黑一道白一道的,大吃一惊,听杨波讲了经过,又一惊一乍地替杨波感到后怕。 “杨三,咱家劝劝你,日后你少去招惹小姑娘,嫌你事情不够多是咋的?”韩赞周弃了自己的马车,却要上杨波的马车,说道:“咱家有事跟你相商,你往里挤挤,给咱家让个座。” 杨波无奈,只好往里挪挪,奇道:“相文兄,何事着急?” 韩赞周坐下一拍大腿,唉声叹气道:“咱家的衙署尚未建成,杨三,你也上点心给催一催啊,咱家总不能一直呆在得月楼,吃了睡,睡了吃,皇爷让咱家到沈家堡来,可不是让咱家扮死猪的,一天下来,总要做些事才好。” 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薪俸照给,这位爷还不满意了。 若是给后世的996码农知道,还不得敲你韩赞周的棺材板啊。 事,世上最不缺,想做,不愁。 杨波手头上的事就太多,每日都忙的昏天黑地,他也在考虑规范一下石庙的管理架构。 事必躬亲,没必要,也做不到。 杨波初步打算在石庙下面下设几个局,工务,商务,教务,防务等,前面三个分别由季顺、梅仙儿和苏洛儿出任总管,其他的,杨波还未考虑周全。 杨波没想到,韩赞周倒是自个儿倒是送上门来了。 可韩赞周和左文灿算是朝廷的人,他们只能是兼任或者和挂个名,事情必须是他们能做的,且有利沈家堡的,要找到这样的事,却是要费些心思了。 何不先试探一番? “这就难办了。”杨波笑道:“石庙一年二十万两银子是包税,年中年尾各十万两银票,交给你就完事,即使市舶司的衙署建成,相文兄也没多少事可做呀。” “咱家这不是找你想辙来了吗?” “相文兄,你和左大人既然驻节沈家堡,便是沈家堡的一份子,倘若你们愿意为沈家堡出力,倒是可以大有作为呀。” “杨三,别跟咱家弯弯绕,你倒是痛快说呀。”韩赞周翻了个白眼,显得很不耐烦。 杨波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事情总是有的,比如流民营那边就有不少公厕,平素少人监督..” “你还要咱家为你监督公厕?”韩赞周跳脚了,奈何坐在车上,想跳也跳不高,头被车顶撞得生疼,喝道:“好你个杨三,你分明是在羞辱咱家。” 韩赞周开不起玩笑啊,虽然如此,杨波倒是明白了,韩赞周的态度还是真诚的,他是真想做事。 毕竟无所事事,饱食终日,对有些人来说,很难有成就感。 杨波只好收敛些,正色道:“玩笑而已,稍安勿躁,相文兄可还记得,漕运总督杨一鹏大人就曾亲自看过不少流民营的公厕,管中窥豹,便可见一个地方的管制水平,小瞧不得啊。” 韩赞周闻言稍安,但余怒未消,气呼呼地说道:“道理咱家懂,你倒是说清楚了哇,还有,俗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你所言的监督总得有个名头吧?” “那就请相文兄是深入街头巷尾,帮我看看老百姓梅天都在关心什么,需要什么,各地的治安如何?马路上的马粪有没有及时清扫,公厕是不是太过脏污,诸如此类..” “又来?杨三,莫要再提公厕二字,再提,咱家可跟你急了哇。”韩赞周举起手里拂尘,威胁道。 “我意在石庙总部之下,设置一个民情监督委员会,就由相文兄出任这民监委主任一职,下属委员若干,人员就由相文兄自己去挑,如何?” “民监委主任?”这职事听着陌生,似乎能明白,又有些不解,韩赞周试探着问:“这委员还要咱家自个儿去找?你就不能派些来哇?” “我就是没时间去挑,才让你去的嘛,不过建议我倒是有,我要的是实情真话,委员应该来自各行各业的底层,别尽挑些豪商巨贾,那些人不见得跟你说实话的。” 第152章 财富定理 杨波跨马朝天笑,十数辆货运马车紧随其后,马车由篷布遮盖,许二江带着二十来号的亲兵左右护卫。 亲兵们个个手持火枪,神色冷峻,目露寒光,旦有风吹草动,黑黝黝的枪口便要齐刷刷地指将过来。 路上的行人心生胆寒,纷纷规避,但躁动的好奇心,又让他们不肯远去,纷纷议论开了。 “哎,我说,这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不会都是银子吧?”有人踮着脚,偷眼望过去,忍不住咂摸着嘴,问道。 “这还用问?当然是银子,马车去的是四通钱庄。” “老王不识字,他可不认得门面儿写着的‘四通钱庄’四个大字,怪不得他。” “切,不识得字,倒是罢了,难不成眼瞎,看不见门前恁大的两只石狮?” “老庄,你说是银子,也不见得对,依我说,这马车上的东西绝不是银子。” “什么啊,刘瘸子,你也跟老王这憨憨一样瞎眼啊?” “呵呵呵..”刘瘸子晒笑,故做神秘道:“我老人家可是听说,外地的有钱人打破头皮,也要往沈家堡投银子呢,连南京城的魏国公都遣了世子徐文爵,亲自送来满满一船的银子,满满一船的银子啊,就这些马车能装下?” “不是银子,还能是什么?” “金子..”老刘捋捋胡须,笃定地应道:“金灿灿的黄金。” “啧啧啧...”众人闻言色变,纷纷咂舌。 “管它是金子,还是银子,都是财货啊,杨公子吃肉,咱们老百姓也能跟着喝汤,是也不是?” “谁说不是呢,等哪天我老刘是来运转,兴许还能娶个婆娘,呵呵..” “你行不行啊?”老庄嗤笑道。 “行不行的,让你婆娘跟俺试上一试,不久知道了。” “刘瘸子,你找打是也不是?信不信老子敲断你另外一只腿?” “.....” 吃瓜群众说什么,杨波可没功夫理会,一路策马,车队浩浩荡荡,很快便感到四通钱庄。 四通钱庄位于七里巷以西,当初都是些外地人在沈家堡做生意的所在,按照以前沈家堡的布局,并不是什么好地界儿,如今却是不同了,七里巷无论东西,都是寸土寸金。 钱庄对面刚好是沈家的金蚕钱庄,如今已经折算成股份入了四通钱庄,算是四通钱庄旗下的一个分店了。 杨波勒住马缰,在四通钱庄门前的一座石狮跟前停下,石狮跟骑在马上的杨波等高,足见其高大,杨波伸手在石狮头上摸了摸,咧嘴一笑,翻身下马。 一左一右,两座石狮,正是杨波要求封万里设立的,起初封万里死活不同意,说是树大招风,凭空招人忌恨,何苦来哉? 这个世代的钱庄,主要业务是借贷,而且是高利贷,确实容易招来忌恨,官方的态度也含糊不清,钱庄并没有合法的地位,业务只能悄悄的干活,见不得光,当然得低调。 可沈家堡是杨波的地盘,见惯了后世银行的杨波,自然有不同的想法。 银行做的是以钱生钱的买卖,贷出去的钱是储户的钱,先储蓄后放贷,银行本身的资本金只用来做储备金,以此维持银行的信用,反而极少用来放贷。 换言之,经营银行,实际上是经营信用,首先一条,你得让人相信你的银行财力雄厚,必须高调啊。 杨波不指望封万里能理解,四通钱庄明着是封万里在经营,暗中杨波却是话事人,这便是当初杨波必须要控股四通钱庄的理由,关键时刻,得他说了算。 ‘四通钱庄’ 四个烫金大字置于高大的门楣之上,金光闪闪,耀人双眼。 所谓的门楣,实际是一处突出的门廊,这种格局是眼下大明任何钱庄都没有的。 门廊上面飞檐勾角,下面是八只粗大的红色顶梁柱,门廊之下是水泥铺就的通道,通道的尽头各有一只雄狮蹲守,气势不凡。 客商的豪华马车,经由通道进出,畅通无阻,可直抵门廊之下,下了马车,便有衣冠楚楚的门童,前来热情接待,精心侍候。 高端,大气,上档次。 豪商坐着马车出入办事,显得倍儿有面子,气势越来越嚣张。 一般储户心怀忐忑,进得门来,把怀中的银子掏出来,还得陪着小心。 普通老百姓,兜里没银子,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踏足半步,心中只有敬畏之心,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 贫穷限制人的想象力,而银子可以将人的气势无限放大。 这是财富定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后世的银行亦是遵循这一定理,杨波也不例外,眼下是资本积累初期,趁早弄到更多的银子才是正事,其他的再说了。 ‘终于活成了自己以前讨厌的样子了。’ 杨波心中顿生感慨,回头瞅了瞅身后的车队,车上确实有不少银子,这些银子多是来自杨波旗下的工厂,徐家送来的二十万两银子,当然也在其中。 四通钱庄的银库建设完毕,这些银子都送过来,充做资本金。 吃瓜群众不知道的是,马车上除了银子,还有不少别的东西,翻开篷布,便能发现一推的大刀长矛,更重要的,混杂其间的是五十支后装弹击发式火枪及其弹药,不用说,那些大刀长矛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火枪才是关键之所在。 先期跟随封家商队前出辽东的王长生带来密信,说是已经遵照杨波所嘱,找到了两个蛮人部落,这些部落和女真人有仇,女真人抢了部落首领的的女人和牲畜,为逃避女真人的杀戮,他们只呢能躲进深山老林,以打猎为生,基本处在茹毛饮血的原始状态。 只是他们的人丁极少,能在天寒地冻的辽东活下来,已属不易,依靠自身实力,根本不可能挑战势力强大的女真人罢了。 王长生的意思是,只要能给这些人一条活路,便能为己所用,深思熟虑之后,便斗胆向杨波提出了五十支火枪的要求,有了新式火枪,再加上这两个部落的人丁,定能在广阔的辽东大地上掀起狂风巨浪,搅他个天翻地覆。 杨波接到密信,却是颇为踌躇。 一则,火枪不是寻常物,偷运军械到辽东,被人知晓也是杀头的大罪,要想取得封家的支持,就得让他们赚大钱,还不能瞒着封家,杨波需要像样的由头,才能说服封家冒险。 这样的由头可不好找,总不能跟封万里说,大明现在风雨飘摇,我要取了辽东,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吧? 今年是崇祯二年,大明内忧外患,已经病入膏肓,但朝堂上下真正意识到这一点的人可谓凤毛麟角,辽东官军虽然屡战屡败,多数人仍然认为,辽东蛮人不过是癣疥之恙,做梦也未曾想过,又朝一日,煌煌大明真的会轰然倒下。 封万里不过是一介商人,就算杨波那么说,人家也不能信啊。 二则,杨波的火枪是超越时代的神物,他早给自己定下规矩,在他自认为在大明还未站稳脚跟之前,绝不会把火枪交给外人使用,更何况是交给一帮茹毛饮血的野人? 王长生,算上他本人,在辽东只有五个人,要驾驭为数众多的土着野人,无论如何,人手是不够的。 再多派几十几百的人手前往辽东? 杨波旁敲侧击,反复跟封万里地交谈过,封家只是个庞大的商队,人手已经很招摇了,倘若再塞进几十几百号人,必然引起各方面的警觉,连出关都成了问题。 封万里是个生意人,就按生意人的办法来处理,杨波想出了一个勉强可以自洽的由头。 杨波需要大量的皮货,给手下军队添置冬装,为了得到当地部落的帮助,杨波拿出五十支火枪,交给当地的土着,由他们拿着火枪在辽东各地收刮牲畜,得来的皮货卖给封家,封家把批货送到沈家堡,交给杨波。 一条完整的皮货供应链,三厢得益,各得其所。 封万里一辈子都在做生意,即奸且诈,都成精了,杨波的说辞自然不会完全信服,但奇怪的是,对杨波要为兵士置办皮质冬装的说法,封万里倒是相信了,见惯了杨波行事大手笔,封万里先入为主,想得多,也就想岔了。 他以为杨波必然另有所图,杨波手下的兵士有了皮质的冬装,来年杨波定是要亲自率人前往辽东,到时,辽东的皮货生意怕是要让杨波一人霸盘了。 想到这一层,封万里竟然有些生气,杨波曾经说过,不会染指封家的在辽东的生意,皮货可是封家的大头生意,这不就开始染指了? 哎,恐怕以后封家都要仰人鼻息了,谁让杨波手里有枪有炮呢,得罪不起啊。 尽管心不甘情不愿,封万里也只能应先承了下来。 封万里肯出手帮忙,杨波自然不会客气,杨波让许二江带上几个精心挑选的亲兵,便要再次跟随封家商队的巴图掌柜,走封家的门道,将火枪送到王长生的手上。 此番到四通钱庄,便是要为许二江和巴图送行,封万里心里不爽,并没有亲自迎候,只派了管家老侯来支应。 杨波见管家老侯迎上来,便作了揖,笑眯眯地问:“你家封总呢?” “东家在金库恭候,公子,请。” 杨波开口闭口‘封总’,让老侯很不习惯,还是以东家称呼封万里,似乎有些要纠正杨波的意味。 第153章 玩儿岔了 入得院来,许二江带着车队走靠墙的大道前往金库,杨波则跟随候掌柜,穿过花园的小径,抄近路去见封万里。 因是初建,花园还没有拾掇妥当,栽下的树苗和花草大多还未长成,寥寥数颗垂柳,柳枝上长出了新绿,带来些许初春的感觉。 花园里有个人工开挖的池塘,池塘上架着一道小桥,一头连着当街店铺,一头连着金库。 再往里,是最后的一进,便是封家起居的地方,那里房屋密集,据说所有的房屋都有回廊相连通,这回廊却不是建在地面上,多数在屋顶,有时甚至穿堂而过,这样的布局倒也不错,一旦有什么意外,方便勾连,可及时调动人手应对。 杨波和管家老侯一路说着话,穿过池塘上的小桥,小桥的尽头有一颗粗大的老槐,一个男童正蹲在树下玩耍,手里拿着根小木棍,估计实在逗什么虫子玩儿呢。 旁边站着个小婢,那男童听到动静,抬眼见两人走近,不由站起身,朝杨波望过来,一脸的好奇。 “你是杨波?”那男童忽闪着一对大眼睛,突然脆生生地问道。 未及杨波开口,管家老侯抢了个先,佯怒道:“小天,杨公子是贵客,快叫杨公子。” “你真是杨波啊?”男童兴奋地叫了起来,根本不理会老侯,飞身过来,拉住杨波的衣襟,一边还在嘀咕,“杨波,杨波,哪吒,哪吒,你弄出个三头六臂给我看看?” 男男童倒是不认生,转着圈儿地打量着杨波,时不时还摸摸掐掐的,弄的杨波好不自在,杨波茫然地看着老侯。 “小天..” 那小婢得知来人是杨波,心下慌了,便要伸手去抓住那男童,不料那男童泥鳅一般,一个扭身,便躲到杨波身后,小婢没抓着。 “这位小姐姐,这是谁家的小朋友呀?”杨波笑问。 封万里只有封雅雯一个宝贝闺女,这男童应该是封家亲戚的孩子了。 那小婢闻言,也不敢答话,只是冲杨波福了一礼,眼睛却是看向管家老侯。 “小孩子不懂事,公子莫要怪罪。” 老侯也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说了,“这是封家二叔的二小子,名唤封小天的,这个...东家这一房没有男丁,说好让小天过继来,这样,东家日后也好有个后。” 杨波恍然,封家家大业大,总得要人继承家业,封雅雯是个女子,按照这个世代的规矩,嫁出去的女儿,便如泼出去的水,是没有资格继承家业的。 封万里这么安排,倒也合情合理。 这么一说,再看封小天,倒是觉得眼熟了,有些封雅雯的影子,都是老封家的基因,生得也不差,年不过十岁,衣着光鲜,眉眼灵动,唇红齿白,模样还挺可爱。 “不,偏不叫公子。” 封小天执拗地叫着,扯住杨波的一只手,脸上露出狡黠一笑,仰着头看着杨波,说道:“我叫你..杨波哥哥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封小天故作老成的样子,让杨波觉得一阵好笑,只好道:“什么条件,你倒是说说看。” “我大伯请了个老先生,每日之乎者也,我都快闷死了,我听说在学堂里,好多人挤在一间屋子里上课,想必好玩儿得紧,我要去万里学堂念书,你去跟我大伯说说,倘若大伯同意我去学堂,我便叫你杨波哥哥,如何?” “这又何难?封雅雯...”杨波略一思忖,说道:“雅雯..雅雯还是校长呢,按辈分,她该是你姐吧,你去找你雅雯姐姐,不就成了?” “哼,休要戏弄于我,雅雯姐姐是女子学堂的校长,学堂里都是女子,我,封小天,男子汉,英俊神武,顶天立地,你让我去女子学堂念书?岂有此理..” 封小天啪地甩开杨波的手,冲杨波翻起了白眼,生气了。 杨波一想,也是啊。 “我逗你玩儿呢,待我见到你大伯,便与你说项,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证。” “必须成啊,你可是哪吒,三头六臂呢,你使出来,也让小天瞧瞧你的道行。” 封小天这么说着,还伸出一根儿手指,钩住杨波的一根手指,又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赖。” 给人赖上了,杨波苦笑不得。 封小天得意非凡,拉住杨波不肯松手,直到管家老侯领着杨波,见到封万里,才悄悄躲到一旁,看起来封小天对封万里还是惧怕几分。 封小天消停了,杨波暗自松了一口气,小孩太可爱,虽然皮,却是不招人反感,杨波心又太软,没办法拒绝。 “封总,你这金库固若金汤啊,看着挺结实。” 杨波前后打量一番这金库,几尺厚的青砖砌成,门梁还有水泥加持,三道门锁,尤其是第三道,厚厚的钢质铁门,内嵌式的机关门锁,正是杨波的授意,除非有内贼,否则就算当世最高明的盗贼前来,只能望门兴叹,根本不可能打开。 “贤侄,你这是夸老夫,还是夸你自个儿呢?”封万里晒笑,说道:“倒是,多亏了你的那个啥..混凝土,你瞧,承重的地方都用水泥加固了,放眼大明,也是独一份,能不结实吗?” 两人一阵互吹,待到许二江的带着车队赶来,人员,货物,马车都要作一番乔装改扮,只等夜幕降临,借夜色掩护,秘密出发,神不知,鬼不觉。 一切安排停当,杨波和封万里又到里屋落座,继续密议。 这次算封万里有一次帮了忙,杨波少不得要表示一番谢意。 “自从老夫称你贤侄的那天起,贤侄的事儿就是老夫的事儿,但凡贤侄开口,老夫没有不出手的道理,贤侄何须言谢?”封万里慨然道。 “只是..”封万里瞥了一眼杨波,叹道:“贤侄可知,这私运军械出关,乃是砍头的大罪呀,老夫为了贤侄的事,便豁出去了,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万一路上有什么闪失,老夫一把老骨头,死者死矣,还望贤侄莫要怪罪于我才好哇。” 杨波心里清楚,封万里这是在邀功呢。 王长生在密信里说得清楚,一路上,他见识了封家的手段,可谓手眼通天,路子野着呢,偷运军火出关这种事儿,轻车熟路,铁定没少干,遇到关卡,无非是多打点些银子罢了。 在杨波看来,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不算问题。 当然,另一个角度看,大明官防真是给渗透得跟个筛子似的,基本上属于系统性坏死。 至于封家,只负责贩运,辽东那边给他打个折,这边按市价收购,两头都有得赚,至少不比他们自己收购赚得少。 “封总放心,日后但凡皮货生意,我们都照此办理,决不让伯父少赚银子。”杨波轻笑道。 封万里要的就是这句话,听闻杨波此言,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踏实了。 嘴里却是说道:“贤侄这般说话,可是见外了,贤侄赚银子的路数多不胜数,手上有枪有炮,老夫自然知道贤侄吃肉,总会让老夫喝碗汤的,哈哈哈。” 二人在里屋详谈良久,之后,两人各自招来掌柜的巴图和许二江,倘若路上遇到各种意外,应当如何处置,事无巨细,都交代清楚。 杨波在后院用过晚饭,天色已晚,送走了巴图和许二江等人,杨波便要告辞,不料封小杨波天却拉住杨波的衣角,不停地使眼色。 杨波早把封小天的事儿忘了个干净,见封小天眼色,这才想起来,无奈之下,便和封万里提及封小天要去万里学堂念书的事儿。 封万里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胡闹,一帮子小孩子挤成一坨,能学到什么?” 封万里是在斥责封小天,杨波却觉得封万里在打他的脸呢,说到底,人家还不是看不上杨波的学堂罢了。 杨波悻悻然,封万里这才惊觉失言,赶紧歉意地解释。 杨波冲封小天摊摊手,那意思是说,我也无能为力。 封小天两只大眼睛眨了几眨,哭了,不停喊着,“我们拉过勾的,我们拉过勾的..” “这..” 杨波有些为难了,当然他也是想证明,比之私塾,他的学堂并不差分毫,甚至还要好。 杨波想了想,便改口称封万里为伯父,说道:“伯父,我理解你打算让小天将来继承封家的产业,小天念书并不为考取功名?” “那是自然。” “如此,上学堂当然比读私塾要好..”杨波瞅瞅封万里,见他不以为然,又道:“另外,经营钱庄,小侄自认为颇有些心得,我都可以教给他,伯父你可要三思啊..” “噫..”封万里瞪眼看着杨波,惊道:“贤侄,你是说你要收小天为徒?” 之前封万里在和杨波争论是否应该设立那两只石狮的时候,杨波已经把他从后世的带来的有关银行的说法,跟封万里交了个底。 饶是封万里这样的商场老手,每每有疑问,杨波也总能给出闻所未闻的应对,封万里就是被他说服了的。 更不用说,杨波还有数不清的让人匪夷所思的神奇本领。 杨波肯教小天?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封万里背过脸去,平息一下激动的心绪,许久才缓缓转过身来,“咳咳,这个..老夫思虑良久,既然你和小天有师徒之缘,老夫也不好从中作梗,这样,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让小天给师父端个茶,老侯,你去女子学堂,把雅雯给我叫回来..” “这..”老侯有些犹豫,他不是没去叫过,奈何封雅雯铁了心要做校长,担心又像上次一样,被她爹强行带离沈家堡,始终不肯来钱庄。 “怎么还不动弹?”封万里见老侯不动窝,怒道:“我还没死,我还是她爹,你去,就是绑,也要把雅雯给绑回来。” “哎..”老侯无奈,只好往外走,又听封万里再叫:“等等,你再多跑点儿路,燕青、季顺、魏国公世子徐文爵、得月楼的那个俎掌柜,能请的,都给我请了来,俺们弄个简单的拜师仪式,人多也好做个见证。” 管家老侯匆匆离去,封小天却不乐意了,撇撇嘴道:“大伯,我只是要去学堂念书,杨波哥哥连个胡子都没有,我可不想做他的徒弟。” 杨波好气啊,老脸一黑,这回真是玩儿岔了。 “封总,不用这么麻烦吧...”杨波吃吃道,很无力的口气。 第154章 无缝对接 天刚蒙蒙亮,杨波悠悠醒来,杨波听到窗外来几声清脆的鸟鸣,眼睛却迟迟不肯睁开。 昨晚在封家好一阵折腾,很晚才回来,上了床,有美人儿兮,运动运动,不可描述。 运动一时爽,醒来却困死了,但床还得起。 都是徐文爵那货,每日晨练都上瘾了,风雨无阻。 想当初,杨波却是始作俑者,如今却成了他的心头大患,偶尔想要赖个床都不行,这算什么?自己约的炮,含泪也要打完? 杨波心里咒骂这徐文爵,咬牙要起身,美人儿被惊动了,一把拉住他,顺势把头枕在他的胸口,嘟囔一句什么,杨波也没听清。 “哧,哧,哧...” 沈燕青吃吃地笑着,杨波不得不动手推了,她干脆欺身过来,脑袋埋在杨波的胳肢窝里,止不住地笑,裸露的双肩剧烈地抖动。 “青儿,大清早的,你抽什么风啊?”杨波着恼了。 “叫夫人,别..青儿..青儿的..”沈燕青大笑不止,话都说不顺溜了。“你昨晚..啊呵..啊哈,哈哈..哎呀,不行了,让我再笑一会儿。” 昨晚在封家,封小天拜师杨波,杨波被嫌弃了,封小天说杨波嘴上没毛,不像个师父,死活不认。 封万里偏偏要竭力促成,最后,牛不喝水强摁头,只能采取强制手段,折腾到大半夜,闹得是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封万里也是作,请来一堆人观礼,沈燕青、封雅雯、俎掌柜、季顺、还有徐文爵都在。 难得杨波吃瘪,众人岂肯放过,好生做了一回吃瓜群众,乐不可支地看了全场好戏。 很晚才回到石庙,上了床,做热身运动之时,沈燕青想起来,仍然狂笑不止,差点让一贯神勇的杨小波都挺不起腰身了。 杨波没好气地看着怀中的美人儿,平日里,沈燕青百日里,举手投足英姿煞爽的,说话办事干脆利落的,算得上端庄大气,镇得住场子。 偏偏有个不良嗜好,就是喜欢看杨波吃瘪,但凡杨波吃瘪,准能让她喜出望外,仿佛能给她带来无穷的乐趣。 杨波甚至怀疑,那是一种快感,而且快感的程度不比热身运动带来的感觉稍逊分毫,否则,她没理由那么地乐不可支啊。 “我得起来,徐文爵那厮在外面等急了,说不得要闯进来,就不好看了。” 杨波不耐烦,索性一把将沈燕青拽起来。 春光都泄了... 杨波没什么感觉,都老夫老妻了,不该做的全做了,该做的反而没做,不仅杨波没感觉,连杨小波都对光无反应。 “不就那点事儿么,什么好看不好看?徐胖子家里搁着四房小妾呢,还龙阳之好,荤素不忌的,当他是个雏儿啊?当我不晓得啊?”沈燕青坐起来,旁若无人地着起衣衫来。 什么娇羞啊,矜持啊,全都不见了踪影。 尼玛啊,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杨波扭头看着,大摇起头,叹道:“夫人的做派,都快赶上豪放女柳絮了。” “豪放女?”沈燕青胡乱扎起发髻,挑动眼眉,娇声道:“伦家这般,夫君不欢喜吗?”口气是柳絮说话的那种调调。 “欢喜,夫君最欢喜豪放女了。”杨波咬牙道。 “是么?”沈燕青收敛了神色,冷言道:“这么说,夫君对柳絮也是欢喜得紧了?” 杨波惊觉入坑,顿时大惊失色,赶紧道:“夫人是在床上的豪放女,夫君喜欢,而柳絮下了床,还豪放,那是不好的,二者岂可同日而语,呵呵...” “哼...”沈燕青在冷笑,“你是傻呢,还是当我傻呢?” “...” “只有你在场之时,那柳絮才会那样做妖,你没瞧出来么?”沈燕青扭过头来,双眼直视杨波,看了一阵儿,颜色也缓和多了,“我瞧是你傻,你得小心点,别掉坑里去。” 杨波额头汗涔涔的,听不下去了,跳下床,长刀也不耍了,直奔石庙门外,找徐文爵去爬山了。 待到杨波晨练返来,沈燕青已经端坐在桌前,正在品茗,斯文优雅。 见杨波回来,沈燕青立刻起身相迎,还让香儿准备湿巾,给杨波擦手洗脸,然后招呼杨波坐下,俨然一副石庙女主的模样,派头十足。 “夫君..”沈燕青亲自为杨波沏了茶,又道:“昨日舟山的贺金彪托人带海带回来,这便是你所言的凉拌海带丝,你尝尝?” 杨波扫了一眼餐桌,米粥,油饼,腌黄瓜,还有一盘绿油油的,可不就是海带丝? “青儿,不,是夫人,夫人费心了,呵呵..”杨波坐下开吃。 沈燕青是戏精附身,演技日渐成熟,基本可以做到与刚才在床上的形象无缝对接。 后天,便是元宵节了,杨波明日便要动身,秘密前往洪泽湖,离开之前,两人得去一趟沈府,算是跟沈继之提前过节了。 许二江去了辽东,亲兵队现在缺个队长,杨波倒是相中的一个叫陶世清的,只是他资历稍显不足,现在就提上来,有些操之过急了。 这次去洪泽湖,他要带上陶世清,就是给他历练的机会,石庙的安全干系重大,还得由沈燕青亲自操持。 医馆那边,沈燕青一直在请大夫,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倒是有个尼姑出身的女大夫,以前在尼姑庵给人看过病,懂些医术,说好今日要去见一见的,倘若能成,也可为沈燕青分担一些医馆的工作。 两人吃早点的当儿,把这一天的活计梳理了一下,事情很多,两人都很忙,吃完饭,沈燕青边匆匆去了医馆。 杨波依照惯例,去实验室找沈一鸣交待一番,又到后面铁厂和甘薪谈了谈,两人手上都有各自的项目。 沈一鸣手上的项目很多,化验上次杨波从黄桥带回来的石头,研究磁铁,改良发电机,还要抽空做测量仪表,比如电压表,电流表等。 甘薪正在攻关水压机,现在石庙急需大型锻压铁件,铸件有砂眼,强度不够,西口那边用风车发电,用铸铁做的主轴都断了好几次了。 有些东西,杨波只知道大概的工作原理,细节却不甚了了,只能给些方向性的意见,能不能成,得靠他们自己去无数次的试验。 杨波感觉自己都快被掏空了。 杨波回到办事房处理公文,梅仙儿捧了茶过来,跟杨波说起一件事。 “公子,淮安盐商杜修龄的十万两银子送到了,还有海州碧云寺的慧能大师的五万两,这些都是要入股四通钱庄的。” 这两个人,秦韶跟杨波提到过,几日前,秦韶又来信提及杜修龄的十万两,还特别说道慧能不愿入股四通钱庄,这和尚改主意了? 这个慧能挂着个方丈大师的名号,暗地里却干着见不得光的高利贷生意,杨波早有耳闻。 上次去黄桥,杨波无意中得知,碧云寺曾在偏僻的乡村收买孤儿,上古家有就一个男童被碧云寺弄走了,这事儿杨波一直放在心上,准备路过海州时,让秦韶帮忙查一查。 封万里在沈家堡开钱庄,借贷的利息本地五分,外地十分,比之慧能动辄两三成的高利贷,要低上很多,四通钱庄的生意也在往外扩张,显然是动了碧云寺的蛋糕。 碧云寺送来五万两银子,意欲何为? 杨波蹙眉思忖,也想不出个名堂, “这是文书,要你签字画押的,还有账册,公子要不要看看?” 管它呢,有银子先收着,杨波签了字,画了押,随口道:“好吧,我先看看账册。” 梅仙儿在自家的书案前的立柜里找到账册,转身要拿给杨波看,杨波正咬牙切齿地批阅这公文,仙儿不由暗自好笑,顿了顿,心里却是起了波澜。 后日他便要去打仗了,说是只消月余,可打仗的事儿,谁又能说的准? 整日里,石庙人来人往,杨波东跑西颠,也没几天能落屋。 我和他... 心念转动之间,仿佛鬼使神差一般,梅仙儿却是把那账册小型收进怀里去,走到杨波跟前,说道:“哎呀,昨晚奴家回屋清点账册,想必拉在屋里了。” “又不是非看不可,算了,不看了。”杨波一摆手,继续批阅公文,头都没抬。 梅仙儿一窒,小嘴儿嘟起来,停了一会儿,又道:“奴家看来...公子还是应该看看,毕竟...这么大笔的银子,还是要慎重些...” 杨波停下笔,想了想,终是道:“那是,那是,其实我也想了解一下,最近四通钱庄到底进账了多少银子。” 说完,又埋头批起公文来,书案上公文堆积如山,得赶紧的,四通钱庄最近的业务不少,按章程,他批阅之后,才能做账,章程是他自己定的,能怪得谁来? 杨大公子不上道啊。 怎么办? 把衣襟撕开?光天化日之下,不好吧? 把铅笔打落到地上,然后再帮他捡起来? 不行,不行,那是公子口中的段子,也太那啥了吧。 梅仙儿不住地摇头、不住地瞪眼,始终下不了决心。 杨波见梅仙儿没动窝,奇道:“仙儿,你还有事?” 梅仙儿脸突然红了,讪讪地道:“奴..奴家把那账册放在立柜顶上了,奴家..怕是够不着,公子能不能去一趟奴家屋里..” “嗨,我当什么事儿呢,”杨波丢下手里的铅笔,起身便要去仙儿的住处,又道:“你早说啊,走吧。” 梅仙儿跟在杨波身后,心里怦怦跳,神色也紧张起来。 “喵..” 一只猫咪从树上窜下来,这是一颗桃树,几日前,树上只有花骨朵,如今已经可见零星的桃花了。 好巧不巧,香儿手里拎着个提篮,打对面走过来,问杨波:“姑爷,开饭了,你这是去哪里?” 第155章 春天里 “都中午了?”杨波大惊。 杨波一个上午都在忙碌,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杨波脚下没有停,只是挥挥手,“仙儿把账册放立柜顶上了,她够不着,我去帮取一下。” “噢..那姑爷快点儿,要不,饭可要凉了。”香儿瞥了一眼杨波身后的梅仙儿,那是一种内容丰富的眼神。 仙儿心里发虚,脸涨得通红,哪敢和香儿对视,做贼似的,一溜烟儿从香儿跟前逃过去。 “就这?” 香儿望着两人的背影,小声嘀咕一句:“连院子里的猫怕是都蒙不住,也就蒙一下傻乎乎的姑爷罢了。” 香儿话不多,心思却极缜密,这来来往往的女子,谁还没些小心思?但要想瞒过香儿的一双眼睛,却比登天还难。 不过,梅仙儿的事儿,却不同,自家大小姐都竭力促成,香儿不过一个陪嫁丫头,又何须多管闲事? 当然,那是在以前,准确地说,是在她和杨波去黄桥之前,打那儿以后,香儿扪心自问,遇到这样的事情,无论对方是谁,嘴上不说,可香儿心里...还真是有些不得劲儿。 姑爷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身体已经给了他,命便是他的了。 姑爷不日就要出远门,去哪里,大小姐不肯告诉她,想要陪他去,姑爷又不许。 姑爷说,这次可能要打仗,军中不能有女眷,让她留在石庙,看好乐水、沈一鸣他们,姑爷也好无后顾之忧。 香儿轻叹一声,转过身去,先把食盒送到姑爷的办事房,在那里等他回来。 走到那颗桃树下,发现一夜之间,桃花竟然开了,只是零星的几朵,香儿不舍得去摘,只好轻轻地压下枝头,把鼻尖儿凑过去。 “春天来了..” 香儿深吸一口,感受这春日的气息。 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可不知为什么,这娇嫩的桃花却让香儿感到一丝丝忧伤,香儿莫名觉得心惊肉跳。 而此时的梅仙儿,心下懊恼不已,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又让香儿给撞破了,关键时间也来不及啊。 仙儿的屋子就在杨波住所的斜对面,梅仙儿开了门,也顾不上矜持了,连推带搡地,将杨波弄进屋。 “仙儿,是这个立柜?这也不高啊。”杨波奇道,转身过来,却让梅仙儿一下抱住,“公子,别说话,就让我抱抱,一会儿便好。” “仙儿,呜..”杨波的嘴巴也让梅仙儿凑上来的香唇给堵上了。 此刻,杨波已经明白梅仙儿的用心,只好任由梅仙儿捧住他的脸颊,急切地亲吻他。 这是激吻,暴风骤雨一般。 其实杨波也不是不知道梅仙儿的心思,当初在养马场的时候,他就知道。 可是,梅仙儿做出如此激烈的举动,还是吓了杨波一跳,这可不是梅仙儿一贯的做派。 仙儿身上焕发着迷人的香气,是那种淡淡的玫瑰花的香味,大概是用了石庙新出的玫瑰香型香皂,杨波记得仙儿喜欢这一款。 这种时刻,杨波的禄山之爪肯定闲不下,身下的杨小波更是不甘寂寞,早早挺直了腰杆,向梅仙儿的勇气致敬了。 只是,这真的好吗? 梅仙儿的身世,以及她在倚红楼悲惨的遭遇... 而且,梅仙儿发过誓言,一生不再嫁人,她是认真的。 梅仙儿工作起来心无旁骛,最重要的是,她对杨波忠心耿耿,贯彻杨波的意图,绝无二话,早已是杨波的左膀右臂,离不开了。 本质上说,梅仙儿是杨波的下属,就像在一家公司里上下级的关系,这样纠缠不清,看着就像后世的那种总裁办公室恋情,多数情况下,对公司的发展都是有害无益。 杨波一直觉得,梅仙儿追求的是事业上的成功,或曰,追求的是因为事业成功而带来的尊严。 两人瓜前李下,稍有不慎,就可能对她造成二次伤害,那就太残忍了,还不如保持纯粹的工作关系,来得健康久远。 所以,尽管沈燕青有意促成,杨波却在刻意回避,外人看起来,倒真像是纯粹的工作关系了。 当然,杨波并不知道,梅天佑给梅仙儿写过一封信,在信里,梅天佑把为梅家繁衍后代的重任交给了梅仙儿。 梅仙儿想要个孩子,如此,梅家后续后人,梅仙儿也算对自家二叔有了交待,这是梅仙儿的秘密。 这个秘密,梅仙儿绝对不会告诉杨波的,她怕把杨波给吓跑了。 吓跑了,到哪儿去找杨波这样本事大长得帅的帅逼? 也不知道杨波知晓这个秘密之后,会作何感想呢?让人十分期待呀。 正在杨小波意气风发,杨波胡思乱想的当儿,突然听到屋外有人在叫。 “杨波...” 俩人就像被开水烫着一般,赶紧跳开。 “是王冰凌..”杨波惊道,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衫。 梅仙儿也是一阵慌乱,伸手把怀里的账册塞到杨波手里,“这是账册,公子,你先出去。” “那你..”杨波见梅仙儿衣襟散乱,漏光漏得不行了都,总要拾掇一阵子,杨波的禄山之爪,太放肆了。 杨波挺了挺前胸,干咳一声,镇静自若地走出房间,抬眼便见王冰凌站在门前不远的地方,面无表情,正冷冷地瞅着他呢。 王冰凌今日着一身黑,窄袖,束腰,灯笼裤扎在长筒皂靴里,腰间挂着柄长刀,这种打扮,杨波是第一次见。 王冰凌应该是刻意将衣裤做得宽大松垮,即便如此,也难掩她前凸后翘、窈窕颀长的身段,尤其是两条大长腿,浑圆挺拔,各自连着上面半月形的优美弧线,让人浮想联翩。 杨波客气地跟王冰凌打了招呼,晃了晃手里的账册,也不管别人信不信,先解释一番再说。 王冰凌并不理会,只是抬眼望天,今天天气也确实不错,难得的暖阳,王冰凌大概正想着把杨波埋在什么地方,而那地方,绝对没有明媚的春天。 “晴天白日,朗朗乾坤..”王冰凌似乎在吟诗。 “冰凌儿,别吟诗了,你找我有事儿?” “无耻之尤。” 杨波恼了,“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无耻了?” 王冰凌冷冷地看了杨波一眼,就像在看一样很脏的东西,也不废话,转身往杨波的办事房走去。 香儿守在办事房,见两人进来,盯着杨波看了一会儿,眼神有些怪异,稍顿,便起身找来块湿毛巾,说道:“姑爷,你刚吃过冰糖葫芦?嘴角上还有碎屑呢,你擦擦。” “冰糖葫芦?”杨波呆了呆,老脸红了,迭声道:“是啊是啊,是吃过,呵呵呵..” 接过毛巾擦了擦,在茶几后面坐下,香儿摊开食盒,杨波准备吃午饭。 “冰凌儿,你要不要吃点儿?”杨波问。 “不用,吃过了。”王冰凌翻了几个白眼,取下腰间配刀,远远坐下,把刀横放在两腿之上。 “什么事?”杨波大口吃着,一边问。 王冰凌安静地坐着,也不言语,直到杨波吃完饭,香儿把食盒收捡好离开,这才开口。 “听说你缺个亲兵队长?你看我行么?” “你?”杨波瞅瞅王冰凌,连连摇头,说道:“不合适。” 亲兵队做的是护卫工作,手里有火枪,靠的是集体力量。 王冰凌原是闻香教最出色的外手,就是外勤人员,专司秘密刺探,暗杀,抓活口,这类活计,可想而知,对个人能力要求极高。 杨波没见她使过武功,应该也不会差。 尤其,王冰凌的一手易容绝活,把自己的脸当画布,只看脸,她可以装扮成任何人,实在太难得了。 “怎么,看不起我?”王冰凌脸色不善。 “你是做那啥的,将来用得着你地方太多了,在亲兵队,岂非大材小用?” “不去亲兵队也罢,此番你去洪泽湖,我要跟着去。” “你..洪泽湖,你是怎么知道的?”杨波凛声问道,脸色都变了,腾地站起来。 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洪泽湖,杨波是秘密出兵,乃是军机大事,这种事,知晓的人岂能随意向外人透漏? 沈家堡只有为数不多的高层知晓整个计划,即使是即将开拔的火枪营,也只限队长以上级别的军官知悉,余者只知有行动,却不知是行动是什么,多数人还以为是演习呢。 杨波可是有言在先,绝不可向无关人员透漏半点风声。 王冰凌何从知晓? 杨波凌厉的眼神看着王冰凌,那意思,此事非同小可,必须有个合理的解释。 “啧啧啧..”王冰凌耸耸肩,倒是轻松得很,“大堂主果然料事如神,就知道你会这样。” “大堂主又如何?这是军机大事,事关我火枪营数百将士的生死,泄露军机可是要砍头的大罪?我就问你,你有几个脑袋?” “行了行了,你吼个什么来?” 王冰凌兀自云淡风轻,揶揄道:“大堂主说你向来行事鲁莽,倘若不是次次都撞上狗屎运,早不知死几回了,她让我跟随左右,护你小命,此事燕青也知晓,你还要砍了我的脑袋不?” “....” 这些个女人啊,真是..拿她们没辄了。 关键人家是说要来保护他的,说起来,也是一片好意。 杨波颓然坐下,寻思一阵,就算此次不算泄密,但此风不可长,他不能同意王冰凌去洪泽湖。 “军中不能有女眷,你去算什么?绝对不行。”杨波绝然道。 王冰凌也着恼了,手起刀落,刀柄拍在书案上,厉声喝道:“杨波,你给我说清楚,我是护卫,可不是你的什么女眷。” 杨波神色一呆,稍顿,无力地挥挥手,说道:“你..你走吧。” “走就走,本姑娘还不乐意侍候呢。” 王冰凌长刀在腰间挂起,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第156章 魔镜 午后。 杨波拉上季顺在各大工厂巡视。 杨波手里有一份清单,船厂、铁厂、酒精厂、水泥厂、马车厂、火柴厂.. 工厂远不止这些,这小半年,小店小厂,如雨后春笋一般,不断涌现,这让杨波心生感概,中国人果然天生具有商业头脑,资本是逐利的,断然不会浪费任何机会,大明的商人没有供应链的概念,但石庙的供应链就这样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然成型。 船厂、铁厂、水泥厂,这些工厂的产出,沈家堡自用尚且不足,极少对外销售,基本赚不来银子。 赚银子的主力还得是火柴厂和马车厂,按眼下的产能,每年能给石庙带来好几十万两的收益。 可石庙的项目太多,开销太大,眼见已经入不敷出了。 杨波需要更多的工厂。 香皂厂和玻璃厂,便是其中的后起之秀,杨波还没找到低成本生产火碱和苏打的办法,厂子开了,但产能有限。 量少没关系,饥饿营销,把价格炒上去,目标客户锁定达官贵人和海外,银子照样赚。 香皂由秦韶操盘,已经在海州上市了,火到不行,一块玫瑰香型的香皂已经卖到五两银子一块,还有价无市。 玻璃厂的第一个产品,是镜子。 拿一块平板玻璃,锡和汞现世都不缺,在玻璃的一面贴上一层锡箔,然后灌上少许汞,锡可在液态汞里溶解,形成双金属层,和玻璃紧密贴合,便是一面镜子,这便是传说中锡汞剂造镜,非常之简单。 唯一的是,汞有毒,杨波业向用银镜法制镜,可现在石庙还没有能力生产相关的化学试剂,只能一步一步来了。 其实,后世温度计也用到金属汞,到时科普一下,做些防犯措施,把危害降到最低限度,即可。 现时的人们主要用铜镜,可以想见,一旦玻璃镜横空出世,定然炙手可热,不愁赚不来银子。 此时,杨波正在玻璃厂。 玻璃厂的负责人是老扈,就是尤素卿从南京招募而来做绣花针的那位,后来在杨波指导下,做过几副望远镜和显微镜,被杨波看上了,干脆让他做了玻璃厂厂长。 玻璃厂的主要设备是玻璃炉,这一台是新搭的,比马道长的炉子要大很多,厂子拢共十来号人,跟后世比,连小作坊都算不上,但杨波要的是垄断利润,价格自己定,第一桶永远是金。 工人们在干活,一炉玻璃态浆料正好出炉。 老扈亲自操刀,将一块四四方方的铁板水平置于坩埚之上,铁板四周有沿儿,内里被打磨的光滑如镜,工人用瓢舀起一瓢浆料,泼在铁板上。 浆料在铁板上平铺开来,在重力的作用下,自流平,多余的浆料顺着一个小开口,留到铁板下面的坩埚中,稍后回炉再用。 待到铁板上的浆料冷却,一块平板玻璃便做好了。 杨波凑上去瞧了瞧,局部明显可见凸凹,应该是冷却太快了,还得想办法改进。 只能挑那些相对较平的地方,切割下来,送到后面的锡汞工序,这一炉,良品率应该不高。 老扈忙完了活计,过来见礼,手里拿着两柄镜子,这是他们眼下唯二的成品。 杨波拿过来,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笑了。 水灵得很,脸蛋都能掐出水来,年轻真好啊,就为了这个,也不枉这次穿越了。 上嘴唇隐隐一抹淡青色,纤毫毕现,伸手摸摸,软软的,不是茸毛了,而是货真价实的短须。 季顺在杨波的肩头敲了一记,大笑道:“从现在起,你就是个男子汉了,哈哈哈..” 杨波老脸一红,神色有些忸怩,赶紧对老扈说道:“扈师父,你干得不错。” “这都亏得公子的神机妙算,俺不过是出些气力罢了,当不得公子的夸赞。” “哎,我说老扈,公子夸你,你就接着,忸怩个什么?”季顺喝斥道:“走,去办事房,公子还有事跟你交待。” 在工厂,季顺总是很严厉,只要他一出现,工人们便噤若寒蝉,相比之下,杨波就显得格外和蔼可亲。 杨波要谈的,事关安全和保密,这是他一贯重视的。 安全主要是汞的毒性,提醒老扈注意防范,至于保密,杨波主张签订五年合同。 “那五年之后呢?”季顺问。 杨波笑道:“有五年赚头,足够了。” 季顺显然不满意,他主张跟铁厂和一号、二号炸药工厂一样,涉密的岗位一律终身合同,但凡有泄密者,终生追杀。 在他看来,杨波脑袋瓜子里的东西都是摇钱树,恨不能把所有的工厂都用铁盒子装起来,杜绝一切泄密的可能,有银子自家赚,且一直赚下去,不好么? 但杨波却有不同的想法,炸药工厂不用说,一定是最高密级,石庙铁厂生产出来的产品近乎钢铁,钢铁是工业之母,当然要保密,能保多久保多久。 但镜子和火柴不一样,是居家用品,总要寻常百姓消费得起才好,石庙独此一家,永远只能是奢侈品。 再说,就算泄露出去,没有石庙设备的支持,想要做出石庙一样的东西,恐怕也很难,石庙完全可以卖设备,一样有利可图。 至于五年以后,这里的工人,愿意出走自家开厂,开去,愿意留下的,杨波也不缺赚银子的项目,眼镜、建筑玻璃、无数的玻璃制品,无限的钱途,接着干就是了。 杨波定下框架,剩下的就交给季顺具体执行,季顺威信极高,比杨波更在意技术保密,一向防范甚严,交给季顺,杨波是放心的。 辞了老扈,杨波和季顺便要离开,有件重要的事,还要跟季顺交待。 “季叔,明日我带二十亲兵,前往淮安,你现在可以把消息放出去了。” “啊..”季顺大为惊愕,急道:“不是说秘密行动吗?” “督帅大人许了我黄桥,但是非收到那一百只火枪,不生效,我是去给杨一鹏大人送火枪的。” “噢..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呵呵,你小子,连你叔都要瞒到最后哇。”季顺手指点点杨波的额头,“好吧,我这就去办,就从玻璃厂开始。”说完一挥手,又回去了。 杨波一人走出厂门,路边停着的一辆马车上,跑下来一个小姑娘,递来一张纸头,杨波心里一阵叫苦,是尤素卿。 定是王冰凌回去告了状,尤素卿这是寻他去挨骂了,得想个应对之策才是。 思虑片刻,杨波又转身回工厂,跟老扈要了那面镜子,揣进怀里,这才上了马车。 “你是韩..”韩家的姐妹是双胞胎,杨波总是分不清,问道。 小姑娘立刻答道:“尤雪。” “尤..雪?你不是姓韩吗?” 小姑娘支支吾吾地,杨波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又问:“那你还去学堂念书么?” “念啊,明天是元宵节,学堂下午放假了。” “那你告诉我,你在学堂都学了啥?” “写字呀,识数呀,还能有啥?公子你知道吗?我们数学老师是个小姐姐呢,比我大不了多少,小老师教得可好了,我能数到二十了。”看得出小姑娘很得意,很喜欢念书的样子。 杨波呵呵一笑,她说的小老师,便是乐水,乐水即在万里学堂给徐骥当学生,又在佩瑶女子学堂当老师,教数学,还帮着封雅雯编写教材,每天也是早出晚归,连跟杨波见面的机会都少了。 尤雪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杨波听着,时不时点点头,一边撩开车帘子,看见路边不少人家都挂起了灯笼,有些店铺还扎起了花灯,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 在七里巷,杨波看到韩赞周站在一家店铺门前,像是在跟谁吵架?不经意间,韩赞周竟朝马车这边看过来,杨波赶紧把头缩回去,韩赞周没看着。 也不知这老小子在干嘛,管他呢。 这一次,马车是直接从大门开进去,而不是走沈府的侧门,以往这大门是用青砖给封死了的。 门楣上写着‘竹园’两个大字,是瘦金体,清秀飘逸的感觉,虽说跟尤素卿性格不搭,但是园子倒是配得上这两个字。 两人来到竹林不远处的那个亭子,这地方杨波来过一次,还跟褚春分下过一盘棋来着,杨波后来才知道,这亭子还有个名儿,叫半奚亭。 “娘亲,杨公子来了。”小姑娘是在跟尤素卿通禀。 “雪儿,以后别叫杨公子,叫姐夫,记住了?”尤素卿的声音。 尤雪退出亭子,让杨波进去,杨波明白了,尤素卿可能是看人家韩氏姐妹生得周正,给收养了,所以才让他们改姓‘尤’。 这亭子结构有些奇怪,下面由半人高的楠竹围着,从外面看不到坐在里面的人,进到亭子里面,这才发现王冰凌也在,正跟褚春分下棋,见杨波进来,只是狠狠剜了他一眼,而褚春分则略略点头示意. “我..”杨波和尤素卿异口同声,撞一块儿了。 杨波抢先说道:“我有好事儿,我先说..” 伸手从怀里掏出那面镜子,双手捧起,弯腰奉上,口称:“小姨,小侄特意准备了一份薄礼,略表孝心,呵呵..” 杨波说的不伦不类,听得尤素卿直皱眉头,什么玩意儿,抬手取了来。 “呀..”尤素卿惊叫一声,差点没把手里的玻璃镜子给摔了。 “小心..”杨波做守护状,又道:“这是玻璃镜,普天之下独此一份,珍贵无比。” 杨波张口就来,老扈命明明做了两柄,而且明天可能还会再做出几柄。 两女听到动静,也围了过来,一时间,亭子里尖叫连连,弄清楚这又是杨波折腾出来的,两女又都嚷着也要。 杨波摊摊手,说道:“这个..你们得掏银子自己去买,到时我给你们打个折..” 话音未落,王冰凌大怒,“守财奴...分儿,别理他,我们接着下。”一剁脚,重重地踩在杨波的脚丫子上。 “王冰凌,你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杨波疼得呲牙咧嘴,怒道。 王冰凌冷道:“君子?呸..” 这边厢,尤素卿自顾自把玩那镜子,高兴坏了,时不时拂拂鬓边青丝,颇有些顾影自怜的意思。 “魔镜,魔镜,告诉我,天下女人谁最美,我,我,我..”杨波在心里替她默念。 这镜子太神奇了,就跟施了魔法一般,尤素卿爱不释手。 镜子确实漂亮,杨波是费了心思的,准备当奢侈品卖,当然得高配。 镜面是椭圆形的,镶浮雕银边,下面是铜质手柄,事实上,为了节省时间,这手柄就是直接从极品铜镜上拆下来的,上面雕刻着花鸟云纹图案,配上晶莹的玻璃镜,更显精致华美。 第157章 黑金软甲 尤素卿终于放下镜子,见杨波笑眯眯地看着她,顿时脸颊一丝晕红飞起,眉宇之间,竟有了羞赧之意。 不过,这镜子确实神奇,更神奇的,是这小鬼头,折腾个不停,隔三岔五地都有新奇儿出来,件件都是鬼斧神工,让人欲罢不能,这也太...离谱了吧。 这小鬼头就该弄出个照妖镜来,让人看看,他到底生着个什么样的玲珑心肝? 小鬼头,不学好,歪门邪道倒是学得快,都学会送礼了,真是狡猾狡猾的。 尤素卿小心把镜子放下,斜眼看过来,“你可知今日叫你来,是为哪般?一面镜子就想堵住我的嘴,你怕是想多了。” “小姨妈何出此言,侄儿前来,便只为聆听小姨妈的教诲,小姨妈有话,直管说来。” 拿人手段,吃人嘴短,人性使然。 不让王冰凌去洪泽湖,王冰凌告刁状又如何?有了这面镜子,看尤素卿欢喜的样子,也就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王冰凌照样去不成。 杨波心里美滋滋的,不由佩服起自己的机智来。 “先跟说个好消息,分儿已经答应留在沈家堡,帮你操持译书事宜。” 杨波大喜过望,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褚春分是个语言天才,识拉丁文和意呆利文,现时这样的人才可不多。 西人着作拢共七千多部,徐骥和李西华等人已经从杭州收罗来几十部,人手也不断络绎前来,还是语言问题,进展十分缓慢,褚春分若能加入,进度便可大大加快。 杨波兴奋得直搓手,视线投向正在下棋的褚春分。 事关自己的去向,褚春分正竖起耳朵偷听呢,心思不在棋盘上,以至于连下无理手。 杨波急不可耐,正要找褚春分说说自己的计划,可尤素卿接下来的话,却如当头一棒,砸得他晕头转向。 “你先别急着高兴,原本我打算让分儿去南京接替穆英的,穆英的情况...小姨很为难啊,这事儿,便由你来决定,叫你来,这是其一。” 尤素卿小声说完,好整以暇,看着杨波,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一边,七千部书的翻译工程,重要性不言而喻,另一边,穆英,穆英怀有身孕,要命的是,那是他杨波的种。 过不了多久,肚子便大了,挺着个大肚子,在倚红楼那种地方,走来走去?那画面.. 尤素卿这会儿,又拿起那面镜子照起来,时不时斜眼看过来,那眼神,颇有些玩味儿。 不会是这女魔头,又在跟他耍心眼子吧? “先把穆英从南京接回来,至于译书的事,以后在想办法。”杨波终于说道。 “噢..” 尤素卿直视过来,脸上似乎有失望的神色,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哈哈,分儿,这局我赢定了。” 王冰凌突然大声嚷嚷起来,手里的折扇打得啪啪响,得意至极。 “我一件你就...呜呜呜..”得意之余,王冰凌竟呜呜地唱了起来,唱的竟然是‘芒种’。 杨波心烦意乱,有些坐不住了,便要起身告辞。 “分儿的事,只是其一,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想走?”尤素卿也站起身,要杨波跟她去。 褚春分识眼色,赶紧过来相送,王冰凌一脸的不高兴,也只能跟着过来。 尤素卿抬步往外走,一边责怪道:“杨波,一面镜子的不是,惹得冰凌儿不高兴,你还是个男人么?” “哪能啊,小侄不过一句玩笑话,洛英冰分,人人有份,倘若一面不够,我给两面。”杨波神思不属,随口应道。 身后哗啦一响,杨波情知不妙,慌忙扭头观瞧。 王冰凌抓起一把棋子儿,一粒接着一粒,砸了过来。 砸得神准,砸在杨波的后脑勺上,生疼。 “王冰凌,我警告你,君子动口不动手...”杨波一边大叫,一边抱头鼠窜。 亭外。 松竹苍翠,曲水流觞,虽说春寒料峭,尤其到了傍晚,气温还是很低的,但春意藏不住,生机无处不在。 ‘沉住气,事情总有解决办法的..’杨波在心里自我宽慰。 夕阳下,竹指摇曳,疏影攒动,小楼就在前方。 楼前,那两簇毛竹仍旧枯黄,只是下面多了些笋尖儿,梅花还没凋谢,门口两株盆栽的桃花,已然盛开。 有小婢正忙着往屋檐下挂灯笼,见尤素卿和杨波走过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弯腰福礼。 进得楼来,迎面便是通向二楼的竹梯,杨波还记得,他和青儿的婚房就在二楼。 楼梯前,左边开着窗,右边,屏风、多宝阁、多宝阁、屏风,充做玄关,中间有一道门,里面便是尤素卿起居所在? 这里杨波没来过,但格调似曾相识,是那种‘低调的奢华’的感觉。 外屋是尤素卿会客的地方,有个朝西的明窗,窗前摆放一张小巧的长方桌,桌上放着台古琴,左近的墙壁上悬挂着一柄带鞘的长刀,那刀柄上的图案纷繁复杂,闪着红光,上面镶有宝石,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杨波百无聊赖地看着,尤素卿悄然走过来,抬手取下那把长刀,“喜欢的话,可以送给你。” 刀是冷兵器,自从有了击发式火抢,杨波还真看不上。 杨波摇头,“不了,小姨还是留着自个儿用吧。” “你是嫌我的刀不利么?”尤素卿黑下脸来,呛浪浪一声,拔出长刀,倏地扭身,电光火石之间,刀光如练,刀尖儿直逼杨波的喉头。 “啊..你干嘛..” 杨波惊出一身冷汗,直觉脖子凉飕飕的,隐隐一丝刺疼,瞬间变成木头人,话都不敢说了。 尤素卿美目圆睁,喝道:“冰凌儿的武功乃是我亲传,一手刀法出神入化,连青儿都自叹不如,送你做护卫,你竟不识好歹,真是岂有此理。” 该来的总会来,那面镜子竟然挡不住? “军营里都是粗汉,冰凌儿一个女子..”杨波的声音颤颤的,尤素卿厉声喝断:“你怕是对冰凌儿的本事有误解,她在敌营里来回穿梭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小姨,你能不能先把刀拿开,我想打...喷嚏..” “好啊..” 说时迟,那时快,尤素卿手腕轻抖,白光一闪,杨波心下骇然,赶紧闭上双眼,直听得哧拉一声响,然后呛浪浪... 杨波小心翼翼睁开眼,见长刀已然入鞘,不由长舒一口气,扭了扭脖子。 这一扭不打紧,左边半拉膀子都露出来了,皮袍子的左肩整个不见了踪影,里面的中衣似乎也划破了。 “小姨,这也太过分了吧?” “过分么?不觉得..”尤素卿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波,又道:“我的刀可还锋利?你感觉如何?” 杨波只能无能狂怒,咬牙切齿道:“我冷。” 尤素卿扑哧笑出了声,又绷住,转身进了里屋,不大一会儿,又走出来,手里拎着件包袱,在坐榻上坐下,抖搂了几下,拿出一团黑色的物事,递给杨波。 这是什么鬼? 挺沉的,看着像件没袖头的毛衣,摸着硌手,硬喳喳的,通体黑色,幽幽寒光,是黑矿断面光泽的感觉。 “这是黑金软甲,这把长刀都刺它不穿,一般的刀箭更是不能伤它分毫,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就送给你了,若你再不识好歹,我一刀劈了你。” “竟有如此神奇物事?” 杨波最是惜命,倘若这软件真是那么神奇,杨波求之不得,哪还用逼? “还有件皮袍子,我不过穿了一两次,你先换上。”尤素卿这么说着,突然脸红了,不由拂了拂鬓边的发丝。 “小姨,你让我穿你的衣服?”杨波奇道。 “这是男装,你爱穿不穿?”尤素卿大光其火,怒道。 杨波看着尤素卿,那意思,你得想回避啊,可尤素卿盘腿坐在榻上,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出言讥讽:“一身贱皮子,谁稀罕,忸忸怩怩,你是不是个男人,” 杨波真的着恼了,是不是男人?我倒要让你瞧瞧,我是不是个男人.. 三下五去二,瞬间脱了个干净,露出赤裸的上身,撇腿,抬臂,握拳,做了个健美的动作。 虽说还没练出六块腹肌来,但胸大肌,二头肌,鼓一鼓,还是相当可观的。 不知何时,尤素卿竟然走到杨波跟前,伸出两只柔荑,在杨波的前胸上下摩梭起来。 “你有些气象..“尤素卿轻声诉说,“杨波,你要明白,没有人比我更渴望你成就一番大业,你得先保住你的一条小命,成就大事,成大事者,最忌优柔寡断,儿女情长,你懂我意思么?” 低沉的声线,里面夹杂这一丝丝颤音,充满了摄人魂魄的魅惑。 杨波无法坑距。 尤素卿靠得很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一股炙热的气息传过来,仿佛可以融化一切,杨波的心儿在荡漾,就像喝醉了酒一样。 两人站在窗前,落日的余晖,穿过窗棂,斜斜地照进来。 绝美的容颜,粉雕玉砌,丰腴的身段,妩媚多姿,仿佛画中人一般,浑身上下,弥漫一层若有若无的金光,成熟的风韵,绝代的风华,都在那金光里。 必须承认,颜值就是力量,这力量是惑,引无数英雄尽折腰,这力量是坑,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杨小波不安分了,探头探脑的,玩儿起了跷跷板,杨波情不自禁,冲动地将尤素卿的两只柔荑紧紧握住。 “小姨,我...” “你还知道我是小姨啊?” 尤素卿猛地抽出自己的双手,抬手给了杨波一记小耳光,为什么是小耳光?那是因为,这耳光跟挠痒痒差不多,没什么力道。 尤素卿趁势抽身离开,正色道:“青儿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带她,且不可慢待,不然,我的长刀可不认得你是谁。” 第158章 专业女司机 日上三杆。 杨波的车队已经到了梅府。 ‘杨波是财神,正月十五这天,若是能看他一眼,从此便时来运转,一生一世,吉星高照,吃喝不愁。’ 这传言,不胫而走,杨波前往淮安,途径梅镇的消息传来,梅镇人奔走相告,纷纷赶来梅府,可谓万人空巷,都想要一睹杨波的尊容,权当新年伊始,博个彩头。 如今的梅府,早已变了模样,跑马场上面盖起了一排排的房屋,付满的人在那里办公事,而粮仓所在的位置,搭起了戏台,四周布置了景观,扎起了花灯,晚上有灯会,这里会很热闹。 杨波上得戏台,似乎说了些什么,台下的人也听不见,只见杨波在台上挥手致意。 台下顿时沸腾了,像炸了锅似的。 看见杨波的人振臂呼号,有人喜极而泣。 没看见杨波的,拼了命地往前挤。 台下人潮汹涌,里三层,外三层,挤的水泄不通。 这正是杨波想要的效果,戏台之上,杨波确实在演戏。 有两个人,却不同寻常,他们黑着个脸,任由别人推来搡去,始终一言不发。 “我们走。”说话的人又黑又瘦,听口气,像是个头儿。 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两人走到梅府对面的一间茶水铺子,在角落坐下,店家立刻提着酒壶过来,给满上两碗黄酒。 “客官,可看见了财神?” “你是说杨波?”那黑瘦男子随意应道:“见着了。” “哎哟,客官啦,这财神的名讳可说不得,说了,便不灵验了。”店家说得神秘兮兮地,可见那黑搜男子脸色不善,立刻改口道:“当然,这个也是因人而异,心诚就行,心诚则灵嘛,小的还是要恭喜二位客官,您二位慢用..”掌柜的说完,一溜烟跑了。 “头儿,杨波今儿可是见着了,你说咱们真能发财么?”说话的人是个小矮个。 “发财?”头儿哧笑道:“蠢材吧你,那不过是杨波小儿蛊惑人心的手段,你也信?” 头儿端起酒碗,灌了一口,又道:“若是弄来火抢,咱们可真就发财了,说不定还能升官。” “今日便是个机会,倘若有火枪在手,一枪便能嘣了那小子。” “嘘...小声点。”头儿小声喝道,眼睛却是望着铺子外面。 两个肩膀赶着火枪的兵士正在巡街,刚好打茶水铺子门前经过。 “头儿,这是火枪营的士兵,他们的规矩多着呢,从来不单独行动,在外面下手,怕是不易。” “所以,就指望你了,你只需依计行事,火枪迟早到手,我们需要加快行动,弄到火抢只是个开始,疯子可催得紧啦。” 头儿口中的疯子,便是冯仪,矮子便是冯仪落在梅镇的一个棋子,别看他人矮,还是个左撇子,可一把菜刀使得飞起,刀工了得,寻了个在火枪营里当厨子的机会,头儿自己还没个正经营生,在工地搬砖呢。 “头儿,我得走了,耽搁太久,让人起了疑心,就不好了。”矮子说。 “这里有些银子,多笼络一些人,为我所用,我现在在工地上干苦力,成不了什么事,听说梅镇在弄个什么城防营,我正想办法混进去,将来办事也好有个依托。” 小矮个点点头,接过银子,收进怀里,把酒干了,转身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又在一家食铺买来一只烧鸡,二斤烧刀子,用包袱皮裹了,然后匆匆赶往菜市。 到了菜市,找到同伴,采买齐备之后,驾着一辆驴车,赶回养马场军营。 驴车一路叽叽咕咕,到了养马场军营门前,发现一堆人似乎在拉网?便凑上前去,问个究竟。 “拐子,你眼瞎啊,这可不是渔网,是铁丝网,石庙弄出来的新鲜玩意儿。” 有人称呼那小矮个为拐子,因为矮子是个左瓜瓜。 嘶... 拐子闻听,心里直犯怵,那东西细细的,亮晶晶的,上面还有倒刺儿,那玩意儿正是铁质的,可不就是铁丝网? 这要是给挂上,还不得遍体鳞伤啊,要命的是,他们显然是要在围墙顶上,都给围一道,日后,这墙是不能随便翻了,这可如何是好? 负责拉网的班长,姓卢,长着个大脑袋,军营里伙食好,彪呼呼的,这人拐子认得,人称卢大头,据说跟梅镇预备营营长卢寅时沾些亲戚。 卢大头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喜欢喝点小酒,可军营有规定,不许饮酒,厨房里有用做佐料的黄酒,这货便时不时地到后厨偷喝几口,一来二去,拐子便和卢大头套上了近乎。 卢大头把拐子拉到一边,朝驴车扬了扬下颌,“拐子,你车上..你懂的?” “那还用说,卢班头的事,小的如何能不放心上,驴车上有只烧鸡...” “老子要烧鸡干什么,老子要什么,你他娘的还不清楚么?” “别急啊,正宗山西烧刀子,二斤呢,都在车上,中午班头过来,好好喝上几杯。” 卢大头闻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不过,中午他可不敢,“不行不行,大白天的让人发现了,可是要关禁闭的,你大概不知道关禁闭的滋味有多难过,晚上,晚上我当值,你他娘的可得把二斤烧刀子,给老子留好啰。” 卢大头晃着大脑袋,走了。 怂货... 拐子暗骂一句,招呼同伴驾着驴车,过了哨卡,进了军营。 昨日起,方立春带走了三百号人枪,说是去小陈庄,和海州中御千户所的官军搞什么对抗演练,养马场现在由二队长王水生暂领,军营里显得空落落的。 经过营房,拐子看到大头兵们三三两两在吹牛打屁呢,有人蹲在地上,有人靠在门框子上,这若是被杨波或方立春撞到,轻者关禁闭,重者三十军棍。 看样子,军容军机松懈不少,拐子心中一阵窃喜。 而此时的杨波,可不知道这些变故,他正在前往海州的路上,车队过了虎山,徐文爵死皮赖脸地挤上了杨波的马车。 “文爵,你不去挤蒲佩瑶的马车,到我这里干什么?”杨波警惕道。 杨波确信,这小子跟秦韶有一腿,可蒲佩瑶无论怎么跟他甩脸子,徐文爵矢志不渝,颇有些锲而不舍的架势。 尼玛屁的,荤素不忌,占尽便宜。 关于取向问题,是胎带的,还有后天的?后来的研究者可能也说不清楚,杨波倾向于认为是后天的,也就是说,存在被人带偏的可能,别搞到最后,自己被徐文爵这货给带偏了。 念及于此,杨波嫌弃地看了徐文爵一眼,身体往边上挪挪,离他远点儿。 徐文爵显然没留意,或者说,徐文爵已经见怪不怪了,“我倒是想..可人家不让啊,跟三哥共乘一车,也好请教一番铁矿的事儿,这次回南京,我可要为你多挖些矿来。”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成,你就不能想想办法?”杨波表示鄙视。 “能有什么办法?”徐文爵垂头丧气,很快又回过神儿来,“三哥,你有办法?” “呵呵..”杨波笑的颇为鸡贼,“这马车可是我亲手设计..” “你是说..”徐文爵眼前一亮。 两人嘀咕一阵,徐文爵显得很兴奋,当即让车夫停下,跳下了马车。 过了虎山,便是小陈庄,杨波一行人要在此地稍事歇息,人吃马喂之后,天黑之前赶到海州。 “公子,小陈庄到了,请公子下车。”有亲兵在车外粗声粗气地叫道。 “噫..”杨波下了车,见那亲兵留着个小胡子,好像没见过。 亲兵队是杨波的心腹,平日里,每天清晨一起爬山,虽说不能全都叫出名儿来,但也不至于面生。 “你是谁?我好像没见过你..”杨波警觉道。 “那是你有眼无珠..”那人声音变了,分明是女声。 杨波惊骇之下,立刻反应过来,顿时黑下脸来,“你来干什么?” 那小胡子亲兵,正是王冰凌所扮。 亲兵队军纪律严苛,戒备森严,王冰凌就算易容术如何高明,没有内应,绝不可能扮成亲兵混进来,定是尤素卿的手笔,说不得她早就在亲兵队安插了人手。 尤素卿的手伸得太长了,偏偏杨波还真没有好办法对付。 杨波郁闷至极,在小陈庄用了午饭,再次回到马车跟前,王冰凌身边多了个人,那人正是尼德兰红毛万贝恩。 “我奉二娘之命,押送万贝恩至海州,交与海州知州谢文治谢大人。” “你当我亲兵队是公共厕所,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杨波忍无可忍,吼道。 万贝恩立刻不满道:“杨将军,我提醒你,注意礼节,我可是尼德兰贵族...” 杨波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将万贝恩踢翻在地,“败军之将,你跟我说什么贵族,贵尼玛逼啊?” “我抗议,抗议..”万贝恩一骨碌爬起来,哇哇大叫起来,见杨波气哼哼地不睬他,便向王冰凌问道:“王女士,杨将军是在骂人的话?我要记录在案。” 王冰凌瞥了一眼万贝恩,没做声,接着走到马车前面,“小丁子,你下去,你把那红毛鬼送到亲兵队陶世清处。” 小丁子恭顺地下了车,王冰凌大模大样地登上车夫的位子,杨波好气啊,这是要反天了吗? “小丁子?”杨波瞪着小丁子,咬牙切齿。 “公子,不管我的事啊,这王姑娘,不,王公子乃是大小姐指定的队长...”小丁子绕弯儿躲着杨波走,推搡这万贝恩,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杨波张口结舌,恍惚间,又听到王冰凌粗声粗气的嗓门,“公子,请上车吧。” 杨波气炸了,脑子里像趟了地雷阵,爆炸声此起彼伏,他已经无法思考了,行尸走肉一般,上了马车,却听见王冰凌呵斥连连,挥动马鞭,像模像样。 嚓,这还是个专业女司机。 第159章 怎么还 午饭过后,车队前行二里许,便停了下来,杨波探头张望,听见前面吵吵闹闹,不一会儿,只见蒲佩瑶怒气冲冲,正往这边奔过来。 果然徐文爵在蒲佩瑶的马车上动了手脚,现在奏效了,蒲佩瑶的马车抛锚了,嘿嘿。 眼见蒲佩瑶越来越近,杨波急道:“快驾车,别让蒲佩瑶靠近。” “前后都有马车当道,走不了啊,公子。”王冰凌纹丝不动。 “你就不能绕一绕啊。”杨波没好气。 “为什么要绕啊,公子?” 蒲佩瑶已经走到近前,劈头就骂:“杨波,你个奸商,你做的什么马车?我可是花了近千两银子,这才几日便趴窝?你赔我银子来。” 话音未落,蒲佩瑶已然登上马车,上来就是拳打脚踢,嘴里大声嚷嚷:“赔我银子,奸商,陪我银子..你个杀千刀的..” “佩瑶,你不要胡来,君子动口不动手..” 杨波不能跟一个女人动手啊,很快便招架不住了,“我赔,我赔还不行吗?” “是你给文爵出的馊主意?”蒲佩瑶突然压低了声音。 杨波心里咯噔一下,麻烦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 定是让徐文爵那混蛋给卖了。 “今日你初一,明日我十五,这辈子,你是摆脱不掉我了,迟早我要把我的身体交给你。” 蒲佩瑶吐气如兰,弄的杨波耳朵根儿直痒痒,但蒲佩瑶两只手,缺十分地粗暴,一把抓乱了杨波的发髻。 “下辈子,你会欢喜我,就像现在你欢喜沈燕青一样。”蒲佩瑶还在咬耳朵,杨波奇痒难耐。 刺啦一声,蒲佩瑶又把杨波的衣襟,撕了个稀巴烂。 “佩瑶,你冷静点儿,文爵他挺好的,他对你一片真心..”杨波无力地劝说。 “是吗,徐文爵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你不会跟他有一腿吧。”蒲佩瑶冷笑着,继续咬耳朵。 徐文爵要过来了,老远听着在喊,蒲佩瑶果断抬腿,猛踢杨波的要害所在,就那啥地方,连踢两下。 “赔我银子,不然跟你没完。”蒲佩瑶又喊了一嗓子,这才理了理发髻,抻了抻衣衫,甩了甩头,跳下下车,一气呵成,潇洒至极。 蒲佩瑶是真打呀。 杨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某些地方,说不定还有内伤,杨波有多狼狈,可想而知。 徐文爵上得车来,看到杨波的模样,都呆住了,太惨了,让人不忍直视。 “三哥,对不住啊,我一时大意,说漏了嘴,都是我的错,三哥,你打我吧,狠狠地打,那样的话,兴许我心里还能好受些..” “文爵,等你们成亲了,你一定要严加管教,佩瑶也太野蛮了,这样可不行。” “一定,一定。”徐文爵感激涕零。 “文爵,打铁要趁热,你快去吧,我歇会儿就好。” 徐文爵终是下了马车,去找蒲佩瑶了。 “没想到,你跟蒲佩瑶也..你也太无耻了吧,无耻之尤。” 王冰凌嫉恶如仇,手中的马鞭抽得啪啪作响,显然是在表达她的愤怒之情。 “你胡说什么呢?”杨波惊失色。 “你以为咬耳朵,我就听不见,我本事大着呢,除了易容术,我还是顺风耳,你没听说么?”王冰凌冷笑道:“有句话,据说还是出自你口,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打算怎么还啦,杨公子?” 无语问苍天,苍天亦无言。 杨波坐在车厢里,如痴如呆。 不止是因为被蒲佩瑶打得鼻青脸肿,杨波心里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尤素卿手段了得,稍稍上下其手,拉拢沈燕青,来个釜底抽薪,杨波便溃不成军。 现在想来,昨日在竹园,尤素卿不过是在施媚术,套路他而已,那女人实在不简单,杨波根本不是对手。 傍晚之前,车队到了海州,在韶楼落脚,杨波这情形,见不得人,只能躲在韶楼,晚上跟寥寥数人见个面。 秦韶见面就跟杨波讨要镜子。 杨波启程时,石庙只做出两面,一面送给了尤素卿,正是因为尤素卿第一次见到玻璃镜的夸张反应,才让杨波意识到,玻璃镜是个不错的见面礼,所以,杨波将仅剩的一面镜子带在身上,准备送给杨一鹏夫人,毕竟头次见面,说起来还是个伯母嘛。 一百支火抢,是为公,玻璃镜,是为私。 玻璃镜,后续石庙会越做越多,秦韶让人过去取,就是了,横竖杨波也打算让秦韶操盘这门生意,玻璃镜的产量不高,适合用拍卖的形式,这样可以推高价格,赚取最大的利润。 拍卖,古已有之,只是叫法不同,宋代叫‘扑买’,杨波这么一说,秦韶也是秒懂。 “秦大哥,碧云寺的慧能..”谈完正事儿,杨波便要提及碧云寺在黄桥拐卖男童的事儿,却见秦韶一副‘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的表情,便又奇道:“你知道这事儿?” “切...”秦韶呲笑一声,说道:“你让人在黄桥到处查问此事,连我这个不太相关的人都知道了,你以为慧能会不知道?” “日前,慧能一改初衷,送来五万两银子,说是要入股四通钱庄,你可知他所为何来?” 秦韶看着杨波,就像在看一个白痴,“因为慧能知道你在调查他,他想让你知道他已经知道你在调查他。” “秦大哥,你说这事儿跟你不太相关,又是何意?” 秦韶拿起他的指甲钳,修起指甲来,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上古家的那孩子,如果还活着,我让碧云寺把人送到石庙去。” 见杨波一脸懵逼样,秦韶又道:“你知道的话,我带你去碧云寺瞧瞧,可也得等到你打完仗回来呀,你觉得你现在有这闲工夫?” 杨波想要再问,秦韶就不愿意搭理了,直到谢文治夫妇来见,秦韶干脆撒腿跑了。 谢文治夫妇有个儿子,叫谢榛,在南京念书,跟杨波一边大,文茵头回见杨波,就把他当儿子看,一点儿也不显生分。 若是杨波生得丑,估计也没有那个待遇,长得好看,招人欢喜,优势得天独厚。 这就是生活,不公平?有怨气?那你也生就一副帅逼样子,让人瞧瞧? “哎哟,出了什么事?作孽哟..”文茵见到杨波鼻青脸肿的样子,大呼小叫的,心疼得不行。 杨波苦笑不答,他还有要事和谢文治相谈,便让王冰凌带她去另外房间闹瞌。 万贝恩交给谢文治,由他转交给朝廷,将来无论朝廷派谁跟尼德兰人谈判,谢文治都是大功一件,这有利于他的升迁。 方立春的三百人火枪兵,和罗汉带领的五百辎重营,携带的补给物资,足够半月之用,这八百人号人马,已于正月十四日当晚,绕道小陈庄,并在那里换上大明官军的军服,秘密向洪泽湖方向急行军,按照计划,今日晚间,便可抵达预定位置。 倘若战事延绵,后期的物资补给,便由谢文治来筹备,杨波出钱买来就是,谢文治是自己人,杨波用着也放心。 谈完正事儿,谢文治叫回文茵,他们似乎还有私事要同杨波相商。 “杨波啊,我们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叫谢榛,跟你同岁,人倒是灵性,就是读书不上进,眼下只得个童生,功名之路难啦。” 文茵干脆走过来,在杨波身边坐下,拉起杨波的手,“杨波,你石庙正缺人手,婶子寻思,不如就让榛儿跟在你左右,也能多些长进。” 文茵对杨波很亲昵,谢文治心里有些不爽,但也没有出言阻止。 “我老早说要在沈家堡投些银子的,可这老顽固就是不肯,说是家里不缺银子,你倒是评评理,这银子能有个够吗?” 未及杨波搭腔,谢文治却是冲文茵发脾气了,“咱家不过百八十两存银,当着小辈儿的面说出来,嫌不够丢人么?杨波,是那封雅雯来了信,邀你婶子去佩瑶女子学堂当教书先生,她动心了,投银子不过是个说辞,你别听她胡唠叨。” “说你是老顽固,杨波,你听你听,他是也不是?就算是淮安杜家,你当人家生来就是百万之家呀,还不是一两一两挣来的?” “呵呵呵..”杨波觉得有趣,便笑了,“饭要一口一口地吃,银子也要一两一两地挣,婶子说得有理。” 文茵赌气道:“我不管,榛儿回来,我就带儿子去沈家堡,再不管你乐意不乐意。” “谢大人,这事儿你们得商量好,我先表个态,婶子去,我是竭诚欢迎的,谢榛的事儿,更是没问题,我石庙就缺识文断字的人。” “还有哇,婶子听说你有个叫乐水的师妹,人生得跟朵花似的,我家榛儿..” 谢文治连连使眼色,文茵只当没看见,“我家榛儿,虽说不如你这么水灵,可也是百里挑一的俊俏男子,跟你家乐水,金童玉女,怕是要羡煞整个海州城了。” 文茵说完,瞬也不瞬地看着杨波,眼神里充满期待。 “这个..”这是给乐水说亲呢,杨波犯难了。 过了年,乐水十四,太小了,这个世代倒是不早,可在后世,还在上初中呢,杨波想让乐水自己挑选如意郎君,自由有恋爱嘛。 可十四岁的女孩,什么也不懂,别说古代的女子都早熟,dna区别不大,吃的还都是纯天然绿色食物,不含任何激素,根本不可能早熟,父母包办,催熟的。 这么小的年龄就成亲生子,身体还没长开,对身体损害极大,搞不好,要出人命的,杨波断然不会答应。 只是,谢文治一家确实是良善之家,错过了,也是可惜。 见杨波半天不出声,文茵有些失落,谢文治站起身来,说道:“文茵,杨波受着伤呢,需要早点歇息,我们告辞吧。” 第160章 论英雄 翌日申时,杨波的车队终于赶到淮安府。 秦韶当然不会错过和督抚大人见面的机会,跟着一起到淮安来了,当然他也有由头,他要在淮安扩展石庙马车和香皂的生意。 在沈家堡的时候,杨一鹏认下杨波这个侄儿,那杨波和漕运总督杨一鹏大人便是本家,杨一鹏特意为杨波等人准备了家宴。 杨波等人赶到督帅府邸的时候,已经有客人先到了,一个是淮安知府王西铭王大人,还有程维正,杨一鹏的幕宾,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督帅府办公室主任这么个角色。 众人在见了面,各自作了罗圈揖,杨一鹏便招呼众人屋里说话,一边为杨波等人一一介绍。 客厅里生着炭火,暖意如春,拢共七个人,一个小婢正在沏茶。 “来来来,杨波,这是犬子杨度,都是年轻人,日后你们多亲近亲近。” “久仰(失敬),久仰(失敬)。”两个年轻人相互致意。 “这位便是淮安知府王西铭王大人,你们认识一下。” 两人寒暄一番,相互打量,内心都起了波澜,虽然从未谋面,但其实已经‘神交’已久。 “杨波,本官可是常常听人提起你呀,都说你在沈家堡弄出来不少好东西,因为裘泗州一案,还惊动了京城里的当今皇上,可谓声名远播啊,古人云,有志气不在年高,这少年英雄之谓,杨波小友是当得的,本官不如啊。” 酸?夹枪带棒?拿皇上做威胁? 此人看着笑眯眯的,说起话来,看似和风细雨,但里面有太多的关键词,隐隐让人不舒服,这便是官场话术? 此人非善类,杨波是清楚的。 裘泗州到梅镇企图封山,便是此人私自授命,见面就提裘泗州一案,杨波也只能呵呵了。 “王大人谬赞了,我可不是什么英雄,不过是不愿做待宰的羔羊罢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郑世道如此,荷兰人如此,分不清是官是匪的裘泗州也不例外。” 王西铭闻言一窒,双目寒光一闪,逼视过来,瞬间又恢复常态。 倘若他和裘泗州没有勾连,杨波的话,听起来挺正常,侮辱性不强,杀伤力也不大。 倘若相反,则侮辱性极强,杀伤里颇大。 王西铭心里定是在骂娘了,好在王西铭能装,假装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和裘泗州的关系,便可处之泰然,王西铭呵呵一笑,“杨波小友,请。” “王大人,请。”杨波做个肃客的手势,显得很客气。 两人都是满脸堆笑,但聊天聊死了,气氛难免尴尬,徐文爵立刻凑趣道:“我记得去年,曾与三哥同游招宝山,三哥口占‘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这可是难得的好句,文采气势俱佳,由此可见,三哥确有英雄的潜质。” “杨波就是个愣头青,王大人,...”秦韶批评了杨波,跟知府大人攀谈起来,他必须找补,把杨波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 王西铭虽说被降了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得罪了他,以后生意怎么做? 虽说是家宴,但这是在督帅大人家里,坐次不能轻忽。 杨一鹏贵为督帅,又是东道主,在主位安坐。 杨波是主宾,被安排在左手第一位,然后是徐文爵,右手边,依次是王西铭、程维正,秦韶,杨度还是个学生,坐下徐文爵下首,权当作陪魏国公世子了。 菜式都是狮子头、盐水鸭、红烧马鞍桥之类的寻常淮扬菜,只是多了个上汤白肉火锅,还有一到烧烤野兔子。 据说杨一鹏在川贵为官多年,最好一口野味烧烤,此时的寻常野物,可不像后世难得一见,反而便宜得很。 小婢一一满了酒,众人端起酒杯,喝了一轮。 杨一鹏放下酒杯,感慨起来,“适才你们说起英雄,老夫以为,与民者,仁也;与己者,德也;与国者,利也,唯集仁德利大成者,可称英雄。” “老夫为官,多在偏远苦寒之地,驱虎豹,平叛军,可谓九死一生,也算为国戍边,小有所成,就是这个‘小’字,老夫便算不得英雄。” “宋李清照有诗云,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一个女流,尚能思想英雄,词以颂之,何况七尺男儿?老夫今日便倚老卖老,便出题问问,何为英雄?度儿,你先来。” 杨度一饮而尽,站起身来,“爹爹为孩儿起名杨度,取自‘不教胡马度阴山’,孩儿至今谨记在心,孩儿以为,男儿立世,当横刀立马,沙场征战,马革裹尸,始为英雄。” 王西铭夸张地笑了起来,“杨度不亏是督帅家的大公子,后生可畏呀,假以时日,必成栋梁。” 就在此时,那提着酒壶的小婢突然走到杨波身边,开口说话了,“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我,杨若菲。” 杨波吃了一惊,抬眼看过去,只见那小婢不过二八年华,生得清丽可人,黛眉含烟,柳叶双飞的一双细长眼睛,满眼好奇的目光,正瞬也不瞬地盯着杨波看呢。 噫,刚才那个小婢呢?这位分明是另外一个啊。 杨波不解,杨度笑道:“我妹妹,喜欢作怪,皮得很,杨兄莫要见怪。” “你才皮呢。”杨若菲冲杨度抽了抽小巧的鼻头,转而问杨波,“杨波,你看我如此乖巧,很皮么?” “菲儿,休得胡闹..”杨一鹏开口呵斥,杨波赶紧的,竖起了大拇哥,“是活泼,不是皮,小妹巾帼不让须眉,将来定是女中豪杰,可见伯父家传深厚,羡煞人也,我提意大家干一杯,为督帅大人贺。” 众人端起酒杯,齐声道贺,一时间,推杯换盏,酒桌上一片欢腾。 下一位是谁?和行酒令一样,这里有个方向问题,杨一鹏出手划拉一下,顺时针,如此,下一位便是徐文爵。 徐文爵瞅瞅杨波,鸡贼地笑笑,说道:“好,诸公且听我道来,我心中的英雄哈,当然是,长剑挑诗囊,踏遍天涯路,除尽不平事,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 “啧啧啧..”杨波撇嘴,鄙夷道:“看把你能耐的,出去打个架,还想着诗和远方,你咋不上天呢?” 徐文爵一怔,委屈道:“这话是三哥你自己说的呀,燕青亲口告诉我,是你到沈家堡的第一天所说,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很不错啊。” 囧.. 杨波老脸一红,话又说回来,当时,我真那么浅薄? “不会吧,这么幼稚的话,我可说不出来,就算说了,你也不能当真嘛。”杨波厚颜道。 身后的杨若菲,实在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我看最皮的是你,你倒是说说,何为英雄?”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显然都想知道。 杨波的事迹已经不能用奇人奇事来形容了,都快成神了,事实上,在很多人心中,他就是神,梅镇人可不就是当他是财神来顶礼膜拜的? 财神眼中的英雄是什么样的?众人真是很期待啊。 “这个,关于英雄,我确实没有认真想过,不过,三国演义的开篇词,也提到英雄,令人感慨呀,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说得多好啊。” “不对吧..”秦韶听得直皱眉,斜眼看过来,“杨波,《三国演义》可没这开篇词。” “杨兄,这是临江仙,乃是正德朝状元才子,也是我们杨家人,杨慎所做..”杨度附议秦韶。 杨度说得没错,这首临江仙确为杨慎所做,只是杨波不学无术,他哪儿知道啊。 杨波在前世,确实读过《三国演义》的,尽管读得不仔细,但对开篇词,印象很深刻,这开篇词在电视剧里被谱上了曲,由一名着名的男中音唱红全中国,杨波在歌厅里还k过,怎么会错? 倘若真错了,那可就糗大发了。 杨波着急了,赶紧道:“绝不会错的,我不仅会背,我还会唱呢,你们听着。” 杨波站起来,引吭高歌,用的还是男中音,歌声低沉,一咏三叹,效果可不是一般的震撼。 现场的人全都呆住了,连坐在那里,不怒自威的杨一鹏,都惊谔地站了起来,神色恍惚地看着杨波。 当然,徐文爵是个例外,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笑眯眯地欣赏着其他人的表情,无数次的经历告诉他,不要去质疑三哥,因为质疑者最终都会被打脸。 就在这当儿,杨若菲也唱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相比临江仙的低沉,杨若菲的嗓音清脆,歌声就像在夜空中滑落的流星,流星不见了,却留下看不见摸不着的明亮影子,让人心思飞扬,却又不知会落在何处,就是那种袅袅不绝,虚无飘渺的感觉。 众人尽皆沉默,酒桌上一片死寂,偶尔听到轻轻的叹息声。 杨一鹏终于回过神来,跌坐在椅子上,就像神游天际,有跌落人间的感觉,身心俱疲。 杨慎的词本就是融史于词,而《三国演义》又是历史演义,杨波歌以咏之,可谓锦上添花,使得词与书相得益彰,浑然天成,仿佛杨慎的词真是《三国演义》的开篇词一般,从这个角度看,杨波没有错。 杨一鹏大惑不解,一则,《三国演义》确无这开篇词,杨慎比罗贯中晚一百多年呢。二则,杨波年纪轻轻,何以老气横秋,歌声何以如此萧索悲凉? 那边厢的杨若菲的反应,就很激烈了,歌罢,杨若菲把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平静下来想一想,突然眼前一亮,激动之情不可抑制,双手轮番拍打杨波的肩头,跟敲鼓似的,一边嚷嚷:“你这死家伙,也太皮了吧,你想把临江仙唱成开篇词啊。” 杨波立刻顺竿爬,忙不迭地点头,徐文爵有些不耐烦了,不满道:“三哥,你少打马虎眼,什么是英雄,你可还也没说呢。” 只有人民,才是真的英雄。 细想之下,其实是符合历史事实的。 王朝更替,就像长江后浪推前浪,来的来,去的去,最后的归属,都得死在沙滩上,周而复始。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财富,是百姓的汗水换来,花花江山,是百姓的姓命铺就。 “百姓在,则江山存,就像歌中唱到的渔樵,这些普通的老百姓,他们才是真的英雄。” 王西铭大摇其头,“杨波小友,此言大谬,岂不闻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百姓中间多有愚民蠢妇,这样的人可称英雄,岂非笑话?” 第161章 先入为主 家宴结束,杨波跟随杨一鹏来到帅府的书房。 “坐吧。”杨一鹏在书案后面坐下,眉宇之显见疲惫之色,“本督知道你赶时间,我们长话短说,你的兵呢?” 杨波从怀里掏出地图,差点忘了,怀里还有面镜子。 “这是石庙新出的玻璃镜。”杨波先把镜子递给杨一鹏,“是送给伯母的,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请伯父代为转交。” 杨一鹏接过来,打量一番,杨波这人太过惊悚,杨一鹏已经没力气惊讶了。 礼物也不止这些,一百支火抢,几箱子香皂,还有一辆豪华版的新式马车。 “好东西,不过,你还是拿回去吧。”杨一鹏脸上现出哀容,伸手递回镜子,“夫人在我于云贵为官的时候,身染沉疴,已经去世多年了。” “伯父,小侄委实不知..”杨波急忙说道:“那便送给若菲小妹吧。” 杨一鹏不再推辞,杨波走上前,把地图铺在书案上,“火抢营三百人枪,已于今日午前赶到洪泽湖以东的三河镇扎营,待我今晚赶到,择机攻城,我料最迟三日之内,拿下盱眙县城。” 杨一鹏并不意外,他和杨波一直有密信来往,年关也未有中断,杨波假借海州中御千户所官军的名义出兵,便是两人秘议的结果。 杨波意欲擒贼先擒王,拿下刘二,刘二叛军便不战自溃,杨一鹏也深以为然。 换个人也许不行,但杨波可以。 杨波有枪有炮,实力神鬼莫测,杨一鹏在沈家堡可是亲眼所见。 杨波的火枪太过先进,打起来,战斗力碾压对方,这已经不是在打仗了,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杨一鹏是行家,自然不会认为杨波是在吹牛,正相反,杨波实太过凶悍,才是让杨一鹏深感不安的地方,如此下去,很快杨波便无人可制。 按杨波的说法,春夏之交,他要前往辽东贩运皮货,这当然是明面上的说辞,私下里,杨波也跟杨一鹏交了底,他看中了辽东黑土地之下的矿产。 此番杨波出兵支援朝廷,剿灭刘二叛军,正是为了换取朝廷对他在辽东采取行动的支持,杨波还是想要一个合法的身份。 离开海州,杨波做什么,便不再和杨一鹏相干。 这是好,还是坏?且看吧。 “粮草按现时官军的标准配发,不够的话,你自己想办法,稍后程维正也会前往三河镇,你注意接洽,还有什么需要本督做的,你可以提出来。” “我得到消息,淮安卫在洪泽湖东岸的三堆、贺庄、蒋坝,还有这里刘庄,都有驻军,请伯父约束淮安卫,不要干扰我部的行动,以免发生误会。” “哼..”杨一鹏冷哼一声,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你可以走了。” 太狂妄了,你这是要包打天下? 不过杨一鹏也知道,杨波并没有吹牛,这让杨一鹏尤其不爽。 “督帅,杨波告辞。”杨波见势不妙,赶紧溜。 辞了杨一鹏,跨上朝天笑,杨波带领二十亲兵,便要策马飞奔三河镇,刚走到督抚衙门前面的牌坊,便听到有人高声喊他。 “杨兄,等一等。”杨度手里牵着一匹马,正在路边招手,身边还站着个小兵。 杨波只好翻身下马,待两人走近,杨波奇道:“杨兄,有事儿?” “我爹跟我说了,杨兄此番是为剿灭洪泽湖的刘二,让我跟着你,去见识见识。” “这..”杨波愣了一下,杨度忙问:“杨兄可有不便之处?” “杨兄,你的身份特殊,这是去打仗,万一..”杨波正说着,直觉眼前一道亮光闪过,扭头定睛观瞧,那小兵不是杨若菲,又是谁?手里正拿着面镜子,真作怪呢。 杨波大惊,杨若菲走上前来,晃了晃那镜子,问:“这镜子是你送我的?” 见杨波点头,杨若菲神色立刻忸怩起来,垂下头去,双手把那镜子护在胸前,身体不自主地摇呀摇的。 “若菲是偷跑出来的,我拦不住。”杨度小声对杨波嘀咕了一句。 “她也去?”杨波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迭声道:“不行,不行,打仗可不是好玩儿的,出了差错,我可担当不起。” “为什么?你不是说过,巾帼不让须眉,将来我定会是个女中豪杰的?你打你的仗,我连看看还不行么?” “菲儿,上马,我们走。”一只冷眼旁观的小胡子亲兵说话了,粗声粗气的。 杨若菲高兴坏了,上前搂住王冰凌一通摇,“冰凌儿,你太好了,爱死你了。” 杨度惊到下巴都掉地上了,眨眨眼,确信自己没看错。 “那是我的亲兵队长王冰凌,女扮男装的。”杨波情知杨度肯定是误会了,赶紧解释。 杨若菲和王冰凌一路说笑,打马往前走了,杨波叹息一声,“杨兄,我们也走吧。” ....... 第二天,天还没亮,杨波就带人出发,尽管昨晚到了三河镇军营,杨波连夜找来方立春,了解最新情况,杨波还是决定亲自走一遭。 随行的,有方立春、王冰凌和几个亲兵,杨氏兄妹也跟了来,还有一个叫邱太乙的,早前是个游方道士,是尤素卿的人,刘二购买石庙改装的鸟铳,邱太乙便是中间人。 邱太乙深得刘二的信任,可以自由出入盱眙县城,这很重要,杨波制定斩首计划,核心就是这个人。 众人乘竹排过河,对岸就是盱眙的地盘儿了。 “给你。”一上岸,王冰凌便递给杨波一个油纸包。 杨波奇道:“什么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只左轮手枪,杨波不解地望着王冰凌。 “梅仙儿叮嘱我,带给你的。”王冰凌面无表情。 杨若菲皱着眉头问:“梅仙儿是谁?” 王冰凌笑笑,颇有些揶揄的意味,并不作答,杨若菲看向杨波,杨波赶紧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挥了挥手,“小心冷枪。” 众人猫腰前行,这地方叫李荡,是个不大的村子,前面不远便是盱眙县城了。 一众人藏身在一条浅沟里,杨波举起望远镜,观察北边城门的动静,这里离洪泽湖最近,倘若刘二走水路逃跑,杨波手上没船,便是个问题。 “能再近些么?”望远镜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小山包,挡住了视线,城门前的情况看不真切。 方立春小声应道:“官军的船多,水战刘二占不到便宜,刘二修了个吊桥,战时,我安排一个班,携带火箭炮,把吊桥炸掉,断此一路。公子放心,我已经亲自勘查过多次,无谓现在再去冒险。” 杨波扭头看了一样杨度兄妹,有这两兄妹在,确实不宜冒险,只好作罢。 一番侦察下来,情况和方立春密报的如出一辙。 方立春大年初一便带着几个人,假扮成收购鱼干的商人,周边村寨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干得不错。 方立春的人也遭遇过刘二的探子,他们身上着的是明军军服,见到刘二的人,撒腿就跑,颇有明军的风范,谁会想到这是一只和官军截然不同的队伍? 下午回到营地,杨波立即召集众人,定下主攻南门的攻城方案。 城南背靠丘陵地带,进出南门的人不多,城外有一片起伏的小丘,距离城门不远不近,对其他兵器而言,没有优势,火箭炮隐蔽在小丘,城门刚好在射程之内,这是天赐良机。 这便是新武器的好处,刘二不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火箭炮,当然不可能有防备。 讨论期间,杨波问及刘二其人,刘二的事迹却让杨波颇为意外。 邱太乙多次见过刘二,对他的情况非常了解。 刘二洪泽湖鱼户出身,自小打鱼,贩过私盐,干过海寇,在黄桥,和海上飞梅蝎子称兄道弟。 这情况杨波还是头回听说,这俩人竟然是搭档? 但刘二和梅蝎子意见不合,经常争吵,据说是刘二对海上飞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杀人很不满,一次官军围剿过后,两人便分道扬镳,海上飞远走舟山,刘二则回到洪泽湖,恰逢桃源县遭遇大水,便拉起一帮人,立旗造反。 邱太乙还说,刘二只杀大户,对普通百姓则秋毫无犯,还把抢来的盐巴成年累月地分给渔民,分文不取。 “盱眙的百姓不怕刘二,怕官军?竟有这种事?”杨波惊问。 “确实如此,刘二只杀大户,对老百姓从不加害,时不时还给些好处,老百姓当然不怕了,官军就不同了,他们军饷不足,一些千户百户把打仗当发财的机会,怂恿部下抢掠,都成惯例了,百姓只让害怕。” 杨波闻言,愣愣半晌,突然砸了一下桌子,嘭的一声,懊丧道:“先入为主,我犯了错误。” “公子,就凭我们手上的火枪和火箭炮,取盱眙,易如反掌,何错之有?”方立春奇道。 “我只是没想到刘二竟没那么坏。”杨波一摆手,说道:“早知如此,就该智取,争取不费一枪一弹,活捉刘二,还能为我所用。” 所谓智取,尤素卿倒是提过,让邱太乙再卖一次火铳给刘二,派人假扮成护送人员,混入盱眙城内,凭借杨波新式火枪的性能,说不得真能把刘二给活捉了。 可惜,杨波拒绝了,原因是,杨波认为向外展示实力的时机已到,如果实力威慑便可以争取到利益,又何必再遮遮掩掩? 杨波此言一出,连平素不苟言笑的方立春,也忍不住笑了。 邱太乙亦是笑言:“公子莫虑,兴许还有机会,活捉刘二的。” 第162章 刘二(一) 进攻时间定在第二天天黑之后。 八百人的行动,和小股人马前出敌阵侦察当然不同,这一带河汊纵横,道路极其难行,大队人马通过,沿途需要架设好几道浮桥。 这并不奇怪,此时的淮河其实是黄河的一部分,自公元一一八九年起,黄河夺泗入淮,抢了淮河的入海通道,已经好几百年了,给原淮河流域的人们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此时的盱眙的地形地貌,跟后世绝不相同。 刘二在洪泽湖扯旗造反,其实也和黄河决堤有关。 好在罗汉的预备营,这半年以来,都在开山修路,架设浮桥很在行,黄昏以前,所有人马都到达了指定位置。 天刚擦黑,城北传来几声巨响,稍后,空中升起一个亮点,那亮点在半空中炸裂,像灿烂的焰火,耀人双眼。 城北得手了。 “公子,轮到我们上场了。”方立春两眼放光,跟杨波请战。 杨波从亲兵手里,取来一面战旗,交给方立春,“告诉火枪营,谁最先把这面旗插上县衙屋顶,我给他记头功。” 这是一面赤旗,上书‘杨波’两个黑体大字,战旗飘扬,呼呼生风。 方立春高举战旗,匆匆离去。 “轰..” 一枚火箭弹自小丘后射出,发出骇人的响声,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 城门着火了,城门楼上有了动静,有人在高声呼喊敌人袭。 “砰,砰,砰...” 刹那间,枪声大作,盱眙城南门外,腾起阵阵硝烟。 火枪营的前锋,采用五人一组,每个小组,前面两人举火把和铁盾,掩护中间的炮手,后面两人持枪压制城头的火力,众人小组,呈扇形展开,相互支援,梯次跃进。 就火力而言,方立春完全碾压刘二,刘二的人在城头上一露头,便被火枪营的火力压制,根本开不了几枪。 木制的城门,即使包着厚厚一层铁皮,终究敌不过火箭炮连续轰炸,城门已然洞开,火枪营前锋顺利挺进城内。 “陶世清..”杨波招呼陶世清过来,对邱太乙说道:“邱先生,陶世清由你差遣,你即刻进城,最好能活捉刘二。” 邱太乙答应一声,和陶世清的一队亲兵,从壕沟里鱼贯而出。 “大局已定。” 杨波好整以暇,走出壕沟,爬山高地,后面跟着杨氏兄妹、王冰凌、罗汉等人。 “杨波,你就这么站着,看别人打仗?”杨若菲小嘴儿翘了翘,紧紧跟在杨波身后,终与忍不住,鄙夷道。 小丫头片子,你懂个什么? 尽管刘二手里的改装鸟铳其实也是杨波折腾出来的,可毕竟不是用大刀片子砍人,认真说起来,这可是这世上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热*兵器对决。 杨波瞅了瞅杨若菲,没开腔,稍顿,便对罗汉下达命令。 “罗汉,复述一遍你的任务。” “预备营前队五百人,跟随火枪营入城,封闭城门,接收战俘,维持城内治安。” “刘二一叛军头子,都能做到对百姓秋毫无犯,你能做到吗?” 罗汉犹豫了一下,还是挺胸答道:“保证做到。” “杨兄,我和亲兵队也要入城,城内定然混乱不堪,我建议你们兄妹..”杨波有对杨度说道。 “说好我是来长见识的,怎可不随杨兄一起入城?”杨度坚持要和杨波一起入城,杨波瞅着杨若菲,犯难了。 “要不这样,亲兵队我来带..”杨波跟王冰凌拱拱手,“天已经完全黑了,城内实在太过危险,你和若非稍后再入城,拜托拜托。” 王冰凌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开口。 这里就她和杨若菲是女子,城内确有危险,王冰凌实在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可问题是,她是亲兵队长啊。 杨波转身便要离去,刚走出几步,又转来,从怀中掏出左轮手枪,递给王冰凌“你教教她,她拿着也是个翻倍,千万别让她乱跑。” 杨若菲原本气鼓鼓的,不过见杨波又送东西给她,顿时来劲了,一把抢过左轮手枪,把玩一番,竟把枪口对准正在远去的杨波,嘴里念念有词,碧悠碧悠... “别把枪口对准人。”王冰凌喝道。 王冰凌无奈地瞅了瞅杨若菲,也是头疼。 原本以为多个女伴,在军中能相互照应,可这杨若菲路子太野,还真是皮得很。 接着火把的亮光,王冰凌心不在焉地给杨若菲演示如何掀开保险,如何瞄准,杨若菲一点也不怵,学得挺快。 王冰凌把手枪交给杨若菲,有找来两个亲兵队员,“这丫头可是督帅杨一鹏家的千金小姐,你们要寸步不离,护好她,不得有半点差错。” 交待清白之后,王冰凌悄然隐身约黑暗之中,杨若菲正兴奋地玩儿枪呢,待到回过神来,王冰凌早已不见了踪影。 杨若菲便动起心思来,可那两个亲兵寸步不离,走哪儿跟哪儿,一时然杨若菲气恼不已。 “哎,我上茅厕,你们也要跟着啊?”见俩亲兵有拦住去路,杨若菲大怒。 两位亲兵哀求杨若菲,“小姐莫要为难我们。” “是你在为难我吧。”杨若菲四下瞧瞧,这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嘴角勾起一丝坏笑,突然抬起手中的左轮手枪,喝道:“你们竟敢对本小姐不敬,我要杀了你们。” 杨波若是知道杨若菲这么用他的手枪,非得气死不可。 杨波进城没多久,王冰凌便骑马赶来,杨波和杨度都吃了一惊,问起缘由。 王冰凌强辨她是亲兵队队长,护卫杨波的安全乃是她的职责所在,杨若菲有亲兵伴随左右,安全无虞。 事已至此,杨波着恼亦是无用,只希望杨若菲能呆在后方壕沟里,别再任性胡来。 盱眙是个小县城,繁华地带集中在钟鼓楼签名啊的十字街一带,北文庙,西城隍,东集市,南边则以民居为主,而县衙就在钟鼓楼附近。 县衙四周已经燃起火把,接着火光,杨波看到他的那面旗帜在屋顶上飘扬。 “哈哈哈..”杨波大笑三声,翻身下马,便要迈步走进县衙,这时方立春遣人来报,西街出事了。 待杨波赶到西街,街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那情形有点像后世塌了舞台的万人演唱会夜场,解道两旁,火枪营的士兵打着火把,而街道上,人们就像无头苍蝇,相互推搡,相互践踏,哭号震天。 杨波得知,邱太乙没有抓住刘二,但刘二似乎取了库房的银子,沿街抛洒,引起众人哄抢,不用说,这是刘二的手段。 不只是老百姓,不少预备营人员也参与了哄抢,局面完全失控。 杨波脸上挂不住了,刚刚还在说,生擒刘二,为我所用,人家刘二劈头盖脸跟你赖个下马威,侮辱性挺强吧? 杨波早有明令在前,不可平民开枪,更遑论,还有不少自己人,方立春当然不敢擅自开枪。 “作死..”杨波下了马,气得脸色铁青,咒骂道。 “方立春,把西街封起来,一个也不许跑掉。”杨波大声喊叫,操起一只枪,拉开枪栓,对着最拥挤的地方,瞄准射击。 “嘭..” 有人应声倒下,手上还拿着刚刚抢来的银锭。 杨波连开三枪,有人胆寒了,原地跪倒,磕头求饶,那人的举动就像传染病,一个跪下,很快跪倒一片。 刘二的人马混在人群中起哄,看势头不妙,纷纷向西门方向逃窜。 “追,不要让他们跑了。”方立春大声呼喝。 “公子..”罗汉惴惴不安,预备营也有不少人参与哄抢,那可是他的人,出了事,他第一个跑不了。 “挑几个不老实的,以临阵叛乱论处。”杨波没好气瞪了罗汉一眼。罗汉一哆嗦,说立即去办,退下了。 那边厢,方立春把逃窜的那伙匪徒,堵在一间民房里,这是一个死胡同,民房前面有座庙,那庙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的样子。 杨波赶到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出现了,刘二那边似乎撑不住了,一根棍子从窗户里伸出来,上面挂着块白布,刘二这是要投降? 方立春这边,已经把两门火箭炮已经上了肩,随时都能轰他娘的。 邱太乙也在,他见杨波刚来,便迎了上来,说道:“公子,老朽愿意走一趟,您看?” “玛屁个刘二,还挺能折腾。”杨波恨恨地咒骂道,不过心里却是舒服多了。 就算你刘二有些手段,又算得了什么?在火箭炮面前,一切都是渣渣。 这么想着,杨波不禁轻笑起来,说道:“好吧,那就麻烦邱先生去一趟,跟刘二说清楚,别再耍滑头,否则火箭炮侍候。” “大当家的,是你吗,我是邱太乙啊..”邱太乙一边喊着,一边试探这往前走,走到那座破面门前,刘二那边枪响了,打在邱太乙跟前,显然是示意邱太乙不能再靠近了。 有人从民房里走出来,迎上邱太乙,两人说了几句,邱太乙便转头回来。 “公子,那人说刘二只愿见你,地点就在那破庙里,那断墙后面。”邱太乙额头上都冒珠了,看来吓得够呛。 “不要去。”王冰凌生怕杨波头脑发热应承下来,立刻阻止道。 方立春也不赞成,“还是先干上一炮再说,公子没必要冒险。” “刘二已经走投无路,我去见他一见,又何妨?”杨波脱口而出。 这杨波简直是鬼使神差啊,一众人等,心下表示不能理解。 如杨波所说,他固然有招揽刘二,为他所用的想法,但此时更多的是,杨波认为这种时刻,风险不大,还能表现出他过人的英雄气概? 王冰凌斜眼望过去,知道杨波愣头青的毛病又犯了,可是在两军阵前,她也不会去挑战杨波的权威,心下顿时着急起来。 就在杨波大模大样地走向那破庙的当儿,王冰凌紧了紧腰带,从人推里悄然退出,消失在夜幕中。 作为杨波的护卫,这种情况下,她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第163章 刘二(二) 杨波手里拿了只火把,为了表达诚意,杨波还特意把腰间的长刀也摘下。 这庙可真够破的,四面漏风,连屋顶上的椽子都有不少耷拉下来,弯弯曲曲地吊在头顶,看着都让人瘆得慌。 若是这庙塌了,死在这里,岂不冤死? 嚓,嚓,嚓... 对面来人了,那人一身黑衣,火把光亮之下,鬼影一般,看不清面目。 “对面可是刘二?”杨波扬了扬手里的火把,问道。 来人把头往上抬了抬,并不答话。 这算怎么回事儿?杨波提高嗓门,再问:“来人可是刘二,我是杨波。” “公子,小心有诈..”是王冰凌的声音,像是从屋顶传来。 王冰凌这是要干嘛,上房揭瓦吗? 那黑衣人突然一抖衣衫,腰间哧哧冒着火星,尼玛逼啊,人体炸弹啊。 杨波大惊,想要往后退,身体却似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直觉眼前一个黑影闪过,接着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杨波嗅到玫瑰花香皂的味道,身体便如柳叶一般,飞到半空中,然后又重重落下,眼前一黑... 待到杨波醒来,发现有人正往他嘴里灌水,睁眼一看,是杨若菲。 “若非?发生了什么事儿?冰凌儿呢?” 说着话,杨波记起来,当时发生了爆炸,是王冰凌在最后时刻推了他一把。 这么说来,是王冰凌救了他?杨波急切要知道王冰凌现在的情况。 杨若菲却是不理会,一只手在杨波的胸前摸来摸去,奇道:“这是什么东西?硬梆梆的。” 这丫头简直没心没肺,都这时候了,胡闹个什么? 杨波身上着的是黑金软甲,杨波敢于前去见刘二,这东西也给了他不少底气,不过,杨波现在没心情跟杨若菲说这个。 杨波瞪眼道:“冰凌人呢?受伤了没有?” 杨若菲生气了,掏出那左轮手枪,在杨波眼前晃了又晃,鼓起腮帮子,咬牙切齿地叫起来:“杨波,是我救了你们两个,怎么你们个个睁开眼,都冲我瞪眼睛啊?” “你救了我?”杨波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错,是救了你们两个,你们倒好,一个连伤口都不让我看,一个睁眼就对我大喊大叫,你们有没有良心啊?” “...” 不过,从杨若菲献宝似的叙述中,杨波终于明白,如果不是杨若菲及时出现,并用手枪击毙了两个前来补刀的,他和王冰凌真就死在那破庙里了。 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昨晚,那个人体炸弹,当场就炸死了,杨波和王冰凌躲过了爆炸,却没能躲过上面坠落下来的屋顶,被埋在瓦砾之下,另外两个黑衣人赶过来,正要补刀,杨若菲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果断用手枪将那两人击毙。 方立春见庙里传出爆炸声,情知不妙,火箭炮一阵轰,把那间民房摧毁,炸死了不少人,可无论活人还是死人,经确认,没有一个是刘二。 刘二仿佛人间蒸发了。 “当时的情况万分危急,你们被埋在瓦砾堆里,只剩下个脑袋露在外头,冰凌姐还受了伤,动弹不得,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你们早让阎王带走了,怎地?你不信?不信可以去问冰凌姐姐呀...” 杨若菲说得眉飞色舞,活灵活现,杨波犹自半信半疑,他得去找王冰凌,挣扎着要下床去。 双脚刚落地,杨波疼得几乎要跳起来,撩开裤脚一看,两只小腿腿杆子上鼓起鸡蛋大小的包,上面已经抹上了药膏,还是能看出乌青吴青的。 “那是皮外伤,我跟你说,我爹在云南贵州都打过仗,我小时候见得多了。”杨若菲又吹上了,又道:“你若是能挨住疼,去见她也没事,横竖她就在隔壁。” 杨波坐在床沿上,这才开始四下打量。 有桌子,卓上文房四宝,有椅子,椅子是太师椅,墙壁靠着书柜,书柜里书不少,这里是书房,县衙? 杨波歇了一气,忍住疼,起身往外走,杨若菲伸手扶着,嘴里嘟嘟囔囔,“冰凌姐姐受了伤,伤在胳肢窝,自己胡乱抹药,能好利索么?不让我看?冲我瞪眼睛?跌打损伤哪样我没见过?我爹都夸我聪冰雪聪明..” 杨若菲一路唠叨个不停,杨波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后来杨波了解到,杨若菲还真不是吹牛,小时候在云贵川长大,说话都带着股川味,娘又死得早,野得很,最喜攀高爬地,跟个孙猴子差不离,跟她爹囫囵吞枣,学了不少东西,一般的跌打损伤,还真难不倒她。 相比之下,杨度就斯文多了,不过也有可能是装的,毕竟漕运总督家的大公子,不斯文一点,别人也笑话不是? 王冰凌似乎在发烧,脸色苍白,情况很不好,这让杨波担心起来。 好不容易,支开了杨若菲,王冰凌期期艾艾地说了,“杨波,我的伤有些..棘手,你帮我看看。” “这..”杨波知道她的伤口位置敏感,杨若菲其实更合适。 “我都不在意,你倒在意了?”王冰凌两眼一瞪,杨若菲说得没错,王冰凌真就喜欢瞪眼睛。 王冰凌褪下衣衫,裸漏了上半身,霎那间,春光无限。 这回杨小波还算识趣,没有太激动,杨波倒是认真在检查,伤口从胳肢窝到左胸,约二寸,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撩了一下,虽然没有伤到主动脉,但是伤口很深,只是抹药,怕是不成。 “还是得找军医来缝合一下,只是没有麻药,会很疼。”杨波不无担忧地说。 军中有兼职的大夫,可以做些简单的缝合手术,这还是拜马道长所赐,是他最先使用羊肠线和酒精,之后又在辽东军推广,如今已经很普及了。 王冰凌闻听要找军中大夫来医治,臊红了脸,死活不肯,“你来。” “我没做过啊。”杨波连连摇头。 可王冰凌宁愿不做,也不肯让军医来做,杨波无奈之下,只好招来酒精,针线,杨若菲给打下手,这次王冰凌倒没反对。 可做的过程中,杨波的手抖个不停,王冰凌疼得死去活来,杨若菲实在看不过眼。 “杨波你也不信我?”杨若菲小嘴儿撅得可以挂油瓶了。 杨波大汗淋漓,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同意让杨若菲做。 未曾想,杨若菲动作麻利,三下五去二,便弄好了,虽然她也没做过,可人家有一双巧手,杨波自叹弗如。 “都说你是神,难不成我比神还要强三分?”杨若菲自问。 杨波感觉他被嫌弃了,嫌弃就嫌弃,王冰凌的伤能好就成。 接下来,王冰凌有伤,只能静养,杨波的腿脚也不利索,只能呆在县衙,处理公务。 一晃,好几天过去了,盱眙来了个不速之客,徐骥的大儿子,徐尔觉。 “尔觉,你不是在黄桥钻研农事的么?” “杨兄,已经有成果啦。”徐尔觉从怀里掏出件物事,划了根儿火柴点燃,吧嗒吧嗒抽了起来,很陶醉的样子,“这可是好东西,抽上一口,感觉就像是个神仙,你要不要来一口?” 旱烟袋? 原来,徐尔觉在黄桥发现有人种植烟叶子,当地亦有不少人抽旱烟袋,闲着无聊,也试着抽上几口,便上瘾了。 “盱眙地方大,你让人种烟叶子,保证比花生来银子快。”徐尔觉拍着胸脯,说道。 杨波又不是瞎子,他早看到大明有人在抽旱烟袋。 后世而来的他,更是明白,烟草是个摇钱树。 后世的摇钱树,不见得现世是摇钱树,杨波追求的是垄断利润,烟叶子,杨波显然垄断不了。 过滤嘴儿,需要用到石化技术,暂时没戏。 做雪茄?那东西又粗又大,除了后世美帝红脖子沙雕之外,谁会把那东西玩嘴里塞?含蓄内敛的种花家没这个土壤。 更何况,一想到,一堆大老爷们挤在一间屋子里开会,吧嗒吧嗒抽这旱烟袋,满屋子烟雾缭绕的样子,杨波脑袋都要炸裂。 杨波兴味索然,徐尔觉很失望。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隔壁的王冰凌还在受苦,好在,杨若菲正陪她说话呢,两人现在很亲密,俨然成闺蜜了都。 杨若菲听说手枪可以有个枪套,便找人做了一个,今日便把手枪装在枪套里,斜挂在腰间,来跟王冰凌显摆了。 “冰凌姐姐,瞧我这行头如何?美不美?像不像木兰?” 杨若菲换回了女式两截装,上面是青色小袄,下面葛布淡色长裙,再挂上把左轮手枪,王冰凌实在无眼看。 “木兰没有左轮手枪,如何比得上你?”王冰凌不敢笑,笑就伤口疼。 “那是。”杨若菲取出手枪,在手里玩枪花,突然问道:“冰凌姐姐,杨波有没有送你一只?” “这枪拢共只有五只,只有石庙的女子才有,我可没那资格。” “不对啊..”杨若菲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奇道:“我非石庙女子,为何杨波要送给我?” 王冰凌憋得好难受,她不敢笑,笑就伤口疼,“那你得去问杨波了。” “哼,我这就去找杨波,问个清白。”杨若菲来气了。 杨波正在写信函,徐尔觉正在抽烟袋,杨若菲闯了进来。 “杨波,我非石庙女子,为何送枪给我?这枪我不要,还给你。” 杨波接过枪,诧然,说道:“这枪是梅仙儿的,也没说送你呀。” “我救了你的命,一只枪你都不舍得送我?”杨若菲叉腰,大怒,一把又将手枪夺了过来,“这是我的..” 徐尔觉看着这一幕,眼睛都直了,烟袋也不抽了,好一个刁蛮的古典美人儿。 “这位是?” “总运总督杨一鹏大人的女公子,杨若菲。” 徐尔觉撂下烟袋,躬身施礼,“失敬,失敬,小可礼部尚书徐光启大人之孙,徐尔觉见过杨姑娘。” “什么你不上树?是爬树吧,本姑娘最善爬树,你要不要爬?”杨若菲瞥了一样徐尔觉,丢下一句,便往外走。 徐尔觉像只闻到腥气儿的猫,赶紧跟了上去,不大一会儿,却是一瘸一拐地又走了回来。 杨波正要开口询问,陶世清进来禀报,县衙门外有人求见。 “是谁?”杨波问。 “刘二。”陶世清走近杨波,耳语道。 杨波闻言大惊,一下跳了起来。 第164章 刘二(三) 到处搜寻刘二不着,刘二自己倒送上门来,却是让杨波大吃一惊。 但是那晚,他和王冰凌差点没被炸死,杨波心里有了芥蒂,对刘二的一点儿好感,也完全不见了踪影。 刘二用的是人肉炸弹,有些low了。 不过,既然他送上门来,见总归要见的。 不多时,刘二被领了进来,摘下头上戴着的斗笠,拿在手上,走上前来,两只脚不丁不八,两眼平视,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 这人三十郎当岁,中等身材,胡子倒是齐整,但长相很普通,属于丢在人堆里,谁也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 偏偏生着一对闪着精光的眼睛,看着很普通,却相当自信。 刘二的视线微微转动,并没有直视杨波,而是把视线锁定在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名册上。 名册上列着的,都是大户的名字。 盱眙大部分土地都在他们的名下,只是他们被刘二砍了脑袋,如今刘二又兵败,这些土地便成了无主之地,杨波想着要把这些土地要分给失地的农户,怎么分?也该有个章程吧。 干脆一刀切? 每家每户,无论男女老幼,不分尊卑,不分正房偏房,只要是家里人,人手一份,这或许不是最好的办法,却是最简单的,可以快速推进。 刘二把盱眙知县杀了,新知县早晚会来,杨波希望在新官上任之前,把地分下去,把生米做成熟饭。 方立春越来越显示出军事上的才能,打仗是把好手,眼下在桃源县清剿残匪。 罗汉带着预备营,不仅要维持治安,还要兼顾后勤,忙得不可开交。 谁说只有二十一世纪最重要的是人才?杨波现在就缺人才,他无人可用。 杨波拿下盱眙的消息传开了,各路大神纷纷出动,一时间,盱眙县衙门前,就像集市一般,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都是来托关系,找路子的。 有丢了官的小吏,想要官复原职的,核实后,杨波来着不拒,一律以顾问安置,顾而问之。 有大户的幸存者前来索要土地的,丢了财货的小商小贩,也来哭诉,这个杨波也没办法,太乱了,也核实不了,一律不予受理。 光是应对这些人,杨波已经焦头烂额,分地的事,只能暂时搁下,先处理刘二的其他‘遗产’,比如银子、实物古董、食盐等。 实物交给秦韶在淮安拍卖,换来的银子,先存着,将来或分配,或移交,杨波心底无私天地宽,处理起来,相对容易。 至于土地,杨波只是先找了个小村子试点,结果却让杨波大感意外。 无穷无尽的争吵、扯皮、打架、甚至械斗。 分地谈何容易,几天下来,杨波身心疲惫,已经考虑放弃了。 刘二进来之时,杨波只是抬眼瞅了一下,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名册,倒不是杨波有意轻慢,只是,没有利用价值的刘二,就是个死人。 “这是谁呀?”徐尔觉忍不住,问道。 “刘二。” “什么?造反作乱的那个刘二?” 徐尔觉腾地跳起来,吓得不轻,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盱眙已被杨波拿下,还怕刘二做甚? 徐尔觉胆儿大了起来,凑上前去,上下打量一番,鄙夷道:“匹夫耳。” 刘二瞥了一眼徐尔觉,面无表情,转身对杨波抱拳,说道:“若蒙公子不弃,刘二甘为公子牵马坠镫,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笑话..”徐尔觉哧笑,抢了话头,斥道:“今日你于朝廷造反,他日你亦可背叛杨兄,你当杨波傻啊。” 杨波觉得有趣,笑了,看了看徐尔觉,终于放下手中的名册。 “刘二,那晚你用人肉炸弹,想要炸死我,害我差点丢了性命,是什么让你改了主意,要归顺于我?” “那晚在下并不在场,一切并非在下所为,请公子明鉴。” 信你个鬼.. 难道那死士不是你的人? 就算不是你所为,那死士已经被自己炸死了,死无对正,说这些个臭氧层的,毫无意义。 “不瞒公子,这几日,在下也在四下察看,公子的兵器,乃是神赐之物,有神物相助,假以时日,公子必一飞冲天,在下愿跟随公子左右,谋个前程。” 这话听上去,像句实话,杨波点点头。 “你倒是挺实诚,不过,光有这个,还不够..” “刘二,听明白了没有,你得有投名状,投名状你懂吗?”徐尔觉看热闹不嫌事大,已经乐不可支了。 招抚刘二,倒不是不可以,大明对付农民起义,最常用的招数就是招抚,倘若杨波招揽刘二,为己所用,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前提是,刘二可用。 刘二用人肉炸弹,想炸死杨波,手段有些低级,说明他人品不行。 杨波本想说,就算你说了实话,真心想归顺于我,可你人品不行,我也不能用你,不料,却被多嘴多舌的徐尔觉抢了话头。 投名状? 这倒提醒了杨波,杨波确有一件事,一直放在心上,找不到机会和人选去做,何不拿来,试他刘二一试? “说起投名状,我倒是有件大事,其实也不算投名状,若你能做成,你亦可光宗耀祖,甚至名垂青史,只是这件事风险极大,不知你刘二敢是不敢?” “死,在下尚且不惧,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刘二仰面叹息道说道:“所为何事?请公子明言。” 徐尔觉亦是满怀期待,急道:“杨兄,你就别卖关子了,说来听听。” “我要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哦,那地方还没有名儿,若你到了那里,你自个儿起个名儿便是。” 刘二懵逼了,早就听说,杨波喜欢银子,这人不会是要他去什么地方寻宝吧? 也算寻宝吧,但不完全是。 杨波想要刘二去的地方,是一处新大陆,新大陆上生长着一种树,橡胶树,正是杨波需要的。 橡胶树,又称哭泣之树,在其树皮上划一道口子,便会流出汁液,那汁液便是橡胶了。 橡胶是个好东西,只需用硫磺熏一熏,便能制造出各种产品,比如,车轮子、鞋底、避孕套等等,这些东西都很实用,离开它,人们的生活质量就难以保证,不信?试试。 人工合成,需要高度发达的工业体系,现时想也不要想。 按时间计算,估计红毛番的五月号好已经去过新大陆了,但工业橡胶的出现,还要等到十九世纪末期。 如果杨波现在能得到橡胶,便可领先近两个世纪,诱惑实在太大,但要实现,得有人肯去才行。 技术上看,杨波已具备远洋航海的能力,船有了,导航技术的话,石庙现在完全可以做出六分仪来,至少可以解决纬度问题。 橡胶树的原产地在南美的热带雨林地区,那里的纬度和海南岛差不多,假定从海南岛出发,一直向东,穿越太平洋,沿同一纬度,走两万多里的海路,中间还有个夏威夷群岛,可提供食物和淡水补给,理论上,海船可直抵橡胶树的产地。 只是这新大陆,距离实在太过遥远,横跨太平洋,航沉数万里,中途如是遇上台风,基本就呜呼了。 在大自然面前,人是渺小的。 杨波不可能把所有的问题都说明白,只能画一个简单的示意图,说明航行的路径,强调路上的风险。 最大的风险,船毁人亡,再也回不来了。 当然,该忽悠的,杨波也会忽悠。 “虽然风险大,但置身于大洋之中,天高水阔,那种‘宇宙之大,舍我其谁?’的感觉,却是很奇妙,一般人是无法体会到的。” 一般人当然没机会,人总是趋利避害,他们受不了那个罪,更没有胆量和意志。 红毛番也一样,最初的那帮人,不是赌徒,就是罪犯。 徐尔觉听得津津有味,喜道:“杨兄,这是开疆拓土的好事儿啊,你为什么不去?” “没见我很忙吗?”杨波白眼滚滚,没好气地说道。 杨波深知这个世代的远洋航行,基本属于玩儿命,他惜命,当然不会去。 “那我代你去。”徐尔觉显得很兴奋,两眼放光。 别逗了,就你这样的官三代? 这人心思活泛..呃,跳脱,有些理想主义..换言之,幼稚,就算现在他是认真的,上了船,铁定后悔。 杨波把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你不行,你爹不会同意的。” 徐尔觉顿时蔫儿了,就算再怎么跳脱,他心里也清楚,这种事,他爹肯定不同意。 “公子,据说大明郑和率宝船出海,去过很远的地方,那地方他去过吗?”刘二突然开了口。 刘二不愧是做过海寇的,竟也知道郑和。 “据我所知,郑和的船队是下西洋,新大陆在东面,他应该没到过新大陆,不过,比郑和稍晚,来自欧罗巴的红毛番,大概一百多年前,有个叫哥伦布的,是他最先发现新大陆的,现在去的红毛番应该不少了。” “红毛番去得,想必我大明也去得。”刘二目光闪闪。 “寇可往,我亦可往。”徐尔觉亦是信誓旦旦。 “公子,在下愿意前往。”刘二再次抱拳,正色道。 “好..” 杨波闻听,立刻兴奋地拍了书案,大声叫好。 “刘二,此去新大陆,可谓九死一生,就算要去,我们也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你再好好想想,到时,即使你反悔不去,我也不会怪你的。” 徐尔觉很激动,两只手不停地搓来搓去,在屋子里直转圈儿,很急切的样子。 第165章 烟雨行舟 王冰凌的伤终于好利索了,躺在床上这么些时日,再不起来走动,身体都要生锈了。 杨波提议去洪泽湖泛舟,王冰凌自然欣然接受,杨若菲不消说,更是欢呼雀跃,整日呆在县衙里,杨若菲烦都烦死了。 杨波习惯做甩手掌柜的,分地的事,要他亲力亲为,着实有些为难,杨波早已身心疲惫,不堪重负。 去洪泽湖走一遭,看看地形,体验一下风土人情,还能躲个清净。 今日天气阴沉,并非出游的好辰光,杨波等人还是乘坐一艘游船出发了。 这那是湖啊?简直就是一片汪洋。 洪泽湖太大了,比起后世的,面积估计要大出好几倍,一眼望去,烟波浩淼,无边无际。 黄河夺泗入淮自南宋始,在此之前,洪泽湖是否存在? 杨波不得而知,但现时的洪泽湖里的水,追根朔源,至少都与黄河相关,却是大致不差。 洪泽湖,绿水微波,湖面上迷雾重重。 公元一一八九年至今,算起来已有四个多世纪,黄河带来多少泥沙,谁也算不清,因为黄河改道,给当地的百姓,带来多少苦难,更是罄竹难书。 历史如泥沙,沉淀在湖底,苦难便如这重重迷雾,一眼望不穿。 杨波站在船头,凭舷而望,能看多远?能感知几何? 游船沿着洪泽湖东岸,缓缓而行,激起锥型的波澜,船后留下一道青白的尾迹。 岸边有不少行人,柳树发出了新枝。 柳条随风轻舞,宛若画笔在随意挥洒,湖岸涂上一抹新绿,这是春天的颜色。 船舱里,王冰凌正忙着温酒,杨若菲跑出跑进,没个安分的时候,杨度随方立春去了桃源,不在船上,几个亲兵背着火枪,在甲板上来回走动。 湖光山色,泥炉煮酒,红袖添香,就算天公不作美,也能放松心情。 “哎呀..” 是杨若菲的声音,杨波转身向侧舷走去。 “这鱼自己跳到船上来。”杨若菲蹲在甲板上,伸手去捉,那鱼通身雪白,闪着银光,扑腾个不停,“杨波,这湖里鱼真多,待到夏天,我要来此地捉鱼..” “一个女孩家家,捉的什么鱼?小心嫁不出去。”王冰凌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 杨若菲闻言,瞟了一眼杨波,手里的动作却是收敛了些许。 “别听她的,女孩子活泼一点儿,也没什么不好,这鱼没多少肉,放生了吧。”杨波揪起那鱼的尾巴,随手丢进湖里。 活泼?这词儿倒是新鲜,只有杨波这么说,这都第二次了,想必是个好词儿吧? 这一带,岸边生着苇子,寻常百姓家,用到苇子的地方不少,往年这个时候,苇子早已收割殆尽,去年因为这一带常有战事,给耽搁了,现在刘二被剿,不打仗了,人们终于可以安心出来收割了。 “划船儿到湖心啊,你看也么看分明,湖水清呀清照双影,就如是两角菱,划着船儿到湖心..” 有女子在唱歌,歌声甜滋滋的,曲调优美动听。 出奇的是,杨波听起来,似曾相识,想来这便是后世民歌的起源了,歌词和调调稍有不同,杨波跟着唱起来,竟无违和之感。 “这歌子你也能唱?”王冰凌和杨若菲都觉惊奇,齐声问道。 “这个..我不过是跟着人家学,瞎哼哼..”杨波摸了摸鼻子,支吾道。 “尽胡说。”王冰凌一脸的狐疑,你都唱到那女子前面去了,还跟人家学? 杨若菲则是瞅着杨波,满眼都是星星,这人手笨得很,倒是挺能唱的。 游船绕过突出的苇子地,见到一个女子正在岸上唱着,那女子见有来船,立刻停下,歌声嘎然而止。 那女子倏地隐身不见,稍后,苇子地里传来一阵男女的欢笑声。 “一对恩爱小夫妻,嘿嘿..”杨波笑道。 “胡说,看那女子的打扮,分明是云英未嫁,何来夫妻一说。”王冰凌瞪了杨波一眼。 杨若菲却是难得的安静,眼睛盯着那苇子地出神,游船渐渐远去,王冰凌要回船舱,招呼大家进舱饮酒,杨若菲飞快瞟了一眼杨波,玉一般的脸颊飞起一丝红晕。 众人在舱内饮酒,不自觉间,天已正午,船行前方,是一个叫蒋坝的镇子,杨波等人决定弃船登岸,在岸上用午饭,蒋坝乃是大镇,值得游览一番。 杨若菲爬在船舷上,单手托腮,船正在转弯,杨若菲神思不属地四下张望,突然见到一艘官船,亦在对面转弯,准备靠岸,不由惊叫起来。 “爹来了?” 那是督帅府的官船,杨若菲太熟悉了,船到,人肯定也在啊。 杨若菲拔腿就跑,迎面撞上杨波,杨波奇道:“你慌慌张张地干什么?” 杨若菲躲在舱门后面,指着那艘官船,紧张兮兮地,说道:“好像我爹来了。” 杨波扭头观望,笑道:“来得正好,你怕个什么?” 杨若菲是半夜从督府偷跑出来的,虽然也留了纸条,说明是跟其兄杨度一起前往盱眙,可杨若菲毕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杨一鹏能不担心、不生气么? “啧啧啧..原来你杨若菲也有怕的时候?”王冰凌取笑道。 “...” 说话间,船已靠岸,既然是杨一鹏的官船,杨波等人索性在码头迎候。 果然,杨一鹏很快从那船上走下来,韩赞周竟然也在?还有一个中年男子,一个胖妞,众人都不认得。 杨一鹏抬眼便见到自家闺女,杨若菲一副乖巧的样子,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爹,您来了?” “哼..”杨一鹏黑着面孔,哼了一声,杨波赶紧帮着说好听的,说起那晚杨若菲救他和王冰凌的事迹,杨一鹏听罢,这才亦怒亦喜丢下一句“下不为例”作罢。 韩赞周上来便是一通抱怨:“杨三啊,你不地道,偷偷摸摸来打盱眙,都不告我一声儿,好歹你来打盱眙,咱家也是出了力的,你丢下咱家不管,咱家如何向皇爷奏报哇?” 韩赞周到沈家堡去,并非只为二十万银子的赋税,也有替崇祯皇帝监视杨波的意思,沈家堡随时弹丸之地,可杨波却是个神级人物。 杨波自然也清楚,心照不宣罢了。 你杨波一人跑来盱眙,韩赞周还监视个屁啊,将来皇帝问起来,韩赞周若是答不上来,岂非失职? 杨波取下盱眙的消息传回沈家堡,韩赞周再也坐不住了,匆匆赶来淮安,见过杨一鹏之后,便要赶来盱眙见杨波。 杨一鹏呢?自家闺女跟杨波跑了,尽管杨度也在,终归也是个牵挂。 杨波武力强悍,他是了解的,但一日之内,便攻下官军用了大半年都拿不下来的盱眙,实在太过夸张,杨一鹏也有必要到盱眙一探究竟。 如今洪泽湖上没了刘二的势力,他和韩赞周一怕即合,结伴乘船赶来盱眙,中午刚好也要在蒋坝落脚,遇上杨波等人,是偶然中的必然。 一起用过午饭,杨波等人索性上了杨一鹏的官船,官船是三层的楼船,多了十几个人,丝毫不见拥挤。 杨波得知那陌生中年男子,自京城而来,围棋国手,宫里的棋待诏,姓董,人称董佛手,是说这人棋风稳得一笔,极少输棋。 此番却是为沈家堡的梅氏杯围棋比赛而来,途径淮安,正好也在督帅府与杨一鹏叙旧,便一道前来。 那胖妞叫董清扬,董佛手的爱女,据称也下得一手好棋,人说人如其名,你瞧人家这名字起的。 “杨三,人家可是有备而来,输棋可不要掀桌子哟。”韩赞周童心大发,一上船,便窜凿杨波,跟董佛手下一盘,嬉笑道。 众皆附和,杨波也只好奉陪了。 就在船头甲板之上,棋局展开,杨一鹏和韩赞周也都是弈棋之人,兴致勃勃,等着观战。 杨波执黑,走出星小目,董佛手应以星小目,黑白分明,各占一边。 行至第十一手,杨波飞镇,对方也飞镇,杨波连镇,对方亦是连镇。 呵呵,这是模仿棋。 杨波看出来了,这便是董佛手的有备而来? 模仿棋,顾名思义,便是你走什么,我也走什么,优势是不用思考,可节省时间和脑力,等待有利时机,突然变招,即便在后世,也有人下,说不上违规。 只是这董佛手既然是国手,这样弈棋,岂非自降身价? 杨波十分肯定,这其中必有蹊跷。 模仿棋,后世也有叫东坡棋的,但有宋一代,是有座子的,下不了模仿棋,想来只是传说罢了。 到了第31手,双方都有三颗孤立的棋子靠近中腹,左右对称,杨波直接点了天元,天元只有一个,看你如何模仿? 如果白棋靠,杨波可以板,白棋若断,黑棋征子有利;白旗若长,黑棋拐,对左边三颗白棋形成包夹之势,白棋更是不利。 果然,董佛手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开始长考了,这人是佛手,长考起来,没个完。 杨波反而坐不住了,中午在蒋坝吃午饭,酒喝了不少,杨波受不了旱厕熏人的味道,一直憋着,现在憋不住了。 便告个罪,起身走向船尾,王冰凌心知不妙,赶紧回船舱找油伞去了。杨波这是要去船尾解决问题,他就是喜欢那种‘天高任鸟飞’的感觉,已经习惯了。 杨小波冲出牢笼,立时激流如注,落在湖中,哗啦作响,正当杨波恣意畅快之时,突然听到身后有女声在尖叫,扭头一看,正是那胖妞。 那胖妞一看就是北方人,呆哪儿不行,偏偏呆在船尾做什么? 杨波情急之下,赶紧道歉,待把杨小波归置好,转身再致歉的时候,胖妞早已落荒而逃。 待杨波回到船头,天上竟落起了小雨,众人正忙着收摊儿,见杨波回来,立刻哄笑起来。 杨波老脸一红,被一个女子撞见在船尾随地放水,确实够尴尬的。 王冰凌撑着油伞走过来,两人立在船头,就如这般烟雨行舟,其实也不错。 只是杨波并不知道,身后还有一双美丽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意味,恐怕只有眼睛的主人才知晓了。 第166章 棋痴 杨波猜得不错,董佛手以国手的身份,绝计不会自降身价和杨波下模仿棋的。 前日,董佛手和韩赞周在杨一鹏府中闲谈之时,提到杨波的棋艺,坦言下不过杨波。 杨波弈过的棋谱传到京城,董佛手自然也要研究,他发现杨波的布局深不可测,中盘尚可,关子就一般了。 难堪的是,杨波布局的优势甚至可以保持到关子阶段,董佛手自认为,还是赢不了杨波。 董清扬便提出下模仿棋的想法,五十手内,跟杨波一样行棋,中盘变招,利用董佛手超强的关子,定能一举战而胜之。 如此,可让京中国手扬眉吐气,否则,一堆国手,还赢不了一个十八岁的娃娃,面子上实在过不去。 董佛手哈哈一笑,并不当真,但韩赞周好说歹说,怂恿董佛手一试,就当一件趣事又何妨? 所以才有了在船上的那个插曲,回到盱眙,杨波和董佛手又下了一盘,双方都拿出了看家本领,最终董佛手还是输了。 “公子棋高一着,佛手不敌也。”董佛手自叹弗如。 到了第二天,董清扬却找上门来,非要同杨波下一盘不可。 杨波陪着小心,瞄了一眼董清扬,要知道,那日在船上,杨小波在人家姑娘面前暴露了峥嵘,这无疑是一种很严重的冒犯。 可董清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尽管如此,作为杨小波的主宰者,杨波还是深感不安。 这姑娘生得胖,鹅蛋型的一张脸,就体态而言,怎么说呢,杨波想起了刚到沈家堡的徐文爵的模样,她就是小号的徐文爵,让人感觉有些...怪。 胖,是错吗?当然不是,减了就是。 “好啊,荣幸之至。”杨波说道。 两人摆开棋具,下了一盘,杨波赢了。 可隔日,董清扬又来了,杨波忙的不可开交,实在没时间陪她下棋,到了下午,杨波在后衙散步,董清扬捧着棋具又来了。 杨波总是心太软,杨波只好同意再陪董清扬下上一盘。 后衙地方不大,空地上摆放了几盆盆栽,绕成一圈,中间围着个亭子,亭子里有张石桌,就在那里下了。 这几日,天气不大好,有些湿冷,亭子四面漏风,坐久了,杨波觉得身上发冷,可董清扬浑然不觉,心无旁骛地下着棋。 杨波赶时间,下得有些随意,就算是稍有谦让,只希望董清扬不要再来找他,这局棋,董清扬赢了。 “董小姐进步很快呀,可喜可贺。”杨波赞道。 “承让,承让。”董清扬嘿嘿一笑,笑得挺艰难,像是挤出来的,又道:“其实公子大可不必手下留情。” “不是,我没有..”杨波断然否认。 “公子是否感到孤独,因为没人能下过公子?”董清扬说着,歪着个头看着杨波,很好奇的样子。 懵逼了,杨波是自家事自家知,他绝非天赋异禀,不过是占了后世定势和围棋理论的便宜罢了,下的棋局越多,别人对他的研究就越多,杨波赢棋只是早晚的事。 杨波是挺孤独的,却不是因为围棋,他不是孤独求败,一直赢,至少可以装装逼。 “得知公子在沈家堡弄了个梅氏杯,我就决心要到沈家堡来,拿下梅氏杯,为此,我曾连续几个月,不出门,仿佛研判公子的棋谱,公子的每一步棋,我都能背出来,你信么?” 董清扬低着头,开始收拾棋子,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位是个棋痴? 围棋而已,大可不必如此执着,“董小姐,你知道下棋,输赢乃是弈者常事,更非生活的全部..” 董清扬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杨波,“我知道,终有一日,我一定会赢你的,到时,我便是最懂公子之人了。” “...” 这姑娘神神叨叨的,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这让杨波心生无力感,好在董清扬收拾停当,便扬长而去,杨波也没功夫去琢磨。 杨波回到前衙,刚好遇上杨一鹏和韩赞周微服私访回来,杨一鹏热衷于微服私访,而且要求杨波不用作陪,这做派,杨波在沈家堡都见识过。 听起来,这两位查不少账,走访了不少地方。 “杨波,你的账目纹丝不乱,殊为难能可贵,本督甚慰。”杨一鹏坐下,揉了揉老腿,表扬起杨波来,“市井传言你杨波爱财,依本督看,你不是个贪财之人。” 杨波受宠若惊,赶紧道:“谢伯父夸赞,小侄在盱眙一向克己奉公,俯首甘为孺子牛。” “督帅,千万莫要被这小子蒙蔽,他贪财着呢,不过,这人倒是贪财有道,哈哈哈。”韩赞周抖了个机灵,先把自己给逗乐了。 “谁能想到,短短大半年光景,竟让刘二敛财三十余万,可盱眙正常年份,所纳赋税也不过六千两。”杨一鹏叹道。 杨波奇道:“六千两,这么少?” 韩赞周瞅着杨波,试探道:“如果让你来盱眙当家,你能缴多少哇?” “十倍之数,轻而易举,只要我..”杨波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韩赞周话里有话,莫非有坑?便止住了话头。 杨一鹏佯怒道:“杨波,有话直说,藏头露尾,像个什么样子?” 昨日洪泽湖泛舟,杨波倒是想过这个问题,盱眙南边山多,山上可以种甜薯,甜薯可以用来制粉,洪泽湖鱼多,鱼可以用来做罐头。 无非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再多建几间工厂罢了。 甜薯做成粉,可以充当主食,罐头可充做军娘,销路没问题,军中一年的消耗就不少,何况现在海船越来越多,罐头可以买到海船上去。 “善,善,善..” 杨波简单地说了下,杨一鹏便连声叫好。 关于分地问题,杨一鹏和韩赞周显然认为,杨波的方案太不靠谱。 他们去过杨波试点分地的那个村子,跟村里的头面人物见过面,帮杨波列出了一大推的问题。 村民的抱怨最多的,有两点,一是,不分尊卑,这与祖宗定制不和,嫡子和庶子怎么能一样呢?正室内和偏房,连相提并论都是个问题,还要享受相同的待遇? 二则,不分男女,也不可行,未嫁女子将来嫁人了怎么办?已嫁的被休了怎么办? 等等,不一而足。 杨波并不担心,不过是些细微末节技术问题,毕竟后世有人这么做过,大规模推广之时,做些微调便是。 倘若杨一鹏坚决不同意他的方案,待方立春从桃源回来,他就撒丫子跑路,爱咋咋的。 杨一鹏心里还在想着杨波的鱼罐头,盱眙确实需要工厂,因为桃源县刚被水淹过,十室九空,人都跑到盱眙来了,要安置好他们,就要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否则,这些人衣食无着,早晚还得出个张三,李四。 三个人正谈着,陶世清送来了一份战情通报,杨波看罢,勃然作色,拍案而起。 韩赞周厉声喝道:“杨波,督帅大人在此,何时轮到你如此放肆?” 杨波拱手道了个歉,颓然坐下,把通报递给杨一鹏,杨一鹏接过细看,一时默不做声。 这通报来自双沟,那里是淮安卫的地盘,由一个名叫陈从宗的官军千户驻守,正好在杨波的后勤补给线上,杨一鹏给杨波的粮草是按卫所兵的标准下发的,杨波的兵不一样,一个兵的消耗要高出普通卫所兵的五六倍,显然不敷使用,杨波还得贴银子,从海州购买粮草军需,由谢文治派人护送到盱眙,这都是事先商量好了的。 陈从宗以都指挥使有军令,严查匪区进出物资为由,给扣下了,即使出示了总督衙门开具的关文,他们也不肯放行,私下却暗示,若能留下三成,即可放行。 显而易见,倘若这通报所言为实,这个陈千户意在截留粮草,所谓都指挥使的军令,不过是个托辞。 站在陈从宗的角度,你杨波的兵每日大鱼大肉,吃香喝辣的,我们只能啃窝窝头? 想吃点肉,就得去百姓家抢,摸只鸡,拉头猪的,偏偏杨一鹏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也不行,那也不许,否则军法处置。 不抢也可以,你官府得多给点银子吧,可官府又没钱,总不能让我们啃着窝窝头,还要打胜仗吧? 这是死结,无解。 只是,你们不该去招惹杨波,你们以为杨波是个好的?他都能把你们的军营给掀了,裘泗州就是前车之鉴。 无论如何,督帅府的关文,你们都敢不放在在眼里,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杨波,你当如何处理?”杨一鹏沉声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我的信条。”杨波冷笑连连,振衣而起,说道:“战事未结,截我粮草,误我军机,按律当斩。” 他的游击将军,严格说来,是营兵的军衔,而淮安一带的官军,因为漕运的特殊性,多以卫所军为主,此次杨波又假借海州中御所官军的身份,这让杨波可以理直气壮地讲‘法’。 可见,有个合法的身份,也十分要紧。 杨波有言在先,淮安卫不出力,还则罢了,但不能拖他后腿,这不就应验了? 此风不可涨,否则,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依杨波的意思,他要杀一儆百,不需要杨一鹏出面调解,自己带人去抄了陈从宗的军营,一枪结果了他,陈从宗只能自认倒霉。 杨波的想法和杨一鹏对杨波的猜测,如出一辙,看来杨一鹏对杨波很了解啊。 杨波和韩赞周都把视线转向杨一鹏,如果杨波不打算撕破脸,这事儿还得他说了算。 杨一鹏当即取来纸笔,笔走龙蛇,写下手令,对杨波说道:“你拿我的手令,请陈从宗来盱眙一趟,本督要亲自问问他,记住,不可加害于他,否则,谁也护不了你。” 第167章 老谋深算 第二天,天还没亮。 一只百十来人的骑兵队伍,身着灰色窄袖军衣,腿扎绑带,背上斜挂火枪,奔驰在盱眙城东的官道上。 飞驰而过的马蹄,震天动地,高举的火把,宛如蛟龙,穿村过镇,打更的老头儿,早起的渔民,看着这衣着怪异的骑兵,一脸地愕然。 黑洞洞的枪口闪着寒光,炮筒子还能架在马背上? 队伍过处,一股摄人的威压扑面而来,让人心生胆寒,他们何曾见过这样军容齐整,杀气腾腾的队伍? 本地的卫所军,战马也没几匹,养一匹战马的耗费,可养六七个兵,卫所军可养不起,顶多当官的有马骑,军容更是不能和杨波的火枪营相比,东倒西歪的,站都站不直。 杨波和王冰凌并肩策马,走在队伍中间,陶世清带着二十亲兵,后面紧紧跟随,此行,杨波还带来两只火箭炮,就看你陈从宗怕还是不怕? “让开,让开,驾..” 一骑矫健的红鬃马从后面追上来,马上之人挥舞着马鞭,呼喝连连,陶世清正要出言喝止,见来人是杨若菲,撇了撇嘴,又缩了回去。 上次,王冰凌好心安排两个亲兵护着杨若菲,她可倒好,把两个亲兵给绑了,还拿短铳胁迫人家,偏偏后来还救了杨波和王冰凌,还不好追究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希律律..” 红鬃马昂首嘶鸣,杨若菲一拨马缰,马蹄奋起,转头向杨波疾驰而来。 “若非?”杨波皱起了眉头,说道:“你又来干什么,你爹..” 杨若菲立刻抢道:“我爹让我来的,他怕你胡来,让我看着你。” 杨波气笑了,杨若菲小嘴儿一翘,轻哼一声,说道:“杨波,你又不信我?” “菲儿,别胡闹。”王冰凌开口了。 “冰凌姐姐,你也不信我?”杨若菲生气了,抡起马鞭,连连策马,赌气跑到前面去,一边还在大叫:“咱们走着瞧。” 杨波无奈道:“冰凌,你去看看。” 王冰凌瞅了一眼杨波,倒是没说什么,催马追了上去。 杨波不由疑惑起来,杨若菲也不像是在编瞎话啊,难不成她真是杨一鹏让来的? 陈从宗截粮草,可不是小事,别指望杨波会善罢甘休,他必须付出代价,大不了,留他一条小命在,已经算给杨一鹏的面子了,派杨若菲来,能做什么? 队伍一路急驰,不到两个时辰,便赶到位于双沟的陈从宗军营。 营地前面有竖着一个木头架子,算是营门,杨波二话不说,先来一个下马威,火箭炮一炮轰过去,营门便不见了踪影,地上留下个大坑,守门的兵丁吓得连滚带爬去禀报了。 不多时,陈从宗带着人赶到,身后跟着一队歪歪斜斜的士兵,手中的兵器也是杂七杂八,多是长枪,就是木杆前面带个枪头的那种,也有弓箭,但为数不多,甚至还有木棍。 乌央乌央的闹哄哄,人数虽然不少,但看上去邋里邋遢,胖袄都看不清本色了,哪还有军兵的模样? 再看火枪营士兵的模样,一个个腰板挺直,神色凛然,齐刷刷地排成齐整的队列,庄严肃穆,威风凛凛,火枪拿在手上,黑洞洞的枪口,让人不寒而栗。 陈从宗的兵,刚刚还在吵吵闹闹地要打群架,这会儿都不由垂下头去,自己跟弱鸡似的,不挨打都不错了,还想打人? “就这?”杨波大摇其头,嘴里嘀咕道:“尼玛啊,还敢截留老子的粮草?” 陈从宗走上前来,口称杨公子,抱拳施礼,倒也算客气,蹊跷的是,杨若菲却跟陈从宗一道从营门里出来。 “若菲,你怎么跟这些人搅合在一起?”杨波没有理会陈从宗,而是向杨若菲问道。 杨若菲小嘴儿一翘,把头扭向别处,不理杨波。 杨波现在相信杨若菲确为杨一鹏所派,只是杨一鹏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杨波从怀里掏出杨一鹏的手令,在陈从宗眼前一晃,开口道:“你就是陈从宗?我奉漕运总督杨督帅之命,前来缉拿于你,跟我盱眙走一遭吧。” “不是缉拿,是请。”杨若菲跟吃枪药似的,呛道。 “若菲,你..” 这丫头怎么啦,翻脸比翻书还快,你的立场呢?是陈从宗无故劫我粮草,无理在先啊,杨波惊愕地看着杨若菲。 那陈从宗却是神色平静,说道:“我跟你走一遭便是,杨公子,请吧。” “天底下何来这么便宜的事,当初你做初一,就该想到今日会是十五。”杨波冷笑一声,转身向陶世清下了命令,“缴了他们的械,不从者,格杀勿论。” “是。”陶世清昂声答应,一挥手,火枪营士兵轰然出动,呼喝着上前要缴官兵的军械。 “杨波,你不要太过分。”陈从宗喊叫起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很激愤的样子。 “杨波,我爹说了,你不能伤人性命。”杨若菲也嚷嚷起来。 “你瞎参乎什么?”杨波没好气,杨若菲今日的表现实在有些..反常,“这要看他们,不反抗,就能保住小命。” 幸好,陈从宗的兵实在太怂,在火枪营的枪口下,哆哆嗦嗦地都交出了手中的兵器,破铜烂铁收了一大堆。 海州来的运粮队也被解救出来,杨波找来领头的问情况,那人哭诉道:“他们抢走了三成粮食,一半的腊肉和鱼干,公子,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杨波冷眼看着陈从宗,陈从宗不由低下头去,看来这是真的了? “把这些人都赶出去,烧了他们的军营,扒了他们的衣服,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大几百号大老爷们儿,就现在这春寒料峭的天气,被扒光衣服?就算不被冻死,也得羞死。 “杨波,你也太损了吧?”杨若菲大惊失色,尖叫起来。 “杨波..”陈从宗闻听,顿时目眦欲裂,大喊一声,便向杨波扑过来,“老子跟你拼了。” 杨波腰间可是带着长刀的,侧身闪过,呛朗抽出长刀,腕子一抖,长刀便架在陈从宗的脖子上,“瞧瞧你的那些兵,就是一群猪,被人这么羞辱,兴许也能哼哼几声,你竟有胆抢我粮草,是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杨若菲实在看不下去了,从腰间拔出那把左轮手枪来,指着杨波的脑袋,娇声喝道:“杨波,你这样对待他们,还不如让他们去死,快下令,让火枪营停手,不然,不然...我一枪打死你。” “保险都没打开,你打死谁啊?”杨波一把夺过左轮手枪,揣进怀里,“你小孩子家家的,一边凉快去,别管大人的事儿。” 杨若菲顿时气急败坏,飞身过来,拳打脚踢不算,还张嘴咬人,王冰凌见势不妙,一把拉开杨若菲,连声叫道:“菲儿,别闹..” 无论杨若菲如何闹腾,杨波的命令终是被执行下去,帐篷被一把火烧成灰烬,那些兵一个不拉,全被扒去军服,只留下个裤衩子,冻得瑟瑟发抖,哭嚎着四处逃散。 想来,这些人走投无路之下,定会到附近几个的官军驻地求助,如此,消息宣扬出去,陈从宗必然沦为笑谈。 这正是杨波需要的效果,损失些粮草还在其次,关键是下一次,谁再敢打他的主意,可就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杨波的报复手段了。 下午,陈从宗被亲兵队押送到盱眙,杨波打算亲自交给杨一鹏,不料,杨若菲眯起一对古典美人儿眼,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好男不跟女斗,我不跟你一个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杨波悻悻然退下,回到办事房,找来种景升,商议分地的事儿。 种景升,破落军户出身,原先是盱眙县衙的一个差役,刘二造反时,侥幸逃脱,现在又回来了。 杨波几次下乡分地,他都跟着,这人情商挺高,办事不错,试点分地的事,杨波多交给他去办。 现在要扩大范围,邻近的几个村都纹丝不动,跟杨波死耗。 “公子,这事儿好办,只需给先动的人些许甜头,小的听说刘二抢了不少盐巴,都值三十万两银呢,谁先动,谁得银子,有了银子,他们也好买耕牛,不然有了地,没有牛,这地也种不上..”种景升小心看着杨波的脸色,见杨波没什么表示,赶紧又说:“公子放心,只是借贷,将来有了收成,是要还的。” 杨波拍拍种景升的肩头,“你的主意不错,不是我不给,只是我已经答应督帅,这笔钱...” 杨波正说着,杨一鹏却是‘腾腾腾’地走了进来,种景升见势不妙,赶紧作了揖,溜之大吉。 杨一鹏一进来,便大发雷霆,“杨波,你好大的胆子。” “伯父,何出此言?”杨波愕然,称呼也自动改成伯父,杨一鹏却是一摆手,像是在赶苍蝇,嫌弃道:“你少卖乖,我问你,你是不是扒了官军的衣衫?陈从宗是我的人,你知不知道?” 哎哟,难怪那天杨一鹏看到通报,一直沉默不语,还煞有其事地写了手令,难怪杨若菲今日如此做派。 杨波今日打了狗,而狗的主人竟是杨一鹏? 那你也早告一声啊,杨波一脸苦相,心中腹诽。 其实杨一鹏让杨若菲跟着去,姿态已经很明显了好伐,只是杨波在气头上,情商又极低的一个人,愣是没收到信号。 “在双沟驻守的是顾遂,那顾遂和裘泗州是结拜把子兄弟,跟你有仇,本督特意将顾遂调离,换上陈从宗为你守后路,你就这样羞辱于他?真是不知好歹。” “伯父,我这就去跟陈千户道歉。”杨波诚惶诚恐,起身便要往外走。 杨一鹏质问:“你这般羞辱本督的人,倒个歉,就想了事?” 接下来,跟杨一鹏的一番谈话,真正让杨波感到,什么叫入坑,什么叫老谋深算。 第168章 讨价还价 杨波缴获刘二的东西,除了银子,还有大量财货,主要是食盐和古董,食盐是大头,也不知刘二到底抢了多少盐商。 食盐和古董都交给秦韶在淮安城拍卖,好巧不巧,石庙新近刚出了十面玻璃镜,秦韶干脆一起拍。 刘二的财货惊人,本就轰动一时,再加上玻璃镜这神物,淮安城基本就爆炸了,就在前日,那些食盐和古董竞拍出二十多万两银子,算下来,刘二的脏银,价值三十万两有余。 这事很快上了热搜,成了头条,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热议,不知何时,竟有传言,杨波依仗攻城有功,竟将那三十万两银子给私吞了,说得有板有眼。 杨波早有书信给杨一鹏,刘二的财物全部折算成银两,只待新知县到任,原封不动移交,用于盱眙战后重建,他分文不取。 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杨波私吞三十万两银子的消息,一日之内,传遍整个淮安,陈从宗驻地偏远,竟也有有心人专程从淮安赶来来告知。 相对而言,陈从宗是个直人,至少他还记得是个军人,因此被杨一鹏相中,引为心腹,在自己府邸接见过多次,准备日后提拔任用,杨一鹏就任漕运总督,也不过三个月,他也要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 陈从宗得知消息,顿时气炸了,凭什么他的人每天一顿饱三顿饥的,你杨波大鱼大肉不说,还一口吞下刘二的三十万两脏银,卫所军仗是没打赢,但没功劳也有苦劳,我这不还为杨波守后路吗? 陈丛宗一时心意难平,这才动了截留杨波粮草的念头。 只是没想到他的九百人太能吃,一时把控不住,一顿下来,竟然吃掉一半的腊肉和鱼干,后来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杨波一怒之下,把陈从宗的军营给烧了不算,还扒了所有兵丁的军服,事情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杨一鹏把韩赞周叫了来,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事情的缘由,多出来的,是杨波自行脑补的,如上所述,大差不差。 “真是岂有此理..” 杨波觉得他比窦娥还冤,原以为他在行善积德,可在别人眼里,却成了大恶人。 刘二的财货从何而来?还不是杀人越货抢来的,刘二不杀则已,杀就杀全家,三十万两银子的背后都是人命,杨波灭了刘二,得了银子,刘二是螳螂,那杨波就是黄雀啊,可不就是大恶人?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谣言实在太恶毒了。 杨波无能狂怒,气得在屋子里打转,却是无计可施。 “贤侄,稍安勿躁,事情的是非曲折,我和相文都是清楚的。” 杨一鹏把玩起手中的茶碗,斯条慢理地说道:“伯父乃漕运总督,在江北说话还是管用的,贤侄无故蒙受不白之冤,伯父断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 杨一鹏放下茶碗,两眼盯着杨波,却不再说话。 “杨波,陈丛宗是督帅看重的人,今日被你百般羞辱,督帅就是想帮你说话,也开不了口哇。”韩赞周摇头感叹,甚是可惜的样子。 看这意思,杨一鹏是想和他做利益交换? 杨波止住脚步,扭头望过来,“伯父要小侄做什么,请明言。” 哎哟,杨一鹏总算舒了一口气,这小子折腾那些个新奇儿来,倒是一把好手,可论起人情世故,连自家丫头都不如,潜台词都听不懂,真是看不懂了。 还是太年轻吧,年轻人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不懂事。 “淮安乃是漕运重镇,是非之地,各方势力盘根错接,伯父也是新官上任,少有可用之人,举步维艰啦。”杨一鹏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走到杨波身边,竟冲杨波作了个揖,“陈从宗手下的兵羸弱不堪,可陈从宗还算忠义,我把他和他的人交给你,由你用新法操练,帮伯父练出一只千人劲旅来,可好?” “这,伯父..”杨一鹏的这番做派,让杨波始料不及,忙不迭地还礼,“请伯父放心,小侄愿效其劳。” “善。”杨一鹏很高兴,又道:“火枪嘛,一人一支,拢共一千支..” “什么?”杨波被吓住了,原地起跳,落地之后,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哪来那多火枪?” “啧啧啧,杨三,瞧你这点儿出息...”韩赞周插了嘴,不屑的口气说道:“又不是白要你的,以督帅的身份,还少了你的银子不成?” “这不是银子的问题。”杨波把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强辩道:“再说,有人找上门来,出价五百两,我也没卖,不信你们去打听打听。” 你有多少银子?五百两一支,买得起么?若是卖不起,就怪不得我了,杨波这么想。 杨一鹏冷声道:“你小子少要狮子大开口,最多五十两,你那火枪有什么出奇?淮安卫亦可轻易打造出来,蹊跷在于纸弹,你手上还有火箭炮,黑虎炮,你当本督不知么?本督早已知晓,却未开口,你可支所为何来?” 听杨一鹏的口气,他还不知道石庙的铁,不是一般的铁,卫所用普通的铁水,绝不可能做出石庙的火枪来,杨一鹏不过在使诈。 “杨波哇,咱家提醒你,杨帅可是掌管江北四府的漕运总督,做生意嘛,和气生财才是正理儿哟。” 杨波就算是个傻子,此刻也能看出来,杨一鹏和韩赞周一唱一和,这是挑明了底线,那意思,不合作就翻脸,以后江北四府地界儿上,你杨波有多远,就滚多远。 杨一鹏提及火箭炮和黑虎炮,是告诉杨波,我知道你的底线,不会在你的底线上跳舞,可你杨波也别想在我的底线上蹦迪。 杨波思虑良久,终是咬牙道:“三百两。” “八十两,不能再多了。”杨一鹏态度很坚决。 “二百两,不能再低了,再低我都亏本了。” 韩赞周哧地笑出了声,“杨三,你真能说瞎话,亏得你们还是叔侄俩,依咱家说,你们都别争了,就一百两。” 杨一鹏满意一笑,伸出一只手,“贤侄,成交?” “伯父,一百两实在太低,我真的要亏死了。”杨波连连摇头,龇牙咧嘴,不过手还是伸了出去。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但杨波不行,他的演技太差,只能就这么成交了。 成交是成交,但火枪的产能有限,杨波自家还要优先使用,杨波只能分两年供货,今年四百支,明年六百支。 买火枪的银子,杨一鹏还要从刘二的脏银里调用。 杨波真的好气啊,黑锅由他来背,杨一鹏却好处占尽,使了刘二的脏银,还强迫杨波卖给他一千支火枪,而杨波呢,好像什么好处也没得到。 杨波斜眼望着杨一鹏,会不会就是这人在背后散播他的谣言? 杨一鹏立刻觉察到杨波的不满,笑道:“杨波,此番你拿下盱眙,乃是大功,本督和相文自然要上奏皇上,为你请功。” “升你个参将如何呀?咱家可是在奏报里,求皇爷许你个参将之职,倘若成了,记得请咱家喝酒哟。”韩赞周打趣道。 杨一鹏笑称:“参将乃营兵官制,需要挂靠总兵府,本督知晓你素来牵挂辽东的矿产,本督的奏报,推荐你挂在东江镇总兵毛文龙名下,更方便你在辽东行事。本督自会在奏报中竭力推荐,能不能成,还要看皇上的意思,不过子本督看来,你立下大功,按理一个参将之职,是跑不了的。” 毛文龙? 可是大名鼎鼎,杨波是知道的。 最为人说道的,是被袁崇焕以阅兵为名,数他十二罪状,取出尚方宝剑,将其斩杀。 算算日子,也就是今年七月份,现在是二月份,他的阳寿还有五个月? 这可是活蹦乱跳的历史人物啊,杨波零星记得,这人是立了功的,会打仗,几次偷袭后金得手。 史料也确有记载:“毛文龙、沈有容联兵策应,夜袭金州,收复旅顺,连克金、复、盖三卫,及红嘴、望海、永宁等要地,后金四卫已空其三,沿海四百余里之地,奴尽弃之而不敢据,所余者酋奴千人而已。” 毛文龙驻守皮岛,皮岛又称东江,位于登莱沿岸的大海中,其北岸与后金边界相隔八十里,隔海相望。 登莱巡抚袁可立在东江设立军镇,推荐毛文龙出任了平辽总兵官,就是看中了皮岛独特的地理位置,酋奴南下,必然惧怕被毛文龙抄了后路,毛文龙驻守在皮岛,本身就是对后金极大的牵制。 但这人人品似乎不怎么样,读书不多,是个大老粗,为人骄奢跋扈,当然,这都是杨波记忆中的模糊形象。 如今,杨波竟有可能变成毛文龙的部下?到底好还是不好,杨波心下却犯起了嘀咕。 “伯父,小侄向来独来独往,去辽东只为找矿产,赚银子,在毛大帅手下任参将,会不会..”杨波嘟嘟囔囔。 “大帅,瞧见没?咱家就知道杨三会这么说,哈哈哈。”韩赞周笑得很得意,“你杨三以为自己是谁?没准儿人家毛大帅还不愿见你呢。” “呵呵呵..”杨一鹏站起身来,轻描淡写道:“贤侄无需担心,皇上自会考虑周全。” 杨一鹏看起来心满意足,和韩赞周有说有笑正要走出杨波的办事房,想起一件事,又转过身来,“杨波,本督向皇上举荐了一位青年才俊,前来盱眙出任知县,名唤史可法,不日便要到了。” 史可法? 又来一个? 这位是抗清名将,民族英雄,声名赫赫的历史人物,南明时期,官至兵部尚书,这人还是有明一代的最后一任漕运总督,而杨一鹏则是最倒霉的漕运总督,因为凤阳府失守,皇陵被李自成烧毁,崇祯一怒之下,判了杨一鹏斩首弃市。 杨波后来得知,杨一鹏在陕西一带也做过官,时间不长,彼时,史可法刚中的进士,是个官场新人,在西安府做推官,这样的人才,竟然让杨一鹏给挖掘出来了? 太巧了吧,这是历史的作弄,还是胡蝶在扇动? 第169章 嫩芽 封雅雯走走停停,一路来到杨波在石庙东门的办事房,杨波不在石庙的时候,沈燕青抽空在这里替杨波处理公务,现在是午后,这个时间,她通常都在的。 迎面遇上乐水,正咯咯笑着打屋里出来,见是封雅雯,便报喜似的说道:“雅雯姐,我师兄给来信了。” “哦..”封雅雯拧着的双眉挑了一下,含糊地应了一声,“都说什么了?” “说是桃源的战事已了,我师兄不日便可返还沈家堡。”乐水脆声道,一边欢蹦乱跳地转身离去,“青儿姐姐在呢,我去找香儿说去。” 封雅雯轻叹一声,一封信而已,都乐成这样,笑得跟桃花似的,娇嫩照人,年轻真好,无忧无虑的。 “雅雯..”沈燕青见封雅雯带上门,靠在门框子上,眉宇见都是愁绪,惶惶不安的样子,便关切地叫了一声。 “燕青,我..”封雅雯突然觉得臊得慌,脸一下红了,吃吃道:“我月事没来,怕是有..有了身孕。” “你是说..”沈燕青愣了一下,突然记起什么,快步走过来,拉起封雅雯的双手,“雅雯,来,坐下慢慢说,别急,我来号号脉。” “你都说把脉了,我还说什么呀?”封雅雯坐下,嘟囔了一句,眼睛却是盯着沈燕青手上的动作,连连催促道:“如何?你快说呀。” 沈燕青起初的表情有些捉摸不定,终是展颜笑了,“是喜脉,雅雯姐,恭喜你啊。” “燕青...”封雅雯的调门拉得好长,撅起了嘴,“我都愁死了,你恭得哪门子喜啊。” 沈燕青瞧这封雅雯着急上火的样子,也点点头,说道:“你的情况确实有点儿特殊..” “有点儿特殊?是很特殊好伐。”沈燕青支起下颌,认真思索的样子,封雅雯看着,顿时没好气,“用个试管,亏你想得出来,根本就是偏门儿。” “雅雯,你确信那之后,再没跟别人..”沈燕青突然抬头问道,眼睛盯着封雅雯看,封雅雯立刻炸毛了,双眉倒竖,杏眼圆睁,恼怒道:“燕青,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可不是随便的女人。” “如此说来,这试验第一步便是真成了,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沈燕青两眼放光,兴奋道:“你做了一件积善行德的好事,日后千千万万和你一样的女子都能从中受益,这是大善之举,你居功至伟。” 居功至伟?我要这功劳干什么? 沈燕青的话让封雅雯很是抓狂。 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沈燕青还来不及多想,在她看来,这只是一个医学实验,封雅雯有了身孕,说明试验的第一步已经取得成功,她当然高兴。 封雅雯想的不一样,她有了身孕,将来会生下一个孩子,可这孩子的爹是谁? 杨波吗?沈燕青千叮咛万嘱托,不能告诉杨波,杨波不知道这孩子是他的骨肉,他能当这个爹?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不能告诉杨波?可怎么开口啊,这事儿太过羞耻,封雅雯没这勇气。 是左文灿?他俩很久没在一起了,算算日子,也对不上。 但孩子必须有个爹,总不能说,孩子他爹是只试管吧? 而且,她和左文灿正闹别扭,左文灿声称要休了她,却又不肯给休书。就这么耗着,此时她却有了身孕,纸里包不住火,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左文灿凭空被戴上绿帽子,还不得跟她闹啊, 封雅雯好歹是豪门出身,前知州夫人,这要是给人知道了,她的脸往哪儿搁? 仔细想想,哪儿哪儿都是事儿。 封雅雯害怕了。 尽管当时,封雅雯也有些小期待,甚至很兴奋,如今真成了,却又心生后悔,封雅雯冲沈燕青撅了撅嘴儿,心里却在暗骂杨波。 ‘小王八蛋,小王八蛋..’ 远在盱眙的杨波,此刻却是在跟尤素卿说着话,仿佛心灵感应一般,打了一连串喷嚏,好不容易止住,望望天,天气不错,应该不会染上风寒吧? 尤素卿此番来盱眙见杨波,却是为了另一位身怀有孕的女子,穆英。 尤素卿原本要让褚春分去南京,把穆英换回来,但事到临头,她改主意了,一则,尤素卿自然看得出,杨波十分看重那七千部书的番译汉,褚春分留在沈家堡助力甚大,二则,杨波和沈燕青马上要成亲了,此时把怀了孕的穆英接到沈家堡,时机不对,传出去,沈燕青脸上也不好看,虽然沈燕青似乎不是很在意。 思前想后,尤素卿决定由她亲自去南京,如此以来,褚春风便可留在沈家堡,帮杨波译书,穆英留在南京静养,由她亲自照顾,以免横生枝节。 尤素卿说到这里,见杨波没来由的一阵喷嚏,打得又长又响,跟炸雷似的,不由揶揄起来:“想来是你坏事做多了,定是有人在咒你。” “天大的冤枉啊,小姨你是了解我的,我是个好人。”杨波耸耸肩,很无辜地说道。 “你是好人?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尤素卿止不住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雪白的颈子下面,波涛汹涌,似乎更饱满了,衣襟快要炸裂一般,杨波视线一滞,便挪不开了,又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一样。 “哼..”尤素卿立刻止住笑,美目瞪得溜圆,狠狠剜了杨波几下,却是问道:“你觉得如何?” “大,好像长大了。”杨波瞅着尤素卿的前胸,喉结动了几下,脱口说道。 “...” 尤素卿神色一呆,待明白杨波所指,又羞又恼,做势要从书案上抄样东西砸杨波,稍顿,突然又吃吃笑出了声,“那个柳絮在被服厂做的东西,也是你的主意吧,我觉得不错,你都看出来了?” 杨波稍一愣神,顿时睁大眼镜,上下打量着尤素卿,尤素卿索性站起身来,轻舒双臂,转了一圈,一身的曲线尽显无遗,还眨了眨眼,抛来一个眉眼。 成熟的气质,妖娆的风情,就像一股高安培的电流,连通杨波的心尖儿,电得杨波心肝颤,两只腿也在颤。 这尤素卿也太前卫了吧。 杨波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甩头,尤素卿外面一的衣衫全都不见了,只剩下身着比基尼的模样,耀眼的白光,晃得杨波睁不开眼,杨小波立刻不安分了,开始探头探脑地张望。 杨波明显感到哈喇子从嘴角往下流了,就在此时,尤素卿欺身上来,抬手就是一记耳光,耳光的力度并不大,却足以让杨波从梦中醒来。 “贱皮子..”尤素卿恼羞成怒,呵斥道:“我问的是,分儿和穆英的安排,是否妥当,你脑袋瓜子整日都在想什么呢?” 这就尴尬了,杨波忙不迭地擦着嘴角的口水,迭声称赞小姨安排得极为妥当。 尤素卿直直地看着杨波,瞬也不瞬,杨波担心吃耳光,身体往后挪了挪,过了一会儿,尤素卿喃喃说道:“那柳絮的内衣裤倒是个好东西,早知如此,我就该带些来,在南京试着卖一卖,兴许是桩大生意。” “高,小姨眼界高,看得远,抓得准,小侄儿佩服。”杨波竖起大拇哥,谄媚道。 “你回到沈家堡,就让柳絮着人给我送些来。”尤素卿轻哼一声,甩了衣袖,在太师椅上坐下,斜眼看着杨波,问:“南京是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秦淮八艳,金陵十美,自古以来便人文荟萃,乃是富贵之地,比起小小的沈家堡,可大多了,杨波,你就不想去挣银子?” 杨波懵逼了,吃不准尤素卿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话来,鉴于尤素卿说话,十有八九有坑,杨波只是支吾道:“小姨可与穆英传话,带我得闲,我便亲自去南京接她回来。” 穆英怀着他的孩子,是他的种,每每想起来,杨波心里也是悬着,早点把穆英接回来,心里也踏实。 这边厢,封雅雯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燕青,我害怕,我能不能不要这孩子?”封雅雯带着哭腔,嚷道。 “那如何能成?横竖杨波也快回来了,有他在,你怕个什么?”沈燕青不以为然道。 “这事儿还要跟杨波讲清白?我可开不了口。” “那倒是,杨波还不知道呢。”沈燕青恍然大悟。 你瞧,这沈燕青的神经有多大条啊,封雅雯看着沈燕青兴奋得不能自制的模样,说不得这人正想着把这医术发扬光大呢,真受不了她了,多说无益,封雅雯起身告辞。 路边的老楸已发出了新枝,枝条上,生出些嫩黄的新叶来,封雅雯瞅着,不经意间,一只手却放在了小腹上,那里也有一个生命正在成长,就像这树上的嫩叶,已经生根发芽了。 封雅雯和左文灿,一早就盼着有个孩子,这一盼就是十数载,到头来,两人却闹得水火不容,如今两人缘份已尽,劳燕分飞,再也回不到夫妻恩爱,相敬如宾的从前了。 刚刚在石庙,情急之下,她是说过不想要这孩子,可这十数载的期盼,不正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她又如何能舍弃? 第170章 露馅了 封雅雯像丢了魂儿似的,不经意间,竟来到七里巷,始才惊觉,原来她要去的是四通钱庄,女儿有了难处,娘亲去世得又早,除了自家亲爹,她还能找谁? 封万里刚从淮安回来,四通钱庄在淮安本就有生意,现在还要开分店,生意日渐扩大,秦韶在淮安折腾了个拍卖活动,为的是拍马杨波在盱眙缴获刘二的赃物,还有石庙新出的玻璃镜,这场拍卖轰动了淮安城,跟过节似的,大家都是朋友圈里的,封万里自然也要去凑个热闹。 “爹..”封雅雯乍一见到爹爹,觉得十分地委屈,差点掉眼泪了,稍稍稳下心神,一咬牙说了,“我..怀孕了。” 闻言,封万里是又惊又喜,这是大喜事啊,雅雯和左文灿等了好多年了,可自家闺女却郁郁寡欢,咋回事? 封万里正疑惑间,封雅雯又道:“爹,你去找一趟左文灿。” 封万里顿时恍然,小两口闹别扭,都是个倔性子,谁也不肯服软,闺女抹不开面儿,找爹替她出头呢。 “好好,等爹把钱庄的事忙完,就去找文灿,呵呵..” 封万里稍微打量了一下封雅雯,笑道:“你有了身子,就在家呆着,好生静养,别再去学堂了。” 封雅雯心头一阵苦涩,爹爹那么高兴,怕是想岔了,赶紧道:“还早呢,这才一个多月,学堂也才开学,哪能说不去就不去。” 才一个多月? 是有身孕一个多月?还是开学一个多月? 封雅雯的话有些让封万里摸不着头脑,封万里也是高兴,就当是有了身孕一个多月吧。 封万里比自家闺女还激动,这就要去找老侯交待,封雅雯着急了,赶紧道:“爹,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啊。” “那左文灿曾说过,要休了我,却迟迟不给休书,你去帮我讨了来。” “什么?”封万里错愕不已。 “雅雯,你胡咧咧啥呢?”封万里立刻止住脚步,责问道:“你们两个十几年都过来了,如今你也有了身孕,正是破镜重圆的好机会..” 封万里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桌上取来一面镜子,递给封雅雯,“这是爹在淮安拍来的,石庙新出的玻璃镜,淮安人都抢疯子,一千多两银子一面,可贵了。” 用玻璃镜,照镜子就像跟自己面对面,比铜镜清楚多了,堪称神奇,乐水把镜子拿进课堂,给学生讲解‘光的反射’,封雅雯也见识过。 封雅雯接过镜子,只是瞥了一眼,镜中的她愁云惨淡,忧心忡忡,自己看着都揪心,索性放下。 淮安的大姑娘、小媳妇可不像雅雯这么淡定,见到玻璃镜,别说买上一面,就是拿镜子在眼前晃一晃,都大呼小叫的,雅雯这是怎么啦,封万里不由心生疑惑。 封万里不无担心地问:“雅雯,你和文灿这些年风风雨雨,也不容易,一直是恩爱夫妻,爹都没见你们红过脸,如今这个关节,你却让爹却为你讨休书,这算什么事?你倒是跟爹说说。” 往事不堪回首。 昔日的恩爱夫妻,如今劳燕分飞,怕是连路人都不如了。 封雅雯百感交集,万千情愫涌上心头,眼泪盈眶,啜泣不止,“爹,你只管去寻左文灿,取了休书回来。” 除了要休书,其他的来由,封雅雯还真说不出来,倘若她和杨波真有一腿,反倒可以说,可那根试管,实在太... 太羞人了,不能说,亲爹也不行,封雅雯真是太难了。 封万里见封雅雯哭得伤心,也不好再追问,“雅雯,今日就在家吃饭,我让老侯炖只鸡,给你补一补。” 封雅雯见他爹又要去招呼老侯,赶忙擦了眼泪,急得直跺脚,说道:“爹,你记得去找左文灿讨要休书,我学堂还有事,先走了。” 封雅雯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四通钱庄,再说下去,爹还不知要折腾些啥出来,弄得满城风雨,真得好吗? 真是灼灼怪事,封万里望着封雅雯远去的背影,心中疑窦顿生。 封万里叫来老侯,交待一番钱庄诸事之后,又嘱咐,“雅雯身体..不太好,需要补补身子,你让人炖只鸡。” “东家,要不要请大夫为小姐看看?身体不好,不好随便进补..”老侯提醒了一句。 “我说老侯,你就别..算了。”封万里心里烦躁,摆手道:“炖好鸡汤,你着人送学堂去。” 封万里不再废话,钻进马车,便催着车夫赶紧驾车,“去市舶司。” 封万里坐在马车上,心里想着封雅雯刚才说过的话,还得琢磨见到左文灿如何开口。 两口子过日子,床头吵架,床尾合,都是常有的事儿,现在都有孩子了,有什么深仇大恨解不开? 二家旁人还劝和不劝离呢,更何况封万里这个亲爹,休书肯定是不会讨的。 市舶司就在沈家堡船厂斜对面,就建在甘薪当初铁匠铺的位置上,封万里倒是听说左文灿在沈家堡,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低调得很。 朝廷和杨波定下的规矩,是包税,一年二十万两,六月间十万,年底十万,交给韩赞周就完事,这样以来,左文灿这个提举就没什么可提可举了。 韩赞周是劳碌命,不甘寂寞,找杨波讨来个差事,什么监查委员会主任,不伦不类的,韩赞周倒是干得有滋有味,譬如,李家着了火,刘家丢了鸡,二狗子挨了打,王寡妇被人揩了油,他都要去插上一嘴,一来二去,韩赞周在沈家堡的存在感,却是越来越强了。 韩赞周说走就走,这摊子事就交给了左文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让左文灿去干?他毕竟是做过知州的人,还不如杀了他呢,索性丢给冯仪,说来奇怪,冯仪竟能干得不亦乐乎,每日早出晚归,收罗来一堆陈谷子乱芝麻,交给左文灿。 左文灿则整日呆在办事房里,分门别类,誊抄成条,这便是杨波要的民声民意了,左文灿就当是练字了,誊抄完了,喝喝茶,读读书,日子过得也算逍遥自在。 封万里的来访,让左文灿颇有些尴尬。 要在以前,左文灿早就起身相迎,口称‘岳父老泰山’了,毕竟左文灿寒门子弟出身,进学路上,封家助力不少,就是做了官,也没离开封家明里暗里的帮衬,封家于他有恩。 如今,一切都变了,他自认为看破了封雅雯和杨波的苟且之事,他也是个男人,凭空让人给戴上一定绿帽子,是可忍,熟不可忍? 封雅雯不可饶恕,左文灿和封雅雯已是覆水难收。 “封总..”左文灿这么称呼封万里。 这是杨波称呼封万里的,别人跟着有样学样,就这么叫开了。 可左文灿这么称呼封万里,却让封万里莫名惊诧,左文灿不认他这个老泰山了? “文灿,我来是有个好消息,告于你知,雅雯有了身孕,已经一个多月了,你们..” 说到这里,封万里止住了话头,因为他见左文灿听罢,脸色变得煞白,两眼空洞,如痴如呆的模样,把封万里吓住了。 “文灿,你咋啦?” “呵呵呵呵..”左文灿的笑声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听着都瘆得慌,“身怀有孕,已经一个多月了..” 脸上的表情正是气象万千,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左文灿像是被噎住了,但确实是在笑,只是笑的很难看,比哭还难看。 他伸手摘下头顶的乌纱帽,盯着看了半晌,乌纱帽做工考究,乌黑发亮,并没有什么异常,他把乌纱帽又戴上,缓缓站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响亮,脸颊上的肌肉在抖动,两眼血红,却泛着绿光,五官也似挪了位一般,面目变得十分狰狞。 “哈哈哈...贱人..你..杨波..贱人...”左文灿狂笑不止,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左文灿,你骂谁贱人呐?”封万里心中火起,厉声喝问。 这不对啊,左文灿突然提及杨波,尤其让封万里始料不及,这跟杨波有什么关系? 冯仪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沓纸头,显然又是去收集民声去了,见左大人笑得癫狂,也走了过来,“左大人,出..出了什么事?” “贱人,盖不住了吧,露馅了吧。”左文灿笑的很凄厉,似有哭腔,他摆摆手,身体摇晃着往外走,一边喃喃自语,“我得去..喝一杯。” 冯仪见左文灿步履踉跄,便想要伸手扶一把,却被左文灿粗暴地推开,冯仪只好退了回来,翻开左文灿誊写成条的册子,见封万里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似乎瞟了他一眼,冯仪只好没话找话地说道:“左大人一手欧字,颇有大家风范啊,呵呵。” 冯仪把手里的纸头夹在册子里,又把册子小心收好,一副尽心尽责的样子。 封万里没理会冯仪,转身离开了市舶司。 上了马车,封万里一下靠在座背上,长叹一口气,捏了捏眉心,心下思忖起来,不多时,伸手从外面拍了拍厢壁,“去女子学堂。” 左文灿说露馅了,露什么馅了?难不成雅雯和杨波.. 封万里必须问清楚,那也得封雅雯愿意说啊,待他赶到佩瑶女子学堂,问起她和杨波是不是有事儿,封雅雯脸烧得通红,不敢看她爹,垂下头去,双手把脸捂得严严实实。 许久过后,封雅雯终是抬起了头,惶惶不安地问道:“你,你拿到休书了?” 封万里摇头,一双老眼确实紧盯封雅雯不放。 这可如何是好啊,封雅雯顿时慌了神,哪里还敢再看她爹一眼,把个头深深埋下去,摆出一副打死都不说的架势。 其实也不用说了,封万里心里已经了然,至少在他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第171章 除掉他 封万里回来,直接到了书斋,老侯跟在身后。 这书斋也是新修的,南边是门窗,对面是书案,西侧的墙壁是一排书架,用的是清漆,原木本色,看上去平淡无奇。 封万里走近书架,在中间偏左的位置,取下一叠书籍,赫然见到一个暗红色的圆形转轮,封万里探出手去,轻轻一旋。 ‘咔哒’一声响,老侯长眉一挑,紧接着又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墙壁洞开一道缝,两人闪身而入,身后的机关再次启动,书架颤了几颤,回归原位。 这是一道暗门,门内黑洞洞的,乃是一间密室。 而密室所在,便是封家枢机之所在,看来,东家是把沈家堡当成封家的大本营来经营了。 老侯划了一根火柴,点燃墙壁上的两根蜡烛,这里似乎空气不足,豆粒大的烛火飘忽不丁,昏黄的烛光下,逼仄的密室一览无余,暗门的对面又是一道密门,有密道和一家客栈相连。 福来客栈。 客栈就开在四通钱庄的背后,和钱庄一墙之隔,掌柜的据说是北方人,客栈陈设一般,收费也便宜,住客也颇为纷杂,招摇撞骗的老道,游学的读书人,看病的野郎中,乃至算命先生,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这些人绝非普通人,正好相反,他们中间大多数人都身怀绝技,其中不乏武功卓绝的练家子,至少也是有一技之长的行家里手。 封家做的是钱庄生意,固然有看家护院的,人数还不少,但这远远不够,福来客栈的一部分住客,便是封万里手中的一股黑暗势力。 封万里走到密门跟前,用力推了推,密门严丝合缝,他满意地点点头,密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桌上供奉着牌位,椅子前面,摆着一只蒲团。 密室内烛光晦暗,气氛压抑,老侯竟然感觉到一丝丝兴奋,仿佛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封万里在蒲团上行了三拜九叩大礼,然后在在椅子上坐下,老侯撩起下摆,跪倒在蒲团上,同样是三拜九叩的大礼。 这是一套完整的仪式,封万里是祭拜封家先祖,而老侯的叩拜,则有向封家立誓尽忠的意味。 “东家,今日便动手吗?” 老侯说的是左文灿,显然封万里要对左文灿下手了。 封万里确信雅雯和杨波之间有事儿,可想而知,内心有多么地震惊。 糊涂啊,雅雯,你和杨波差着辈分呢,封万里突然记起,杨波平素都称他为伯父,好吧,就算不差辈分,可你和杨波年龄相差一轮,做出如此苟且之事,有违人伦,按理你们两个都得浸猪笼滴.. 可封万里毕竟是个商人,商人行事,首重利益,从来不会感情用事。 冷静下来细想,这样的结果其实不坏啊。 雅雯一早就盼着有个孩子,现在岂非如愿以偿? 杨波呢,生得俊美不说,本事也不小,生出来的孩子想必也是才貌双全啦,对不对? 更重要的是,多了这层关系,就凭杨波那些匪夷所思的神奇本领,对封家绝对是利好哇。 唯一的,就是这个左文灿,今日左文灿的表现,实在让人不放心,那天他把这件事儿捅出去,雅雯岂不成了天下的笑柄?杨波也落不下好,他这亲爹名誉受损,连四通钱庄的生意都要受到影响,这就不能容忍了。 除掉他? 不过,不能在沈家堡,否则,极有可能招来更大的麻烦。 封万里沉声道:“找几个好手,先盯着,耐心等待左文灿离开沈家堡的那一刻,记住老规矩,要干脆利落,不留遗患。” 此时的左文灿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正在床上呼呼大睡,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封万里正在谋划,要取了他的性命。 冯仪背负着双手,走出办事房。 韩赞周不在,左文灿醉卧在床,衙门里就数他的品秩最高,山中无老虎,猴子能称王,在衙门里走走看看,也是职责所在。 后衙设有库房、茶水房、厨房、柴房等,几个杂役正在忙碌,时辰不早了,也该准备晚饭了。 行至左文灿的住所,冯仪探头张望,见翠儿低着个头,打屋里出来,便道:“翠儿,你家老爷可还好?我过来瞧瞧左大人。” 翠儿抬起头,脸上有泪痕,嘴角红肿未褪,额头上一块乌青,估计又挨打了,左文灿但凡醉酒,便拿倒霉的翠儿出气,看来传言不假。 左文灿这个死变态,真是畜生不如。 “老爷睡下了,冯爷改日再来吧。”翠儿着慌地抬手掩面,应了一句,一路小跑地逃进厨房。 冯仪回到自家房里,快速换上一身半旧的青衣,腰间束上一根粗布腰带,在门缝里左右察看一番,见四下无人,便悄然从后衙的侧门闪身而出,混入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这一带属沙柳,沙柳是南溪河码头通往石庙的必经之路。 近来,沈家堡的海运日渐繁茂,南来北往的,甚至还有海外番邦的海船,越来越多地停靠在南溪河码头,码头和石庙之间的货物往来,都要经由沙柳,沙柳的人气越来越旺,街上人流如织,商铺林立,虽说比不上七里香和石庙,却也颇有些繁华的景象。 冯仪没走七里巷或石庙,而是穿过南区的大片工地,然后沿着南溪河走到上游的枫林,枫林正在建皇庄,南溪河上也在建混凝土水坝,他一身青衣,是施工人员的打扮,混在施工的人流中,倒是不起眼。 经过枫林,翻越西山,便是梅镇的地界儿了。 黄昏时分,冯仪赶到梅镇一个叫浦口的村子,钻进村东的一片树林,片刻后,从树林里牵出一匹马,翻身上了马,往海州方向,策马而去。 “娘的个西,竟让他给跑了。” 得得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树林里两个褐衣人探出头来,咒骂一句,只好返回四通钱庄报信。 “东家,那左文灿成天呆在后院,没出门,不过,那个叫冯仪的,行迹诡异,着一声青衣,装扮成施工人,经枫林去了梅镇,中途换了马,往海州而去,老奴的人没有马,跟丢了,请东家责罚。”老侯躬身禀报。 这倒是个意外的发现。 封万里皱起了眉头,在左文灿的办事房里,见过这姓冯的,凭直觉,就觉得这人可能有故事,可惜,没有往深处想。 “这么说,此人确实有古怪,他是什么来头?” “老奴只知,他是左文灿的属下,据说当初也是由左文灿推荐而来,这样看来,他应该是左文灿的人,老奴这就遣人前去海州,一探究竟。” 封万里点点头,又摇摇头,显然对老侯的回答不太满意。 封万里是左文灿的岳丈,对左文灿的人脉圈子,了如指掌,他从未听说过,有冯仪这么一号人。 头回去市舶司找左文灿,就见到此人,当时,左文灿吵得很厉害,也不知他听到多少,这还真是个问题。 冯仪连夜赶往海州,这是要干什么?针对的又是谁? 就在老侯和封万里说话的当儿,冯仪已经赶到海州,耗时不过一个多少时辰。 如今梅镇和海州之间的道路已经大幅改善,沈家堡海贸的兴起,也带旺了海州的物流,代知州谢文治和杨波一向交好,自然不会放过提升政绩的机会,双方合作,早已把道路修葺一新。 冯仪到了海州,也不耽搁,直接去了韶楼对面的云台阁,云台阁是大盐商杜修龄的产业。 杜修龄让人给冯仪备了酒菜,权当为冯仪接风洗尘,直到碧云寺的主持慧能和尚到来。 三人密议一番,杜修龄哈哈大笑起来,“冯仪不愧是锦衣卫百户,你这个办法好,搞不好还是个连环计,先乱了他的阵脚,我们才好乱中取利。” “时间不早了,冯仪小友,晚间可有去处?”杜修龄站起身脸上浮现邪异的微笑,俯身对冯仪耳语了几句。 慧能显然明白杜修龄所指,当即双手合十,唱了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冯仪闻言,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连连摇头道:“不了,不了,我还得去...寻个人,就此别过。” 冯仪转身便要往外走,不了却被杜修龄拉住,揶揄道:“别去倚红楼。” 三人一阵大笑,冯仪转身出了云台阁,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翌日,梅镇养马场军营。 太阳刚刚露头,王水生带着队伍,已然早操归来,拐子站在窗前,从厨房往外瞅着,卢大头背上斜挂着火枪,摇摇晃晃地离开队伍,向这边走来。 拐子有意拉拢卢大头,每天都备着好酒,等着他,这厮的酒瘾见涨,卢大头干别的拖拖拉拉,每日偷偷喝酒,却从不迟到。 卢大头喘着粗气,闯进门来,一边嚷道:“拿水来,日日十里路,何日是个头哟,苦也。” 这厮可不是为了喝水而来。 “班头,您今日可当值?”拐子神色有些紧张,四下瞅瞅,问道。 “不当值,今日索性多喝两口。”卢大头哧笑道:“你又不是个雏,这般胆小如鼠作甚?” 拐子实话实说,“我来军营也就一个多月,不长。” 两人七拐八弯,来到库房,库房里摆放了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一股子霉味,地下还有个地窖,地窖冬暖夏凉,像萝卜白菜这类的食材存放在地窖里,可延展保质期。 “卢班头,今日有好酒,您稍等..” 卢大头索性把火枪扔在一边,一屁股坐在一摞麻袋上,解开衣襟,仰面躺下,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躲在柱子后面的拐子,操起一根擀面杖,慢慢靠近,抡起来,狠狠地砸向卢大头的大脑袋。 卢大头梗起脖颈,惊恐地看了拐子一眼,又重重跌落。 拐子不放心,论起擀面杖,照脑门,又连续重击,直到卢大头的面目全非,只剩下两只眼珠子瞪得溜圆,这才罢手,扔掉擀面杖,伸手探了探卢大头的鼻息,没气了。 拐子扑通跪下,连磕几个响头,口中念念有词。 “卢班头,抱歉,本无意害你性命,奈何上面追得紧,你们又弄出个铁丝网,火枪我拿不出去,只好行此下策,你可得原谅我,倘若有来世,我们做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一起上刀山,一起下火海...” 第172章 行动 卢大头的尸首被扔在地窖里,终是被人发现了,而拐子则把火枪藏在驴车上,出去采买,再也没回来。 “卢大头被人杀了?火枪丢了?” 整个军营顿时鸡飞狗跳,官兵们纷纷围上来,都在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这可如何是好哟,公子最怕有人偷枪,若是给他知道,不知道会发多大的脾气呢。” “你瞧,把人卢大头的脑袋砸得跟血葫芦一般,那拐子,真他娘的没人性。” “偏偏他还在地窖里烧了三柱香,还把一壶酒塞进卢大头怀里,你说这狗日的心里都琢磨些啥呢?” “...” 卢大头的脑袋,血肉模糊,眼眶的血顺着眼角还在往下滴,耳朵根子下面的血迹却早已结成暗黑的硬痂,惨不忍睹。 “嗨呀..”王水生一拳砸在立柱上,哀嚎着。 杨波临走升了他副营长,把留守火枪营的任务交给他,如今却出了这等事,他如何向公子交待啊。 火枪是核心机密,是石庙根本之所在。 杨波一早在军营里立下各种规章制度,管理十分严苛,每一只火枪,在枪机都有编码,人和火抢一对一,不能混用,每个人,每日,用了多少纸弹,要列明用途,用,尽可以用,但必须做记录,每日清算。 火枪营的士兵除了操练军演,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数纸弹,长此以往,那些文盲士兵,竟然都掌握了基本的加减乘除运算,数数,数得飞起,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止火枪和纸弹外泄。 现在火枪丢了,还死了人,这就严重了。 消息很快传遍梅镇,付满着快马给沈燕青送了信儿,沈燕青拍马赶到军营。 付满、卢寅时、孙进义、梅天佑,还有王水生一众军官都在场,沈燕青黑脸瞅着抱拳而立的王水生,喝问:“王水生,卢大头每日在后厨偷酒喝,你知不知情?” 王水生,王长生,是杨波麾下着名的二王双生,他们同姓不同宗,但都精于军武,王长生好学上进,能谋善断,被杨波调去海军学开船,后辽东需要懂北方方言的人手,又调王长生去了辽东,深得杨波器重。 王水生头脑灵活,对地形天生敏感,演练场上,每每夺得头筹,也是难得的人才,就是遇事想得多,这一次,他就想多了。 卢大头和卢寅时有些亲戚关系,王水生知道卢大头在后厨偷酒喝,却没有阻止,多少看得是卢寅时的面子。 再说,卢大头此人除了喝酒,没什么大毛病,为人仗义好结交,人缘也不错。 这种人在战场上可能不行,但和平时期,杂七杂八的小事,交给他办,却十分得力,人群里总有这样的人,多数领导也喜欢用这号人,王水生也不例外,王水生投桃报李,也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哪知会出这么个岔子? 但你要说王水生冤枉,也不见得就冤枉了。 王水生抬头,瞥了一眼卢寅时,一咬牙说道:“禀大小姐,属下知错。” “这卢大头是我远房的侄子,当初是我送他去的军营,那知这混球竟然以为依仗,竟致丢了性命,这事我有责任。”卢寅时恨铁不成钢,懊丧道。 “既然如此,撤去王水生副营长职务,禁闭三日,以观后效,副营长暂由卢寅时兼任..” 沈燕青视线扫过一众火枪营军官,呛朗一声,抽出腰间长刀,拍在书案之上,喝道:“从今日起,火枪营须严明军纪,但有违例者,休怪我长刀不认人。” 沈燕青这段时日,精力都用在医术上,但军武之事捡起来,也是驾轻就熟,何况,威慑不够,长刀来凑,倒也镇得住场子。 “是..”台下一众军官,还有卢寅时,轰然抱拳应答,领命儿去,王水生退守一旁,等候处置。 “付先生?”沈燕青转向付满,问询的口气。 付满是原闻香教三堂主,干的是探子的活,这事交给他去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个叫拐子的人,是内奸无疑,已经查明,他曾多次到一家茶水铺子会客,那掌柜的言称拐子和一个黑瘦的高个儿见过面,那拐子是个左撇子,掌柜的记得他。” “还有个黑瘦高个儿?” 这么说来,拐子还有同伙? 杨波对可能的间谍行为,防范甚严,定下不少规矩,一度让沈燕青觉得他是在小题大做,弄些条条框框,有什么用? 倒不是杨波高明,主要是他间谍片看多了,中统,军统、cia、军情六处,007、戴笠、毛人凤、李克农、红色特工佐尔格... 杨波言必称‘石庙可能渗透得跟筛子似的’,总有人想害朕的那种感觉,曾让沈燕青嗤之以鼻。 “还真跟筛子一样啊..”沈燕青一脸的黑线,杨波又对了一回。 试管蝌蚪的试验结果,杨波也是对的,看他平素稀里糊涂个样儿,咋哪哪都对呢? 杨波一贯正确,就意味着沈燕青事事都得听他的,这对胸怀女王气质、豪气干云的沈燕青来说,无疑是个打击。 沈燕青郁闷了。 相比之下,左文灿的心情就远远不是‘郁闷’可以形容的了,他是切肤之痛,痛不欲生。 男人最恨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骂女人最狠莫过于‘碧池’; 女人最恨男人在外面没甚出息,骂男人最狠莫过于‘软蛋’。 而今,左文灿既被戴了绿帽子,又是个软蛋。 这是两倍的侮辱,是奇耻大辱。 左文灿感到,有人拿着把小刀,无时无刻不在片儿他的肉,痛苦的程度已经超越了他可以承受的程度。 可他能做什么呢?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威风八面的海州知州大人了,到沈家堡市舶司任提举,虽说品秩没有降低,但左文灿完全没有当官的感觉。 虎落平阳不如鸡,且是弱鸡。 想到杨波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娃娃,封雅雯和他左文灿曾是那么地相濡以沫,山盟海誓,与子携手,白头到老,而如今,杨波和封雅雯... 左文灿都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咽不下这口气。 “不能任人欺辱,我必须开始行动。”左文灿恨恨地说出了声。 王西铭大人素来与杨波不妥帖,杜修龄和碧云寺的慧能和尚曾经找过他,话里话外有让他入伙,合力对付杨波。 左文灿却犹豫再三,只是同意收下王西铭硬塞给他的冯仪,想到冯仪,冯仪人去哪儿了? 冯仪做过锦衣卫,心思缜密,知道离开沈家堡太久,必然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他一刻也没有耽搁,一路马不停蹄,已然回到了沈家堡,他还要换一身装扮才能登场。 在海州,他献上了他的一箭多雕之计,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做的事,也做了,接下来,就等着一场好戏开演。 杨波,呵呵,且看你如何收场? “左大人..”冯仪踏进门来,关切地叫了一声,左文灿脸色不太好,苍白,神情落寞,万念俱灰的感觉。 “冯仪,你去哪儿了,半天见不到你人影?”左文灿斥责道,官腔十足,习惯了,很难改。 冯仪显得低声下气,谦然道:“下官去了梅镇一趟,还是民间采风那档子事儿,韩公公不在,听说杨公子很快回来了,下官得抓紧啊。” “呵呵..”不提杨波还则罢了,提及杨波,左文灿便出言讥讽道:“冯仪,你为杨波可算尽心尽力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哇,左大人。” 冯仪愈发显得谦卑,在书架上取下左文灿誊写民声陈条的册子,又把收集来的纸头,夹在册子里,归置好。 “本官午后走一趟海州,去拜见杜修龄杜东家,还有慧能和尚,你可有话要说?”左文灿瞅着冯仪,说道。 你可别忘了,你是王西铭的人,却甘为杨波卖命,耗子喂汁吧。 冯仪闻言,眼底闪过一道精光,赶紧低下头去,“请左大人代下官向他二位问好。” “哼...”左文灿甩了甩衣袖,竟是要赶冯仪出去了。 “是,大人,下官告退。” 果然,吃过午饭以后,左文灿便要启程去海州,冯仪为他叫来车夫,套好马车,左文灿钻进马车,探出头来,对冯仪说道:“本官离开之际,市舶司只你一人当值,且莫再生事端。” 冯仪连连称是,躬身相送,“左大人路上小心。” 左文灿的举动,当然没逃过有心人的眼睛,老侯很快得到消息,这一次,他要亲自出马。 “准备好两架马车,一架在前,一架在后,过了小陈庄,互换,这里已经不是梅镇的地界儿了,就在此地...”在一间茶馆的一个角落,老侯做了个手势,一只手指着地图小声讲解着,几个衣着不一,伙计模样的人纷纷点头。 马车走到西口,停了下来,左文灿颇为不耐,“怎么回事?” 车夫下了车,走到左文灿跟前回禀:“大人,前面设了关卡,有告示,所有人下车,接收检查。” 左文灿气哼哼地下了车,果见前面有关卡,一堆人吵吵闹闹的,似乎有人在说,养马场军营有人丢了火枪,还有人被杀? “真是岂有此理,我乃朝廷命官,尔等还不快快让出道来,耽误本官大事,你担当得起么?”左文灿走到一个正在盘查货物的士兵面前嚷嚷。 那士兵倒也认识左文灿,施了个礼,说道:“左大人,这是季总下的命令,我也没办法,横竖查一查,也费不了多少光景。” 左文灿何曾有过这样的遭遇,一个小小的士兵竟敢拦他的车? 这简直是对他的羞辱,左文灿自然不许,当即上了车,挥手让车夫直接闯过去。 士兵当然不会放行,结果可想而知,现场顿时乱作一团,而这一切,刚好被从梅镇返来的沈燕青看在眼里。 第174章 天有不测风云 盱眙,城东校场。 今日,方立春和他的队伍从桃源撤回盱眙,杨波索性直接到校场等候,余者闻讯,也都跟了来,一众人出了东门,步行来到城外的校场,这里原是卫所兵的校场,如今成了火枪营的驻地。 阳春二月的天,太阳暖暖的,地上长出新绿,路边杨柳依依,天气不错啊。 杨若菲,王冰凌和董清扬三个女子,性子迥异,难得今日在一起谈笑燕燕,追逐嬉戏,她们的身姿,便如这新出的柳条,在风中起舞,仿佛已经融进了这无边的春色里。 “咯咯..” 杨若菲上蹿下跳,玩得最嗨,笑声如银铃一般,引来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唱和。 王冰凌竟一反常态,脱下戎装,换上一袭洁白长裙,束上荷花紫腰带,绝美的容颜,挺拔的身段,尽态极研,最是夺人眼球。 给点儿阳光就灿烂,历经战乱的盱眙也不例外,阳光照在破败的城头上,有些萧索,却也有一丝暖意,这里依山傍水,柳树成荫,佳人的倩影流连其间,好一副春日的画面。 董清扬手里没拿棋谱,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她爹董佛手被杨一鹏拉回淮安了,杨一鹏也是爱棋之人,难得有个国手造访,少不得要切磋一二,董清扬留在盱眙,每日都寻杨波下棋,杨波能躲就躲,躲不过就赖,董清扬也不在意,不下棋,就打棋谱。 徐尔觉也来了,这人见到美人儿都留口水,两个美人儿都不待见他,董清扬倒是不介意跟他下棋,可徐尔觉却不待见人家,嫌弃人家生得胖,胖,难道是错? 徐尔觉这人很无聊啊。 好在,春日萌动,盱眙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也迫不及待地换上轻薄的春衫,有人认出是杨波,胆儿大的,便跟上来,想一睹杨波的帅逼样儿,徐尔觉得以饱览春色,一路拱手作揖,“在下乃大明礼部尚书之孙,徐尔觉是也,敢问小姐芳名?” 吓得人家小姑娘花容失色,便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一哄而散。 你瞧,徐尔觉真的很无聊。 可就是这无聊之人,却对杨波的新大陆的计划,十分着谜,杨波自然不答应,因为他家大人肯定不答应,这厮竟然给他远在京城的爷爷,当朝礼部尚书徐光启去了信,现在正着急等他爷爷回信呢。 同行的还有,韩赞周和陈从宗,陈从宗早已和杨波一笑泯恩仇,三人走在后面,商议有关陈从宗的人演训之事,这是杨一鹏跟杨波谈下的条件,马虎不得。 按杨一鹏的要求,陈从宗的一千人,要练成一支和火枪营一样杀气腾腾的劲旅,一支可供杨一鹏差遣的生力军。 可一转眼杨波呆在盱眙已是满月,他还要赶在月底之前,返回沈家堡和沈燕青成婚,不止是他俩,还有何起风和季思齐,徐文爵和蒲佩瑶,三对新人一起成婚,不能因为杨波一个人,耽误了别人的终身大事不是? 杨波的想法是,由陈从宗在他的千户营里跳出一百人精干来,送到梅镇,在养马场军营接受为期三个月的训练,这一百人做为种子,再训练其他人,这办法合情合理,陈从宗也表示认同。 小正午时分,方立春如期领着队伍,开进校场,队伍远途跋涉,皂靴和裤脚沾满污泥,满脸满身都是尘土,但士兵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杨波非常满意。 方立春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饿得两眼发昏的流民了,身体很结实,面目棱角分明,久经战阵的他,愈发显得沉稳坚毅,宛然是一副英俊神武的将军形象。 杨波和方立春热烈拥抱,紧紧握手,各自把对方的肩头一顿拍,杨度也随队而归,杨波和杨度则是相互拱手,述说一番离别情谊。 杨若菲在一旁看着,却是皱起了眉头,“杨波,你跟方立春又是搂又是抱的,对我哥,你只是拱拱手,敷衍了事,你这般厚此薄彼,为的甚么?” 这丫头,看事情的角度果然刁钻,与众不同,杨波无言以对。 “若非,休要胡言,这拥抱握手乃是杨兄军中的习惯,我..我只是不适应,关杨兄何事?”杨度出言笑道。 杨若菲可不买账,冲杨波又是挤眼,又是皱鼻子,小嘴儿也撅起来,一气呵成。 这种面部小动作,在杨波眼里,十分俏皮可爱,倘若换别人,没准儿就是五官收缩,整个一马云脸,美丽的人儿做鬼脸,都我见犹怜,世道如此,没地儿说理去。 杨波把陈从宗介绍给方立春,顺便提了杨一鹏的练兵计划,杨波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意,由陈千户挑选一百精干,送梅镇养马场军营,由你部严加整训,要求同火枪营别无二致。” “是,公子,”方立春立刻挺直身体,朗声应道:“请公子放心,只需十日,定让他们连爹娘都认不出。” “杨波,我爹让你训练一千人,你胆敢只练一百人?这种事,你也要投机取巧么?”杨若菲恶狠狠地叫道,握紧一只小拳头,在杨波眼前晃一晃,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陈从宗赶紧出来打圆场,“这事,杨将军和我商量过,这样做对各方都有利,小姐勿忧。” 陈从宗称杨波为将军,说起来杨波确有游击将军的官衔儿,可没人这么称呼他,陈从宗是第一个,可见他对杨波执礼甚恭。 这时候,杨度碰了碰杨波的胳膊,下颌朝王冰凌扬了扬,“这位是..” “王冰凌啊,你没认出来?”杨波诧异,王冰凌一直着男装,起初还扮上小胡子,不过在盱眙,一般是不戴小胡子的,大家都能认出来,杨度这么迟钝么? “哦..这..我..”杨度吃吃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一张脸憋得通红,额头都在冒汗,王冰凌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瞥了一眼杨度,没有搭腔。 杨度属于那种见到美女就紧张,浑身冒汗的美女恐惧症患者?这种患者,越多越好,嘿嘿,杨波暗自偷乐。 杨波赶紧岔开话题,问道:“杨兄在军中,可有收获?” “收获甚丰,余生将受用无穷。”杨度神色稍缓,伸手取下挂在肩头的火枪,挺了挺前胸,说道:“我还学会了打枪。” “这还用学,是男人都会嘛。”杨波笑答,笑得颇为鸡贼。 杨若菲突然走过来,一把夺过那火枪,斜睨杨波,说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我们就来比试一番,杨波,你敢是不敢?” 虽说这火枪是在杨波指导下,造出来的,但说到打枪,他练的不多,水平呢,只能说一般吧,杨波没吭声。 “有何不可?”韩赞周却是跃跃欲试的样子,开口道:“你们少年人热热闹闹的,咱家看着都眼红啊,算咱家一个。”余者众人,除了董清扬,都齐声附和。 杨波绕绕头,说道:“那好,不过..“ 比试打枪,就是打靶呀,总得有个客观的评判标准。 现时官军用的是火铳,准星照门都没有,根本没有准头可言,自然也用不到后世的那种靶子,杨波的火枪不同,论精准度,已经和后世的步枪没有代差,要比试,就需要做出一个靶子来,就是上面有十道同心圆的那种。 杨波立刻找来一块木板,用绳和铁钉在上面画出十道同心圆,权当标靶,又定下距离和规矩,开始打靶。 蹊跷的是,杨若菲这次倒是没争没抢,而是双臂环抱,看着别人先打。 杨度最先来,他打得极认真,连打五枪,没能打出一个十环,但大多也在六环以上,论水平,和一般士兵相比,大差不差,他说学会了打枪,倒也不算吹牛。 余者一个接一个地都打了,方立春打出一个十环,其他也都是八九不离十,暂时排在第一,徐尔觉和董清扬基本是胡来,弹子都不知飞到何处去了,没办法计成绩,并列倒数第一。 杨若菲从董清扬手里接过火枪,瞄准射击,竟然打出三个十环,一个八环,一个九环,力压方立春,排第一! 这丫头还真是...不可思议! 杨波惊讶地看着杨若菲,叹道:“还真是小瞧你了。” “哼..”杨若菲眉眼挑动,得意非凡,傲娇道:“我跟我爹学打鸟铳的时候,你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尿尿,和泥巴玩儿呢。 此言一出,杨度倒是惊慌失措了,忙不迭地给杨若菲打眼色,杨若菲害臊了,白雪般的脸颊,腾起一抹红,就像雨后的桃花花瓣。 杨若菲其实很耐看,皮肤雪白细腻不说,尤其是那一对眼睛,是一对‘柳眼’,初春的柳叶柔细致纤长,上面还带着细细的绒毛,所谓‘柳眼浑开尽,梅心动已阑’,就是那种古典美人眼,眸光朦胧的感觉,但这丫头却是个猴急的性子,简直就是个矛盾结合体。 现在知道害羞了,其实都算进步了。 众人会心一笑,估计这丫头在家说多了,出门在外,一不小心,说露嘴了,无伤大雅。 “我得去..去拥抱一下春天。”杨若菲的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倒是提醒了杨波,他丢下一句,抬脚便向路边的一个柳树林走去。 “哎,杨波,你枪还没打呢,想跑?”杨若菲就等着瞧杨波的好看呢,岂能放过他? 杨若菲疾步追上去,想要阻止杨波离开,不料,却被王冰凌从后面一把拉住,王冰凌还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倏地钻进一朵云里,那朵云光芒四射,直晃人眼,王冰凌不由咒骂道:“扫把星。” “冰凌儿,你骂我?”杨若菲甩不开王冰凌像铁钳一般的手,突然觉得很委屈,都要哭了,王冰凌赶紧解释。“不是骂你,是骂那该死的杨波,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杨波施施然走进柳树林,就在这时,天上突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雷声,春雷响如锤。 杨波觉得蹊跷,抬眼望天,但树林里枝条密密匝匝的,啥也看不清,只好嘀咕一句,“天有不测风云。” 杨小波自由了,彻底放飞自我,也不知这算不算拥抱春天,但至少算是在为春天加油吧。 杨波走出柳树林,天上竟是落了雨,好在雨势不大,杨波一路小跑回到校场,惊奇地发现,又多了两位客人,程维正,杨一鹏的首席幕僚,他认得,另外一位,是个留着短须的青年,不认得。 蹊跷的是,就在杨波前去柳树林的当儿,杨波和杨若菲两兄妹竟然不辞而别,正在回淮安的路上,至少程维正是这么说的。 “杨公子,督帅大人那边确实出了变故,急需他们返回淮安,我代他们兄妹向你致歉。”程维正的目光闪烁,神色颇为僵硬,稍顿,又道:“这位便是盱眙新任知县史可法大人,史大人,这位便是杨波,杨..杨将军。” 杨波充耳不闻,内心涌起一丝不祥的感觉,仿佛在自问,“变故?什么变故?” 第175章 史可法 “史大人?您是史可法?” 杨波如梦初醒,惊叫起来,上前一把拉住史可法的双手,一通摇,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嘿嘿傻笑,却是说不出话来。 史可法,字宪之,明末抗清名将,民族英雄,是名垂青史的大人物,做过最后一任的漕运总督,官至兵部尚书,身处乱世,打了一辈子的仗,先平叛,后抗清,最后死守扬州,扬州城破,宁死不降,死后连尸首都没找到,可谓壮烈殉国。 面对这样的悲情英雄,杨波怎能不肃然起敬? 如今,史可法竟被杨一鹏看重,荐他来盱眙出任知县,看来杨波那对可爱的小翅膀已进悄悄扇动了一下,很多事情已然改变? 史可法还会惨死在贱奴手中吗? 杨波手上有超越世代的火抢和火箭炮,倘若历史再现,有多少建奴屠不尽,杀不完?他不会让历史的悲剧再次上演,绝不会。 韩赞周可不知道杨波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杨波失礼,一扬手,拂尘便打了过来,一脸的鄙夷,道:“杨波,你又闹的是哪一出啊,抓住人手不放,成何体统哇?” 杨波始才惊觉,赶紧松开史可法的手,笑道:“史大人,我是久仰您的大名,有些失态了,呵呵..” 史可法长方脸,也就二十七八岁的光景,脸颊有些粗糙,像是被沙子打磨了一般,看来他在北方为官,没少外出。 上面是一抹青须,修剪齐整,颌下弧形短髯,稍宽阔,脸上些许风霜之色,但目光湛湛,神色波澜不惊,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呢。 对比自己的刚才的失态,杨波不由暗自叹息,‘自愧弗如,不愧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处变不惊。’ “杨波,我字宪之,我年长你十岁,你称我宪之兄即可。”史可法不着痕迹地甩甩手,估计刚才被杨波捏疼了,笑着接了腔。 “宪之兄..”杨波抬眼看了天色,说来蹊跷,午饭点到了,雨竟也停了,杨波说道:“古怪了这天..我们回城去,就在县衙附近的酒楼摆上一桌,为史大人接风洗尘,请。” “切..”王冰凌冷不丁呲笑一声。 史可法看了一眼前面的一排军营,笑道:“何须煞费周折,听闻你军营里的伙食不错,就在此地吃顿便饭如何?” 杨波见众人都笑着附和,亦是笑道:“自无不可,请。” 午饭简简单单,一人一碗饭一碗菜,饭是白米饭,菜是萝卜白菜、大肉、鱼段,还有一碗骨头汤,跟前还有一只碗,里面放了几只鸡腿。 火枪营的士兵也在用餐,一排一排正襟危坐,也不说话,只管大快朵颐,滋滋有声。 史可法四下看看,发现大家都是一样的饭菜,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都一样,这鸡腿他们没有,算是为你加餐了,呵呵。”杨波见状,解释道。 “宪之,这里的伙食不错吧?”韩赞周笑问,“可你知道吗,杨波养一个兵耗费的银子,可养六七个卫所兵,他是银子多,烧的。” 众人吃完饭,闲聊一阵,史可法提出想在校场四下走走,杨波笑答:“想看什么,只管看就是。” 不过,杨波心里还记挂着杨一鹏所谓的‘变故’,走出用餐的屋子,杨波问了史可法,“宪之兄,你在督帅府,可曾听督帅提及,淮安出了什么变故?” 史可法瞥了一眼随行的程维正,程维正目光游移了一下,赶紧垂下眉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恍若未见。 “这个...愚兄在督帅府确未听说有任何变故,想来可能是督帅的家事,我们也不好问。”史可法淡淡地说道,可能也想顺便提醒下杨波,多问无益。 史可法的说辞,不像是在遮掩什么。 但那个程维正,表情可疑,杨波断定程维正并非如他所说,知之不详,只是不肯明言罢了。 杨波皱起眉头,心中担忧起来,眉宇之间都是关切的神态。 杨一鹏勤政为民,官声极好,接触下来,人品也不赖,这在现今大明糜烂的官场,极为难能可贵,又是本家,杨波对他心生好感,尊他一声伯父,倒也不全是逢场作戏。 当然,杨一鹏也坑过杨波,刘二的三十万两脏银,其中的二十万两就被杨一鹏威逼利诱地‘讹’了去,用来购置火枪,杨波还必须按火枪营的标准,帮他整训出一只千人的队伍,也就是陈从宗的那个千户营。 杨波则得到一个参将的口头许诺,另外,杨一鹏还答应奏请朝廷给于盱眙二年的免税期。 杨一鹏贵为漕运总督,完全可以不这么做,他只需一纸手令,就能轻取那三十万两,杨波只能干瞪眼。 杨一鹏并没有采取粗暴的手段,强取豪夺,而是煞费苦心,设下‘陷阱’来逼迫杨波就犯,还得让杨波心服口服,正好说明,此人为官,不仅有手段,而且还有底线,这也是杨波颇为欣赏杨一鹏的地方。 本质上,这是一场交易,杨一鹏和杨波各取所需。 有了这场交易,接下来,便有了杨一鹏对杨波在盱眙分地事件的默许,杨一鹏并不认为杨波‘按人头敲’的分地方式可行,他基本上持‘且看吧’的态度。 且看什么呢? 杨波是否能在盱眙成功复制沈家堡的经验,开设工厂,工厂赚取利润和税费,用来支付新推选出来的保甲长的报酬,也就是给那些保甲长发工资,而不是给他们更多土地和优待。 这是确保普通村民手上的土地不被再次兼并的唯一方式。 如今,到底出了什么变故,竟至于杨度兄妹不辞而别,匆忙赶回淮安? 史可法在军营里到处观摩,看得很认真,时不时提问,方立春也都授意方立春尽量解答。 火枪营士兵坐成方,立成排,没有勾肩搭背,没有嬉闹追逐,更没有骂街打架,可谓站有站姿,坐有坐相,军容之齐整,纪律之严苛,骨子里都透漏出一股子精气神,更是让史可法印象深刻。 “杨波,听闻此次攻取盱眙,你用了一种叫火箭炮的兵器,可否拿出来让愚兄开开眼?” 杨波也不藏私,立时让方立春着人取来,在校场边上找到一颗枯死的老树,开了一炮,史可法真是开了眼! 史可法仔细查看了火箭炮留下的弹坑,震撼不已,伫立良久,这才感叹道:“临行之前,督帅耳提面命,提到你要在盱眙开设工厂,言称官府也能从中挣银子,愚兄以为你是在异想天开,如今,我信了。这样的碗口铳都能做出来,工厂自然不在话下。” “呵呵..”这是杨波可以表现谦虚的时刻,“宪之兄,谬赞了。” 史可法看着杨波,那眼神意味深长,“倘若我大明北边有此神器,何患贼奴不除?” 史可法挺有意思,知县一个文官,竟对军营兴趣浓厚,可见原本史上说史可法戎马倥偬一生,大概其,史可法本身就喜欢打仗,只可惜,纵然以身殉国,也没能挽狂澜于既倒。 “宪之兄,待月底成了亲,按沈家堡往年的规矩,我要走海路去辽东,贩运皮货。”杨波笑了笑,说道。 史可法瞅瞅杨波,正谈着火箭炮,杨波却说起皮货生意,实在让人不解,韩赞周插话道:“带着火抢。” “哦..”史可法-愣了愣,见众人齐声大笑,终是醒悟过来,莫非杨波是要拿着火抢去抢人家的皮货? 第176章 葫芦僧乱判葫芦案 直到下午申时,史可法在校场的观摩才结束,他还觉得意犹未尽。 王冰凌已经先行离开,回城安排晚宴,杨波打算在县衙隔壁的酒楼订上一桌酒,让史可法这样的人物,在军营里吃顿便饭,就当接风洗尘,杨波可不敢。 古时的县衙都建在相对高处,取居高零下,掌控全局的寓意,盱眙县衙也是如此,门前,有一道石阶,拾阶而上,迎面便是一道照壁,上面刻着四角兽的图案,也不知是麒麟,还是饕餮,张牙舞爪的,不明觉厉。 拐过照壁,便是辕门,左近的梢间里,置有喊冤鼓一架,供百姓击鼓鸣冤之用,右边的梢间里,放着两通石碑,上面刻着‘诬告加三等,越诉笞五十’的字样。 杨波少时,看过不少判案的古装剧,什么《包青天》啊,《狄仁杰》啊,青天大老爷,清正廉明,机智无双,打心眼里羡慕,那时就想,等长大了,我也要为民除害,为民伸冤,做一个青天大老爷。 谁小时候还没个梦想呢,但现实总是很骨感,前世完全没希望。 这段时间,杨波就是盱眙的县太爷啊,机会有了,他又太忙,还没来得及,史可法又来了,这几日便要交接,机会擦肩而过,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过了辕门,中间是一条甬道,两侧各有一排房屋,东为吏、户、礼房,西为兵、刑、工房,都是知县下属的办事之所,杨波剿灭了刘二的势力,过去的小吏跑回来不少,杨波都委他们一个顾问之职,平素就呆在此地候着,杨波遇事不明,顾而问之。 此时,里面的人听说新任知县来了,纷纷走出来,肃立在屋檐之下,躬身作揖,杨波见种九也在其中,便冲他点头示意。 前方是仪门,过了仪门,便是高大威严的县衙正堂了,正堂大门的门楣上有块黢黑的牌匾,上面写着‘盱眙正堂’四个烫金大字。 杨波让史可法走在中间,史可法谦让,可杨波执意如此,史可法只好走在前面。 杨波抬脚跟上,就在此时,却是听到一阵娇喝。 “杨波..”这是杨若菲的声音,她不是回淮安了吗?又回来了? “若菲,是你吗?” 杨波心下欣喜,紧走几步,朝堂前望去,不由愣住了,若菲手里拿着把左轮手枪正对准他? 杨波砸砸嘴,责怪道:“若菲,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枪是梅仙儿的,不能给你,你若想要,日后,我在造一把给你便是。还有,别把枪口对着人,保险不打开,也不行,真是的。” 杨波说着话,便要上前把枪拿过来,这时候,杨若菲竟然‘嘭’的一声,开枪了。 弹丸正好打在杨波的脚丫子前面一寸,就差那么一丢丢,脚丫子可就废了,弹丸砸在青砖铺就的地板上,碎屑四溅,打在杨波的小腿上,生疼,杨波直觉脊梁沟一阵发凉,惊出一身冷汗来。 “杨若菲,你真开枪啊!” 这丫头是不是吃错药了? 刚在外面,正堂里光线说不上明亮,杨波没看清,现在眼睛适应过来,杨波看清楚了,杨若菲站在公案后面,头顶上悬着‘明镜高悬’四个横排大字,一手惊堂木,一手左轮手枪,烟眉倒竖,柳眼圆睁,小脸板着,不像是在开玩笑。 众人听到枪声,纷纷抢步进了正堂,眼前的一幕把他们惊呆了,下巴掉了一地,都是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可杨若菲接下来的话,实在骇人听闻,在场所有人瞬间石化。 “杨波,你和那个封雅雯苟..呸,呸,呸,封雅雯有了身孕,都一个多月了,都是你干的好事,你见事情败露,竟然让人持火抢,将封雅雯的夫君,海州市舶司提举左文灿杀害,企图杀人灭口,你..你禽兽不如。” 此言一出,正堂之内一片死寂,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众人呆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候,却传来一阵啜泣之声,杨若菲竟然哭了,小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得梨花带雨。 “枉自我..那么喜欢..你,我..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你这个..淫贼。” 杨若菲的话,就像核弹一样,冲击力实在太强了,刚刚石化了的众人,此刻又活过来了,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不可描述。 这时候,王冰凌打屏风后面闪身而出,屏风上面绘的是‘海水朝日图’,也有称‘日出东方图’的,寓意清如海水,明似朝日。 杨波见到王冰凌,大喜过望,“冰凌儿,你也不管管若非?” 王冰凌看也不看杨波一眼,径直走到杨若菲身边,搂住杨若菲的肩头,轻声说了些什么,然后抬头,瞪圆一对美目,逼视过来,目光冷得让人发颤。 跟封雅雯勾搭成奸,这种事,杨波绝对做得出来,不说沈燕青,就是香儿和梅仙儿,都让她两次抓了现行,就封雅雯那媚死人不偿命的容貌,还有杨波那臊性,还不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有件事,王冰凌还不知道呢,穆英也怀着孕,此时正在南京养胎,穆英是王冰凌的好姐妹,洛英冰分一体,穆英真是给杨波祸祸的,若是让王冰凌知道,还不得把杨波给撕了? 做就做了,王冰凌也见得多了,可把人家夫君给杀了,那就太没人性了,以她对杨波的了解,应该不至于吧?且诈他一诈。 “杨波,你是不是男人?做了好事不认账,还杀人灭口?”王冰凌冷言道。 “冰凌儿,你可是我的亲兵队长,我必须提醒你,注意你的立场。”杨波神色颇为严肃地警告王冰凌。 “你做出这般好事,用你的话说,你就是个人渣,我一刀劈了你都是轻的,凭什么还要做你的亲兵队长?” “可,不是,我没有..”杨波急眼了,慌不泽言,刚往前挪一步,杨若菲抄起惊堂木,啪地一拍,又扬了扬手中的左轮手枪,厉声喝道:“大胆淫贼,若是再往前一步,本小姐现在就明正典刑,就地正法。” 杨波总算听明白了,封雅雯怀孕了,他成了淫贼! 左文灿被火抢打死了,杨若菲要用他制造的左轮手枪杀了他,自己的亲兵队长也不站他,这二人分明是一副要审判他的架势。 这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生动再现啊,杨波欲哭无泪。 “维正兄,督帅的信使半路上追上我们,为的是这一桩吧?”史可法站在那里,苦笑不得,不知如何形容这一处好戏,便扭头问程维正。 “这事..哎..”程维正也是一副牙疼的表情,叹息道:“事已至此,且看杨波有何话说。” “哎嘿嘿嘿,有趣呀..”徐尔觉突然笑了起来,鬼叫道:“杨波,用你的话说,我挺你。” 韩赞周蹿过来,一根手指-指指点点,痛斥道:“杨三啊杨三,咱家没想到哇,咱家之前说过什么来着?你大好的前程,可惜了了,你大好的前程哇,咱家真是恨铁不成钢..” 靠,这帮人.. “苍天啊..”,这是对他的百般羞辱,杨波再也受不了了,不由仰面长啸,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我冤枉。” “冤枉?那你就拿出证据来。”王冰凌言辞依旧冰冷,杨若菲也冲杨波叫起来,“现在你做的丑事,整个海州城都传遍了,你还想抵赖?还不快快从实招来,若是不想冤枉,快拿证据来。” 杨若菲词不达意,整个一葫芦僧乱判葫芦案。 这两人还真审上了,刚刚杨波在大门外,还在想着自己做青天大老爷审案呢,自己倒被人当成淫贼给审了,杨波觉得那块明镜高悬的牌子都在笑他。 没做就是没做,这种事如何证明? 就大明这技术水平,想到医院做个dna亲子鉴定,也没医院能做啊。 杨波正自愤愤不平,突然心念一动,dna是做不了,但血型鉴定是否可行? 杨波记得自己是万能血型,o型血,这是个优势,因为用这种血型做血型鉴定,成功的概率大于50%,甚至可以是75%以上。 比如,女方是a型血,子女只可能是a型或o型,倘若子女血型是b型或者ab型,则可以排除是亲子,概率50%以上。 再如,女方也是o型血,子女只可能是o型,那么子女血型是a型、b型或者ab型,则可以排除亲子的可能,概率75%以上。 血型鉴定只能用于排除性鉴定,也就是说,可以排除子女是亲子,而不能肯定子女是亲子,而杨波要的就是排除,正好。 放在后世,这样的概率当然不足以用来做亲子鉴定,但现在,应该可以一试,死马当成活马医,杨波做没做,只有封雅雯知道,这样以来,至少有机会见到封雅雯,到时两人一对质,不就清楚了? 杨波这么想着,顿时兴奋起来,高举双手,喊道:“我可以证明。” 王冰凌一脸的狐疑,问道:“你如何证明?” “科学,就像我造左轮手枪一样,凭的是科学技术。” 杨波的势气稍有起色,突然又想到,就算用血型鉴定,也要抽小孩的血,可那还孩子还没出世呢,杨波顿时又像漏了气的皮球,瘪了下去。 怕是骗不过去了。 情况并非杨波所想的那么悲观,必须说,杨波过去鬼使神差一般的发明创造,在众人心中打下深深的烙印,大家早已形成了‘杨波说能做,那就能做’的思维定式,正堂里顿时嗡声一片,都在庆幸,杨波终于想出办法,可证明自己的清白。 王冰凌也不例外,至今她都认为,杨波这货一放水,天上不是雨就是雪,已经刻骨铭心了。 “杨波,我就知道,这事不是你干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就是干了,又怎么地,切..” “杨三啊杨三,咱家平素说你两句,都是好心好意,还能害你不成,现在你明白了?” “...” 史可法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找了个椅子坐下,杨波这么一折腾,他看着都觉得累,太需要歇息了。 杨波的事迹,史可法听说过不少,临行之前,还特意问过督帅--杨波其人其事,杨一鹏只说了三个字--不一样。 今日看来,这杨波实在...太不一样了。 第177章 聚风楼 封雅雯怀孕了,可不是杨波干的,这一点,杨波很清楚。 他和封雅雯在韶楼,确有过一次亲密接触,差点成就好事,现在想来,杨波倒是心有余悸了。 杨波脑子里闪现,那晚他和封雅雯在卧房里的画面,栩栩如生,倘若不是韩赞周和左文灿关键时刻及时出现,杨小波怕是要恣意妄为了,连杨波都无法掌控。 孤男寡女,同居一室,封雅雯又是那么一个美人儿,绝美的容颜,万般的风情,熟得滴水的身段,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春晓一刻值千金,不做好事,难不成做坏事? 可问题是,杨波真没做,苍天可以作证。 新问题--杨波没做,那是谁做的?做完,还无耻地嫁祸给他? 左文灿无足轻重,杨波为什么要杀他?问题又来了,杨波没杀,那是谁尼玛逼杀了左文灿,再次无耻地要嫁祸于他? 天下之大,杨波就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有人搞事情。”杨波恨恨地说道。 转过头来,视线扫过众人,韩赞周正狐疑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确信,不是你杨三在搞事情?’ 史可法坐在椅子上,一手扶额,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让他始料未及,他不过是来出任知县的,这些事情与他无关,偏偏又给他碰上,谁让他现在是杨一鹏的门生呢? 而程维正,还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他一来盱眙,杨度、杨若菲便不辞而别,匆匆离去,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维正兄,若菲刚才差点一枪打死我,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说吧。” “杨波,稍安勿躁,督帅大人有话..”程维度正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杨波一把抓过来,立马打开细看。 信是杨一鹏亲笔所书,大意是这样,左文灿被杀一事,海州、淮安流言四起,漕运总督院部上下,群情激愤,多有鼓噪,淮安知府、两卫指挥使力主,将杨波缉拿问罪,程维前来盱眙,是为厘清真相,希望杨波以大局为重,切勿轻举妄动。 说得冠冕堂皇,可为什么又将杨度、杨若菲紧急召回?还不是担心杨波一怒之下,将他们两兄妹扣为人质,要挟于他? 话又说回来,就算左文灿无足轻重,好歹他也是从五品的朝廷命官,就这样死于非命,朝廷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么说来,淮安可能对杨波动武? 可是,就凭淮安卫所、大河卫官军的现状,杨一鹏想要和杨波动武,其实也难。 杨波的人员虽少,但火枪营有令人恐怖的战力,杨一鹏很清楚,当初杨波不过用火箭炮,开了一炮,陈从宗的千人队便被扒了军服,四处逃窜,此事已在江北四府坊间传为笑谈,杨一鹏断然不会轻言动武。 流言也好,杨一鹏的信也罢,不过是一面之辞,尚不知身在沈家堡的沈燕青听到流言,该做何想? 这才是杨波忧心的,毕竟流言实在太过恶毒。 杨波是个淫贼,而且这淫贼还杀人灭口,太狗血了! 谣言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经验告诉杨波,这种谣言,辟谣都没什么用,辟着辟着,就变传说了。 杨波真的好气啊,偏又无可奈何,杨波除了向方立春下达了二级战备之外,只能等待。 他要等一个人,那人便是周正,前文已经提到,此番出征盱眙,打前哨的正是周正,他领着一班人装扮成收购干鱼的商贩,最先抵达盱眙,为的是摸清地形,锁定刘二的位置,干得还不错。 后来,刘二被杨波说服,愿意出海远洋,杨波又遣周正秘密护送刘二返回沈家堡,将刘二交给雷矬子,刘二和他的人需要更多的航海训练。 杨波没有交待周正立即返回盱眙,但周正是密探,他应该知道杨波此刻正需要他。 ‘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闲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杨波心里这么想着。 晚宴照常进行,为史可法接风洗尘去。 聚风楼跟钟鼓楼挨着,距县衙不远,出了县衙后门,便能一眼望见,这一带是盱眙繁华地段,酒楼开在这里,位置极佳。 杨波出于安全考虑,平素俗务又多,极少在外用餐,这聚风楼他没来过,酒宴是王冰凌着邱太乙定下的,他在盱眙人头熟,所以也跟了来。 聚风楼掌柜的姓周,人言淮安一带多周姓和邱姓,起因在于,漕运事关国运,明初朝廷十分重视,派来镇守淮安的文武官员,都是位高权重的勋爵,周姓和邱姓便是其中的两家,弹指一挥间,二百多年过去了,他们的后人开枝散叶,散落在各地,周掌柜也自称是勋贵之后。 刘二抢占盱眙之后,能杀的大户,都给他杀了,可就是这个勋贵之后,不仅性命得以保全,而聚风楼则是刘二占据期间,盱眙城内唯一一家正常经营的酒楼,生意还挺红火。 “聚风楼的招牌菜,大烧马鞍桥远近闻名,据说刘二就好那一口,那周掌柜又是个玲珑人,刘二一高兴,抬手放过了他。”邱太乙这么跟杨波解释道。 “哦..”杨波记得他在督帅府吃过大烧马鞍桥,没留下什么特别印象,只知道吃的是鳝鱼。 在后世,因为农药化肥的广泛使用,野生鳝鱼已不多见,市面见到的,多是人工饲养的,但那东西,高档餐饮场所,似乎并不多见。 此时,因为黄河夺泗入淮的原因,淮扬一带,河汊纵横,湖泊众多,洪泽湖,北二湖,南四湖,还有数不清的烂泥塘,到处都是鳝鱼,一脚下去能踩两条,是洪泽湖一带最常见的水产,大烧马鞍桥,亦是淮扬菜系的一道名菜。 那东西是冷血动物,黏糊糊的一长条,有冬眠习性,喜欢到处打洞,杨波不禁想到,此时的湖坝河堤总是决口,会不会跟它有些干系? 千里之堤,还溃于蚁穴呢,何况到处打洞的鳝鱼? 这就扯得没边儿了,毕竟谁也拿不出证据,正当杨波胡思乱想之际,一行人已经来到聚丰楼前。 聚风楼果然楼如其名,很拉风,雕梁画栋,气势非凡,可杨波的视线却落在不远处的一个老头儿身上,那老头儿好似几天没吃饭一般,身体摇摇欲坠,还领着个衣衫褴褛的小儿,远远地弯腰做磕头状,显是在跟聚风楼讨要一些吃食。 聚风楼门口两边站着两个着黑衣的汉子,身强力壮,面目凶悍,看着就像打手,其中一个脸上有疤,见杨波一行人驻足观看,便冲那老头儿嚷起来:“你人老,眼也瞎啊,老东西,滚,滚,滚,快滚..”做势,抬脚便要踢的样子。 “尼玛屁的,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啊。” 杨波看不过眼了,便要过去阻止那恶汉,这时候,打聚风楼里,闪出一人儿,疾步上前,反而揣了那汉子一脚,呵斥道:“你狗日的才是不长眼,有爹生没娘教的东西,还不快去拿些包子来,送于那老儿?” “各位官爷,史大人,杨将军,韩爷,邱爷..”那人满脸堆笑,上前一一施礼,哈腰做着肃客的手势,把一众人迎进聚丰楼内。 做酒楼营生的,都是自来熟,杨波没见过他,但人家却能认出他们每一个人,还知道他是个将军。 话说,杨波对将军这称呼,还真有些不适应,他更喜欢人称他‘老板’。 老板,集逼气和霸气于一身,听着提气,倍儿爽。 “周掌柜?咱家头回来,你如何识得咱家的?”韩赞周奇道。 “韩爷说笑了,盱眙城就这么点儿大,您几位都是贵人,若是认不出,岂是能吃酒楼营生这碗饭的?” “你这掌柜的,有点儿意思..”周掌柜果然是个玲珑人,韩赞周也是由衷地赞叹。 “托公子的福,盱眙人多少都能分些天地,出来讨饭的人不多,刚才那爷孙俩多半是桃源县的。”邱太乙也插一嘴,叹道:“桃源可怜啊,到现在大半个县还淹在水里,怕是不成了。” 杨波点点头,方立春回来也提到,那里很多地方,现在还是一片泽国,十室九空,刘二在盱眙的大本营被剿,消息传到桃源,那边的叛军一哄而散,方立春在桃源,更多剿的是贼窝子,那些人是不是刘二的人,就不好说了。 桃源如此现状,以至于官府都没打算再派知县,如此,不如将桃源并入盱眙,岂非更加便利? 杨波略略思忖,便向史可法建言了,但史可法人刚到盱眙,两眼一抹黑,闻言,露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韩赞周却是叫起好来,慨然道:“宪之大可奏请朝廷,若要联署,算咱家一个。” 众人说着,话题竟是转到盱眙分地一事上,说起分地,韩赞周便来劲,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杨波见他在乡下跑前跑后,热情高涨,索性就把分地的事交给他,规矩很简单,按人头敲。 韩赞周每日里,领着种九,来回奔波,倒也乐在其中,分地快速推进,也让他获得了极大的成就感,至今说起来,亦是津津乐道。 “有的村子跟咱家死耗,可见邻村人分了地,买了牛,开始播种了,着急了,上门求着咱家早点分,这些刁民啊,还不是让咱家收拾得服服帖帖,哈哈哈...” 见韩赞周说的乐呵,周掌柜也来凑趣,笑道:“杨将军此番分地,男女都有份,我家几个小妾,见别家女人都分了地,竟找我要地来,你说,这肉烂了都在锅里,就算我分给她,她还能下地耕田不成?实在有趣得紧。” 史可法闻言,双眉一挑,若有所思的样子,杨波突然问道:“周掌柜,你家有几亩地?” “不多,不多,就..几十亩地。”周掌柜闻言一惊,脸上露出慌张之色,似乎在掩盖什么,见伙计开始上菜,赶紧岔开话题,又道:“听闻诸位爷前来为史大人接风洗尘,本店特意做了两道北方菜,厨子也是刚学的,做的不好,史大人莫要怪罪...” 最先端上来确为两道菜式,浓油重酱,确为北方口味,一道是葱扒羊肉,另一道是红烧鲤鱼,史可法是大兴人士,出生在河南,周掌柜倒是用心了。 还有一道是酸菜鱼,这个菜式源于沈家堡,坊间盛传,乃是杨波所创,周掌柜是投其所好。 周掌柜的良苦用心,韩赞周也看出来了,笑言,“周掌柜,你要是弄一道火锅,怕是杨波更高兴了。” “可不是,店里没有火锅架子,邱爷定酒来得迟,来不及啊,下次一定备好火锅,请诸位贵人品尝。”周掌柜遗憾道,又招呼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婢,提壶来满了酒,与众人敬了酒,又嘱咐两位小婢,小心侍候,这才离去。 第178章 月夜问访 天空湛湛,皓月当空,月色伴轻风,落地生华。 众人出得聚风楼,满眼清辉,不由齐齐仰面而望,今日二月十八,月亮还是那么圆,却是有了渐亏的迹象。 杨波不由轻叹一声,算算日子,到月底不过十日,他还得赶回沈家堡成亲呢,左文灿这档子事儿,杨波有口难辩,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韩赞周撇撇嘴,说道:“杨三,左文灿的事儿,你当好自为之,处理不好,月底你和燕青的终身大事怕是难成咯。” “我呸,你个乌鸦嘴。”杨波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韩赞周,这货就不能那个说句好听的? “满盈者,不损何为?乃是自然的道理,月如此,人亦是如此。” 史可法一袭青衫,仰望星空,而后,又把眼光转向杨波,意有所指地说道:“不过,你也无需忧虑,权且把眼下的局面当做一次历练,成大事者,不厚其栋,何任其重?” 史可法的面相稍显粗犷,虽是劝诫,但说起来却柔声细语,神情颇多恳挚,杨波心下,偷偷把史可法加到朋友圈了,想着日后跟他要多走动走动。 辞了众人,杨波一人往自家住处去,待到走近,看到屋内有灯光,窗户透出人影,屋里有人? “若菲?”杨波推门而入,杨若菲正安静地坐在桌前,单手托腮,似乎在想着什么。 “你回来了。”杨若菲见杨波进来,欣喜道,扭头说了一句,赶紧又把脸转过去,白皙的脸颊上,升起一丝晕红,神情竟是有些忸怩。 这里是客房,杨波今日着人才搬过来,之前,住的是原盱眙知县的居所,现在史可法来了,自然要搬出来。 客房不大,一张床占去一半,剩下空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空间很逼仄,杨若菲坐在椅子上,杨波只能在床沿上坐下,从侧面看着杨若菲。 桌上有烛火,这丫头这会儿倒是安静,过了一阵,杨若菲才把椅子挪了挪,朝杨波看过来。 精致的面孔,明暗映衬,粉雕玉砌一般,白皙的肌肤,像是弥漫着一层光晕,朦胧而又神迷。 烟眉之下,柳眼略微上翘,眸子里一点星光,像一汪秋水,深邃而又幽远。 这丫头坐着不动,倒是有些古典气质,可以入画。 “人言,灯下看美人,果然不假,这么看,你这丫头还真好看。”杨波看着,忍不住赞叹道。 扬若菲闻言,顿时兴奋了,又把椅子挪挪,这样便和杨波面对面,一只腿立刻蜷起来搁在椅子上,下颌放在膝盖上,一双眼睛晶莹闪亮,直直地看着杨波,另一只腿就那么伸着。 杨若菲下面着的是长裙,这坐姿..真是有些销魂了。 杨波也明白,这丫头今年才十五岁,搁在后世,还是个初中生,她是真不懂。 不懂就是不懂,不懂还要装懂,那就不好了。 杨若菲这就么看着杨波,没过多久,突然又挺直身子,手里跟变戏法似的,那把左轮手枪再次出现。 杨波大惊失色,叫道:“若菲,今日你差点一枪打死我,又来?” “这枪还给你。”杨若菲小嘴儿翘翘,很鄙视地把手枪递过来,“枪里只有一粒弹,还打在地板上,你胆儿朗格这么小撒。” 杨波扶额,这丫头的川普都出来,简直是自毁形象,真是没救了。 “这就对了,日后你若需要,我再做一把给你便是。”杨波长舒一口气,随手把左轮手枪放在枕下。 杨若菲干脆从椅子上跳下,一屁股坐在床上,伸手把杨波的脸扳过来,问道:“我听说,只有石庙的女人才有资格用这手枪,你凭什么送给我,你当我是你什么人?” “你又听谁胡说八道的?何起风是我兄弟,他也有一把。”杨波有些着恼了。 杨若菲也不理会,踢掉鞋子,在床上盘腿坐下,歪着个脑袋,问:“我很美么?比之沈燕青如何?” 汗.. 杨若菲还真敢说,沈燕青马上要跟杨波成亲了,你跟她比个什么? 这客房空间本就狭窄,盘腿而坐的美人儿还俯身过来,杨波顿时感到房间里弥漫着旖旎的空气。 但杨若菲这么问,杨波又禁不住往杨若菲胸前扫一眼,她上面着的是一件湖绿色的开襟夹袄,里面是净白的抹胸,上面绣着翠绿的花边,花边下面,小荷才露尖尖角,跟沈燕青完全没有可比性。 倒是让杨波想起了乐水,乐水比杨若菲还要小二岁,两个的身体发育却别无二致,小小的蓓蕾都没长开。 乐水对杨波极为依恋,可谓百依百顺,性子又软,很黏人的感觉,杨若菲则刚好相反,特立独行,任性妄为,性子又皮,动不动拿枪指着人,今日还真开了枪。 杨波待乐水如亲妹子相仿,这样的情景下,将两人做这番必照,真是不合适,心下顿生强烈的罪恶感。 不行,这样下去,杨小波该蠢蠢欲动了,杨波只好站起来,他要赶客了。 “若非,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房歇息了。” 杨若菲两道烟眉顿时竖起来,正要发作,却听到屋外有人在狂喊。 “哥哥..你在哪儿啦,小弟想死你了。” 这声音杨波再熟悉不过,杨波惊呼一声:“文爵来了?” 一个箭步冲出屋去,后院是个天井,还算宽阔,杨波顺着声音望过去,可不就是徐文爵,身后跟着个女子,那是蒲佩瑶? “三哥(文爵)..”杨波和徐文爵齐声叫着对方,两人迎面相遇,紧紧拥抱,徐文爵激动万分,一边拥抱,一边抹起了眼泪,杨波亦是觉得眼眶湿润,又惊又喜,急切问道:“文爵,你怎么来了?” 徐文爵这才站定,兀自抱着杨波的双臂,眼睛通红,上下左右打量着杨波,嗔怪道:“再过十日,便是魏国公世子大婚的日子,三哥兴许还记得,那魏国公世子便是小弟。” “哪里话来?淮安一别,我都整天想着你们。”杨波用拳头擂了擂徐文爵的前胸,又道:“不错,看来平素你没少练习,身体结实多了。” “佩瑶见过三哥。”蒲佩瑶走上前来,盈盈福了一礼。 杨波吓了一跳,蒲佩瑶完全变了个样子,衣着华美,行止有度,只说这头上金光闪闪的步摇钗,以前她可是从来不戴的,现在这模样,一看便是个贵族女子,从头到脚,浑身上下,弥漫着高贵淡雅的气质,杨波猜想,这大概就是这个世代的白富美形象了。 这也太颠覆了吧,不说话,杨波估计都认不出了。 杨波回过神来,又觉得有趣,便笑道:“文爵,你把佩瑶调教得不错,估计佩瑶此番去到南京,什么秦淮八艳,金陵十美,都不敢露面了。” 徐文爵哈哈一乐,未及开口,蒲佩瑶却是不高兴了,愠怒道:“哼,三哥如何将佩瑶与那风尘女子相提并论?” 杨波瞠目,徐文爵赶紧圆场,“佩瑶,怎么说话呢,三哥是在夸你,听不出吗?” “文爵说的是。”蒲佩瑶立刻低眉敛目,柔声道。 “弟妹的变化惊人,看来以后说话可要小心了,否则..”杨波大摇起头,正说着,突然腰间一阵剧痛,蒲佩瑶借侧身退下之际,悄无声息地使劲拧了杨波一把,杨波脸上顿时出现怪异的表情,“否则,得罪了弟妹,可就麻烦了。” 蒲佩瑶的小动作,可没逃过在不远处站立的王冰凌的眼睛,王冰凌鼻孔里轻哼一声,骂了一句,“狗男女。” “对,魏国公世子就了不起么?一个猪头,一个狐狸精,确是一对狗男女。”杨若菲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王冰凌扭头瞅了一眼杨若菲,一脸的黑线,“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徐文爵这么大呼小叫的,屋里的人纷纷走了出来,史可法已经躺下了,听到外面吵闹,只好又爬起来,出门一问,才知道魏国公世子徐文爵连夜赶来找杨波。 魏国公世子可不是一般人,史可法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县,以至于杨波介绍给徐文爵时,徐文爵都没正眼看他。 徐文爵确是为在沈家堡与蒲佩瑶大婚而来,不仅是他,还有他爹,还有徐家的亲朋好友,光是有国公勋爵的都有好几个,一道走运河,途径淮安,正好赶上杨波上热搜,淮安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杨波...,左文灿...,封雅雯....,杨波和封雅雯如何如何...,封雅雯肚子里的孩子...,绘声绘色。 徐文爵了解到事情始末,尤其是有人企图对杨波不利,徐文爵立刻决了个决定。 他要在趁着月色,突访盱眙,来见杨波。 徐文爵可不管什么流言,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因为它不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又当如何?左文灿,区区一个从五品的小官,死了逑朝上,封雅雯怀孕,倒是让徐文爵好生笑了一回,也不过是多了一个日后打趣杨波的段子。 天空飘来五个字,这都不是事。 “文爵,咱家可算把你盼来了。”韩赞周也赶了过来。 众人簇拥着杨波和徐文爵,来到杨波的住处,徐文爵踏门进去,转身又出来,嘴里啧啧连声,责怪起杨波来,道:“三哥,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太过苛刻,在石庙之时,我就劝过你,石庙那地儿,比我家马厩好不了多少,这些地儿,你竟然住得下去?枉自你挣那么银子,你得学会享乐,用你的话说,要学会生活,这方面,三哥你得跟我好生学学。” 王冰凌和杨若菲远远地瞅着,见一群人进了杨波的屋子,不大一会儿,又退了出来,突然想到什么,便对王冰凌小声说了起来。 “冰凌姐姐,我刚在杨波的屋里,还上了他的床呢,嘻嘻..” 王冰凌扭脸儿,难以置信地瞪着杨若菲,斥道:“你没事儿上杨波的床干什么?我警告你,杨波那人坏得很,小心你怀孕。” “你又哄我,你不是说过,要怀孕,得先找个自己喜欢的人,然后上床,两人睡在一起,距离靠得很近,才会怀孕,杨波倒是我喜欢的人,不过,我只是坐在他床上,连手都没拉,如何能怀孕?” 闻言,王冰凌白眼滚滚,差点没晕倒,腹诽道:“杨一鹏啊杨一鹏,你身为督帅,你就这样把自家闺女当猴养啊。” 第179章 豪华亲友团 一群人迈着齐整的步伐,跑步进入位于盱眙城东校场的火枪营驻地,领头的两人着白衣白裤,短衣襟小打扮,正是杨波和徐文爵。 昨日,徐文爵半夜三更才赶到盱眙,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说,正好借着一路慢跑,杨波从徐文爵那里了解到不少淮安的最新情况。 杨波火了,淮安关于杨波的流言蜚语漫天飞,搁现在,绝对是流量小鲜肉、超级大v,顶级阿婆主,covid-19.. 半个月内,杨波两次成为淮安城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第一次,他私吞了刘二的三十万两脏银,这一次更狗血,俨然是沈家堡、海州、淮安,乃至大明最声名狼藉的淫贼,淫就淫了,还杀人灭口,太过分了,简直禽兽不如。 “哎,没想到有一天,我也成了当红炸子鸡。”杨波听罢,也是感慨万千。 徐文爵显然对炸子鸡特别敏感,以为杨波又倒腾出一道新奇的菜式,立刻问道:“炸子鸡?比酸菜鱼如何?” 杨波抬手一个脑瓜蹦,没好气道:“吃货,都吃成胖墩儿了,还只想着吃?” 可怜的徐文爵,魏国公世子,虽是身世显赫,但在杨波跟前,只能是个小弟,蹦你,你就挨着,心里还挺高兴,真是好贱好贱。 “三哥,你到底有没有正眼瞧过我啊?”徐文爵高兴之余,又觉得委屈,当即抡起两只胳膊,也跟杨波有样学样,学猛男,秀肌肉,“你瞅瞅,三哥,我是壮,不是胖。” 要说,徐文爵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对于晨练,他还是很上心的。 起初他只是好奇,刚练几天,又抗拒,到每天坚持,时至今日,已经养成习惯,一天不练,就浑身不舒服。 这样下去,历史上的那个胖墩儿定是要死了,猛男版的徐文爵即将闪亮登场。 杨波仔细一打量,还真是,徐文爵一身的肥膘已减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肌肉,徐家人天生骨架子大,看起来,块头很大。 徐文爵是壮,不是胖。 徐文爵这次只身前来盱眙,对杨波来说,可不是来陪他晨练这么简单,这是一种姿态,杨波挺感动的。 杨一鹏起初想要把杨度兄妹召回淮安,那是因为,他想要用武力解决杨波,或者,至少是一个选项。 杨波只有三百人枪,杨波此前还送给杨一鹏一百支火抢,尽管一支枪只配了十发纸弹,可架不住官军人多啊,淮安卫加上大河卫,人数都上万了,如果杨波手上没有火箭炮,他的处境其实是很危险的。 “文爵,患难见真情,你能来盱眙,为兄很高兴。”杨波拍拍徐文爵的肩头,神色颇有些动容。 徐文爵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可是这才来参见他和蒲佩瑶大婚的亲友团,也不看看,亲友团里,都是些什么人。 他爹,魏国公徐宏基,大明第一公爵,不必说。 成国公,朱纯臣,眼下崇祯皇帝给他找了个差事,出任监修官,编纂《熹宗皇帝实录》,这种事,早点晚点,问题不大,听说徐文爵要在沈家堡大婚,而且是和杨波等另外两对,三对新人一起办,竟然决定千里迢迢,从京城赶过来,亲自道贺。 兴许他是对传说中的杨波感兴趣,想来看看那杨波是不是头上长了三只角的怪物,谁知道呢。 定国公世子,徐允桢,这位是准国公,明年就袭国公爵,第一代定国公徐增寿,也是大明开国大将徐达的儿子,在靖难年代,因私下勾连燕王朱棣,被建文帝亲手所杀,朱棣即位后,追封定国公。 从此,徐达一门两国公,成为有明一代,最为显赫的公爵之家,徐允桢,已是第九代。 亲友团里除了这两位,还有英国公张维贤的长子张之极,怀远侯常延龄,忻城伯赵之龙等,加上一些个小字辈儿,随从,杂役,丫鬟婆子,拢共几百多号人,浩浩荡荡,开进淮安,不日将转进沈家堡。 这绝对是豪华版的亲友团。 大明顶级勋贵之家,延绵数百年,他们之间,或者干脆和皇帝,相互联姻,说是皇亲国戚,也不为过,早已是大明最为显赫的势力集团。 这些人身份尊贵,打个比方,杨一鹏官居漕运总督,是朝廷重臣,就算是他,倘若在路上迎头遇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都得乖乖地停下来,让人家先过去,这就是勋贵人家的底气。 徐文爵的身后站着的,正是以徐宏基为代表的勋贵集团,他们对当今皇帝,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更遑论对杨一鹏,这意味着,即便杨一鹏想要对杨波动手,也要先掂量掂量。 事实上,徐文爵的到来,已经是在打脸杨一鹏了,徐文爵是什么身份?他都能来盱眙,你杨一鹏竟把杨度兄妹召回淮安? 更何况,杨波还帮你打下了盱眙,刘二的三十万两脏银,也让杨一鹏软硬谦施,取走二十万两,杨一鹏又是个看重声誉的人,再说跟杨波动手,道义上,就落了下风。 对杨波来说,徐文爵就是及时雨。 这便是杨波对徐文爵心存感激的缘由。 徐文爵见杨波这么说,心下激动,连声道:“三哥何处此言?我们是兄弟,本该有难同当。”口气颇有些责怪的意味。 两人在校场做些放松动作,还得往回跑,再次回到县衙,晨练才算完。 “封雅雯那娘们儿,我一早就注意了,臊性,够味儿,三哥,你也是个狠人啊,嘿嘿嘿..”徐文爵果然来打趣,都笑成猪叫了。 “我没干封雅雯,哎呀不是,封雅雯不是我干的..”杨波恼羞成怒,都气糊涂了,“文爵,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封雅雯的事,真不是我干的。” “好好好,我信三哥,还不成吗?”徐文爵一边躲闪,一边还在乐不可支,又道,“左文灿被杀,颇为棘手..” “我也没杀左文灿...”杨波吼道。 但是左文灿确实被杀了,而且是用火抢杀的,杨波没杀左文灿,也相信沈燕青不会去杀左文灿,但沈家堡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周正呢?为什么他还不来盱眙? 其实是杨波心急了,他自己得到左文灿被杀的消息,也不过一日的光景,周正即便得到消息,立即从沈家堡出发,路程都不止一日,不可能那么快的。 两人带着一队亲兵,跑回县衙,洗漱一番,这才出了门,出门便遇到罗汉。 罗汉本是预备营营长,此番到盱眙,五百辎重营便是在他的统领之下,盱眙攻下来之后,他的人负责维持治安,还要分出人手,配合韩赞周在各地分田分地,一直都很忙,直到分完了田地,才闲下来。 昨晚,杨波从聚风楼回来,找来罗汉,让他和邱太乙一起,去查一查那个周掌柜,他家到底有多少田,罗汉这是来向杨波回禀的。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两千多亩。 “这么多?”杨波吃了一惊。 “老小子不老实,我们去的时候,正和家里人谋划如何隐藏这些田,让俺给抓了个正着。”罗汉抓了一条大鱼,显得很是得意。 “我们屋里说。”杨波需要好好想一想,招呼徐文爵和罗汉一同走进了一间屋子,这里是杨波的办事房,县衙正堂已经移交给了史可法。 杨波在书案后面坐下,又思虑一阵,这才说道:“这样罗汉,你去把这个周掌柜家里的田地,还有..他的宅子,聚风楼,统统都买下来。” 徐文爵坐在茶几旁边喝茶,听罢吃了一惊,三哥这是要把周掌柜赶出盱眙? “公子,如何出价?”罗汉问。 “不是有那啥地契的?地契是什么价,就是什么价,这还用问吗?”杨波翻看这文书,头也不抬地说道。 “那..万一周掌柜不卖呢?” 杨波抬头,瞪了一眼罗汉,生气道:“罗汉,你脖子上长着个大脑袋,是用来喝稀饭的?” “我的脑袋是用来吃干饭的,不,我的嘴是用来吃干饭的。”罗即咧嘴笑了:“好咧,公子我懂了。” “三哥,我怎么瞧着,你这是在强买强卖啊?”徐文爵奇道。 让徐文爵说着了,杨波就是打算强买,就田地而言,周掌柜算是盱眙唯一一家大户了,有了第一家,便会有第二家,这显然与杨波的初衷相悖。 既然费尽周折把田分下去,就当在盱眙试个点,看看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儿,周掌柜一家两千多亩田,实在碍眼,周掌柜必须走。 “什么强买强卖,今日是最后一日,我在盱眙说话还算数,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杨波一摆手,见罗汉抬腿往外走,又道:“罗汉,你等等。” “公子,还有事儿?” “你不是总是说相去打仗吗?我给你个机会,我已经决定,你的辎重营,回到沈家堡之后,改编成火枪营第二营,由你来当营长。” “...” 罗汉当场就惊呆了,杨波的决定太意外了。 罗汉早年在闻香教,就在教军里打仗,是个小头目,杨波组建火枪营之时,罗汉眼红啊,曾经哀求,宁愿在火枪营里做个队长,也不想做什么预备营营长,杨波始终没给他机会。 “怎么?你不愿意?”杨波促狭地问。 “我..”罗汉嘴唇直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眶都红了,“公子,我罗汉给你跪下..” “跪什么跪,你的膝盖很软吗?跪就给老子滚蛋,从此,火枪营便没你什么事。”杨波厉声喝道。 “三哥,你这就不对了,罗汉不过是想表表忠心,你跪都不让跪,就无理了吧。” 第180章 败家娘们儿 第二天上午,周正还是迟迟未到,杨波愈发焦躁不安,早知如此,就该派出人手去一趟沈家堡,杨波暗骂自己太蠢,不仅低估了眼下的困境,反应还迟钝,坐在盱眙县衙干等,算怎么回事? 心念至此,杨波立即起了身,想去外面找个人到沈家堡送信去,抬眼便见到种九在门口探头探脑,杨波皱眉看着他。 这人还有个字,种景升,虽是破落军户出身,想来也是读过诗书的。 “公子,小的..” “什么大的小的,人话不会说啊,有事说事,我正忙着呢。”杨波出言呵斥,脚步并没有停下。 “有件事,小的..我得告公子一声..”种九言辞犹豫,吞吞吐吐地,让杨波神色颇为不耐,种九看在眼里,正了正肩膀,又道:“史大人正谋划着要重新分田,这事儿..” “什么?” 杨波本就心里烦躁,闻言不由怒火中烧,这不是添乱吗? 可一想到,史大人就是史可法啊,史可法是他尊敬的人,杨波没了脾气,他不能冲史可发火啊。 这两日,两人也没少接触,史可法性格沉稳,学贯古今,历史上,做官做到兵部尚书的高位,这样的人,岂是一般的无名小辈? 杨波分地,无论男女老幼,按人头敲,史可法却打算把妾室和未婚女子剔除出去,不参与分田。 鉴于杨波已经把田都分了下去,史可法的变更只在账面上进行,也就是说,一家一户的田总数不变,但归在家庭成员名下的份额,账面上做些调整。 这其实是,那晚在酒宴上,史可法听到周掌柜说起,他家的小妾找他索要田地之时,就在心里琢磨的事。 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自古以来,尊卑分明,长幼又序,男女有别。 在史可法看来,杨波的做法,坏了礼法,乱了秩序,动了大明的根基,乃是大逆不道之举。 杨波可以一走了之,但后果,却是由史可法来承受,同僚不会视而不见,乡下的老人回来哭诉,这都是可以预见的,杨波在时,出了事,火枪营拿着火抢气势凶凶往那儿一站,不服也得服,杨波走后,烂摊子,迟早还得他来收拾。 史可法也有顾虑,他是杨一鹏所荐,督帅大人似乎对杨波有所求,他还指望杨波到盱眙开办工厂呢,是以,对杨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为督帅的门生,史可法也不能全面推翻杨波的做法,动静闹大了,反而不美,尽管他有自己的坚持,也只能对分田方案做些微调。 周掌柜的一个说笑,代价可不小,名下所有的产业,都被逼卖给了杨波,罗汉出手快又狠,周掌柜已然被赶出了盱眙。 同样是周掌柜的说笑,却让史可法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每家的田地总数不变,但分法截然不同,这样,倘若同僚问起来,也好有个说辞,同时,又不显山露水,就算杨波知晓,大概也只能接受。 杨波听种九说完,不禁哑然失笑。 站在历史的角度,不能说史可法的做法就错了,毕竟现在是万恶的封建社会,男尊女卑,女子完全依附于男人而存在,几乎没有独立性。 难不成,杨波还要跟史可法去掰哧掰哧,男女平等,人权,女权,妇女能顶半边天? 随他去吧。 史可法已经给他留了面子,杨波心里有事,没精力在此事上跟史可法纠缠,杨波抬脚往前走,不料,身后的种九却是鼓足了勇气,突然开了口。 “公子,我想跟随公子左右,为公子效力。” 杨波扭头观瞧,种九躬身抱拳,坚定的眼神看着杨波,眉宇之间,满满都是期待的神色。 种景升这是要投靠杨波? 这人识得眼色,处事圆滑,分田的事儿,他出力甚多,有些手段,事情办得也漂亮,连韩赞周对他都称赞有加。 不过,这人总是点头哈腰,低三下四的,又让杨波觉得他是那种油腻小吏,让杨波觉得他是个趋炎附势之徒,用可以用,但杨波瞧不上他。 杨波强买下周掌柜的产业,两千多亩地,还有聚风楼,聚风楼和原先一样经营,但那两千多亩田,杨波却另有想法。 那些地就交给现有的佃户,平素各自耕田,农忙时相互支援,其他资源,比如耕牛,可以共享,他们无需要向杨波缴租,只需按杨波的方式去经营,基本上是一个互助合作社的模式。 聚风楼和合作社,杨波打算交给邱太乙。 将来杨波还要在盱眙开办工厂,盱眙和沈家堡中间隔着淮安,以现在的交通方式,来往也说不上方便,确实需要有人在两地之间奔走,既然种九愿意投靠,那就先用着? 杨波这么想着,索性回到书案前坐下,拿出一只笔来,刷刷写了信,信是写给沈燕青的,就让种九走一趟沈家堡,省得再去找别人了。 说来也巧,杨波刚刚写完信,周正却赶来了。 杨波喜出望外,但好景不长,周正带来的消息又把他给砸晕了。 沈燕青到淮安了! 还有封雅雯,周正就是跟她们俩一起到的海州,之后,沈燕青带着封雅雯急需前往淮安,求见杨一鹏,而周正从海州抄近路,一路狂奔,赶往盱眙,因为他知道,杨波正急盼着沈家堡方面的消息。 得知沈燕青去了淮安,杨波顿时脑袋炸裂,这简直是胡闹,没来由地把她自己置于险境,这不等于是羊入虎口吗? “这败家娘们儿。”杨波震惊不已,不由骂了起来。 “公子,大小姐她说,封雅雯的事,是她亲自经手的,不关你的事,让你不要理会那些流言,还说,只要她去和督帅杨一鹏言明,流言即会烟消云散。” 沈燕青太天真了,流言是那么容易消除的么? 周正原原本本把沈家堡掌握到的情况,都告诉了杨波,左文灿被杀的现场,季顺也带人勘验过了,左文灿被一个黑瘦的高个儿头用火枪-枪杀了,而那只火抢正是养马场军营丢失的那一把。 显而易见,有人用偷来的火枪,杀死了左文灿,然后嫁祸给杨波,还到处散播谣言,这是蓄意陷害。 那么,沈燕青就更不应该去淮安了,这娘们儿不长脑子吗? “大小姐她是担心你就在盱眙不归,误了月底的婚事。”周正见杨波脸色都变了,心里也是惴惴不安,替沈燕青辩解了一句。 亏得她这会儿心里还想着月底的婚事! 沈燕青还真是有一颗勇敢的心啊! 这都是信息沟通不畅所致,杨波不禁想到,此时要是有部手机该多好,遇事不要慌,把手机拿出来,发个微信先。 本来很简单的事情,现在复杂了,杨波本不惧怕淮安对他使用武力,他唯一担心的是,早前送给杨一鹏的那一百支火枪,倘若必有一战,说不得,杨一鹏会拿来对付杨波,杨波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心里肯定不爽。 但也是仅此而已,真打起来,杨波手上有火箭炮,谁怕谁?一炮在手,天下我有。 杨波已经把冷兵器时代提前结束了,跟他打仗,不是人多,就能赢。 杨波只是担心沈燕青听到谣言,对他产生误会,而现在,沈燕青却反过来劝他,不要在意那些流言,两岔气! 更关键的,沈燕青是杨波的未来夫人,马上要成亲了,她人在淮安,杨波反倒投鼠忌器,束手束脚了。 淮安城内对杨波,对沈家堡心怀鬼胎的人多了,就连杨一鹏,杨波也不相信,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无论如何,沈燕青身处险境,杨波绝无可能坐视不理,他立刻找来方立春,必须去淮安,一刻也不能耽误,马上出发。 与此同时,沈燕青和封雅雯坐在马车上,正在赶往督帅府的路上。 封雅雯忐忑不安,离督帅府越近,心情就越紧张,她是沈燕青好说歹说,才同意来淮安见杨一鹏的。 沈燕青倒是老神在在,似乎并不担心什么。 杨波和封雅雯之间没事儿,沈燕青再清楚不过,既然如此,定是有人杀了左文灿,又私下传播谣言,损害杨波的声誉,以为这样就能打击沈家堡的生意? 沈燕青是这么想的?! 流言又如何?关于杨波的流言,沈燕青听得多了,还有人说杨波是吉星下凡,三头六臂的哪吒,看一眼就能发财的财神,多了。 早前还说杨波私吞了刘二的三十万两银子呢,杨波赚银子的本事大着呢,用得着贪墨那点儿银子么? 火柴厂,马车厂,那银子都跟流水似的,哗哗地流,还有玻璃镜,一面一千多两银子?偏偏就有人买! 沈燕青这么想着,顺手从怀里掏出一面玻璃镜来,镜子里的她,绝美的容颜,脸颊晕红一片,竟似有些羞涩的模样。 在她看来,杨波虽然本事大了一点儿,又是个帅逼,但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胎俗子,吃了瘪,也会生气,在床上做热身,猴急猴急的,爽是爽得不得了,可那些个动作,还真是...有些羞人呢。 “噗呲..”沈燕青红着一张脸,竟是笑出了声。 第181章 督帅府里的科普 封雅雯肤白胜雪,脸红之时,更显皮儿薄,白里透红的脸颊,就像熟透了的蜜桃,快要滴出水来,明艳不可方物,若是给杨波看见,怕是又要情难自禁了。 可怜封雅雯一个三十出头的美妇,此刻却似不胜羞怯的小姑娘,两只柔荑夹在两膝之间,身体不停地扭动,显得十分地局促。 沈燕青这一声笑,惹恼了封雅雯。 “笑,笑,亏你笑得出。”封雅雯撅起嘴,不无幽怨地说道:“早知如此,打死我也不陪你来淮安。” “那可不行,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不来,杨波的冤屈如何能洗得清白?” 封雅雯眨眨眼:“我又不是系铃人,你才是。” 沈燕青说道:“可你是铃铛呀,没有铃铛,我如何系?” “...”封雅雯好气啊,气得说不出话来。 马车叽里咕噜往前走,督帅府高大的围墙已经隐约可见,封雅雯紧张起来,突然拉紧沈燕青的手,哀求道:“青儿妹妹,一会儿见到督帅大人,不要提..那根试管,姐姐求你了。” 沈燕青闻言点点头,认真说道:“好,那就..黄瓜吧。” “黄瓜?” 封雅雯失声道,“黄瓜如何使得?黄瓜有刺儿啊。” 沈燕青嘿嘿笑了起来,神色颇有些恶趣味。 封雅雯一怔,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副画面,顿时恼羞成怒,抡起粉拳,作势要打,“哎呀,青儿你作死啊..” “好了,好了,不提试管,不提黄瓜..”沈燕青灵巧转身,顺势握住封雅雯的手腕子,笑道:“雅雯,瞧你紧张的,玩笑而已,你要相信我,我可是个专业人士,自有办法说服杨一鹏。” 沈燕青确有办法,她还特意把显微镜带了来,有这神器,还怕说服不了杨一鹏? 沈燕青的毛病就是太过自信,自信的人,往往容易疏忽,此行淮安,他们只有四名亲卫护送,沈燕青以为这就够了,安全无虞。 殊不知,淮安城内不知有多少只眼睛在注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就在她们的马车绕过漕运部院门前的那只巨大白狮之时,身后就有俩伙人先后现出身影,冯仪就在其中一伙。 冯仪匆匆赶往位于白马湖-湖畔的一座密宅,淮安知府王西铭,碧云寺的慧能,还有大盐商杜修龄,正在此处等着他。 斑驳的围墙,布满苔藓的石阶,显出宅子的年轮,这是一处古宅。 庭外,山水相连,庭内古木参天,但曲径通幽,越往里去,越显庭院深深,处处松林翠竹,杨柳成荫,室内布置亦是极尽奢华,一水儿的硬木家什,都是用南洋舶来的贵重木料制成,古董文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宅子临湖而建,出后门,可在湖边垂钓,这正是起初杜修龄把宅子送给王西铭的由头,杜修龄感念王大人日理万机,闲暇时,偶尔钓钓鱼,也可放松心情,陶冶情操,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 冯仪得知长腿儿,就是那个黑瘦高个儿杀手,没能逃离虎山,便知可能走漏了风声,连夜逃离沈家堡,回到淮安。 暗杀左文灿,是冯仪得知杨波和封雅雯有奸情,临时起意决定的,杨波怎么会知道? 可暴露就是暴露了,否则无法解释长腿儿的被杀,这也让王西铭等三人对杨波更加忌惮,因为接下来,可能迎来杨波排山倒海的报复,要知道杨波的口头禅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据说那货在桃花岛,一口气将海上飞的一百多口人丁斩杀殆尽,尼德兰人不过在海上拦住了他的去路,就先后被他俘虏了两条战船,还有郑世道、郑世聪、裘泗州都死在杨波手上。 冯仪又有了新计划,一不做二不休,毕其功于一役。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余者三人却是眉头紧锁,显得紧张不安,仿佛杨波随时会闯进来,将他们血溅五步一一斩杀,那厮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过真实。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事不宜迟,所以..” 冯仪视线落在杜修龄和慧能身上,他是在代表王西铭要求杜修龄和慧能表明态度,“杜东家,慧能大师?” 慧能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嘴唇不停地微微颤动,似乎在念经。 杜修龄拿起茶碗儿,掀开盖儿,又合上,反复这么做着,神色焦躁不安。 自杨波在沈家堡横空出世以来,但凡石庙有新的产出,杜修龄总是不惜代价拿过来,仔细研判,了解一分,对杨波的忌惮便增加一分,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新奇玩意儿,绝非常言的奇技淫巧,无不蕴含夺天造化之术! 杨波此人,已经不能用‘油菜花’来形容了,而是空前绝后的‘奇葩’,神鬼莫测其深,又或者,他本就是一个神? 还有那要命的火抢,正是他要求冯仪,无论如何也要弄到一支,事前冯仪曾经夸下海口,他的计划天衣无缝,可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这一次,冯仪想要绑了沈燕青,以此来要挟杨波就范,倘若能成,固然收获极大,倘若功败垂成,又当如何? 太冒险了! 杜家乃是千万之家,家大业大,杜家承受不起这样的风险,倘若只是个左文灿,杀也就杀了,他连眼都不会眨一下,可是要绑架沈燕青?他害怕了。 杜修龄决心已定,心下反而轻松了许多,他把茶碗儿放回茶几,揉了揉太阳穴,又敲了敲腰眼,长叹一声:“哎..老了,不中用了,这种事,老夫怕是做不来啰。” 杜修龄找到自家的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这就要告辞,临行之前,又道:“西铭,倘若事成,你要造枪造炮,需要银子的地方,言语一声,老夫绝不含糊。” “王大人..”冯仪眼看着杜修龄离开,目光阴鸷。 王西铭一摆手,说道:“杜东家不会出卖我们,他只是害怕了。” 王西铭当然不担心被杜修龄出卖,王西铭来自山西王家,是晋商在朝堂上的代理人之一,说起来是一家人,王西铭还是个晚辈。 这种拉帮结派,在朝堂之上寻找代理人的做法,在明末很普遍,朝堂之上,党争不断不是没有缘由的,而皇帝就像被困在鸟笼里的金丝雀,耳朵里听到的都是那些塞满私货的政见主张,又怎会做出正确的决断? 杜修龄走了,现在就剩下个慧能和尚。 “南无婆伽婆帝,舍鸡野,母那曳,跢他伽多耶,阿啰诃帝...三藐三菩陀耶....扬歧啰,萨啰婆部多,揭啰诃尼揭啰诃,羯迦啰诃尼,阿迦啰密唎柱,般唎怛啰耶...”慧能在念经。 “行了,你就别念了,你倒是说话啊?”对待慧能,王西铭可没那么客气,直接点名了。 “这是如来神咒,可降妖驱魔,成就功德。”慧能终是睁开了眼,讪讪地说道。 “少废话,你就只说一句,你干不干?”冯仪不耐烦地打断他。 “老衲被杨波盯上了,老衲别无选择。”慧能双手合十,高唱佛号,“阿弥陀佛,那杨波虽是人形,实为妖孽,倘若不除此妖,我淮扬永无宁日。” 慧能这么说,事出有因,他早已得知杨波在暗中调查他到处收罗男童一事,他还给四通钱庄送去五万两股银,杨波却没打算停手,反而向碧云寺索要一个姓古的男童,可那男童早被丢进毒井里,死得不能再死,慧能如何拿得出? 杨波索要男童,不过是个由头,他看中的是碧云寺规模庞大的高利贷生意,慧能退无可退。 “老衲不找他,他迟早也会找上门来,算老衲一个。” “那我们就先绑了沈燕青。” 王西铭闻言,霍地站起,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凛声道:“冯仪,这一次,绝不能再出纰漏,否则你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大人,这一次,属下便赌上我这条小命,也要拿下杨波。” 沈燕青却浑然不觉,此时正在为杨一鹏演示显微镜的使用方法,操作显微镜,她已经很熟练了,从池塘里取来几滴水,置于一小块波离之上,然后用另外一块波离盖上,放在显微镜物镜之下,如果需要,还可以点亮一台特制的酒精灯,用来照亮视野。 杨一鹏果然在镜下看到些虫子模样的东西,抬眼看着沈燕青,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 “呵呵..”沈燕青要的就是这个表情,轻笑道:“佛取一钵水,十万八千虫。” 那些虫子正中流击水,玩儿得可开心了,想来在他们的世界里,不会似人间这般危机四伏吧。 杨波若是知晓沈燕青把科普做到了督帅府,定然会竖起大拇哥,大加称赞,事实上,沈燕青的科普确实把杨一鹏砸晕了,这不过是开胃菜,沈燕青的目的是让杨一鹏明白,换成蝌蚪也一样,正是那些蝌蚪,导致了封雅雯身怀有孕。 当然,过程中还要用到一些工具,那些工具涉及很多专业知识,就不好细说啦。 “嘶..” 杨一鹏听罢,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牙疼的表情,稍顿,抿了抿嘴,鼓起腮帮子,颌下阿胡须也一撅一撅的,良久之后,这才抬眼看着封雅雯,问道:“你就是这么怀孕的?” “是是..”封雅雯羞都羞死了,已经慌不泽言了,又连连摇头说道:“绝对没用试管,也没用黄瓜,呵呵..” “雅雯,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胡说八道的?”沈燕青瞪了封雅雯一眼,又看向杨一鹏,说道:“这不过是一个治疗不育症的案例,封雅雯的怀孕,乃是我一手促成,跟杨波毫不相干。” 沈燕青撒了谎,她似乎忘了那些蝌蚪的主人正是杨波,怎么能说和杨波毫不相干呢? 第182章 锦囊 “这又是杨波折腾出来的?” 杨一鹏用手指叩了一下显微镜的镜筒,问了一句,他显然知道答案,除了杨波,还有谁能弄出这般东西? 杨一鹏瞅了瞅封雅雯,封雅雯是前知州夫人,见过的排面比沈燕青多多了,今日却像个害羞的小姑娘,见杨一鹏望过来,下意识地捂住腹部,倏地躲到沈燕青的背后去。 都是那根试管惹的祸,任谁看她一眼,封雅雯都感到浑身不自在。 “你们那档子事儿,本督可没空搭理,不过,左文灿是朝廷命官,平白无故被害,本督却不能不管不问。” “杨波和雅雯是清白的,左文灿被杀,自然也和杨波无关。”沈燕青着急了,连称呼都改成了伯父,“伯父,你可得为你那侄儿杨波说句话呀。” 杨一鹏看了沈燕青一眼,奇怪的眼神,说道:“为什么?” “因为...杨波没有派人去杀左文灿呀。” 杨一鹏忙着呢,抬脚便要离开,说道:“那要不要伯父也替你这个侄媳妇也说句话啊,呵呵..” “...” 沈燕青愣住了,这时,一直躲在沈燕青身后的封雅雯倒是说话了,“督帅大人,您的意思是,您已经知道杨波跟..我的夫..左大人被杀无关?” 听她说话的口气,封雅雯已经不愿意承认左文灿是她的夫君了。 杨一鹏停下脚步,认真看了封雅雯一阵,都说左文灿在海州任知州时,封雅雯能当海州半个家,看来传言不虚,此女倒是有些见识,相比之下,沈燕青和杨波可就嫩多了。 “燕青,此间事了,你还打算去哪里呀?”杨一鹏突然问。 “伯父何必明知故问,自然是去盱眙找杨波。” “呵呵呵,还有几日便要成亲,都等不及啦?”杨一鹏先是打趣,而后又摇摇头,说道:“不,你不能去盱眙,你得去大邱庄。” “大邱庄?” 去大邱庄干什么?沈燕青有些蒙了。 大邱庄离淮安四十多里路程,出了山阳县的地界儿,属海州管辖,由大邱庄南下去盱眙是抄近路,方立春的火枪营去盱眙就是走的那条道。 盱眙。 此刻杨波正和史可法话别,史可法坚持要送一程,火枪营随时可以开拔,但预备营五百人有辎重,可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杨波给了罗汉一个时辰,还有些时间,便由得史可法了。 史可法和杨一鹏并行在前,蒲佩瑶现在身价不同了,傲娇得很,徐文爵还得鞍前马后侍候着,众人也识趣,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走到十字街,拐向东,赫然便是聚风楼。 这条街曾经是盱眙最热闹的地方,酒楼茶馆成行成市,比比皆是,经过刘二战乱,不少店铺遭到洗劫,烧毁,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满目苍夷的样子,想要恢复,怕是要费些时日了。 沿街乞讨的人,也知道这里是食市,喜欢在此地扎堆,可惜除了聚风楼,开门营业的店铺并不多,因为多数店主都给刘二杀了,这些乞民也讨步来多少吃食。 乞讨的穿着单薄的烂衫,衣不遮体,见来了个身着官服的,纷纷退到路边,有的躬身作揖,甚至还有当场跪下磕头的,其状甚是凄惨。 杨波看着,心里唏嘘一阵,扭头对史可法说道:“宪之兄,盱眙的父老乡亲,便托付给你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史可法皱起了眉头,苦笑道:“县库里缺银子,愚兄正为此发愁呢。” 盱眙百业待兴,但县衙确实没了银子,二十万两被杨一鹏拿了去,剩下了都借给了村民买耕牛,留给史可法的,还真是一个烂摊子。 这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杨波,等等咱家。” 韩赞周呼哧呼哧地赶了过来,骤然停下,脚下一滑,差点没摔倒,刘二的人马大概常在这条街驻扎,街边上的树木都被砍伐一空,只留下树状桩子,到处杂物成堆,一股子尿骚-味儿,也不见有人来清理。 杨波笑道:“相文兄,你这是闹得哪一出?” “杨三,你岂有此理。”韩赞周喘着粗气,不住地跺脚,似乎踩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咱家上个茅厕,出来你们便不见了踪影,为何不等等咱家?” “我以为你跟文爵在一起,你上个茅厕要这么久?” “还不是你的那些辎重兵,一窝蜂地都赶着上茅厕,都排着队呢。”韩赞周没好气地呛道,“宪之啊,你得想办法弄些干净的公厕,你这里的公厕,味道可不怎么地,熏死个人哇。” “公厕?” “公厕就是茅厕,不过比茅厕大,还分男厕女厕,督帅在沈家堡的时候,都使过,还夸公厕干净,比有些人家的堂屋还干净,你真该去看看,咱家是监察委主任,公厕的事儿,咱家熟悉着呢,到时,咱家领着你去就是。”韩赞周显得很耐心。 “你瞧你这街上,到处都是人屎马粪,也没人管管,咱家下不去脚了都...”韩赞周一只脚还在街沿上蹭,脸上都是嫌弃的表情。 “相文兄,你就少说两句,你可不是盱眙的监察委主任。” 大概韩赞周在沈家堡做监察做上瘾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史可法听着,却是一脸的疑惑,毕竟这监察委主任是杨波生造的,史可法头回听说。 杨波便跟史可法说起韩赞周在沈家堡出任监察委主任的缘由,监察委算是第三方监督吧,主要韩赞周这人闲不住,找个活计给他干。 “有这种事儿?”史可法听罢,倒是饶有兴趣,说道:“那得花不少银子吧,我没银子啊。” “没银子,找杨三借啊,他的四通钱庄有的是银子,是也不是,杨三?” 史可法瞅了瞅杨波,脸上显出复杂的表情,似乎难以置信。 杨波笑道:“只要有抵押,倒不是不可以。” 三人这么说着聊着,前面便是盱眙东门,史可法送到这里,和众人拱手作别,转头回县衙了,借银子的事儿,想来,史可法只当是个笑谈了。 火枪营和预备营的人马已经整装待发,杨波跨上朝天笑,准备快马加鞭,前往淮安,就在这时候,程维正突然抢步拦住杨波的马头。 “杨将军,且慢。”程维正拉住朝天笑的马嚼子,叫道。 杨波探头一看,程维正这是干什么?却见程维正走到近前,低声道:“杨将军,借一步我们说话?” 早干嘛去了,这个程维正真会挑时候,杨波下了马,一脸的不爽,众人都是一头雾水,见两人走到一颗树下,嘀嘀咕咕在说着什么。 “若菲,程维正要干什么?”王冰凌和杨若菲其在马上,王冰凌扭头问杨若菲。 “我也刚知道,不过...”杨若菲眼珠一转,说道:“就不告诉你,除非...” “想也别想。”王冰凌知道杨若菲又要跟她讨要火枪,别说她没有,就是有,给不给,另说呢。 “这不公平..“杨若菲小嘴儿撅起来,手中马鞭凌空猛抽一阵,弄得身下的红鬃马紧张不安,轮流跺起前蹄来,“上次在校场,比赛打靶,我可是第一名。” 那边厢,程维正从怀里又掏出一封信,递给杨波。 接过来拆开一看,又是杨一鹏的亲笔信,这都是第二封了。 杨一鹏在信中说,他已经严令卫所官军在山阳县境布防,杨波所部禁止入境,所部可经由灌南灌云,抵大邱庄,杨一鹏期待在大邱庄与杨波一晤,看完即毁,切切.. 山阳县乃是淮安府治所所在县,漕运总督部院衙署,都察院,淮安知府,都在山阳县境内,而这个大邱庄紧挨山阳县地界儿,却是归属海州。 杨一鹏去大邱庄干什么?还要跟他一晤? 杨波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像是被人耍了一般,偏偏这杨一鹏就喜欢神神叨叨的这一套,一封信而已,搞得跟锦囊似的,看完还得销毁。 杨波的不爽,程维正看在眼里,赶紧道:“我就直说了,淮安城内有关你和封雅雯的谣言,来得太快,显然有人推波助澜,左文灿被杀一案,流言盛传你企图杀人灭口,也颇多疑点,督帅早有断言,左文灿被杀,跟你无关。” “那你早说啊,藏着掖着,很好玩儿么?”杨波没好气地说道。 “这也怪不得督帅。”程维正叹了一口气,说道:“督帅觉得你这人吧,有些本事,可对女色...没个定性,督帅觉得你和封雅雯八成真有其事,部院上下都在鼓噪,要将你缉拿归案,督帅也不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不是?” 这程维正也不是个好的,话锋一转,提及杨一鹏,要怪,你就去怪杨一鹏去吧。 杨波的脸都黑了,吼道:“我和封雅雯,这个真没有..” “哎,大家还是多些理解吧。”程维正宽慰道,还拍了拍杨波的肩头,杨波突然伸出一只手掌,直言道:“拿来。” “什么?” 杨波晃了晃手里的信,说道:“这才是第二只锦囊,戏文里不都是三只锦囊么?第三只也拿出来,我现在就要看。” “你怕是戏文听多了。”程维正看着杨波,就像杨波是个傻子,丢下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开玩笑,知道是锦囊,还要看,看了就不灵了。 第183章 好雨知时节 山道上,一只百人轻骑呼啸而至,闷雷般的马蹄声在地面传开来,地面似乎都在震动。 “希律律...” 杨波勒住缰绳,朝天笑呼地腾起双前蹄,摇头摆尾地打着响鼻,骤然在一个小土丘前面停下脚步,杨波翻身下了马,他们要在此地稍事歇息,骑行了大半天,杨波感觉自己的大腿内测都磨出血了。 杨波爬上土丘,瞬间隐身不见,过了一会儿,又显出身形,还伸手摘下一束青蒿,在鼻下嗅了一嗅,也不知他抽的什么风? 杨若菲和王冰凌坐在草地上,王冰凌若有所思地看着若菲,而杨若菲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波的一举一动,漂亮的柳烟眼瞬也不瞬。 “菲儿,将来你想嫁给什么样的男人?” “男人?啊呸..”杨若菲扭头,先是莫名其妙地看着王冰凌,很快便恼了,啐了一口。“男人有什么好?你才嫁呢,我不嫁。” 口是心非,王冰凌撇撇嘴。 过了一小会儿,杨若菲突然兴奋起来,抱住王冰凌的一只胳膊,急声道:“杨波倒是看上顺眼的,我要是嫁,就嫁像他这样的。” “你就没想过嫁杨波?”王冰凌试探道。 “冰凌姐姐,你胡说什么呢?我姓杨,杨波也姓杨,怎么好嫁他?” 杨若菲看着王冰凌一阵儿,恍然道:“莫非冰凌姐姐想要嫁给杨波?” “菲儿,休要胡言。”王冰凌收敛了笑容,冷道:“我讨厌男人。” “为什么?”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会呀,杨波挺好的呀,人生的俊,本事还不小,不过,就是手笨笨的,不过,他马上跟沈燕青成亲了,石庙还有一堆女人,最是讨厌...”杨若菲正说着,王冰凌已经翻身上了马,身上还披了件油布。 “把马鞍上的油布拿出来,呆会儿该下雨了。”王冰凌吩咐道。 “好端端的,下..”杨若菲话音未落,天上竟是真落了雨。 杨若菲错愕不已,惊问:“冰凌姐姐,你如何知道要落雨的?” 春雨贵如油,是说春天的雨都下不大。 杨波着急赶路,自然不会在意,队伍稍事歇息,便又催马赶路。 “督帅的棺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杨波骑在马上,暗自思忖。 杨一鹏看起来和蔼可亲,但那人当官都当成精了,滑头得很,他要杨波前来大邱庄会面,为的是什么,又不肯言明,说不得又有什么算计。 杨波也得防着,并未按杨一鹏信中要求,把人马都开往大邱庄去,火枪营和辎重营会在桐树坡扎营,那里离大邱庄只有五里地,万一出了意外,也好有个策应,杨波自己则亲率亲兵百人,去大邱庄见杨一鹏。 青儿去了淮安,她可应付不了老奸巨猾的杨一鹏,可别着了他的道,杨波这么想着,心下着急,不停呼喝:“快,快,都快着点儿,天黑之前,必须赶到大邱庄。” 亲兵们个个紧催胯下战马,一时之间,吆喝声不断,但刚落了雨,山路湿滑,队伍前进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啊..”前锋有人坠马了。 杨若菲手疾眼快,最先赶到,但那一人一马已经在坡上打了几个滚,那马腿折了,算是废了。 人也被压在马的身下,杨若菲使尽全身的力气,也没能把那亲兵拽出来,直到王冰凌赶到,两人一起这才把人拖出来。 这时候,杨波也走了过来,问:“人没事儿吧?” 那人见杨波过来,想要起身行礼,却是动弹不得,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杨若菲在他四肢上下摸索一阵,嘴里念念有词,“十个手指没事,手臂没事,脚没事,小腿没事,大腿...大腿折了。” “陶世清,看看附近有没有房屋,你着两人留下守着,等火枪营上来,交大夫收治。”杨波吩咐了一句,又对王冰凌说道:“你们两个也悠着点,特别是杨若菲,你看好她,伤着可不是好玩儿的。” “哎,杨波,你那只眼看着我乱跑了?”杨若菲自是不服。 王冰凌也瞪了杨波一眼,还不是你跟催命鬼似的,赶着人往前跑? 陶世清着人过来,杨若菲在草丛里发现了那人的火枪,顺手捡起来,也帮着一起搀扶伤员。 待到追上王冰凌,杨若菲的肩头上竟是斜挂了一支火枪。 而在漕运总督府邸的后院,杨若菲她爹伫立在一块荒地上,手持火枪,正瞄准一只在雨中盘旋的飞鸟,雨水打湿了衣衫,却是浑然不觉。 “嘭..”枪响了,凄厉的哀鸣中,那只飞鸟扑棱着双翅,从半空中栽落下来。 杨一鹏嘴角牵了牵,干脆利落地收了枪,猛一摆头,须发上的水滴,四下飞溅。 “都帅..”有人走上前来,轻轻叫了一声。 这人叫罗川,贵州人,名字还是杨一鹏为他起的,十多年前,杨一鹏还在黔地为官时,发现的他,也不知他是汉民还是少民,只知他姓罗,彼时,杨一鹏正在前往蜀地的路上,便给他起了个川字。 从那时起,罗川便跟着杨一鹏,现在是杨一鹏的卫队长,杨波送来的一百支火枪便是交给了他。 杨一鹏出任漕运总督,只带了两个随从,一个是程维正,另外一个就是罗川,在淮安,除了他的一对儿女,可以信赖的,也就这两位了。 淮安地处漕运要津,历来便是重商的城市,没有银子,说的话没人听,没有银子,任何事都办不成。 在他之前,漕运总督是王西铭,淮安姓王。 王西铭举江北四府之力,围剿刘二,耗费钱粮无数,刘二的势力反而越剿越大,官军却损兵折将,民怨沸腾。 沈家堡出了个杨波,王西铭遣了裘泗州,意欲抢占西山磷矿,裘泗州被杀,此事还引来崇祯皇帝的关注,王西铭被人弹劾官军私用,被皇帝抓了现行。 即便如此,王西铭也只是被降了职,人还在淮安,朋友圈依旧,针扎不进,水泼不进,何也? 上面有人,下面有道。 上面有人,自然是朝堂之上有人帮着说话,王西铭出身太原王家,此时的晋商,势力日渐日盛,凭借雄厚的财力,自然可轻易寻到重臣为之代言,事实上,倘若不是被降了职,王西铭本身亦是晋商代言人。 下面有道?自然是淮安的黑道白道的势力,王西铭在淮安经营多年,黑白两道,都玩得开,一早织就一张大网,朋友圈铜墙铁壁,那是一个充满血腥气和铜臭味的圈子,针扎不进,水泼不进。 杨一鹏初来乍到,漕运总督位高权重,地位崇高,你就安心做你的总督,银子的事儿,就交给王西铭吧! 杨一鹏挺难的,可谓举步维艰,处处受制于人,说政令不出部院,也不夸张。 杨一鹏大多在边垂之地为官,难得没有加入任何一党一派,他为人正直,有理想,有抱负,是个清流,崇祯皇帝派他来淮安,何尝没有激浊扬清的想法。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这场雨来得好啊。” 杨一鹏站在廊下,瞅着外面,细雨如丝,浠浠而落,不禁感概起来,接过罗川递过来湿巾,擦拭一番,“这次,你亲自去。” “是,都帅。” 罗川试探地问道:“督帅,他们要对沈燕青下手,属下担心..” “不必,如果本督猜得不错,他们大概是要绑了沈燕青,目的是为了要挟杨波,王西铭的野心不小,没有达成目的之前,他们不会对沈燕青怎么样的。” “去吧。”杨一鹏把湿巾递回罗川,“你记住,时机,时机最重要。” 与此同时,沈燕青的马车已经出了淮安,往东北方向的大邱庄驶去。 沈燕青没有去盱眙,因为杨一鹏告诉她,杨波可能已经启程去了大邱庄,去了,也见不到。 沈燕青坚持认为,杨一鹏被说服了,她在督帅府里做的科普效果不错。 当然,杨一鹏似乎在暗示,左文灿被杀,跟杨波无关,这实在是个意外之喜。 两女的心情都不错,坐在马车里,一路说笑,以至于外面下了雨,都没发现,还是车夫叫了一声,沈燕青这才撩起布帘子,往外瞥了一眼。 “落雨了?”沈燕青担心起杨波来,嘟囔道:“也不知杨波到了没有?” 提起杨波,封雅雯心情复杂,想暗骂一句小王八蛋,却又止住了,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他爹是杨波,而不是那根试管,再骂杨波小王八蛋,岂不是在骂自己是王八婆子? 左文灿死了? 简直跟做梦一样,如今梦醒,至少她不再为了一纸休书,整日心惊肉跳,寝食难安了。 “青儿,我..”封雅雯欲言又止。 沈燕青是个直性子,最不喜有人吞吞吐吐的,“有话说,有屁放。” 封雅雯一咬牙,“这事儿..我想..我想还是跟杨波说了吧。” “什么事儿?哦,你是说那试管婴儿的事?” 封雅雯吼起来,“我的孩儿不是试管婴儿,日后你不许再提试管。” “不行。”沈燕青瞅着封雅雯,断然道:“这是医术,纯粹的医术,你可别想多了。” “我没多想,可我的孩子总得有个爹吧。”封雅雯嘟嘟嘴,很委屈的样子。 “那倒也是..”沈燕青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道:“那也得等等,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呢。” 封雅雯抓狂了,正要骂沈燕青乌鸦嘴,突然感到马车在剧烈地晃动,还听到马在嘶叫,说时迟那时快,封雅雯和沈燕青的身体已经被颠到半空中,屁股已经不在座上了。 “青儿,出..”封雅雯吓得花容失色,一把抱住沈燕青,尖叫起来。 沈燕青正欲跳下马车,直听到‘轰隆’一声,马车已然颠覆。 第184章 真相大白于天下 可惜了了,沈燕青一身的武功,连长刀都没来得及抽出,就被人摁在地上,抹肩头拢二臂捆了个结实。 这也怪不得她,她还以为是马受惊了,加之封雅雯又将她紧紧抱住,就是想做点什么也施展不开,关键还是没有警惕心,两人在马车里有说有笑,根本没想过会有人来算计她们。 有人在她们的头上套上黑布头罩,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人绑架了。 她的亲卫,还有那几匹马,甚至都没挣扎一下,就被射成了刺猬,死相让人触目惊心,只是封雅雯和沈燕青被蒙上眼睛,这一幕,她们也没看见。 这伙人有备而来,装备精良,用的是最好的长弓和羽箭,在这荒山野岭里,设下埋伏,她们注定在劫难逃,好在至少沈燕青和封雅雯还活着。 四个亲卫携带的四支火枪,也成了这伙人的战利品。 “大意了..”沈燕青懊丧不已,可到底是谁干的?是杨一鹏指点她们到大邱庄去,难不成是他? “这老货,我绝饶不了他。”沈燕青恨恨不已,骂完杨一鹏,又骂自己,没想到杨一鹏竟是这般口蜜腹剑之人,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沈燕青啊,你以后长点心吧,这人世间险恶着呢。 沈燕青走过江湖,是那种交游任意南北,洒落不计冬夏的豪爽之人,拿得起放得下,事已至此,懊悔和愤怒也是无用,很快冷静下来,想想如何脱身才是正经。 乱世之下,杀人绑票屡见不鲜,沈燕青也不是没见过,倘若这伙人只为求财,倒还好说,沈家堡有了是银子,倘若这伙人是受杨一鹏指使,事情怕不会那么简单。 两人被人塞进马车,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又被人拽下马车,雨似乎小了些,沈燕青看不见,其他感官却异常灵敏,那伙人的对话,还有刚才频繁上坡下坡的情况来判断,她们应该是在大邱庄附近的山里面。 “啊..流氓..呜...呜...”是封雅雯在哭喊,显是有人对她毛手毛脚,叫得是撕肝裂胆,哭得悲悲切切。 封雅雯出身豪商世家,还是前知州夫人,往日都是金枝玉叶一般,今日却是难为她受连累了,可沈燕青也无能为力,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看得出,封雅雯很想要肚子里的孩儿,可这事儿让她几经崩溃,生生变了个人似的,如今又遭此横祸,境遇如此不堪,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这让沈燕青心生愧疚。 说来也蹊跷,这些人对沈燕青却是不敢稍有不敬,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进去..”有人推了沈燕青一把,像是进了屋,过了一会儿,又听到有人叫冯爷,那人嗯了一声,又吩咐道:“取下那布袋子,动作快点。” 很快有人过来,摘掉沈燕青头上的布袋,光线扎人眼,适应了一会儿,沈燕青这才四下打量,眼跟前儿,一张破桌子边上坐着一人,那人她竟然识得,姓冯,可叫不出名字。 冯仪在市舶司任个什么佥事,是左文灿的佐官,大家都在沈家堡,低头不见抬头见,沈燕青见过几次,只是不熟。 右手边的封雅雯,一样被五花大绑,但衣衫不整,浑身上下沾满泥污,大概路上摔了几次,二月的天很冷的,外面还下着小雨,封雅雯凄凄惶惶,冻得身体直发抖,眼角还挂着泪水,正可怜巴巴地看着沈燕青呢。 雅雯显然也注意到她的和沈燕青的差别,同是被人绑架,际遇却如此不同,太不公平了,封雅雯更是心意难平。 沈燕青可顾不上去安慰她,这姓冯的,为什么出现这此地? 见沈燕青惊魂未定地望过来,冯仪一张冷漠脸,竟生出一丝笑意,冲人招了招手,“给沈大小姐换个绑法。” 这是间木头屋子,有缝隙透进外面的光线,还有一张简陋的竹榻,墙角横七竖八放着些木材,屋子中间还生了一堆火,傍边还放着锅碗之类的东西,像是个做饭的地方。 有人过来,先是给沈燕青松了绑,又把她的两只手挪到前面,再绑起来,比之刚才抹肩头拢二臂的那种五花大绑,可舒服多了。 “沈大小姐,可识得我?”冯仪背负双手,走了过来,“南京锦衣卫镇抚司锦衣百户,冯仪。” 沈燕青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你不是左文灿的那啥佥事么?” 冯仪呵呵一笑:“那不过是个幌子,我生是锦衣卫的人,死是锦衣卫的鬼。” 有明一代,锦衣卫是可让小孩儿止哭,成人闻之色变的玩意儿,沈燕青自然不陌生,只是新皇即位伊始,便着手清理魏忠贤的阉党,锦衣卫眼下稍稍失势。 果然,沈燕青勃然变色,怒目而视,“你要干什么?” “我知道大小姐是个爽快之人,我也不跟你绕圈子。”冯仪横着走了两步,“左文灿是我使人所杀,本想给沈家堡造些麻烦,然后趁机行事,不料你却送上门来,正是天赐良机啊。” “你要银子?” “不不不,谈银子太俗,我要的是杨波,今日请你来,便是要拿你去换杨波。” “杨波是个大男人,要杨波干什么?”沈燕青这么说着,突然醒悟过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极为震惊的表情,失声道:“你...你有龙阳之好?” “不要啊..”饶是封雅雯冻得全身发抖,此时亦是大惊失色,颤声道:“天下间最多的东西,就是两条腿儿的男人,你又何必盯着杨波不放?” “....” 冯仪垂下头去,良久,才抬起头来,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的是,杨波的脑袋,他脑袋里的火柴厂,火枪,黑虎炮,火箭炮..该死的娘们儿,这下你们懂了吧?” “哦..”两女不由对视一眼,终是恍然大悟。 冯仪沉下脸来,阴恻恻地说道:“沈大小姐,我说得够清楚了吧,只要你乖乖的,能换来杨波,我不会为难你,否则,这里有十来号人,都是如狼似虎的亡命之徒,我就把你交到他们手上,到时你可不要怪我哟,嘿嘿嘿..” 沈燕青闻言,不由打起了寒战,汗毛都竖起来了,冯仪是锦衣卫的人,这种事他绝对干得出来,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整个人就像漏了气的皮球,完全失了气势。 “至于你,呵呵呵呵..”冯仪阴冷地笑着,笑声十分地瘆人,走到封雅雯跟前,伸手一根手指,抬起封雅雯的下颌,“不愧是做过知州夫人的,够-骚性。” 也难怪冯仪这么说,封雅雯本就体态丰腴,被绳索五花大绑,横一道,竖一道,两坨大面团被勒得鼓囊囊的,直欲喷涌而出。 人说横看成岭侧成峰,此时的封雅雯却是不同,她是横看侧看都是岭,三百六十度角,满满都是肉,里面的汁液也像要被挤出来,而且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脸上又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绝对的湿身绳艺诱惑啊。 “原本以为你和杨波有奸情,肚子里怀的是他的孩子,未曾想你们还特地来淮安找杨一鹏,说那孩子跟杨波无关,如此以来,你便毫无价值,不过是一堆肉罢了。”冯仪一边,一边摇头惋惜道:“不过你也无需害怕,我的人会为把你洗得白白的,只要你侍候好他们,没准儿一高兴,我便把你放了。” “不要啊...”封雅雯闻言,不寒而栗,凄厉地尖叫起来,身体一晃,颓然瘫倒在地。 冯仪却是不理会,双手一拍,说道:“沈大小姐,我这就去找杨波,记住我说的话,老实呆着,否则..哼哼..” 冯仪抬脚便要走出屋去,这时候,封雅雯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叫道:“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杨波的。” “雅雯,你不能啊。” 沈燕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和封雅雯事前有过约定,无论是谁,都不能向外透漏那蝌蚪的主人是杨波,这么做,自然是出于维护杨波声誉的考虑。 那冯仪回转身来,“这么说,你和杨波确有奸情?” “没有,我和杨波没有奸情。”封雅雯断然道,说话的口气完全变了,从前的封雅雯似乎又回来了。 一不做二不休,封雅雯把沈燕青用试管转意蝌蚪的事儿,一古脑儿全说了,见冯仪迷惑不解,还主动做了详尽的解释,就像沈燕青在都帅府里做科普一样,她也做了一次科普。 沈燕青目瞪口呆! 冯仪也目瞪口呆,现场的那些亡命之徒下巴掉了一地!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说出来,好轻松啊。 试管婴儿怎么了?那也是婴儿啊,更重要的是,试管婴儿的爹不是一根试管,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个人是杨波,这就够了。 封雅雯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冯仪,现在给我松绑吧。” “呃,好好。”冯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忙不迭地点头,又看向坐在火堆旁的那堆人,喝道:“给她找身干净衣衫,任何人不能再碰她一指头,这个女人价值百万两,我要拿她去换杨波和封万里的四通钱庄。” 第185章 史上最诡异的谈判 大邱庄到了。 天已擦黑,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阴天天黑得早,亲兵队要在各种天气条件下行军,是杨波的一贯要求,就当这是一次拉练,算算时间,其实也没有耽误多久。 亲兵队开进大邱庄,就在村头的一处打谷场拉起铁丝网,就地扎营。 当晚,杨波还做了一件事,命人用毛笔写了不少条幅。 两条横幅... 杨波大战刘二凯旋归来兮。 恭迎漕运总督督帅杨大人。 若干竖幡... 喜出望外、大喜过望、普天同庆、奔走相告。 大邱庄是个不大的镇子,通往淮安的官道打镇子中间穿过,两条横幅就悬在官道的路口,竖幡则是哪儿热闹往哪儿插。 这些条幅,在当地人看来,是杨波在作怪,怪是怪了点,有效果就成。 既然杨一鹏知道左文灿不是他杨波所杀,这一次在大邱庄会面,杨波打算让杨一鹏给他辟谣,声势搞大一些,效果就更好一些。 你可以造谣,我可以拉横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当然这些还不够,传言和流言就是这个世代的舆论,舆论有多重要,杨波最清楚不过,什么bbcn、abc... 掌握这话语权的人总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沙雕们还都深信不疑,被洗了脑子,尚不自知。 杨波不能任由人针对他,散播一个又一个的谣言,损害他的声誉,而他什么也做不了,经历过左文灿两口子这档子事儿,杨波也在想,是不是该办份报纸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二天早上,徐文爵、韩赞周等人也从桐树坡陆续赶来,方立春和罗汉他们的人马在桐树坡扎营,杨波便没了后顾之忧。 杨波见雨停了,想去看看那些个条幅的效果如何,便邀了众人去街上走一走,看一看。 随行的,还有当地的士绅乡贤,奇怪的是,这些大邱庄的头面人物个个神情怪异,两股战战,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我保证我军所到之处,秋毫无犯,诸位前辈,切莫害怕。”杨波出言宽慰道。 大街上,彩旗招展,挺喜庆的,效果还不错。 到了官道,官道两旁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村民,众人指点着头顶上的条幅,都在窃窃私语。 “看见没?中间那个着皮裘的,就是财神杨波。” “狗屁的财神,是淫贼吧。” “搞大人家的肚皮,还杀人灭口,简直不是人。” “....” 杨波见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得热闹,心里挺高兴,还道是这横幅的主意不错,这声势肯定是造出去了,效果刚刚的。 “诸位前辈,请。” 杨波笑眯眯地做着肃客的手势,抬眼便是那写着‘杨波大战刘二凯旋归来兮’的巨大横幅,只是这一看,杨波惊呆了,脸也黑了,黑得像锅底。 那横幅被人篡改了,前头加了个头特别大的两个字...淫贼! 淫贼杨波大战刘二凯旋归来兮! 呃... 杨波黑着脸,视线扫过众人,士绅乡贤这帮人里,有人在擦额头上的汗,有人左顾右盼,还有两个,虽然两条腿在打颤,却是对杨波怒目而视。 白胡子老头举起手中的拐杖,指点着杨波,“你你..****室者,禽兽也。” “别糟贱禽兽了,杨波你禽兽不如。”另一人亦是义愤填膺。 “杨三啊,做为监察委主任,咱家必须提醒你,这就是民意啊,有则改之,无则加冕,呵哈,呵哈,呵呵哈哈..” 还没说完,韩赞周再也绷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 杨波求助的眼神看向王冰凌,王冰凌扭过头去,嘴角儿牵了牵,似乎在笑,这太难得了,杨波从未见王冰凌笑过。 杨若菲见杨波望过来,立刻说道:“我可帮不了你,谁让你...在石庙还养了个美人窝的?活该!” 徐文爵岂会错过这样的好戏,在一旁正乐不可支地瞅着,蒲佩瑶腰身款摆地走过来,拉住徐文爵的胳膊,偏偏要他离开。 “这不好吧,三哥蒙受不白之冤,我不能不管啊。” “文爵,伦家好怕淫贼耶..” 徐文爵还想坚持,蒲佩瑶的脸上却变了颜色,鼻孔里轻哼一声,这是要发作的前兆,意思是,我在人前给尽你的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徐文爵蔫儿了,高大的身躯顿时躬成大虾,完全没了魏国公世子的威风,只能跟在蒲佩瑶身后亦步亦趋,跟杨波来了个目送般的挥手告别。 杨波气死了。 帅逼脸变成猪肝色,原本想显摆一下,这下好了,被人当面打脸了,杨波再也无法忍受了,抬腿便要打道回驻地。 就在此时,杨波突然听到有人在人群里喊叫:“杨将军,请留步。” 一个人拨开人群,从官道上斜插过来,杨波认出,此人便是市舶司的佥事冯仪,据说这人做过锦衣卫的百户,杨波对他没什么好感。 见杨波的亲兵将冯仪拦下,韩赞周不高兴了,冯仪是市舶司的人,说起来也算韩赞周的人。 杨波只好命人将冯仪带过来,“冯仪,你有事儿?” “有。”冯仪凑到杨波跟前,小声道:“大事儿。” 什么大事儿? 冯仪要求避开众人,单独与杨波详谈,刚好,这里杨波也没脸呆下去了,便领着冯仪回到营地。 打谷场只有一间低矮的土坯屋子,门板被拆了,大概是收割时节用来放置农具的,被杨波劈来做临时指挥部,在门前搭了军帐。 杨波就在军帐里见冯仪,韩赞周说冯仪是他的人,死乞白赖地也跟了进来,好在冯仪似乎并不在意。 军帐里只有杨波、冯仪、韩赞周三人,帐外有两个亲兵在门口守着,三人坐定,韩赞周不耐道:“冯仪,什么大事儿?少要故弄玄虚,快说。” “左文灿是在下着人用火枪杀的。” 此言一出,帐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未及杨波和韩赞周反应过来,冯仪又说了,“沈燕青和封雅雯在我手上。” 杨波呆住了,就像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时候,韩赞周跳了起来,抡起手中的拂尘,披头盖脸地向冯仪招呼,嘴里骂道:“你他娘的是吃了熊心,还是吃了豹子胆,竟敢擅杀朝廷命官,咱家今日要打死你,打死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 还别说,韩赞周平素每日也做俯卧撑,虽说是个太监,身体挺强壮,拂尘没抡几下,那冯仪便被打得头破血流,当然,这可能也跟冯仪只是招架,没有还手有关。 沈燕青和封雅雯被冯仪绑架了? 杨波终于回过神来,呛朗一声取出长刀,眼底闪过一道寒光,杨波动了杀机。 “将军,且慢动手,难不成你不要那俩女人了..” 韩赞周闻言,立刻停了手中的拂尘,朝杨波望过来,轻轻地摇了摇头,那意思,莫要冲动。 杨波在一息之间,突然醒悟过来,手里的长刀终是放了下来。 那冯仪只是在椅子上正了正身子,稍微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嘴角竟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还真是有恃无恐啊。 杨波喝问:“冯仪,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杨将军,韩爷,您二位莫急,待我慢慢道来。”冯仪轻声说道,表情平静。 杨波和韩赞周悻悻坐下,且听这冯仪都能说些什么? 冯仪清了清嗓子,真如讲故事一般,从刺杀左文灿讲起,不急不缓,娓娓道来。 故事精彩纷呈,不乏亮点,最大的亮点,无疑是封雅雯肚子里的孩子,杨波是被冤枉的,他和封雅雯是清白的,但是,那孩子确为杨波的种。 “试管婴儿?” 如果说刚才杨波是被打了一闷棍,那现在,杨波又被打了三闷棍。 杨波彻底惊呆了,韩赞周的下巴也掉在地上,两人面面相觑,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杨将军,在沈家堡我没干别的,只在观察将军的为人,以我对将军的了解,你断然不会舍沈家大小姐于不顾,如今还多了个封雅雯,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的亲骨肉啊,呵呵..” “你想要什么?” “将军,你需要用你自己去换回沈燕青和封雅雯,当然你还得把四通钱庄交出来。” “我们需要的是你..”说到这里,冯仪索性站了起来,在杨波跟前走来走去,委实够嚣张的。 冯仪有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子,继续说道:“准确地说,我们要的是你的脑袋,不是砍了你的脑袋,而是要你脑子里的想法,我们不仅不会杀你,还会保护你,因为你要为我们造火枪,火箭炮,黑虎炮..” “你怕不是在做梦?”韩赞周哧笑道。 “如果杨将军担心你去了,我不肯放人...”冯仪一摊手,又道:“我知道你有一只左轮手枪,可装纸弹六发,你大可带上,倘若我不放人,你一枪打死我就好了。” “....” “杨将军,你就把这当成一个交易,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啦,相信您一定能感受到我的诚意。” 冯仪确是够坦诚的,如果说这是一场谈判,实在也太过诡异了,就算以后世的眼光看,也够诡异的。 杨波垂下头去,陷入冥思。 冯仪是对的,对沈燕青,杨波绝不会舍弃,封雅雯怀的竟然是他的骨肉,自然也不能舍弃。 似乎没有了别的选择了。 他必须跟冯仪走,最坏的结果,无非是用他的命来换沈燕青和封雅雯的命,一命换两命,不,是三命,也值了。 换了,就一了白了了? 杨波突然感到心口好疼,他知道,这里分明有了他难以舍弃的东西。 第186章 上面有人 乐水,香儿、沈一鸣、梅仙儿... 这些人的音容相貌,就像蒙太奇似的,不断在杨波脑子里闪现。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和他们相处日久,感情也日渐深厚,事实上,正是有了他们,杨波内心深处无法排遣的虚空和孤独,才慢慢散去,得以在数百年前的大明,落地生根。 尤其是乐水... 在外人看来,乐水对杨波极为依恋,殊不知,在杨波心里,乐水才是他灵魂的皈依,对乐水,杨波有一种血脉相通的感觉。 乐水还说,这一次去辽东,她也要和杨波一道去,去找她娘,多年前,她娘让建奴掳了去,辽东那么大的地儿,想要找,谈何容易? 有希望,便有可能。 杨波已经许了乐水,这次去辽东,乐水跟他一起去。 可如今,杨波自己都生死难卜,一切都无从谈起了。 杨波心下万般懊丧,脸上亦是露出不胜悲戚的神色。 “杨三,咱家知道你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 韩赞周说的是真心话,两人都是性情中人,平素吵吵闹闹的,韩赞周也爱挖苦杨波几句,但相处日久,韩赞周在沈家堡也就和杨波合得来。 “你这是咒我呢?”杨波没来由地怼了一句。 好人就是老实人,老实人总是受欺负,乱世之下,更是短命鬼,夸人是好人,无异于咒人早死。 说到死,杨波突然想起了师傅马道长说过,‘或者,我们就是两只薛定谔之猫,状态未定,生死未知。’ 马道长的意思是,也许他和杨波原本就不属于这里,死了,就离开了这个世代,反而是死得其所? 可惜,杨波很惜命,一直都怕死得很,过去怕,现在也怕,大概是因为死过一次,那种经历实在太过恐怖的缘故。 相比之下,马道长是夺舍改命,占了历史上确有其人的老道马一真的肉身,他选择在马一真死去的那一天死去,对待死亡,马道长就从容得多。 杨波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既然他们的目的是他脑子里的东西,而不是他的人头,好的一面是,至少暂时性命无忧,日后,为了给他们造枪造炮,总得给些自由,未必就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杨波能想到的.. 造个核弹?可能不行。 造毒药?太过恶毒。 算了,以后再想吧。 当务之急,是先把沈燕青和封雅雯救出来。 一念至此,杨波振衣而起:“走吧。” “这就对了。” 韩赞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两人走出军帐,他一个太监,手里只有一只拂尘,想帮忙也帮不上。 帐外,王冰凌就在不远处,杨波扭头看了一眼冯仪,冯仪像是会读心术,知道杨波心中所想。 “去吧。” 冯仪点头道:“我手下十三号人,你可以带上十三人,去接应你的女人,很公平吧?” 杨波径直走到王冰凌跟前,只是交待她在另外挑选十二人,跟他一起走,王冰凌似乎早有准备,一招手,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人。 杨波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十二人?” “我是顺风耳,你忘了?” 杨波还真忘了,也不废话,一挥手,竟自转身向军营外走去,众人上路。 “后悔了么?” 王冰凌往后看了一眼落在后面的冯仪,嘀咕了一句。 “此话怎讲?” “我说过此人很危险,你就应该尽早除掉他。” “...” 是呀,杨波记起来,王冰凌确实说过,可事已至此,难言后悔。 归根结底,是杨波太过轻狂,以为有枪炮在手,就可以包打天下了,现在看来,简直幼稚得令人发指! 森林法则,冷酷的世界。 有人便有江湖,有江湖便有生死,岂能事事如你所愿? 我在明,人在暗,对手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沈家堡总要跟外面做生意,总不能像季顺所言,用了铁盒子罩起来吧,防不胜防。 这个冯仪就是,看着不起眼,如今却成了大害。 此人在来淮安之前,是南京锦衣卫南镇抚司的一个百户,看起来,其貌不扬,在左文灿手下任佥事,亦是低眉顺目的,杨波见过几次,没什么印象。 而这一次,此人说话神态自若,走路气宇轩昂的模样,比之以前,判若云泥。 人家这么装才是真的装,杨波也装,不过是在装逼。 两人说话间,队伍已经出了军营,冯仪赶了上来,走在杨波身边,王冰凌则不着痕迹地放慢了脚步,落在了队伍中间。 “杨将军,我丑话说在前头,你的人只是去接应人质,不要心存侥幸,切莫轻举妄动,否则,你知道,我的人可都是如狼似虎的亡命之徒,你的那两个美人儿...呵呵,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冯仪一边往前走,一边这么说着,连看都没看杨波一样,很放松的样子。 杨波瞅着他,心里不爽,不爽也得忍着。 这人装的还挺像! 且试他一试,杨波出言讥讽道:“你不过一个锦衣百户,这么普通,谁给你的自信?” “上面有人。” 冯仪神情自若,用手指指天。 不知何时,日头竟然钻出了云层,天空放晴了。 “就王西铭?那个做官只会捞银子的货色?” “杨将军,你的怨气很大嘛,王西铭尸位素餐,蝇营狗苟,在下自然知道。” 冯仪放慢脚步,直直地看过来,沉声道:“这么说吧,倘若在下取了王西铭的项上人头,杨将军便可心甘情愿为朝廷效力?” 为朝廷效力? 冯仪的口气有古怪啊,一个锦衣百户能代表朝廷说话? “冯仪,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波的表情复杂,冯仪自然看在眼里,笑道:“杨将军,等你到了南京,一切自见分晓,你就当是赴约,如此,你的心情也能好过一点儿。” “...” 冯仪声称上面有人,听他的口气,对王西铭甚为轻慢,难不成王西铭不是那位‘上面之人’? 那就是杨一鹏? 不可能,冯仪在杨一鹏上任之前,就已经在海州活动了,杨一鹏一直在边睡之地为官,跟在南京的冯仪,如何会有交集? 杨波这么想着,不由睁大两只眼睛,莫非这‘上面之人’... 是崇祯? 只是这么猜测,杨波的脑子都炸裂了... 倘若是真的,这一世的崇祯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能抓住重点,军械乃是国之重器,应该掌握在朝廷手里,在杨波手里,只能是私器,崇祯做为皇帝,断然不能容忍。 倘若是真的,杨波应该如何自处? 杨波这么胡思乱想着,约莫走了一个时辰,一行人来到一座小山前面,这座山的山势不高,如果杨波没记错的话,山的后面,便是涟水,涟水连通大海,是当世黄河的入海口之一。 另外一处在响水,那里的河水受潮汐影响,涨潮时,卷起惊涛骇浪,潮声如雷,故名响水。 因为出征盱眙的原因,杨波看过这一带的地图,有些印象。 冯仪走在前面,队伍跟着往山上爬,到了半山腰,遇到一处石头梁子,梁子中间裂了一道缝,此处的山道便是这道缝隙,只容一人通过,非常地狭窄。 冯仪停下脚步,要求王冰凌和她的十二个亲兵只能再此等候,杨波也不争辩,只是走到王冰凌跟前,他有事情和她交待。 “听着冰凌儿,事关青儿和封雅雯的生死,你的任务就是接应青儿和封雅雯,不许妄动,重复一遍。”杨波小声说道,但神色凛冽。 “我的任务就是经营青儿和封雅雯,不许妄动,清楚了。” “好,很好。” 杨波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王冰凌再次点头,杨波这才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左轮手枪,和冯仪两人先后走进狭窄的山道,瞬间不见了踪影。 第187章 山谷里的枪声 此处的山道,算是一段狭窄的山谷。 待杨波和冯仪走出去,冯仪的双臂已经被杨波拧在身后,两只手被绑了个结实。 前方隐隐见到一座破旧的木头屋子,沿着山坡往下走了几百步,赫然出现四个端这火枪的粗汉,杨波扯过冯仪挡在身前,飞快掏出怀中的左轮手枪,顶住冯仪的腰眼儿。 冯仪肩膀动了一下,似是轻笑了一声,一挥手,那四个持枪的汉子转身退向木屋。 屋前,右边是山坡,山坡上生长着一簇簇的低矮树木,枝头长出了嫩黄的新叶,其下是墨绿色的老树叶,对比强烈,这是一种常青树?看着像橘树。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可这里正是淮河流域,若是结出果子,到底是橘,还是枳? 就是这里了。 杨波四下打量,沈燕青和封雅雯两人此刻应该就在那木屋里。 他要在此地换回沈燕青和封雅雯,莫说沈燕青是他的老婆,就是封雅雯,她肚子里怀着自己的孩子,至少把他的dna留在了大明,总算没有白来一趟,换回她们,是杨波必须要做的事情。 没有什么可后悔的,杨波只是觉得心意难平。 回想起来,这大半年,他做过不少事,火锅、火柴、马车、火枪、黑虎炮、火箭炮... 沈家堡甚至有了全面工业化的局面,这些产品源源不断地销往大明各地,大明也受益匪浅啊! 此番出征盱眙,又帮朝廷剿灭了尾大不掉的刘二,岂非大功一件? 更遑论,沈家堡每年还打算上缴朝廷赋税二十万量银子,朝廷和杨波是双赢,又不是杨波赢两次,崇祯皇帝还有什么不满的? 可偏偏人家就是派了个锦衣百户,带领一帮亡命之徒,绑了自家的老婆,一个皇帝,用这种手段,也不嫌寒碜。 韩赞周应该不知情,他在军帐里的表现不像是做伪,杨一鹏是否知情?尚不得而知。 可韩赞周是崇祯皇帝派来监视杨波的,这么大的事,为什么韩赞周不知情? 杨波猜测,大概崇祯也觉得这样采用歪门邪道,对待杨波确有失公允,且不光彩,毕竟冯仪采用的是尽是些下三滥的手段。 原道此番去盱眙是证明实力的绝佳时机,以此在日后获取利益,毕竟在杨波看来,火枪,火箭炮,黑虎炮这些火器,无异于后世的东风,民兵,白杨那样的大杀器,是真理。 手握真理,谁怕谁? 但问题在于,杨波并不打算跟朝廷撕破脸,事情就变得十分复杂,杨波还是太轻狂,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 杨波也在反省。 小木屋的左边,是一推乱石,石头缝里透出数道白光,杨波探头张望,涟水在山脚下无声的流淌,正午的阳光照在水面上,明晃晃的,像一道镜子,光线反射过来,耀人双眼。 这涟水直通黄海,杨波突然醒悟过来,这冯仪定是打算从水路撤离,难怪这厮够鸡贼的,难怪他一副有恃无恐的做派。 “算计的倒是精明。” “嗯?” 冯仪反应机敏,立刻反应过来,道:“你也不赖,我喜欢跟聪明人交朋友,换个场合,没准儿我们可以做兄弟。” “专绑人老婆的兄弟,呵呵,你很好。” 冯仪愣了一下。 冯仪一嗮:“岂不闻,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 “那把你家的衣服都送我,如何?” “...” 正说着,沈燕青和封雅雯的身影出现在一道光影之下,双手缚于身后,每人由两名劫匪推搡着,走到屋前的一片空地上,那里除了几颗枯树,别无阻挡。 杨波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手里的左轮手枪加上三分力,紧紧抵住冯仪的腰眼儿。 “杨波(杨波)..” 两女齐声喊叫起来,想奔过来,奈何被劫匪扭住双臂,动弹不得。 沈燕青并没有惊慌失措,皱着眉头望过来,眼神里竟有些责怪的意味,在她看来,她们被绑架了,自家夫君无所不能,自然会来施救,只是没想到,杨波这么晚才来? 封雅雯却是不同,乍一见,激动得不能自己,挣扎着面向杨波,下意识地把小腹往前挺了挺:“杨波,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是你的种..” “雅雯,你也用不着四处嚷嚷吧。” 封雅雯这么喊着,却让沈燕青不高兴了。 “见到孩子他爹,我就不能高兴高兴?” 封雅雯这么说着,心里难免多想了些,毕竟左文灿被火枪打死了,肚子里又是杨波的孩子,将来杨波得认孩子,除此之外,就不能发生点儿别的什么事? 沈燕青撇了撇嘴:“跟你说多少次了,这是医学试验,等到孩子生下来,试验才算成功,现在高兴还早了些。” “你们闹够了没有,这是绑架....是绑架!”冯仪见两女吵闹不止,有些不耐烦了。 杨波急声道:“青儿,冰凌在石梁子接应你们,快走。” “那你呢?” 冯仪插嘴道:“杨将军不惜以身涉险,他来,换你们回去。” “冯仪,你不说话会死啊?” 杨波大怒,手里的左轮手枪狠狠地戳了一下冯仪,又向沈燕青说道:“我得先跟他们南京走一趟,你不用管,快走。” 沈燕青皱眉,问:“你这一去,这亲还成不成?” “你不能走,你走了,沈家堡该怎么办?” 封雅雯不无幽怨地说道:“还有..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啊?” “败家娘们儿..” 杨波急得直跺脚,都什么时候,说这些臭氧层的有什么用? “你说谁是败家娘们儿呢?”两女齐声怒喝。 杨波捂脸。 不过,封雅雯有句话,倒是没说错,他这一走,沈家堡怎么办? 这次可是崇祯啊,来头太大。 火枪营封锁西口,海军和陆战营巡视海岸,沈家堡确有些家底,何起风、方立春等人战力不俗,足以自保。 可杨波这一走,也不知何时能回来,那些人会眼睁睁看着沈家堡这块肥肉,只吞口水,不动手? 试想一下,这次连绑架的手段都用上了,时间久了,资源断了,沈家堡未必能守得住。 要不,弄个海岛? 日本太远,还有个琉球,可以轻取,可琉球的地方不大,又少资源,不可行。 大元?现在被荷兰人和郑芝龙占着,时机尚未成熟。 近点儿的,只有崇明和舟山,杨波已经有了桃花岛和横岛,舟山最合适,面积不小,岛上的官军战力不值一提,可以一试。 关键沈燕青和封雅雯这么耗着可不行,让杨波有些抓狂了,必须使出杀手锏。 “青儿,这次对手来头太大,沈家堡不能呆了,你回去让雷矬子和何起风即刻出发,拿下舟山,你们据岛自守,我自有办法脱身,不出一年,最多两年,便回来与你相聚。”杨波声色俱厉,喝道。 “这么严重?”沈燕青骇然。 “就是这么严重,快去,时不我待。” 沈燕青和封雅雯这才着慌了,转身往山下跑,依旧是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杨将军,你不会真想着在一年内逃跑吧?”冯仪阴恻恻地看过来。 杨波耸耸肩,“你都看到了,我不这么说,她们能走吗?” “哼..” 冯仪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我如约放了她们,现在你得跟我走,给我松绑吧。” 杨波却是不理会,拉扯着冯仪往后退,直退到左边的乱石堆,找到一块大石头,背靠石壁停了下来。 “先不急,我们聊聊。” “聊什么?” “比如你是谁?倘若不是王西铭,那么,是谁派你来的?” “哈哈哈..” 冯仪大笑三声,鄙夷道:“奉劝你一句,莫要自做聪明,此番为了擒你,在下已经赌上了自家性命,你可以打死我,可你要想逃走,却是万万不能。” “放下枪。”有人厉声喝道。 是那四个枪手,他们又出现了,手里端着火枪,枪口正对准杨波和冯仪,距离也就三十步开外,还在不断地接近中。 冯仪神色自若,向那四个汉子喊道:“我倒数五个数,数到一,不用在意我的死活,只管开枪。” 呃.. 尼玛逼啊,算你狠。 杨波悻悻地收起左轮手枪,为冯仪解开背后的绳索。 “把短铳给我。” 冯仪揉了揉两只手腕,好整以暇,环视四周,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态,事情眼见就成了,他当然有得瑟的资本。 杨波无奈,只好掏出左轮手枪,正欲交给冯仪。 就在这当儿,冯仪不经意间,似乎看到一道红影,立时警觉起来,身体一绷,竟自往后倒了下去,与此同时,‘嘭’的一声枪响,有人在开枪? 枪声打破了山谷的寂静,嗡嗡的语音在山谷里回荡。 弹丸打空了,打在石壁上,弹着点火星迸射,碎片四处飞溅,转瞬间又扑扑落下,杨波稍一愣神,手里的左轮手枪也开火了。 “呯,呯..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电光火石之间,杨波凭的是本能的反应,他的左轮手枪指向的是那几个手持火枪的汉子,因为他们手上有武器,必须优先解决掉。 可就在他开过两枪之后,也不幸身中一弹,前胸像是被重锤狠狠重击,身体呼地往后飞起,又重重地跌落在地上,还打一个滚儿。 枪手的距离太近了,火枪弹丸的威力远超左轮手枪,这一击刚好打中了杨波的前胸,正中要害。 杨波眼前一黑... 第188章 黑点儿 杨波的意识清醒了,可胸口巨痛,痛得他呲牙咧嘴,眼睛都睁不开。 “装死?快起来。”有人低声喝道。 冯仪的声音? 杨波一激灵,猛地坐起来,果不其然,正是冯仪,他手里正拿着那把左轮手枪,枪口对准杨波,阴冷的目光,似要杀人一般。 冯仪脸上横一道竖一道,像是被皮鞭反复抽过,脸颊上的皮肉往外翻,吓死个人。 杨波见状,赶紧摸摸脸,惊道:“冯仪,我的脸没有划伤吧?” 冯仪脖子都气粗了,差点没噎死。 小命还在人手上呢,竟有功夫关心他那张可恶的帅逼脸? 这人的脸还真是..帅逼得不行,连一丝丝划痕也没有,这尤其让冯仪愤怒不已。 当时,冯仪跟杨波索要短铳,正志得意满的时候,不经意间,瞥见对面的山坡上,有人持枪一跃而出,冯仪立即下意识地身体后仰,躲过了那要命的一击。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杨若菲,杨波和冯仪在军帐里的对话,被守候在帐外的王冰凌听得真真切切,王冰凌情知杨波不会让她擅自行动,便故意把消息透露给了杨若菲。 杨若菲岂是省油的灯,这种事她一定要参乎,凭借一身猴技,没走山道,直接翻过山顶,悄悄藏身在小木屋前面的山坡上,就在杨波被逼交出左轮手枪的那一瞬间,跃身而出,身体还在半空中,扣动了扳机,可惜没打中。 可这一枪,却引发了后面的枪战,杨一鹏的卫队长罗川早已探知冯仪的行踪,在杨波赶到之前,已经潜伏在橘树丛中,杨若菲开了枪,罗窜还以为他们的行踪已暴露,当即下令开火,冯仪的四个火枪手,当场被打死。 冯仪见势不妙,便要逃跑,可乱世堆后面是七八丈的陡坡,这么滚落下去,非死即伤,情急之下,便拉来杨波的尸体做垫背,横竖杨波被火枪近距离击中,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直到滚落到山下,冯仪发现杨波还有鼻息,人竟然没死,他自己倒成了垫背的,脸被划成了一只烂西瓜,一条腿也摔折了,而杨波细皮嫩肉的一张脸,竟是完好无损! 不仅如此,山上的人四处搜寻冯仪和杨波不着,便要下山寻找,用的竟是冯仪预先备好的绳索。 冯仪见状,心生一计,立刻让停在岸边的桨船自行离开,如此,山上下来的人,必然以为他和杨波正在船上,便会跟着船追下去。 可那船上,只有守船的一个人,而那条船可容纳二十几人,至少需要四个桨手,桨手不够,行船的速度自然很慢,上了船,迟早被捉。 所以,待船离岸,冯仪反而转身钻进了山里,他也没忘把杨波扛在背上。 危急时刻,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只是这个杨波,年纪不大,身体却死沉,冯仪拖着一条断腿,咬紧牙关,抗着杨波东躲西藏,差点没累吐血。 后来,总算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洞穴,把杨波塞进去,又搬来石头,把洞口赌上,两个人窝在洞穴-里,杨波躺着,冯仪就只能坐着,空间太过逼仄。 后来,山上先后下来两拨人,第一拨在搜寻一番后,果然向涟水下游追去,后来的一拨,则沿着前一拨的脚印,也向东而去。 待到两拨人走远,确信再无他人,冯仪又搬开石头,把杨波拖出来,找个宽敞的地方安置好,又到岸边找来水,喂他喝水,也好让杨波早点苏醒过来。 杨波倒好,睁开眼,担心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他的臭-逼脸,这人真是旷世奇葩,好贱,好贱。 杨波在脸上摸了一阵子,发现没事儿,这才放心地舒展一下两只胳膊,这一动,胸口疼痛难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上身赤裸,抬头瞅了瞅冯仪。 “你找的可是这个?” 冯仪索性掀开衣襟,里面着的正是杨波的黑金软甲。 杨波心中火起,怒目而视,这时候,他突然发现冯仪坐在地上的位置和自己的双腿的距离很近,不由心念急转,当即沉下脸来。 “昨日你绑我老婆,今日又偷我衣服。” “呵呵..”杨波冷笑一声,讥讽道:“冯仪,你行,你够贱。” “你说什么?” 冯仪气极,恨不能一枪毙了他,可心下却在默念,不气不气,气死谁得意... 只要杨波还在自己手上,此行的任务就不能算失败。 可杨波就是要激怒他。 杨波竖起一只大拇哥,“我说你贱,贱到没朋友,还说跟人做兄弟,呸..” 我贱?是你贱好吧! 冯仪的脖子更粗了,上面青筋毕现,两只眼睛在冒火,手里举着的左轮手枪都在发抖,就在这时,杨波双手撑地,左腿突然发力前冲,左脚向冯仪手中的左轮手枪踢去,冯仪大惊,手一抖,枪响了。 呃... 杨波这一脚,踢是踢着了,但左轮手枪还是稳稳地握在冯仪手中,弹鼓里最多还有三发纸弹。 “冯仪,你瞧,是不是很机敏,我一试便知..”杨波再次竖起大拇哥,厚颜道:“你果然很机敏,我们可以做兄弟,呵呵..” “起来。”冯仪慢慢站起来,沉声道。 “你疯了吗?我胸口有伤,走不了啊。”杨波坐那儿不动。 “我倒数五个数,五,四...” “好好,我起来还不行吗。” 冯仪想的是,刚才开了枪,这里很快会被人发现,必须挪个地方。 杨波在冯仪的指令下,在头前走,冯仪贴着石壁,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枪,警惕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嚓,嚓,嚓.. “有动静。” 杨波嘀咕了一句,冯仪在杨波身后用枪托狠狠地戳了他一下,算是警告:“别出声。” 前面,是山脚伸出来的一个突出部,刚好挡住视线,两人都猫下腰去,眼睛盯着前方,但他们的视野有限。 “杨波,是你吗?”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跳了出来。 天啦,是杨若菲。 “若菲,不要..” 杨波呼喊不及,本能地一蹲身体,就听“呯,呯,嘭..”三声枪响,杨波听得很真切,两声是左轮手枪发出的,擦着左耳朵,从自己的左肩打向杨若菲,杨若菲倒地时,也没忘打一枪,杨波叉着双腿,弹丸从他裆下穿过,打中了冯仪另外一条腿,冯仪瘫倒在地。 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幕。 杨若菲还是她之前那种官军小校打扮,冯仪一枪打飞了,一枪打中了她的右肩,鲜血从军服里渗出来,看来伤势不轻,火枪也被抛落一旁,杨波本能地想去捡。 “别动,动就打死你。” 冯仪的枪口对准杨波,他的弹鼓里还剩下最后一粒弹,杨波心里算计着。 “杨..波...”杨若菲疼得直接哭,向杨波伸出一只手臂。 “我去扶她起来,总该可以吧。” 冯仪倒是没有阻拦,可枪口一直指向杨波,这个时刻,任何轻举妄动,冯仪绝对会开枪,杨波也没尝试去拿地上的火枪。 救人要紧.. 杨波一个公主抱,把杨若菲抱到石壁下,扶她慢慢坐下,一边为她检查伤势,撕了布条,做简单的包扎,一边轻声跟杨若菲说着话。 天色暗了下来,涟水拍岸,声音越来越大,涟水连着东边的大海,受潮汐影响,河水亦是每日两次涨落,这时刻应该是汐涨时分。 “杨波..” “嗯?” “我好疼..” “会好的...” 杨若菲疼得直哆嗦,待包扎完,杨若菲斜靠在杨波的怀里,小脑袋刚好压在杨波的伤口,杨波咬牙挺着,心里想着如何才能脱身。 现在的情况是,冯仪左轮手枪在手,但弹鼓里只有一发纸弹,杨波这边,那只火枪距离倒是不远,但枪里没纸弹,纸弹在杨若菲身上,其实是冯仪占据主动。 可冯仪两条腿都受了伤,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弹鼓里只有一发子弹,打完了,他也就完蛋了。 这是一个僵局。 杨波和杨若菲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浑然不理会的样子,冯仪也不吱声,双手端着左轮手枪,目光游移不定,也不知心里在盘算什么,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嗷..嗷..” 这是狼嚎?杨波心中一凛,竖起耳朵细听,狼嚎由远及近。 “是群狼,我不怕的,我只是有些冷。” 怀里的杨若菲说了一句,说是不拍,声音却是颤颤的,杨波将杨若菲搂近些,扭头对冯仪说道:“冯仪,狼来了,我们讲和吧,你若不死心,以后再来就是。” 冯仪只是冷笑。 他自家事自家知,两条腿都这样了,还会有下次? 那小姑娘看起来伤势挺重,怕是挺不了多久了,再坚持一会儿... 狼的嚎叫声越来越近,一只狼的身影已然出现在那个突出部,两只眼睛放着绿光,森森可怖,远远地,还有五只跟在后面。 “杨波,我怕..” 杨若菲这么说着,小脑袋一个劲儿往杨波怀里钻,像是要挤进杨波的胸膛里,杨波的伤口也很疼,疼也得忍着。 “不怕,有我呢。”杨波这么说着,却是顺势将杨若菲怀里的纸弹掏了出来,握在手里。 “嗷尔..” 那只先行的狼叫了,头还上下扬了几下,这叫声听着蹊跷,浑不似那种召唤同伴的叫声。 “滚..” 冯仪转过枪口,冲那头狼呵斥起来,看来左轮手枪确实为冯仪壮了胆。 那狼往后退了一步,又往前踏了半步,低下头去,在地上嗅来嗅去,然后抬起头,定定地朝杨波望过来,‘呃尔呃尔’地叫个不停。 杨波纳闷儿,定睛看过去,见那狼头上圆圆的一撮黑毛,杨波在沈家堡可是养过一只小狼,还给他起了名儿,“黑点儿?” 此言一出,那头狼顿时兴奋地昂起头,嗷一声,身体一纵,直扑过来。 “真是黑点儿?” 杨波大喜过望,与此同时,他也没忘,伸手指向冯仪。 说时迟那时快,黑点儿在空中一扭身,嗷嗷叫着,又扑向冯仪,可怜冯仪正自目瞪口呆中,一双手腕却是被黑点儿一口咬住,左轮手枪亦是应声而落。 第189章 恶狼传说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当初在沈家堡的时候,杨波和沈燕青就被海上飞绑过一次,那一次黑点儿就出现过,那时的黑点儿不过是只幼狼,这一次,又蹊跷出现,而且还出息了,生得膘肥体壮,还带着一帮小兄弟,俨然一副头狼的模样。 它的出现,竟是打破了杨波和冯仪的僵局,等于救了杨波和杨若菲。 黑点儿乍见杨波,十分兴奋,绕着杨波转了一圈又一圈,长尾巴不停地扫过杨波的脸颊,力度不小,扫得生疼,还时不时地冲杨波友好地亮出锋利的獠牙,黑点儿这是跟杨波亲热呢。 一人一狼之间的气氛即热烈,又有些...紧张,这感觉还真是奇妙啊。 你娘啊,连恶狼都帮着杨波咬人? 冯仪在一旁都看傻眼了,刚才若不是杨波及时喝止,黑点儿都能把他的手腕子给吃了,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后面的五只狼始终没有走近,这时候却突然掉头往西奔,百步之后停下来,此起彼伏地嚎起来,显然是在召唤黑点儿。 黑点儿闻听,飞身窜到那个突出部,头朝东,警惕地观望一阵儿,又转头看向杨波,杨波心知,黑点儿必须走了,黑点儿的眼神里颇有些依恋和不舍的意味。 “走吧,那里才是你的世界。” 杨波向黑点儿杨了扬手。 “呃儿..” 黑点儿看看狼群,又看看杨波,前爪举起又放下,反复几次,终是伸长脖子长嚎一声,然后纵身一跳,回到狼群里,群狼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涟水岸边的夜色里。 杨波望着群狼远去,心知以后怕是在难见到黑点儿了,心下唏嘘不止。 片刻以后,王冰凌带着人打东边过来了,想来正是王冰凌他们惊走了黑点儿它们。 冯仪认出这伙人正是从山上下来的第二拨。 “带过来。” 王冰凌一招手,几个亲兵推着个五花大绑的人过来,王冰凌伸手扯下那人头上的帽子,是个光头。 “这人交待他是碧云寺的和尚,法号石虎。” “不过..”王冰凌瞅了瞅瘫坐在地上的冯仪,凑近杨波,两人咬起了耳朵。 王冰凌说,石虎不是她抓的,似乎有人在暗中帮忙,抓住了这个石虎,特意在他们返回途中,丢给王冰凌。 这个石虎正是在凉水河上守船的人,没参与枪战,活了下来。 那么问题来了,还有小木屋前面的那场枪击,除了杨若菲,还有不少别的什么人,他们到底是谁? 杨波也顾不上多想,杨若菲右肩受伤,这个冯仪必须留个活口,也要救治,众人当即启程,返回大邱庄军营。 沈燕青和封雅雯也在军营,所谓就小别胜新婚,少不得,杨波和沈燕青当晚要缠绵一番。 杨波早上醒来,抬眼一看,沈燕青身上披了件薄衫,坐在身侧,正看着他,四目对视,美人儿吃吃地笑了。 沈燕青看杨波,一张帅逼脸,水灵灵的,都能掐出水来,可算检到宝了,沈燕青百看不厌。 杨波看沈燕青,这样半遮半掩的青儿,才是最美的青儿,修长的玉颈之下,两只凝脂白玉兔,兔子生着个小巧的红鼻头,一抽一抽的,萌得很。 杨波嘿嘿一笑,张开了嘴巴。 “别闹..” 沈燕青亦喜亦嗔,推了一把杨波:“那个舟山你还要不要取?昨晚我让人连夜去沈家堡送命令了。” 沈燕青的动作够快的,命令送到沈家堡,说不得雷矬子和何起风该有动作了。 杨波一骨碌坐起来,脑袋枕在双手之上,凝神细想。 冯仪是锦衣卫南京镇抚司的人,锦衣卫又是皇帝的鹰爪,杨波推断冯仪的行动真可能和崇祯有关。 确实如此,不过,崇祯之所以对杨波很关注,那是因为京城里盛传杨波和崇祯同年同月同日生,事出蹊跷必有妖,崇祯确实多想了,他对杨波折腾出来的新奇儿,非常感兴趣。 不过,他倒是没交待要绑架沈燕青,以此逼迫杨波就范,那也太不厚道了! 当然这并非说,这种事崇祯干不出来。 所谓最是无情帝王家,可不是白说的,跟皇帝讲厚道,本就不该。 杨波上杆子为朝廷上缴二十万两的赋税,还自告奋勇剿灭刘二,现在媳妇儿还让人给绑架了,心里有怨恨,怪只怪自己太过天真。 既然琴瑟起,何以笙箫默。 你做初一,就不要怪我十五。 从今往后,杨波再不会剃头挑子一头热了,无论何事都要以我为主,不必在意官府和朝廷的眼色。 杨波闭目思虑之时,沈燕青也没闲着。 她查看了杨波右胸的肿块,那黑金软甲果然神奇,火枪都打不穿。 其实不然,黑金软甲防冷箭可以,防火枪却是万万不能。 这一次是因为杨波在软甲的胸部位置加了两个小口袋,里面装了两块薄钢片,有点类似后世的插入式防弹背心,弹丸打在钢片上,自然击不穿。 另外,杨波日积月累做俯卧撑,贲起的肌肉也贡献不小,换个人不一定顶得住弹丸的巨大冲击。 在沈燕青看来,杨波强壮的体魄,雄性十足,她没事儿就爱把脸贴上去,那种感觉,很舒服,很安全。 杨波却突然坐直身体,两手一拍,“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沈燕青吓了一跳,嗔道,“什么干不干的,难听死了。” 杨波暧昧一笑,便要起身,不料一只手却是被拉住了,沈燕青桃花粉面,抛去一个眉眼,迷离的眼神,诱人至深。 “伦家喜欢你的这只手嘛。” 杨波看看天色:“都天光大亮了,还来?” 沈燕青嘟着小嘴儿,问:“你昨晚都几次郎了?” “三次方,呸..”杨波呸了一口,又道:“是三次郎,你几次娘?” 沈燕青倒是能明白,立刻伸出两根儿手指,“沈二娘。” “...” 两人蜜里调油,正在床上说着情话,帐外的王冰凌实在听不下去了,咳嗽一声,“杨波,有人找。” 杨波闻听,顾不上沈燕青拉扯,赶紧跳下床,快速穿着衣服。 沈燕青也只好起身,“那舟山到底取是不取?你还没说呢。” “当然要取,取下舟山,我们方可进退自如。” 沈燕青不满道:“过几天,何起风还成不成亲了?” “那就等成亲以后,再取舟山。” 杨波说着话,便走出了军帐,到了外面,果见程维正正等着他。 程维正瞧了瞧杨波,又瞧了瞧日头,此时已日上三杆,这杨波还真是不讲究啊。 杨波老脸一红,开了话题:“维正兄,你去看过若菲了?” “看了,伤口处理得不错,应无大碍。” 杨波不忘捧一下自家媳妇儿:“是燕青亲自做了手术,昨晚折腾了大半宿呢。” 你确信不是你和沈燕青折腾了大半宿? 程维正这么腹诽,嘴里却是问:“听说昨晚是一只狼救了你和若菲?” “那狼叫黑点儿,我在沈家堡养了几个月,后来放生了,不知何故竟然跑到这里此地来,说来也是蹊跷。” 沈家堡、西山、梅镇都在大兴土木,搞到狼群无处可藏,跑到此地来有什么稀奇? 杨波这么随口一说,程维显然没被说服,不止是程维正不信,日后,老百姓也不信。 杨波不知道的是,这事儿后来都变成恶狼传说了。 杨波是个色狼不假,可人们也不禁想到,连野狼都帮着他,人就不要去惹他了,惹了,杨波死不了,你的小命没准儿难保,这就是命,得认。 反正这事儿,日后流传甚广。 两人闲聊一阵,程维正说起了正题,他是来通知杨波明日去见杨一鹏的,杨一鹏会同淮安知府王西铭、山阳县令钱叙伦、一众淮安本地的豪商巨贾,明日到达大邱庄。 据说杨一鹏打算按照沈家堡的规格,修一条经过大邱庄的官道,连通海州和淮安,还要招商啊啥的。 另外徐文爵的亲友团,也顺路一并赶来。 临走的时候,杨波从怀里掏出几个指甲盖儿大小的铜片,交给程维正。 程维正好奇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着人在山上找到的,是纸弹底部用的小铜片。”杨波见程维度正迷惑不解,又道:“这种是我送给督帅的纸弹,上面有特别的代号。” “....” 程维正一愣,很快便打起了哈哈,“这个,杨将军啦,明日几个国公都在,你可不许迟到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 “等等..”杨波一把拉住程维正。 “还有事儿?” “那个,你真没有第三个锦囊?”杨波终是忍不住,问道。 “没有。”程维正断然说道。 其实是有的,杨一鹏早知王西铭和冯仪、碧云寺、杜修龄有勾连,不过,杨一鹏并不知道冯仪另有来头。 杨一鹏打算把擒住冯仪,最好是抓现行,然后告知杨波,以便让冯仪和王西铭对质,这样以来,王西铭着人枪杀左文灿,嫁祸杨波,意欲借朝廷之手,趁乱除掉杨波的企图,便暴露无遗。 杨一鹏的第三个锦囊,便是要交待此事。 杨一鹏想的是,杨波得知王西铭想除掉他,岂能对王西铭善罢甘休? 杨波是个愣头青,一准儿把事情搞大,越大越好,最好让当今皇上知晓,如此,连杨一鹏都无法扳倒的王西铭,怕是不会有好结果了。 只是现在又出了沈燕青被绑架一案,冯仪已经被杨波控制,不需要杨一鹏再出手了,锦囊自然也无需再拿出来。 第190章 常延龄 翌日,天色阴沉。 打谷场上吹着小冷风,料峭的春风,果然有些寒意。 操练的火枪营士兵却是个个大汗淋漓,赤裸着上身,正在操练队列。 杨波够拼的,亦是赤膊上阵,站在操练的队列前面亲自示范。 这是仪仗队在做队列训练,队员都是特别挑选的,个头高,身体壮实,仪仗队是为迎接督帅杨一鹏一行人,可以想见,庄严齐整,气势如虹的仪仗队咣咣一亮相,观者都是瞠目结舌的样子,杨波就是要把阵仗搞的大一些。 在军容齐整,杀气腾腾得火枪营士兵的阵列面前,谣言就是个屁! 王冰凌领着两个人走进打谷场,其中一人步伐极快,黑着个脸径直向杨波走去。 杨波瞧见有人走过来,王冰凌跟在后面,心想定是来找他的,便招呼众人自行练习。 这位不速之客,锦衣华服,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之人,四十来岁的光景,黑色短髯,棱角分明的面孔,倒是生得精悍,只是脸色不善,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那人停下脚步,上下打量杨波一番,冷声问道:“你就是杨波?” “我是。”杨波点头道。 “你又是谁?”有人递过来湿巾,杨波擦拭一番,便要穿回上衣,这样赤裸上身会客,不礼貌。 “哼...” 那人斜睨杨波一眼,斯条慢理地说着,“我就是锦衣卫南京镇抚司..” “南京镇抚司?” 杨波双眉一挑,脸一沉,厉声喝断:“这么说,冯仪是你的人?” “是,又当如何?” 那人眉宇之间,颇有些傲气,“今日我来,便是要为冯仪讨个公道。” 那人指了指士兵手中的火枪,又道:“你在沈家堡又是造枪,又是造炮,杨波,你可知私造军械,乃是谋逆的大罪?” “大罪尼玛逼啊,所以你就让人来绑架我老婆?”杨波胡乱穿上军服,抬脚便踢了过去,骂道:“你他娘的还敢来火枪营撒野,是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住手..” 有人高声嘶喊,杨波扭头观瞧,是徐宏基。 他是跟这人一道来的,只是他一身的肥膘,人又生得高大,走起路来,步履颇为沉重,落在了后面。 “杨波,快快给本公住手。” 徐宏基的一只胖手指指点点,呼哧呼哧地赶了上来,“杨波,这位是锦衣卫南京镇抚司指挥使,怀远侯常延龄,你你你...你胆子忒大了你..” 杨波一愣神,这位便是怀远侯常延龄? 杨波倒是记得,大明亡国之后,常延龄宁可归隐山林,萧然布衣终老,也不肯降清,是一众勋贵之中,难得有骨气的一位。 汗.. 杨波差点一脚把人给踹翻。 “哎哟,失礼失礼。” 杨波躬身一拜,迭声致歉:“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怀远侯驾到,抱歉抱歉..” 见王冰凌跟了过来,斥道:“冰凌儿,为何不早点通禀啊?” 王冰凌瞥了一眼杨波,把头扭到别处,不做理会。 杨波讪笑着问:“国公,不是说你们和督帅杨一鹏一道来大邱庄?算起来,应该下午才到啊。” “老夫早已不问政事,杨一鹏是官府之人,他的事,老夫参乎什么。” 徐宏基随口应了一句,眼睛却是瞅着常延龄,见他兀自怒气冲冲,心中叹道,一把年纪的人了,不听劝,跟个小字辈儿叫真儿,愣头青碰到青头愣,让人给踢了,难看吧? 他和常延龄此番正是为为冯仪绑架沈燕青一事而来,常延龄得到冯仪行动失败被抓了俘虏的消息,便坐不住了,此事牵扯到皇上,干系重大,他要找杨波讨回冯仪。 杨波又是个好惹的? 常延龄不知道,徐宏基还不清楚吗? 徐宏基的意思是要跟杨波好说好商量,便自告奋勇,陪同常延龄前来,未曾想,常延龄急吼吼地冲上前,当场质问起杨波来。 “延龄啊,杨波年轻气盛,不晓事,你要多担待呀。” 徐宏基点了点杨波的脑门儿,训斥起来,“你的臭脾气也该改一改了,怀远猴身为指挥使,理当为皇上尽心尽力,是对事不对人,无可指责。” 徐宏基说完,又好奇地问了一句:“梁静茹是谁?” “...” 杨波一窒,摸了摸鼻子:“是王冰凌,不是梁静茹,我说漏嘴了。” “哧..”王冰凌在冷笑。 杨波讪笑,做了肃客的手势,“两位前辈,我们帐内叙话。” 众人在帐内坐定,常延龄冷眼瞅着杨波。 杨波刚在盱眙剿灭了刘二,常延龄是知道的,在淮安的时候,魏国公也告知,杨波要去辽东收罗皮货,据说是去建奴的大后方捣乱,若非如此,常延龄岂容杨波如此猖狂,早就请兵来讨伐了。 常延龄说道:“杨波,你可知当下,我大明九边烽烟四起,尤以辽东为甚,建奴裂我疆土,杀我军民,使我边境不得安宁,使我生民惨遭涂炭,国有难,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而你杨波,空有枪炮在手,却不思报国,我且问你,意欲何为?” 杨波听着,脸都黑了,这常延龄还真是理直气壮啊。 “我的东西,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 杨波跺下茶宛儿,神色凛然:“谁要是敢来抢,我倒是想瞧瞧,他的天灵盖是否硬过我的钢枪铁炮?” “杨波,你想造反吗?” 常延龄咆哮起来,杨波亦是心中火起。 “那好,我也来问问怀远侯,我煌煌大明,人丁数万万,那建奴满打满算,不过几十万,然明军却在辽东频频失利,是大明的边军不够多吗?是刀锋不够锋利吗?是火器不如建奴吗? “延龄,气伤身,怒伤肝,不值得滴..” “杨波,你干什么,好生说话。”徐宏基今日打定主意,要做和事佬了,“依你之见,辽东逆虏之祸,缘起为何?” “古人有言,木必朽而蛀生之,未有不朽之木,蛀能生之者也。” 杨波端起茶碗轻酌一口,淡然道:“大明生病了,建奴是趁你病,要你命,如此而已,” 徐宏基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惊道:“杨波,慎言。” 常延龄冷笑道:“还道你有什么良策,不过是句妄言,有何益哉?” 杨波瞅着常延龄,这人还真是...执迷不悟啊。 还有十几年吧,清兵便要入关,亲兵来了,像徐宏基这样的权贵们,简直就是秒跪,毫无节操可言,常延龄不失汉儿的风骨,倒成了特例。 相比之下,普通老百姓更有气节,为了维护汉家衣冠,对抗清兵的剃发令,扬州八日,嘉定三屠,有多少人死在清兵的屠刀之下? 就算常延龄能保全气节,又于事何补? 中华大地,赤地千里,千千万万汉家冤魂,或被活活饿死,或死于内乱,或死于清兵的屠刀之下,这一切又是谁的责任? 大明官场,杨波也接触了不少。 左文灿、王西铭之流,当官只为营私,贪腐成性,枉顾民生,这样的贪官,在大明官场占着主流,真正清白的,有几个? 谢文治还算不错,亦不能出污泥而不染,他也收银子,只是他收来的银子,用来铺路,没银子找门路,早被人撸了。 杨一鹏算是个清流,不过刘二的二十万两脏银,还不是让他给取走了,说来,他也不算私用,而是用来操练一个千户队,壮大自己的势力,否则,他的政令难出漕运总督部院。 而徐宏基这种,贵为魏国公,杨波也打听过,此人出门不捡块银子,都觉得亏,一门心思,只为倒腾银子。 大明官场,系统性坏死,朽木不可雕也! 念及于此,杨波心下激愤不已,神色之间,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 “我至少剿灭了盱眙起事的刘二,而你常侯爷,又做了什么?”杨波呵呵冷笑,出言讥讽道:“啊对了,你倒是做了件事,派了个冯仪来,绑架我沈家堡的女眷,侯爷真仗义。” 常延龄气得翻白眼,也难怪杨波耿耿于怀,谁让冯仪那小子,出此下策,竟然绑架了杨波的未婚妻的? “刘二不过收罗了一帮叫花子,乌合之众,灭了他,又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啪..” 常延龄此言一出,激起了杨波心中的怒火,啪地一拍桌子,呼地站起身来,军中的桌子都是那种便携式的,本就不稳当,这一拍,桌上的茶碗纷纷跌落地上,顿时瓷片横飞,茶水流了一地,一片狼藉。 “叫花子?” 杨波的眼睛像是在喷火,吼道:“叫花子也有一张嘴,他们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官府还要变本加厉地收刮,逼人交钱交粮,他们除了一条贱命,一无所有,能不跟你拼命吗?早晚有一天,这些人能砍了你的脑袋。” “你...” 常延龄脸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 “杨波,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是咒我早死啊,难不成刘二造反还有理了?”徐宏基也啪了桌子。 杨波突然赶到一阵虚脱,颓然坐下,眉宇之间,都是萧索落寞的神色。 杨波无力地说道:“刘二造反,固然是大逆不道,可你得让人吃饱饭,大明百姓很憨厚,很淳朴,但凡能吃饱饭,也不会去做叛贼。” 常延龄倒是平静下来,沉声问道:“你可有对策?” 杨波摇摇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起常徐两家各有多少地。 “杨波,你这是何意?” 杨波对徐宏基也算知根知底了,他的精力都用在维护徐家的家世上,徐家一门两国公这样的荣华富贵一代一代地传下去,最好延绵不绝。 “你在盱眙‘按人头敲’分地,老夫也有所耳闻,你不会在打老夫家里田地的主意吧?” 杨波意兴阑珊,摆手道:“我可没那闲工夫。” 徐宏基松了一口气,心道,那倒是,这小子赚银子的本事打到天际,哪里看得上徐家的几十万亩土地。 “常候爷,可曾听闻一句话,堡垒都是从内部崩塌的?像大明这样疆域广大的帝国,内部不出事,周遭的屑小能奈我何?” 第191章 还有下一次 杨波和常延龄争论不休,激愤之下,杨波连‘革命’这个词儿都打嘴里蹦出来了。 革命,常延龄自然是不懂,但‘革你的命’,咂摸咂摸还是能明白的,就是要砍你脑袋的意思,一时之间,常延龄暴跳如雷,怒斥杨波胡言乱语,大逆不道。 好在,有徐宏基这个和事佬在,杨波和常延龄总算没打起来,不仅没打起来,而且还达成了妥协如下: 一、沈燕青被绑一案,杨波不能深究,深究下去,必然牵扯到皇帝,不提都不行,不提是自欺欺人,还欺皇帝,因为这事儿的始作俑者是崇祯皇帝,皇帝是天子,九五之尊,面子得给。 二、左文灿被杀,是王西铭主使,由冯仪去指正,这是要弃卒保帅。 三、杨波需要留条后路,徐宏基表示理解,但杨波取舟山,只能文取,不能武攻,何为文取?就是拿银子买,用梅镇模式,杨波给朝廷每年交纳赋税,换取杨波在舟山的管制权。 四、徐宏基答应从中转圜,蒲家是舟山势力庞大,但蒲家现在和徐家是亲家,有蒲家做内应,再加上杨波能给朝廷停工急需的影子,想来,问题不大。 一通下来,常延龄被杨波气得不轻,离开打谷场,走在路上,眉宇之间仍然余怒未消。 但杨波说过的话,竟是在他的脑海里盘桓萦绕,久久不去。 土地兼并导致阶级固化,官商勾结形成利益集团,朝堂之上,群臣无暇顾及治国理政,为谋取私利,相互攻奸,纷争不断,必然导致朝廷礼崩乐坏,管治失能,只有革命一途,否则待气数耗尽,就改朝换代了。 “简直是痴语妄言。”常延龄这么想着,不由骂出了声。 “延龄啊..” 徐宏基走在常延龄身侧,见他这般做派,心知常延龄又想起了刚才和杨波的争吵,便劝慰道:“杨波出言无状,不过是年少轻狂之故,他又不会去造反,你又何苦耿耿于怀?” “国公,你说杨波不会造反,何以见得?” 常延龄刚才倒是没想这个问题,不过听徐宏基的口气,似乎十分笃定,又让他心中好奇。 “延龄啊,你是没见过杨波的黑虎炮啊,没人能顶得住...”徐宏基一边说一边摇头,又道:“倘若杨波带着队伍从沈家堡一路杀到南京,怕是也没人拦得住。” 徐宏基一阵叹息,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复杂:“好在,杨波没有造反之心,至少眼下没有,不然,他也不会在沈家堡揽下二十万两影子的赋税,也不会上杆子去盱眙剿灭刘二。” 徐宏基拍拍常延龄的肩头,“你这么想,倘若杨波真想造反,他还会那样跟你争吵吗?” 咬人的狗不会叫,会叫的狗不咬人。 常延龄点点头,陷入沉思。 杨波的说辞用了不少新词儿,常延龄并不能完全理解,但他毕竟是勋贵,见得多,识得广,世道在变差,朝堂纷争不断,国家内忧外患,危机四伏,他岂能一无所知? 民积贫则苦,苦到吃不上饱饭,可不就是要造反? 国积贫则弱,弱则生弊,生了弊,却无解决之道,怕是要出大事。 细想之下,其实跟杨波的说辞也大差不差呀。 常延龄突然想起关于杨波的一个传说,坊间盛传杨波和当今圣上同年同月同日生,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既然杨波没有反意,难不成,他是来帮皇帝的? 这么想着,常延龄脸上的表情就精彩了。 杨波见徐宏基和常延龄两人远去,看看天色,离杨一鹏来大邱庄的时辰尚早,想着杨若菲刚做手术,便要去看看她的伤势。 途中,迎面碰上封雅雯,她正好从杨若菲养伤的帐篷里出来。 这一见,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封雅雯怀着杨波的孩子,而且跟杨波还没那啥,这事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都是拜沈燕青所赐,你说这沈燕青心有多大啊,拿根儿试管在那儿折腾,亏她想得出。 “嗨,雅雯,我去看看若菲的伤势。”杨波打声招呼,便想要溜过去,省得俩人都尴尬。 “哦,这么巧呀,我刚从若菲帐篷里出来,她伤势恢复得很不错。” “杨波,你要不要来摸摸肚子里的孩儿?”封雅雯笑着,身体却是拦住了杨波的去路,一只手在小腹上画圈儿,画了一圈又一圈,美目瞅着杨波,那眼神,怎么看,都像在挑事儿。 汗.... 杨波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四下瞅瞅,还好没人注意到他俩,杨波尬死了,一心想逃跑。 “我爹说了,倘若是男孩,就让他性封。” 杨波也不言语,额头上都在冒汗了。 “我爹说了,倘若孩儿姓了封,将来也好继承封家的家产。” 封雅雯又往跟前走了一步,向杨波俯下身,媚眼瞅着杨波,眼光灼灼:“不过,我还没答应,我就想着,这孩儿到底姓封还是姓杨,总得孩儿他爹说了算吧?” 封雅雯看似问的轻松,心里却十分紧张。 其实她是赞成姓封的,毕竟孩子生下来,有财产可继承,可心底深处,却有一丝丝期待,倘若儿子姓杨,就成了杨家人,那孩儿他娘呢,当然也是杨家人,那样的话...谁知道会有事发生呢? 但这话,必须杨波亲口告诉她。 只是事与愿违。 杨波闻言,立刻避重就轻地问:“你爹不是打算要过继你二叔家的封小天,来继承家业的么?我还是封小天师父呢。” 封雅雯闻言,媚眼瞬间变白眼,就像杨波是个傻子一般。 “哦..” 杨波也恍然,以前是封家无后,现在不同了,封雅雯不是怀上了么?尽管封雅雯生下来的是外孙,但只要姓了封,也是封家嫡亲的血脉,封万里定是改了主意。 这么说,其实都无所谓了,姓杨姓封,各有各的好处。 姓杨,当然是好,儿子总归越多越好,说明到处在播种,这就跟动物界里的雄狮,完事儿累得半死,却伸长脖子使劲儿吼,像是在宣告,iamaman,这是雄性骄傲的体现。 杨波也是雄性动物,自然也不例外。 姓封,其实也不错,封万里一生积累下的财产可不少,儿子姓封,便能继承家产,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虽说不姓杨,可也是自家儿子不是? 杨波这么想着,可话到嘴边,是这样:“雅雯,孩子是你生养的,我觉得这事儿该你做主。” “哼..”封雅雯心下失望,脸色难看起来,抬脚便要离开。 杨波趁机逃跑,临走之前,又鬼使神差地补上一句,“你想要孩子,直说不行吗?弄根试管儿,简直胡闹,下不为例啊。” 还有下一次? 封雅雯瞠目,眼望着杨波离去,小嘴儿却是张得老大,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其实,杨波就是随口一说,因为那根试管确实把杨波整得灰头土脸,他这是在抱怨封雅雯和沈燕青瞎折腾,这件糗事,徐文爵那样的货色,还不知要如何打趣呢。 杨若菲是漕运总督家的千金小姐,身份尊贵,又受了伤,杨波特意另搭了一顶帐篷,供她养伤。 杨若菲天生猴性,平素没个安分的时候,让她躺在床上养伤,还不如杀了她,杨波时不时要来看一看。 “出去,出去,我正给若菲换药呢,你一大老爷们闯进来,算怎么回事?” 杨波刚走进杨若菲的帐篷,便被沈燕青一把推了出来,杨波只好守在帐门外。 “佩瑶找我谈些事儿,你进去吧。” 没多大功夫,沈燕青换好了药,喊杨波进去,自己倒是和蒲佩瑶一道走了出来。 蒲佩瑶头上梳着高高的发髻,发髻上插着金步摇,微微仰起头,拖着长长的裙裾,傲娇得像只孔雀,一步三摇,打杨波身边走过,鼻孔里还轻哼了一声,就像一只傲娇的孔雀。 反正蒲佩瑶一贯在他跟前作怪,杨波也没在意,撩起帘子,走进了帐篷。 杨波不知道的是,蒲佩瑶来找沈燕青却是在打他的主意,她见四下无人,脸上的表情立时变了个模样,挺直的肩膀也垮了下来。 沈燕青斜眼瞅着,撇了撇嘴,“一张面孔变来变去,我看着都累,你也不嫌累?” 蒲佩瑶哧儿地笑了,说道:“不累,好玩儿得紧呢。” 蒲佩瑶很快就是魏国公世子夫人了,勋贵人家讲究多,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有板有眼,出门在外,至少两个小婢随身侍候,小婢在的时候,蒲佩瑶就是世子夫人的做派,小婢不在,又是另一副面孔,就像在戏台子上演戏,蒲佩瑶还没玩够呢,乐此不彼。 “什么事?说吧。”沈燕青催促道。 “青儿,封雅雯怀的是...杨波的孩子?” 蒲佩瑶忸怩起来,脸也红了,说话吞吞吐吐的。 封雅雯怀孕的事儿,早就传开了,比先前的那些流言还要快,事情搞成这样,杨波的声誉定是受损了,谁提,杨波跟谁急,沈燕青正头疼着呢。 “佩瑶,这关你什么事?”沈燕青警惕道。 “我..我..”蒲佩瑶吃吃说不出,见沈燕青拔腿便要走,赶紧一把将沈燕青拉住,急道:“青儿,好姐姐,你可要帮帮我。” “怎么帮?帮什么?” “我..我觉得我也需要..杨波的那..蝌.蝌..蝌蚪。” 蒲佩瑶低下头去,耳朵根儿都是红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沈燕青几乎都听不见了。 “你有病啊!” 沈燕青顿时怒不可遏,她还以为蒲佩瑶在开玩笑呢,最近话里话外拿这个来打趣的人可不少。 “我没病。”蒲佩瑶抬起头争辩道。 “没病,你捣的什么乱?人家封雅雯是因为左文灿不能生育,我是在给人治病,你这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可文爵有病啊,他在南京有四个小妾,都没生育,这次回南京,文爵一古脑儿都给休了,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 第192章 我要杀人 “全体都有,出发。” “咚..咚..一,二,三,四..” 仪仗队步伐齐整,踏地有声,嘴里不时高喊着号子,跟随杨波起步前往官道。 经过大邱庄,村民们闻讯都赶来看热闹,小孩子都爬到树上去了,这样的队伍,他们可曾未见过,都看傻眼了,仪仗队所到之处,人们无不啧啧称奇。 青青路边草,村子里的桃杏都开了花,道路两旁都拥挤着看热闹的人群,杨波心情大好,微笑着向众人示意。 “三哥..” 果然,徐文爵这货又来纠缠蝌蚪的事了,只见他一手握拳,另一只手做蝌蚪状,比划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小蝌蚪....找它娘?” 杨波一脸的黑线,怒道:“你有完没完?” “三哥,你知道在你面前,我唯一的优点是什么吗?” “我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没优点。” 徐文爵一窒,急辨道:“我有缺点,呸,我有优点,我谦虚啊,我好学不厌,对未知事物,我总是不耻下问。” 杨波咬牙切齿:“要不要我手把手教你啊?” “三哥,非得用手么?” 徐文爵做沉思状,稍顿,又大喜过望,用手指了指杨波,又指了指自己,惊喜道:“你和我?” 呃.. 杨波都要吐了。 “我明白了,三哥,你真坏。” 徐文爵这么说着,神情变得颇为不屑,一边说一边比划:“那种事小弟我懂的比你多,我家里春宫画册这么厚,我家里的欢喜佛好几套,什么我没见过,我都没见过,就该送沈家堡博物馆了。” 杨波倒是有个规划,要在沈家堡建博物馆,只是跟徐文爵提过,可还没建呢。 徐文爵见杨波不睬他,又神秘兮兮地小声道:“三哥,我马车上还有几本南京新出的画册,拿给你瞧瞧?” 切... 跟杨波比见识? 前世的杨波,什么没见过,鬼岛动作片,网络小黄文.. 都看吐了,杨波怎么可能会稀罕那些个画工低劣的春宫画册? “低级趣味。” 杨波嗤之以鼻。 徐文爵还要再说什么,可韩赞周打马上来,一拨马头,挤在他和杨波之间,徐文爵只好悻悻作罢。 “杨三啊,你这阵仗不小啊。” 韩赞周惊叹道:“都快赶上状元游街了。” 状元游街跟仪仗队相比,就像唱大戏的,岂可同日而语? 当然杨波也有自知之明,他的仪仗队看起来牛皮哄哄的,但跟后世的仪仗队比起来,简直就是萤火虫和太阳争辉,那也差得太远了。 肉可以多吃,步伐可以多练,但衣着和鞋子这些东西如何解决?这事儿杨波也头疼。 韩赞周是见过世面的,每逢庆典或者大朝会,宫里的皇帝出行,兵部车马司和锦衣卫,也要为皇帝布置各种卤薄仪仗,依次列阵,排面都不小,但要说气势,还真比不上杨波这么个区区百人的仪仗队,不过他可不敢说出来。 “哈哈..” 杨瓒周的夸赞,杨波坦然受了,哈哈一笑,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朝天笑四蹄奋起,一阵风似的上了官道,抬头看看头顶上的横幅,横幅上面多出来的‘淫贼’两个字已被抹去,杨波点了点头。 杨一鹏乃是品秩极高的重臣,仪仗也不小,远远望去,锦旗飘飘,隐隐听到锣鼓的声音,不同的是,杨一鹏还带了罗川的百人卫队,这些人手里端着火枪,跟在杨一鹏的马车后面。 “立...定,列队。” “恭迎督帅...恭迎督帅..恭迎督帅..” 仪仗队排成两列,杨波一声号令,顿时齐声高呼,声音之大,以致于把刚下马车的杨一鹏都吓了一跳。 “杨波,你又做的什么妖?” 杨一鹏左右观瞧,排面不小啊,杨波为了接待他,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心下有一丝欢喜,嘴里却是责怪的意思。 “督帅,我等将士感念督帅日夜为国操劳,特地前来向督帅致敬。” 杨波向杨一鹏拱手一拜。 杨一鹏身后都是些官员和一众淮安的富商,徐家的亲友团果然没有跟上来,关于冯仪,也不知徐宏基和常延龄是否跟杨一鹏交流过。 在人群里,杨波看到了一个熟人,淮安知府王西铭,他一见杨波,想往后躲,却是没有来得及。 杨波径直走到王西铭跟前,拱手施了礼,嬉笑道:“王大人见到我,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杨波口气轻佻,令王西铭大光其火,喝道:“杨波,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杨波笑意盈盈,压低了声音:“王大人猜猜看,我抓到谁了?” 冯仪被抓了? 王西铭骇然,心里砰砰直跳,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王西铭脸上表情变化万千,却是没逃过杨波的眼睛,杨波猜测,冯仪被捉,毕竟是昨晚的事,王西铭一直和杨一鹏在旅途中,消息应该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 王西铭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强做镇静,颤声道:“杨波,你这是何意?” 装,你接着装! “我要杀人..” 杨波冷笑一声,眼底寒光闪闪,现出了杀机。 “你杀了左文灿,还绑了我媳妇儿,如今冯仪落在我手里,你就不怕我一枪打死你?呵呵呵呵..” 王西铭闻言,脊梁沟里都冒冷汗,脸色变得跟白纸一般煞白。 这厮在桃花岛上,一口气能杀百多号人,太狠了,此人一贯睚眦必报,杨波说要杀人,他真就干得出来。 我命休矣? 王西铭嘴唇直打哆嗦,还没说出话来,杨波就高举双手,作了罗圈揖,转身去陪杨一鹏了。 “督帅请,诸位大人请。” 杨一鹏略略抬手,向守候的众人致意,刚一抬脚,道路两旁便响起了鼓乐。 “咚次..咚次..咚次..” 鼓声铿锵有力,节奏感十足,就像心跳一般,杨一鹏走着走着,竟不自觉跟上了鼓点,脚上像是装了弹簧,步伐矫健雄强,这感觉实在奇妙啊。 杨一鹏被惊到了。 杨波的这个仪仗队,单就他们手臂摆动,抬腿这些动作来看,可谓如臂使指,踏着鼓点,行走起来,呼呼生风,像一辆奔驰的战车,轰然而过,气势如虹。 一众人等就这样在鼓乐声中,下了官道,穿过大邱庄,直接到了打谷场火枪营驻地,在杨波的军帐里安顿下来。 杨一鹏确是个公私分明的好官,杨波落座便提及杨若菲受了伤,做了手术,伤势恢复得不错,杨一鹏只是点头表示知悉,便谈起了公事。 杨一鹏确为公事而来,按照他的说法,他一路走来,要亲自勘察山阳和海州之间的官道情况,官道要依沈家堡的标准全程拓宽。 为此,杨一鹏也要成立一家公司,名字就叫个‘大邱庄实业公司’。 现在,在沈家堡开公司很时髦,也很普遍,大大小小的公司开了不少,不少人还发了财。 谁来出银子? 自然是杨一鹏带来的一般淮安商家,当然,杨一鹏自然不会忘记拉杨波入伙,杨波不出股银,其他人也不敢出啊,因为就赚银子而言,杨波无人可比。 “杨波,你就牵个头,出三成。”杨一鹏也不跟杨波客气,直言道。 “不行不行,最多一成。” “那好,两成。”杨一鹏直接就想拍板。 “两成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个条件。” 杨一鹏神色颇为不耐,“什么条件?” “大邱庄实业公司要在四通钱庄开户,流水银子也需存在钱庄里。” 韩赞周闻言,立刻插话道:“来了来了,咱家就知道,你杨波会来这一手,接下来钱庄就该收费了吧?” “相文兄,你能不能少揭我的老底?” 杨波不满地瞪了韩赞周一眼,说道:“不过,这一次你真错了,大邱庄实业公司流水银存在四通钱庄,我分文不取。” “哦..” 杨一鹏待要说话,这时候,陶世清却闯进了军帐,手上还拎着个人,进得帐来,‘噗通’丢在众人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把军帐内的众人整蒙了,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谁啊?” “天啊,是王大人,杨波的胆子也太大了吧,朝廷命官也敢擅自拘押?” “刚刚在路上,我还跟王大人说了话,这会儿如何在军帐外面?” “....” 那人被五花大绑着,此时已经抬起了头,尽管披头散发,但众人都认出是王西铭。 “王大人?” 杨一鹏惊骇不已,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向杨波厉声喝问:“杨波,你..你..你好大胆,今日你倘若说不出个道道来,本督绝饶不了你。” 杨波疾步走上前去,甩腿一脚,又将王西铭踢翻在地,嘴里冷笑连连,“想逃,没那么容易。” 杨波转身对杨一鹏一抱拳,“督帅,此人正是抢杀左文灿、绑架沈燕青的幕后主使,见事情败露,竟然畏罪潜逃,请督帅拿下问罪。” 韩赞周一甩拂尘,冲杨波吼起来:“杨波,王西铭乃是朝廷命官,督帅在此,几时轮到你来胡言乱语,还不给咱家快快退下。” “督帅..” 杨波再次抱拳,正色道:“请督帅为我沈家堡主持公道。” “王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杨一鹏一摆手,踱到王西铭跟前。 王西铭费力地在地上坐起来,脸上涕泪横流,哭喊道:“督帅,救我。” “左文灿到底是不是你着人用火枪杀害的?”杨一鹏眼底精光爆射,一字一顿地问道。 “杨大人,我...”王西铭垂下头去。 帐内众人见状,再次议论起来。 “莫非左文灿真是王西铭杀的。” “嗯,我看十有八九就是。” “不然,没来由,他跑什么跑啊?心虚呗。” “啧啧啧,谁能想到,堂堂知府大人竟然做出这种事...” “杀了人,还嫁祸,绑人家未婚妻,啧啧啧..“ “在淮安,谁不知道王西铭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第193章 朱之瑜 俎掌柜和一位文士打扮的人在石庙门前下了马车。 “乖乖隆里咚,我乖乖隆里个咚啊,杨波又在折腾啥咧...” 石庙门前一片忙碌,人们都在挂灯拢,裹绸布,为两日后的大婚做准备,干活的人进进出出,脸上喜气洋洋,看样子,比自家个成亲还乐呵。 那是自然,三对新人一起成亲,自从盘古开天地,何曾有过? 尤其还有徐文爵,人家可是魏国公世子,亲友团里好几个国公呢,这回来的皇亲国戚也不少,沈家堡这么个弹丸之地,想想,那是多大的排面? 沈家堡所有老百姓,都觉得与有荣焉。 但凡有门,门口就贴上一个大大的囍字,但凡有屋檐,屋檐下就挂灯笼,连门口的老楸粗大的树干上都被裹上了红绸,一眼望去,红红火火的一大片。 喜庆倒是喜庆,就是太红了,俗得很,这就难怪俎掌柜咂舌了。 据说这是杨波的主意,杨波回到石庙,不断有人来问这问那,那些个规矩过场,繁文缛节汇编成册都一摞一摞的,杨波是一个头两个大。 有人问杨波,石庙该如何装扮? “多挂灯拢,多用绸布。” 杨波抛下一句,便一头扎进实验室不肯出来了。 就你俎掌柜觉得俗,老百姓可不觉得,都说杨波的主意是极好的。 “杨公子实在是...大手笔啊。” 那文士捻须笑道。 俎掌柜咧咧嘴,却是对杨波鄙夷起来:“朱先生,杨波跟你比,就是个屁,你不用杨公子杨公子这么叫,直呼其名便是。” 这位朱先生,便是朱之瑜,字楚屿,号舜水,是由徐骥请来在万里学堂教书的先生,闲暇也帮忙译书。 看年纪不到三十岁,眼下是个贡生。 贡生,相当于会试的副榜,会试得中者为举人,没考中的,但资质优异者,取入副榜,直接送国子监深造。 朱之瑜得以在南京国子监,师从前吏部侍郎朱永佑,东阁大学士,前工部尚书张肯堂,和前礼部尚书吴钟峦等,研究古学,尤以《诗》、《书》善长,在松江府一带小有名气,与同在松江府的徐骥素有交往,所以由徐骥请来万里学堂教书,课余还有译书的任务,杨波在梅镇同朱之瑜见过一面,只是当时人多,朱之瑜为人又低调,杨波没有太多留意。 现世之人,包括朱之瑜本人,并不知道,朱之瑜被后世誉为大学问家、教育家,杨波不学无术,自然也不知道。 只是朱之瑜的治学成就多在明亡之后,崇祯薨了,南明也没撑住多长时间,朱之瑜流亡日本,并在日本着书讲学,总结明亡的教训,提倡“实理实学、学以致用”,认为“学问之道,贵在实行,圣贤之学,俱在践履”,他的思想对日本水户学有很大影响,他还把中国先进的农业、医药、建筑、工艺技术传授给日本,成为日本倍受推崇的一代大儒。 现世的婚嫁可不像后世,收个红包吃顿饭那么简单,自主婚人祝告宗祠开始,新娘盖上红盖头、新郎迎亲、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挑盖头、沃盥、合匏、解缨、结发,新人送入洞房、次日一早,新妇还要行成妇礼,敬谢父母,献茶聆讯。 每一步,都有成规,每一个细节,都有说法,规矩海了去了。 杨波哪里受得了这些,他只管挑盖头入洞房。 这次大婚是三对新人一起办,尤其徐文爵还是魏国公世子,各种过场程式,更是讲究到极致,来不得半点马虎。 主婚人更是鼎鼎大名的成国公朱纯臣,朱纯臣贵为国公,当然不能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他不过是在站在礼台上露一脸,具体的事,还得由他人去做,俎掌柜和朱之瑜便是他的助手。 走进石庙,院内到处挂着红灯笼,俎掌柜和朱之瑜苦等杨波不至,竟有兴趣数了数。 “这些大灯笼,九九八十一盏..” 俎掌柜见到杨波终是被王冰凌拽了过来,便埋怨开来,“还有这四处包裹的大红绸布,世上也没这规矩啊,老夫看你杨波,就是银子多烧的,哼..” “多了好,用的多,才能产出多,财货就是要多流通,才有利工商嘛。”杨波兀自争辩道。 其实,杨波也清楚,他这是胡来,但杨波乃是石庙之主,对这场大婚,总该说句话出个主意吧,不要吝啬绸布,要多用红灯笼,便是他的主意。 朱之瑜突然开口道:“财货流通固然是好事,这绸布来自桑蚕,多用绸布,便是多养桑蚕,养蚕的多一分,种粮的人便少一分,粮价因此上涨,贫苦人家便会饿肚子,公子可有对策?” 这人着襕衫,应该是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能提出这样的问题,可见此人也是关注国计民生的,并非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 杨波看他眼熟,却记不起他的名字,又瞅了一眼俎掌柜,问:“这位是..” “这是你请来的教书先生,你竟然不识得?” 俎掌柜递去一个白眼,斥道:“朱之瑜,舜水先生,学问很大,你跟人家学着点儿。” “哎哟,原来是舜水先生,失敬失敬。” “喝茶,舜水先生。” 杨波再次拱拱手,把人让进屋,这次他没使唤王冰凌,亲自为二人沏了茶,又道:“先生所言切中要害,世间多用丝绸,确有桑田挤占粮田之弊。” 有明一代,尽管朝廷有重农抑商的国策,但在江南地区,手工业日渐繁茂,颇有些资本萌芽的迹象,最具优势的产业,莫过于丝绸,丝绸行销海内外,种桑养蚕赚钱来得快,必然挤占粮食生产,为一弊。 但要说因此便要打压丝绸,在杨波看来,无异于因噎废食,毕竟衣食住行,衣排在最前面,再说杨波有金手指呢。 但这是个问题,杨波也不是没想过,他在盱眙强买聚风楼周掌柜的两千多亩地,筹建合作社,他要先要做些农耕试验。 杨波打算种上马铃薯和甘薯,杨波已经去信给闵地的郑芝虎,托他送来种子,只是还不见船来。 这两种东西,对田地的要求不高,但产出却极高。 杨波还要培育良种,厚施农家肥,以期把产能翻上几番,然后再普及推广。 有人说明末,因为小冰河期来临,极端气候屡屡出现,大明一时灾祸频仍,时时便会来一场大饥荒,还是要早做应对才是。 杨波把这一想法一一对朱之瑜说个清白,朱之瑜频频点头,眉宇之间,似有赞许之意,只是沉思不言。 俎掌柜得知杨波在盱眙悄不做声,又买下两千多亩地,有些不高兴了。 杨波早前去黄桥,俎掌柜便在黄桥买下几百亩地,不出意外,现在黄桥的地价都翻番了,他赚了不少。 俎掌柜用手指着杨波,却对王冰凌说道:“冰凌儿啊,你说你的这个杨波,有多不仗义,自己悄没声儿的在盱眙买地,却不告老夫一声。” “呸,如何是我..我的这个杨波?你个为老不尊的。” 王冰凌脸一红,啐了俎掌柜一口,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老夫也想买。”俎掌柜捋了捋胡子,显得理直气壮。 杨波笑道:“这回你可失算了,盱眙已经无地可卖,因为地都分下去了,且五年内不可买卖。” “为何你自己又买得两千多亩,你假公济私?” “那两千多亩地,都分给了佃户,他们只需按我的要求去耕种,我分文不取,你能行吗?” “...” 俎掌柜一愣,很快又像赶走一只苍蝇似的,挥了挥手,看向朱之瑜,说道:“舜水先生,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为了杨波和燕青的婚事,老夫真是操碎了心哟。” “不是说过一切从简,又来?”杨波顿时一脸的苦相,他可没想到成个亲,还有这般麻烦。 “三家合一家,已经够简了。” 朱之瑜笑道:“能简省的,我们都尽量简省,但这祭祖,叩拜父母的大事却是简省不得。” 俎掌柜和朱之瑜此番来找杨波,正是为了杨波和沈燕青的三拜大礼而来,可杨波的父母大家都没见过,沈家堡盛传杨波是被马道长收留的孤儿,父母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他们此行不过是来找杨波确认的。 杨波是个穿越者,只有他自己知道。 倘若穿越者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是平行世界,杨波的父亲母亲应该活得好好的。 杨波从来不敢往深处去想,想起来心肝儿跟针扎似的,疼得让他无法忍受,这是他的秘密,无人可以诉说,这些时刻,是杨波内心最孤独的时刻。 以往,但凡想起来,杨波就拉上乐水去二道沟钓鱼,然后到后厨做一道酸菜鱼,前世每次回老家,妈妈知道他爱吃,总做这道菜,杨波百吃不厌。 老爸的眼神里总是有责怪的意味,他对杨波的期望甚高,杨波围棋能下到业余四段,至少说明杨波不笨,只是杨波读书的时候这么想,生就一副帅逼脸,在颜值当道的时代,还要才华干什么? 帅逼脸遇到个富婆,或许真能当饭吃。 可也有像杨波这样的倒霉蛋儿,学历普通,偏又喜欢到处撩妹子,混成快递小哥也不足为奇。 妈妈总是宽慰杨波,说:“快递小哥怎么啦,凭诚实劳动吃饭不丢人。” 那关爱的眼神总在杨波的脑子的萦绕,挥之不去。 杨波和他们两个商议的结果是,由季顺和季婶替代杨波的父母,接受他和沈燕青的三拜大礼。 送走俎掌柜和朱之瑜,王冰凌见杨波神色悲戚,问了一句:“想爹娘了?” 杨波神色郁郁,口齿不清地嗯了一声。 王冰凌默默地陪杨波走进石庙东门,她今日有些奇怪,平素她从来不问杨波的私事,这会儿眉宇之间,倒是露出关切之意。 过了一会儿,王冰凌突然问道:“王西铭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杨波扭头,一脸的奇怪:“王西铭已经被杨一鹏着人押送回了淮安,怎么处理?那是官府的事,我可管不了。” “是么?” 王冰凌轻声说了一句,有些神思不属。 第194章 钓了个法海 “冰凌儿,你提他干什么?” 王冰凌突然提及王西铭的事,杨波觉得奇怪,便问了一句。 王冰凌神色顿时显得慌张,吃吃道:“我..我是想我娘亲了。” 想娘亲,便要提王西铭? 杨波一怔,稍顿,突然睁大眼晴,惊道:“冰凌儿,王西铭是你爹?” “胡说,我没有那样的爹。” 王冰凌丢下一句,抬脚便要离开,杨波急道:“我去找学堂找乐水钓鱼去,中午我下厨做酸菜鱼,你去么?” “不去,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去钓鱼?” 这人还真是不着调啊。 好多人排着队等着要见他,他不见,竟然想着去钓鱼? 不过杨波的神情倒是恳切,不像是在开玩笑,王冰凌皱眉道:“你真能钓上鱼来?” “躲个清净罢了,钓鱼之乐,不在鱼儿,而在于钓。” 杨波笑道:“鱼儿上不上钩,由鱼儿决定,但钓不钓,由人决定,古人有言,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便是垂钓之乐。” “你倒是说的头头是道。” 王冰凌白了杨波一眼,脚步却是停了下来,微微一叹:“好吧。” 王冰凌刚才明显失态,像是要掩饰什么,这对一向冷面示人的王冰凌来说,可不多见。 杨波再看王冰凌,眉目之间分明有些许王西铭的影子,这么说来,王西铭和冰凌儿其实是父女关系? 不过,就算王西铭真是王冰凌的父亲,杨波的印象是,王冰凌对王西铭绝无好感,甚至有刻骨仇恨,个中原因,杨波就不知道了,也不好问。 杨波听青儿说过,尤素卿手下的四位美女香主,少时各有各的不幸,想来王冰凌的不幸应该与王西铭有关了。 王西铭自从裘泗州起,便和杨波是死对头,王西铭落在杨波手里,杨波也绝无半点慈悲,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还有慧能和杜修龄,前者全程参与,后者据冯仪交待,在绑架沈燕青之前,就宣布退出。 管他退出不退出,这两人有一个算一个,杨波一个也不打算放过,他们也必须付出代价。 都是成年人,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那天在小木屋,暗中帮助他们的就是杨一鹏手的人,前后一捋,杨波终于明白,杨一鹏打的是想借杨波之手,扳倒王西铭的主意。 这个老狐狸! 杨波还没法儿责怪杨一鹏,毕竟人家还在暗处帮着你,最多是两人相互利用而已。 杨一鹏有冯仪和石虎的口供,王西铭在淮安根植多年,搞得民怨四起,留下的把柄不要太多啊! 这一次是扳倒王西铭的绝好机会,但王西铭的品秩太高,杨一鹏无权拿他问罪,却可以让他停职待参,而杨一鹏一定会上奏弹劾的。 常延龄和徐宏基又与杨波达成妥协,至少不会站王西铭,算他中立。 锦衣卫对杨波的行动是绝密,连韩赞周都不知情,王西铭意欲对杨波不利,韩赞周却是亲身经历,不要忘了,他可是密奏专权的,亦是对王西铭不利。 王西铭朝堂上有人,但是他能挡住杨一鹏和韩赞周两人一明一暗的奏折弹劾么? 杨波猜测,王西铭此番定是落不了好,轻者乌纱帽不保,重者掉脑袋都有可能。 可王西铭竟是王冰凌的父亲? 这实在让人始料未及啊! 杨波这么分析着,乐水像一只快乐的小蝴蝶,一路小跑地奔过来,去叫她的亲兵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对于钓鱼,于其说乐水喜欢,不如说她喜欢听杨波在钓鱼的时候讲故事。 杨波会讲他小时候的趣事,这类故事跟别人讲,会露馅儿,但是对乐水,杨波却没有顾及,两人似乎有默契,无论故事里出现多么神奇的物体事儿,乐水也不追问,讲得多了,杨波也就放飞自我,这样的时刻,总是杨波最放松的时刻。 杨波也讲射雕神雕啥的,什么蓉儿靖哥哥啊,杨过小龙女啊,郭襄啊,记起什么讲什么,乐水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钓鱼的地方,便是杨波来沈家堡第一日洗澡的地方,杨波第一次遇到黑点儿,也在这附近。 二道沟在西山脚下的这一段最是宽阔,河岸两边的长出了新苇子,都一尺多高了。 三人寻得一个僻静之所,落了钩。 说来奇怪,以往落钩之后,杨波总是很快钓上鱼来,今日却迟迟不见浮标有任何动静。 乐水也感觉出王冰凌的神色不对,也没有过来缠着让杨波讲故事,而是煞有介事,在认真钓鱼。 王冰凌静坐不动,看着潺潺流淌的水面,呆呆出神。 杨波知道她心里定是还想着王西铭的事,心里不由一疼。 杨波轻叹一声,“乐水,你知道沉鱼落雁这个成语的意思么?” “知道啊。” 乐水半天没说话,估计憋得够呛,立刻答道:“是说,有个美人儿叫西施,因为生得太美,鱼儿见到她,羞愧难当,只好沉入水底去..” “就是,难怪今日钓不上鱼。” 乐水眨眨眼,做恍然大悟状:“师兄是说冰凌儿姐姐太美,今日的鱼儿都躲起来了?” 杨波嘿嘿一笑,说道:“回答正确,加十分。” “你们俩一唱一和,尽会瞎掰..” 王冰凌知道杨波在逗她开心,却禁不住脸红了,眉宇之间,也露出亦喜亦嗔的神色。 这时候,乐水突然大声喊起来,“上钩了,有鱼儿上钩了。” 杨波和王冰凌看过去,果然见乐水的浮标在动,王冰凌抛下自家的鱼杆,跑过去帮忙,两女一起扯起鱼钩,鱼钩上没鱼儿。 乐水钓起了一只大螃蟹! 杨波笑了,“乐水,你钓了一只法海。” “法海?”两女朝杨波望过来,奇怪的眼神。 “是啊,白娘子那故事里的法海...不是逃到螃蟹的肚子里面去了?” 杨波见两人依旧一脸的疑惑,干脆道:“也罢,今日我就来讲白蛇传..” 杨波讲起他所知道的白蛇传的故事,从双蛇出世开始,断桥相遇、峨眉盗草、水漫金山、乃至法海遁逃,娓娓道来。 乐水听得动情,眼眶红红的。 王冰凌听罢,却是斜眼看着杨波,问道:“你这故事跟冯梦龙的《白娘子永镇**塔》殊为不同,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冯梦龙...是谁?” 王冰凌白眼滚滚,哧道:“冯梦龙是苏州的一个秀才,写过不少小说,还喜欢收集时令小曲,洛儿应该见过他,你去问问她好了,这人的《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三言在大明流传甚广,《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便是出自《警世通言》第二十五卷,你竟不知?” 汗.. 杨波记起来了,他是知道冯梦龙的,只是不知道冯梦龙就是现今的人儿,这下可真露馅儿了。 王冰凌便讲起了冯梦龙版本的白蛇传。 冯梦龙写的是许宣,不是许仙,到保叔塔追荐祖宗,回家路上遇到由蛇精化为人形的白娘子和小青,白娘子主动以身相许,其后,因白娘子所赠银锭、衣服和扇子皆是从官库中取得的,许宣接连两次吃了官司。其间,和尚法海挑拨二人的感情,白娘子被法海镇压在**塔之下,许宣出家当了和尚,故事便结束了。 杨波版本是,白素贞为保她和许仙的婚姻,不惜用千年道行,发动水漫金山和法海抗争,不料却央及百姓,触犯了天条,自知难逃被镇于雷峰塔下的劫难,便将她和许仙的儿子许仕林托付他人,自愿走进雷峰塔,许仙则出家当了和尚,日日在雷峰塔扫塔。 小青逃离金山寺,躲进深山修炼十数载,修得三味真火,最终打败法海,法海被逼逃遁,躲进蟹腹。 许仕林长大成人,并中了状元,来到雷峰塔祭塔,雷峰塔轰然倒塌,救出白素贞,从此许仙、白素贞和他们的孩子一家团圆。 冯梦龙写《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是为警示世人,切勿贪恋女色,否则作茧自缚。 立足点不同,结局当然大相迥异。 “可是..明明我师兄的故事更好听啊..” 乐水嘟起小嘴儿不满道:“冰凌儿姐姐,你不觉得么?” “这只是你师兄胡编的一个故事。” “白素贞不过一个蛇妖,却通人性,对许仙不离不弃,至死不渝,终是修得正果,夫妻团圆,还留下个争气的孩子,杨波,你的故事确实更吸引人...” 王冰凌感概一阵,脸色渐冷,口气也激愤起来:“只是这人世间,却从来不缺狼心狗肺之徒,妄自为人,比如那王西铭..” 杨波心知,倘若王西铭真实王冰凌的亲生父亲,定是对她的娘亲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所以王冰凌才那么憎恨王西铭。 杨波事后才知道,当年王西铭在扬州的一个属县做知县,王冰凌她娘是王西铭的侍女,就像左文灿对翠儿,王西铭对王冰凌的娘亲用了强,事后为求仕途更上一层楼,又将王冰凌娘亲狠心抛弃,彼时,娘亲已有了身孕,后来诞下王冰凌,苦撑几年之后,含恨离世,王冰凌则被尤素卿收养,直到如今。 杨波正待要说些什么,却让乐水抢过话头:“就是啊,我师兄的故事最好听,尤其是小青,多仗义啊...” 乐水手里拿着那螃蟹,也像说书人一样,小脑袋一摇三晃,说道:“那小青,离开了金山寺,来到峨眉山,寻得一处洞穴,苦苦修炼十数载,终有一日赶到金山寺,寻得法海,使出三味真火,法海不敌三味真火,狼狈逃窜,钻进螃蟹肚子里去,哈哈哈。” 说完,乐水随手一抛,便将那螃蟹丢回水里去,两只小手一拍,露出十分不屑的神色。 王冰凌见乐水说的有趣,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王冰凌笑着打趣道:“乐水,白娘子嫁了许仙,后日你青儿姐姐也要嫁给你师兄,你想不想嫁人啊?” “不嫁,不嫁..” 乐水捂住耳朵,迭声说不嫁,过了一会儿,才把手拿开,又道:“我要做小青,一生一世守护我师兄和青儿姐姐..” “那可不行,我们的乐水也是要嫁人的。” 杨波着慌了,赶紧道:“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小青最后找到了一个如意郎君,也嫁了,嘿嘿..” 杨波吓的不轻,这个世道可不像后世,女子不嫁人还能理直气壮。 现在流行的说辞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可要是女子不嫁人,可比嫁错郎的下场更凄惨,只能终老一生,做一个人见人憎的灭绝师太,实在太可怕了。 杨波突然想起那日在海州,谢文治的妇人文茵有意撮合她儿子谢榛和乐水的事,杨波原本打算,等乐水再长大一些,让她自主选择如意郎君,现在看来是一厢情愿了。 何不让他们试上一试,见个面,成不成的以后再说,乐水年幼,大不了让谢榛多等几年,可不能真把乐水的终身大事给耽搁了。 这时候,乐水瞅着王冰凌,却是开了口,“冰凌姐姐,倒是你...该嫁人了,不如就嫁...我师兄吧。” 乐水说完,扭身就跑。 “死丫头,你胡说什么呢?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王冰凌脸一下红了,腾地站起身,向乐水追了过去,乐水一边跑一边嬉笑道:“为什么不呢,我师兄生得那么俊,好多人都求还求不来呢。” 第195章 美丽的礼物 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啊.... 勤修苦练来得道,脱胎换骨变成人,啊.... ...... “乐水,你唱的是个什么?” 梅仙儿过来吃午饭,老远听到有人在唱歌,一时听得入神,到了膳房,见是乐水在唱,不由问道。 乐水正在往桌上摆放菜品,一道韭黄炒虾仁,一道芹菜炒牛柳,一道香干莴笋,一边嘴里还唱着。 “好听吗?” “好听。” 乐水立刻跳过来,拉住梅仙儿,欣喜道:“师兄教我的,叫个青城山下白素贞,我们去钓鱼了,师兄还讲了白娘子的新故事,改天我讲来给你听。” “好啊。” 梅仙儿嘴里答应着,眼瞅着桌上的菜品,啧啧称赞:“荤素搭配,色香味俱佳,公子的手艺愈发了不得了。” “梅总,来得早,不如你来得巧,这可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忙断肠啊。” 王冰凌称梅仙儿为梅总,口气里颇有些揶揄的意味,双手捧着个钵子,里面盛的真实热气腾腾的酸菜鱼,咕嘟嘟还在冒泡,顿时麻、辣、酸、辛,浓烈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闻着都让人流口水。 这可是杨波亲手所做,能吃到的人可不多。 “然也..”梅仙儿亦是食指大动,笑道:“我就是个有福之人嘛。” 今儿是怎么了? 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冰凌都罕见地下了厨... 梅仙儿看向王冰凌,一脸的好奇。 王冰凌心领神会,傲然道:“酸菜鱼这菜式,我已经学会了,下次做给你吃。” 几个人正说着,杨波端着盆汤,一路嚷嚷‘借过借过’,快步走进来,众人坐定,杨波盛了一碗汤递给梅仙儿。 “海带排骨汤,大补啊,其他人...请自便。” 梅仙儿心里一暖,小嘴儿翘了翘,接过汤碗。 “不公平。”王冰凌嘟囔了一句,乐水已然拿起勺子,给其他各位都盛了汤,嘴里迭声说着,“大补啊,大补啊。” 众人兹溜兹溜喝起来,汤里有海带特有的鲜味儿,亦是一道美味。 “公子,有件事..” 梅仙儿放下筷子,看向杨波,说道:“淮安杜修龄又送来十万两银子,说是用做钱庄的股银,你要不要见见他?” “杜修龄?不见。” 杨波眼瞅着钵子里的鱼片,周围是红红的切碎的辣椒丁,鱼片显得湿糯糯的,粉嘟嘟的,挑起一片塞进嘴里,随口应了一句。 “人家可是来参加你大婚的,还带来一份大礼,你还是见见好。” “我可没邀请他,大礼?什么大礼?退掉便是。” 王冰凌冷冷地插了一句嘴:“怕是退不掉了。” “嘻嘻..” 乐水双手顶住下颌,瞅着杨波,嬉笑道:“香儿过来传了话儿,礼物青儿姐姐收了。” “败家娘们儿,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不知道啊?” 杨波一抹嘴,没好气地说了句,众人相互对视一眼,有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瞅着杨波,看得杨波有些发毛。 这时候,陶世清进来禀报:“公子,雷士信舰长和何起风营长到了南溪河码头。” 雷士信舰长就是雷矬子,他和何起风接到沈燕青的口信,驾着幽灵号,南下东海,准备拿下舟山岛,没想到,半路上,又让沈燕青遣人追回来,说是何起风得先成亲。 “让他们先在码头军营歇息,我迟点儿去看他们。” “雷舰长还说,福建水军郑芝虎的运粮船也到了。” “你..你大喘气啊?” 杨波没好气地瞪了陶世清一眼,啪地放下筷子,起身就要往外走。 雷矬子、何起风是自家人,郑芝虎大老远送粮而来,船上还有马铃薯和甜薯种子,这是杨波急需的,人家是客人,有事杨波拜把子的兄弟,杨波当然得去码头迎接,而且得尽快,否则就失利了。 杨波匆匆出了庙门,有人牵来他的坐骑朝天笑,正欲翻身上马,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杨波..” “若菲?” 杨波听出是杨若菲的声音,惊呼一声,扭头观瞧,果然,打屋檐东边跑出来两个小姑娘,一个正是杨若菲,左手臂还有白纱布吊着,身后还跟着一位。 “若菲,肩头的伤好了?你就到处乱跑?”杨波责怪道。 “你真关心我?” 杨若菲抽了抽小鼻头,眼瞅着杨波,“你若是关心我,为何上午不去接我和我爹?” “你爹也到了?” “你杨大公子大婚,我爹能不来么?” 信你个鬼! 杨一鹏来参加徐文爵的大婚还差不多,徐家的亲友团里有好几个国公,沈家堡说起来,也在杨一鹏的治下,总要在婚宴上露一脸才好,当然不是看他杨波的面子。 “过来,十二娘,这个坏家伙就是杨波。” 那位小姑娘走到杨波近前,杨波见她一袭淡紫长裙,外面着的是湖绿夹袄,双丫髻上插金步摇,上面镶有琥珀色宝石,一身打扮,得好几千两银子吧,贵不可言。 苏洛儿的皮肤最是白皙,这小姑娘更白,白得连脸颊上毛细血管都清晰可见,显得脸上的皮肤特别细嫩,脸颊上一抹淡淡的玫瑰色,水晶般的眸子,柔和的眸光,让杨波想起太空旅客里的大表姐,是那种淡淡的、忧郁的感觉。 小姑娘低眉顺目,盈盈下拜:“杜十二娘见过杨公子。” “杜十二娘?” 杨波一愣,“杜修龄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 杨波莫名有些失望,额上起了黑线,刚吃饭的时候还在谈杜家,这会儿就来个杜十二娘。 杜修龄那老东西到底有几个妻妾,女儿都排到十二娘了? “这礼物如何呀?” 杨若菲突然开口问,眉宇之间,显出几分好奇,又有几分促狭,那双美到极致的柳烟眼,目不转睛地盯住杨波,杨波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逃不过去。 杨波诧然,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梅仙儿口中的礼物便是这个杜十二娘,沈燕青竟然给收了,这败家娘们儿! 不过话有说回来,这礼物,还真是...有些美丽啊! 难不成是杜修龄那老狐狸在使美人计? 杜十二娘虽美,可杨波绝不能上当! “若菲,你伤没好妥贴,莫要乱跑,我还有事,还要去码头一趟。” 杨波口气冷冰泠的,也不理会杜十二娘,翻身上了马,一拨马头,两腿催马,朝天笑四蹄奋起,马蹄踏踏,卷起一阵风。 “嗨,杨波,你回来..” 杨若菲在杨波身后喊叫着,抬脚便要追,奈何伤口隐隐作痛,当即懊恼地一剁脚,着恼道:“十二娘,我们上马车追,看他能逃到天边去,哼..” 杨波赶到南溪河马头,陶世清带着几个亲兵也跟了上来。 何起风最先赶过来和杨波拥抱,“哥哥,想死小弟了。” 好半天两人才分开,何起风抱怨起来:“哥哥,当日得知你在盱眙出了变故,我要带陆战营前去,可青儿姐她不让啊,我岳丈也不让,我都急死了,这回又说取舟山,青儿姐又着人追我们回来,这都什么事儿啊..” “你看,我不全首全尾地回来了么,能杀我的人还没出世呢,你就别担心了,你回来就好,回来娶了思齐,小弟就长大了。”杨波笑着宽慰何起风。 “什么话,我现在已经很大了好吧。”何起风很不高兴。 “还可以更大。” 杨波嘿嘿笑着,见雷矬子也来了,转身又是一通相互拥抱。 “三弟,你的那个刘洋,我也给带过来了。”雷矬子小声说道。 雷矬子说着话,招手让刘洋过来,这刘洋,便是刘二,刘二这个名字太过招摇,杨波给改了个名儿。 原来刘二手下当过海寇的,杨波都从盱眙大牢里挑出来,陆续送来,他们一起跟随雷矬子在海上学习最新的航海技术,杨波在船上配备了最新研制的六分仪,不过雷矬子的人都称之为航海镜,也有称镜罗盘的,随便他们了。 以后,他们要多次进行远洋航行操练,琉球,日本沿海,都要去,杨波的大婚,也有琉球和日本商人来庆贺,他们回国时,雷矬子便要和他们一道去日本访问。 雷矬子、何起风还要执行杨波的几项秘密任务,杨波以后还要跟他们详谈。 “二哥郑芝虎呢?” 杨波顺着雷矬子的视线望过去,一堆人远远地站在码头边上,他们是远客,显然是要等杨波和雷矬子、何起风叙旧之后,再来跟杨波见面,倒也符合郑芝虎一贯的做派。 再次见到郑芝虎已是惊喜,不料,还有更大的惊喜。 郑芝龙竟然也来了! 又一个历史留名的大活人,杨波激动不已,紧紧握住郑芝龙的双手,差点都要热泪盈眶了。 郑芝龙身着明军军服,不过,依杨波的标准看,他的军容不整,着衣的方式很社会,颇有些黑涩会大哥的派头。 因为对付海寇和尼德兰人有大功,据说已升了参将,只是正式的公文还没到。 “杨波啊,你送来的三门加农跑,好用,你果然是个神奇小子。大哥我很高兴。” 郑芝龙揽住杨波的肩头,很亲切的样子,“我听说你还有威力更大的黑虎炮,也让大哥开开眼?呵呵呵呵..” 郑芝龙虽然不如郑芝虎那么高大,脸也没郑芝虎那么黑,但人家一开口就是一副大哥的气派,在他面前,杨波自觉矮上一头,绝对是个小弟。 “好说好说,大哥既然开了口,改日为大哥安排一次操演便是。”杨波迭声道。 “好,爽快,哈哈哈哈...” 郑芝龙哈哈大笑,显得十分的豪迈,这样的做派,让杨波打心眼儿里羡慕,暗暗地,杨波也在偷着学。 “三弟,玉儿也来了。” 郑芝虎插了一句,身体闪开,吴玉儿正盈盈下拜,她似乎有了身子。 杨波看了一眼郑芝虎,二哥你行啊,动作很快嘛。 郑芝虎还有些羞涩,拘谨地笑了笑。 杨波虚扶一下吴玉儿,说了几句寒暄的话,便招呼郑芝龙一行人,上了马车,杨波一路相陪,送他们去得月楼下榻。 第196章 老板老板 得月楼。 杨波下了马,随手把马缰递给一个亲卫,抬眼却见杨若菲站在得月楼的门廊下,正直直地盯着他,乍一看,还有几分凶恶呢。 可是,再怎么凶恶的表情,放在一张青春娇俏的面容上,也只是奶凶奶凶的,她的一只胳膊还吊在肩头,看起来与其说凶恶,莫若说有些...凶萌。 杨波叹了口气,这当儿,杨若菲已然走上前来,十二娘则神色凄惶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杨波..” 杨若菲气势汹汹,脆生生地喝问:“杜家在淮安可是首屈一指的大商家,把自家闺女送给你做妾,你都不要,你好不知趣。” 杨波也不客气,呛道:“我要不要,管你什么事?你是十二娘她爹,还是我娘啊?” 杨若菲顿时一窒,气势竟似弱了几分。 “可..可是,我都救了你两次命,为了你,我还受了伤,你不该听我的么?” “一码归一码,倘若你有生命危险,我也会拼命救你的。” 杨波没好气地说道:“亏你还记得你受了伤?那帮人又是杀人,又是绑架,又是造谣,欲置我于死地,现在又想在我身边安插个女子,你救过我,就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嘶...这坏家伙...好像说的也在理啊! 杨若菲一对好看的烟眉拧了起来,再没了先前的气势。 杨波趁热打铁:“连累你自己也差点丢了性命,你这么帮他们,岂非为虎作伥?” 杨若菲摸了摸吊着的那只胳膊,她的肩头受了伤,这几日行动受限,憋得可难受了,全拜那帮人所赐,真是...太可恶了。 “可是,十二娘很好看啊,你为什么不要?不是说你们男人都喜欢美人儿滴吗?” “是啊,十二娘是挺好看..” 杨波表示认同,可话锋一转,又道:“你也很好看,难不成我也要了你?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是欣赏,是对美的追求,你懂不懂?” 说的也是啊,天下之大,美人儿多得是,杨波也不能见一个,就要一个啊! “可..可是,我爹说..” 杨波步步紧逼,“你爹说什么了,你爹说什么了,你爹要把十二娘送给我?” “没有,不是,我爹修路需要银子,他想你和杜家和解。” 果不其然,杨一鹏也参乎了一腿,这丫头别的事儿都不上心,唯有她爹的事儿,可上心了,巴家得很。 “这是大人的事儿,你小孩家家的,瞎参乎个什么?” 杨若菲有心反驳,可又觉得杨波说的头头是道,小嘴儿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是得忽悠,只要能忽悠,什么奇迹都能发生。 杨若菲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突然眼前一亮,喜道:“杨波,十二娘会唱小曲,你唱过歌子,她都会唱,当初我就是跟她学《明月几时有》来着,这样你也不喜欢?” “哦..” 没想到这十二娘还是他的铁粉? 杨波心下一动,不由朝站在门廊下的十二娘望过去。 “这事儿吧,回头我跟你爹说去,你先回去,乖乖滴啊。” “哦,好吧。” 杨若菲竟然乖巧地答应一声。 这时候,郑家兄弟也都下了马车,正朝这边望过来,杨波赶紧冲杨若菲使个眼色,一转身跟了上去,陪郑芝龙他们一道进了得月楼。 得月楼内里面积甚大,别有洞天,两旁是松柏槐柳,风一吹,扬起一道道翠绿嫩黄的波涛,二月春风似剪刀,把叶子都剪破了,空气里都是绿叶的味道。 迎面便是得月亭,往后是望江楼,左边一排房屋,用作包间,台球室就在其中,右边则有几十座独立的院落,租给远来的客商,其中就有来自朝鲜、琉球和日本的客商。 郑家来的人多,还有女眷吴玉儿,杨波让陶世清租下一座独门小院儿,供他们暂居。 徐文爵的婚房也在此地,就是那座最大的,院门儿已经贴上了大红的囍字,门楣两旁还挂上了红灯笼的那座。 郑芝虎来了,杨波想着要不要去知会徐文爵一声,毕竟大家都是结拜的兄弟,这时候,有人却从院门儿走了出来。 柳絮? 柳絮的胸前显得分外的高耸,颤巍巍的,杨波猜测她有凶兆,不对,是戴着胸罩。 柳絮现在开着被服厂,秘密项目就是女式内衣裤,还是由杨波的提点而来。 她又是个不怕招摇的,做出来,自家个能不穿? 柳絮见是杨波和郑家兄弟一行人,顿时来劲了,脚下像是装了弹簧一般,眼瞅着杨波,提臀摆腿走了过来,身子一颠一颠的,胸前一颤一颤的。 嚓,这是在走猫步? 杨波倒是给她胡乱示范了一回,说这样可以彰显女性优美的曲线,柳絮听进去了,看起来,还专门练习过。 柳絮年岁不大,但成婚了便熟透了,熟得能滴出水,这样挺胸摆臀地走着,丰腴妖娆的身段,尽显无遗,加上一张美到极致的面孔,足以魅惑众生,实在是...惊艳啊。 杨波眼睛里都是波涛和曲线,正弦波,余弦波,双曲线,渐开线... 脑子里,就像胶片电影结束时的那种情景,乱七八糟的。 郑芝龙也不例外,都看呆了,喉咙滚动了几下。 汗... 大名鼎鼎的郑芝龙暗戳戳地,竟也是个色鬼? 据说郑芝龙娶了个日本老婆,别不是跟日本老婆学坏了? 要知道,后世的鬼岛号称av国,这时候就见端倪? “杨老板..” 杨波正胡思乱想着,柳絮已然走到近前,开口叫了杨老板。 “柳絮,你来这里干什么?”杨波吃吃地问。 “试衣啊。” 柳絮翘起一根葱白玉指,指了指自己的前胸,嗲声道:“试的就是这个...衣,佩瑶可喜欢了。” 郑芝龙瞅瞅杨波,又瞅瞅柳絮,这对男女有古怪,说话都带暗号的。 柳絮正眼都没看郑家兄弟一眼,穿风拂柳般和杨波擦肩而过,顺手还在杨波腰间撩了一下。 杨波一脸地好奇,问:“你这么急,又是为何?” “我还得赶去竹园,青儿还等着试呢,她也喜欢得紧。” 汗... 柳絮斜眼瞅着杨波:“杨老板,你要不要去观摩呀?” 杨波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责怪道:“新郎新娘成亲前不宜见面,你不晓得么?” “切..” 柳絮小嘴儿翘了翘,扭身飘然而去,杨波瞅着她远去的背影,眼里的两只半月,就像水里的倒影,随着水面起伏,一上一下的,恍若梦境一般。 “老板,老板..” 郑芝龙突然念叨起来,面带疑惑地问道:“老板老板,又老又板,这女子何以这么称呼你啊杨波?” “这..” 杨波神色一呆,万万没想到郑芝龙正在琢磨这种事儿,杨波顿时觉得心里虚,老脸都红了。 说到底,还是虚荣心在作怪,杨波前世不过是个快递小哥,这一世,他还真想过一把做老板的瘾呢。 为此,杨波卖力地推广这称呼,奈何别人都觉得怪怪的,不肯叫,唯有柳絮像是知道杨波的心思,肯这么称呼他。 杨波摸摸鼻子,说道:“叫老板,显得人多金还霸气,呵呵..” “还有这么一说?” 郑芝龙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定定地看着杨波,认真道:“杨波,那以后你别叫我大哥了,就叫我老板吧。” “老板。” 出奇的是,杨波脱口真这么叫了,叫完,又暗自后悔,本是自家专美的,现在好了,瞬间攻守易位,老板换人了,这让杨波自觉落了下乘。 这么一来,杨波也没心思去找徐文爵了,晚点儿再说。 众人继续往前走,这时候又听到有人叫,杨波扭头观瞧,是沈府的严宽朝他奔过来,说是沈继之要跟他说话。 严宽本是季顺的手下人,季顺的精力主要放在石庙,沈府的一摊子事儿就交给了严宽,是沈继之的新管家。 得月楼一下来了这么多勋贵,做为沈家堡的主人,沈继之无论如何都要来拜望一番,这会儿该是准备回府了。 “大哥二哥..”杨波一抱拳,郑芝龙霸气地瞪了杨波一眼,杨波赶紧改口道:“老板,二哥,你们一路南下,旅途劳累,先歇息一番,晚上我在得月楼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 “好,今晚我们可要多喝几杯,不醉不归。” 郑芝龙大手一挥,说道:“我估计你都等不及入洞房了,你去忙吧。” 郑芝虎显得很矜持,只是拱拱手,也没出声。 ...... 沈府离得月楼并不远,步行不过一刻,杨波从严宽手里接过轮椅,这么推着沈继之,两人边走边说话,严宽则远远地跟在后面。 杨波原以为沈继之会和他谈后日和沈燕青的婚事,就是那种老丈人和女婿之间的谈话,不料,沈继之却谈起了他和几位勋贵一起吃午饭的事。 沈继之设了午宴,请成国公朱元纯臣、魏国公徐宏基、怀远猴常延龄,忻城伯赵之龙、还有几位世子,一起吃了午饭,以尽地主之谊。 沈继之问道:“杨波啊,听说你答应卖给杨一鹏一千支火枪,可有此事?” 杨波小心应道:“确有此事,不过伯父放心,这火枪只能用我石庙出产的纸弹,纸弹嘛,我会做控制的。” “嗯..” 沈继之点点头,又道:“以后在有人跟你讨要,你不想给,就推给我,我来做这恶人....倘若有人讨要黑虎炮,你又当如何?” 杨波知道沈继之一贯的做派,他这是在担心杨波一抽风,把黑虎炮也送了人,事关沈家堡的安全,他不得不提醒杨波,想来在午宴上,有人跟沈继之透了风。 “黑虎炮眼下,产量极低,我的几条船还没配齐,不可能外卖。” “嗯..” 沈继之两眼闭着,像是在说梦话一般,又问:“我们到哪儿了?” 杨波四下看了看,就四通钱庄的建筑高大,算是地标。 “伯父,已经到了四通钱庄。”杨波小声说道。 “嗯?” 沈继之口气不善,“还叫伯父?” “爹。”杨波只好叫了声爹,还别说,乍一叫,还真有些别扭。 “四通钱庄后面新开了一家客栈,叫什么来着?” 杨波有点儿印象,“福来客栈吧,爹。” “哼..” 沈继之鼻孔里哼了一声,显是不满,想要扭头,却是不易。 “你呀,太大意了,小心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 第197章 一物降一物 申时已过。 杨波打沈府出来,决定步行返回得月楼,两地的距离不远,也就一炷香的功夫,赶到得月楼,刚好为郑家兄弟接风洗尘。 途径四通钱庄,见门口停着不少马车,进进出出的人亦是不在少数,这个时候,已是傍晚,还如此繁忙,说明钱庄的生意不错呀。 如今,沈家堡可算是长江以北沿海最活跃的商贸重镇了,四通钱庄本金充足,存贷两旺,生意也是水涨船高,触角已经深入整个淮扬地区。 不过.. 据沈继之所言,那个福来客栈非是寻常客栈,里面的住客也非寻常住客,都是封万里豢养的打手,他们的任务就是催债。 之前,四通钱庄经营的是高利贷生意,催债必不可少,手段无外乎收买*官员、勾结土匪、绑架勒索、杀人放火,诸如此类,实在见不得光。 如今,四通钱庄的借贷利息最高不过是,短期贷款月息一厘,长期贷款沈家堡以内是5厘年息,外地最高一分年息,完全说不上是高利贷了,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应该完全摒弃。 这是封万里和杨波的口头约定! 这一次,封家还卷入了左文灿被杀一案,那个叫长腿儿的杀手死在现场,是被标枪所杀,沈继之见过他的尸首,他是个老江湖,看一眼便知一二,之后派了严宽顺藤摸瓜,找到了短标的源头---福来客栈。 这样以来,封万里就露出了马脚。 只是封万里为什么要杀长腿儿,尚不得而知。 看来,封万里口头上答应了杨波,私下里小动作丝毫不减,而且是在杨波不知情的情况之下,这就不能容忍了。 杨波一边走一边想着应对之策,这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他的跟前,封雅雯从车厢里探出身来,正冲他招手。 “雅雯姐..” 封雅雯的马车驶向钱庄方向,两人正好遇上,杨波扬了扬手,打个招呼,便想溜之大吉。 封雅雯早知杨波会如此,已然下了马车,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去哪儿?”封雅雯问道。 “我..” 躲,是躲不过去了。 杨波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闵地郑家,我结拜的二哥郑芝虎,还有他的大哥郑芝龙到了沈家堡,晚上我请他们在得月楼吃饭。” “那你也不用躲着我呀。” 封雅雯瞅着杨波,亦嗔亦怪的眼神儿。 杨波往路边溜,封雅雯如影随形,寸步不让。 你和沈燕青都老夫老妻了,沈家堡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偏偏还要穷讲究,什么新娘新郎成亲前不能见面,骗鬼呢。 不过,这样也好,今晚就是个机会,晚宴嘛,得喝酒呀,酒能乱性,我送你回石庙,然后你乱了性... “雅雯姐姐,我赶时间啊!”杨波作揖做哀求状。 封雅雯眼珠一转,说道:“想走也可以,我也要去得月楼..” 杨波惊道:“我们一帮大老爷们喝酒,你去干什么?” “郑家兄弟来一次不容易,我陪他们喝上几杯,不行么?” “不行,不行..” 杨波大惊失色,视线在封雅雯的小腹上溜了一圈:“你有身孕,不能饮酒啊。” “哦..” 封雅雯一只手放在小腹上轻轻地揉着,一圈儿又一圈儿,嘴里却是揶揄道:“这么说,你挺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儿?” 杨波急眼了,正色道:“雅雯,你不能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你也不怕人笑话?” “你给我住嘴。”封雅雯把小腹上的手拿开,厉声喝道。 “全天下人都知道我肚子里怀着个试管婴儿,我已经是天下人的笑话了,我还怕人笑话?真是个笑话..” 说着话,封雅雯呵呵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竟是抽泣起来,眼泪就像雨点儿似的往下掉,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 不怕人哭,就怕人笑着哭,那笑声里该有多少委屈和酸楚啊。 杨波听着,心里一颤,看着,心里一疼。 他也明白,这种事发生在这样的时代,封雅雯独自面对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她能忍耐到现在,实属不易。 杨波突然心生懊悔,意识到一直以来,他只是在逃避,却没有想过要为眼前这女人分担那怕一点点的压力,说到底,还是太自私了。 “走吧。” 杨波长叹一声,扶着封雅雯上了马车,又道:“先说好,你可不能饮酒。” 封雅雯上了车,伸手便将杨波紧紧搂住,身体也依偎过来,蹭着杨波的肩膀,使劲点了点头。 封雅雯又笑了,真地在笑,是那种女人发自内心的幸福的微笑。 马车在得月楼门前停下,两人下了车并肩而行,立刻引来所有人的目光,人们开始议论起来,有个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这位系封夫人,她滴肚子,试管滴婴孩滴有。” 尼玛逼啊,那人说的是半生不熟中国话,听口音,是个小日本,难怪声音这么大,简直就是肆无忌惮嘛。 我忍... 杨波气得脸色铁青。 又听另外一个日本人在问:“试管系什么滴干活?” “就是一根管子,跟那啥..差不多。”一个大明客商模样的人主动搭了腔,两只手还在那儿比划。 “你们中国人滴,大大滴厉害。” 第一个说话的日本人一阵怪笑,冲杨波竖起了大拇哥。 封雅雯也听见了,她嘴角抽了抽,伸手挽住杨波的一只胳膊,愈发昂首挺胸地往前走,全然不在意这些人的胡言乱语。 这次晚宴,杨波特意把刘洋也叫过来,刘洋在去远洋航行之前,要在海南岛一带熟悉热带海洋的环境,最好直接从海南出发,保持纬度,一路向东,一路都是热带海洋,理论上,这条道可抵达橡胶树的原产地---南美。 而海南岛,是郑家的地盘,他们先认识认识,以后也好相处。 徐文爵、雷矬子和刘洋都到了,郑家兄弟还没到。 杨波黑着一张脸走进包间,封雅雯闪身也进了来,屋里的三人都是一愣。 徐文爵正在开口说话,杨波的一根手指便指了过来,表情严厉,吓得徐文爵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接着是雷矬子,刘洋倒是低头品着茶,恍若未见。 “难听的话,我听得多了。” 封雅雯开了口,一双美目环视一周,在杨波身边翩然坐下,“你们都是杨波的兄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也想听听。” “嫂子..” “弟妹..” 连刘洋都抬头说了句:“杨夫人。” 杨波扶额,低声吼了起来:“我和雅雯姐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封雅雯立刻截了话头,媚声问:“他们想的那样啊?” “这..” 杨波错愕道:“雅雯,我和你是清白的,你不能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啊。” “三弟,那有什么屎盆子?弟妹而已,多一个少一个,多大个事儿。” “三哥,你不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 众人正说着话,郑芝龙和郑芝虎到了。 杨波立刻起身,拱手相迎:“大哥,二哥..” 郑芝龙圆眼一瞪,责备道:“杨波,不是说了不准叫大哥了么?” “老板。” 杨波讪讪地叫了一声老板,脸上却是显得十分地不情愿。 怪只怪杨波是个穿越者,知道郑芝龙是个名垂青史的大人物,把人当英雄看,没了穿越者的心理优势,只剩下个快递小哥的心态,自然就落了下乘。 不要忘记,在现实中,郑芝龙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有人就有江湖,江湖中人别苗头都是轻的,打生打死,才是常态。 其他人,比如徐文爵就完全没有顾虑,在他眼里,郑芝龙不过就是被招安了的海寇,升参将又如何?屁都不是。 别看徐文爵对杨波低声下气的,换个其他人,他都懒得正眼瞧上一眼,杨波在介绍郑芝龙的时候,也就看在结拜兄弟郑芝虎的面子上,徐文爵才勉为其难地拱了拱手,连站都没站起来,而郑芝龙却对徐文爵执礼甚恭。 这就是差距。 徐文爵是魏国公世子,家世显赫,那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最后一个介绍的,是封雅雯。 “这是雅雯姐,封雅雯。”杨波摸了摸鼻子,说道。 杨波有些心虚,他和封雅雯的事不会也传到郑芝龙的耳朵里去了吧? 郑芝龙刚到沈家堡,试管的故事倒是听说了,只是不知道当事人就是封雅雯和杨波。 封雅雯和杨波坐在一起,她是杨波的女人? 绝美的容颜,胸前的两坨大面团,把衣襟撑得紧绷绷的,像是要爆裂一般,比之刚见过的那个柳絮,还要大上几号,倘若郑芝龙对罩杯有所了解的话,定然会说,一个是d罩杯,一个是f罩杯。 丰腴妖媚的身段,成熟的气质,万般的风情,瞟上一眼,从视觉上也能感受到那种难以抵挡的诱惑。 杨波后日便要跟沈燕青成亲,加上那个柳絮,杨波到底有几个女人? 这样想着,郑芝龙都有些羡慕嫉妒恨了。 不过郑芝龙毕竟是大哥级的人物,深知女人要紧,但事业更要紧,因为事业成功了,何愁没有女人? 郑芝龙不着痕迹地咽了几下口水。 他这次来,名义上是来杨波商议运粮事宜,顺便来参加杨波的大婚,但真正让他动心的,却是---火枪、火箭炮、黑虎炮。 这些东西,对他的事业十分地要紧。 问题来了,也就是这些东西,杨波概不外卖。 郑芝龙只打听到,杨波送了杨一鹏一百支火抢,当然,杨波已经答应杨一鹏一千支火抢的事儿,现在还没交付,郑芝龙也不可能知道。 郑芝龙得知杨波的酒量很浅,今日的晚宴也许是个机会,灌醉他,让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每样都能卖给他一些,就再好不过了。 有了火抢,火箭炮,黑虎炮,还怕不能仿制出来? 郑芝龙想的挺美,却错得离谱,就算都卖给他,他还真仿制不出来。 “哦,封夫人,呵呵呵呵。”郑芝龙呵呵笑道,随意地拱拱手。 “叫我姐。” “...” 郑芝龙一愣。 “我说,叫我姐。” 封雅雯斜乜了他一眼,又道:“刚刚杨波叫你大哥,你让他叫你老板,难不成你大哥都不愿意做?” 封雅雯早就看出郑芝龙有意跟杨波在别苗头,早看他不爽了,听闻称呼她‘封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有意要为难郑芝龙呢。 杨波知道封雅雯很不喜欢别人叫她‘封夫人’,雅雯应该比郑芝龙年长,叫声雅雯姐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徐文爵和雷矬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正乐不可支地瞧着,刘洋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只是闷头品茶,也不言语。 郑芝龙和封雅雯两人站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僵持着,包间里的气氛一下就尴尬了,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雅雯姐..” 郑芝龙终是抵挡不住封雅雯那双能魅惑人心的眼眸,败下阵来,苦涩地叫了一声。 “这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徐文爵笑得要死,拍手道。 第198章 人间正道是火枪 “先坐,茶..” 封万里和老侯应杨波之邀,一大早来到杨波在石庙东门的办事房,杨波见他们进来,只是简单招呼一下,又继续伏案写着什么。 梅仙儿闻讯赶来,为二位沏了茶,然后,也自顾自去忙了。 过了好一会儿,杨波起了身,也没跟他们说话,连看都没看一眼,手里拿着张纸头,走了出去。 封万里和老侯对视一眼,杨波这是在甩脸子? 老侯有些坐不住了,“东家,你看..” 封万里手里捧着茶杯,却没有要喝的意思,他也在纳闷儿。 如今,雅雯和杨波之间那件稀奇古怪的事儿已经大白于天下,甭管雅雯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来的,那也是杨波的种,杨波是孩子他爹,那我起码...也算是个岳丈吧。 把我叫来,又把我晾在一边,几个意思? 其实杨波也没走远,他始要把手里拿的手令交给陶世清,手令要求陶世清带几个亲兵,和罗汉的人马一道,封了福来客栈,把里面的住客全给抓起来,一个也不能跑掉。 杨波很快就回来了,从书案后面的一个角落,拿起一把火抢,端在手里掂了掂。 “咔咔咔..” 掀起保险盖儿,拉开枪栓,看了一眼弹仓,里面没纸弹,然后又合上枪栓,保险复位,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十分的顺畅。 “公子,不可。” 老侯大惊,吓得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弹丸可不长眼,老侯最是忌惮火抢,不由大声喊了起来。 “杨波,你要干什么?” 封万里惊恐地看着杨波,茶水从茶杯里溅出来烫了手,慌乱之间,茶杯啪地一声跌落在地上。 “你们怎么啦?” 杨波扭头看了他们一眼,一脸的无辜,人畜无害的样子。 杨波转身走到茶几前,手里还拎着那把枪,说道:“我不过是看看枪里有没有弹,你们慌个什么?” 又把枪递给老侯,又道:“这是在杀手长腿儿作案现场发现的那把火抢,你认识么?” 老侯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麻烦了,还是没瞒住,杨波似乎了解得很清楚。 老侯脸色煞白,哆嗦着接过那枪,瞅瞅封万里,没敢吱声儿。 杨波见他半天不言语,提醒道:“枪托下面有编号,你再仔细瞧瞧,是不是那一把?” “也罢..” 封万里掸了掸溅在袍子上茶叶末子,说道:“那个叫什么长腿儿的,确为我的人所杀。” 杨波一脸的好奇,问道:“为什么呀?” “说来话长。” 封万里叹了一口气,跟老侯抬了抬手,“老侯,你来说吧。” 老侯小心地把火抢放在茶几上,清了清嗓子,说道:“这长腿儿,乃是误杀,那一日,我们本是打算去杀左文灿的,可没想到...” 老侯原原本本地将那日的过程说了一遍,末了,还一脸愧疚地对封万里说道:“老奴熬了一辈子的鹰,却是让鹰啄了眼,连累了东家,老奴对不住啊。” “杨波,你都听见了,那左文灿知晓你和雅雯的事,我担心他把你们的丑事说出去...” “我和雅雯没有丑事..” 杨波气坏了,立刻抢白道:“伯父,雅雯是你自家闺女,您怎么能往她身上扣屎盆子呢?” 封万里见杨波换了称呼,松了一口气。 你们瞎折腾什么试管婴儿,费那事儿?还不如直接那啥了,真是不知所谓。 “咳..“封万里接着说道:“总而言之,我是雅雯她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左文灿败坏你和雅雯的声誉,什么也不做,我也没有恶意,谁人能想到事情会闹成现在这般地步?” 没恶意,只是打算把人杀了,封万里还真敢说。 “伯父,您请用茶。”杨波为封万里重新沏了茶,推到他跟前,又道:“您知道这不是重点。” “重点?” “福来客栈。” 杨波不再绕弯子,直接说了:“罗汉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他们要把福来客栈所有的住客都抓起来。” “公子,不可杀人,不可啊。”老侯扑通给杨波跪了下来。 “谁说我要杀人了?” 杨波没好气地斥道,一把将老侯拽了起来。 “不杀也不行。” 封万里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嚷道:“他们都是为钱庄催债的,你把他们都抓了,将来谁来为钱庄催债?你是大股东,当知这事关钱庄的收成。” 封万里,顿了顿,又道:“再说,他们自从来到沈家堡,除了误杀长腿儿一人,没干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 封万里这么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福来客栈的那些人,说起来是催债的,可在沈家堡的这些时日,他们似乎什么也没做啊! 就干了一件事,还搞砸了。 难不成,真如杨波所言,倘若按照杨波的那个什么理念经营钱庄,根本无需再上门逼债? 杨波不允许四通钱庄经营高利贷,所以现在钱庄对外放贷,大体上有两种。 一种是对小商小贩的短期贷款,看重的是抵押品的价值。 另外一种是长期贷款,长期贷款是抵押和信誉兼顾,偏重对方的信誉。 沈家堡的商贸眼下正处在飞速发展期,小商小贩大多是短期贷款,赖账违约的人极少,原因很简单,生意机会多啊,借贷的人很容易就能把贷款还上。 而长期贷款,都是大项目,比如梅仙儿的杨波的地产项目,水泥工厂,电站,韩赞周那边的皇庄项目,等等,封万里倒是不担心,因为傻子都知道,这些项目杨波都有参与,就凭沈家堡现在的发展势头,都能赚大钱,根本不用担心还不上。 不过最近,杨波也在和官府谈项目,这就太不让人省心了,众所周知,官府哪有信誉可言? 风险总是有的,钱庄做的是钱的生意,这行业诱惑极大,毕竟财帛动人心。 即便在后世,违约、赖账、构陷、欺诈处处可见,各种阴谋、阳谋屡见不鲜,有风险,但把坏账率控制在相当低的水平,扣除不良贷款,钱庄依然有丰厚的利润。 这就够了,用不着那种动辄杀人放火的逼债手段。 杨波见封万里突然停下不说话,便问:“封总,你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你的经营理念必须改变,不能再用暴力逼债。” 封万里摇摇头,说道:“据说你打算贷款给杨一鹏,用在淮安修路的项目上,官府,先不说靠不靠得住,咱也惹不起啊,老夫就问,将来杨一鹏要赖账,你打算怎么办?” “你以为我为什么敢接杨一鹏的生意?”杨波拿起茶几上放着的火抢,摇了摇,说道:“我有枪啊。” 封万里望着杨波,疑惑道:“难不成用枪就不是暴力?” “有道是,人间正道是火枪。” 杨波施施然在书案后面坐下:“我是明火执仗,行的就是正道,你们是偷鸡摸狗,行的是邪道,能一样吗?” “吁..” 封万里仰面朝天,长吐一口浊气,终是拿起茶杯,狠狠地灌了一口。 与此同时,在竹园,蒲佩瑶和沈燕青凑到一块儿,正忙着试穿大婚吉服。 这次大婚,女方的装扮、服饰由季婶和柳絮在张罗,她俩都在,还有不少丫鬟婆子在左右忙着侍候。 大红的绸缎开襟吉服,戴凤冠,着霞帔。 霞帔很是讲究,沈燕青的那件上面绣着销金大花,生色画绢起花的装饰,霞帔的两头呈三角形,下面各带一个金坠子。 蒲佩瑶是世子夫人,身份不同,霞帔的面料更为精贵,上面密密砸砸的都是金丝绣细碎小花,并有翠玉装饰,看上去雍容典雅,贵不可言。 两人终于穿好吉服,端坐在梳妆台边上的靠背椅上。 果然我大明衣冠,承日之华,便如彩霞般璀璨,凤冠霞帔,高端大气上档次。 只是,这两人也没想到,穿件衣服都这么累,坐在那里还不能动,稍稍一动,季婶就该来呵斥了,因为今日的只算是个预演,明日的才算正式的。 沈燕青拿起玻璃镜瞧着,左右扭扭小嘴儿,顾影自怜起来。 镜子里的她美死了,嘿嘿... 这时候,香儿来了。 香儿只是个陪嫁的丫头,自然没资格着吉服,不过她也偷偷换了件绣着红边儿的夹袄,发髻高高挽起,插上个金簪子,薄施了粉黛,轻点了绛唇,粉面桃花的感觉,却是比平素娇媚了几分。 “大小姐,李灵儿带到了。” 李灵儿就是先前在宁波被冒充杨波的吴金骗失去清白之身的那个女子,她爹是经营火纸的小贩,他带来一帮来自宁波的同行,眼下在沈家堡试验新法造纸。 雷矬子这次回来,顺便把躲在普陀山上做野和尚的吴金擒了来,让李灵儿来,是因为她一根筋,言称非吴金不嫁,可吴金被人断了臊根,太监了,只能去当和尚,还取了个法号,叫元成。 难不成,你要嫁给一个没了臊根的和尚? 沈燕青忙了这半天,累坏了,也懒得再管李灵儿的这桩破事儿,让杨波去处理得了。 “香儿,你去石庙找杨波来。” 沈燕青这么说着,突然扑哧笑了,“顺便也让他看看新娘子的模样。” “可是..”香儿犹豫着没动窝。 蒲佩瑶朝沈燕青递去一个白眼,抢白道:“青儿,你不知道有个新娘新郎成亲前不能相见的规矩么?” 沈燕青哧笑道:“又没说看我,让杨波看你不就成了?” “看我?” 蒲佩瑶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沈燕青近前,头上的金玉流苏发出清脆可闻的声音,亮晶晶的眸子看着沈燕青,嗲声道:“青儿姐姐,你就不拍杨波见了我,想换个新娘?” 沈燕青放下镜子,瞅着蒲佩瑶,‘哈哈哈’干笑三声,然后脸色突然转冷,向香儿斥道:“香儿,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第199章 你还是个人渣 香儿到了杨波在石庙东门的办事房,探头望过去,见杨波正在气头上,像是在跟人吵架?声音挺大的。 “我就问你,卢大头被杀,你身为火枪营代理营长,有没有错?” “属下知错,可是..” “没有可是,你无需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王水生,你也是个军人...”杨波抬手接过话头,拿手指向那人的脑袋,正色道:“军事以外的东西,不要多想,你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 “我们的队伍要扩编,火枪营你暂时不回去了,你去施工队挑人,把火枪营的精气神传给他们,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再带出一个火枪营来。” 罗汉的预备营加入火枪营序列,急需补缺,王水生要尽快再练出一个预备营来,倘若王水生表现不差,将来他的那个预备营也会转成正规的火枪营,这样就有了一千五百人的三个火枪营,才能应对越来越复杂的局面。 王水生愣了愣,他还以为会受到严厉的处罚,说不定杨波会让他离开火枪营呢。 为此,他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请求杨波,他宁愿在火枪营当一名普通士兵,也不离开火枪营。 火枪营是王水生的命,离开它,他什么都不是。 王水生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的‘处罚’,火枪营确要离开,但总归还要回来,而且是是以火枪营营长的身份回来。 王水生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挺直身体,啪地行了个军礼,“是,属下遵命 “大声点。” “是,属下保证为公子带出一个能打胜仗的火枪营来。” 王水生不是在说,是在吼,吼完了,便转身要走,却被杨波拦下:“等等。” “你去找罗汉,他刚抓了一批人,你把他们带走,让他们在工地干上几个月。” 香儿躲在角落里,见王水生‘咚咚咚’从屋里走出来,一出门,竟是偷偷地在抹眼泪儿? “姑爷到底说了什么,把个大老爷们儿整得哭天抹泪儿的?” 香儿觉得稀奇,正要进门,见梅仙儿已经走到杨波的书案前,香儿又缩了回去,这一次,她要听听梅仙儿跟杨波都说些啥。 “公子,你哪里学来这一套,那粗汉竟被你训得服服帖帖的?有趣得紧呢。”梅仙儿笑问。 “这个么,嘿嘿..” 这个不能说。 总不能告诉梅仙儿,他是跟电视剧学来着,说了梅仙儿也不能信啊。 杨波用的办法正是《士兵突击》里的办法,那个‘只有训练、只有冷血’的老a就是这么训人的,生生把许三呆都训成许三多。 “当兵的都是粗人,就得这么大声喊,大声骂,才成。” 杨波摸摸鼻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从抽屉里拿出那把左轮手枪,递给梅仙儿,“这个还给你,这回在盱眙,这枪还真救了我一命。” 梅仙儿把枪拿在手里端详一阵儿,突然脸红了。 “我听说公子还有一把七连发的枪?公子几时也给人家...打一枪嘛。” 梅仙儿说到最后臊得慌,垂下头去,声如蚊蝇。 还得说,梅仙儿为了梅家有后,真是...豁出去了。 杨波去了盱眙,梅仙儿就在琢磨如何能把杨波‘弄到手’,过去她顾虑太多,这种事儿要成,一是要有决心,二是要有勇气,前怕虎后怕狼的哪儿成啊,看人家封雅雯,那就是个榜样。 杨波听梅仙儿这么说,杨波的那张帅逼脸完全定格,张口结舌。 这是他和穆英之间的秘密,梅仙儿是如何知道的? 杨波缓过神来,终是问道:“穆英来信了?” “嗯。” 梅仙儿这才抬起头,偷眼瞧了杨波一下,说道:“穆英说在南京,她由二娘悉心照料,叫你不要牵挂,还说你就要成亲了,她很想你,还想你...那把枪。” 杨波一脸的黑线。 这种事,也是能往外说滴吗? 这也没什么,要知道她们可都是倚红楼的人,身处那样的环境,就算能守身如玉,要是没一点儿‘乐观’的心态看开些,人还不得疯掉? 杨波叹息一声,多少次,都说要给穆英写封信问候一下,可一忙起来便忘,这一回,待婚事一了,一定写。 “香儿..” 香儿伏在门口偷听,正纳闷儿半天没人说话呢,却让梅仙儿抓了个正着,梅仙儿不由惊叫一声。 香儿来了,杨波松了一口气,至少他可以不再回答梅仙儿的那灵魂一问。 “香儿,有事儿?”杨波问。 香儿进了屋,瞅了一眼梅仙儿,梅仙儿立刻面红耳赤,她心虚得很,跟杨波说的话,也不知道香儿听去了多少。 “我还有事,你们谈。”梅仙儿一溜烟儿跑了。 “姑爷,李福的闺女李灵儿来了,大小姐让你去竹园处理一下。” 李福就是那个经营火纸的小商人,他们在黄桥安了家,黄桥水源充足,正好合适开造纸厂。 杨波和香儿一道赶到竹园,走进尤素卿在竹楼一楼的住处。 外屋空无一人。 “人呢?” 杨波转身问香儿,却发现香儿也不见了,“真是莫名其妙啊。” 就在这当儿,突然听到里屋有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像是有花瓶落在地上一般,杨波正待走进里屋去,却见一个头戴红盖头、身着大红吉袍的女子被人从里屋推了出来,踉踉跄跄的,险些没摔倒。 里屋还传出一阵叽叽喳喳的嬉闹声。 “青儿?”杨波吃惊地叫了一声。 那女子没说话,慢慢往杨波这边挪。 “青儿?” 杨波又叫了一声,口气明显不善,他知道有那么个规矩,新郎新娘成亲前不宜见面,但说话总可以吧,沈燕青这是在耍宝,杨波就有些生气了,“李灵儿呢?” ‘青儿’依旧一步一步往前挪,肩膀抖得厉害,盖头下面,蒲佩瑶差点没笑死。 “杨波..” 沈燕青的声音,可声音是从里屋传出来的。 杨波感觉被人坑了,着恼道:“你谁呀?没来由的恶作剧,很有意思么?” 蒲佩瑶一把扯下头上戴着的红盖头,斜眼瞪着杨波,强忍着不要笑出来。 沈燕青也由柳絮搀扶着,打里屋走了出来,头上也戴着个红盖头。 “杨波,你是猪啊,连自家娘子都能认错?” 听口气,沈燕青很生气的样子。 “就是。” 柳絮笑够了,才跟杨波瞪眼,说道:“杨波,你知道要把新娘子扮上,得费多大功夫吗?青儿姐姐折腾了一上午,累了个半死,特等让你瞧瞧,未曾想还真有人认错娘子的,哎呀,不行了,让我再笑一会儿,哈哈哈哈。” 沈燕青和蒲佩瑶还打了个赌,蒲佩瑶认为,如果她代沈燕青先走出来,杨波肯定认不出,沈燕青坚称杨波认得出,偏偏杨波就没认出,这就尴尬了。 这赌,沈燕青输了,能不生气么? “咳,谁会想到佩瑶也在这里?” 杨波瞅了瞅蒲佩瑶的发髻,整个一朵硕大的黑牡丹,造型极其复杂,还有什么金缕丝钗啊,翠梅花钿儿啊、金笼坠子啊,一大堆的零碎儿,单是这发饰,要侍弄好,就不容易,遑论还有零碎儿更多的大婚吉袍,一套装扮下来,可不就得耗时费力? 人说,女为悦己者容,新娘装扮一新,新郎却认错了人,也难怪沈燕青不高兴。 杨波这么想着,便陪上个笑脸,说道:“青儿,今日我是大意了,再仔细瞧瞧,你和佩瑶哪儿哪儿都不同,衣服不同,手脚也不同,我哪能认不出啊。” 沈燕青把身子别到一边,还在生气呢,蒲佩瑶斜眼看着杨波,一副挑事儿的模样,说道:“真的么?” “那当然。”杨波信誓旦旦。 单就身材来说,两个人身高差不多,体态也大差不差,罩上吉服,盖上盖头,还真是不好认。 可是,两人的吉服不一样,蒲佩瑶的身份高贵,吉服明显要高上一个层次,但在杨波看来,其实不相伯仲,甚至沈燕青的生色画绢起花的霞帔看起来,更合杨波的审美。 前胸? 两人今日都是高高耸立的d罩杯,看来柳絮也没闲着,两人都戴上了胸罩。 好在两人的手明显不同,沈燕青的手指是细长型,蒲佩瑶的双手则是温玉型,单个手指的形态,就像小号的胡萝卜,前面尖尖的,这就很容易区分了。 接下来,便是李灵儿的事了。 这是一桩旧事,源于杨波答应李福,帮他找到吴金,如今找到了,不过已经物是人非,那吴金被仇家给阉了,现在是个野和尚,给雷矬子抓了来,安置在南区的一个民居里,有人看着。 吴玉儿是吴金的姐姐,这事的处理不能少了她,杨波和香儿赶到之时,郑芝虎和吴玉儿已经到了,显然,她和吴金已经谈过了。 杨波上下打量了吴金一番,眉眼倒是和他三分像,难怪当初他要假冒杨波。 吴金剃了个光头,双手合十,两条腿盘坐在地上,还像那么回事儿,元成和尚。 杨波问吴玉儿的意见,吴玉儿说,既然吴金坚持做和尚,便由得他。 李灵儿见到的是个和尚,而且是个太监和尚,也不再坚持非吴金不嫁,但又言称要去尼姑庵当姑子。 李灵儿虽是被吴金破了身,可也不见有身孕,人又生得不差,完全可以再嫁嘛。 郑芝虎也是这么劝的,可李灵儿作得很,执意不听。 元成似乎很赞成:“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杨波没好气:“元成,你善的什么哉?” “这位女施主,想嫁之人正是杨公子您啊。” 元成抬头看了一眼杨波,说道:“不信,只要施主开口,哪怕是做妾,她也愿意。” 众人都齐刷刷地看向李灵儿,李灵儿看着杨波,两眼熠熠生辉。 “胡闹。” 杨波哭笑不得。 “李灵儿,你凡心未净,当的什么姑子?” 杨波突然想起来古农来,古农三十多岁人了,还没娶媳妇,便问香儿:“香儿,这李灵儿长得不差,嫁你大哥如何?” 香儿没想到杨波突然这么说,脸上的表情顿时复杂了,还没忍住,哧儿地笑出了声,瞧了一眼李灵儿,说道:“好,我跟我大哥说说看。” 李灵儿脸上的神色顿时暗淡了下来,倒也没再说要当姑子。 “至于你元成,我打算让你去做碧云寺的主持,你意下如何?”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切莫玩笑。” 杨波蹲下来,盯着吴金,目光灼灼:“我可没开玩笑。” 元成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却是不言语。 “你还是个人渣。” 杨波起了身,大笑几声,说道:“不过,我就是要让你去做碧云寺的住持。” 第201章 道路既阻且长 一曲听罢,感觉怪怪的,偏偏却拨动了人的心弦,沈燕青止不住流下了热泪,好在有红盖头遮住,别人也看不见。 沈燕青迫不及待地想要捧起那张可爱的脸庞,再端详一番,她第一次觉得这红盖头真是碍事。 杨波啊,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竟能唱出如此这般的歌子? 那调调既熟悉又陌生,有点儿像冯梦龙的时令小曲《月儿弯弯照九州》,苏洛儿就经常唱,沈燕青也听到过。 杨波的歌子要婉转得多,凄苦得多,当然也美好得多,即便沈燕青是个女汉子,闻听之后,竟也泫然泪下。 杨波所唱乃是后世的《天涯歌女》,这曲子也是由江南一带的民歌调子改编而来,冯梦龙的小曲儿亦是如此,听着熟悉不奇怪,听着陌生那就对了,因为这曲子的作曲可是大名鼎鼎的贺绿汀,沈燕青不可能认识。 “带我上花车,快..” 沈燕青想和杨波单独说话,感知到杨波走到身边,一把拽住他的手,便要往外走,俎掌柜立刻飞奔过来,啪地一掌打在杨波的手腕子上,呵斥道:“杨波,你这是猴急上茅房,还是猴急上洞房呢?” “嗨,我..” 杨波气坏了,这俎掌柜也太毒舌了吧,却又不好发作,俎掌柜命两个好命人儿和几个健妇过来,好命人儿扶沈燕青沿着红毯走向花车。 按规矩,新娘在未到夫家之前,头不能见天,所以头上要盖上盖头,脚不能沾地,所以得由几个健妇抬着上花车。 沈燕青上了花车,车内一股子硝烟味儿,这是因为刚在车厢内燃过一只爆竹,谓之‘搜轿’,据说这样可以辟邪。 干干净净的新娘子上了干干净净滴大花轿,只是今日的是马车罢了。 杨波翻身上了马,身后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也有求吉利的寓意。 花车就在震天动地的鞭炮声中,驶出了竹园。 沈燕青在马车上坐定,急道:“杨波,你刚才那歌子..” “你是针,我是线,今晚洞房把你穿,嘿嘿..” 沈燕青在盖头里,气得直瞪眼,心道:“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这坏东西都在想什么呢?” “杨波,你靠近点儿。” “好,嘿嘿..”杨波小声嬉笑道,拨了马头,朝天笑大概也知道这是高难度的动作,就有些不情愿,杨波好不容易才将脖子伸过去。 沈燕青伸手摸了摸杨波的脸,抬手便是一巴掌。 “噫..” 周围围观的群众正踮着脚尖儿望这边看,这一幕当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大家都替杨波感到肉疼,然后齐声哄笑。 这一巴掌倒是抽得不重,可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感极强啊,杨波有些着恼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沈燕青撇撇小嘴儿,红盖头挡着,杨波也看不见。 “我问你,马道长到底是你什么人?” “我师父啊,怎么滴?” “那..在海上,救你上船之前,他就是你师父?”沈燕青目光灼灼,奈何还是看不见。 “是啊。” 马道长是杨波在大学里的化学老师,杨波倒也没撒谎。 “你是辽东人?” “是啊。” 杨波前世是大连人,按现世的说法,确属辽东。 沈燕青闻言,一时之间,感慨不已。 杨波是辽东人,现在辽东陷于建奴之手,杨波感同身受,唱出“家山北望,泪呀嘛泪沾巾。”这样的歌子,就不出奇了。 难怪杨波一直处心积虑要去辽东。 乐水也是辽东人,难怪杨波一直跟她腻在一起。 “杨波,你去叫乐水过来,我有话跟她说。” “让乐水过来?现在?” 杨波皱起了眉头,瞧着沈燕青,就是一个大红盖头,也没什么反应,无奈之下,又往队伍的前前后后瞅了又瞅。 这是一支庞大的迎亲队伍,街道两边挤满了人,让乐水过来,队伍就得停下,说得倒是轻巧。 “青儿,这里停车不易,你要说什么,我过去传话就是。” “少啰嗦,快去。”沈燕青声音大了几分。 “好吧。” 天大地大,今日新娘子最大,无论沈燕青抽什么风,都只能由着她。 这事儿还得找俎掌柜商量,总不能花车停了,吹鼓手还在前面可劲儿地吹着往前走,把花车抛在后面就闹笑话了。 “燕青疯了吗?也不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时候?” 俎掌柜果然很不满。 杨波一摊手:“我也是这个意思,可青儿她不听我的,还打我。” “出息!” 俎掌柜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还没成亲就惧内惧成这个样子,当街被媳妇儿打耳光,倘若老夫是你,就一头撞死。” “打死亲,骂是爱,这个你不懂。”杨波老脸一红,兀自强辩道。 俎掌柜一脸嫌弃地瞅着杨波,可杨波说的对,今日就是新娘子说了算,也只好安排:“你让这几驾车先停下,我到前面去看看。” 马车都停了下来,看热闹的群众不知出了什么变故,顿时兴奋起来,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最喜欢沈燕青的那驾花车,那车拾掇得太美,谁都想凑近看一看,摸一把,权当沾沾喜气儿了。 乐水、杨若菲、苏洛儿,还有那个杜十二娘都挤在花车后面的第二架马车上。 “乐水,你青儿姐姐有话跟你说,这大街上的,可耽误不得,你快去快回。” 乐水指了指自家的鼻头,惊问:“我?” “快去。” 乐水下了车,匆匆赶去找沈燕青。 杨波瞥了一眼车里坐着的杜十二娘,杜十二娘腾一下脸红了,垂下头去,杨波心里埋怨沈燕青,心真大,杜家送上门来的妾,她也敢收? 苏洛下了车,走到杨波的身侧站定,瞧着杨波的侧脸,像是会读心术一般,猜中了杨波的心思,撇了撇嘴儿,说道:“你家那母老虎怕是看上人家的银子了,杜家可是大明数一数二的盐商,我若是青儿的话,我也得收。” 杨波闻言,扭过脸来,奇道:“青儿缺银子?” 苏洛儿一嗮:“这商场也是江湖,古话有言,冤家宜解不宜结,多个朋友多条道呀。” “哎..” 杨波轻叹一声,正待要说话,不料一个小姑娘哭喊着从人群里跑过来,拦都拦不住,“杨公子,我也想打你一下。” 苏洛儿手疾眼快,将那小姑娘拦住,好说歹说,小姑娘这才抹着眼泪儿回到人群里去,小姑娘刚走,一个好命人儿走到杨波身边,二话不说,在杨波脸上揪了一把,撒腿便跑,一边跑,还一边喊:“我掐到杨波啦。” “哧...” 苏洛儿哧儿笑出声,揶揄道:“杨大公子,你可真是讨人爱啊。” 杨波捂着脸,额头上起了黑线,不过仔细想来,他还真是个香饽饽啊。 苏洛儿嗔道:“可是棋社这边,你就不能多费点儿心?” 苏洛儿显然是在抱怨,杨波把棋社这摊子事儿交给苏洛儿之后,很少再过问,他也是忙,棋社的事儿都是苏洛儿一个人在操持,梅氏杯还有短短月余,便要开赛了。 苏洛儿这么一说,杨波感到心有愧疚,歉意道:“来时,我特意看了下问乡棋社的主楼,下面三层已经完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误不了梅氏杯的比赛。” 在杨波的规划里,问乡棋社是石庙标志性的建筑,只是水泥产出实在太少,用到的地方又太多,南溪河上游的水电站也很重要,水泥供应不及,多少耽误了棋社的工期。 “明日,明日我去现场,亲自过问一下。” “明日你大婚后的第一天,我可不想惹青儿抱怨。” 杨波的信誓旦旦却招来了苏洛儿的一通白眼:“你心里还记得有个棋社,便是有心了。” 苏洛儿瞟了一眼杨波,心道:“也不知这坏家伙,还记不记得有个苏洛儿整日里为他卖命呢。” “我记着呢。” 两人正说着,乐水回来了。 “乐水,你青儿姐姐都跟你说什么了?”杨波好奇地问。 “不告诉你。”乐水嫣然一笑,爬上了马车。 杨波悻悻然,正欲打马而去,乐水却又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朝天笑跟前,小声对杨波说道:“青儿姐姐说,她不会把师兄从我身边抢走的,让我不要担心,还抱了我,抱得好紧,嘻嘻...” 就这? “败家娘们儿。” 杨波骂了一句,乐水却不高兴了,在杨波的大腿上拍了一记,小嘴儿还不饶人,“师兄,我不许你骂我青儿姐姐,哼..” 一个大神经,又来一个小神经。 车夫们大声吆喝起来,队伍开始动了,杨波还得去侍候沈燕青那个大神经。 可吃瓜群众早已把沈燕青的花车团团围住,还有人不断地往前挤。 喇叭在滴滴哒哒地吹着,这会儿听起来十分地刺耳,朝天笑很不耐烦,朝天吼吼儿乱叫,其他的马匹像是受到了感染,也纷纷‘希律律’地齐声应和。 俎掌柜跑过来赶人,喊道:“走走走,没见过娶亲还是怎么滴,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没见过啊。” 众人不肯走,有人还顶嘴了。 天早已过午,杨波饿得慌,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叫。 队伍这一停,这通往洞房的路便堵车了,既阻且长。 现场人潮涌动,马鸣不断,马车行进的速度比蜗牛还慢,怎地一个混乱了得,想要快起来,谈何容易? 得月楼的人也在焦急地等待。 何起风和徐文爵的迎亲队伍先后都到了得月楼,两人各自向花车射了三只无头箭,季思齐和蒲佩瑶也都跨了火盆,由得月楼正堂大门踩着麻片儿铺就的‘红地毯’,进入得月楼的后院。 按照设定,入了得月楼,规矩便依照‘入得夫家’的规矩来。 ‘红地毯’上面撒了一层豆子,这风俗源于汉代,据说能压煞,谷豆是多子植物,也有多子多福的寓意,至于麻袋片儿,因为‘袋’同‘代’的音,所以也有新人踩过麻袋,是要传宗接代的意味在里面。 麻袋‘红地毯’从前堂一直铺到后院,后院里放着一张天地桌,桌上放着大斗、尺子、剪子、镜子、算盘和秤,镜子当然是石庙新出的玻璃镜,此谓“六证”。 意思是新娘子入得夫家,便要知晓家里有多少粮食、多少布、容貌如何、账目是否清楚?就是说,从现在起,新人就要学习当家,不能当家不知材米油盐贵,要勤俭持家,那么个意思。 两位先到的新人被送到望江楼一个预先定好的客间稍事歇息,待杨波和沈燕青一到,成亲仪式就可开始了。 可这一等,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成国公是主婚人,魏国公是新人徐文爵的父亲,苦等杨波不来,干脆走到外面,在得月亭附近散步。 既然是得月楼,这一带的地场儿自然是宽阔,芳草萋萋,林木都绽了新绿,南边是南溪河,岸边红花逐绿水,垂柳弄姿,水面上白帆点点,风景宜人。 两人走着聊着,直到韩赞周手里拿着个册子来找魏国公禀报。 第202章 憨憨沈世魁 用杨波的话说,三对新人一起成亲,便是集体婚礼。 这是新鲜事,以前没见过,难免不顺利,有些事始料未及,比如杨波一方的礼单,就特别长,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杨波在沈家堡的人缘极好,还有‘居者有其屋’的收益者,其他普通老百姓,大多随了礼,有的只是送来几个铜板,但礼轻情意重,也是人家的一点心意。 军队除了方立春这个级别的,倒是没来其他人来,因为杨波不许。 徐家的客人多在南京,多数人直接把礼品送到南京府上,可来到沈家堡的地头上,对杨波也要表示一下,也都随了礼,这样以来,来到沈家堡的徐家这边的客人实际上也是杨波的客人。 何起风和季顺一方,更不用说,他们家的客人几乎都是杨波一方的客人。 这样以来,杨波的礼单就很长了,原先安排的人手不够用,这时候,韩赞周自告奋勇,当起了临时的知客,负接待宾客,安排客人的坐席,住宿,最重要的,是把客人的随礼都记录清白,三家混在一起,千万不要弄混了。 韩赞周是京里来的太监,是皇帝身边的人,身份特殊,跟徐家禀报的事儿,舍他其谁? 杨波姗姗来迟,韩赞周也着人去问了,回来说是街上看热闹的人太多,水泄不通,马车寸步难行,还得等。 相比之下,何起风和徐文爵这边就没那么多人,老百姓都去看杨波和沈燕青那两口子去了。 韩赞周早知杨波在沈家堡人缘极好,可没想到沈家堡的老百姓这么喜欢杨波,让他叹为观止。 这并不妨碍韩赞周见到徐宏基和朱纯臣之后,对杨波一通抱怨。 “哎呀,二位国公爷,杨波让您二位就等了,咱家对不住啊。” 韩赞周说话都以东道主自居了,装出一副对杨波很生气的样子,说道:“这杨波太过分,咱家以后还得好好管教管教他。” 徐宏基一摆手,笑道:“不急不急,横竖入洞房的是他们。” “就让那几个小子着急去吧。” 成国公朱纯臣哈哈大笑起来,又对韩赞周说道:“客人都到齐了吧?” “该来的都来了,这是徐家来客的礼单,请国公爷过目。”韩赞周把手里的册子递给徐宏基。 “相文啦,辛苦你啦。” 礼单不能马虎,徐宏基一行一行地看着,一份大礼引起了他的注意。 东珠二十颗、紫貂两件、虎皮一挂? 徐宏基眼睛一亮,心里已然自动换算成了银子,这份礼价值不菲啊! 再看送礼之人,惊道:“辽东沈世魁?” “是啊,有个叫沈世魁的,说是东江军镇毛文龙的一个参将,可印信只是个游击将军,像是个粗人儿,咱家有点儿印象。” “他人呢?” “在大厅里坐着,正饮茶呢。” 这个沈世魁,徐宏基没见过,但听说过。 这人有个美若天仙的女儿,名唤沈冬儿,沈世魁将自家闺女献给总兵毛文龙做妾,从此便攀上了高枝,深得毛文龙信任与重用,眼下只是个游击,全岛上下,包括毛文龙,都称呼他为“沈太爷”。 东江镇总兵毛文龙本是杭州人士,所谓东江,便是后世朝鲜的皮岛,十几个平方公里的海岛,岛上草木不生,军需补给都要从江浙走海上运来,东江和江南一带商业上过往甚密,沈世魁是商贾出身,又是毛文龙的心腹,所以军中的生意都是他在经手,南京徐家跟东江镇也有生意来往,自然知道这个人。 早年,沈世魁干过牙行的买头,做的是牛羊这类牲畜的买卖,干这行,靠得是信息不对称,赚的是差价,说白了,就是要会忽悠,人得奸诈,老实巴交的,很难赚到银子。 后来,建奴来了,牙行的生意干不下去了,便投奔了毛文龙,算是从了军。 沈世魁不通文墨,干过不少糗事,一时传为笑谈,徐宏基也听到一耳朵。 还有徐宏基不知道的,就在今年六月底,袁崇焕便要去东江,祭出天子剑,斩了毛文龙,从此以后,东江镇便陷入无休止的内讧之中,兵变不休,军中大将逞勇斗狠,相互残杀,东江镇的战略地位在朝廷眼里,每况愈下,几年以后,接任总兵黄龙兵败旅顺,自杀殉国,一番血腥争斗之后,沈世魁如愿以偿,当上了东江镇总兵。 毛文龙被杀一事,对此后的东江镇产生了深远影响,攸关大明的生死存亡,令后世之人,痛心不已,唏嘘不止。 人心散了,队伍便不好带了,古来如此。 崇祯九年,清军攻克东江镇,沈世魁被清帅阿齐格生擒,但宁死不降,被推出斩首,枭示旗下。 这么说来,沈世魁至少是个有气节的枭雄。 朱纯臣奇道:“毛文龙的人大老远从辽东到了沈家堡?” “这个沈世魁,我听说过,是个混不吝,在东江也算是个人物。” 徐宏基右手的册子轻敲左手,说道:“相文,烦你再跑一趟,让他来得月亭一见。” 就冲人家送来的一份大礼,徐宏基也不能不见。 朱纯臣笑道:“也好,横竖杨波那小子还没到,闲着也是闲着。” “好嘞,咱家这就去。” 韩赞周屁颠屁颠地去了,不大一会儿,便领着一个人来,到了得月亭。 “小将沈世魁拜见二位国公爷。” 来人低着个脑袋,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举过头顶,行的是军礼。 徐宏杰笑道:“我们两个非是军武之人,你行的什么军礼,起来吧。” 沈世魁抬起头,却是没起身,大声道:“二位国公爷乃是我大明开国大将之后,系出名门,小将高山仰止,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二位国公是前辈,小将乃是晚辈,行此军礼,并无不可。” 沈世魁一口一个小将,可看年岁,四十出头了,都尼玛比成国公年岁还要大,这人还顶上嘴了,单膝跪着不肯起来。 “呵呵呵呵..” 成国公也乐了,上前扶了一把,“你倒是个有趣的人,起身吧。” 沈世魁这才站起来,这人生得虎背熊腰,此时却哈着腰,频频冲亭子里的三人点头,其状惹人发笑。 这人生个麻脸,酒糟鼻子豹子眼,络腮胡子大嘴巴,面相凶恶,但神色却甚为恳切,倒是恭顺得很。 “坐..” 徐宏基指着对面一个空位让座,沈世魁刚要坐下,却瞅见韩赞周手里拿着个拂尘,站立一旁,玩味儿地看着他,赶紧往后退一步,讪笑道:“小将还是站着说话,嘿嘿..” 韩赞周笑道:“你个憨憨沈世魁,国公让你坐,你就坐,你瞧咱家做什么?” 沈世魁这才坐下,只是坐了三分一个屁股,两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小姑娘都爱这么坐。 “沈世魁,你大老远自东江赶来,怕不是只为小儿的婚事而来吧?”徐宏基眯眼打量了一番沈世魁,终是开了口。 “国公爷,小将确是为世子大婚而来,凑个热闹,就当来见个世面。” 沈世魁的一只大手揪着乱蓬蓬的络腮胡子,神情十分地纠结,吞吞吐吐地说道:“只是...只是我那女婿..” “你女婿又是何人?”朱纯洁臣好奇地问。 “他那女婿不是旁人,正是东江总兵毛文龙,毛大帅呀。” 徐宏基听说过沈世魁献女沈冬儿给毛文龙的事迹,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世魁,毛帅有何交待,你但说无妨。”徐宏基佯怒道。 “这个..我那女婿说,沈家堡出了个奇人,在东江传的神乎其神,据说是个有三头六臂的哪吒...” 余者三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韩赞周撇嘴道:“哪有什么三头六臂,就是个普通人儿,刚还在大街上,还让自家媳妇儿抽了一耳光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杨波当街挨耳光的事,韩赞周是绝不会放弃任何外传的机会的,他就是这么八卦。 沈世魁左右瞧着三个人,一脸地茫然。 徐宏基一挥手,说道:“杨波是有些本事,但也没那么神,你接着说。” “我那女婿说,杨波会造枪炮,且是自来火的那种,他让小将顺便也瞅瞅,能不能弄些回去,我那女婿说,此乃军机大事,不宜对外张扬,可在小将看来,二位国公都是我大明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瞒谁也不能瞒您二位国公啊,您说是不是?” 韩赞周也顺便拍个马屁,笑道:“算你还识些眼色,没准儿两位贵人还真能帮上忙呢。” “那是,那是...” 沈世魁忽地又站起来,对两位国公长长一揖,说道:“不是小将吹牛, 倘若我东江有了杨波的枪炮,定能将那贱奴杀个血流成河,生擒那贼酋,扒了他的野猪皮,为我辽东无数冤死的军民报仇雪恨,请国公成全。” 果然,又来一个要枪炮的。 徐宏基和朱纯尘对视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只听到亭外有人在叫喊。 “哎呀,二位国公啊,我刚和怀远侯说了几句话,回头就不见了您二位,原来是躲在此处享清闲,让我一通好找。” 杨一鹏匆匆走进亭子,没理会沈世魁,只是向两位国公说道:“杨波迎亲回来了,走吧您二位?” “相文,你们就那啥..“ 徐宏基用手指着沈世魁,对韩赞周说了一句,起身就走,朱纯臣紧随其后,跟着杨一鹏匆匆而去。 正说到关键时刻,人走了,沈世魁懊丧地一剁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韩赞周瞧着沈世魁,此人虽是个憨憨,倒也有一片赤子之心,跟杨波讨要枪炮,还不是为了打败穷凶极恶的建奴,报效朝廷? 韩赞周倒是单纯得很,当然,很多事,韩赞周也不知道,此人若是没有些手腕,几年以后,能当上东江总兵么? 韩赞周暗自打定主意,要帮这人一把,韩赞周自认为跟杨波交情匪浅,在杨波面前,他还是能说上话的。 两人回到大厅,婚典已经开始了,大厅里挤满了宾客,郑芝虎和郑芝龙两兄弟的坐席刚好在门口,郑芝龙也是个军武之人,韩赞周便将郑家兄弟介绍给沈世魁。 沈世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只是随意地拱拱手。 “沈兄,莫非也是为枪炮而来?”郑芝龙问。 “小兄弟,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 沈世魁两眼一蹬,露出凶相,跟刚才的作态,判若二人,把个韩赞周吓了一跳。 郑芝龙那么说,显而易见,郑家兄弟也是为了枪炮而来,那就是潜在的竞争对手,就用不着跟他客气,沈世魁不愿意再搭理郑家兄弟,径直回到自己的坐席。 台上,成国公正在主持婚典。 郑芝龙听到有人扯着嗓门儿在喊‘拜’,拜就是磕头,又在喊‘兴’,兴当然是起来,也不知道仪式进行到哪一步了,因为他的心思完全不在婚典上。 郑芝龙冷眼看着沈世魁离去的背影,对郑芝虎说道:“虎仔,枪炮的事儿,我们得抓紧了,你明日便去找杨波,毕竟你们是拜把子兄弟。” 第203章 白云苍狗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窗外一声喊叫,把杨波吵醒了,是徐文爵那厮,来找杨波一起爬山的。 这货...简直了。 昨晚大家都是新婚第一夜,春宵苦短不懂么? 想跟自家媳妇儿多缠绵一阵儿,行不行?真是的。 杨波嘴里嘀嘀咕咕,一骨碌爬起来,枕边的美人儿已不见踪影。 沈燕青早已穿戴整齐,正翻箱倒柜地折腾着什么,梳妆台上,放着一块四方折叠的白色丝巾,上面隐隐有星星点点的樱红。 为怜流去落红香,街将归画梁。 这丝巾上面是处子之血,代表女子的贞洁。 这世代对这个要求极高,如果发现女子不贞,麻烦可就大了。 这是女儿家的大事,沈燕青也不敢马虎,按理丝巾还要拿去给女性长辈过目,可杨波的父母不在沈家堡,身边也没有杨门的族人,拿给谁看啊。 沈燕青这么折腾,怕是要先把箱子腾空,将染上落红的丝巾藏在箱底。 沈燕青听到动静,扭头见杨波正盯着那丝巾看,嘴角带着一丝颇多玩味的笑意,立刻奔过来,一把拿过那丝巾,藏在身后。 沈燕青一对大长腿,平素走路都是大步流星,这会儿却是往里收,看着有些别扭。 杨波不由关切地问道:“三娘,你..还好吧?” 叫三娘,是因为昨晚沈燕青是梅花三度开,昨晚杨波都这么叫了,她还挺高兴,现在,沈燕青却一点儿也不领情。 “叫夫人。”沈燕青转过身来,眼瞅着杨波,似喜似愠。 一双柳眉,在琼鼻之上眉端稍重,两眉距离相对也近,向上斜飞,这样的眉头显得有英气,脸上一丝潮红尚未消退,玉颊生晕,明眸如一汪春水,透着一丝丝娇媚,一丝丝羞涩,微微上翘的嘴角,却是让她多了一份无谓的感觉,显得别有韵致,大概就是那种魅惑的风情,成熟的气质。 一夜之间,巫山云雨,熟女就是这样练成了。 “杨波...” 徐文爵在门外又喊叫起来。 沈燕青在床沿上刚坐下,本想给杨波一记小耳光,可摸到杨波的脸,细皮嫩肉的,唇红齿白的一张帅逼脸,又实在不忍,便摩梭起来。 听闻徐文爵在门外喊叫,沈燕青没好气地冲外面吼道:“你个死胖子,嚎丧呢。” “夫人..” 杨波快速地穿上那套晨练专用的短衣衫裤,早起耍一趟长刀,再去爬山,是个不错的习惯,何况还有个催命鬼在门外催命,杨波虽是困意未消,咬牙也要坚持。 “我得走了,昨日跟人约好,今日还要见几拨客人呢。” “道长留下来的青蒿素快用完了,杨波,你得尽早做出新的来。” 沈燕青小心收好那方丝巾,看来是打算等杨波走了再拾掇,提醒道:“还有针头。” 杨波忙不迭地点头:“嗯嗯,记下了。” 针头是注射器用的,石庙有玻璃,做出注射器并不难,难的是针头。 沈燕青得知人有四种血型,着急想要拿人试验,已经催了杨波好多次,要他做个注射器出来。 针头很细,内里中空,需要用上拉丝的技术,可中间有个孔洞,就难了。 石庙早有拉丝技术,用来绕制发电机的机枢线圈,所用铜线便是拉丝而来。 针头是空心的,就很麻烦,需要开发新的拉丝技术,杨波已经交待老扈在做了。 老扈原是做绣花针的,唐宋以来,古人就知道用拉丝技术制作绣花针,希望老扈能想出办法来。 杨波和徐文爵一边跑,一边说着话儿。 “三哥,你昨晚...有没有那啥?” “我名叫杨三郎,盛名之下,岂有虚士?” 徐文爵闻言,不由放慢了脚步,惊道:“三郎?什么..什么三郎?” “三郎么,就是二郎加一郎,懂不?” 杨波嘿嘿一笑,招呼徐文爵跟上,又道:“文爵你老实交待,你几郎啊?” “我...就一次。” 徐文爵神色黯然,咬牙说了,可内心一阵苦涩,就那一次,也不知成了没有。 “哈哈哈..” 杨波神采飞扬,脚下生风,加快了步伐,一边跑一边说道:“文爵,你还得多爬山啊,你这样可不行啊,不能让佩瑶满意。” “.....” 太阳升起了,阳光穿过一道长长的彩云,霞光万道,那彩云绚烂多姿。 杨波和付满,还有徐骥,三人来到石庙门前的工地上,石庙的两个学堂,问乡棋社的问乡楼,杨波自家的府邸,都在这一带。 眼前这坐建筑物就是未来沈家堡处理公事的衙署,类似后世政府办公大楼的角色,只不过没有大楼,顶多就是个小二层。 就算是公署吧,主体建筑已然完工,内里尚需装饰一番,付满将来就在此地署理办公。 之前,沈家堡的人丁也就两三千人,多数是沈继之早年在闻香教军中的部下和家眷,谈不上什么治理,如果说有,那就是军管,就像罗汉在工地上做的那样,对违法犯禁者的处置,动不动就剁手剁脚,或者干脆赶出沈家堡,乃至鞭挞至死的也不少,太过严酷。 现在,沈家堡的外地人越来越多,且以流民为主,他们多数都要在沈家堡安家的,管治也要跟上,有些事情必须做出改变。 罗汉的预备营改编成正规陆军火枪营,便是个机会。 付满在梅镇干得不错,杨波调他来沈家堡坐镇公署,署理沈家堡的政事,梅镇则交给卢寅时,孙进义辅之。 请徐骥来,是要在他的那帮教书先生里,挑出几个熟悉大明律法的人来,充任付满的助手,之所以参考大明律法,是因为沈家堡毕竟还在大明的治下,不能完全另搞一套,不过,沈家堡的体例刑名也要按杨波的要求做适当的调整。 律令调整之后,经杨波审核批准,便可施行,杨波的想法是,暗戳戳地,只做不说,无需太过张扬,以免引起朝廷的不满。 杨波还打算把桃花岛的贺金彪调来组建城防营,卫戍沈家堡、梅镇、黄桥三地的安全,待拿下舟山,舟山要另设军港,何起风率陆战营在舟山长期驻守。 徐骥为杨波推荐了两个人,一位是那个跟韩赞周打过架的李西华,另外一位就是朱之瑜,朱之瑜前日还说要去盱眙考察合作社来着。 付满对徐骥一揖到地,说道:“徐先生所荐之人都是学富五车的干才,来做在下的佐官,在下事在惶恐不安啊。” 徐骥连连摆手,言称:“付先生,你过谦了,过谦了。” 杨波笑道:“付先生,徐先生可是有学问的,你不光是要依仗徐先生所荐之人,日后遇事不决,也要向徐先生请教,大事还须跟我岳父大人通个气。” 几个人谈完正事,杨波记起有些日子没见着徐家大公子徐尔觉了,便问了一句。 杨波不提还则罢了,提起徐尔觉,徐骥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徐尔觉吵着闹着要乘船出海,说是去寻找新大陆,尽管徐尔觉也说了,这不关杨波的事,因为杨波也不同意。 可没有杨波对刘二的安排,何来徐尔觉这般胡闹? 杨波就是始作俑者。 就徐尔觉那轻狂的性子,扔海里喂鱼还差不多,还要去寻找什么新大陆? 徐骥自然是坚决反对,可徐尔觉给他远在京城的爷爷去了信,他爷爷就是当朝礼部尚书徐光启,要他来评理。 要命的是,徐光启很快回了信,信中说此事风险极大,要求杨波精心策划,万全筹备。 当然,他没有明说支持徐尔觉,可也没有明言反对。 只说出海寻找新大陆,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虽风险极大,但事在人为,尚有一线成功的机会。 徐光启甚至在信中还反问,世界虽大,天无际,海却有崖,泰西人不也是不远万里,络绎不绝前来我中国之地么? 其意不言自明。 如此一来,事情就闹大了,徐骥也不能无视他父亲的意见,只能迁怒于杨波,杨波他也惹不起,一怒之下徐骥便将徐尔觉禁足了,不让他再见杨波。 这干系宝贝儿子的性命,徐骥认为自家儿子跟杨波学坏了,早在心里不知骂了杨波多少遍八辈祖宗。 杨波今日提及,便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杨波啊杨波...” 徐骥那手指点着杨波的额头,怒目而视:“你是存了心要把尔觉丢进海里喂鱼,还是怎地?” “这..”杨波大惊,不明所以:“徐先生何处此言?” 徐骥怒气冲冲地说了缘由,杨波这才得知徐家还有这一出啊。 “徐先生何须忧虑?” 杨波笑道:“我这就下一道指令,不许尔觉出海便是,你可不能把尔觉关在屋子里,年轻人总要在外面行走才好,盱眙那边,我还有不少事拜托他去做呢。” 徐骥余怒未消,杨波和付满一路陪笑,送徐骥回到万里学堂,徐骥的脸色堪堪缓和下来。 徐骥在的时候,苏洛儿已经远远在一旁守候,待杨波打学堂出来,已经是小正午时分。 苏洛儿身边站着另外三个人,董清扬、杨若菲和杜十二娘。 这里是工地,乱糟糟的,她们来干什么? 杨若菲的胳膊没有再吊起来,肩伤应该是好妥当了,那董清扬只管抬头看着问乡楼,若有所思的样子。 杜十二娘似乎很害怕杨波,见杨波的视线扫过来,赶紧盈盈下拜,慌忙道:“奴家...只是路过,在这里等乐水。” 杨波没有理会,问起了杨若菲。 “若非,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么?” 杨若菲小嘴儿一嘟,没给杨波好颜色,呛道:“要你管,我是跟洛儿姐姐来的。” “我们的若菲也是个好奇宝宝。” 苏洛儿拉着杨若菲的手,轻轻拍了一下,笑道:“若菲今日下午就要回淮安了,听说你这问乡楼装有避雷针,便要来看看。” 问乡楼底下面三层是钢筋混凝土结构,此时已建成,上面两层是木结构,正在建,规划中的顶层是飞檐翘角的人字坡顶,就是那种古色古香的传统构型。 这种结构和高度的建筑在此时大明绝无仅有,这里是海边,春夏时节多雷雨天气,所以,杨波老早规划好,要为问乡楼安装避雷针。 避雷针底端深埋在地下,顶端就装在人字坡顶,装好之后,便是沈家堡理论上的最高点。 几个人说着话,乐水打佩瑶女子学堂出来,跟杜十二娘凑到一起,杜十二娘果然是在此地等乐水的,可乐水听说杨若菲去看避雷针,也嚷着要去。 这下,乐水、杜十二娘和杨若菲,这三个小姑娘竟是凑齐了。 这时候,突然起风了,杨波朝问乡楼的楼顶望去,有工人正在往楼顶上吊木头,蓝天之上,白云苍狗,这是要变天么? 第204章 被雷劈了 修建问乡楼的工头老祝,是跟老扈同一批到沈家堡的那批工匠之一,杨波只知道他姓祝,是个木匠,听到他自报家门,叫个祝墨斗,杨波不由笑了起来。 “这个,祝家世世代代都是木匠,小时候俺爹老支使我给他拿墨斗,说的多了,干脆就给俺起了墨斗这名儿。” 老祝挠挠头,一副难为情的样子,给杨波解释了他的名字的来历。 “公子是来看进度的?” “嗯,我来看看。” 杨波点头,示意老祝头前带路,苏洛儿则跟在其后。 三个小姑娘很兴奋,大呼小叫地爬上楼梯,董清扬便落单了,见杨波也没招呼她,撇了撇嘴儿,也上了楼。 杨波问老祝:“三月底能不能完工?” “有点儿悬。”老祝答道。 梅氏杯在四月初举办,上面两层都是木工活,慢工出细活,快不起来,赶在月底完工,怕是不易。 问乡楼虽是为问乡棋社而建,但建成以后,棋社用的只是上面两层,下面三层从一楼到三楼,分别是译书馆、藏书馆、书画廊等。 问乡棋社这一带将来是石庙的核心地带,人流多,杨波还专门在一楼设了一间分男女的公厕,杨波提出要去瞧一瞧。 苏洛儿闻言止步,老祝乐呵呵地陪杨波去了。 不大一会儿,两人便走了出来,杨波喜道:“洛儿,这是沈家堡第一个冲水式的公厕,你真该去试试。” “呸..” 苏洛儿啐了一口,蹙眉看着杨波,一瞬也不瞬。 杨波被看得发毛,还以为苏洛儿在生气,赶紧补上一句:“我没骗你,里面真的很干净啊。” 杨波常说些不荤不素的话,她都听习惯了,她自己有时也会来几句,苏洛儿不生气,但姿态还是要做,啐他一口是应该的。 苏洛儿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都说杨波一放水,天就下雨。 苏洛儿只是听说,没有亲见。 那说法便是个魔咒,今日倒要看看,应不应验。 下面的三层都看过了,三人要去楼顶,打楼梯出来,迎面便是一阵风。 顶层正中间的位置只是立起来几根柱子,工人们正绕着那几根木柱搭脚手架,看得出,这两层木楼才刚刚开建。 杨波皱起了眉头,想着万一赶不及,该怎么办? 实在不行的话,就把下面几层拾掇拾掇,当作比赛场地用,只是一边施工,一边比赛,排面就差一些,不能不说这是个遗憾,因为杨波想把梅氏杯操持得很风光。 “老祝,你去忙吧,我们随便看看就好。” “天上勾勾云,地上雨淋淋,这天看似要落雨了。” 老祝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公子,你们也要快着点儿,呆会儿该落雨了。” 老祝匆匆离去,一边走,一边扯开嗓子喊叫起来,“要落雨了,收工了。” 苏洛儿也抬头看了看天,一坨一坨的黑云一坨一坨的压着白云,黑云走得快,白云走得慢,都在疾速地由远及近,这就是所谓的勾勾云? 苏洛儿收回视线,又看向杨波,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几个小姑娘估计都在藏猫猫呢,只听到叽叽喳喳地声音,不见人影。 风呼呼在吹,风势似乎越来越大了。 杨波、苏洛儿,还有董清扬站在楼顶,凭栏而望,杨波道就在脚下,沈家堡尽收眼底。 苏洛儿静静伫立,风吹过来,胸前山高水低,勾出一道道诱人的曲线,丰腴婀娜的身段,尽显无遗,青丝摇曳,衣带飘飘,恍若谪尘的仙子一般。 再看董清扬,身体斜靠在栏杆上,双手托起下巴,正在远眺,董清扬是身体肥硕,穿一身深色衫裙,从后面看上去,她这么个姿势,就像....园子里的假山上的一堆山石。 胖没什么,不该胖的地方也胖了,就不好了。 杨波斜眼瞧着,眼神里充斥着嫌弃之色,苏洛儿见状,心里为董清扬抱不平,董清扬现在可是苏洛儿的棋友,苏洛儿下她不过。 苏洛儿解释道:“清扬听说梅氏杯在这里举办,便要来看一看。” “嗯嗯..” 杨波敷衍一句,这时候,三个小姑娘也都回来了,乐水还是老样子,过来就牵住杨波的一只胳膊,亲昵的样子,杨若菲看在眼里,心里莫名有些酸,杜十二娘走在最后面,她总是默不作声。 “杨波,你的避雷针呢?” 杨若菲估计刚才玩疯了,光洁无暇的美人额上出了密密的汗珠,脸上红扑扑的,“我都找遍了,也没见什么针啊?” 避雷针应该叫防雷针,因为其原理不是避雷,而是引雷上身,然后通过下引金属导线,通常是铁质的,和接地装置,将雷电引入地下,从而起到保护建筑物的作用。 杨波突然想起这茬儿,记住以后这叫法得改改。 防雷措施古来有之,汉朝时期,就有将鱼尾形状的铜瓦放在屋顶上来防雷的做法。 公元一六八八年,法国旅行家卡勃里欧别·戴马甘兰在他的《中国新事》游记里写道:“中国屋脊两头,都有一个仰起的龙头,龙口吐出曲折的金属舌头,伸向天空,舌根连结一根细的铁丝,直通地下。这种奇妙的装置,在发生雷电的时刻就大显神通,若雷电击中了屋宇,电流就会从龙舌沿线睛行至地底,避免雷电击毁建筑物。” 戴马甘兰说的其实是皇家的房屋,这种应用在民间却是鲜见。 杨波懂得也不多,他是按照模糊记忆乱来,问乡楼的防雷针是这么布置的,三楼楼顶沿着栏杆用铁条绕一圈儿,上面的两层木楼建好后,沿着屋檐翘角再绕一圈儿,金属导体多一点儿,总不是个坏事。 这已经不是针了,到哪儿找针去。 “防雷针,其实就是一圈金属导体,可以是铁的,也可以是铜的。” 杨波耐心地科普着,一边说一边走向山墙所在的位置,那里有一根铁条,一头连着楼顶的一圈铁质导体,一头跟地下连通。 “董小姐,你让一让。” 董清扬就站在接头这里,她一早就注意到栏杆外面有一道铁条,问道:“是这个?” “正是。” 杨波抓住横着的铁条,一只手指着沿墙壁垂下的竖着的铁条,解释道:“你们看,这里是一根铁条,下面一头埋在地下,上面这一头连着栏杆外面的这一圈儿,将来木楼建好后,屋脊上还会有一道,明白?” “噢...” 众人都有些小失望,杨若菲不满道:“就这?” 就在此时,突然眼前一道白光,直耀人眼。 是闪电! 天色早已暗淡下来,闪电从天际垂落,像是要把天撕成两半。 “这是闪电,马上我们会听到雷声,为什么打雷的时候,总是先见到...” 杨波觉得这是个科普的好机会,正说着,突然感到一丝酥麻,从接触铁条的那只手开始,顺着手臂,疾速地传播开去。 滋滋滋.... 杨波甚至能听到一阵急促的声音,非常刺耳,耳膜都在激荡。 “乐水,松开..” 这都是电光火石一瞬间的事儿,那容得你去反应,乐水不仅没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 只要和师兄在一起,乐水什么都不怕。 杨波感到全身都受到一股巨大力量的重击,这一击,有雷霆万钧之势,排山倒海般将杨波平推出去。 杨波身体僵直,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下一刻,整个人,不,准确地说,是他和乐水两个人,便砸在楼顶上那一推脚手架上,脚手架离防雷针的距离有两丈之远,足见刚才的重击,是何等的强悍! “轰隆隆..” 在一连窜的闷雷声中,脚手架也噼里啪啦散了架,横七竖八地跌落下来,杨波和乐水被埋在了一堆竹竿里。 杨波针扎着坐起来,头疼欲裂,发现乐水还躺在地上,也捂着个头,一把拉起来,两人你瞧我,我瞧你,呲牙咧嘴地傻笑起来。 正是这脚手架起到了缓冲的作用,才让遭遇如此重击,只是头疼,并没有受伤。 “杨波...” 是杨若菲在哭喊,她也被雷劈了? 不仅是杨若菲,除了苏洛儿,在场所有人都被雷劈了,这可真够讽刺的,杨波正给人科普防雷呢,却连累了三个小姑娘和董清扬都被雷劈了,为了这事儿,杨若菲日后没有少骂他,这是后话,按下不提。 “轰..” 就在杨波等人被雷劈的同时,在虹湾的一处演练场里,黑虎炮也开了火。 这次出场的不是岸防炮,而是另外一种版本的黑虎炮,炮筒更细,射程也略小,炮筒下面装有轮子,方便机动。 标靶就设在三千步开外,炮弹正中标靶,标靶被击得粉碎。 三千步的射程不到两公里,其实还可以打得更远,但那样的话,准头就差了,所以操典规定,标靶的距离就是三千步。 前来观摩的客人都是第一次见,这其中就有郑芝虎和郑芝龙兄弟,当然还有那个辽东来的沈世魁。 众所周知,杨波很忙,他本人并没有到场,他这会儿刚被雷劈了。 操演过后,大雨瓢泼而下,雷矬子拉着郑芝虎躲进一处帐篷里,两人是结拜兄弟,这时候当然要照拂一二,郑芝龙也跟了进来。 三人闲聊一阵,郑芝虎试探地问及这些火器的的事儿。 雷矬子当然知道他这结拜兄弟此次来,不止是来参见杨波婚礼的,尤其是郑芝龙也来了,肯定有别的事儿,枪炮至少是他们没有尽言的事项之一。 雷矬子会心一笑,说道:“二弟,我们兄弟之间谁跟谁呀,你不必拘谨,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话都说了这份儿上,再遮遮掩掩就不好了。 郑芝虎直言道:“此番我大哥来,确是想买些火枪、火箭炮和黑虎炮,可我听说,这些东西都不外卖,可有此事?” “火枪么,我不清楚。” 雷矬子摇头道:“但是火箭炮和黑虎炮应该是不卖的,一来,这两样东西产量低,眼下沈家堡自用都不够,二来,二弟一人说了不算,沈东家也得同意才能卖。” “这么说,火枪还是可以外卖的?”郑芝龙问道。 第205章 接力型穿越 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是这个世代最恶毒的咒语之一。 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古人的三观就是如此,杨一鹏也不能例外。 杨若菲遭了雷击可不是一件小事。 遭雷劈,就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让雷公电母劈了你,说明你是个坏人,或者你家有坏人。 杨若菲是个小姑凉,能做什么坏事?那就是你杨一鹏做了坏事呗。 杨一鹏听到消息,不谈定了,心急火燎地赶到沈燕青的一真医馆。 杨若菲躺在坐榻上,她的头在问乡楼被掉下来的木头砸伤了,为包扎伤口,头发让沈燕青给剃光了,打上了绷带,就剩下巴掌大一张小脸,鼻子眼睛嘴巴露在外面。 另外几个小姑凉,也都遭雷劈了,只是身体没有受伤,没有送来一真医馆。 杨波也被雷劈了,别人都是头疼欲裂,他却无大碍,还能四处走动,帮助沈燕青照顾杨若菲。 沈燕青说好今日不出门的,出了这变故,也赶了过来。 医馆里还有个尼姑医师,叫青尘。 另外几个做杂役的女子,是被海上飞梅蝎子掳到桃花岛上的受难者,后来被杨波带到沈家堡来的。 “啊....” 杨若菲又在叫了,声音充满了绝望,听着都让人肝儿颤。 杨若菲见爹来了,便死死抓住杨一鹏的衣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爹,我真的..头好疼..啊....” 杨一鹏听着,心里跟针扎似的难受,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把满腔的怒火发在杨波身上。 若菲是前世欠了你杨波的?上次肩膀挨了一枪,这次又被雷劈,你换个人欺负行不行? 杨一鹏急眼了,对杨波怒目而视,喝道:“杨波,这回本督绝饶不了你。” “你吼什么吼?本督怎么了,这里是医馆,要吼出去吼。” 沈燕青是专业人士,表现得很镇静,“你这么吼,便能把若菲的头疼治好么?” 杨一鹏自然是没办法,杨若菲只好又转向杨波哀求。 “杨波,我横竖要死了,我..喜欢..你的,要死..在你手上...你..杀...了..我吧。” 完了... 这孩子不仅被雷劈了,脑子还烧坏了。 杨若菲小脸通红,喘着粗气,说话断断续续的,看来真是疼得厉害,尽说些胡话。 “若菲,别说傻话,会好的。” 杨波说着宽慰的话,拉起杨若菲的一只小手,这时候杨若菲的脸色突然僵了,身体往上一挺,又重重落下,眸光变得散乱,那双美丽的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若菲..” 杨波惊呼,正要伸手去探杨若菲的鼻息,只听见杨若菲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之声,声音很奇怪,无法用语言形容,可这至少说明杨若菲还在呼吸,她这是怎么了? 此时的杨若菲正在内视,她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光点,光点正在变大,然后轰的一声爆了,脑子里一片耀眼的光芒,太亮了,以致于杨若菲瞬间失明了。 脑子像熔岩一般炽热,都沸腾了,脑袋往外膨胀,膨胀,膨胀.... 慢慢地,光团变成了明亮的光带,灿若星河,开始流动了,就像打开了闸门的洪水,倾泻而下,杨若菲被带上了炮火连天的战场,她看到怪模怪样的战车,不用马也能咆哮而过;天上飞着一只只大铁鸟,那铁鸟还能往下扔铁疙瘩,掉在地上,便腾起一片火光;她看到残缺不全的尸首像树叶一般,被气浪卷起,抛在半空中;她看到机关铁弩像收割麦子一样,收割着人的生命。 就像梦境一样,然后梦断了,杨若菲幽幽醒来,头也不疼了,但脑子里似乎多了些记忆,杨若菲尝试去想,杨波的身影便会出现,她能记起的东西,就像杨波亲口对她述说一般。 这太离奇了。 杨若菲睁开眼,看着杨波,问道:“老逼登是谁?” 杨波闻言,张口结舌,老逼登这种说辞,杨波很熟悉,网络上常见,杨若菲怎会知道,不会是巧合吧? 在杨若菲的逼视之下,杨波只好支吾道:“老逼登是个老年痴呆。” “那川宝宝呢?”杨若菲又问,双眼瞧着杨波,目光灼灼。 嘶.... 杨波倒吸一口凉气。 杨波有过一次穿越的经历,这类情景他熟悉,杨若菲的情况就很像穿越者刚来到陌生的世界的样子。 杨波硬着头皮,说道:“川宝宝是个充气娃娃。” “什么是充气娃娃?” “就是那种...那种..” 杨波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比喻,想了想,问道:“你见过鱼鳔没?” 杨若菲点点头。 “那你就把充气娃娃想成鱼鳔,人形的鱼鳔就可以了,川宝宝就是个充气娃娃,不过后来它漏了气,变成了个瘪家伙。” “那飞机、坦克、大炮呢?” “.....” 杨波再一次被惊到了,这种名词她也知道?难不成杨若菲真是被穿越了? 杨若菲斜眼看着杨波,眼神颇有些玩味儿。“杨波,我知道你好多事。” “是么?” 杨波一惊,心下紧张起来:“你都知道些什么?” 杨若菲嘴角上勾起一丝揶揄的笑意,说道:“你是个键盘侠?” “....” 杨波前世有个习惯,下班以后,喜欢在各大网络论坛发文,写评论,尤其是在军网上,经常动不动就跟人吵架,吵到隔着屏幕,别人都能感知到他面红耳赤,义愤填膺的状态,那时的杨波,用键盘可以挑战全世界。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实际上,杨波就是个快递小哥。 这号人,在网络上睥睨世界,笑傲江湖,可在现实生活中,极有可能就是个撸蛇儿,比如杨波这种,被人称为键盘侠。 杨波现在确信,杨若菲是个穿越者无疑,可她是哪一种类型的穿越者呢? 穿越,按照度娘的说法,就是穿越时空,穿越时空的类型可多了,简单来说,有魂穿、身穿、胎穿和反穿。 穿越也有物理意义,爱因斯坦提出相对论,使得时光旅行成为可能,这就是说,穿越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穿越并不仅限于回到过去,也可穿越到未来,后者称为‘反穿’。 杨波眼瞅着杨若菲,在心里暗自分析。 以杨若菲的情况综合来看,杨波认为,杨若菲和他一样,魂穿的可能性更大。 即便是魂穿,杨若菲如何知道他前世做过键盘侠? “什么...什么煎盘虾?”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说着,杨一鹏也听不明白,瞅瞅自家闺女,又瞅瞅杨波,心里暗暗叫苦。 莫不是这俩都让雷给劈傻了?怎么说出来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啊。 刚才是鱼鳔,这会儿又来一盘儿虾,几个意思? 杨若菲这才惊觉他爹还在呢,赶紧道:“爹,杨波确实...煎得一手好虾,改日让他给爹煎一盘儿。” 杨一鹏兀自一脸的狐疑。 杨波讪笑道:“是啊伯父,我做菜是把好手,您知道酸菜鱼就是...我所创,很多人都爱吃呢。” 杨波这么说着,心里有些发虚,偷眼看看杨若菲,见杨若菲没什么反应,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 倘若杨若菲真是个穿越者,定是在刚才雷击时发生的,这种情境下的穿越,在网文世界很常见。 问题是,她的前身是个什么人?不要弄到最后,跟马道长一样,他和‘杨若菲’在前世还是熟人。 杨波在前世确实是个键盘侠,可知道他身份的人,在杨波记忆中只有王浩然。 王浩然是杨波高中同学,两人同时喜欢上了班上的英语课代表,池秋,杨波给池秋写过一封情书。 杨波生得一表人才,又是在高一,水灵灵的一个人,模样没得挑,可杨波的家庭出身不行,父母都是小学教师,一没权二没势,人家池秋看不上。 池秋挥笔在杨波的情书上留下了一句话:我喜欢王浩然那样的男生,请问杨同学,你是吗? 王浩然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有个供电局副局长的爹吗? 更可恨的是,池秋还把杨波的情书贴在黑板上,这件事被传到贴吧上,最后都传到那兔吧了,让杨波成了全校的笑话。 如果说池秋只是将情书丢进垃圾筒,或者交给老师,杨波也没什么好说的,可她那样做,却是对杨波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杨波气不过,池秋是个女的,杨波对她没办法,可她那位男朋友胖墩儿王浩然,却没有逃过杨波的报复,尽管他有个副局长老爹。 有一次,在市郊公园里,班级组织过一次拓展训练,杨波偷偷拿来王浩然的饮料瓶,在里面撒了几滴尿,池秋和王浩然之间的恋情已经公开,好得蜜里调油,两人都喝了那瓶饮料,当时杨波确实有了复仇的快感,爽到不行。 可没爽几天,杨波就后悔了,这事儿太low了。 这是杨波前世做过的最龌蹉的事,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这事儿成了杨波心中的一个痛点,每每想起来,心里就刺疼不已。 池秋大学毕业就去了美国,王浩然被抛弃了,有次杨波见到王浩然,晚上两人还在一起喝了酒,王郝然几杯酒下肚,池秋成了他口中的碧池。 那晚杨波的心情真的很舒畅,似乎跟王浩然提到过,他是空格论坛的常客,杨波依稀记得,王浩然说了一句,‘没想到你还是个键盘侠啊。’ “若菲,王浩然你认识么?”杨波在试探。 杨若菲一脸的不解,反问:“王浩然?王浩然是谁?” “哪你是如何知道飞机、大炮、坦克的?” 杨若菲递来一个白眼,呛道:“还不是拜你所赐,就好像你呆在我脑子里,赶都赶不走。” 我去... 这算什么型儿的穿越?接力型儿的? “什么王浩然,孟浩然的?”杨一鹏也在质问杨波。 杨若菲嗲声说道:“爹,我没事了,你去忙吧。” 杨一鹏呵斥道:“没事儿,你也不瞧瞧你的头,你怎么出去见人啊?” 杨若菲摸摸自己的小脑袋,想起来她的头发被剃光了,不由凄厉地尖叫一声,声音分贝很高,足以刺穿人的耳膜。 杨若菲跳起来,对杨波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一边还在哭,哭得可伤心了。 “死杨波,你这坏家伙,你赔我头发,呜呜呜...” “若菲,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虽是挨了打,杨波却是暗舒一口气,杨若菲还是那个杨若菲,她又回来了。 杨若菲如此,其他几个小姑凉,怕是也跑不掉,尤其是乐水,杨波得赶紧去看看。 杨波落荒而逃,跑出了一真医馆。 第206章 翠儿何去何从 沈家堡,市舶司衙门。 韩赞周坐在书案后面,正在拟定监察委委员的名单,对面坐着的,是银仓当铺掌柜的庄大仓,他来找韩赞周有事相商。 韩赞周是皇帝派来的市舶司提督,可沈家堡实行的是包干税制,杨波半年给一次银子,一年给够二十万两银子就完事了,并不需要韩赞周提督什么,市舶司的事情不多。 当然,如果韩赞周愿意,他完全可以着人去码头清点,每日码头进出多少只海船,船上都装载些什么财货,价值几何? 诸如此类的文牍工作,倒是可以做一做,也不过是装装样子,并没有多少实际的用途。 韩赞周手上的事情有两头,一头是枫林皇庄,皇庄还没建成,待到开门迎客之时,事情应该不少,眼下事情也不多,另一头便是杨波委任他做的监察委主任一职。 按照杨波的要求,监察委的名目繁多,监察委,顾名思义,就是什么都可以监,什么都可以察,想做事,事情永远做不完。 这件事,韩赞周是很上心的,只要身在沈家堡,他基本都是亲力亲为。 民可载舟,亦可覆舟。 民情民意很重要,这个理儿,韩赞周在皇宫里当差的时候就知道。 杨波重视民意,已经很好了。 满朝文武,动辄慷慨陈词的,不乏其人,能写锦绣文章的,大有人在,可真正在意民声的又有几多? 庄大仓坐了一会儿,韩赞周便已拟好监察委员名单,名单上就有庄大仓。 韩赞周把名单递给庄大仓,兴奋道:“大仓,你先瞧瞧这次的名单,杨波这回该满意了吧。” 庄大仓接过名单,扫了一眼,暗道:“乌合之众。” 名单上除了庄大仓自己,还有金蝉赌坊的陆子蝉、淮香阁掌柜的周大成、驾驶出租马车的车夫赵阿根、西山那边负责清扫公厕的刘三才、还有沈府的婆子刘嫂等等,拢共十几位之多。 比之上次的名单,去掉了沈府的管家严宽、封家的管家老侯、蒲家的管家何云生。 上次的名单上,除了掌柜的,就是大户的管家,不接地气,不能代表民意,杨波不满意,拒签了。 庄大仓随意把名单丢在书案上,心里不屑,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庄大仓俯下身去,小声说道:“今日来,是要告诉韩爷一个消息。” “嗯?” 韩赞周看出庄大仓对名单颇为轻慢,心里便十分地不痛快,冷道:“什么消息?用得着你这么神神叨叨的。” “我听说,杨波...杨公子把梅镇的付满调来沈家堡,做个什么特别市的市长,万里学堂的李西华、朱子瑜为佐官,付满在梅镇可是一言九鼎,是个实权派人物啊。” 庄大仓拣起那名单,在手里晃一晃,说道:“哪像咱这监察委,官不官,民不民的,韩爷,您...” “你这是什么话?” 韩赞周一把夺过那那名单,斥道:“什么叫官不官,民不民的,前些时日,咱家跟杨波说沙柳那块儿马粪太多,没个人管,第二天就来人给清理了,还有西山的一个公厕,味儿太大,咱家一说,立马就有人来清扫,还给刘三才涨了工钱,还有哇...” 什么民情民意? 说得好听,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杨波还不给处事权,这位韩爷拿鸡毛当令箭,还当真了。 “韩爷莫要误会,我觉得吧,这个...” “你觉得?你觉得不重要,咱家不要你觉得。” 韩赞周斜眼看着庄大仓,训斥道:“你若是不想做这个委员,言语一声,咱家立马把你的名字划掉。” “韩爷,我的个韩爷哟。” 庄大仓连连摆手,急道:“这委员我是真心实意要做的,只是我知晓了那消息,总要来跟韩爷说一声吧。” “庄大仓,你把话说清楚。” 庄大仓试探道:“韩爷,您其实也大可在特别市谋个有实权的位置啊。” “胡说。” 韩赞周真是着恼了,拍了桌子,尖声尖气地嚷道:“你要咱家在付满手下做官?咱家可是皇上派来的提督,岂非自降身价?” “我这不是怕韩爷您吃亏吗?韩爷若是不愿,算我多事。” “哼..” 韩赞周哼了一声,倒也是,人家只是来递消息,按理,真够不着跟人家生气。 韩赞周此前多次去过梅镇,认得这个付满。 付满从郑家手里接过梅镇,短短数月,梅镇竟成了富庶之地,这固然有沈家堡和杨波的因素,但不可否认,付满此人是个干才,也功不可没。 如今付满被杨波调来,主政沈家堡,做个什么特别市的市长,听着都别扭,要论品秩,韩赞周是提督,地位还在从五品的左文灿之上,岂是付满比得了的? 但听庄大仓这么一说,韩赞周心里怎么搞的,有些犯酸,还有些痒丝丝的。 韩赞周正琢磨着,这时候,有杂役进来禀报,说有人求见。 “叫他进来。” “韩爷,俺沈世魁来看你啦。” 未见其人,先问其声。 沈世魁咚咚咚走进屋内,身后还跟着随从,身上着的明军的军服,手里大包小包的,带着不少东西。 “您二位慢聊,我铺子还有事,告罪告罪。” 庄大仓看这阵势,赶紧左右作了揖,抬腿走出了办事房。 韩赞周起身迎上去,笑道:“你沈世魁可是个稀客,俺家这里是个清水衙门,怕是要让你这位辽东大将军失望了,来,坐下喝口茶。” 沈世魁并没有着急坐下,而是站着四下打量一番,大摇其头。 沈世魁咂咂嘴,说道:“韩爷,你这办事房的摆设不咋地,看来市舶司真是如你所说,是个清水衙门啊。” 这个憨憨,还真是个憨直的性子,这种话也能说? 清水衙门又怎地?这叫简约,当然,这是杨波的话。 韩赞周的办事房确实很简陋,一桌一几,几把椅子,桌子就是韩赞周公办的书案,上面除了文房四宝,别无他物。 茶几上的茶具看上去很一般,都是地摊货。 门对面开有明窗,左边是一排立柜,用来归置文书档案,右边有一道屏风,屏风后面放着个坐榻。 杨波在石庙的办事房,也是这个布局,杨波习惯在午后睡个小午觉,特意在办事房放了一张坐榻。 韩赞周现在也睡午觉,以前他可没这习惯,韩赞周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早已是杨波的铁粉了,很多时候,都在下意识地跟着杨波有样学样,比如做俯卧撑。 杨波说,办事房就是办事用的,布置那么花哨干什么,韩赞周深以为然。 唯一的,书案后面的墙壁上挂着装裱好的一副字“慎独守拙”,还是请徐骥写的,算是有些排面。 除此之外,太监喜欢涂脂抹粉,屋子里还有一股子脂粉的味道。 沈世魁在心里腹诽:“果然是个阉货。” 随从放下手里的东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沈世魁在茶几前坐下,拿起一个精美的小盒子,笑眯眯地推到韩赞周眼前。 沈世魁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是为枪炮而来,韩赞周又不傻,当然知道他是来求他说项的。 “沈世魁,你这是何意?” “十颗东珠。” 沈世魁呵呵笑了,又指了指身后的那些包裹,说道:“这里还有些辽东的山货,熊掌啊,皮子什么的,值不了几个钱,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沈世魁啊沈世魁。” 韩赞周没好气地说道:“你从辽边而来,咱家知道你求的是什么,要枪要炮,也是为了对付建奴,你不用跟咱家来着一套,咱家能帮自然会帮,这些东西你拿回去。” “韩爷,俺是个粗人,俺们粗人也有粗人的办法,在来之前,俺可是打听清白了韩爷的为人。” 此话一出,韩赞周倒是来了兴趣,急道:“跟咱家说说,你都打听到什么了?” “都说韩爷办事喜欢亲力亲为,不喜欢好逸恶劳之人,最痛恨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之人。” 韩赞周闻言,不由喜上眉梢,这话他说过,沈世魁这么传过来,韩赞周很爱听。 “韩爷两袖清风,勤俭为国,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沈世魁接着说道:“俺实话实说,这些东西韩爷自己是用不着,可韩爷若是回京城办事,韩爷您信俺一句话,您一定用得着。” 韩赞周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笑道:“你这憨憨倒是个会说话儿的,不过你的这些东西,咱家还是不能要,你有事说事儿。” “好好,不要就不要吧,俺就先放一边,先跟韩爷说正事儿。” 沈世魁确为枪炮而来,而且势在必得。 徐文爵大婚,沈世魁送了一份大礼,徐家收了,收了礼,自有一份人情在,就有门儿。 但是,只徐家一条路子,还不够。 沈世魁并非对沈家堡一无所知,而是相反,东江和沈家堡每年都有生意来往,沈家堡每年按时走海路,为东江送补给,沈世魁也认得雷矬子和沈燕青。 可惜,过去沈世魁对沈家堡压榨得太厉害,彼时,沈燕青反过来,还要给他送礼,其实沈世魁是把沈家堡给得罪了。 枪炮的事儿,沈燕青若是知道了,从中作梗,又该如何是好?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多一条路,便多一份成功的可能。 沈世魁早已打探清楚,知道这阉货和杨波关系不错,也知道杨波不吃送礼这一套,他只能找韩赞周。 韩赞周果然一口答应,替他说项,还说要安排他同杨波见面。 沈世魁送礼很有经验,假装走得很匆忙,礼品自然都留在了办事房。 送走了沈世魁,韩赞周把名单小心折好,揣进怀里,便要出门去寻杨波。 不止是沈世魁这件事儿,还有别的事儿,付满来沈家堡,让韩赞周心里起了波澜,这是一件。 另外一件,市舶司后院还住着个翠儿,翠儿父母双亡,本是从大街上买回来的,左文灿死了,翠儿便没了着落,今后她何去何从? 韩赞周对翠儿有了想法,而且,想法还十分地离奇,他需要找杨波商量一二。 第207章 救火队长(一) 杨波心急如火地赶到石庙,却被告知乐水说头疼,只在屋里躺了一会儿,便去学堂上课了,杨波又赶到学堂,见到乐水果然还在上课,便叫了她出来。 要么乐水的症状很轻,要么就是还没发作? 杨波心里有疑问,不解地看着乐水。 乐水嘟起小嘴儿,说道:“是师兄被雷劈了,我又没去碰那防雷针,我只是牵了师兄的手。” 乐水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脑子里倒是多了些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杨波紧张地问。 “怎么说呢...” 乐水牵起杨波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就好像是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穿过一个光怪陆离的隧道,地球、太阳、太阳系、银河系、无数的星云,日月星辰在眼前一闪而过,我梦见了哥白尼被大火烧死了,还有爱因斯坦..” 杨波闻言,顿时张大嘴巴,嘴唇有些发干,下巴掉在地上,碎了。 “爱因斯坦?” 杨波吃吃地问:“那..那你梦到王浩然没?” 王浩然始终是杨波心头的一根刺,杨波在人家的饮料瓶你撒尿,太缺德了。 这事儿千万不能让乐水知道,否则他玉树临风、正义凛然的人设就崩了,那样的话,后果太严重了。 “王浩然?” 乐水扬脸儿问道:“王浩然是谁?比爱因斯坦还厉害么?” 杨波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心中暗自庆幸。 杨波赶紧道:“不是,王浩然是公主米娅的儿子,比爱因斯坦差多了。” “说起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我是有些不明白,师兄你给我讲讲,好不好?” “这个...” 杨波又开始冒汗了。 这个不光你不懂,我也不懂,好多物理学家都没整明白呢。 “师兄,你说着世上会不会真有时光机器啊?” “这个,也许,大概,可能有吧?” 杨波摸了摸鼻子,口气显得很犹豫。 以前他是不信的,刻自从穿越来到大明之后,倒是有些信了。 乐水瞧见杨波满头大汗,还摸了鼻子,心道:“师兄又在哄我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那种机器呢。” 乐水掏出一方丝绢,轻柔地为杨波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乐水..”有人在叫乐水。 杨波抬眼观瞧,是封雅雯,她的身后还站着位女子,杨波识得她是谢文治的夫人文茵。 文茵带着她儿子谢臻来沈家堡庆贺杨波的大婚,文茵还想着要撮合谢臻和乐水的亲事,便去竹园找沈燕青,想见一下乐水,沈燕青不明所以,便遣了杜十二娘去学堂找乐水,正好在问乡楼遇上杨波他们,结果是杜十二娘上了问乡楼,也让雷给劈了。 文茵这次来沈家堡就不走了,她要在佩瑶女子学堂做个女教书先生,谢臻也会在石庙谋个差事,这是跟杨波商量过的。 今日是文茵第一次来学堂,便遇上了乐水给杨波擦汗这一幕。 文茵不禁怀疑起来,难怪上次跟杨波提及谢臻和乐水的事,杨波不愿意,看着架势,杨波一早就把乐水据为己有了?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要开口啊。 “文茵,这位就是乐水。”封雅雯为文茵介绍乐水。 “哦..” 文茵勉强挤出个笑脸,说道:“小姑凉真俊。” 杨波跟文茵寒暄一阵,表示了对文茵加盟佩瑶女子学堂的热烈欢迎,封雅雯却迫不及待地把杨波拉到一旁,说道:“杨波,文茵来了,我有身子,我要请假,我要回家静养。” 封雅雯说完,一双媚眼瞅着杨波,瞬也不瞬。 杨波瞟了一眼封雅雯的身段,这才不到俩月,身子都不显,急个什么? “文茵刚来,还要熟悉学堂的各般事项,再等等吧。” 封雅雯又不是个林妹妹,身体结实着呢,她那么说,并不真是要跟杨波请假,她就是想看看杨波如何待她。 封雅雯嗔道:“就知道,你不会怜惜我。” “雅雯..” 杨波一脸的黑线,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正欲开口,香儿来了。 香儿是来找杨波的,说是杜十二娘都头疼得要死要活,嘴里喊的,除了她娘,还有杨波,让杨波过去瞧瞧。 杜十二娘的庚贴,沈燕青是收了的,不管杨波认不认,杜十二娘都是杨波的妾,除非杨波休了她。 杨波和香儿匆匆走出学堂,迎面遇上雷矬子和郑芝虎,郑芝虎拉着雷矬子前来,正是为了枪炮的事儿。 可人命关天,耽误不得,杨波没时间和郑芝虎多说,只是约好明日一道去梅镇养马场军营。 杨波在军营附近建有一处巨大的粮仓,专门用来存放郑家运来的粮食,杨波也有事和郑芝虎兄弟商谈。 杨波和香儿上了马车,在杨波道上,又遇上韩赞周的马车,杨波却没有停下,韩赞周只好让马车掉头,跟在杨波的马车后面,一路追到竹园。 “老爷,你可真忙啊..” 香儿觉得杨波忙到不可开交,不过话说出来,却有些揶揄的意味。 “别叫老爷,听着别扭。” 香儿是陪嫁丫头,现在沈燕青正式嫁给了杨波,香儿就该叫杨波老爷,偏偏杨波不愿意。 “那该叫什么?” 这可是个推广老板这个称呼的好机会,杨波自然不会错过。 杨波笑了,笑得十分的诡异,“叫老板,最好是大老板。” “大..老..板。” 香儿撇撇小嘴儿,拉长声调,叫了。“好大好老的一个板。” “.....” 杨波和沈燕青成了亲,香儿是陪嫁丫头,就睡在前屋,那里有个床铺,晚上沈燕青有事儿,使唤起来也方便。 晚上,杨波和沈燕青那么大的动静,这竹楼隔音不佳,香儿睡在前面,能睡好吗? 这万恶的旧社会,直叫杨波想起来就牙疼,沈燕青和香儿反而觉得没什么,安之若素。 杜十二娘是妾室,就住在二楼隔壁的一个房间里。 杨波进来的时候,杜十二娘举着粉拳往自己头上砸,嘴里娘啊公子的叫,公子指的是他杨波? “十二娘..” 杨波试探地叫了一声,杜十二娘闻听,艰难地转过头来,眼睛里闪过一道光亮,挣扎着要坐起来。 杨波双手掐在杜十二娘的腋下,帮她坐起来,问:“感觉好点没?” “公子,我的头...好..好..好疼啊。” 杜十二娘一只手扶着脑袋,眼泪便哗哗地往下流,泣不成声:“奴家要死了,这样也好,我娘是苦命人,我也是苦命人,死了还能早些见我娘。” 杜十二娘的一张脸最是白皙,此时却是红通通的,连脖颈都是红的,额头上汗津津的,说话的时候,都能听出上下牙床在打架,声音颤颤的。 第208章 救火队长(二) 这样的美人儿,遭受这般疼痛的折磨,杨波心里也是一疼。 “只是...” 杜十二娘抬眼看着杨波,泪眼朦胧:“让奴家抱抱公子好么,这样就算奴家闭了眼,死了也无怨。” “十二娘,别说傻话,活得好好的,如何会死?” 杨波在床沿上坐下,杜十二娘软软的身体靠过来,杨波揽她入怀。 杜十二娘把头埋进杨波怀里,眼角挂着泪珠,嘴角带着笑,就像这样,再疼,她也能忍受。 “公子,奴家早就听说过公子,你的歌子,奴家都会唱,唱的时候,奴家就在想,终有一天,奴家能唱给公子听,公子你知道吗,公子一直在奴家心里。” 杜十二娘说着,似乎忘记了疼痛,肩旁在抽动,泪水把杨波的衣衫都濡湿了。 杨波不由叹息一声,一只手在十二娘的背上下摩挲起来,答非所问地道:“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呃...” 突然,杜十二娘喉咙,发出一阵怪声,身体往上挺直,差点没顶到杨波的下颌,扬起脸来,浑身上下颤抖不已,杨波顿时手足无措,除了将她紧紧抱住,无计可施。 正手足无措之际,却听见杜十二娘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竟自缓转过来。 杨波喜道:“十二娘,你没事了?” 杜十二娘睁开眼,见自己还缩在杨波的怀抱里,脸上顿时显出羞怯之意,便将上身抽离开来。 杜十二娘声音颤颤地问:“公子,刚才是你救了奴家?” 她的情况和杨若菲类似,倘如此,十二娘应该没事了,但肯定不是杨波救的。 杨波摇摇头,心中一动,便试探地问:“十二娘,你听说过王浩然吗?” “王浩然...” 杜十二娘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杨波顿时心惊肉跳,终于还是瞒不住,他的那个黑暗小秘密便要大白于天下了。 杜十二娘小心问道:“就是把那崩吧里的那个米娅公主的儿子的那个王浩然?” “....” 杨波刚从杜十二娘的屋里出来,又听说董清扬出事了,董清扬住在一个叫乐意来的客栈,乐意来客栈住宿相对便宜,外地来参加梅氏杯比赛的棋手大多住在那里,也方便董清扬找他们对弈。 因为苏洛儿是棋友,这次来找杨波的,正是苏洛儿。 杨波觉得他已经是个救火队长了,赶了这家,又赶那家。 杨波坐上马车,马不停蹄地赶往乐意来客栈,韩赞周的马车就跟在后面,韩赞周在心里骂着杨波,但救人要紧,他也不好叫停杨波,只能跟在后面吃屁。 到了董清扬的住处,董清扬听到动静,披头散发地,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 “杨波...救..我...” 董清扬脸上红通通的,张开双臂扑了过来,一个熊抱,董清扬的体量很大,一百六十斤总有,杨波一个趔趄,仰面倒地,董清扬将杨波压在身下。 “噫...” 随后进来的苏洛儿见此情景,也不由惊呼起来。 这样可不行,不说救人,自己都先给压死了。 杨波正要推开董清扬,却见董清扬两只手臂撑起,眼睛瞪得大大了,眼底空无一物,身体在颤,两只小腿不停地在踢蹋,喉结滚动,呵呵连声,杨波给吓住了,好在没过多久,董清扬便又无力地跌落,重重地压在杨波身上。 “嗯..” 董清扬嘴里直哼哼,脸上的神色竟似有些云晕陶陶的模样,一时之间,杨波也迷惑不解。 杨波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是将董清扬推开,两人坐在地上。 杨波问:“你好点儿了?” “嗯,好多了。” “你认识王浩然吗?” 董清扬扭头望过来,奇道:“王浩然是谁?” 杨波忽悠道:“王浩然是个棋手。” 董清扬摇摇头,稍顿,又道:“棋手的话,我倒是知道个聂卫平。” ....... “谁还没有个心里阴暗的时候呢。” 杨波这么安慰自己,果然感觉轻松了许多。 种种迹象表明,这几位小姑凉都不知道王浩然,杨波心中的小秘密总算守住了。 杨波嘴里哼着小曲儿,神色轻松地从乐意来客栈走了出来。 韩赞周在杨波的马车后面紧追不舍,这会儿正在客栈门口候着,等的就是他杨三儿。 这个天打雷劈的,雷公电母也真是的,咋不一下劈死他呢? “好你个杨波。” 韩赞周先是咬牙切齿,后又出言讥讽:“被雷劈了一回,你杨三儿倒是长本事了哈,呵呵呵呵。” 杨波故作惊讶,说道:“相文兄,你找我?” “哼..” 杨波也不在意韩赞周的冷脸子,两人就在得月楼寻个僻静的所在坐下,韩赞周先说了沈世魁托他办的事儿。 “明日我要去海州一趟,也就两三日的光景,回来之后,再跟沈世魁见面,我刚好也有些事,想和他好好聊聊,如何?” “好,咱家便让那厮在沈家堡多呆几天,横竖沈家堡新鲜事儿也多,多看看也没坏处。” 还有那个监察委委员的名单,韩赞周也拿出来给杨波过目。 杨波看了一眼,点头道:“先试试吧。” 杨波把名单递给韩赞周,韩赞周接过来,揣进怀里,眼睛却是瞅着杨波,一言不发。 “相文兄?” 韩赞周冷言道:“杨三,你让咱家做这个监察委主任,是存心糊弄咱家滴吧?” 杨波噫了一声,正欲开口,韩赞周一抬手,说道:“你让咱家把话说完,咱家听说你调来个付满,做什么特别市的市长,大权在握,主政沈家堡,可对咱家,只给个监察委主任,连个处事权都没有,这公平么?” “相文兄,何处此言?” 杨波说道:“你本是皇上的身边人儿,已经任着市舶司提督,再任其他实职?岂非灼灼怪事?真要那么做,皇上还不把我给撕了?” 韩赞周一拍大腿,“就是嘛,咱家也是这么想的。” 韩赞周的作态,杨波看在眼里,心下一琢磨,便明白了韩赞周的心思,尽管韩赞周知道在杨波手下任职不合规,但韩赞周似乎有些心思思。 “这事儿先不说。” 韩赞周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压低声音:“杨三儿,咱家还有一桩事体,这个..” 韩赞周说着,神情变得忸怩起来,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楚,细问之下,杨波得知韩赞周竟打起了翠儿的主意,还要翠儿为他传宗接代。 韩赞周是个太监,如何传宗接代? “你家夫人沈燕青不是说可以找别人的蝌蚪么?”韩赞周吃吃地说道。 又来? “拿我寻开心?很好玩?” 杨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来,抬腿便要走,韩赞周一把拉住杨波的衣角,死死不放。 “杨三儿,你声点儿。” 韩赞周一边胡嘘杨波,一边四处张望,好在此处还算隐蔽,没人留意他们两个,小声喝道:“谁说要你的蝌蚪了?咱家多稀罕啦,你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人有蝌蚪哇?” 杨波也不坐下,兀自气呼呼地,质问:“那男方是谁?” “我有个侄儿...”韩赞周的声音更低了。 “等等..” 杨波闻言,坐了下来,抬手道:“有点儿乱,我们来捋一捋,你是说用你侄儿的蝌蚪,放进翠儿的身体,来为你传宗接代?” 韩赞周点点头。 “可你不是已经有侄儿了吗?你韩家也没绝后啊。” “好吧,咱家实话实说。” 韩赞周一咬牙,说道:“咱家看上翠儿了,以前左文灿没事儿就把翠儿打得鼻青脸肿,咱家看着她也可怜,如今,左文灿死了,翠儿也没个去处,咱家就想哇,能不能跟翠儿成了家,也好对她有个照应,咱家也问了,翠儿也愿意,可没个孩子,也不像是个家啊,所以..” 韩赞周说不下去了。 杨波想了一会儿,说道:“翠儿和你侄儿,这不合适吧,有违伦理啊,要找也得是你弟弟,或者你哥哥。” “咱家也知道,可咱家只有一个大哥,他岁数太大了,咱家那侄儿其实也不比咱家小多少。” 第209章 白糖生意可以做 日上三竿。 一支马队在梅镇通往养马场军营的道路上疾驰而过。 阳春三月晴好的天气,风打东南方向吹过来,路边是新近移栽的垂柳,柳条翩然起舞,路边不知名的野花,亦是在风中摇曳。 大好的春光,道路畅通无阻,放马奔驰最是令人舒爽。 杨波胯下朝天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这次来,他没有惊动梅镇的孙进义气,只是带着亲卫直接上了军道,说是军道,是因为这条道通往的养马场军营,养马场现在是军事禁区。 身后跟着的是,王冰凌和陶世清带领的亲兵卫队,走在中间的正是郑芝龙、郑芝虎兄弟,杨波邀他们前来,有要事相商。 道路两旁的景致显然不是野生的,而是有人在精心打理。 骑在马上的郑芝龙心中不由暗叹,杨波的手段者实了得,他治下的地盘,处处可见新气象。 郑家是海上豪门,自然对坚船利炮门儿清,技不如人,只能拿人命去填,还不能保证胜利,未战便落了下风。 郑家跟尼德兰人多次在海上激战,每次都是惨胜,不知有多少子弟惨死在尼德兰人的枪炮之下,回想起那些惨烈的场面,至今仍让他痛心不已。 对于杨波的火枪火炮,他是势在必得。 可越是临近摊牌的时刻,郑芝龙反倒越是没了信心。 杨波神奇的本领,他早有耳闻,据说前日还让雷劈了,被雷劈了的人还特么这么拽? 郑芝龙顾不上欣赏路边的美景,心里开始盘算对付杨波,火枪火炮一定得到手,这可是干系到郑家能不能继续在海上耀武扬威,称霸一方的大事。 一路走来,无论是沈家堡的大片民居、西山脚下大片的工场、即便是路边整齐排列的垂柳,也绝非大明其他地方可比。 据说,沈家堡最初只有二三千人,如今却是直逼十万之数,这一切都发生短短半年时间,这是个奇迹,郑芝龙也不免在心中咂舌。 人多,所需的粮食就多。 难怪杨波对从安南运粮如此热心,每两个月运来一次,杨波都嫌不够。 既然杨波如此重视粮食,那么能不能利用这一点,要求杨波提供枪炮呢? 郑芝虎知道大哥的心思,想用运粮一事来要挟杨波,如果杨波不卖枪炮给郑家,那么郑家就不能保证运粮。 郑芝虎明确表示反对,因为杨波给出的价格不低,这是正常的生意来往,遑论他和杨波还是结拜的兄弟,大哥这么做,不厚道。 但郑芝龙一言九鼎,郑芝虎怎么想不重要,有大哥在,郑芝虎没有存在感。 粮仓就在眼前,队伍跟随杨波,都放慢了速度。 这里离养马场军营不远,火枪营歼灭裘泗州的战场就在此地,杨波还记得当时他被人用长枪在屁股上捅了一下,沈燕青及时赶到救了他一命的情景。 两人共乘一匹马一路狂奔,躲避后面的追兵,在马背上磨磨蹭蹭的,最后杨小波杠上开花了,杨波现在想起来都脸红,太丢脸了! 杨波勒住马缰,朝天笑唏律律一声鸣叫,两只前蹄原地踢踏了几步,在粮仓门口停下,杨波翻身下了马。 郑芝龙等人也都下了马,他注意到这粮仓的大门与众不同。 门口左右竖着两根四四方方的柱子,据说是水泥柱子,看起来很结实,伸手摸一摸,就是个硬,跟石头差不多。 两扇大门也殊为不同,看起来像两人多高的铁栅栏,杨波到底用了办法将鸡蛋粗细的铁管子捏合到一块的? 蹊跷! 杨波用的是电弧焊! 发电机是杨波的独门绝技,如今的球磨机已经能将铁锈磨成极其细小的颗粒,焙烧出来的人工磁铁磁性远超天然磁铁,可用来制做大功率的发电机,有了大功率的发电机,电弧焊便迎刃而解。 沈一鸣前段时间成天琢磨的正是电弧焊,粮仓的大门不过是牛刀小试罢了。 等到南溪河的水电站建成,沈家堡将迎来巨大的变化,届时,将会惊掉无数人的下巴。 这一切,此时的郑芝龙当然不会知道。 院内有六排房屋左右对称排列,左三座,右三座。 房屋结构跟一般的房屋完全不同,没有常见的那种人字形的坡顶,整个房屋都由钢筋混凝土筑就,屋内也没有木头柱子,起而代之的是数量不多的水泥柱。 杨波和郑芝虎、郑芝龙走进去,脚踩在地板上,咚咚作响,可以听到明显的回声,仓房显得异常的空旷。 走手边空无一物,是用来堆放袋装粮食的,右手边有两坐塔体一样的高大筒状物,筒的内外墙壁上都设有连串的弧状把手,铁质的,人可以顺着往上爬,方便进出仓体,是为散装仓。 郑芝虎惊叹起来:“二弟,这样的仓房你有四座?” “大,真大,用来盛放郑家送来的粮食绰绰有余。”郑芝龙亦是啧啧称奇。 杨波呵呵一笑,说道:“这样的仓房,确有四坐,郑家原来的粮就算在翻上一番,也能放下。” 郑芝虎、郑芝龙意犹未尽,又在仓房内转了几圈儿,三个人这才走出仓房。 “走,我带你们去看一样新奇的物事。” 一出门,杨波便小声说了一句,口气显得很神秘,引得郑芝龙侧目,敢情刚才的一幕,还不够神奇? 这是一个两进两出的院落,刚才的四座在后院,确为仓房,而前院左右两座,按照规划,是用来做粮食深加工的。 三人走近右边的一座,进门郑芝虎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迎面看到了,赫然是一台黑乎乎的机器,机器上面有沉重的轮毂,正在飞速旋转,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震耳欲聋。 准确地说,是一组机器,机器之间铜质的管道相互联通,这正是杨波用来榨糖的生产线,那个上面有轮子的,还可用来压榨花生油,都是些实验设备,倘若量产,机器还要大上不少。 “这..” 郑芝龙脸色微变,惊骇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现场有人在忙碌,甘薪见杨波等人走近,便迎了上来。 “老板,俺正盼着你来咧。” “东西呢?拿出来。” 杨波笑道:“若是达到要求,少不得你又要涨月钱了。” “必须达到要求啊。” 甘薪先是得胸有成竹,很快便又显得愁眉苦脸,苦道:“俺能不能求求公子,别再给俺加月钱了?” 这话听起来有古怪,郑芝龙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这世上还有嫌弃东家给月钱太多的? 甘薪的月钱已经涨到二百多两了,杨波每月也给自己象征性的发月钱,每月二十两,甘薪的月钱是杨波十来倍,甘薪干活是很卖力,但听说又要加月钱,心里还真是有些忐忑。 杨大公子不停地往上加,何时是个头啊? 甘薪去了,不大一会儿,拿来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纸袋。 杨波接过托盘,放在地板上,把手伸进纸袋里,抓了一把,然后散开手指,刹时,一股白色的细沙状的物事,一股一股地从杨波指缝里飞流直下,落在托盘之上。 郑芝龙惊问:“这是什么?” “这是白糖,可从甘蔗里提炼出来。” “从甘蔗里?” 郑芝龙难以置信,伸手在托盘里捻出几粒,放在手心仔细观瞧。 纯白的颜色,像水晶一样,亮晶晶的细小颗粒,很好看。 “这是从甘蔗里提炼出来来的白糖?” 郑芝虎失声问道,看着这白糖,怎么也想象不出来跟甘蔗有任何关联之处,匪夷所思。 “当然,这一袋送给你们了,很甜的。” 杨波放下那纸袋,拍拍手,看向郑芝龙,“郑老板,现在我们可疑谈谈大元的事了,倘若我们合力把荷兰人赶走,在大元岛上都种上甘蔗,便可大量产出这样的白糖,试想一下,这生意是多大的一坨啊,我们都要发财了。” 时下,世上还没有从甘蔗里提炼出白糖的技术,杨波见过红糖或是棕红色的糖浆,也都是从甘蔗而来的,多用来制作甜品小吃,世面上很流行,白糖他可从未见到过。 甘薪就是从市面上买来糖浆,然后用提纯结晶工艺制成白糖,杨波都一一解释了。 郑芝龙吁了一口气,说道:“白糖,这个生意可以做。”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他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弄枪炮。 众人出了粮仓,前往军营,因为距离很近,几个人改徒步而行。 杨波建议道:“郑老板,你都看见了,粮仓建好之后,不能空着呀,我意郑家可增加运量,最好能翻上一番,如何?” 郑芝虎闻言,开口要说话,却见其兄在对他使眼色,很严厉的眼色,话到嘴边儿,又吞了回去。 郑芝龙看着杨波,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杨老板,正好我有件事,还没得及跟你细谈...” 杨波见郑芝虎终于肯叫他杨老板,嘴角往上一勾,露出一丝笑意,接过话头,说道:“郑老板,有话但说无妨。” “郑家运粮没问题,但在安南购粮,却是有些麻烦,一则安南的地面上不太平,匪患猖獗,二来,因为我们大肆购粮,引起当地的粮价上涨,安南官府似有禁止粮食出海的迹象,所以,不要说加大运量,即便维持现有的运量都有困难...” “竟有这事?” 杨波扭过头来,不解地看着郑芝虎。 郑芝虎上次来还提到过,安南上至王室,士大夫阶层,下到民间大户,对石庙出产趋之若鹜,都十分愿意拿粮食来换,如今却出了变故? 郑芝虎嘴唇微动,并没有言语。 郑芝龙看了一眼其弟,转过头来,对杨波说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文的不行,就来武的,倘若我有沈家堡的火枪在手,你要多少粮食?我就是派人过去种,也能给你弄回来。” 火枪倒不是不能卖,只是... 现时火枪的产能提升缓慢,一个月也就能产出一两百支,纸弹的生产更是个瓶颈,就算有火枪,没纸弹也是白给。 杨波正在扩军,罗汉的那个火枪营尚有大半的人还拿着木棍当枪使呢。 还有杨一鹏的一千支,做完也要到明年年底了。 杨波神色犹豫,暗自在心里盘算。 不过,郑芝龙所言不差,尤其是派人去安南种地的主意,让杨波眼前一亮,郑芝龙不愧是个枭雄,让种花家的人去安南种地,确是绝好的办法,是长久之计。 杨波脸上的神色变化多端,把郑芝龙都弄迷糊了,还以为杨波在想办法拒绝呢,两个人不在一个频道上。 “唉...” 郑芝龙长叹一口气,不无遗憾地说道:“倘若杨老板不肯卖火枪给我,我估摸着,郑家最多也就再来一趟的光景咯。” 杨波思虑片刻,突然说道:“一百支,我没有现货,只能从现役火枪营调来一百支,纸弹么,一万发,你先用,郑老板,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 郑芝虎喜出望外地叫道,声音很大,把杨波吓了一跳。 虽是二手火枪,但杨波开出的价格和杨一鹏的新枪的价格一样,都是一百两一支,纸弹一两一发。 太贵了,纸弹一枚一两,抢银子呢? 算下来,郑家辛辛苦苦运粮一年下来,挣得的银子都不够买这一百支枪和纸弹的。 但这是军品,且是绝对垄断的军品,价格杨波说了算,爱买不买。 郑芝虎咬牙答应了,有了火枪,回去研究一番,不愁仿制不出来,这会儿郑芝龙还在做仿制的梦呢。 “至于在大元种甘蔗,建糖厂的事,原则上,如果能赶走尼德兰人,我都没意见。” 郑芝龙瞧着杨波,试探道:“但是,郑家同样需要杨老板的黑虎炮,不仁也赶不走尼德兰人啊。” 杨波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杨波蹙眉道:“我听说尼德兰人已经和朝廷接上了,还要在等看谈判的结果,无论结果如何,尼德兰人都必须离开大元,否则,即便郑老板不出手,小弟不才,也会动手的。” “至于黑虎跑,我的几艘海船都没有备齐,这个二哥应该知道。” 杨波的目光转向郑芝虎,征询的眼神,郑芝虎只好点头称是。 杨波接着说道:“日后郑家有需要的话,我当然可以卖给郑老板,不过,因为黑虎跑制造不易,价格可不便宜。” “那得多贵?” 杨波耸耸肩,说道:“炮弹另算的话,十万两银子一门,应该大差不差。” “......” 第210章 剃了个光头 到了军营,郑芝龙还想到处看看,杨波便让陶世清领着二位到处走走,自己则和王冰凌直奔中军所在的营房,那营房便是方立春和一众参谋平素开会、上传下达、研判军情的所在。 杨波的到来,在军营里引起一阵欢呼。 最先冲上来的,竟然是杨若菲。 杨若菲头上扎着绷带,小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张小脸露在外头,一头的青丝给剃了个精光,正嘟着小嘴儿斜眼瞧着他。 杨若菲这形象,让杨波不禁想起天线宝宝,只是她的头上没天线。 不能笑! 杨波必须得忍着,一笑,杨若菲大概率会冲上来,给杨波一通拳打脚踢。 杨波可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杨若菲,她不是跟她爹回淮安了吗? “陈丛宗在此地操练,我爹不能来么?” 这么说,杨一鹏也来了? 杨波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往里瞟了一眼,果见到杨一鹏正坐着和方立春谈着什么,孙进义在一旁作陪。 杨一鹏着的是一件家常闲居的儒服,头上戴着顶四方平定巾,看着像个儒士。 杨一鹏这是到军营里微服私访来了。 杨一鹏为官,笃信百闻不如一见,喜好微服私访,杨波在沈家堡已经见识过了。 陈从宗是他的人,陈从宗的千户队,是杨一鹏看重的生力军,陈丛宗和他的一百号人在养马场军营操练,杨一鹏过来瞧上一眼,也不足为奇。 可今日杨一鹏却很失望,因为一到军营,陈丛宗便向他抱怨,他的人在军营里受到方立春的排斥。 倒不是陈丛宗的人不听指令,而是因为他们身上生了虱子,按方立春的说法,这帮人训练完了,特别爱到火枪营各个营房里乱窜,不少营房也因此闹起了虱子。 杨波要求营房里不能有虱子,一旦发现,就算十冬腊月,人也得被丢进冷水里清洗干净,这还不算,还得关禁闭一日,同营房的人可能也得跟着遭殃。 追究下来,发现是陈从宗的人身上有虱子,方立春干脆让他们住帐篷,双方离的远远的,除了操练,互不来往,都不能在一起吃饭,陈丛宗的人遇上火枪营的人,免不了还要受到嘲笑。 杨一鹏一听便发了脾气,这会儿,方立春正跟杨一鹏解释这件事呢。 既然杨一鹏来了,杨波也不好不见。 杨波抬脚便要进营房,却被杨若菲一把扯住衣袖,杨波只好转身瞧着杨若菲。 “你先赔我头发。” 杨若菲斜眼瞧着杨波,心里还在骂:“该死的杨波,你不也被雷劈了?为什么你屁事没有?为什么每次受伤的总是我?老天,你为何如此不公?没看见人家还是个女儿家吗?” 杨若菲委屈得很,一双柳烟眼盯住杨波,长长的眼睫毛眨巴眨巴,眼看泪水都往下掉了。 一个花季少女,突然给剃了光头,看着确实有些...怪异。 “若菲,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呀。” 杨波双手一揖,哀求道:“倘若剃了我的头发,能换来你满头青丝,我愿意也剃个光头,可就算我愿意,也于事无补啊。” “你愿意为我剃掉你的头发..”杨若菲抹了抹眼泪儿,定定地看着杨波:“此话当真?” “当真。”杨波信誓旦旦。 “那好,今日我就要借你的头发一用。” 杨若菲破涕而笑,凑到杨波的耳边咬起耳朵:“.....” 尽管杨若菲声音很小,站在不远处的王冰凌却是听得真真的,王冰凌听着,嘴角不由上翘。 嘿嘿,有好戏看了。 杨波皱起了眉头。 不是说陈丛宗的人身上有虱子么? 古人都留长头发,头上极易生虱子,生了虱子,因为头发太长,又难以清除。 杨若菲竟是要把那一百号人的头发都给剃了,剃成了光头,便可解决头上生虱子的问题。 杨若菲要杨波去带这个头,成为军营中剃光头的第一人。 这行吗? 长头发,尤其是在军营里,弊端不小,杨波也不是不知道。 军营里每天早上都要做十里路的野外拉练,一趟下来浑身上下都汗湿了,还要洗个冷水澡,长头发洗头费时耗力,极不方便。 还有,两军阵前,双方赤膊对阵,长发被人揪住,很容易受制于人。 杨波也不是没想过要在军中推行短发,可实施起来,应该难度不小,杨波始终下不了决心。 未曾想,今日让杨若菲揪住了小辫子,又借口兵士头上生了虱子,杨若菲竟是要大胆一试。 杨波猜测,杨若菲敢这么干,定是和那次雷劈有关,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关节,杨波现在还糊涂着呢。 要在军中推行留短发,或者干脆剃光头,谈何容易? 首先,这个世代,由于冶金技术的落后,只有剪刀可用,连剃刀都极少见,反正杨波是没见过。 剃刀要求刀口锋利,刀片要做得很薄,对冶金工艺要求极高,试想一下,用一个很钝的刀片刮胡子的感觉,刮得满脸是血,也别想把胡子刮干净。 以石庙现有的技术来看,不计成本,也许能做出来,这种情形,有点儿类似后世的圆珠笔芯儿事件,中国之大,竟做不出小小的圆珠笔芯儿?一时之间,各方人士口诛笔伐,被炒得沸沸扬扬。 其实都是错觉,那东西微不足道,但对工艺的要求却不低,不计成本,也许能做,但要做出个合适的性价比来,委实不易。 不过,不是还有个理发的推子吗? 杨波确信,推子虽然结构要复杂得多,相对而言,技术难度并不大,石庙应该可以做出来。 另外一个问题,杨波就吃不准了。 孔子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孔子把对头发的态度和孝道联系在一起,在他看来,头发不能随意剪剃,后人所谓的理发,对古人而言,就是沐发与梳栉。 这就有些麻烦了,尽管杨波知道,这不过是孔子碍于历史的局限,一个牵强附会的说辞罢了,完全没有根据。 “我一个女儿家都光着头呢。” 杨若菲毫不客气地出言讥讽:“杨波,你是男人不?” 哪怕杨波自认为是个钢铁直男,也招架不住美丽的人儿这么问,难不成还能动手打人?这好像是美丽的人儿的特权了。 “我有什么不敢?” 杨波脖子一梗,强辩道:“先说好,我就坐那儿剃头,其他一概不管,出了事,你可得兜着。” “鄙视你,你就那么点儿出息?” 杨若菲鼻孔朝天,哼了一声,对杨波表达了充分的鄙夷,扬长而去。 杨波进了营房,跟杨一鹏寒暄一番,杨一鹏果然又跟杨波提起虱子的事。 军中不能生虱子,正是杨波的规定,杨波是始作俑者。 方立春见杨波进来,顿时如释重负,杨波在,就不用他方立春跟杨一鹏多费口舌,赶紧找了借口开溜了。 杨一鹏埋怨道:“头上生虱子怎地了,现时那个军中兵士不生虱子?老夫在在军中时,身上也生虱子,多大个事儿?” 杨一鹏也是这么个看法,好叫杨波无语。 杨波正跟杨一鹏费力解释军中不能有虱子的道理,方立春又匆匆回来了,说外面出了点儿状况,杨波也听到一阵嘈杂声,隐约听到女声在吆喝。 “是若菲?这丫头又怎么啦?” 杨一鹏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起身来到营房门外,杨波等人也都走了出来。 嚯... 外面可够瞧的。 杨若菲站在高台之上,台前站着的正是陈丛宗的那一百号人,他们到养马场军营也不过几日,站得倒像一回事,跟从前已然有了云泥之别,说明他们并没有在军营里荒废时日。 火枪营的人纷纷围了上来,虽然杨波在,他们不敢大声说笑,但都在心里憋着呢,看热闹的从来不嫌事大。 “都不想剃光头?” 杨若菲正在劝说他们剃头,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家个的脑袋,扯起尖厉的嗓门儿吆喝道:“这上面有没有头发?有没有?” 台下站着的一百号人,一阵哄笑,齐声喊:“没有。” 陈从总一看,这还了得,杨若菲的亲爹杨一鹏就在傍边看着,手里拎着个马鞭,疾步走上前去,对着前排的几个人,劈头盖脸地一阵猛抽,嘴里骂骂咧咧的。 “尼娘啊,让你他娘的笑,老子抽死你算逑..” 有兵士躲在后面直嚷嚷:“大小姐,你是头上受了伤,不受伤,你能剃个光头?” “就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从小教书先生都这么说,那还能有错?” “我们宁死不剃。” 杨一鹏也看明白了,宝贝闺女正逼人跟她一样剃光头呢,顿时气得眼球直翻。 简直是胡闹,成何体统? “督帅,听我一言...” 杨一鹏抬脚便要到台上去,杨波赶紧阻止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去除虱子的好办法。” 杨一鹏没好气地质问:“杨波,我就问你,让你剃个光头,你肯吗?” “肯,当然肯。” 相比杨若菲,杨波确实缺少勇气,如今杨若菲这么一折腾,倒是帮杨波下了决心,当然这也是因为,杨若菲先针对的是陈从宗的那一百号人,权当试点了,不成,大不了火枪营不跟随便是,成了,杨波捡个便宜,再在杨波军中推行,难度必然要小得多。 杨波疾步走到高台之上,跟杨若菲对视一眼,然后转身面对陈丛宗的那一百号人。 “尼玛个逼的,都特么在瞎鸡儿嚷嚷啥呢,不想在军营混了?” 杨波做怒不可遏状,大声吼叫起来:“你娘生你下来,手指甲,脚指甲,屎啊尿啊,都受之父母,又没见你不剪手指甲,不剪脚指甲的?你特么为啥还要拉屎撒尿啊?” “杨波,你说话咋恁地难听啊?” 杨若菲抬脚便踢,台下又是一阵哄笑,陈丛宗抡起马鞭,又是一阵乱抽。 就在这混乱之中,有人拿来一张椅子,杨波端坐其上,吼了声,“我先来,剃。” 杨若菲拿持剪刀,手起刀落,咔咔咔开始剪了。 杨若菲剪得很用心,能剪的,都剪了,片刻之后,杨波头上一片光明。 “噫哟...” 王冰凌在一边看着,都嫌牙疼的感觉。 这时候,杨一鹏、郑芝虎、郑芝龙都走到杨波跟前,转着圈儿地瞅着,都是目瞪口呆。 方立春对杨波的脾性很了解,不由摸了摸自家的头发,大概也猜到杨波的心意,估计很快,方立春自己的头发都要保不住了。 第211章 望天迎佛 天色已近黄昏,落日余晖洒落在军营前的军道上,风势颇大,杨波在风中伫立,衣带飘飘,脑袋金光闪闪,看上去有些....怪诞。 “后会有期。” 郑家兄弟当日还要返回沈家堡,杨波拱手送行。 郑芝虎忍住笑,拱手道:“二弟,来日方长,你我兄弟再会可期。” 郑芝龙神色凛然,目光扫过来,定定地看着杨波,只是一抱拳,并不多言。 没了头发的杨波,一张帅逼脸更显突出,眉清目秀,嘴角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人畜无害。 正是这么个俊美少年,去年灭了海盗刘香,在海上不可一世的尼德兰人,也在杨波手上吃了大亏,两艘巨舰被俘获,数百红夷被生擒。 如今,杨波竟想着要将把持大员的荷兰人全都赶走,此人的心有多大? 郑芝龙不知道的是,刘香若是不被杨波所杀,他将是郑家在海上的死对头。 郑家被朝廷招抚,有了为朝廷“剪除夷寇,剿灭诸盗”的大义名头,很快便要对刘香势力围追堵截,两家从此打生打死,多年以后,郑芝虎就死在刘香手里,而刘香亦是在兵败郑家之后,自焚而亡。 这一世,刘香不长眼,为了杨波手里的火柴,勾结荷兰人,先来进犯沈家堡,却被杨波所灭,倒是为郑家铲除个对头。 刘香死了,杨波起来了,且崛起的势头不可阻挡,这自然是郑芝龙不愿意看到的。 这次来沈家堡,郑芝龙没有如愿弄到黑虎跑,在军营又见到火枪营在操练火箭炮,火箭炮和黑虎跑都是郑芝龙想要的。 一门黑虎炮,杨波开价十万两! 郑芝龙明白,杨波是在表明态度,他不想卖。 郑芝龙此次前来,拢共带来四十多艘船,可不只是运粮船,更多的是战舰,不过战船都让雷矬子客气地挡在了外海,郑芝龙只好把战船泊在云台山沿岸。 杨波早有指令在先,任何战船开进南溪河码头,必须得到杨波本人的批准。 一个猎人行走在森林里,听到声响,最理性的作为就是开抢,这是森林法则。 杨波和郑芝虎是结拜兄弟,可防人之心不可无,杨波没有天真到对郑家完全不设防的地步。 在海上,强者为王。 站在杨波面前的郑芝龙,就是一只海上巨鲨,若对方只是小鱼小虾,变回被郑芝龙一口吞噬,找谁说理去? 郑家坐拥大小船只千余艘,部属数万,尽管郑家在海上的势力还远未达到巅峰,俨然已是环中国海的海上霸主了。 杨波的战舰不多,但他手上有火箭炮、黑虎跑,真要动起手来,郑芝龙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郑家最擅长的是近战,常用的战法有两种,一是铁钩勾住敌船,再用火攻,二是用轻便灵活的小船靠近敌船,然后跳帮肉搏,狭路相逢勇者胜。 对付大明官军,或是荷兰人,郑家每每得胜,但这套战法,对杨波不管用,远战,杨波有黑虎跑,近战,杨波有火箭炮,郑芝龙思虑再三,也想不出应对的办法。 郑芝龙和杨波四目相对,都在心里掂量着对方,良久,良久。 郑芝龙突然大笑几声,开口道:“杨老板,云台有个花果山,花果山上有个水帘洞,据说是孙猴子的老家,愚兄明日要去云台,顺道去看看,杨老板可有兴趣?” 杨波闻言,心下一动。 前世,花果山是着名的5a景区,杨波去那儿旅游过,见过郑芝龙提过字的石碑,上面写着“望天迎佛”四个字,郑芝龙这回去云台没准儿会提字,如果杨波在场,岂非见证历史? 杨波欣然应允,跟郑芝龙约定明日在云台山下的望曙楼见面,然后同游花果山。 郑芝龙走海路直接去云台,杨波走陆路先去海州,此时的云台山尚未和海州陆地相连,需乘一叶扁舟,渡海峡抵云台。 第二日,杨波和杨一鹏等人结伴赶到海州城,杨若菲听说杨波要去云台游览,吵着也要去,刚好杨一鹏也要在海州逗留一日,也只好由她去。 云台山和海州隔海相望,海峡对面便是云台山。 云台山,古称“苍梧”,李白有诗云,“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说的正是海州的云台山。 海岸边,春分拂面,人流如织,一眼望过去,美女不少啊,个个春衫长裙,顾盼生姿,走起路来,裙裾飞扬,环佩叮当,实在是一副美不胜收的画面。 杨波在看美人儿,美人儿也在看他,一时之间,杨波眉眼飞扬,还挺得意的。 事实上,不止是美人儿在看他和杨若菲,众人对他们俩都在侧目,两人都剃着个光头,杨若菲的脑袋还裹成那样,这样的情景实在稀罕,众人瞧着,嘴里还在小声嘀咕。 “你一双贼眼都在看什么呢?” 杨若菲显得很不满,伸手打了杨波的胳膊,杨波讪讪一笑,赶紧收回视线,这时候不远处有个小女孩说话了。 “娘,你看..” 那女童也就五六岁的光景,口无遮拦,说话脆生生的:“娘,小和尚,小尼姑...” 杨波顺声望过去,见一女童牵着一个美貌女子的手,一只小手指着他们,咯咯直笑,杨若菲瞪了那女童一眼,吓得她赶紧躲到那美貌女子的身后,又闪出来,做了个小鬼脸,杨波还之一大鬼脸。 小女孩生得好看,弯弯的眉毛下,小圆脸显得特别地白,是那种病态的白,愈发显得两只圆溜溜的眼眸乌黑晶亮。 那美貌女子看似小女孩的娘亲,这会儿看过来,歉意地笑了笑,便蹲下身来,跟小女孩说着什么。 “上船了,上船了。” 杨波招呼杨若菲上渡船,王冰凌则带着亲卫,坐着租来的另外一艘大船,跟在渡船后面。 “杨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海呢。” 杨若菲从船尾跑到船头,一路大呼小叫,喊着杨波的名字,非常地兴奋。 杨波前世就在海边长大,海见得多了,自然不会像杨若菲那样大惊小怪,不过故地重游,也让杨波有了做梦一般的感觉。 比如眼前的这海峡,在前世并不存在,后因为黄河在附近入海,泥沙淤积,云台山和陆地已经连成一体。 沧海桑田,历经几个世纪,早已换了人间,不过是逆向的,这在杨波心里,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眼前烟波浩渺,抬眼见到的便是被称为‘海山奇峰’的玉女峰了,玉女峰山势最高,景致变化不大,在渡船上望过去,山腰云雾缭绕,峰顶苍翠隐约其间,犹如蓬莱仙境一般,倒是不负它‘海上第一仙山’的美名。 “公子..” 有人在叫他,杨波扭头观瞧,却是那个女童的娘亲,拖着小女孩的手,见杨波望过来,盈盈福了一礼,又道:“公子可是沈家堡那位叫做杨波的杨公子?” “正是,你识得我?”杨波奇道。 “杨公子盛名在外,天下谁人不识?” “奴家李丽贞..”那女子盈盈再福一礼,道:“今日巧遇公子,实乃三生有幸。” “你就是杨波?” 小女孩也仰起小脸儿,一脸的好奇地问:“可我没听说杨波是个和尚呀?” “我不是和尚,我只是剃了头发。” “可你为什么要剃头发呢?” “这..” 杨波挠挠头,头上并没有头发,只好装出一副苦脸,说道:“因为头发长,头上生了虱子。” “噫..”女童顿时摆出一副嫌弃脸。 “香君,且莫胡言,叫公子...” 李丽贞生怕女童再说些不合时宜的话,赶紧出言阻止,杨波闻听‘香君’二字,不由眼眉一挑,脱口道:“李香君?” “正是,公子..” 那美貌女子张开嘴儿,显得十分惊讶,不过她似突然想起什么,大喜道:“奴家跟苏洛儿是闺中密友,定是苏洛儿在沈家堡,跟公子提到过奴家和小女的事,是也不是?” 苏洛儿的交游可够广的,连李香君的娘亲也是她的闺中密友? “真是奇遇啊。”杨波不置可否,只是笑道。 李丽贞又道:“确为奇遇,香君不久前生得一场大病,听闻云台山上的神佛灵验,便来敬了香火,回到苏州,香君果然病情好转,此番是来还愿的,竟遇上了杨公子,奴家对公子仰慕已久,恨不得见,此次定是神佛又显了灵,奴家今日少不得要多上几炷香。” “呵呵..” 杨波摸摸鼻子,干笑几声,“如此,姐姐何不前去沈家,也好和苏洛儿一见,重徐旧情?” “要去,要去,奴家求之不得的呀。” 李丽贞迭声说着要去,杨波却是饶有兴致地看向李香君。 李香君可是大大的有名啊,她与董小宛、陈圆圆、柳如是等呗称为 “秦淮八艳”,长大后,嫁给了个官宦子弟侯方域为妾,却被婆家嫌弃,不到三十岁,便香消玉殒了。 她的故事被写进《桃花扇》,故事里,李香君‘义气照耀千古,羞杀须眉男子’,是说她对爱情的忠贞以及高尚的爱国情操,深得后世人喜爱。 小姑娘天生的美人胚子,大病初愈,显得特别活泼可爱,想起她可歌可泣悲惨的一生,杨波暗自思忖,一定不让她再见那个什么侯方域,或可改变她的人生轨迹。 只是这一世,她又该如何演绎精彩的一生呢? 杨波把杨若菲叫来,跟李丽贞母女见了面,渡船也靠了岸,几个人结伴同游,到了正午时分,便赶到海曙楼,这里正是杨波和郑芝龙的相约见面的地方。 海曙楼不是楼,更像是个亭子,只因全由石头所砌,修得十分雄伟高大,清晨早来的游客可在亭中观看东海日出盛景,故曰‘海曙楼’。 郑芝龙到得早,正在附近的屏竹禅院饮茶,留下来等杨波的随从见到杨波一行人到了,便去禅院把郑芝龙叫了来。 禅院的住持释净法师听说杨波来了,也一道前来相迎。 此时郑芝龙的家势远未到巅峰,郑芝龙的声名也只是在闽南一带流传,而杨波在海州一带是炙手可热的大名人,都成神了,远非在海州籍籍无名的郑芝龙可比。 释净法师见到杨波,非要杨波留下墨迹不可,禅院也好将杨波的墨迹勒石刻字,用后世的话说,这住持是在蹭热点呢。 “咯咯..” 杨若菲拍手叫好,催促道:“杨波,你愣着干什么,快写啊。” 杨若菲笑得不怀好意。 因为她很清楚,杨波的一手字跟鸡爪子挠似的,根本拿不出手,沈家堡的人都知道,杨波除非签名,杨波只用硬笔写字,这在沈家堡也传为笑谈。 这就尴尬了。 杨波瞅瞅郑芝龙,心道,这字本该由你老兄提啊。 杨波眼珠一转,拉住郑芝龙的一只手,笑道:“大师,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大明悍将郑芝龙,他可不简单,拳打倭寇,脚踢红夷,却对闽地的老百姓秋毫无犯,深受百姓爱戴,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字应该由他来提。” 后世郑芝龙确被当做民族英雄在称颂,可此时的郑芝龙被朝廷招抚不久,刚刚有了官军游击将军的名头,他以前在海上做的那些事,本质上就是个海盗头子,郑芝龙不杀平民百姓是真,可对豪门大户和官兵,他可是一点儿都没客气过。 杨波这就有些扯了,郑芝龙很多事迹,现在还没发生呢。 但杨波的一番话,却是让郑芝龙十分受用,当即拿起笔来,笔走龙蛇,写下“望天迎佛”四个大字。 第212章 杨波打上门来 杨一鹏的马车驶过海州城的西水关,出西门,便是通往淮安的官道,杨一鹏端坐在马车上,听到一阵孩童的叫卖声。 “卖火柴啦,正宗石庙火柴,一根儿只要两个铜板...” 这火柴论根儿卖? 杨一鹏知道石庙的火柴价格已经大幅下调,二十个铜板一盒,一盒二十根儿,核算下来一个铜板一根儿。 对普通老百姓而言,还是太贵,小小的一盒火柴,就要二十个铜板,老百姓还是消费不起。 二个铜板一根儿,便是两倍的利,沿街叫卖的都是些半大不小的孩童,这倒是个不错的行当。 杨一鹏一时好奇,便要停下马车,下车去瞧瞧,这时候,罗川匆匆走了过来,小声跟他禀报。 “督帅,卑职探得消息,杨波今日可能要对碧云寺动手。” “碧云寺?” 杨一鹏抬手一拍窗沿儿,咬牙切齿道:“这个杨波...” 碧云寺和杜修龄与冯仪有勾连,杨一鹏也是知情的,可冯仪被抓,案子不还在审理中么? 碧云寺是个占地百余亩的大寺,虽然名气比不上云台山上的寺庙,可碧云寺地处海州城内,接地气,香火历来极盛,论香火,碧云寺却是一点儿也不输给云台山。 碧云寺在海州影响很大,有个风吹草动,事情就小不了。 杨一鹏这个漕运总督,还兼巡抚江北四府,海州这才刚巡完,前脚走,后脚杨波就在碧云寺生出事端? 杨波分明是不把他这个漕运总督放在眼里,简直是无法无天。 杨一鹏当即下了指令,打道回官驿,倒要看看,你杨波这回又要做个什么妖。 杨若菲坐在后面的一辆马车上,见她爹的马车打个弯儿,返转回来,觉心下奇怪,便喊了一声:“爹..” 杨一鹏黑着个脸,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点了点来路方向,那意思原路返回? 杨若菲只好转向罗川,问道:“罗大哥,出了什么事?” “回官驿。” 罗川瞟了杨若菲一眼,杨若菲头上的绷带不见了,这位和杨波一样,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是少说为妙。 杨若菲正待细问,罗川却是一路小跑地奔到前头去了。 “杨波,你这坏家伙,又在整什么幺蛾子?”杨若菲暗自嘀咕一句。 即使罗川不说,杨若菲大概也能猜出来,她爹不走了这事儿,跟杨波有关,因为在海州的地界上,能让她爹气得脸色发青的,除了杨波,还能有谁? 杨若菲的马车磨磨蹭蹭地走在车队最后面,眼见爹爹的马车进了官驿,便让车夫驾车到韶楼,她要去找杨波。 但杨波并不在韶楼,而是正在前往碧云寺的路上,杨波的光头倒是派上了用场,穿上一身僧衣,活脱脱就是个和尚,身边跟着两个人,一位是周正,另一位是秦韶。 杨波问:“周正,都准备好了?” “万事具备,不用枪不用刀,今日也够慧能喝一壶的。” 周正说的很干脆,显得信心十足,又道:“若是能找到毒井,让慧能身败名裂也不是什么难事。” 碧云寺私设纯阳馆,聚众猥亵男童,石虎已经招认,周正手上也有多方的证词,碧云寺纳受着老百姓的香火钱,暗地里干着伤天害理的事儿,已经被查实。 只是那毒井,无论如何逼迫供,石虎只是说毒井有,就是不知道在哪里,也许他在碧云寺的级别太低,真的不知道。 “秦大哥,你也不知么?” 杨波看了一眼秦韶,这货素有龙阳之好,是圈里人,知道碧云寺不少事情。 秦韶顿时不高兴了,迭声反问:“我为什么要知道?我为什么要知道?” “因为你是碧云寺的常客呀。” “杨波,我可告诉你,别把人想得都那么龌蹉,我去碧云寺,就不能找别的什么人儿?” 秦韶眼珠子一翻,呛道:“我呀求的是真爱,我跟他们不一样,不然,你要端了这纯阳馆,为什么我会拍手赞成?” “.....” 碧云寺离韶楼并不远,说话间,碧云寺已近在眼前。 通往碧云寺的路上,不断有穿着各色衣衫的老百姓往碧云寺赶来,杨波等人赶到碧云寺门口时,门口已然到了不少人。 这都要拜周正所赐,周正把碧云寺私设纯阳馆,男童被虐待至死的消息传播开来,当然其间,海州的倚红楼也出力不少。 老百姓一传十,十传百,消息传到州学、书院,正在读书的学子顿时群情激愤,不用周正挑唆,便自发前来碧云寺,言称要找住持慧能说理。 碧云寺乃是佛门,本该救世济民,劝人向善,如今却干出这种人神共愤的龌蹉事,这样的消息,冲击力可是不小,很快海州街头巷尾,都在议纷此事。 看这事怎么了吧。 离碧云寺近的,老百姓早已赶过来,挤在碧云寺的门口,离的远的,也不断地在往这里赶,人群聚集在碧云寺门口,越聚越多。 人群里一阵喧哗,有学子站在高处,大声喊道:“碧云寺佛门圣地,却如此藏污纳垢,是可忍,孰不可忍?” 台下的百姓有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碧云寺竟能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丑事来?” “据说抓了个叫石虎的和尚,人赃俱获,那还能有假?” “倘若是真的,慧能活该断子绝孙。” 有人立刻嗤笑道:“说啥呢,他是和尚,本就断子绝孙了呀。” “对对,是活该天打雷劈。” “枉自我去年还贡献了不少香火钱,作孽哟。” “对对,让慧能出来,还我们的香火钱...” “对对,把慧能叫出来。” “冲进去,讨回我们的香火钱。” 有人在人群里振臂疾呼,周正脸上露出会心一笑,那人正是他安排的卧底,杨波的亲卫都着便衣混在人群之中,关键时刻,也会推波助澜。 寺院门口顿时一阵骚动,没过多久,寺门已然被撞开,人流如潮水一般冲进寺内,碧云寺里的武僧石龙,带着一帮子青壮和尚从宝殿内冲了出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长刀,想要阻止人流冲进大雄宝殿内。 “大雄宝殿,佛门圣地,擅...擅闯者..死。” 石龙晃动着手中的长刀,大声喊叫着,但他结结巴巴的口气却是露了怯,他是真心虚,两条腿都在打颤,这种人潮涌动的阵仗,他也没见过。 更何况石龙心知肚明,碧云寺确实做了亏心事。 群情激愤的时候,这样的威胁起不到什么作用,何况还有人在群里不断呼喊:“交出慧能,还我香火钱。” 慧能此刻却是不在大雄宝殿的方丈室内,他正在在纯阳馆里,面见一个神秘的客人,那客人便是淮安卫卫指挥使顾遂。 顾遂也是一个有特殊癖好之人,是碧云寺的常客。 这次来,一是到纯阳馆解解馋,二来,也是要找慧能商议合作事宜。 顾遂是王西铭的人,如今王西铭被杨一鹏软禁在白马湖别院,大概是要栽了,顾遂也落不下好,肯定不会受到督帅杨一鹏的待见。 杨一鹏只顾培植自家的势力,陈丛宗的千户队就特别受待见,据说很快要装备上石庙产的火枪,顾遂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何去何从,总得有个出路才好。 慧能就是顾遂的出路,慧能银子多啊。 顾遂刚刚又爽过一次,嘴角带着笑意,心满意足地饮着茶。 慧能则显得心神不宁,眼前的茶碗,他动也没动。 种种迹象表明杨波此次来海州,针对的就是碧云寺,要夺了他的高利贷生意,这让慧能食不甘味,坐卧不宁。 每日只要得闲,慧能便不停地念叨咒语,希望佛祖开眼,将杨波这个妖孽打入十八层地狱,别让他再祸害人间。 嚓... 敢情在慧能看来,他自己是个天使? 作恶者作恶,是坏,作恶者作恶而不自知,是又蠢又坏。 “你先别急着管老衲要银子..” 慧能愁眉苦脸地说道:“杨波有神鬼之能,沈家堡又戒备森严,你先说说有何良策,能治住他。” “俗话说,从来千日做贼,不见千日防贼,沈家堡不可能一直都戒备森严,一旦松懈,我便着人进去搅他个天翻地覆,紧了,我们再退出便是,让他终日不得安宁。” 顾遂侃侃额谈:“明火执仗,我们打不过他,但暗地里使绊子,办法却很多,他一不留神,我们便冲上去咬他一口,我称之为野狗战术,法师以为如何?” 顾遂这是自甘下作? 又是贼,又是狗的,还特么是野狗? 慧能听得直皱眉头,正欲开口,却听到‘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 “师父,快开门,大事不好了。” 来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慌,敲门声一直没停。 慧能起身开了门,呵斥道:“何事慌张?” 来人满头大汗,神色凄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宝殿那边发生的事。 慧能早上来纯阳馆见顾遂,为免泄露风声,并没有知会任何人,纯阳馆又是个神秘之地,来人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这里。 “该死,是杨波..” 慧能闻听,立刻明了,恨恨地说道:“杨波打上门来了。” 顾遂大惊失色,站起身来颤声道:“什么?杨波来了碧云寺?” “怎么办...” 慧能没有理会顾遂,在屋内踱起步来,两只手一只成握拳,一只成掌相互敲击,每敲一下,便自问一次。 石虎被杨波俘获,慧能便知道纯阳馆的事瞒不过杨波,但他并不是很在意,因为好男风这种事,哪朝哪代没有?司空见惯的事,就算杨波揪不放,又能怎地? 至于说男童,碧云寺找来的男童都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谁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即便被虐至死,民不告,官不究,官府也管不着,更何况,不少官府中人也是圈内人,就算知道,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慧能完全没想到,杨波会剑走偏锋,唆使刁民一起围攻,这就难办了。 第213章 白骨森森 碧云寺的武僧只有区区三十几个,可冲进寺内的百姓何止千人,汹涌的人流,压迫他们步步后退,根本拦不住,想要动刀,也要看混杂在队伍中的亲兵答不答应。 杨若菲赶到碧云寺的时候,蜂拥的人群已经冲进宝殿,又从宝殿冲到后面的院子里,有不少人正乘乱抢掠财物。 太乱了,到处都是人。 院子里花花草草被踩的乱七八糟,杨若菲被人流裹挟,没头没脑地左奔右突,累得够呛,好在杨若菲也机灵,临走前换了件青布长袍,看着像个小和尚,否则,她一个小姑凉,在这种境况下,可就危险了。 这杨波搞的什么鬼? 杨若菲很肯定,这些人是受了杨波的挑唆而来,心下正琢磨着,突然衣角被人拉了一下,听见有人叫她,扭头一看,正是一副男装打扮的王冰凌。 “冰凌姐姐..” 杨若菲失声叫起来,王冰凌却是一瞪眼,阻止道:“跟我来,我们到那边去。” 王冰凌拉着杨若菲的手,一口气向侧后奔到几棵紫丁香树下,这才停下来踹口气,杨若菲拍拍自己的胸口,左顾右盼,忽地她看到穿着一身僧衣的杨波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杨波刚从一处假山闪身而出,身后跟着秦韶、周正、陶世清等人,他在假山前站定,四下张望一番,神情自若,脸上似笑非笑的,显得十分地诡异。 杨若菲胆大包天,又是个好奇宝宝,撒腿便要去追,却让王冰凌一把拉住。 “冰凌姐姐,杨波在那里啊。” 杨若菲急于挣脱王冰凌铁钳似的一只手,跺脚道:“我..你不是杨波的亲卫队长么,还不过去保护他?” 冰凌没好气地说道:“杨波自有人护着,呆会儿跟着我,别跑丢了。” 杨波有周正和陶世清两位好手跟着身边,暗里还有暗藏火枪的便衣亲卫相护,自然安全无虞。 周正对碧云寺内部的布局了如指掌,慧能并不在方丈室,他们扑了个空,杨波吩咐将碧云寺所有的账册都保护起来,此间事了,这些东西,他都要带走。 这时候,有个叫济云的和尚被周正带了过来,他是周正在碧云寺的内线,据说是个‘济’字辈儿的大师,在碧云寺的地位不低,只是他向来跟慧能不合,看不下去慧能所作所为,被周正拉来做了内线。 难怪周正说起话来,很有底气,他已经把碧云寺摸得门儿清。 济云交待,慧能一早去了纯阳馆,杨波让济云在头前带路,一行人快速来到碧云寺后院的旅舍区,纯阳馆就位于这一大片旅舍的中央,门口有几颗粗大的古槐树,也没个牌子,外表看起来和周围的馆舍并无二致,很不起眼。 济云绕过正门,来到一处角门,角门是锁着的,济云打开门锁,进去便见到左右两栋房屋中间夹着条过道,过道常年不见阳光,显得阴暗潮湿,墙脚的石壁上都布满了青苔。 比之外面的嘈杂,这里十分的安静,甚至有些阴森的感觉。 济云又将门反锁上,一行人穿过狭窄的过道,七绕八弯的又穿过几间房屋,来到一扇暗红的门前。 “就是这里了。”济云小声说道。 纯阳馆茶室里的顾遂再也没有心思品茗,急得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直转圈儿。 “阿弥陀佛。” 慧能在经历了短暂的慌乱之后,反而安静下来,“该来的总会来,施主稍安勿躁。” 正说着,突然听到嘭的一声巨响,像是火枪声,而且距离很近。 “大师,我不能再呆在这里,我..我得走了。” 这一声火枪,把顾遂吓得不轻,顾遂忽地跳起来,脸色都变了,弹丸可不长眼,他必须马上离开。 顾遂三步并成两步走,奔到一扇明窗跟前,猛地推开窗子,飞身跳了出去。 慧能的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意,这人刚刚还谈笑风生,什么野狗战术,不过是看中了他手里的银子罢了,这会儿倒真成了野狗,落荒而逃。 这人啦,就是这样,从来只能同富贵,难得共患难。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是从门口发出的,慧能深吸了一口气,强做镇定地站起身来,手里捻着佛珠,他没有尝试逃跑,反而向脚步声的方向走了过去。 刚才那一声枪响,是杨波砸门开的枪,他可没有耐心等人来开门,直接吩咐开了枪,把门给砸开了。 一行人冲了进来,迎面便撞上高唱佛号的慧能。 “阿弥陀佛..” 众人停下脚步,济云小声说了句:“此人便是慧能。” 慧能见杨波一众人闯了进来,抬眼望过来,视线扫过,在济云身上停留了一息,然后定定地看着杨波。 杨波立在堂中央打量了一番,里面是一座高大的如来佛像,佛像前有张香案,上面放着个烛台,香火还燃着,烟雾袅袅,这是个佛堂? 纯阳馆是什么地方?是供那些有特殊癖好的人渣猥亵男童的所在,在这种地方设佛堂,这秃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波和慧能对视一阵,那慧能竟然双手合十,在香案前的一个蒲团上盘腿坐下来,嘴唇微动,念起经来。 不管是不是装的,这秃驴至少看起来有些气度,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嘛。 杨波一脸的讥诮,抬腿便要向前走,正在此时,却听到有人在叫他,杨波停下脚步,转身瞧过来,又是杨若菲。 杨波奇道:“若菲,你来做什么?你不是跟你爹回淮安了吗?” “我就知道你巴不得我爹早走,好叫你胡作非为,是也不是?” 杨若菲斜睨一眼杨波,小嘴儿翘翘,说道:“我来看秃驴,不行么?” “若菲,你骂谁是秃驴呢?” 杨波摸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有些不高兴了,不过很快便转怒为喜,大笑起来:“你不也是个小秃驴吗?哇哈哈..” “无聊..” 杨若菲手指着慧能,没好气地呛道:“别自做多情了,我是来看这个老秃驴的。” “咚咚咚..” 这佛堂屋顶很高,显得很空旷,杨波和杨若菲不断靠近的脚步声,就像用鼓槌儿敲击着慧能的心脏。 杨波终于还是找上门来了! 你本事再大,架得住此地的纯阳之气么?老衲还有如来神咒加持,不信就制不住你这妖孽? 杨波必须死,杨波死了,银子还在,便是最好的结果了,为此慧能必须借助如来佛祖的无上法力,慧能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 “扬歧啰,萨啰婆部多,揭啰诃尼揭啰诃,羯迦啰诃尼,阿迦啰密唎柱,般唎怛啰耶...” 王冰凌手按在刀柄上,一双犀利的目光警惕地注视着着殿堂内的任何风吹草动,王冰凌天生异禀,六识远超常人,不仅是个千里眼,还是顺风耳,而且嗅觉也不差,此刻她鼻翼微微抽动,感觉这堂内的气味有些不对头。 这佛堂有蹊跷!见杨波和杨若菲一路斗嘴,眼看都已经走到慧能身后,王冰凌不由大喊了一声。 “不要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慧能双腿突然发力,身体便如坐佛飞天一般,凭空弹起,斜斜地飞到香案跟前,一展手臂,伸出一只手,用力扳动香案上的那个烛台。 “咔..嚓...” 电光火石之间,蒲团所在的位置裂开一道口子,翻版突然倾下,杨若菲走在杨波的前面,身体恰好站在翻版的边沿儿。 “啊.” 杨若菲一声尖叫,这个身体应声随着翻版向下滑去。 杨波飞扑过来,一把扣住杨若菲的手腕子,身体也摔倒在地,杨若菲的整个身体已然跌进洞口,坠落的力量之大,连带杨波的身体也被拖向洞口,慌乱之间,杨波的另外一只手死死抓住翻版上面的一个绞链,那只胳膊扯着杨若菲的胳膊,却不知被什么东西刮得皮开肉绽,顿时血流如注,鲜血顺着杨波的手臂,流到杨若菲的手臂,流进若菲的衣袖里。 杨波感到胳膊一阵钻心的疼痛,疼得他嗷嗷直叫,周正和陶世清惊呼一声:“公子当心!”说着话猛扑过来,而此时的慧能神色已渐癫狂,嘶喊道:“如来神佛,法力无边,杨波,你的死期到了,哈哈哈哈..” 笑声未落,王冰凌已然飞身赶到,长刀寒光一闪,手起刀落,慧能扳动机关的那只手被连根砍断,断手顺着刀锋所向,落在几尺开外,地板上留下一路血迹。 在洞口里吊着的杨若菲,惊惶万状,鼻孔里似乎闻到一股让人作呕的臭气,脸上有些湿热,她扬起脸来,瞧见杨波胳膊上血流不止,灰色的衣袖被鲜血染红,滴到她脸上的分明是杨波的血。 杨波的血顺着袖管儿,温温热热的,流到杨若菲的脖颈,又顺流直下,一直扩散到胸部、腰部、进而扩散到小腹,这让杨若菲即害羞,有害怕,同时又对杨波心生感激之情,杨波的血到底流了多少,没完没了啊。 杨若菲见杨波的手臂在打颤,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心下惶急,四下打量着着洞穴,想找看有没有什么可借力的地方,也好从这该死的地方爬出去。 她这一低头,不打紧,却发现下边隐约见到森森白骨,虽说下边光线不是很亮,可那一堆白骨最上边一颗骷髅被光线映着,青白的骨头泛着冷冷的可怖的光,看的清清楚楚。 杨若菲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凉,瞧见这恐怖的模样,魂儿都给吓没了,好在杨若菲还算冷静,心里恐惧,却没有乱碰乱跳,否则杨波该扯不住她了。 周正和陶世清终于赶了过来,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杨波却感觉像度过了一个世纪,待到杨若菲被扯上来,两人都瘫软在地,杨若菲又惊又吓,脸色像白纸一样,惊恐未定地喘着粗气。 王冰凌将慧能拎了过来,扑通丢在地上,慧能脸色晦败,死猪似的瘫倒在地上,一双死鱼眼死死盯住杨波,恨不能将杨波生吞活剥了。 杨波一边任由周正为自己胳膊包扎伤口,一边冲慧能咧嘴一笑,说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看我不爽,却又对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第214章 杨波要积善行德 杨波伤在胳膊上,伤势不重,但失血过多,乍一看,脸色苍白,半身血染,模样还挺吓人的。 杨若菲身上也是一片血污,血渍黏在肉上,让她浑身不自在,走到杨波跟前,脸上的神色却是多了几分忸怩。 “若菲,你也受伤了?” 杨波见杨若菲上身都是血迹,惊道。 杨若菲没好气地应了一声:“都是你的血。” “这下好了。” 杨波笑了起来,说道:“这回受伤的是我,不是你,我们扯平了。” 杨若菲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她心乱如麻。 “这回是算你救了我一回。” 杨若菲这么说着,心里还有些不情愿,斜眼瞅着杨波。 别的不论,这人生得真是好看,身形也很结实,嘴唇上面生出了密密的短须,那张脸亦是棱角分明起来,整个人显得伟岸丰俊,英武不凡。 我身上沾满了杨波的血,这算不算是肌肤相亲啊? 可杨波都成亲了呀... 还跟半老徐娘那个封雅雯不清不楚的... 我一总督家的千金小姐,难不成嫁给他做妾? 想也别想。 这世上的男人还少了?难不成找不到比杨波更好的? 哼.. “还不如让我受伤呢。” 杨若菲莫名其妙地有些生气,嘀咕了一句。 说的也是,她自己受伤,疼是疼的,却不会乱了心神,哪像现在,女儿家一旦动了心思,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啧啧啧..” 王冰凌走过来,瞅瞅杨若菲,一脸嫌弃地说道:“你一个女儿家,这般模样,也不嫌丢人?” 说着便拉起杨若菲,抬脚要走,杨若菲扭过头来,警告道:“杨波,我爹怕是快要到了,你好自为之。” 杨波闻言,皱起了眉头。 杨一鹏是漕运总督,代表官府,他一来,就意味着这案子要交给官府处理,杨波可不愿意。 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杨波当即站起身来,瞅了瞅瘫坐在地上哀嚎的慧能。 周正正着人在清查那个地下洞穴,那里应该就是碧云寺传说中的毒井。 杨波招手让周正过来,眼睛看向慧能,交待道:“撬开他的嘴儿,找到上古家的那个男童的下落。” 找到上古家的那个孩童的下落,是杨波承诺过的,无论生死,也算给上古家村一个交待。 此时,知州大人谢文治已经得到消息,杨一鹏为了碧云寺的事,已经去而复返。 谢文治坐不住了,当即带着一帮子衙役,冲出衙门,直奔碧云寺。 碧云寺遭到乱民的围攻,乃是杨波在背后推波助澜,谢文治是杨波的人,杨波一早跟他通过气的。 问题是,总督大人杨一鹏又回来了,这事儿瞒不下去了,既然躲不过,那就反其道而行之,把声势搞大。 谢文治手里拎着根风火棍,亲自带队,一路吆五喝六,声势浩大,被沿路的海州百姓看在眼里,引为奇观。 跟碧云寺武僧束手束脚不同,衙役们对付老百姓,那可是驾轻就熟。 先把几个领头的读书人控制起来,然后棍棒齐飞,老百姓本就是看热闹的居多,早先那些起哄架秧子的早已暗中撤离,衙役一顿棍棒,老百姓顿时一哄而散,谢文治很快便控制住了局面。 谢文治匆匆赶到纯阳馆,杨波带他来到佛像前,眼前的景象却是让谢文治毛骨悚然。 十几具尸骨一溜儿摆放在佛像前,尸骨尺寸都不大,都是孩童的尸骨的模样,有的已经散架,有的还算完整,尸骨上还连着腐肉,看一眼,都让人恶心。 试想一下,当初那些男被丢进地狱一般的毒井里去的境遇,想来都让人汗毛倒竖,太可怕了。 一股让人直欲呕吐的尸臭味道,扑鼻而来,谢文治腹内顿时如翻江倒海一般,差点没当场吐了。 “呃..” 谢文治实在受不了这味道,杨波便陪他走到纯阳馆门外,谢文治深吸一口气,转脸看向杨波。 说起来,谢文治对杨波还是有些小埋怨,主要杨波太心急了,就不能等杨一鹏走远点,再动手? 但见到佛堂里的情景,心里的那点儿小埋怨早已烟消云散,凭慧能做的这些事,杨波就是一把火把碧云寺给烧了,海州的老百姓怕是还要拍手称快。 这俨然演变成一桩惊天大案了。 杨一鹏此刻就在海州,杨波想要办成的事,怕是要生变了。 其实,就算杨一鹏今日没有去而复返,想要瞒住他,也是不易。 杨一鹏做官都做成精了,可不是盏省油的灯。 王西铭身陷左文灿被杀一案,眼看就要栽了,淮安的风头火势人们看得很清楚,这一次站谁,聪明人自然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杨一鹏的卫队队长罗川能力极强,对杨一鹏忠心耿耿,杨一鹏手上又有了从盱眙讹来的二十万两银子,对治下的府州县的掌控能力正在加强,碧云寺出了这种大事,还能瞒住他? 谢文治知道杨波打的是碧云寺高利贷生意的主意,碧云寺的高利贷是个绊脚石,阻碍了四通钱庄在海州拓展生意,杨波想要搬开。 杨波只想把这件事当成他和慧能的个人恩怨,绝不想官府插手,可杨一鹏一来,身为海州知州的谢文治就算不想介入,也是不能了。 到时,账册,人证物证,碧云寺的银子都被官府一并接受,杨波岂非为官府做嫁衣裳? “莫非谢大人担心头上的乌纱帽不保?” 杨波见谢文治脸上露出忧虑之色,便打趣道:“你放心,沈家堡要成大事,需要做的事情很多,正需要谢大人这样的干才加盟呢。” “我倒真想挂冠而去,去沈家堡寻个差事,倒是省心了。” 谢文治不满地看了一眼杨波,又道:“我是担心杨一鹏...” 说曹操,曹操到。 杨一鹏说来就来,罗川紧随其后,后面是一群手里端着火枪的侍卫。 这老小子不会当场把杨波给毙了吧? 杨波赶紧躲进纯阳馆,杨一鹏一摆手,侍卫们放下了手中的火枪,守在门外,自己则气哼哼地走进了纯阳馆。 “杨波...” 杨一鹏怒喝一声。 杨波这才转过身来,故作惊喜道:“伯父,什么风把督帅大人给吹来了?” “你少废话,你聚众围攻碧云寺,所为何来?” “碧云寺里发生的事竟然惊动了伯父?那可真是小侄的罪过了。” 杨波连连作揖,又道:“伯父你先消消气,且看小侄在碧云寺发现了什么..” 说着话,杨波闪身让开道儿,用手指着佛像方向,说道:“伯父,请看。” “这..” 杨一鹏两道长眉顿时竖了起来,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为了看的更清楚,杨一鹏又往前挪了几步,睁大眼睛瞧了个仔细,确信那里摆放的就是些尸骨。 杨波补了一句:“督帅,这些可都是十一二岁的孩童啊。” “慧能人在何处?” 杨一鹏颤声问:“是慧能做下这般恶事?这..这简直就是丧尽天良,本督饶不了这秃驴。” 谢文治跟了上来,杨一鹏扭头看着谢文治,谢文治赶紧躬身下拜,说道:“下官失察,请督帅大人降罪。” 杨一鹏正要开口训斥,杨波抢先说道:“督帅,此处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里面有个茶室还不错,我们去那里再细细相商,如何?” 这里的味道实在不好闻,杨一鹏一只手放在鼻下,估计也是强忍着恶心呢。 杨波恭敬地做个肃客的手势,陪着杨一鹏和谢文治走进纯阳馆后面的那间茶室。 “伯父,您请坐,谢大人,您也坐。” 杨波殷勤地招呼两人坐下,杨一鹏在茶几旁边的椅子上落坐,左右打量一番,这间茶室布置得十分奢华,只说这墙壁上的字画,一眼便知不是凡品,还有这一屋子的硬木家什,都是价值不菲。 碧云寺乃是佛门,内里竟有这样的茶室,这个慧能果然不简单。 杨波沏好了茶,双手递给杨一鹏,这才在椅子上坐下,叹息一声,说道:“伯父,这件事对海州不利啊。” “你杨波倒是有心,竟关心起海州来?” 杨一鹏浅酌一口茶,给了杨波一个眼神,就是那种‘请说人话’的眼神。 “首先这纯阳馆不是个寻常所在,其次,还有那些男童的尸骨,现在已经捞起十几具,毒井里还有不少,这样的事情若是宣扬出去..” 杨波见杨一鹏‘嘟儿’把手里的茶杯在茶几上跺先下,神色凛然,剩下的话也没再说下去。 杨波的意思,杨一鹏已经很清楚。 “慧能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恶行,天理难容,万死不能抵其罪。” 杨一鹏声色俱厉,冷声道:“杨波,你当本督是那种为了顾惜名声,便要枉顾国法之人么?” “非也..” 杨波赶紧摆手,义正辞严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作恶者必须受到惩处,此乃天理,否则,我大明法纪何在?” 杨一鹏递去一个白眼,这小子嘴上胡说八道,心里不知道还憋着什么坏呢。 果然慷慨陈词之后,杨波又道:“伯父,不是要放慧能一马,放谁也不能放慧能啊,否则小侄儿费这么多事干吗?” “那依你之见,要如何处置?” “不如这样....” 杨一鹏听罢,不由端起茶杯,放在手心摩挲起来,心中暗自思忖。 杨一鹏其实也很清楚。 归根结底,纯阳馆这桩子事儿,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不出事也就罢了,如今出了人命,且被残害的男童众多,若是宣扬出去,定是一件天下轰动的大案。 海州就出丑了。 碧云寺本应是佛门重地,却原来是个藏污纳垢之所,肯定不能再存在下去了。 海州必然受到牵连,知州谢文治逃不脱一个失察之罪。 而他这个漕运总督,还兼着江北四府巡抚,赶巧儿他就身在海州,官声受损事小,说不得还要被有心人拿来说事儿,总之落不下好。 倘若按照眼波的提议来,不仅作恶者会受到惩处,其余各方的损失也可以减少到最低。 更重要的是,杨波可以从碧云寺的库房里拿出二十万两银子,交给盱眙,将来可以兴办工厂,也算填补了杨一鹏从盱眙取走的二十万两银子的亏空。 杨一鹏斜睨着杨波,问道:“本督可不信你杨波是个高风亮节之人,你想从中得到什么?” “碧云寺的高利贷生意嗜血吸髓,赚得都是黑心钱,这么多年来,不知让多少人家倾家荡产,小侄实在看不下去,断了碧云寺的高利贷生意,小侄就心满意足了。” 杨波康而慨之,又道:“当然,如果碧云寺还剩下些银子,小侄也不介意拿来在沈家堡另建一座寺庙,也算小侄积善行德了。” “哈..” 杨一鹏仰面大笑,然后说道:“杨波要积善行德?” 杨波不解地问:“怎么,不行么?” 第215章 魂里梦里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韶楼门外的海州街头,一片明媚的春光。 “好嗨嗯啊,我的人生已经达到了嗯啊,嗯嗨嗯啊...” 杨波迈着轻快的步伐,嘴里胡乱哼着小曲儿,打韶楼走出来,走到他的座驾跟前,却发现王冰凌坐在车夫的位置上。 “冰凌,你又亲自驾车?这不合适。” 杨波额头上起了黑线,不满道:“术业有专攻,别忘了你是亲兵队队长。” “驾...” 王冰凌头都没回,挥鞭催马,冷道:“你也别忘了,乐极生悲,这里是海州,不是沈家堡。” “我服..” 王冰凌大概看谁都像杀手,海州处处波谲云诡,危机四伏。 马车都在往前走了,杨波赶紧拉住把手,跳上了马车。 此番来海州,解决了碧云寺的高利贷,搬去了碧云寺这个绊脚石,四通钱庄的借贷业务很快便可占据海州半壁江山,杨波没有理由不高兴,当然也不会因为王冰凌的固执,而坏了兴头。 杨一鹏最终还是选择了银子。 带着二十多万两银子,就在今日满载而归,回淮安去了。 这二十多万两银子,便是碧云寺银窖的全部藏银,让杨一鹏收刮得一干二净。 据说,杨一鹏和韩赞周都上了奏折,请求朝廷将桃源县并入盱眙,桃源县被大水淹过,十室九空,百废待兴,急需现银。 杨一鹏就任漕运总督时间不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选在盱眙,他太需要政绩了。 这笔钱,能解杨一鹏的燃眉之急。 杨一鹏、杨波,两杨和谢文治坐地分赃,半日之内,便将碧云寺的资产瓜分殆尽。 杨波取的是碧云寺的高利贷业务,谢文治则取了碧云寺的不动产,不动产虽然价值不菲,但一时难以变现,杨波和杨一鹏是个外码,取不动产还是留给谢文治更合适。 杨波看过碧云寺的总账,高利贷才是大头,拢共有七十万两之多。 碧云寺的巨额高利贷业务,杨一鹏并非全然不知,但杨一鹏是官府中人,他可没有四通钱庄来接盘,只能眼睁睁瞅着让杨波拿走。 杨一鹏自然心有不甘,杨波跟他辞别之时,他看杨波的眼神就幽怨得很。 为了区区二十多万两银子,我一漕运总督,封疆大吏,竟让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给欺负了。 杨若菲也在场,不过这丫头顶着个熊猫眼,显然昨晚没睡好。 也是,杨若菲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凉,昨日在佛堂发生的一切,可谓人世间最丑恶的一幕,任谁见到,都会大受刺激。 对杨若菲而言,还不止这些,杨波出手救了她,杨波的血流经她的全身,虽说不是肌肤相亲,可杨若菲却感觉更甚,这让她心烦意乱。 晚上回到官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杨波的影子。 白天再见到杨波,杨若菲心里五味杂陈。 杨若菲像换一个人似的,脸上多了一分矜持,不再一见面就跟杨波掐架,手脚也收敛了很多,话也少了,只是偶尔忍不住偷眼看上杨波一眼。 “杨波,不许你欺负我爹。” 杨若菲终是故态重萌,忍不住开了口。 这丫头心疼她爹,任何时候,都是只有立场,没有对错。 杨波翻了个白眼,苦道:“你爹可是漕运总督,我哪敢儿啊。” “不行,你得补偿我爹,不然,我不让你走。” 杨若菲一把抓住杨波的手腕子,那双迷人的柳烟眼眨巴眨巴,都快要抹眼泪了。 “若菲..” 杨一鹏见杨若菲这作态,顿时黑脸,厉声喝止。 这闺女行事没个分寸,十五岁也老大不小了,杨波是个已婚男子,他的手里拉得的? 杨若菲丢下杨波的手腕子,这回真抹泪儿了。 杨波心太软,总是吃软不吃硬,无奈之下,打算露上一小手。 “伯父,您是督帅啊,巡抚江北四府,坐拥金山银山啊。” “嗯?” 杨一鹏神色警觉起来,“此话怎讲?” “西出盱眙,便是淮南淮北之地,这两地可是督帅治下?” 杨一鹏点点头,不解道:“是又如何?” “小侄听说这两地盛产煤炭,督帅只管着人去挖,挖出来给我,有多少我...” “等等..” 杨一鹏抬手阻止道:“煤炭,什么煤炭?” 杨波闻言一愣,惊觉又说漏嘴了,估计这会儿的人们还不管煤炭叫煤炭,正要开口解释,杨一鹏又问:“你说的可是煤,或泥煤的那种黑乎乎的东西?” 杨波懵逼了。 大明人不管煤炭叫煤炭,却知道泥煤,或者干脆就叫煤,其实杨波不知道,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就是称‘煤’的。 杨波迭声应道:“对对,伯父,那东西可燃,可用来烧火做饭。” “嗤..” 杨一鹏嗤笑,不屑道:“原来不过是泥煤,淮南淮北也不多,山里人种地偶尔刨到一点儿,老夫只见铁匠铺子有人在用,一股子呛人的气味,用来做饭,你怕是想多了。” 杨波闻言,心中暗叹。 不多? 说什么呢?大哥... 淮南淮北可是华东地区最大的煤炭基地啊,对标现时极低的生产效率,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都不过分。 这时候,杨若菲突然捂住小光头,神情很痛苦的模样,似乎在头疼。 “若菲..” 杨波关切地叫了一声。 杨若菲放开捂住小光头的手,缓缓抬起头,两眼空洞,喃喃自语:“淮南淮北..华东地区最大的煤炭基地..取之不尽,用之不绝...” 杨波彻底被惊到了,下巴掉在地上。 因为杨若菲所言,正是杨波刚才心中所想。 杨波没说出口,杨若菲是如何知道的? 杨若菲却是跟她爹说道:“爹,杨波所言不假,那里的煤炭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待回到淮安,女儿亲自去一趟淮北。” 杨波还在懵逼中,杨若菲抬手对着杨波光头,就是一个脑瓜崩。 “哎,杨波,先说好,待我挖出煤炭来,你可得全都要啊。” “....” 杨波呆如木鸡,眼见杨一鹏的马队渐渐远去。 杨若菲刚刚又头疼了? 倒是提醒了杨波,杨若菲被雷劈的当天,也是头疼欲裂,后来头突然不疼了,跟他说了不少怪话,什么飞机大炮坦克的,问了他一堆问题。 杨波当时还在想,难不成穿越还有接力的? 只是后来,那几个小姑凉除了那一次,再无异常表现,杨波也没再细究,穿越这东西,那个环节出点儿问题,应该也是正常的吧? 现在看来,那次雷击确有古怪。 就好像杨波脑子里的东西被复制到杨若菲脑袋一般,杨若菲记忆里,竟是有了杨波的想法? 如此说来,接力穿越确有其事? 杨波数起了指头,那次被雷劈的,有乐水、杨若菲、杜十二娘、还有胖妞董清扬。 四个! 倘若接力穿越确有其事,她们脑子里都有自己的想法,岂不是相当于杨波多出了四个脑袋? 坊间有传闻,说杨波是三头六臂的哪吒,这样算下来,杨波竟是婢哪吒还要多出一个头,他是四头八臂。 不对,算上自家个的,五头十臂! 这世上竟有这样的美事? “哈哈哈哈...” 杨波哈哈大笑。 “蛇精病。” 坐在车夫位置上的王冰凌小声骂了一句,抡起手里的马鞭朝车厢抽了过去,娇喝道:“杨波,你干什么,抽风啊?” 杨波吓了一跳,这才惊觉自己坐在马车上打起了盹,刚才似梦非梦的,想起了早上跟杨一鹏父女辞别的情景。 “没有,没什么。” 杨波探出头,冲前面讪讪地吼了一嗓子。 昨晚封万里和老侯连夜被叫来韶楼,清点碧云寺的账目,老侯的人被杨波送到工地上去劳动改造了,人手不够,杨波又让谢文治找来一些会算账的账房,帮着一起清点账目。 周正还在审问慧能,起初那秃驴倒是嘴硬,只管念经,死活不开口,直到后半夜,碧云寺其他的和尚招供,说慧能在寺外养了个外室,那妇人还为他生下一双儿女。 周正如获至宝,果然慧能获悉周正知晓了他有外室的秘密,很快便全招了。 这样一折腾,杨波昨晚几乎没睡。 小正午时分,王冰凌驾着马车出了海州东门,车队转上海州至梅镇的官道,杨波坐在马车上,忍不住打起盹来。 与此同时,杨若菲坐在马车上,胳膊肘放在窗沿儿上,单手托腮,眼睛望着路边的景色,心里想的都是杨波。 “哼..” 该死的杨波! 杨若菲唰地扯下车帘子,伸了个懒腰。 昨晚没睡好,这会儿真是困了,杨若菲在座位上坐正身体,闭上眼睛想要眯一会儿,就在此时,却听到杨波在叫她。 “若菲..” 杨若菲闻言大骇,颤声道:“杨波,你你..你怎会出现在我的马车里?” 杨若菲小心肝扑扑跳,四下瞅瞅。 这是在她的车厢里,座位可供两人乘坐,杨波就坐在她身边,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大白天的,撞鬼了? 杨若菲赶紧挑起车帘子,探头前后看看,这是她爹的车队没错,车轮滚滚向前,行进在通往淮安的官道上。 杨若菲猛地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都能听到牙齿打架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杨波,你..是人是..鬼?” “若菲,你不要怕..” 杨波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摊手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在魂里?还是在梦里?” 这话对杨若菲没有任何作用,如果有,那就是反作用,杨若菲更加惊恐,身体不受控制地在颤抖,小脸煞白。 “若菲,若菲,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昨日慧能见过淮安卫指挥使顾遂,你跟你爹说一声。” “什么顾..遂不...顾遂的?” 杨若菲魂儿都吓得出窍了,也没听明白,身体直往车窗方向靠,恨不能跳下马车去。 “啊..救命啊。” 杨波担心起来,伸手要抓住杨若菲的手,杨若菲却是两手乱舞,两脚乱踢,闭上眼睛,嘴里一阵凄厉的尖叫。 “杨波,我承认我是喜欢你的,可我喜欢的是人,不是鬼,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 “若菲...” “杨波...” 正在酣睡中的杨波被河东狮子一声吼给惊醒了,睁眼一看,王冰凌手里拎着个马鞭,正冲他瞪眼呢,马车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冰凌儿?” 杨波揉揉眼睛,奇道:“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停下马车?” “无耻..” 王冰凌冷笑连连,杨波做梦都‘若菲,若菲’地喊,怕不是又在做梦娶媳妇儿吧。 第216章 马车魅影 “杨波..” 杨若菲的喊叫声带着哭腔,身体蜷缩成一团,浑身直哆嗦。 半天不见动静? 杨若菲的双手慢慢从眼睛上挪开.. 杨波不见了? 杨若菲平素胆儿挺肥的,那是对人,杨若菲不怕人,但怕鬼,杨波来去如风,分明就是个鬼嘛。 杨波坐过的地方有个坐垫儿,上面的凹陷清晰可见,杨若菲伸出手,战战兢兢地摸一摸,尚有余温,展开手,掌心里都是汗。 杨波来过。 然后,又鬼魅似的消失。 杨若菲哭了。 “大小姐?” 车夫唐伯听到车厢里有动静,叫了一声,跟着马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最后马车停了下来。 唐伯是杨一鹏特意为杨若菲请来的车夫,一身的粗布衣裤,腰间扎着一根儿黑色的腰带,看起来像个庄稼汉,手里却拎着把鬼头刀,据说功夫还不错。 杨若菲惊魂未定,脸上还挂着泪痕。 唐伯见马车里就大小姐一人,顿时释然,笑道:“大小姐,没事了,没事了,万事有唐伯在呢。” 唐伯说着,挥了挥手里的鬼头刀。 碧云寺昨日发生的事,唐伯也有所耳闻,那毒井里捞出来近三十具男童的尸骨,杨若菲当时就吊在井沿儿上晃荡,别说杨若菲一个小姑凉,就是他自己,遇到那种情况,一准儿吓得灵魂出窍。 这时候,罗川也走了过来,探头问道:“大小姐,咋地了?” “我..我没事。” 杨若菲见到唐伯和罗川心下稍安,只是神色有些恍惚。 唐伯笑道:“早起我就见大小姐没睡好,许是做了噩梦,不碍事的。” 噩梦? 倒不是。 活见鬼了才是。 杨若菲抬眼望这唐伯和罗川,罗川的反应和唐伯一样,都觉得杨若菲是昨日受到了惊吓,杨若菲差点掉进那毒井里去,想想都可怖。 两个人笑着宽慰几句,便离开了。 马车又开动了,杨若菲赶紧把车帘子放下,她怕一不留神,杨波又闯了进来。 “杨波...” 杨若菲怔怔地看着傍边的空位,喃喃自语。 此时的杨波正和王冰凝瞪眼呢,听到王冰凌那么骂他,杨波知道她大概是误会了。 这会儿,他记起来,刚才他还坐着来着,然后就睡着了。 见到杨若菲的那一幕,就像在做梦,但杨波知道,那绝对不是梦,梦没有这么真实。 还有,今早他和杨若菲之间发生的怪事,两者结合在一起分析,杨波断定,他应该是再一次穿越了。 他的灵魂穿越了一小下。 因为现在已经结束了,从王冰凌说话的口气看,显然杨波并没有离开过这驾马车。 ‘唉,想不到,自己竟然做了一回马车魅影。’ 杨若菲大概是吓坏了,杨波开始担心起杨若菲来。 试想一下,人家小姑凉好好坐在奔驰的马车上,杨波鬼魅一般地突然出现,说上几句话,一眨眼又神秘消失,杨若菲亲眼所见,那是什么感觉? 肯定以为是撞见鬼了。 胆儿小的,还不得给吓死啊。 也不知道杨若菲现在怎么样了,杨波想再回去跟杨若菲解释一番,这只是个现象,可能跟那次被雷劈有关,可他也回不去啊。 “喂...” 王冰凌又在叫了,还把马鞭伸到杨波的眼前,“你的梦还没醒?” “冰凌儿,我是做梦了。” 杨波一脸的尬色,说道:“梦里我可没干坏事,你别多想啊。” “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王冰凌黑着脸,骂了一句,转身欲走,杨波却看到一辆货车打旁边经过,他的马车停下来,别的车要超车,这并不奇怪。 但上面坐着李丽贞和李香君,却让杨波觉得过意不去。 昨晚没睡好,早上又忙着和杨一鹏辞行,一时竟忘了为她们母女专门安排一辆马车,让人家一对娇滴滴的母女,这么坐着货车,一路颠簸,日晒雨淋的,实在太过失礼。 “丽贞姐姐,都是我一时疏忽..” 杨波赶紧跳下马车,奔到那辆货车前,一把把李香君抱下来,对李丽贞说道:“我的马车宽敞,来来来,一起坐。” 李丽贞闻言,心里一暖。 坐货车,她自己倒没什么,只是小香君刚生过一场大病,这一路颠簸,还吹着小北风,李丽贞正担心呢。 “奴家谢过公子。” 李丽感激地看了杨波一眼,下了货车,刚要登上杨波的马车,却听到王冰凌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李丽贞是苏州有名的歌伎,见惯了世间冷暖,一听就知道有人不高兴了,好在她反应机敏,脸上笑意不改。 “就让香君坐上公子的马车吧。” 李丽贞看了一眼王冰凌,娇笑一声:“香君虽是奴家的女儿,可奴家还是清白之声呢,跟公子共乘,怕是不合适啊,呵呵.” “这..” 杨波这才注意到李丽贞的衣着确是一副未婚的打扮,这么说,李香君是她的养女? 这就很遗憾了。 跟美女共乘一辆马车,总是让人心情愉快,机会错过,便不再来,当然,这不还有个小小美人儿嘛。 李香君嘻嘻笑着,两只溜圆的大眼睛盯住杨波的光头,显然觉得十分有趣。 杨波把李香君放在座位上,伸手关了车门。 李香君刚一坐定,小手便抓过来,想摸杨波的光头,杨波岂能让她如愿,闪身躲过。 这位可是《桃花扇》里的李香君啊! 怎么也得把她留在沈家堡才好,这样日后她就不会遇上侯方域,便不会有凄苦悲惨的一生,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咯咯..” 李香君没抓着,咯咯笑了起来,还要再抓。 杨波抓住她的小手,摆出一张严肃脸,“香君,可上过学堂?” “没有,嘻嘻..” “那你想不想上学堂?” “不想,嘻嘻..” “那可不好。” 杨波循序善诱道:“女儿家总要识些字,将来才能做个有用之人。” “咯咯..” “谁说识字一定要上学堂的,我娘在家里教我写字,我会写好多字呢。” 李香君扬脸儿笑个不停,小手指着杨波,一双小腿儿在座位下轮流晃荡着,显然是在嗤笑杨波没见识。 杨波瞅着李香君,李香君歪着头看着杨波。 ‘这小丫头还真是...古灵精怪啊。’ ‘就不信治不住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杨波眼珠一转,说道:“若是你愿意去石庙学堂,我就让你摸摸我的头。” 李香君立刻伸出小手来,突然又缩了回去,嘟起小嘴儿说道:“我要我娘教我,我不去学堂。” “啧..”杨波悻悻然。 要是有糖果就好了,坏叔叔都是用糖果引诱小朋友的。 杨波伸手一摸,身上穿着件袍子,连裤兜都没有,哪来糖果? 杨波挠挠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很鸡贼地说道:“香君,喜欢棒棒糖不?很甜很甜的棒棒糖哟。” “棒棒糖?拿来我看看。” 李香君一伸手,小舌头都在舔嘴唇了,显然是受到了诱惑。 杨波咬牙道:“我现在没有,但是倘若你肯上学堂,我便能做几只棒棒糖送你。” “哼..” ...... 杨一鹏的车队驶出高墟镇的霍庄,前面两里的位置,便是西张桥,过了桥,便是山阳县境了。 “为什么杨波会出现在我的马车里?” 杨若菲蜷缩在马车里,心里还在纠结。 杨若菲小心掀开车帘子,把头探出窗外,顿时感觉有些凉。 天色已近黄昏,风是打北边来的,风势明显增强了。 路的西边是一片杂树林,风一吹,树冠前后摆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东边是东大沟,官道就是沿着东大沟,向西南延伸。 “顾遂..顾遂..” “杨波的出现,是因为顾遂?” 杨若菲正自言自语地说着,突然睁大双眼,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当即猛拍车厢外壁,喊道:“唐伯,停车..” “我去找我爹。” 未及马车挺稳,杨若菲便飞身跳下车来,丢下一句,撒腿往前奔,路上遇见罗川,又招呼罗川跟上。 杨若菲截停了杨一鹏的马车,跟她爹说了顾遂的事。 杨一鹏下了马车,看了杨若菲一眼,显然有些不高兴。 他不明白菲儿为什么此时跟他提及顾遂去见慧能的事,还说要严加提防,简直是莫名其妙! 倘若顾遂真要图谋不轨,这事干系重大,菲儿你也该早说啊。 杨一鹏自然不知道杨波‘曾经来过’。 顾遂是淮安卫所卫指挥使,顾遂和王西铭两家相互联姻,沆瀣一气把持淮安军政多年,是王西铭的人。 这一点,杨一鹏很清楚,这也是杨一鹏决心要培植自家势力的原因之一。 军政都是王西铭的人,漕运总督又如何?一光杆,什么也不要干了,当然这是在王西铭出事之前。 顾遂对男童有特殊癖好,是碧云寺的常客,这已是公开的秘密。 按理,他出现在碧云寺并不出奇。 杨一鹏眉头紧锁,朝车队后面看了一眼。 车队中间是五辆沉甸甸的货运马车,上面装的正是从碧云寺收刮来的二十多万两银子。 杨一鹏收回视线,看向罗川。 罗川立刻沉声道:“督帅,属下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夕阳已经藏在西边地平线上的云彩里,天色暗了下来。 这里是灌南县境,过了西张桥,便是山阳县境,算下来,午夜之前还能赶回总督部院,这本就是杨一鹏的计划,因为车队里有银车的缘故,原计划就是要连夜赶回淮安,行程并没有被耽搁。 现在出了杨若菲提出的‘变故’,该怎么办? 杨一鹏也是带过兵的人,知道小心无大错的道理,只是杨若菲的变故来得太过蹊跷。 思虑一番,杨一鹏下了命令:“罗川,你让亲卫提高警戒,过了西张桥,不在穆堆歇息了,一路疾行,争取早点赶回淮安。” 第217章 先谋者,得其利 “爹,抹黑赶路有凶险,万万不可啊。” 杨若菲见他爹杨一鹏坚持要赶路,急道:“女儿以为,我们应该返回霍庄,在霍庄歇息一晚,探明情况明日再走。” “胡说。” 杨一鹏一瞪眼,一挥手下令开拔,转身上了马车。 当然,他还有话不宜公开讲,车队运着二十多万两银子,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风险,遑论还要在霍庄过夜,夜长梦多啊。 杨若菲着急了,脑子里浮现出无数惨烈的战争场面,跟放电影似的在她的脑海里一一闪现。 这些场面,自从那日被雷劈之后,便扎根在她的脑子里,如影随形。 杨若菲心急如焚,可杨一鹏根本不给她机会解释,事实上,她也无法解释,因为她凭的是直觉,可谁会相信一个十五岁女孩家的直觉? 情急之下,杨若菲一把揪住挽马的缰绳,想要强行阻止杨一鹏的马车前进, “放肆。” 杨一鹏恼羞成怒。 ‘菲儿莫不是昨日在碧云寺给吓傻了?’ 杨一鹏不仅是杨若菲她爹,更是漕运总督封疆大吏,杨若菲平素在家撒个娇,耍个小性儿,杨一鹏还挺高兴,但杨若菲当众挑战他这个朝廷重臣,杨一鹏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容忍的。 别说杨若菲是个女儿,就算杨一鹏的宝贝儿子杨度在此,也不能。 当然,杨若菲敢于冲撞她爹,至少说明杨若菲有充分的理由反对车队连夜赶路? 眼见父女俩僵持不下,罗川一个健步奔过来,夺过杨若菲手中的马缰,厉声呵斥道:“若菲,休得无礼。” 然后又小声问:“若菲,你何以断定这路上有凶险?” “我..” 杨若菲显得有些犹豫,终是一咬银牙,“是杨波让我传话给我爹的。” 杨若菲含糊其辞,杨波也只是随便提了一下,并没有说顾遂一定要如何如何。 问题是他这一提,却让杨若菲直觉苏醒,杨若菲的直觉就是,今晚一定会有事情发生。 “这样啊。” 罗川略一思忖,登上了杨一鹏的马车,和杨一鹏也不知说了什么,片刻之后,杨一鹏竟然下令后队变前队,车队调转马头,立刻返回霍庄宿营。 今晚不走了? 十几辆马车在官道上转弯可不容易,官道上顿时乱成一团,挽马唏律律乱叫,呼喝声一片。 天已经黑了。 杨若菲伫立在风中,愈发显得焦躁不安。 目光扫过路边这片诡异的杂树林,突然之间,似乎看到了微弱的火光,星星点点的,隐约林间。 杨若菲立刻从亲卫手里抢来一只火枪,大声呼喝起来。 “有敌袭,伏低,趴下..” “所有人伏低,都到银车那边去。” 杨若菲一边叫喊,一边跳上杨一鹏的马车,“爹,快下车..” “嘭,嘭,嘭...” 说时迟那时快,杨一鹏刚下马车,便听到火铳连绵的火铳声。 听声音是从杂树林那边发出的。 果然,有敌袭! 三人猫下腰来,这时候,不断有弹丸打中马车车厢外壁,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间或也听到铛铛的脆响。 杨一鹏乘坐的是超豪华马车,马车的四个角都镶有铜质的装饰,不能被击穿,但没有防护的箱壁却经不起弹丸的打击,箱壁很快便被打出了几个大洞。 杨一鹏的脊背一阵发凉,心里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督帅..” 罗川强步上前,身体挡在杨一鹏前面。 “罗大哥,你护送我爹到银车那边去,我来指挥。” 杨若菲没等目瞪口呆的杨一鹏和罗川说话,转身一路窜蹦跳跃,躲闪着嗖嗖飞来的火铳弹丸,一路还在喊:“所有人听我指挥,都退到银车那边去,伏低,趴下。” 到银车那边去,并非只为保护银子,杨若菲的意图是借银车掩护做反击,把银车排成两排,人躲在银车后面射击,还能防备敌方侧面袭扰。 “开火,开火,开火。” 杨若菲藏身银车后,一边射击,不断地还大声喊叫:“别浪费纸弹,朝火光射击..” “砰,砰,砰,嘭..” 顿时火枪的枪声大作,跟爆豆子似的噼噼啪啪的,此起披伏,弹丸曳着火光,嗖嗖往树林方向飞去,官道上空顿时散发出刺鼻的硝烟味道。 这是两种火器的对决。 杨若菲一方是石庙产的火枪,敌方则是火铳,虽然射程都差不多,但是火枪不用火捻,射速要高出数倍,现在是夜战,火枪明显占优,优势十分明显。 杨一鹏这次出来只带了一半的亲卫,也就是不到五十人,人手一只火枪,敌人一方,火铳密集的程度来看,杨若菲判断对方不下二百人。 杨一鹏在罗川的护卫下,终于赶到杨若菲设下的“银车阵”,眼下的情景让两人惊掉下巴。 黑暗中,突然遭遇敌袭,杨若菲镇定自若,指挥若定。 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还是个女儿身,她是如何做到的? 对面树林里偶尔出现火光,杨若菲抬手就是一枪,之后便隐隐听到一声惨叫,估计是被打中了。 看起来,杨若菲指挥得还不错。 己方目前为止,只有一人被打中要害,另外三人受了轻伤。 不过,那些马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一小半的挽马都被弹丸击中,瘫倒在地上吼吼儿乱叫,地上黏糊糊的都是马血。 对面林子里的火铳,面对这边的火枪,劣势尽显,因为拿火铳的人必须先用火捻子去点火绳,人还得站着,黑暗中,发铳的人就成了活靶子,被杨一鹏的亲卫一枪一个点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杨一鹏舒了一口气。 “罗川,你带些人到林子里看一看,最好能抓些活口回来。” 杨一鹏需要证据,尽管他已经信了杨若菲。 杨若菲确实没错,顾遂此刻就在对面的林子里,躲在树后正督战呢。 顾遂眼看他的兵一排排倒下,那些没死干净的躺在地上哭嚎,声音凄厉,听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剩下来的躲在树后面瑟瑟发抖,都不敢冒头。 杨一鹏那边好像有个神枪手,冒头就是个死。 “开铳啊..” “你们这帮废物..” 顾遂急红了眼,躲在树后吼叫,他也忌讳对方的火力,弹丸可不长眼,万一被打中了,非死即伤,那就不好了。 一个兵在顾遂的催促下,背过身来,点燃火绳,刚刚转身过去,一粒弹丸正中他的脑门,脑门上顿时开了个洞,血肉飞溅,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噗通栽倒在地。 “娘的..” 顾遂咬牙切齿,这种情况一次又一次地上演,让他几乎崩溃。 “姐夫,这样下去不行啊,我们撤吧。” 说话的人是顾遂的一个副千户,叫周兴,是顾遂的小舅子。 他爹就是盱眙飓风楼的周掌柜,周伯谦。 周伯谦这会儿也在,他倒是老神在在,丝毫不见慌张。 顾遂娶的是王西铭的妹妹王月娥,王月娥生下个儿子就病死了,顾遂又续了弦,娶的正是周伯谦的女儿,所以,周伯谦和王西铭一样,都是顾遂的岳父。 这关系可够绕的,但这种豪门大户,官府中人相互联姻的方式在淮安很普遍,事实上,在大明官商两界也是蔚然成风。 关系网、朋友圈就是这么铸就的,牢不可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初周伯谦被杨波强卖下他在盱眙的财产,周伯谦就带着银子来投靠顾遂,这次突袭,多少也跟周伯谦在后面挑唆有关。 “撤?” 顾遂恨恨言道:“撤到哪里?” “子长啊,带上你的人北上山东,或许是个出路。” 周伯谦叫了顾遂的字,拂须道:“我观这天下,很快便是乱世了,你呆在大明军中厮混,未必是良策啊。” 顾遂心烦意乱。 他这位岳父已经不止一次劝他离开官军,另做打算,因为一旦杨一鹏腾出手来,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顾遂。 ‘大世之争,先谋者,得其利。’ 便是他这位岳父大人的这段时日的口头禅,成天在他跟前唠叨,乱世即将来临,不如早做准备。 也不知他哪儿来的自信。 不过这次突袭杨一鹏倒是听了他的,结果如何? 顾遂为人贪婪凶残,但他真不想跟杨一鹏对着干,他是被逼的。 其一,他和慧能在碧云寺密议,慧能被抓,大概率要招供,这就意味着他和杨波结下了梁子,杨波又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说不得日后杨波要来找他的麻烦,杨波有枪有炮,他打不赢。 其二,王西铭下了台,杨一鹏又不待见他,他在卫所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其三,他得到消息,杨一鹏的车队里有二十多万两银子,这才促成他挺而走险。 倘若事成,既能抢来银子,又能将杨一鹏乱枪打死,或许,他的麻烦便减去一大半,岂不美哉! 他在西张桥的两头都设了伏兵,拢共半个千户队,每个人除了配长枪,还人手一只单眼或三眼火铳,在官军中算是装备精良了。 只待杨一鹏的车队半数过桥,然后趁黑突然发起攻击,前后夹击,胜算极大。 谁知杨一鹏竟然在西张桥前逡巡不前,后来竟调转马头,眼看就要回霍庄了。 顾遂便想作罢,却禁不住周伯谦的百般怂恿,又见杨一鹏的车队乱成一窝粥,只好用桥北的一半人马发起进攻,现在却落得这般结果。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经此一役,虽然他没有抛头露面,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杨一鹏早晚得知道。 顾遂如何还能能继续做他的卫指挥使? 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听从周伯谦的忽悠,北上山东。 北上山东,其实就是落草为寇了,那真得好么? 第218章 超级大礼包 久别胜新婚。 其实也就三天,算不上久别,但这并不妨碍杨波和沈燕青以此为由头,小小地庆贺一下。 杨波受了伤,昨晚沈燕青显得很主动,一夜春晓,同谐鱼水之欢,共效飞天之乐。 早上起来,杨波容光焕发。 只是晨练爬山的时候,杨波明显跟不上徐文爵的节奏了,一路上,徐文爵不停地追问:“三哥,昨晚杨几郎?” 杨波说五郎,徐文爵打死都不信。 “五郎,今日我陪你去西山找黄花蒿。” 回到竹园,沈燕青这么叫他,杨波真想把徐文爵叫回来,让他亲耳听听。 杨波呼噜呼噜喝着粥。 沈燕青为杨波准备的是芡实莲子粥,可滋阴壮阳补肾,说是杨波每日颠簸忙碌,需要补补身子。 娶个懂医术的老婆真好,杨波心花怒放。 杨波一抹嘴,说道:“下午吧,上午我跟一鸣交待点儿事。” “什么事?” 昨日在路上,杨波用棒棒糖引诱李香君去佩瑶女子学堂读书,那孩子没答应去学堂,却记住了棒棒糖,嚷嚷着上午要来看。 杨波也没隐瞒,路上遇到李丽贞和李香君,以及想让李香君在石庙上学的事,也都说了。 沈燕青听着,皱起了眉头。 “你费这么大周折,就为了给那小女孩做个什么...棒棒糖?” “不是..” 杨波有些心虚,毕竟他也不能告诉沈燕青,后世有关李香君悲苦的一生的传闻。 “不是为了香君一个小孩,而是为全天下的小朋友。” 杨波瞄了一眼沈燕青的腰身,又道:“等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也一样可以吃到棒棒糖嘛。” “五郎..” 沈燕青又叫杨波五郎了,在杨波的手腕上温柔地捏了一下。 沈燕青看着杨波,眼神里满满都是柔情,眉宇之间,竟有些羞涩之意,“我想早点要个孩子,今晚你在加把劲儿。” 杨波汗颜... 沈燕青就是大气, 不仅大气,而且善解人意。 能娶到这样善解人意的老婆,实在是三生有幸。 “青儿,此生绝不负你。” 杨波轻轻捏了一下沈燕青的手。 “嗯。” 沈燕青亦喜亦嗔,小嘴儿一撮做势要香一个,香儿却出现了,她是来收拾桌上碗筷的。 沈燕青只好作罢,跟杨波说好下午一同去西山,起身便去了医馆。 香儿递给杨波一方湿巾,杨波擦拭一番,抬头见香儿正看着他,幽怨的眼神。 杨波冷不丁一把搂住香儿的腰身,揽她入怀,刚才和沈燕青没香成,这会儿落在了香儿的香唇上,“今晚...” “去..” 香儿娇斥一声,抽身离开,一张羞红了的脸,娇媚可人,杨波看着,心思不由活泛起来。 沈燕青和香儿情同姐妹,晚上让香儿一起来,青儿该不会反对吧。 那样的话,历经两世的杨波岂不是可以体验一把齐人之福? 齐人之福,极乐之乐。 多少人梦寐以求,求之而不得啊。 杨波坐在马车上美滋滋地想着,已经到了石庙,手里拿着一包从梅镇粮仓取来的白糖,直接去实验室找沈一鸣。 做棒棒糖其实很简单。 在白糖里加水熬制成粘稠状的糖浆,把糖浆放入两片半圆形的模子里,然后把两片模子合上,其间别忘了在半冷不热的糖浆里插上一根小木棍,待冷却后,取下模子,两排十个棒棒糖便制成了。 杨波一早为沈一鸣安排了不少助手,这种小事,并不需要沈一鸣亲自去做。 难点在于包装,现在可没有塑料薄膜之类的东西,杨波建议用纸头,就是那种在油里浸泡过的纸来包装,纸头上暂时没有图案,做出来之后,棒棒糖的卖相可能很一般。 杨波并没有在实验室里耽搁太久,回到东门办事房的时候,办事房还没开门儿。 门外已经来了不少人,等着要见他。 最紧要的是雷矬子和何起风。 他们早前得到沈燕青的指令要拿下舟山,中途又被叫回,折腾得雷矬子一肚子牢骚。 “二弟,这舟山还取不取,你倒是给个明白话呀。” “当然要取。” 只是一个桃花岛,空间不够大,安全也没有保障。 军械的生产规模还要成十倍的扩大,为防止泄密,生产放在海岛上是最稳妥的办法。 海军的母港也要放在舟山,雷矬子要长期在舟山驻守。 取下舟山是杨波的远景规划中最重要的一环,杨波打算把舟山当做大本营来经营。 三人密议一番,杨波将两人送出东门,还在强调他们此去舟山的重要性。 这次去舟山的由头便是去拜访舟山蒲家。 “大哥,你记住,这次是文取,不是武攻。” 杨波把写给蒲自寻的一封信交给雷矬子,又道:“过几日,我忙完了沈家堡的事,赶去和你们汇合,文爵和他爹也一道去。” 雷矬子收了信,点头道:“嗯嗯,知道了,二弟。” 何起风问:“哥哥,岛上有三个官军千户所,倘若官军找茬,咱们该如何处置?” 陆战营现在人员齐备,人手一支火枪,官兵上下战意沸腾,文取就是不打仗啊,这让何起风很不爽。 “你手上的火枪是烧火棍么?” 何起风闻言大喜,迭声道:“哥哥,那俺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杨波肃然道:“起风,此番取下舟山,是为沈家堡寻条后路,事关重大,且不可恣意妄为,官军不挑衅,你们也不能惹事,你实在憋不住,可以请官军和你们一起做攻防演练。” 何起风失望至极,苦道:“又是演练啊?” 杨波一瞪眼,正要训斥何起风一番,却见两辆马车先后停下门口,从前面那辆马车上走下来的是苏洛儿、李丽贞和李香君三人。 李丽贞和苏洛儿是老相识,昨晚李丽贞和苏洛儿住在一起。 雷矬子和何起风抱拳离去,杨波也冲苏洛儿等迎了上去,这时候,封雅雯也从后面那辆马车上走了下来。 李香君小鸟儿一般扑过来,“杨波,我的棒棒糖呢?” “举高高,叫叔叔,不叫?不叫不放你下来。” 杨波把小香君高高举起,李香君熬不住,只好叫了声叔叔。 杨波把小香君放下,见封雅雯已经走到近前,为她介绍了李丽贞,特别提到李丽贞擅音律,会唱曲儿。 “哦..” 封雅雯看了一眼李丽贞,口气有些玩味。 李丽贞带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一口一个娘亲,但她却是个未婚女子的打扮。 “妹妹会唱小曲儿?” “巧了,我最喜听曲儿,日后妹妹若是一展歌喉,雅雯定会洗耳恭听。” 封雅雯的话倒是没啥毛病,就是听起来,有些别扭。 李丽贞闻言一愣,好看的弯眉拧了起来。 自从遇到杨波,李丽贞明显感到有些女人对她有敌意,先是王冰凌,今日又是这位封雅雯,她有些着恼了。 “我也会唱小曲儿,我会唱..” 小香君蹦蹦跳跳地奔过来,说着就唱了起来:“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 “香君..” 李丽贞一拉小香君的手,呵斥道:“多大个人了,不晓事。” 小香君顿时感到委屈,抹起了眼泪。 苏洛儿赶紧拉了香君的手来,笑着对杨波说道:“我昨日才教会小香君唱的,我们的小香君可灵性了,我们才六岁,哪里是大人了?” 李丽贞眼瞅着封雅雯,轻笑一声,说道:“原来是雅雯姐姐,姐姐的事迹都传遍了,妹妹一路上听到不少呢,姐姐敢作敢为,妹妹钦佩得紧呢。” 说完,还盈盈福了一礼,顺便往封雅雯小腹的位置瞟了一眼。 杨若扶额。 两人说话都客气,也很礼貌,就是听着不对劲,话里话外,潜台词很多啊。 李丽贞嘴里的‘事迹’就是指封雅雯肚子里怀着杨波孩子那桩奇事,这事被传得沸沸扬扬,都传到北京城了,李丽贞怎会不知。 李丽贞这么夸赞封雅雯,封雅雯脸上挂不住了。 李丽贞分明是在讥讽于她,可偏偏从她的话里,又挑不出毛病来。 因为同样的话,若是从杨波口中说出来,封雅雯没准儿还能高兴半天呢。 “哼..” 封雅雯冷哼一声,看向杨波,说道:“杜修龄人来了,在我家呢,你去见见他。” 杨波一听就急眼了,封雅雯却是一抬手。 “听我把话说完,人家这次送来一个园子给你,湖畔山庄,这可是淮安数一数二的山庄,价值十多万两银子呢。” 杨波懵逼了。 封雅雯瞧了一眼李丽贞,又开始在小肚子上画圈儿。 “再过几个月,我儿子在肚子里也长大了,我要去湖畔山庄静养,礼我都帮你收下了。” “等等..” 湖畔山庄是淮安一带的顶级山庄,就在白马湖边上,可杨波听说那是杜修龄送给王西铭的,王西铭此刻就在山庄里被软禁着,杜修龄还能将山庄再送人? 封雅雯像是读懂了杨波的心思,从怀里掏出样东西,递给杨波,正是湖畔山庄的地契。 我去.. 这是超级大礼包啊。 杜修龄的这份礼太重,我不能... 不对啊,因为礼太重,就不能收? 这世上有那样的沙雕么? ‘要不,我就收下?’ 杨波手里拿着那份地契,咽下一口唾沫。 “让我看看。” 王冰凌不知何时走到杨波跟前,伸手拿过那地契看了看,冷言道:“这山庄不错,干嘛不要?我这就去淮安帮你收了去。” 王冰凌收了地契,转身杨长而去。 “你们..你们当我是透明..” 杨波有些气急败坏,但看着王冰凌远去的背影,杨波突然想起王西铭是王冰凌她爹啊,不由止住话头,呆呆而立。 待杨波转身过来,见到李香君手里拿着根儿棒棒糖正在舔呢,沈一鸣在一旁两只手比划着,两人似乎正在沟通。 沈一鸣一边比划,一边说道:“胖..胖..糖。” “棒棒糖。” 李香君显然发现了沈一鸣的问题,一只手也在胡乱比划,“你懂了么?” “我..不..懂。” 杨波闻言,欣喜若狂:“一鸣,你能说话了?” “一..点..点。” 第219章 亨通银行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杨波既然收下杜修龄的大礼,就得去见他。 李丽贞见状,便要告辞。 李香君正和沈一鸣学做哑语手势,两人比划得正欢,李香君说什么也不肯走。 “就让他们多玩一会儿,难得一鸣有个玩伴。” 苏洛儿挽起李丽贞,又道:“丽贞,我们去找梅仙儿说话儿去。” “我看是因为一鸣手里还有几只棒棒糖,才是真。” 李丽贞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跟杨波福了一礼,也没再瞧封雅雯一眼,便随苏洛儿走进石庙。 杨波几乎是被封雅雯押上了她的马车。 上得车来,杨波正襟危坐。 杨波必须要小心一点。 因为他知道,他的自持力太差,封雅雯绝世的容颜,熟的都要滴出水来的身段,他难以抗拒。 封雅雯有一双会勾人的眼睛,看杨波的眼神,恨不能将杨波一口吞下,杨波见得多了。 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免得掉进坑里,不能自拔。 “杨波,你坐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吃了你么?” 封雅雯斜身靠过来,迷离的双眼,递来一阵秋波。 两人挨挨凑凑的,身体接触的地方在发烫,车厢里的温度快速攀升,杨波偷眼一瞧,满眼都是山高水低,沟壑纵横的极致美景,美不胜收。 咕咚.. 杨波口干舌燥,咽下一朵口水,“雅雯,我可不是个随便的人..” 封雅雯嘴角翘翘,牵出一抹戏虐的笑意,“接着说下一句。” 下一句是‘我随便起来便不是人。’ 不过,这话杨波头回跟封雅雯在得月楼见面的时候就说过,再说就无趣了。 杨波正色道:“我是说,我不是个随便的人,但也绝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你引诱我,没准儿我就上钩了,后果自负。” “是么?” 封雅雯娇笑一声,干脆挪挪屁股直接坐过来,两人之间再没有空隙,半拉身体紧紧靠在一起,杨波感到一股炙热的气息从封雅雯身上传递过来,浑身下下一阵酥麻,心痒难瘙。 杨小波更是直接僵硬。 杨波身上着的是直袍,岔腿坐在马车上,这种坐姿很容易暴露杨小波的行踪,尴尬的情景出现了。 封雅雯瞟到杨波身下的异样,美玉一般的脸颊上顿时腾起一抹晕红。 “要死啊你..” “你们这些臭男人,心里就只装着那种龌蹉事吗?” 封雅雯羞臊不已,一抬粉拳,在杨波的腰眼儿上敲了一记。 杨波飞快地架起二郎腿,讪讪地道:“我就说嘛,你可不要勾引我,你一勾,我一准儿上钩。” “切..” “勾引你?” 封雅雯撇撇嘴儿,又开始在自家个小腹上画圈儿,很骄傲的神色。 “我现在有儿子了,你也不过是有个臭皮囊,我稀罕我儿子,不稀罕你。” “等等,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是个儿子?” 封雅雯一瞪眼,断然道:“当然是儿子。” 问题就在这里了,封雅雯希望有个儿子,现在有了身孕,自然是不愿意再跟杨波那啥了。 杨波心下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自己这张帅逼脸魅力下降了呢。 不过,杨波摸了摸自己的帅逼脸,心里竟是有些小失落。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杨波赶紧岔开话题,问道:“杜修龄怎会在你家的?” “是我爹陪杜家老爷子从海州赶来沈家堡的。” 封雅雯坐回原位,正了正身体,又道:“杜家是山西人,我们封家也是山西人,同乡有事,相互帮衬一下,有什么出奇?” “你爹是四通钱庄掌柜的,杜家在海州经营着高利贷,从生意角度来看,杜家是对头,给对头帮忙,说不过去吧?” 杨波摇摇头。 ‘我可是四通钱庄的大股东,掌柜的这么干,就是吃里扒外,回头要跟封万里说叨说叨。’ 杨波又补上一句:“你知道,我是不许有人在海州继续经营高利贷的。” 封雅雯轻哼一声,扭头瞅着杨波。 这人年纪轻轻,手段倒是狠辣。 一日之内,行霹雳手段,偌大一个碧云寺,竟让他釜底抽薪,名声搞臭,银子被分,慧能被发现残害近三十个男童,身败名裂,终是难逃一死。 对杜家,杨波倒是还没有动手,但杜家在海州的高利贷生意比碧云寺的规模还要大。 那么,杜家就是下一个。 杨波手上有枪有炮,这人还有些不讲理。 杜家在淮安一带,根脚深厚,却也怕了这个二愣子。 “古人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封雅雯显得语重心长,“杜家已经答应不做高利贷了,一会儿见到杜家老爷子,你可要收着点儿。” ‘杜修龄不做高利贷了?’ 杨波诧然。 这个他真没想到。 封雅雯接着说道:“杜家和徐家准备合伙成立一个钱庄,名儿都起好了,叫个亨通银行。” 封雅雯神色有些得意,补了一句,“这名儿还是我给起的。” “亨通...银行?” 杨波大惊,说到‘银行’二字时,几乎是在尖叫。 “雅雯,你不会也让雷劈过吧?” “你个乌鸦嘴,你才被雷劈了,” 封雅雯抡起粉拳,又敲了杨波一记,骂道:“我肚子里怀的,怎么说也是你儿子,你就这么狠心?” 杨波额头起了黑线,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那你是如何知道银行这说法的?” 杨波特意把‘银行’二字说的很响亮。 封雅雯闻言,没好气地瞪了杨波一眼,“我听你跟我爹谈论时,一会儿钱庄一会儿银行的,说个没完,敢情你说过就忘啊。” 竟是杨波自己说漏了嘴? ‘还好不是封雅雯被雷劈,要不然,又该问她知不知道王浩然了。’ 杨波惊出一脑门子的汗,不由伸手抹了一把。 “杨波,你怎么啦?” 封雅雯见杨波的作态,不由起了疑心。 杨波老脸一红,干笑几声,说道:“只要杜家肯放弃高利贷,什么都好说。” “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住了。” “一定,一定。” 杨波迭声道。 两人这么说着,就到了四通钱庄,马车从侧门直接开进了封家后院。 杜修龄老态龙钟,腿边儿放了根拐棍儿,身体看着都枯萎了,脸上全是褶子,很大的一个眼袋,不过,精神头儿还算矍铄。 杨波头回见,估摸有七十多岁了吧。 就是这么个老头儿,生下的闺女都排到十二娘了,还没完呢,十二娘据说还有三个妹妹。 闺女这么多,儿子应该也不会少。 他们这些豪门,就是这样,遇到对头,打不过,就送一个女儿出去,当然自家儿子娶的媳妇儿也是要么来自豪门大户,要么官宦人家,一来二去,就这么编织成了一个关系网。 杜家成为大明一等一的大盐商,不是没有理由的。 一般的外人想要在杜家把持的行当插上一脚,捻死你,就像捻死一只蚂蚁。 遇上杨波,却是让封家吃了瘪。 对付杨波,杜家起初想到的还是那一招,送来十二娘,但杨波对十二娘不闻不问,也没说个明白话,直到杨波出手对付碧云寺,抓走了慧能。 杨波太狠了。 手里又有枪又有炮,有实力。 跟杨一鹏坐地分赃,有后台。 杜修龄终于坐不住了。 杜家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是大手笔,价值十多万两的湖绊山庄,竟然也舍得送给杨波这个黄毛小儿。 徐弘基,封万里也都在,让杨波吃惊的是,徐文爵竟然也在。 徐文爵见到杨波,立刻凑过来,小声说了句,“三哥,我还是觉得杨五郎不可能。” 杨波一窒,没有理会徐文爵这个非人类。 玩笑而已,徐文爵这么执着干吗? 杨波笑眯眯地作了罗圈揖。 徐弘基和封万里只是随意一抬手,表示知道杨波到了,杜修龄不顾老迈,拄着拐棍儿站了起来,眯起眼睛瞧着杨波。 大礼他已收下,事情就好办了。 “老朽总算见识了杨小友了,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是头回见到如此俊美的少年郎,难得啊难得,呵呵..” “杜老东家声名赫赫名,高山仰止,小子钦佩至极啊。” 杨波再次对杜修龄拱手施礼,又伸手搀扶着杜修龄:“小子当不得的呀,杜老东家,您快请坐。” 封雅雯躲在门口往里偷看,见众人行礼如仪,杨波也没作怪,撇了撇嘴,心里竟有些失望。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封雅雯见两人都演的挺好,便没了兴趣,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好了,都坐下,都坐下,我们还有正事要谈。” 徐弘基招呼两个人都坐下。 又道:“杨波,本公和杜老东家已经商议妥当,准备仿效四通钱庄,成立一个亨通银行...” 说到亨通银行,徐弘基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扭头对封万里说道:“封总,本公总觉得这个银行听着有些古怪,要不也改成钱庄?” 徐弘基之所以这么问封万里,是因为亨通银行的叫法,是封雅雯的主意。 封万里不知何故,有些神思不属,愁眉苦脸的。 封万里看向杨波,因为银行这个说辞是封雅雯从杨波嘴里听到的,这绕的。 “这个..” 杨波略一沉吟,说道:“封总,叫银行好呀,我倒是建议四通钱庄仿效亨通银行,也改名为四通银行。” “哈哈哈哈..” 徐弘基哈哈大笑,说道:“好,那就亨通银行。” 细问之下,亨通银行的大股东竟然是徐弘基,只是他贵为国公,不便亲自出面经营,掌柜的只能有杜家出任,徐文爵则代表他父亲在亨通银行挂个名儿,算是个监督。 “本公打算把亨通银行设在沈家堡,就在原福来客栈的原址上兴建,杨波,你以为如何?” “什么?” “国公,你要把亨通银行建在沈家堡?” “眼下,沈家堡用银子的地方多,亨通银行建在沈家堡正合适。” 徐弘基笑眯眯地看着杨波,问道:“杨波,你是不是在担心亨通银行会抢了四通钱庄的饭碗?” 那还用说? 杜修龄倒是不做高利贷了,但是亨通银行有徐家这个巨无霸加盟,而且还把银行设在沈家堡,这不摆明了要跟四通银行抢生意么? 就没有这么干的。 杨波脸都黑了,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徐弘基,没吱声。 徐弘基皱起了眉头,说道:“杨波,是谁说过我们合作,可以在大明攻城略地,一起财运亨通发大财的?” 一抹苦涩在杨波心头浮现。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大型现场。 杨波确实是他对徐弘基说过那些话,可当时杨波只想忽悠他来投银子的啊。 第220章 工业革命的代价 西山脚下的这个集市被称为西市。 西市和位于沙柳的东市不同,东市以早市为主,西市以夜市为主。 因为这一带是流民聚集区,白天都在工地上干活,晚上才回来,三五同乡,知己好友聚在一起,喝点小酒,唠唠嗑,闹腾到子夜时分也不出奇。 不过,现在白天的人流也多了起来。 “肉夹馍,肉夹馍了啊..” 张记肉夹馍掌柜的正在吆喝,食铺门前排着队,食客还不少。 这家铺子的肉夹馍做的很地道,杨波就经常让人买上一篮子送到石庙去,就当办事房的工作餐了,经济实惠,还省事儿。 吧嗒吧嗒.. 是徐尔觉在抽旱烟。 徐尔觉被他爹放出来,第一时间来找杨波,赶上杨波要去西山采黄花蒿,据说还有烧烤,便死乞白赖地跟了来。 “这里真是一天一个样,变化很大啊,吧嗒吧嗒..” 这二货吸旱烟都成瘾了,嘴里叼着根烟杆儿,含糊不清地说着:“杨兄,你在沈家堡收留难民,造福一方,功莫大焉,小弟佩服。” 杨波投去一个嫌弃的眼神儿,没理会他。 过了二道沟,便是西山。 沈燕青带着一队女子走在前面,都看不见人影了。 半山腰上一堆人围在一起,其中便有季顺和王水生的身影,杨波有话要交待,便走上前去,发现韩赞周竟然也在。 韩赞周这人是个无事儿忙,沈家堡出了什么大事,此地要建起一座寺庙,他自然要来参乎一腿。 这么乐意管闲事,杨波干脆为他在衙署安排了一间办事房,还在门口挂了监察委的牌子,把个韩赞周乐坏了。 即将要建的寺庙,就叫西山寺。 杨波让季顺兼任西山寺的工程总指挥,他和王水生,还有一帮工匠正在讨论工程计划。 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大明人信佛的不少,就算不信佛,多数人也信命。 普通老百姓就是屌丝的命,只盼下一世能变成高富帅,白富美。 乱世之人多信佛道,到寺庙里烧个香敬个佛,为的是得个好报,这一世得不到,还有下一世,就是个心灵安慰,念想。 人生病了要吃药,有些药有效,有些药存疑,但只要无害,医生愿意开,病人愿意吃,吃这种药,不过是个安慰罢了。 乱世信佛道,也是对受伤的心灵的一种安慰,一样的道理。 倘若老百姓知道这一世是屌丝,下一世比屌丝还惨,他们还不得揭竿而起,跟朝廷拼命啊。 由此观之,寺庙确有一定的教化功能,可维护人间稳定和谐的局面。 碧云寺因为有个毒井,沾上秽气,坏了风水,香火就断了。 杨波在西山另建一座寺庙,刚好可以把碧云寺里的佛像搬来,原样照用。 那些个和尚,倘若真是一心向佛,又没跟慧能作过恶的,由济云和尚把关,都有西山寺承接,也好让他们有个去处。 至于碧云寺那个乱摊子,就交给元成,就是那个被人阉了的吴金,去做个临时的住持,并不需要他持什么,主要是善后。 杨波跟众人谈了一气,又交待王水生把福来客栈的那帮人给放了,还要把人送到海州区,帮着收账。 慧能放出的是高利贷,杨波只需要收回本金即可,收不回来的,可以继续贷,年息五厘,够优惠的了。 坏账肯定有的,七十多万两,能收回五十万两,杨波就心满意足了。 杨波交待完,便要离去,韩赞周却追了上来。 “杨波,那..蝌蚪的事..怎么个说法?” 韩赞周见徐尔觉在一边吧哒哒哒在吸旱烟,期期艾艾地说着,不住地使眼色。 杨波汗颜:“这事儿我给忘了。” 杨波自然明白韩赞周想说什么,但他真是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根本没跟沈燕青提起。 “什么蝌蚪?” 徐尔觉立刻就问了,还少见地把嘴里的旱烟杆拿了出来。 韩赞周横了徐尔觉一眼,有点着恼地对杨波说道:“咱家的事,你杨三儿都不当事儿么?” “怎么会呢,相文兄你放心,等会儿,我就跟燕青说去。” 封雅雯的事在沈家堡也没少被人谈起,徐尔觉这会儿想起来,突然明白了,立刻道:“不就是蝌蚪吗,我有很多,谁要?” “你有,找你媳妇儿灌去..” “噢对了,你还没媳妇儿了吧?” 韩赞周凌空劈了徐尔觉一拂尘,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杨波爬上山梁,沿着山梁追赶沈燕青她们。 站在山梁,向西眺望,山下是梅镇的地界儿,火柴厂、铁厂、马车厂、还有几座烧制砖瓦的窑场,十几坐烟囱往外冒着烟,烟气腾腾,直冲云霄。 南边的枫林郁郁葱葱,这一带,一直向北,都是光秃秃的,山上的林木已被砍伐殆尽,用做建筑材料或者当柴火烧了,两边泾渭分明,枫林成了分水岭。 “这就是工业革命的代价。”杨波不由一阵感慨。 “工业革命?” 徐尔觉闻言一愣,咂摸一番,便也明白杨波所指:“杨兄,你的地盘还是太小。” “这是个问题。” 沈家堡确实太小,原先不过两三千人的一个弹丸之地,短短大半年时间,涌进来近十万人,就算加上梅镇,承载也有限。 好在,这一带早晚都要被推平,而枫林,乃至枫林以南,杨波已定下规矩,禁止乱砍乱伐。 枫林那一带可是高尚住宅区,保留一些原生态,显得有哔格。 沈燕青今日是来采黄花蒿的,医馆里的女子都来了。 还有乐水、香儿、十二娘、苏洛儿、董清扬、李丽贞,当然还有小香君,沈一鸣总是一个人呆在实验室,今日难得到西山,就算踏青了,杨波也把他叫上。 姑娘们都穿上春衫,着长裙,仿佛天上掉下来的一群仙女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一路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地,附近工地上的打工人眼睛都看直了,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她们来,是因为出了菜黄花蒿,沈燕青和杨波还要进山打猎,晚上杨波亲自在山下做烧烤,有烧烤吃,不吃白不吃。 沈一鸣和小香君走在最后面,沈一鸣的手语,也不知道小香君能懂多少,两人一忽儿说话,一忽儿比划,欢实得很。 沈燕青倒是一身劲装,身后背着一张弓,腰间挂着装有箭羽的盒子,采摘黄花蒿之余,还要跟杨波打猎,晚上到南溪河边上燃篝火烤野味,这是最初的计划。 杨波身上穿的是最新式的军装,对襟短打扮,衣领两头缀着镶黄边的红色领章。 灰色长裤,裤裆肥大,裤脚扎进长筒皂靴里,肩上还斜跨一支火枪,简装轻便,看起来人很精神,显得格外身姿挺拔,英武不凡。 “啧..” 杨波手里拿着把青蒿,说道:“还没长成,这时节不对啊。” 杨波在后面磨蹭太久,沈燕青本就不高兴,听闻杨波这么说,脸上没有好颜色,不满道:“总要试试才知道。” 马道长留下来的青蒿素已经用完了,杨波早有计划建一座生产青蒿素的工厂,工厂就设在桃花岛,需要用到的化学试剂,比如乙醚,石庙已经可以生产出来,大部分的设备也研制完成,就剩下个锅炉,尚在试验中。 青蒿素的生产需要消耗大量纯净水,需要用锅炉把水烧成蒸汽,然后再冷凝成液态水,就是蒸馏水。 大型锅炉要用到焊接技术,但目前石庙的焊接技术尚不成熟,这是一个试验、改进、再试验、再改进的过程,耗时费力,还不能保证成功。 当然,杨波也有替代方案,实在不行的话,就有软水,只是工序可能要复杂一些,生产出来的青蒿素纯度也会受到影响。 黄花蒿正常的采收期要到至少两个月以后,但沈燕青的医馆等着用药,她等不了了。 乐水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便给沈燕青出了个主意。 就是把黄花蒿捣碎,捣成糊糊状,再和冷饭搅合在一起,做成冷饭团,病人拿饭团当饭吃,看看能不能医好,这也算是一个药方吧。 山上,黄花蒿到处都是,很快便采来满满一箩筐,沈燕青让医馆的女子们送回医馆去。 “打猎了..” 余下的女子一阵欢呼,好像她们自己也要去打猎一般,实际上,她们就是凑个热闹,不要一惊一乍地把猎物吓跑就好。 杨波和沈燕青,还有几个亲卫,走在前面,姑娘们跟在后面,她们与其说打猎,还不如说是在游览。 太阳已然偏西,也就下午三点钟的样子,天色尚早。 从枫林所在的位置,向西沿着山坡走近山谷,这里还没有遭到任何人为的破坏,满目青翠,风来婆娑,四周也很安静,颇有些隔绝尘世的喧嚣,超凡脱俗的感觉。 亲卫已经四下散开,在四周搜寻了一番,回来禀报说,没有发现大型动物,不过,小兽倒是还不少,比如野兔,山鸡,松鼠之类。 众人都觉得失望。 ‘看来,还是因为沈家堡和梅镇人丁快速增加了,大型动物都给吓跑了。’杨波心中暗忖。 这一带曾经是黑点儿的领地,黑点的狼群都跑到山阳县境了,就是一个例证。 徐尔觉吧嗒着旱烟,说了一句,“赶紧打几只兔子回来,聊胜于无,下次来,说不得,连兔子都没得打了。” “兔子,我看见一只兔子。” 乐水惊叫一声,一只野兔从众人脚下“嗖”地窜了过去,躲到一处灌木丛里,胆怯地往外观望,就是不肯动窝。 杨波立刻端枪瞄准,沈燕青却是噗嗤一笑,“杨波,你干脆把你的黑虎炮搬来打兔子,岂不更威风?” 沈燕青这是在挖苦杨波小题大做。 杨波脸上显出尬色。 想想也是,打个兔子,还要用火枪,枪声一向把周围的小动物都给吓跑了,就没下回了。 徐尔觉兴奋起来,幸灾乐祸地说道:“用弓箭,用弓箭,杨兄想必也是个神射手吧?” 这么说着,徐尔觉伸手拿来沈燕青手里的弓箭,递给杨波。 “对啊,师兄,你就用弓箭射一只来,让他瞧瞧。” 乐水飞快地奔过来,瞪了徐尔觉一眼,挽住杨波的一只手臂。 “好呀,好呀啊,露露脸,让我们也开开眼。”众人也都在起哄。 要说射击,火枪杨波还凑活,可这弓箭,他真没碰过。 杨波四下看看,除了乐水满怀信任地看着他,其他人大概都不看好,尤其沈燕青,最喜看他吃瘪,正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呢。 “射箭么,应该是很简单吧,哼哼..” 杨波一咬牙,拉弓搭箭,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抱元守一,在众目睽睽之下,‘吱呀呀’拉开了弓弦。 第221章 臭鼬之屁 杨波接过那弓,试着先小拉了几下。 徐尔觉怂恿道:“杨兄,这不过是个两石弓,你能行的。” 杨波每日晨练不辍,回来还要做上百个俯卧撑,臂力不弱。 杨波甩了甩肩膀,拉弓如满月。 那兔子倏地人立而起,两只前爪在胸前耷拉着,瞪大眼睛看着杨波。 箭头,箭羽,肥兔子,三点一线。 猛地一松手,利箭“刷”地飞了出去。 四下一片寂静,风吹树摇动,发出飒飒的声响。 灌木丛里的那只兔子,忽地蹲下来,警觉地左顾右盼,露出白得耀眼的两根儿门牙。 可刚射出的箭呢?竟是不见了踪影。 杨波顿时面红耳赤,乐水的笑容也僵在脸上。 众人脸上的神色各异,沈燕青撇了撇嘴儿。 “咕咕咕...” 一阵凄惨叫声中,一只长尾巴的雉鸡扑棱棱地从草丛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屁股后面还插着一枝利箭。 沈燕青背过脸去,肩头在耸动。 ‘不能笑,待回到竹园上了床,再好生取笑他一番。’ 这时候,徐尔觉抢上前去,一把将那只野鸡捡起来,惊道:“杨兄,你是如何知道那草丛里藏着只雉鸡的?” “这个嘛..” 杨波神色呆了呆,赶紧很不要脸地借坡下驴道:“天机不可泄露,嘿嘿..” 众人脸上的表情复杂,刚才还憋着笑,这会儿脸上又显出疑惑的神色,那不成杨波一开始就冲着那雉鸡去的? 换个别人,众人绝不会这么想。 但杨波可不是一般人,毕竟杨波从来都是神一般的存在。 “青儿,我射的就是兔子..” “弓箭给你,求求你别再让我丢人现眼了,好不好?” 沈燕青俏脸憋得通红,正要转过身来,却听见杨波对她咬耳朵。 杨波明明瞄准的是野兔,但射中的却是那只倒霉的雉鸡,这是沈燕青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可听杨波这么说,反而让沈燕青自我怀疑起来。 毕竟杨波的本事有多大,作为杨波的夫人,沈燕青最清楚不过。 当然,杨三郎,杨五郎的,那些就不算了。 从第一次见到杨波到如今,他身上发生过太多神迹。 太多了,以至于在沈燕青看来,保持神迹的杨波才是常态。 ‘杨波不会真能隔墙观物吧?’ ‘他只是不愿意在众人面前显摆,免得吓坏别人?’ 一定是这样! 沈燕青默不作声地接过弓箭,两道好看的柳眉却是舒展开来。 经历了刚才尴尬的一幕,杨波再也不肯射箭了,没有了杨波的参乎,沈燕青和亲卫们反而效率更高。 大型动物没有,小兽还是不少,没过多久,亲卫们手里都拎着三五只被猎杀的小兽,用这些小兽做烧烤,足够他们十五六个人大快朵颐一餐了。 一行人翻过西山,来到南溪河边上。 下了西山,已经看不到太阳了。 需要在天黑之前,处理好这些猎物。 女士们就不要指望了,处理这些血腥的东西,还得男人来。 亲卫们不能全都来帮忙,还需要有人警戒,还剩下杨波自己,徐尔觉不能放过,尽管这货一看就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想吃就得动手。 果然,徐尔觉动嘴时属兔,动手时属猪,嘴里的旱烟杆还不肯放下,只能打个下手。 剥兔子皮,拔鸡毛... 杨波在前世都干过,做起来驾轻就熟。 “杨兄,我听说烟丝也可以入药,算起来,种植烟草比你折腾那个黄花蒿来钱还要快,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烟丝可以入药? 除非尼古丁不是毒药。 杨波知道徐尔觉不死心,这是在劝他到盱眙推广烟草。 烟草,对人体健康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不过杨波倒是听说过,烟草公司是纳税大户,每年缴的税,都超过整个国家的军费支出了,这算个好处吧。 杨波没理会徐尔觉,只顾忙着清理手上一只兔子的内脏,挖出来都扔河里。 “这是什么玩意儿?” 刚处理完一只兔子,杨波又扯过来一只浑身棕毛的小兽,圆滚滚的,很肥美的样子。 杨波没认出来是个什么动物,用手指戳了戳那小兽多肉的腰身。 噗... 这声音是从小兽的屁股后面发出的。 尼玛,都死了,还能放屁? 杨波的一只手刚好托在小兽的屁股上,顿时手上感到一股热流喷涌出来。 接着,一股恶臭随气流涌到杨波的鼻孔里。 呕~ 太他妈臭了,还有一股子骚味,臭得让人怀疑人生,三月不知肉味,杨波胃里直冒酸水,强忍着恶心,一甩手,把那东西扔进河里。 “老板,这是黄鼠狼啊,很好的野味呢。” 一个帮忙的亲卫赶紧给杨波解释,一边飞快地伸出胳膊,把杨波扔到河里的小兽捞起来,嘴里说道:“老板嫌弃,俺不嫌弃,这东西补肾,嘿嘿..” 黄鼠狼? 黄鼠狼就是黄鼬,难怪放的屁这么臭。 “哈哈哈..” 徐尔觉岂哈哈大笑,笑成猪叫:“黄鼬之屁,果然不同凡响啊。” 这时候,杨波身后传来一阵稚嫩的歌声,还有火光在闪烁,不由回头望过去。 沈燕青已经让人收集来柴火,此时已经点燃,飘忽的火光,映照伊人绝美的容颜,如梦似幻。 “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哎呀爱嗨呀...” 小香君年纪不大,唱腔显得很稚嫩,不过还蛮好听滴。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杨波手上的动作得抓紧了,杨波转过身来,手上血淋淋的。 真是有些....煞风景啊。 “丽贞,我听杨波说你极擅音律,今儿大家这么高兴,不如也来一段?” 这是沈燕青的声音,少顷,又响起了歌声。 “我有一段情呀,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让我来唱一段无锡景呀..” 无锡景? 吴侬软语,声音甜美,曲调悠扬,唱出了江南女子的温婉和多情,特别有韵味。 吧嗒吧嗒.. 杨波正出神地听着,耳朵里传来徐尔觉这个二货吧嗒旱烟的声音,这货就没个完? “尔觉,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我正听李家娘子唱曲儿呢。” “这有什么呀,真是没见识。” “我们松江府会唱这小曲儿的多得是,哪天杨兄去松江,我请你上茶楼听个够。” 徐尔觉显得很不屑,这也难怪,这种小曲儿,在他们松江府到处都能听到。 杨波倒也没有大惊小怪。 这曲子,他在后世也听过,他只是想听听区别有多大,毕竟大明和他的那个后世相隔几个世纪。 不过听上去,就像在洪泽湖,杨波听到的采红菱一样,调子几无差别,只是歌词有少许不同。 想一想,杨波也明白了。 后世流行的也不过是在民间流传的曲调基础上改编而成,说到底也是传统的东西,差别不大,不足为奇。 第222章 一团迷雾 河面上波光粼粼,分不清那光亮,是来自夕阳的余晖,还是背后燃起的篝火。 凉风习习,送来一阵歌声。 “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在其位的这个名阿公细听我来言呐...” 我去.. 探清水河? 还是黄师父现代古风版的。 十二娘在唱《探清水河》,她和李丽贞的嗓音完全不同,李丽贞用的是自然音高,十二娘的调门则高出天际,声音凄婉,只叫人肝肠寸断,明显是现代古风唱法。 “噫,这是什么调调?” 徐尔觉旱烟都顾不上吧嗒了,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咂咂嘴道:“倒是和无锡景有些像,却又不全像,古怪。” 杨波听徐尔觉这么说,细细听来,还真是啊,特别是每一番后面的两句,曲调完全一致。 ‘这才是文化传承。’ 杨波不由心下惊叹,更有些汗颜,两世为人的他,司空见惯之后便熟视无睹,竟然需要徐尔觉提醒才觉察到这两区的相似之处。 现在看来,这两首曲子应该是同源的。 《探清水河》其实就源自此时在民间传唱的时令小调,或称时调,又名小曲。 明代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中就有关于时调的记载,大明宣德至正德年间,时调主要流行于中原地区,嘉靖以后,传至浙广,到万历以后... “则不问南北,不问男女,不问老幼良贱,人人习之,亦人人喜听之,以至刊布成帙,举世传诵,沁人肺腑。” 换言之,无锡景这类的小曲就好像是这个时代的流行歌曲,传到后世,改头换面,便成了《探清水河》。 杨波听十二娘唱着歌,心下不由一动。 问乡楼很快便落成了,上面两层是问乡棋社,一楼是译书馆和书画廊,琴棋书画,就差一个‘琴’了。 此处的‘琴’,自然是指音律或者音乐。 时调在民间广为传唱,已经具备了后世流行音乐的某些特质,只需有心人稍稍推波助澜,说不得还能赚银子。 十二娘既然能唱出现代感十足的古风音乐,岂非最合适的人选? ‘这么说来,其实李丽贞和十二娘完全可以合作呀..’ ‘把此时的民间音乐收集起来,谱成曲配上乐,让它们流行起来。’ 沈家堡现在银子多,早先的那些流民如今都已温饱无虞,温饱问题解决了,便需要一点儿精神追求,音乐这种文化层面的东西,无疑是一种精神追求。 不然呢,古人曾经曰过,饱暖思***,往那个方向追求,像个暴发户,甚至有点堕落,就不好了。 音乐乃是大雅之事,更重要的是,还能赚银子,从后世的经验来看,流行音乐无疑是个巨大的产业。 那啥,这叫经济搭台,文化唱戏? 不对,似乎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 算了,不想了,反正就那个意思。 杨波越想越兴奋,眼底精光闪闪。 嗯,这真是个天才的想法呀,杨波禁不住在心里暗自得意。 吧嗒,吧嗒.. 徐尔觉又开始吧嗒起旱烟来,真是扰人清净啊。 野味已收拾妥当,杨波在南溪河里洗手,一次又一次,直到闻不出一丁点儿的臭味和腥味。 杨波不胜其烦,伸出手来,“有烟丝么?” “有,有..” 徐尔觉忙不迭地从烟袋里掏出一把烟丝,递给杨波,嘚瑟道:“早说过烟草是个好东西,杨兄果然也忍不住想要抽一口了?” 杨波接过烟丝,从怀里掏出他随身携带的记事本,撕下一张纸头,把烟丝放在纸头上,卷起来一拧,做成一个锥形的烟卷,递给徐尔觉。 “你抽抽这个。” 杨波起身站起来,刚一转身,迎面撞上一堵墙,其实是撞上两座耸立的高峰。 董清扬? 没事你站这里干什么,真是的.. “杨波,你..你往哪儿撞呢!” 董清扬双手护胸,神色微愠地瞅着杨波,口气里不无责怪的意味。 “抱歉,董姑娘。” 杨波往左边一闪身,想要溜,董清扬抬脚向右跨了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杨兄,耗子喂汁。” 徐尔觉嘴里叼着那根卷烟,嘶嘶地抽着,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杨波,你身上什么味儿,这么臭啊。” 董清扬抽了抽鼻头,皱起了眉头,一脸嫌弃地看着杨波。 奇了,这董清扬性情大变啊。 不过,杨波爱洁,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把衣袖凑到鼻子跟前嗅了嗅。 尼玛,还真是有些臭。 该死的黄鼠狼,死都死了,还要遗祸人间,现在倒好,都被董清扬这胖妞嫌弃了。 杨波在心里骂了黄鼠狼一千遍,问董清扬:“有事?” 董清扬闻言,把头高高扬起,傲然道:“本小姐是来告诉向你发起挑战的。” 杨波皱起了眉头,“挑战什么?” “自然是围棋。” 董清扬双臂环抱,俨然一副俯视众生,睥睨天下的模样。 “嘶..” 杨波感到一阵牙疼。 看来,他的猜测没有错。 还是那次雷劈,雷劈之后,几位小姑凉有相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地方,但事后都对杨波说了些奇怪的话。 杨若菲提到老逼登、川宝宝,还知道飞机、大炮、坦克.. 十二娘知道巴拉崩吧,歌词里有米娅公主,还有她的儿子王浩然。 乐水知道爱因斯坦,还提到时光旅行.. 那次雷击堪称诡异,就好像杨波的记忆被复制,搬到那几位小姑凉的脑子里。 比如乐水就告诉他,她的脑子里多出了不少东西,以前她的数学和沈一鸣没法比,现在反而是沈一鸣弄不明白的,要跟乐水请教。 杨波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其他人提到的那些东西,她似乎一无所知,乐水从来不会对杨波隐瞒什么,这么说来,乐水只获得了于与科学新相关的知识。 难道记忆复制是有选择性的? 可... 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是一团迷雾,雾里看花的杨波,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董清扬那天醒过来,提到过聂卫平,倘若雷击时的复制是有选择性的,有没有这样的可能,董清扬得到的记忆只跟围棋有关? 董清扬一旦弄清楚后世的围棋理念,还有杨波脑袋里的无数棋谱,加上她对围棋用功至深,杨波下不过董清扬,又有什么出奇? 围棋,小道而已。 下不过,就下不过。 对杨波而言,不过是少了个装哔的由头,他倒是能坦然面对。 “我接受挑战。”杨波立刻说道。 接受挑战,不为别的,只为这是一个试探董清扬的好机会。 “那好,就今晚。” “今晚?” 杨波一阵错愕,董清扬也太性急了吧,“不行,不行...” 杨波今晚有好事,说不定还有齐人之福呢。 舍齐人之福,跑去跟着胖妞下盘围棋? 想都不要想。 “那可由不得你。” 董清扬嘴角牵出一抹戏虐的笑意,又道:“还有,你最好把身子洗干净点,否则我一脚把你踢下床。” ??? 杨波黑人问号脸,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董清扬要踢我下床? 她不是在说梦话吧? 这辈子我也不会跟你上床. 下辈子,也别想! 显而易见,被雷劈还有副作用,董清扬都被劈得有妄想症了。 这么想着,杨波不再计较,抬腿往火堆走去。 临走还瞅了一眼董清扬一眼,眼神里却是有些惋惜的意味。 时光流转,篝火正旺。 野味肉被烤的金黄,滋滋往外冒油,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肉香。 美人儿们脸上弥漫着淡淡的金光,美若天仙,天仙们也想吃肉。 “嗯..好吃..” 杨波撕下一块肉,尝了尝,一边嚼,一边含糊地招呼大家开吃。 “吃肉了..”众人齐声喊道。 现场顿时欢声笑语,美人儿们再也顾不上矜持,纷纷开吃,一个个吃得满嘴冒油。 “真人间美味也。” 徐尔觉啃着一只兔子腿,竖起一只大拇哥,笑道:“杨兄,小弟以后跟你混了。” 乐水坐在杨波身边,也来凑趣道:“就是,我师兄亲自操持,还能不好吃么?” “杨老板,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啊。” 苏洛儿的一声老板,叫得杨波心花怒放,他就喜欢别人叫他老板。 沈燕青从竹篮里拿出一只酒罐,一挥手,说道:“饮酒,请自便。” 酒是好酒,杏花黄。 徐尔觉跟杨波喝了一杯,放下酒杯,又摸出他的旱烟袋,正要划火柴点燃,却被杨波一伸手阻止了。 杨波宁愿动手为徐尔觉再做一只烟卷儿,也不想再听徐尔觉吧嗒吧嗒地抽旱烟。 徐尔觉点燃卷烟,抽了一口,说道:“杨兄,横竖造机器是你的专长,要不,你帮我做一台卷烟的机器吧?” ‘做台卷烟的机器?’ 杨波心下暗自思忖。 徐尔觉此人虽是有些跳脱,但他一直执着地劝说杨波推广烟草,声称可以大获其利,还挺有眼光的。 因为抽烟可以上瘾,烟草行业在后世绝对是一个能赚大钱的行业,杨波再清楚不过。 杨波喜欢的是垄断利润,自问在这个时代,对烟草,他无法做到垄断,而且大规模生产卷烟,需要复杂的机器不说,技术上也有难点,比如过滤嘴儿、包装等,因为要用到石化产品,眼下根本做不到。 不过,做一个手工卷烟的小机器,倒是不难,一个木头盒子,里面几个齿轮而已,很简单。 只是做出来的卷烟,没有过滤嘴儿,一抽一嘴的烟丝,用户体验不佳。 这是他自己的角度,徐尔觉可不知道这些,也许人家根本不在意呢。 “好吧,我试试。” “但我还有个条件,盱眙那边我需要一个专家...” “砖家?” 徐尔觉大惊,“我对砖瓦一窍不通,也没力气搬砖,我可做不了什么砖家。” 杨波额头上顿时乌鸦乱飞。 “专家,乃是专门之家,我在盱眙推广种植土豆和甜薯,需要一个精通农事的专家,你徐家不是号称精通农事么?” “这样啊..” 徐尔觉有扯下一只野鸡腿,心有余悸地说道:“吓我一跳,让我先吃根儿野鸡腿压压。” 第223章 盗梦空间(一) “夫精者,生之本也。” 沈燕青说的文绉绉,神色却很不满:“夫君,你不要以为自己的种好,就可以随意将蝌蚪送人,一滴精十滴血,你知不知道,恣意挥霍蝌蚪,会折阳寿的。” 种好? 杨波扶额。 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呢? 唯一让杨波欣慰的是,沈燕青认为他杨波的种不错。 “不是啊,夫人..” 杨波急道:“人家韩赞周为的是传宗接代,指名要他侄儿的蝌蚪,又不要要我的。” “噢..” “如此,夫君大可告诉韩赞周,这活我接了。” 沈燕青大大咧咧地,说的很干脆,让杨波大感意外。 “可是,韩赞周是打算娶翠儿,如此,翠儿便是韩赞周侄儿的婶子,侄儿和婶子,这..” 沈燕青撇撇嘴儿,一抬手没让杨波继续说下去。 “韩赞周一个太监,本就不该娶翠儿,你怎么不说他违人伦啊,还有韩赞周有本事,他自个儿生啊..” “传宗接代才是大伦,我身为医者,送人子嗣,造福苍生,堪比观音菩萨,功德无量。” 沈燕青显得理直气壮,都自比观音菩萨了。 不过,从生物学的角度看,韩赞周的侄儿和翠儿八杆子打不着,他们完全没有血缘关系,至少不用担心因为近亲血缘而影响后代的健康。 至于伦理方面,毕竟老人死后,未有生育的妾室改嫁侄儿的大有人在,沈燕青都觉得没问题,社会应该可以接受。 这么相着,杨波也不由点了点头。 烛光摇曳,伊人衣带渐宽。 沈燕青褪去外面的衣衫,身上只着一件素罗中衣,中衣之下,内容相当丰富。 沈燕青坐在床沿儿上,瞟了杨波一眼。 杨波立刻会意,嘿嘿一笑,坐了过去。 杨波将沈燕青轻轻揽入怀中,沈燕青小嘴儿凑过来香了一个,跟杨波咬起了耳朵:“香儿那丫头盼着你呢,今晚你去前屋睡。” “这..好么?” 杨波老脸还是红了一下,偷眼向沈燕青望过去。 沈燕青上了床,斜乜杨波一眼:“我非妒妇,你一个大男人忸怩个啥?” 杨波闻言,心里一阵狂喜。 沈燕青就是这么个人。 白天做事雷厉风行,闺中之事一样豪情干云霄,从不矫揉造作,这是极为难得的品质,着实让杨波心生佩服。 这是一种气魄.. 这是一种胸怀.. 说到胸怀,杨波往她的脖颈下面瞥了一眼,胸怀真是越来越宽广了,而且高峙挺拔,还有几分柔软,几分丰盈。都要熟透了,诱人得很。 杨小波立刻挺身而出,频频点头,示以最高的敬意。 “那我去把香儿抱过来。”杨波站起身来,说道。 沈燕青闻言一愣,檀口微张,美目圆睁,咄咄逼人的视线扫过来,杨波有些着慌,正欲开口,突然听到‘咣当’一声响。 沈燕青一翻白眼,冲前屋喊道:“香儿,什么声音?” 一门之隔的香儿此刻被吓得魂儿都飞了,听见喊声,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 刚才她躲在门外,正偷听里屋的动静,听说杨波要来前屋来抱她,吓得她赶紧往回跑,慌乱之间,把一面铜盆给踢翻了,刚才‘咣当’一声巨响,就是那铜盆儿发出的。 “没..没什么,是.是一只猫,对,是一只猫..” 香儿一动不动地呆立一阵,终是结结巴巴地说着,一边蹑手蹑脚地往床边走,又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还是一只叫春的猫。” 说完,香儿悔死了,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赶紧爬上床,扯过被子蒙住头,这样以来,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隐约听到杨波在说:“我去看看。” 死了死了.. 老爷啊,杨老板,你别过来! 香儿像只猫蜷缩在被窝里,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就在此时,身上盖着的被子被人突然一把掀开。 杨波弯下腰,一只手伸进她的脖颈下面,一只手伸到她的腰间,“走你..” “老爷..” 香儿无力地喊着,小脑袋埋进杨波的臂弯,浑身都在颤栗。 明月如勾,月色皎洁,洒落在竹楼的屋顶。 在竹楼的屋脊上,确实蹲着三只叫春的猫,它们之间,相互虎视眈眈。 一只猫伸出前爪,挠了一下另一只猫的脑袋,后一只猫也挠了它一下,两只猫都不甘示弱,嘴里发出不可言状的声音,扭打成一团,难舍难分,第三只猫不满足就这么眼瞅着,忍不住伸出爪子,挠一下这个,也挠一下那个。 “嘶,小样儿,想干什么?” “嘶,嘶..” 两只猫对视一眼,相互会意地一呲牙。 “这是个第三者,要不,我们合伙对付它?” 两只猫暂时化干戈为玉帛,转过身来,一起向第三只猫走了过来。 “嗷..”第三只猫立刻被扑倒在地。 但这只猫也不是个好惹的,一个地打滚,抽身而出,停在三步开外,人立而起,两只前爪凌空扑腾,向前两只猫示威。 前两只猫没有丝毫犹豫,嘴里嗷嗷叫着,一步一步向第三者逼近,就在这时,第三者突然飞身而起,冲向其中一只猫,那只猫猝不及防,堪堪被摁倒在地,却是不甘就擒,身体剧烈地摇摆,想要挣脱束缚。 这样的情景不断地重复发生,一时之间,三方你来我往,也分不清谁是谁了,简直就是乱战。 “嗷....” “嘶..嘶..” “嗒,嗒,嗒..” 三只猫从屋脊撕到屋檐,再从屋檐撕到屋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动静整得挺大,也不知把瓦片弄坏了多少。 这一战震天动地,三只猫的体力消耗都很大,终于偃旗息鼓,不是不想战,而是都无力再战。 时光静静流淌,一个多时辰转瞬即逝。 两个美人儿甜甜地进入了梦乡,头上的青丝散乱,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花容泛晕,少妇的风韵实在诱人,杨波左瞧瞧,右看看,怎么也看不够。 他想起了董清扬跟他说过的那些疯话,思来想去,仍是摸不着头脑,不知不觉中,眼皮沉重起来,竟也酣然睡去。 二里巷,如意来客栈。 董清扬的房间还亮着,正是床头柜上燃着的这只蜡烛,照亮了不大的房间。 董清扬手里拿着本小册子,半卧在床,皱起了眉头,看了看床铺。 床铺一边空着,床头还有一只多余的枕头。 那小册子上记录的全是棋谱,那些棋谱就在她脑子里,不过她担心忘了,这几日,她都一个一个照着抄下来,抽空便看。 “该死的杨波,怎么还不来?” “莫不是又在跟沈燕青昏天黑地地折腾?” “这俩都做了些什么啊,要用这么久?” 董清扬嘟囔了几句,打了个呵欠,再也无心钻研棋谱了,转身便要把手里的小册子放在床头柜上,这时候,她似乎听到身后有动静。 待她再次转过身来之时,杨波已经仰面朝天,躺在她的床上,结实的胸脯一起一伏的,正呼呼大睡。 “起来。” 董清扬顿时没好气,狠狠地在杨波的腰眼上拧了一把。 杨波在睡梦中吃痛,猛地睁开眼,董清穿着件白绸布中衣,像座小山似的坐在床上,眉头紧锁,正对他怒目而视。 董清扬怎么的也得八十公斤吧,满眼都是肉,她这种情况可称得上是肥胖症了。 这是杨波脑子里第一时间涌现出来的想法,不过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啊。 “这是怎么回事?” 杨波揉了揉眼睛,自问。 “你眼瞎啊,你现在是在我的..床上。”董清扬说到后面两个字都用吼了,脸蛋上的肉抖搂个不停,气得不轻的样子。 杨波歪头想了想,伸手掐了一下耳垂。 疼,真的疼。 这绝对不是梦。 就算是梦,也不可能是他的梦。 太诡异了,盗梦空间里的剧情都整出来了。 杨波四下瞅瞅,可不就在董清扬的床上? 尼玛啊.. 我日,卧槽啊.. 怎么真就出现在董清扬的床上呢,真是活久见。 杨波使劲甩了甩头,两只胳膊撑住身体,就这么呆呆地望着董清扬,就好像见了鬼一般。 眼下这情景实在是有些荒唐,杨波难以置信。 杨波颤声问:“董姑娘,你到底是人是鬼?” 董清扬立刻着恼了,抡起手里的小册子,劈头向杨波砸过来,嘴里喝道:“你才是鬼呢,三番五次上我的床,毁我清白,我上辈子欠了你的?你个妨人鬼,你个害人精..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说清楚。” “有话不能好好说啊,歇斯底里了都。” 杨波抱头躲闪,客栈的床很小,空间不够大,如何躲得过去? 可能是打累了,董清扬终是停了下来。 董清扬狠狠地宛了杨波一眼,双下颌上面的肉抖了几下,没好气地说道:“下棋,一边下一边说,我都让你折腾疯了,你倒是恶人先告状,哼。” 董清扬说着话,下了床,把棋盘搬到床上,两人开始下棋。 猜先,杨波猜到黑棋先行。 杨波开局中国流,董清扬对之于星小目,都是重实地的下法。 两人你来我往,落子如飞,但棋下得却是越来越无趣,完全没有对弈的感觉。 “烦死,不下了。” “果然如此,我猜得没错。” 董清扬伸出一只胖手,赌气地把棋子呼啦往杨波这边一推,显然,她也觉得无趣。 “董姑娘,你说你猜得没错,猜得什么没错?” 杨波觉得这是他走出迷局的突破口,立刻问了一句。 “自从雷劈之后,我脑子多出了不少棋谱,我猜那些棋谱都是你脑子里的,今晚跟你过这毫无趣味的一局棋,证明我猜得没错。” 第224章 盗梦空间(二) 杨波闻言,神色一呆。 这正是他刚才下棋时的感觉,跟董清扬下棋,感觉就好像在跟自己下一样,每每落子,心里想着对方的该如何应对,结果,董清扬的棋子恰好就落在那个位置上。 这样下棋,毫无趣味可言。 这么说来,那天雷劈的时候,杨波脑子里关于围棋方面的记忆确实复制给了董清扬。 董清扬今晚‘邀’他来下棋,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 可是.. 据董清扬所言,杨波已经‘三番五次’来过,似乎还毁了她的清白? 杨波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董姑娘,你如何知道今晚我会...上你的床,难不成你能掐会算?” 董清扬瞪了杨波一眼,说道:“自从雷劈之后,你晚晚都来。” 晚晚都来? 杨波错愕。 在心里盘算一下,雷劈之后,已经过去七天了。 按照董清扬的说辞,他岂不是已经连续七天上了董清扬的床? “怎么可能?” “为什么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啊?” 而且还毁了她的清白,难道... 这下可麻烦了,杨波不由紧张起来。 “那我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杨波偷眼看着董清扬,不由自主地把屁股往床里挪了挪,就她那体量,撒起泼来,其实也挺可怕的。 董清斜眉头扬起,反问道:“你想对我做什么呀?” “不是我想对你做什么,而是我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这是不同的。”杨波费力地解释道。 必须解释清楚,这非常地重要。 董清扬那么胖,杨波十分肯定不想对她做什么。 “你是说..那啥?” 董清扬圆嘟嘟的脸上显出一时羞涩,稍顿,又横了杨波一眼,说道:“你是嫌私闯我的闺房不够,还是嫌自己命太长?” 董清扬的意思是,倘若杨波真对她做了那啥,董清扬一定会摁死他。 既然杨波还活着,那就说明,杨波没有对董清扬做那啥。 当然,杨波一个大老爷们,连续七天爬到人家床上去,说毁了董清扬的清白,其实也没说错。 杨波这二货担心的是他自己的清白。 不过,这话他不能说,说了,董清扬真会摁死他。 “前几次,你干吗不叫醒我啊?” “叫醒你?” 董清扬又抡起手里的小册子,只是试了几试,并没有砸下来。 “你跟鬼似的,在人家熟睡的时候突然出现,躺在我..身边呼呼大睡,你以为我能做什么?” “第一晚,就是雷劈之后的那一晚,我夜里醒来发现了你,还以为遇见鬼了,吓得躲在床角一动不敢动,见你只是睡,我就出去找客栈掌柜的,掌柜的来了,你却不见了,第二晚,你又来了,我又去叫掌柜的来,掌柜的一来,你又不见了,就这么折腾了两晚,那掌柜的还以为我疯了,以后再叫他,他都不理我了。” “第三晚,差不多到天亮,你才出现,吓得我哇哇大叫‘天灵灵地灵灵’,没想到我这么一叫,你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波点点头,董清扬说的第三晚,他还在海州连夜审问慧能,那一晚几乎没怎么睡觉,刚好能对上。 “再后来,我就开始琢磨,也做了不少验证,我发现每天晚上,只要梦见和你下围棋,你就会出现..” 董清扬瞟了一眼杨波,又道:“我念一段‘天灵灵地灵灵’,你就会立即消失。” “也就是说,虽然我无法阻止你出现,但是我醒来念咒语,却可以让你消失。” 董清扬这么说着,眉宇间似有得色。 杨波一直处在懵逼状态中,此言一出,杨波眼眉一挑。 ‘董姑娘,你没事儿老做梦梦见我干什么?’ 杨波忍不住吐了一句槽,‘还说我毁你清白?真是的。’ 杨波没敢说出来,但董清扬似乎读懂了杨波的心头话。 “我..” 董清扬嘟了嘟嘴,说道:“人家不过是想跟你下棋而已,做什么梦,人家又控制不到。” 屋里的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 尤其杨波一个大老爷们儿还躺在人家大姑娘床上。 杨波一骨碌爬起来,下了床。 这间客房很小,搁张床之后,只剩下一桌一椅一柜,床头柜后面是扇窗,窗的对面是一道门。 杨波推开窗,外面黑漆漆的,可不就是半夜三更! 他就像在做梦一般,而且这梦,听董清扬所言,在某种程度上由她控制着? 这让杨波想起他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盗梦空间》。 梦,也就是人的意识,甚至是潜意识,可以被植入,被篡改,从而达到改变现实的目的。 《盗梦空间》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电影上映的时候,他还在上初中,当时是跟一个数学特别好的同学一起看的,看完之后,两人好生争论了一番,至今记忆犹新。 那一年,世界范围内,关于人工智能的讨论方兴未艾,国际象棋人机大战‘深蓝vs卡斯帕罗夫’,卡斯帕罗夫输给了一台电脑已经过去了好多年。 科学家已经在试验ai芯片,以及生物芯片,尝试把芯片植入人的大脑。 还好,会下围棋的alphago那是还没出现,柯洁对阵alphago可是连输三盘,要不然,也会被杨波的同学拿来当论据了。 当时,年纪太小,杨波大概也没看懂电影。 反正他是不信梦还能被盗,被植入,被篡改。 他的同学似乎看懂了,声称,电影里的情节逻辑能自洽,技术上存在可能,未来一定会发生。 梦是什么?就是意识,不过是信息流罢了。 人的脑回路可以产生,芯片也可以产生,区别在于人的脑回路就那么长,而芯片则无极限。 芯片在集成、容量、速度等方面,有人脑无可比拟的优势,当芯片植入人脑之后,未来人脑将处在芯片的控制之下。 什么叫被盗梦? 不过是部分意识被删除罢了。 意识被植入、替换、篡改,现实随之而变,对个人而言,人生轨迹将发生变化,对世界而言,人类历史将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 “总之,一切皆有可能。” 最后那同学信誓旦旦做了总结。 后来两人上了不同的高中,联系就少了。 听说那人高考,考了个省理科状元,清华毕业后,去了m国。 ‘希望他现在在m国一切安好吧。’ 窗外吹来一阵凉风,杨波赶紧把窗关起来,还特意栓上,转身又瞅了瞅对面的那道门。 ‘不知道来时走的是窗,还是门?’ 杨波心里暗自思忖,‘倘若是梦境,其实门窗都不用走才对..’ 不过,这需要验证。 杨波把床头柜前的一把椅子挪了挪,让它正对那扇门。 “董姑娘,你念个咒语,让我瞧瞧,我是如何消失的?” 董清扬有些不高兴了,嘟着嘴说道:“你就那么想从这里消失?” “...” 杨波神色一窒,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那我自己从这道门走出去,看看会发生什么。” “不行。” 董清扬急眼了,赶紧下床,拦住杨波的去路,“若是给人看到,你让人家怎么办嘛?” 说的也是。 大半夜的,杨波从董清扬的房间出来,给人看见,杨波没什么,董清扬估计这辈子基本嫁不出去了... 除非嫁给杨波。 杨波吓得赶紧止步,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董清扬则坐在床沿上,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尬聊。 “除了聂卫平,你还知道谁?” “曹薰铉,吴清源,小林光一,常昊..” “柯洁呢?” 董清扬有些迷惑,问道:“柯洁是谁?” 她不知道柯洁! 柯洁一度是世界排名第一的中国棋手,是个后起之秀,杨波大学毕业后,就不再打棋谱了,对柯洁了解不多,这正好说明董清扬关于围棋的记忆,其实是来自杨波。 “那些都是棋手,除了棋手,你还知道什么人?” 董清扬瞅了一眼杨波,眼神里有些鄙视,又道:“我是从棋谱上看到的那些人,其他人关我什么事?” 杨波点点头,这至少说明,董清扬从他那里得到的,只和围棋相关,而且还不完整。 董清扬的一番说辞,认真捋一捋的话,有用的信息也不少。 杨波几次到董清扬这里来,都发生在晚上两人都入睡之后。 董清扬不仅睡下了,而且还做了梦,杨波出现在她的梦里。 醒来的董清扬念‘咒语’,可以让他消失。 这样的情景连续七日,不断地在董清扬的房间里上演。 如果把董清扬的情况和杨若菲的情况放在一起分析的话... 上次他出现在杨若菲的马车里的时候,也是发生在入睡之后,后来,杨波是被王冰凌河东狮吼给惊醒的,实际上,他一直呆在自己的马车里。 杨波基本可以确认以下几点。 一、这一切还是跟那次雷劈有关。 二、董清扬只复制了杨波脑子里关于围棋的记忆。 三、记忆的复制确有选择性,这在乐水和董清扬身上都得到了验证。 然而,新的问题又来了。 当初遭雷劈的人,可不止董清扬一个人。 为什么他总是出现在董清扬的房间里? 又或者说,他也去过其他人那里,只是他不知道? 董清扬言称念了‘咒语’,杨波就会消失不见,但杨若菲就没有念咒语,杨波也一样消失不见了呀。 所谓的咒语,和王冰凌的吼声一样,不过是一种‘外来因素’,可以中断杨波的梦境的‘外来因素’而已? 当然,还有那个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为什么记忆复制会有选择性? 杨波站起身来,再次推开那扇窗。 天上弯月如勾,发出淡淡的白光。 此时此刻,是梦?非梦? 《盗梦空间》里有个陀螺,陀螺一直转,就是梦境,陀螺停下来,便是现实。 杨波感觉他现在就是《盗梦空间》局中人了,却没有一个陀螺来帮他识别现实和梦境。 第225章 八点整 “沈大将军啊,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呀?” 韩赞周一见沈世魁走进他的办事房,起身便风风火火地往外走,招呼沈世魁跟上,一边埋怨道:“去晚了,杨三儿那小子没准儿就溜了,走走走...” 沈世魁愣了一下。 他来时,市舶司衙门还没开门呢。 韩赞周是个无事忙的性子,左文灿死了,衙门里他一人独大,现在他可威风了,衙门里事不多,人就那么几个,整天被他使唤得团团转。 不过,今日他还真是有些着急了。 因为他从淮安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淮安卫卫指挥使顾遂装扮成劫匪,在杨一鹏返回淮安的途中设伏,企图刺杀漕运总督杨一鹏,并抢掠他的车队,车队里据说有白银二十万两。 好在杨一鹏有五十持枪亲卫拼死抵抗,终于化险为夷。 顾遂见事情败露,更是抢在杨一鹏之前,赶到淮安,企图煽动卫所官军哗变,行动最终被挫败,顾遂带着近千人的队伍,向山东逃窜而去。 害人者是淮安卫指挥使,受害的一方是漕运总督杨一鹏。 这事儿小不了! 韩赞周是皇上派来的太监,负有向皇帝密报之责,他必须亲自去淮安一趟,了解详情。 韩赞周心里着急,对准时赶来的沈世魁也没好眼色。 沈世魁觉得莫名其妙,心里骂开了。 ‘死太监,阉货..’骂了一百遍。 心里骂着,脸上却是另一副模样。 谁让他有事求着人家死太监呢。 沈世魁立刻搓了搓手,憨厚一笑道:“都是小将懈怠了,韩爷您多包涵,嘿嘿..” 两人来到门外,沈世魁没有马车,韩赞周邀他同乘,两人上了马车,韩赞周心里倒是踏实了许多。 ‘今日赶到淮安应该问题不大。’ 沈世魁傻大黑粗的,一排两个人的坐位让他占了一大半,韩赞周瞥了一眼,这粗汉倒是个憨直的性子。 韩赞周问了一句:“沈将军,这马车坐着可舒坦?” 马车是舒服的.. 倒是车厢里的一股子脂粉味,熏得沈世魁只想打喷嚏。 这阉货红光满面的,脸颊涂了胭脂,浑身上下大概也喷了不少香粉。 做太监,需要净身。 所谓净身,就是要把传宗接代的那坨肉割掉,倘若当初遇到个刀工不好的,伤口难免留下隐患,导致尿尿时淋漓不净,太监喜用香粉,便是为了掩盖身上那股子尿骚味儿。 沈世魁这么想着,目光游移不定。 韩赞周看在眼里,还以为这憨货难为情呢。 “俺是个军汉,还是习惯骑马,马车这东西..” 沈世魁不安地挪了挪屁股,两只腿向中间靠了靠,显得很拘谨。 韩赞周莞尔一笑。 “马车好啊,杨三儿在沈家堡折腾了不少东西,就这马车,咱家最是钟意。” “沈将军,你是不是还在担心弄不到火枪啊?” “大可不必,早前魏国公也跟咱家提了,咱家的面儿,杨三儿可以不给,但魏国公的面儿,他杨三儿刻不敢不给。” “韩爷哪里话..” 沈世魁赶紧一抱拳,说道:“有韩爷仗义出手,小将何许担心,一切仰仗韩爷。” 两人说着,眼见石庙快到了,马车驶过万里学堂,便向北转了个弯,右手边,有一座未竣工的高楼,便是问乡楼。 韩赞周探头往外张望,立刻叫了起来。 “停车,停车呀..” 韩赞周拍着厢壁,冲车夫尖声嚷嚷。 他看见一帮人围在问乡楼前,杨波就在其中。 马车在问乡楼前停车,两人下了车,韩赞周还不忘提醒沈世魁,“见到杨三儿,叫他杨老板,他一准儿高兴,你可别忘了。” 问乡楼下面三层已经完工,钢筋混凝土的结构,跟别的房屋明显不同,看起来很结实,和高大的模样。 门口是突出来一个巨大的门廊,上面盖着平顶,复杂弧形曲线的外沿儿,都是沈世魁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一群人围着一样物事,杨波正弯腰摆弄,似乎在说着什么。 那物事正面看起来,就像一只大号的牛皮鼓,被置于铁架之上,鼓面下面还吊着个摆锤儿,正一左一右地摆动。 走到跟前,还能听道‘咔哒,咔哒’的声响。 里面有两根儿悬臂,像小孩胳膊一般粗细,从中间往外伸。 鼓面的周围写着阿拉伯数字,韩赞周倒是有些见识,这东西看着像座钟。 不过,座钟可没这么大的呀? 沈世魁一脸的惊讶之色:“这是个啥,如此古怪?” “一准儿又是杨三儿在折腾新玩意儿,咱家都见怪不怪了。” 韩赞周说了一句,忍不住地好奇,凑上前去要一探究竟。 “杨三儿,这是个什么东西,古里古怪的?” “这是座自鸣钟。” 杨波转过身来,目光在沈世魁身上停留了一息。 沈世魁赶紧一抱拳,大声道:“东江镇参将沈世魁见过杨老板。” 杨波闻言,果然眉开眼笑,抱拳回了礼,“沈太爷,呵呵..” 韩赞周跟他提起过这个沈世魁,知道他是东江镇总兵毛文龙的‘岳丈’,东江镇的人都跟随毛文龙,称呼他为沈太爷。 只是这丈婿二人年纪相仿,称兄道弟更般配。 杨波一直没空见沈世魁,就让陶世清的人带他到处转转,沈世魁到了海军留守人员驻地黑石崖军营,见有人在操演枪炮,便不肯走了。 这厮一心要买火枪、火箭炮、黑虎炮,自然也想知道如何使用。 虚心好学总是好的,杨波也没有阻止。 “毛大帅是英雄,沈太爷是毛大帅的人,也是好汉。” 杨波指了指那时钟,笑道:“待此间事了,我再与沈太爷好生叙谈。” “杨三儿,这是自鸣钟?看着也不像啊。” 自鸣钟,韩赞周自然是见识过的。 宫里,早在万历年间就有泰西人送来的两架自鸣钟,京城亦有不少豪门,家里也有,还有些信主的,比如,礼部尚书徐光启,家里也有。 有人插嘴道:“这是大号的。” 说话的人是黄仁杰,就是当初在七月号上给荷兰红毛当翻译的那个卖钟表的,老扈领着几个做钟的工匠也在。 黄仁杰兴奋道:“杨老板打算把这座时钟装在顶层南边的墙壁里,为沈家堡报时,这是开天辟地第一遭,是件大事。” “这钟准不准啊?” 韩赞周皱眉道:“咱家听说,京城里不少人家,家里也买来泰西人的座钟,最后都当摆设了,因为那座钟没个准头儿,还不如沙漏呢。” “准不准,明日正午即可见分晓。” 杨波一晒,他心里有数,泰西人的座钟还没装上钟摆,完全依靠齿轮比,自然准头差。 杨波招呼一个身着官袍的人过来。 这人叫施辰,是海州钟鼓楼的典术官。 典术官懂得些天文、历法、算学,也是有品秩的,也有人称阴阳官的,理论上,是钦天监的下属,海州各地的更夫都归他管辖。 海州城的晨钟暮鼓,就是施辰的人负责敲的。 古人测天授时,靠的是日晷。 日晷通常由晷针和晷面组成,利用太阳的投影方向来定时辰。 当然,也有更简单的办法,一根木棍即可。 中午时分,木棍在太阳下的影子最短,便是正午,再把一天划为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相当于后世的两个小时,古代版的二十四小时制。 杨波的这座自鸣钟,也是二十四小时制,现在是早上八点不到。 没有施辰,老扈也可以用一根棍儿做校对。 今日正午校对一次,到了明日正午,就可知道它准还是不准。 请施辰来,也是做个见证,毕竟他是官方代表。 “这位施大人,是海州的阴阳官。” 杨波将施辰介绍给韩赞周,又道:“相文兄,你和施大人多亲近亲近,指不定日后你们还要打交道。” 韩赞周一脸的不解,正要开口,杨波却奇怪地在嘴边竖起手指,“嘘..” “当..当..当...” 那座钟竟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还八响,声音低沉,还挺悦耳的。 沈世魁头回见自鸣钟,而且是这么大个的,心下骇然。 娘哎,这杨波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尽折腾些神仙玩意儿,火枪、火箭炮、黑虎炮,现在又弄出这么个怪东西.. 钟声在众人的一片惊叹声中,已然停息。 杨波轻声道:“现在是沈家堡时间,八点整。” 沈世魁这才留意到,那两只悬臂,短的指在‘8’的位置,长的指在正上方‘12’的位置。 黄仁杰和老扈他们还要在施辰的监督之下,对座钟做两次校对,今日正午一次、明日正午一次,中间是二十四小时。 杨波交待完毕,跟施辰拱拱手,便招呼韩赞周和沈世魁回石庙办事房相谈。 韩赞周没走几步,扭头看了一眼施辰,“杨三儿,你说咱家跟这位施辰..” 杨波抬手道:“倘若这钟走得精准,远超泰西人的座钟,少不得要送当今皇帝一座,到时,还请相文兄和施大人一道辛苦一趟,送到京城。” 韩赞周闻言一愣。 倘若真是一座精准的座钟... 你想啊,这钟这么大个,往京城钟楼墙上一挂,‘当当当’这么一报时,整个皇城都听得见,这可是露脸的大好事儿啊。 这个杨三儿,这回有了好事,心里能想到皇爷,表现不错。 可见杨三儿此人,还是离不开咱家的管教,这都上道了。 韩赞周这么想着,心里美滋滋的。 不过,对杨三儿可不能给他好眼色,否则他便要翘尾巴了,当即一甩拂尘,佯怒道:“杨三儿,你拿咱家当猴耍咧,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咱家提前打招呼,有你这么办事的么?” 杨波耸耸肩,说道:“送给皇帝的钟还没造出来,现在就算跟相文兄打招呼。” 第226章 杨三儿的小目标 这人是个狠角色。 杨波第一眼看到沈世魁,心里便得出判断。 沈世魁在东江,依势横行岛上,不可一世,风评极差,早已闻名遐迩。 沈燕青就对沈世魁颇多微词。 沈家堡每年都要为辽东海运粮草,并从辽东带回皮货,大多跟东江镇交易,沈燕青没有亲眼见过沈世魁,但他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兵,却没少给她添堵,可以说,沈燕青吃了不少沈世魁的苦头。 毛文龙无疑是个牛人,沈世魁有这样的牛人做上司,手下又是那样一帮飞扬跋扈的兵,可想而知,沈世魁绝非是个易于之辈。 沈世魁后来真做上了东江总兵,历史上看,东江镇强将如云,不过很多人的战功竟然是在清军麾下立的军功,倒也能从侧面证明,沈世魁的手段相当了得。 东江镇也在他任上陷入敌手,他本人也被清将阿齐格生擒,宁死不降,倒是个有气节的硬汉。 不过,这些不学无术的杨波并不知道。 就是这么个人,此时对韩赞周亦步亦趋,在韩赞周跟前落座,屁股都不敢坐全了,显得毕恭毕敬。 他的做派,也就能骗骗韩赞周这样天真无邪的太监了。 三人坐定,有人来奉茶了,奉茶之人是李丽贞。 李丽贞来到沈家堡,因为和苏洛儿是密友,自然在倚红楼落脚,不过她还带着李香君,一个六岁的女孩,住在倚红楼显然不合适。 杨波请她们母女到石庙来,还定下二十两月钱,也好让她们母女衣食无忧,安心住下来。 李丽贞起初不肯接受,直到杨波坦言,他的问乡楼‘琴棋书画’里还差个‘琴’,这个‘琴’字,可能要请她来担当。 其实杨波是打算组建一个乐团,只不过,还没想好如何去做。 十二娘也精通音律,杨波隐隐觉得,雷劈之后,十二娘应该是复制了他脑子里关于音乐的记忆,倘若真是如此,那么,十二娘和李丽贞两人,就是现代和传统完美结合,效果必然是超乎想象。 李丽贞闻听之后,觉得她呆在石庙,至少不是吃白食,也就欣然接受了杨波的邀请。 可杨波语焉不详,住进石庙之后,李丽贞也没什么具体事可做,便时不时来客串梅仙儿的助手。 当然,杨波邀她们母女俩到石庙暂住,还另有其因。 如果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李香君长大成人后,迎接她的是一段短暂而又凄苦的悲情人生。 既然遇上了,杨波不能袖手旁观,他要改变李香君的人生轨迹,就算是和历史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也在所不惜。 李丽贞手里端着托盘,步履轻盈地走过来,为三人奉茶。 李丽贞年轻貌美,虽比不得苏洛儿的绝世容颜,但也是上上姿色,饱满的胸部,婀娜的腰身,削肩挺背,吴侬软语莺转燕回,自有一番江南女子轻柔温婉的韵致。 沈世魁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自然是要先为他沏茶。 李丽贞沏好了茶,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托着盏底,眉目含笑递给沈世魁,动作娴熟优雅,看着都让人心情愉悦。 沈世魁不由多看了几眼,都忘了去接李丽贞手上的茶杯了,引来李丽贞噗嗤一笑,赶紧伸手去接,忙乱之间,茶水泼了一地,连累李丽贞忙不迭地收拾。 lsp... 这二货把自家绝色女儿送人,见到李丽贞,却有忍不住色心大动,这人有些low。 杨波心里狠狠鄙视了一下沈世魁。 韩赞周呵呵笑着,只道沈世魁这憨货又在出洋相。 “杨三儿,你都说了,沈将军是个好汉..” 韩赞周没跟杨波绕弯子,直言道:“如今好汉可是跟你讨枪炮来了,卖是不卖,你跟咱家说个明白话儿。” 果然,沈世魁是为枪炮而来。 “火箭炮、黑虎炮是非卖品,这个没得谈。” 杨波也很直接:“要谈,去找沈东家谈,我做不了主。” 他和沈继之说定,凡有来讨要火箭炮、黑虎炮的,都推给沈继之。 韩赞周也清楚,杨波这么说,就是摆明了不卖。 主要这两样东西杀伤力太大,卖出去,保不准哪天对方给自己一炮,就不好了。 “至于火枪...” “火枪如何呀?” 韩赞周有些迫不及待,截了杨波的话头,“杨三儿,你可别说火枪你也不卖,咱家可是知根知底的。” 火枪是可以卖的,毕竟石庙现在大兴土木,急需银子。 一支火枪一百两,纸弹制造技术控制在自己手里,别人无法仿造,后续还能接着卖纸弹。 有人买了他的火枪,尝到甜头,便离不开他了,某种程度上说,双方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或者说,对方可能受制于杨波,何乐而不为? 尤其对方是东江军,东江军所在的海岛,地处后金建奴的后方,有了火枪,后江军随时可以对后金发起袭扰,建奴必然进退失据,首尾不得兼顾。 如此,可极大减轻大明官军在宁远、山海关一线的防守的压力,更为摇摇欲坠的大明争取一线喘息之机。 卖火枪不是不可以,却是有条件的,至少有了火枪,东江镇得出去打一仗。 杨波一摊手,无奈道:“问题是,我真没有,相文兄..” 沈世魁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不过,他倒是能沉住气,一言不发。 他有自知之明,现在扮孙子,比胡言乱语管用,谁让他过去得罪过沈家呢。 既然那阉货敢揽下这瓷器活,且看他到底能不能玉成此事。 “啧啧啧..” 韩赞周一脸的不屑,出言讥讽道:“有人好像说过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咱家可是听得真真的,是谁说的来着?” 杨波摆出一脸苦相,说道:“你是知道的,罗汉的火枪营有不少人手里拿着木棍充当火枪演练呢。” “杨波,咱家来之前,魏国公那边可是跟咱家提起,这忙你得帮。” 韩赞周原先以为,他的面儿杨波得给,现在看起来不行啊,让他气得不轻,无奈之下,只好抬出了魏国公徐弘基。 杨波兀自摇头,说道:“可我真没有啊。” “杨波..” 韩赞周真生气了,气的脸红脖子粗,尖厉的声音嚷起来:“咱家没读过多少书,不会讲些大道理,咱家就问,你杨三儿算那门子的匹夫?咱家真为你害臊。” “沈将军,咱们走,找魏国公来评理去,哼..” 说罢,韩赞周一甩拂尘,气哼哼地站起身,就要走。 “相文兄,稍安勿躁。” 杨波赶紧伸手拦下,说道:“我是说眼下没有,倘若沈将军愿意等上一两个月,兴许我能想想办法。” 韩赞周闻言,兀自气咻咻地,扭头问道:“此言当真?” “相文兄,坐坐..”杨波招呼韩赞周坐下。 沈世魁一看有门儿,赶紧坐下凝耳细听。 杨波瞅了一眼沈世魁,正色道:“东江军孤悬海外,多年来牵制酋奴,建奴多次叩关不成,毛大帅居功至伟。” “遑论当年镇江一捷,第一次为大明收复失地,威震敌胆,朝堂内外,弹冠相亲,举国上下,莫不欢欣鼓舞。” 杨波慷慨陈词。 稍顿,又道:“只是,眼下火枪确无库存,不过我已经安排工人加班赶制,为了沈将军,为了东江军,一个月之内,多的暂时没有,一百支应该问题不大。” “枪可以卖,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沈世魁赶紧问:“杨老板,什么条件。” “其实也说不上什么条件,我不要银子,我要皮货。” 韩赞周气急而笑,“杨三儿,咱家就知道你在这儿等着呢。” 这算什么条件? 沈世魁有点懵。 韩赞周笑道:“这还不明白,杨三儿是要你们拿到枪之后,出去打一仗啊。” 沈世魁当即站起身来,一抱拳说道:“我辈本事军武之人,有了火枪自然会去打酋奴。” “如此甚好。” 杨波笑道:““沈将军若是有事在身,可先行返回东江,我马上要去舟山一趟,回来之后,四月初出海辽东,到时,我便把送货上门,你看可好?” “杨老板去舟山?” 沈世魁闻言,立刻道:“俺的船队也刚好去了宁波,横竖火枪也要等一个月,俺正好与杨老板同行,可好?” “固所愿。” 杨波点点头,心下暗自思忖。 现在是三月初十,到四月初,还有不到一个月。 按照历史轨迹,袁崇焕要在五月底登临皮岛,祭出尚方宝剑,宣告毛文龙十二大该杀,并在帐前,将毛文龙斩杀,东江镇从此人人自危,陷入明争暗斗,相互倾轧的黑暗怪圈。 毛文龙被袁崇焕所杀,袁崇焕后来又被崇祯处以极刑。 两位都是狠人,这两人的案子,后世争论颇多,普遍认为都是冤案,毛文龙被杀甚至被认为是大明帝国走向灭亡的序曲,毛文龙的命运不可避免地和大明的生死存亡联系在一起。 世人关于毛文龙的评论甚多,是是非非,莫衷一是,杨波不能妄加评论,事实上,他也没这能力,他是个理科生,历史知识有限。 倘若毛文龙不死,又会怎样呢? 大明至少不会比原本的历史轨迹更差吧? 杨波一早就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先保毛文龙的一条命。 (ps,抱歉,今日时间有些紧,有水的嫌疑,甚至来不及检查错别字,改日得闲,再充实一下...) 第227章 叫了一份外卖 火枪的事谈妥了,气氛就轻松了。 沈世魁的话也多了起来,说起去年十月间曾经带着几十号人,经铁山,突袭到昌城、牛毛寨,几乎一路杀到酋奴的老窝--老寨。 “一路血战,斩杀酋奴无算,缴获的皮子太多,拿不动,只好一把火给烧了,现在看来,也不知烧了多少只火枪。” 沈世魁大声说着,唾沫横飞,坐姿也变了,大马金刀地岔开腿,两只胳膊在伸展开俩,胳膊肘放在椅背上,跟刚才拘谨的模样,判若两人。 不过,他的说辞,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大概吹牛的成分更多。 因为杨波听到的,跟他说的完全不一样。 东江军确实很忙,不过都在忙着跟酋奴做生意。 严格来说,沈家堡的船队拿粮食跟辽东敌后的土着交换皮草,追究起来,也算资敌。 毛文龙跟苏杭商贾过往甚密,最大宗的商品便是丝绸,丝绸卖给谁,不言而喻。 《明季北略》:“辽民苦虐于北,时欲窜归中朝,归路甚艰,百计疾走,数日方抵关,文龙必掩杀之,以充虏报功,是其大恶。” “又骄恣,所上事多浮举,索饷又过多,朝论多疑而厌之,以方握重兵,又居海岛中,莫能难也。崇焕初斩文龙,上甚喜,嘉谕倍至。” 毛文龙每年索饷百二十万两,号称人马二十万,其实兵员不过二万。 朝鲜备边司:“毛将所为,不思甚矣。贼冲宣川,不过数百骑,曾不发一只箭,骈首就戮,有同群羊之见猛虎,其无胆勇,据此可想。为今计莫若藏踪秘迹,使虏不得窥觇去留。” 这是当时朝鲜人史料的记载,彼时的朝鲜人不像后世的棒子,心向大明朝廷,又是第三方,应该有相当的可信度。 建奴已经多次渡过大凌河,小凌河、辽河、浑河,与明军在宁远、锦州一带交战,毛文龙在皮岛,浑然不知,却是事实。 在杨波看来,此时毛文龙所部并没有起到多大的牵制作用。 沈世魁说话,牛哔满天,杨波兀自不信,但也不会说破,毕竟以后还要合作。 论迹不论心,毕竟人心隔肚皮,杨波也不想去猜。 以利诱之,皮子拿来,交换火枪,就这么简单。 杨波对沈世魁烧掉皮货也表示了惋惜。 “这一次,东江军有了火枪,干脆干一票大的,无论弄来多少皮子,我都按市价收购,管保不让你们吃亏就是。” 横竖去年极寒,杨波可不想他的士兵在冬天失去战斗力,为每个士兵备一件羊皮背心,是个不错的选择。 剩余的也不愁卖,还能赚银子,杨波也不吃亏。 “干票大的?” 沈世魁闻言,犹豫起来。 东江军虽不似早期频繁外出袭扰,但偶尔也要装装样子,派些小股人马深入敌后,一般都在百人以下,超出百人,有后勤补给的拖累,必然行动不便。 “你们东江军号称二十万,这次出手,怎么也得上千吧。” “一千?” 沈世魁大吃一惊。 “人多才好把皮货弄回来呀。” 杨波瞅着沈世魁,神色颇有些玩味,又道:“我的人可跟随你们一起行动,沈将军大可放心。” 派人跟着去,看看东江军有什么大瓜,杨波就是这么打算的。 一千多人,不整出点动静来,杨波自己都害臊。 再说,到手的皮货太多,人手不够,还真弄不回来。 “这个,待俺返岛,跟俺家女婿再行商议。” 沈世魁有些迟疑,思虑半晌,突然眼睛一亮,急道:“倘若..就比方俺斩杀或者俘虏一个贼酋,能不能也拿来换火枪?” 沈世魁想拿俘虏换火枪? 但是敌方的首级、俘虏如何鉴定? 边军狗屁倒灶的事太多,杀良冒功这种事,东江军估计也没少干。 这世道,人命如草芥,倘若沈世魁取了难民的人头,拿来换杨波的火枪,岂非罪过? 杨波连连摇头,倒是惹得韩赞周不高兴了。 “杨三儿,难不成一个贼酋还比不上一张羊皮?” 杨波笑道:“算你说着了,别说羊皮,就是野猪皮,也比不了。” “咱家看你就是钻进钱眼儿了的,才是真。” 韩赞周茶杯往桌上一推,起身道:“咱家不想跟你废话,还急着去淮安呢。” “相文兄,你去淮安干什么?” 杨波奇道:“你走了,监察委怎么办?” 韩赞周翻个白眼,说道:“淮安卫指挥使顾遂密谋杀害杨一鹏,事败出走山东,这么大的事儿,咱家能不去瞅瞅?” 顾遂的事,杨波早已得到消息,杨一鹏的车队返回途中被袭,淮安也出了事,所幸,他和杨若菲都安然无恙,银钱也没有遭受损失,顾遂带着近千人北逃山东,此事已了。 韩赞周去干吗? 杨波兀自迷惑中,只听韩赞周又道:“就许你在学堂请人帮手,咱家就不许?” “咱家也从万里学堂请来教书先生,帮咱家处理监察委的民声条陈,呵呵..” ‘韩相文倒是学得快。’ 韩赞周要走,杨波只好送行,沈世魁走在一边,还有些不死心,问道:“比方,俺抓了甲喇,或者固山,也不能拿来换火枪么?” 建奴的甲喇辖五个牛录,牛录相当也大明的百户,那么甲喇比大明的千户略小,固山又辖五个甲喇,差不多是个游记,或者参将? “固山的话,只要活的,一个固山,十支火枪。” 倘若真能生擒几个固山,就让韩赞周到北京走一趟,献俘阙下,也算立功了。 只要活的固山,不为别的,固山官大,方便识别,免得让人给耍了。 屋外阳光明媚,看天色,已是正午。 李丽贞挎着个竹篮子,迎面而来,身边跟着李香君,小香君一见杨波,像一只快乐的蝴蝶,飞了过来。 李香君踮起脚尖,小手向上伸着,手里拿着根儿棒棒糖:“杨叔叔,你吃。” “小香君,来来,举高高。” 杨波躲闪着,抱起小香君,举了个高高,小香君则趁机摸头杀,挠了一把杨波的光头,咯咯笑个不停。 “棒棒糖好吃,但不能多吃。” 杨波放下李香君,看向李丽贞,又道:“多吃,会吃坏牙齿的。” 李香君却是不听,兀自吧嗒吧嗒地舔着。 沈世魁看着,不由喉咙滚动了一下。 棒棒糖?大概又是杨波折腾出来的,看着倒是挺诱人的。 “杨三儿,你就没想过开个做棒棒糖的厂子?” 杨波摇头道:“我银子多,谁愿开,开去。” “果然你是银子多,烧的。” 杨波一摊手,叹道:“银子多,也是个很大的麻烦。” 韩赞周闻言,顿时白眼滚滚。 杨波从李丽贞手里的竹篮里拿出个一样用牛皮纸包着的物事,拆开是一只肉夹馍。 杨波叫了一个外卖! “相文兄,肉夹馍,要不,吃过再走。” 杨波美滋滋地咬一口,晃了晃,赞道:“香,还热乎着呢。” 李丽贞临时客串了一把快递小哥,为杨波这个前世快递小哥,送来一份外卖。 “寒惨人嘛。” 韩赞周撇撇嘴,有些嫌弃,“你就拿这个待客?” “这个好,不寒惨。” 沈世魁急道,见杨波吃得正香,喉结一滚,又咽下一口干唾沫。 棒棒糖没吃着,肉夹馍绝不能再放过。 三人就这么站着,草草吃了午饭,韩赞周带着沈世魁匆匆离去。 杨波回到办事房,跟梅仙儿说了一气之后,丢下一句,“我去眯一会儿。” 坐榻在办事房的屏风后面,中午睡个小午觉,爽! “休息好,才能工作好嘛。” 杨波抻了个懒腰,在坐榻上躺下,迷上眼睛,心里琢磨着和沈世魁相谈的情景,一边盘算着出海辽东的日程安排,不知不觉中,便进入了梦乡。 杨波酣然入梦的当儿,身在淮安的杨若菲此时坐在马车上,一双柳烟眼不停地眨巴,眼角处的一抹暗色,让她看起来有些疲惫。 杨若菲天生猴性,从来不知疲倦为何物。 如今,不仅身体累,心更累。 顾遂在西张桥北袭击了爹爹的车队。 当晚,正置夜深人静之时,淮安也发生了可怕的事件。 还有千头万绪的善后处理事项,一桩桩,一件件.. 连日来,她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大多数时间都在卫所军营里度过,处理一桩又一桩棘手的事情,让若菲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实在难为她了。 那日,在西张桥北的官道上,正是因为她的灵机一动,杨一鹏的车队才得以提前警戒,顾遂的突袭没有取得成功,反而被逼上梁山,除了叛乱一途,没有其他的选择。 当晚,敌情不明,车队满载二十多万两银子,杨一鹏不能擅离,杨若菲自然要和爹爹一起,留宿霍庄。 正当罗川带人清扫战场之时,也是杨若菲第一时间想到淮安也可能出现变故。 罗川单枪匹马,星夜赶回淮安。 可惜,还是晚了。 淮安卫的一个千户苏叔阳,跟顾遂是一伙的,他在罗川赶回淮安之前,已经得到急报,指挥使的行动失败。 晚间,正置夜深人静之时.. 杨一鹏在淮安留守的亲卫正在睡梦之中,苏叔阳突然发起了袭击,当场乱刀砍死了十多人,抢走了他们手里的火枪。 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枪战,密集的枪声惊醒了淮安城内的百姓,他们不明所以,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卫所军营里,谣言四起,有人谣传总督杨一鹏当晚要清洗卫所军,大多数人不明真相,气氛本就十分紧张,突然听到枪声,不少军营发生了营啸,兵士之间相互残杀,死伤无数。 所幸,罗川及时赶到,总算平息了事态,但苏叔阳已经带着不到五百追随者,远走他乡了。 第228章 我们都在做梦 杨若菲的马车驶进总督府之后,没多久,王冰凌的马车也到了。 王冰凌怀里揣着湖绊山庄的房契,从马车上走下来,她是来求见总督杨一鹏的。 王西铭,是王冰凌的亲生父亲,却是她心中最憎恨的一个人。 是他抛弃了娘亲,是他让娘亲被人唾弃,是他让王冰凌的童年失去欢乐,是他让母亲英年早逝.. 可娘亲对他却没有一句怨言,临终的时候,流着眼泪让王冰凌去找王西铭。 不然,王冰凌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孩子,如何能在这样的世道活命啊? 就在那一刻,王冰凌对王西铭的仇恨已刻在了心头,融进了她的血液。 岁月流转,王冰凌长大了。 但娘亲临终时的情景,却常常出现王冰凌的梦中,刺痛的感觉,每每让她从梦中惊醒。 醒来的她呆呆而坐,万念俱灰。 这种感觉已经折磨她很久了,也该有个了结了。 她自告奋勇来淮安,替杨波接收湖绊山庄,就是因为王西铭以戴罪之身,被软禁在山庄里。 她就是要看看他落魄的样子,然后对他说一句,“你也有今天!” 可要进山庄,竟需要杨一鹏的手令,哪怕王冰凌手里有房契,也不行。 王西铭做过漕运总督,品秩甚高,杨一鹏也没权利摘了他的乌纱帽,只是停职待参,名义上,王西铭还是淮安知府,他的身份极为特殊,杨一鹏这样安排,也在情理之中。 王冰凌的武功不差,尤善夜行,晚间有夜色掩护,翻墙而入不是难事,但这一次,王冰凌只想从正门走进山庄,她要的就是大摇大摆、六亲不认的那种感觉。 无奈之下,只能驱车总督府,求见杨一鹏。 门子已经入内通禀,王冰凌在总督府门口候着,百无聊赖。 “王..冰凌姐..” 有人这么称呼她,王冰凌转过身来。 来人是杨度,这让王冰凌大吃一惊,她可没想到,前来迎候的竟会是杨一鹏的大公子。 杨度气喘吁吁,显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见王冰凌望过来,立刻紧张起来,额头上冒起了汗珠,手足无措了都。 杨度这般做派,王冰凌也不是第一次见,按杨波的说法,他这是患上了美女综合症。 王冰凌不禁莞尔,当即一抱拳,说了求见杨一鹏的来由。 “冰凌..姐姐..来得不巧,..我爹..不在府内..” 杨度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姐姐可用过午饭?不如..兴许..我爹就回来了。” 王冰凌有些失望,愣怔了一会儿,又问:“若菲在家么?” “在的,她也是刚到家。” 杨度忙不迭地点头,又道:“不过,若菲她..” 这位杨公子有些奇怪,总是说半截话。 有几天没见杨若菲了,还挺想念她的,既然若菲在家,在杨府吃顿午饭,也不算什么大事。 王冰凌点点头:“那就叨扰了,公子请。” “冰凌姐姐,请。” 杨度殷勤地在头前引路,一边走一边说道:“姐姐不妨..直呼其名,叫我杨度,就..就好,呵呵..”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王冰凌随口应了一句,四下打量起来。 不愧是漕运总督家的府邸。 五进的院落,房屋鳞次栉比,道路两旁绿树成荫,树干粗大,看着有些年头了,花团苗圃多是对称布局,连正堂门口的石墩子都是一边一个,距离、高低、图案都十分地讲究,给人一种庄严大气的感觉。 内院更是曲径通幽,别有洞天。 王冰凌由杨度领着走进一座两层小楼。 杨度推开楼内的一扇门,说道:“这里是我和若菲共用的书房。” 王冰凌进了门,负手而立,四下打量。 三面靠墙的都是书柜,书架上密密匝匝地放着书册和卷轴,屋内一股子书卷特有的味道,确为书房。 书架前面,左右横放两张书案,中间是个过道,右边的书案上一摞一摞的都是书,地上还放着一口大木箱,箱内也有不少书。 杨度见王冰凌的目光扫过他的书案,立刻走了过来。 “实在抱歉,这边是我的书案,有些乱,我正在收捡,明日便要启程去京城国子监念书。” “若是姐姐再晚来一日,怕是见不到我了。” 杨度暗暗吸了一口气,说道:“这..这个也算是缘分吧。” 说完,杨度偷眼朝王冰凌望过去,王冰凌只是向另外一张书案走去,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杨度不由暗自叹息一声,脸上露出落寞的表情。 “那张书案是你的,这张便是若菲的了?” 王冰凌走到书案前,抄起一张未写完的纸头,上面写着的是一串名字,名字后面是军职,显然军中的什么名单。 这时,打外面走进来一个丫头,手里端着个托盘。 杨度赶紧迎上去,一只手接过托盘,另一只手放在腰间,五指连续做着收放的动作,嘴里小声道:“去,去..” 杨度的意思很明显,托盘交给他,他亲自奉茶,丫头赶紧走。 那丫头瞟了一眼王冰凌,抿嘴一笑,杨度又道:“送三份食盒来。” “是。” 那丫头冲王冰凌福了一礼,转身离去。 杨度没想到的是,王冰凌的耳朵特别好使,他的话可没有逃过王冰凌耳朵。 “冰凌姐姐,你坐..” 杨度放下托盘,双手捧着一杯茶,招呼王冰凌坐下。 王冰凌正定定看着杨度,见他眉宇之间都是欢喜之色,心低不由浮起一丝警觉。 这人想干什么? 这会儿他说话倒是不结巴了,只是神情紧张,手里的茶都溢了出来,也浑然不觉。 王冰凌就这么站着,瞟了一眼杨度手里的茶杯,皱眉道:“若菲呢?” 杨度一愣,手里的茶杯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只是尴尬地笑着。 “若菲..若菲在..在楼上..” 杨度终是放下茶杯,说话又开始结巴了,稍稍定下心神,又道:“若菲这几日都在处理卫所军营事务,好几天都没有好好歇息,今日回来午饭都没吃,说是先眯一会儿,我们也都没吃午饭呢。” 杨度这么说着,心里不由一阵苦涩。 顾遂叛乱一事,引起枪战和营啸,官军在黑夜里相互残杀,造成了极大的死伤,军营里人心惶惶,局面很难收拾。 杨一鹏身为漕运总督,本就公务繁忙,淮安卫所的善后处理千头万绪,杨一鹏没有时间跟进,竟把卫所里的军武之事,交给了杨若菲,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杨度是长子,不是更应该交给杨度吗? 事实上,在过去,杨一鹏一直对杨度寄予厚望,也有意让杨度多了解军武之事,让杨度去杨波军中观摩火枪的使用,便是一个证明。 读书求取功名,自然是一条路。 但杨一鹏自家事自家知,杨波读书虽然不差,但比他读书上进的人不知凡几。 科举之事,犹如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谁能保证就一定走得通? 杨一鹏的品秩不低,跟寻常人家的子弟相比,杨度有父荫照拂,自然有更多的选择,在军中混个一官半职不难,待到合适时机,再弃武从文,这是高官子弟惯用的路数,大家都心知肚明。 杨一鹏怎么想的,杨度自然心里清楚。 正因为如此,杨一鹏把事情交给杨若菲,而不是交给他,才让杨度想不通。 当然,在杨度亲眼见识杨若菲如何做为之后,他也想明白了。 杨若菲的手段层出不穷,行事雷厉风行,几日下来,淮安卫所的那些军汉,无论是当官的,还是当兵的,都让她整治的服服帖帖。 卫所事变,固然不幸,但杨若菲因势利导,不仅将人心稳定下来,还趁机把王西铭和顾遂的人都一股脑儿清理了出去,为杨一鹏彻底控制淮安卫所扫除了障碍。 杨度乃是亲眼所见,他是心服口服。 思来想去,军武之事,他确实不如妹妹,还是早点回国子监念书才是正途。 今日,王冰凌来的时候,杨度正打点行装,地上那口箱子里的书册,便是他要带到京城去的。 王冰凌坐在杨若菲的书案后面饮着茶,突然听到楼上有人在尖叫,听声音像是杨若菲。 “楼上有动静..“ 王冰凌侧耳听了一阵,忽地起身,说道:“我得去寻若菲。” “动静?我没听到啊。” 杨度一脸的疑惑,王冰凌也不理睬,抬腿往外走。 “上了楼,右拐第一间...” 杨度有些摸不着头脑,见王冰凌执意要去,只好在身后喊了一嗓子。 楼上,杨若菲的房间。 杨波正将杨若菲死死抱住,一只手捂住杨若菲的嘴。 两人都在杨若菲的床上,这情景实在太过诡异。 “若菲,别喊,当心让人听见..”杨波压低声音,胡嘘道。 刚刚王冰凌在楼下听到的声音正是杨若菲发出的,因为她一睁眼,发现杨波躺在她身边呼呼大睡。 这次跟上次不同,上次是在马车上。 这次在自家闺房里,这还不算,杨波都爬到她的床上了。 简直是色胆包天啊。 还有,这个死家伙,离得这么近,会不会让人家怀孕啊? 死了死了,这要是传扬出去,人家可怎么活啊? 杨波,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杨若菲费力地扭过头来,睁大眼睛看着杨波,眼神很复杂,羞涩、哀怨、愤懑、还有恐惧,不一而足。 嘴巴还让杨波给堵住了,小脸憋得通红,心里又委屈,眼泪不争气地直往下趟。 杨若菲拼命挣扎,但她被杨波从侧后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杨若菲怒目而视。 如果眼光如箭,能杀人,此刻的杨波早已被杨若菲射成一只刺猬。 这丫头生得真好啊。 虽然剃着个光头,似乎更显明目皓齿,光彩照人。 美玉般的脸颊,透出红润的血色,肌肤像是透明的一般,宛如枝头的蓓蕾,遇上春风,便绽开的桃花一般,眼帘下一双弯弯的睫毛,像是受到了惊吓,微微颤动。 腰身很结实,但又不失柔弱,杨波这样抱着,能清晰地感觉到柔美的身体曲线,如泉水一般流畅,隐隐的肌肉散发出无尽的青春活力。 轻轻一嗅,处子的体香,沁人肺腑,杨波心里怦然一动。 不过,但在没有把事情说清楚之前,杨波却是不敢轻易把手放开。 万一杨若菲喊上一嗓子,弄得尽人皆知,那就很不好了。 人们会问,杨波为什么会出现在杨若菲的香榻之上? 那样的话,两个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杨波脸皮厚,倒没什么,可杨若菲的清白呢,以后她还怎么嫁人呢,这都是问题。 “若菲,我大体上已经明白,跟上次我出现在你的马车上一样,这是在做梦,我们都在做梦..” 杨若菲只是摇头,身子不住地挣扎,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杨波只好将她和董清扬之间发生的事,简短地说了一遍。 “若菲,我放手了啊,但你不能喊,同意就点头。” 杨若菲使劲地点点头。 第229章 虚无的存在 杨波先放开的是捂杨若菲小嘴儿的右手。 杨波一放开,杨若菲的小胸脯就开始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气,刚才真是憋坏了。 小姑凉的身体香喷喷的,揽在怀里,如温香软玉一般,很惬意的感觉。 这样光明正大地抱着人家小姑凉的机会可不多,杨波心里很不舍。 但杨若菲小嘴儿放开了,也没有大声喊叫,杨波左手这么磨蹭,就有些不要脸了。 做人要重承诺,守信用。 言而无信,以后说话就不好使了。 杨波一咬牙,猛地松开左手。 说时迟那时快,杨若菲如灵猫一般,忽地一个转身,身体往后仰,两腿向上高高举起,然后在半空中蜷起,两只脚突然一起发力,向杨波的胸口猛地揣了过去。 杨若菲的动作像闪电一般,太快了。 杨波猝不及防,胸口像是被树桩猛击了一下。 “咕咚..” “呃.呜..” 杨波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闷哼一声,屁股重重地跌落在地。 幸亏杨波平素勤练不辍,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便是耍一趟刀法,都练出肌肉记忆了。 出于本能反应,他的两个胳膊在瞬间落地支撑,否则,后脑勺也要撞到地板上,落下个脑震荡也说不定。 杨若菲的这一脚,力量太大了。 杨波的顿时感到胸口气闷,剧烈的疼痛感让杨波痛苦地哼唧了一下。 杨波捂住胸口,一骨碌坐起来,感觉差点闭气了。 杨若菲那小身板,力气竟然这么大? 杨波还真没想到,而且... 这丫头也太狠了吧,下死手了都。 杨波心绪难平,恼怒地看着杨若菲。 只见杨若菲已经坐在床沿儿上,正看着他,嘴角勾出一丝讥诮。 “若菲..”杨波气不打一处来.. 噫? 杨波的视线下移,眼光像是遭遇了一道闪电,那里光芒四射,耀人双眼。 “眼瞎了,眼瞎了..”杨波赶紧捂脸,急道。 “什么眼瞎不眼瞎的..” 杨若菲嘟着小嘴儿说了一句。 她坐在床沿儿上正逍遥呢,一只脚放在床榻上,另一只腿则吊在床脚,还不停地晃荡,这是杨若菲的经典坐姿。 可是今日不同,她刚从睡梦中醒来,完全忘了她只是穿着亵衣亵裤,显然那亵裤裁剪得十分宽松。 这就很尴尬了。 杨波也不是有意的,只是不经意间瞟了一小下。 听闻杨若菲这么说,也让杨波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于是乎,再次睁眼。 没看错。 离离原上草,春光无限好! 杨波惊呼:“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提醒一下当事人,是应尽的义务,不然就是个臭流氓。 杨若菲弯睫一颤,低头一扫,俏脸腾一下红了,跟着火了似的,火辣火辣的。 “嗷..” 杨若菲发怒了,像一只小野兽,忽地跃身而起,向床下的杨波直扑过去。 杨波坐在地上,只见人影一晃,杨若菲便到了跟前,想要躲避正面冲击,一个战术后仰,‘咕咚’... 杨波再次重重落在地板上。 这一次,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后脑勺正好砸在地板上,杨波顿时感到眼前一暗,眸子里到处都是小星星,显然给撞懵了。 “扑哧..” 杨若菲几乎是飞过来的,小身板正好落在杨波的腰间,杨波嘴巴和鼻孔同时放出不可言状的声音,就像飞驰的汽车突然爆了胎的那种。 “杨波..” “登徒子..” “我要杀了你...” 杨若菲银牙紧咬,抡起小锤一般的拳头,搂头便要砸。 “咣当..” “若菲.. “冰凌姐姐..” “冰凌,你怎么来了?” 几乎在王冰凌踹门的同时,王冰凌和屋内的两个人同时惊呼起来。 王冰凌手里拿着柄长刀,冲了进来,眼前的情景却是让她惊呆了。 杨波在哪儿呢? 王冰凌环视一周,杨波连个影子也没有。 再看杨若菲,只见她两腿岔开,似乎在蹲马步? 她这马步蹲得可够低的,难度系数4.0。 左手呈爪状,像是在抓着什么,右手握成拳头,高高举起,扭头望过来,像是定了格,整个人都呆住了。 若菲这是在闹个什么鬼? 看起来一副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架势,只是下面空无一物,难不成是在练功? 又或者是在打地鼠? ‘若菲这是魔怔了。’ 王冰凌暗中叹息。 淮安卫出了那么大的事,杨一鹏竟把善后处理交给杨若菲这么个十五岁的小姑凉来做。 ‘还漕运总督呢,真是没个分寸。’王冰凌在心里鄙视了杨一鹏一番。 若菲不过是个孩子,这柔弱的肩膀如何扛得起那样的重担? 好端端个孩子,生生给折腾疯了。 杨若菲原本是要打人,见到王冰凌闯进来,心头浮现出了一句话... ‘捉贼拿脏,捉奸拿双。’ 不知怎地,杨若菲有一种正在做坏事,突然让人给抓了个现行一般的感觉。 杨若菲羞臊难当,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一时之间,竟忘了把高高举起的右手放下,就那么直愣愣地瞅着王冰凌走过来。 杨波此时也撑起脖子,侧脸看向王冰凌,可王冰凌只顾拉起杨若菲的一只胳膊,搀扶着她,走向床榻,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杨波郁闷了。 “冰凌,你倒是看看我呀。” 杨波顾不上个胸口疼痛,一骨碌爬起来,委屈地喊道:“是若菲要打我,我是无辜的。” 王冰凌恍若未闻,只是心疼地看着杨若菲。 “若菲,快躺下。” 王冰凌让杨若菲躺下,还给她扯上被子。 杨若菲像个木头人听任王冰凌摆布,直到听见杨波说无辜,突然想起王冰凌闯进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记起杨波为什么那么欠揍。 “杨波,我要杀了你这么登徒子。” 杨若菲想再爬起来,却让王冰凌死死摁住,动弹不得。 王冰凌撇撇嘴儿,腹诽起来。 ‘登徒子,登徒子在哪儿呢,怕是在做梦了吧,做梦都让杨波欺负,真是够了。’ “哪来的杨波?杨波还在沈家堡呢。” 王冰凌呵斥道:“若菲,听姐姐的,你是太累了,歇息几日,便没事了。” “你爹也真是的,偌大个淮安城,就找不到个能办事的?军营里的事岂是你一个半大丫头能做的?” 这么说着,王冰凌的口气也轻柔起来,对王冰凌来说,这可不多见。 “淮安卫所的事,以后我们不做,谁爱做做去,看把我们小若菲累成啥样了?” 杨若菲听着,终是明白了。 敢情王冰凌以为她得了蛇精病,已经疯了。 “冰凌姐姐,我歇好了,让我坐会儿,行不行,求你了。” 杨若菲哀求道,说话的时候,尽量表现的很正常。 王冰凌无限怜惜地看着杨若菲,叹了一口气,“好吧,不过你可得听话,别再胡言乱语。” 杨波在一旁听着,愣怔了一下,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想着想着,眼睛在慢慢变亮,最后干脆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 “她看不见,冰凌她看不见。” “她也听不见,冰凌她也听不见。” “好嗨哟,我的人生到达了巅峰,好嗨哟..” 杨波神采飞扬,载歌载舞,故意扭到王冰凌身边,距离很近,有时也就几毫米,王冰凌却是关注地看着杨若菲,杨波近在咫尺,她浑然不觉。 杨波欣喜若狂,“若菲,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什么?”杨若菲像是在自问。 杨若菲其实是在和杨波对话,自言自语的模样瞒过了王冰凌。 这意味着什么? 每当杨若菲梦到杨波,杨波便可跨越时空,出现在杨若菲的面前,他的身影只对杨若菲可见,对其他人,他就是空气一般的存在。 各位大大.. 钻进小姑凉的梦里,跨越时空,会是什么感觉呢? 对他人不可见,就是隐形人,这是开了挂呀。 隐形人儿能干什么? 各位大大想必心里有数吧。 举个栗子,偷看小寡妇洗澡,就是个超品透视的特异功能。 当然,杨波自诩为正人君子,这种不入流的事儿,他是绝对不会去做滴。 杨波仰面朝天,脑补了无数个栗子。 总有不少能做且不至于太low的事情,等待杨波去探索。 不过这些都是用眼睛去看,如果能动手,那就牛哔了。 要不,试试? 杨波偷眼看着王冰凌,她正坐在床沿儿上,拉着杨若菲的手,嘴里轻轻地说着宽慰的话。 杨波嘿嘿一笑,伸出手去。 “杨波,你要干什么?”杨若菲像是知道杨波存的什么心思一般,立刻出声喝止,杨波指向杨若菲,笑道:“倒..” 话音未落,王冰凌果然一把将杨若菲摁倒,再次强迫她躺下,杨若菲啼笑皆非,只恨不能撞墙。 在王冰凌眼里,杨若菲此刻是个失心疯病人,一言不合,就地摁倒,没什么好说的。 杨波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他想先试探一下王冰凌的衣衫。 嘶.. 杨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惊悚。 触碰王冰凌衣衫的那一节手指瞬间消失了,就像浸入不透明的水银里,杨波的手指看上去像断了一节。 继续往里伸,两节不见了,继而,一只完整的手掌也不见了,就好像从腕部被切断一般。 王冰凌完全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依旧跟杨若菲说着悄悄话,时不时还帮杨若菲掖掖被子,对杨若菲关怀备至。 杨波干脆把一只手臂也伸进去,然后上下左右摇动,就像手伸进水缸里,随意地搅动,只是他的手臂感受不到任何阻力。 王冰凌毫无察觉。 啧啧.. 这样的结果,让杨波又惊又喜,当然也有点小失落。 杨波对于王冰凌来说,根本是个虚无的存在。 也就是说,杨波对王冰凌有且只有视觉上的感知,其他感官无作用,而杨波对王冰凌来说,就是个空气。 那么器具呢,比如说,王冰凌的长刀。 王冰凌的长刀就放在床头柜上。 杨波走过去,伸手就要拿来掂一掂,看看有没有重量感,倘若有,至少杨波对器具有触感。 就在杨波触碰长刀的一瞬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第230章 跟公子.. 圆房 就在杨波的手指触碰刀锋的那一刹那,眼前闪过一道耀眼的白光,他的眸子里顿时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我失明了?’ 杨波愕然自问,此时耳边却响起急促尖厉的滋滋声,耳膜都快要被刺穿了。 杨波感觉不妙,想要把手收回来。 可他的手指就像被吸在刀锋上,而且,像在火里灼烧一般,令他疼痛难忍。 紧接着,一股巨力狠狠地撞击了他的身体,生生将他向空中高高抛起。 “啊..” 杨波惨叫一声,他的叫声很短促,带着袅袅的尾音,很快消失了。 那股巨力十分强悍,有雷霆万钧之势,早已把杨波抛得远去无影踪了。 王冰凌的耳朵向来灵光,她听出来,那就是杨波的声音。 难不成,杨波真在屋内? 王冰凌惊呆了,檀口微张,她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笃笃笃...” 王冰凌听到声音,顺声望去,声音是从床头柜发出的。 刚才耀眼的白光显然影响到王冰凌的视力,她的瞳孔缩了又缩,终于看清楚。 是她房子床头柜上的长刀,长刀在桌面上不住地颤动,刀锋上还有个忽明忽暗的光点在闪烁,焕发奇妙的五彩之色。 王冰凌如痴如呆,定定地看着,直到长刀的抖动越来越弱,最后停了下来,那光点也不再闪烁,她才扭过头来,看向杨若菲。 “若菲..” “刚才那一道白光,你可看见?” “还有那叫声,像是杨波的声音,你听见没有?” 王冰凌连珠炮一样地问起来,语气很急促。 一向以冷面示人的王冰凌,竟然也有惊慌失措的一面。 杨若菲坐在床头,正伸长脖子左顾右盼,她是在找杨波。 刚才发生的一切,跟上次在问乡楼遭遇雷击时很相似,杨若菲还算镇定。 她只是没想到这一幕竟会发生在她的闺房,按照杨波的说辞,就是发生在她的梦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杨波似乎也没弄明白。 这一切都跟杨波有关,跟那次雷劈有关,跟杨波闯进她的梦境有关。 直觉告诉她,不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王冰凌。 告诉了她,她未必能信,即便信了,也未必有什么好处。 事情太过离奇,还是小心为妙。 杨波,一个成了亲的男子,闯进她的闺房不算,还闯进她的梦里来,这算什么事儿?她也说不出口啊。 “冰凌姐姐,你说什么白光,什么声音,我怎么不知道?” 杨若菲缩了缩脖子,脸上露出呆萌的表情。 王冰凌定定地看着杨若菲好一会儿,知道杨若菲没说实话。 杨若菲还是太年幼,躲躲闪闪的目光早已出卖了她。 杨若菲心里发虚,赶紧道:“我倒是听到你的长刀笃笃笃的响声,你不去瞧瞧?” 王冰凌撇撇嘴儿,终是站起身来。 杨若菲也就势下了床,两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王冰凌伸出右手,战战兢兢地拿起长刀,生怕又发生什么古怪。 真有古怪! 长刀在靠近刀尖的地方,有一处五彩斑痕,斑痕的中间是棕黑色,像是被烧糊了一般,四周赤橙黄绿依次向外弯成一个弧线,跟彩虹似的,还挺好看的。 最初那耀眼的白光,后来那忽明忽暗的光线,应该都是从此处发出的。 “古怪..” 王冰凌端详一阵,嘀咕了一句,又把长刀递给杨若菲。 杨若菲接过长刀,用一根手指在那处斑痕上摩挲一番,似乎还有些温热。 ‘长刀是铁质的,那个防雷针也是铁质的,倒是一模一样,只是没听到雷声,应该不算雷击,杨波应该没事吧。’ 杨若菲心下暗自分析,不由再次抬头张望,‘那混蛋死哪儿去了?’ 竹园,沈家堡。 ‘咕咚’一声,杨波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屁股蹲儿,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差点被晃瞎的双眼,未及睁开眼,却听到有人在叫他。 “公子...” 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十二娘像是见了鬼一般,站在一只石凳旁边,两条腿直打颤,摇摇欲坠的模样。 刚刚还在打盹儿,冷不丁咕咚一声,十二娘被惊醒,醒来一看,竟是摔在地上的人竟是杨波。 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么? 杨波也觉得离谱。 尼玛,还整出连续剧了。 毕竟有与董清扬和杨若菲的遭遇在先,杨波一看眼前的情景,立刻明白他此刻大概是在十二娘的梦里。 看把人家小姑凉给吓的! 谁第一次见到形同鬼魅的他平白无故地出现,都会被吓一大跳。 “十二娘,你怎么在..” 杨波满脸堆笑,故作轻松地问,问到一半,才意识到他还不知身在何处,只好停下来,四下打量一番, 这是一座亭子,亭子外面是竹林,竹林里竹叶随风摇摆,不远处有坐小木桥,桥下是条小溪,溪流淙淙,这里都能听到。 此处是竹园里的奚半亭,杨波耳熟能详,自然认得出。 虽然被摔得不轻,但不得不承认跨越时空还真是不错呀。 刚刚还在淮安总督府,转瞬就到了沈家堡,整个一乾坤大挪移啊。 搞不好,现在就是量子时刻,或者爱因斯坦相对论的实践现场? “十二娘,你在抚琴,还是在下棋?” 杨波注意到石桌上摆着棋盘,长条椅上有一台琴,换了个话头。 “是..下棋,也是..抚琴。” 十二娘的声音颤颤的,“奴家跟褚姑娘约好在此处会面,褚姑娘教奴家弈棋,奴家教褚姑娘抚琴。” “奴家来得早了些,刚正打盹儿..” “如此甚好..” 杨波在一个石凳上坐下,说道:“十二娘别怕,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十二娘闻听杨波这么说,心下稍安,不过她并没有坐下,而是先为杨波倒了一杯茶,杨波端起来,猛灌了一口。 杨波如实相告,跟她说了发生在董清扬和杨若菲身上的情景,杨波称之为‘穿越梦境’。 十二娘是四个当日被雷劈的小姑凉之一,穿越梦境的事,没有必要对她隐瞒。 “竟有这等事?” 十二娘听罢,眨眨眼,有些难以置信,不过脸上再没有惊恐的颜色,甚至有些欣喜。 “所以,你大可不必害怕,我们只是在做梦..” 杨波想了想,又道:“至少我是在做梦,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穿越,我也不甚了了,希望日后能弄明白。” 启动穿越有两个必要条件,一是,两人都在睡梦中;二是,对方在梦里梦到他。 既然他出现在十二娘的梦境,那么十二娘刚才肯定是做了梦,而且梦里有他。 “十二娘,刚才你是做梦了?” 杨波看着十二娘,问道:“都梦到了什么?” 十二娘闻听,脸颊顿时腾起一片嫣红,眼角眉梢,尽是羞涩之意,臻首轻垂,却是不肯言语。 十二娘的肤色本就雪白,羞红的脸蛋儿,白里透红,俏脸就像一只透明的红萝卜,而且是好看的那种。 杜修龄是山西人,听沈燕青说,十二娘的母亲是陕西米脂人。 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 说的是米脂女子多美貌,闭月羞花的貂蝉就是米脂人。 沈燕青夸赞十二娘,面相随她母亲,生得一副绝美的容颜,倒是也不夸张。 一双杏眼,眸光幽幽,韵姿妍雅,每每秀眉轻蹙,似有一分略带忧郁的恬静气质,十分招人怜爱。 “那就算了..” 杨波也不勉强,摆手道:“我不过是想搞清楚穿越的机制,你不方便说也罢。” “奴家..说就是了。” 十二娘小嘴儿抿了抿,像是下了决心,说道:“奴家在梦里..跟公子..圆..圆房呢。” 十二娘的脸更红了,说到后面,已是声如蚊呐,两只手绞在一起,手指节都捏得发白了。 这时候杨波的一只手搭上来,在她手上轻轻捏了一下。 十二娘的心儿都跳到嗓子眼儿了,不由神情紧张地抬起头。 杨波正看着她,这让十二娘臊到不行,耳朵根儿都红了。 圆房,当然就是那啥了.. 原来是小姑凉春心萌动啊。 杨小波听见‘圆房’两个字,立刻探头探脑。 不过,十二娘跟杨若菲同岁,今年才十五岁,太过年幼。 圆房就意味着十二娘是他杨波的人,保护她就是杨波的责任。 圆了房,也意味着要怀孕生子,虽然这个世代,十五岁就生孩子的大有人在,但一尸两命的概率高得吓人,杨波可不想冒这个险。 还有一个原因,杨波和沈燕青谈过,打算在沈家堡推行女子十八岁以后成婚。 沈燕青起初不同意,但杨波谈到现时超低的婴儿成活率,女子生产一旦遭遇难产,一尸两命的惨剧一再发生过,等等,沈燕青竟是被说服了。 杨波作为沈家堡实际当家人,需要以身作则。 这样一来,跟十二娘圆房怕是要再等上几年了。 杨波拣起一颗棋子,岔开话题道:“十二娘,要不,我们来一局?” “不不不..” 十二娘连连摆手道:“奴家是请春分姐姐来教的,待奴家学成,再和公子对弈..” 事实上,十二娘找褚春分学下棋,就是因为杨波善弈,十二娘是杨波的妾室,尽管十二娘不喜也不善长,也得学落子,否则岂不让人笑话? 杨波明白,十二娘这么做,也算是投其所好,日后能在杨波跟前讨个开心。 杨波笑道:“倘若你觉得无趣,大可不必学,横竖围棋不过是个小道。” “我记得你善音律..” “我在淮安遇到一个叫李丽贞的,也善音律,不如你和她合作,组建一个乐团如何?” “四月初,梅氏杯开幕之时,需要一只开场曲,你和李丽贞...” 杨波正兴致勃勃地说着,突然听到亭外有在喊十二娘。 “咯咯...” 来人笑着,走进亭子里来。 第231章 奈何桥 “公子..” 十二娘有些慌乱,急切的眼神儿看着杨波。 十二娘心里想着,让杨波躲起来,转念又想,竹园是杨波的家呀,干吗要躲? “十二娘你忘了?我是在你的梦里。” 杨波笑道:“春分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你不用担心。” 十二娘闻言,一脸的惊讶,半信半疑。 这当儿,褚春凤像一阵风,翩然进了奚半亭。 “十二娘..” 褚春凤娇笑着,一边盈盈下拜:“恕春分来迟,奴家这厢有礼了。” 杨波就站在十二娘的身侧,不到二尺的距离,正常而言,褚春分不可能看不到。 偏偏褚春分就是浑然不觉,她看不到! 十二娘瞅瞅杨波,又看看褚春分,小嘴儿张成个‘o’。 “十二娘,莫要失礼,扶她起来呀。” 杨波在一旁故意大声催促,他要让十二娘看看,褚春分不仅看不见,而且也听不见。 十二娘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上前一步,虚扶了一把,“姗姗来迟,就是该罚,罚你不许赢我。” “不许赢你,可是有一定的难度哟。” 两女嬉闹一番,看得出两人之间很亲密,算是闺蜜了。 闺蜜之间,自然要说知心话,杨波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好再一旁‘偷听’,继续呆在亭子里,不合适。 杨波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蹑手蹑脚地往外退。 “今日来了个西人,叫邓玉涵的,说是要来沈家堡参访一番。” 褚春分甫一坐定,便言道:“几年前,我与此人在杭州有一面之缘,午间他才赶来到沈家堡,我助他在得月楼安顿下来,耽误了一歇,十二娘,你大人大量,莫要怪罪于我才是。” “不会的,不会的。” 十二娘连连说道,用眼角瞥了一眼杨波,见杨波踏脚往亭外去,闻言,又止住了脚步,转身走了回来。 邓玉涵? 杨波有点耳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 两女猜先,褚春分猜得黑棋,率先在星位落下一子。 褚春分说道:“这人就是当初跟法兰西人金尼阁一起乘船来我大明的几个西人之一,颇有些些学问的..” “你家的那位不是很在意那七千部西人书籍么,此人便是个关键人物。” “噢..” ‘你家的那位’显然是指杨波,十二娘不由又看了杨波一眼,眼神里颇有些幽怨的意味。 都还没圆房呢,几时成我家的了? 棋局已然摆开,褚春分开局竟是杨波的中国流,不过在褚春分嘴里,却变成了杨波流。 “你家的杨波流,很厉害的,十二娘你可要当心了。” “邓玉涵是受了当朝礼部尚书之邀,去京城历局就职的,自杭州来,途径淮安,听说你家那位的大名,特意前来参访,也不知你家那位有没有空,见他一面。” 褚春分在右下斜挂一手,又道:“十二娘,不如你帮我问问?” 十二娘不动声色,眼角瞥向杨波。 杨波点点头,说道:“跟褚春分说,明日正午我在问乡楼。” “明日正午,你让那位姓邓的西人去问乡楼候着,我家..” 十二娘顿了一下,因为她眼角扫见杨波已经走出了奚半亭。 十二娘小嘴儿不着痕迹地嘟了一下,接着道:“明日我陪你去,公子一定会见他的。” 杨波已经走到亭外,一阵风吹来,头顶感到一丝凉意,杨波伸手摸了一下他光秃秃的脑袋,心里盘算起来。 听闻褚春分的说辞,倒是让杨波想起来,徐尔觉前几日,拿给他一本《远西奇器图说》,上面图文并贸,内容多是与天文历法、舆地测量等等相关的器具的描述。 只是那书由文言写成,晦涩难懂,杨波看着也费劲,草草翻看了几页。 尽管杨波不学无术,但怎么说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书中的那些东西,根本不够看。 杨波缺的是原材料,比如橡胶,缺人才,毕竟他只有一双手。 那书的作者就叫邓玉涵,是个德国人,原名叫约翰施雷克,据说他还是伽利略的朋友,这样看来,这个邓玉涵应该是个有学问的人,不妨见他一见。 译书的事,有懂拉丁文和意大利文的褚春分,效率提高了不少。 饶是如此,七千部书的工作量仍是十分浩大,想在短时间内全部翻译出版,是很困难的。 先剔除神学、哲学、法律、逻辑、语言文学等方面的,优先考虑科学、数学、天文、物理等等方面的,分批次,有计划,逐步推进,翻好一本,出版一本。 更重要的是,要翻的通俗一点,能用白话说清楚的,就不用文言,否则翻出来,石庙的人看不懂,也是白搭。 此时的礼部尚书徐光启徐大人也主持翻译了《几何原本》,杨波正琢磨把三角部分抽出来,用他自己的理解,整理出一本通俗版的《三角》,用作学堂的教材。 对于基础科学,比如天文、数学、物理、化学等相关的内容,来个照此办理,用来编制学堂可用的教材。 杨波还要审核一遍,剔除那些错误的、无用的部分,更改一下用词,不要信达雅,不要高大上,只求通俗易懂。 这么想着,杨波信步走上了小木桥。 对面的竹林就在眼前,竹枝随风摆动,发出沙沙的声响,细碎的竹叶把天空切割成无数蓝色的星光,间或一个亮点一闪而过,放出极亮的白光。 杨波有些恍惚,眼神迷离起来。 他闭上眼,然后猛地睁开。 我去.. 这是幻觉? 周围一片云白,仿佛置身于云海之间。 杨波的身体往上升起,却又似永远身在云海的感觉,过了一会儿,才弄清楚,原来是他的身形在慢慢变大,变得伟岸高大,就像一座山峰,山腰处云雾萦绕的那种感觉。 阳光映照下,周围白茫茫的,云海滔滔。 往下看,一片迷雾,能见度有限,远处看,白云苍狗,仿佛是半透明的,流光溢彩,幻若仙境。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应该就是这种境界吧。 一时之间,杨波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他目光清澈,迈开大步往前走,心中豪情万丈。 什么叫豪情干云?这就是。 杨波背负双手,一阵气流吹过,衣带飘飘,一副玉树临风的模样。 可走着走着,杨波似乎觉得到哪里不对劲。 “莫不是在原地踏步?” 不会吧? 杨波一个战术后仰,在心里分析起来。 刚才正前方的视野里,一大堆的云彩就像覆盖着白雪的山峦,此时看着像城堡上面一个个巨大的垛口,周围的景色在变幻。 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这么走下去,先不说能去哪儿,何时才是个头啊? 想要停下来,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兀自往前走,不停歇。 卧槽.. 停不下来? 这是条不归路? 那小木桥竟然是坐奈何桥? 杨波着慌了,心中有了不祥的感觉,脑回路大开,急着想找到出路。 别急,别急.. 要唯物,不能唯心,万物有始有终.. 首先,眼下他还在梦里,倘若杨波真是在原地踏步,此时此刻他应该还在那座小木桥上,至于那些个梦境... 第一次,他出现在杨若菲的马车里,后来被王冰凌一声河东狮吼给吵醒了。 第二次,在乐意来客栈董清扬的客房里,一直呆在那里,直到早上沈燕青一声‘杨五郎’把他叫醒。 第三次,在杨若菲闺房里,也就是刚过去不多久,他触碰了一下王冰凌的长刀,然后又闯进了十二娘的梦境,整出了个连续剧。 这样看来,杨波根本不应该擅自离开梦境的主人。 闯进小姑凉的梦境,是有些小爽,可何时离开,却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啧啧..” “完全没有一个退出机制嘛。” 杨波不免有些沮丧。 不过.. 杨波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眼睛一亮。 为什么碰一碰那长刀,就会有被雷劈的感觉,而且他似乎也从杨若菲的梦境里逃逸出来? 莫非.. 杨波不由在身上胡乱摸索起来,他想找一样铁质的东西。 杨波很惜命,黑金软甲总是随身穿着,胸口部位缝了两个小口袋,可放置两块铁片。 不幸的是,今日又不是在打仗,黑金软甲倒是穿在身上,可就是没有铁片。 铁质的东西,只要触碰一下,就能从别人的梦境里穿越而出,就像一个开关,可以让他退出别人的梦境。 只是周遭茫茫云海,到哪里去找一个铁质的东西? “这么走下去,不累死,也得饿死。” 就在杨波跺脚捶胸,懊丧不已的当儿,杨波突然感到身体在剧烈地摇晃。 刹那间,乾坤翻覆... 脚下的雾,周围的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散去。 雾气像一阵风,云朵狼奔豕突,没过多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期间,杨波感觉身体在随之变小,直到恢复正常身形的那种感觉。 然后,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杨波往下一看... 尼玛,自由落体吗? 杨波猜得没错,他就是在自由落体,就好像是在跳伞,而且是没有降落伞的那种。 杨波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啊’的叫了一声,悲催的叫声响彻天地。 “杨叔叔,你叫个什么呀?” 突然杨波似乎听到李香君在说话,一骨碌坐起来,把正在为他掏耳朵的李香君吓了一跳。 杨波浑额头上汗涔涔的,后背透心儿凉。 “娘,大懒虫醒来了。” 李香君皱着眉头看着杨波,数落起来,“杨叔叔,大白天的,你咋这么能睡呢?” “我的棒棒糖吃没了,你再给我做,好不好嘛..” 李香君摇着杨波的胳膊,撒起娇来,李香君的身后,李丽贞正笑眯眯地看过来。 “杨公子,有盱眙来的客人急着见你。” 第232章 罐头 总算落地了,杨波的三魂七窍差点都给吓没了。 “谢谢啊。” 杨波长舒一口气,摸了一下李香君的小脑袋,以示谢意。 若不是小香君叫醒他,这会儿他还在小木桥上面原地踏步,也说不定。 李丽贞刚说什么来着,杨波抬眼望去,问讯的眼神。 “有个从盱眙来的史大人求见。” 李丽贞重复了一遍,见杨波惊魂未定,心知杨波刚才准是做了噩梦,不由莞尔一笑,又补上一句:“他人在会客小厅等着呢。” “史大人?” 史大人就是史可法,抗清名将,民族英雄,杨波可不敢慢待。 杨波顿时精神一震,从坐榻上跳了下来,便要赶去会客厅。 “杨叔叔,我要棒棒糖..” 李香君拽着杨波的衣袖,她的棒棒糖吃完了,问题没解决,不能让他走。 “去找一鸣哥哥,让他再给你做一板便是。” “可是,一鸣哥哥的白糖用光了,没法做呀。” 李香君小嘴儿撅起来,有些不高兴了。 “香君..” 李丽贞呵斥起来,声色俱厉。 “是我不好,上次带回来的白糖不多,我给忘了。” 杨波冲李丽贞使了个眼色,弯下腰来,拉起李香君的手,笑道:“那香君就跟叔叔一道去见客人,然后叔叔再想办法解决你的问题,好不好?” “好啊,好啊..” 李香君顿时欢快地拍着手,连声嚷嚷。 “公子..” 李丽贞皱起了眉头,她也纳闷儿,不明白杨波为什么对香君这般宠溺。 ‘莫非他对我什么想法?’ 香君是李丽贞的养女,杨波对李丽贞有想法,自然会百般讨好小香君,一定是这样。 这么想着,李丽贞不由偷偷瞟了杨波一眼,脸都红起来,心里砰砰直跳,嘴上却是娇嗔道:“你这样会宠坏她的。” 李丽贞显然是想多了,杨波只是想让李香君摆脱原本历史上凄苦的人生,真没打李丽贞的主意。 不过,他的小秘密,杨波也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杨波拉着李香君的小手,来到会客厅。 “宪之兄,别来无恙乎?” 杨波走近屋内,冲史可法连连拱手作揖。 史可法正坐在那里啃着一块肉夹馍,抬眼见眼波走进来,神色有些尴尬。 屋里还有两个人,朱子瑜和种景升,坐在一旁作陪,手里也都拿着只肉夹馍,正吃着。 “呜..” 史可法站起来,忙不迭地说道:“失礼,失礼。” “路上赶得急,没顾上吃午饭。” 朱子瑜也站起身来,笑道:“我早听说杨波习惯点个..外卖,肉夹馍当工作餐,今日一试,果然简便。” “是啊,我也长了个见识。”种九附和道。 “哈哈..” 杨波哈哈一笑,“你们接着吃。” 杨波在椅子上坐下,三位的吃相显然引起了小香君的兴趣,她乖巧地坐在杨波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 史可法也毫不矜持,风卷残云,很快吃好了。 “宪之兄,此番来沈家堡..” 杨波试探地问道:“可是为了在盱眙开办工厂一事?” “算是吧。” 史可法抹了抹嘴,指着头上的乌纱帽,笑道:“我是身不由己,不像你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昨日我到了淮安,为的是接收一批银子,督帅还有些话要交待,沈家堡名声在外,我也想来观摩一番,顺便就来了。” 两人聊了起来,朱子瑜和种九也时不时地插上几句。 杨波得知,史可法先是去了淮安,为的是杨一鹏在碧云寺收刮来的那二十万两银子,按照杨一鹏和杨波的约定,这笔银子将交给盱眙,用来安置从桃源县逃到盱眙的灾民。 可淮安卫军营发生营啸,死了不少人,杨一鹏急需银子善后,又克扣了十万两。 “所以,盱眙还是缺银子。” 史可法叹息一声,苦笑道:“此番来,也是要找你想办法,建工厂的事,还需要你多费心啊。” 史可法是来逼债的。 就是因为杨波曾经在盱眙跟杨一鹏、史可法多次谈过在盱眙开建工场一事。 当然这也与杨波在盱眙‘按人头敲分地’有关。 封建时代,皇权不下乡,县衙没有人手去管理广大的乡村。 朝廷采用的是委托制,就是把乡村的管理权委托给乡绅族老,乡绅族老依约定俗成的规矩管理乡村,朝廷或多或少给予他们一些优惠或者特权,算是个交换,而乡村族老本身又是大地主。 按人头敲分地,大家都是小地主,可乡村由谁来管理呢? 杨波的办法是指派熟悉乡村的专人来管理,同时给予一定的报酬,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县政府动用财政资金来支付乡村管理者的工资。 那么财政资金从何而来? 开建工厂,县政府从工厂里获得利润或者赋税,便是财政资金的来源。 乡村管理者已经从财政获得了合理的报酬,那么,他们就不能再去盘剥乡民,这才是保证土地不会被兼并的根本之法。 财政日积月累,有了盈余,遇上天灾人祸,灾民可可得到财政支持,而不至于衣食无着。 所以,开建工厂就成了关键。 杨波和史可法、杨一鹏在盱眙多次谈过这个问题,只是没见过效果,杨一鹏和史可法心里都有保留。 盱眙就有山有水,洪泽湖盛产各种鱼类,山上有山果,还可以种植红薯、土豆、甘蔗等等经济类作物。 后续再加工,就需要建设工厂,比如建个罐头厂,制做鱼罐头,水果罐头,等等。 红薯可以制粉,甘蔗可以制糖,均可由工厂来加工。 但是,建工厂谈何容易。 比如,使用马口铁做罐头,做起来,可不容易。 需要用到热轧、冷轧、酸洗、镀锡设备和工艺,牵扯到很多技术问题,不可能一蹴而就。 说起罐头,其实杨波更着急。 下半年,刘洋就要带人出海,向东穿越太平洋,去新大陆寻找橡胶树,临行之前,必须为他们准备足够多的罐头食品,补充营养和维生素。 否则,几万里航程,没找到新大陆,人可能就先病死或饿死了,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务。 石庙有钢铁,风车能发电,理论上,弄出一套生产马口铁的设备,并不困难。 可是,杨波整日东奔西走,没有多少时间呆在石庙,即使回到沈家堡,也忙于应酬,实在是分身乏术。 杨波只能绘制出草图,跟甘薪指明方向,剩下来的事情需要甘薪和他的人自己想办法解决。 技术上也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比如风车发电,电压不稳,若要稳定电压,就需要高稳压器,还有各种电子元件,电阻、电容、电感、电磁开关,等等。 这一切谈何容易,眼见都来不及了。 杨波很快还要去舟山,电子元件的研制只能交给沈一鸣,沈一鸣一个人也难堪重负。 ‘乐水在遭遇雷劈之后,得到了杨波脑子里与科学有关的知识,倒是个不错的帮手..’ 第233章 臭鸡蛋的味道 几个人在会客小厅聊了一阵。 史可法提出,想去看看生产罐头的设备。 杨波想着让乐水一道去,便走出小厅,着人去学堂,把乐水叫来。 “公子..” 种九跟了出来,“李荡的事儿,史大人没做成。” “呵..”杨波笑了。 细问之下,杨波得知,史可法尝试在李荡那个村子推翻他的‘按人头敲分地’,没想到竟然翻车了。 史可法想把分给女子名下的田地,都转到男子的名下,并不改变一家一户田地的总亩数,饶是如此,也引起了新一轮的械斗,最后只好作罢。 众口难调,这世上就没有一种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法子。 种九还带来了一个令杨波吃惊的消息。 “飓风楼的周掌柜是叛军顾遂的岳丈,顾遂袭击杨一鹏车队,他也有份儿,据说周掌柜现在是顾遂的军师,跟随顾遂去山东落了草。” 卧槽.. 还有这种事? 他一个穿越者,无论做什么,都是在改变现状,做的越多,麻烦就越大。 杨波心里一阵唏嘘:‘别搞到没法收场啊..’ 杨波和种九正说着,乐水已经到了。 让乐水来,是因为乐水雷劈之后,得到了杨波脑子里与科学相关的记忆,乐水掌握了现代科学知识,在呆在学堂,就有些大材小用了,毕竟现在的学堂,充其量算个扫盲班。 今后,便由乐水带着沈一鸣和甘薪,全面负责石庙的研制工作,这样以来,就算杨波不在,石庙的研制工作也不会受到影响。 “师兄..” 乐水叫了一声,见小香君也在,便伸出手来道:“小香君,棒棒糖给姐姐一根儿,好不好?” 李香君摇摇头,眼巴巴地望着杨波。 小人儿李香君,还在等她的棒棒糖,杨波又不想让她伤心,这可怎么办? “香君,要不然,就让那位史伯伯建个棒棒糖的工厂,专门为你做棒棒糖如何呀?” “哼..” 李香君小嘴儿撅起来,她可不认什么史伯伯,杨波见忽悠不成,立刻道:“今日叔叔没空,明日一定让你吃上棒棒糖,可好?” “拉钩,拉钩..” 李香眉开眼笑,跑来跟杨波拉钩,这时候,李丽贞走了过来。 李丽贞看向杨波说道:“听说公子不日便要去舟山,奴家想搭个便船,回苏州一趟,料理些家事..” “当然可以。” 杨波笑道:“不过,你料理完家事,记得早点回来啊。” 杨波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李香君,万一李丽贞一去不复返,可就麻烦了。 “让十二娘陪你一起去,我听说江南民间颇多时令小曲儿,你们结伴同行,也好一路采风..” 杨波想了想,又道:“顺便帮我打听一个人。” “何人?”李丽贞双眉轻蹙,脱口问道。 “冯梦龙。” 冯梦龙绝对是个人才,由他编纂的‘三言’,即《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连不学无术的杨波都知道,可见其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 杨波早前在盱眙深受流言之害,想过办一份报纸,用现代媒体来控制舆论舆论,顺便把沈家堡的经营理念传扬开去。 报纸的受众是普通老百姓,内容必须通俗易懂,尽量用白话文,少用文言。 冯梦龙的‘三言’,算是中国古代白话小说的先驱,他写白话文应该很在行吧,把这尊神仙请来办报纸,岂非绝佳? 杨波眉开眼笑,仿佛听到冯梦龙在叫他‘杨老板’。 ‘去个舟山,还带上个小妾,真是的..’ 李丽贞见杨波在傻乐,心底浮起一丝酸酸的感觉。 冯梦龙是吴县人,年轻时中过秀才,之后的功名之路,再无寸进,常在在民间行走,除了编纂民间故事,还喜好收集时令小曲儿。 李丽贞是歌姬,自然识得冯梦龙,都是圈儿里人,去寻他没问题。 可是十二娘是杨波的妾室,人又生得这般绝色,她也一道去,这一路上,干柴烈火,还不得那啥啊? 李丽贞心里想的啥,杨波可不知道。 他刚跟十二娘谈过,要她和李丽贞合作,在梅氏杯开幕式上,演奏开场曲。 两人一道江南走一遭,采采风,开开眼界,才能拿出好作品嘛。 “噢..” 李丽贞不再多说,看杨波的眼神里却是多了些幽怨,福了一礼,便带着李香君离开了。 ...... 杨波、乐水陪史可法徒步走过世子桥,眼前是一排用来发电的风车,往前走,走到西山脚下,便是铁厂。 此处的铁厂,是石庙的老铁厂,产能很有限。 新铁厂建好以后,这里生产出来的钢铁不再对外出货,只用来做研究,或者生产新设备。 今天起,都归属实验室管辖,乐水便是负责人。 走在路上,杨波跟史可法谈起在盱眙建一个生产棒棒糖工厂的事。 史可法闻言,脸上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 史可法显然看不上小小的棒棒糖。 杨波表示理解,没有见识过后世所谓的工业化,史可法不可能理解,糖果也可以是个巨大的产业。 棒棒糖不过是个开始。 生产糖果,关键问题是包装。 包装有两种,一种是糖纸包装,塑料膜包装是后世最常见的方式,石庙没有石化产品,不用考虑。 没有塑料膜,可以用纸替代,杨波在沈燕青的医馆里,见到过用纸头包装的药丸,用来包装糖果应该也不错,上面印上惹人喜爱的图案即可。 另外一种就是糖衣,糖衣本身可食用,淀粉、天然胶质、天然色素,三者以合适的比例混在一起,便可做出花花绿绿的糖衣,制成的糖果放在透明的玻璃瓶里,卖相极好,不愁没有销路。 如果在南洋找到可可树,做个巧克力,士力架什么的,那都不是事儿,生意小得了? 三人说着聊着,走到了铁厂门口。 史可法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鼻子抽了抽,皱眉道:“什么味道,这么古怪?” “这是..臭鸡蛋的味道。” 杨波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儿,只好用‘臭鸡蛋’来形容那味道,想了想,又道:“这是铁厂后面的炼焦厂发出的味道。” “炼焦厂?” 史可法有些疑惑地问道:“这炼焦可是要用到泥煤?” “然也,眼下石庙用的泥煤都是走海路从山东运过来,成本极高..” 杨波看向史可法,又道:“我知道西出盱眙,淮南淮北两地都盛产煤炭,此事我已跟督帅谈过,倘若淮南淮北的煤炭走盱眙,经响水,运抵黄桥,所费要低上不少,这对盱眙来说,也是个赚银子的门路。” “嗯..” 史可法轻哼一声,抬眼望东北方向望去,炼焦厂上空升起一股浓烟,在风势的作用下,往这边飘过来。 史可法说道:“待我返淮安,再同督帅一议。” 今日刮的是东北风,难怪味道这么重。 铁厂炼铁,离不了焦炭,炼焦厂专门为铁厂生产炼铁用的焦炭。 炼焦厂位于老铁厂东北方向,大约两里路,那里还有一个很大的货场,用来堆放从虹湾码头运来的煤炭。 炼焦炉炼焦,会产出煤焦油这样的副产品,还会排放废气,废气里含有硫化氢,氨气等混合气体,很刺鼻,主要是臭鸡蛋的味道,很是让人不愉快。 有时,在石庙也能闻到,杨波正计划把炼焦厂迁到黄桥去。 沈梅两地的工厂太过密集,空气污染,水污染,已经明显影响到人们的生活。 “工业化嘛,总会有些代价。”杨波有些装哔地说道。 第234章 最重要的一瞬间 天近正午。 碧空如洗。 杨波掐着时间出现在问乡楼三楼左边的平台上。 沈燕青也破天荒地跟着一起来了,夫唱妇随,可见今天是个大日子。 眼下是春夏之交的时节,正午的阳光照在灰白色的水泥地面上,反射出来的白光直晃人眼。 沈燕青挽着杨波的胳膊走在楼道里,就听到有人不断地在叫喊:“杨波来了..” 打楼道走出来,强烈的光线晃得人睁不开眼,沈燕青手搭凉棚,好不容易才适应过来,眯着眼睛扫过人群,皱眉道:“杨波,你就不怕把楼压塌了呀?” 杨波耸耸肩,轻描淡写地道:“塌不了。” 这才几十个人,哪里算人多? 五层高的问乡楼是沈家堡的标志性建筑。 五楼是木制的塔楼,用来放置时钟。 平台上,还要架设几部天文望远镜,供人在晚间观察月亮和夜空,顺便科普一下天文知识。 问乡楼南门外的空地,规划的是一座街心花园。 将来,问乡楼作为一个观光景点,很多地方都要对外开放的,设计的时候,对人流也有考虑,底下的三层是由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岂是一般的木制结构的房屋可比,结实着呢。 沈燕青轻哼一声,却是甩掉杨波的手臂,摆出一副女王的姿态,昂首阔步起来。 杨波一脸的黑线。 来的人还真不少,都是些头面人物,人群的前方,牵起了一条绳,把人都挡在了平台北边的位置。 平台南边的中央,放着的正是今日的主角,那台巨大的时钟。 离时钟几米开外的地方,竖起一根儿白蜡杆儿,地上用粉笔划着几条线,线上标有刻度。 施辰、黄仁杰、老扈,还有一个俊俏的年轻人,都蹲在地上,有人在仔细观察,有人正在测量木杆儿影子的长度。 白蜡杆儿是用来标定正午时刻,时钟昨日正午开始走时,到了今日正午,对比时钟的十二点和白蜡杆儿标定的正午时刻,就可看出,时钟走时到底准,还是不准。 这两口子一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人声鼎沸。 杨波满脸堆笑,作起了罗圈儿揖。 “杨波,你的钟咋还不敲呢?” 杨波扭头一看,是徐尔觉。 ‘这厮不是答应去盱眙了么,怎么还赖在沈家堡不走?’ 杨波作揖的当儿,不忘狠狠地瞪他一眼。 徐尔觉得身边是他爹徐骥,常延龄、沈世魁、俎掌柜、监察委的一帮人,还有封雅雯... 封雅雯见到沈燕青赶紧上来拉住她的手,两人小声嘀咕起来,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封雅雯离开,第一排多出了个空挡,杨波见到十二娘、褚春分,还有一个泰西人。 “公子..” 十二娘冲杨波招了招手,喊了一声。 十二娘以前见到杨波就紧张,只顾往后躲,抬头看一眼杨波都觉得是个挑战,现在竟主动打招呼了。 杨波应声走上前去,因为那泰西人应该就是邓玉涵,说好要见了,就不能食言。 “杨老板,这位就是邓玉涵教士。” 褚春分说的是中文,为两人做了介绍:“邓教士,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杨波,杨老板。” “密斯陀邓..” 褚春分用‘杨老板’做介绍,让杨波心里一阵舒爽,兴奋之余,竟拽起了散装英文,跟邓玉涵握了握手,说道:“郝嘟嘟..” 邓玉涵一脸的惊讶,没想到杨波竟然会说英文。 这年月,英国人在东亚露脸的机会可不多,中国人会说英文的,他几乎没见过。 “杨老板,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卧槽.. 邓玉涵的中文说得很溜啊。 早知如此,何必费劲跟他讲英文呢。 这人看起来很苍老,五十出头的光景? 一脸的胡子,没有胡子的地方,只占脸上很少一部分,眼窝深陷,蓝绿色的眼珠子,脸色煞白,是那种病态的苍白。 两人正相互打量着,邓玉涵突然咳嗽起来,煞白的脸此时却憋得血红,此人果然身患重病。 史料记载,邓玉涵和他的伙伴们因为千里迢迢,从欧洲乘船来到中国,在海上都身患重疾,活着上岸的只有寥寥数人,所幸邓玉涵活着上了岸。 可能就是在海船上,落下了病根儿,上了岸,邓玉涵就一直病恹恹的。 大概在崇祯三年,也就是明年,邓玉涵在北京去世。 邓玉涵很客气地作了揖,倒是听明白了杨波的散装英文,只是杨波的口音,听着有些...别扭。 稍顿又道:“杨老板,您不如就称我约翰吧。” 约翰显然对正在校对的时钟很感兴趣,两人没聊多久,便提出到近前观瞧,杨波扭头瞄了一眼校对现场。 施辰和那个年轻人正专注校对,那年轻人手里拿着尺子在丈量,施辰则在记录,嘴里念念有词。 前面那条绳上还挂着一个条幅,上面写着‘禁止入内。’ 这样的安排显然是为了避免人们一拥而上,干扰他们正在进行的校对工作。 “等钟敲响以后吧。” 杨波话音未落,圈儿里有个人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中的小旗子,人群骤然安静下来。 咔哒,咔哒,咔哒..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 屏住呼吸,心跳似乎和那咔哒的声响发生了共振,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那座时钟。 “当,当,当...” 钟声已然敲响,几乎在同时,那人手中的小旗子也猛地向下一挥。 时钟连续响了十二下,代表正午十二点整。 这是时钟的首秀,杨波特意设定连敲十二下。 正式启用的时候,只会敲那么一两下,一样的声音听多了,就变成噪音了,尤其杨波自己的府邸就在隔壁。 欢声雷动。 黄仁杰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哇哇乱叫,飞一般地跳过绳子,窜了过来,那个年轻人紧随其后。 “杨老板,恭系杨老板..”黄仁杰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几乎木差,几乎木差..” 黄仁杰是广东人,说话都是广东腔,好在杨波也能听明白。 那个年轻人也赶了过来,兴奋道:“杨兄,真是丝毫不差。” 那年轻人叫谢臻,海州知州谢文治的大公子。 时钟这一摊子就交由他暂时负责,这是杨波给他安排的活计。 待问乡楼建成以后,室内室外,还要配置不少东西,比如在平台上安装几部天文望远镜,传声筒等等,室内安装万花筒、两个球摆、齿轮运动装置、双曲线运动装置..等等。 就像后世的科技馆,能做多少,就装多少,这里离学堂很近,就算是学堂的一个科普基地了。 谢臻年岁也不大,就让做‘科技馆’的负责人。 “这不可能。”杨波摇了摇头。 看了一眼邓玉涵,正色道:“时钟的精度无止境,没有最准,只有更准。” 说话的时候,杨波神色严肃,心里装哔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这一点,我也同意。” 邓玉涵点了点头,又道:“在我看来,这种测定正午时刻的日影法太过粗略,并不能准确测量时钟的精准度。” 邓玉涵显然是个行家,对钟表应该有一定的了解,不然说不出这般话来。 “走,我们过去看看。”杨波招呼道。 那条绳已经被取下,杨波带着邓玉涵、褚春分、十二娘等人走到时钟跟前。 邓玉涵饶有兴致,凑近时钟仔细观瞧。 时钟很高大,还要高出他人半个头,最让他吃惊的是,时钟外面的壳体竟然是透明的,箍着一道黑色的外沿儿,手感是一种金属,但这黑色的金属,他却是没见过。 时钟的后下部分,有一堆零碎儿。 杨波解释道:“这个叫钟摆,到是会安装在室内。” 那堆零碎儿裸露在外,最显眼的部分就是所谓的钟摆,一左一右摇摆着,和咔哒咔哒的走时声同步。 尽管邓玉涵对钟表没有研究,但他毕竟是个科学家,知道对钟表而言,走时准确才是关键。 “杨老板,依你看,如何才能测定这时钟的精度呢?” 邓玉涵看向杨波,眼神颇为肯切,似乎是在向杨波请教。 “这个嘛..” 杨波沉吟起来,心里却很忐忑,别刚装了哔,回头让人打脸就不好玩儿了。 方法很多,把手机拿出来,gps,北斗.. 再不济,打开收音机,听播音员说,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二点整? “方法倒是不少..” 杨波心念急转,又道:“但大多需要天文知识,还要经过复杂的数学运算,目前沈家堡并不具备那样的条件。” “眼下唯一可行的,就是让时钟连续运转数日,时钟的误差是可累积的,数日之后,日影法能测出显着差异,然后除上天数,便可得到一个粗略的精准度。” “古得,歪瑞古得。” 邓玉涵思虑片刻,点头道:“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褚春分竖起大拇指,为杨波点了个赞:“杨老板,你怎么什么都懂啊,羡煞人也。” 十二娘这看着杨波,心下仰慕不已,满眼都是小星星。 杨波一摆手,正要谦虚一下,却听到有人在大声喊叫:“杨波,杨波在哪儿呢?” 杨波扭头一看,魏国公徐弘基来了,身后是徐文爵和蒲佩瑶,还有一帮随从,一行十几号。 “约翰,来人是魏国公,我大明帝国的大贵族,我得去见他..” 杨波拱手告了个罪,转身向徐弘基迎了上去。 尽管校对方法有颇多瑕疵,不过看起来,杨波的时钟确比欧洲的座钟精准,尤其是那钟摆,虽然参不透玄机,但直觉时钟的精准度应该与钟摆有关。 “唉,非常可惜。” 邓玉涵兴致正浓,杨波却匆匆离去,不免让他大失所望。 徐弘基是魏国公,大明最显赫的勋贵,他能来,便是给杨波面子,杨波自然不敢慢待,哪怕是来迟了。 “国公,你来迟了。” 杨波一拱手,笑道:“时钟已经校对完毕,几乎木差,您错过了最重要的一瞬间。” 未及徐弘基开口,蒲佩瑶却是插了一嘴,“杨波,国公未到,你校的什么对,急着投胎啊。” “...” 杨波无言以对。 科普之路,任重道远啊。 想当初,杨波还给香儿、柳絮、蒲佩瑶上过科普课,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对牛弹琴啊,至少对蒲佩瑶完全无用。 杨波脸上的表情,蒲佩瑶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偷笑。 继续火上浇油道:“你杨波到底有没有把我魏国公徐家放在眼里?” “...” 杨波看向徐文爵,那厮赶紧转过头去,装着没看见。 第235章 狸猫换太子 杨波忙绿了一天,晚上回到竹园,好生洗了个澡。 卧房里,沈燕青也刚出浴,长发披肩,粉光致致,宛若出水芙蓉,正在侍弄未干的长发。 杨波眼角的疲惫之色,没有逃过沈燕青的眼睛。 “夫君..” 沈燕青伸手摸了一下杨波的脸颊,轻声道:“改日再弄些药膳,给你补补。” “不用补了吧。” 杨波嘿嘿一乐:“都杨七郎了,再补的话,我怕...这张床受不了啊。” 沈燕青瞪了杨波一眼,亦嗔亦怪的眼神儿。 “今日确实有些忙碌。” 杨波解释道:“史可法那个拼命三郎,下午拉着我在沈家堡四处转悠,我们去了虹湾新城,又到了四通银行,腿都跑软了,他还不肯罢休。” 沈家堡沈家堡变化很大,早期一无所有的流民,如今不少人已成小康之家,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跟淮安比,亦是不差。 这对史可法来说,是个谜,史可法就是想揭开这么迷,杨波到底施了什么魔法? 史可法在虹湾新城走访,发现不少店铺都是跟四通银行贷了款的,便存下心思,细心打探。 最后他得出结论,杨波的秘诀在于沈家堡有四通银行,且银行借贷利息不高,这才是沈家堡的商铺如雨后春笋般兴起的原因。 虹湾新城大多是借了四通银行的钱不假,史可法的发现有一定的道理,却不尽然。 杨波是个穿越人,穿越人自带金手指,这一层,史可法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 陪史可法四处走动,固然很辛苦,但杨波认为,他这几日感到疲惫,却是另有其因。 闯进人家小姑凉的梦境,应该是有代价的。 杨波自我感觉,在那些梦境里,他的体能消耗很大,所以白天才会觉得精力不济。 沈燕青幽幽地道:“那今晚暂时不来了。” “那怎么行?” 杨波立即挺直腰杆,慨然道:“好事成双,今晚怎么也得杨二郎。” 沈燕青闻言,眉眼一展,脸颊灿若桃花。 两人新婚不久,沈燕青也是食髓知味,毕竟那种美妙的感觉,实在销魂得很。 不过,沈燕青能这么说,还是心疼老公的,这也让杨波一阵感动。 下得了厅堂,上得了床。 沈燕青真是个灵魂伴侣,不得我命,得之我幸,夫复何求? 沈燕青从杨波怀里抽身出来,说道:“中午在问乡楼,封雅雯找我了。” “雅雯找你?她要干什么?” “她说蒲佩瑶找她了。” 封雅雯找到沈燕青说蒲佩瑶来找她了,这话绕的... 杨波不解地看着沈燕青。 “佩瑶说文爵可能身患不育症..”语气显得格外平静。 沈燕青坐回椅子上,就着梳妆台上的一块玻璃镜,梳起了长发,又道:“佩瑶想跟你讨些蝌蚪,你给还是不给?” 徐文爵不育? 蒲佩瑶想要我的蝌蚪?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行不行..” 杨波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又道:“再说,他们刚成婚,蒲佩瑶如何知道徐文爵不能生育?” “小公爷在南京早有四房小妾,都没怀上,上次他回南京,一古脑儿都给休了,事情是明摆着的。” “就算如此,他也应该跟他的堂兄弟讨蝌蚪,关我什么事?” 徐家世袭魏国公,家世延绵几百年,岂是一般人家? 事关家族香火延续,古人非常看重血脉,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蒲佩瑶用杨波的蝌蚪怀上身孕,从此徐家的子孙,便给杨波掉了个包,狸猫换太子么? 要是让人知道了,就不止是淫贼了,搞不好,还要遗臭万年的。 绝对不划算。 “夫君,徐家的家世很大,你就不想...” 沈燕青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杨波,目光幽幽,仿佛能看穿杨波的内心。 杨波顿时炸毛了,恼道:“断人香火,谋人家世?我是那种卑鄙之人么,我缺银子吗?” 沈燕青撇撇嘴,又道:“人家佩瑶愿意,人又生得天仙一般,而且小公爷还是你结拜的兄弟,你就真的不愿?” “青儿,你什么意思啊?” 杨波有些不耐烦了,摆手道:“此时休要再提。” “你紧张个什么?” “其实,我也觉得不妥,已经给拒绝了。” 沈燕青噗嗤一笑,起身走了过来,捧起杨波的光头,好一顿啃。 很快两人便转战床榻,抵死缠绵。 几多挞伐,几度云雨。 沈燕青终是吃吃一笑,身体一歪从马上滚落下来,一副慵懒娇憨的模样。 床第之事,沈燕青放得开,大胆索欢,从不忸怩作态,杨波其实很喜欢她这样。 心满意足之后,沈燕青沉沉睡去。 杨波却是悄悄起身,穿上黑金软甲,这一次,他没忘把钢片装在胸前的口袋里。 ‘就看这钢片起不起作用了。’ 钢片是个‘外部因素’,若能起到干预作用,杨波就有了个‘开关’,便可将梦境中自己的行踪控制在自家手里。 否则,被几个小姑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岂不成了小受。 杨波从来都是攻,做小受,让他心里很不爽。 杨波睡下之后,很快便出现在董清扬的房里。 “起来..” 董清扬拧了一下杨波的耳垂,杨波吃疼,从梦中醒来。 董清扬靠在床头,一只腿蜷起,单手托腮正看着他。 杨波抬眼看过去。 好大的两坨面团,左右两点,把薄薄的已经顶起,两点成一线,动一动,便成汹涌之势。 又是这个胖妞.. 杨波心底浮起一抹苦涩的感觉,就像吃了很大的亏一般。 据董清扬说,她习惯在梦中下棋,对手方就是杨波,所以每每让她抢了先手。 目前为止,同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乐水身上,这又是为什么? “抱歉..” 杨波干笑了一声,便要下床。 不料却让董清扬揪住了衣领,一把扯回来。 董清扬显然用力过猛,杨波的脑袋跟面团来了个亲密接触,脑袋不甘示弱,挣扎着要离开,偏偏被董清扬死死摁住,帅哔脸压变形了都,脸皮被狠狠地摩擦。 好在,这只能算是一种软性碰撞,杨波尚能自如地呼吸,一股馥郁的奶香而扑鼻而来。 伤害性不是很强,但侮辱性极强啊。 杨波脖子一挺,摆脱了董清扬的束缚,恼道:“你干什么?” “你就那么讨厌我啊?” 董清扬撮了撮嘴儿,脸上都是哀怨的神色,又道:“我有事跟你谈。” “我讨厌你干什么,莫名其妙。” 杨波哼了一声,又问:“什么事?” “那日在南溪河吃烧烤,我见你给徐尔觉卷烟,我想做那生意,你得帮我。” “你一个姑娘家做烟草生意?”杨波一脸的奇怪。 “不能么?” 杨波张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 其实也不是不能,杨波之所以不做,是因为他手里有太多可垄断的项目,烟草他垄断不了,做出卷烟来,很快便会有人模仿,赚不到多少银子。 可别人却没有他的条件。 徐尔觉和董清扬能看到烟草能挣大钱,眼光还是不错的。 杨波不由对董清扬刮目相看起来,既然她愿意做,帮帮她其实也没什么,横竖不过是个卷烟机,技术上完全没问题。 “好吧。”杨波点点头。 董清扬闻言大喜,吩咐道:“去把桌上的蜡烛吹灭,我要睡了。” 身体往下一出溜,扯过被子,便要睡了,嘴里嘟囔道:“整日里,搅得人家睡不好觉,难不成人家上辈子欠了你,真是的。” 杨波没做声,下了床,呼一下吹灭了蜡烛,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黑暗中,杨波的一只手慢慢伸进怀里.. 一道白光闪过。 ‘嘶嘶嘶..’一阵声响。 “杨波..” 屋里回荡着董清扬颤抖的声音,可哪里还有杨波的影子? 第236章 ‘日月之光\’徽章 清晨。 一缕晨曦从窗口透进来,惊醒了竹园的梦中人。 沈燕青脸上红晕未褪,青丝散乱,撑起一只胳膊,瞧了一眼亮着的窗口,又躺了下来,两只赤裸的胳膊展开来,像八爪鱼一样,搂住睡在身侧的杨波,杨波身上硬邦邦的,手感不佳。 不要误会,那是因为杨波昨晚穿上了黑金软甲,说是软甲,其实比一般的衣料要硬上不少。 沈燕青坐起来,见杨波穿着软甲,顿时不高兴了。 “你穿黑金软甲干什么?”沈燕青气恼地拍了一下杨波。 “是啊..” 杨波还在迷糊中,只是把沈燕青的问话复述了一遍:“我穿黑金软甲干什么?” 这么说着,杨波腾一下坐起来。 昨夜在董清扬的房里,他下了床,以后发生了什么事,脑子里没有记忆,显然,那之后,他就回到竹园接着睡觉了。 这么说,钢片管用了? 穿着黑金软甲睡觉,确实有些怪异,不如去做个铁项链啥的,挂在脖子上更方便。 两人起了床,照例一起耍了一趟长刀,杨波出去晨练。 早饭的时候,杨波跟沈燕青谈起,十二娘明日跟他上船,还有李丽贞,她们一道去江南采风云云。 沈燕青瞟了一眼杨波,用的是‘我就知道’的眼神。 扭扭妮妮不肯跟十二娘圆房,让你装,现在装不下去了吧? “别亏待了十二娘,杜家家产千万,用得好,将来杜家也是你的一大助力。” “...” 杨波闻言一窒。 不知从何时起,沈燕青变了。 杜家不就是银子多吗,犯得着把杜十二娘收过来做妾么? 还不是看中了杜家家大业大,朋友圈儿里非富即贵,青儿也太势利了吧。 都说杨波把银子看的重,但在杨波看来,沈燕青才是财迷心窍。 杨波脸上写着不屑,说道:“我需要杜家的助力?” “为什么不需要?” 沈燕青翻了一个白眼,说道:“难不成你就打算在沈家堡做一辈子的土财主?” “青儿,你什么意思?” 杨波看着沈燕青,眼神里都是问号。 “叫夫人..”沈燕青瞪了杨波一眼。 “夫人,你想说什么?” “你自己品品..” 沈燕青没好气,说道:“我得去找十二娘交待一番,一路上好生把你杨老板侍候好了。” 沈燕青撂下筷子,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 杨波正自迷惑中,却听见一旁站立的香儿说道:“公子,你明日就不能带我去舟山么?” 沈燕青想多了,香儿也想多了。 杨波无奈道:“十二娘和李丽贞是去江南采风,收罗民间小曲儿,回来要谱曲子的。” “信你个鬼?” 香儿冲杨波做了个鬼脸,很不高兴地收拾起碗筷,神色央央地走开了。 duang... duang... 杨波的马车刚刚驶过问乡楼,钟声敲响了,现在是早上八点整。 这个时刻也是石庙,衙署,四通银行开工的时刻。 昨日,问乡楼时钟开了光,中午杨波在得月楼宴请了一众有功之臣,徐弘基、徐文爵,徐骥父子、史可法、还有那个泰西人邓玉涵也都出席了。 酒席宴上,众人商定问乡楼敲响钟声的章程,暂定每日清晨八点、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敲两次,白天其他时刻敲一次,晚上调低声音,每两个小时,也就是一个时辰敲一次。 杨波到了石庙,找来乐水,递给她一张纸头,吩咐她找人用铁片,做一只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坠子,今天就要。 纸头上画的是草图,左边是一轮弯月,右边中间的位置是太阳的图案,太阳由一根儿从左下斜向上的桁架支撑,看着像着名的锤子镰刀图案。 只是杨波把锤头改圆了,改大了,看着像一轮烈日。 合起来,杨波称之为‘日月之光’徽章。 乐水瞧这这图案,不要惊呼道:“师兄,我也有一个..” 说着话,乐水伸手取下挂在脖颈上的一个吊坠儿。 杨波之前也见过,印象中是个玉质吊坠儿,拴在一根红头绳上,乐水说是师父留给她的,女孩子家的东西,他也没特别拿来仔细看一眼。 “师兄你看,是不是有些像?” 杨波接过吊坠儿,放在手心里掂了掂。 我去.. 没想到他和马道长都想到一块儿了。 镰刀锤子的图案,他们都能熟悉,马道长也只是稍微改改,拿来便用,反正这时候的人也不知道这个秘密,看来,都是拿来主义懒人思想在作怪。 杨波比对了一下,说它们很像,也不算错。 乐水的这一枚,主体确为玉质,看起来很‘肥’,要仔细看,才能看出是日月图案,杨波这一枚比较‘瘦’,轮廓分明,但都是日月的图案。 杨波翻来覆去地看着,发现在吊坠儿的背面,那根儿桁架竟是银质的... 杨波不由心里一动。 “乐水,你晚上做梦不?” 乐水掩嘴儿笑了:“自然是做了,谁不做梦?” 杨波试探道:“你没有梦到我吧?” “谁说?” 乐水小嘴儿一嘟,又道:“昨晚我还梦见师兄带我去辽东呢。” 乐水瞧着杨波,觉得师兄好奇怪,却见杨波呐呐无言,陷入沉思之中。 乐水也做梦... 而且梦里有他.. 为什么那样的梦境并没有发生在乐水身上? 那银质的桁架,是可以接触到皮肤的。 莫非只要是金属,都能对梦境进行干预? ...... 上午,杨波又陪史可法去参观西山的工厂,送走了史可法,回到石庙,问乡楼正午的钟声又敲响了,午饭后,杨波照例在办事房的坐榻上小憩一会儿。 躺在坐榻上,杨波又把与梦境相关的事件捋了一捋,很快便眼皮沉重,进入了梦乡。 淮安,漕运总督府邸。 杨若菲刚合衣睡下,就觉得身体受到重压,从梦中惊醒了。 “死开..啊你..” 杨若菲一骨碌坐起来,用手推开杨波,恨恨地骂道:“你是..猪啊,压压死..我了。” “你的手..往哪儿...放呢?” “登..徒子,我要...杀...” 杨波在杨若菲大呼小叫声中,幽幽醒来,一听到杨若菲的声音,便知此刻他身在淮安。 杨若菲脸颊一片酡红,眼神迷离,看上去,醉眼惺忪的模样。 当然,愤怒的表情也很明显,抡起的粉拳却是没有砸下来。 杨若菲开口道:“昨日中午,你昨日...为什么..没来?” 杨波有点懵。 杨若菲说话口齿不清,分明是喝醉了啊。 难不成你还盼着我来? 可不就是,杨若菲昨天中午就盼着杨波能飞过来。 杨若菲精力旺盛,根本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为此,还专门弄来一罐子烧酒,把自己灌醉,等了一个中午,杨波没来,今天又把自己灌醉,还好,杨波真就出现了。 “你明日..出..海?” 杨若菲似乎醉的很厉害,都坐不稳了,只好把身体靠在杨波身上。 “是啊,早跟你说过了嘛。” 杨波赶紧扶住杨若菲,免得她往下滑,劝慰道:“你年纪太小,还是不要饮酒得好。” “我不管..” 小脑袋干脆顶在杨波的肩头,说道:“我去..淮北找煤炭,你..陪我去。” “....” 第237章 隔墙有耳 王冰凌第二次登门总督府,前来迎候的又是杨度。 杨度一路小跑,来到王冰凌跟前,眉宇之间难掩兴奋之色,行止显得分外殷勤。 ‘这人不是说昨日要去京城国子监读书的吗?’ 王冰凌皱起了眉头。 知好色,慕少艾。 乃是少年人的天性,杨度这是在对王冰凌示爱,王冰凌又如何不知? 只是杨度的热情,融化不了王冰凌心头的千年寒冰,王冰凌对男人没什么兴趣,尤其是杨度这样的官宦子弟,更是只有恨,没有爱。 “你怎么还没走?” “冰凌姐姐是指我的行程?” “是这样,出了些变故..”杨度做着肃客的动作,显得手忙脚乱,又道:“我答应了为冰凌姐姐办事,事情没办成,我怎么能走呢?” 王冰凌来手里有房契,却进不了湖畔山庄,求见杨一鹏是为了拿到允许她进入山庄的手令,这事儿,她只跟杨若菲提起过,并没有让杨度答应什么,杨度这是无辜献殷勤啊。 “你爹答应见我?” 王冰凌冷冷地问了一句,见杨度连连摇头,眉头皱得更深了,又问:“或者你拿到手令了?” “我爹..最近忙着同各地的官员会面,实在没..没空..” 杨度紧张起来,又开始结巴了,“手令..也没拿到。” 王冰凌止住脚步,狠狠地瞪了杨度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既然总督衙门太高,杨一鹏不肯见他,又不给手令,那今晚就翻墙而入,谁还能挡住她不成? “冰凌姐姐...” 杨度在身后喊道:“明日山庄的守卫便撤了,无需我爹的手令。” 王冰凌闻言,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为何?” “这个我..”杨度犹豫了一下,又道:“姐姐何必去管这些,横竖再也不会有人阻你去接收山庄便是。” 杨波小心地看着王冰凌,见她蹙眉不言,似有所思,又补上一句:“若菲..在家等着你呢。” 王冰凌瞧了一眼杨度,抬脚往前走。 杨度心下大喜,果然还是抬出若菲管用,他快步跟了上去,一边惋惜道:“明日我真要动身了,不过姐姐放心,待我到了京城,一定给姐姐来信。” 总算把王冰凌留住了,就像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杨度轻松起来,跟王冰凌说起,去年他在国子监读书的趣事。 王冰凌偶尔点头,表示她在听着,心下却在暗自思忖。 山庄撤了守卫,那就意味王西铭明日会被提走,如此说来,今晚便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王冰凌就是当面王西铭的面,羞辱他一番。 可是,要怎么才能羞辱他? 当着他的面儿,提起娘亲的名字,告诉王西铭她是他的亲生女儿? 然后,冷酷地说一句‘你也有今天...’? 王冰凌和杨度来到来鹤亭池塘边上,前方是座假山,假山的后面是来鹤亭,大概在五十步开外的位置,因为角度的关系,只能看到来鹤亭的一个飞角。 王冰凌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有人压低嗓门儿在说话,声音是从来鹤亭传来的。 王冰凌的听觉极佳,立刻听出是杨一鹏和韩赞周的声音,说的正是有关王西铭的事。 这可真是隔墙有耳,赶得巧了。 池塘的水面上只有寥寥几片展开的荷叶,更多的是小荷才露尖尖角,阳光照在水面上,微波荡漾,泛起粼粼的水光。 杨波见王冰凌停下脚步望着池塘出神,不由大喜过望。 有门儿.. 冰美人总算明白了他的心意,喜欢听他说话,这就很说明问题。 杨度激动不已,赶紧用手在一块大青石上抹了抹,请王冰凌坐下。 “到了夏天,池塘里开满了荷花,美不胜收,尤其在晚上,荷塘月色更是让人流连忘返,乐而忘忧啊。” 王冰凌看了一眼杨度,径直坐下,也不言语,却是在凝耳细听。 来鹤亭里,杨一鹏和韩赞周在亭子里的石桌对面坐着,两人的头都要碰到一块儿了,显然是在密议。 “有人竟敢在王西铭的饭菜里下毒?” 韩赞周连续拍打着石桌,恨恨不已地说道:“这些人过去都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心里到底有没有咱皇上,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唉..”杨一鹏一声叹息,又道:“王西铭不能再拖下去了,幸好锦衣卫南京镇抚司来了人,要押他送进京交三司会审。” 王西铭做过漕运总督,虽然因为处置刘二叛军不力,被降了职,但品秩极高,加之,淮安卫卫指挥室密谋刺杀杨一鹏,事败出逃山东。 此时牵扯甚大,属于重案要案,当由三司会审,查个水落石出,才能定罪。 所谓三司,便是大理寺、刑部和督察院,由这三法司抽调专门人手,会同各部尚书、通政使进行的所谓圆审,便是三司会审。 “相文啊..” 杨一鹏望着韩赞周,面带忧色,说道:“此事你已知之甚详,有些关节,比如冯仪,你甚至还亲自经历过,你可要替本督说句公道话啊。” “督帅何处此言?” 韩赞周急道:“王西铭的事,是非曲直,咱家心里跟明镜似的,自会为督帅仗义直言,难不成督帅还要怀疑咱家的为人?” 韩赞周越说越激动,忍不住便要站起身,却被杨一鹏一把拉下。 “本督感激不尽,先行谢过。” 杨一鹏冲韩赞周拱拱手,感慨道:“眼下,朝堂里纷争不断,本督确有些担心有人借此生事,有相文兄这一席话,本督便是吃下了定心丸,也好继续在淮安提督军情,巡抚江北。” 昨日,锦衣卫来人言称,要把王西铭押送至京城三司会审,说明王西铭一案已经惊动了当今皇帝,这事儿小不了。 杨一鹏自家也在掂量,他在王西铭一案中的作为,认真论起来,他的屁股也不干净。 一则,顾遂半路对他截杀,这其实是内讧。 而且还牵扯到二十万两银子,杨波对碧云寺巧取豪夺,杨一鹏是坐地分赃。 再则,后来淮安卫还发生了恐怖的营啸事件,造成几百卫所官兵死伤。 这些事,都是在他出任漕运总督不久后发生的,杨一鹏也逃干系。 大明为官不易,想做个清官尤其不易,朝堂上的水很深,什么经,在有心人嘴里都能给念歪了。 杨一鹏出任漕运总督不久,除了剿灭刘二,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但上述的作为,却很容易被人当成把柄。 王西铭被押送到京城三司会审,杨一鹏心里也有些忐忑。 遑论有些人,已经按奈不住要置王西铭于死地,倘若王西铭死在淮安,杨一鹏更是难辞其咎。 第238章 三体人的交流模式 “师兄,你的坠子做成了。” 乐水手里拿着两只‘日月之光’徽章,走到杨波的书案跟前,说道:“我做了两只,你一只,我一只。” 杨波放下手中的文书,喜道:“这么快?” “师兄交待的事情,乐水怎会懈怠?” 乐水把徽章丢在书案上,脸上显出亦怪亦嗔的表情,又道:“一鸣在实验室里正忙着呢,我得去一趟。” 自从那次雷劈之后,乐水满脑子都是科学,科学,科学。 实验室里,需要杨波亲自动手的事情,杨波一古脑儿地全都交给了乐水和沈一鸣。 掌柜的动动嘴,乐水就得跑断腿。 杨波虽乐于做个甩手掌柜的,但整日里忙着跟各色人物周旋,片刻也不得闲下,乐水是个懂事的孩子,看在眼里,心里怨归怨,却更心疼杨波劳累,自然也乐于为杨波多分担一些。 她和沈一鸣手上的项目真是不少。 当务之急是电子元器件的研制,明白了基本理论,剩下的就是要找到合适的材料,不停地试验,虽然耗时费力,但因为方向已知,大概率总归能折腾出来。 还有从黄桥带回来的那些石头,要做化学分析,看看能提炼出什么有用的金属。 另外,不要忘了身边的那些司空见惯的东西,空气和水,它们本身就是巨大的‘矿藏’,对它们的分析和提纯,可以得到很多有用的物质,氢气、氧气、氮气、二氧化碳、惰性气体等等。 “去吧,去吧。” 杨波乐呵呵地一挥手,眼见乐水一阵风离去,背影消失在门外,伸手拿起那枚‘日月之光’徽章。 就在杨波拿起徽章的那一刹那,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光线如此强烈,直欲晃瞎人的双眼。 杨波不由闭上双眼,奇迹发生了... 杨波的视野里出现了乐水的身影! 乐水刚刚迈出办事房的后门,也清楚地感知到白光从眼底闪过,视野里出现了杨波的身影,把乐水吓了一大跳。 杨波呆呆地坐在书案后面,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 而此刻的乐水又何尝不是无比地震惊! 眼前是一副画面,那画面是如此的逼真,以至于杨波能清晰地看到在乐水紧闭的眼皮之下,弯弯长长的睫毛和眸子都在在微微颤动。 不仅细节看得清楚,而且背景也尽收眼底。 相比之下,后世用手机,打个视频通话,多数情况下,看到的只是对方的一个大脸盘子。 杨波和乐水此刻的视野,要细节有细节,要广度有广度,简直就是上帝的视角。 乐水猛地睁开眼,和杨波四目相对,视线瞬间发生碰撞,就像电流的阴极和阳极碰到一起,顿时发出绚烂的五彩极光。 这一刻,空气都沸腾了,生出无数明亮的条纹,极短而细微的条纹,疾速地向周遭消散开去,宛如水波荡漾,一波既逝,一波又起,周而复始。 “乐水..” “师兄..” 杨波和乐水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喊,却不见对方张口。 “师兄,我看到你了,你能看到我吗?” “我看到你了,非常清晰,乐水。” “这是为什么呀师兄?” “我也不明白,这一切可能跟刚才的徽章有关。” “师兄,你是说,只要带上那徽章,我们就可以彼此相见?” “应该是这样。” “师兄..” 乐水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泪水还是夺眶而出,动情地说道:“以后我和师兄无论在何处,都能像现在这样彼此相见吗?” “是的,乐水。” 杨波稍顿,缓一缓激动的心绪,又道:“我们心灵相通,是因为我们原本就骨肉相连...” 杨波正说着,李丽贞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见杨波如痴如呆的模样,失声叫了起来:“公子,你怎么啦?” 杨波闻言大惊,拿着徽章的那只手赶紧攥成拳头。 “没什么,没什么。” 杨波连连说道,神情有些尴尬。 李丽贞心下疑惑,瞟了一样杨波,说道:“公子,仙儿说这些文书,需要你审阅。” “啊好..” 杨波随口应了一句,赶紧找了个话头,说道:“丽贞姐,明日我们便要乘船出海,行装可已备好?” “已然备好。” “那就好,呵呵..” 杨波摸了摸鼻子,呵呵笑着,见李丽贞把一沓文书放在书案上,转身欲去,又补上一句道:“告诉小香君,上了船,棒棒糖管够。” 说起小香君,杨波似乎也变成孩童一般,实在古怪得紧,李丽贞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 李丽贞心中一动,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摇着头,转身离去。 “乐水,你看到了?” “是李丽贞找你批阅文书,我看到了。” 杨波狂喜道:“乐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什么?” 乐水又惊又喜,似乎明白了,又还在迷惑中。 乐水能看见杨波在真实世界里的情景,而李丽贞却对杨波和乐水两人的‘虚拟世界’茫然无知。 就像有两个杨波,在真实的世界里,杨波直面李丽贞;而在虚拟的世界里,杨波和乐水交流畅通无阻,两者无缝对接,同时进行。 这太神奇了,简直不可思议。 这一堪称神迹的发现,让杨波和乐水都兴奋不已。 吃过午饭,杨波躺在坐榻上眯起眼晴,仍然在想着这件事。 人的交流靠的是声音和肢体语言,看得见,摸的着,是一种直观的形态,这是真实的世界,沟通的是信息和情感,这类看不见摸不着的意识形态。 他和乐水在虚拟世界的交流,也能实现和直观形态一样的沟通效果,只是他和乐水彼此之间‘肉眼’是看不到对方。 这种交流方式又是如何进行的呢? 杨波想起了他在前世看过的《三体》那本书,书中对三体人的沟通,以及三体人与地球人之间的沟通方式,有过语焉不详的描述,杨波清晰记得伊文思和三体人透过显示屏沟通的情节。 伊文斯:“我的主,你们的交流器官是什么?” 字幕:我们没有交流器官,我们的大脑可以把思维向外界显示出来,这样就实现了交流。 伊文斯:“显示思维?怎样实现呢?” 字幕:大脑思维发出电磁波,包括可见光在内的各种波长,可以在相当远的距离上显示。 伊文斯:“也就是说,对你们而言,想就是说。” 字幕:所以说它们是同义词。 伊文斯:“哦……但即使如此,应该也不会造成对文献理解的障碍。” 字幕:是的,在思维和交流方面我们之间的差异并不大,我们都有大脑,而且大脑都是以巨量神经元互联的方式产生智能,唯一的区别是我们的脑电波更强,能直接被同类接收,因而省去了交流器官。就这么一点差异。 如此说来,三体人是将自己的思维直接展现在他人面前,完全没有隐藏,或者说,在多数情况下,不能隐藏,他们是用思考来交流的。 三体人的信息传播可以是很快的,甚至达到光速。 物理法则中,杨波能想到的是电磁波。 三体人是用电磁波在交流! 而人类正常的交流,用来处理语言或者肢体语言的器官是大脑,体内信息在神经和神经元细泡内传播播,其实也是一种电磁信号,这在后世的科学研究中,已经是公认的常识了。 “难不成上午和乐水的那一幕,就是三体人的交流模式?” 杨波嘀咕了一句,便在坐榻上沉沉地睡去。 第239章 一场误会 “我没醉..” 话都说不利索了,杨若菲还在嚷嚷:“冰凌姐姐,我哥他对你有心思,我都看出来了,你...” “若菲,休得胡言。” 王冰凌厉声呵斥,一边搀扶着醉得东倒西歪的杨若菲,来到闺房后屋的床榻前。 “冰凌姐姐,你走吧,去楼下找我哥。” 杨若菲甩开王冰凌的手,把王冰凌往外推,“你们好好聊聊,聊着聊着,没准儿你就变我嫂子了..” “那可由不得你..” 王冰凌反剪杨若菲的双手,气恼地在她的小屁股上拍了一记,强行将杨若菲摁在床上,又掖了被子,看着她鼻息里发出鼾声,这才带上门,走到前屋,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死丫头,抽了什么风。’ 王冰凌端起一杯茶,心里盘算起今晚的行动。 她打算夜闯湖畔山庄,去见一见王西铭。 那人是她生平最憎恨之人,偏偏却又是她的亲生父亲。 羞辱他.. 就凭一句‘你也有今日’? ‘要不,干脆杀了他?’ 王冰凌冰冷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寒光,伸手握住长刀的刀柄,那只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是长叹一声放开了。 这时候,王冰凌突然听到里屋有动静,不由凝耳细听。 “杨波..” “我去看看冰凌姐姐在不在前屋..” 说话的人是杨若菲,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显然是杨若菲下了床。 杨若菲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哗啦一声拉开门,却见王冰凌手里拎着长刀,矗在眼前。 “冰凌姐姐,嘿嘿嘿..” “你还没走啊,我哥在楼下定是等着急啦。” 杨若菲干笑几声,脸上露出谄媚之色,转脸朝靠窗的一个角落横了一眼。 杨波正站在那里,眼睛追着王冰凌的身影,瑟瑟发抖。 王冰凌似乎看不见,也听不见。 杨波也没弄清楚,他在梦境中的行为是否会在真实的世界里留下多少扰动,凡事小心为妙,还是躲远点好。 “杨波在哪儿呢?” “杨波?” 杨若菲故作惊讶,责怪道:“姐姐说什么呢,我的闺房岂是杨波能进来的?” 王冰凌侧身进了里屋,一把扯过杨若菲的小身板,顺手把门关上,眼睛在屋内四下搜寻起来。 屋内的摆设简单,犄角旮旯,一眼都能看个清白。 一张床,床头柜,床尾有个立柜,窗前是梳妆台,梳妆台前,摆放着一张椅子。 王冰凌走到床尾的立柜,取下腰间长刀,刺郎一声抽出长刀,用刀尖挑开立柜门儿,扫了一眼,上面有隔层,放的是枕头和棉被,下面挂着衣物,用刀柄在里面一扫,没人。 “装神弄鬼..” 杨若菲眨眨眼,摊手道:“我没有啊。” 王冰凌冷哼一声,正要要把长刀放进刀鞘里,却看到刀锋处闪过一道五彩虹光。 上次就在这屋里,一道白光闪过,她清楚地听到杨波叫了一声。 难道杨波真有什么隐身之术,可以无声无息,鬼魅一般出现在她的跟前,而她却浑然不知? 王冰凌一手拿着刀鞘,一手拎着长刀,咚咚咚走到窗前,探出头去。 远处,可见那片池塘,水光如镜,来鹤亭里空无一人。 楼下,老槐树巨大的树冠几乎遮住了楼前的道路,隐约可见杨度正招呼几个杂役在往外搬运行装,一副出远门的架势。 说来也巧,杨度冷不丁一抬头,正好看见王冰凌探头外望,便冲她挥了挥手,还喊了一句冰凌姐姐。 王冰凌倏地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来,看向杨若菲。 杨若菲立刻坐直身体,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瞟向站在墙角的杨波。 王冰凌不动声色,长刀在手中端起,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双脚发力,身体旋转着,向上腾空而起。 一时之间,衣带、袍裾、青丝、长刀、刀鞘,随着王冰凌转动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 王冰凌手里的刀鞘脱手而出,鞘尖所指,正是杨波站立的那个墙角。 “冰凌姐姐..” 杨若菲一声惊呼,杨波骇然蹲下身来,身体前倾,呼呼的破空声中,堪堪躲过飞驰而来的刀鞘。 好险! 刀鞘擦着杨波的耳朵根儿,duang地一声撞在墙脚的立柱上,咣当跌落在地。 杨波惊出一身冷汗,身体踉跄着,失去了平衡,直棱棱向前扑倒,和飞旋而来的王冰凌来了个亲密接触。 “啊..呜..” 两人的身体在空中相遇,火星撞地球,这是超级对撞,力量很大,两人同时惊叫起来,杨波被撞得龇牙咧嘴,扑倒在地,准确地说,是扑倒在王冰凌那沟壑纵横的大地之上。 这一次,就算杨波形同鬼魅,王冰凌听得出,确为杨波的声音。 王冰凌声音颤颤的,骇然道:“杨波,真的是你?” 杨波的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王冰凌的前胸,费力地抬起头,说道:“冰凌儿,是..是我。” 王冰凌伸出一只手,摸摸杨波的脸,问道:“杨波,你真会隐身术?” “这件事..” 杨波突然被摸了脸,显得有些不自在,尴尬道:“说来话长,容我日后再与你详说。” 这时候,杨若菲已经走到两人近前,左看看,右看看,傻眼了。 刚还说要成全她哥和王冰凌的好事呢。 再看这两位,卿卿我我地已经腻味上了,而且这姿势,分明就是...怀孕的姿势啊。 杨若菲顿时大怒道:“你们..你们成何体统?” 王冰凌闻言,顿时羞臊难当,颤声道:“杨波,还快爬起来。” 杨波正要爬起来,杨若菲手里却是多出了个刀鞘,抡起来,劈头盖脸地砸向杨波,嘴里还骂个不停。 “杨波,你好贱,我让你欺负我嫂子,我让你欺负我嫂子..” “什么..什么嫂子?” 杨波双手抱头,就地打滚,一边问:“谁是你嫂子?” “我哥杨度早看上冰凌姐姐了,眼瞎啊你看不到?” 杨若菲怒不可遏,刀鞘如雨点一般砸在杨波身上,杨波左右躲闪,总算听明白了,原来王冰凌跟杨度还有这么一遭啊。 杨波可没想要坏了杨度的好事,问题是他和王冰凌刚才滚在一起,虽说是意外,可姿势确有些难看,也难怪杨若菲如此暴虐。 啧啧.. 坏了人家的姻缘,大条了,今日怕是不易善了,既然如此,赶紧地,还是尿遁吧。 杨波探手入怀,摸到黑金软件上的钢片,瞬间便消失不见。 杨若菲余怒未消,凌空又劈了几下,这才住手,回过头来,却见王冰凌呆呆而立,一脸的茫然。 王冰凌问道:“杨波呢?” 杨若菲哐当一声,把刀鞘扔在地上,说道:“走了。” “为什么我看不见?” “冰凌姐姐,我真想你做我嫂子。” 杨若菲瞅着王冰凌,答非所问道:“若是你和我哥,倘若郎有情妾有意,今日你和杨波这一遭,不过是一场误会,我不告诉我哥便是。” “若菲,对不起。” 王冰凌捡起刀鞘,呛一声,长刀入鞘,歉意道:“我对你哥没..此生无缘。” “那对杨波呢?” 杨若菲嘴角牵了牵,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我走了。” 王冰凌闻言,双颊飞红,抻了抻衣衫,抬脚走出了杨若菲的卧房。 第240章 科学对话 清晨六点钟,东北风。 晨曦初放,弦月还未隐去,天空就一块透明的蓝色巨幕,点点星光缀于其上。 一排排荷枪实弹的兵士,嘴里喊着响亮的号子,迈着齐整的步伐,昂首阔步,来到黑石崖以南的静海码头。 他们是跟杨波一起去舟山的亲卫,还有不少陆战营士兵。 魏国公徐弘基、怀远侯常延龄也都来了,先跟杨波一道,去舟山歇歇脚,帮助杨波文取舟山,这也是他们先前给杨波的承诺,之后,沿长江逆流而上,返南京。 杨波的辽宁号是战舰,徐常两家女眷不少,不方便搭乘,他们乘的是蒲家的船,徐弘基和蒲自训现在是亲家,这样的安排也算妥当。 码头上,前来送行的人络绎不绝,众人频频拱手,殷切话别。 那个泰西人邓玉涵由褚春分陪着,竟然也来码头为杨波送行。 “杨老板,一路顺风。” 邓玉涵像模像样地拱手施礼。 “三克丝,约翰。” 杨波也拱了拱手,彬彬有礼地说了句散装英文。 “杨老板,你的那台时钟实在令人印象深刻啊。” 邓玉涵竖起大拇哥,赞道:“你把摆球用在时钟上,这是个天才的想法。” “你过誉了,约翰。” 杨波摸了摸鼻子,此处必须要谦虚,不谦虚,心虚。 “我有个朋友是意大利人,叫伽利略,他曾经通过计算,发现了摆球的等时性,但你是把摆球用在时钟上的第一人,这很了不起。” “我们欧洲人也做了不少时钟,跟它们相比,你的时钟也毫不逊色。” 卧槽... 这老头儿还真敢说啊。 问乡楼上的那台时钟绝对是世界上走时最准的时钟了,这一点,毋庸置疑,杨波绝对有信心。 ‘什么叫相比欧洲的座钟毫不逊色?’ 杨波在心里腹诽道:‘欧洲的座钟就靠齿轮比,还没用上钟摆,走时乱的一哔,完全不堪用,好伐?’ 杨波只能呵呵了,当然他也不会说破。 “杨波,邓先生还夸了石庙的火柴。” 褚春分也笑着插一句,“邓先生还说,那座问乡楼也有颇多可取之处,他对水泥很感兴趣。” “杨老板,我想我们可以合作,在很多领域。” 邓玉涵再次拱手,言辞恳切地说道:“不知杨老板可有兴趣?” 杨波看了一眼邓玉涵,奇道:“邓先生不是受徐大人之邀,去京城历局任职么?” “任职一事尚无定论,就算定下来..” 老头的胡子很长,风一吹,把眼睛都遮住了。 邓玉涵赶紧捋一捋乱蓬蓬的大胡子,又道:“来日方长,只要双方有诚意,何愁没有合作的机会?” “合作么..” 杨波略略沉吟,又道:“邓先生,我倒是有个合作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计划派船出海,试验测量琉球、日本等周边海岛的经纬度,邓先生若有兴趣,可以派员参加。” ‘这个杨波竟然有兴趣,试验测量经度?’ 邓玉涵闻言,心中大吃一惊。 经度测量在欧洲方兴未艾,非常高端,众多知名学者都热情参与其中,只是进展不大,他当然有兴趣。 “维度的测量相对简单..“ 邓玉涵咳嗽了几下,又道:“但经度的测量,却相当困难,在我们欧洲,分天钟派和时钟派,两派都不乏追随者,但测量的结果都不够准确,用来导航差强人意。” “我猜杨老板是时钟派,你的时钟在陆地上相当精准,但是在海上,因为有钟摆..” 邓玉涵摇摇头,没有接着说,而是问道:“杨老板可有试验的细则?” 邓玉涵果然是个行家。 杨波和他说话,也算是一场科学对话了。 杨波打算双管齐下,天钟和时钟齐头并进。 一方面,让老扈在石庙,把时钟小型化,用游丝取代钟摆,制作可供海上使用的航海钟。 但以这个时代的材料和工艺水平,能做到什么程度,精度、可靠性如何,杨波心里都没底。 另一方面,那就是邓玉涵所说的天钟派,所谓天钟,就是把日月星辰的相对位置当成钟表的刻度,来读取时间。 经度确定的基本原理在于,利用地球的自传,地球每24小时自传一周,每小时转过15°。 只需要知道两地之间的时差,就可以知道两地的经度差。 比如:从沈家堡启航向东,船上有两座时钟,一座保持沈家堡时间,比方海船到达了一个大洋中的某个地方,另外一座时钟,按照当地的时间进行调整,当两座钟之间差别达到了一个小时,则可知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在沈家堡以东15°。 最重要的在于,我们需要知道两个时间,到达地的地方时间,以及出发地的地方时间。 当地的地方时的测定原理简单,只需立根棍子,中午影子最短时即为正午12点。 所以,经度测量问题可以简化成---测量出发地时间。 换而言之,你人到了琉球,那么琉球的当地时间当然是已知的,这时候有人问你,此时沈家堡的时间是几何?在没有时钟的情况下,你就不知道了。 这时候,就需要用到天钟了,顾名思义,把天当成钟。 用天钟测定出发地的时间,有很多种方法,最实用的是月距法。 地日月是一个系统,重要提醒,这里的‘日’并不一定是太阳,也包括夜晚可见的恒星,可以假定太阳(恒星)的位置始终不变,而月亮和地球相对于太阳(恒星),他们的位置则在不停地变化中。 根据天文观测,三者每过一个十八年多的周期,就会回到相似的位置上。 每个周期内三者位置就会进行一次循环,每个周期里会顺次发生43次日食以及28次月食。 通过天文观测,记录下整个周期的详细数据,绘制成星图,星图就相当于天钟的刻度,只需观测到月亮在某个时间走到了那颗星星中间,然后比照星图,就能知道沈家堡眼下的时间。 得到出发地的时间,那么到达地相对于出发地的经度也就知道了。 远洋航行使用月距法,需要用到六分仪和星图,六分仪杨波不缺,缺的是星图,而星图却需要长年累月的观测和记录,杨波没有人手,他也等不及。 因为刘洋下半年就要出发,前去南美找橡胶树了。 最好的情况是,能在刘洋出发前做出堪用的航海钟,但即便做出来,以现在的技术水平,可靠性也是个问题,谁能保证刘洋在海上航行一年半载,那座保留沈家堡时刻的钟不出任何问题? 一旦时钟出现问题,也就意味着迷失了航向,而在茫茫大海中迷失航向,结果几乎是致命的。 倘若能掌握了月距法,情况就不同了,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是晴天晚上,拿出六分仪进行观测,然后比照星图,即可大致判断出海船所在的位置,至少是一种提高航海安全的辅助手段。 第241章 欺负老实人 “杨老板,你是个了不起的人。” “唉,今日我也要动身去北京了,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邓玉涵感叹起来,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临行之前,我想卖一台你的时钟,杨老板不会不卖吧。” 干货来了,这才是老头儿来送行的目的。 问乡楼的时钟,杨波贡献了钟摆和擒纵机构,这是这个时代现在没有的技术,杨波已严命不可外传,问乡楼也派了谢臻专门看管。 但时钟是商品,总归要见人,任何人只要打开后盖看上一眼,便无秘密可言,极易被仿制。 钟摆和擒纵机构,就技术而言,就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便无秘可保。 与其费尽心思保密,还不如换些有用的东西,来得实在。 杨波摇头道:“非常遗憾,约翰。” “杨老板不肯卖么?”邓玉涵诧异道。 “时钟制作不易,眼下是非卖品,不过..” 杨波止住了话头,看着邓玉涵,微微一笑。 “不过什么,请杨老板直言。” “我们是朋友,待到合适的时机,我不介意送你一台的。” 邓玉涵闻言一愣,思虑片刻,也就明白了。 合适的时机,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就很值得玩味。 说白了,要时钟可以,但是得拿星图来换。 关于星图,杨波也非一无所知。 沈家也善长在海上行走,航海牵星术也知晓一二,还有从荷兰人战船上缴获的星图和航海日志,综合起来,说不上完整,也算有了基础。 换言之,杨波手上有一张星图,可星图上有太多的空白,需要有人来填空。 填空有两种手段,一是靠天文观测,二是靠理论预测,而理论无非是多普勒定理,万有引力定理等等。 前者正是此时的天文学家正在做的,因为定理还没出现,而后者则是杨波的秘密武器,那些定理公式,他都耳熟能详。 理论预测,需要进行大量的运算,倘若邓玉涵能召集一帮人来帮忙,指不定就能把那些空给填上。 ‘想要时钟,就来帮我做填空游戏。’ 邓玉涵公开的身份是个传教士,按理应该是个神学家,但他跟伽利略同为一个什么科学院的院士,又是个科学家。 只能说当下在欧洲,学科门类尚未严格区分,神学和科学有时也混淆不清,相生相杀。 那个宣扬日心说的科学家布鲁若就是被罗马教廷判了火刑,活活烧死了,伽利略这会儿应该还被教廷关在牢里,邓玉涵却被派到大明来,号称传播科学,罗马教廷也够精分的。 邓玉涵在欧洲已经声名在外,又是个院士,号召力应该也不小。 杨波跟他交谈,也感觉此人的科学素养极高,应该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邓玉涵扯着脸颊上的红胡子,不停地踱着步,这时候,海上的沈阳号发出了一阵骇人的声响。 “嘟...” 褚春分吓了一跳。 “沈阳号上新装了汽笛,汽笛跟号角一样,可以吹出号子。”杨波赶紧笑着解释,又看向邓玉涵说道:“这是起航的号子,我得走了,再见。” 到了沈阳号,就是军人,军人的做派就是雷厉风行。 杨波不再废话,转身就走,只听邓玉涵在身后喊道:“杨老板,待我去京城,跟我的伙伴商议一番,要么我亲自来,要么托人来,总之,一定给你一个明白的答复。” “好的。” 杨波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由一帮人簇拥着登上了沈阳号。 到了船上,杨波让众人各自忙去,他独自一人去找舰长。 沈阳号在汽笛声中,挂起了满帆,正波浪前行。 这几个月以来,沈阳号一直在舰长王长生的带领下,在近海做测试,此番去舟山,是第一次正式执行任务。 众人尽皆散去,杨波却不急着去找舰长王长生。 这次是在海上,杨波迫不及待地要跟乐水来个海陆通话。 ‘海上应该也可以通话吧?’ 杨波有些兴奋,兴奋之余,又有些小紧张。 只需把脖子上日月之光的徽章翻过来,再挂上,就在这一瞬间,耳边响起嘶嘶的声音。 ‘师兄..’ 乐水欢喜的声音。 视野里,乐水一下跳了起来,手里拿着个小玻璃瓶子。 ‘师兄,我看见你了。’ 杨波二话不说,伸出一个剪刀手,‘耶..’ 乐水在实验室里,傍边还站着沈一鸣,不过沈一鸣正低头摆弄一架天平秤,并没有留意乐水在做什么。 ‘师兄你看,这是从黄桥矿石里提炼出来的。’ 乐水手里的小玻璃瓶往前一送,顿时玻璃瓶占据了全部的视野。 卧槽,这是个特写镜头啊! 玻璃瓶里装的是一种白色粉末,看上去像洗衣粉,颗粒感,纹理都纤毫毕现,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清晰度极高。 视野里的图像清晰度,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变态。 什么1080,什么4k超清,在它面前,都是渣渣, 太清晰了,像素高的吓人! 下一秒,乐水收回玻璃瓶。 ‘我会把这些粉末熔化,制成金属快,测定它的密度。’ 从黄桥矿石里提炼金属,是杨波给乐水安排的任务之一,看起来进展不错啊。 测定了密度,比照元素周期表,辅之以简单的物化特性,便可判断出它是何种金属。 ‘乐水,你抽空多去找老扈,他在制作航海钟,需要你的指导。’ ‘好的。’ 乐水脆生生应了一句,突然叫了起来,‘师兄,你看前面...’ ‘前面?你前面不是一鸣么?’ ‘我是说,你的前面。’ 杨波这才抬头观瞧,蒲佩瑶就站在前往艉楼指挥舱的楼梯口,正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眼神就像一只猫在看一只老鼠,让杨波心生不妙的感觉。 杨波刚从沈燕青那里得知,徐文爵不育,蒲佩瑶找沈燕青讨要蝌蚪,指名道姓,就要杨波的蝌蚪! ‘大明那么多男人,讨谁的不是讨,偏偏要来讨我的?’ 杨波想来想去,原因就在于他的那张帅逼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也难怪蒲佩瑶了。 但这事儿,徐文爵也是当事人,杨波绝对不能干,干了,别说兄弟,就是朋友,杨波和徐文爵也没得做了。 ‘有时候长的太帅,真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杨波感到难承其重,心里不免感叹一番。 嘴上却是问:“佩瑶,你怎么在这条船上?” “十二娘是我的好妹妹,我过来跟她一起住,不行么?” “那好,那好。” 杨波支应一声,便要从蒲佩瑶身边绕过去,只要不是讨要蝌蚪,怎么着都随便。 “杨波...” 蒲佩瑶身形一晃,拦住了去路,冷言道:“你得管管你海州的那位秦掌柜,再不收手,我就让人宰了他。” 杨波莫名其妙,问道:“你是说秦韶?他怎么招惹你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蒲佩瑶甩了一个白眼,怒道:“国公让文爵去淮南勘察煤炭,他却赖在韶楼不肯走,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和秦韶之间的龌蹉事,若是你不管,我就让人去杀了秦韶,到时,你可不要怪我。” ‘师兄,佩瑶姐姐为什么要杀秦掌柜啊?’ 少儿不宜啊,杨波汗颜。 他都忘了还有个异域空间还有个乐水,赶紧冲乐水眨眨眼,徽章一翻,把视频给掐了。 徐文爵和秦韶两人纠缠不清,杨波早有察觉,可徐文爵刚跟蒲佩瑶成亲,这俩又勾搭上了? 这都什么烂事啊,杨波还真不想管。 “佩瑶,你和文爵刚成亲,我觉得吧,你们还是好好过日子,等有了..” 杨波本想说,等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好的,可突然想起徐文爵可能不育,便止住了话头。 蒲佩瑶却不依不饶,她似乎读懂了杨波的未尽之言。 “说呀,你怎么不说了?” 蒲佩瑶嗤笑几声,往杨波跟前挪了几步,身体已经撞上杨波了,跟杨波咬起了耳朵,“你若是让我有了孩子,我便随他们去。” “...” 杨波一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心里却在吐糟:“你们这是摸到洞里有鱼了,还是觉得我是个老实人,敢情就逮着我一个人欺负?” 第242章 坐山观虎斗 嗨~走.. 嗨~走..嗨~走.. 这是漕工们在喊号子。 天刚透亮,他们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个个光着膀子,汗流浃背,背负沉重的纤绳,向前倾斜的黢黑发亮的身躯,都快要贴到地面上了。 他们是清江浦的纤夫,靠出卖苦力挣得微博的收入,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岸边漕工们忙碌的场景,正是这一壮观的历史画卷的一个缩影,同样的场景也在大运河各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上演。 岸边的人群川流不息,大多是衣衫褴褛的漕工在来回奔走,一个督工手里拿着皮鞭,神态骄横地在人群里来回走动,嘴里大声吆喝着,漕工稍有不慎,啪的一声,鞭子便会在他们赤裸的肩头上,留下一个血红的印记。 这时候,一辆漂亮的马车停在了他的身边,那督工一见,身形便矮了几分,只敢偷偷瞄上一眼。 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小胡子年轻人,腰间挎着一柄长刀,身着大明军服,气势不凡,看着像个军官,车上还坐着一个人,并没有下车,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 那马车真他娘的漂亮! 一看便知是石庙出产的新式马车,十分地豪华,普通人可望不可及,乘坐这种马车的人非富即贵,他一个小小的督工可得罪不起,赶紧溜之大吉。 下来的年轻人是王冰凌,嘴上的小胡子是乔装打扮,着明军军服是为了行走方便,说不上是冒充,毕竟杨波也是个游击将军,他的亲兵队长给个千户衔儿也不为过吧。 车上的不速之客,却是尤素卿。 尤素卿不是在南京吗? 怎么会出现在清江浦? 别急,让我们把镜头切到昨天晚上... 王冰凌得知杨一鹏要将王西铭押解至京城受审,当晚便潜入湖畔山庄,却扑了个空。 山庄里,只剩下几个看家的杂役,正就着一碟儿猪耳朵在喝酒,一边喝,一边吹牛打屁。 王冰凌藏身暗处,听他们说当天下午,锦衣卫的人已经将王西铭带走了,带到什么地方,他们似乎也不知情。 早知如此,就该直接翻墙,兴许早就见到王西铭了,还跟杨一鹏讨要的什么手令啊。 王冰凌后悔不迭,心下患得患失,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推开房门,却见二娘尤素卿正悠哉乐哉地坐在屋里喝茶。 “二娘..” 王冰凌惊道:“二娘如何在淮安?” 尤素卿饮着茶,眼皮都没抬一下,直问:“你没见着王西铭,是也不是?” ‘看来二娘知道的不少啊。’ 王冰凌不由垂头丧气,没有出声。 “他人还在淮安,跑不了。” 尤素卿把茶碗放下,说道:“冰凌,我要你去把他从锦衣卫手里救出来。” “救..救王西铭?”王冰凌失声道。 王西铭官声极差,淮扬一带谁人不知他和盐商沆瀣一气,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贪官? 二娘向来痛恨官府,像王西铭这样的人,倘若二娘下令除掉他,王冰凌不会感到意外,但要说去救他... 怎么可能? “杨一鹏有意置王西铭于死地,左文灿被杀、顾遂叛乱、卫所营啸,前后官军死伤不下千人,都要算在王西铭头上,这罪名可不小,到京城三司会审,王西铭总归难逃一死。” 说到这里,尤素卿停了下来,看着王冰凌。 “他对你们娘儿俩固然无情无义,可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二娘几时变成大善人了?” 王冰凌撇嘴儿说了一句,心里却是知道,二娘这么做,必然是另有打算。 “王西铭重罪在身,已非官府中人,可为我所用。” “明日一早,你去一趟鸭陈口,那里有我们的一条船,船上有我们十几号外手,都归你调遣,我要你劫下王西铭,送他到在山东处落草为寇的顾遂处。” 十几个外手已经布置到位了? 果然,二娘早有谋划,只是不知她为何不惜耗费人力,劫下一个贪官? 尤素卿掌管着倚红楼在各地的产业,尤其近来,倚红楼在火柴厂、水泥厂都有不少份子,这两家工厂日赚斗金,倚红楼的分红自然也不少,有银子,就好办事。 倚红楼在黑白两道广布眼线,整个淮扬,还有她亲自督阵的南京,这几地的官场,都被她渗透得更筛子一般,处处有她的内线。 新近又招募了不少外手,所谓外手,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跑外勤的,或为探子,或为杀手,没事儿放把火,杀个人,探听些消息,这都不是事儿。 尤素卿的势力日渐扩张,可谓手眼通天,消息自然灵通得很。 尤素卿在南京得到王西铭出事的消息,就一直在关注事情的进展,此番亲自出马,定然有大事要发生。 “哈哈哈..” 尤素卿站起身,走到王冰凌跟前,拍了拍她的肩头,颇有兴致地笑道:“看着前官府要员跟大明朝廷之间,彼此都视对方为仇寇,打生打死,岂非趣事一件?” 王冰凌是王西铭的亲生女儿,女儿救父亲,情义不悖,又把他送到山东顾遂处落草为寇,跟朝廷作对,二娘乐得坐山观虎斗,真是好算计。 ‘也许这才是王西铭最好的归宿。’王冰凌心在暗暗想道。 对于二娘的安排,王冰凌自然无话可说,可有一件,王冰凌是杨波的亲兵队长,杨波此刻还在海上,这事儿总该跟他禀报一声才对。 “二娘,杨波那边..” “这事儿,我说了算。” 尤素卿决然一摆手,截了王冰凌的话头,招呼王冰凌坐下,“你坐下,有些事,我正要跟你好生说道。” “杨波那臭小子,一心只想赚银子,胸无大志,就是一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犟驴,他不走,我们就拱他走,这是大事儿,由不得他...” 镜头切回清江浦。 尤素卿坐在车里,探头往外看了一眼,问道:“冰凌,你看到了?” “看到了。” 王冰凌点点头,眼睛朝河道望去。 河道里,官船、民船、漕船、巡检船,大大小小的各色船只,把不宽的人工河道都填满了。 这河道一头连着淮河,一头连着清江浦,清江浦和淮河在这一段是平行的两条河道,中间连着的是人工开挖的河道,被称做坝子,坝子两边筑有堤坝,靠清江浦的一头,开有一道木制的大型闸门,堤坝上设有车盘,用来开启关闭闸门。 寻常的漕船,上面都有一个乌黢黢的棚子,但有一艘船却格外引人注目,是一条外表光鲜的高大楼船,船头的旗幡上写着‘锦衣卫’斗大的三个字,据尤素卿的情报,王西铭就在这条船上。 锦衣卫乃是皇帝的鹰爪,虽然因为阉党一案,稍有收敛,但无凶神恶煞的名声在外,是能让小儿止啼的邪恶存在,无论是当地的官员,税务司的衙役,巡检的官军,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这条船吃水线很深,显然是满载。 有了锦衣卫的招牌,无论船上搭载什么货物,也无人敢来查验收税,官船搭载私货,俨然成了一门生意,是以,远在南京的尤素卿对锦衣卫的这条船的行踪,也了如指掌。 河道里的船正排队等待通过坝子,此处的坝子为‘信’字号。 清江浦南北长达数十里,共建有‘仁义礼智信’五个坝子,据说是永乐年间的漕运总督陈瑄所建,因为淮河水位比运河水位高,漕船不能通行,陈瑄就从下关向西至西桥一线的淮河堤坝上,每隔十里路,便建筑一个坝子,拢共五个。 坝子其实就是后世的船闸,有把船只从低水位的河道抬升到高水位的河道的功能,可想而知,船只在此处必然是蜗行。 王西铭昨日下午上了船,到目前为止还在河道里排队,还没过坝子呢。 “冰凌,依计劫下王西铭,不得有误。” 车厢里传来尤素卿冷厉的声音,王冰凌用力地点点头,就在这一刻,王冰凌却看到了那条船的甲板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差点没叫出声来。 ‘那人竟是杨度?’ 第243章 风高放火天 官船上的杨度不经意间扭过头来,看似往这边看了一眼。 王冰凌心下一惊,不由往后退了一小步,很快又止住了脚步,因为她意识到她是乔装打扮过的,以她的乔装术,杨度是不可能认出她来的。 果然,杨度的视线很快移到别处,又往前走了几步,竟在甲板上做起了俯卧撑。 他大概是在船上呆得腻味了,身体都僵硬了,便出来透透风,活动一下筋骨。 ‘这人真是的..’ 王冰凌嘴角微微牵了牵,又好气又好笑,‘大概是在盱眙跟火枪营那帮人在军中学的。’ 自从在盱眙见过王冰凌一面,杨度便有意接近王冰凌,百般示好,慕艾之心昭然若揭,连傻瓜都能看出来,王冰凌是杨一鹏大公子杨度的心仪之人。 可王冰凌始终冷面以对,没有丝毫表示。 一个江湖女子、冷面杀手,欢喜一个官宦子弟,还是漕运总督家的大公子? 这事听起来就不靠谱,她和杨度根本不是一路人,这样的姻缘注定不会有结果。 ‘该死,该死..’ ‘你个倒霉催的,凑个什么热闹,害死人啊..’ 王冰凌突然想起什么,心里不由骂了起来。 按照行程估算,锦衣卫的官船要在明日天黑之前赶到泗阳,并在那里停泊一晚,第二天继续北上宿迁。 尤素卿的计划是借着夜色的掩护,强行登船,对看守王西铭的锦衣卫发起突袭。 时间,定在今晚,地点,就选在泗阳。 杨度偏偏也在船上,这是个意外,给王冰凌的劫持行动添了变数。 试想,行动发生在晚上,少不得一番生死搏杀,黑灯瞎火的,刀箭可不长眼,万一把杨度给弄死了,怎么办? 锦衣卫不过是朝廷的爪牙,杀了也就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杨度不一样,他是杨一鹏的大公子,杀了他,事态容易失去控制,极有可能出现无法预知的后果,这确实是个麻烦。 再说,杨度是杨若菲的哥哥,虽然杨若菲有些刁蛮任性,却是个秉性不坏的好孩子,真要去杀杨度,王冰凌还真下不了手。 王冰凌这么想着,眉宇之间露出纠结的表情,尤素卿看在眼里,不由皱起了眉头。 “冰凌..” 尤素卿冷冽的视线直逼王冰凌的双眸,小声喝道:“我在湖畔山庄等你的好消息,你好自为之。” 王冰凌闻言,回过神来,挺了挺腰身,“二娘放心,我保证将王西铭擒来便是。” ..... 王冰凌到了鸭陈口,找到尤素卿备好的那条小船,跟正在船上等她的那十几号人见了面,领头的姓郭,叫郭千担,这人她认识,这次来淮安就是郭千担接待的。 其他人都是生面孔,应该是尤素卿新近招募的,不清楚他们的底细,少不得要询问一番,期间还检查了他们的兵刃,每人配有边军专用的开元大弓和石庙精钢打造的长刀,可谓装备精良。 这条小船是一艘普通载客用的民船,船体不大,满载不过三十人,左右各三只桨橹,只有中间的一根桅杆,上面挂直帆。 锦衣卫的官船姗姗来迟,直到小正午才打小船跟前驶过。 官船船体庞大,又是满载,但过了鸭陈口,转进北运河,南风渐劲,官船有前中后三根桅杆,桅杆都上了满帆,小船很快便落下很远的距离,眼见要淡出王冰凌的视线。 “划。” 王冰凌一挥手,向郭千下了命令。 船上的十几个人,六人一班,轮流奋力划桨,王冰凌立在船头,不时向桨手发布命令,这才勉强跟上走在前面的官船,同时,还要确保不被官船上的人察觉。 王冰凌的办法就是让官船刚好保持在她的视线内,这样官船上的人就不会发现他们这条船,因为小船相比官船,个头要小上许多。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已近黄昏。 水面上的行船渐渐多了起来,毕竟这些船都是从清江浦的五个坝子一波流上来的,晚上都要在泗阳停泊歇息。 锦衣卫的官船行事高调,占据的是码头c位,泊在最显眼的位置,待到船停泊妥当,天已经完全黑了。 船一停,便有人在船头、船尾、每个楼层、船幡处都挂起了灯笼,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一艘锦衣卫的官船。 王冰凌所在的小船则停在岸边的一处隐蔽所在,离官船不到两百步的距离,站在小船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官船上影影绰绰地,楼上楼下都有人在走动,不时传来一阵嬉闹声。 没过多久,官船上架起跳板,跳板连通了河岸,便有人提着食盒上了船,显然是来送吃食的。 又过了一会儿,从楼上下来两人,他们身着锦衣,腰间悬着绣春刀,显然是锦衣卫,一路说笑着走上跳板,下了船,显然是要上岸找乐子。 船上的人来来往往,热热闹闹的,完全没有防备之心。 王冰凌凭舷而望,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想起杨度也在船上,很快又蹙起了眉头。 如果没有杨度在,到了夜深人静时分,她一声令下,十几号人冲上官船,见人就砍,很轻松就把人给劫了。 但杨度就在船上,这是个事实,这事儿有些难办。 好在,时间尚早,还能再想想办法。 王冰凌闪身进了船舱,和众人一起简单用了些干粮,安排好警戒,便靠在舱壁上闭目养神,琢磨着怎么才能既能保住那个倒霉蛋杨度的小命,又能将王西劫持成功的办法。 河水荡漾,人声渐渐稀疏,水波击打船体,发出有韵律的啪啪声响。 王冰凌拿定了主意,猛地睁开眼,招呼众人过来,就着舱内飘忽的烛光,把她心中的谋划简短地做了说明。 “待会儿,我一个人先登船,余下人等没有我的信号,不可妄动。” 王冰凌最终决定一个人先上船,她的眼睛和耳朵好使,这是个优势,先把王西铭和杨度的位置摸清楚,然后众人再行动,这是她能想出来的最妥当的办法了。 王冰凌冷眼扫过众人,问道:“都听明白了?” 郭千立刻拱手应道:“明白。” 众人也都神色肃然地点了头。 “动手吧。” 说罢,王冰凌不再废话,拿起一卷攀爬用的绳索,转身,弯腰出了船舱。 众人轻轻划着小船,距离官船已经近在咫尺,赫然就在眼前,相比他们的小船,官船就是个庞然大物啊。 船上灯笼亮着,没有安排任何警戒,周遭寂静无声。 ‘那两个下船的锦衣卫难不成就不回来了?’ 王冰凌特备吩咐过,要注意那两个人的行踪,一旦回来,立刻禀报,可到现在也没人来禀报,官船和河岸之间架起的跳板还在,那俩人应该还没回来,这让王冰凌心里犯起了嘀咕。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容不得她再做他想。 王冰凌抡起一只胳膊,嗖的一声,手里的绳索被扔上了官船,甩出的一端上带有一个五爪抓钩,另一端还在王冰凌手上,她往后拽了几拽绳索,确信挂钩吃住了劲,便手脚并用,三下五去二地爬上了船,小船上的众人手持长弓,保持警戒。 到了船上,王冰凌收拢绳索,正在把它藏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就听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不大,但很密集。 ‘糟了,难不成被发现了?’ 这是一帮人,人数还不少,听得出他们是从跳板上过来的,间或有人轻声吆喝,说话的人显然是个领头的。 王冰凌来不及细想,闪身躲进了一个粗大木桩后面,身体前倾,手中长刀已然出鞘,保持随时虎扑的进攻姿态。 王冰凌的眼睛和耳朵特别好使,被杨波称为‘千里眼’和‘顺风耳’,常人听不到的细微声音,在她听起来,却是清晰可闻,而且可以准确地判断出声音的来路。 脚步声变成轻微的摩擦声,表明那帮人放缓了脚步,正蹑手蹑脚地缓慢前行。 “噗嗤..” 这种声音她很熟悉,有人被杀了? “啊呃..” 果然,一声闷哼,挨刀的人死得不能再死了。 “噗嗤..呃..” 有更多的人被杀。 ‘竟有这等奇事?’ 王冰凌一阵错愕,她明白了,原道只是自家一帮人趁着月黑风高在作案,没想到另外一帮人动作更快,好巧不巧,两伙人还碰上了,这也太意外了吧。 现在该怎么办? 这伙人的目标应该也是王西铭? 王冰凌心下不由着急起来,心念急转,她不能这么一直等下去,再等,没准儿,不止是杨度的命保不住,连王西铭本人也难逃一死。 那样的话... 二娘交待的劫持行动只能以失败告终,二娘岂会满意? 王冰凌从木桩后面钻了出来,走到中桅杆下面,桅杆上的风帆已经被放下,折叠起来的帆布堆成一团,绝对是引火的好材料。 是的,王冰凌要放火。 她从怀里掏出一盒火柴来,划着了,点燃了风帆,看着火苗窜起,便扯开嗓门儿喊了起来。 “着火啦,着火啦...” 原本是月黑杀人夜,现在变成风高放火天了。 世事难料啊.... 第244章 冤家路窄 王冰凌的一嗓子,划破夜空,惊醒了官船上的梦中人。 就像沸腾的油锅里泼了一碗水,炸了,股官船上顿时轮作一团,有人开了窗,探头往下看,真是着火了呀! “着火啦..” 人们惊慌失措,凄厉惊恐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王冰凌手里端着长刀,猫腰潜入位于船体中央的楼梯口背后,三角形的空间,非常逼仄,但这里上下通透,可以清楚听到来自楼上的声音。 “咣..嘶..” 王冰凌蹲下身来的时候,脑门突然撞到什么东西,疼得她中直呲牙,伸手一探,是一个巨大的水缸,里面还装着大半缸的水,就是有一股呕麻子气,这水不新鲜,应该是船上用来防火的水缸。 王冰凌顾不上理会,只好往里挪了挪。 这地方好,隐蔽,有利于发挥她超凡听力的特长,弄清楚外面都在发生什么事。 杂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涌进王冰凌的耳朵,她的耳膜都在震颤,背景声音虽然纷乱,王冰凌还是能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叮叮当当兵器格挡打斗的声音,显示船上的锦衣卫和外来的闯入者已经打起来了,不断有人受伤到底或者被杀。 王冰凌算是第三方,她只有一个人,可她有‘千里眼’和‘顺风耳’护身,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反而担心郭千担在小船上耐不住性子,自作主张地爬上船来。 两伙人已经打上了,此时再加入战团,局面太混乱,徒增伤亡,坐山观虎斗不香么? 听得出,船上不少住客都是带货的客商,他们的财货在底层船舱里,官船着了火,如果不及早扑灭,他们的财货就会灰飞烟灭,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岂能不着急,王冰凌听到有人在哭嚎。 甲板上的火势越来越大,发出滚滚浓烟,火光照在王冰凌冷酷的面孔,忽明忽暗,空气变得炙热,呼号的人声越来越大。 “救火啊,快救火..” “老天啊,我的货啊,全完了..” “哎呀,我说老田,逃命要紧,还管个什么货不货的。” “王大人...” 王冰凌听到这里,不由精神大振,期盼已久的声音终于出现了,她很熟悉,这是杨度的声音。 杨度口中的王大人必定是王西铭,绝对错不了。 “着火了,我们必须赶紧离开。” 还是杨度,声音很急促,带着颤音,看样子,杨波也给吓得够呛。 “杨度啊,你就叫我一声叔吧,别再大人大人的叫了。” “好的,王叔。” 杨波跺着脚紧催道:“火已经上来了,你倒是快着点啊。” “唉..” 王西铭一声叹息,又道:“无论他们是谁,都是冲老夫来的,老夫又能逃到何处去?” 王冰凌不再犹豫,快速脱下红色胖袄,扔到水缸里搅一搅,然后呼啦扯出来,蒙在头上,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浑身上下水淋淋的,从角落里冲了出来。 刚出来,迎面跑过来几个人,他们神色慌张,短衣襟小打扮,看着像是船上的伙计。 “水缸里有水?”其中一人喘着粗气问道。 王冰凌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声,“有。” “哪还不赶紧救火,你跑什么跑?” “我去楼上救人。” 王冰凌说着,脚下并没有停步,听到后面有人在嗤笑,“救人?” “嗯娘个西,你怕不是脚底抹油,想溜之大吉吧?” 王冰凌不管那些人说什么,一个短冲刺,冲上楼道。 火势已经漫延到不远处的货仓了,耳边听到的都是哔哔啵啵的木头崩裂的声音,楼道里烟雾弥漫,空气都在燃烧,王冰凌感到呼吸困难,必须尽快找到杨度他们,再晚就来不及了。 正当王冰凌冲过楼梯一个拐角的时候,突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刹那间,天塌地陷一般,整个船体都在剧烈地摇晃。 主桅杆倒了! 这也难怪,风帆就堆在桅杆的根部,大火燃起,最受伤的就是它。 王冰凌脚下稍稍一滞,待要继续往上冲,眼前黑影闪过,王冰凌下意识一侧身,却是躲闪不及。 “啊呃..” 王冰凌一声闷哼,跌落在地,那黑影分明是个人。 “抱歉,抱歉..” 男人还挺客气,连连道歉,“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说话的人竟然是杨度,真是冤家路窄啊! 王冰凌忍着疼,恼怒不已,身体一挺,双手一堆,将杨度推了个跟头,顺着楼梯向下滚落。 “杨度,杨度?” 王西铭颤抖苍老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 王冰凌听出是王西铭的声音,情况危机,不容她多想,当即腾身而起,冲上去,将王西铭拖到一楼的甲板上,见杨度正挣扎着往起爬,不由分说,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杨度就地打滚,向船舷方向滚去。 这时候,在一阵吱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声音中,木制的楼梯散了架,叮叮咣咣往下砸,燃烧的火舌瞬间将楼道吞没。 好险! 王冰凌在行进中,往后瞥了一眼,也是惊出一声冷汗,再晚一瞬间,他们三个估计就葬身火海了。 三个人拼命地往前跑,杨度的腿似乎受了伤,一瘸一拐的,稍微落后,王冰凌也不客气,直接手拉脚踹,一路连滚带爬,穿过一个又一个火场,终于赶到船的左舷。 王西铭扶着船帮,剧烈地咳嗽,咳着咳着,弯腰吐了起来,已经累得不行了。 杨度亦是一手扶着船帮,一手叉腰,勉强抬起了头,定定看着王冰凌。 刚才在楼梯上跌落在此人身上,慌乱之中,似乎触碰到柔软的一块,这人是个女的? 但又不敢肯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杨度好容易才喘过气来,试探着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王冰凌一瞪眼,转过身去。 杨度只好改口道:“敢问..壮士尊姓大名,日后..” 杨度戛然而止,神色骇然,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两个蒙面人,一高一矮,各自拿着一柄鬼头大刀,赫然就在眼前。 王冰凌两眼圆睁,眼眸深处,发出两束灼人的精光,嘴角向上翘起,浮现一丝讥讽的笑意。 “杀..” 蒙面人齐声暴喝,挥舞着手中大刀,扑了上来。 王冰凌六识清明,视觉和听力绝非凡人所及,这种晦暗不明的环境,是别人之缩短,却是她之所长。 黑暗之中,她早已知悉两个蒙面人的精确方位位,高大黑衣人持刀在前,精瘦黑衣人持刀在后,横向有一尺半的距离。 高个蒙面人挥刀,直指她的要害,大刀寒光一闪,转瞬即到,王冰凌身形扭转,风驰电掣间,侧身穿过两人间隙,冷笑一声,身形已立在二人身后。 两个蒙面人心下大骇,完全没有想到王冰凌的速度竟如此之快! 未及转过身来,在呼呼的破空声中,王冰凌的长刀自上而下劈向矮个蒙面人的面门。 矮个蒙面人都没来得及叫一声,脸上带着一道血痕,便委顿倒地。 这还不算完,王冰凌手腕轻抖,手中长刀划过一道弧线,刀锋所指,正是惊恐万状的高个蒙面人。 刀光如练,高个蒙面人感到脖颈一丝隐隐的疼痛,‘啊’惨叫一声过后,脖颈竟喷出一道血雾,身体向后仰,踉跄几步,扑通歪倒在甲板上,脖颈处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泡。 王冰凌并不再多看一眼,而是径直走向船舷,探身向下看了看,双臂交叉,然后又猛地分开,大声喊道:“有人跳下去,你们注意接着。”转过身来,又对杨度和王西铭说道:“你们,跳下去。” 王冰凌冷声对杨度和王西铭喝道,手里的长刀呛一声入鞘。 王西铭闻言,一阵踌躇,犹豫道:“老夫不会游水,如何跳得?” “我..我也不会。”杨度也急声附和。 王冰凌却没有理睬杨度,只是冷眼看着王西铭。 这人衣衫不整,头发胡子都被火燎了大半截,脸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别提多狼狈了,偏偏此人就是她的亲爹。 “你也有今天..” 王冰凌终于说出了压在心底很久的一句话,稍顿,平息一下不平的心绪,又道:“下面有人接应,死不了。” 第245章 意外相逢 杨度是被王冰凌一脚揣下河的,呛了一肚子浑浊的河水,被人拎上来,便瘫倒在甲板上,大吐特吐,恨不能把苦胆都吐出来。 好不容易喘过起来,神色凄惶地四下打量。 王西铭正靠在船帮上,身上湿漉漉的,面如死灰,奄奄一息的模样。 “王叔,你没事吧?”杨度爬起来,在王西铭的身边坐下。 “老了,一把年纪,老夫今次可遭罪了。” 王西铭一阵哀叹,他都五十多岁了,这一遭,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杨度只能尽量说些宽慰的话,可无论说什么,人家也听不进去,毕竟还有更坏的结局在等着他。 杨度瞧向官船,大火还在烧着,照亮了半边夜空,周围的船上也有了动静,岸上也开始有人流向官船靠近。 “王叔,你觉得那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王西铭没有吱声,只是绝望地摇头,这时候,小船后面一阵骚动,王冰凌像个落汤鸡似的,也被人拉了上来。 “王..老板..”郭千担吃吃叫了声。 王冰凌是女扮男装,这他知道。 可这会儿,王冰凌衣服贴在身体上,胸前山高水低的,凶相毕露,哪里还有一丝男人的模样? 嘴唇上的那抹小胡子也不见了,明军胖袄也不知所踪,脸白如纸,活脱脱一个我见犹怜的美貌女子。 郭千担嘴上叫着老板,心里委实觉得别扭。 “少废话,立刻开船。” 王冰凌声冷若寒冰,抖了抖身体,水哗哗往下淌。 官船在熊熊燃烧,岸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黑灯瞎火的,官府的人不会来得那么快,得赶紧离开。 郭千担只好闭嘴不言,心里郁闷至极。 王冰凌登上官船不久,他就听到船上打起来了,王冰凌一个人身单势孤,他也想带人上船,可王冰凌没给信号,绳索也没抛下来,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岸,也从跳板上攻上去,就听到王冰凌大声喊‘着火了’,只好打消了念头,王冰凌这么喊,说明局面还在她的掌控之中,贸然上去,就是故意抗命了。 郭千担招呼众人掉头南下,南下是顺流,挂上满帆,不用划桨,轻舟快行,明天一早便能赶到目的地,双沟集。 双沟集离鸭陈口不远,那里有一条河沟可往东行船十几里,然后弃船登岸,徒步向东五里许,便到了沂河,沿沂河北上,可抵沂蒙山区,据说顾遂的叛军就在那一带活动,把王西铭送到顾遂手上,此次行动便大功告成。 可惜,郭千担只跑了个龙套,完全没有立功的机会。 他的人是来干活的,还没出手,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出去都丢人。 王冰凌可不管郭千担心里在想什么,甩开众人,探头朝前甲板那边张望,见杨度和王西铭都还活着,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么,问题来了... 她是女扮男装,经河水一泡,妆都给洗掉了,没办法再瞒下去了,杨度认出她,该如何是好? 来时走得急,连件换洗的衣衫都没带,更不用说梳妆的工具,就算带了,船上地方小,也施展不开啊。 衣衫湿漉漉的,这么穿着,极不舒服,只能先忍着。 王冰凌独自一人走到右边没人的地方,指望风把湿衣快点吹干. 这个时节,夜里的凉风还透着丝丝寒意。 “这位姑娘..”又是杨度。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王冰凌扭头看了他一眼,身体反而向相反方向侧过去,因为她现在的模样,实在....有碍观瞻。 王冰凌有功夫底子,抵抗能力强,站在外面吹着凉风,身体还算受得,杨度就惨了,他何曾有过这般遭遇,嘴唇冻得乌青,身体抖个不停,话都说不利索。 “你...” 这姑娘是王冰凌? 杨度大感意外,呆呆半晌,才伸手指着王冰凌,惊呼:“原来是你,冰凌儿?” 起初就觉得这人有古怪,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不由懊丧道:“哎呀,我早该想到是你的。” “可..可..可是..为什么呀?” 王冰凌是杨度心仪之人,认出她来,心情颇为复杂,惊讶,欢喜,还有些紧张,更多的是不解。 今晚,有人杀上门来,王冰凌恰好出现,出手救了他和王西铭,这也太巧了吧? 王冰凌看在眼里,心知杨度定是觉得她的出现有古怪,甚至起了疑心。 “你怀疑我?” 王冰凌的口气带着一丝揶揄,说道:“你都看见了,我的人都在这条船上呢,难道不是我出手救了你们两位?” “不是,没有..” “非是怀疑你.” 杨度连连摇头,想了一会儿,又道:“你们也是冲王西铭而来?” “王西铭是重罪在身的嫌犯,此番我搭乘锦衣卫官船,也是受我爹之命,一路护送他进京,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杨度这么说着,见王冰凌兀自望着茫茫夜色,不出一言,便试探道:“冰凌,你不会对王西铭如何吧?” “我要带走王西铭。” “不行,不行。” 杨度大惊失色,急道:“我得送他去京城受审,你带走了他,我如何向我爹交待啊?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再说,王西铭是要犯,你带走他,却为何来?” 王冰凌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杨度。 ‘行不行,你说了算?’ ‘不过,今晚已经够麻烦的了,若是带走了王西铭,估计杨一鹏也难辞其咎,说不得也要受牵连。’ ‘想要说服杨度,怕是难了。’ 那就用杀手锏,若是还不成,那就只能硬着来。 “王西铭是我爹..” 王冰凌瞅着杨度,缓缓说道:“我带走我爹,不成么?” 这... 杨度闻言,彻底呆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王西铭竟会是王冰凌的爹,将心比心,王冰凌带走王西铭的理由就很充分了。 女儿救亲爹,天经地义,难不成眼见亲爹给朝廷判监侯斩,而无动于衷? 王冰凌自然不会告诉杨度,她带走王西铭并非出于父女之情,正好相反,王冰凌一直认为正是因为他,才让娘亲吃尝遍人间凄苦,娘亲早早离世,也都要算在他的头上。 王西铭死与不死,与她何干? 那都是尤素卿的刻意安排,王冰凌只知道二娘谋划深远,但具体如何,却不甚了了,但有一件,让王西铭这个往日的高官跟现在的皇上狗咬狗,确是个不错的算计。 第246章 认亲 翌日清晨。 天色阴沉,太阳躲进云间,方位依稀可见,估摸也就是上午八九点的光景。 小船已经开到泗河东岸的双沟集,王冰凌让人挂了半帆,改由人力划桨,小船慢慢拐进一道河沟。 两岸都是青翠欲滴的芦苇,一人多高,风一吹,绿色翻滚,倒是个隐蔽的所在,小船开进去,外面的人很难发现。 小船往东行了小半里路,停了下来。 就在此处,她要和郭千担分开,王西铭由郭千担带着人押送至沂蒙山区顾遂处,她还要赶回湖畔山庄,向二娘回禀此事。 杨度是个麻烦,已经认出了她,事情的经过,他大体都知道,又不能杀他灭口,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二娘的谋划很是大胆,劫了王西铭不算,还要将他送给顾遂,下一步,还要通过王西铭,送出一百支火枪,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 就算杨度不在,事情闹大了,杨一鹏早晚也会知晓,整个时间就是沈家堡在背后主使。 谁有火枪,当然是杨波。 如此一来,杨波和杨一鹏之间岂非有了嫌隙? 那晚在客栈,王冰凌就跟二娘尤素卿提出了这个疑问。 二娘不以为然,原因很简单,你只看到杨一鹏和杨波之间可能会有嫌隙,北京城里的皇帝崇祯和杨一鹏之间呢? 自裘泗州起,左文灿、顾遂、王西铭等人的案子,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王西铭一案本就是大案,皇上也要亲自过问,结果王西铭却在杨一鹏的治下,生生给人劫走了。 杨一鹏作为漕运总督,难辞其咎。 远在京城的皇帝对杨一鹏难道就没有想法? 世间盛传当今皇帝刻薄寡恩,生性多疑,看谁都像要害朕,他和杨一鹏之间,就不会生嫌隙? 二娘就是想天下大乱,越乱越好,大世之争,乱中才能取胜。 杨一鹏若是真和当今皇帝生了嫌隙,想要找帮手,淮安地界儿上,他不找杨波,还能找谁? 除非杨一鹏愿意进漕运总督的官位拱手让人。 到头来,对沈家堡而言,难说就不是一件好事。 二娘的分析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眼下,倒是苦了那个倒霉蛋儿杨度了。 王冰凌这么想着,倒是对杨度有了愧疚感,左右看看,临行之前,想要找他谈谈。 杨度扶着船帮子,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大片的芦苇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从得知王冰凌要带走王西铭,杨度就绝望了,想死的心都有。 主要这事太大,丢了王西铭,他如何跟他爹交待,更重要的,他爹如何跟皇上交待? 这事儿小不了。 王冰凌一定会带走王西铭,王西铭是她爹,换着是他,他也会这么做,这是其一。 其二,他孤身一人,手无缚鸡之力,王冰凌武功卓绝,打也打不过,拦也拦不住。 王冰凌悄悄走近杨度,轻声说道:“你还去京城读书么?” “读书?” 杨度苦笑着摇摇头,说道:“今时今日,我哪里还有这个心思。” “王西铭是你爹,你要带走他,我无话可说,可此事干系重大,万一皇上怪罪下来,我爹...,我对不住我爹啊。” 杨度都要哭了。 ‘这人也...挺可怜的。’王冰凌心下暗叹。 但带走王西铭,是二娘的命令,由不得她心慈手软。 说起来,她也不是很讨厌杨度,知道这人对她一往情深,奈何她早已心死,郎情妾意,她就是无感。 “那我们就此别过。” 王冰凌狠下心来,丢下一句,转身离去,她还要找王西铭单独谈几句,不能让杨度知道,他知道的已经够多的了。 王冰凌和王西铭下了船,在岸边的一颗树下站定,王冰凌正想着如何开口,王西铭倒是先开了口。 “我在督帅府见过你,你是杨波的人。” 见王冰凌冷眼以对,没有言语,又道:“老夫知道杨波非是易于之辈,你就直说吧,他想要老夫干什么?” “送你去沂蒙顾遂处。” 王冰凌也想知道,听到这消息,王西铭有什么反应。 王西铭闻言,稍稍一愣,很快便轻笑一声,击掌道:“让老夫这个前任漕运总督,前任淮安知府和顾遂同流合污,跟朝廷为敌,以毁损朝廷威严,呵呵..” “老夫早知此子必有所图,也算老夫没看走眼,果然好算计。” 话锋一转,又道:“只可惜,杨波不了解顾遂,那厮鼠目寸光,才德两亏,杀人越货尚可,想要弄出个响来...哼哼..” 王西铭大摇其头,又道:“老夫也今非昔比,不过是个阶下囚,于顾遂无用,顾遂定然不肯收留老夫,杨波枉费心机咯。” “我肯定顾遂会收留你的...” “何出此言?” 王冰凌看了一眼王西铭,缓缓地道:“因为我们会送你火枪,首批一百支。” 王西铭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说道:“老夫知道杨波有所图,可没想到他的图谋如此之大,倒是小瞧了他。” 王西铭眯起双眼,试探地问:“我猜杨波送给顾遂的火枪,一定要经老夫之手,是也不是?” 王冰凌闻言,略略思忖。 二娘没跟她提过,如何从杨波那里讨来火枪,也没谈过,送给顾遂的火枪一定要经王西铭之手,但送火枪一事,初衷就是要提高王西铭在顾遂心中的地位,便点了点头。 王西铭心下狂喜,兴奋得直搓手,迭声道:“好好,好得很,如此一来,顾遂那厮也乐得有老夫的辅佐,也好办些大事,哈哈哈。” 王西铭一时得意,王冰凌看在眼里,脸上显出鄙夷的表情。 此人一生为了权势,不知做了多少龌蹉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糟老头子,还是一如既往,坏得很。 “顺便跟你说件事,我叫王冰凌...” 王西铭闻言,一阵错愕,眼底闪过一道光亮,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身体不由一震。 那小婢叫冬儿,后来托人找过她,说她诞下一个女婴,取名就叫王冰凌! 彼时,王西铭正是仕途关键时刻,无暇顾及,但‘王冰凌’这个名字却从此藏在了他的心底。 王西铭睁大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这么说,她是他的亲生女儿,眉眼倒是看得出几分自己的影子。 她这是要跟自己认亲? 王冰凌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他,眼神冷若寒冰,看着都让人心生凉气,火却是怒火,仿佛要杀人一般。 王西铭不由垂下头去,问道:“你娘亲可还安好?” 王冰凌强做镇静,眼角却留下无声的泪水,冷道:“我娘亲十一年前便去世了。” 王西铭抬眼望天,一声长叹,“够过去了,倘若有来世,我以一定不负你娘亲,不负我的冬儿..” 王冰凌冷笑一声,就冲刚才王西铭的表现,他的话,半句都不能信。 第247章 乱点鸳鸯谱 淮河北岸,地理上属于沂沐泗区域,‘沂沐泗’指的是沂河、沐河和泗河,这三条河相对于黄河和淮河,是独立的水系,加上黄河在鸭陈口与淮河交汇,此地的水系就更加复杂了,被称为洪水走廊,历来水患不断,附近的城镇也都是依水而立,出门乘船比乘车方便。 双钩集便是其中之一,乘坐轮渡往返淮安只需一个时辰,乘车则寸步难行。 这条渡船上的乘客,主要是两种人,一种是做小买卖的生意人,脚下都放着个箩筐、笼子啥的,里面装着鸡鸭、小猪仔、鱼、黄鳝、泥鳅等等,花样繁多,带到对岸的淮安去贩卖,淮安是大城,有钱人多,给得起价,自然能多赚点。 另一种就是在坝子上的干活的漕工,漕工也多来自附近村落的青壮,粗布短衣襟上面都沾着污泥,脏兮兮的手脚,一路嬉笑怒骂,满嘴的荤段子。 王冰凌坐在船尾的一个角落,一身的打扮俨然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只是默不作声,心里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 杨度的事,始终让她隐隐不安。 他知道些内情,回到淮安,少不得会跟杨一鹏禀报,若是杨一鹏知晓是她带走了王西铭,定然会来找她要人。 王冰凌对自己的易容术非常自信,上了岸,找个稳妥的地方,乔装一番,没人能认出她来,杨一鹏想要找到她,没那么容易。 问题在于,找不到她,杨一鹏也会去找杨波讨说法。 ‘若是杨波知道了,他又会做何想?’ ‘那混蛋现在应该已到了舟山,还不知在浪些什么?’ 王冰凌想不明白,二娘有什么办法,既瞒着杨波,还能从杨波手里弄到火枪,那家伙对火枪看得可紧了。 为谨慎起见,王冰凌决定,暂不去湖畔山庄,联络二娘的办法又不止一条,何愁不能把消息传递给二娘? 渡船在南岸的码头上靠了岸,这码头就在‘信’字号坝子东边不远的地方,人流如织,多是轮班的漕工在来回穿梭,王冰凌混迹其中,倒也不显眼。 杨度只先她一个时辰到渡口,就算杨一鹏得到消息,立刻采取行动,动作也不会那么快,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 王冰凌四下搜寻,想要找辆马车,尽快离开此地,见一个人迎面向她走来,右手放在腰间,不动声色地打着手势,这是二娘管用的联络的信号,这让王冰凌吃了一惊。 那人与她擦肩而过,小声说了句,“跟我来。” 说完,来人脚步却没停下,径直往前走。 ‘二娘派人来接?一定有什么意外发生。’ 王冰凌心下一凛,顿时紧张起来,放缓了脚步,装着在清理衣衫上的污泥,眼珠左右斜乜,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待那人往前走了十几步,这才悄无声息地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约摸走了一刻钟,王冰凌不紧不慢,跟着那人走进一个很窄的巷子里,小巷的尽头,停着一辆马车,王冰凌认出来,这辆马车正是二娘的那一辆,二娘亲自来了? “上来。” 二娘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王冰凌应声登上马车,马车已然启动,车上端坐的,果然是二娘尤素卿。 “二娘,出了什么事?” “你也太不小心了。” 尤素卿冷冷地看着王冰凌,问道:“杨度在官船上,你一早就知道?” “我..” 王冰凌欲言又止,她想说,就算跟你说了,也于事无补,何况王西铭也给弄来了,任务圆满完成,并没有耽误什么事,可她又不敢。 “为什么不处理干净?”尤素卿厉声喝问。 处理干净,当然就是要杀了他,王冰凌倒不是没想过,可杨度不是个坏人,她下不了手。 “倘若他走漏了消息,会坏了我们的大事,你知不知道?” 王冰凌垂下头来,她向来以冷面杀手自居,对杨度,她确实动了恻隐之心,这是她的错,无话可说。 既然二娘知道杨度在官船上,说明事先已经有人跟她通风报信了,二娘一直都是这样,从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连视她如娘亲的‘洛英冰分’四个干女儿也不例外。 六亲不认,冷酷无情,手段层出不穷。 这是一个冷血杀手必备的素质,也是她钦佩二娘的地方。 不过王冰凌也没打算隐瞒什么,心里倒也坦然。 “说吧,昨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王冰凌这才抬起头来,一五一十地将昨晚发生的一切,毫无遗漏地说了一遍。 说完了,马车也停了下来。 王冰凌下了车,发现前面还停了一辆马车,四下打量一番,顿时大吃一惊。 这里似曾相识,尽管是在晚上,但她的眼睛好使,这些树,异常高大,别处也没有,这里就是湖畔山庄。 王冰凌不解地看向尤素卿,问询的眼神。 “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没听说过么?” 尤素卿撇撇嘴,说道:“来吧,我让你见一个人。” 王冰凌跟在二娘身后,走到前面那辆马车前,尤素卿撩起车帘子,车内赫然是杨度! 杨度的手脚绑的结结实实,嘴里还塞了快破布,见到王冰凌,顿时瞪大眼睛,眼底像是有团火在燃烧,愤怒已极。 “二娘,这...” 王冰凌一阵惊呼,不过转念又一想,杨度被抓,昨晚的事,暂时不会走漏风声,难怪二娘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湖畔山庄。 “把他带进来。” 尤素卿没有理睬王冰凌,忽地甩下车帘子,吩咐一声,转身向庭院深处走去。 湖畔山庄,王冰凌也算见识过了,如今故地重游,这里的奢华程度,依然让她暗自惊叹。 庭院内,古木参天,越往里去,越是显得曲径通幽,庭院深深,处处松林翠竹,杨柳成荫。 王冰凌跟在尤素卿身后,七拐八弯,走进山庄最北边的一座小楼里,室内的装潢摆设,亦是奢华至极,让人大开眼界。 玄关、屏风、花瓶、宝格、昂贵的硬木家俬,各色古董文玩,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沈家堡属竹园最是奢华,若要跟此地相比,便是小巫见大巫了,这些都是她那个爹王西铭的财产,如今她这个女儿置身其中,倒也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两人进了楼内的花厅,在茶几前坐定,也到了午饭时间,有人送来吃食,两人就着茶几,用了午饭。 王冰凌沏了茶,递给二娘一杯。 “二娘...”王冰凌欲言又止。 “有人说,你跟杨度那小子眉来眼去有些日子了,是也不是?”尤素卿端起茶杯,轻酌一口,瞟了王冰凌一眼,随口问道。 “没有,没有。” 王冰凌忙不迭地摇头,急道:“杨度是个好人,我只是不忍心杀他,如此而已。” “好人?” 尤素卿呵呵一笑,冷道:“你是吃过斋?还是念了佛?在这个世道你要跟我讲良心?莫要忘了,你是个杀手,我们都是逆贼。” “二娘,我没忘。”王冰凌显得很委屈。 尤素卿一摆手,说道:“若是你愿意嫁他,我乐观其成。” 尤素卿俯身过来,眼光灼灼地看着王冰凌,“我说的是真的。” “二娘,你乱点个什么鸳鸯谱?” 王冰凌真生气了,恼道:“他看上我,那是他一厢情愿,我和他绝无牵扯。” “啧啧..” 尤素卿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个杨度知道的太多了,放了他,会走漏风声,坏了我们的大事。” “你又不肯嫁给他,那就只能杀了他。” “那你就杀了他。”王冰凌脱口说道。 “嗯?” 尤素卿饶有兴致地看着王冰凌,说道:“你就一点也不觉得惋惜?” “我惋惜个什么?” 王冰凌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我说过,我只是不忍心杀他,谁愿意杀杀去,别让我看见就成。” “若是我要你亲手杀了他呢?” “二娘..” 王冰凌忽地站起身,喊道:“你又何必苦苦相比,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喜欢的是杨波,不是杨度..” 王冰凌噶然而止,一时激愤,竟是说漏了嘴,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会这说出这般话来,鬼死神差了都。 “哈哈哈..” 尤素卿爆笑起来,一边拍着大腿,都快要岔气了,过了好半天,才道:“杨波...那小子,也不知前世修来什么福分,竟招得你这冷面女侠的青睐,哎哟,老娘都要笑死了。” “逗你玩儿呢,不嫁杨度就不嫁,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杀杨度。” 尤素卿终于忍住笑,正色道:“我料那杨一鹏,就算知道我们带走了王西铭,也不会轻易翻脸,倒是更有可能求上门来。” “不过,为保险起见,你还是尽快离开淮安,如今我们在淮安的人可不少,也都要暂时隐蔽起来,给我两日时间,我便放了那杨度。” 王冰凌苦笑不得,责怪道:“二娘,以后不许你再拿我寻开心。” “不了,不了,我不拿你寻开心了。” 尤素卿连连摆手,稍顿,又道:“只是杨波身边一堆女人,你也不嫌挤得慌?” “二娘..”王冰凌叫了起来。 “我累了,先进屋歇一会儿。” 尤素卿吃吃地笑着,站起身,抬腿往里屋去,刚走几步,又转过身来,交待道:“杨度就关在隔壁,你让人给他送些吃的。” 王冰凌没让别人代劳,而是亲自拎着食盒,走进关押杨度的那间屋子。 杨度被松了绑,正在斗室里团团转,见王冰凌拎着食盒走进来,不由怒气冲冲地质问:“冰凌,我做错什么了,你这么狠心对我?” 王冰凌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说道:“是二娘的人抓了你,我不知情。” “为什么啊?” “你知道的太多了,碍事。” “你们想要干什么?” “就关你两日,两日之后,便放了你。” 第248章 珍贵的礼物 大海一望无际。 海风渐起,海面宛如无数露出青脊的巨鲲相互追逐,时不时翻起一道道骇人的白色巨浪。 船队行至崇明外海,商船走在前面,有蒲家的、沈家堡的、还有东江镇的,沈阳号是战舰,还有几艘小心快船,走在最后面,兼有护航之责。 杨波坐在舰长室给穆英写信。 舰长室和指挥舱由一道门相连通,沈阳号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将会是杨波的指挥舰,舰长室自然就是他的办公场所。 杨波在信中邀穆英和十二娘一道先来舟山。 算起来,穆英的身孕已近五个月,不宜再抛头露面,接她回来,方便有人去照顾,杨波也能时不时去看看她。 对于穆英,沈燕青只提了一个条件,不许她进杨家门,所以穆英回到沈家堡,可以住在竹园,杨波和沈燕青则搬到新建的杨府去住。 如果穆英不愿意住在沈家堡,在梅镇、海州另觅一处住所也可,给了她很大的自由度,当然,总归越近越好。 指挥舱里,舰长王长生大声下达命令,坐在舰长室的杨波听得一清二楚。 传令兵敲击一根铜管,发出当当的脆响,这是沈阳号传达命令的一种方式。 不同的敲击方式和次数进行简单组合,形成命令编码,舰长的命令便可通过铜管传到各个关键岗位,无需人力跑上跑下,相比之前,效率提高不少。 舰长甚至可以通过铜管。向岗位指挥官口头下达命令,不过,这个功能还有不少毛病,正不断改进。 这样的铜管有好几只,通向哨位、炮位、甲板、船首等关键岗位,这便是杨波推行的传声系统。 当然了,这个系统并不能完全取代人力,船上仍然有不少传令兵还在跑上跑下,指挥舱里现在人头攒动,显得很忙碌。 沈阳号上最大的改进,当属指挥舱的方向舵。 原来的方向舵,就是一根笨重的木头,转舵时,需要数人合力才能转动,现在因为新增了带轴承的齿轮系统,方向舵变成一个圆形的方向舵,只需一人便可轻松操控,轻便省力,还省空间。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改进,比如,桅杆底座都采用钢制的底座,大幅增加了强度,等等。 沈世魁和常延龄也在指挥舱内,对他们来说,这些东西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了,都是非常新奇的事物,他们也想看看运行的效果如何。 听说一路上,沈阳号还安排有操演,索性都到沈阳号上来见识一番,这一来,就不肯走了。 附近有一个荒岛,岛上并无人烟,沈阳号要在此地做一次炮击演练。 这本是杨波一贯的要求,没仗打,就多演练。 警报的汽笛吹响了,战舰进入战斗状态。 杨波写完了信,把信揣进怀里,快步来到指挥舱。 演习要求沈阳号绕荒岛转上一圈儿,各炮位按照演练计划,第次开炮,以此检验海船在行进过程中迎敌备战,是否达到杨波的要求。 每个岗位都有具体指标,譬如在炮位,就有准备、装弹、射速、射程、命中率等,对每个炮手考核各项指标,达标者给予奖励,不达标者则可能面临某种程度的惩戒。 演练结束,还要总结经验教训,汇编成册,形成操典。 有了操典,日日操练不辍,只有这样,战时才能百战不殆,无往而不胜。 “左舵五..” 大副在喊着命令,舵手应声转舵。 “左九号炮位准备..” “开炮。” 副舰长鲁阳生不断高声下达命令,命令通过铜管传到各岗位,杨波、王长生、沈世魁等人则举着望远镜在看台上观看战况。 “轰..” “轰,轰..” 舷炮发出令人恐惧的咆哮声,弹丸在荒岛上炸开,腾起一阵阵烟尘,随风飘荡,历久不散。 炮位的选择是随即的,那就意味着每个炮位的炮手必须随时做好准备,命令一到,随时发射,同等情况下,就可看出每个炮手的作战效能。 虽说是演练,实际上也是一场公平的比赛,战斗人员士气高昂,都在暗中较劲,没人甘落人后。 第一轮的急射发发命中,战果不错。 沈世魁用望远镜看着,不时伸出大拇哥,啧啧称赞。 第一轮的演练很快结束,接下来,沈阳号要调转船头,由右舷炮出场进行第二轮急射。 “杨老板,老哥哥我今日算是开了眼,黑虎跑果然不一般啊。” 沈世魁放下望远镜,又夸赞一番,然后叹道:“可惜这些宝贝,你也不舍得卖啊。” “若是我东江有了这种炮,老哥哥我便亲自带人,将辽东杀个对穿,何愁建奴不灭?” 杨波呵呵一笑,看了沈世魁一眼。 这家伙在胡扯,他不过是想弄几门炮回去,跟毛文龙邀功,如此而已。 黑虎跑这玩意儿,重达两千斤,攻城固守尚可,若用于野战,靠人力搬运,绝对是后勤辎重的噩梦,必然拖累全军机动。 眼下攻打沈阳这样的大城,时机并不成熟,用黑虎炮在辽东打野战,想都不要想。 送几门给袁崇焕,守宁远、锦州、山海关还差不多,可人家袁崇焕认得杨波是老几? 在杨波的规划里,除了少数黑虎炮用做岸防炮,其余都装在船上,用来对付海上的劲敌--红毛番。 杨波放下望远镜,笑道:“对付建奴,火枪足矣,何需黑虎跑?” “那杨老板就多卖些火枪给东江,区区一百支哪里够啊?”沈世魁立刻应道。 “老沈啊,打好第一仗,什么话都好说。” 杨波敷衍了一句,即将到来的辽东一战,需要沈世魁出力,还是要给他画个大饼。 眼下是演习而已,杨波也不用一直守在指挥舱,他跟王长生交待了几句,便回到舰长室。 杨波正想着跟乐水通个话,问一下石庙的近况,却见小香君跑了进来,嘴里喊道:“杨叔叔,为什么你不跟我们去苏州?” “我要准备建工厂,给你做棒棒糖呀。” 杨波呵呵笑道,抬眼见李丽贞和十二娘也走了进来。 “骗人。”李香君毫不客气,甩给杨波一个白眼,“是一鸣哥哥在张罗工厂,我娘说,你跟我一样,就会动嘴。” “哦..”杨波瞥了一眼李丽贞,说道:“那我可要好好问问你娘亲。” 李丽贞赶紧拉了香君一把,嗔道:“这孩子,尽瞎说。” “杨波,你是杨老板,老板自然就是个动嘴的,难不成你还要事必躬亲?” “这话我爱听。” 杨波哈哈一笑,看向十二娘,打了个招呼,“十二娘,你也来了。” 十二娘没说话,心道:“我是你杨波的媳妇儿,李丽贞能来,我不能来?真是的...” 看着杨波,眼神里,满满都是幽怨。 十二娘原本以为,她和杨波在船上能成就好事的,可杨波却安排李丽贞母女和她一起住,分明是不想跟她圆房嘛。 杨波这么安排,李丽贞却是释怀了。 杨波都不跟自家的小妾一起住,她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又有什么可抱怨的? 不仅不抱怨,通过这件事,李丽贞对杨波刮目相看,杨波和十二娘这对金童玉女,海船上就是干柴遇烈火,可人家竟然能忍,这就了不得。 成大器者,往往懂得克制,杨波就是这号人,真不错。 李丽贞心中对杨波的好感有多了几分。 马上就要下船了,她们来也是找杨波商议此事,几个人谈了一气,杨波站起身来,招呼十二娘道:“十二娘,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李丽贞闻言,赶紧告辞。 人家是小两口,自然有私房话要说,自己矗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小香君却不肯走,李丽贞逼不得已,只好轻轻打了几下,打在屁股上,小香君觉得委屈,大哭。 杨波一见,赶紧道:“好好,不走不走,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小香君不哭,好不好?” 李香君破涕而笑,得意洋洋。 “杨波,你不能总这么宠着她。” 李丽贞丢下一句,扶着额头,自顾自先走了。 杨波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一封信,一只左轮手枪。 左轮手枪是杨波特意跟乐水讨来的,毕竟十二娘和李丽贞都是女子,路上没个保护,杨波也不放心。 信是写给穆英的,穆英有身孕,请十二娘返回的路上,多照应着点。 交待完了,杨波想了想,又从脖子上解下那个‘日月之光’的坠子,也交给十二娘,杨波也想试试,他和十二娘是不是也能来个视频通话。 原本杨波还要跟乐水通话的,只好作罢,等到了舟山,再做一只便是,横竖今晚也该赶到舟山了。 十二娘把那坠子放在手心端详,日月之光的图案倒是好看,但这坠子不过是块铁片,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点也不起眼。 这是杨波第一次把自己贴身的东西送给她,十二娘也是欢喜得很。 “公子,这是送我的礼物?”十二娘欣喜地问。 “嗯嗯..”杨波煞有其事地说道:“这可是一件珍贵的礼物。” 杨波把他和乐水之间用坠子通话的事儿,小声告知了十二娘,并教会她使用。 十二娘看着杨波,满眼都是小星星,惊道:“竟有此等奇事?” 不过,也就这样了,因为雷劈之后发生的奇事,十二娘早已认定,杨波乃是天外之人,天外之人自然跟寻常人不一般,天外之人,没有奇事,才是奇事。 “杨波叔叔,我也要。”小香君开了口。 这个可不能给李香君,杨波忽悠道:“等你回来,叔叔送你一个金坠子,好不好?” 小香君使出小性,嚷嚷道:“不嘛,我现在就要。” 倘若真是个金坠子,十二娘倒是舍得给小香君,问题这是‘日月之光’,十二娘可不舍得。 杨波挠挠头,也是无计可施,小香君正自哭闹不休,沈世魁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条金链子,下面还真有个金坠子,在香君眼前晃了晃,说道:“我也有件珍贵的礼物,是真金的,小姑凉,你要不要?” 杨波瞅了一眼沈世魁,敢情这货,一直在偷听,也不知他偷听了多少。 不过眼下,杨波却是盼望着小香君拒绝,差点要叫出来了。 可小香君一把将那金链子扯过来,咯咯笑着,跑出去找她娘显摆去了。 杨波目瞪口呆,没想到少时的李香君竟是这般样子,妥妥一个小财迷啊。 第249章 这么个娃娃亲 沈阳号下了锚,三根桅杆上的主帆都降了下来,泊在离荒岛不远的地方。 一众人等,都站在左舷附近的甲板上,此处设有起吊装置,正将一条小船慢慢放下去。 沈阳号上备有多艘这样的轻便小船,有了它,即便在海上,两艘大船之间,亦可进行人员和物质的输送,万一出现意外,小船也可充当救生船,这又是沈阳号上的改进之一。 沈世魁要回到自己船上去,常延龄、十二娘、李丽贞、小香君也要搭他的船。 下船的人,先乘吊篮,降到海面,小船充当轮渡,送他们到沈世魁的船上去,过程相当繁琐。 十二娘已经下去了,轮到李丽贞和李香君,李香君哭了,哭得梨花带雨。 “杨波叔叔,我害怕。” 李香君死死拉住杨波的手,说什么都不肯上吊篮,除非杨波也陪着去。 杨波见天色不对,不敢耽误,只好也上了吊篮,先陪她们下去,然后再上来,总得把李香君忽悠上路才好。 三个人上一个吊篮,就有些挤了,杨波和李丽贞两人,你挨着我,我挨这你,这么坐着,都觉得有些尴尬,李香君坐在杨波怀里,却是开心得哇哇乱叫,也不见她有丝毫害怕的模样。 “谁让你平素那么惯着她?” 两人身体触碰在一起,彼此都能感知来自对方身体的热度,李丽贞有些害臊,心里砰砰跳,嘴上却是抱怨了一句。 “那是因为小香君生得好看。” 杨波嘿嘿一笑,刮了一下小香君的鼻头,说道:“香君,你说是不是啊?” “对呀,我就是生得好看。” 李香君小指头点点自己,又点点杨波,说道:“杨波叔叔,你也好看。” 杨波坦然受之,笑得都合不拢嘴了,“我确实很帅。” 李丽贞捂脸,心道,世上再没比这两位脸皮更厚的人了。 “娘亲也好看。” 李香君指了一下李丽贞,又道:“我们一家人都好看。” 杨波和李丽贞两人一愣,李丽贞脸腾一下红了,瞅着杨波,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却也有些欣喜。 杨波尬笑道:“都好看,我们都好看。” 沈世魁还在沈阳号上,身体爬在船舷上,往下看,见杨波将李丽贞母女送上小船,又被吊篮给拉上来,便一把将杨波扯上船来。 下一个就是沈世魁。 “杨波老弟,此番在沈家堡,都没能跟你痛快地喝上几杯,哥哥我深以为憾。” 不知何时起,沈世魁竟然跟杨波称兄道弟起来。 “沈太爷,我这里先行谢过。” 杨波拱拱手,“十二娘她们,一路上就拜托你多照应。” 沈世魁往年的行程,都是先定海,再杭州,最后是苏州,一路走访,结交甚广,当地的官员、商贾都和他相熟,觥筹交错之间,就把生意给做了,自会有人把货物被源源不断地送到码头。 这一次,因为十二娘她们几个,需要沿长江溯流而上,走苏锡常,乃至南京,沈世魁决定改变行程,先去苏州,这样十二娘和李丽贞也好搭他的船到苏州,也算是给杨波了一个人情。 苏州是李丽贞的老家,到了苏州,自然能找到合适的船,一路西进,再去南京。 “杨老弟,你这是什么话,举手之劳而已。” 沈世魁佯怒道:“你这个少年英才,不愿跟老哥哥做朋友,还是咋的?” “能跟沈太爷交朋友,乃是我的荣幸。” 杨波呵呵一笑。 十二娘和李丽贞都下了船,杨波也不想跟沈世魁多纠缠,便要恭送沈世魁。 沈世魁突然上前一步,脸上神秘兮兮地,小声道:“杨老弟,哥哥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波闻言一愣,说道:“若果是火枪,沈太爷您还是免开尊口,就那一百支,多的我真没有。” “哎..”沈世魁责怪道:“难不成除了火枪,咱哥俩就没话说了?” “我呢,家里还有个小女儿,长得跟朵花似的,我就寻思,能不能跟你定个娃娃亲?” 杨波闻言,连连摇头。 杨波有一颗现代人的灵魂,三观正得很。 娃娃亲是封建糟粕的东西,他是坚决反对的。 沈世魁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很期待的模样。 杨波不忍直接拒绝,只好敷衍道:“这事儿吧,怎么也得等我有了儿子再说嘛。” 沈世魁闻言,有些懵逼了。 他一甩大脑袋,急道:“不是..” “哎呀,不是给你儿子,是给你,我家小女嫁的是你呀。” “什么?” 杨波瞪大双眼,惊问:“你家小女多大?” “七岁,小是小了点,嘿嘿..” 沈世魁揪了揪乱蓬蓬地胡子,干笑道。 杨波怒道:“沈太爷,你耍我啊。” “没有啊。” 沈世魁赶紧道:“若是你愿意,我给你留着,再等上几年也成。” 尼玛哔啊,这么个娃娃亲? 这个沈世魁,简直枉为人父。 杨波一脸的黑线,怒道:“你沈太爷真是...厚颜无耻。” 沈世魁见杨波真生气了,这道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正要解释,一旁的常延龄看不下去了,催促沈世魁赶紧走。 沈世魁借坡下驴,干赶紧溜进了吊篮。 杨波看着沈世魁离去,心下暗自思忖。 沈世魁有个大女儿,叫沈月娥的,生得貌美如花,也让他送给了毛文龙。 此人,有求于人时,可以低三下四,刻意奉迎,深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道理,别人有求于他时,就换上另一副嘴脸,千倍万倍地再捞回来。 只是他的做法,有些简单粗暴,给人以憨直的印象,实际上,也是情商很高的一个人。 不然呢,就凭他,大字不识一箩筐,毛文龙能尊为‘沈太爷’,还送他去朝鲜对建奴作战? 也许这个时代,把女儿送人,并不少见,沈世魁这么做,无非是跟他套近乎,想从他这里,弄到更多的火枪,甚至是黑虎炮,只能说这人为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杨波,本侯也有一言送你,你听得进也好,听不进也罢。” 常延龄的口气不善,看着杨波,神色凛然。 杨波皱起了眉头,说道:“侯爷,请直言。” “沈世魁说你是少年英才,倒也没错,你确是个人物。” 常延龄看着杨波,眼底闪过一道冷厉之色,肃然道:“可你毕竟年轻,年轻人要有敬畏之心,你的手...莫要伸得太长。” 常延龄的话说的很直接,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常延龄刚刚见识了黑虎炮的威力,加上他已经了解的火枪,杨波的实力,几乎到了无人可制的地步,自然让他这位对大明忠心耿耿的勋贵,心生不快。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我的信条。” “我也有一言,也说来与侯爷共勉。” 杨波轻笑一声,显得云淡风轻,又道:“侯爷不妨劝劝你的那帮老哥们,让他们少挤占些地,否则,鬼头刀架到脖子上的那一天,早晚会来。” “你..” 常延龄气抖冷,却见杨波一挥手,扬长而去。 ....... 沈阳号赶到舟山,看天色,还有些时辰才会天黑,杨波索性让沈阳号绕着舟山主岛转上一圈儿,他要看看海岸线。 舟山是孤悬海外一孤岛,第一要务,便是海防。 关于舟山,杨波跟不少人了解过,甚至让人绘制了详细的地图,但海岸线的情况,还是要亲自勘察一番。 据他所知,大明对舟山一带的海防,可以说是形同虚设,岛上倒是有两个千户所,上次来舟山之时,杨波就见到军士在海边兜售鱼获,都是些老弱病残,站都站不直,根本不堪一击。 大明朝廷舟山一带的海防,可以说是形同虚设。 “海道险,勿出兵,但令诸卫严饬军士防御之。” 这话可是开过皇帝朱元璋所说,由此可见,大明朝廷对待海防的消极态度。 大明沿海地区,饱受倭寇贼患困扰,人民苦不堪言,朱元璋雄才大略,难道他就不想有个安宁的海疆? 他当然想,只是一算账,在海岛上固守,完全不划算,还不如把海岛上的居民迁到内陆去,更划算,如此,便有了大明的禁海政策。 舟山的地理环境,使其成为难以防守之地。 作为一座孤悬海外的岛屿,舟山与内地之间隔着一段相当漫长的水路。 这使得一旦战争在海上爆发,内陆不可能及时派兵支援,只能依靠驻扎在舟山的士兵独力支撑。 但是,作为一个岛屿,舟山的自然环境又相当恶劣。 岛上不仅多山地丘陵,无法提供大规模、大面积的粮食种植条件,而且,条件稍好的海岛边缘地带,也因常年受到海水的侵蚀而土壤盐碱化,粮食产量极低。 扣除必须上交的税收之后,本就不多的粮食更加稀少,难以维持大数量人口生存。 此外,由于适宜种植粮食的地区位于海边,这就使其极易遭到贼患的破坏。 虽然种植困难,但破坏起来,却是很容易,直接一把火,就能让舟山整年陷入缺粮状态。 因此,就算朝廷想在舟山大量驻军,保证海防,岛上粮食不能自给,怎么办? 从内陆运? 可舟山与内陆之间隔着漫长的水路,也就是说,官府在运粮时,也可能遭遇贼患袭击。 毕竟,运粮总不能花费比粮食本身更高的代价。 还有,舟山在战略环境上,亦是易攻难守。 贼舟无处不可登崖。 舟山的海岸线支离破碎,防御起来,兵力不够则分身乏术,大规模进攻讨伐又如何?贼寇们便逃窜至周围数不清的小岛上躲避,人一走,贼又来,让人防不胜防,官军给养困难,难以久持,终是不成。 面对“一望海洋,浩淼无际”的环境,气势汹汹的官军却无计可施,只能选择撤军。 这样说来,为了对付倭寇,大明的海禁政策似乎有一定的合理性? 大明朝廷对舟山海防的忽略,看似是对一个地区军事力量的投入多少的问题,但其背后却反应了中国历朝历代忽视海防的落后观念。 为了对付倭寇而遂行的海禁政策,影响更是深远,几乎直接导致了近代中国陷入落后挨打的惨惨局面。 世而来的杨波,清楚地知道大航海时代正在来临,他是绝不会让历史的悲剧再次重演的。 第250章 舟山营 这里归属沈家门管辖,中间隔着个不宽的海峡,对面便是被称为‘海天佛国’的普陀山。 杨波站在岸边的一块巨石上,看着海浪涌上来,拍打着石岸,出来阵阵涛声,去了又来,永不停歇。 水面起伏不定,像巨龙乌青的鳞片,黄昏的阳光映照下,闪着金光,像是奔向无垠的东方,一波接一波地离去。 西边往后,是个海湾,海水的深度,杨波着人测量过,水深足够停泊幽灵号这样的大型战船,事实上幽灵号就泊在海湾里,那片海湾,正是杨波需要的深水良港。 此处是海湾向东南突出的一根手指,是一道窄窄的山岗,岗顶最窄处,不到五十米,扎进海里两里许,当地人称之为尾屿,顾名思义,就是舟山的一个尾巴。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一不留神,杨波装了个哔,很快又觉得不合适。 这是人家陈子昂《登幽州台歌》里的诗句,陈子昂在抒发自个怀才不遇的感伤,用在此地,似有不妥。 杨波心虚地瞅了瞅身边的舟山守备鲁国辅,见他神色无异,不由心下暗自庆幸,陈子昂的诗句用在此,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嘛。 入乡随俗,杨波也养成了时不时要拽个文的习惯,为什么不呢,这样显得有文化,没文化到哪儿都让人瞧不起,大明也一样。 对于文言,杨波就是个文盲,必须时刻警惕,以免露馅,露馅了,可就弄巧成拙了。 “海之大,可以纳百川。” “此处是我大明海疆极东之地。”鲁国辅捋着山羊胡子,笑眯眯地应道:“去年,前礼部尚书薛三省大人为何汝宾大人撰写碑文,曾登临此处,他说的第一句话,跟你所言一模一样啊,呵呵..” 薛三省?杨波没听说过。 何汝宾又是谁? 鲁国辅瞅了一样杨波,解释道:“何汝宾大人是本将的前上官,舟山营参将,还身兼宁绍副总兵,驻防舟山五年,于舟山海防,颇多建树,着有《兵录》一书,当世的兵法大家亦是多有称颂,尚书薛三省大人能亲临舟山,为何大人撰写碑文,足见何大人驻守舟山的功绩。” 鲁国辅叹息一声,又言:“何大人前年已迁任都督佥事,去广东就任了,杨老板只见此时舟山的海防凋敝,却非是何大人之过,舟山营已经缺饷两年多啦,我等众人也不过在勉力维持罢了。” 鲁国辅感慨一番,又正经其事,向杨波拱了拱手,正色道:“杨老板此番来舟山,我舟山营上下欢迎之至,恳请杨老板助我等重振舟山营。” 欢迎之至? 客气话而已。 杨波只是轻笑,不置可否。 倒是瞧了瞧跟在鲁国辅身后的几个把总,李文玉、郝邦骏、单真等人都在场,这些人也纷纷作揖,齐声道:“恳请杨老板,助我等重振舟山营。” 几个把总,衣着破烂不堪,走在大街上,不说,谁也不会当他们是官军把总。 他们属下的兵丁,杨波是见识过的,不过是一群叫花子兵,没了军饷,要想活命,只能下海捞鱼,毕竟他们都是军户出身,拖家带口的,还有家人嗷嗷待哺。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中军把总骆腾蛟,杨波在蒲家见过他几面,衣着光鲜,飞扬跋扈。 此人虽是国辅的下属,却是浑然不把鲁国辅放在眼里,在舟山,除了蒲家,就数骆腾蛟势力最大。 骆腾蛟把持着舟山最大的海港--沈家门港,过往的船只都得给他保护费,养了近百如狼似虎的家兵,自然也不缺银子。 今日杨波巡视舟山海防,守备鲁国辅带领众把总作陪,骆腾蛟却没出现。 沈家门港是舟山最为繁忙的海港,却在骆腾蛟的控制之下,这是个问题。 骆腾蛟应该也清楚,杨波的真实目的就是要控制舟山的一切,这攸关他的自身利益,他会给杨波好脸色? 骆腾蛟和蒲家过往甚密,说是蒲家的看门狗,也不过分,在舟山的地头上,骆腾蛟连守备鲁国辅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杨波一个外来户? 如何对付骆腾蛟,着实让杨波破费了一番思量。 动武,骆腾蛟不值一提,问题是,杨波需要低调,而且骆腾蛟是蒲家的人,蒲自训和蒲佩瑶的面子,杨波也不能不给,那该怎么办? 杨波富可敌国的声音在外,鲁国辅应该早已听说,他需要杨波的银子重振舟山营。 鲁国辅可以利用杨波,杨波自然也可以利用鲁国辅,关键是,这个鲁国辅是否可用? 重振舟山营,倒不是不可以,不过,重振后的舟山营,怕不是鲁国辅想要的舟山营了。 舟山营必须姓杨! 按杨波和徐弘基、常延龄商定的,表面上,杨波是来舟山种植海带的,实际上他是要把舟山控制在自己手里,将来万一跟朝廷闹翻了,舟山作为孤悬海上的海岛,可作为他退守海上的一个基地,狡兔三窟,这道理,杨波也懂。 徐弘基对杨波的行事方式有要求,杨波需要为住进解决军饷问题,还要给朝廷留足面子。 所谓‘文取’,换言之,就是要低调。 鲁国辅身为舟山守备,是最高的军事指挥官,杨波现在是游击将军的的衔儿,两人的身份地位差不多。 舟山营是为抵御倭寇而设,现在倭寇的势力渐熄,朝廷就顾不上舟山了。 大明内忧外患,崇祯的麻烦多了去了。 特别是辽东战事,耗费无数,战事却延绵不觉,国库早已空虚得耗子都不愿意光顾了。 像舟山这些地方,已经拖欠军饷数年,陆地上的卫所一样拖欠,象山那边的卫所已经哗变好几回了。 加之,去年福建和浙南闹旱灾,饿死了不少人,陆地上也缺衣少食,地方官府也是有心无力。 舟山营,对朝廷和官府而言,就两个字,麻烦。 有倭寇,麻烦,没有倭寇,又不能撤,又拿不出钱来,也是麻烦。 舟山营下海捞鱼自救,但沿海地区可不缺鱼获,运到陆地上,也换不来多少米粮。 这年头调料是奢侈品,海鱼可不像后世海鲜那么受欢迎,不吃五谷杂粮啊,只吃海鱼,人会生病的。 舟山营的穷困,倒是给了杨波机会,横竖朝廷也没把舟山这种海岛放在心上,杨波要把舟山拿下,只要不整出大动静,没准儿朝廷和官府还要对杨波说声感谢呢。 杨波银子多,军饷不是问题,关键是,鲁国辅的兵,杨波看不上,必须为他们另寻一个出路。 ‘让他们种海带去?’ 舟山营兵丁不下千人,还有他们的家眷,合起来,两千人总有,眼下,横岛上的海带苗已经有些规模,可以着手推广了,正好需要人手,舟山营海船不缺,福船、乌槽船、沙船等,大大小小不下百艘,也都是资源。 倘若有一日,舟山以及周围数千个离岛周围的海域都种上海带,那是怎样的情景? 舟山周围的海域,遍地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嘿嘿。 杨波目光扫过这些个把总,心下思忖,‘鲁国辅和他的这几个把总问题不大,骆腾蛟倒是个麻烦。’ 这时候,鲁国辅手指对面的山峦,说道:“杨老板,那是白华庵,白华庵的后面,便是着名的普陀寺了。” 杨波望过去,海峡对面的岸边,绿树掩映中,果然见到那种寺庙独有的重重叠叠的屋顶的模样。 “白华庵虽小,但庵主郎彻却是大大的有名,庵里存有不少大人物的墨迹,还有石刻,岛上亦有我舟山营兵丁驻守,今日太晚了,明日再带杨老板登普陀,一探究竟。” “白华庵?” 杨波忍不住好奇,问道:“普陀山上也有尼姑庵?” “.....” 鲁国辅皱起了眉头,不解道:“尼姑庵?杨老板何处此言?” “这白华庵难道不是尼姑庵?” 那几个把总闻言,愣了一阵之后,便哄笑起来。 “听闻杨老板的石庙是个美人窝,这才到舟山几日,便惦记起尼姑来了?” “白华庵里连个雌都没有,都是和尚,何来尼姑?” “香客里倒是不乏美人,没准儿杨老板走一遭,交个桃花运,遇见美貌的女香客也未定呢。” 鲁国辅反应过来,差点没把胡子拽下几根,怒不可遏,斥道:“白华庵就是白华庵,何来尼姑之说,杨老板休要胡言。” 犯错了,肤浅了,出糗了... 杨波心下大呼不妙。 这是个先入为主的错误,在后世,提及庵,一般人都认为是尼姑出家修行的地方,殊不知,此时的‘庵’,就是庵的本意,就是指条件简陋的寺庙。 寺庙在建庙初期,住持会自谦,称之为庵,而这个白华庵,绝非尼姑庵,而是个货真价实的和尚庙。 现任住持郎彻是一代高僧,声名显赫,曾经主持修建了只短姑道头至普陀寺,长约五里的妙庄严路,解决了香客通行的问题,为世人称道。 早些年,白华庵至普陀寺之间的山路崎岖,行人时有坠海之险,夜不能行,正是郎彻筹措银两,组织人手,修通了一条石板路,这条路,直到几百年后,依旧保存完好,被称为妙庄严路。 杨波一脸的讪然,连声致歉:“我的错,明日我必向郎彻大师当面道歉,一定的,一定的。” 何起风跟随在杨波左右,挺着腰板,军服笔挺,领口带着红色的领章,腰间的皮带上,斜挂他的那柄左轮手枪,配上他190的身高,这模样,相当拉风,几个把总都惭愧得不敢直视。 见杨波吃瘪,何起风撇了撇嘴,投来怜悯的眼神。 他这位哥哥,本事挺大,长得一副好面相,就是时不时会搭错神经,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人听着,摸不着门道,今日又显了。 杨波出丑,何起风也不能袖手旁观,赶紧地打圆场。 “哥哥,你说这浪花咋跟棉花似的,就那么白呢?” 何起风做势,探头往脚下的水面张望,寻求杨波的科普。 杨波立刻道:“你看到的浪花,实际上是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气泡堆积而成,气泡反射白光,所以浪花看起来的白色的。” “那远处的海水咋又是蓝的呢?” “白光有七色,赤橙黄绿蓝靛紫。” 杨波显得极为耐心,娓娓道来:“海水能把大多数红色,绿色,黄色给吸收了,只留下蓝色,所以...” “这白光有七色?”鲁国辅忍不住接过话头,问了一句。 “就是,俺咋就没见有七色呢?”何起风这回是真想弄明白,追问道。 科普,真是个好东西,可以装哔啊。 杨波热衷于科普,但凡有人问,总是来者不拒。 不过,见众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杨波也知道光有耐心,还不足够,倘若有套《十万个为什么》之类的科普读物,效果可能要好上不少。 杨波冲何起风一摆手,说道:“回头我让乐水编本书,看了书,你自然会明白。” 何起风的表现,让杨波感到很欣慰,不知何时,何起风变得好学起来,杨波有规定,在军队里,不认字就不能升官,有脑子灵光的立即看到了机会,私下里偷偷开始学认字,何起风被逼无奈,也开始学认字,已经能认全《千字文》了,原因很简单,他作为上官,不能让属下看低了。 成日跟杨波混在一起,也能长见识,遇到不明白的,就找杨波科普,知道别人不知道的,满满都是优越感,何乐而不为呢。 “杨老板果然有经天纬地之才,本将佩服。” 鲁国辅望着对边的白华庵说了一句,左右瞅瞅,一挥手,又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第251章 好人难做 天色已黄昏,西边地平线上方,从彩云缝隙里钻出来的几道霞光,分外耀眼。 众人迎着霞光,从岗顶上走下来,何起风和跟几个把总走在后面,正显摆他的左轮手枪,还有他的陆战营如何如何威风。 左轮手枪是个样子货,打不了仗,人家几个把总也是行伍出身,早就看出来了。 还有陆战营,陆战营军容确是能让人眼前一亮,可要是没有火枪,陆战营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军容严整又如何,说不准,也是样子货。 他们真想打听的是火枪,便变着法儿地把话题往火枪上引,杨波在前面偶尔听到一耳朵,知道他们那点小心思。 ‘起风还是太年轻,竟然浑然不觉,被人吹捧几句,便云里雾里放光彩了,回头得跟他说道说道。’ 火枪是神物,比之官军的单眼铳、三眼铳,便是碾压式的存在,有了火枪,陆战营还需要跟人显摆么? 别说是单真、李文玉、郝邦骏等人,就是骆腾料也对陆战营的火枪心生忌惮,这还没完,陆战营,还装备十数门火箭炮,天下谁人能敌? 鲁国辅为人有些古板,刚才杨波对白华庵的误会,让他面色不虞,估计有些生气了,所以一路上,话不多。 杨波百无聊赖,目光投向这片海湾。 起潮了,潮水汹涌而至,拍打着石岸,涛声像什么东西脆裂一般,发出高分贝的声响,气势骇人。 大自然的力量,便是所谓洪荒之力。 大海蕴含着的能量越大,破坏力就越大,对渔民而言,风险就越大,哪天运气不好,遇到狂风暴雨,葬身鱼腹也是常有的事。 海湾里,星星点点的都是小渔船,打鱼人并不着急收网,都想赶在天黑之前,多撒几网。 可辛苦劳作一日,未必能换来一家人的一日三餐。 原因何在?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生产力水平低下,打鱼技术落后。 一是渔网,麻制的渔网不结实,经不住海水的腐蚀,用不了多久就烂了,没有石油化工,做不出尼龙,杨波也无能为力。 二是渔船,渔船的动力来自风帆和桨橹,机动性很差,腿短,走不远,只能在近海捕鱼,要提高生产力,得解决动力问题。 ‘蒸汽机?’ 杨波心下有了想法,险些脱口而出,瞅了瞅身边的鲁国辅,好在鲁国辅兀自一声不响地往前走,没什么异样的表情。 ‘这老头真是无趣。’ 其实鲁国辅只是久经磨砺,脸上的皮肤粗糙不堪,看起来很老,论年岁,不过四十而已。 有了想法,便要诉诸行动,杨波索性把脖子下面的徽章翻过来,看看能不能跟乐水通个话。 他和乐水的通话,就像三体人思想说话一样,是用心灵在沟通,用意念进行交流,连嘴唇也不需要动,鲁国辅也不会察觉的。 果然,乐水在线,就像特地在等他一般。 ‘乐水。’ ‘师兄.......’ 乐水的声音甜美,听着就像喝了美酒一样,让人心醉,杨波显得有些动情,‘乐水,听到你的声音真好,我真...想你了。’ ‘是么?’ 乐水小嘴扭了一下,眼圈一红,眼见就要哭了,杨波赶紧岔开话题,把想要做蒸汽机的事跟乐水说了,要她立刻安排甘薪试制。 杨波在石庙,先弄的是发电机,然后电动机,那是因为当地条件的限制,没得选。 随着杨波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大,也许是时候考虑蒸汽机了,有了煤炭,蒸汽机作为动力,优势非常明显。 蒸汽机.... 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端啊,哈哈。 举个栗子,试想一下,用蒸汽机做动力的海船,那情景会是什么样?画面不要太美啊。 ‘师兄跟我通话,就是要我做事的么?’ 乐水小嘴儿撅了噘,嗔道:‘我不,我要你回来,跟我一起做。’ ‘我不是分身乏术么,你忘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 ‘哼..那也要等你回来才行,我画图不行的。’ ‘不过是一个圆筒、一个涡轮,还有偏心轮、连杆之类的几个部件,我相信你,你能行的。’ 杨波略略思忖,又道:‘这是试制,你画个草图,交给甘薪,让他先试起来,时间紧迫,我们要力争朝夕。’ ‘好吧。’乐水神色央央,十分得不情愿。 乐水的身影出现在老扈的办事房里,杨波知道她正在跟进天文钟,天文钟的关建在于游丝,其他部件按比例缩小,就可以把问乡楼上的大钟改造成小尺寸的航海钟。 ‘游丝有进展吗?’ 乐水撩起一个物件,在杨波眼前晃了一晃,‘这不正做着的嘛,我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试验了。’ ‘不急,不急,慢慢来。’ ‘不急,你催个什么?’ 乐水的口气明显在抱怨了,‘现在倒好,又来了蒸汽机,你得回来帮我。’ ‘这边事了,我便回去,不过在石庙可呆不了几日。’ ‘你忘了?我们要一起去辽东的,这一去,没有几个月回不了,所以才要着急把任务交待给甘薪呀。’ 去辽东,是乐水一直心心念念的,听杨波这么说,乐水立刻展颜一笑,丢下游丝,跟老扈交待了一句,拔腿就往外跑,显然是要去找甘薪。 “杨老板。” 杨波如梦初醒,赶紧跟乐水摊摊手,伸手把徽章翻过来,挂断了通话,抬眼一看,鲁国辅正冲他瞪眼睛。 “走神了,抱歉抱歉...” 杨波一抱拳,又道:“鲁守备,您有事?” 杨波的做派,就像大梦初醒一般,懵懵懂懂的,这人走着路,竟然能神游仙外,太过异于常人,简直就是个怪物。 要么,就是不尊重他这个小小舟山守备? 这么一想,鲁国辅就有些生气了,说起话来,嗓门儿也高上几分,“杨老板,你倒是睁眼瞧瞧啊。” 杨波愣了愣,这才抬眼观瞧,只见前面围着一推人,何起风和几个把总也在其中,吵吵闹闹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杨波奇道:“他们在干什么?” 鲁国辅没理会杨波,径直往人群走去,杨波只好跟在后面,就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 “又一个寻死的,这世道不活人哟...” “孙可大家里的婆娘,上个月孙可大出海淹死了,有个叫嘟儿的儿子,前几天也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蹊跷得很。” “也是,女人家活着,不就是为了相夫教子么,没了男人,又没了儿子,活着也没盼头,换成别人,怕也只有寻死一条路了,唉...” “李把总,孙可大是岱山墩侯..” 有人认出了李文玉,叫了起来。 李文玉嘴角抽了抽,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那人一缩脖子,将话头咽了回去。 杨波在舟山也是个名人了,自然有人认得,刚走到近前,人群便呼啦让出一条道来。 一个妇人? 身上的衣衫湿漉漉的,应该就是众人口中的那个跳海寻死之人,所幸,又让路过的渔船给救了,捡回一条命。 救人的人已经离开了,据说碰到这种晦气的事会倒霉的,那人把妇人抛上岸,便驾着自家的小船离开了。 妇人双臂紧紧抱在胸前,身体缩成一团,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 看得出是个俊俏的小娘,姣好的一张面孔,这要真跳海淹死了,怪可惜的。 “你,你,你...” 鲁国辅抬手点了三个人,阴沉着脸,喝道:“你们三个负责把人送回家,其他人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 被点到的三个人立刻挤出人群,奔向那妇人,那妇人目光散乱,听到鲁国辅这么安排,身体立刻抖动起来,牙齿在打颤,一张俏脸都变形了,像是见了鬼似的,惊恐万状。 这是什么情况?杨波额头上浮现黑人问号。 那三个人也顾不上什么忌讳,不由分说,架起妇人就走,妇人拼死挣扎,死活不从,一不留神,竟给她挣脱了。 那妇人发疯似的冲向鲁国辅,到了跟前,扑通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喊:“鲁大人,不要啊,奴家不要回家,求你了,鲁大人...” “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回家,就在此地等死吗?” “鲁大人,您就让奴家去死吧,您行行好...求你了,求..” “妇人之见,哼...” 鲁国辅厉声喝断,不再跟那妇人多言,而是冲李文玉吼了一嗓子,“李文玉,就是绑,也要将这妇人绑回家去,送到家,是死是活,由得她去。” 鲁国辅说完,一甩袖头,竟径直离去了。 李文玉朝那三个人一努嘴,三人得令,冲上前去,有人抓胳膊,有人抓着腿,硬生生将那妇人架上肩头,抬起来就往墩侯方向奔。 只听那妇人撕肝裂肺地哭嚎,声音凄厉,杨波就是那么个心软的人,听得他是心肝直打颤。 这会儿,杨波终于弄明白了。 这妇人的男人叫孙可大,住在墩侯,孙可大是李文玉属下的一个兵哨,一个月前出海打鱼淹死了,只留下这女人带着个孩子,叫嘟儿,母子俩相依为命,但祸不单行,前几日嘟儿不知被人拐走了,还是遭了虎狼,妇人苦寻几日,也没找到,便在此处跳海寻死,被人救了,没死成。 “文玉兄..” 杨波扭头看向李文玉,“那妇人如此恐惧回家,想来必有隐情,这样强行送她回家,不好吧?” 李文玉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这样吧,我和蒲家女儿蒲佩瑶也算...相熟,你让人把她送到蒲家,我托蒲佩瑶照料她几日,待她情绪稳定下来,再送她回家不迟。” “不可。” “为什么?” 杨波不解,瞅着李文玉,李文玉却是摇头道:“杨老板,这不管你的事,你又何必过问?” “文玉兄,你这就不对了,好歹也是一条命,为什么我不能过问?” “我看出来了,杨老板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李文玉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波,“那妇人倒是有几分姿色,莫非杨老板看上她了?” 杨波愣了一下,恼道:“文玉兄,你这是什么话?” “那妇人刚死了男人,又丢了儿子,我是看她可怜,你们这样不弄清楚情况,便强行送她回家,无异于让她再死一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佛屠,你知不知道?” 杨波好气啊,这年头好人就这么难做吗? 杨波身边的美人儿多了去了,他还真没往那儿想,真是冤死了。 “那好,杨老板,我就信你一回。” 李文玉转过身来,面向杨波,说道:“杨老板若是真要过问的话,我倒有个法子。” “你...你几个意思?” 李文玉紧走几步,凑到杨波跟前,咬起了耳朵。 杨波听着,不由睁大双眼,愕然道:“竟有这等事?” 第252章 把无耻当个性 “杨老板,你可知晓...” 杨波不习惯跟一个大老爷们儿咬耳朵,一把将李文玉推开,说道:“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至于吗?” 李文玉四下瞅瞅,见吃瓜群众有的循着那妇人的惨叫声,追了上去,继续吃瓜,有的手上还有活计要忙,也都散开了。 李文玉还是压低嗓门儿说道:“骆腾蛟不光是蒲家的看门狗,还是宁绍总兵乔叔录的人,你以为蒲家凭什么能在舟山这么个孤岛上坐拥百万家财的?” 舟山以军立镇,蒲家在官军的眼皮子地下发了财,当然要跟官军勾结,杨波知道。 乔叔录有权优势,身处宁海卫,身后是广大的江浙腹地,舟山孤悬海外,因为朝廷并未正式解除海禁,舟山实际上法外之地,方便货物进出大明,两人互通有无,各取其所,两相得宜,岂非便利? 杨波来舟山,魏国公徐弘基早已派人跟乔叔录打过招呼,跟蒲家的做法,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不同的是,杨波是个更大的财神,乔叔录能捞更多的银子。 当然,这一点,杨波是不会跟李文玉说破的。 李文玉拍了拍杨波的肩头,语重心长,“杨老板,你还太年轻,这里面的水*很*深啊。” “嗯嗯,水*很*深,李把总说的是。” 杨波姿态放得很低,就指望李文玉把事情来龙去脉,跟他讲了个透彻。 原来,这妇人叫秀珠,是孙可大的媳妇,小两口育有一子,叫嘟儿。 两家的老人早年跟随戚继光在金鸡山抗过倭,是生死的交情,打小给孙可大和秀珠定了娃娃亲,秀珠跟孙可大成亲后,一直住在定海我卫,直到老人去逝,才带着年幼的儿子,来舟山投奔孙可大。 幸福的日子总是太短暂,一家三口欢聚没多久,灾祸便接踵而至。 先是孙可大下海捕鱼,给淹死了,紧接着,儿子嘟儿也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秀珠生得貌美,可惜孙可大无福消受啊。 “岛上早有传说,骆腾蛟有一次醉后笑言,孙可大一介兵哨,配不上柳媚花娇的秀珠啊,呵呵....” “你是说,孙可大,还有他们的儿子嘟儿都是让骆腾蛟...” 李文玉一抬手,断了杨波的话头,正色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可什么也没说。” “骆把总与我等乃是舟山营同僚,这种杀人全家,夺人妻室的恶事,实在是伤天害理,我相信骆把总是干不出来的,杨老板,你以为呢?” 锣鼓听音,说话听声。 这个李文玉话里有话啊,甚至有些挑唆的意味。 杨波懵哔哔的,一时摸不着头脑,“李把总,你到底想说什么?” “既然杨老板想过问此事,你大可去查呀。” “我去查?” 杨波指了指自个的鼻头,“孙可大是你的人啊。” “啧啧...” 李文玉背起双臂,斜眼瞅着杨波,嗤笑道:“敢问杨老板到舟山干吗来了?” 杨波眨眨眼,说道:“我...我来种海带呀。” “杨老板,你当鲁守备和我等都是三岁孩童吗?” “杨老板,骆腾蛟把持着沈家门港还有城里的鱼市呢,你能忍到几时?” 李文玉的口气又神秘起来,接着道:“孙可大家出了这么大个事,这是个机会啊,呵呵呵。” 骆腾蛟的背后有乔叔录和蒲自训,势大,吃的是独食,其余几个把总,这些年,估计没少受欺压,却敢怒不敢言。 看看李文玉驻守的墩侯,鸟不拉屎的地方,手下的兵丁骨瘦如柴,跟骆腾蛟的那些如狼似虎的家兵不可同日而语,想跟人干仗,也干不过呀。 当然最尴尬的要属守备鲁国辅了。 参将何汝宾在的时候,鲁国辅尽心尽责辅佐,何汝宾威望极高,自带光环,光环之下,鲁国辅却寂寂无名,等何汝宾走了,鲁国辅镇不住场子,也难怪骆腾蛟不把他放在眼里。 杨波伸手摸摸嘴唇上的小胡子,硬硬的感觉,终于不是那种软软的绒毛了,心下暗自思忖。 李文玉虽说是在试探,但说的这么直白,已经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李文玉打量了杨波一阵,又道:“杨老板,你有通天之才,非比常人,手上还有火枪,你可以的。” 就凭秀珠死了男人,丢了儿子,就让陆战营短期火枪,把骆腾蛟给灭了,想什么呢? 孙可大家的事,倘若真是骆腾蛟干的,灭了他,道义是有的,问题是,杨波不想闹得鸡飞狗跳,这是他和徐弘基的约定,能动武的话,用得着你李文玉在这里瞎哔哔么? 李文玉所言,已经是赤裸裸的挑唆了好伐... 杨波额头上起了黑线,感觉有人在给自己挖坑,这时候,又听李文玉说道:“杨老板,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杨波索性不再装了,立刻问道。 “火枪是个好动西,倘若杨老板能出借些火枪给我...” 李文玉一边说话,一边对杨波察言观色,见杨波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又道:“可我听说,杨老板虽然年少,却是个不肯吃亏的人,凭什么杨老板会把火枪交给我呢?” “是啊,凭什么?” “杨老板,我话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哈哈哈。” 李文玉大笑三声,不再跟杨波废话,招呼手下牵马过来,杨波见状,赶紧问道:“李把总,那个秀珠怎么办?” “回头我安排两个婆子,去她家看着,你该放心了吧,驾....” 李文玉说着话,翻身上了马,打马而去。 天要黑了,杨波也要回陆战营驻地。 陆战营的驻地,是个叫西歧寨地方,也归属骆腾蛟管辖,骆腾蛟虽然在岛上横行跋扈,但对杨波,却不敢造次。 幽灵号就泊在西歧寨当面的海域,杨波的坐舰沈阳号反而出海演训去了。 王长生新任舰长,之前都是跟着雷矬子实习的,现在让他独当一面,还是要多加演练,他可是要跟杨波出海去辽东的,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杨波回到营地,雷矬子正在等他。 幽灵号到舟山,是为和琉球、朝鲜、日本的商船汇合,眼下不少番船还在宁波那边的港口上货,待都到齐了,幽灵号便起航去琉球、日本、朝鲜转一圈。 这是杨波一早规划好的,这算是海军的第一次远洋航行了,雷矬子也是第一遭,意义重大,遑论雷矬子还肩负秘密使命,细节上,杨波还要跟雷矬子有所交待。 吃过晚饭,杨波和雷矬子商议一阵之后,洗了洗,便早早上床了。 这几日,都在徒步巡视,上山下海,规划海防,确实有些累,等上了床,却不知怎的,睡意全无,只好闭上眼睛,把李文玉说过的话捋一捋。 现在杨波意识到李文玉是很狡猾的一个人,一不留神,便掉进坑了去了。 李文玉实际上给杨波了两个选择。 要么,你自己动手,因为你有火枪,直接把骆腾蛟给灭了,占据了沈家门,这舟山八成就是你的了。 怎么不愿意?那你把火枪给我,我帮你干。 李文玉是个穷逼,没什么钱,直接要求杨波给他装备,想的倒挺美,火枪是杨波闯荡江湖的本钱,能随便给你么? 火枪卖还是不卖,沈家堡的意见并不统一。 季顺、雷矬子等老沈家人都反对往外卖火枪,尤其反对把火枪卖给官府,杨波答应卖给杨一鹏一千只火枪,季顺甚至跑到沈继之那里去告状了。 ‘用了我的枪,就算上了我的船。’ 杨波用这句话,把沈继之给说服了,毕竟纸弹还控制在杨波手中,而和杨一鹏这样的大员绑在一起,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毕竟石庙的产出需要稳定的市场。 但是,季顺他们反对往外卖火枪,也有一定的道理。 卖给别人,说不准哪天人家就打上门来,如何解? 俗话说,只见千日做贼的,不见千日防贼的。 沈家堡每日进出财货无数,人来人往,根本就防不甚防。 也有赞成往外卖的,比如沈燕青、尤素卿、甘薪等。 有银子为什么不赚?沈燕青算石庙半个当家人,杨波的开销极大,她再清楚不过了,外人看起来,杨波富可敌国,其实银子都滚在诸多项目里,根本没有多少现银。 尤素卿的意见和杨波相近,卖火枪,不仅可以回收资金,而且买枪的人从此就和杨波绑定在一起,那些人不过是杨波放飞的风筝,线头始终捏在杨波手里。 为什么不卖,不仅要卖,而且要多卖。 至于给不给李文玉,情况又不同,这货直接想白嫖,真气死个人了,就是要给,也是跟鲁国辅谈,你李文玉算好几? 杨波这么胡思乱想着,脑回路里突然出现了秀珠的身影,好一个湿身美娇娘,似乎还在那儿搔首弄姿呢。 这太不合适了! 杨波往下瞅瞅,见杨小波已然挺立,不由恶狠狠地骂了起来。 “我艹,人秀珠刚死了男人,还丢了儿子,尼玛哔啊,你还是不是人啊...” 杨波停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杨小波不是人,至少不是完整的一个人,然后,又接着骂:“把无耻当个性,我呸...” 骂归骂,可杨波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辗转发侧,难以入眠,只好开始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五只羊...’ 数到五只羊,杨波终于沉沉睡去。 下一刻,在沈家堡董清扬的闺房里,董清扬手里把着一盏油灯,好奇地盯着杨波身下鼓起的帐篷,杨小波矗在那儿呢,董清扬的一张大圆脸腾一下红了,嘴里却是在骂,“杨波,你个登徒子,你咋恁地龌蹉啊....” 第253章 被人壁咚了 杨波被尖叫声惊醒,摸了摸脖子,脖颈上的徽章不在。 徽章当然不在,如果在,杨波就不会被董清扬给‘梦’到她的床上。 杨波扭脸,看见董清扬手里把着灯盏,正在看着什么,她看的地方很敏感,让杨波心生一种被侵犯了的感觉。 杨波恼羞成怒,“清扬,三更半夜的,你干什么呢?” “要你管?” 董清扬这才转过身来,没好气地道:“我..我挑灯看剑,不行么?” “....” 杨波下面穿着三角短裤,杨小波凶相毕露。 太丑了,杨波赶紧扯过床单,遮掩一下,同时也明白了董清扬的‘挑灯看剑’的真实含义。 呃... 杨波一阵恶寒,没想到这丫头,还挺那啥的,这种情况之下,竟然诗意满满,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内涵很丰富啊。 “我还想问你呢,夜闯人家姑娘闺房,你想干什么?” “我...我自然是仗剑江湖,看青山有几重。” 董清扬理了理纷乱的头发,红着脸,问道:“你看到了几重?” 杨波瞄了一眼董清扬,董清扬还是胖,膨胀得厉害。 山高水低,凸凹有致,夸张的弧度,优美的曲线,这些美好的词汇是用来形容美女的,胖子就算了,一边玩儿去。 董清扬她倒不是没有曲线,可她的弧度只有一个,看上去,都是圆的。 杨小波立刻垂头丧气,“许多重。” 杨波伸了个懒腰,便要下床,“清扬,我这几日,在舟山巡视海防,真的很累,不好意思,今晚我不能陪你。” “切..” 董清扬撇嘴道:“别自作多情了,我几时要你陪我了?” “那好,我得走了,明日,我还得去普陀呢。” “等等。” 董清扬一把拽住杨波,说道:“我让你看样东西。” 两人都下了床,董清扬把油灯放在桌上,从立柜里小心取出一样东西,递给杨波。 “你猜我遇见谁了?” 杨波只顾掂量那物事,没吱声, 董清扬又道:“是徐尔觉,听说我要做卷烟,人家鞍前马后地帮了不少忙...” “这是个卷烟机。” 杨波把卷烟机扔到桌上,恼道:“你是说徐尔觉?他不是答应我去盱眙了么?怎么还赖在沈家堡不动窝?简直岂有此理。” “你干吗那么说人家?” “徐公子人可好了,学问好,人品好,家世也好。” 董清扬这么说着,神情有些忸怩,竟似羞怯起来,两眼看着杨波,咬着嘴唇,媚声道:“我觉得我和尔觉....” 杨波怔了怔,随即一拱手,“挺好,那我先恭喜你们二位。” “嘭...” 董清扬一记老拳砸在杨波胸口,骂道:“你个杀千刀的负心汉,我打死你。” “清扬,你干吗打我?” 杨波跳了起来,董清扬却不依不饶,扑了过来,抡起双拳还要砸。 “打得就是你,你三番五次上了我的床,你以为我还能嫁给谁?你当我董清扬是个随便的人么?我是随便的人么,我是那么随便的人么?你说呀,你倒是说呀...” “可是,你刚才...” 壁咚... 董清扬死死把杨波摁在墙壁上,咬住杨波的耳朵,“你不娶我,我就死给你看。” 坏了... 这情景有些似曾相识,杨波在影视剧里见过,就是那种‘你的对我负责哟’的经典场景。 董清扬的动过有些粗暴,但本质都是一样的。 杨波觉得有些冤,他什么也没做,就被董清扬给壁咚了,这不公平。 董清扬可不这么想,跟人同床共枕这么些回,杨波想逃避责任,没门儿。 “清扬,我...” 杨波从董清扬的两只胳膊下钻出来,无力地说道:“我真的要走了。” 董清扬低下头去,默默地走到床沿,坐下,“那个徐尔觉,昨日已经去了盱眙,他说帮我在盱眙多多种植烟草。” 看来,董清扬是铁了心要做卷烟了,说起烟草.. 杨波似乎闻到了烟草了味道,赶紧抽了几下鼻头,“清扬,你抽烟了?” “当然,我做卷烟,自己不抽,如何卖给别人,怎么了?” “你..你怎么能抽烟呢?” 杨波急得直跺脚,“抽烟对人身体不好,还上瘾,上瘾了,很难戒掉的。” 这么说着,杨波仿佛看见了一个劈头散发的肥胖婆娘正咧着嘴抽卷烟,还露出惨人的两排黄板牙,嘴里喷出令人窒息的恶臭,杨波不由虎躯一震。 “是么,那我听你的,日后我不抽就是了。” 杨波关切的神色,让董清扬很是受用,歪歪头,又问:“杨波,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嫌弃我太胖?” “没有,没有..” 杨波摸摸鼻头,说道:“你只是瘦得不那么明显。” “你喜欢瘦的?那明日我便也去爬山,开始做你那个...俯卧撑...” 杨波摆摆手,“好吧,你愿意做烟草,就做吧。” “不过,现在大明天灾不断,民间粮食不够吃,即使做,规模也不宜做得太大,我们不做卷烟,只做高档雪茄,我会帮你的。” 对于烟草,杨波打心里是排斥的,可转念又想,他不做,别人也会做,还有更离谱的,海洛英,可卡丁,冰图,各种毒,吸食的人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任何阻止的企图都是徒劳的。 人啦,就是这样,不作不死,不死怎么知道不能做? 董清扬柔声细语地跟杨波相谈一阵,终是放过了杨波,杨波回到舟山,闷头大睡,一觉睡到大天光。 按照安排,今日便要和鲁国辅他们一道,巡视普陀山。 昨日有晚霞,今早果然是个大晴天,碧海蓝天,凉风习习。 杨波一众人乘坐的是自家的船,没用舟山营的乌槽船,许二江还带了十几个亲卫。 安全第一,杨波始终不忘。 到了对岸,下了船,有一条石板路,通往白华庵。 在白华庵,杨波见到了住持郎彻,杨波尬笑着施礼,郎彻果然是个和尚,而不是个师太。 郎彻带领众人游览庵内的名胜古迹,然后回到雅室喝茶,听郎彻讲经布道,正说着,一个文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那人戴着瓜皮帽,着一身灰白布袍,看起来和郎彻相熟,走到郎彻近前,耳语一阵,郎彻抬手指向杨波,说道:“杨施主,这位龚先生请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呀?”杨波纳闷儿。 “正所谓机缘巧合,不可说,不可说。” 郎彻笑眯眯地应了一句,然后双手合十,高呼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文士模样的人自称龚士道,在头前引路,许二江带着几个亲卫远远地跟在后面。 两人走出白华庵,通过石板路,来到山坡上的一个亭子,一个人端坐在石桌旁边,饮着茶,等候他们的到来。 “东翁,人我给您请来了,杨老板,这位是陆先生,您请坐。” 陆先生,面容黑黑的,但精神矍铄,约摸能有五十来岁? 花白的胡须,头戴黑色四方巾,也是文士的打扮,衣袍的布料却是高级不少。 路上杨波见到不少青壮,像是侍卫,说明这个陆先生是个有身份的人。 杨波往后瞟了一眼,见许二江还在视线内,这才转过头来。 两人寒暄一番后,坐下品茶。 “杨老板,老夫有个字,叫汝成,老夫还知道你也有个字,叫子荣,却从来不用,而是喜欢别人叫你杨老板,是也不是?”陆先生招呼杨波喝茶,一边笑眯眯地问。 杨过,***,是杨波瞎编的,这都知道? “老夫自闽地来,临行前见过郑芝龙,是听他说的,哈哈哈。” 杨波也笑了起来,看来此人跟郑家相熟,一个警惕的心也放下不少。 “我这人很随意的,陆先生直呼杨波便是。” 那边厢,鲁国辅望着郎彻,“大师,杨波这是去见谁?” 郎彻看了一眼门窗,笑道:“罢了,横竖你们也要知晓的。” “鲁守备没听说浙江巡抚换人了?” 余者众人闻听,大吃一惊,失声道:“大师是说...” 郎彻点点头,又道:“现任巡抚涨延登大人马上要离任,杨波去见的正是新任浙江巡抚陆完学,陆汝成,陆大人自福建左布政使任上来,走的是海路,路过普陀,在白华庵盘桓几日,说来有缘,刚好杨波和你们几位就来了,陆大人知晓后,便提出要见见杨波。” “哦...”众人齐声惊叹。 鲁国辅目光扫过李文玉,两人对视一番,然后垂下头去,闷头喝茶。 此刻,亭子里的杨波还不知所以,杨波知道眼前这位陆先生不简单,只是没想到,竟会是浙江新任巡抚陆完学。 “杨老板善工营制造,在闽地的声名如日中天,老夫是江苏人,知晓江浙一带,营造作坊甚多,不少农户改农为桑,但民以食为天,农事向来被视为国本,有人担心,重工必然抑农,杨老板如何看?” “这...” 杨波挠头了,题目太大,不好回答呀。 大明是典型的农耕社会,而农耕文明升级到工业文明,被称为千年之大变局,这期间发生过多少事? 这是个漫长而又残酷的过程,充满无数血腥的争斗,岂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世上再高明的语言,也无法在这个时代,回答这样宏大的问题,至少,杨波是这么认为的。 有人问,必然就有人回答,可惜,那些答题人的答案都是错的。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随之而来的便是沉重的代价。 杨波并非完全没有思考这个问题,他想到了一个笨办法。 第254章 画个大饼 杨波在盱眙的时候,强买了飓风楼周掌柜的两千亩地。 那些地都是良田,大多位于洪泽湖西岸,农庄也因此被称为“西岸农庄”。 杨波当初的设想是在农庄研究农事,做各种试验,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想办法提高亩产。 提高产粮,可以引进新品种,可以改良现有品种,还有,就是使用化肥。 引进新品种,郑家从南洋运来的红薯,马铃薯种子,要推广,红薯和马铃薯的产量极高,杨波是知道的。 现下的主要农作物,稻子和小麦,种植当然有改良空间,不过这种试验,动辄以十年、二十年为期,短期难见效果。 最快的莫过于使用化肥,立竿见影,且效果惊人,只是以现在的工业水平,化肥的成本实在太高。 好在,杨波本就不指望,在可预见的将来,大规模推广使用化肥。 他只想让人看到土地的潜力。 说不出来,就做出来。 这便是他的笨办法。 化肥,不过是氮肥、磷肥、钾肥三种,西山的磷矿号称肥田石,磷肥没问题,钾肥呢,可以通过电解法解决,氮肥是石庙炼焦厂的副产品,大批量生产是不可能的,弄些样品做实验,石庙的技术储备已经足够。 倘若使用化肥,保守估计,亩产可以提高五倍以上。 “五倍以上?” 杨波的一番话,惊掉了陆完学的下巴,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三角眼瞪圆了,看着杨波,整个人都呆住了。 “可以的,可以的。” 杨波真觉得没什么,以他的认知,现时大明的亩产低得吓人,五倍是最保守的,增产十倍,也不是不可能。 “这增产项目的负责人正是当朝礼部尚书徐光启,徐大人的长孙徐尔觉,等到了秋天,欢迎陆先生到南岸农庄,也好为我做个见证。” 杨波对陆完学发出了热切的邀请。 陆完学默默地品着茶,半天不言语,良久之后,才放下茶碗,又道:“杨老板,现时我大明外有建奴虎视眈眈,内有贼寇祸乱生民,依你看,大明国运若何?” 现在是崇祯二年,到十七年,崇祯吊死在煤山上,算起来大明的国运还有十五年。 南明不过是苟延残喘,瞎折腾,根本没希望翻盘,不能算。 不过,现在多了一个变量,那就是杨波自己,这就难说了。 杨波摸了摸鼻子,“这个不好说呀。” 陆完学把一只胳膊放在桌上,身体往前倾,小声道:“内忧,外患,哪个为祸最甚?” “当然是内忧,外患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桌后一根稻草。”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完学把胳膊抽回来,坐正身体,低声重述了一遍,而后惊道:“建奴凶悍,传言建奴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在杨老板看来,就是一根稻草?” “嗯。” 杨波点点头,手指在桌上轻轻弹了弹,随口道:“下个月,我去辽东,便要烧了这根稻草。” “嗷呜....” 幸好陆完学嘴里没有茶水,不然就喷出来了,一张精瘦的黑脸硬生生给憋得通红。 他想说,‘杨波,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莫名其妙地,陆完学心底升起一种不可描述的感觉,又让他把话头咽了下去。 在福建,因为郑家的关系,杨波的声名丝毫不亚于在沈家堡,福建离沈家堡遥远,没几个人见过杨波,反而更添神秘感,到处流传杨波是各种神的传说。 文曲星、火神、财神、东方不败,如来大佛,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杨波和郑芝虎是结拜兄弟也尽人皆知,石庙的最新出产也不断经由郑芝虎带到福建。 火柴,陆完学用过,郑芝虎送给他一辆新式马车,他坐过,水泥也见识了郑家修的楼梯,也把玩过火枪,杨波工营制造之能,在他内心已经掀起过狂涛巨浪。 此时此刻,尽管心下骇然,但细品之下,杨波所言并非完全虚妄,他甚至有些信了。 陆完学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好吧,就算外患是一根稻草,你能用一把火给烧了。” 陆完学缓过神来,接着问道:“那内忧呢?” “内忧不好办啊。”杨波摇头。 陆完学坚持道:“说说看,老夫很想听听。” “陆先生,你看,地主手上的地很多,对吧?” “嗯嗯,你接着说。” “他们手上的地,每年又为他们赚更多的银子,他们拿这些银子,又去买更多的地,这样一百年,二百年,三百年,当‘种地的农户手里没了地,除了给地主做牛做马,一无所有’的时候,帝国也就走到头了,古往今来,大都如此,没有例外。” “所以,杨老板以为症结在于土地兼并?” “这个...” 杨波犹豫了,因为‘明末小冰河期’这个说辞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小冰河期带来的极端天气,对明末的自然生态和社会形态,都产生了重大影响。 ‘恶劣的气候引发饥荒、疾病和农民起义,蛮族得以趁虚而入,这才导致了明王朝的覆灭。’ 后世有人这样为崇祯辩解,非是崇祯无能,长达二十年的大旱,搁在任何一个封建王朝,都是无法应付。 有个叫姚廷粼的,在《历年记》中就有记载,崇祯十五年,上海遭遇史无前例的大旱,闹了饥荒,满街都是死人,人们只能乞讨为生,儿童被遗弃,街边的屠户若无其事地从死者身上刮肉,就好像屠宰牲口一般,往来行人也习以为常。 即便是上海这样膏腴之地,也出现人吃人的悲惨景象。 放眼全球,就会发现,同时代的欧洲也出现了恶劣的气候,曾哥西方世界深陷危机,天灾不断,哀鸿遍野。 诚然,自然环境的优劣和国家兴衰密切相关。 但要把明王朝的灭亡,全都归结到小冰河期的恶劣环境,杨波并不赞同。 一个简单的问题.... 建奴的气候条件同大明没有不同,为什么区区几十万人的蛮夷,却能击倒明王朝这个庞大帝国? 杨波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学过唯物主义辩证法,深信内因是事物发展的根据,外因是是事物发展变化的重要条件,外因通过内心起作用。 明王朝的衰亡,必然是内部出了问题,极端气候和蛮族入侵,不过是是外部条件,绝非根本原因。 杨波终是点了点头,说道:“土地兼并确为大患。” 杨波的犹豫不决,让陆完学有些失望。 陆完学吹吹茶盏,抬头看一眼杨波,这样反复几次,眉宇之间的神色,颇有些不满之意。 这小子,刚刚还信誓旦旦,要把粮食亩产提高五倍,还说一把火,就能烧了建奴这根稻草,这会儿却欲言又止,没个决断。 敢情都在画大饼啊,这人不会又是一个只会夸夸其谈的骗子吧? 陆完学放下茶盏,接着问话,口气颇有些挑剔的意味。 “可是,你在沈家堡开办的工厂,招揽青壮,于土地兼并,岂非是助纣为虐?” 杨波不由抬眼看着陆先生。 此人果然了得,倒是能切中要害。 可惜,这是在大明,看出问题,并不意味着他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陆先生所言不差,开办工厂需要大量青壮,一定程度上,确实助推了土地兼并。” “不同的是,因为工厂越来越多,工工人就不必再为地主耕地,也就不再被地主盘剥,地主没有长工,他还会兼并更多的地吗?” “哦....” 陆完学‘哦’的很长,顿了顿,又道:“杨老板,你打算开多少工厂啊?” 杨波笑道:“非是我一人,而是天下人,都来开工厂,则明日的天下,必然工厂林立,大明子民人人都有饭吃,都有衣穿。” “呵呵..” 陆完学笑了,“这么说,老夫也能开工厂?” 杨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陆先生是官府中人?” “杨波..” 龚士道立刻出言喝止,不料陆完学一抬手,没让龚士道说下去,而是站了起来,示意到大家到亭子外走一走。 陆完学往前走了几步,说道:“杨波啊,实不相瞒,老夫乃新任浙江巡抚陆汝成。” 浙江巡抚? 浙江巡抚不是叫张廷登么? 这人说他是新任浙江巡抚,难不成浙江巡抚正在换届? 巡抚的官位可不小,相当于后世的省高官,民政司法一把抓,妥妥的封疆大吏啊。 “陆大人,失敬,失敬。”杨波拱手致敬。 气氛便有些尴尬了,一时间,几个人相对无言。 山间小路在林间蜿蜒,路边鸟语花香,光线从枝叶的缝隙中钻进来,落下斑驳的光影,周遭幽静而深邃。 “杨波,你怎么不说话了?本抚报了官身,可没想封你的嘴。” 杨波只好尴尬地笑笑,张张嘴,却找不到话头。 这时候,三人刚好打许二江身边经过,陆完学指了指许二江肩上斜挂的火枪,那意思是要拿过来瞅瞅。 许二江瞄了一眼杨波,杨波点点头。 陆完学从许二江手里接过火枪,把玩着,随口问道:“杨波啊,据说你把这火枪卖给了漕运总督杨一鹏,一千支?” “确有其事。” “这样啊,本抚也想买一些,如何?” 提到卖火枪,杨波就头疼了,吭哧半天也没说明白,倒是招来龚士道的不满。 龚士道斥道:“杨波,巡抚在问你话了,卖与不卖,你倒是说个明白话呀。” 杨波这才说道:“陆大人,这个火枪嘛,我库房里确实没货呀。” “制作火枪工序复杂,难度极高,就是杨督帅的那一千支,也要等到年底才能交齐。” 陆完学把火枪还给许二江,笑道:“看来本抚说话不管用啊。” “杨一鹏和你杨波是本家,你有些偏心,本抚也表示理解,不过既然本抚开了口,你一个‘不’字,就想把本抚打发了,未免说不过去吧?” “陆大人,眼下以石庙的生产能力,订单是接不下的。” 杨波苦道:“这样吧,既然陆大人开了口,我便从现役兵士手中,挤出一百支,送与陆大人。” 不卖,直接送? 据说石庙产火枪黑市上已经卖到千两银子以上,一粒纸弹也要卖到十两银子,还有价无市。 这么算起来,一百支火枪加上纸弹,价值要到二十万两银子了。 杨波的手笔倒也不能说不大。 “你呀..” 陆完学心下吃惊,但脸上却不动声色,用手点了点杨波,又道:“火枪本抚还是要买的,你早早给本抚备好了。” 第255章 绍兴师爷 陆完学原本一早要离开普陀山,前去杭州赴任,他也是在白华庵听到杨波要来的消息,临时起意,决定要见一见杨波这位神奇少年。 见过之后,那种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因为陆完学急着要赶去定海港的船,两人见面时间不长,也就两炷香的功夫,先不说杨波神奇不神奇,单就此子的言谈举止,乍一见,颇有些痞气,又一琢磨,似乎又不是,总之,大大地异于常人。 陆完学是新任浙江巡抚,官位可不小,也没见这小子对他有多少敬意,杨波的大话,倒是灌满一耳朵,之后,陆完学便匆匆离去。 因为太过怪异,陆完学意犹未尽,索性让龚士道留了下来,由头便是要紧跟杨波,直到把那一百支火枪弄到手。 杨波知道当官的花花肠子多,陆完学定然别有用意,却没有多想。 懒得去想,爱咋咋的... 横竖有火枪在手,天下我有。 任你千条计,我自岿然不动。 想得多,估计错的就越多,还是不想好。 龚士道自我介绍是绍兴人,又是个师爷,弱不禁风的文士模样,杨波一听,心下立刻不待见了。 ‘无绍不成衙’这话,杨波是听说过的。 据说明清时期,绍兴人满世界做师爷,朝廷各部,各地省、府、州、县的衙门里,都盘踞着来自绍兴的师爷,到了满清,遂成一弊。 所谓师爷,其实为各衙门主官聘请的帮忙处理刑名、钱谷、文牍等事务的辅佐人员,本身并无官职,师爷靠自己具有的刑名律法、钱粮会计,文书案牍等方面的专门知识和才能辅佐主官,就身份而言,是主官自己掏银子请来幕宾,或者谋士。 大明官员的俸禄是出了名的低,主官自己每年的俸禄有多少,还能请得起幕宾,银子从哪来? 绍兴人文荟萃,读书人多,但科举难就,幸运儿也就那么几个,落榜的秀才举人们便退而求其次,做起了师爷,一来二去,做师爷的越来越多,同乡同声连气,相互提携帮衬,便形成了绍兴师爷这个极具地域性的群体。 衙门里的师爷,一个两个是绍兴的,正常,天下衙门之多,里面都是绍兴师爷,显而易见,日久必生弊端。 龚士道,弱不禁风,一个文人模样的一个老朽,还是个绍兴师爷,自然让杨波的额角出了黑线,心底顿生鄙夷之感。 杨波又先入为主了,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 此时的绍兴师爷做为一个群体,远未成气候,绍兴师爷头脑灵活,手脚勤快,办事能力极强,还出过不少名人,比如明代书画大家徐渭,才气斐然,难得还是个知兵之人,就曾经给时任浙江巡抚的胡宗宪做过师爷,为抗倭献计献策,深受胡宗宪倚重。 “龚先生对舟山海防,可有定见?” 杨波试探着问,口气轻慢,多少有些考校的意味。 龚士道都老成精了,在他眼里,杨波就是个玻璃人,当然知道杨波的心思,却丝毫不在意。 年轻人嘛,谁还没个轻狂的时候。 “杨老板算是问对人了。” 龚士道瞧了瞧杨波,转过头去,眼望大海,捋着胡须傲然道:“老夫跟随陆大人在福建办事多年,海防之事倒也略知一二,不过难啦,我大明海疆何止万里,防不胜防啊。” 杨波眉头皱起没眉头,心道:‘就这?还略知一二?’ “海防海防,首先要弄清楚防的是谁。”龚士道回头看着杨波,神色玩味儿:“老夫听说郑家兄弟里的郑芝虎乃是杨老板的结拜兄弟?” “想必杨老板一定知晓郑家为朝廷招抚之前,在海上做的是什么行当咯..” 郑家被招抚之前,在朝廷眼里,和倭寇并无二致,这还用说? 杨波知道龚士道想说什么,无非是说,所谓倭寇,实际上,大都是倭华混杂的亡命之徒。 后世也有十倭九华的说法,没有纯粹的倭寇,至少里面混有位数不少的大明人士。 问题是,不管什么贼,来了都是要抢劫的,有区别吗? 杨波眉头紧蹙,有些不耐烦了,“不管是贼寇是谁,登岛都是为了抢掠,我们都是要防的。” “这个巧儿就在这里了,以老夫在闵地所见,贼寇来去如风。一次冒险必求最大之获得,每每得逞,而后从容离去,杨老板可知为何?” “为何?”杨波奇道。 “内奸是也。” 龚士道呵呵一笑,接着道:“贼寇突袭之前,必先收买内奸,规划好来路去路,内奸或充当向导,或做内应,或二者兼有,贼寇得以在突袭之时,轻车熟路,里应外合,焉能失手?” 杨波闻言,一阵汗颜。 昨晚,他特地找来何汝兵的《兵录》,连夜翻了翻,何汝兵在书中详述了他的海防布置,但为什么那样布置,却语焉不详,如今听龚士道这么一说,令他豁然开朗,现在琢磨,二者颇有共通之处。 不过,抵御海上来袭,至要的竟然是要防止内奸,这让杨波心情颇为复杂。 杨波暗暗点头,龚士道也算有几分见识,对他的印象也有了改观。 眼前就是舟山营设在普陀山的峰墩,峰墩设在高台之上,向外视野开阔,可以兼顾东、南、西三个方向,是个不错的选址。 峰墩跟长城上的烽火台的功能类似,遇到敌情,可燃起狼烟,给本岛示警,此外,还设有一只铜锣,有意外,可敲响铜锣,聚集同伴。 有一个老卒在生火,不过,他可不是在点烽火,而是在煮饭,峰墩就他一个人在值守,其余的人都出去打鱼,或者干些别的什么营生去了。 这个峰墩形同虚设。 老头只是看了众人一眼,手里的伙计也没停下,说了句,“这几年海寇不来了,朝廷也不发饷了,除了小老儿,谁愿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守着?” 众人闻言,也是一阵唏嘘。 杨波心里却是有了定计,他打算直接采用何汝兵的布防之策,可能稍微有些调整,但大部分直接照搬。 因为即便杨波有后世海防的理念,但在当下,却是想不出比何汝宾更高明的办法。 何汝宾的布防之策,简单来说,就是死守为数不多的人口密集区,比如,将旧昌国县城,沈家门海港,军营等要地堡垒化,岛上之人实行编户齐名,控制人员进出,出了纰漏,施以连坐之罪,等等。 如此,即便有海寇登岛,先保堡垒不失,再伺机将海寇诛杀或驱赶。 何汝宾的海防之策,在当下有限的条件下,已然相当完备,只是因为各方面多有掣肘,难以执行下去。 但杨波可以,他有银子,还有火枪、铁丝网这些‘高科技’加持,做到‘不要给人杀个措手不及’,应该没问题的。 接下来,海寇只要还在海岛上,想用手上的大刀对阵陆战营的火枪?想多了。 小小的一个普陀山,完整地转上一圈,也都不容易,遑论面积两万平方公里的本岛,以及数千个大小不一的离岛。 好在杨波和龚士道之间的话头一旦打开,一路畅谈,倒也不显无聊,很快众人便又乘船赶回对岸的沈家门。 众人到了西歧寨,杨波正要和鲁国辅、李文玉他们几个辞别,许二江带着个亲兵匆匆赶过来,禀报了一个关于孙可大的媳妇儿余秀珠的消息。 骆腾蛟的人把余秀珠给带走了。 关于余秀珠,杨波直觉此事有蹊跷,昨日回到西歧寨军营,特意交待许二江,让他派个人去孙可大在墩候的家附近盯着,以防不测。 为什么? 许二江当时就问了,但杨波支支吾吾地,也没说清楚。 余秀珠跟孙可大成了亲,还生有一子,但人依然年轻,生得身段窈窕、柳媚花娇,俨然一个水灵灵的美貌少妇,又遭遇那样的不幸,确实让杨波心生怜惜。 这话,杨波是不会跟许二江说的。 但要说杨波贪念人家的美貌,想要插一腿,应该也不会,杨波自己也说不清,反正就这么安排了。 墩守的亲兵心里在想,定是杨波看上那小娘子了,现在竟然有人将自家老板的女人给领走了,那还得了? 杨波刚回来,那亲兵便火急火燎地找到许二江,来给杨波禀报了。 还好,鲁国辅、李文玉几个人没走远,赶紧让人给追了回来,杨波把余秀珠让骆腾蛟的人领走的事都说了。 “李把总,这什么情况?” 杨波看着李文玉,责怪道:“你不是安排了两个婆子照顾秀珠么?” “骆腾蛟想要把人领走,就是安排十个婆子,又管什么用?”李文玉哧笑一声。 杨波急道:“不是,孙可大是你的人,这关骆腾蛟什么事,嗯?” 龚士道听了半耳朵,笑眯眯地看着杨波,心道,‘人家男欢女爱,又管你什么事?’ 李文玉翻了个白眼,“既然杨老板如此关心这个余秀珠,不如就亲自去一趟参将府,问个究竟,岂不简单?” 听口气,有揶揄的成份,显然李文玉也以为杨波看上了那美貌小娘子。 “也好。” 鲁国辅面无表情,点头道:“正好请杨老板这位贵客,赏光在参将府饮杯茶。” 杨波让人找来马,便要跟鲁国辅一道去参将府,何起风、龚士道俩人也饶有兴趣,一起打马追了上来。 鲁国辅,还有几个把总,包括骆腾蛟都住在位于老昌国县城内的参将府。 参将府并非只是参将一人的府邸,而是舟山营当官的居住地的一个统称,这和陆地上府衙的规制不同,岛上的人都知道。 把总们各有驻地,骆腾蛟的沈家门离老城最近,其他几个把总的驻地都地处偏远,他们的家眷又都住在参将府,往来颇为不便。 战时,把总都在驻地打仗,可这几年也不见倭寇来袭扰,把总们自然要回到老城,跟家人住在一起,驻地反而很少去了。 何汝兵迁任广东都督佥事之后,舟山营的参将之位一直空缺,参将府也空着,平素倒是有人在府上照料,岛上有什么庆典,就在参将府举办,间或有岛外的大人物造访,也可在此地暂住。 陆战营驻地西歧寨离老城并不远,打马骑行不消两刻便到了,杨波下了马,便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喊。 第256章 横刀夺爱 龚士道下了马,见杨波冲进参将府,自己也赶紧把马拴在石墩子上,加快脚步,跟了进去。 早年,龚士道来过舟山几次,还跟前任参将何汝宾在此地喝过茶,这么年过去了,院内的几株桃花还在,青瓦白墙倒是多了些沧桑的颜色。 中间的院落最大,如今人去屋空,看得出,还有人在打理,虽然冷清,却不给人破败荒芜之感。 左边的院落是守备鲁国辅的家宅。 鲁国辅是性子敦厚,在舟山声名不彰,不然,参将的位置早该由他接任了吧。 右边住着的正是中军把总骆腾蛟,此人掌管着沈家门码头和鱼市,是宁绍总兵宁乔叔录的人。 这些年,乔叔录通过骆腾蛟跟蒲家做生意,捞了不少银子,这些事,都瞒不过龚士道,毕竟蒲家的船还仰仗自家东翁陆大人在福建跟郑家周旋呢。 虽说做生意只关乎银子? 生意场就是官场的延伸,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里分得开啊。 如今蹦出来个杨波,一切都在改变,变成什么样,别说他龚士道,就是自家东翁心里也没底。 说起挣银子,还得看杨波,火柴、马车、水泥,无一不是摇钱树,骆腾蛟岂能和杨波同日而语,人家本事大着呢。 问题是,此子对舟山有企图,否则也不会到处乱窜去查看地形。 横岛那边种了一种海草,可以食用,据说还能治病,沈家堡在宁波的米粮铺子有卖,有钱人家争相购买,价钱贼贵。 还有消息说,杨波在桃花岛上开了个药厂,有经纪人张罗着,要在秋初收购黄花蒿,那东西漫山遍野都是,竟然可制药,还是治疗疟疾的特效药,谁人能想到呢。 无论横岛、桃花岛,还是舟山,都在浙江的地界上,陆大人是巡抚,老夫就不信,杨波还能逃脱如来佛的手掌心不成? “放开她。” 这是杨波在喊叫,龚士道循声望去,那个叫余秀珠的小娘子确实生得如花似玉,雪白的肌肤都能掐出水来,红颜祸水啊。 难怪男人一死,就有人来抢食。 可怜那小哨,‘女不嫁穷,男不娶丑’,不知道么? 小哨身份卑微,偏又不自量力,沦落至此,怪得了谁来? 余秀珠想往屋外跑,左右两只胳膊却被两个壮汉一边一个给拧着,壮汉正要将余秀珠推进屋,听见杨波一声吼,回过头来,见是个小白脸子,顿时大怒。 “你谁呀,大喊大叫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眼瞎啊,这是把总骆大人的府上,你也敢撒野,识相的赶紧....” “尼玛哔啊...” 话音未落,只见何起风抬起长腿,一脚揣了过去,一个青壮被踢翻,何起风嘴里骂骂咧咧,“你个狗杂碎...” 接着又是一脚,“还有你,你也是个狗杂碎。”又踢翻一个。 何起风190的个头,军中每日都有操练,这一脚的力度,可想而知,够这两人受的。 杨波瞥了一眼何起风,心想这家伙竟然学会骂人了,只是翻来覆去,就是那两句,也不嫌单调,还有进步空间。 不过,何起风接下来的话,却是刷新了他对何起风的印象。 “听好了,这位便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 说道这里,何起风见一个壮汉咧着嘴,痛苦地从地上爬起来,灵机一动,接着说:“老鼠见了嘴都歪的杨老板,连大名鼎鼎的杨老板都不认得,你们这些杂碎真真冤自为人。”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这些话是杨波自吹常用的,竟然给何起风学会了,甚至还加了一句‘老鼠见了嘴都歪’,有才! 牛啊你,很机智啊,何起风。 杨波心下受用,不过夸人的话也要有个分寸,太过了,也不好,做人还是要谦虚一点。 “起风,跟你说过多少次,一个人本就是帅逼,无须人夸,也是帅逼,做人要低调,低调,你懂不懂?” 杨波一甩头,摸了摸了短发,看似很不高兴地在训斥何起风。 “哥哥,你长得帅,还不让人夸,这也太过分了吧。” “嘶...” 这情景让赶过来的龚士道看到了,龚士道立刻止住了脚步,伸手划拉一下手臂,鸡皮直往下掉。 这俩货,一个捧一个逗的,分明都是两朵盛开的奇葩呀。 龚士道活了大半辈子,这样装腔作势的大老爷们,还真没见识过。 “杨老板,对不住,对不住,都是小的们有眼无珠,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小的这就给您老人家磕头了。” 一个粗汉听说眼前这位小白脸子就是杨波,吓了一跳,赶紧哈下腰,抱拳,连连告罪。 一个说完了,扑通跪下,另一个正往起爬,见势也赶紧跪倒,两人对着杨波,砰砰砰地磕头。 “这女子乃是骆把总要纳的小妾,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杨老板,您老人家就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哇...” 在普通人眼里,杨波就是个神。 不过杨波并不老,这俩货一口一个老人家,把杨波整得有些懵逼了。 其实,不只是在江浙,就是远在福建,也有把杨波当神给供起来的。 骆腾蛟的两个家丁如此做派,龚士道倒不觉得意外,只是... 龚士道仔细打量着余秀珠,倒是有几分姿色,就为这小寡妇,闹得不可开交,至于吗? 龚士道不由心底对杨波鄙夷起来,对骆腾蛟,他只有同情,跟杨波这种人争风吃醋,想吃屁呢? 杨波没理会跪在地上的那俩人,而是转向余秀珠,小声说了几句,那小娘子只是啼哭,龚士道也没听真切她和杨波到底在说什么。 “杨老板,秀珠一个寡妇,你让她去跟你船上的一堆粗汉一起住,这不合适吧。” 李文玉原本想着这事情就它去吧,骆腾蛟势大,他也惹不起,不料杨波这么一折腾,反而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孙可大是他的属下,属下家人被人欺负,他不能出头,本就憋屈,事情闹大,更是对他的公然羞辱,别指望他对杨波出手会心生感激。 只是刚在普陀山,新任浙江巡抚亲自召见了杨波,这让李文玉改了主意,也许把事情闹大,反而是个机会。 “骆腾蛟这是在强抢民女,我不能袖手旁观。” 杨波不满道:“船上安全,你再送两个婆子去看着,骆腾蛟区区一个把总,晾他也不敢在我的船上胡闹。” “那以后呢?你总不能让小娘子一直住船上吧。” “以后...” 杨波挠头了,想了一会儿,说道:“待幽灵号返程,就送秀珠去沈家堡,给她找个活计,也好让她能安定过日子。” “呵呵...” 李文玉冷笑道:“杨老板,原来你是要横刀夺爱,呵呵。” “李把总,怎么说话的?” 何起风恼了,“我哥哥横刀夺爱?就那个骆腾蛟,我呸...” “李把总,我是那种庸俗之人吗?”杨波争辩道。 见李文玉哼唧一声,没吱声,又转向鲁国辅,急道:“鲁守备,我真不是,你要信我呀。” 鲁国辅拍拍杨波的肩头,说道:“本守备是信你的,只是...” “我只是看不下去,秀珠一个弱女子受人欺凌,鲁守备,你说说,谁家没有妻儿?谁家没有娘亲?人心都是肉长的,难不成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秀珠小娘子受苦,而置之不理吗?” “杨老板...” 有人在叫杨波,杨波转身观瞧。 来人正是骆腾蛟,个头比不上何起风,但也算孔武有力,黑黢黢的一张脸,长满横肉,一副六亲不认的表情,凶横恶煞的模样。 头上还戴着个带红缨尖头的头盔,身着明甲,动一动,甲叶子刺啦啦响个不停。 身后还有一帮子家兵,十来号人,也都披盔戴甲,衣着鲜亮,个个手里拿着把鬼头大刀,呼啦啦围上来,气势汹汹。 何起风在启程来舟山时,杨波交待过,要跟舟山营一起军演,但没演成,因为陆战营一开枪,骆腾蛟的人就给吓趴下了。 何起风跟杨波说起这件事,两人差点没笑岔气。 打那以后,这帮人就开始每日披挂整齐,说是要跟陆战营比军容。 骆腾蛟挺叫真啊。 至少,这人讲究牌面,很爱面子。 但军容这种东西,必须有内涵啊,否则徒有其表,于实战无益,没什么意义。 “男婚女嫁乃是天经地义,今日我骆腾蛟纳个妾,杨老板不许么?” 骆腾蛟腾腾腾地走上前来,在杨波跟前五六步的地方停下来,双臂环抱,眯起双眼,看着杨波说道。 对方人多,何起风警觉起来,把一只手放在腰间的枪套上。 杨波却拽了起来,喝道:“骆腾蛟,见了上官,为何不行礼?” “这..” 骆腾蛟一下愣住了,杨波有游击将军的头衔不假,大概是朝廷为了安抚他,给了个虚的,这货竟然当真了,就算是真的,这里是舟山营,你算那门子上官? 骆腾蛟当然不肯给杨波行军礼。 杨波不过存心戏弄,当即用手指着众人的盔甲,嗤笑道:“就知道你们穿盔戴甲的,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实则摸门不着,实在可笑。” “我没闲工夫阻你纳妾,可人家秀珠刚死了男人,又丢了儿子,你就逼人嫁给你,这很不妥,今日,我就是不许了。” “杨老板,我敬你是个人物,我也知道你的陆战营手里有火枪,不好惹。” 骆腾蛟瞄了一眼身后,身后站着一排如狼似虎的家兵,意思很明显,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我的人多,一样不好惹。 骆腾蛟调高了嗓门儿,昂然道:“这里是舟山营,宁绍总兵乔大人的地头,还轮不到杨老板指手画脚。” “我也知道杨老板对着小娘子动了心思,若不是小娘子已经收了本将的彩礼,就算让与杨老板,又有何妨?” 一只躲在角落哭唧唧的余秀珠突然喊道:“没有...奴没有收什么彩礼。” “嗯..” 骆腾蛟声色俱厉,瞪眼看着余秀珠,可怜小娘子立时吓得花容失色,身体抖若筛糠,这时候,李文玉走上前来。 “骆兄,杨老板,你们二位都是英雄,这英雄爱美人是世间常理。” 李文玉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冲骆腾蛟和杨波都抱了拳,接着说:“天色不早了,我看不如这样,就让美人自己来选,选中谁便是谁,没选中的,不反悔也算真英雄,如何?” 靠,这什么馊主意? 龚士道不由瞟了一眼李文玉,这人安的什么心? 美人没选中的,已经够倒霉了,还得充英雄不能反悔? 就好像被人打掉牙齿,和着血咽下去,一边还要满脸堆笑,这分明是两头堵啊。 有意思。 第257章 一场好戏 秀珠眼泪哭干了,终是止住的哭声。 眼眶、鼻尖、双颊都是红了,润湿的晕红,透着无助、惊恐和无尽的凄楚,这是一种柔弱的美感,美得让人心肝儿痛,痛得发颤,这让杨波心生一股强烈的冲动。 ‘必须帮她,如果她愿意,定要让她在沈家堡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 骆腾蛟只是冷笑,四周鸦雀无声。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朝余秀珠望过去,众目睽睽之下,余秀珠羞臊难当,俏脸通红,低下头去,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终于还是鼓足勇气,稍稍挺了挺身体,上臂护着身前,哆哆嗦嗦地,两条腿开始挪动。 余秀珠朝杨波这边走过来了! 杨波顿时紧张起来,明显感觉心跳加速,心里又喜又忧。 杨波对自己的帅逼脸很自信,帅逼脸从来都是无敌的,余秀珠的选择再次证明了这一点,就算对方是个小寡妇,也无法抵挡帅逼脸的诱惑,这是一喜。 忧的是,长得帅,其实很多时候也是个负担,这让杨波心生颇多感慨。 关键,现在时候不对,还有,来一趟舟山,就捡了个小寡妇回去,如何面对沈燕青那只母老虎?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杨波这么胡乱想着,余秀珠的身影已然越来越近,触手可及。 这时候,余秀珠突然抬起头,眼睛看向杨波,嘴角稍稍牵了牵,似乎想给杨波一个笑脸。 杨波以笑脸回之,可是这当儿,秀珠和他已经擦肩而过,走到鲁国辅跟前,躬身福礼,“守备大人,救救奴...” “吁...” 杨波心里一松,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真是...浪费表情。 鲁国辅使劲揪起了胡子,眉头紧锁,过了好一会儿,艰难地说道:“秀珠啊,那....你就在我家先暂住几日?” “你个死老头子,人家年轻人争个风吃个醋,关你什么事?” 守备夫人何氏不干了,挤开吃瓜群众,嚷嚷着冲了出来,连推带搡地把鲁国辅往家拽,鲁国辅一跺脚,终是不敌何氏的拉扯,生生给拽走了。 你娘啊... 敢情鲁守备还是个惧内的? 现在好了,局面一下僵住了,气氛很尴尬啊。 杨波哭笑不得,吃瓜群众也开始骚动了。 骆腾蛟倒是沉得住气,双臂抱胸,一动不动,但是他眼角的余光却始终不离杨波和何起风两人,心下掀起惊涛骇浪,脑回路里正在上演一幕大戏。 这绝不是一个美貌少妇归他骆腾蛟或者杨波的问题。 杨波是来着不善,善者不来,他要取了舟山,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如此,何处是他骆腾蛟的立身之所? 参将府里的人,怎么说也是舟山营的人,不会帮着杨波。 那么,他们就只有两个人,己方有十几号人,现在杀了他们,易如反掌。 难的是,何起风的陆战营,还有海上的那条巨型战船,船上领头的叫个雷矬子,不好对付,船上有几十门黑虎跑,威力无比。 现在天快黑了,杀了这两个,然后兵分两路,一路只需几个人,偷偷登上幽灵号,放上一把火。 一路突袭陆战营,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夜里看不清,火枪的优势难以发挥,加上群龙无首,营地必然陷入混乱,我乱而取之。 这样推演下来,胜算不小哇! 最坏的结局,无非是突袭不成,即便如此,任可趁着夜色,逃离舟山,去定海,投奔总兵乔叔录大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骆腾蛟的眼底放出二道寒芒,当即放下双臂,伸手紧紧握住鬼头大刀的刀柄,缓缓转过头去,目光扫过那帮家兵。 这帮人,平时老吃好喝地养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总算能有个像样的用场了。 骆腾蛟的动静,被在一旁暗中观察的龚士道尽收眼底,龚士道长眉一挑,便知骆腾蛟在算计什么。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龚士道往后退了几步,又不肯远去。 ‘你杨波不是神吗,老夫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才能渡过此劫?’ 骆腾蛟决心一定,正气沉丹田,准备大吼一声‘杀’,这时候,院门外传来‘驾,驾,驾’吆喝马车的声音。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一辆四轮马车在吆喝声中,咕咕噜噜地驶过来。 这是蒲家的马车,准确地说,是蒲家大小姐蒲佩瑶的马车,看粉红色的车帘子,就能认得出。 其实蒲家大院跟参将府相距并不远,不过五百步,完全可以步行走过来。 可如今蒲佩瑶贵为世子夫人,哪怕只有一百步,只要出了蒲家大门,必须得马车侍候,排面,一点儿都不能少。 骆腾蛟心下一阵懊丧,长叹一口气,捏着刀柄的那只手也松开了。 龚士道正鼓着腮帮子准备看戏,见佩瑶陪搭着小婢的手,款款下了马车,一步三摇地走过来,好戏就这么错过了,腮帮子立刻瘪了下去。 骆腾蛟不知道的是,幸好他没动手,否则,难说躺下的会是谁。 何起风的左轮手枪可不是白给的,盔甲齐备又如何,难不成能抗住左轮手枪如此近距离的射击? 蒲佩瑶径直走到余秀珠的跟前,伸出一根儿纤纤玉指,抬起余秀珠的下巴,打量了一阵。 “夫...夫人..”余秀珠声如蚊蚋,颤颤地福了礼。 “娟儿,把她送到马车上去。” 小婢过来搀扶着已经虚脱了的余秀珠上了马车,蒲佩瑶冲骆腾蛟一瞪眼,“你还在这儿挺尸做什么,还不快滚?” “是,大小姐。” 骆腾蛟早已换上了一副谄媚的表情,当即一挥手,带着他的人走了。 骆腾蛟端的是人家的饭碗,蒲家人,尤其是蒲家大小姐,他可不敢得罪。 蒲佩瑶走到杨波跟前,脸色不善,杨波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啧啧啧...” 蒲佩瑶却欺身上前,“杨大老板,你的口味不轻啊,一个小寡妇都不放过?” “不是,我没有..” 杨波紧往后退,却没有躲过蒲佩瑶揣来的一脚,“伪君子。” “佩瑶,你干什么?我警告你,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登徒子...” “老色胚。” 蒲佩瑶两只脚左右开弓,一边踢,一边骂。 杨波哭惹。 lsp可是他用来骂别人的,如今却被蒲佩瑶原封不动地用在他身上。 那话怎么说来着,自己约的炮,含着泪也要... 不对,对方是蒲佩瑶,含着泪,什么炮都得憋着。 杨波藏在龚士道的身后,杨波抓住龚士道长袍的衣角,左躲右闪,蒲佩瑶不管不贵,玩儿命的踢,大多都踢在龚士道的老腿上。 龚士道,也是个倒霉催的。 好戏没看着,却让蒲佩瑶一顿踢,一把老骨头,都要被这对男女折腾得要散架了, 蒲佩瑶兀自怒火中烧,不肯轻易放过。 余秀珠虽然有几分姿色,可跟她蒲佩瑶相比,就差远了,杨波竟为这么个小寡妇跟人争风吃醋,自个儿投怀送抱,杨波竟然不要,真是个贱皮子。 不仅如此,连蝌蚪都不肯给。 杨波,你好贱,好贱,好贱啊。 蒲佩瑶都要气炸了,今日便要踢死他,否则,难解心头之恨。 杨波知道蒲佩瑶难缠,见到就犯怵,到了舟山,尽管魏国公徐弘基住在蒲府,杨波也极少去拜访,魏国公和蒲自训都有些生气了,以为杨波架子太大,怪得杨波一头包。 “哎,哎,哎呀...” 龚士道受不了了,叫道:“大小姐,冤家宜解不宜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别踢了,哎哟,别踢了....” “你是谁?”蒲佩瑶恼道。 机会,这是机会! 杨波赶紧一探头,说道:“佩瑶,这位龚先生可不简单,人家是新任浙江巡抚陆大人的幕宾,还不快点收...收脚。” “噫...” 蒲佩瑶闻言一怔,立时收了脚,“新任浙江巡抚陆大人?” “不是陆大人,是陆大人的幕宾龚士道老先生。” 杨波大着胆子,从龚士道身后钻出来,跟蒲佩瑶解释一番,蒲佩瑶倒是没再发飙。 “原来是龚先生,佩瑶唐突了,请龚先生勿怪。” “家父和魏国公都在家呢,爹爹得知龚先生尊驾在舟山,还不知如何高兴呢,请龚先生移步去蒲府一叙?” 蒲佩瑶说着话,盈盈向龚士道福了一礼,这就算是正式邀请龚士道去蒲家做客了。 “固所愿,不敢请尔,呵呵...” 其实,蒲佩瑶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拿出世子夫人的派头,也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龚士道就觉得很受用,当即捋一捋胡须,乐呵呵地答应了。 蒲佩瑶也顾不上再坐马车摆谱了,索性陪着龚士道徒步回蒲府,临了还没忘多骂杨波一句,“渣男,今日且放过你,改日在收拾你,哼。” “......” 杨波只能受着,扪心自问,他确实有对不住蒲佩瑶的地方,他和蒲佩瑶之间的问题,根本无解。 做人难,做个守身如玉的帅逼男人,难上加难。 “都散了吧。”也不知谁喊了一声。 没热闹可看,吃瓜群众觉得无趣,赶紧各回各家,晚饭还没做呢。 杨波正跟李文玉几个把总打招呼,也准备打马回军营了。 何起风突然开了口,“哥哥,我看骆腾蛟就不是个好东西,没准儿,那小娘子的夫君和儿子都是他让人弄死的,依了我,一枪毙了拉倒,留着也是个祸害。” 这个何起风... 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不懂事。 这话私下说说可以,怎么能当着另外几个把总的面儿说呢? “胡说..” 杨波抬手给了何起风一个脑瓜崩,“我陆战营是正义之师,不是土匪强盗,动辄就要杀人,证据呢?” “我是个当兵的,又不是狄仁杰,我哪来证据?”何起风撇撇嘴,不以为然。 第258章 向东,一直向东 “向东号舰长刘洋向杨老板报到。” 刘洋声音很大,这都是杨波在军队里推行的那一套,士兵跟长官说话必须大声喊叫,刘洋学得有模有样。 这么喊,确实能让人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 “好好,呵呵..” 杨波很高兴,用两根手指点了下额角,算还礼的那么个意思。 这个动作,杨波哔装的不要不要的。 大片里的霉菌高将领喜欢这么干,看大片的小朋友都觉得,真尼玛哔帅气。 杨波也不例外,小时候幻想,哪天自己当上将军,就这么来,没想到在大明实现了。 倒没觉得有那种酷酷的感觉,因为杨波觉得有一张帅逼脸已然足够。 其实就是装哔,秀优越感,无他。 刘洋,就是昔日在洪泽湖横行一时的叛匪刘二。 他的身后,靠着船舷站着两排他找来的船员,身着青灰色海军军服,只是没有领章和肩章。 因为他们不是正规的军人,杨波给他们的定位是志愿者。 军容军姿,跟陆战营比,差远了,可跟官军比,已经有些模样了。 这些人是刘二在洪泽湖起家的班底,是他从东海拉到洪泽湖去的,都有海上行船的经历。 早在盱眙的时候,杨波已经交待刘二,让他把这批人从俘虏里挑出来,送到船上,跟雷矬子学习在海上行船。 杨波站在这些人面前,问道:“你的人都到齐了?” “能找到的,都在这里,拢共六十二人。” “很好。” 杨波点点头,“刘洋,你干得不错,下一步,你要教会他们开船。” 此话一出,队伍立刻骚动开了。 “切....” “学开船?” “开船还用学吗,不就是扯了帆,尥蹶子在海上漂嘛。” “老子还没学会尿尿,就已经会开船啦....” “杨老板,还是给我们在船上安排几个娘们儿吧,那比什么都管用,哈哈哈” “都他娘给老子闭嘴。” 看到这帮人这么跟杨波说话,刘洋急眼了,抬手便要打人嘴巴子。 杨波一摆手,笑道:“由他们去吧,希望这次去琉球、日本、朝鲜回来,他们还能这么说,这还只是个开始。” 其实也不需要跟他们多说什么。 这些人都是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杨波需要的不是他们的经验,事实上,他们也没有,过去他们不过是在陆地边上的几个海岛来回窜,那点经验,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他们胆儿大啊,生死看得很淡,不怕死,这才是杨波需要的。 航行几万里,常年累月呆在茫茫大海上,随时都可能葬身鱼腹,正常人十有八九得疯,但愿这帮人可以。 杨波由刘洋陪着,在船上转了一圈。 这是沈家的一艘货运福船,当初杨波就是在这条船上,被沈燕青从海里捞上来的,如今被改做‘向东号’。 在大明所有船型中,福船的适航性算是最好的,但即使是福船,也几乎没有远洋航海的数据可考。 而向东寻找新大陆的航程长达几万海里,这艘船能不能经得起考验,尚不得而知。 为保险起见,杨波还是做了些改装,比如,增加了铁质的桅杆底座,使用了新式铁质船舵,船首也用钢板做了加固,等等。 舱室的布局也做了优化,向东号可以存放更多的食物、淡水和备件。 杨波还打算为向东号准备罐头,航海钟,只是这些东西都还在研发中,希望时间来得及。 这次向东号跟随雷矬子的幽灵号,去朝鲜、日本、琉球等地溜一圈,便是向东号的一次处女远航,如果出现问题,还有机会纠正。 刘洋和他的那帮人也可借此机会体验一下,远洋航行和近海行船有什么不同,他们要学会长时间呆在船上,保持身体和精神不垮掉,还要学会使用六分仪。 多一项技能,多一分经验,便多一些成功的可能。 向东号离开琉球之后,不再回沈家堡或者舟山,而是走台湾海峡,经福建沿海,抵琼崖,在那里进行热带气候环境下的适应性训练,直到秋末。 到时,会有一艘补给船为他们运送补给,得到补给后,向东号直接从琼崖杨帆出发,开启史无前例的远航。 杨波站在船头,手指东方,说道:“向东,一直向东,去寻找新大陆。” “还有那种会流眼泪的树。” 刘洋补了一句,还好他没忘记杨波梦寐以求的橡胶树。 “倘若上天眷顾,你们找到了新大陆,第一个登陆点,便由你刘洋来命名...” 杨波心驰神往起来,甚至开始羡慕刘洋了,“你将名垂青史。” 刘洋脸上竟显出几分羞愧之色,迭声道:“我不行,我哪儿行啊,我是个粗人,认不得几个字,这名还是请杨老板给起吧。” “这是你的权利。” 杨波哈哈大笑道:“别紧张,你随便起,无论是什么名,都会和你一起名垂青史的。” .............. 和向东号一起到舟山的,还有王水生率领的几条福船,船上满载的都是工匠和王水生的预备营人马。 王水生原是火枪营二队队长,养马场出了奸细,丢了一只火枪,还死了个人,王水生必须承担这人,被撤了职,但杨波对他寄于厚望,调他到工地去带预备营,希望再带出一个火枪营来。 如今的火枪营已改了称呼,叫做野战营,方立春为野战一营营长,野战二营还没有宣布,有传言,王水生的预备营,可能就是野战二营。 王水生的船没有到沈家门港,而是泊在了一个叫午沟的地方,杨波已经得到通报,派了何起风的一个小队在岛上接应。 杨波原本也要去的,但是他约好了守备鲁国辅,商谈收编舟山营一事。 杨波在辕门外迎候鲁国辅,发现他不是一个人,李文玉也来了。 说好是鲁国辅一个人的,李文玉来干什么? 鲁国辅没有跟杨波解释的打算,这让杨波很不爽。 李文玉倒是先开了口,“我有办法搞到证据,不知杨老板要是不要?” “什么...什么证据啊,没头没脑的?” 杨波更不爽了,一脑门儿的黑线。 李文玉俯耳过来,嘀咕道:“骆把总,余秀珠...” 杨波惊道:“你是说,孙可大不是溺死,而是给骆腾蛟谋杀了?” “莫非杨老板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神仙?你以为弄死一个小兵哨是多大个事儿?” 李文玉干脆站直身体,甩了杨波一个白眼,就好像杨波是个白痴。 “骆腾蛟在孙可大死前,托人递过话给孙可大,要孙可大休了余秀珠,还许下他多少好处,但孙可大没有理会,之后,他便淹死在海里,这事岛上的孩童都知道,你说呢?” 杨波瞟了一眼鲁国辅,鲁守备仿佛是事外之人,只管把头扭向别处。 杨波明白了,这两人来之前,肯定合计过,鲁国辅身为守备,不便出头,话头交给李文玉来说。 “证据何在?”杨波问。 “有人知道余秀珠的儿子埋在什么地方。” “那就让人去挖,找余秀珠去认,还等什么?” “只是那人想先见见你...” 李文玉仰面朝天,慢悠悠地说道:“他是骆腾蛟的人,反倒给你通风报信,骆腾蛟能饶了他?骆腾蛟能杀了孙可大,也能杀...” “文玉兄,我明白了,此间事了,我送他去沈家堡。” “他在骆腾蛟那里是个百户,他还想从军。” “啧...” 杨波摇头道:“李把总,你们舟山营的人都是兵油子,他想干什么都可以,就是从军不行。” “可惜了,可惜了...” 李文玉摇头叹息道:“人家有言在先,必须从军,那就没得谈了。” 杨波一咬牙,说道:“那人若是识字的话,我在沈家堡城防营给了找个百户的差事。” 李文玉闻言,纹丝不动,一言不发。 “还不行?不行拉倒。” 杨波没好气了,便要招呼鲁国辅进帐篷商议,却被李文玉一把拽住,“杨老板,莫急莫急,你听我说。” 杨波止住脚步,正色道:“李把总,我不接受要挟,陆战营是正义之师,武德满满,要取沈家门,我办法多的是,” “杨老板,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 李文玉轻咳一声,说道:“那百户并没有说,还要从军,倒是我有个不情之请,请杨老板酌情处理。” 杨波斜眼瞧着李文玉,没吱声。 “说实话,骆腾蛟捞银子的手法,也说不上高明,本人只对军武之事感兴趣,不屑为之而已,自从何大人去任之后,像我这种人便没有了用武之地。” 李文玉向杨波一抱拳,言辞恳切道:“是我想在杨老板军中谋个职位,请杨老板成全。” “嘶...” 杨波一呲牙,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这么说来,那个通风报信的人只是个引子,是李文玉找来抛砖引玉的,李文玉自己想在杨波军中谋个前程,才是李文玉的真实目的。 他大概得到消息,杨波不会为舟山营白白支付军饷,改编之后,舟山营虽然名义上还归属宁绍总兵辖制,实际上,却是为杨波种植海带的海上农民。 杨波除了给军饷,官兵种植海带还有另外一份收入,算下来每个月不下二两银子,比之以前,天壤之别,谁会拒绝呢。 但这么一来,他李文玉就跟军武彻底无缘了。 李文玉不甘心,他是真的喜欢军武,而且自认为很善长,何汝宾在的时候,多次对他赞誉有加。 问题是,杨波看不上舟山营,无论是兵,还是官,他都看不上。 杨波当然有理由看不上,跟陆战营相比,舟山营就是一群叫花子。 像他这样的,快四十岁的人了,在杨波看来,就是典型的兵油子,自然是不愿意收留的。 再说,军队是杨波的立身之本,所用之人都是他亲手提拔的心腹之人,人家凭什么相信一个在舟山营厮混的把总? 李文玉不死心,总是要试一试。 所以,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出,不过是个委婉的求人方式而已,把想说的话说出来,还能保全脸面。 见杨波半天不说话,李文玉主动降低了要求,急切道:“杨老板,我可以不做什么把总,就算从百户做起,也可以啊。” 杨波摸着嘴唇上的小胡子,严格来说,还不能算是胡子,只是一抹青色的绒毛,心里在盘算着。 几天接触下来,李文玉给杨波的感觉,就是话里有话,话里有坑,像是个聪明人,今日的说辞应该也是真心话。 李文玉太老了,体力跟不上,杨波又特别强调机动性,在战场上能奔跑,跑都跑不动,怎么带兵? 杨波也缺人,比如参谋人员,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方立春倒是可以,但一线更需要他。 这个李文玉花花肠子挺多,要不,让他做个参谋试试? 倘若能成,捡了个参谋,舟山这趟就算没白来。 第259章 小礼物 “文玉兄,既然有了证据,你就帮我解决了骆腾蛟,如何?” 杨波的意思很明显,想加入,你得证明你有用。 说不上是投名状,军队是要打仗的,不是收破烂的地方,无用之人谁要? 杨波也知道李文玉有顾虑,他的手下毫无战力可言,便提出可遣陆战营一个战队帮他镇场子。 何起风带着一队的萧武去了午沟,西歧寨还有赵仓实和李春和的两个队,让赵仓实去吧。 那小子当队长,还是杨波亲自提拔的,性格老成,是何起风的左膀右臂。 杨波掏怀里的小本本和铅笔,龙飞凤舞写了命令,让李文玉去陆战营找赵仓实,杨波特别叮嘱赵仓实要低调,能不开枪,就不开枪。 “那好,从现在起,我便为公子作想。” 李文玉接过纸头,看了一遍,说道:“公子,你我都明白,孙可大的事不在骆腾蛟,而在于宁绍总兵乔大人....” “你放心去,我已经把水泥在浙江一地的独家营销权给了乔大人,只要骆腾蛟罪有应得,乔大人无话可说。” “还有蒲家...” “蒲家有舟山以北的海上航路,将来还有朝鲜、日本等外海航路,还能如何?” “公子...” 李文玉张开嘴,半天合不上。 你倒是早说啊。 这个杨波,实在是害人不浅。 自从杨波来到舟山,李文玉一直没日没夜地瞎琢磨,又是彻夜难眠,早知如此,还胡思乱想什么劲儿? 好吧,既然杨波早有谋划,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干就是了。 “如此,属下定然将骆腾蛟绑来,献于公子帐前。” “不必,不必。” 杨波连连摆手,说道:“倘若查实孙可大和他儿子嘟儿乃是被骆腾蛟所害,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直接在嘟儿的坟头将骆腾蛟给剁了,我要个活的干什么?” 杨波只管招呼鲁国辅进帐,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身说道:“文玉兄,我大哥雷士信这几日便要出海去日本等地,我这个大哥是个大老粗,你陪他走一趟吧。” “我去日本?” 李文玉始料未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嗯,我给日本人准备了一份小礼物,可我不认识什么日本人,也不知道送给谁,你去一趟日本,帮我把那小礼物给送了。” “....” 李文玉差点没给噎死,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日本人你不认识,我也... 李文玉突然想起来,他其实是见过几个日本人的,年轻是抗倭,在金鸡山抓过日本人俘虏,还还学会了几句日本话呢。 李文玉咂咂嘴,待要再问,杨波已经不见人影了。 军帐内,杨波和鲁国辅坐定,有亲兵过来上了茶。 鲁国辅进了军帐,脸色不再沉郁,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端起茶碗轻酌一口,惊呼起来,“好茶...” 鲁国辅仿佛陶醉了一般,闭上眼睛,品味一番,然后再酌一口,赞道:“清而不寡,醇而不激,余韵绵长,实乃好茶。” “哦..” 杨波不明所以,端起茶盏,也喝上一口,点头道:“还真是不错啊,这个是白华庵的罗汉茶,郎彻送了我一筒。” 鲁国辅放下茶盏,长叹一声,“我应该想到的,还是你杨老板有排面,那天我等也在,郎彻大师却只送了你一人,愧不如人啊。” 至于吗,罗汉茶而已,都伤自尊了还,真是的。 经鲁国辅一说,杨波细品一下,感觉这罗汉差确是好茶,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压根儿不会品茶,因为他以前喝的茶,就是菜市场角落里卖的那种大把抓。 味道倒是很浓,搞不好还加了香精,跟着纯天然绿茶,完全不能相比并论。 鲁国辅的感觉,杨波自然是无法体会。 杨波闻言,呵呵笑道:“鲁守备莫要自谦,你且看看这个。” 杨波递给鲁国辅一个小册子,一边说道:“非是我有排面,在白华庵,我可是奉献了一万两香火银子的。” “果真如此?” 一万两香火银子,换来一筒罗汉茶,这让鲁国辅心情好过点儿。 鲁国辅笑喷了,接过小册子,饮着茶,看了起来。 关于杨波‘收编’舟山营的条件,岛上多有传言,这是正式的文本了。 小册子上列明杨波给出的各项条款,如何实施,亦有详尽说明。 看着看着,鲁国辅把茶盏放下,都顾不上喝了。 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才抬起头来,一脸的讶色。 “杨老板,这小册子上所列可当真?” 小册子上所列条款比传言还要....让人震惊! 杨波太慷慨了,甚至是在往外送钱。 这怎么可能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鲁国辅必须问个明白。 比如,普通士兵按定海卫旧制,军饷九钱,按月足额发放到个人在四通银行的户头。 这个鲁国辅尚能理解,这是针对各级军官的,直接发给个人,再想可够下级的军饷,就难了。 再比如,凡军户家属,每人可在指定的粮店每月购买平价大米或者白面二十斤,这也容易理解,这是针对蒲家和骆腾蛟的,断了他们垄断的门道。 可是还有些条款,鲁国辅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鲁守备,你不必惊讶。” 杨波云淡风轻,笑道:“人生下来,就该体面地、衣食无忧地过日子,假以时日,舟山会变得跟沈家堡一样,银子多得没处花...” 鲁国辅并未轻信,而是开始向杨波要说法了。 “何谓平价?”鲁国辅不解地问。 “就是宁波府市价打八折,我保证平价粮比宁波府便宜两成。” 这绝对是大手笔,可为岛民省下不少钱。 去年福建和浙江南部都遭了旱灾,到处都缺粮,粮价日日见涨,岛上的粮价更是蒲家说了算,军户辛苦打鱼换来的银钱,又都流进了蒲家的口袋。 小册子鼓励军户参与种植海带,但全凭自愿。 参与的军户,以家为单位,一次每家可得银二量,以后每月还有九钱银子保底,多劳多得,上不封顶。 只要同意参加,杨波就一次性给银二两,以后每户每月每月至少还有九钱? “杨老板,照这么说,什么都不干,也能得银子?” “非也..”杨波摇头。 “世上岂有不劳而获的好事?种植海带前期没多少收入,可能还需要投入,买些用具,最初的二两银子,不过是让种植户自己去买合用的工具罢了。” “那以后每月九钱呢?” “一旦种植户开始赚银子,每月的收入远不止九钱,但在海上,气候是个问题,海上起了风,一个浪头打过来,便可将一切毁之一旦,有了这九钱银子,即使遇到天灾,岛民的基本生活也不会受到影响。” 鲁国辅愕然,杨波还真够体贴的? 我信你个鬼。 小册子就一个要求,所有人都需在四通银行开个户头,杨波按户头发放银两。 这年头没有金币银币,市场上流通的是碎银,奇形怪状,成色不一,这就带来一个问题,交易的时候,特别是官府对老百姓征税的时候,存在‘火耗’的问题。 鲁国辅断定,杨波可能按照一定的比例收取‘火耗’银子,蹊跷应该就在这里。 但杨波的回答很干脆,四通银行不收‘火耗’银子,银行可能会因此有些亏损,但亏就亏了,没关系的。 难不成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杨波摊手道:“让利于民,我愿意。” 鲁国辅兀自不信,无奈之下,杨波只好跟他讲清楚来龙去脉。 火耗,是指碎银重铸成银锭的折耗,始于万历年间,自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以银代税的政策之后,老百姓上缴的碎银需要铸成银锭,因此就有了折耗,被称为‘火耗’,这部分损耗,官府自然不愿意承担,于是就让老百姓多交一份‘火耗’银,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三十不等,也有高出比正税好几倍的。 也就是说,征税时,火耗银加多加少,都是官府一句话,通常,加价的火耗,铁定大于实际火耗,其差额就被各级衙门给私吞了,普通老百姓再次被盘剥。 而在有明一代,白银是主要的流通货币,火耗银基本上成了一个合法压榨百姓的手段。 四通银行虽说不是官府的府库,但涉及到银子进出,道理是一样的,难怪鲁国辅对此有深深的疑虑。 不止是鲁国辅,连封万里也是如此,不对储户收取火耗银子,亏损的就是自家银行,他当然不愿意了。 其实,火耗的比率没有那么夸张,杨波然让实验室做了测试,耗损在百分之五上下。 考虑到,现在银行对普通老百姓的业务量很小,即便不收火耗银子,到银行来存取的户头也极少,带来的火耗损失,其实不大。 而四通银行在沈家堡的业务,多是大项目,都是大宗的银锭,几乎没有碎银,也就谈不上火耗了,而这些大项目可是为银行赚了不少银子。 四通银行在沈家堡当贷款业务赚来的银子,要远远超过因为火耗带来的亏损,所以算总账,银行不亏。 ‘银行之事,要谋划长远,不能只图小利。’ 杨波把封万里说服了,当然也能把鲁国辅说服。 事实上,杨波所图,要远超他们的想象。 但这一点,杨波是不会现在就告诉他们的。 银行铺开了,天下的银子尽收于银行,那会是什么情景? 那就意味着银行掌管者天下人的财富,这就是资本啊,资本就意味着权利,这一层,杨波在清楚不过,特别是在有火枪的加持下。 那基本上,就是为所欲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首先一个,可以发行货币吧。 倘若有了金币,银币,火耗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但做到这一点,杨波需要控制一个金矿和银矿。 据说这个时代,日本盛产白银,但杨波了解得不多,雷矬子此番出海,其中一个使命,便是要为杨波一探究竟,到底是谁在控制日本的银矿? 杨波准备了十支火枪,放在幽灵号上,想要送给日本人,这便是杨波跟李文玉所说的小礼物。 第260章 雷矬子要娶妻 昌国老城。 街道上,一改往日的冷清沉闷,今日却是处处人流,一片喧嚣,人们似乎在激烈地议论着什么。 孩童们像挣脱了牢笼的鸟儿,成群结队地在巷子里穿来穿去,嬉闹不止。 大姑娘小媳妇也纷纷探出半截身体来,四处张望。 这一片,叫左营巷。 街上新开的一家粮店,因为不是蒲家所开,分外惹人注目。 左营巷,和西边的鱼市紧挨着,跟南边的沈家门码头也不远,是军户聚集区,人流最多,开粮店正合适。 老板娘插腰站在街面上,指挥伙计往上挂招牌,招牌上写着‘东日昇’三个黑黢黢的大字。 店门口贴着一张安民告示,那告示,正是杨波给鲁国辅看的那个小册子的缩减版,吸引了不少人观看。 不识字的凝神在听,识字的嘴里都在念叨,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色,这可不是吃瓜,倘若这告示里说的是真的,便意味着从今往后,大家就有好日子过了。 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杨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多数人都没见过,凭什么他要白白送银子? “阿大,我猜这东日昇就是告示上说的指定粮店,日后说不得就要在这家店子买米面了。” “谁说?我亲眼所见,蒲家的粮店门前也有告示,说也要卖平价粮了,上面写的粮价只是现价的一半。” “这是变天了呀...” “管他变天不变天,谁人跟银子有仇?杨波只要给银子,我就去种海带。” “阿庆,俺有一次偷偷靠近横岛,见过那海带,绿油油的,就是一种海草,那东西能吃吗?” “你懂个蛋蛋,我听说宁波府里的老爷们个个抢着买,一咬嘎嘣脆,过去只有皇宫里的娘娘才有得***贵着呢。” 人们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生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时争吵不休。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一辆马车咕噜噜地驶了过来,有人惊呼这是蒲家大小姐的马车,人群呼啦一下散了,又在不远处的一颗老槐树重新聚集,眼睛都还盯着东日昇这边呢。 “夫人,您来啦。” 老板娘走到马车前,福了一礼,垂下头去,迎候蒲家大小姐这尊神。 蒲佩瑶由小婢娟儿搀扶着,从马车上款款走下来,马车后面还跟着两个家丁,各自捧着一个盖着红绸布的托盘,装的都是银锭,看分量,怎么也得五十两吧。 蒲佩瑶这是祝贺店家开业大喜来了。 蒲佩瑶在店门前站定,盯着那写着‘东日昇’的牌匾看了一刻,对老板娘说道:“柳絮,这是你的店?” “回夫人,正是奴家的店。” 答话的人正是柳絮,她是跟王水生一道乘船来舟山的,葛四宝在沈家堡替杨波经营台球馆,提成拿得飞起,手里攒下不少银子。 柳絮跟石庙走的很近,近水楼台先得月,已然决定到舟山开粮店,不愁没生意,东日昇是杨波指定的粮店之一。 “哼,你倒是跟杨波跟得紧。” 蒲佩瑶要显摆她贵夫人的派头,柳絮不得不配合,忍得难受。 柳絮牙关紧咬,嘴角牵了牵,没吱声。 头前把蒲佩瑶引入店内的一个房间,蒲佩瑶一挥手,说了声‘出去’,小婢应声退了出去。 “佩瑶,你老这样累不累?”柳絮掩上门,不满道。 “累,成日装,能不累么?” 屋里乱糟糟的,柳絮显然还在收拾,地上放这口大木箱子,也没个椅子,蒲佩瑶一脸嫌弃地床沿儿上坐下,向柳絮勾了勾手指,哼唧道:“柳絮,还不过来给爷捏捏腿?” “好的,这位爷,奴家这就过来给爷捏腿。” 柳絮嗲声应道,在蒲佩瑶身边坐下,伸手开始捏了,没捏几下,改摸了,摸着摸着,就摸错地方了。 蒲佩瑶顿时臊红了脸,连声尖叫,自然要还以颜色,开始在柳絮身上挠起来,两人疯了似的,扭成一团,一会儿下来,便面红耳赤,衣衫散乱了。 风景这边独好,可惜杨波没看到。 闹了半天,俩人都上气不接下气,这才消停下来。 “爬开..” 蒲佩瑶使劲推开压在她身上的柳絮,坐起来整理衣衫,一边抱怨道:“你到舟山,为何不来看我?” “我一个丫头出身的,能进得了你蒲家的大门儿?” 柳絮撇撇嘴应了一句,坐了起来,撅起屁股,伸手去够地上的那口大木箱子,一边说道:“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来着?” 柳絮的这姿态实在不雅,屁股比洗脸盆子还要大上一圈,晃呀晃的,蒲佩瑶实在忍不住,伸手拍了一记。 “你干什么?”柳絮恼道。 总算从木箱子找到一个包袱,递给蒲佩瑶,“这是新出的款式,我正穿着呢,你要不要试试?” 蒲佩瑶在包袱里扒拉扒拉,都是些内衣内裤,确为新款,看得蒲佩瑶心里直痒痒。 但在这里试穿?蒲佩瑶可没那勇气。 “柳絮,你...你脱了,我想看看你穿在身上是个什么样。” “你真想看?”柳絮嘴唇轻咬,斜眼瞧着蒲佩瑶,声音颤颤地。 蒲佩瑶脸一下红了,“我..就看看,你...你别多想啊。” “我能想些什么?” 柳絮眼眉一挑,伸出小舌头舔了下嘴唇,狐媚道:“你又能多想些什么呢?” 柳絮的豪放,岂是浪得虚名,这么说着,外面衣衫都脱了个干净,只剩下内裤和胸罩,站在蒲佩瑶跟前,还扭一扭,紧抛媚眼。 嘶.... “杨波,真真是个贱皮子。” 都是拜杨波所赐,这哪儿是衣服啊,分明只是几根布条嘛! 不过,这东西蒲佩瑶也是穿过的,穿起来,舒服舒服的。 啧啧,柳絮着身材.... 山高水低,前凸后翘,小腹平坦,夸张的髋部... 柳絮微胖,人高马大,这鼓堆堆的都是肉,香喷喷,热腾腾,真是活色生香啊。 蒲佩瑶都看傻了,脸颊绯红,一颗心突突突地都跳到嗓子眼儿了,明明都是女人,怎会有这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柳絮这胯可够宽的。 女人髋过肩,男人乐翻天,该不会是她这种吧? 蒲佩瑶喉咙发干,不由自主地轻咳几声,说道:“柳絮,你和你家那个...怎么不见动静?” “动静,什么动静?” 柳絮嘴角牵出一丝戏虐的笑意,“我家四宝猴急得很,一晚至少三磨儿,我家住在南区,动静大得二里巷都能听到。” “死样..” 蒲佩瑶暴怒,‘啪’的一巴掌打在柳絮屁股上,鲜红的手指印,触目惊心。 “我跟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我是说,你...你肚子怎么不见动静...” “逗你呢,咯咯...” 柳絮多看了蒲佩瑶一眼,又道:“我事情多,暂时不想要孩子,你问我这些做什么?” 柳絮见蒲佩瑶低眉垂目,心中顿时了然,“这种事情,急不得,你和小公爷..” “不说了..” 蒲佩瑶不想听,截了话头,从床上爬下来,又道:“柳絮,我在石庙时,听到不少传闻,你和杨波有没有那啥?” “那啥?” 柳絮在反问。 汉语真是博大精深,同样的字眼,表达的意思却完全不同。 柳絮窸窸窣窣地开始穿衣服,不以为然地说道:“柳絮..杨波...柳絮杨波,你听听,我俩这名字放在一起,听着就顺溜,我这辈子就守着杨波,他到哪里,我便在哪里。” “柳絮...”蒲佩瑶一把抓住柳絮的一只手,定定地看着,认真道:“你老实跟我说,你和杨波到底有没有那啥...” “我和杨波有没有那啥,那啥你猜啊。”柳絮咯咯笑道。 见蒲佩瑶着恼地甩开她的手,有些抓狂了,只好正经八百地补上一句,道:“这种事,我一个女人家怎生好说,你去问杨波呀。” “柳絮,你让我去问杨波那个贱皮子?” 柳絮甩来一个白眼,嗤笑道:“别只说我,在石庙,有关你和杨波之间的纠葛,传闻也不少...” “柳絮,你什么意思?” 蒲佩瑶跳了起来,惊恐道:“你都听到什么传闻?我能和杨波那贱皮子有什么纠葛?” 此刻杨波朕在赶往沈家门码头的路上,骑在马上,不住地打喷嚏。 “公子,是不是着凉了?” 许二江跟杨波并肩骑行,关切地问道。 “没准儿,又是谁在咒我吧。” 码头近在眼前,海上出来一阵凉风,倒是让杨波拿不定主意了,或者真着凉了? 魏国公徐弘基今日要离开舟山回南京了,杨波一行人是要去沈家门码头为他送行。 李文玉和雷矬子骑马走在前面,两人一路上说个不停,主要是李文玉在跟雷矬子询问幽灵号上的情况,看起来李文玉应该是答应去乘船去日本了。 骆腾蛟还真让李文玉给收拾了,而且纠正了杨波的一个低级错误。 那个通风报信的百户叫钱莱,是李文玉安插在骆腾蛟营中的一个细作,骆腾蛟所作所为,自然瞒不过李文玉。 只是知道又如何,如果杨波此番没来舟山,人家骆腾蛟根本不在乎。 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陆战营没发一枪一弹,骆腾蛟即被拿下。 但如何处置骆腾蛟,李文玉却和陆战营的赵仓实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闹到杨波这里。 赵仓实得到杨波的命令,是要把骆腾蛟以及参与谋害孙可大和他儿子嘟儿的所有人等,拉到嘟儿的坟头,斩首。 可李文玉坚持要制造一起海难,将那些人秘密淹死在海里。 杨波的本意是要公开处理,震慑不法,借此立威,用意也不能说错,相比李文玉的方案,就显得过于简单粗暴,甚至有些幼稚。 李文玉是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更重要的是,将来有人问起来,完全没有破绽,都推给大海,横竖这年头,出个海难,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世界是简单的,也是复杂的。 有时候,解决问题的方法时候看起来很简单,但当事人在纷繁复杂的背景条件下,未必能看得清,因为背景制造了巨量的噪声,人们往往迷失在其中。 能在复杂的背景下,找到简单的方案,最是难能可贵。 杨波看着李文玉背影,心道,‘还真是小瞧了他。’ 到了码头,蒲自训也在,众人一通彩虹屁,为徐弘基话别。 杨波此行,是为‘文取’舟山,现在如愿以偿,这当然也离不开魏国公居中微操,徐家得了利,蒲家也得了利,他们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也决定了舟山这个海岛的命运。 大势已定,徐弘基也要离开了。 临行前,徐弘基把杨波拉到一边,做了一番语重心长的交待。 说他先乘船到宁波,走陆路,一路还要会见浙江和江苏两地的巡抚,各级官员,和一些老朋友,最后丢下一句话‘好生赚钱,莫生事端’,便登船离去。 杨波和蒲自训等下了码头,正要各自离去,雷矬子却突然向蒲自训提了个要求。 雷矬子要娶余秀珠! 众人闻听,都是一愣,眼睛齐刷刷地朝雷矬子望过去。 过去杨波也不是没有劝过雷矬子娶妻,但雷矬子都是说,我这张脸这么矬,何苦连累无辜女子呢。 如今这是怎么了? “我听说...那个秀珠人长得不赖,我...我...都四十多的人了,也该成个家了,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好歹....给老雷家留个后,嗯这个,这...这不是都赶上了吗?” 雷矬子难得一脸的羞赧,一句话吭哧了半天,才说完。 杨波这位大哥偏偏又是个舰长,整日在海上漂,难得上岸,上了岸,就住在青楼,这怎么能行呢? 震惊之余,杨波立刻意识到这是大好事啊。 “大哥..” 杨波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在雷矬子胸前狠狠地擂了一下,说道:“早该如此啊。” 蒲自训亦是哈哈大笑,“这有何难,那余秀珠就在我府上,你这就跟我去,把人领出来。” 所有人都觉得这事顺理成章,但世事难料,余秀珠当初是被蒲佩瑶带走的,谁知道呢? 第261章 柳絮表错情了 “大哥,蒲家我就不去了,你知道佩瑶...” 蒲佩瑶日前暴打杨波的消息不胫而走,雷矬子自然也是听说了的。 杨波这么个神一般的存在,也是有克星的,正应了那句古话,一物降一物。 “了然,了然。” 雷矬子忍住笑,说道:“我去领媳妇儿,你去干什么?” “好。” 杨波欣喜道:“等大哥远航回来,我为大哥在得月楼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嫂子是个苦命人,咱们也不能亏待她。” “一个寡妇而已,费那事?若是秀珠愿意,今晚就圆房。” “....” 杨波愣了一下,觉得不妥,毕竟人家秀珠刚遭遇丧子之痛,大哥这么着急干什么? 兴许雷矬子出海日久,可能也憋坏了,倘若他们的好事成了,那便是人家两口子自家的事,杨波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得月楼的婚宴还是要办的,就当给余秀珠一个补偿吧。 回到军帐,杨波要梳理一番,如今舟山的海防已经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自然是要做一番安排。 杨波采用的是‘重点防御’的海防之策,硬件方面,比如防堡,围墙,哨卡等等需要构筑,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杨波只需做好规划,自有工匠和施工队去完成。 倒是人员现在必须调配到位。 杨波打算把舟山海防交给王水生。 王水生自己有两百人枪,再调何起风属下赵仓实的一个队,这样王水生就有两个队,400人枪。 此外,还有预备营六百人,陆陆续续,沈家堡还要来人,长远来说,也可能从浙江沿海招募,浙江沿海一带地少人多,日子也不好过,舟山有了气象,就不怕人不来。 须知,在后世,舟山近百万的人口在此地幸福而又快乐地生活着,现世打个折扣,二十万总该可以吧。 陆战营的李春和要随幽灵号一起出海,如此,何起风就只剩下萧武一个队两百人枪,不久将随杨波一起出征辽东。 何起风的陆战营被杨波拆得七零八落,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他本人也不愿镇守舟山,非要和杨波一道去辽东。 杨波也乐得把何起风带在身边,他今年才十六岁,年纪实在太小,尚不能独挡一面,带在身边才让杨波放心。 权当陆战营是一个培训基地,为其他单位输送人才,也不错。 杨波在桌上写写画画,约摸不到一个时辰,有人进来禀报,蒲佩瑶的小婢娟儿来找,说蒲家有事要跟他商议。 还是躲不过啊! 既然是娟儿来找,那一定是蒲佩瑶派来的,说不得,大哥雷矬子的事,蒲佩瑶也要插上一腿, 杨波立刻紧张起来,但事关大哥雷矬子的终身大事,杨波只能去。 杨波心中忐忑,一路到了蒲家,杨波却在铺府大门见到了柳絮,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柳絮着一袭浅绯色裙装,里面是绿裤,让人眼前一亮。 这才几日未见,感觉她又‘大’了,当真是个狐媚子,撩死个人。 又见少妇! 像柳絮这样熟透了美貌女子,特别是微胖型的,总是能让杨小波起跳,杨波立刻自我暗示,不能任由杨小波胡来,否则,见到熟女就起兴,他杨波岂非成了禽兽? 有柳絮在,就不怕蒲佩瑶折腾,杨波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刚才真是想多了。 柳絮要到舟山来,杨波事先知情,只是不知道她何时来,更没想到,竟会在蒲家见到她。 “柳絮,你到舟山,为什么不去找我?” “口是心非。” 柳絮小嘴一翘,甩来一个白眼,“我去军营找你,公子确信肯见我?” 军营里有规定,无关人员不能随便出入军营,特别是女眷,这还是杨波自己定下的规矩。 杨波讪讪地干笑几声,他完全是无心的,因为他把自己定的规矩完全给忘了。 两个人由娟儿领着,在府里绕来绕去,走的路径,显然不是杨波惯常走的那种。 这是第三个月亮门,杨波警惕性挺高,在心里数着。 前面有一道石板桥,桥下有流水,连通一个池塘,池塘里的水是活水,东边接着山泉,西边打石板桥下流出,池塘很大,目测得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 ‘很不错,都可以游泳了。’ 池塘的北边有回廊,回廊连着突出到池塘里面的一个亭子,据说这亭子在蒙元时期就存在了。 事实上,蒲家的核心建筑是座古宅,据说蒙元时期,这里就是蒲家在舟山的家宅,后来几经易手,蒲自训从别人手里买下,也算失而复得。 买来之后,蒲自训又做了相当规模的扩建,所以占地面积很大,蒲家做的是南洋硬木生意,家产百万,只有这样的豪宅才配得上蒲家的家势。 ‘万恶的封家社会...’ 杨波心里愤愤不平,因为他在沈家堡的家宅只是个紧凑的三进院落,面积尚不及蒲府的一个零头。 走到回廊的尽头,柳絮说到了,一座单独的小院映入眼帘。 杨波多了个心眼,站在院门外,问道:“柳絮,我大哥雷士信呢?” “会让你见到的,秀珠在里面呢,秀珠,你出来一下。” 柳絮瞅了杨波一眼,探头往院子里喊了一声。 “公子。”秀珠期期艾艾地走了出来,跟杨波福了一礼。 “见过我家大哥雷士信了?” 杨波见秀珠俏脸通红,笑道:“嫂子可是应承了?” 秀珠轻轻‘嗯’了一声,转身逃也似的躲进院子里去,杨波这才放心地走进院子。 院子里,主堂、两侧的厢房鳞次栉比,细微如窗棂上都刻有浮雕,古色古香,极尽奢华。 院子里有几棵老槐树,都有些年岁了,中间青石铺就的小路,路的两旁都是些花花草草,想来这便是蒲佩瑶的居住之所了。 娟儿进了院子,便不见了,杨波被柳絮领进了客厅。 “公子你好口福,这是顶顶好的普陀山罗汉茶...” 柳絮端过茶碗递给杨波,扭转身来,翘起大拇指,脸上得意一笑。 她是在向躲在墙壁后面的蒲佩瑶示意,搞定! 蒲佩瑶爬在墙上,透过墙壁上的缝隙,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波看,不得不承认,杨波实在是生的俊俏,天下无双。 此刻,蒲佩瑶紧张得手心里都出了汗,脸上兴奋无比,心里充满了期待。 “快,快,快,快喝,快喝呀...” 可是杨波并没有喝,反而把茶碗放了下来,喜道:“巧了,我日前去普陀山,郎彻和尚也给了些罗汉茶,鲁守备又教了茶道,今日让我一试身手。” “罗汉茶嘛,清而不寡,醇而不烈,余韵绵长,让人口齿留香啊。” 这话都是鲁国辅说过的,杨波现学现卖,还一脸的嘚瑟,这就很不要脸了。 杨波取过一个空茶碗,手忙脚乱地为自己沏好一碗茶,一边将之前那碗递给柳絮,招呼道:“你愣着干什么,这是好茶,你喝呀。” “.....” 柳絮原本很谈定,这会儿却傻了眼,慌了神,脸一下涨红了。 这可急坏了躲在暗处的蒲佩瑶,急得直跺脚。 柳絮的手脚开始哆嗦,额头冒出密密的汗珠,眼睛瞪着手里的茶碗,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才的从容谈定早已不见了踪影。 但她知道,无论如何,手里的这碗茶是不能喝的。 茶里被下了药! 而且是虎狼之药,是蒲佩瑶从他爹卧房里偷出来的,上午在粮店,蒲佩瑶向柳絮坦白了她的情况,徐文爵不能生育,可她想要个孩子,而且必须是全天下最好的孩子。 这样一来,孩子他爹只能是有通天之能的大帅逼杨波了,不可能有别的选择。 既然蒲佩瑶着么想和杨波生孩子,柳絮就给蒲佩瑶出了个主意。 “给杨波下药啊,就是那种虎狼之药。” 柳絮之所以能出这个个馊主意,主要原因是,葛四宝就经常吃那种药,吃完就来找她,每回都把她折腾的要死要活的,这给柳絮留下来深刻的印象。 男人都爱用,连蒲佩瑶她爹也在用,为什么不让杨波试试呢,横竖又吃不死人? 这么谋划着,老天有眼,下午机会便来了。 蒲佩瑶知道,如果她亲自出面,杨波必然警觉,由柳絮出面,杨波绝不防备,于是就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出好戏。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戏眼看就要演砸了。 柳絮这么拉胯,她是指望不上了,她必须亲自出马。 “该死,该死,该死的杨波...” 蒲佩瑶嘴里咒骂着,急吼吼地走出了暗室。 “柳絮,怎么不喝...” 杨波小酌一口,正摇头晃脑地品味着,抬眼一看,柳絮的一张脸煞白,惊道:“柳絮,你怎么啦?” 柳絮是真害怕了,而且是越想越害怕。 跟蒲佩瑶一起嗨的时候,得意忘形,还不觉得,现在事情可能败露,就不一样了。 柳絮毕竟是丫头出身,给杨波下药? 杨波是谁啊,他是沈家堡的主宰,神一般的存在,很多人,包括她自己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她这么对他,实在太过下作卑鄙。 天啊,倘若公子知道了,该怎么办啊? “公子,没..没什么...” 柳絮紧张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奴...不过是个丫头出身,这种茶...” “什么话,我都说过几百遍了,在我这里,没有尊卑之分,一杯茶而已,大胆地喝...” 柳絮偷眼看着杨波,她害怕极了,腿肚子都在转筋,现在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公子发现这茶里下了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公子,我喝...” “杨波..” 蒲佩瑶终于出现在客厅,可惜晚了一步,柳絮已经喝了一小口。 蒲佩瑶的出现没有帮到柳絮,她现在只希望自己不会出事。 ‘不会有事的,不会的,那东西是男人用啦起兴的,葛四宝每次都一包两包的用,也不见他有什么事?’ 杨波见蒲佩瑶进了屋,赶紧放下茶碗,起身道:“佩瑶,我大哥雷士信今日能和秀珠能成就好事,功劳你也有一份,多谢多谢!” “杨波,亏你说得出口,雷矬子和余秀珠的终身大事,你都不肯露个脸,亏得雷矬子还是你拜把子的兄弟。” 蒲佩瑶作势教训起杨波,一边拼命给柳絮递眼色,柳眉一挑,小嘴儿一努,那意思,柳絮,你赶紧把来了个茶碗给换过来啊。 但是此刻的柳絮已然后悔了,不仅没有换,反而顺势把那碗茶倒在一个盆栽里。 功败垂成,忙乎了半天,兴奋了半天,都白费了,别提蒲佩瑶有多失望了。 蒲佩瑶一屁股在茶几边上坐下,杨波殷勤地给她也沏了一杯,“佩瑶,我大哥呢?” 蒲佩瑶端起茶碗酌了一口,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去吧,在我爹院子里。” 杨波立马放下茶碗,起身便走,刚踏出客厅,又转身丢下一句,“等我大哥回来,我请你们去得月楼喝喜酒。” “喝你个头啊...” 蒲佩瑶很不能把手里的茶碗砸向杨波,可惜杨波已经不见了踪影。 百无聊赖之下,蒲佩瑶扭头看了一眼柳絮,“噫...” 柳絮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盯着她看呢,那眼神说不出的....诡异。 “佩瑶,我...哦.....” 柳絮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发出了,细细的,颤颤的,还拖着音。 柳絮好像有些不对劲,功败垂成,我还难过呢,可柳絮表错情了吧,要死要活的? 蒲佩瑶不知道的是,她把她爹书房里的好几种药参合到一起,无形中,是药效增加了数倍,就那么一小口,其实药力已经相当强悍了。 幸好,杨波没喝上,否则,事情就难办了。 柳絮燥热难当,晃晃悠悠地走向蒲佩瑶,眼睛死死地盯住蒲佩瑶,看那灼人的眼神,分明就是一只发情的母猫啊。 “完蛋。” 蒲佩瑶终于明白了,立刻感到不妙,赶紧站起身,惊道:“柳...” 未及她喊出口,柳絮红热辣辣的嘴唇,喷着炙人的热气,已然向蒲佩瑶的小嘴儿压了过来,一双手忽地抓住了小白兔的鼻头。 “救命啊...” 蒲佩瑶惊恐万状,扯开嗓门儿尖叫起来... 像杀鸡一样的凄惨叫声,划过空气,传到了正在一路疾行的杨波的耳朵里,杨波止住了脚步,凝耳细听一阵,却有什么也没听到。 杨波不由摇头自嘲道:“这个佩瑶,都快把我折腾成神经病了,真是的。” 第262章 鸟儿问答 傍晚,沈家门。 码头上,杨波率领一众人等,还有舟山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鲁国辅、葛士道,蒲自训,蒲佩瑶也都在。 毕竟东渡朝鲜、日本、琉球,在这个世代,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大家都是郑重其事,前来表达欢送慰问之意。 幽灵号静静伫立在海面上。 向东号,还有来自朝鲜、日本、琉球等地的番船也都泊在幽灵号的附近。 那些番船,吃水*很*深,船上装载的都是从大明采买的货物,丝绸、瓷器,还有最紧俏的,来自石庙的火柴,玻璃镜,香皂,马车等等。 石庙是按订单生产的,谁来都要排队,番人下手晚,自然无法直接从石庙购买,只能在市面上零零散散的收购,这也推高了石庙商品的价格。 那些下过订单的,这回都狠狠地赚了一笔,有些商品市面上已经卖断了,比如玻璃镜,香皂等等,有价无市。 这下,杨波是个大财神的声名便要传遍海内外了。 雷矬子从幽灵号上下来,他这是姗姗来迟,身后跟着余秀珠。 余秀珠自被雷矬子带上幽灵号,好几天都没下船。 这会儿,余秀珠倒是一脸的平静,跟着雷矬子走到杨波跟前。 “三弟,我把你嫂子就交给你了。” “#¥%……#@¥¥” 众人闻听,纷纷起哄,用都用过了,再把人交给杨波,这是兄弟该干的事儿么? 雷矬子也不理会,接着道:“三弟,你帮我在北区建的宅子,我还没住过,就让秀珠去住,总算派上了用场。” “大哥,嫂子的事,何须你多言?” 杨波只是好奇,笑问:“大哥和嫂子一道出海,不香么?” “男人出海尚且把脑袋别在裤腰里,女人出的什么海?” 雷矬子一摆手,又道:“我寻思秀珠一个住那么大个宅子瘆得慌,刚好李文玉的家眷也要到沈家堡,我见过她们母女两个,看面相,都是和善之人,就让她们跟秀珠一起住,平素有人说说话,相互也有个照应。” 雷矬子这番话说的很认真,让杨波颇感意外。 没想到大哥粗狂的外表下,还有一颗温柔的内心。 提到李文玉,杨波不由四下张望,没见他在人群里,便问:“李文玉呢?” “他上了倭船,说是要跟倭人学说倭语,到了日本也好跟人交流沟通。” 嗯,不错。 李文玉还挺上进。 杨波欣慰地点点头。 “三弟,明早我们天不亮就出发,码头上黑灯瞎火的,就不要再来送了,我们就此别过。” 兄弟两人紧紧相拥,杨波动情道:“大哥,一路顺风,我们还等着喝你和嫂子的喜酒呢。” 雷矬子没吱声,只是使劲拍打杨波的后背,拍的杨波生疼。 雷矬子神色凛然,跟众人挥挥手,又回到船上,杨波也让人把余秀珠安顿好,这几日便安排商船送她和李文玉的家眷去沈家堡。 众人散去,杨波再看幽灵号,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今日一反常态,浑不似平素那中离了荤段子就说不出话的做派,这又不是生离死别,脸上何来那种萧索落寞的神色? 难不成大哥根本不想有这次东渡? 又或者,大哥是在提醒他,不要过于冒进?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大哥显然有未尽之言,之所以没有明说,显然是不想干扰杨波的计划。 现在去找大哥,跟他说不去了? 大哥必然无法自持,反而不美。 关键是,朝鲜、日本和琉球,这些地方并不遥远,又是熟悉的航路,而且幽灵号上装备的是超越时代的黑虎跑,能有什么意外? 杨波心烦意乱,决定徒步走到西歧军营,横竖也不过二里地,沿着海滩往前走,不过就是几炷香的功夫。 夜色笼罩着海湾,耳边是阵阵涛声。 仰望,天空是圣洁的湛蓝,星光璀璨。 银河的光雾横跨天际,透射出的点点星光,能清晰地让人感知到它的厚度。 这是最极致的美景,尽管站在地球上,因为地球本是银河的一部分,人们永远也无法见到银河的真是模样。 科学家总是告诫人们,真理永远在路上,探索永无止境。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却说,时间也有尽头,在时间的尽头,世界又是怎样的,难不成真是无尽的黑洞? 空空如也,却是不可承受之重。 对于杨波这个穿越者,这样想下去,心底总是涌现出挥之不去的虚无感,让他感觉所有的努力都是虚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别想了! 杨波一甩脑袋,将胸前的‘日月之光’徽章取下来戴在脖子上,看看能不能跟乐水说说话。 “嘶....滋...嘶...滋.....”接通了。 “师兄....” “乐水。” “师兄,那是什么声音?” “是海浪拍打海岸的涛声,大海在呼吸。” “师兄,这么晚了,你还在海滩上?” 乐水像是在伏案写着什么,这会儿站起了身,来到窗前,推开窗,杨波看到了一方蓝天,“天很蓝。” “夜色也很美,你漫步沙滩,不也挺浪漫了么?” 乐水向杨波报告,沈一鸣已经分离出了金属锰和镍,乐水打算制成合金钢,用来试制航海钟的游丝,希望有个好结果。 杨波也跟乐水说了他的近况,舟山的事进展顺利,他不能一直舟山本岛,明日去午沟巡视一番之后,便要去横岛。 横岛的海带要在舟山全面推广,为此杨波又开设了一间海草公司。 负责海草公司日常运营的,便是鲁国辅,名义上,他仍是舟山守备,实际上却放弃了舟山的防务,改种海带了,舟山的防务则由王水生全权负责。 然后是桃花岛,这次来舟山,随船带来药厂的设备,设备要安装,还有生产一号炸药,二号炸药的工艺也亟待改进,以增加产量。 这些事都要杨波亲自去处理。 杨波还提及,那天想到的《十万个为什么》,提议两人分工编制一套科普丛书。 乐水小嘴儿一翘,不满道:“又给我布置作业?” “我们各自分工负责,我数学化学,你天文物理,如何?” 乐水立刻表示反对:“你天文物理,我数学化学。” 《十万个为什么》里,显然天文物理的问题更多,不公平。 而且石庙有化学实验室,化学方面的问题,杨波总在外面跑,也不方便在实验室做验证,不合理。 两人争执不下,杨波只好又提了一个方案,“要不,你问我答,我问你答,然后再汇总成册,这样公平了吧。” “那我们来试试,师兄,你来问。” 杨波想起几天前刚跟何起风科普过,随口便道:“天为什么是蓝色的?” “这个...” 乐水开始整理思路,过了一会儿,便道:“天为什么是蓝色的?这是因为太阳光是由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组成,它们的波长个相同。” “空气中的尘埃和其它微小颗粒散射蓝光的能力大于散射其他波长较长的颜色光的能力,因此,天空显现出蓝色。” “其实,天空本是没有颜色的,由于太阳光的色散,天空才有了色彩,这也是夜晚的天空看起来是黑色的原因,因为在夜晚,没有太阳光照,天空也就没有了色彩,所以看起天空是黑色的。” “另外,一天中不同的时间,比如早晨、中午、黄昏,天空都...” “乐水,乐水...” 乐水乐水,真够水的,再这么水下去,让读者大大发现了,如何得了? 杨波赶紧打断乐水,乐水回答正确,可这也太长了,杨波又不是过目不忘的人,没办法记录啊。 还有,乐水的回答太学术了,回答了这个问题,必然引发更多的问题。 若是读者大大问个没完没了,如何是好? “师兄,还不是因为你的问题太复杂,哼。” 乐水有些不高兴了,“我来问个简单的,地球真是圆的吗?” “地球确是圆的,在海上,从远处驶来一艘帆船,人们总是先看到风帆的顶部,然后才看到船身,便是一个证明,当然,证明的办法有很多种....”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试着问,也试着答。 两人都意识到真要编制一套适合这个时代的十万个为什么,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需要好生规划一番才好。 “如果真能编成一本书,那书该叫个什么名儿?总不能就叫《十万个为什么》吧?” 杨波明白乐水所指,十万个为什么是现代用词,用在大明,听起来很怪,书名就是个为什么,还得解释一番,显然不合适。 “叫万事通,如何?” “呃,好土...” 乐水断然否决,想了想,又道:“你看,我们两个现在,你一言我一语,在空气里说话,就像空中的两只鸟儿在对话,不如叫个《鸟儿问答》吧。” 杨波汗。 如此,他和乐水岂非成了鸟人? 不过《鸟儿问答》听起来倒是挺卡通的感觉,孩童应该很容易接受。 乐水觉得这个名儿起的不错,竟得意地展开双臂,做鸟儿展翅飞翔状,就在此时,杨波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王冰凌的身影。 “乐水,你干什么?” 乐水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见是王冰凌,顿时羞红了脸,“冰凌姐,你怎么来了?” 王冰凌走上前来,伸手摸了摸乐水的额头,“大半夜的,你一个人站在窗前手舞足蹈,你是发疯呢,还是装鬼呢?” 杨波嘿嘿一笑,“乐水,你被人抓现行,自己应付吧,我下线了...” “还不是拜你所赐...” 乐水怒道,气不打一处来,还冲杨波做了个鬼脸。 杨波正要去翻脖颈上的徽章,却见房间里又进来一个人,畏畏缩缩的,那人竟是杨度。 杨波大惊。 杨度应该在北京国子监读书啊,怎么会在沈家堡? 第263章 杨波不是人 当初在淮安,杨波就曾出现在杨若菲的房里,杨若菲也是一样神神叨叨的模样,可惜王冰凌生着一对千里眼,却被摆了一道,看不到近在咫尺的杨波,还被他毛手毛脚地占了不少便宜。 现在想起来,身体还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该死的登徒子,将来总有一日,定要让他好看。 如今,见到乐水没来由的冲着空气挤眉弄眼,熟悉的一幕又上演了,王冰凌像是闻到了老鼠,立刻走到窗前,探身窗外,四下张望一番。 无月的夜空,星星分外明亮。 一阵凉风,几声虫鸣,树影在摇动。 不见任何异样,哪里有杨波的影子? 王冰凌转过身来,双目逼视过来,问道:“乐水,你刚在跟杨波说话?” “我..”乐水慌了。 这是她和师兄的秘密,冰凌姐姐是如何知道的? 杨度也表示纳闷儿,插嘴道:“杨波不是去舟山了么?” “杨度你出去...” 这还有一个人呢,王冰凌立刻转身,呵斥道:“乐水的闺房,你一个男子也进得的?” “啊..”杨度脸一下红了,垂下头,转身就走,一边还迭声抱歉,“不知者不为过,抱歉抱歉。” 还是人家大家公子有教养,孔夫子的教导早已深入杨度的骨髓,慌乱之中,便退出了乐水的房间。 其实,这里只是乐水在家办公的地方,平素也有男子进出的。 “冰凌姐姐,我的寝室在隔壁呢。”乐水纠正道。 杨波这视野里看到这一幕,笑了,‘你这丫头实诚得不要不要的,冰凌这是存心把杨度赶走。’ 王冰凌不理会乐水,不依不饶道:“乐水,淮安出了事,生死攸关的大事要找杨波...” 乐水毕竟是个小孩子,被王冰凌一逼一诈,吃不住了,越发显得不知所措。 杨波赶紧道:‘乐水,冰凌是在诈你,你问问她,什么大事。’ “什么大事啊?冰凌姐姐。” “这事我得跟杨波说,你让他出来。” 乐水脱口说道:“可师兄人在舟山,他出不来啊。” 王冰凌闻言一怔,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乐水,突然拉起乐水的小手,两人在坐榻上坐下。 王冰凌问,“你是说杨波现在在舟山?” “是啊,我师兄确在舟山。” “那你刚才是在跟杨波说话?” “....” 尽管乐水小嘴儿抿得紧紧的,不说话。 但王冰凌已然明白,而且心下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有一个事实,如果说当初在杨若菲房里,王冰凌还心存怀疑的话,现在已经确定无疑了。 事实就是,杨波不是人。 杨波的诡异之能,绝不是人能做到的。 王冰凌早已偷偷喜欢上了杨波,倘若不是那一次二娘苦苦相逼,她自己还不知道呢。 有一次钓鱼,杨波唱过一首歌《青城山下白素贞》,那歌子荡人肺腑,唱的是蛇妖白娘子爱上了一个老实巴交的书生许仙,杨波唱歌的时候,王冰凌虽然面若寒霜,但内里却是心向往之。 毕竟白娘子和许仙的爱情故事只翻身在仙境,凡人女子,都无法抗拒。 没想到那故事竟也发生到她自己身上,而且还是个升级版本,她不是个蛇妖,而是个活生生的大美人儿,倒是杨波的身份颇为可疑。 杨波要么是鬼,要么是神。 世间哪有长着那样一张帅逼脸的鬼?杨波定然是神。 王冰凌做出了明智的选择,这样一来,就算杨波不是人,王冰凌也能坦然接受了。 这才是王冰凌心中的大事,这么想着,王冰凌反而心下稍安,叹息道:“那好,淮安确实出了大事,你告诉杨波,让他赶紧回来。” “冰凌姐姐,你自己跟师兄说吧,我师兄他.....能听见。”乐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就像犯了错的小学僧一般。 王冰凌无奈之下,漫无目的地四下看了看,便将她受二娘尤素卿之命,在泗阳劫持王西铭的行动说了一遍。 当晚,另外一伙人意外现身,但王冰凌还是把王西铭抢到手,现已送到山东临沂顾遂叛军手中,只可惜,杨度当时也在船上,并认出了她王冰凌,杨一鹏已然知情。 “现在该怎么办?” 王冰凌急切想知道杨波的意见,催促乐水道:“你倒是让杨波说话呀?” 杨波闻听,却是气鼓鼓地,半天不言语。 这个尤素卿,简直....无法无天。 诚然,尤素卿的用意,就是让顾遂在山东做大,山东乱了,杨波在江北的活动空间就大了,这跟当初杨波暗中帮助洪泽湖刘二的谋略完全一样,客观上,确实会形成对杨波有利的局面。 让杨波不高兴的是,尤素卿总是先斩后奏,竟然自作主张,要送给顾遂一百支火枪,谁给她的自信? 自然是沈燕青了,沈燕青向来对小姨尤素卿言听计从,杨波不再沈家堡,石庙的事便是沈燕青说了算,搞不好,尤素卿要的一百支火枪,已经到手了。 尤素卿一定回去找沈燕青,跟她说,山东越乱越好,我们只管卖火枪赚银子,这种情况下,沈燕青没有理由不同意。 还有,就算沈燕青不同意,尤素卿还有一个致命的杀手锏,就是她的媚功,用在杨波身上,屡试不爽,杨小波只能乖乖地缴械投降,杨波根本无法抵挡,这才是尤素卿自信的源泉。 “杨度到沈家堡干什么?”乐水转话道。 “让他自己问杨度。” 王冰凌对这样通过乐水来传话的交流方式很不满,口气不善。 杨度当然是来讨要王西铭的,手上还有一封杨一鹏写个杨波的亲笔信,信中要求,倘若杨波不给回王西铭,那以下两样来交换。 一是提前交付那一千支火枪,二是,沈家堡每年交给朝廷的赋税加倍,到四十万两。 提前交付火枪有困难,增加赋税问题倒是不大,杨波的信条一如既往,能用银之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让杨波哭笑不得的是,赋税增加到四十万两,杨波就必须卖出更多的火枪。 杨波不置可否,他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 此处,切入一组回顾的镜头。 那一日,杨度回到淮安,实在没有勇气面对父亲,只是王西铭被劫,干系太大,容不得他逃避,犹豫了半日,终是凄惶地回到督帅府,向父亲杨一鹏禀报,王西铭被王冰凌给劫走了。 “王西铭竟然是王冰凌的亲生父亲?” 杨一鹏错愕,站起身,在书案前来回踱着步,脑子里快速地盘算,不时问一问王冰凌劫持王西铭的细节。 另外一拨人显然是刺客,很可能跟当初在湖畔庄园给王西铭下毒的人是一伙的,誓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置王西铭于死地。 杨一鹏虽然不知他们是何妨神圣,却隐约知道,他们来自京城,为的是杀人灭口。 现在顾不上他们了,现在的关建,王西铭身在何处?能不能找回来? 倘若不能,事情就很不妙了。 这不是一件小事,送王西铭到京城受审,是他和韩赞周商议的结果,两人为此,还上了奏折。 结果王西铭在半路上给人劫走了,杨一鹏需要面对的当今皇帝。 以杨一鹏对皇帝秉性的了解,不难想象皇帝会怎么想。 淮安的局面彻底失控,王西铭被劫是个阴谋,总有人要害朕,妥妥的猜疑链。 皇帝起了疑心,后果可想而知。 仕途肯定是到头了,这还是轻的,人头落地,甚至整个杨家都要受到牵连,也都是可能的,这绝不是杨一鹏愿意看到的。 要想挽回局面,只有找回王西铭,将人全须全尾地送到京城,否则,无论杨一鹏说什么,皇帝都不会相信的。 “王西铭是王冰凌的亲生父亲,王冰凌是杨波的人...” 杨一鹏反复地这么念叨,瞅了杨度一眼,问道:“事发之时,你确信杨波已身在舟山?” 杨度怯怯地答道:“孩儿是推测的,因为若菲在去淮北之前曾经提到杨波的行程。”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杨一鹏满意,因为他想知道王冰凌劫走王西铭,只是出于王西铭是她的父亲,还是另有其因。 “度儿,你以为王冰凌劫持王西铭,杨波知不知情?” “孩儿以为,杨波不知情。” 杨度分析道:“押送王西铭乃是父亲大人临时起意,杨波就算在舟山,也不可能知晓,孩儿知道,他们是团伙作案,有十几号人,王冰凌的那个二娘,可能是幕后主使。” 杨一鹏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时间紧迫,也不容杨一鹏细想,他停下脚步,快速走到书案后面,坐下,面色凛然。 “度儿,你并没有做错什么,爹不怪你,但爹接下来所言,你可要听真切了。” 杨波赶挺直腰杆儿,书案前站定,诚惶诚恐地道:“孩儿听着呢。” “这第一件,你不能去京城了,忘掉国子监读书的事吧,你要隐姓埋名一段时间。” 王西铭被劫,可我儿子也失踪了,让儿子隐姓埋名,是为了争取时间,当然杨度回府,肯定也有人看见了,死马当作活马医,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第二件,无论杨波是否知情,他都是解决问题的关建,我要你去找杨波讨要王西铭,爹爹判断,未必能如愿,但爹爹要知道杨波的态度,这很关键。” “这第三件,若是讨要不得,你等一下...” 杨一鹏取来纸笔,笔走龙蛇,刷刷刷,给杨波写了封信,信中所列,便是那两个条件,一是要提前交付那一千支火枪,二是要赋税加倍。 镜头切回乐水的房间,此刻,杨度手上拿着的正是杨一鹏写给杨波的亲笔信。 杨波和乐水的通话,不仅有上帝的视角,还有变态级的清晰度,杨波可以清晰地看到信中的内容。 王西铭已经被送走,杨波不可能满足杨一鹏索回王西铭的要求。 既然杨一鹏写了这封信,足见杨一鹏自己对索回王西铭也不报希望,因为杨一鹏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 第264章 午沟,北仑 有点乱,有点乱... 这种复杂的局面,杨波应付不了,头疼。 杨波能下棋,智商不低,关子却一塌糊涂,这说明杨波缺少耐心,或者说干脆不愿意动脑子。 ‘这个尤素卿,实在能折腾。’ 杨波不得不叹服,她就这么手指轻轻一拨,一汪清水,变成了泥淖,不仅是杨一鹏,还有韩赞周,顾遂,王西铭,沈家堡、江北、山东各地,朝堂上下,甚至当今皇帝,都将深陷其中,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情势云波诡谲,结局殊难预料。 王西铭竟然是王冰凌的亲生父亲? 杨波很难置身事外了,可眼下,他身在舟山,又能做什么呢? 杨度并不知道他跟王冰凌、乐水谈话时,杨波也如同亲临,什么话都听得真真的。 既然杨一鹏交待他,必须和杨波面谈,那么有些话,他没见到杨波,就不会说出来。 既然杨度要来舟山,那就来好了,见个面,也好弄清楚杨一鹏的意图。 增加赋税,是为了讨好皇帝,这还容易理解。 可杨一鹏着急要火枪,又是为了什么,跟人打仗,跟谁打? “若菲呢,若菲在淮安吗?” “若菲事发当日,刚好带人去了淮北,为了煤炭的事儿。” 这么说,杨若菲对淮安之事,还不知情? 淮北有煤炭,正是杨波早前跟杨一鹏提过的,没想到杨若菲还当真了,难怪这段时间,没听到她的消息。 杨波寻思,必须马上和杨若菲见上一面。 之前几次和杨若菲‘见面’都是在午休的梦里,这段时间,杨波总在路上,东跑西颠的,午间也没个准点儿,反而没有跟杨若菲‘见面’的机会了。 这样不行,还是给杨若菲弄个‘日月之光’的徽章,有事就挂上徽章,来个‘微信’,岂非便利? ......... 第二天一早,杨波按计划去了午沟。 师爷龚士道也跟着来了,如影随形,生怕杨波跑了似的,一路对杨波横挑鼻子竖挑眼,冷言冷语,让杨波不胜其烦。 龚士道是在表达不满。 在他看来,杨波对舟山是强取豪夺,是对他这位巡抚衙门师爷的大不敬,陆大人还没上任,杨波就这么欺负人,将来如何得了? 杨波索性由得他去,该干嘛就干嘛。 到了午沟,少不得要巡视一番,杨波由王水生陪同,四下查看。 山脚下,一片忙碌的景象,预备营的人马正在竖军帐,搭棚子,船上卸下来的补给物资推积成山,都还在整理中。 这里可不是临时驻地,而是舟山海防的大本营。 几个人来到午沟边上,午沟是一条小河沟,沿着河沟往上游去,上游是山脊的方向。 大阳因为山脊遮挡,还没出头,山脊轮廓分明,上面蓝白的天,下面是墨青色的山体,山上都是些杂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龚士道左右瞅瞅,毒舌道:“杨老板,此地不妥啊。” “龚先生有何高见?请直言。” “此地乃是舟山西岸,属阴,阴则生晦,阳气不足,午沟非是吉地呀,呵呵...” 呸,乌鸦嘴! 杨波瞪眼瞅着龚士道,一脸的黑线。 “瞪眼没用啊,且听老朽道来。” 龚士道捋着胡子,显得有板有眼,“这午沟水量不够啊,你呼啦啦来这么多人,何以立足?这是其一。” “龚先生此言差矣,公子定下午沟作为大本营,水源自然也在谋划中。” 王水生笑道:“我预备营安顿下来之后,便要在前面山口修建拦水坝,用来存蓄天上降水,再用管道引水下山,即可解供水之难。” “...” 龚士道咂咂嘴,又道:“其二,你等可知晓,前面的那几个乱石堆,早前乃是一处庙宇,如今还能见到香客的影子么?便是此地不吉的明证。” 杨波抬眼观瞧,果见一处起伏的高地,杂草丛生,有几颗粗大的老楸树,树冠茂密,遮天蔽日。 走到近前,地面上果然都是些乱石,除了一些石基依稀可以辨认,基本是一片野地了。 呲溜.... 一只兔子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一眨眼便没了影踪。 杨波动手翻动石头,发现地上的石基有黑色的积碳,应该就是被火烧过的痕迹。 杨波来之前也做了功课,对舟山的地理地貌,历史人文,并非一无所知。 明初,太祖皇帝朱元璋禁海,官府为了逼迫岛民内迁,派人将岛上的寺庙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只是近几十年来,海禁政策多有反复,有些寺庙又得以原地重建,比如普陀山上的普陀寺。 此地没有人烟,寺庙也没有重建,应该和缺少足够的水资源有关。 龚士道不过是在忽悠他罢了。 杨波忍不住了,“老龚莫要胡言乱语,这分明是一处朝廷禁海政策的遗址,哪有什么风水问题?” “呵呵呵...” 龚士道冷笑三声,说道:“怎地,风水之说,古来有之,杨老板不信么?” “....” 杨波无语。 这死老头子坏得很,存心找茬,跟他没道理好讲。 杨波索性不理他,寻到一处平地,转过身来,目光越过脚下的海峡,隐约可见在清晨的阳光下闪亮的地平线,那是陆上的一处荒凉的少沙滩。 “水生,海峡对面便是北仑。”杨波伸手一指。 王水生顺着杨波的手指望过去,有些疑惑道:“北仑?” “什么北仑?那里不过是一片无有人烟的荒滩,老朽是浙人,为何未曾听说过?” 北仑,龚士道当然没听说过,这会儿那地方还没名儿呢。 只有杨波知道,对面的那片海滩便是后来的北仑港的所在,那可是吞吐量惊人的深水良港。 杨波要的就是是以点带面,面带一大片。 舟山是个海岛,只是一个点,没有江浙陆上广阔的腹地,舟山能成就什么大事? 在陆上必须有一个据点,杨波看中的是北仑,而北仑就在午沟对面,这才是杨波选择午沟为根据地的真正原因。 龚士道斜眼瞅着杨波和王水生,也听明白了,杨波刚拿下舟山,贪心不足,还要染指对岸? “杨波,老朽不管什么北仑不北仑,那是浙江的地界儿,陆大人的治下,岂能容你胡作非为?” “老龚,你激动个啥?” 杨波甩了龚士道一个白眼,“你我都是大明子民...” 龚士道抢过话头,“既然你是大明的子民,当知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的道理。” “我是说,既然你我都是大明子民,为什么你能到舟山来,我就不能去北仑?” “....” 龚士道喉咙滚动了一下,恼羞成怒道:“此事老朽必然上报巡抚大人,你耗子喂汁。” 龚士道说完,拂袖而去。 杨波也没挽留,他不在,更方便杨波跟王水生交待相关事项,营地、水坝、北仑,当然还有杨波的海防之策。 最后,杨波还正式宣布,王水生以手下二百人枪、赵仓实的陆战营二队为基础,组建野战二营,王水生为营长,他的战区包括舟山,以及江浙沿海一带。 日后,还有野战三营,营长是罗汉。 野战营也升格了,兵员一千,下辖五个连,包括三个野战连,一个特务连,一个辎重连,每个连满员二百。 如此,营长的职位就很吃重了,王水生大喜过望,中午陪杨波吃饭,都多吃了一碗。 午饭后,杨波便要乘船去横岛,龚士道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拦住了杨波的去路,他还要跟着去。 蹊跷的是,刚才的怒气早已不见了踪影,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 那也不行啊。 杨波在横岛呆不了多久,便要去桃花岛,而桃花岛是军事禁区,这是杨波的最大的秘密,决不能为外人知晓。 对外,杨波用了障眼法,宣称桃花岛上建有生产茼蒿素的药厂,出于技术保密的原因,禁止外人登岛。 成产茼蒿素的药厂确实也在桃花岛上,但杨波要保的密却是生产#1号炸药,#2号炸药的两座工厂。 龚士道要去,说不得杨波又要跟他解释一番。 “杨波啊,老朽必须承认你是个少年英才,正因为如此,老朽要劝你一句,古人云,达者兼济天下,有些银子能赚,有些银子不能赚。” 龚士道捋着胡须,言辞颇为恳切,“就比如这茼蒿素乃是治愈疟疾的特效药,能救天下苍生于苦痛,为何不将那秘方公之于众,好让众生尽皆受益,而你也能成就济世救民的圣名。” 杨波错愕,一脸黑人问号。 龚士道的思想很超前嘛! 就好像在说,企业家也要担负起社会责任来,因为社会对企业家期望很高,龚士道这希望杨波成为圣人,这是跨越几个世纪的逆向代沟。 不过这都没什么用,一张嘴儿一个高帽子,我就把秘方给献出来,想屁吃呢? 杨波长叹一声,说道“老龚啊,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最紧要?” “什么最紧要?”龚士道急于想知道,在线等。 “银子啊。” 杨波强调道:“银子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银子却是万万不能的,我建药厂就是为了赚银子,把秘方公开,我还怎么赚银子啊?” “¥#@##*” 龚士道嘀咕了一句,像是在骂杨波无耻,但声音太小,杨波听得不真切。 龚士道大摇其头,恨铁不成钢地道:“今日我算见识了你杨波是个什么少年英才,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将来能成圣人么?” 杨波砸嘴道:“我也没说我要变圣人啊。” 龚士道一抬手,“好好,不多言,休得多言,你就这么让老朽回去见巡抚大人?” “怎么会呢?” 杨波轻笑道:“我猜陆大人一定想让江南万民早日用上这治愈疟疾的特效药,我便把茼蒿素在江南地区的专卖权交给陆大人。” 龚士道立刻道,“还有海带,舟山种得,宁波沿海为何种不得?” “成交。” 杨波略略思忖,点头道:“海带不仅味道鲜美可口,也是医治大脖子病之良药,早日铺开了种,亦可让百姓多受益,龚先生果然想得周到。” 龚士道轻咳一声,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老朽毕竟没看走眼,你杨波终归是有济世救民之心的。” “龚先生谬赞了,说来陆大人毕竟身居高位,站得高,看得远,一早将你这位干才留在舟山,才给了我为陆大人效力的机会,着实让人钦佩。” “那是当然,我家东翁向来洞察大势,运筹帷幄....” 第265章 亮堂堂的礼物 紫禁城,文华殿。 太监总管王承恩手里拿着拂尘,身后跟着礼部右侍郎周延儒,两人急匆匆往前赶,迎面遇上打文华殿出来的几位大臣。 首辅韩爌,次辅李标,钱龙锡、成基命,两位阁臣,最后面的,是他的顶头上司礼部尚书徐光启。 几位内阁大臣都是眉头紧锁,似乎还在激烈地谈论着什么,唯有徐大人神色超然,并没有参与其中。 周延儒只是个礼部侍郎,跟这几位大佬差了好几级,下级见到上官,得让道,周延儒赶紧退到一旁,让出道来,待要行礼。 “周大人,别磨蹭了,皇爷急着要见你呐。”王承恩紧催着。 周延儒只好跟几位拱了拱手,一脸的歉意。 韩爌他们只顾着说话,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走了过去,倒是徐大人见是王承恩和周延儒,点了头,两拨人就这么擦肩而过。 “王总管,出了什么大事,让几位大人如此紧张?” 皇上召见,肯定是大事,周延儒自然想在见面之前,打听清楚皇帝到底要谈些什么。 王承恩对崇祯忠心耿耿,一向谨守规矩,一般不对外人透漏,但周延儒是皇爷看重的人,就算为皇爷作想,王承恩也不介意稍加提点的。 大家都是新皇信任之人,彼此心照不宣。 “嗨,这天下之大,哪天有个消停?” 王承恩叹息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大事,这不是辽东的袁崇焕来个奏折,说是锦州因为缺饷闹兵变,还不都是为了银子,这不是把你们这些个大臣找来商量来着,皇爷也是难啊。” 皇帝,天之骄子,九五之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金口玉言,一言可决人生死,一语可安天下。 可如今,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犯难了。 大明就像一颗大树,肌体千疮百孔,树根儿已经彻底腐朽。 崇祯刚刚登基,就遇上西北大旱,国库却拿不出赈灾的银子,现在辽东又闹军饷,没银子,他能不难吗? “我等愧对皇恩啊。” 想来,万岁和诸阁老已经谈过,而且万岁不满意,这么说,万岁找他来也是为了和他谈袁崇焕的奏折? 探清了底细,万岁问起来,也好有个准备,周延儒心下稍安。 到了殿内,周延儒见万岁爷坐在御案后面,审看着奏折,心思重重。 周延儒撩起袍裾,匍匐在地,欲行五拜三扣大礼,“万岁...” “周爱卿来了,免礼...” 崇祯招呼王承恩,“快快赐座。” 周延儒从地上爬起来,在王承恩搬来的凳子上欠身坐下,崇祯便递来一份奏折,说道:“辽东又要饷了,你先看看,告诉朕该怎么办?” 周延儒双手接过奏折,犹豫道:“万岁,这...” 辽东的奏报乃是军机大事,按理,该由几位阁老操持,周延儒区区一个礼部侍郎,参与机务,有僭越之嫌。 崇祯柔了柔眉尖,说道:“朕也是苦无良策,爱卿但说无妨。” 有王承恩提示在前,周延儒浏览奏折的速度很快,一目十行,奏折的内容已然了然于胸。 周延儒少年成名,万历四十一年的状元,二十一岁便踏足官场,三十五岁已官至礼部右侍郎,这是他的本事。 崇祯见状,心里暗暗夸了一下自己,慧眼识英才。 周延儒年纪轻轻,便官至礼部侍郎,正是崇祯力排众议,破格任用的结果。 王承恩为周延儒端来一杯茶,周延儒赶紧站起来,接过。 免跪,赐座,上茶,就算是首辅韩爌,也不是次次都有的礼遇,周延儒这一次都得到了,周延儒诚惶诚恐。 “大伴,你去忙你的,朕要跟周爱卿多聊一阵。” “是,皇爷。”王承恩端着茶盘,悄然退下。 崇祯今年才十八岁,登基伊始,便决心励精图治,做个中兴皇帝。 理性很丰满,但现实是残酷的,这才第二年,崇祯已经是身心疲惫,心里有了深深的挫败感。 晚上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也想了,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问题出在人身上。 这没有错,因为是人在治国理政,国家出了问题,自然是治理国家的人出了问题。 皇帝是真命天子,当然不可能有错。 几个阁老,都是前朝的老人,倘若他们都是经国治世之才,何以让魏忠贤这么个一文不值的阉货祸乱朝纲至此?国运衰败至此? 军中的将领不肯用命,区区酋奴,全族人丁不过几十万,辽东前线每年空耗数百万两银子,却屡战屡败,如今干脆龟缩在防堡里,几无寸进,反倒是酋奴时不时就来打一通,这都什么事儿啊? 天下之事无论大小,皆决于上? 那怎么可能呢? 朕就一个人,整日呆在紫禁城里,朕做不到。 朕需要帮手,需要那种真正能帮朕做事的人。 周延儒年轻有为,才思敏捷,写得一手好文章,欠缺的不过是资历,朕便给他些资历,没准儿,他便是朕苦苦寻找的那种做事人呢。 周延儒把奏折恭恭敬敬放在御案上,还特意调了个个儿,这样崇祯在拿起来看,也方便。 很用心,很体贴,很靠谱。 周延儒的做派,让崇祯很是欣慰,但见到着奏折,崇祯却高兴不起来,他甚至有些痛恨袁崇焕。 军中缺饷,就得闹兵变? 袁崇焕在奏折里言称,倘若朝廷不速发辽饷,就算贼酋不至,军中自相残杀,必自溃也。 他的奏折向来如此,文风犀利,直戳人的心窝子,所奏之事,常有浮夸之嫌。 这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辞,而在朝堂上,弹劾边军将领虚耗钱粮,骄恣不法的奏章更是屡见不鲜。 且看眼前这位他心中的爱卿,有没有应对之策。 “万岁,刚才殿前,遇上几位阁老...” 周延儒不提还则罢了,这么一提,崇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军饷这东西,前线永远嫌不够,但军饷需要朝堂上的大人们去筹措,永远嫌太多,本就意见不一。 一个说,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一个说,骄恣不法,索饷无度,就是这么个意思。 几个阁老到了皇帝面前,有说军情紧急,赶紧发的,有说要皇帝下旨斥责的,而首辅韩爌,则是两边说合,说好听的,是老成持重,为人中正,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是和稀泥,哼! 崇祯脸上显出不耐的表情,挥手道:“朕现在要听听你的意见,爱卿只管畅所欲言。” 周延儒稍稍挺直身体,轻咳一声道:“万岁,那微臣就试着说一说。” “军中出现兵变,不可等闲视之,以往,边关守兵防的是外敌,而今却连自家的兵也要防,锦州兵变,发军饷,宁远兵变,再发军饷,如此,镇守边关的军队都要有样学样,那可就不妙了。” 崇祯问道:“以爱卿之见,又当如何呢?” “此次情况紧急,不得不发,为今后计,须有一个长远之策才好。” 崇祯扯过那奏折,点了点,“粮饷以栗为最好,可山海关并不缺栗,袁崇焕要的是银子,这样看来,军兵为什么会闹兵变?朕以为着其中必有内情。” “万岁明察秋毫,微臣也认为有蹊跷,不能排除那些骄兵悍将有意煽动闹事,以此来要挟督师袁崇焕的可能。” “哦...” 崇祯轻轻地哦了一声。 自从看到袁崇焕的这份奏折,崇祯就在怀疑袁崇焕是在借兵变要挟他呢,袁崇焕不思皇恩,还敢要挟皇帝,那还得了,崇祯心中愤恨不已。 这才找来几个阁老相谈,阁老都是历经几代皇帝的老臣了,老成精了,可他们却对皇帝的疑虑视而不见,也让崇祯心生不满。 而周延儒的一番说辞,十分地中肯,打消了崇祯心中的疑虑,崇祯对周延儒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现在是多事之秋。” 崇祯脸上终于有了喜色,说道:“周爱卿,朕希望你早日崭露头角,也好助朕一臂之力啊。” “为万岁进忠效命,乃是微臣的本份。” 崇祯笑着将周延儒送出文华殿,意犹未尽,结束了早朝,竟自起驾,比平素早了几刻回到乾清宫。 “信王..” 周皇后本就有喜事儿,见皇帝心情不错,更是喜笑颜开,竟用了信王来称呼崇祯。 崇祯和周皇后是患难夫妻,信王是崇祯登基之前的封号,这个称呼对他们有特别的含义。 “皇后有遇上什么高兴的事儿,说出来,也让朕高兴高兴。” “皇上,你来...” 周皇后急切地拉着崇祯的手,向寝宫走去,崇祯显然误会了,笑言:“现在?” “皇上..”周皇后宜喜宜嗔,轻轻打了一下崇祯的手臂,小声道:“今晚,好不好?” “呵呵..” “臣妾呀有个亮堂堂的礼物,要给皇上看。” “什么亮堂堂的礼物啊?” 说话间,已经到了皇后的寝宫,皇后立刻招呼宫女,“拿出来,让皇上瞧瞧。” 来了个宫女应声去里屋,不一会儿,一道亮光一闪而过,把个崇祯吓了一跳,惊道:“什么东西?” “咯咯...” 皇后掩嘴儿轻笑,却不肯说破。 只见两个宫女将那四四方方的物事轻轻在墙角放下,崇祯竟也蹑手蹑脚起来,近前观瞧,这一看不打紧,‘啊’的叫出声,身体直往后退。 崇祯吃惊不小,一时说不出话来,转身望着周皇后,两个宫女也吃吃地笑着。 “皇上,这是韩赞周托人捎来的玻璃镜,还是那个杨波倒腾出来的。” 周皇后放肆了一回,推着崇祯,走到玻璃镜前,还招呼崇祯蹲下,又道:“这东西两尺高,一尺宽,韩赞周在信中说,这玻璃镜最难在于做大,杨波花了不少功夫,才做出来的唯一的一件,孝敬皇上你的,世上独此一份。” “杨波倒是费心了。”崇祯喃喃道。 镜中他和皇后的影像实在太过清晰,皇后素颜朝天,依然是天姿国色,而他竟然看到自己头上的一根白发,可谓纤毫毕现。 “几时送来的?” “刚刚到,随行的还有一封杨一鹏和韩赞周联署的奏折...” 周皇后笑吟吟地盯着镜中的自己,又道:“这镜子,用的时候要装在墙上,如此,便不用着么辛苦蹲在地上瞅来瞅去了,咯咯....” 崇祯终于缓过神来,不过却不肯站起来,周皇后只好陪着,继续跟崇祯解释怎么个装法,怎么个用法。 崇祯啧啧连声,赞叹不已。 “皇爷..” 这时候,门外传来王承恩的声音,崇祯和周皇后这才站了起来,腿脚都有些发麻了,崇祯问:“什么事?” “两封来自淮安的奏折,一封还是加急的,皇...皇爷。” 王承恩的口气怪怪的,崇祯和周皇后对视一眼,皱着眉,走了出去。 第266章 紫禁城里的枪声 崇祯离开了,皇后赶紧地,指挥宫女,把玻璃镜当宝贝似的,先收起来。 崇祯走到前面的暖阁,在一张茶几边上坐下。 王承恩将一封题本递了过来,崇祯见只是普通题本,就问:“急报呢?” “皇爷,您先看着,杨一鹏和韩赞周的题本还是有些好消息的。” 这个王承恩,今儿这是怎么了,真是。 题本很长,说的是王西铭的案子,由杨一鹏和韩赞周两人联署。 王西铭密谋杀害海州市舶司提举,前海州知州左文灿,后来他的余党,淮安卫都指挥使顾遂哗变出走,等等事端的前因后果和认证物证,都在题本上一一列明。 题本还说,已经查明顾遂叛军流窜至山东临沂,可能在山东生乱,请皇上提醒山东方面注意防范。 又称,待南京锦衣卫镇抚司很快会安排人手,走运河,押送王西铭进京受审。 后面,还附了一份长长的礼单,多数都是杨波以前送过的,比如火柴、香皂什么的,有几样是新的。 香水和玻璃镜,是杨波为周皇后精心准备的。 按杨波的意思,还要送几套石庙新出的胸罩和内衣裤给皇后。 好身材,穿出来... 地球人都知道... ‘臭不要脸的杨三,下流胚子,你长几个脑袋?就敢对皇上、皇后不敬?’ 韩赞周当时就是这么骂杨波的,非常遗憾,胸罩和内衣裤给拦下了。 王西铭的案子,闹了很久,崇祯大体都知道,玻璃镜刚才也见识过了。 香水是个什么东西? 周皇后真是善解人意,是个好皇后,平素省吃俭用,脂粉之类的东西,天生丽质的她,素颜朝天一样明艳不可方物,用的很少。 皇上缺银子,那香水只是闻一闻,便知是稀罕物,还是先收起来吧。 敲黑板了,划重点。 火枪一支! 礼单的最后,赫然写着火枪一支。 “呵呵...”崇祯笑了。 火枪在韩赞周的密报中多次提到,奈何杨波看得很严,连工厂都不给韩赞周进,更别提拿到一支。 韩赞周在题本里,也狠狠地为自己表了一功,说他整日里跟杨波死缠硬磨,终于讨来一只,..... “火枪呢,大伴?”崇祯伸手便跟王承恩讨要火枪。 “皇爷,火枪是火器,不能拿到宫里来。” 王承恩接过题本,期期艾艾地说道:“皇爷,这还有一封急报呢,有些...不好的消息。” “嗯?”崇祯瞅了一眼王承恩,接过急报,看了起来。 “王西铭、杨一鹏的儿子杨度都给人劫走了?”崇祯皱起了眉头。 “回皇爷,急报是这么说的。” 王承恩小心应对,又道:“这份急报比题本晚了五天,竟然同时到了京城,大约是因为有那块玻璃镜,早发的题本在路上给耽误些时日。” 崇祯把急报放下,坐在那里,愣愣半晌,才说道:“大伴,让人把火枪拿到后苑,朕要试试。” 这份急报并没有让皇爷大发雷霆,王承恩不由松了一口气。 皇爷都说把火枪拿到后苑来,那还等什么? 王承恩赶紧让人备好马车,周皇后出来找崇祯的时候,崇祯脸上一片阴霾,已经坐上了马车。 “信王..”皇后轻轻地唤着。 知道他听不见,可她就爱这么叫,这让她想起两人在信王府里的日子,那时候,日子过得艰难但彼此心里都有对方,心里很踏实。 皇上已经走远了,周皇后看着马车离开的背影,不由轻叹一声,“皇上今晚大概是不会来了。” 后苑便是宫后苑,在坤宁宫后面,到了清代,又称御花园,几个世纪之后,还保存完好呢。 苑内有坐钦安殿,亭台楼阁、奇石、碧池、盆景、老槐、古柏,隔墙、花径、门洞,还有数不清的奇花异草,应有尽有。 一眼望上去,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几乎没有空旷的地方。 押送火枪的,是杨一鹏专门挑选的枪法好的亲兵,由小太监陪着,带着火枪过来了,崇祯等人已经在后苑等候多时了。 那小兵走进宫后苑,四下瞅瞅,犯难了,扯了扯小太监,苦着脸道:“这里地方太小,不好打枪啊。” 打枪可不同于射箭,在这里打枪,若是打坏了花圆里的什么东西,如何得了?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呢?”王承恩走了过来,厉声喝问。 小兵吓得直哆嗦,皇上在那边看着呢,吭哧了半天才讲清楚,王承恩禀报崇祯,“皇爷,那小兵说,这里地方太小,火枪...施展不开。” 崇祯闻言,脸色愈发阴沉,一声不响。 校场的地方大,王承恩把试枪地点改在了校场。 校场在文华殿西边,文华殿最初是太子居住的地方,太子除了每天读书,还要习武、骑马、射箭,这些户外活动,都在校场进行。 小兵还带来一块光溜溜的木板,称之为靶,板上画着同心圆,称之为环,每道环上还写着个阿拉伯数字,环越小,数目字越大,最里面的也就巴掌大小,是十环。 摆弄好靶子,小兵往后退,距离大概三百步? 无关人员赶紧撤离,小兵要打枪了。 “砰..” 枪声跟震耳欲聋,有人将靶子拿过来,弹丸击中靶心,木板被打穿了,十环。 “皇爷,这枪可以连续装弹,连续击发,要不要再打?”王承恩问道。 崇祯神情不耐,那意思还用问,自然是接着打。 “砰....”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连续打了十枪,小兵的枪法不错,枪枪八九不离十。 枪声在紫禁城内回响,就像一计计重锤,打在崇祯的胸膛,无不让他心惊肉跳。 “皇上,轮到您来试试了。”王承恩兴冲冲地跑过来。 崇祯正发呆呢,没有理会王承恩,突然间,他好像领悟到了什么,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崇祯首先想到的是,这火枪如此地强悍,倘若有人拿火枪来对付他,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 那小兵连续打了十枪,也没化多长时间,射程又这么远,现有的防护措施,根本无法应对,也就是说,他的自身安全已经无法保障了。 还有,杨波对韩赞周说的很清楚,火枪是他杨波安身立命的根本,他绝不会交出来。 现在的情况是,杨波手里有火枪,杨一鹏手里也有。 韩赞周在密报里提到过,杨波答应卖给杨一鹏一千支,崇祯看过之后,还暗骂韩赞周大惊小怪,什么火枪,不就是火铳吗? 官军的火铳,崇祯又不是没见过,现在看起来,官军的火铳和杨波的火枪,完全不是一回事。 “嘶...” 这就要命了。 难不成,从此以后,杨波便无人可制? 杨波答应卖给杨一鹏一千支,而韩赞周想要一支,却千难万难... 杨一鹏和杨波之间,到底有什么勾连? 而王西铭和杨度偏偏又在此时,被人没来由地劫走,不知去向。 种种事端,都透着蹊跷。 杨一鹏自诩为清流,不参与任何党争,正是崇祯自登基以来,提拔重用的新人中的一员,难道他....要害朕? 不会吧,杨一鹏自家儿子也给劫持了呢。 尤素卿说的没错,崇祯对杨一鹏的猜疑,正在一点一点地生根发芽。 崇祯显然没有心情试什么枪了,黑着脸走出了后苑,抬腿要上马车,突然又退了下来,对王承恩说道:“文华殿,朕步行。” 这马车也是杨波造。 杨波虽然远在海州,可这皇宫里,每日用他的火柴,蜡烛,吃着他的火锅,皇后还特别喜欢用他的香皂,皇帝每日坐他的马车,今日又多了个玻璃镜,火枪,还有那啥香水... 处处都是他的影子,崇祯原先不觉得什么,现在想起来,却是倒了胃口。 你说杨波年岁不大,怎么就这么能折腾呢? “噫....” 想及杨波的年岁,崇祯突然止住了脚步,他记得有人跟他提过,这个杨波跟他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皇后还开玩笑说,是上天让杨波来到这世上帮他的。 “皇爷...” 王承恩见皇上如痴如呆,半天不动窝,只好出个声,这才惊醒了梦中人,崇祯迈步向前,一边说道:“大伴,你去把周延儒找来。” 这是一天内第二次面圣了,周延儒心下难免忐忑。 周延儒是万岁看重的青年才俊,被万岁召见,并不稀罕,但一天内,二次面圣,却是不曾有过的。 周延儒当然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当今万岁是个什么性子,他也再清楚不过,这让周延儒心神不宁,一路上,他在脑子过了一遍又一遍,早朝时面圣的每一个细节。 应答自然,滴水不漏,没什么纰漏啊。 待见到皇上,才知是虚惊一场。 竟是让他走一趟淮安,万岁还当场提笔修书一封,用的是‘崇祯皇帝致书’的抬头,这算是手谕,而不是正式的圣旨,召漕运总督回京面圣,这是其一。 其二,皇上让他尽快出发,为的是,要在半路上截住原浙江巡抚,候任工部尚书张廷登,由他和张廷登一起去见杨波,任务是想办法弄清楚杨波是如何造枪的,倘若不成,最低限度,也要弄些火枪回来,越多越好。 周延儒虽然没见过杨波,但对杨波却耳熟能详,因为他办过和杨波有关的公干。 杨波曾经俘虏过一个荷兰红毛番,叫万贝恩的,由海州知州衙门的一个孟希哲的人护送到京城,找了礼部,声称要就战俘和大元前途和大明朝廷谈判。 皇上哪里顾得上什么荷兰红毛番,就把这事踢给徐光启,徐光启又踢给了他。 周延儒不亏是个状元,很快便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万贝恩是刚释放的战俘,根本没有谈判资格,资格都没有,谈什么谈? 这件事,就这么撂下了。 万贝恩找来钦天监的汤若望来当说客,也无济于事,这不是个面子问题,荷兰人必须找一个有资格谈判的人来呀。 至于什么时候能找来,那就不是他周延儒的事了。 第267章 高山仰止 北京玄武门,南堂。 南堂是北京城内唯一的天主堂,朝廷特许泰西传教士在北京的据点,他们的耶稣会就设在此地。 耶稣会的会长龙华民,是个意大利人,此时,人在山东传教,并不在北京。 钦天监和泰西人来往甚密,眼下,朝廷对传教士的行走尚有限制,泰西人并不能随意出入大明中枢的各个行政衙门,诸司啊,六部啊,都不行。 为了来往方便,钦天监的历局就设在南堂附近。 邓玉涵在沈家堡辞别了杨波,便马不停蹄,一路北上,昨日刚到北京,在南堂住下,今日便迫不及待地邀请礼部尚书徐光启大人前来一叙。 邓玉涵没有忘记,他对杨波的承诺。 杨波有意请邓玉涵帮忙制作星图,邓玉涵承诺,等他到北京和徐光启大人商议之后,无论接受与否,都会给他一个答复。 在来北京的路上,问乡楼的那座大钟的嘀嗒嘀嗒的走时声,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印象太深刻了,忘不了。 而稍后和杨波的一番对话,更是让他对杨波心生钦佩。 杨波非常年轻,对科学的认知,却远超常人,即使是邓玉涵这样的,在来华之前,已经享誉欧罗巴的学者,扪心自问,亦是不如也。 杨波对于天文之学的了解,简直深不可测。 杨波认为,制作星图,和编制历法所需的天文知识,别无二致,无非是研究太阳的几颗行星和他们的卫星,相对于地球的位置,以及运行轨迹,因为恒星可视为静止。 朝廷关注的那些所谓‘异常天象’,比如日食、月食等等,都是小儿科,有了星图,精准预测,易如反掌。 在杨波看来,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时间就像一把尺子,可用来丈量日月星辰,而不是相反。 天钟派所主张的,用星图来测定时间,是反其道而行之,只能算是权宜之计。 问乡楼上就有一架时钟,可以连续读出精准的时间,而在世界其他任何地方,却做不到这一点。 “来吧,到沈家堡来做星图,就编制历法而言,没准儿这样更快,更精确。” 杨波就是这么说的。 总而言之,星图和历法,目的不同,但本质上,都是天文之学的应用,殊途同归。 这是一个惊人的理论,邓玉涵相信这他是正确的,而他本人,甚至是他的朋友伽利略,可能都没有达到这样的理论高度。 当然,邓玉涵也有疑惑,杨波如此年轻,他的科学素养又是从何而来? 凡此种种,都让邓玉涵对杨波的仰慕,如滚滚江水,滔滔不绝。 还好,邓玉涵的内心独白,杨波并不知道,否则,杨波岂不是要上天? 杨波是个神秘的家伙,有必要对他有更多的了解,只有接触,才能探究他的天赋从何而来。 邓玉涵相信,这对提高自身的学问水平,定然大有裨益。 这么想着,邓玉涵还没到北京,便做出了决定,如果徐大人不介意,他将暂不接受钦天监历局的职位,而是回沈家堡,为杨波制作星图。 邓玉涵把他的想法告诉了来访的徐光启,他必须征求徐光启的意见。毕竟他是受徐光启之邀,要来钦天监任职的。 “徐大人,您意下如何?” 邓玉涵急道:“杨波是上帝的幸运儿,我必须和他一起工作。” “上帝为什么选择他?” 徐光启听罢,打趣道:“杨波甚至不是教徒,这对我等不公平啊,呵呵...” “上帝赐予我们一切,这我深信不疑。” 邓玉涵耸耸肩,摊手道:“不过,杨波是个例外,坦率地说,我认为他的才能应该是有明确出处的,我很想弄清楚这一点。” 徐光启笑笑,没吱声,邓玉涵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 现在,就算徐光启信了天主,可眼下的问题,上帝给不了答案,还是需要他自己做决定。 邓玉涵想去沈家堡,确实给他出了个难题。 编纂历法是国家大事,请邓玉涵赴京,跟皇上也是有言在先,邓玉涵推辞不就,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对于杨波,徐光启的好奇心可不比邓玉涵稍差分毫,杨波造的那些物事,但有机会,他都要拿来仔细研究,每每都让他叹为观止,恨不能亲身和杨波一见,问一问他是如何做到的。 邓玉涵的一番说辞,让他明白,有了星图,历法便不是问题,很多时候,甚至还能纠正历法的错误。 如此说来,邓玉涵去沈家堡,不仅不会误事,而且还有好处? “玉函啦,你可知我的长子徐骥,长孙尔觉已经在为杨波效力?”徐光启问道。 邓玉涵忙道:“略有耳闻,不过我在沈家堡呆的时间太短,很遗憾,未曾亲见。” “你到了沈家堡,可同他们一见,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这么说,徐大人同意我去沈家堡了?” “这样吧,我给你半年时间,半年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到历局来,如此,本官也好跟皇上有个交待。” 邓玉涵连连点头,“如此甚好。” “说来也巧,我的一个侍郎,叫做周延儒的,明日也要去淮安,你们正好同行。” ....... 此刻的杨波,身在泊在横岛岸边的一条福船上,并不知道在京城里,有不少人正惦记着他。 舟山营也来了船,拉走了整整一船的海带苗子,从今天开始,舟山的海带种植就算正式开张了。 杨波和鲁国辅一众人谈定海草公司的经营细节,定了不少规矩。 比如舟山营百户一闪人员的工资待遇问题,一般来说,是普通兵员的五倍起,比起他们的军饷,已经相当高了。 又比如,奖惩制度,半年以后,海带该有产出了,谁家的产量最多,可得五倍起的奖励,谁家的产量最低,领头的换人,跟在沈家堡工地上一样,行的是末尾淘汰制。 临了,杨波请他们在船上吃了一碗海带豆腐面,就是那种手擀面,北方叫臊子面,南方叫盖浇面,杨波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这种面,反正就那么叫了。 送走了鲁国辅等人,杨波便急着要去小睡一会儿。 正待要上床,陶世清禀报,蒲佩瑶和柳絮来了。 这两人还挺礼貌,蒲佩瑶手里拎着个食盒,言称担心杨波在船上吃不好,特地让厨子做了些好吃的,还有陈年好酒,一壶杏花黄。 柳絮则挽着竹篮,篮子里装的是刚从田里摘的香瓜,个头大,还新鲜,闻着都喷喷香。 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杨波不能拒绝,食盒和篮子吊都上来了。 她们人也要上来,杨波亦是无奈,只好让她们上来。 “你们太客气了,不巧的是,我刚用过午饭。” 杨波抄起一个香瓜,笑道:“这香瓜不错,我要一个。” 柳絮叫道:“哎呀,那可怎么好啊?” “简单,陶世清过来,世子夫人来看望你们了,你把这些东西拿走,分而食之,也好让卫兵都解解馋。”杨波招呼陶世清,叫道。 “我是老习惯,中午得眯一会儿。” 杨波冲蒲佩瑶和柳絮拱拱手,歉意道:“你们二位,请自便。” “杨波,你个没良心的,大老远来给你送吃的,你就这么打发我们两个?”蒲佩瑶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好累。”杨波做了一个苦瓜脸。 杨波心里有事儿,不愿意跟蒲佩瑶多纠缠,抬腿走进自家船舱。 今日好不容易有个午休的机会,决不能错过,他要试一试,能不能再现和杨若菲‘梦中相见’。 杨波记得,前面几次和杨若菲在梦中相见,都发生在中午,只是这段时间,要么在路上,要么在野外忙着,中午根本没机会睡觉。 淮安的事情,杨波感觉很不好,总觉得要出事。 希望他的移魂大法能再次起作用,“若菲,若菲...” 杨波这么念叨着,很快便眼皮沉重,堪堪入了梦乡。 下一刻,奇迹竟然发生了。 “扑通...” 杨波跌到在地,屁股摔在地上,地面凸凹不平,硬邦邦的,这么重重一摔,杨波醒了过来。 杨波立刻明白,他的移魂大法可能起作用了。 这么说,他现在就在淮北,若菲呢? 杨波睁开眼,从地上爬起来,傍边就是一张床,就是树枝横七竖八撑起来的那种,床上的人,应该就是杨若菲? 这是什么地方? 空间如此逼仄,人都无法直起身来。 不像是墙壁,更像是那种洞壁,杨波看明白了,这就是一处窑洞。 住窑洞,在北方很常见,淮北也有? 那床很窄,只能容下一个人,难怪杨波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杨波躬着身子,走到床前,在床沿儿上坐下。 光线很暗,杨波只能凑近,才能看得真切。 凑近了,人没看清,倒是闻到一股子酒味。 “若菲,你想我了,呵呵..” 床上躺着的人,还在沉睡中,杨波知道她就是杨若菲。 当初在淮安,杨若菲也是把自己灌醉,这样中午才能睡下,就是为了和杨波玩盗梦空间。 杨若菲的鼻孔里发出轻微的鼾声,伴随着呼吸,小胸脯上下起伏,两只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尽管很难辨认她的五官,因为那张脸实在太脏了,但从轮廓上仍然可以看出杨若菲的影子。 “啧啧...” 杨波嫌弃地嘀咕一声,好端端的一张脸,竟给她糟践成这样,便用袖头去使劲擦,擦了好几遍,效果却差强人意。 原来脏是脏,但很均匀,现在倒好,一道黑,一道白的,似乎更脏了。 “什么人?” 杨若非终是醒了,腾一下坐起来,手里已经够多了一把短匕。 “若菲..” 杨波也是个练家子,好歹每日都还算上一趟长刀,手脚也不满,一把攥住杨若菲的手腕,“是我,杨..老..板。” “板你个头啊。” 杨若菲话到脚就到,“你死哪儿了,到现在才来?” 杨波的屁股上挨了一脚,再次跌落在地。 “杨若菲,你就不能改改?古人云,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个道理,你懂不懂?”杨波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恼道。 第268章 我是你的梦中人 杨波气恼不已,又从地上爬起来。 杨若菲不依不饶,从床上跳下来,抡起粉拳,一拳又一拳地砸过来,脑袋,脖子,前胸,逮哪儿砸哪儿。 “我的脸...” 杨波双手抱头,先把帅逼脸护住,抗议道:“若菲,你把我的脸都弄脏了。” “啊呜...” 杨若菲抓狂了,啊呜地吼了一声,两只手倒是停下来了,开始用脚揣。 “我还踢呢,看我不踢死你。”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就让她踢几下又如何,横竖也踢不死人。 杨若菲就这么踢着,渐渐地,力道也没那么大了。 ‘小样,有本事你一直踢下去?’杨波松了一口气。 吭哧... 杨若菲一把将杨波紧紧抱住,竟是哭了起来,哭得昏天黑地,泣不成声,“有人欺负我,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啊...” “.....” 杨波终是明白,杨若菲这次来淮北,大概受了不少委屈。 想想也是,一个十五岁不到的小姑凉,第一次闯荡江湖,受了委屈,还不准人家发个小脾气? 漕运督帅府家的千金小姐,又如何? 刁蛮任性,天不怕地不怕的,又怎样? 那都是在熟人熟事的环境里,真当‘江湖险恶’一词是凭空来的么? “若菲,对不起。” 杨波拍了拍杨若菲的脊背,跟杨若菲抱歉,心下暗自寻思。 杨若菲现在的状态,若是知道淮安正在发生的事,肯定得急眼,还是等会儿再说吧。 不过,杨波特意为杨若菲备了一枚‘日月之光’徽章,有了它,就跟后世一样,有事就打个电话,发个微信,就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景了。 “这个给你。” 杨波从怀里掏出那枚徽章,递给杨若菲,说道:“戴上。” 杨若菲止住了啼哭,接过徽行端详一番,奇道:“这是什么?” “日月之光。” 杨波简单跟杨若菲解释一番,又道:“超级好用。” 若菲听罢,不由睁大双眼,讶然道:“竟有这等事?” “我也不明白是这么回事,我猜测跟那次问乡楼的雷击有关。” 杨波笑道:“乐水和十二娘都用过了,很好用的。” 杨若菲把徽章戴之脖颈上,听杨波这么说,顿时不高兴了。 “为什么我总是最后一个?” “没有啊,上次拢共四个人,董清扬还没有呢。” 乐水蹙起了好看的双眉,董清扬的硕大儿笨重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想了一会儿,神色更加不满了,撅起小嘴儿,说道:“那我还是最后一个啊。” “说什么呢?” 杨波一副训人的口气,“不许歧视胖子,这样不好。” 小孩子争强好胜,什么都要争个先后,这可以理解,但歧视人家董清扬这个胖妞,就不好了。 “那我们要不要现在就试一试?” 杨若菲把玩着脖颈上的坠子,有些迫不及待了。 “现在我还在梦里,不行的。” 杨波环视一周,说道:“你先说说,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我挖到煤了..” 杨若菲跟杨波发泄了一通,感觉好多了,跟杨波说起她挖煤的事儿。 这一片属于宿州,离这里不远,有个镇子,口子镇,镇上住的人大都以煤炭为生。 口子镇附近有座山,叫烈山。 烈山上,煤炭很多,不少还是那种‘露头煤’,往下挖上几米,便能挖出煤炭来,只不过,因为挖煤的人太多,‘露头煤’已经让人给挖光了。 地下的煤虽多,但开采全凭人力,技术落后,成本非常高,所以,挖到一定的深度,煤窑便被废弃了,成了死窑。 烈山上,活着的煤窑并不多,都被一个叫卞海龙的煤老板把控着。 卞海龙有后台,是当地的一霸,没有他的许可,外人绝无机会在口子镇立足。 但杨若菲是谁?偏偏就要在烈山挖出煤来。 细究起来,杨若菲道淮北来,杨波还真脱不了干系。 自从在问乡楼遭遇雷击,杨若菲的脑子多出了很多东西,尽管都是些机枪、大炮、飞机、坦克之类的,都是杨波看过的战争片里面出现的场景,却让杨若非洞悉了天机,给了她无比的自信和力量。 这一次,她自告奋勇道淮北来,就是因为她相信,她一定可以的。 不过,她爹杨一鹏可不怎么想。 根本没指望她挖出煤来,不过是探探路,行事要低调,不要惹事就好。 火枪太扎眼,不许带,也不许杨若菲透漏她的身份,免得徒生事端。 杨若菲就带了五个亲卫,着一身男装,到了口子镇。 杨若菲对烈山做了一番考察,定下两套方案。 其一,是摸清所有煤窑的分布位置,不管是死窑,还是活窑,都算一个,然后绘制成图,并在图上画出九宫格,每一格便是一个勘探点,一个一个地探,直到挖出煤炭为止。 其二,寻找那些发生过爆炸的死窑,在其附近,另劈一处开挖,直到挖出煤炭为止。 因为杨波说过,这一带,地下全是煤,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多深的问题,理论上,杨若菲总是可以挖到煤的,能不能开采,那就要看成本了。 倘若运气好,找到浅层煤矿,那就功德圆满了。 杨若菲运气就很好错,真让她寻到一处发生过爆炸的废弃煤窑,在附近开了个坑道,很快便挖出了煤,而且浅层煤。 当然,她的麻烦也接踵而至。 杨若菲人到了口子镇,就被盯上了,挖不倒煤,还则罢了,杨若菲挖到了煤,就相当于招惹了卞海龙。 一个外码,竟敢在卞海龙的地头挖煤,莫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赶紧滚蛋,否则,鬼头刀说话,便要杀你个血流成河。 杨若菲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她又是个好惹的? 巾帼不让须眉,便是她的口头禅,加之,有杨波的元神护体,还能怕了区区一个地头蛇? 就这样一来二去,强龙还斗不过地头蛇呢,杨若菲吃了不少亏,连雇来的本地煤工,全都让卞海龙给赶走了。 偏偏又不肯灰溜溜地回去,她就想证明一回,就算没有总督女儿这个身份,她也能挖到煤,见到杨波,当然委屈得很。 委屈归委屈,那都是过去了,现在有杨波在,杨若菲也就不怕了,说起话来,颇有些嘚瑟,毕竟煤她是挖出来了。 杨波寻思,要把淮安的事告诉她,“有件事...” “嘭,嘭,嘭....” 声音很响亮,离这里很近。 杨波跳了起来,急道:“若菲,这是火铳的声音,什么情况?” 杨若菲取下挂在床头的长刀,拉起杨波的手,两人拔腿往外跑,“是卞海龙的人,他们还是来了。” 这时候,若是有火枪在手,还怕你个谁啊。 杨一鹏真是糊涂,不给亲卫装备火枪,竟敢让杨若菲到处乱跑? 两人正要跑出窑洞,门咣一下开了,杨若菲的亲卫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一只手捂住前胸,血正从指缝里汩汩往外冒。 “大小姐,他们...来了,我...” 话还没说完,已经栽倒在地,杨波蹲身查看,摸了摸脉搏,再翻一翻眼球,知道他不行了。 他是来报信的,却死于非命。 杨若菲恨恨地一跺脚,拔腿往外冲。 卞海龙的人从东边来,杨若菲的煤窑就在东边,那里布置的几个亲卫凶多吉少,这让杨若菲一阵心疼,可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赶紧地往西边跑,拼了命地跑。 在山地上奔跑,杨波还是很不适应,尽管他在沈家堡好长每日晨练都要爬山,今天露馅儿,不中用。 杨若菲自小在云贵长大,身体如灵猴一般灵活,跑的很快,杨波落在了后面。 “嘭、嘭、嘭...” 卞海龙的火铳开火了,弹丸呼啸而过,周围的空气都在颤动,杨波吓的大腿肉都在转筋。 幸好没打中,但弹丸的落点出腾起一阵尘雾,就在杨波的前方。 杨波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大呼不妙。 草,他这一百多斤肉,就在人家火铳的射程范围内! 别看火铳准头不行,打上,身上就是一个窟窿。 跑在前面的杨若菲,发现杨波给落在了后面,顿时心急火燎,喊道:“杨波,你磨蹭什么,你倒是快点啊。” 杨波倒是想快,可他体力耗尽,实在是跑不动了,杨若菲只好放慢了脚步,等着杨波上来。 后面追上来的人群里,听到杨若菲喊的这一嗓子,有人纳闷儿了,这分明是女声啊。 这是个小妞? 杨若菲着的是男装,头上戴着个瓜皮帽子,当初在沈家堡,她头上有伤,头发让沈燕青给剃光了,戴上帽子,便是为了遮掩。 杨若菲正好转过身来,想要拉杨波一把,这给了那人仔细打量杨若菲的体态的机会,他更加坚信,杨若菲就是个小妞。 “这是个小妞,是个小妞,兄弟们好事来啦,抓活的。” 众暴徒闻言,跟打了鸡血似的,脸上顿时露出的奸邪的表情,嗷嗷叫着,扑了上来。 暴徒们要抓活的,火铳不开了? 杨波脚下一松,速度再也提不上来了,杨若菲为了他,还得往回跑,这可怎么办? 杨波转身,偷眼观瞧,追兵已近在眼前。 完蛋了,完蛋了... 杨波在心里狂喊,他这一百多斤肉就要交代了。 这时候,杨波注意到,那些人的目光有些问题,似乎直接越过了他,往他的身后看了过去。 杨波的身后是杨若菲,她是个女子,没错,但也不至于把他这帅逼当成透明人吧? 突然间,杨波似乎觉悟到什么,心中一阵狂喜。 日.. 我操... 我咋就这么笨呢,简直是蠢到姥姥家了。 应该早想到的,他是个虚拟人,这帮人根本看不见。 是的,看不见。 估计也听不见。 那还跑什么,杨波立刻停下了脚步,扯开嗓门大喊一声,“尼玛哔啊,有本事冲我来?” 那帮人对杨波的喊声完全没反应,仍然冲着杨若菲的方向一路追,一路喊,一路疯狂地淫笑。 杨波的做派,让正在靠近的杨若菲惊掉了下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作? 杨波却是冲她挥了挥手,转过身去,看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笑了。 那人一手火铳,一手鬼头大刀,狂奔中,眼睛却瞅着杨若菲,显然把杨若菲当成了到手的猎物,急红眼了都,大嘴巴张着,哈喇汁流得老长。 这货估计心里正想美事儿呢。 做了他,算是给刚刚死去的那个亲卫报仇了。 杨波嘴里哼唧着不知名的歌子,斯条慢理地走到领头的身边,伸出一只脚,轻轻一勾,那人拼命往前跑,根据惯性定理,他一定会被摔个狗啃泥,杨波顺势一脚,踩在那人的脖颈上,用力一碾。 那人顿时杀猪似的吼叫起来,但是没有用,随着杨波的力度加大,很快他便叫不出声了,口吐白沫,眼见已经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于是,就在烈山的这个山坡上,出现了一副诡异的的画面。 卞海龙的人接二连三地倒地而亡。 杨若菲躲在一颗树后面,眼睛都看直了,还得说是杨波,简直不说不能。 众暴徒彻底懵逼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活久见啊。” “这...怎么可能?” “大白天的,哪里有什么鬼?” “日林娘啊,就是有鬼啊。” 有人的开始往后退了,但杨波却不肯罢手。 现在有个问题,这帮家伙不跑了,惯性定理用不上,杨波就没办法用脚绊人了。 干脆从暴徒身上抽出一柄鬼头刀,直接砍了,试想一下,他们只见到一柄鬼头刀,跟杀人机器一般在杀人,却看不见拿刀的杨波,这种景象有多么地骇人。 “尼玛,没想到用鬼头刀杀人,还挺累的。” 杨波一边杀,一边还抱怨,可怜那些还没死的,都吓得面如土色,浑身抖若筛糠,纷纷丢下手里的兵器,鬼嚎似的,掉头就跑,转眼之间,人都跑光了。 “杨波...” 杨若菲走到杨波跟前,伸手在杨波脸上掐了又掐,“你是人是鬼?” 杨波这招太狠了,杨若菲也怕真是鬼,所以需要跟杨波确认一下。 “若菲,我是你的梦中人,有点儿厉害吧。” 杨波瞅着惊魂未定的杨若菲,嘿嘿一笑,“只有你能看见我,他们看不见,看不见。” 第269章 存在即合理 杨波幽幽醒来,睁眼就见蒲佩瑶和柳絮俩人,正俯身看着他,吓他一大跳,腾一下坐起来。 “你们...这样可不好。” 杨波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责怪道:“装鬼吓死个人的...” “也不知是谁在装神弄鬼?”俩女嗤笑道。 杨波这一觉,睡了那么久,时不时还手舞足蹈,叫也叫不醒,处处都透着古怪。 蒲佩瑶还以为杨波是鬼上身了,或者,杨波就是个鬼? 所幸,杨波还是醒了过来,两女终是松了一口气,在茶几边上坐下。 茶几上放着杨波抄来的那只香瓜,还有一壶杏花黄。 杨波不知道的是,那壶酒被下了药,虎狼之药,蒲佩瑶自然不肯让陶世清的那帮侍卫给糟贱了。 蒲佩瑶坐定,就像饿猫见到鱼缸里的小金鱼,直愣愣地看着杨波,垂涎欲滴的表情。 “佩瑶,你想干吗?” 杨波看着瘆得慌,心里却在想,蒲佩瑶怕是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干吗? 把吗字去掉,加个你。 蒲佩瑶伸出小舌头,舔了一圈儿香唇,脑子里涌现出一副不可描述的画面。 她上了杨波的床,一屁股坐下去,杨小波顿时丢盔卸甲。 柳絮则显得局促不安,神情忸怩,很紧张的样子。 平素,柳絮可不是这样。 在石庙,柳絮总是有事无事都往杨波那儿跑,还故意将杨波的铅笔扒拉到地上,然后弯腰翘臀地又捡起来。 电影电视里,有不少这样的桥段,敢情都是从柳絮这里来的? 这已经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沈家堡尽人皆知,柳絮丝不在乎,难能可贵的是,葛世宝也不在乎,这两口子,真是一对活宝。 杨波瞅着蒲佩瑶和柳絮,感觉这两人今日有古怪。 那还有说?当然有古怪! 蒲佩瑶上一次行动遭遇可耻的失败,真是不堪回首。 蒲佩瑶接受了柳絮的建议,在茶里下了药,可杨波没喝着,反倒是柳絮无奈之下喝了一小口。 蒲佩瑶原本想着和杨波那啥,但阴差阳错,反而让柳絮给非礼了。 蒲佩瑶起初抵死不从,是受,渐渐地,感觉也不赖啊,甚至还挺爽的,变攻了,以至于非常爽。 柳絮丧失了,她是弱势的一方,两个女人苟成这样,柳絮只能对蒲佩瑶言听计从。 蒲佩瑶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瞧见茶几上的杏花黄了没,只等杨波喝上一口,蒲佩瑶就能把杨波给办了,简单至极。 “嘶....滋...” 杨若菲的动作很快,杨波走出梦境不多时,就要试着和杨波‘微信’了。 ‘杨波...’ ‘若菲,你....’ 杨波戛然而止,因为在视野里,杨若菲是个小乞丐,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那张脸比之前还要邋遢,就剩下一对黑葡萄眼珠子,还灵气活现。 此前,杨波已经将王西铭半路被劫的消息,告诉了杨若菲,并嘱咐她,什么都不要管,赶紧离开口子镇,回淮安。 口子镇是卞海龙的地盘,到处都是他的人,杨若菲孤身一人,无论如何不是对手,必须马上离开。 杨波因为‘技术原因’,不可能一直守在杨若菲的身边,在回淮安之前,杨若菲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杨若菲得知王西铭被劫的消息,果然心急如焚,恨不能马上回淮安,因为她明白,这事儿很大,后果很严重,爹爹还不定急成啥样呢。 杨波走后,杨若菲冷静下来,转念又想。 正因为王西铭的事,干系重大,牵扯到当今皇上,反而又不用太着急,毕竟淮安离京城那么远,圣旨来来去去,也要耽搁不少时间,进展不会那么快,她还有时间。 这一回,死了四亲卫,还有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怕是被人抓了活口。 杨若菲实在不甘心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淮安,而且,她确实有事要处理。 比如,死去的那几个亲卫,人家兴冲冲地跟着来了,因为她的错,人死了,还要抛尸荒野,做个孤魂野鬼,这不符合她爹对她的教导。 遗体总要请人收敛一番,好生安葬。 ‘扮成乞丐,很安全的。’ 杨若菲得意地小声说道,一边还左顾右盼,故意要引起路人的注意,可路人都像躲瘟神似的,躲得远远的,倒是一个像非洲黑人一般的担煤的挑夫,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馒头,扔给了她。 杨若菲还就当场啃了一口。 杨波不由咽了下口水,心道,杨若菲对自己下手,可够狠的。 ‘你若是担心我,今晚,你就来....陪我睡。’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事出有因,杨波千万不要多想啊! 杨波和杨若菲的对话是意念的交流,灵魂的沟通,蒲佩瑶和柳絮无法知晓,听杨若菲这么说,杨波还是有些心虚的。 杨波一扭脸,眼前赫然是蒲佩瑶的一双大眼睛。 蒲佩瑶不知何时走了杨波近前,因为杨波今日的做派实在太过诡异,坐在床上,半天一声不响,还咕咚咕咚地咽口水。 老年痴呆了? 蒲佩瑶伸出一只手,在杨波眼前晃了又晃。 这样不行,杨波心中暗道。 杨波下了床,准备到甲板上去。 见到茶几上的那只香瓜,肚子咕咕叫了,拿起香瓜肯了一口,顺手将那壶杏花黄在抄在手中。 “杨波(公子),你拿酒干什么?” 蒲佩瑶和柳絮见杨波拿走那壶杏花黄,大惊失色,双双惊叫。 “饿了。” 杨波晃了晃手里的香瓜,又道:“这个时节竟有香瓜吃?” “今年天气热得早,瓜...” 柳絮还没说完,杨波已然走出了船舱,船舱里只剩下蒲佩瑶和柳絮,两人面面相觑,柳絮正要开口,却被蒲佩瑶一个禁声动作拦下,“嘘...” 杨波一路啃着香瓜,到了船舷,一扬手,将那壶杏花黄扔到海里。 ‘杨波,你干吗把酒扔海里呀?’ ‘军中有规矩,不许饮酒,扔掉,省得人惦记。’ ‘呜呜..咔哧...’ 杨若菲啃馒头,杨波啃香瓜,他们两个都饿得够呛,吃饱了再说。 杨若菲一个人在口子镇,处境确实危险,但要杨波去陪她,却是不容易。 梦中相见,需要两人同时在睡眠状态,还得有梦境,梦境里需要出现他们中间的一个或者两个人的身影,杨波虽然不是很确定,但从他和董清扬的经历看,‘梦中相见’似乎要满足这些条件。 问题是,杨波向来睡得很沉,做不做梦,他自己都不知道,杨若菲也可能不做梦,即使做了,也有可能跟杨波无关。 还有一个问题,杨若菲可能被董清扬截胡,不可控因素太多。 ‘若菲,这不靠谱。’杨波解释了一番,摇头道。 ‘我心里有你,自然会梦到你,倒是你,杨波,你心里有没有我啊?’ ‘你现在处境很危险,我心里当然有你。’杨波立刻应道。 ‘你的意思是,倘若我的处境不危险,你心里便没有我?’ ‘若菲,你这不是抬杠吗?’ 杨波吃完了那只香瓜,连瓤都让他吃得一干二净,又道:“若菲,你听我说,我真想现在...” 杨波的话音未落,奇迹却发生了,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站在了杨若菲的身边。 ‘...就呆在你的身边。’ 杨波把没说完的话,都说了出来,然后,下巴跌落一地,他和杨若菲都惊呆了。 我日... ‘天啊,杨波,是你吗,让我看看,到底是不是你?’ 杨若菲扑了过来,搂住杨波,又是蹦,又是跳,又是捏,又是掐,激动得浑身直哆嗦,说话都带颤音。 ‘杨波,我知你心里有我的,我..好喜欢,我真的...真的好喜欢...’ 杨若菲这么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流,根本止不住。 杨波懵逼了,他还在惊骇中。 卧槽... 又不是打怪,这尼玛还带升级的? 不科学啊! 也不合理吧? 逻辑呢?完全没有逻辑可言。 但事实就事实,杨波的确又一次出现在口子镇,而且这一次,两人都不在睡眠状态,更不可能在做梦,虽然他们此刻真像是在做梦。 不要说什么科学不科学的,科学的事儿,科学家还没弄明白呢。 什么是合理?存在就是合理。 不要奢谈什么逻辑,就问你,现实中不合逻辑的事儿还少吗? 这是虚拟世界,虚拟世界里,逻辑算老几? 杨波抽了抽鼻头。 呃.... 杨若菲这身乞丐服,油光锃亮,不亮的地方,是棉絮,污浊不堪,一股子潲水味,而且还是发酵了的那种,杨波腹内一阵翻江倒海,直欲呕吐。 ‘啧啧啧...’ 杨若菲见杨波脸色难看,嫌弃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习惯就好,瞧你那公子哥的做派,真是的。’ 那边厢,柳絮仓皇地跑进船舱,“佩瑶,公子他...” “何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柳絮手指舱外,一脸的惊恐,颤声道:“你自己去看呀。” 蒲佩瑶皱起了眉头,心道,难不成杨波已经喝了那下过药的酒? 早早晚晚的事儿,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么? 柳絮头前带路,蒲佩瑶紧随其后,来到前甲板右侧的船舷,杨波就站在那里,正和陶世清在说话。 “这两日,我呆在舱里的时间会多一些,你守住门口,不要让人打扰我。” 杨波正说着,见蒲佩瑶和柳絮正往这边走,又道:“尤其这两位,绝不能让她们再进我的屋,听见没有?” “是,公子。”陶世清打了立正,“今晚起,我派俩人守住舱门便是。” 柳絮愣住了,明明刚才见到杨波就像是个木头人,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这会儿怎么又活过来了? 蒲佩瑶瞅着柳絮,闻讯的眼神,给我个解释? 不过蒲佩瑶很快注意到,杨波手里没有那壶酒,杨波也太能喝了吧? 不过,杨波看起来,也不像是用过药的样子啊。 难不成,这一次,药量太小? 杨波已经走了过来,蒲佩瑶立刻问道:“那壶酒呢?” “我给扔海里了。” 杨波停下脚步,正色道:“你们来可以,以后不能带酒上来,军中不能饮酒,不能坏了规矩。” “.....” 蒲佩瑶闻言,顿时双眼圆睁,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估计杨波已经被蒲佩瑶杀死一百遍了。 “佩瑶,我也没招你惹你,你干吗那样看着我?” 杨波拔腿便跑,一边摇头道:“真是怕了你们两个了,不可理喻简直了。” 第270章 今晚吃鸡 杨波上了床,把蚊帐放下,坐在床上,两条腿蜷起来,先把左脚放在右腿上,然后把右脚放在左脚上,这叫金刚座,杨波要打坐了。 “夫人,你瞧公子正运气呢,打搅不得。”蒲佩瑶追到门口,被陶世清拦下。 蒲佩瑶探头望去,果见杨波两只手缓缓放在脐下,做着深呼吸,蒲佩瑶听说过这架势,这叫吐纳。 “佩瑶,公子好像在练功,我们走吧。” 柳絮哀求道,脸上露出忧色,练功不能分心,否则岔了气,可是要走火入魔的,杨波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柳絮的罪过可就大了。 ‘杨波,本夫人且饶你这一回,你等着,还有下回,跑得了和尚,你还能跑得了庙?’ 蒲佩瑶心下狠狠地嘀咕了一句,可眼下的情形,就算心有不甘,也只好悻悻离去。 而此刻,意念之中的杨波,早已在横岛和口子镇之间,来来去去好几回了。 要尽量多试,直到稍稍控制意念,便能来去自由。 试验成功,杨波欣喜若狂。 这就算开挂了。 分身有术,而且是隐形人.. 这尼玛不是开挂,什么是开挂? 杨波拼命压抑着心头的狂喜,终是止不住脑子里涌现出一些个字眼,以及他梦寐以求的那些美好的画面。 采花贼? 曾几何时,杨波也幻想着做个采花贼,为什么?因为爽啊。 但现在想来,采花贼还是有些....low,档次明显不够,杨波已经不是整日爆肝,风里来雨里去的快递小哥了,要做,就做个高大上的。 侠盗楚留香? 倘若杨波来做楚留香,必须变一变,窃了人家的东西,在原地放上一朵玫瑰,要留香,就留下一朵玫瑰,说不准被窃的人,是个富婆呢?也好给她六个念想。 玫瑰大盗,专门劫富济贫,这样的人设,酷酷的,应该很不错了。 杨波分身有术,且是隐身的,这都不能说是特异功能了,成神了都! 这世上有这神功的人,不多了吧! 要说有,也只能是吴承恩笔下的孙悟空了。 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杨波都不用翻,瞬间也能十万八千里,他靠的是意念,用的是光速,这是孙悟空无法比拟的。 “哎,杨波...” 杨若菲见杨波站在那儿,咧着嘴一个劲儿地傻笑,踮起脚尖,老不客气地敲了杨波一记,“你想什么呢?” “嘿嘿,嘿嘿...” 杨波如梦初醒,干笑几声,一扭头,正好看见街对面有间酒肉铺子,立刻有了主意,“若菲,想吃鸡吗?” 杨波兴奋得直搓手,没等杨若菲吱声,便大摇大摆地朝那铺子走去,不多时,便带来一只烧鸡,螃蟹若干,还有一壶酒。 酒肉铺子里的人完全么没反应,因为没人能看见! 就是这么神奇,匪夷所思。 杨波把烧鸡往杨若菲眼前一晃,大笑道:“若菲,今晚我们吃鸡。” “太好了,太好了..” 杨若菲见有好吃的,立刻原地起跳,激动地大呼小叫,连连拍手叫好。 杨波现在就是个隐形人,想拿什么,都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这本身,就让人兴奋。 兴奋之余,杨波却想起他在魔都做快递小哥的日子,每天下了班,累的跟狗似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我好累,真的不想再奋斗了...” 杨波总是这么说,如果那时的杨波有这身手,谁尼玛还每天爆肝送快递啊?谁还在乎白富美跟人翻白眼? 奋斗个蛋蛋,躺平就是了。 杨若菲抢过那只烧鸡,拆开了,便要撕下一块解解馋,突然想起什么,小嘴儿一翘,又把鸡包原样包好,拉起杨波的手,说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杨波奇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 杨波跟着杨若菲,直跑到镇西头的一座深宅大院,这才停下。 “这就是卞海龙在口子正的家宅。” 杨若菲累得够呛,靠着墙根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卞海龙不再口子镇。” “你怎地知道?” “你不是瞧不上乞儿么?” 杨若菲扬起小脑袋,甩了杨波一个白眼,“别看乞儿吃了上顿,没下顿,口子镇的事儿,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想打听卞海龙的下落,并不难。” 杨波竖起大拇哥儿,赞道:“真不错。” “要你说?哼...” 杨若菲得意满满:“杨波,我的一个侍卫被人抓了来,应该就关在此地,你去,把他救出来。” 既然杨波开了挂,不用白不用,杨若菲这是在给杨波下命令了。 杨波正愁没机会小试牛刀,吩咐杨若菲注意安全,也不废话,转身便走进了卞家大院。 院子里面,气氛诡异,间或有人出现,也都是行色匆匆,颇有些紧张的感觉。 杨波会心一笑,知道这都是拜他所赐。 卞家在口子镇是霸王龙一般的存在,何曾受到过挑战,但现在,他们慌了。 “曹喜,你是说杀人于无形?” 说话的人,是个妇人,杨波听见曹喜叫她夫人,这女人应该是卞海龙的大老婆,卞海龙不在,她就是话事人。 “夫人,确实如此,就好像那鬼头刀悬空在杀人,一刀一个,我的人都是那么死的...” 杨波慢慢靠近,树叶被他踩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杨波满不在乎,这叫bgm,平添几分刺激的感觉。 那曹喜很警觉,立即觉察到什么动静,四下瞅瞅没发现什么异样,这才接着说:“所有人都吓破了胆,此事乃是小的亲眼所见,实在骇人啊!” “世上岂竟有这等奇事?” 那妇人面无表情,显是不信,“你说那帮人领头的是个女子,什么来头,查清楚了吗?” “我们抓到一个活口,不过那人的嘴巴倒是紧,人都打晕好几回,就是不肯开口,再打的话,人怕是要不行了。” 来了... 曹喜说的那人应该就是杨若菲的侍卫,都快被人打死了。 “所以,小的已经着人将他送去宿州,由老爷亲自审问。” 靠,人已经被送走了? “那死鬼,就知道呆在宿州风流快活,出些事,也让他知晓口子镇才是根本,倒也不错。” 听这意思,卞海龙很少回口子镇,这妇人对此颇多怨恨。 ‘都尼玛一个德行。’ 杨波想到的是,几个世纪之后的那些煤老板们,手里有煤矿,但人却不在现场挖煤,整日里混迹于各大城市,美其名曰,经营人脉圈儿,其实和这个卞海龙,都尼玛是暴发户,一路货色。 “还有,有人听到那女子喊过一个人名儿,叫什么杨波的。” “杨波?” 那妇人腾地站起来,惊问:“你确定没听错?是沈家堡的那个杨波?” “小的....也不确定,当时一片混乱,没人听得很真切。” 这么说,那妇人是知道沈家堡有他杨波这个人? 没想到,他杨波的大名已经传到口子镇这么偏僻小镇了。 杨波挠挠头,在这种情景下,被人这样谈论,还真是有些诡异,不过,那妇人竟然也知道他的大名,又不免让杨波心生嘚瑟。 杨波无心再听下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给杨若菲顺了一套换洗的衣物,便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卞家大门。 杨波找到杨若菲,告知侍卫已被送去宿州。 “那我们去宿州。”杨若菲决然道。 杨波抬眼看了看天色,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人商议一番,决定明天一早,去宿州。 可今晚呢? 杨若菲好歹在口子镇呆过一半个月,烈山到处都是废弃的煤窑,找到一处栖身之所,暂时歇息一晚,并非难事。 “给你找了些衣物。” 杨波将顺手牵羊弄来的衣物塞到杨若菲怀里,笑道:“你赶紧换上,你身上的气味儿,实在让人受不了。” “杨波,你嫌弃我?”杨若菲显得很不高兴。 “你是督帅府家的大小姐,我嫌弃得着吗?” 杨波哭笑不得,这剧本都拿错了。 杨波前世不过是个快递小哥,督帅府家的千金大小姐竟在抱怨被快递小哥嫌弃,岂非荒唐? “你的意思,倘若我是乞儿,你就该嫌弃我?” 那还用说,肯定嫌弃啊。 倒不是杨波嫌贫爱富,想起乞儿身上还有虱子,跳蚤之类的小生物,杨波整个人都不好了。 快递小哥怎么了,虽然身份卑微,也是有爱洁的权利,是也不是? 但嘴上不能这么说,“你谁都不是,你是杨若菲。” “那还差不多。” 杨若菲总算停止了跟杨波抬杠,两人走着说着,赶在天黑之前,来到了烈山脚下,寻得一处隐蔽的窑洞,走了进去。 窑洞被荒废很久了,里面还算干燥,两人四处查看一番,就是它了,晚上就在此地歇息。 杨波走出洞外,准备收拾些干柴,在洞里生一堆火,一则,山里晚上气温低,防止着凉,二则,还是山里有狼虫虎豹,有一堆火,它们不敢轻易靠近,安全。 不料,杨若菲却期期艾艾地走过来,扯了扯杨波的衣角,像是有话说,却又忸怩地不肯开口。 “若菲,有话说啊。”杨波奇道。 “那边有条小溪,我...我想去洗浴一番,你帮我看着点人,先说好,你不许偷看...” 噗嗤... 杨波忍不住,笑出了声,“早该如此,我不偷看,若是偷看,我小狗,可以了么?” 咚.. 一记粉拳砸在杨波的胸口。 杨若菲抱起杨波从卞海龙家顺来的衣物,径直向前走,小溪就在洞口不远处。 杨若菲大概一早就知道此地有个小溪,所以才选择此地的这个废窑。 天上繁星点点,山里面,起了风,给人清冷的感觉。 杨波只管在一旁望风,自然不会去偷看,但四周太安静了,杨若菲窸窸窣窣脱衣的声音,他都能听得真切。 第271章 解开谜团 杨若菲打小喜欢玩水,胆儿是有的,可今日的玩儿水,似乎有了些别的意义。 起初,杨若菲小心翼翼,尽量不弄出声音,很快发现这是徒劳的,也就不在意整出动静来,否则的话,其实很难说是在洗浴了。 月光皎洁,晚风送来一丝凉意。 哗啦,哗啦,撩水的声响,时而如丝绸般滑溜溜的,随风起舞,时而脆生生的,满满的颗粒感,拨动人的心弦。 水面幽暗,人反而成了影子,象牙一般,梦幻的光泽,美丽而不真实的感觉。 杨若菲朝岸上看去,杨波挺自觉,站得远远的,似乎还背对着她,嘴角不由勾出一丝笑意。 “杨波,你在吗?” 杨若菲故意拍击了一下水面,叫道:“你站那么远干什么,难不成我吃了你?” “...” 杨波一窒。 杨波倒是不担心被杨若菲吃掉,但他确实担心杨若菲被吃掉。 不过好奇怪呀,杨小波今日表现很反常啊,什么鬼,半天没动静。 杨波问道:“你好了么?” “就好了。” 杨波趁杨若菲上岸着衣的当儿,迅速跳下水,麻利地洗了一下,待他穿上衣服,杨若菲那边还没整利索呢。 回到窑洞,杨波升了火,杨若菲饿坏了,扯下一只鸡腿,坐在火堆边上,啃得满嘴流油。 杨波偷来的那套衣服,也是男装,穿在杨若菲身上,大一号,不大合身。 里面是白色的交领中衣,外边是对襟的短褂,但是敞着怀,显得松松垮垮,露出颀长的脖颈,下面是黑色的灯笼裤,整个一地主家的大儿子的打扮。 一张精致的面孔,在跳动的篝火下,弥漫着红色的晕光。 娇靥微醺,粉腮欲醉,青春的容颜,活力四射,难看的吃相,于美感无损,反而平添几分俏皮。 杨若菲天生一对柳烟眼,这种眼型,上面的睫毛很长,下眼睫也清晰可见,跟柳叶下面的细细绒毛相仿,烟霞一般,给人无限美好的感觉。 眼睛很大,眸子很深,睫毛很长,眼底有有两堆火在燃烧,左眼一堆,右眼一堆。 它们实际上是眼前篝火在的影像,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眼睛里的篝火是倒着的。 这并不奇怪,世界在人眼里的影像都是倒着的,有人曾经做过试验,戴上一副特制的透镜,先把影像给倒过来,如此,视网膜上的影像便给正了过来,可是,这时候,人看世界,反而是倒着的。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适应,大脑逐渐适应,世界才慢慢正了过来,然后,那人取下透镜,世界再次翻覆。 这很有趣,是不是? 这个奇特的发现,其实也是一个佐证,意识是电信号的一个佐证。 杨若菲并不知道,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是人体各个感官感知世界生成的电化学信号的集合,杨波却是知道的。 人对世界有了认知,认知之后,还要思考,人就变成了有智慧的生物,大脑产生意识。 意识,从物理意义上说,就是存放在脑回路里的电信号的一个集成。 “你又嫌弃我?” 杨若菲吃着香喷喷的烧鸡,给杨波盯着看,有些发毛了,“哎杨波,昨日你嫌弃我身上有味儿,今日有嫌弃我吃相难看,就算你有那么点儿本事,可我好歹也是督帅家的千金小姐,配不上你?” “....” 首先,我可没有真的嫌弃你。 其次,我的本事绝不是那么一点儿。 杨波叫了起来:“我没有嫌弃,没有。” 论吃相,杨波可以吃得更难看,他只是想解开一个迷。 两人吃着烧鸡,一边聊着,杨波试探着了解杨若菲的到底从他的脑子里复制了些什么,一番问询之后,可以肯定,都是些杨波看过的战争片,以及在他在军坛上做键盘侠时谈论的一些内容。 董清扬的情况,杨波已经很清楚,她对后世围棋技术的了解,来自杨波打过的棋谱。 十二娘对音律的了解,来源于杨波k歌时唱过的歌曲。 杨波在做快递小哥时,对自己的境况很不满,动过考研的念头,也正经八百地准备了大半年,因为车祸,一下穿到沈燕青的运粮船上,没考成,但备考的过程,却成了乐水科学知识的来源。 乐水的科学素养是最高的,甚至高过杨波本人,因为考研的内容,他自己都忘了。 这样看来,复制确实有选择性。 比如,杨若菲,她本身对军武之事就有兴趣,脑回路里预留了随时吸纳新鲜内容的空间,那日的雷劈,引发了对杨波意识的复制,而意识本身是电信号,是流体,而流体总是朝阻力最小的方向流动,于是,杨若菲便优先得到与军事有关的内容。 同理,乐水优先得到科学知识,董清扬是个棋痴,自然先得到棋谱,十二娘自幼跟母亲学唱小曲儿,自然得到有关音律方面的。 嗯,应该就是这样了,谜团终于解开了。 杨波分条析理,归纳总结,终于解开了一个困扰他很久的谜团,至少是他自认为的,不由心情大好。 两人你争我抢,吃完了烧鸡,吃螃蟹,一壶酒也给干光了。 饭后,杨波还给杨若菲讲了个聊斋---画皮。 杨波没看过蒲松龄的聊斋,就跟他讲电影《画皮》里的。 貌若天仙的小薇,在夜里,除去衣衫之后,还扒下一身的人皮,青面獠牙,浑身血污.... 呃.... 可把杨若菲给吓坏了,小脸煞白,浑身发抖,娇小的身体直往杨波怀里钻。 杨波这人,实在太坏了。 这一夜,杨小波很安分,没有整出什么动静,白天太累了,杨波和杨若菲相拥而眠,睡得很安稳。 早上起来,两人分头行动,杨若菲找到昨日给她馒头的那个挑夫,给了他一些银子,请他将死去的四个亲卫妥善安葬,杨波则回到横岛的船上,安排好当日诸事,之后,两人在口子镇重聚,租来一辆马车,赶往宿州。 “这马车可比石庙马车差多了。” 杨若菲上了车,便抱怨开了。 杨波心下却是暗喜,一路有美女相伴,挤一挤,不要太惬意啊。 两人挤在一起,身体挨着,都肌肤相亲了。 马车又不像石庙马车那般,悬挂式的底盘上面装有减震的簧片,颠簸得很厉害,可以想见,火星撞地球的情况定是经常出现。 果然,杨波嗅到一股味道,那是处子的体香,顿时周身涌出一股热流,杨小波这回也秉不牢了,已然在探头张望。 杨若菲的衣衫不合身,偏偏外面短褂还敞着怀,从杨波的角度看过去,正是风光无限啊。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杨波赶紧地,把上车之前买来的馒头,包子拿出来,早上事太多,早餐只能在马车上将就吃一下。 这让杨波想起,他拎着煎饼果子坐公交的情景,公交车上也是人挤人,煎饼果子味道还挺重,自然是经常招人白眼。 那感觉,真是一言难尽,为了生活,杨波别无选择,只能奋斗! “杨波,我跟你换。” 杨若菲把啃了一半的肉包子伸过来,要换杨波手上的馒头。 “...” 杨波瞅着被咬开的包子皮,上面铁定有杨若菲的口水,杨波没动窝。 “杨波,你又嫌弃我?” 杨若菲柳烟眼一瞪,见杨波接了包子,又道:“昨日,你睡觉的时候,蒲佩瑶她们怎会在你船舱里?” 这事儿,杨若菲憋在心里,早想问了,一直没机会,现在不问,更待何时? “.....” 杨波闻言一愣,稍顿,说道:“你都说了,我在睡觉,怎会知道?” “杨波,你老实告诉我,你和蒲佩瑶...” “打住,打住。” 杨波摆手阻止,急道:“佩瑶是世子夫人,若菲切莫胡言。” “哼..” 蒲佩瑶板过杨波的脸,认真道:“以后你离她远点,我看人可准了,一眼都能看穿她。” “....” 杨波差点没把吃下去的包子馅给喷出来。 这丫头也太能吹了。 你自己的事儿都没整明白,好不好? “怎地,你小瞧我?” 杨波挠挠头,说道:“若菲,你可是督帅府里的千金小姐,自信点儿。” 杨波纳闷儿了。 这丫头不知着了什么魔,一会儿说嫌弃她,一会儿又说小瞧她。 每个人都有两个‘我’,自家心目中的我,还有别人心目中的‘我’,杨波是个帅逼,这一点他颇为自信,可杨若菲心目中的他,杨波就不知道了。 假如,杨波没有开挂,没有神功加持,就算杨波是个帅逼,顶多也就让杨若菲多看一眼,第二眼,杨若菲就已经开始嫌弃了。 杨波一时无言,扭头看着车窗外,路边的景致,房屋看起来确不如海州一带。 这里是淮北,离淮安已经相当远了,却仍然属于杨一鹏的治下。 杨波不由感慨道:“若菲,你爹管的地方可够大的啊。” “那还用你说?” 杨若菲傲然道:“你以为督帅府家的大小姐那么好当的么?” “....” 两人这么说着聊着,杨若菲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说话方式,时常让杨波无言以对,好在有美女相伴,杨波也不觉无聊,说话间,马车便到了埇桥镇。 埇桥镇是宿州州治所在地,杨波对宿州的了解,限于符离集的烧鸡,还有在电影《大决战》里,被人提了一下,不过那时的宿州被改了名儿,叫宿县。 杨波不知道的是,这个埇桥镇地处苏鲁豫三省交界点,军事上属于四战之地,乃是要冲,宿州虽只辖一县,却在埇桥设了州治。 第272章 猛男 埇桥是宿州的州治所在地,宿州只辖灵璧县,县衙也在埇桥,但埇桥终归是个镇子,杨波有神功加持,找到卞海龙的下落,并不是个难事。 杨波探得消息,卞海龙中午约了灵璧县的主薄曹光在鸿运楼议事,在二楼开了个雅间。 杨波上去看了,门从里面拴得死死的,杨波想趁小二端茶送菜的时候,混进房里去,半天却不见有人来。 ‘大概这俩人在屋内密谈,交待不让人打扰。’ 不等了,杨波决定从临街的窗口爬进去,杨波退到廊下,想要寻个下手的地方,这时候,跟屁虫杨若菲说话了。 “杨波,我也要去。”杨若菲嘟着小嘴儿说道。 杨波断然拒绝,“若菲,不要胡闹。” 蜘蛛侠要行动,还得等天黑呢。 你杨若菲凭什么?大白天的,从爬人家临街的从窗户,想什么呢? 杨波却是不同,侵门入户,就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谁让他是个隐形人呢。 杨若菲眼红的正是这个,神不知鬼不觉地,想到哪儿便到哪儿,那种感觉该有....多爽啊。 杨若菲有这个想法,杨波表示理解。 杨波记起,他看过一部希区柯克的电影,叫个《后窗》还是什么的,电影里男主是个摄影师,通过窗口诡探邻居,不止是他自己看,还拉着他女朋友一起看,在他的引领下,女朋友上瘾了,深深被那种窥探他人隐私的刺激快感所吸引,几乎不能自拔。 希区柯克的电影,很多人爱看,不正说明每个人都有一颗深埋的八卦之心,多少都有些偷窥他人隐秘的猎奇心里么? “若菲,你好生为我观敌了阵...” 杨波嘿嘿一乐,“待我闯入敌阵,杀他个片甲不留。” 杨波一嘚瑟,戏腔都出来了,愈发让杨若菲抓狂了,心里面好像有八只猫爪在挠一般,奇痒难耐。 隔壁第三间的房门虚掩着,杨波跟杨若菲‘嘘’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 杨波径直往里走,里屋传来‘咣咣咣’的声响,还挺有节律,杨波不禁不住好奇,探头望了一眼。 卧槽.. 有人在骑马? 沃日,还是女上位,骑得天昏地暗,把个木床弄的震天响。 “狗男女,又不是世界末日,难不成等到天黑,你们会死啊。” 杨波一时心中火起,抄起地板上的一只枕头,劈头砸了过去。 “啊..” 床上的女人一阵尖叫,扭头一看,门口正站着目瞪口呆的杨若菲,立刻咒骂道:“哎哟,你个小兔崽子,没见过你爹你娘办事啊,滚...” “我的眼睛...” 杨若菲捂脸,跳脚。 杨波大摇其头,“让你不来,你偏要来,何苦来哉?” 话音未落,小腿杆子上却是挨了一脚,杨若菲岂能放过杨波,狠狠地踢了一脚,这才转身一溜烟儿跑出了房间。 逃到大街上,杨若菲心口还在怦怦跳,心里还在想,床上的那女人光着身子在干嘛呢? 杨若菲百思不得其解,想着杨波可能知道,还是等他回来,问问他好了。 杨波已经从窗子里爬了出来,身体贴在墙壁上,呈大字形,正小心往西攀爬。 杨若菲看的清清楚楚,街上人来人往,却不见有丝毫反应,杨若菲小嘴儿撅起来,‘若是你杨波真有本事,就让我也隐个形?’ 第二间的窗户关着,里面应该没有人。 杨波没耽误,越过第二间,来到了卞海龙雅间所在的第三间的窗户下面,临街的窗子大开着,听到屋内有人在说话。 “二舅,难不成这世上真有杀人的鬼?” 杨波探出头去,见说话的人生着涨猪腰子脸,上嘴唇的胡须稀稀拉拉的,下颌的胡须却是黑渣渣的,像只布袋,看着就不是个善类,这人大概就是卞海龙了。 卞海龙咣地将酒杯垛在桌上,呲牙咧嘴,刚下肚的显然是一杯苦酒。 “你就不该整日在埇桥晃荡,那么多小妾还不够你在家糟践?” 说话的人是个着长跑子的老头儿,灵璧县主薄曹光,卞海龙称他为二舅,这么说,这俩人还沾着亲。 曹光对卞海龙的说辞嗤之以鼻,说什么厉鬼杀人无形,糊弄人罢了。 这一次,弄出二十多条人命,知县大人怕是想兜也兜不住了。 近来风声很紧,督帅杨一鹏在江北四府三州整饬吏治,说不得要拿人立威,知县大人虽然喜欢银子,但更在意头上的乌纱帽,乌纱帽没了,谁还会来送银子? “你卞家在口子镇造的杀孽太重,一早让你收敛些,你却只当耳旁风....” “二舅,这开煤窑子的,哪有不死人的?” “那可是二十多条人命啊,你也不怕遭报应?” 曹光的话戳到了卞海龙的痛处,他就是怕遭报应,才找二舅过来想办法的,“二舅,我就是怕遭报应啊。” “那里还不赶紧地,早点收拾收拾回口子镇,回去,盯着你的那帮恶丁,从今往后,少生事端。” “二舅说得是,外甥儿敬你一杯,” 卞海龙端起酒杯,先干为敬,抹了抹嘴,又道:“明日我去趟地藏庙,烧几炷香,完事儿,便回口子镇。” “临时抱佛脚,也行?”曹光没好气地呵斥道。 卞海龙叹了一口气,说了半天,二舅完全没有明白他的心思,又道:“二舅,还有一个蹊跷事儿,我的人当时听到有人在叫‘杨波’...” “杨波?” 曹光一脸的狐疑,不知他这个不争气的外甥儿,又要弄什么花糊。 杨波的名气大着呢,神仙般的人物,曹光用过火柴,自然知道杨波,可人家远在海州,到你口子镇干什么? 被扯了,都是没边的事儿。 曹光没往心里去,想着还得回县衙,跟知县大人通禀,便道:“二舅得走了,记得早点回口子镇。” 说完便要起身,就在此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哗...嗤...” 卞海龙的一杯酒正好泼过来,泼得他满头满脸,曹光抹了一把脸,是酒,酒进了眼睛,眼睛都睁不开。 “卞海龙,你疯了吗?” “不是我啊二舅,现在二舅你信了吧,真有鬼啊。” “枉自二舅对你提携有加,你竟这么对我...” 曹光感到额角一阵刺疼,身体往后仰,‘扑通’倒在地上。 脸上热乎乎的,黏糊糊地,闻着是一股子酱扒羊肚子的味道,没错,正是那盘菜,连肉带盘子,一起砸到他的脸上。 “咳,咳,咳....” 曹光双手赶紧划拉,弄得满脸都是羊肚子的芡汁儿,头发连着胡子,胡子里还夹着根儿肚丝儿,黏黏糊糊地,让始作俑者的杨波,看着都一阵恶心。 “卞海龙,你可真是老夫的好外甥。” 曹光恼羞成怒,从地上爬起来,卞海龙无论如何解释,兀自不信,气哼哼地摔门而去。 “你娘啊,什么鬼,什么老天...” 卞海龙仰天长啸,癫狂地挥动着双手,怒吼:“不管你是牛头,还是马面,就算是阎王爷,你冲老子来呀,啊哈...哈哈..哈..哈...” “莫非真有什么因果报应?也好,这些年死在老子手里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够本了。”卞海龙颓然坐下,满上一杯,然后端起来,桀桀怪笑道:“那啥什么鬼,我卞海龙敬你一杯,我们打个商量...” “哎哟,卞老板,你好兴致啊?” 杨波见杨若菲闯了进来,有心责备一番,转念一想,算了,由得她去,毕竟卞海龙杀的是她的侍卫,总得让人出口恶气吧。 卞海龙已经喝得醉眼惺忪,见一个小人儿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忽地一下站起来,惊道:“你是谁?” 卞海龙原本想要取刀,见对方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又停了手,不过,听声音似乎是小娘的声音... 不对,口子镇来人说,那伙抢煤窑的,领头的姓杨,也是这般模样,莫非就是她? “你...你就是口子镇姓杨的那小子?” “是啊是啊。” 杨若菲小脸一仰,挑衅道:“怎地,你还想找人来打我?” “就你?” 卞海龙好气啊,“老子一根手指都能摁死你,还要找什么人?” 说着话,卞海龙已经欺身过来,铁锤一般的拳头冲着杨若菲的面门,便要打过来,可是... “嘭...” 挨打的却是卞海龙自己,一记重拳正好打在他的鼻梁上,从鼻洞到脑门儿,跟针扎似的,令人无法忍受。 鼻梁骨似乎被打折了,鼻血在脸上炸开来。 “啊..呜..” 卞海龙直觉眼冒金星,闷哼一声,险些摔倒,嘴里咒骂道:“赣尼娘,老子..” 卞海龙话音未落,两*腿之间传来一阵无法言喻的痛楚,强烈的疼痛让他的身体蜷成油锅里的大虾,直接跪倒在地。 这一击,杨波用的是膝盖,想一想,力量有多大,那么,破坏就有多大。 卞海龙脸上青筋暴露,眼球都鼓了出来,他的要害部位给打爆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浑身疼痛难忍,两眼一发黑,险些昏厥过去。 “太好了,太好了..” 杨若菲一直在拍手叫好,拍着拍着,小嘴儿开始咧咧,一副牙疼的样子。 没想到,杨波下手这么狠,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要命,还是要口子镇?” 杨波酷酷地喝道,很快又意识到,他的话卞海龙听不见,看向杨若菲,说道:“若菲,给他翻译翻译。” 这第一击要够狠,接下来的重头戏才好唱,显而易见,杨波就是要软硬兼施,逼迫卞海龙交出口子镇所有的煤窑。 顶多让他带着他在口子镇的家当,远走他乡,就跟当初对付聚风楼周掌柜的手法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一次是他亲自动手。 这卞海龙很不禁打,就这两下,已经不成人形了。 ‘难不成,除了是个帅逼,他还是个天降猛男?’ 杨波心下不要脸地这么想着,必须承认,猛男的感觉,真的很爽。 第273章 正道,邪道 卞海龙怂了。 他没办法不怂,打几下皮草肉厚,还受得起,可若是被鬼打呢,那景象实在太瘆人,经不住吓,只能认怂。 卞海龙当场写下出让煤窑的文书,答应三天之内,带着一家老小,离开口子镇。 那个被打得半死的侍卫也在卞海龙宅子里找到了,杨波找来两辆马车,雇了人,送杨若菲出了灵璧县境,这才返回在福船上。 “嘶...滋...” 杨波刚到,杨若菲又来通话了,这是要全程直播的节奏啊。 “杨波,王西铭现在何处?” 终于,杨若菲追问起王西铭的下落了。 早前,杨波只是告诉杨若菲王西铭被王冰凌给‘救’了,并没有告诉她,王西铭去了何处。 杨若菲深知,王西铭被劫,她爹杨一鹏责无旁贷,难辞其咎。 倘若能找回王西铭,情况或有好转,问题是王西铭去哪儿了,王冰凌带走的他,杨若菲就找杨波讨要。 杨波明白杨若菲的心思,问题是,尤素卿已经将王西铭送到山东顾遂处,找回来,已是不可能。 这件事干系太大,后果难以预料,杨一鹏的处境很不妙。 讲真,去除当晚船上出现另外一伙人的意外不谈,此事乃是尤素卿一手促成,从结果上看,杨一鹏显然是被尤素卿给算计了。 这种事,换成杨波,他可做不出来。 杨波用了个‘救’字,是因为当晚在泗阳,王冰凌确是从那伙人手里,救了王西铭,甚至还救了杨一鹏的大公子杨度,杨度本人在现场可以作证。 而且,王西铭是王冰凌的亲生父亲,就此一条,即使站在杨家的角度上看,王冰凌带走王西铭,亦是无可厚非。 杨波心里有愧,他不能对杨若菲撒谎,只好支吾道:“我猜王西铭会投奔顾遂,毕竟顾遂是王西铭的同党。” “#@#¥%……@#¥@” 视频里出现了杂音! 杨若菲显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已经有些抓狂了,张牙舞爪的,也不知在跟谁生气。 “杨波,你老实告诉我,王冰凌带走王西铭,是不是受你指使?” 杨若菲在视野里盯着杨波,目光灼灼。 “没有,绝对没有。” 话虽这么说,但杨波还是止不住摸了下鼻子,心虚道:“我当时已身在舟山,我不知情的。” 这是实话,杨波确实不知情。 但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王西铭被尤素卿送到山东顾遂的事实,杨一鹏因此将陷入困境,杨波心里有愧。 “.....” 杨若菲都快哭了,两只脚在厢底不停地跺着。 杨波关切道:“若菲..” 过了好一会儿,杨若菲抬起头,神情颇为忸怩,说道:“还有件事,也不许你骗我,我问你,鸿运楼那个光着身子的女人在床上干什么?” “...” 杨波咽下一口干唾沫,轻咳了几声,答道:“她..她是在做热身运动。” “热身运动?” 杨若菲狐疑道:“你不是俯卧撑是健身运动,我怎地没见你在床上做?” 杨波闻言,一阵牙酸,头也疼了。 杨若菲自小没娘,性方面的知识极度缺乏,跟白痴一般,这其实很危险的,杨波想了一会儿,决心要彻底拯救这个迷途的小羊羔。 “那女人身下有个男人,他们是在做生孩子的事情。”杨波咬牙道。 “呀...” 杨若菲羞臊难当,双手捂住脸,但很快又放开,急道:“杨波,你可不要骗我,生孩子不是要睡觉的么?” “....” 杨波无语,他已经尽力了,但这天还是聊死了,这不是他的错。 但杨若菲已经恢复常态,杨波就放心了。 至于有些事,不能太着急,慢慢想,总有一天,她会想明白的。 “若菲,我可能会忙一阵子,你一路上要小心。” “噢。” 杨若菲机械地应了一声,竟然主动下了线,大概心里存了太多事情,要时间来消化。 杨波脚下的船,已然扬起了帆,准备驶往桃花岛,桃花岛是军事禁区,杨波要在那里闭关,忙上一阵子,直到十二娘她们从南京返回来。 想到十二娘,她手上也有一枚徽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跟他联系过? “嘶...滋....” 说曹操,曹操到,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杨波正想着,脑子里白光一闪,十二娘的身影竟是出现在视野里。 “公子...” “十二娘。” 杨波欣喜道:“我正想着你,你竟是出现了。” “是么?”十二娘瞅着杨波,眉宇间,还是那种忧郁的神色。 “是啊,你一直没跟我联系,我都有些担心了,你们一路还顺利吧?” “我猜公子给我徽章,是为了见穆姐姐,你看,我身后是谁来着?” 十二娘一闪身,身后出现一个杨波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不是穆英,又是谁? 算算日子,穆英的身孕已五个足月,身段丰腴了许多,腰部明显大了几圈,不似以前那样身手敏捷,动起来便风风火火的模样了。 穆英并没有觉察到,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杨波的视野里,小香君也在,两人似乎在嬉闹着。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也香不过它,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 “好一朵金银花,好一朵金银花,金银花开好比钩儿芽,奴有心采一朵戴,看花的人儿要将奴骂...” “好一朵玫瑰花,好一朵玫瑰花,玫瑰花开碗呀碗口大,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刺儿把手扎...” 杨波听出来了,这歌子,杨波再熟悉不过... 这俨然就是大明版的茉莉花呀! 李香君奶声奶气的腔调,听起来萌萌的感觉。 细细听来,调子和歌词,有些不同,但大体一样。 要知道,这是在大明,流传到杨波所在的世代,好几百年呢,曲子大体保持一致,变化极小,殊为难得。 这便是文化传承,种花家,五千年文明延绵不绝,所依者,无非是如小香君这样的人,一代又一代的薪火相传。 杨波也成了见证人,怎能不让人欣喜若狂! “茉莉花?” 杨波喜不自禁,“这是江南民歌,我知道,呵呵..” 十二娘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随即笑道:“正是茉莉花,公子可喜欢?” “这茉莉花的调子来自凤阳花鼓,据说有段传奇,这传奇还与开国功臣魏国公徐达相关呢....” 杨波听罢,一阵愕然,十二娘的一番说辞,实在出人意料。 相传一日,明朝开国元勋常遇春在出征之前来看望徐达。 故友来访,徐达自然高兴,不禁想起了往日的戎马生涯,再想想现在虽然贵为丞相,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徐达感慨万分,便用花鼓戏的调子即兴唱起了歌谣。 歌谣中的歌词便是徐达据莫愁湖畔的三种花,茉莉花、金银花和玫瑰花,现编现唱。 诸同僚,都是昔日打生打死的战友,便合着花鼓戏的调子唱了起来。 歌词中所提到的三种花分别代表了名、利、权。 茉莉谐音“没利”,意思是说要看轻名。 金银花指金银财宝,但在开花时花上却带着一个钩儿,倘若要取金银财宝,便要付出代价。 而玫瑰象征富贵,我“有心来采”,但却“怕刺儿把手扎”。 这首歌很得朱元璋的欢心,也受到同样痛恨贪官污吏的老百姓的喜爱,于是便在大明帝国传唱开来。 这么说,这曲子,竟然被明太祖朱元璋用来提倡反腐了? 可十二娘说的有板有眼,由不得杨波不信。 “公子,丽贞姐在苏州带我见了冯梦龙,他答应返程时,和我们一道去沈家堡。” 冯梦龙,就是杨波和十二娘提到的那个苏州秀才,杨波交待,最好能把他请到沈家堡来。 此人写过《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白娘子永镇**塔》便是出自他手,在中国文学史上,大大的有名,请他来沈家堡,可堪大用。 “看来,十二娘此番去南京,一路上收获颇丰啊。”杨波赞道。 香君唱罢,跑了过来,扯住十二娘的衣角。 “耶..” 杨波立刻冲小香君做了个剪刀手,可李香君看不见,没有理会他,这时候,杨波惊讶地看到了一个人。 尤素卿... 她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是送来给穆英进补的汤? 香君吵着要十二娘一道去找她娘亲,十二娘拗不过她,只好冲杨波歉意地笑笑,可是杨波的视线被尤素卿所吸引,竟自不觉。 十二娘心头一沉,暗自叹道,‘果然,公子的心只在穆姐姐。’ 她被父亲杜修龄送给杨波为妾,妾便是妾了,心里却是高兴的,因为杨波真是她心中爱慕之人。 可如今,杨波却不肯与她圆房,叫她如何自处? 一路上,十二娘心里一直惦记着杨波,却又不肯启用‘日月之光’徽章跟杨波联系,因为十二娘认为,杨波之所以把徽章交给他,是为了要见穆英。 十二娘脸上的忧色,又多了几分。 她的心思太敏感,为人思虑周全,却全然不顾自己,可惜她这份心思,她不说,杨波怎会知道? 杨波眼睛盯着尤素卿,突然发现视野里,已经没了十二娘的身影。 卧槽,这样都行? 杨波立刻意识到,这是之前没见过的‘新功能’。 ‘看来,以后还要多挖掘一番才是。’ 杨波正美滋滋地想着,尤素卿已然将汤碗递给了穆英,开了口。 “好好补补,争取生个大胖小子。” 尤素卿伸手摸了摸穆英的肚皮,神色之间,显得很慈祥,笑道:“等孩子生下来,我就认他做个孙儿。” “二娘..” 穆英多少有些不自在,嗔道:“二娘怎知是个小子,说不定是个闺女呢?” “闺女也一样,二娘就认她是孙女儿。” 这不废话嘛,杨波不由觉得好笑。 “等你到了淮安,就住在半岛山庄,二娘跟你说,半岛山庄是古宅,在淮安可是一顶一的山庄,你住进去,山庄就是你的了,日后就算杨波跟你讨,你也不能给他。” 杨波竖起了耳朵,闻听尤素卿这么说,不由气乐了,她这是在跟穆英面授机宜呢? “二娘,这...” 穆英欲言又止,显得有些不情愿,稍顿又道:“我就不能跟十二娘一道走么?” “不用。” 尤素卿的口气严厉起来,“二娘是担心,杨波跟我们母女几个不是一条心啊,日后你见到他,要多用些心思,莫要让他钻进钱眼儿里,走了邪道,要让他走正道。” ‘什么是正道?’ 杨波的额角已是乌鸦满天,这分明实在挑唆他的穆英的夫妻关系嘛,这尤素卿到底安的什么心? 第274章 听调不听宣 杨度坐在海岸边上,听着‘哗哗’的涛声,神色沮丧。 横岛是杨波的海带种植基地,岛上到处都是由毛竹搭成的架子,上面都挂着的海带,在风中摇摆。 海里也都摆满了筏架,筏架上牵着缆绳,缆绳上面系着用毛竹筒做的浮子,缆绳下面便是密密匝匝的海带,海带在水里漂啊漂的,但有筏子的束缚,又能漂到何处去? 杨度感觉自己就像一片漂浮的海带,随波逐流,却在原地打转。 他从沈家堡一路刚到舟山,有人说,杨波去了横岛,到了横岛,又有人说,杨波去了桃花岛。 桃花岛是禁区,这下可好,杨度被困在了横岛。 ‘海带也没什么出奇啊。’ 杨度从竹架上扯来一片半干不干的海带叶子,拿在手里,回到礁石上坐下,看着海带出神。 厚的地方呈褐色,边缘呈墨绿色,半透不透的。 杨度毕竟是督帅府的大公子,类似的东西,在北京他见过,叫昆布,据说是来自日本的贡品,皇宫里常见,市面上极少见。 昆布,咸,能软坚,具性润下,寒冷除热散结,主十二肿胀、瘿瘤聚结气、瘘疮等,这是《本草经疏》上的记载。 杨波却说,海带跟昆布可能不是一种东西,海带喜寒怕热,只在日本的北部海域生存。 现在能移植到舟山,是因为气候变冷了,去年八月飞雪便是一个明证。 当初是在盱眙,谈起农事,杨波想让徐尔觉来横岛研究改良海带,徐尔觉看不上海带,认为赚不来多少银子,反而怂恿杨波多种烟草,杨度当时就坐在傍边,听了一耳朵。 这些东西,杨波怎会知道的? 但事实证明,杨波总是对的,杨波现在声名鹊起,志得意满,可自己呢? 原本要借父荫,在军中混个把总啥的,然后再曲线就仕,但在淮安卫营啸事件中,自家妹子调度有方,指挥若定,而他这个兄长,却束手无策,杨度实在没脸在军中继续厮混了。 还是去国子监继续读书吧,偏偏又遇上王西铭这档子事,这一回,杨家摊上大事儿了,他这个督帅府里的大公子,书读不成了,还要隐姓埋名,不能见人了。 千里迢迢赶来见杨波,淮安、沈家堡、舟山一路颠簸,而今却被困在小小的海岛上,竟连跟杨波见上一面,竟成了问题? 甚至乎,父亲杨一鹏也要放下身段,跟小小年纪的杨波谈合作,事情很严重,说杨家的前途命运,在于杨波的一念之间,也不过分。 尤其王西铭被劫,或多或少,都是因他而起,倘若杨波不肯,又当如何? 杨度简直不敢想象,父亲要付出代价,妹妹杨若菲也要受到牵连,而他自己,怕是要走投无路了。 杨度觉得自己很没用,简直一无是处。 抬头望天,天上白云朵朵,闲适优雅。 你可以埋怨老天不公,老天未必有工夫睬你。 尽管肩负父亲交待的秘密使命,杨度这么想着,却不由悲从中过来,不禁涕泪横流,无声哭泣起来。 “小哥...” 听到有人在唤他,杨度慌忙抹去眼泪,抬头一看,一个老汉站在近前瞅着他。 杨度的面相打扮,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子弟,富贵人家又如何,还不是遇上难事了? 杨度到横岛好几天了,逢人便问如何才能去桃花岛,老于头早就注意上他了。 老于头当初在沈家堡,侍弄第一批海带苗子,立了功,杨波带他来横岛,指定他为岛主,横岛上关于海带的事务,都是他说了算。 “年轻人,可不要想不开啊,谁家还没个难处?” 老于头在杨度身边坐下,温言劝道:“有什么事,跟老汉说说,老汉兴许能帮上你呢。” “老人家,我想去桃花岛找杨波...”杨度急道。 “桃花岛去不得的。” 老于头摇摇头,又道:“小哥不妨留个名儿,我老于头兴许能帮小哥带个信..” “老人家,您就是横岛岛主?” “什么岛主,不过是个种海带的老汉。” 杨度谨记他爹的吩咐,不敢报出名号,只道:“我和杨波是好友,我是....淮安漕运总督部院的人。” “那好,老于头这就托人给桃花岛带个信,大体杨公子肯来见你,他就一定会来横岛,倘若他人不来,小哥莫要再空耗时日,赶紧回淮安吧。” 杨度闻言,心中一阵苦涩,老于头口中的杨公子可不是他杨度,而是杨波。 老于头跟一个人吩咐了几句,便下了水,杨度心里一动,追了上去。 老于头见杨度也下了水,竟似要跟着他一起干活的架势,不由唠叨开了。 “这海带喜寒怕热,你瞧这个...” 老于头手里多出了个亮晶晶的物事,是石庙新出的温度计,可用来监测海水温度。 “海带长得欢实,却也不是丢在海里不管就可以的,每日都要人来打理...” “这一片是夏苗,将来还有秋苗,老汉也是跟杨公子学着种,俗话说,摸着石头过河,慢慢来。” .......... 第二天,杨波在横岛见到杨度,杨度手里也拿着根儿温度计,正给海水测温呢。 “杨度兄..” “杨波...” 杨度还没忘记他在盱眙军中学来的那一套,跟杨波来个热烈相拥,“你让愚兄找得好苦。” “桃花岛乃是禁区,早知度兄会来,我就在横岛等着好了。” 杨波一脸的歉然,话却是有些言不由衷。 两人就在岸边坐下,杨度将杨一鹏写给杨波的亲笔信,交给了杨波。 杨波已熟知信中的内容,却也假模假式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杨波记得杨一鹏在盱眙的时候,就跟他玩儿锦囊游戏,这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杨一鹏行事当然不会这么简单,他确有后手,这取决于杨波对这封信的态度。 杨波有火枪、火箭炮、黑虎炮,用杨波的话来说,这些火器有碾压式的优势,杨一鹏亲眼所见,深以为然。 杨波有实力,但行事却相对低调,甚至在做某种程度的掩盖,但杨一鹏深知,杨波必有所图,看看杨波在沈家堡搞的那什么‘居者有其屋’,便知他所图还不小。 也许,杨波需要的就是一个契机。 那好,我杨一鹏就冒天下之大不韪,给你一个契机,就看你接还是不接。 杨波也明白,杨一鹏的这封信不过是个试探,杨波十分肯定,杨度一会儿就会把信拿走,不给杨波留下任何制衡杨一鹏的把柄。 “这封信也就那么几个字,用得着看这么多遍么?” 杨度这么说着,果然一伸手,从杨波手里把信拿了回去,催促道:“杨波,你倒是表个态啊?” 这就对了,杨度取走了信,杨波就放心了。 杨波笑道:“去辽东之前,我备好四百支火枪,余者年底前分批交付,税赋再加二十万两,就是四十万两,今年有困难,明年起,可行。” “善...” 杨度脸上总算有了笑意,挪了挪屁股,跟杨波坐得更近了。 有什么话,别藏着掖着啦,快说吧。 杨波瞅着杨度,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表情。 杨度压低声音,说道:“我爹预料,皇上会派人来淮安,召他回京。” 还别说,杨一鹏预料得挺准。 崇祯确实派了礼部右侍郎周延儒,手持密信,要宣杨一鹏回京,人已经在路上了。 倘若成真,那就意味着皇上已经对杨一鹏失去了信任,要知道漕运总督不仅是提督漕运,还掌管着江北四府三州的军政大权,大明帝国的龙兴之地,凤阳府,亦在他的治下,一个失去信任的封疆大吏,崇祯绝容不下,这一点,杨一鹏非常清楚。 可以想见,漕运总督他肯定是没得做了,怕的是,还有更凄惨的... 杨一鹏思虑再三,定下对策:是听调不听宣。 “听调不听宣?”杨波愕然。 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啊。 虽然不是,但也差不离了。 听调不听宣,意思是说,我杨一鹏还承认崇祯是皇帝,在漕运总督江北四府三州的地面上,听任皇上的调遣,甚至赋税还会上缴更多。 但皇上你也别想着召见我,北京我不去,咱们把话挑明了说,去了,我杨一鹏的身家性命不保。 换言之,用后世的话说,杨一鹏就是要武装割据,做个军阀头子。 但要割据,就必须取得杨波的支持。 杨一鹏的筹码是海州,以及海州治下的赣榆、灌云、灌南等地,只要两家能建立起相互信任的亲密合作关系,杨一鹏便把海州交给杨波来经营。 “度兄,那个盱眙,能不能...”杨波试探道。 杨度决然道:“不行,绝对不行。” 杨波不由对自家爹爹心生佩服,就知道杨波会来这么一手,所以拒绝得很干脆。 盱眙给了杨波,他东西对进,就把淮安拦腰给掐断了,那杨一鹏还玩儿个锤子啊。 “嘶...滋...”来信号了。 ‘杨波,火枪,我要火...’ 就见杨若菲在视野里嚷嚷,杨若菲瞥见杨度就坐在杨波身边,急道:‘杨波,我看见杨度了,我哥找你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跟你一样,讨火枪呗。’ 杨度把父亲交待的事情办妥了,脸上多出了些落寞的神色,望着在海水里忙碌的老于头,突然说道:“杨兄,我来帮你...养海带吧。”、‘什么,什么?’ 杨若菲惊呼:‘我没听错吧,我哥刚才说,他要帮你养海带?’ 杨波一摊手,没理会杨若菲,看向杨波,问询的眼神,“度兄...” “其实养海带也不错啊,你不是说过,这海带不仅美味,且能解病痛,造福万方,横竖我现在也不能见人,何妨一试?” 第275章 阮大铖 秦海河,桃叶渡。 尤素卿在南京的倚红楼就开在岸边上,十二娘和李丽贞母女到了南京便在此处落脚。 这一日,应小公爷徐文爵之邀,她们三个要去徐家在莫愁湖的别院做客,尤素卿为她们备了一辆崭新的马车,穆英的身子还不是很明显,也出来送行。 “妹妹生得这么美,让姐姐好生羡慕。” 穆英满脸推笑,亲热地拉起十二娘的手,说道:“倒是杨波那没良心的,竟也放心让你这么老远,来南京走一趟,收罗个什么小曲儿啊,真是不知轻重。” “才不是啊,穆姐姐。” 十二娘急忙为杨波辩解道:“公子是为了穆姐姐,要妹妹接穆姐姐回沈家堡呢。” 穆英闻言,轻叹一声,一只手不自觉地放在鼓起的小腹上,臻首微微转向东北方。 沈家堡,是她魂牵梦绕的地方。 这次是去不了了,二娘让她直接去淮安,也不知何时能与那冤家再次相聚。 十二娘见状,心下不忍,何不接通杨波,让他也多瞧穆姐姐一眼? 此刻的杨波,远在桃花岛,坐在办事房书案后面,手里拿着个物件,正和工厂负责人谈话。 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铜质的球阀,为防腐蚀,石庙也研制了石墨质的球阀,球阀可装在输送流体的管道上,用来控制流体的方向或流量。 换言之,球阀类似于水龙头,但别小看了,这对提高桃花岛上几座工厂的产量帮助极大。 无论是炸药工厂,还是生产茼蒿素的药厂,归根结底都是化工厂,自然少不了坛坛罐罐,没有阀门,流体质的物料转移和输送,就无法通过管道进行,只能靠人工,效率低下不说,且极度危险。 现时,桃花岛上的1#、2#工厂只能一罐一罐地间歇式生产,没有形成连续生产的工艺,炸药的产量迟迟上不去。 必须解决炸药的产量问题,因为现在火枪生产的瓶颈不再是枪管,而是纸弹,没纸弹,生产再多的枪管有什么用? “先用水做试验,冷水、热水都要试,然后是化学药剂,一定要确保安全。”杨波交待道。 “公子放心,我亲自来试,也得爱惜自家性命啊,呵呵。” 说话的人叫李九,李九是杨波初到石庙认识的两个工人之一,另一个是周正,目前掌管着石庙的特务组织。 李九为人老实忠厚,是个慢性子,话不多,最适合在桃花岛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工作,杨波把两个炸药工厂都交由他负责。 两人正聊着,‘嘶..滋...’的信号来了,视野里出现了十二娘的身影。 “公子,穆姐姐想你了。” 穆英眉头轻蹙,神色萧索地遥望东北,这一幕,杨波看在眼里,心头不由一痛。 ‘她在想我...’ 杨波这么想着,突然有了新发现。 这镜头竟能随心而动,他眼中见到的是一个特写镜头,惊人的分辨率! 穆英脸上的绒毛,皮肤下的毛细血管都清晰可见,脸上氤氲弥漫,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母性的光辉了,杨波为之惊叹。 杨波让李九自个忙去,否则让李九看着他呆呆傻傻的,太不像样。 穆英刻意把动作放得很轻,她大概正学着如何做一个母亲吧,反观自己,是否也准备好了呢? 尤素卿不让穆英跟随十二娘一道来舟山,也不知她到底想要干吗? ‘哎..’ 杨波轻叹一声,也只能这么着了,跟尤素卿较劲,他完全没有信心。 ‘公子,看够穆姐姐了?’ 十二娘悄声说着,其实大声也没关系,因为别人听不见,‘小公爷邀我们去他家在莫愁湖的别院...’ ‘文爵到南京了?’ 徐文爵已经到了南京,确实出乎杨波的意外,便多问了几句,这时候穆英跟十二娘她们挥了挥手,神色郁郁地转身离开,十二娘、李丽贞、小香君也该上马车了。 但她们并没有坐上马车,而是让马车空着,在前面走。 横竖时间还早,她们宁肯步行,也不想错过观赏秦淮胜景的机会。 岸上的路都是青石铺就,显得古朴典雅,且不张扬,马蹄踏在上面,发出‘得得得’的脆响,又让人神思飞远。 ‘南京做为六朝古都,果然名不虚传。’杨波轻声道。 ‘公子何不陪妾身一起游览?’ 十二娘犹豫道:‘倘若没有耽误公子的正事的话。’ 十二娘很想杨波多花些时间陪她,用了‘妾身’这个字眼,就是要时刻提醒杨波,别忘了,我是你的女人,陪陪我吧。 杨波忙道,‘人说秦淮风月,美不胜收,今日难得,也让我一饱眼福吧。’ 十二娘闻言,心下欢喜,立刻道,‘好。’ 李香君手里拿着根儿棒棒糖,嚷嚷着,兔子似的,一溜烟儿跑到前面去,十二娘和李丽贞却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李丽贞是圈儿内人,熟悉这里的一切,刚好为十二娘解说,什么夫子庙啦,朱雀桥啦,这些景点的来历、趣事和秘闻,两人一路轻声细语,尽情欣赏秦淮两岸美景,十二娘时不时冲杨波眨眨眼,给个羞涩的笑脸儿。 杨波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两条腿搁在书案上,都说秦淮河佳人遍地走,才子多如狗,今日便让我好生瞧瞧,杨波决定一蹭到底。 岸上,金粉楼台,河中,画舫凌波。 ‘大街上只见才子,美人儿却是不多,难不成美人们都呆在屋里?’ 杨波忍不住吐了个槽,十二娘显然听到了,瞟了杨波一眼,嘴角牵了牵。 ‘公子啊...’ 十二娘正在要抱怨杨波几句,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快步走到岸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还有一只铅笔。 杨波看到了,河边有一处画舫,上面挂着个竖幡,上面写着‘伊人坞’,船头有一伊人,正抱琴吟唱,显然是个名家,台下黑压压的,都是‘才子’观众,不住地拍手叫好。 十二娘在凝耳细听,她没忘了帮杨波收罗小曲儿,显然是要把曲谱记下来。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我.. 杨波扶额。 李香君,你可是秦淮八艳之首啊,看来日后,秦淮八艳最多也就七艳了。 李香君正爬在栏杆上,冲着伊人坞呲牙咧嘴地唱着两只老虎,嗓门还特别大,这倒霉孩子,真是越来越皮了。 画舫上的琴声戛然而止,台下的观众一阵哗然,有人冲到船舷边上,对着十二娘她们三个指指点点。 有两位雅士也走到船舷边上,年纪稍长的一位,约摸四十多岁,姓阮,阮大铖,另一位姓曹,曹履吉。 阮大铖斜眼瞧着小香君,问道:“这女娃唱的什么歌子,怪腔怪调的?” 曹履吉没吱声,伸长脖子正往岸上瞅着,大约是近视,瞅了好一阵儿,这才转过头来,说道:“集之兄,那位素衣女子姓杜,杜十二娘,是淮安盐业巨子杜修龄的庶女,你可知晓?” “嗯?” 阮大铖一脸的疑惑,奇道:“曹兄,你答非所问,倒问起我来。” “集之兄,看来你在山里闭关时日太久,已经不知有汉了。” 曹履吉哈哈大笑,“杜修龄把自家闺女送给沈家堡的杨波做妾,而那杨波竟拒而不纳,此事已在市间传为笑柄,兄台不至于连杨波是谁都不知晓吧?” 杨波,阮大铖倒是知道的,想不知也不成啊,现在南京所有人都人都言必称杨波,他从安庆赶来南京,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杨波对这位阮大铖却是不知道的。 这个阮大铖是明末着名的佞臣,但杨波不学无术,并不知道有这号人,既然如此,我们花点儿时间说一说。 阮大铖,字集之,号圆海,万历四十四年进士。 看看,号圆海,这人一生都在耍滑头,可见,不见得‘人如其名’,但人如其号,确是有根据的。 阮大铖师从高攀龙,左光斗亦是他的同乡好友,高攀龙和左光斗这两位可是东林党大佬级的人物,对阮大铖也颇多倚重,可阮大铖为了‘吏科都给事中’的京官职位,竟投靠了魏忠贤,当上了反东林的楷模,但他知道自己是东林出身,在朝中两边不讨好,居官不到两年,便辞官回了故里,观望形势。 眼下崇祯继了位,正在清查阉党,阮大铖认为机会来了,对外宣称自己安庆老家闭关自省,暗地里,却在动用一切人脉,想尽一些办法,要重回朝堂。 阮大铖准备了两本奏章,一本专门弹劾崔呈秀等阉党,另一本,则‘以七年合算为言,谓天启四年以后,乱政者忠贤,而翼以呈秀,四年以前,乱政者王安,而翼以东林’,那意思就是说,东林和阉党一样,都是‘党附宦官’,皇上应该将他们悉数全给罢了,而阮大铖自己却当得光禄卿一职。 这两本不同的奏章,一起送至北京,他的好友杨维垣处,嘱咐杨维垣见机行事,但杨维垣正跟东林闹别扭,没听阮大铖的,直接上了第二本。 崇祯正在剪除阉党,不可能同时把东林也赶出朝堂,当然没有采纳,结果阮大铖被名列逆案,彻底被罢了官。 阮大铖见没了做官的希望,就不再闭关了,这不,人就已经出现在南京了? 到了南京,阮大铖招纳游侠,谈兵说剑,结成文社,想着复社和东林讲和,因此,在复社领袖张溥为其师周延儒复相而奔走活动时,慷慨解囊相助,表示愿意重归东林,实为巴结崇祯看重的青年才俊周延儒,指望他能跟皇上替他美言几句,还是为了要复出。 奈何东林党人都反对周延儒回报他,所以,阮大铖在崇祯一朝始终未能复出得仕。 直到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祯在煤山上吊死了,马士英在南京拥福王即位,阮大铖终得马士英举荐,官至兵部尚书,当了官,阮大铖有膨胀了,对东林党兴党狱,大肆打击报复;清兵攻下南京,又降清,死在行军路上。 阮大铖为人反复,品格卑劣,为士林所不齿,世人对他的而评价极低。 但此人颇具才学,诗文俱佳,尤善词曲,后世竟有人称他有明一代唯一诗人,由此可见一斑。 第276章 掌声响起来 “香君,不许胡闹。” 李丽贞一把将李香君从栏杆上拽下来,呵斥道:“瞧这孩子咋变泼皮了呢,呆会儿去了莫愁湖小公爷府上,可不能任性胡来,听见没有?” “不要,我不,小公爷家不好玩儿。” 李香君撒泼了,拼命挣扎,一边还大声嚷嚷:“我要回石庙,我要找杨波叔叔。” 李丽贞拉扯着李香君,苦道:“十二娘,都怪杨波,好端端的孩子宠成这样。” “就是。” 十二娘抿嘴一笑,瞥了一眼异域空间里的杨波。 ‘我的错,我的错。’ 杨波讪笑道:‘十二娘,你跟香君说,再闹就没有棒棒糖吃了。’ 十二娘甩了杨波一个白眼,没吱声,和李丽贞一起,好说歹说,才把李香君塞进马车,风景也不看了,赶紧赶路。 阮大铖在画舫上,眼瞅着她们离去,随口问道:“履吉,你是如何识得十二娘的?” “这几日,她在十里秦淮四处走动,为的是收集在南京传唱的小曲儿,就住在倚红楼,倚红楼据说是沈家堡的产业,跟杨波少不了勾连,还能不轰动?谁人不知?” “你刚听到了,她们要去莫愁湖小公爷府上?” “小公爷邀了不少南京城里名流,饱学鸿儒,巨商大贾...” 曹履吉突然止住话头,转头看向阮大铖,又道:“集之,你也应该去啊,小公爷大概不知道你已经到了南京。” “啧...” 阮大铖挠了挠胡子,想起了一件事。 他自己在安庆老家‘闭关’,可他家的闺女阮疏影却一直住在南京自家产业里,昨日小公爷派人下了贴,请的是他的闺女阮疏影。 阮大铖只有阮疏影一个女儿,自幼受他的熏陶,也善长词曲。 徐家下贴的时候,阮大铖在场,按理,徐家应该已经知道他在南京了,却依然只请了闺女,难不成,自己不受徐家待见? 什么南京城的名流,饱学鸿儒,跟我阮大铖比起来,小手指的一根关节都算不上。 ‘不行,我不能让他们折辱于我。’ “履吉,你且接着听曲儿。” 阮大铖拿定主意,转身就要下画舫,扬手道:“我..我得回去一趟。” ........... 也就是向西行两刻的功夫,马车便驶过一个巨大的牌坊,在莫愁湖边上停了下来。 莫愁湖水面光滑如镜,闪烁着银光,身后处处绿意盎然,一座暗红色的小楼掩映其间,便是棋胜楼了。 小楼只得两层,却是雕梁画栋,古色古香,据传,明太祖和第一代魏国公徐达在此地下过棋,徐达赢了棋,还在棋盘上弈出‘万岁’两个字的模样,是以得名。 “哇...” “好美!” 十二娘和李丽贞都被莫愁湖畔的美景迷住了,不住惊叹,小香君还在闹脾气,磨磨蹭蹭的,小嘴儿嘟囔着下了车。 三个人往前走,路过一大片荷叶,荷花都开了,赏心悦目,本想多流连一阵,奈何小香君又吵着去摘荷花,只好匆匆过了这片荷叶,又见湖心亭。 湖心亭并不远,由一条小道与陆地相连,小道两边,红花掠水,垂柳弄姿,颇有些西湖苏堤的意味。 几个儒生模样的宾客,负手站在小道上,左顾右盼,脸上却是一副沉思状,大抵在酝酿诗句吧。 “这就是着名的湖心亭?” 十二娘仰着小脸儿,正自感慨,却听到背后有人叫她。 “是十二娘吗?” 十二娘扭头一看,竟然是韩赞周,身边还立着位大佬,魏国公徐弘基,赶紧盈盈福了一礼,“韩爷,国公。” 李丽贞蹲身福礼,还未起身,小香君已经窜到韩赞周身边,扯起衣角,竟告起状来,“韩爷爷,我要荷花,我娘不给我。” 韩赞周愣了一下,却是呵斥起李丽贞来,“香君要个荷花,有什么大不了的,呆会儿,爷爷跟国公谈完了事,就去取来。” 徐弘基呵呵笑着,韩赞周牵着小香君的手,跟随徐弘基调了个弯儿,走向湖心亭。 李丽贞连连跺脚,迭声道:“十二娘,你瞧瞧,你瞧瞧,香君她本事大了,我这个娘亲的话她都不听啦。” “香君不过是个孩子,由她去吧。” 十二娘噗嗤笑了,心里却是明白,李丽贞回到沈家堡,少不得要数落一番杨波了。 韩赞周一门心思想要个孩子,这阵子特别喜欢小孩,小香君跟瓷娃娃一般好看,自然得韩赞周欢喜,一路嘘寒问暖,不亦乐乎。 到了湖心亭,韩赞周和徐弘基在石凳上坐下,说起正事儿,韩赞周却是愁眉苦脸。 韩赞周在淮安,跟杨一鹏商定处理王西铭一案,两人联署的奏章也发了,事情办得很漂亮,他很满意。 正好皇爷批复杨波升任参将的题本也下来了,便赶往南京兵部,为杨波办理相关文书和官印。 到了兵部,韩赞周发现,闽地的郑芝龙也升了参将。 也有人说他跟杨波走得太近,老想着为杨波争取好处,韩赞周心里略略不安,担心被人弹劾。 这下好了,韩赞周心安理得了。 杨波平定洪泽湖刘二可是立了功了,也才升个参将,且是个不给饷的空衔儿,郑芝龙都能,杨波为什么不能? 可是,当事情办完之后,意外出现了,一直在南京留守府赋闲的太监曹醇找上门来,告知杨波升参将的事暂缓,说是上面的意思。 韩赞周懵逼了,事情办砸了,他没法跟杨波交待啊。 “国公,咱家都愁死了,依您看,这纰漏出在何处?” 徐弘基瞅了一眼小香君,发现她瞪着贼溜溜的两只大眼睛,正盯着他呢。 王西铭被人半路劫走,淮安不报,朝廷压着,知道的人并不多,韩赞周也不知道,但徐弘基有锦衣卫的眼线,虽然不确切,但多少听到些风声。 杨一鹏可能会有大麻烦,徐弘基管不着,也不想管。 事发之时,杨波在舟山,徐弘基也在,很难说跟杨波有什么关系吧?只要杨波没事就好,毕竟徐家和沈家堡已经在一条船上,而且船上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但此事牵扯当今万岁,徐弘基也不便明言,只能含糊其辞,“这事儿么,本公以为,还是和为贵,呵呵呵。” “和为贵?”韩赞周摸不着头脑,但见魏国公神色轻松,心下稍宽,待要再问,徐家一个管事的领着一个人过来。 那人见到徐弘基一揖到底,待他站直,韩赞周仔细打量,这人他在京城里见过,且多有耳闻。 “阮先生,是那阵风把你这位大明诗才吹来了?”徐弘基乐呵呵的。 来人正是阮大铖,阮大铖认出韩赞周,拱了拱手,说道:“韩公公,别来无恙呼?” “阮大人啊,呵呵...” 韩韩赞周嫉恶如仇,自然没给阮大铖好脸色,脸上的笑是挤出来的。 “我认得你,两只老虎,两只老虎...” 李香君小手一指阮大铖,竟又唱了起来,韩赞周知到阮大铖是来找国公的,也识趣,拉着李香君,告了罪,便去摘荷花了。 那边厢,十二娘和李丽贞找到了苏合厢,因为有人告知,小公爷就在苏合厢等着她们俩。 苏合厢就建在莫愁湖边上,是那种半开半闭式的,部分曲廊还在水面上,廊下围坐的都是南京城里的知名人士,怀远侯常延龄,灵璧侯汤国祚,忻城伯赵之龙等勋爵也在场。 小公爷徐文爵站在高台上,正高谈阔论。 “沈家堡最好玩儿的,要数这个..” 徐文爵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球,上面有凸点,鸡蛋大小的圆形小球。 “这玩意儿看着不起眼,制造起来却相当复杂,木头的,中间镂空,外面裹着丝线,还用上了景泰蓝的手艺呢。” 敲黑板,重点来了。 徐文爵楼起长袖,将小球高高举起,“这球叫飞球,却有个别号,叫白富美。” “白富美?”众人懵逼了。 杨波打算办一个飞球俱乐部,通俗地说,就像后世的高尔夫俱乐部,飞球俱乐部实行会员制,动机就是要把大有钱人的钱,全都划拉到沈家堡来。 会员除了勋贵,普通人可是要交纳高价会费的,而且价格不菲。 ‘这球,它就不是一般的球,它就像一个女人,白富美的女人,只有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男人,才有资格玩儿!’ 这是杨波当时的一句戏言,竟给徐文爵用到这里来。 这就很不好了,传到后世,可是要吃拳头的,白富美怎么啦,不过是指高质量的女性群体罢了,你这么打比方,岂不是在物化女性? 台下众人听说会员费十万两起,顿时炸了锅。 “十万两起?” “就这么个球? “杨波,你他娘地咋不去抢呢?” “就问你,小公爷,你有没有交银子?”有人喊道。 “我么...”徐文爵傲娇道:“侯爵,以及侯爵以上的自动成为会员,我是魏国公世子,无须交银子。” “噢....”台下瓮声一片,众人脸上愤愤不平。 “爱入不入,又没人拿火枪逼着你...” 徐文爵丢下一句,忽地跳下高台,因为他看到十二娘和李丽贞在拐角处张望。 十二娘是三哥的女人,徐文爵总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十二娘不是要收罗小曲吗,徐文爵今日便邀来一堆名家,就在这高台上,一展歌喉,当然,更重要的,是要把气氛搞起来,让这帮人多掏银子。 十二娘三人由徐文爵亲自作陪,在廊下中间坐下。 一个女子走上高台,正是阮大铖之女阮疏影。 她人生得极美,一袭青衣,怀抱琵琶,轻启朱唇,开口唱道:“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换了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州...” 琵琶幽幽切切,歌声婉转如莺,如泣如诉,听者无不为之动容,十二娘把乐谱录抄完毕,总感觉这曲子听着耳熟啊。 “我也要唱。” 李香君奶声奶气的声音,惊醒了还沉浸在这凄婉歌声中的一众人,不由齐刷刷地望过来。 李香君手里拿着朵荷花,朝十二娘这边冲了过来。 李丽贞真恼了,“香君,找打么?” “不嘛,我就要唱,就唱那个穿针线,我会唱的。”李香君倔强得很,耍起赖皮来,一时半会儿都止不住。 “唱就唱呗。” 徐文爵打趣道,“要不嫂夫人就陪香君唱一个?” 十二娘只好硬着头皮,牵着李香君走上高台,李香君所言的穿针线的,就是十二娘在徐文爵和杨波的婚礼上唱过的《天涯歌女》。 李香君虽然顽劣,但到了台上,也凝气敛神,信心十足的样子。 刚开始唱的时候,担心她出糗,十二娘刻意大声压着,见小香君唱的有模有样,便只是低声应和了。 苏合厢廊下,这高台上,就是李香君的舞台。 空气里只有她稚嫩的歌声,这歌声仿佛有神奇的魅力,吸引着台下的众人,让他们屏住了呼吸,心肝似乎都让歌声带走了。 “....家山呀北望,泪呀泪沾襟,小妹妹想郎直到今,郎啊患难之交恩爱深,恩爱深....” 这一曲唱罢,周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座中泣下谁最多?竟然是怀远侯常延龄,还有在门口站着的韩赞周,早已泣不成声。 短暂的寂静过后,掌声响起来。 韩赞周冲到高台上,一把抱过李香君,抹着眼泪说道:“香君,好孩子,唱得真好,都把你韩爷爷给唱哭了哟。” 第277章 又是锦衣卫 徐文爵请来的唱家,要么是青楼里的红人,要么是戏园子里的名角,唱功不俗,小曲儿的门类也多,十二娘的小本本很快就记满了。 当然,十二娘也把她了解到的乐理知识,倾囊相授,还教会了不少人,用简谱来记录音律,双方都获益匪浅。 台下的宾客听着曲儿,谈着生意经,煤矿啊,银行啊,多少都跟杨波有关,晚上也安排了活动,十二娘不懂,也不感兴趣,见天色已晚,简单用了些点心,便跟徐文爵告辞。 上了马车,李香君折腾了一天,终于顶不住了,竟自攀到李丽贞腿上,钻进李丽贞怀里,很快便睡着了。 “丽贞姐姐,你瞧香君,这不是挺乖的吗?”十二娘轻笑道。 “哎呀,等你们有了孩子...” 李丽贞抱紧怀里的李香君,白了十二娘一眼,见十二娘神色一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却是关切地看着十二娘。 十二娘神色忸怩,显得有些不自在,“公子说,我年龄太小,不能那啥...” 李丽贞把手放在十二娘绞在一起的手上,笑道:“那咱们就听公子的,没听人说过吗,公子总是对的。” “我是信他的。”十二娘轻叹一声,喃喃道。 两人说着聊着,马车已经驶过朱雀桥,又往前驶了一段,突然拉车的挽马‘唏律律’地嘶鸣,似乎还听到车夫有动静,马车颠簸一阵,竟然停了下来。 “车里面的小妞,都给爷出来。” 有人在车厢外粗鲁地喊叫着,紧接着是一阵放肆的哄笑。 麻烦来了... 李丽贞立刻意识到遇上坏人了,她是歌姬,人又生得有几分姿色,大街上的流氓地痞,纨绔恶少,就爱招惹她这样的,她见得多了,不招惹也不正常。 李丽贞没有太过慌张,可她怀里还抱着李香君呢。 “十二娘,你来抱香君,我下去看看。” “哦...”十二娘只是应了一声,并没有太多反应。 十二娘走神了? 并没有,十二娘正在在联络杨波,此时不找杨波,更待何时? “嘶....滋....” ‘快,快,公子啊...’ 十二娘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意念急转,巴望着杨波快点在视野里出现,一边还在坐垫下摸索,左轮手枪就放在坐垫下,杨波一再交待,但凡置身在外,必须带上左轮手枪,以防不测,这次还真碰上了。 杨波在桃花岛上挑灯夜战,安装带有球阀的水管子,脑子里白光一闪,视野里,十二娘的车夫已然躺倒在地上,头破血流,便知十二娘出状况了。 ‘我到了,就在车厢外面。’ ‘啊?’ 十二娘惊喜万分,她完全没有想到,杨波竟能在瞬间赶到她的身边,公子难道真是神么? “丽贞姐姐,还是...我下去。” 十二娘的手上多出一只左轮手枪,还把手枪在李丽贞眼前晃了一晃,“丽贞姐姐不用怕,我有枪呢。” “十二娘...” 李丽贞双眼圆睁,惊呆了。 十二娘平素总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几时胆儿变大了?说胆儿大,又不像,说话都打着颤,浑身直哆嗦,却不肯接过香君,坚持要下车。 兴许是这短枪,这枪真的那么管用? 当然不是,自然是因为杨波在车厢外。 杨波估计现在大概是晚上八点左右,天全黑了,但附近青楼林立,家家都挂着灯笼,借着微弱的红光,杨波迅速地判断形势。 六个泼皮,嬉皮笑脸的,好像车厢里的十二娘和李丽贞已经是他们到手的猎物。 他们大多是青衣装扮,手里拎着短棍,斜肩沓背的模样,一看便知是大街上的地痞流氓,有个黑脸儿,满脸的络腮胡子,敞着怀,像是个领头的。 李丽贞撩开车帘子,探出头来观瞧,怀里的李香君睡得正香,对眼前的险境,浑然不觉。 十二娘哆哆嗦嗦地下了车,一下车,便死死抓住杨波的手。 “哎哟,这小妞不错啊,真俊。” “快快从了爷们儿几个吧,俺保证能让你欲仙欲死,哈哈哈。” 这伙人都瞅着十二娘,眼睛都在冒火,嘴里发出奸邪的狞笑,大概在脑补将这漂亮小妞摁倒在身下,辗转承欢的场景了。 “车里的那个,赶紧地,也都下车,别逼爷们儿动粗。” 黑脸儿挥动着手里的短棍,又吼了一嗓子。 杨波根本不理会,瞧见十二娘手里拿着左轮手枪,笑道:‘开枪啊,还等什么?’ ‘我...我..我不敢。’十二娘连连摇头,紧张得快要哭了。 杨波也能感知到她的害怕,小姑凉,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需要适当地给予鼓励。 ‘十二娘,你瞧这帮恶棍,敢在大街上劫人,不该死么?’ 杨波正色道:‘万事开头难,你得学会保护你自己,如果下次我不能及时赶到,又当如何?’ ‘香君还在睡,我..我怕吵醒她。’ 杨波扭头观瞧,果然见李香君在李丽贞怀里呼呼大睡,小嘴儿还动了一下,似乎在笑。 十二娘为自己的胆怯,找到了一个绝好的理由。 ‘那我就只好自己动手了,不怕死的,只管上来。’ 杨波斜眼瞅着那帮人,捏了一下十二娘的手,算是给十二娘壮个胆。 十二娘原本怕得要死,见杨波一脸轻松,嘴角还挂着一丝坏笑,也不由心安不少。 此时再看杨波,就算从侧面,也觉得杨波愈发丰俊伟岸,十二娘的眼底生出一堆小星星。 可是,他会是我的男人么?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杨波似乎早已觉察到十二娘在看他,突然扭过脸来,两人四目相对。 ‘我..’ 十二娘脸红了,赶紧垂下头去,拉着杨波的那只手却抓得更紧了。 杨波嘿嘿一乐,心道,这丫头还挺害羞的。 这一幕,虽然只是短短几秒钟,却让众泼皮如痴如呆。 你娘啊,这是在打劫,你他娘的当是在唱戏咧,可这小娘一副在跟谁打情骂俏的做派,实在诡异得紧。 一个家伙忍无可忍了,走上前来,伸手便要抓十二娘的衣领。 “嘭...” 杨波抬手一拳,砸在那人左眼眼眶上,竟将那人的眼珠子生生给打爆了,残余的眼球挂在眼眶上。 那人‘啊’的一声惨叫,手上的短棍也丢了,双手捂住脸,栽倒在地,嚎叫道:“我的眼睛...” 十二娘小嘴儿张成‘o’形。 “哎唷..”李丽贞惊呼起来。 杨波自己也吓了一跳,再一看,那只手里竟然有个水龙头,只好干笑道:‘刚才正忙着装水管子,把这茬儿给忘了。’ 众泼皮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懵逼了。 那小娘动也没动,阿大的眼珠子竟然被爆出了眼眶,难不成,这小娘会使什么魔法? 要不,就是活见鬼? 有胆儿小的,身体已经往后缩了,黑脸儿见势头不对,吼道:“抓住这娘们儿,都他娘给老子上。” 余下的泼皮一窝蜂冲了上来,杨波从地上抄起短棍,抡圆了,照其中一个人的膝盖砸了过去。 “咔嚓...”一声脆响,骨裂清晰可闻,那货身体往前一冲,扑倒在地,哀嚎不止。 接下来,杨波也毫不手软,一眨眼的功夫,有人被打断了胳膊,有人被打断了腿,纷纷就地打滚,鬼哭狼嚎。 就剩下个黑脸儿的络腮胡子,跟个木头人似的,已经走不动道了,杨波拎着短棍慢慢逼近,鼻头一抽,竟然闻到一股腥臊的味道。 呃.. 这货竟然尿了。 ‘还不快滚,以后若是再敢这样对我杨波的女人,杀你全家。’ 那货看不见杨波,也听不见杨波,自然也没动窝,杨波只好对十二娘说道:‘十二娘,你给他翻译翻译。’ 十二娘再无一丝一毫的害怕,飞快地跳过来,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对那黑脸儿说道:“还不快滚,以后若再敢动杨波的女人,杀全家。” 黑脸儿闻言,那些个断胳膊断腿的马仔,也顾不上管了,丢下短棍,撒腿便跑。 十二娘拉住杨波的手,左右摇着,身体也跟着摇,心里美滋滋的,因为他听到杨波说,她十二娘是杨波的女人。 ‘十二娘,你先放开。’ ‘嗯?’ ‘这不是随便一个劫道的,他们是有备而来,背后必然有人主使,我去看看,很快回来。’ ‘噢...’ 杨波扫了一眼还在地上不停哀嚎的几个泼皮,交待道:‘若是有人造次,记得开枪。’ ‘嗯。’十二娘用力地点点头。 络腮胡子沿着河边往前奔,约摸半炷香的功夫,便钻进一个巷子,巷口停着一辆马车,黑脸儿一到,马车上下来一个胖子。 那胖子是锦衣卫打扮,左手拿着把绣春刀,此人是个左撇子,杨波记住了。 又是锦衣卫? 杨波脸色一沉,锦衣卫南京镇抚司指挥使可是常延龄,这人本就对杨波横挑鼻子竖挑眼,上次着冯仪绑架了沈燕青,这次故技重演,又来绑架十二娘? 就不能对这帮人客气,哪怕是常延龄也不行! “咣...” 杨波气不打一处来,抬脚揣向那个叫拐子哥的,杨波用尽了十足的力气,正踢在拐子哥的腰眼儿上,拐子哥踉跄一步,身体往后仰,头撞上了车厢的一个棱子上,疼得他呲牙咧嘴,杨波顺势夺了他的绣春刀。 “来了,鬼又来了。” 黑脸儿打着哭腔,哪里还敢再逗留,连滚带爬,接着往前跑。 杨波也没理会黑脸儿,而是抡起绣春刀,连刀带把儿,朝拐子哥的脖子横扫过去。 “啊...呜...” 拐子哥闷哼一声,扑倒在地,估计下颌被打折了。 杨波一脚踩上胖子的左胳膊,抓住他的手腕子,向上一掰,只听‘咔嚓’一声,胖子的左臂肯定是废了。 杨波揪住胖子的衣领,把他翻过来,尼玛个死胖子,竟然昏死过去了。 ‘啧..’ 杨波本想逼问他是谁,有没人在背后主使,这下没辙了。 第278章 原来如此 南京,怀远侯府。 怀远侯常延龄领着韩赞周和曹化醇来到料房,所谓料房,便是常家存放石料的地方,韩赞周今日是来挑石头的。 对于石头,韩赞周是个外行,所以,他特地请了曹化醇一起过来,帮他拿个主意。 曹化醇也是个太监,年少时,便入了宫,在宫中受到良好的教育,诗文书画,样样精通,天启年间,深受司礼太监王安赏识,倚为亲信,后入信王府,侍候的就是当今的皇上崇祯。 天启初年,太监魏忠贤得宠弄权,害死王安,曹化淳受牵连被逐出北京,发配到留都南京待罪。 既然是戴罪之身,曹化淳到了南京,也没正事可干,每日除了写字作画,就爱把玩石头,对于奇石怪石,算半个行家。 料房里,三面墙都摆着长长的木头架子,架子很结实,每个架子分好多层,每一层上面都摆满了大小不一、色泽灿烂的石头,可谓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侯爷,您真是爱石之人啊。”韩赞周不由啧啧称赞道。 “哈哈哈...”常延龄大笑。 “你们二位,就在此地好生挑选,挑多挑少随意,横竖那些东西放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本公就不作陪啦。” 常延龄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错,临走的时候,还补了一句,“相文啊,你跟杨波说,本公不收他的银子。” 韩赞周大喜,赶紧一揖到地,“哎呀,敢情好,敢情好,那相文便替杨波多谢侯爷了。”再起身时,怀远侯已然走远了。 挑石头,也和杨波有关? 是的,确与杨波有关,暂时按下不提。 韩赞周瞅着怀远侯的背影,心里挺纳闷儿。 早前,韩赞周就得知,常家藏有不少石头,他受杨波之托,找常延龄闻讯购买的可能,常延龄未置可否,大抵是因为当时常延龄对杨波很反感,不想跟杨波有太多牵扯,这事就这么撂下了。 直到昨晚,众人在莫愁湖辞别时,常延龄竟主动邀请韩赞周,到怀远侯府来挑选。 难不成怀远侯现在不讨厌杨波了? 哎呀,不管了,还是赶紧挑,免得夜长梦多。 杨波升参将的事儿,不就出了变故? 韩赞周正发愁,如何跟杨波提这事儿,给他带些心仪的石头回去,也算是个补偿。 问题是,杨波要的石头可不一般,他要的是金刚石! 杨波可没工夫用金刚石做钻戒,而是要用在他的工业项目上。 金刚石硬度高,耐磨损,用于制造领域,常有‘点石成金’之效。 比如,机床上的刀具,高精度的航海钟,用来钻枪管儿的钻头,都要用到金刚石。 杨波把事儿交给韩赞周的时候,多了个心眼儿,并没有告诉韩赞周,他要拿金刚石干什么。 不能让人知道,金刚石本就极少,若是给人知道它有那么大的用场,价格还不涨上天? 除了金刚石,杨波还委托韩赞周购买大量的古代字画,文物古玩等等,用于筹办规划中的博物馆。 韩赞周也没多问,他还以为所谓的金刚石也要被收藏在博物馆里,供人把玩。 韩赞周人脉广,不贪财,腿脚还勤快,杨波要的都是值钱的物件,交给他,杨波也放心。 果然,韩赞周也没让杨波失望,购买字画的时候,每每都是锱铢必较,生怕多花了杨波的银子,可谓尽心尽责。 韩赞周这么卖力,但金刚石的事情,杨波并没有说实话,杨波就有些不厚道了。 不过,杨波也是为了少花银子,不寒惨! 金刚石,跟书画文物还不一样,因为市面上几乎没有。 自然界里,倒是有,人类也很早就发现了它,但无论东方,还是西方,有效利用金刚石的时期都很晚,原因就在于,它硬度太高,以至于无法加工使用。 “化醇,你说,侯爷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石头哇?” “自然是从云南运来。” 曹化淳笑道:“相文可知常家跟云南有颇多渊源?” 常延龄乃是开平王常遇春之后,开平王的儿子孙子犯了错,常家一度被削爵充军云南,后来常家嫡系一脉恢复了爵位,回到南京,而旁支却留在了云南。 云南是边陲之地,自古盛产玉石、翡翠、玛瑙,云南常家和南京常家也没断联系,如此,常家在南京便做起了玉石生意,这石料当然是云南常家提供的。 如今,常家的玉石生意,在南京已是首屈一指。 “原来如此。”韩赞周点点头。 韩赞周在架子前,来回走动,发现了一块五彩石,顿时来了兴致,取了下来,仔细端详一番后,递给曹化淳,说道:“化醇,咱家看这块不错,你瞧瞧?” “非也,杨波要的石头可不是这些。” 曹化淳忍住笑,赶紧道:“架子上的石头,是常家做玉器的原石,这台上的,才是杨波想要的金刚石。” 曹化淳的手指只想料房中间的一个木台。 “.....” 这就尴尬了,韩赞周老脸一红,埋怨道:“化醇,何不早说?” 再看那台上,大的不过蚕豆,小的不比豌豆大,也不像是石头啊,顶多算石子儿,抄起一块,还能看到上面有斧凿的痕迹。 “这些个都特别硬,砸不碎,捣不乱,是工匠们在制玉的过程中发现的,咱们可以试试。” 曹化淳取来一小块,放在钳台上,用锤子去砸,这回韩赞周看清了,几锤下去,石头子儿纹丝不动,果然很硬。 那边厢,常延龄在前厅,正处理公文,有人进来禀报,说十二娘求见。 常延龄愣了愣,说道:“快请她进来。” 十二娘求见怀远侯,是杨波的主意,此刻,他就在十二娘的身边。 昨晚的事,杨波下了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一旦查实确为常延龄授意,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他和尤素卿连夜做了安排,今日一旦查实,杨波就要掀桌子了,十二娘有左轮手枪,他有魔幻神功在身,尤素卿在府外的马车上备有两个火枪手,就凭这些,干掉常延龄之后,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杨波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亲近的人受到伤害,可锦衣卫偏偏就这么干了,已经是第二次了。 尤素卿在南京开着倚红楼,穆英怀着身孕,也在南京呆着,哪天也给锦衣卫绑了,怎么办? 再一,再二,决不能再三,杨波又岂会轻易放过。 十二娘跪倒在地,行礼如仪。 杨波在一边看着,心里不爽,我杨波的女人岂能给人下跪? 可他毫无办法,人家是侯爷,就算十二娘是杨波的女人,就算出身千万之家,总归是个草民,草民见侯爷,就得跪。 “十二娘,快快请起。” 常延龄倒也客气,伸手虚扶一下,说道:“这是在家里,没有那么多虚礼,以后莫要再如此。” 十二娘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抬起头,常延龄见十二娘神色很严肃,小脸也板着,怎么了这是? “请侯爷为奴家做主。” 常延龄讶然,问道:“出了什么事?” 杨波撇了撇嘴,‘什么事儿?你摊上大事儿了,我告诉你。’ 十二娘将昨晚发生的事简短说了一遍,特别提到那个左撇子锦衣卫,那伙泼皮交待那人是个锦衣卫百户,田竞业,别号,拐子哥。 “竟有此事?” 常延龄立刻振衣而起,昨日刚见过十二娘,她和那个叫香君的女童唱的那首歌子,当真感人肺腑,常延龄当场泪湿青衫,所以,常延龄对她二人的影响十分深刻,甚至对杨波都开始有了好感。 家山北望,泪呀嘛泪沾襟... 没有切肤之痛,是唱不出来这种歌子的,杨波能唱出来,说明他本质不坏。 不料,当晚在人家回家的路上,竟遭人行凶,主使者竟然还是锦衣卫的人? 常延龄眉头紧锁,绕过书案,见十二娘还跪在地上,急道:“十二娘,你先起身。” 杨波不屑道:‘装,接着装,装得还挺像。’ 十二娘瞟来一个闻讯的眼神,杨波一抬手,‘起来,跪着也不嫌累。’ 十二娘这才站起身。 “这件事,本侯确不知情。” 常延龄停下脚步,“你且等着,本侯这就去查,定然会给你一个交待。” 常延龄抬腿往外走,十二娘瞧着杨波,小声道:‘公子...’ ‘你呆在此地,我去跟踪常延龄。’ 杨波丢下一句,紧追常延龄而去。 常延龄去了前堂,前堂是他处理镇抚司日常事务之所,到了前堂,常延龄叫来值守的中军千户陈禄。 杨波在人流中穿梭而过,悄悄逼近,就站在离他们三尺开外的地方,他们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逃不过杨波的眼睛,而他们却完全不知道杨波的存在。 这让杨波不由想到‘有这本事,探案简直易如反掌,不去做个福尔摩斯可惜了。’ 常延龄双手撑住书案,强压怒火,问道:“陈禄,锦衣卫里有没有一个叫田竞业的锦衣百户?” “侯爷,有,有的。” 陈禄神色有些犹豫,吃吃道:“昨晚的事,颇有些....蹊跷,属下正在调查,不想侯爷....已经知晓了。” “这么说,那个田竞业昨晚真去劫道了?” 常延龄顿时怒不可遏,用手指着陈禄,吼道:“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事先知不知晓?还不快快与本侯如实道来。” 常延龄的唾沫星子喷出老远,可把陈禄吓坏了,从未见过侯爷发这么大的脾气,身体不自觉往后退了一小步,惊惶道:“那田竞业似乎得了失心疯,翻来覆去,只说三个字。” “哪三个字?” “鬼来了。” 陈禄这么说着,脸上也露出怪异的表情,“那几个泼皮都被受了重伤,不是胳膊断,就是腿折,还有一个眼珠子都被打爆了,他们也都反反复复地说遇见了鬼,侯爷,这事儿,确有蹊跷啊。” 杨波在一旁,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倒是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那田竞业就是当初在养马场军营里杀害卢大头,并抢走他的火枪的那个人,难怪都是左撇子,绰号都叫拐子。 杨波从常延龄和陈禄的话语,以及肢体语言来判断,他们没有撒谎,这个案子更像是田竞业财迷心窍,勾结泼皮,想拿十二娘换赏钱的一个擅自行动。 从这些人的话语和肢体语言来判断,他们应该没有撒谎。 杨波悄然退出,来到十二娘的身边,轻声道:‘我们走吧。 第279章 小人中的战斗机 六个泼皮被‘鬼’打成重伤,田竞业被卸下一只胳膊,得了失心疯,只会说三个字‘鬼来了’.... 这些都是鬼话,拿到公堂上,都不能作为陈堂证供,常延龄是锦衣卫指挥使,办过很多案子,他是很清楚的。 可十二娘她们三个,确实受到了攻击,其中一个还是五岁的女童,谁也不会相信,她们有能力动手打人,还打成那样。 ‘这事太过蹊跷。’ 常延龄头疼了,锦衣卫很难摘干净,十二娘还在书房里等回信儿呢。 还好,待他回到后堂,管事的过来禀报,十二娘已经走了。 “吁...”常延龄长舒一口气。 “侯爷,韩、曹两位公公他们已经选好了一小袋石头子儿,正在客厅里候着呢。” 管事的又道,不过这时,他已经见到韩赞周打客厅探出头来。 韩赞周见是常延龄回来,赶紧地,小步快跑迎了上来,曹化醇也跟了过来。 “侯爷,咱家...” 韩赞周眉开眼笑地说着,见常延龄面色不虞,立刻止住了话头,关切地瞧着常延龄。 早上侯爷还乐呵呵的,这会儿却是黑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侯爷府也不例外。’ 韩赞周心里这么想着,侯爷心里有事儿,可不同沈家堡街坊邻里那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需要韩赞周去调解,他也不便多问,索性就在门外,跟侯爷告辞行。 韩赞周也该回沈家堡了,刚好十二娘在南京,便一道乘船去舟山跟杨波汇合,捎带上曹化醇。 曹化淳的情况特殊,他在南京留守府赋闲已经好几年了,刚接到王承恩托人带来的口信,说皇上没有忘记他,可能会让他返京,却又没定具体日子。 都说沈家堡奇事儿多,曹化醇也想去见识一番,这都赶一块儿了,跟大家一道去,在沈家堡逗留几日,再北上。 “两位公公且慢,本侯还有些话说。” 三人进了客厅,上了茶,常延龄端坐在太师椅上,希希溜溜地喝茶,却迟迟不开口。 常延龄心里的事儿挺多的,却是不好开口。 杨波的火枪很厉害,在火枪面前,锦衣卫的绣春刀就是一只烧火棍,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常延龄能不着急吗? 锦衣卫的安插在淮安的探子也弄到了些纸弹、枪机和枪管,可是锦衣卫的工匠穷尽一切办法,就是做不出同样的火枪来,使用杨波的纸弹,打几下就炸膛了,射程也不够。 常延龄整日想的,就是要把火枪的生产技术弄到手,仿制不成,只能去偷学,但石庙铁厂,封禁极其严苛,至今没找到机会。 现在又出了十二娘这件事,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虽说这一次并非出于他的指令,却很难不让杨波多想,麻烦还在后头呢。 韩赞周是太监,皇上身边的人,按理,常延龄可以寻求他的帮助,但常延龄怎么感觉这阉货事事都在为杨波考虑呢? 许是在沈家堡呆得太久,被杨波灌了不少迷魂汤吧。 屋里的气氛有些尴尬,韩赞周受过训练,别的不行,说话儿还行,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不然,他怎么能够在在沈家堡,调教杨波这样的神仙人物呢? “侯爷,你瞧,咱家就挑了这么一小袋。” 韩赞周举起手里的一个布袋,打哈哈地道:“虽说侯爷大度,说了不收银子,但咱家还是要让杨波表示一下的。” 袋子里装的是他们两个挑出来的石子儿,韩赞周专挑大个的,不过最大也大不过蚕豆,也就二十多枚。 常延龄终是放下了茶碗,摆手道:“本侯说过,不收银子,而且倘这些石头能在沈家堡派上用场,下次也不用挑了,直接拿走就是。” “这...不好吧?” 韩赞周闻言,心中窃喜,这下可以跟杨波表功了,不过还是推辞一下的,正欲开口,常延龄却话锋一转。 “相文啦,原浙江巡抚张廷登你可熟知?” 韩赞周闻言一愣,人名儿挺熟,就是未曾谋面。 曹化醇插话道:“咱家在京城见过张大人,不过,彼时他还是大理寺左少卿,今年也该六十多了吧。” “侯爷缘何提起这位张大人?”韩赞周好奇地问。 “是这样,本侯早前经过杭州的时候,张廷登和陆完学二位大人正在交接,陆完学大人即将就任浙江巡抚,张廷登大人则改任工部尚书,本侯跟二位大人有过一番交谈。” “张大人有意前往沈家堡,看看火枪是如何造出来的....” 常延龄说到这里,看向韩赞周,并没有再说下去,就等着韩赞周表态,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个....” 韩赞周有些为难了,犹豫道:“侯爷您是知晓的,当初咱家和漕运总督杨一鹏大人一起使劲儿,也没让杨波松口,但凡咱家能使上劲儿,侯爷的事就是朝廷的事,咱家岂能不出力?” “本侯相信,相文兄还是有办法的,张大人的能力也很强..” 常延龄取来茶几上的小布袋,摇了摇,说道:“本侯猜测,杨波要这些石头可能有大用,相文不妨多加留意,倘若合用,你就跟杨波讲,尽管来取,本侯所有的收藏都是他的。” “咱家咋这么笨呢。” 韩赞周一拍脑门儿,明白了,侯爷这是在跟杨波谈交易呀,赶紧道:“咱家没得说,定然会想尽办法,让张大人进工厂一探虚实。” ............ 翌日清晨,十二娘一行人的两辆马车驶进江口码头。 尤素卿亲自来为她们送行,穆英此番不能去沈家堡,却备下了不少礼物,多是送给沈燕青、乐水、苏洛儿和梅仙儿的,她和李丽贞也买了不少,大包小包的,把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十二娘撩开车帘子,见到不少熟悉的面孔,徐文爵、韩赞周、曹化醇站在路边相谈正欢。 船是韩赞周弄来的官船,可直抵沈家堡的那种大船,中途不用转来转去,倒是便利很多。 上了船,安顿下来,尤素卿把十二娘叫到一边,显然有事要交代。 “我得到消息,崇祯派了周延儒不日便到淮安,处理王西铭被劫一案,你跟杨波知会一声,让他早做打算。” 这是大事,十二娘也不懂,也不知尤素卿是如何知晓这些消息的,她只管把消息带到就是。 倒是穆英,十二娘得替杨波问一问,“二娘,穆姐姐她几时去淮安?” “今天夜里便走。” 尤素卿眼睛望别处,显得很警惕,“你让杨波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亲自送她去。” “噢..” 十二娘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伸手从怀里掏出那把左轮手枪,交给尤素卿,说道:“二娘,这枪你带给穆姐姐,淮安是非之地,她比我更需要。” 尤素卿瞅着十二娘,看了一阵儿,这才接过来,揣进怀里,丢下一句‘路上小心’,便下了船。 江口水面开阔,清晨的风凉丝丝的,倒是让人神清气爽。 十二娘想着要不要跟杨波通个话,把尤素卿跟她说的消息,现在就跟眼波说一声,转念又想,杨波每次来到她的身边,手上都拿着个小物件,显是忙得很,还是算了吧。 十二娘来到船头,越过水面,能看到徐家莫愁湖别院的影子,这并不奇怪,因为莫愁湖本就是秦淮河的故道所在,因为泥沙淤积才隔离成湖的。 “十二娘...”有人在背后叫她,十二娘转过身来,竟然是阮疏影,惊道:“阮姐姐?” 阮疏影大抵是来送人的,十二娘心里这么寻思,然而并不是。 “我也去沈家堡,如此,我们姐妹也好一路作伴,能与妹妹一路切磋词曲了。”软疏影似乎看出了十二娘的心思,笑道。 “当真?” 十二娘一阵欣喜,走过来牵住阮疏影的手。 “嗯,还请妹妹多多照应才是。” 阮疏影撩了撩被江风吹乱了的鬓发,又道:“是我爹,他想让我去。” “你爹是...” “我爹阮大铖,他....他...” 阮疏影说着,瞧见十二娘脸上那种‘原来是他’的表情,便止住了话头,这表情她太熟悉了,每一次出现都刺痛她的心。 阮大铖名气很大,不仅是因为对于诗词,堪称鬼才,而且还因为崇祯的一句话,“阮大铖前后反复,阴阳闪烁,着冠带闲住去。” 这就是盖棺定论了,从此声名狼藉,连老家安庆都容不下他,只能躲到山里闭关。 你以为这就算了,并不是,在真实历史中,阮大铖虽为时人所不齿,但绝不颓废,一边忍辱负重,以图东山再起,一边笔耕不辍,妙文生辉。 小人就小人了,怎么了? 阮大铖就是要让世人看看,他小人有小人的能耐,小人一旦放飞自我,也能成为小人中的战斗机,在天空中翱翔。 十二娘脸红了,赶紧道:“你爹的词曲很有名的,我娘会唱不少,也曾教过我,你爹的诗,我也会背不少呢,秋思如芳草,春来日日生。烟花迷令节,烽火掩孤城。乡们啼莺断,微生旅燕轻....” “好了,好妹妹,你不用再背了,我爹无论怎样,都是我爹。” “你爹他也去沈家堡么?”十二娘好奇地问。 这倒是把阮疏影给问住了,她爹想去,但有个叫韩赞周的太监却竭力反对,这是人家找来的船,人家不同意,她爹就上不了船。 此刻,阮大铖正站在码头边上,跟韩赞周交涉呢,还请来一个帮手,帮手便是声名赫赫的魏国公徐弘基。 “你以为会几句歪诗,多大的能耐啊?” 韩赞周的手指差点没戳到阮大铖的脸上,尖声尖气地叫道:“我沈家堡要的可都是知实务的干才,你的那些歪诗乱曲儿,咱家偏就看不上,怎么地了,你能把咱家怎么地?” 韩赞周现在都‘我沈家堡’了,俨然亦主人翁的姿态自居了。 徐弘基拉过韩赞周,笑道:“相文,阮先生的诗才,在大明可是一顶一的,可不能算歪诗,这样吧,你就当给本公一个薄面,可好?” “国公,既然您这么说了,咱家自然无话可讲。” 韩赞周急眼了,辩解道:“关键不是咱家,咱家是了解杨波的,杨波他就不好这种只会酸文的小人。” “相文稍安勿躁。” 魏国公捋了捋胡须,耐心道:“本公已有考虑,阮先生带着本公的引荐信呢,杨波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第280章 瘦金体版的小黄书 清江浦,淮安。 太阳还没下山,夕阳余晖下,清江浦的水面闪耀着金色的光芒,礼部侍郎周延儒大人的官船,在纤夫的吆喝声中,缓缓靠近码头。 周延儒身负皇命,船上却没有悬挂代表皇权的图龙旗,临行前,崇祯还嘱咐,在事情办妥之前,不宜张扬。 所以,他对外宣称的是私人身份,随行的还有吏科给事中张鈇,为何而来,却语焉不详。 此时王西铭被劫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明眼人都知道,周延儒就是为此而来。 码头上站满了前来迎候的官员,有督察院里的高官,有江北四府在淮案的要员,还有附近州县的地方官,以及当地民间有名望的士绅商贾等,人数众多。 官船靠上码头,周延儒撩起官袍,踏着阶梯,缓缓而下,这时,乐声响起,码头上噼噼啪啪地放起了鞭炮,一时之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这排面,把周延儒吓了一跳。 周延儒少年成名,出道便在翰林院任职,做的都是清贵的京官,地位超然,生活安逸舒适,这样的排面,他也是头一遭。 古人讲排场,深得其中三味,盛大的场面,庄严的仪式感,都用来强化了人与人之间有着高低、贵贱、尊卑,各种等级之分。 周延儒被人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一般,上了码头,耳边一片阿谀奉承的溢美之词,现场热烈的气氛,足以让人心生登上彩云之巅的感觉,晕乎乎地,却极度舒适。 这种令人眩晕的感觉,甚至让周延儒有些受宠若惊了。 “周大人..” “欢迎礼部侍郎周大人..” “恭候钦差周大人...” “钦差大人一路辛苦...” 众人乱七八糟地喊着,周延儒也忙不迭地拱手示意,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杨一鹏布置这般排面,显然是把他当成了皇命钦差了,要低调,这样不好吧,尽管感觉还是挺舒坦的。 程维正站在前排中间的位置,抢前一步,躬身施礼:“恭迎周大人,周大人一路辛苦...” 周延儒稍稍定神,环视一周,没有发现杨一鹏的影子,程维正会意,立刻言道:“督帅接到周大人即将莅临淮安的消息,身在外地,一路紧着往回赶,途中染上风寒,此刻卧病在床....” “督帅杨大人生病了?”周延儒惊道。 “正是,所幸大夫说,用几剂药,将养几日,便无大碍。” 程维正做着肃客的手势,说道:“督帅特地在驿馆备下酒宴,为大人接风洗尘,请大人换乘马车,前往驿馆用宴,我等官民可是期盼已久,要跟大人把酒言欢,开怀畅饮啊。” 周延儒提出先去探望杨一鹏,可程维正解释说,督帅杨一鹏早有交待,他在督帅府随时恭候,周大人旅途劳顿,自然要沐浴一番,先吃个饭,总不能饿着肚子谈公事吧。 周延儒一想也对,官场上的应酬本就是相互给面子的事,杨督帅虽不能亲临,却做了妥善安排,也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番好意啊。 “如此,那就劳烦诸位了。”周延儒只好道。 众人纷纷上了马车,都是清一色的新式马车,几十辆之多,可见前来迎候的人真是不少。 周延儒由诸位官员,当地名流陪同,前方鸣锣开道,车队浩浩荡荡直奔驿馆而去。 周延儒下车伊始,便觉出淮安的驿馆同别处大不一样,驿馆的门前停满了马车,道路很宽阔,比之京城里的大街,也不遑多让,马车和人各行其道,这个做法倒是别有新意。 铁质的大门,钢筋混凝土立柱,都是周延儒第一次见,不由大为惊讶,程维正在一旁都一一做了解释。 淮安乃是漕运要冲,驿馆又是淮安的门面,杨一鹏颇费了些心思,模仿杨波在沈家堡的做法,做了些小小个改造。 驿馆院内则是传统布局,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沿着由石子儿铺就的小径,穿过一片竹林,一座小楼掩映其间,便是周延儒的下榻之所。 小桥流水,翠竹摇曳,周遭幽静而雅致,令人一扫旅途劳累之苦,精神为之一振。 好好沐浴一番,用过酒宴,再去见杨一鹏,毕竟人家卧床不起,总要去探望一下,略表问候。 此刻,在驿馆门外的一辆马车里,杨若菲和王冰凌躲在车帘子后面,看着这一行人的动静,见他们都进了驿馆,杨若菲坐正身体,开始联络杨波。 ‘嘶...滋...’ ‘杨波,你在干什么?’ 视野里,杨波躺在反应釜下面,探出头来,手里拿着扳手,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我正忙着安装设备,晚点在联络,行不?’ ‘不行,我现在需要你。’ 杨若菲的话,听起来有些暧昧,倘若换的时间和地点,杨波心里该偷乐了。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因为他和杨若菲在异域空间里对话,真实世界里的杨波就会变得很迟钝,毕竟人心不能二用,这其实是很危险的。 ‘冰凌到淮安干什么?’ 杨波没有接茬儿,瞧见王冰凌也坐在车厢里,便问道。 ‘她也是来帮我的,你快过来。’ ‘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京城里来个个叫周延儒的,要对付我爹呢。’ 杨波无奈,只好钻出反应釜,跟李九交待一番,找了个托辞,回到办事房。 片刻之后,杨波的身影便出现在杨若菲和王冰凌所在的马车旁边,可杨波得知杨若菲要他干什么的时候,却生气了。 ‘你让我潜入驿馆,偷圣旨?’ ‘有什么嘛,谁让你会隐身的?’ 杨若菲小嘴儿翘翘,说道:‘要不,你教会我,我去。’ ‘不是,问题不在我会,还有你会,你的要求太荒唐了。’ 杨若菲竟然要杨波潜入周延儒的客房,看看周延儒有没有带什么秘旨,有了的话,看看是否跟她爹有关,倘若有关,偷出来。 这也太lowb了吧。 我杨波是什么人,大帅逼就不说了,如今什么身份啊,还干这种小偷小摸之事,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这是谁的主意,你爹的?’杨波的额头乌鸦乱飞。 ‘我爹正装病呢,直到你从舟山回来,他可不知道你有这本事。’ 杨波把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绝对不行,我那边还忙着呢,我走了。’ ‘不行,我不让你走。’ 杨若菲一把拽住杨波,一双柳烟眼瞅着杨波,小脸儿突然红了,神情也忸怩起来,说道:‘若你帮了我,今晚我就许你...抱着我睡觉。’ ‘....’ 杨波闻言大惊失色,额头上的乌鸦都飞走了。 天啊,这都以身相许了? ‘杨若菲,你小脑袋瓜子都在想什么呢,你这不是以色相诱,你这是耍流氓。’杨波义正辞严。 ‘耍就耍,抱一抱有什么啊?你在口子镇煤窑里,不是已经抱过了。’ 杨若菲小脸儿一仰,傲娇道:‘我已经知道,抱着睡,并不会怀孕。’ 你知道个屁! 抱一抱不会怀孕?除非日头打西边出来。 ‘你都跟谁学的,乱七八糟的...’ ‘冰凌姐姐今日才告诉我的,你别想再蒙我。’ 杨波瞟了一眼杨若菲身边的王冰凌,她正顺着杨若菲的眼睛,望向车顶,大概被杨若菲此时如痴如呆的表情给吓坏了。 杨若菲明显在耍赖皮,也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丢下一句‘下不为例’,便转身进了驿馆,找到周延儒居住的小楼并不难,杨波大步流星地走进小楼,趁着周延儒正在洗浴,溜进他的客房,在房里搜寻起来。 周延儒浑然不觉,身体躺在巨大的浴桶里,两只手臂架在浴桶的缘儿上,享用着舒适的温汤,心下却在盘算。 临行之前,皇上跟周延儒做了长谈,皇上对他期望甚高,希望他早日入阁,但他资历尚浅,缺的就是一任封疆大吏。 周延儒明白,皇上在暗示,对杨一鹏,皇上很失望,周延儒或可取而代之。 问题是,王西铭到底被谁劫走,杨一鹏到底有无牵扯,这些都尚无定论,皇上就这么急吼吼地召回杨一鹏,似乎有失公允啊。 殊不知,皇上对杨一鹏生出疑虑,却是另有其因。 什么原因?其实崇祯也是在紫禁城宫后苑试枪之后,才意识到的。 杨波竟然卖给杨一鹏一千支火枪,而韩赞周跟杨波讨要一支,却被杨波推三阻四,这意味着什么,杨一鹏和杨波勾连甚深,这让崇祯心生忌惮,越想越不对劲,就不要再奢谈什么信任了。 其实,一只火枪而已,杨波还不至于那么小器,韩赞周跟杨波讨要火枪,杨波二话没说,直接就答应了,但韩赞周在奏报的题本里,却极尽吹牛之能事,只是为了邀功。 人说,语言文字是用来沟通交流的,而韩赞周的题本却成了沟通的障碍,弄巧成拙,后果将会很严重。 这要是让杨波知道了原委,还不得大骂韩赞周,不吹牛会死啊? 周延儒是状元出身,自然是个聪明人,此时他已觉出,杨一鹏因为身体欠安,不能亲自到码头迎接他,所以才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欢迎他这位从四品的礼部侍郎。 ‘杨一鹏是难得的清流啊。’ 按皇上的意思,他自己竟是要来取而代之的。 周延儒不由心生愧疚,今晚就该先去探望杨一鹏才是,这么想着,周延儒赶紧爬出浴桶,擦干身体,快速穿上衣服,急匆匆向客房走去。 杨波正在周延儒的房间里,在一堆书卷里翻找,圣旨没找到,倒是让杨波找到了一册《金瓶梅》手抄本,还是杨波喜欢的瘦金体。 ‘瘦金体的小黄书?’ 杨波无声地笑了,这很难得啊,放在后世,这本小黄书绝对价值连城啊,杨波也没多想,直接将书揣进怀里。 第281章 装病 周延儒匆匆回到房间,见屋内光线昏暗,划了一根火柴,点燃墙壁烛台上的两根蜡烛。 屋里顿时光亮了起来,杨波吓了一挑,赶紧把《金瓶梅》收在怀里。 《金瓶梅》可是好东西啊,古代的lsp都爱看,堪称天下第一奇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个人创作的长篇白话小说,在文学史上的地位非同一般。 杨波打算把它送到博物馆,好生收藏,流传到后世,绝对价值连城。 周延儒前后踱了几步,拍了拍前胸,愣了一下,突然一转身,朝杨波这边走过来,杨波的身后是那堆书卷。 糟了.. 过道很狭窄,杨波无处可躲,除非钻进床底,眼看周延儒已近在眼前,杨波一咬牙,正要钻床底,这时候,门外传来人声,“周大人。” 一个人推门进来,正是吏科给事中张鈇,“周大人,晚宴之后,您还要去拜会总督杨一鹏大人?” 周延儒转过身去,说道:“我们本是为杨一鹏大人而来,如今他卧床不起,理当第一时间去探望,我一人去便好。” “那大人也得吃上一口,先垫垫,再去不迟。” 周延儒扭头瞟了一眼那书卷堆,摆手道:“也罢,我们走吧。” 杨波看着二人离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长舒一口气。 ‘若菲,我到处找过了,没发现什么圣旨,重复一遍,没发现圣旨,over。’ 杨波装了个哔。 ‘什么狗娃鸡娃的,说人话。’杨若菲愣怔了一下,迎头痛击。 ‘周延儒的行李不多,都还没收拾,我都找遍了,哪儿来什么圣旨?’ ‘倘若是我的话...’ 杨若菲一根手指顶住下颌,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道:‘圣旨一定在他身上,杨波,你想办法靠近他,搜一搜他的身。’ ‘周延儒又不是个小姑凉,你让我去搜他的身?’ 杨波没好气,脱口而出,但见杨茹斐美甩来一个白眼,立刻意识到他说漏嘴了,忙道:‘就算他是个小姑凉,我也不能去搜他的身,圣旨的个头也不小,能放在身上吗?’ 杨波在黑暗中穿行,偶尔有人打着灯笼与他擦肩而过,也当他不存在,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他。 ‘找不来圣旨,今晚不让你走。’ 杨若菲出言威胁道:‘而且,还不能让你抱着我睡。’ ‘若菲,你别胡闹,我那边还有事,我得走了。’ 说话间,杨波已经走出了驿馆,来到马车旁边。 杨若菲见杨波执意要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杨波,波..波...’ 杨若菲把语音拉得很长,与此同时,手也没闲下,开始搔首弄姿,还冲杨波抛来一个不像媚眼的媚眼,‘波波,你就帮帮人家嘛,今晚,人家让你抱抱....’ 呃.... 杨若菲简直疯了,能不能有点淑女的形象? 杨波给杨若菲的一番表演打0分,杨若菲想要表现得风骚一点,可弄出来的效果,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我忙了一整日,我好累。’ 杨波脸一黑,没让杨若菲继续说下去,丢下一句,直接下线了,还把徽章取下来,别再胸前,杨若菲若是再来纠缠,也呼叫不到了。 杨若菲果然不肯善罢甘休,‘嘶..滋...’了好几回,没有回应,不由大怒,心中大骂杨波‘贱皮子’,两只脚使劲跺着厢底。 王冰凌一直冷眼旁观,此刻却忍不住了,抬手在杨若菲的脑袋上敲了一记,“若菲,你蛇精病啊。” 杨若菲这才意识到身边还坐着王冰凌,沮丧道:“我没病,都怪杨波那个贱皮子。” “若菲,你又梦见杨波了?” 王冰凌拎着杨若菲的耳朵,把她的脸侧过来,嫌弃道:“你没事老做百日梦干什么,羞也不羞啊你?” .............. 此时的驿馆,灯火通明,菊花厅内,酒宴正酣。 酒桌上的菜品都是淮安本地风味,马鞍桥、鲶鱼须、鸭舌头,乌龟蛋,山珍海味,不一而足,难怪以后竟演变成庞大的淮扬菜系,此时已可见端倪。 周延儒心里有事,不肯多饮,好在身边有个张鈇,张鈇是海量,千杯不醉,但凡有敬酒的,都由他代劳,来者不拒。 周延儒站起身来,端起酒杯,说道:“诸位,本官今晚还要去探望督帅杨一鹏大人,不能多饮,辜负了大家的一番美意,这杯酒就当赔罪,我先干了,得罪,得罪。” 周延儒一饮而尽,跟众人做了罗圈儿揖,留下张鈇,自己由程维正陪同,乘马车前往督帅府。 在督帅府的大门口,周延儒见到有两个侍卫立在两边,他们不苟言笑,腰板挺直,目不斜视,手里的火枪跺在地上,威严肃穆,给人以不可侵犯的感觉,这让周延儒心里隐隐不安。 到了内院,管家拎着盏周延儒没见过的‘灯笼’迎了上来,那‘灯笼’形制怪异,引起了周延儒的兴趣,有心拿过来瞧瞧,又觉不合适。 程维察言观色,会心一笑道:“这是马灯,石庙新出的,上面有玻璃罩刻防风,烧的是煤油。” “煤油是什么油?” “这个我也说不清,据说是石庙炼焦厂从煤中提炼出来的,所以叫煤油。” 石庙有个炼焦厂,周延儒记下了,待来日去了沈家堡,记得要到现场一观。 “周大人,这边走,前面便是督帅的书房了。”程维正伸手指示道路,说道。 “督帅杨大人住在书房?” 杨一鹏确实住在书房,他的老妻早已离世,平素下了堂,在书房批阅公文,撰写奏章,或者吟个诗,下个棋什么的,后来干脆在书房搭了一张床,横竖他一人住,这样也便利。 杨一鹏正躺在床上,脸色很难看,面颊蜡黄,嘴唇都紫了,眼泡肿胀,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发须凌乱,下颌下面的棉被沾染上点点暗黄的污渍。 王冰凌的易容术了得,弄出这些场景来,还不是易如反掌,管保不让周延儒看出破绽来。 杨若菲扮成小婢模样,端着罐熬制好的药汤,进了屋,小声道:“爹,来了。” 杨一鹏闻言,鼻息立刻变得粗重,拿起一方湿巾盖在额头上,顺便还咳嗽了两下。 杨一鹏子在装病,装的还挺像。 自从王西铭被劫,杨一鹏也没闲着,一方面派出儿子杨度去找杨波,抛出诱饵,试探杨波的态度;一方面又让罗川去调查当晚上船的那伙人到底什么来头。 目前,这两方面都还没个准信儿。 杨一鹏最担心的,还是当今皇上的态度,以他对皇上的了解,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应对之策便是‘听宣不听调’,这样做也有前提,一则,尽管对皇上,杨一鹏不抱幻想,但皇上如何处置,还要确认;二则,他手上只有一百支火枪,这远远不够,杨波还在舟山,一切还是未知数。 眼下,只能拖,能拖一天,算一天。 “咳,咳,咳....” 杨一鹏咳得脸红脖子粗,嘶哑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拐着弯儿的哨音, 正咳着,程维正和周延儒两位已经先后*进了屋。 “杨大人,督帅...” 周延儒叫了一声,杨若菲正扶着杨一鹏的双肩,帮他坐起来。 “咳,咳,咳....坐...” 杨一鹏艰难地坐起来,伸出手,无力地指了指,程维正搬来一只椅子,周延儒在床边坐下,满屋子的草药味儿,差点没让他打个喷嚏。 杨一鹏病得不轻啊。 每说一个字,都要咳嗽半天,竟似要将心肝肺都咳出来,周延儒听着都一阵肉紧。 周延儒不由向程维正望去,程维正在码头上言称,大夫说只需几济草药,将养几日,便无大碍,显得没说实话。 现在该怎么办? 来时,周延儒还想把皇上的亲笔信带来,现在看来,今晚绝不是个好时机,杨一鹏都病成这样,在看那封信,没准儿,一口气缓不过来,就那啥了。 信周延儒也看了,简短几句话,就是要杨一鹏回京一趟,官印交给周延儒代管,还解释了原因,王西铭一案,杨一鹏作为地方主管官员,理应回避。 周延儒深知,杨一鹏一旦回京,怕是再也没机会回淮安了,杨一鹏本人应该也有思想准备吧。 这封信无疑会是对杨一鹏的一个巨大的打击,对杨一鹏,周延儒也心存惋惜,可这是皇命,今晚不交,以后也得交,好叫周延儒为难。 “咳,咳,咳....” 杨一鹏又开始咳了,这一次都咳血丝了,白色的帕子上点点血迹,清晰可见。 杨一鹏不会是得了痨病吧,周延儒的身体不由往后缩了缩。 此地不宜久留,周延儒又多说了几句宽慰话,便起身告辞。 片刻之后,杨若菲也从书房走了出来,闪身进了另一个屋,王冰凌在屋里等着。 “周延儒没看出破绽吧?”王冰凌问。 杨若菲不接茬儿,一屁股坐在王冰凌对面,认真说道:“冰凌姐姐,你看看我,我美不美?” 王冰凌双眉紧蹙,瞅了杨若菲一阵,终是咬牙道:“美,你美,你美死了。” “真的吗?冰凌姐姐,我真的很美吗?” 杨若菲顿时激动不已,举起两只小拳头,心中战意斐然。 杨波,你等着,日后,我定要你好看! 第282章 只有学习,才能进步 “完了,完了...” 周延儒灰头土脸,从床底爬出来,嘴里还在地念叨。 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找过了,打昨晚从督帅府回来起,周延儒就不停地在找,早上睁开眼,又接着找,恨不能掘地三尺,还是没找着那本《金瓶梅》。 瘦金体的手抄本《金瓶梅》虽然罕见,价值不菲,但丢了也就丢了,问题是,皇上的亲笔信就夹在那书里面,这就要老命了。 住进客房,周延儒还检查过一次,信还在,就在‘花子虚因气丧身,李瓶儿迎奸赴会’那一回的书页里夹着的,周延儒记得很清楚。 “大意了,大意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周延儒叫苦不迭,额头上起了密密的汗珠,神情凄惶,脑子里闪现出一个令人恐怖的画面,地面上都是血污,自家的脑袋在地上不停地翻滚。 要不,上疏皇上,坦承自己不小心丢失了信件? 倘若是无关紧要的普通信件,还则罢了,但这封信是谕令,空口无凭,周延儒拿不到总督官印,杨一鹏也不会返京,事情办不下去,无法跟皇上交差啊。 还有,杨一鹏不过是丢了个犯下重罪的王西铭,尚且被皇上猜疑,眼见就要丢官罢职了,而他丢的是皇上的亲笔信,这是大不敬,往坏处想,真是杀头的大罪。 皇上对他寄于厚望,已经隐约为他勾勒出一个美好的前景,先做一任封疆大吏,回京入阁,然后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巅峰,坐上首辅之位,权利、名声、财富接踵而至,有了皇帝的支持,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 若是让皇上知晓他周延儒在阴沟里翻了船,连一封信都守不住,还能指望他干什么?真就应了那句老话,希望越大,失望就越甚。 皇上必然对他失望至极,他的仕途官位,荣华富贵,一切的一切,都将随风而去,这是周延儒无法接受的,所以,不能让皇上知道。 可眼下怎么办? “我是状元,能人之所不能,总会有办法的。” 周延儒站起来,嘟囔了一句,在屋里转圈儿想办法,可哪里有什么好办法,丢了就是丢了,难不成还能再生出一封信来? 周延儒越想越烦躁,心底竟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好恨,恨的是他自己,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金瓶梅》那样的**有什么好看的?贱! 看就看,为什么看的时候,还想着要琢磨皇上的亲笔信?贱! 你当皇上的亲笔信是书签吗?为什么要把它夹在书里?贱! 那该死的信,到底去了哪儿,难不成插上翅膀,会飞? “嘶...” 信当然不会不翼而飞,会不会被人偷了呢,周延儒心下思忖,脚步也停了下来。 驿馆戒备森严,这屋子就他的几个随从和张鈇进来过,随从甚至不知道他有皇上的密信,难道是张鈇? 得去问问他,而且不能声张,别没问出来,丢信的事儿又闹得人尽皆知,那就不好了。 周延儒揪着下颌的胡须,思虑一番,主意一定,立刻着手把凌乱的房间拾掇一番,洗了把脸,又换上一套官服,这才让人把张鈇叫过来。 “周大人...” 张鈇兴冲冲地走进周延儒的房间,他其实也有事和周延儒禀报,但一进门,就发现周延儒的脸色很难看,心中大惑,便止住了话头。 周大人在京做的是清贵官职,自视甚高,仪表堂堂,平素都是一副雍容超然的姿态,人家是状元出身,天赋异禀,别人也羡慕不来。 可今日,却一反常态,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一脸的憔悴。 “张大人,昨晚见了督帅杨一鹏大人,他病得很重,看起来....分明是将死之人,我心中不忍啊,皇上的那封亲笔信...” 说到这里,周延儒停顿了下来,两眼直视张鈇,仿佛可以看穿他的内心。 人的心和眼睛是连着的,心乱则神乱,就看你张鈇的眼神乱还是不乱。 “周大人,万万不可被杨一鹏蒙蔽啊。” 张鈇闻言,急道:“下官本有事向周大人禀明,昨晚酒宴之后,有人找到下官,说王西铭被劫事发的第二天,很多人见到杨一鹏的大公子出入督帅府。而杨一鹏在给皇上的急报里,却说他儿子和王西铭一道被贼人绑走,由此可见,杨一鹏至少是犯了欺君之罪,杨一鹏为什么要编造一个他儿子也被贼人绑架的谎话来敷衍皇上?这里面可大有文章啊,下官以为,皇上要他回京待参,正当其时,杨一鹏一点也不冤啦,周大人何须为他殚精竭虑至斯?不值当啊。” “这..” 周延儒闻言,脸色一沉,倒不是因为张鈇刚刚报告的新情况,而是周延儒意识到,张鈇显然不是偷皇上亲笔信的那个人。 “大人对杨一鹏心存怜悯,那是大人有仁爱之心。” 张鈇见周延儒脸色有变,自觉立了功,嘚瑟道:“可是大人,下官上午已同多个目击证人见过面,他们彼此不相干,并非孤证,下官确信,那杨度绝非被贼人绑架,而是在藏在什么地方,你想想,杨一鹏如此处心积虑遮掩他儿子的行踪,为的是什么?” 张鈇看着周延儒,脸上显出‘你品品,仔细地品’的那种表情。 周延儒闻言,愈发心惊,这么说,杨一鹏确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他周延儒就更不该弄丢皇上的亲笔信啊。 如果不是张鈇,那封信又在谁人之手? 当然是在杨波手里,《金瓶梅》被杨波顺手牵羊拿走了,崇祯的亲笔信就夹在书里,只是杨波不知道罢了。 桃花岛上,杨波一大早,便在工厂里忙碌,总算把反应釜装好,吩咐李九等人先用纯净水做测试,自己则忙里偷闲,回到办事房,《金瓶梅》放在抽屉里,还没顾上看。 金瓶梅是人类的瑰宝,文学史上的奇葩,据说是假托宋事,实则写的是明代的人身百态,用的也是明代的方言俚语,杨波对方言俚语素来有浓厚的兴趣,机会难得,自然是要学习一番了。 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只有不断地学习,才能取得进步。 杨波把书从抽屉里拿出来,两条腿搁在书案上,摆个舒服的姿势,这样学习起来,效率更高。 从哪儿看起呢,又不是b站还有进度条,小黄书没有进度条,但是有目录啊。 “花子虚因气丧身,李瓶儿迎奸赴会。这一回就不错。” 杨波满怀期待,要看看这位兰陵笑笑生都写了些什么市井俚语,值得大家学习几百年的。 “噫...” 杨波刚翻到第十四回,一张纸头从书里掉落地面,实在扫兴,杨波不情愿地放下书,把那纸头捡起来,嘀咕道:“什么鬼?” 但是杨波一看,却是腾一下跳了起来。 我日... 看口吻,像是崇祯写给杨一鹏的亲笔信? 再看内容,崇祯竟然要求杨一鹏把官印交给周延儒,然后*进京待参? 卧槽,卧槽,草草草... 杨波坐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变化多端,一忽儿狂喜,一忽儿错愕,一会儿眉头紧锁。 尼玛啊崇祯,就因为王西铭这么个罪犯,便让杨一鹏把官印交给周延儒?杨一鹏可是你不久前才任命的封疆大吏哎! 看来史书上说,崇祯生性多疑,绝非空穴来凤,这样的皇帝也是没谱了。 杨若菲想要找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个吧? 杨波也顾不上学习了,赶紧地,把‘日月之光’徽章戴上,‘嘶...滋...’,杨波脑子里一道白光闪过,视野里出现的身影竟是乐水。 ‘师兄...’ ‘乐水,怎会是你?’ 杨波又说漏嘴了,乐水闻听,果然小嘴儿都要挂油瓶了,‘师兄,你在联络杨若菲?那我下了。’ ‘别,别,都怪师兄这张臭嘴,不过我确有事要跟杨若菲说,可她不是还没来吗,嘿嘿...’ 杨波正说着,又一道白光闪过,杨若菲的身影出现了。 视野里,两边各站视野的一半,难不成还能三方通话?不过看起来,乐水和杨若菲似乎都没意识到对方的存在,她们那一边,应该只能看到自己。 这样也好,不然杨波和杨若菲在口子镇煤窑里的那些画面,让乐水看到了,影响也不好,就这样互不干扰,最好。 ‘哎杨波,是你先滋我的,你哑巴了?’杨若菲恶狠狠的语气,脸盘子占据了半个视野。 ‘若菲,你先等等。’杨波只好道。 杨若菲大喊大叫,杨波也不理会,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杨波转向乐水,问道:‘乐水,有事吗?’ ‘师兄,你看我身后是谁?’ 乐水一闪身,身后出现两个人,一个是邓玉涵,那个德国传教士,还有一位是褚春分,两个人正说着话。 ‘师兄,我去找青儿姐姐,安排邓玉涵在得月楼住下,稍后再联络你。’白光一闪,乐水不见了。 ‘杨波...’杨若菲感到被杨波冷落了,已经在咆哮了。 ‘若菲,你猜我拿到什么了?’ ‘什么?’ 杨若菲应了一声,眼光却停留在书案上,问道:‘一本书?’ 杨波大吃一惊,赶紧把《金瓶梅》给翻过来,让书的背面朝上,不然,让杨若菲知道他在看小黄书,那就糗大了。 可惜,杨若菲还是瞧见了,因为书脊上也写着‘金瓶梅’,甚至还有作者‘兰陵笑笑生’的大名,这要感谢视频极高的清晰度,再小的字,都能看得见。 杨若菲奇道:‘金瓶梅?金瓶梅是什么书,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杨若菲竟然没听说过《金瓶梅》,也让杨波暗自松了一口气,赶紧把崇祯的亲笔信高高举起,说道:“若菲,你看这是什么?” 崇祯的信在杨若菲的视野里,非常地清晰,杨若菲激动地喊了起来,‘杨波,你快过来,把信拿过来,我爹都愁死了。’ 第283章 ‘ggc’三个常数 杨波‘降落’在督帅府二堂后面的来鹤轩,因为杨若菲就在此地跟他通的话。 杨波将信拿在手里,不肯轻易交给杨若菲,严肃道:‘若菲,不能让你爹知道,是我拿的,明白?’ ‘为什么?’杨若菲伸手过来抢。 杨波躲闪着,坚持道:‘你得先答应我。’ ‘我答应你,就你废话多。’ 杨若菲终于把信弄到手,瞄了一眼,撒腿就往后院跑:‘你在此地等我,我很快回来。’ 一口气跑到她爹的书房,叫道:‘爹,你瞧这是什么?’ 杨一鹏坐在椅子上正看书,现在没外人,自然不需躺在床上装病,脸上的装扮却不能卸,免得有人来访,措手不及。 “啊呀...” 杨一鹏接过那纸头一看,一下站了起来,又把信交回到若菲手里,“你先拿着。” 然后整理衣冠,走到书案后面,在椅子上正襟危坐,这才又接过信,两只手将信展开,看了一遍又一遍。 皇上的笔迹,还有上面的御印,杨一鹏都很熟悉,应该不会有假。 信中所言,虽在意料之中,但事到临头,杨一鹏心中的愤懑之意却是难平,扪心自问,他也算为大明呕心沥血,卖命了大半辈子,临了却是这么个结局,不由凄苦长笑,呆坐无言。 杨若菲紧张地看着她爹,急道:“爹,那皇上要您交出总督官印呢,您可不能给呀。” 杨一鹏确实有不给的打算,也跟杨若菲暗示过,但事情岂会如这丫头想的那么简单? 杨一鹏定了定神,把信放书案上,问道:“若菲,这信从何而来?” “爹,这您就别管了,信是从周延儒房里取来的,皇上的亲笔信,不会有假吧。” “是那个叫王冰凌帮你弄来的?” 杨若菲不置可否,因为她刚答应杨波不能说。 杨波确实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有隐身能力。 他是个穿越人,原本就可能引起时空混乱,现在看来,几乎必然导致历史的偏差。 现在又有了隐身能力,但隐身能力从何而来,原理是什么,有没有潜在的危险,会不会进一步扰乱时空,导致不可预知的灾难后果?这些都是未知数。 谨慎的做法,还是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为好,他甚至不打算告诉沈燕青,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爹,您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把信再送回驿周大人房里?” 杨一鹏摇摇头,划着一根儿火柴,点燃了那封信, 杨若菲见那信在砚台里烧成灰烬,心知爹爹决心已定,这是要与朝廷分庭抗礼,接下来,淮安的事态只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一切都会安好的。’ 杨若菲心下也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想起杨波还在来鹤轩等着她,又道:“爹,我...我出去一下。” 说完,杨若菲撒腿便往外跑,身后的杨一鹏喊道:“慢点,你个女儿家,整日疯疯癫癫,成何体统?” 多少年了,对自家的宝贝闺女,杨一鹏就这一句话,从来不曾变过,杨若菲也是从来就当没听见,不过这一次,杨若菲却转过身来,在对面坐下,冷不丁地问:“爹,我娘是怎么死的?” “....” 你娘生下你,没多久便死了。 杨一鹏面露哀容,抬眼向上,左右看看,就好像在她娘就在附近,招呼一声便能过来一般,良久,才略略低下头,看着杨若菲的眼睛,说道:“你的眼睛像你娘的眼睛,真得很像。” “就知道这样..” 杨若菲小嘴儿嘟囔着,起了身,又往外走,这一回,倒是没撒丫子狂奔,而是一步一步地走着,心里满满都是失望。 杨若菲没有忘记她给杨波的承诺,倘若杨波弄来圣旨,杨若菲可以让杨波抱抱她,杨波弄来的是皇上的亲笔信,也差不多了,现在是她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杨若菲向来以‘巾帼不让须眉’自诩,讲义气,重信用,说得出,便做得到。 ‘那今晚就给他抱着睡?’ 杨若菲这么想着,觉得心里很紧张,好像如临大敌,让人心惊肉跳的那种,脸上莫名其妙的发烫,心里却又有些许期盼,毕竟当初在口子镇煤窑里,她就体会到那种奇妙的感觉。 ‘娘啊,您教教我,该怎么做?’ 杨若菲在心里喊着,可娘亲在哪里?娘亲去世的太早,杨若菲脑子里完全没有娘亲的印象。 爹爹说,她生着娘亲的一对眼睛,杨若菲试着去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脑子里反而出现了杨波那嬉皮笑脸的身影。 该死的家伙! 杨若在心里咬牙切齿,‘杨波,我好想打你啊。’ 但此刻的杨波并不知道杨若菲心里在想什么,他正坐在荷花池边上的一块石头上,忙着和乐水讨论邓玉涵的工作安排。 邓玉涵是和周延儒一道自京城而来,周延儒在清江浦被一众官员接走,却没有人理会他这个红毛番,邓玉涵只好自食其力,在淮安住了一晚,第二天租了两辆马车,带着他的书,直奔沈家堡。 星图填空,需要大量的计算,邓玉涵一人可不够,好在邓玉涵在杭州结识了一帮爱好西学的大明文士,早前那个李西华便是其中之一,邓玉涵可以邀请他们都来沈家堡,一起完成这一巨大的工程。 杨波手上有多普勒公式和万有引力公式,可直接用于计算,但必须先解决一个问题。 g和g这两个常数,如果项目延伸,还会用到光速c,这三个常数都是基于公制而来,大明的度量衡却不是公制,这就需要换算。 有两个选择,一是基于大明的度量衡,将基于公制的常数变成基于大明度量衡下的常数,二是维持常数不便,但须将大明的度量衡换算成公制。 杨波和乐水讨论的结果,选择了后者。 也就是说,维持三个常数不变,但要把大明现有的度量衡转变成公制。 就长度而言,大明用的是‘尺’,但此尺非彼尺,‘一米等三尺’不成立。 如何才能实现大明的‘尺’和公制的米的换算呢? 可设计一套运用自由落体运动的试验装置来实现,根据自由落体物理公式,自由落体在头一个1秒,位移是4.9米,第二个1秒,位移是19.6米,如此,便可简单得到尺和米之间的换算比例。 有了换算比例,便可制作一副标准的米尺,用作标准器。 而质量单位呢,杨波倒是碰巧记得司母戊大方鼎的重量,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去过国家博物馆,国家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便是司母戊大方鼎,标称重量832.84kg,这个数字刚好是他手机号码的最后五位数,所以,杨波记下了。 如果现在能把司母戊大方鼎拿出来称一称,问题就解决了,只是那司母戊大方鼎还在地下埋着,没办法取出来,所以此路不通。 当然也可以用石庙实验室的天平秤,称取一升水的在4c下的质量,便是1kg,如此,可简单得出大明的斤和kg的比例关系。 时间单位,古今都是对一天二十四小时进行等分,一个小时六十分钟,一分钟六十秒,然后分秒,毫秒等等,有了问乡楼的时钟,时间只是个精度问题。 ‘师兄,我可以去测,但是你知道的,误差肯定不小。’ ‘当然,这只是个开始,有总比没有好,这世间事,哪有一开始便尽善尽美的?以后我们可以改进实验装置,亦可借天文实际测量来校正,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哼,你倒是能说,可干活的人为什么总是我呀?’ 乐水的小嘴儿都可以挂油瓶了,‘师兄,我要去辽东,你快点回来。’ ‘这个吗...’杨波只是嘿嘿干笑。 好说歹说,乐水终是下了线,杨波‘耶’一个剪刀差,还叫出了声,一转脸儿,发现杨若菲正坐在他身边,两只手抱住膝盖,眼睛却没看着他,而是望着池塘里密不透风的荷叶出神。 难得杨若菲这么安静一回,真是不多见啊。 ‘若菲...’杨波唤了一声。 ‘....’ 杨若菲没有吱声,兀自看着池塘,杨波顺着杨若菲的眼光看过去。 两只蜻蜓,绕着圈儿地,在杨若菲的眼前绕翩翩起舞,离的很近,伸手便可捉到。 杨波瞧着这对蜻蜓成双成对,示威似的,一点儿也不怕人,不由‘呼嘘...’一声,两只蜻蜓受到惊吓,一扭身,便飞走了。 杨若菲转脸儿,没好气地敲了杨波一记,恼道:‘人家飞得好好的,碍你什么事了?’ 杨波讪讪一笑,答非所问地道:‘你爹看了信怎么说,还需要我做什么,没事儿,我先回去了。’ 话虽这么说,杨波心里却在想,大帅逼在此,你看的什么蜻蜓啊,何况那对蜻蜓还在明目张胆地撒狗粮,很好玩儿么? ‘我爹把信烧了。’ 杨若菲先是随口应了一句,然后把把视线从杨波身上收回去,看向池塘,脸颊红了,脖颈也渐渐染上红晕,吃吃道:“我说话算数,你帮我爹拿来皇上的亲笔信,今晚我就让你...” ‘打住,打住...’ 杨波额头起了黑线,赶紧止住杨若菲的话头,急道:‘若菲,男女之间不是这样的,那样对你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明明是你瞧不起我。’ 杨若菲恼羞成怒,吼道:‘当初在口子镇煤窑里,你不是已经抱过了?’ ‘那能一样吗,口子镇我们是报团取暖,保命要紧。’ 杨波绞尽脑汁地想词儿,这时候,他突然发现那两只蜻蜓并没有飞远,而是停在一株还没盛开的荷花花苞上,只是一只蜻蜓却压在另一只蜻蜓身上,尾巴都连在了一起。 看了一阵儿,杨波做了个决定,他要给这位自小没娘,一路野蛮生长的小姑凉科个普。 杨若菲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一双美目一瞬不瞬地看着,‘它们在干什么?’ ‘蜻蜓也要繁衍后代,它们正在交*配。” 杨波决定给这个从小没娘,一直野蛮生长的小姑凉彻底地科个普,免得她什么都不懂,以后还可能因为无知,伤害了自己。 ‘呀...’杨若菲双手捂脸,连连道:‘呸,呸,呸...’ 杨波却趁热打铁,一咬牙说道:‘人也差不多一样,别随便让人抱着睡,你年龄尚小,那样很危险,对你真的不公平,难不成我会骗你?’ 杨若菲眨眨眼,奇道:‘你就不能只是抱,别...那啥?’ ‘我又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我哪儿忍得住啊。’ 杨波苦着脸说道,同时也意识到一个问题,其实他这样的强行科普,并不是个好办法,还是应该像他和乐水正在做的‘鸟儿问答’一样,出个正式的科普小册子才好。 毕竟这个时代,好多女子早早都成亲生子,孩子夭折率十之三五,太高了,一尸两命的悲剧多有发生。 这样的科普值得做,可挽救无数人的生命,意义非凡。 第284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王长生的‘沈阳号’回来了,就泊在桃花岛附近的外海。 桃花岛周围都是浅海,明礁暗礁星罗棋布,没有适合‘沈阳号’停泊的泊位,杨波要去沈阳号,需要乘坐小渡船,再坐吊篮,由沈阳号上的人给吊上去。 午后下了一阵太阳雨,一缕阳光从雨云里穿出,照在‘沈阳号’巨大的风帆上,像是给风帆镶了一道金边,风帆鼓囊囊的透着亮,与其下黑黢黢的的船身形成黑白对比。 杨波站在小渡船上,望过去,‘沈阳号’就像一只长着白色翅膀的庞大野兽,足以吞噬一切,船上装备有三十六门黑虎跑,就威力而言,已经是天下无敌了。 王水生没让别人动手,亲自将杨波从吊篮里捞出来,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挺挺地行个军礼,而是俯过身来,小声说道:“公子,路上遇到十二娘小夫人乘坐的官船,小公爷徐文爵,韩赞周,据说还有个大官叫张延登的,也在船上。” 杨波一愣,王长生称呼十二娘是小夫人,让杨波觉得怪异,而听到张延登也在船上,杨波就更意外了。 陆完学在普陀告知,他是来接替张廷登出任浙江巡抚,而张延登则回京就任工部尚书,这么个已经离任浙江巡抚的朝廷高官,来桃花岛干什么? “她们倒是会赶时候。” 她们当然是指十二娘、李丽贞和李香君了,杨波不由将身体探出船舷外,向陆地方向张望,海面上并没有海船的影子。 “沈阳号航速快,他们给落下了。”王长生补充道。 王长生身边站着的是副舰长王守愚、水手长孙代安,还有一个生面孔,炮手长李可秀。 前两位是杨波亲自提拔的,已经很熟悉了,他们一一敬礼,杨波一一握手。 李可秀的名儿,听着有点娘娘腔,人却生得五大三粗,脸上胡子拉碴,和雷矬子有三分形似,就是没有雷矬子那么矬,事实上,这人就是雷矬子从自幽灵号推荐而来。 “报告公子,炮手长李可秀。” 李可秀说话瓮声瓮气的,倒也适合**兵,在侧舷炮甲板层,声音不大,说话别人根本听不见。 “炮手长,明日军演,你可以做到几发内命中目标?” “报告公子..” 李可秀抬头望了望天色,又道:“如果天气晴好,五发。” 明日,王长生安排了一场实战演练,算是他这次出海的收关之作,向杨波汇报一下此次出海的训练成效。 杨波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在海上对敌发起炮击,很难做到一发命中,而是有个从试射到命中的过程,通常第一发是试射,第二发、第三发...等后续的炮击通过调整炮口俯仰,逐步缩小落点间隔,实现对目标的跨射,最终命中目标,这一过程已经被写进海军操典,是考校炮兵的重要指标之一。 “很好,明日就看你的表现。”杨波点点头,以示鼓励,又道:“我们去指挥舱。” 跟指挥舱相连的,有一处舰长休息室,被杨波劈为会议室,‘沈阳号’日后是杨波的坐舰,会议室便是他坐镇指挥全局的地方。 杨波要在会议室和‘沈阳号’一众中低级军官见面,军中有要求,无论战事,还是训练,各级军官每日都要坐下来,交流战法,总结经验教训,战时当然是以利再战,而对训练,则以提高训练水平,完善海军操典为目标,其目的也是为了将来的战事做准备。 当然,这也是杨波挖掘军官苗子的好机会,杨波提拔军官的方式,全军人尽皆知,所以大家争相发言,参与的积极性很高,说不定那句话杨波听了进去,第二天就升职加薪,也未必可知。 会议讨论的很热烈,直到有人来禀报,十二娘乘坐的官船已经到了。 官船上,徐文爵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上船头,身后跟着张延登、韩赞周、曹化淳、冯梦龙等人,除此之外,还有两位不速之客,阮大铖和曹学佺。 张延登刚从浙江巡抚任上下来,舟山原是在他的治下,杨波的出现自然引起了他的关注,可早早有人递了信,加之杨波能解舟山营军饷之忧,他本人又即将离任,所以对杨波,张延登正处在‘听其言,观其行’的阶段。 自从杨波来到舟山,候任浙江巡抚陆完学、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常延龄、魏国公徐弘基先后造访杭州,和他谈论的话题也多与杨波有关,张延登因此得到更多关于杨波的不为外人所知的事迹,这让他萌生了去一趟沈家堡面见杨波的想法。 刚好身边这位挚友曹学佺也从福建来杭造访,竟也是要见杨波的,两人一拍即合,张延登跟陆完学交接完了,便和曹学佺结伴走运河比上,打算先去淮安见见漕运总督杨一鹏,然后再去沈家堡见杨波,那时杨波应该已经从舟山返回沈家堡了。 好巧不巧,在苏州码头,又遇上苦等南京来船的冯梦龙,此时冯梦龙的三言已如日中天,名气很大,张曹两位自然是识得他的,大家都是老相识,便在附近找到一间茶馆,喝喝茶,叙叙旧,就在这当儿,韩赞周的官船到了。 韩赞周得知张延登大人有意去沈家堡,高兴坏了,连称杨波在桃花岛,何必先去淮安? 韩赞周竭力邀张延登和曹学佺上船,一道去桃花岛,张延登临时改了主意,上了韩赞周的船,如此以来,官船上又多了两位不速之客。 官船缓缓驶近‘沈阳号’,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张延登这才觉出‘沈阳号’的船体是如此之大,船帆如此之多。 荷兰人的战船,张延登并非完全陌生,但如此近距离地接近,还是第一次,这艘船就是杨波在一次夜袭中,缴获荷兰人的伯里塞姆号。 高大的桅杆,黢黑的船体,鼓囊囊的,满眼的风帆,越发让‘沈阳号’看起来,十分地庞大。 韩赞周的官船算是能航海的大型沙船,但和‘沈阳号’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太微不足道了。 ‘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杨波的势力竟壮大至斯?’ 张延登倒吸一口凉气,他真是被震撼到了。 这样的船,杨波有两艘,另有在建的一艘‘燕青号’据说船体更大。 舟山是他的地盘,早年他还亲自带领朝廷水师,在舟山一带和福建流窜过来的海蔻周三老作战,周三老号称拥兵数万,攻打昌国卫,继而转攻爵溪,尚未攻下之时,张延登率部攻打周三老的后卫,周三老被迫退守台州大陈山。 张延登又汇合宁波、台州、温州等地的卫所兵,围追阻截,周三老受到重创,带着残余部众流窜至广东,不知所终,张延登一战成名。 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此刻的张延登才大受刺激,有被人蒙蔽了的感觉,心下暗自懊恼,不是因为他不知情,而是他的迟钝,杨波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竟然毫无作为。 徐文爵、韩赞周当初也一样被惊到,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曹学佺反应倒是很平静,大约是因为在福建见过荷兰船的缘故。 曹化淳、阮大铖两人看傻了眼,阮大铖尤其夸张,张开的大嘴都合不上了。 官船抛下锚定,已经停了下来,徐文爵正冲探出头来的杨波招着手,不停地喊着。“三哥,三哥。” ‘沈阳号’上正在往下放吊篮,十二娘,李丽贞,还有阮疏影聚在侧舷,十二娘眼瞅着‘沈阳号’,杨波的身影时隐时现,一只手摸着‘日月之光’徽章,好想跟杨波滋一下杨波,看看他现在的模样,终于还是忍住了。 小香君跑到船头,扯着徐文爵的衣襟,嚷嚷着:“小公爷,我要先上去,见我杨叔叔。” “你先上?那你呆会儿哭鼻子,可怨不得我哟。” 徐文爵吓唬李香君,李香君真就哭给他看,徐文爵反而被吓住了,忙不迭地道:“我让你娘和你一起第一个上,总该行了吧?” 李香君破涕而笑,蹦蹦跳跳地又去找李丽贞去了。 阮大铖突然开口道:“张大人,杨波有如此艨艟巨舰,这对朝廷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妙还是不妙,由得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来说,你算老几?’ 韩赞周在心里骂了起来,他一路从南京到宿州,对阮大铖就没有好脸色,逮着机会就出言相讥,可张延登在苏州上了船,他是候任工部尚书,韩赞周也识眼色,心里纵然对阮大铖一万个瞧不上,也得忍着。 张延登在观察‘沈阳号’上的动静,并没有回应,而是向韩赞周问道:“那说话之人便是杨波?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正是杨波,张大人,他们这是打算吊咱们上船呢。”韩赞周立刻应道。 “吊我们上去?” 阮大铖顿时愤愤不平,不满道:“杨波为何不下船带我们登上桃花岛?我听说桃花岛上的钟期山风景不错,正想着登山游览呢,杨波这么待客不地道。” 韩赞周不能忍了,重重地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甩去一个白眼。 余者众人都看着张延登,张延登摆手道:“客随主便,刚好本官还想上‘沈阳号’一观。” 用吊篮吊人上船,过程耗时费力,委实不便,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把官船上的所有要去沈家堡的人给吊上‘沈阳号’。 众人上得船来,韩赞周为先介绍了张延登,杨波拱手称:“失敬失敬,张大人亲临‘沈阳号’,好叫我不甚惶恐,船上简陋,等到了沈家专等为大人接风洗尘。” “你便是杨波,还是个小娃娃嘛。” 众人闻听,应景地哄笑一番,剩下的生面孔,韩赞周也是一一介绍,当然对阮大铖格外用心,添了不少调料,气得阮大铖直瞪眼。 “这位是雁泽先生,曹学佺,早年在广西为官。” 轮到曹学佺,张延登接过话头,杨波却不知什么雁泽先生,只是随意地拱了拱手,张延登心下明了,笑称:“雁泽先生不得了啊,你可能没听说过他的名儿,却一定听过他的一副对联。” 杨波一脸懵逼,奇道:“什么对联?”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韩赞周瞅着阮大铖,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过,满脸堆笑道:“咱家觉着这对联不错,不知阮先生以为如何呀?” 第285章 全民抓黄鳝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这话很有名啊,杨波伸出双手攥住曹学佺的双手,使劲摇,连声道:“精辟,精辟之言啊,雁泽先生果然大才,晚辈佩服之至。” 这句话,即便在后世,也人尽皆知,跟满清时期黄景仁的诗句‘百无一用是书生’齐名。 杨波当过键盘侠,知道小粉红在网上大战臭公知,就喜欢用这句怼。 不过,彼时的读书人和古时的读书人,慨念上略有不同。 公子大v之类的读书人,自诩有学问,见过世面,垄断了网上的话语权,毁人三观,屁股歪得不要不要的,激起了小粉红的无限愤慨,小粉红纷纷***,抡起键盘奋力反击,用的最多的却还会这句‘负心多是读书人’。 因为公知多是文科出身,一时之间,书生误国、文科生无用、文理之争,等话题竟然上了热搜,引起社会极大的关注。 这种争论是无头官司,一直会打下去,一百年,一千年,从这个角度而言,曹学佺的妙对,确实能千古流传。 关键还是看骨头硬不硬,不屈服,不被人收买,文人也能有铮铮铁骨,历史上不乏其人。 这位曹学佺就是其中之一,他是福建人,满清人闽之后,找个根儿绳,写下绝笔‘生前一管笔,生后一根绳’之后,自缢殉国,保全了气节,为后世所景仰。 当然这些杨波并不知道,杨波知道的是屁股论,是屁股决定脑袋,还是脑袋决定屁股,又或者根本没有脑袋,只有屁股? 杨波穿越者的经历,倒是为他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来审视这个问题。 大明重文,朝廷给文人很多特殊优待,万事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就是为做官,做官的都是读书人。 曹学佺和阮大铖的经历,会不会是读书人之间的内卷?且看吧。 他们两个都是进士出身,标准的读书人,后又被罢了官,罢官的原因各有不同,但本质上都是现行体制下的撸蛇儿。 怀才不遇,愤世嫉俗,发牢骚,有什么用? 教员年轻的时候不过是个图书管理员,不发牢骚,而是断然采取行动,最终成为千年一遇的伟大人物,便是一个典型的栗子。 “老夫当初也不过是随口这么一来,当不得大才二字...” 曹学佺被杨波一通摇,略略尴尬,赶紧道:“老夫千里来寻,便是为了见一见你这位奇才,日后怕是要多叨扰了。” 杨波自家事自家知,老脸一红,赶紧道:“愧不敢当。” 张延登瞧着有趣,笑道:“雁泽是大才,杨波是奇才,都当得。” “杨波,两位前辈都夸你了,咱家要提一句,你可不能翘尾巴。” 韩赞周不失时机地教导杨波一句,又道:“你就让咱们大家就这么站着说话?还不快些张罗好茶来。” “相文兄说得是,我们去会议室。” 会议室里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木台,杨波站在横向中间的位置,招呼张延登道:“张大人,请。” 张延登轻轻皱了下眉头,四下瞅瞅,发现只能按杨波的示意,在对面位置落座,便坐了下来,也道:“都坐,都坐。” 韩赞周对杨波在船上的做派,并不陌生,但今日的情况又不同,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在张延登左边坐下,曹化醇跟随,在张延登右手坐下。 余者都愣住了,一时不知所措,以往都是官位最高者坐正位,其他人按职位高低,第次坐在下首。 今日,杨波的会议室的布置显然不合大明官场的规矩,我们....坐哪儿啊? 徐文爵是最后一个上船的,这时候冲了进来,杨波一见,奇道:“文爵,你不去本岛接佩瑶过来?” 徐文爵在杨波身边一屁股坐下,随口道:“我跟三哥久未见面,总要聊一聊,稍后便去。” “你们明日一早赶过来即可。” 杨波勾起一个坏笑,竖起三根儿手指,懂的都懂,今晚你和佩瑶悠着点,最多徐三郎,年轻人要学会控制自己。 徐文爵伸出一只胖手,五指撑开,意思是,三郎算什么,怎么也得徐五郎啊,心下却暗自神伤,别说五郎,一郎也没有,今晚可就难熬了。 “小公爷...” 冯梦龙走到徐文爵身边,叫了一声,挨着坐了下来,曹学佺和阮大铖见状,只好也在杨波这边坐下。 张延登一看,一左一右俩太监,感觉有些不好,赶紧招手道:“圆海,雁泽,你们跟杨波挤成一坨,不像样嘛,来来,过来坐。” 曹学佺和阮大铖只好尴尬地站起身,挪了过去,众人坐定。 杨波的亲卫拎着茶壶和茶碗,往桌上一跺,转身便离开了。 徐文爵拿过一只茶碗,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猛灌一口,招呼众人道:“船上规矩,官兵平等,要喝茶自己倒。” 杨波一拍脑门儿,起身给各位倒茶,“我来,我来,张大人和诸位前辈都是贵客,岂能慢待。” ‘慢待你娘啊!’ 阮大铖端起茶碗,酌了一口,皱起了眉头,心里咒骂起来,这茶分明是大把抓呀,杨波你不是富可敌国么,抠成这样? 众人闲聊一阵儿,直到陶世清过来禀报,为各位贵客在船上住宿的舱室已准备停当,冯梦龙、曹学佺、曹化醇、阮大铖在会议室里如坐针毡,闻听赶紧去查看,徐文爵还要去本岛接蒲佩瑶,也起身离开,张延登坐着没动,跟杨波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 韩赞周轻车熟路,并不在意什么舱室,这是杨波的地盘儿,杨波还能亏着他咋的。 张延登即将就任的是工部尚书,工部尚书掌管全国屯田、水利、土木、工程、交通运输、管办工业,好像下面还有几个司,杨波也不是很清楚,抽空问问韩赞周,他一准儿门儿清。 听起来,管的挺多,好像稍有些技术含量的领域,都归工部管,但杨波却知道,此时的‘工’,跟后世工业的‘工’,不可同日而语。 大明是典型的农耕社会,谈不上工业化,事实上,工部听着像个花银子的部门,估计也不怎么受崇祯的待见,因为崇祯没银子啊。 杨波的火器,常延龄在杭州时,就跟他提及过,杨波绝不会把技术拱手让人,不然呢,若是给了朝廷,接下来,朝廷就该派人围剿沈家堡了。 杨波这么想,是人之常情,张延登表示理解。 张延登今年六十有五,千年狐狸老成了精,当然不会去自讨没趣,他在试探。 张延登喝了一口杨波的温水茶,还咂咂嘴,显得津津有味,问道:“本官听陆完学大人说,你在盱眙有个东岸农庄,专事‘农事研究’,声称能将亩产提高五到十倍,可有此事?” “确有其事。” 杨波有些意外,原本以为张延登跟其他人一样,也要跟他谈火枪,不料人家没谈,而是跟他谈起了农庄,“张大人若有兴趣,可在入秋后去盱眙走一遭,农庄第一批粮食也该出产了,咱们眼见为实。” 韩赞周插话了,“张大人,这个您还真得信,杨波有门儿。” “本官非是不信,本官想知道,为什么把农庄建在盱眙,农庄建在沈家堡附近,不是更方便吗?” 张延登看着杨波,期待杨波的回答。 在他看来,杨波把农庄建在盱眙,必有所图,难不成杨波还要把他的势力范围扩展到盱眙? 就像他在舟山的做派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舟山收入囊中,别人还无话可说,朝廷能怎样,派兵来舟山围剿,就凭这艘‘沈阳号’,官军水师也打不过啊。 杨波心中了然,笑道:“张大人且莫多想,选择盱眙是因为盱眙的地势稍高,农事非是一朝一夕的事,品种改良动辄十年二十年才能才到成效,若设在淮安,五年十年一次洪水,大水一冲,就前功尽弃,而海州,沈家堡附近的土地又易受海水侵蚀,不利小麦水稻这类农作物的生长,如此而已。” “哦...” 张延登微微吃惊,这可是他没料到的答案,尤其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杨波的口气,他的口气很笃定,谈起农事,甚至洪水,都是如此,他哪来的笃定? 杨波是个作弊大王,有领先几百年的后世经验加持,想不笃定也不成啊。 提及洪水,张延登来劲了,他是工部尚书,水利在他的业务范围之内,事实上,历代工部尚书,都把大量精力投入水患治理,张延登正好需要跟内行多了解一下,便多问了几句,杨波似乎说得也头头是道。 “杨小友...” 张延登也客气了起来,“那你说说,如何才能消除这江淮水患?” “难。” 杨波摇摇头,“那得花大把银子,朝廷也没银子啊。” “那你就说说,有没有省银子的办法。” “呵呵呵..” 杨波诡异一笑,说道:“去年,为了刘二的事,我去过洪泽湖,发现那里盛产黄鳝,这黄鳝有冬眠的习性,喜欢到处挖洞,常言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黄鳝到处打洞,的确也是个问题啊。” “....” 张延登目瞪口呆,杨波这是认真的? 张延登豁出去了,“咳咳,依你看,这个...这个黄鳝,该如何处理?” “全民动员,让老百姓都去抓黄鳝。”杨波喝了一口茶,煞有其事地说道。 “杨波..” 韩赞周抡起拂尘就砸了过来,两人中间隔着木台,他把拂尘瞅扔过来了,可见是真地砸,厉声呵斥:“张大人不耻下问,你少胡咧咧啊,咱家就问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张大人,天地良心。” 杨波一摊手,无辜道:“这江淮一带全是土坝,黄鳝还喜欢在里面打洞,别说是洪水,就是下一场大雨,那些土坝未必能抗得住,让老百姓去抓黄鳝,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吧,再说,抓来黄鳝,可以做马鞍桥,那可是一道美味,不花银子,还能挣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张延登咽下一口干唾沫,忍了,“那花银子的办法呢?” 第286章 疯狂的计划 花银子的办法,当然就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黄河南岸的决口给堵上,不让黄河入淮了。 杨波前世是个普通人,普通到只能去做快递小哥,他哪儿懂治水之法啊。 但不要忘了,杨波是个穿越者,脑子里装满了后世几百年的经验,好的坏的,都有,他可以不懂治水,却知道黄河治理的方向,而且是在现代科技论证了的方向。 黄河南下打淮河入黄海,违背了自然规律,那么大自然就一定会施于惩罚,或五年一次,或十年一次,没完没了的洪水,冲击着淮河流域的土地和在土地上繁衍生活的百姓,多少农田被摧毁,多少财产被卷走,亦不知有多少人因为洪水家破人亡,灾难深重的无辜百姓,何其不幸! ‘每淮水盛时,西风激浪,白波如山,淮扬数百里中,公私惶惶,莫敢安枕,数百年矣。’ 黄河这一改道,彻底改变了淮河流域的水系和生态,直到满清时期咸丰五年,铜瓦厢决口,黄河再次改走北河道,经山东古大清河向东注入渤海,期间长达七百年。 “杨波,这就是你所谓花银子的办法?” 韩赞周还想用拂尘教训杨波,可拂尘已经攥在杨波手里,只能冲杨波恶狠狠地尖叫:“简直是一派胡言,张大人让你想办法,没让你痴人说梦...” “相文,你急个什么,让我把话说完,成不成?” 韩赞周老是打断杨波的话头,让人不胜其烦,杨波都有些不高兴了,通常杨波对韩赞周还是挺能忍的。 张延登瞧着杨波,感觉他是认真的。 那么,他是用心在推这么个计划?这计划也太疯狂了。 不过,张延登并没有阻止杨波继续说下去,张延登并没有治理黄河的经历,但潘季驯有关治黄治淮的着述,他可是看过不少,特别是当他得知马上要出任工部尚书一职之后。 杨波的说法,道理上是站得住脚的,可站得住脚,并不等于行得通,行得通,并不等于朝廷会采纳,这里面道道就多了,杨波一个小毛孩子,他懂什么? 杨波万万没有想到,在张延登眼里,杨波根本不懂政治! 潘季驯也做过工部尚书,曾经多次出任河道总督,是大明着名的治河能臣,只可惜已经死去三十多年了。 ‘以河治河,以水攻沙’的治河方策,便是他提出来的,对于会通河-淮安地段,潘季驯又提出‘蓄清刷黄’的主张,就是利用洪泽湖蓄存淮河上游来的清水,然后用清水冲刷黄河里的泥沙,从而改善因为泥沙淤积而导致河道阻塞的情况,为此他还在洪泽湖东岸,修筑了一道堤坝--高家堰。 难道杨波连潘季驯提出的治淮方策也看不上? “杨波,你怎么看前人潘季驯的‘蓄清刷黄’治淮之策?” 杨波耸耸肩,说道:“权宜之计而已,短期或有效果,却不能治本。” 这个杨波,也太过轻狂了吧。 张延登脸色一沉,潘季驯乃是前辈,而且他的方策确实收到奇效,这是有目共睹的。 韩赞周立刻拿手指点杨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刚要呵斥,却见张延登一抬手,又止住了话头。 “杨波何出此言,你倒是说出个子丑寅卯,让本官也好明白一二。” 张延登的脸色不善,说话的口气相当严厉。 “蓄清刷黄,只能缓解,并不能根治黄河泥沙淤积,这是其一。” “其二,修筑高家堰,洪泽湖就变成了悬湖,就像顶在淮扬头上的一盆水,万一来了洪水,外面的水进不去,起不到泄洪的作用,盆里的水还得往外泼,这足以将淮扬变成一片泽国,千万人的生命因此又道威胁,请问张大人谁来负责?” 杨波的肆无忌惮,立刻引来韩赞周的不满,呵斥道:“杨波,休得无礼!” “啧..”杨波瞪了韩赞周一眼,不满道:“相文,我还有其三呢,你别老打岔,行不行?” 杨波真有其三,潘季驯治河虽然卓有成效,却只是局限于河南以下的黄河下游一带,对于泥沙来源的上游地区却未加以治理,用后世的话说,防止黄土高原的水土流失才是根本之策。 杨波也就是图个嘴巴快活,跟大明人谈碳中和、碳达峰、环境保护、植树造林、绿化荒山?谈不被当成疯子才怪。 黄河上游源源不断而来的泥沙,只靠束水攻沙这一措施,不可能将全部泥沙输送入海,势必要有一部分泥沙淤积在下游河道里。 潘季驯治河后,局部的决口改道仍然不断发生,同时蓄淮刷黄的效果也不理想,因为黄强淮弱,蓄淮以后扩大了淮河流域的淹没面积,威胁了泗洲及明祖陵的安全。 历史上,真就因为高家堰抬升了洪泽湖的水位,导致明祖陵被淹了一次,潘季驯因此被弹劾下了台,只是皇帝无人可用,才又启用了他多次。 由此可见,限于历史条件,潘季驯采取的治理措施,在当时是不可能根本解决黄河危害的。 韩赞周嗤笑一声,咧嘴道:“你还其四呢,你说得再怎么动听,又有何用?咱家问你,漕运呢,你也不想想,若是按你说的,把漕运就断了,你杨波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皇上砍的。” 这确实是个问题,漕运竟然也靠黄河水,一是,从淮安清口到宿迁被称为中运河,其实就是泗水的一段,泗水里的水就是黄河水;二是,朝廷的政策一向宁愿黄河向南决口,也不愿向北决口,因为一旦向北决口,黄河水将冲毁会通河,而会通河正是通往京城的运河的一部分。 张延登瞅了杨波一眼,问道:“杨波,你可有解决之道?” “没有运河漕运,走海上啊。” 杨波拍了拍木台,又道:“沈家堡有能力建造这样的大型货船,从海上走,速度快不说,成本还低。” “可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漕运没了,漕工没活干了,可能会引起社会混乱。 杨波没等张延登把话说完,直言道:“张大人有多少漕工,交给我便是。” 张延登不解地看着杨波,杨波却看向韩赞周,说道:“相文兄,可还记得我们曾经谈过在台湾种甘蔗的事,把漕工送到台湾去种甘蔗,岂不正好。” “好你个杨波。” 韩赞周伸手问杨波讨拂尘,气呼呼地说道:“原来你在这儿等咱家呢,说到底还是为了你的糖厂,你的一己之私。” 杨波争辩道:“运送漕工去台湾,不需要朝廷掏银子,而且一旦甘蔗种下,第二年便能为朝廷带来五十万两的赋税,这怎么能是我的一己之私呢?” “这个咱家倒是给忘了,嘿嘿...” 韩赞心花怒放,转身对张延登说道:“这事儿还真有,五十万两啊,杨波若能给得起,也不少了,咱家还给皇上上过题本呢。” 杨波又道:“张大人,既然提到银子,咱们就来算个经济账,淮扬少了水患,人民得以安居乐业,生活富足之余,还能为朝廷多交赋税;走海运保守估计,可以为朝廷节省一半的花费;黄河不走淮河,洪泽湖便无须再蓄水,可辟出数百万亩农田,又是一笔收入,还有台湾的五十万两,这都多少了?” “....” 张延登没有吱声,一来杨波的所言,他需要时间消化,二来,这事儿太大,他做不了主,何况他现在还没有正式上任呢,三来,对于杨波的能力,他也是半信半疑,从杨波倒腾出来的那些产品来看,已经堪称神迹,又让他更倾向于认为,杨波的说辞可信。 这么大的事,怎可只听杨波一人的一面之辞? ................... 翌日一早,张延登正和曹学佺在舱室用早餐,突然‘叮铃铃’铃声大作,刹那间,舱门外,头顶上,传来‘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 “警报,一级战备。” 还有人在大声叫着,‘各就各位’,‘集合’等等奇怪的叫法,喊声一片。 大概是杨波所谓的军演开始了,张曹二人赶紧丢下碗筷,匆匆走到舱外,差点没跟前来接他们去楼上观摩的杨波等人装了个满怀。 小公爷徐文爵也到了,身后站着个小校,那小校着军服,但老远闻到一股子脂粉味儿。 早听说徐家小公爷有龙阳之好,这就出柜了? “杨波,你整日里,吃饱了没事干,尽折腾这些枪啊炮的做个什么?” 那小校倒开口了,却是脆生生的女声,张延登一脸的讶色。 “内子蒲佩瑶,吵着要来看热闹,让张大人见笑了。” 蒲佩瑶实在让人头疼,杨波就当没听见,拱手肃客,邀请张延登和曹学佺上楼,不料,张延登却笑着提出了个要求:“本官想去看看黑虎跑如何开炮,杨小友介意否?” ‘沈阳号’上备有三十六门黑虎跑,其中,甲板炮四门,侧舷炮三十二门,但甲板炮并不在今日的演练之列,要去,只能去甲板下面一层。 每门炮有炮长一名,炮手两名,还有传令兵,杂务兵,拢共有一百来号人,拥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开炮时,炮声震耳欲聋,硝烟弥漫,环境并不好。 而且,侧舷炮的炮口通过船身的开口伸出船外,开炮时,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张延登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就是想现场体验一番‘沈阳号’万炮齐射时的场景。 杨波无所谓,想看什么,随便。 张延登和曹学佺住在二楼,要到甲板下面一层,还得从艉楼的楼梯走下来,到了甲板上,杨波想去一趟厕所,等会儿开了炮,再上来就不方便了。 杨波让陶世清领着一干人先行,自己往船首方向走去。 ‘沈阳号’是典型的盖伦船,在船首位置有一只斜桅杆,以几乎躺平的姿势,往前伸出老远,其下有一个三角形的平台,这类船的厕所通常都设在平台上。 “杨波,你干什么去?” 蒲佩瑶警惕地看着杨波,杨波脸一黑,这你也参乎? 杨波没有理会,径直去厕所,待他从厕所走出来,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天上乌云密布,看着像是要下雨了样子。 尼玛,要军演了,天公竟然不作美? 杨波在心里咒骂一句,三步并两步,赶紧追上上前面一干人,却听到蒲佩瑶小嘴儿在嘀咕,“你个倒霉催的,这时候放了什么水?” 第287章 工部尚书打*炮 “小心点...” 杨波率先下了楼梯,回头看着张延登,有些想去搀扶的意思,老爷子都六十多岁了,须发皆白,也不容易,船上的楼道还是有些陡的,不太好走。 路得自己走。 老爷子硬气,假装着没看见,张延登的一只脚刚刚踏上地板,突然之间,脚下就像是在旋转一般,一个踉跄,杨波赶紧伸手去扶,还好没摔倒。 可是,张延登的一把老骨头却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往后推,慌乱之间,张延登抓住楼梯的扶手,‘咚’的一声,脑袋装在了舱壁上,身体被紧紧地压在舱壁上,动弹不得。 ‘咯..吱...吱...吱....’ 那种木头错位,相互压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张延登一阵头晕目眩,死死抓住扶手,腹内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脸却被憋成猪肝色。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舟要覆了?’ 张延登感觉喘不过气来,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张大人...” 杨波也打了个趔趄,勉强维持住身体平衡之后,靠了过来,关切道:“您没事儿吧,可能是‘沈阳号’在演练转圈儿,转圈儿的时候,船身会有些倾斜,这很正常。” ‘沈阳号’的确是在转弯,而且是在高速转弯,但未必是在演练,杨波并不知道海面上已经狂风大作,暴风雨就要来临了,估计王长生在指挥舱里,玩嗨了,借风势,来了个快速转弯的测试。 转圈儿,真是‘沈阳号’的一个日常演练科目,海上和敌舰遭遇,必须率先抢占有利地势,最好是己方在内圈儿,敌舰在外圈儿,因为射程和侧舷炮的关系,内圈儿占有明显优势,外圈儿需要多跑路,当然就处于劣势。 “是么?” 张延登在杨波的帮助下,在木头台阶上坐下,喘了几口气,心有余悸地看着杨波,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这也不能怪他,刚才差点都吐了,晕头转向的,谁第一次遇上,脑袋都会短路一段时间。 曹学佺步履蹒跚地走过来,一屁股坐下,脸色不好看,头上的瓜皮帽也不见了,后面的那个小校更磕碜,仰面摔成个王八叉。 张延登看到他们不比自己好多少,感觉竟是好了起来。 徐文爵拉起蒲佩瑶,拍拍她的后背宽慰着,蒲佩瑶却不领情,一甩手,转身往外跑,赶紧离开这鬼地方,不想再凑热闹了。 可到了甲板上,黄豆粒大小的雨点开始噼噼啪啪往下砸,楼梯口离艉楼还有一段距离,这么大的雨,跑过去,一定会淋成落汤鸡,只好悻悻地回转来。 见到杨波,蒲佩瑶气急败坏,吼道:“杨波,你个杀千刀的倒霉玩意儿,姑奶奶饶不了你...” “文爵,你的世子夫人都变泼妇了,你也不管管?” 杨波一头的乌鸦,将徐文爵劈头盖脸数落一番,又转向张延登,一摊手,“张大人,你瞧瞧,简直不可理喻啊。” 张延登和曹学佺正坐那儿喘气呢,哪有功夫管你们这些年轻人瞎扯蛋? 一个传令兵侧身而过,健步如飞,瞟了他和曹学佺一眼,眼神里都是怜悯。 张延登身为朝廷重臣,何曾被这样一个小人物鄙视过,心头一紧,勉力站了起来,说道:“走,陪老夫看打*炮去。” 楼梯口下来,往右拐约摸二十几步,便是炮手长李可秀的指挥台,指挥台在竖直方向上,正好位于艉楼的下方,后面的舱壁上有几根铜管,便是杨波为‘沈阳号’最新配置的传声系统。 有两种方法可供侧舷炮甲板与指挥舱进行通讯联络。 一种是直接对准铜管开口说话,位于指挥舱的另一头,上面连着个听筒,那听筒很像后世医生脖子上挂的听筒,指挥舱里的传令兵,耳朵上带着听筒,专门收听来自个岗位上铜管传来的声音。 多数情况下,通过铜管传来的声音,经过听筒放大,都清晰可辨,但开炮的时候就不行了,背景声音大嘈杂,反而听不清了,那就用另一种方法,使用特定的编码敲击铜管本身,有点像后世的摩尔斯码,却并不是,原因是杨波不懂摩尔斯码,只是把有限的短语组合,比如,距离、航向、航速、舷角等和数字的组合,还有命令,比如,是否开火等,进行简单的编码,然后把编码变成不同的敲击方式,便可进行简单的通讯传递。 这两种方法配合使用,可大大提高通讯效率,试验显示效果还不错,那就暂时先用着,以后再慢慢改进,当然,对于复杂的报文,还是需要传令兵去投送。 张延登见一个光着脑袋,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身体探出了望口,望远镜架在眼眶子上,正在往外看,一个小兵过去跟他嘀咕了一句,那大汉朝这边看了一眼,立刻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光头和胡须上,都挂满了水珠。 外面下雨了? 那炮手长在脸上抹了一把,来到杨波跟前,啪地行了礼,禀报道:“报告公子,外面雨势很大,军演...” “炮手长,下雨就不打仗了?” “那要这样的话,我请求‘沈阳号’在往里开进五百步。” “炮手长,你需要我教你如何打*炮么?” “.....” 那个自称是炮手长的李可秀愣住了,杨波并不理睬,招呼一干人往左舷中间一门黑虎炮走去,张延登只听李可秀在身后大声喊着:“传令兵....” 这些人说话都用吼的,连杨波也不例外,张延登感觉十分诧异,事实上,他们的衣着、发式、甚至连走路的方式也都和官军大相迥异,显而易见,杨波在他的海军正在推行一种完全不同的规制。 ‘杨波这么做,难道朝廷不知晓?若是知晓,为何又许他如此胆大妄为?’ 蒲佩瑶捂着鼻子,蹑手蹑脚地赶上来,一路都在小心躲闪着那些横冲直撞的炮手们,人家手里捧着弹药,还有其他什么的,可管不了你是什么世子夫人。 这里空间逼仄,人又那么多,味道确实不太好闻,一股子死耗子的腐臭的味道,叮叮咣咣地,都是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身处其中,确实不舒服。 “通风不行。” 杨波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能在舱里装上通风设备就好了,没有动力,只能是奢望。 但要说动力,杨波对把把笨重的蒸汽机搬到船上的想法不太感兴趣,大半船都装着煤,弄得到处脏兮兮的,不好。 要就是,直接上内燃机,可眼下又没有石油,燃料问题无法解决。 这时候,‘沈阳号’又在转向了,地板明显有了斜度,有了上次的教训,张延登立刻扎下马步,倒也站得稳稳的。 李可秀满头大汗,脸上却乐不可支地赶过来,“公子,舰长已然同意往里开进,‘沈阳号’转向了。” “嗯..”杨波哼了一声。 这门黑虎跑的炮长正在开口处了望,李可秀凑了过去,俩人拿着望远镜搜索海上目标。 此次军演的假想敌,不过是一座不大的无人岛,岛上全是褐色的石头,在这样烟雨朦胧的天气里,视野一片模糊,很难被发现。 黑虎炮通体漆黑,体型庞大,不过,炮筒子也就一尺来宽,论粗细,还比不上大将军炮,倒要看看它是否真如怀远侯所称的那般,威力无比。 两个炮手显然对张延登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的做派很不满,脸上露出不友善之意。 这是军演,成绩都要记录在案,而且公子来了,他们也想表现一番,张延登在这里抠蔻索索的,明显碍事。 “看到了,我看到了。” 那炮手吼了一嗓子,伸长胳膊,竖起大拇指,比划了一阵,扭头向后面兴奋地喊叫:“视距850,来定儿,准备开炮。” “标尺150,弹药齐备...” 来定儿是两个炮手之一,立刻走过来,一膀子把张延登撞开,一边叫,一边根据炮长报出的视距,调整炮筒子的角度。 “预备...” “弹药上膛..” “开火。” “轰...” 一声巨响过后,爆炸产生的强大后坐力将黑虎炮的炮身生生往后猛推,恍惚间,张延登似乎有了错觉,黑虎跑向上一小跳,然后又重重跌落的那种感觉。 刹那间,黑虎跑便被腾起的白色硝烟所笼罩,几乎见不到人影了,一股刺鼻的硝烟的味道,直入鼻腔,张延登不由打了个喷嚏。 “来定儿,往下调,间隔200..” “是,往下调,间隔200...” 炮长和炮手来回喊着数目字,张延登也听不懂,不过,听着还挺热闹,这时候,杨波走了过来,“张大人,这里什么也看不到,我们去舰桥,那里的视野开阔,能看到全局。” “杨波,老夫想打上一炮,可否?” 杨波闻言一愣,工部尚书要亲自打*炮? 杨波想起在以前在网上看过的一个梗,户部尚书打*炮,一时想得有点多,张延登还以为杨波不乐意,催促道:“杨小友?” 杨波笑了,笑的颇为鸡贼,说道:“自无不可。” 炮长闻听,瞅着张延登,嘴角还勾上了嘲讽之意。 说你这老头儿,哪儿呆着不好,非要来凑这么个热闹,图个啥? “公子,打是打,若是打得不准,不能算在我们头上。” “瞧你那小器劲儿。” 杨波哭笑不得,挥手道:“张大人是工部尚书,他亲自来打*炮,殊为难得,就是你想要,人家张大人还不给呢。” 其实,打*炮很简单,射击诸元定下来之后,就是一扯绳子的事儿。 即使是黑虎跑,其实也谈不上有多少‘诸元’,无非是根据平常在演练中,总结出的一套距离和炮口俯仰角度的对应关系,实战能不能击中,一是靠运气,而是靠齐射,船舷炮一侧十六门,算概率,命中的可能性也不小。 “轰...” 工部尚书终于拉响了黑虎炮,张延登从硝烟里钻出来,不住地咳嗽,把腰都咳弯了,总算过了一把打*炮的瘾。 第288章 花开蝶自来 军演结束了,杨波终于抽出时间,单独会见冯梦龙。 冯梦龙是李丽贞和十二娘应杨波的要求请来的,人来了,把人家撂在一边,确实说不过去。 杨波亲自为冯先生沏了茶,表达歉意,言辞恳切。 “公子大可不必,事有轻重缓急,小老岂会不知。” 冯梦龙也不客气,端茶就饮,“军演乃是大事,张大人又是朝廷重臣,军演之后,小老观察张大人看公子的眼神都起了变化,这是好事,对大家都好。” 杨波在书案后面坐下,瞅着冯梦龙,他话里有话啊。 冯梦龙笑呵呵地喝着茶,还翘起了二郎腿,袍子都洗得发白了,看着像个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老神在在。 既然是老江湖,那就开门见山吧。 杨波从抽屉里取出那本手抄本《金瓶梅》,递给冯梦龙,问道:“冯先生可看过这本书?” 冯梦龙接过来,定睛一看,这是《金瓶梅》? 冯梦龙心里突一跳,这书他太熟悉了,着者兰陵笑笑生,此刻看着,特别扎眼睛,他给杨波惊到了,“公子?” “看过?”杨波追问。 “此书乃是当世奇书,小老自然是....看过的。”冯梦龙老脸一红,吃吃说道。 不过这跟十二娘请他来沈家堡做个什么‘顾问’有什么关系? 按十二娘的说法,杨波打算让十二娘办一个女子乐坊,乐坊由十二娘任主唱,请来古筝、古琴、二胡、竹笛等乐手伴奏,演唱当世民间小曲,亦可创作新曲,至于冯梦龙这个顾问,他本人理解,当然就是写词儿编曲儿的先生了。 杨波突然拿出这本《金瓶梅》出来,是什么意思? 冯梦龙把茶碗放下,也不再二郎腿了,睁大一对三角眼,警惕地看着杨波。 杨波见冯梦龙如此紧张,便开起了玩笑:“莫非冯先生便是这位兰陵笑笑生?” 冯梦龙闻言,一下跳了起来,脸红脖子粗,急道:“公子莫要乱说,小老乃是正经读书人,怎会写出《金瓶梅》这种书来?” 冯梦龙反应如此之大,倒是让杨波懵逼了,难不成冯梦龙真是《金瓶梅》的着者? “冯先生请坐,” 杨波招呼冯梦龙坐下,笑道:“一本《金瓶梅》而已,先生何必这么激动?” “公子请小老到沈家堡,不是为十二娘小夫人写词儿编曲儿的么?” 冯梦龙堪堪坐下,双手捧这那本《金瓶梅》,就行捧着一盘烫手的山芋,放在杨波跟前,有些着恼道:“公子莫要再提甚么《金瓶梅》,否则小老便打道回府,沈家堡虽好,小老不侍候了,哼。” 杨波知道有明一代,写小说的挺多,四大名着其中的三本都出自明代,《金瓶梅》因为众说周知的原因,并不在此列,但后来满清时期的《红楼梦》却是四大名着之一,而《金瓶梅》是《红楼梦》的祖宗。 这些作者无一例外,都用的是笔名,耻于公开真实身份,作品起初都是以手抄本的形式流传,搞到后世徒费精力去考证到底谁是作者。 其因就在于,小说此类的东西,在明清时期并非主流,读书人都去做官了,做不了官,就去填词做赋,正经人谁会去写小说,那当然,《金瓶梅》又是那种小黄文之类的东西,谁会去写这样的**啊。 所以,就算冯梦龙是《金瓶梅》的作者,打死,他也不会承认。 《金瓶梅》的作者是谁,杨波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小说是用白话文写成,使用了大量市井俚语,非常口语化。 杨波请冯梦龙来,却不只是为了给十二娘写词编曲,而是办报纸,不同于朝廷的邸报,报纸的受众是普罗大众,杨波要求报纸用语口语化,贩夫走卒只要识字,都能看懂。 “原来如此..” 杨波当然要提《金瓶梅》,因为这本书把隐晦的部分抽出去,其语言风格正合杨波的要求,这么一解释,也让冯梦龙如释重负,当即擦了擦额头上密密的汗珠。 “那十二娘小夫人的词曲儿呢?” 杨波一摆手,说道:“词曲方面你是顾问,顾而问之,有空你去指导一下,就可以了。” “...” 冯梦龙一窒,顾问,顾问,原来是这么个顾而问之。 ‘报纸’亦是个新词儿,杨波侃侃而谈,冯梦龙自己总结出两个关键词,窗口和喉舌,词儿不是新词儿,但意思却全然不同,其实也是新词儿。 所谓窗口,就是每天一清早,人们拿起报纸,瞄上一眼,便能知道沈家堡当下正在发生什么事,小事儿,如隔壁小寡妇要嫁人啦,大事儿,如问乡楼墙外挂起了自鸣钟啦,都可以,不拘一格。 这样一来,假使沈家堡是个大房子,看报纸的人就是通过报纸窥探房子里的人都在干些什么,可不就是窗口么? 所谓喉舌,准确地说,报纸是杨波要办的,那就是杨波的喉舌。 报纸要宣扬杨波在沈家堡推行的方策,比如‘居者有其屋’就办得有声有色,要让世人都知道,沈家堡是大明的世外桃源,让人心向往之。 杨波作为沈家堡的实际当家人,年纪轻轻不说,还生得一张帅逼脸,貌比潘安,颜如宋玉;本事很大,不仅能造那么多新奇事物,而且治理一方也是一把好手.... 诸如此类的大肆吹捧,也不是不行,但不能太肉麻,要讲究方法,做到‘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换句话说,杨波想自吹自擂,却没有脸皮,就让冯梦龙替他吹,可不就是杨波的喉舌么? 杨波口若悬河地说着,冯梦龙张着嘴巴听着,不时喝上一口大把抓润润嗓子,仿佛说话的人是他一般。 邸报,冯梦龙是看过的,有一定时效性,但最多也就以月计,听杨波的意思,这报纸要办成日报? 冯梦龙如坠五里云雾,无法想像出那种报纸的模样。 “公子,你要的是日报,小老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啊。”冯梦龙试探地问道。 “人员没问题,你是主编。” 主编,虽说是个新词儿,但冯梦龙还是懂的,就是个办报纸的头儿。 沈家堡发展的势头很好,‘居者有其屋’一期已然完工,二期正在进行,三期还在规划,街上没有流浪汉,没有流氓泼皮,厕所很干净,苍蝇不是没有,但找到一只,却不容易。 放眼大明,找不出第二家来,说沈家堡是世外桃源,一点儿也不为过。 花开蝶自来,还怕没有人才? 这船上就有两个,阮大铖和曹学佺。 杨波跟阮大铖在吃饭的时候,也聊过几句,他有魏国公徐弘基的推荐信,韩赞周却没少在他耳边鼓噪,此人人品低劣,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韩赞周毫不掩饰对阮大铖的厌恶,好几次在公开场合,当场揭他的老底,阮大铖除了吹胡子瞪眼,并不在意,可见此人虽然人品不怎样,但内心实在强大。 果然,阮大铖的要求还不低,有意无意提及付满,付满不过一个秀才,就能在沈家堡主政衙署,我一进士,而且还做过京官,怎么也得跟付满看齐吧。 阮大铖私心很重,一个机会主义者,手法却不高明,结果就很惨了,‘阮大铖前后反复,阴阳闪烁,着冠带闲住去!’这话是崇祯说的,阮大铖成了钦定的罪人。 既然在崇祯朝做不了官,那就去沈家堡,阮大铖看得出,沈家堡绝对是支黑马股,就是这么个意思。 对于这样的人,杨波自然不会重用,但此人文采飞扬,办报纸倒是用得着,杨波打算让他跟冯梦龙办报纸去。 曹学佺的情况却是不同,人家只是对沈家堡感兴趣,没说要谋个差事。 此人性格刚正,嫉恶如仇,当官伊始,激情满怀,想要做一个好官,一个清官,官声极好。 为官期间,还写出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样的千古妙对。 他被罢官,是因为写了《野史纪略》,书中揭露“梃击案“本末,魏忠贤党羽刘廷之挟嫌劾之,谓“私撰国史,淆乱是非”,最终,曹学佺被囚禁70天之后,罢了官,《野史纪略》也成了禁书。 崇祯继位后,有意让他出任广西按察使,大概因为厌恶了官场的黑暗,又或者是觉得,呆在老家着书立说,日子过得也很滋润,不肯复出。 曹学佺家藏书万卷,自己也着述甚多,光书都出了三十多本,被誉为闽中十大才子之首。 杨波不学无术,曹学佺的书,一本也没看过,只知道那个对联,还不知道作者就是他,但冯梦龙的三言,杨波是听说过的,甚至还读过一两篇,这至少说明,冯梦龙在中国文学史上影响更大吧。 曹学佺也是朵油菜花,这是肯定的,杨波是真想用,可人家连按察使都不愿意做,能来么? 当然,现在还不是时候,杨波并没有把这些想法告知冯梦龙,却是跟他谈起如何办好一份报纸。 报纸不能只有沈家堡的大事小情,那就变成流水账了,很无趣,人们不爱看,报纸就很难办下去,当然你也不能连载《金瓶梅》那样的小黄文,倘如此,怎么说呢,格局还是小了。 杨波就跟冯梦龙讲起了郭靖和黄蓉的故事,冯梦龙不是能写小说吗,就让他去写《射雕英雄传》那样的,在报纸上连载,若是写得有趣,就不愁没人看报纸。 这主意,也是杨波剽窃来的,嘿嘿... 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九阴真经、降龙十八掌、郭靖是个二傻子、黄蓉是个鬼机灵.... 二傻子青年郭靖,因缘巧合,得到岳飞的兵书《岳穆遗书》,彼时金国人完颜洪烈也在找这本书,这期间发生了一些事,最后郭靖和黄蓉结成夫妻,凭借《岳穆遗书》所述兵法,苦守襄阳城,奈何实力悬殊,皇帝沉迷酒色,不肯派救兵,襄阳城沦陷,郭靖夫妇殉国。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杨波正说着,耳边响起了‘嘶...滋...’的声音,脑子里,白光闪了两次,乐水和杨若菲的身影竟然同时出现了。 ‘杨波,你几时回沈家堡?’ ‘师兄,你在沈阳号上了?’ 杨波正欲作答,却见陶世清的脑袋探进房门,“公子,辽东参将沈世魁请求上船。” “等得就是他,让他上来。” 冯梦龙见杨波站起身,知道该告辞了,两人这一阵唠嗑,时间可够长的。 第289章 诡异事件 ‘许二江自辽东回来了...’ 乐水见杨波对面坐着个老头,知道杨波正忙着,又知杨波明日便启程回沈家堡,便下了线。 啧,事情都赶到一块儿了。 杨波当然着急和许二江见面,但杨波是隐身的,就算他在石庙出现,许二江也不会把辽东的机密情报说给乐水听,还是等实体杨波到了沈家堡再说吧。 杨若菲说有急事,而且和王西铭有关,要杨波即刻过去,杨若菲说话一惊一乍的,杨波不全信,又不敢不信,决定去一趟。 送走冯梦龙,杨波叫来陶世清,吩咐道:“我要回卧房打坐,不再会客。” “晚饭呢?已经快到饭点儿了。” 雨早停了,夕阳斜挂,霞光染红了海面。 “不吃了。”杨波丢下一句,转身走进位于会议室后面的卧房。 ‘公子也不容易,跟人开完会,又去跟神仙开会。’陶世清望着杨波的背影,艳羡不已。 杨波打坐的时候,仿佛神魂出窍一般,如痴如呆,身边的亲卫都在猜测,杨波的头上长着通天纹,他哪里是在打坐,分明是跟天上的神仙开会,不然公子哪来那么多本事? 杨波若是知道他的亲卫都这么看他,嘴怕是都要气歪了,他又不是皇城根儿下的正黄旗大妈,谁特么头上长通天纹啊? 下一刻,杨波就到了淮安,速度非常地快,完全不能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形容,起码是光速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叫个‘清口书舍’的铺子,显然是个买书的铺子。 清口是洪泽湖东边的出水口,西边的淮河和经泗水南下的黄河就在此处相会,洪泽湖以东的淮河被黄河硬生生给抢了,成了黄河的一部分。 清口属清江浦,这么说,他此刻身在在清江浦? 杨波没见到杨若菲,转过身来,是一条马路,路边是一排粗大的行道树,两颗树之间有一个桐油布遮盖的凉棚,凉棚下站着一个小兵,上嘴唇上一抹小胡子,一看就是王冰凌的手笔,小兵就是杨若菲了。 ‘若菲..’ 杨波有些不高兴了,问道:‘冰凌还在淮安?’ 这个王冰凌,她大概忘了她还是亲兵队队长,老呆在淮安,石庙的安全谁来管? ‘冰凌姐姐早回去了。’ 杨若菲特意摸了摸她的小胡子,嘚瑟道:‘怎么样,这是我跟冰凌姐姐学来的,你认不出了吧?’ ‘还不错,如果不是你的那双美丽的眼睛,我差点都认不出你了。’杨波笑道。 这话,杨若菲显然爱听,娇靥顿时绽开两朵花,手里却多出了件物事,抡起来,照着杨波的脑袋打了过来。 ‘我打你,打你,打死你个下流胚子。’ 杨若菲瞬间变脸,一边打,一边骂,‘杨波,你真的好贱,好贱,好贱啊,那种**也看得的呀?’ ‘若菲,你疯了吗,干什么你这是?’ 杨波猝不及防,脑袋挨了几下,伸手攥住杨若菲的手腕子,把她手里的那东西抢过来,仔细一瞧,竟也是本《金瓶梅》,不是手抄本,是印出来的,质量稀烂,看着像地摊儿货,无法跟杨波手上的瘦金体手抄本相提并论。 “若菲,你怎么会有这种书,少儿不宜,知道不?” 杨波没好气地看着杨若菲,正色道:“今日,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我就去找你爹。” “找你个头。” 杨若菲气急败坏,扑了过来,杨波拦腰将杨若菲抱住,攥住她的两只手臂,‘你看过了?’ ‘我..没有。’ ‘没看?那你如何知道这是**?’ ‘我刚从那间书铺子买来的。’ 杨若菲挣脱杨波的两只手,余怒未消,‘你以为本小姐是那么好糊弄的?那天你鬼鬼祟祟地,我就知道你没干好事,今日我特地买来一本,就是要揭穿你这个大流氓的真面目。’ ‘啧啧啧...’ 杨波撇嘴道:‘皇上的亲笔信就在那本书里夹着,你说我该不该拿?’ ‘啊...’ 杨若菲闻言一怔,稍顿又道:‘那你也不该看嘛?’ 杨若菲虽然还在狡辩,气焰却是消了不少。 小样儿,治不了你了还! 杨波心里在嘀咕,嘴上却是道:‘那本书是瘦金体手抄本,冯梦龙说是孤本,价值连城,我打算存在博物馆里的。’ 杨若菲傻眼了,‘那种**也能存博物馆?’ 杨波不想再纠缠,问道:‘若菲,你找我来,莫非就是想打我几下?’ 杨若菲自觉理亏,转身往清江浦方向走去,一边说道:‘周延儒现在码头,迎接新任工部尚书张廷登大人,我带你去。’ ‘张廷登?’ 杨波错愕,说道:‘怎么可能?张廷登现在沈阳号上,他人我已经见过了。’ 杨波这么说着,已经记起来,韩赞周似乎说起过,他在苏州遇见了张廷登和曹学佺,大概是临时改变了行程,没来得及通知淮安方面,弄了个两岔气。 ‘另外,我罗川叔回来了,他一直在跟踪一个叫骆天翼的锦衣卫千户,王西铭被劫的那天晚上,他就在泗阳,跟从官船上下来的两个锦衣卫见过面,他到了淮安,也住在驿馆,跟那个叫张鈇的多有勾连,你去驿馆帮我看看,他们见面都谈些什么。’ ‘又让我溜墙根儿?不去。’杨波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不去,我就把你偷看《金瓶梅》的事告诉青儿姐姐。’ 呵,小丫头片子,又威胁上了。 杨波心里好笑,看来,杨若菲一点儿也不了解沈燕青,沈燕青是过来人,大气得很,她才不会真的在乎呢。 ‘那就谢谢了,没准儿你青儿姐姐知道了,还要拉着我一块儿看呢,夫妻嘛,总要有些情趣才好。’ ‘....’ 杨若菲吃了一瘪,不由恼怒起来,咬牙切齿道:‘那我就跟青儿姐姐说,你在口子镇,偷看我洗澡,还在窑洞里抱我,不对,是非礼,你在窑洞里非礼我。’ ‘若菲,你...’ ‘你什么你,你就非礼我了。’ 杨若菲总算找到了杨波的软肋,一脸的嘚瑟,‘你去还是不去?’ ‘不可理喻..’ 杨波黑下脸,杨若菲无理也要搅三分,多说无益,好在清江浦码头也到了。 杨若菲悄无声息地挤进守候的人群,杨波跟在后面,发现周延儒、张鈇、程维正等一干人站在前排,余者多是淮安本地的官员。 ‘杨波,右手边,那个穿团花飞鱼服的,就是骆天翼,呆会儿你跟着他,他去哪儿,你去哪儿,看看他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杨波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杨若菲再次得逞,顿时眉开眼笑,竟是拉起了杨波的手,小身板也靠了过来。 杨波的指尖感到一阵酥麻,然后弥漫开来,跟过电一样,奇妙的感觉。 一艘打着锦衣卫竖幡的官船靠了岸,很快搭起了跳板,船上的人陆陆续续在下船。 周延儒一忽儿背负双手,一忽儿又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伸张脖子使劲观瞧,却始终没有发现张廷登的影子,不由焦躁起来。 这时候,他的老仆鸿福带了个过来,那人说,张大人走的是海路,去的是舟山,和杨波汇合后,从海路去沈家堡。 官船还是来了淮安,为的是在此地等张廷登大人从沈家堡转来,再被上走运河回京城。 “这...这...” 周延儒闻听,心里暗暗叫苦。 丢了皇上的御令亲笔信,这些天,周延儒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客房又被他翻了好几遍,但奇迹并没有出现,还是没找见,他都急疯了。 这种事,又不能声张,只能闷在心里,张廷登来了就好了,总算有个可以商量的人了。 张廷登年岁大周延儒两轮,万历四十一年,周延儒连中会元、状元,那一年会试的主考官就是张廷登,这年头,主考官被称为坐师,同科中进士的叫同年,因此,周延儒和张廷登有师生之谊。 同年之间,因为有相同的科考经历,仕途路上,难免要相互关照。 主考官和进士之间,那是坐师和门生的关系,因为一科下来,两三百号高中的,无论将来来做多大的官,对主考官都需执弟子礼登堂拜见,所以,为官者,能出任一次主考官便是终生的荣耀,身份尊贵无比。 其实,这都是科举制度下,官场里为维系人脉的做法,约定俗成,慢慢在官场形成利益共同体,就是所谓的报团取暖,这对当世的政治和社会产生了严重影响,特别是在明末,坐师和门生关系已成为促成党争加剧和朝纲败坏的重要因素。 周延儒打算对张廷登实话实说,他需要寻求别人的帮助,再不说出来,他人都要爆炸了。 只可惜,周延儒没有等来张廷登。 而杨波的眼睛却直了,心尖儿都在突突跳,他见到了做梦都没想到会在此时见到的人。 ‘天啊,是穆英...’ 穆英走在前面,已经上了跳板,尤素卿没有让后面跟着的丫头来侍候,而是亲自搀扶着穆英,正在下船。 ‘若菲,到前面去,快快...’ 杨波催促着杨若菲,穆英她没见过,但尤素卿,杨若菲却是认得的,不过也不熟。 ‘那个大肚婆是谁?’杨若菲奇道。 杨波老脸一红,心道,那是我没过门儿的老婆,不过他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杨若菲迎上前去,杨波再次被惊到了,杨若菲跟了王冰凌的叫法,大大咧咧地叫了声,“二娘。” 尤素卿闻言一愣,斜眼打量一番眼前这丫头,记起来,这丫头被雷劈过的,“你是杨一鹏家的那丫头?” “是。” 杨若菲小嘴儿翘翘,还是福了一礼,起身便看向穆英,却是没说话,尤素卿说话了,“她是穆英,怎么,杨波没跟你说过?” 杨若菲不明所以,好看的眉头顿时拧成一团,暗地里看着杨波,若是眼神能杀人,杨波此刻已经万箭穿心。 杨波仰头看天,嘴里念叨:“太阳落山了,今日晚霞美极了。” “杨波,是你吗?” 杨波闻听,浑身一激灵,脊梁沟一阵发凉,汗毛都竖起来了。 因为杨波发现这话出自穆英之口,而他是隐身的,穆英应该不能看到他的呀,这也太诡异了吧。 穆英的脚步开始挪动,朝着杨波所在的位置而来,杨若菲也察觉不对,顿时大惊失色。 “那该死的杨波已经将你弄成失心疯了,他在哪儿呢,还在海上漂着呢。”尤素卿嗤笑一声,手上加了力道,穆英止住了脚步。 “可是..” 穆英甩了甩头,刚才明明看到了杨波的身影,应该是个轮廓,此刻却不见了,天还没黑呢,难道见鬼了,又或者,她思念杨波过度,真得了失心疯? 第290章 阴差阳错 “回去跟你爹说,想要火枪,就来半岛山庄找我。” 尤素卿这么说,就好像火枪没杨波什么事儿似的,全是她一人做主,想给谁就给谁? 杨波知道,尤素卿定是说通了沈燕青,杨波不在石庙,石庙的事便由沈燕青做主,这次回去,得跟沈燕青好好说道说道,这样不行,不能任由尤素卿胡来。 但是,那样一来,尤素卿又该找上门了,对付她,杨波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尤素卿是御姐型的女人,不怒自威,气势总是压人一筹,随口丢下一句,转身便走,杨若菲‘噢’了一声,忙不迭地盈盈福礼恭送,顽劣任性的杨若菲竞也变成了个乖巧的孩子。 穆英却是止不住回头望,后面跟着的两个丫头,韩雪、韩霜,杨波认得,这名儿还是杨波给起的,不过尤素卿给改了,尤雪、尤霜。 杨波和穆英近在咫尺,却难以相见,她脸上凄楚的表情,失望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杨波的内心。 ‘等回到沈家堡,抽空来见她一面才好。’杨波暗自叹息。 但刚才穆英分明能看见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哼..’ 杨若菲见尤素卿一干人上了路边的两辆马车,转过身来,瞅着杨波,目光像是要吃人,‘告诉我,你是怎么让穆姐姐怀孕的?’ ‘....’ ‘而且,她的肚子都那么大了,你为什么还不娶她?’ 杨若菲愤愤不平,欺身过来,一扬手,杨波不由往后退了两步,‘扑’一声,那本《金瓶梅》掉河里了。 天已经擦黑,来接船的人多数拆不多都离开了,只有些船工和脚夫还在往下搬运货物。 杨波赶紧岔开话题,‘若菲,那个什么骆...’ ‘是骆天翼。’ 杨若菲气呼呼地说道:‘我饿了,先去吃饭。’ 这么一说,杨波的肚子也叽叽咕咕地叫了起来,杨若菲对这里很熟悉,很快找到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酒楼,叫个‘白云边’,离杨若菲买书的‘清口书舍’不远。 掌柜的是个老头儿,正在柜台后面拨弄着算盘珠子,见一留着小胡子的小兵开口就要上好的雅间,翻了翻眼皮,手里的活计也没停下,随口问了句,“军爷,您一个人?” 杨若菲见这掌柜不阴不阳地,感觉被鄙视了,心头火起,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啪地砸在柜台上,粗声粗气地喝道:“你是怕小爷的银子不够,砸不死你这老儿?” 这么一喝,就露馅儿了,掌柜的定睛一看,这又是哪家的女公子啊? “小姐...” “嗯?” 杨若菲自己露了馅儿,却不愿意人说,顿时暴怒,伸手便要掴人嘴巴子。 杨波见势不妙,赶紧阻拦道:‘若菲,好好说话,随便打人就不对了。’ 估计这么闹下去,很可能以杨若菲一句‘我爹是杨一鹏’收场,老头儿又怎么地,打了你,你得受着。 杨波今天也算开了眼,敢情古今都一个样,大明版的‘我爹是李刚’的现场,也豪横得很。 ‘杨波,你不是还欺负人家穆姐姐孤儿寡母呢?’ ‘又来?’ 杨波脸上挂不住了,泥人还有三分火呢,恼道:‘大人的事儿,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参乎什么?’ 两个你一句我一句争吵着,倒是把惊慌失措的掌柜晾在了一边,这时候,店里进来两个人。 其中一人,着锦衣配绣春刀,竟然是那个锦衣卫千户骆天翼! 这俩人显然是熟客,进来之后,便往楼上走,杨若菲怪异的肢体动作,还让骆天翼瞥了她一眼。 ‘杨波,此人便是骆天翼,看见了?’ 杨若菲狠狠地瞪了掌柜的一眼,那掌柜的连连作揖,“小爷楼上请。” 到了楼上,杨若菲催促杨波赶紧跟上去,自己则跟着小二进了雅间。 “天翼兄,近来你的棋艺见长,今晚可要手下留情啊。” “卓兄见笑了,眼看日子就到了,我不过是临阵磨枪罢了。” “天翼兄,你当真要去?” 骆天翼点点头,“听说问乡楼十分有趣,我济随你去凑个热闹。” 杨波懵逼了,这两位听着像是要去参见梅氏杯围棋比赛? 两人进了雅间,径直在桌边坐下,桌上摆着一副棋具,小二过来奉上茶,还有些点心,两人摆开阵势,当真下起棋来。 骆天翼执黒先行,中国流开局。 “天翼兄,你对杨波的对局颇有研究啊。” “知己纸皮,百战不怠。” 此言一出,一边站着的杨波心头一紧,这话听着不对劲,莫非此人要对付的是他杨波,而且处心积虑,准备了很久? 但接下来,两人的谈话却都是和对弈有关,行至中盘,杨波看出两人的水平半斤八两,骆天翼稍强,大体在苏洛儿之下,与沈继之的水平相当。 杨波觉得无趣,便离开他们的房间,杨若菲在雅间门外正候着,见杨波出来,迎了上来,“他说什么了?” “他们在下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房间里,酒菜已经齐备,两人真是饿了,就着一壶杏花黄,大快朵颐,几杯酒下肚,杨若菲显是有了些醉意。 ‘杨波,呆会儿他回到驿馆,你跟进去再听听。’ “不不不...” 杨波大块吃着肉,把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白天忙了一天,我真的很累,我又不是神仙,我也的休息。’ ‘杨波,你看着我..’ 杨若菲故技重演,骚首弄姿态,‘今晚你陪我...’ ‘若菲,你少来这一套。’ 明明一副‘眉如纤柳挑春*情,眸似明月出秋水’朦胧欲醉的神态,自然天成,很是撩人,偏偏要故作媚态,生生坏了人的胃口。 ‘是么?’杨若菲已然靠在杨波身侧,‘那你就是在非礼我。’ ‘若菲,你就不能换个花样,烦不烦啊。’ 杨波额角起了黑线,站起身来,‘我服你了,行不?’ ‘这还差不多。’杨若菲心满意足。 两人出了‘白云边’,杨若菲让随从把马车驶到酒楼门口候着,没过多久,骆天翼和那位姓卓的便在酒楼门口现身,两人作揖分别,骆天翼步行回驿馆,杨若菲催促杨波赶紧下车跟上。 骆天翼回到客房,又匆匆走出客房,原来是去浴房,他还要沐浴一番。 ‘尼玛..’ 杨波心里骂着,只好躲进草丛里守着,很快便有了新发现,蚊虫都对他视而不见,就当是在草丛里乘凉、数星星了,这样想,躲在草丛里蹲守也就不那么难过了。 待骆天翼沐浴已毕,再次回到客房,又打起了棋谱,罗川会不会弄错了,这货并没有跟张鈇联络,而是在用心准备参赛。 这人实在太无趣,百无聊赖之下,杨波这就要回去跟杨若菲交差,希望那丫头别再逼他溜墙根儿了,没完没了还。 杨波悄悄走出了骆天翼的房门,来到廊下,走到拐角处,突然听到有人在敲门,“周大人,在屋么?” 这地方,杨波来过,是张鈇在敲周延儒的门儿,刚才一无所获,现在赶上了,杨波自然不会放过。 门开了,周延儒把张鈇让进了屋,杨波闪身跟了进去。 “周大人..” 张鈇进了屋,带上门,顾不上客套,小声道:“下官得到消息,杨一鹏下午跟人下了一盘棋。” “杨一鹏大人的病好了?”周延儒惊道。 张鈇急道:“哎呀,我的周大人,这不是明摆着的?杨一鹏根本是在装病。” “可...这是为什么?” 周延儒心中一凛,那一晚,杨一鹏躺在床上的情景历历在目,杨一鹏确实‘病’得很重,他一度以为杨一鹏已经病入膏肓,现在竟能跟人下棋了? “他是在拖延时间。” 张鈇大刺刺地坐下,又道:“还有,下官探得,陈崇宗下午带着一对火枪兵接管了淮安卫,那个陈崇宗是杨一鹏的心腹爱将。” “周大人,下官以为,大人应当出示皇上的手谕,责令杨一鹏交出总督官印,即刻返京靓见皇上,以免夜长梦多。” 周延儒闻言,半晌不语。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道理,周延儒岂会不懂, 杨一鹏先是谎称儿子也被人劫走,朝廷来了人,又装病,私下还在调兵遣将,凡此种种,都已经清楚表明,杨一鹏心里有鬼,必然另有所图。 问题是,皇上的亲笔信给丢了,周延儒他现在拿不出啊! “张大人..” 周延儒心念急转,突然眼底一亮,稍稍定神之后,说道:“张大人稍安勿躁,杨一鹏本官还是了解的,他是难得的清流啊,这件事牵扯甚多,须谨慎从事。” “本官原本是想等张廷登大人来淮,跟他商议一番,再行定夺,可张廷登大人并没有走运河北上,而是取道海上,和杨波先行汇合,再往沈家堡,实在是阴差阳错。” “先喝口茶。” 周延儒沏了一杯茶,推给张鈇,又道:“不如这样,张大人就替我去沈家堡走一趟,待到张廷登大人一到,请他立刻来淮,本官就在淮安苦等,只要本官还在淮安,晾他杨一鹏也不敢轻举妄动。” “周大人..” 张鈇还要争辩,可周延儒已然端起茶碗,沉声道:“张大人,时间很晚了,明日你还要赶路,回房去吧。” 张鈇一见,连连跺脚,此行他是副使,周延儒为正使,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能遵命。 这两人的对话,清清楚楚,料很足,杨波听得很真切,呆会儿告诉杨若菲,她应该会很满足,也就不会再纠缠他了。 杨波随张鈇离开了周延儒的客房,哼着小曲儿,欢快地走出了驿馆,而张鈇却敲响了骆天翼的房门,这杨波就不知道了。 第291章 有人要搞事情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起锚...” 随着副舰长王守愚的一声吼叫,沈阳号扬帆起航,开始了返归沈家堡的航程。 杨波着一身白色衫裤,短衣襟小打扮,手里拿着把长刀,到来位于艉楼前面的后甲板,早起晨练一番,耍一趟长刀,已经是杨波雷打不动的习惯了。 徐文爵、何起风、王长生等人已经到了,何起风已经在耍了,他的刀法还是杨波教的呢。 耍完了长刀,意犹未尽,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聚在一起,便要比试谁的俯卧撑做的更多,一时之间,吵吵闹闹,好不热闹。 张廷登住在艉楼的二楼,听到动静,走到廊下往下看,见杨波等人在甲板上做奇怪的动作,是他生平所未见的,一时好奇,便邀韩赞周一道下来观瞧。 隔壁房里的人也纷纷走了出来,看来大家都起了个大早,待到下了楼。曹化醇、阮大铖、曹学佺,还有沈世魁也都跟在张廷登和韩赞周俩人身后。 张廷登听韩赞周说起,沈世魁是辽东来的参将,便招呼他过来,问了东江镇毛文龙的近况。 沈世魁受宠若惊,顺便也替毛文龙吹了一头牛,连说,此番若是能得到火枪,定然将那建奴杀他个血流成河,言下之意,也请张大人在杨波跟前多美言几句。 本来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可跟张廷登聊上几句,便占了个好位置,被众人簇拥着,颇有些众星捧月的感觉,尽管沈世魁也知道,人家捧的是张廷登。 但这感觉真是不错,沈世魁在心里感慨,还是跟着大佬有肉吃。 不过,跟张廷登谈话的当儿,沈世魁眼角的余光始终放在杨波身上,打一上船,就想找杨波说话,奈何杨波要么在打坐,要么有张廷登这位大佬要陪,根本没工夫搭理他。 这一次,他在苏杭两地,费尽心思找来几个女子,会弹琴,人也生得绝色,想要送给杨波,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一干人来到杨波晨练的所在,杨波见是张廷登,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张大人早..” “没你早,年轻就是好啊,直叫老夫好生羡慕,呵呵呵。” 张廷登打量了一番几个年轻人,笑问:“你们爬在地上,做的那叫啥?” “俯卧撑。” 未及杨波回话,韩赞周立刻插嘴道:“张大人,咱家说啊,又不是只有年轻人能做,实不相瞒,咱家每日也能做几个....” 机会难得,杨波又跟张廷登科普一番,如何使用正确方法,练出一身的肌肉,强身健体,进而提高军队的战斗力。 众人闲聊一阵儿,杨波索性提议去船头看日出,张廷登欣然应允,日出他见的多了,可在海上看日出,还是第一遭。 春夏之交,多是东南风,沈阳号上,满眼都是鼓囊囊的白色风帆,船头劈波斩浪,速度很快。 众人迎风而立,遥望东方,朝霞喷薄而出,太阳快要出来了。 “那是横岛?”徐文爵指向东方,问了一句。 王水生回答:“确为横岛。” 霞光下的横岛,就像漂浮在万里碧涛上的一片绿叶,显得是那么的孤独而渺小,飘忽不定。 杨波突然想起,杨度还在横岛上。 根据杨波了解到的情况,周延儒和张鈇他们对杨一鹏已经起了疑心,杨一鹏烧了皇上的亲笔信,甚至已经跟人在下棋了,显然已不太在乎周延儒的态度了。 这么一来,杨度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隐形埋名,躲在横岛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了。 上次见到杨度,他的状况很不堪,沮丧至极,他大概以为是他拖累他爹杨一鹏,整个人都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殊不知,杨家的处境乃是尤素卿一手促成,杨波当时确不知情,但他心里清楚,他也脱不了干系。 在真实的历史中,杨一鹏因为凤阳被张献忠攻占,一把火烧了皇陵,被崇祯给判了斩首弃市,成为有明一代最悲催的漕运总督。 但杨波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因为他的出现,历史可能正在发生改变,对杨一鹏眼下的困境,他心中有愧。 “长生,让船停下来,我要去一趟横岛。”杨波主意一定,立刻对王长生下了命令。 “现在?” 王长生大吃一惊,船行海上,想停下来,可不是那么简单,但见杨波已经在跟张廷登抱歉,又作了罗圈儿揖,向众人致歉,心知杨波决心已定,他只能执行命令。 众人也是一脸的懵逼,不知道为什么杨波突然提出要去横岛,杨波却已转身离去,说是要换件衣服下船。 待杨波赶到横岛,见到杨度,杨度正和老于头一干人往外搬海带,准备晾晒。 “杨兄,你怎么来了?” 杨度放下手里的活计,说道:“昨日落了雨,乘今日天晴,正好在拿出来晾晒。” 杨度的精神状态不错,脸上还带着笑。 杨波拉过杨度,找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坐下,跟他说起淮安眼下的形势,建议杨度跟沈阳号一起回沈家堡,不用再东躲西藏了。 “杨兄,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波一直呆在舟山这一带,却似乎对淮安正在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杨波神秘一笑,“这你就别管了,我有我的办法。” “什么办法,飞鸽传书?” 杨波不置可否,只是说:“你现在回去,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猜你爹也是这么想的。” 杨度在地上捡起一片破损的海带叶子,在手里揉来揉去,沉默半晌,终是道:“杨兄,既然我爹暂时没事,我....我还是呆在横岛吧。” 杨波一怔,不解地看着杨度。 “军武之事,有我爹,还有罗川,就是若菲也胜我许多,我回去也帮不上忙,国子监又回不去,再说,我是读了些书,却也不甚好,可说是,百无一用....” “在横岛,学会种海带,也算有一技之长了...”杨度望着杨波,言辞恳切,“杨兄,我想在横岛呆上一阵子,容我再想想.,可否?” ‘嘶....滋....’有人上线了。 竟然是杨若菲,杨若菲瞧见杨波身边坐着的是她哥杨度,顿时叫道:‘杨波,你跟我哥说,让他跟你的船回来,老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 杨波笑了,对杨度说道:“若菲也说,让你回去。” 杨度不知道杨波为什么这么来一句,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人家是神仙人物,能人之所不能,管他呢。 “我...暂时不想回去。”杨度摇头道。 ‘我哥说他不肯回?’ 杨若菲瞅着杨波,奇道:‘杨波,你不会给我哥灌了迷魂汤吧?’ ‘你哥迷上种海带了,说是要学得一技之长再做打算。’ 在杨波看来,王西铭被劫,给杨度留下的阴影不小,都让他心灰意冷了,不过杨波并没有跟杨若菲说这些。 杨度又不厌其烦地说着,海带不仅是道好菜,且能活人无数,云云,这些话都是杨波说过的,可不就是在说,杨波曾经给杨度灌了迷魂汤? 杨若菲冷哼一声,‘果然如此。’ ‘我冤,比窦娥还冤...’ 杨波抬头望苍天,好在杨若菲没有再纠缠,话锋一转,又道:‘还有一件事,你猜是什么?’ ‘我猜不着。’杨波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你不是本事很大么?’杨若菲小嘴儿翘翘,出言讥讽,见杨波不做声,只好道:‘那个张鈇一早坐着马车出城了,想来是要去沈家堡找张廷登...’ “杨兄,你在听我说么?” 杨波略略点头,一个人要应付杨家兄妹,好难。 ‘出奇的是,周延儒的那个叫鸿福的老仆,骑马在后跟踪张鈇的马车,那鸿福一个老头,能骑马,会使刀,看着像个练家子,你不觉得有蹊跷?’ 有人要搞事情? 杨波立刻警觉起来,‘这不寻常,你爹应该派人跟着。’ ‘要你说,你以为我在干什么,我和罗川叔叔已经跟了过来。’ 杨波这才留意到,杨若菲的马车行走在驿道上,路边的景致显示马车已经出了城。 ‘杨波,你得来一趟。’ 杨波拍拍杨度的肩头,站起身说道:“度兄,你爹和若菲应对及时,你想在横岛多呆一阵子,那就多呆一阵子,我得走了。” “杨兄,如果方便的话,托人帮我稍几本有关农事的书,据说徐光启大人所着甚多...” 杨波闻言,心中一动,说道:“度兄若是对农事有兴趣,就该去盱眙。” “盱眙不是有尔觉在?”杨度起身相送,奇道。 “尔觉这人...” 杨波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心思活泛,人也聪明,只是他的心思并不在农事。” 杨波在盱眙有个东岸农庄,据说正在做试验,可将亩产可提高五到十倍,倘若能成,农事也大有作为,杨度还真动过心思。 “还是...让我先把海带弄明白再说吧。”杨度有些犹豫。 杨波和杨度挥手作别,回到沈阳号上,沈世魁已经在船舷边上候着,但还未等他开口,杨波就交待王长生:“今日我要打坐,你自己安排船上巡视。” ‘这都什么事儿啊,难不成那几个绝色女子还要砸在手里?’ 沈世魁在心里嘀咕,眼睁睁看着杨波上了艉楼,这一打坐,又不知打到什么时候。 下一刻,杨波的身影出现在杨若菲的马车里。 ‘张鈇走的是下水关,前面是盐桥。’杨若菲直言。 杨波嗯了一声,撩起车帘子,车厢外呼呼的风声,起风了。 ‘得得得..’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队轻骑从后面赶上来,呼啸而过,领头的正是罗川。 第292章 再见西张桥 ‘若菲,那个鸿福要干什么?’ ‘那还用问?’ 杨若菲口气里都是嫌弃的意味,‘周延儒这时候派这么个老头儿出来,定是要置张鈇于死地。’ ‘为什么?’ ‘不为什么,咱们走着瞧便是。’ 杨若菲何以如此笃定? 打打杀杀的这类所谓‘军武之事’,杨若菲确实有天分,杨波是见识过的,相对于她某些方面的白痴行为,这丫头还真是个矛盾的结合体。 杨波却不那么肯定,两人一起出来为皇上办差,周延儒为什么要对张鈇下手,没理由啊。 不过,杨波也希望鸿福鸿福有所行动,不然,这几拨人在荒郊野外,你追我赶的,图的是什么,藏猫猫吗? 杨若菲倒是有些想法,为了不引人注意,用的是旧式马车,车厢很简陋,而且颠得很厉害,空间还小,两个人挤在一起,难免磕磕碰碰的,身体时不时触碰在一起,让人周身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撩人得很。 就为这个,在破烂不堪的官道上走一遭,也不亏。 杨波呆在马车里,很不要脸地这么想着,不过,对杨小波一定要严加克制,否则就有些low了,但杨小波岂是杨波刻轻易驾驭的? 马车行过了一个叫禹圩的镇子,昨日这一带落了雨,车厢吱吱呀呀地摇摆得很厉害,马车行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大小姐..” 罗川提马靠过来,探头对杨若菲说道:“属下得报,鸿福在前面拐了个弯,离开了驿道。” “他发现我们了?”杨若菲惊道。 “那倒没有,我的人装扮成驿卒,就是被发现,也有个说法,何况还没被发现。” 这时,马车索性停了下来,杨若菲跳下车,杨波紧随其后。 驿道年久失修,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水坑,泥泞不堪,这就是所谓的官道? 杨波想起他在沈家堡修的石子儿路的模样,绝非官道可比,心里难免一阵得意。 再看挽马,正急促地从鼻孔里往外喷热气,嘴角起了白沫,累得都要虚脱了。 罗川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他认为鸿福从那边的高低起伏的小土丘绕过去,是想迎头截住张鈇的马车,很快,他便要动手了。 “大小姐,我们兵分两路,你带两个人走驿道,跟踪张鈇的马车,我给你两个人,也好有个帮手...” 罗川只顾跟杨若菲说话,并没有朝杨波望过来一眼,杨波的隐身功能正常。 “我不用帮手,罗叔。” “大小姐,这路太差,马车是不能再坐了,你一个人,罗叔还是不放心..” “我自有办法,罗叔切莫担心。”杨若菲说的云淡风轻。 杨若菲有杨波这个秘密武器,有亲卫跟着反而不方便,自然坚辞不要,罗川见杨若菲态度坚决,杨若菲也是野惯了,只好由着她。 张鈇是个文官,他此行去沈家堡目的明确,又没有携带兵器,应该没什么风险。 两人商议一阵,罗川便带着人打马向南而去。 杨若菲让马车调了头,到禹圩村口候着,看看天色已暗,赶紧地,两人转身沿着驿道向东跋涉而行。 这驿道最初也是由碎石铺就的,只是维护太差,一下雨就成了泥巴路,张鈇乘坐的是新式马车,在这种路上行驶,估计也快不起来。 杨波一边赶路,一边四下观瞧,也让他对黄河南下夺淮入海于当地的地形地貌的影响有了新的认识。 南边的那一片土丘,不算高,脚下杂草丛生,缓坡上生有低矮的灌木,高处则榆树、楸树间杂,但未见上年头的古树,这一切都说明这些土丘很‘年轻’。 这是典型的大河泥沙沉积,导致改道的地貌,杨波甚至怀疑脚下驿道所在的位置便是以前的河床,因为地势较低,而且较为平坦。 淮东一带都属冲积平原,落差极小,黄河在此地的流速十分缓慢,水流慢,意味着更多的泥沙沉积,河床不断被抬高,抬高到某种程度,便会改道,改道意味着决口,进而洪水肆虐,百姓遭殃。 几百年下来,黄河在淮东入海口的位置,不知道改了多少回,又有多少人饱受洪水之苦,灾难深重的老百姓,苦啊! 当然,朝廷设有大河总督一职,也不是毫无作为,一般而言,对付黄河泥沙,有两种办法,一是疏浚河道,二是修筑堤坝。 第一种方法,工程量巨大,以现有的技术水平很难做得到,另外,河道加深,可能导致海水倒灌,使两岸的农田盐碱化,也是一个问题。 潘季驯采用的是第二种办法,他本人也特别推崇修筑堤坝,张家堰便是他留给后人的杰作,广泛被人称颂,其实作用有限。 所谓‘蓄清刷黄’,在杨波这个现代人看来,甚至是有些扯淡了,试想,凭借现在的工程技术水平,能修多高的水坝,才能产生足够的冲李去刷黄? 遑论还有淹没大量农田的副作用,人为将洪泽湖变成了危险的悬湖,更可能遗害千年。 唯一的,还是阻止黄河南下,让它走北边流程断、落差大的故道,经山东利津东入渤海,才是解决之道。 但是这样做,必然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现时内忧外患不断加深的大明王朝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要不自己干?’杨波突然心中一动。 ‘你想什么呢?’ 杨波正胡思乱想中,头上却挨了一记,杨若菲胡嘘道:‘蹲下啊你。’ 不过很快,杨若菲想起杨波是隐身人,别人根本看不到他,不由‘咯咯’傻乐一声,自家个窜到路边齐人高的草丛里,猫腰躲了起来。 杨波倒也听话,也跟着伏低腰身,跟了过来。 ‘你不许笑。’ 杨若菲警告道,伸手一指,张鈇的马车就在前面不远,车夫‘驾,驾’的吆喝声已经清晰可闻。 天黑了,月黑星稀,风呼呼地刮着。 张鈇坐下车厢里,焦躁不安,心底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今晚怕是要难过了,他的马车现在才到西张桥,过了西张桥,向东五里地,才是可以歇息的霍庄。 说来也巧,西张桥就是当初顾遂设伏截杀杨一鹏车队的地方。 当时杨若菲也在场,杨一鹏第一次发现杨若菲竟能临危不惧,指挥若定,似有极高的军武之能,而这一回,杨若菲却不是被袭击者,按她的话说,她是黄雀。 ‘我去看看。’ 杨波握住杨若菲的一双小手,警告道:‘你守在此地,不许胡来,听见没有?’ 杨若菲撇撇嘴儿,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杨波站起身,大刺刺地走到驿道中间,晚上是阴天,只能凑近了,才看得清楚,不管有没有事情发生,周遭的环境总要做到心中有数。 西张桥这一块儿,地形特殊,是个河流的三岔口。 大河自西南向东北如入黄海,在此地连着一条小河沟,算是它的支流,西张桥便是横跨小河沟的一座桥,一般而言,抄近路,由淮安通到海州,此地是必由之路。 由驿道上西张桥,有个斜坡,车夫吆喝着两匹马,马车就要驶上西张桥,就在此时,只听‘唏律律’一声嘶鸣,一匹高头大马从西张桥直冲下来。 ‘尼玛...’ 杨波正往西张桥上走,猝不及防,一个闪身堪堪躲过,脊梁沟却惊出了冷汗,转过身来,还有更惊悚的,那马竟然直接冲向张鈇的马车! ‘唏律律,唏律律...’ 两匹挽马受到了惊吓,撩起前蹄,仰首嘶叫起来,高头大马冲到马车近前,马上一个黑衣人飞身一跃,跳到马车上,一把拽住了挽马的缰绳,抡起马鞭拼命地抽起来,马车向左打个旋儿,竟直向大河奔驰而去。 卧槽.... 这个叫鸿福的老头儿绝对是个狠人。 车夫惊恐万状,情急之下,大声喊叫着要跳下马车,奈何那黑衣人功夫了得,一边策马,一边还能将车夫摁之座位上动弹不得,车夫想跳,却怎么也跳不脱。 在车厢探头张望的张鈇,见马车就要驶进大河了,心中大骇,顾不上许多,一个倒栽葱,在马车跌落大河之前,滚落在岸边,可岸边是个斜坡,身体还在往下滚,而下面是滚滚黄河水,张鈇面无人色,所幸慌乱之中,死死抓住了岸上的一把蒿草,好险没掉进河里,但身体却悬在半空中。 要命了,张鈇知道自己不会游水,若是跌入河中,十有八九会被冲到海里喂鱼。 张鈇哇哇嚎着,两条腿拼命地扑通,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往上攀,一番折腾,竟给他爬到上岸,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条命都给吓没了。 爬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脑子里一片空白,寻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马车,还有车夫,他们去哪儿了? 马车和车夫可就没有那般好运了,早已跌落入水,被滚滚黄河之水冲到不知何处去了。 张鈇刚一抬头,就在他的眼前,昏暗的暮色中,立着一个人,是周延儒家的老仆鸿福。 “你...”张鈇愕然道。 “少说话,免受皮肉之苦。” 鸿福冷酷无情的声音截断了张鈇的话头,这么说着,欺身上来,在张鈇的口中塞进一块黑乎乎的什么东西,顺手又将张鈇外面的官袍从背后到手腕子。 刺啦... 杨波听到布料撕裂的声音,下一刻,张鈇已被反剪双手,给结结实实地困了起来,鸿福打了个呼哨,他的那匹马四蹄翻飞,呼一下跑到他的近前。 鸿福单手将张鈇拎起,打横放在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了马,双腿催动,那马刹那间便奔上了西张桥。 这个鸿福整套手法下来,行云流水,一看就是个老手,还真是个练家子。 杨波见一人一马上了桥,这才想起来,不能让他这么走了,抬腿便要追,不料却被赶来的杨若菲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去?’ 杨波急眼了,手指前方,急道:‘就这么让鸿福走了?’ ‘他骑马,你追得上么?’ 杨若菲像看傻子一般,瞧着杨波,‘有我罗叔在呢,晾他也逃不脱,我们回去吧。’ 第293章 四维空间 杨波得知,鸿福特意将张鈇拖到事发地点的下游,扔进了黄河,张鈇成了个淹死鬼,不知所终,大概率被冲到海里喂鱼了,杨波不得不佩服鸿福行动缜密,手法干净利落,不留任何隐患。 但这都没什么用,因为不出杨若菲的意料,鸿福本人给罗川逮住了, 抓到鸿福,少不得要审问,杨若菲今天没有来滋杨波,杨波总算亲自完成了一次对‘沈阳号’的完整巡查。 回到会议室,‘嘶...滋...’又有人在滋他。 视野里,乐水欢蹦乱跳地跟他招手,乐水身边站着董清扬,丝毫也没察觉乐水有什么异样,两人正走在大街上,看街景像是在一真医馆附近。 ‘董清扬怎么在你身边?’ ‘她是去找青儿姐姐说梅氏杯的事儿,我们刚好遇到...’ 乐水随口应道,然后突然笑出声来,兴奋得难以抑制,‘师兄,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是喜事,大大的喜事...’ 乐水手舞足蹈,没等杨波回话,又急不可耐地说道:‘师兄,你猜猜看,是什么喜事?’ 有什么大不了的喜事,还要猜,太孩子气了。 杨波也不能扫了乐水的好兴致,猜就猜吧,笑道:‘我猜是航海钟有了重大突破...’ 见乐水一撇小嘴儿,杨波继续猜,‘标准米尺做好了?嗯....,要不就是邓玉涵已经开始填星图了...’ 杨波连着猜了好几遍,乐水只是连连摇头,杨波只好放弃,临了开了个玩笑,‘不会是你青儿姐姐怀孕了吧?’ 此言一出,乐水却是呆住了,原本想卖个大关子,没想到竟让杨波给蒙对了,乐水小声嘟囔一句,‘你倒是没忘记你干过的丑事。’ 乐水小嘴儿翘翘,似乎还有些不高兴,下一刻,却又跳起来欢呼:‘青儿姐姐怀孕了,我就要做师姐了。’ ‘.....’ 杨波闻言一窒,这都哪儿跟哪儿,沈燕青诞下的儿女,怎么能叫乐水师姐呢,那样岂不乱了辈分? 不过,看起来乐水不像是在开玩笑啊,难不成沈燕青真的怀孕了? 杨波也顾不上纠结什么辈分了,反复跟乐水确认,结果就是,沈燕青真的怀孕了,这就是乐水口中所说的大喜事。 我日... 我...我...我...卧槽.... 幸福总是来的太突然,杨波晕了,‘我就要当爹了?’ 此言一出,杨波心中徒然一惊。 因为他想起来,沈燕青不是第一个,不算封雅雯,还有穆英,穆英还在沈燕青之前,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要当爹了,为什么当初就没有这么激动呢? 刚才的想法太可怕了,难不成穆英肚子里的孩子就不管他叫爹? 从生物学意义上说,穆英和沈燕青的怀孕并没有任何不同,生下的孩子都是他杨波的种,这很容易理解,是不是? 大明是封建王朝,实行的是封建宗法制度--嫡长子继承制,嫡长子乃是正妻所生第一子,只有嫡长子才能继承皇位,余者分封诸侯,诸侯的嫡长子承袭诸侯的爵位,余者当然没份,民间虽然稍宽松,但无论继承父业,还是分配家产,嫡长子都是有优先权的。 总而言之,古代嫡庶有别,嫡长子有特权,地位最高,天经地义,且社会普遍接受。 沈燕青是正妻大妇,生下来的儿女当然嫡子女,如果是儿子,那就是嫡长子。 杨波作为现代人,看不上这些个封建宗法的东西,至少以前他是这么认为的,直到现在,杨波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在潜意识里,他并不比古代人更‘文明’,他其实很封建。 同是怀孕,对沈燕青和穆英,杨波的反应绝然不同,得知沈燕青怀孕,他大喜过望,而对穆英,现在想起来,好像当初更多的觉得是个麻烦,显而易见,这就是嫡庶有别。 人心啊,真是个不可捉摸的东西,不仅隐藏得很深,而且冷酷无情。 ‘师兄,我也是从仙儿姐姐那里知道的,马上到医馆了,你要不要也来看看青儿姐姐?’ ‘你等一下,我马上到。’ 杨波没有耽误多少时间,很快便出现在乐水的眼前,乐水快活地迎上来,抓住杨波的一只手臂,认真地问道:“师兄,你说青儿姐姐肚子里的到底是个师弟,还是师妹呢?” 杨波无语,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杨波?” 杨波心下一凛,蓦然回首,董清扬正瞪眼看着他,嘴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张开...张开.... 一张圆脸竟被拉得老长,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杨波和乐水快速对视一眼,亦是错愕不已。 董清扬能看见杨波,隐身术对董清扬不起作用? 被人抓了现行,杨波也不好再隐藏什么,只好将‘日月之光’徽章的事情说与董清扬,之所以徽章能起作用,可能跟那次雷劈有关,云云。 这事很离奇,那是对别人,对董清扬,杨波还做过更离谱的,半夜三更,三番五次爬过董清扬的床,所以董清扬听着,神色竟是平静了下来。 跟乐水要来她脖颈上的徽章,放在手里端详一阵儿,突然抬头问道:“当初被雷劈了的,除了你,就是我们四个女子,乐水有这徽章,十二娘和杨若菲她们有这徽章么?” ‘她们.....有。’杨波直感不妙,说话吞吞吐吐的。 “为什么我没有?” 董清扬脸色转冷,双眼眯成一条缝,透过缝隙,杨波都能感到那目光的冰冷。 董清扬呵呵冷笑起来,“我就知道,你嫌弃我是个胖妞,我不配得到徽章,是也不是?” ‘不是,没有..’杨波断然否认。 然而这并不是杨波的心里话,他肯定是嫌弃的,躲都来不及,自然不会主动给董清扬配一枚徽章,那样的话,董清扬有事没事都能跟他见面,杨波还不得郁闷死? 杨波的话,让董清扬半信半疑,转头看向乐水,乐水觉得有必要为杨波解围,便道:“清扬姐姐,我师兄他.....他说过,这徽章太过神奇,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兴许会让人折寿,也未可知,所以....” 关于‘日月之光’徽章的类似话题,乐水和杨波还真谈过,杨波也确实说过徽章可能会让他折寿,或者对她们几个小姑凉产生不利的影响。 乐水生性善良,一直瞒着沈燕青,让她心里觉得不安,曾经问过杨波,要不要把杨波能在沈家堡现身的事情告知沈燕青。 杨波没有同意,倒不是有意要瞒着沈燕青,去蒙骗另外几个小姑凉,他只是不想更多的人牵扯进来。 他是个穿越人,为什么会穿越已经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如今多了个徽章,不仅可以通话,而且他还能乾坤大挪移,身在海上,还能隐身出现在淮、沈家堡、南京,实在太离奇。 如今,他再次出现在沈家堡,蹊跷的是,他的隐身术对董清扬不管用,在淮安的时候,穆英似乎也发现了他的踪影,又是拙拙怪事。 世间万物,有一得,必有一失,只是杨波不知道失的是什么。 他这样反复在不同地方出现,首先一条,总是要消耗能量的,而能量是守恒的,能量从何处来,按爱因斯坦质能方程,质量和能量是可以相互转换的,质量化为能量,岂非就是折寿? 当然这是个隐忧,杨波也是瞎猜的,只是跟乐水提了一嘴。 今天过后,杨波还问过穆英,当时她是发现他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穆英说看到他的轮廓,而那轮廓呈现色彩斑斓的奇幻之光。 穆英的说辞,让杨波想起他曾经三体《死神永生》的一个情节,诸岩通过蓝色空间号上的翘曲点,带着关一凡和莫沃维奇一道进入了四维空间,在四维空间里,人可以透过物体看物体,比如看一块鹅卵石,不止是看到鹅卵石光滑的外表,还能看到它色彩斑斓的内部结构,比如断面,分子排列等等,信息量是三维世界信息量的千万倍,如此复杂的信息,人类的大脑显然无法处理,所以人类文明被限制在了三维世界里。 这两者会不会有关联呢?如果有,倒是可以用来解释杨波的穿越,毕竟历史也是时空。关一帆甚至能在四维空间里的物体里畅游,历史的时空更大,未尝就不可以。 这么说,杨波也可能处在某个四维空间里? 只有这样,徽章离奇的功能,才有被解释的可能。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杨波现在还懵逼着呢。 乐水的说辞让董清扬的神色稍缓,因为她知道乐水根本不会撒谎,董清扬看着杨波,说道:“我不管,别人有,我也得有。” ‘那就让乐水去做一枚,不过是一小块铁片,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杨波故作慷慨道。 董清扬恼道:“这是钱的事儿么?” 三个人这么说着,一真医馆就到了。 医馆里,沈燕青和封雅雯手拉手聊着,不时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 封雅雯有身孕三个多月了,是过来人,她很乐意跟沈燕青分享她的经验,什么多吃些杏儿啊,早晨起来想吐很正常啦,要多多进补啦,还有,房事要有节制啦,等等。 沈燕青是个医者,这些道理她都懂,也听的津津有味,她就是想有人来分享她的快乐,封雅雯显然是个理想人选。 两个孕妇正说得热闹,乐水大呼小叫地闯了进来,“青儿姐姐,恭喜恭喜啦....” “又是那个多嘴多舌的告诉你的?” 沈燕青佯装生气,一只手不自觉地摸起还没有任何变化的肚皮。 “青儿姐姐,你说是个师妹呢,还是师弟呢?” 乐水还真是执着,又问起这个问题,封雅雯闻听,抬手敲了一下乐水,打趣道:“什么师弟师妹的,别乱了辈分,无论男女,生下来都叫你姨娘。” “啊....” “哈哈哈.....” 三个女人相谈正欢,杨波已悄然出现在屋内,董清扬紧随其后。 沈燕青见董清扬进了屋,叫了一声“清扬...” 封雅雯扭过头来,却是一声惊呼,“杨波,不是说你明日才到么?” “.......” 第294章 师兄不厚道 “杨波在哪儿呢?” 沈燕青以为封雅雯在捉弄于她,嗔道:“大白天的,你撞鬼了?” 杨波见势不妙,立刻闪身退出,回到‘沈阳号’的船舱里,他和乐水的视频通话还没中断。 杨波瞬间消失,可把封雅雯给吓坏了,还道是自己真撞了鬼。 “这...” 封雅雯张口结舌,神情骇然。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沈燕青揶揄道:“雅雯,杨波是我沈燕青的夫君,听妹妹一句劝,白日梦还是少做。” 沈燕青是在挤兑封雅雯,封雅雯对杨波有想法是公开的秘密,虽说沈燕青看得开,可封雅雯和杨波差着辈分,她可不能任由杨波和封雅雯乱来,说出去让人笑话,当然她也知道杨波不会乱来。 沈燕青错了,杨波真想跟封雅雯乱来,他是有贼心没贼胆儿。 “可我刚才见到的,分明就是杨波呀。” 封雅雯兀自争辩,看向乐水和董清扬,“不信?你问乐水和清扬,她们两个可以为我作证。” “我没见着师兄(杨波)。”乐水和董清扬齐声道。 大家众口一词,都说没见着,封雅雯郁闷至极,难不成真是看花了眼?不会吧... 杨波那嬉皮笑脸的欠样,化成灰她都不会认错,封雅雯百思不得其解。 凭空被沈燕青一通奚落,封雅雯再无兴致跟沈燕青闲聊,一跺脚,气呼呼地离开了。 杨波在视野里看着沈燕青,见她招呼董清扬坐下,董清扬是受苏洛儿的委派,前来向沈燕青请示梅氏杯开场的宾客名单。 屋里都是女人,沈燕青的坐姿显得很随意,颤颤巍巍的前胸,都快要将衣襟撑得炸裂,腹部倒是不显,腰腿部位紧绷绷的,浑圆,结实富有弹性,两只大长腿大刺刺地那么分着,撩死个人。 杨小波立刻起跳,探头探脑的,很不安分。 这也怪不得它,杨波此番到舟山,差不多快一个月没近女色,自家媳妇儿又是绝世尤物,杨小波没反应才是有毛病。 杨波这么想着,视野里竟出现了个大特写,聚焦的地方正是杨波心中所想。 沃日,这视频还带ai啊,想到哪儿,便打到哪儿。 距离是如此之近,仿佛触手可及,杨波顿时心跳加速,跟猫爪子挠似的,不自觉伸出手去。 ‘师兄,你干什么?’乐水脆生生的声音。 太尴尬了! 杨波老脸一红,赶紧缩回手,岔开话题道:‘刚才好险,这可如何是好?’ ‘师兄,你这样对青儿姐姐,不厚道,我不喜欢,我要跟青儿姐姐说个明白。’ 乐水说的很干脆,也不等杨波回话,直接就下线了。 ‘乐水是对的。’杨波心中暗叹。 一直这么瞒着,对沈燕青确实不公平,与其等着穿帮,让沈燕青心生芥蒂,不如早日说个清白。 像今日这样的情形,沈燕青有了喜,她和杨波明明可以一起分享愉悦之情,却弄成这般模样,实在是遗憾。 ......... 沈阳号船体很大,却无法和后世的航空母舰相提并论,并没有专供用餐的餐厅。 杨波习惯和舰长王长生,副舰长王守愚等高级军官一边吃饭,一边谈事情,用餐就在会议室,其他人则因陋就简,吃饭时,大多席地而坐,船上说到底,船上的空间还是过于狭小,船上生活不易,没有后世海军舰船上那么多讲究。 好在,船上的伙食也很简单,早晚都是肉包子、馒头、锅盔之类的干粮,配上一锅肉汤,隔三差五地,中午有炒菜,即使是这样的伙食,也比普通老百姓强上许多许多,毕竟顿顿有肉包子吃的老百姓并不多见。 军中官兵平等,即使是杨波,也和当兵的吃一样的伙食。 杨波打坐归来,已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午饭就在会议室里吃,照例除了正常供应伙食外,杨波还特许每人一听罐头,船上有张廷登这样的贵客,杨波也不能不做出些表示,算是加餐吧。 会议室里,众人坐定,张廷登、韩赞周、阮大铖、曹学佺、曹化醇都在,正准备享用船上的午餐,桌上摆放了几盘不起眼的小炒,每人跟前还放着一听罐头。 罐头食品的味道其实很一般,但这几天,众人对罐头的接受度挺高,吃得津津有味,无他,只为图个新鲜。 张廷登作为工部尚书,尤其对罐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其实不是对罐头,而是罐头外面的盒子。 这不,张廷登一见罐头,又将罐头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他很清楚,大明的工匠做不出这种东西。 但是看一看,总能看出些门道吧,结果却让他很失望,连着看了好几天,愣是没看明白。 张廷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 杨波也不藏私,有问必答,但要想把事情说清楚,谈何容易? 罐头看着不起眼,但外面的铁皮盒子的生产工艺却是超越时代的,材料是马口铁,要用到锻压、冲压,电镀等工艺,锻压和冲压,或许张廷登能理解,但电镀就有困难了。 不知电为何物,如何能明白电镀? 说来说去,张廷登还是一头雾水,韩赞周见状,插嘴道:“张大人莫急,等到了沈家堡,让杨波带你去看看,百闻不如一见。” 张廷登抬眼看着杨波,问询的眼神。 罐头是石庙铁厂做出来的,而铁厂戒备森严,杨波严令任何外人不得踏足一步,铁厂的产出是火枪,火枪乃是沈家堡的根本,别人也能理解。 相比而言,杨波对火柴厂、玻璃厂、马车厂却是开放很多,一般头面人物到沈家堡只要提出要求,杨波都是允许的。 铁厂的保密级别最高,炼铁的配料,碱式炼钢炉,当然还有火枪的生产线,都是绝对不能外泄的机密。 平心而论,独占这些技术,并非杨波所愿,他不过是想在大明站稳脚跟,顺便赚取足够多的垄断利润,但杨波知道,这些技术早晚都会推广开来。 杨波手里的技术很多,再加上有乐水帮忙,推进的速度还可以大大加快,技术的应用就是开工厂,而沈家堡只是个弹丸之地,容纳不下如此多的工厂,工厂要往外扩张,即使想保密也很难做到了。 杨波不能说,他现在就站稳脚跟了,所以要公开,但必须是有控制的公开,比如火柴,第一步,先把后工序公开,杨波只控制红磷原材料,待到时机成熟,红磷的生产方法也可以公开,四川青城山,云南一带磷矿资源比这里要丰富很多,最终有人掌握了技术,在四川云南等地开设火柴厂,杨波乐见其成,因为那时候,他赚取的银子已经够多的了。 再比如罐头,罐头厂可以开在盱眙,只是马口铁的生产必须在石庙进行,等等。 张廷登想要到现场去观摩一番,杨波满口答应。 杨波也明白张廷登的心思,他是工部尚书,杨波的每一项技术都是香饽饽,他肯定是要想尽办法弄到手的。 只是张廷登低估了技术的难度,这种东西只是看,是很难看出门道来的,杨波也乐得送个人情。 “鳝鱼肉?” 有人打开了罐头,尝了尝,认出罐头里的是鳝鱼肉。 韩赞周也尝了一筷头,发现果然是鳝鱼,突然想起什么,手指杨波叫道:“杨波,难怪那日你要全民去抓鳝鱼,原来你是为了做这鳝鱼罐头?” “咱家记得,你曾说过,鳝鱼打洞,会破坏堤坝,大家抓来鳝鱼做罐头,既能防灾,又能吃罐头,一举两得,如此甚好。” 韩赞周越说越得意,杨波管然有所图,但这一次,对洪泽湖的渔民也有利,何乐而不为? “相文兄高见。” 杨波对韩赞周竖起了大拇哥,对他的想象力表示钦佩。 罐头原本是为远洋航海的刘洋研制的,他们去向东寻找新大陆,航程几万里,路上吃不上新鲜水果,便用水果罐头来代替,是为了预防坏血病。 不过,罐头正在试验阶段,这季节果蔬还没有上市,只好做了些大肉,鱼类来代替,为的是测试罐头的保质期。 既然是做实验,当然是多选几个肉类,鳝鱼不过是其中的一种,事实上,现在看来,鳝鱼的口味还比不上洪泽湖其他的鱼类。 而鳝鱼打洞,可能破坏堤坝,不过是他的一句戏言,韩赞周显然没有get到他的幽默,看来真是有代沟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张廷登放下手里的罐头盒子,奇道:“杨波,那日你所言的鳝鱼打洞祸害堤坝竟是认真的?” 麻烦了,工部尚书也来凑热闹,这可怎么办? “这个...” 杨波支支吾吾地,“黄鳝会打洞,确实有可能祸害堤坝,不过危害道何种程度,却不好说呀。” 杨波自我感觉不错,这么说,总算保全了所有人的面子,情商也是可以的。 “鳝鱼乃是自然之物,想要除尽,难。” 张廷登捋着胡子,认真考虑起来,杨波心中暗自埋怨起韩赞周来,他这人真是个无事忙,本来没事,却生生让他整出一桩事体来。 杨波皱着眉头想辙,众人还以为他跟张廷登一样,也在苦思解决黄鳝的办法,显然大家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张大人,这黄鳝确是难除...” 杨波终于开了口,说道:“我这里倒有一个办法,不用除黄鳝,也可保堤坝无损,就是用水泥。” 韩赞周闻听,一咂摸,感觉自己着了杨波的道了,说来说去,杨波还是离不开生意经,顿时不高兴了,恼道:“咱家刚夸了你一句,你又跟尚书大人来这一套,敢情你还是为了推销水泥啊。” 张廷登一摆手,问道:“何以见得,水泥可防黄鳝筑洞?” “我在沈家堡南溪河上游修筑的堤坝,用的正是水泥做的钢筋混凝土,钢筋混凝土堤坝非常坚硬,黄鳝绝打不了洞,等到了沈家堡,张大人到现场一看便知。” 第295章 老不羞 “杨小友此人果然有些意思。” 冯梦龙和曹学佺在船上这几日,得空便在船上溜达,此时站在廊下,瞅着眼前写着‘读书室’一间舱室,感慨道。 不止是读书室,再往前走,还有一间棋*牌室,室内置有围棋、象棋,还有几付花牌。 想读书的,去读书室,想玩乐的,去棋*牌室,水兵们落了班有了消遣,省得到处无事生非,杨波这样安排,很有些想法,尤其是在当兵的连吃饭都要蹲在地上吃的情况下。 水兵都还忙着,棋*牌室里人不多,水兵们似乎不爱下围棋,都在玩象棋和花牌,围棋无人问津,冯梦龙和曹学佺对视一眼。 来一局? 围棋乃是文人雅事,曹学佺和冯梦龙都是读书人,自然下得的,曹学佺进士出身,因得罪魏忠贤被罢了官,冯梦龙只是个秀才,但也不错,凭借‘三言’,如今已是声名鹊起,颇受人尊重,两人虽然很少见面,但多有通信来往,也算熟识。 说下就下,两人走进棋*牌室,摆开阵势,厮杀了起来。 冯梦龙棋风阴柔,惯使手段,曹学佺性刚,执黒先行,开局没多久,便摆出一副斩人大龙的态势,频繁下出无理手,棋风凶悍,喜搏杀,两人棋逢对手,一时之间,杀得天昏地暗。 冯梦龙自觉低人一等,对曹学佺以兄事之,但下起棋来,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说怪话,这叫盘外招,扰乱对方的思绪,就为自己争来一分胜机。 中盘过后,棋面黑棋占优,冯梦龙陷入长考,曹学佺则神色泰然,却不忘频频催促冯梦龙快快行棋,“你倒是落子啊,冯兄。” 冯梦龙不胜其烦,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推到曹学佺跟前,说道:“曹兄莫要乱我心智,你且品鉴一回李瓶儿隔墙淫奸夫,看完了,我包管已经落子。” “呵,金瓶梅?” 曹学佺随手翻了一翻,嗤笑道:“书是好书,冯兄就这么随身带着啊,如此好学不倦,老夫佩服。” “智者见智,淫者见淫...”冯梦龙立刻反唇相讥。 俯过身来,小声道:“老夫随身带着这本书,是为了....” 冯梦龙将杨波的报纸,以及杨波请他出任报馆主编一事告知曹学佺,报纸要尽可能口语化,金瓶梅这种市井风,正是杨波所要求的,说是接地气。 “日报?”曹学佺闻言一怔。 这怎么可能? 曹学佺在家着书立说,十分清楚刻板印刷最是耗时费力,一个刻板下来,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的,之后还有刊印,发行,还白话文,针对普通老百姓,老百姓几个识字的? “在下也不知,不过那杨小友倒是信心满满,言称将来要把报纸卖到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说话间,冯梦龙已落下一子,自认为抢了个急所,一时竟得意起来。 曹学佺立刻强行扭断,双方再次短兵相接。 冯梦龙一撇嘴,说道:“人说棋如其人,曹兄下棋一味逞凶斗狠,这么硬刚一个人儿,却宁愿在家做个隐士,何也?” “下棋便是下棋,少扯那些没用的...” 曹学佺不屑道:“围棋不过是小道,下棋便是图个痛快,何所求?” “听说朝廷许下广西按察使的高位,曹兄坚辞不受,如今千里迢迢赶赴沈家堡,又是为何?” “杨波敢开大明风气之先,在沈家堡倒腾出不少新玩意儿,老夫虽然赋闲在家,却不是个闭目塞听之人。” “既然曹兄如此看重杨波,就没想过在沈家堡谋个差事?” 冯梦龙终于说出一直想说的话,他一直犹豫着没说,是因为曹学佺连广西按察使都坚辞不受,你跟人家说,让他来沈家堡谋个差事,岂非笑话? 杨波已经告知冯梦龙,阮大铖也会加入报馆,阮大铖手上有徐弘基的推荐信,杨波也是没办法。 冯梦龙咋听到这一消息,差点要打退堂鼓。 但是他不能,杨波允诺他的,是每月十五两白银的‘高薪’,这是一笔不菲的收入,相比而言,他整日里风里来雨里去,到处给人写词儿编曲儿,却赚不到多少银子。 ‘三言’流行于世,为他赚来的是名声,名声自然重要,但银子也是万万不可或缺的。 阮大铖诗文俱佳,学问没问题,可这人是被当今皇上钦点的罪官,风评极差,时人都耻于与之为伍。 阮大铖进士出身,做过京官,如今在南京招揽什么游侠儿,搞三搞四,很难缠的一个人,冯梦龙作为主编,未必能压住他,横竖不过是挣银子,难不成还要受气? 冯梦龙功名之路走得很艰难,只得个秀才,但一路洁身自好,是他的本钱,若是跟阮大铖这种人搅合在一起,败坏了名声,将来何以立足? 曹学佺不同,人家是进士出身,就算不做官,在江湖上行走,那也是硬通货,谁都得认。 冯梦龙便动了心思,倘若曹学佺能入伙,曹学佺被誉为闽中十大才子之首,学问和阮大铖不相伯仲,而且为人刚直,正好能压阮大铖一头,由他顶着,自己躲在后边写文挣银子,岂不美哉? 曹学佺听冯梦龙这么说,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催促冯梦龙快点落子。 冯梦龙哪里等得及,拱手正色道:“倘若曹兄愿来,在下愿意出让主编一职,可否?” “呵,这个...不急。” 冯梦龙的说辞,并没有让曹学佺感到意外,因为杨波跟他聊过几句,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有意拉他入伙,只是没有具体说到报馆一事罢了。 曹学佺自视极高,有他的矜持,再说,就算人家赋闲在家,也没真闲着,着书立说,生活也有保障,不然也不会放着按察使的位置不做。 他对杨波的认识,主要来自郑家,此番来沈家堡,名头是观战梅氏杯,实际上却是为了验证郑家对杨波的推崇,到底属不属实,为此,他甚至打算在沈家堡择屋定居一段时间,反正也不碍着他写文。 曹学佺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冯梦龙心下烦乱,落子便没了章法,只好投子认输。 两人收了摊儿,冯梦龙也没忘把那本《金瓶梅》揣进怀里,此举却招来曹学佺又一通奚落:“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哼...” 冯梦龙没好气地伸出四根儿手指,说道:“在下在上船的前一天夜里,夜御四女,就在万春圆,在下敢问曹兄,你行不行啊?” “老夫新近又纳了一房小妾,白天写写文,夜里小妾侍候着,自得逍遥。” 曹学佺背负双手往前走着,转过头来,又道:“冯兄,人不是驴,还是要有所节制才好哇。” “.....” 冯梦龙好气啊,他是在吹牛,曹学佺可是来真的,不由在心里暗骂起来,‘你个老不羞,当心死在娘们儿的肚皮上。’ ..................... 淮安,漕运总督府。 周延儒再次求见督帅杨一鹏大人,地点选在客厅,而不是当初的书房。 杨一鹏居中端坐,招呼周延儒用茶,面色红润,声音也很洪亮,哪像一个大病初愈之人。 ‘当初杨一鹏果然是在装病。’ 周延儒坐在下首,这样的座次安排不合常理,因为谁都知道周延儒是来为皇上办事的钦差,尽管没有正式公开,两人的座次起码应该是对坐,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杨一鹏居高临下,完全把周延儒当成下官来对待。 杨一鹏岂会不知道这种潜规则,他就是要摆谱,先把周延儒的气势压下去,因为他知道周延儒拿不出皇上的亲笔信。 果然,杨一鹏越是如此,周延儒就越是焦躁不安,现在已经不止是丢了皇上亲笔信的问题了,事情有可能完全失控。 不过,看起来,周延儒还算镇静,态度不卑不亢,杨一鹏如此安排座次,他也没有表现出特别地不快,这有赖于他在京城为官的经历,都磨练出来了。 他先要张鈇只身去沈家堡。等候张廷登的到来,又派了自己的心腹家人鸿福跟随其后,为的是在途中将张鈇置于死地,如果一切顺利,鸿福应该返回给他报信,可左等右等,鸿福竟是没有出现! 周延儒彻底慌了神,思来想去,留在淮安已经无益,决定亲自原路走一趟,起码要弄清楚张鈇是不是还活着。 今日求见督帅杨一鹏,便是向他辞行。 “周大人这就要去沈家堡?”杨一鹏听罢,问道。 “前日,我才得到消息,新任工部尚书张廷登大人取道海上,并不会来淮安,我便遣了张鈇去沈家堡去迎候,张鈇临行前,我还把皇上的亲笔信交给了他,我此次来淮安的有关事项,还要跟征询一下张大人的意见,您知道,张大人与我有师生之谊。” “皇上的亲笔信?” 杨一鹏立刻把关键词摘了出来,故作惊讶道:“可是与王西铭一案有关?” “杨大人,确与王西铭一案有关。” 周延儒挤出一丝微笑,说道:“不过,皇上有交待,鉴于督帅属地方大员,此事应当回避。有些事还是待我和征求张廷登大人商议一番之后,自会与督帅详细说明。” 按理张廷登是工部尚书,与王西铭案无关,周延儒却声称与他商议,原因就在于张廷登是周延儒的坐师,有明一代,学生有事,主动征求坐师的意见,是普遍被接受的。 “按理张鈇到了沈家堡,会遣人回话,可左右不见回话之人,索性我便亲自去一趟,您知道张鈇身上带着皇上的亲笔信,我是不放心啊。” 周延儒有意无意地强调张鈇身上携带了皇上的亲笔信,杨一鹏终于明白,周延儒为什么要将张鈇溺死在黄河里。 有人问起来,皇上的亲笔信在何处,由张鈇带在身上,而张鈇的马车惊了马,栽进了黄河里,如此,周延儒就将自己丢失皇上亲笔信的责任推到张鈇身上,很精妙的算计。 就为一封信,张鈇作为副使,竟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杨一鹏瞧着周延儒,不由心生感慨。 那个叫鸿福的来自边军,一身的功夫,据他招认,真是周延儒遣他一路跟踪张鈇,并将张鈇溺毙在黄河中,这确实出乎杨一鹏的意料,他没想到状元出身的周延儒竟然能下如此狠手,此时竟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十足的阴谋家,不简单。 这种人留在朝堂上,迟早是个祸害。 杨一鹏有鸿福在手,自身的处境立刻改观,无论周延儒下一步有什么动作,主动权都掌握在杨一鹏手里,既然周延儒要去沈家堡,便由得他去。 第296章 山阴才子张岱 第四日,不到晌午,沈家堡终于近在眼前。 ‘沈阳号’缓缓靠岸,杨波、张廷登、韩赞周等一干人,立在靠近船头的侧舷,向码头挥手致意。 杨大老板回来了,这可是件大事,码头上闹哄哄的,挤满了迎候的人群,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气氛相当地热烈。 杨波把望远镜架在眼眶子上,他看到了沈燕青和乐水,沈燕青将乐水的手抓得紧紧的,指关节都发白了,仰脸儿朝这边望过来,神色甚是殷切。 以往,杨波从外地回来,沈燕青从未专门迎候,说那样显得矫情,这一回竟是亲自前来,人家怀着孕呢,看到沈燕青满脸的期盼,杨波心里一暖。 稍后的位置,杨波还看到许二江和季顺,杨波正着急找许二江询问辽东的情况,回到沈家堡,毫无疑问,出征辽东便是头等大事了。 看样子,他们都还没认出杨波来,杨波正欲招手,耳边却响起了‘嘶...滋...’的声音,有人在滋他。 ‘公子,你过来一下。’竟是十二娘。 杨波不禁一愣,十二娘就在船上,有事过来说就是,这当儿滋他干什么? 视野里,十二娘站在船舱门外,身后是蒲佩瑶、柳絮、李丽贞、李香君、阮疏影,还有三位怀里抱着琴的小姑凉。 她们是谁? 十二娘一干女子居住的地方,位于在艉楼第一层,是左舷的一个死角,地方僻静,是杨波专门挑选的,更重要的,那里有一处指挥舱专用的厕所,现在归她们专用。 军中有规定,不许女眷随便出入,海上情况特殊,杨波早已吩咐她们不要随意走动,除了蒲佩瑶,其他几个女子都谨守规矩,海上这几天,她们几乎都呆在舱室里,不大出来的。 杨波跟张廷登告了罪,向艉楼侧舷走去,并没有留意身后沈世魁蹑手蹑脚地跟了过来。 李香君这段时间给憋坏了,见到杨波,兔子一般扑了过来,杨波一把捞起,抱着她走到十二娘跟前。 十二娘平素总是很安静、温顺,从不跟杨波甩脸子,今日见到杨波,却板起了小脸,显得有些不高兴。 柳絮和李丽贞不说话,只是看着杨波,蒲佩瑶则双臂抱胸,脸上似笑非笑,杨波立刻警觉起来,感觉这帮人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怎地了,十二娘?” 杨波问,顺便瞥了一眼那三位陌生女子。 娇巧玲珑,圆润温婉,十六七岁的光景,一看便知是江南美人。 人说江南女子是水做的,大约是指她们有着水润的肌肤,体态玲珑是指他们腰肩纤细,盖因南方女子不似北方女子骨架子那么大,这个时代还是很容易分辨的。 “人家说不见到你杨大老板,就不下船。” 十二娘小嘴儿翘翘,口气不善,说话都夹枪带棒了。 “....” 杨波不明所以,目光再次扫过那三位女子,她们见杨波望过来,赶紧盈盈福礼,分别报上自己的名号,何银儿、韩彩衿、蓝玉娘。 何银儿、韩彩衿两人不胜羞怯,小脸儿红扑扑的,几乎不敢正眼看杨波,最后一位胆儿挺肥,起身时大大方方地看了杨波一眼,轻眉斜飞,明眸左顾右盼,貌似还冲杨波眨了眨眼,杨波记住了她的名字,蓝玉娘。 “杨老板,杨老板...” 沈世魁不失时机地出现了,走到杨波近前,低声下气地说道:“这几个女娃,会弹琴,人又生得跟仙女一般,杨老板还瞧得上眼?她们可是俺费尽心思从杭州卖来...” “我说沈太爷,你还是个人贩子啊你?” 杨波一听便知,沈世魁这是在用美色‘贿赂’他呢,他还不死心,相要更多的火枪,甚至火炮,可是,卖几个女子送过来,杨波可是个现代人,买卖人口,他如何能接受? 杨波一声断喝,放下小香君,抬腿便朝沈世魁踢去,他是真生气了。 “好你个沈世魁,人又不是牲口,是特么随便买来买去的么?” 沈世魁虽然生得五大三粗,但身体相当敏捷,两只脚辗转腾挪,杨波连着踢了几下,都没踢着。 沈世魁一边躲闪着杨波的攻击,心里暗自好笑,买卖女子怎么了,大家都这么干,又不犯法,杨波实在是小题大做。 不过是因为自家的小妾十二娘在旁边瞅着,姿态总是要做的,踢几下就行了,适可而止啊... “笑死我了,哈哈哈...” 蒲佩瑶笑得前仰后合,抹了一把眼角,说道:“沈太爷,只消我一句话,杨波这不就乖乖过来了,你不用谢我,难得看一出好戏,值了。” 杨波闻言,情知是蒲佩瑶在捣鬼,她是存心让自己难堪,立刻停住脚,怒道:“佩瑶,你自己也是女子,这样很好玩儿么?” “杨老板,男人嘛,谁不喜欢听人弹个琴,唱个曲儿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俺就喜欢。” 沈世魁见杨波不再踢了,嬉皮笑脸地又凑了过来,说道:“俺本来要好好跟杨老板说的,可你总是没功夫,眼见下船了,下了船,你又要忙乎出辽东的事,就更没空了,这几个仙女儿总得送出去不是,老搁俺手里,也不是个事儿啊。幸亏佩瑶出了这么个主意,现在好了,姑娘已出手,俺也该下船了。” 沈世魁倒也干脆,说完转身就走,生怕杨波反悔似的。 “男人嘛,都爱听个曲儿的,你把她们都领回家里去呀。”蒲佩瑶走过来,学着沈世魁的强调,挖苦道。 蒲佩瑶把杨波捏得死死的,杨波对她毫无办法。 杨波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也不理会,而是看向三位姑娘,问道:“你们都会弹琴?” “会一些..” “十二娘,这些姑娘就交给你了,横竖你的乐坊也需要乐手。” 杨波跟十二娘交待一番,十二娘的脸色稍缓,杨波扭头看向蒲佩瑶,说道:“沈家堡就缺美女,你若是有的话,只管送,我还有不少营长、连长没媳妇儿呢,这下你满意了?” 蓝玉娘手头一松,‘哎呀’惊叫一声,怀里的琴差点没脱手,杨波看过去,却见蓝玉娘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这蓝玉娘确实生得一副好面孔,让他想起后世的一个被人称做万人迷的电影明星,叫什么名儿来着?杨波一时竟没想起来。 那边张廷登登一干人还等着他,杨波不再耽搁,挥手便走,身后的十二娘小脸儿绽开两朵花,说话也是脆生生的,“你们几个跟着我。” ....... 众人下了船,一阵介绍寒暄之后,杨波便不见了。 张廷登由季顺陪着,走向专门来接他的马车,路边停着一长溜古怪的马车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马车的车厢很长,门开在后面,面对面两排座,看样子能坐下不少人。 韩赞周一撇嘴,说道:“咱家离开时,还没这种*马车呢。” “这是最新兴起的六座马车,能载六人,亦可载物,用来出租的。” 季顺跟张廷登解释起何为出租马车,沈家堡每日到港离港的船只越来越多,码头上人流多,客人随身携带的货物也多,一般的马车太小,载了人就载不了货,载了货就载不了人,所以才兴起这种怪模怪样的马车,生意还不错。 张廷登一时兴起,索性提议大家一道乘坐六座马车,这样一来,张廷登、阮大铖,曹学佺、冯梦龙五人,连同季顺同坐一辆马车,韩赞周和曹化醇乘坐韩赞周自己的马车,一同赶往石庙。 一路上,张廷登探出头来,看着街景,心中不住地地惊叹。 关于杨波、沈家堡,张廷登听得多了,今日到实地一看,又觉得过去道听途说的,无法言尽其万一。 这马车,车轮下的杨波道,道路两旁的商铺、住宅都与大明各地的境况,殊为不同,就好像此刻他正置身于异域他邦的感觉,个中三味,实在难以言表。 马车载着六个人,速度却并不慢,这得益于道路的宽阔和平整,张廷登心下了然,若是换个地方,这种*马车可能寸步难行。 马车很快驶入石庙的核心区,路上的马车越来越多,马车的速度终是慢了下来,又往前驶了一段,马车干脆停了下来,车夫过来歉然道:“各位爷,前面堵车了,横竖问乡楼也就几步路的光景,诸位爷...” 季顺冲车夫一摆手,“我们下车。” 众人下了车,季顺笑道:“张大人,今日赶巧了,问乡楼搭了个戏台,为的是给明日的梅氏杯造势。” 造势? 这是个新词,不过张廷登也能听明白,这跟丫头侍候老爷,晚上暖被窝的道理差不多,先把场子整活了,把声势造出来,可不就是造势么? 众人下了马车,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哇...” “呵...” “马车真多啊!” “都是新式马车,贵着呢,难不成沈家堡都是有钱人?” “杨波这大半年到底赚了多少银子?” 季顺笑而不语,来石庙的人都这种反应,他见得多了,多说无益,人都长着眼睛呢,自己去看,自己去品。 张廷登环顾一周,杨波道约摸四丈来宽,前前后后都让马车给塞满了,韩赞周和曹化醇也下了车,见张廷登正东张西望,韩赞周赶紧迈着小碎步,奔过来,“张大人,可认得山阴才子张岱?” “怎么,张宗子也在沈家堡?”张廷登奇道。 “哎哟,张大人您算是来巧了,张岱带着张家班正在问乡楼前唱戏呢。” “......” 张岱,一名维城,字宗子,又字石公,号陶庵,浙江山阴人,祖籍四川绵竹,故自称‘蜀人’。 张岱出身官宦世家,让我们先来看看是怎么个官宦世家。 张岱的高祖张天复,嘉靖年间进士,官至云南按察副使;他的儿子也就是张岱的曾祖父,叫张元汴,隆庆五年状元及第;张岱的祖父张汝霖,万历二十三年进士;只是到了张岱父亲张耀芳这一带,张家在科举路上才刹住车,张岱的父亲张耀芳,屡试不第,一直到了五十多岁,才在鲁王府中谋得王府右长史的职位。 此外,张岱的外祖父陶大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官至右副都御史,巡抚广西;张岱的舅舅陶崇道,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官至福建布政使。 第297章 雄狮一声吼 张岱五岁时便能作对,二舅陶崇道出‘画里仙桃摘不下’,张岱对以‘笔中花朵梦将来’,客人出对:‘荷叶如盘难贮水’,张岱对以‘榴花似火不生烟’。 闻者都艳羡不已,一通彩虹屁,‘哇,这邻居家的孩子是个神童。’ 张岱晚年给自己写墓志铭,这样自我评价:‘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 呃,这人年轻时还**... 十二好,可见其志趣庞杂,癖好甚多,因其杂,所以不能专,难怪功名路上,只得个秀才。 好在,成年之后的张岱,并没有完全堕落,小品文造诣精深,文笔流畅自如,亦庄亦谐,用字典雅精练,情感自然流露,虽不如唐宋八大家那般底蕴深沉,却也丰神绰约,诗意盎然,暗合了中国人清远、淡泊、自然的美学品味,为后世所推崇。 张岱才华横溢,风流倜傥,诗文俱佳,且常出惊人之语,比如他对世人普遍认同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说法颇不以为然,提出‘若以有诗句之画作画,画不能佳;以有诗意之诗为诗,诗必不妙’。 张岱的说辞,众人都拍手称妙,可是作画写诗,照例还是按‘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这么来。 张廷登刚从浙江巡抚任上下来,自然是知晓张岱的,不仅知晓,而且还同张岱见过多次面,唯独对张岱的这一说辞印象深刻。 张岱此人,怎么说呢,用后世的话说,是个有点儿理想主义的小清新,张廷登就是这么个感觉。 张岱大概是想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问题是,偶得意味着不确定,偶得意味着小概率,人生在世,要成家立业,又是不确定,又是小概率,谁受得了? 张岱竟然也来到沈家堡,而且还带着张家班来唱戏,却是出乎张廷登的意料,沈家堡不过是个弹丸之地,张岱的姿态放得很低啊。 苏洛儿在沈家堡主管文教,办梅氏杯,她是执行人,也是策划人,忙得不可开交,得知张岱带着自家的戏班子,前去山东衮州为其父张耀方贺寿,途径淮安,便试着邀他来沈家堡演一场。 除了张岱,苏洛儿还请了一个说书人,叫个柳敬亭,柳敬亭尤其善长说《水浒》,也是为了给梅氏杯壮大声势,预热助兴。 这次是凑巧了,不然,张岱从山东返程,不用邀,他自己也会来。 张岱年少时以神童着名,成年后又以诗文名传天下,放眼大明,能入他法眼的人没几个,杨波便是其中之一。 火柴、香皂、香水、玻璃镜、马车... 都是神工天造,无不令张岱深深为之着迷,相比之下,张岱弄的那些‘华灯’就不够看了,能造出那些神奇物事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妙人儿呢。 传闻杨波年纪不大,却生得貌比潘安宋玉,十分地俊美,更是让张岱心里痒丝丝,早已存下一念,要去沈家堡见杨波,刚好遇到苏洛儿相邀,机会就这么来了。 车夫说的是实话,徒步沿着杨波道向前走,很快便到了问乡楼。 “张大人,问乡楼是石庙的地标,加上避雷针,楼高五丈有余,最高处的外墙上,是一座大个头的自鸣钟,一个月之前,每日都在报时。” 韩赞周兴奋地为张廷登做这介绍,心里觉得与有荣焉。 “霹雷针是何物?”张廷登奇道。 韩赞周又解释一番,临了说道:“咱家也不懂,杨三儿那小子说能,大抵就能吧,他自己和几个小姑凉还让雷给劈了。” “哈哈哈,竟有此事?” 问乡楼上有座自鸣钟,张廷登在杭州时已经听人说起过,此刻他爱能保持住镇静,只是微微点头。 已经隐约可以看到自鸣钟高高悬起,巨大的白色表盘子,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耳边听到乐声,远远看见彩旗飘扬,那里应该就是戏台的所在,不过张廷登的目光完全被问乡楼怪异的外观所吸引,已经顾不上去关注戏台了。 乍一看,问乡楼像个带着望楼的城堡,壁立千仞,气势非凡,再一看,却见每一层都有一排窗户,窗户闪着耀眼的白光,果然是传说中的玻璃窗,倒让问乡楼有了房屋居所的感觉。 问乡楼外墙涂了一层混凝土,呈灰色,给人以冰冷的岩石感,张廷登不是很喜欢。 问乡楼前果然搭了戏台。 台上张灯结彩,箫鼓声声,戏中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台前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将那戏台围个水泄不通。 有季顺带着,再怎么拥挤,也得给季老总让出道来,众人来到台前,张廷登这才看到戏台两边木头柱子上挂着对联。 ‘贺梅氏杯,八方宾客论英雄。聚问乡楼,万古江山话春秋。’ 张廷登在心里念叨了两遍,感觉这对联不像是张岱的风格,难道是杨波所写?记得事后问一问。 几个人坐下听戏,戏目是韩蕲王金山战金兵,韩蕲王便是韩世忠,戏文是张岱的手笔,催人奋进。 服装、道具,唱功亦是可圈可点,锣鼓紧催,打斗的场面也很激烈,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感觉,看起来张岱是下了功夫的。 “好,打得好。” 沈世魁和台下的观众一样,扯着嗓子叫好,演出结束,台下掌声雷动,观众依依不舍,显然没过瘾,还想接着看,那就只能等下一场。 季顺等人站起身来,还要到后台去探视一番,这时候,杨波终于出现了。 杨波和沈燕青见过面,还要跟许二江详细了解辽东的情况,却被沈燕青赶了出来,张廷登毕竟是工部尚书,杨波不能失了礼数。 “张大人..” 杨波一见众人便连连抱歉,“罪过,罪过,看起来我来晚了。” 众人都知道杨波正在准备辽东的行程,倒也能理解,韩赞周一如既往地数落起杨波来。 “杨三儿,张大人好说,可人家张岱为了你的梅氏杯,带着自家戏班来演戏,切记礼数要周全,别怪咱家没提醒你。” 张岱? 这名儿听着耳熟,就是想不起来在何处听人说起过,正想着,‘嘶...滋...’杨若菲在滋他。 ‘杨波,我要去沈家堡。’杨若菲直言道。 ‘别来,过几日我去淮安。’ 杨波总是忘不下穆英满脸的凄楚和失望的眼神,必须去淮安见她一面,否则心下难安,而且在北上辽东之前,杨波也有必要跟杨一鹏面对面详谈。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杨波小声道:‘若菲,等一下..’ “想来这张岱是个名角儿?不过礼数在我这里,从来就不是个问题。” 杨波甚至有些嘚瑟,笑道:“到时多封些银子便是。” “....” 众皆诧然,敢情这杨波真不知道张岱是何许人。 “张大人,你瞧瞧,你瞧瞧,幸亏咱家提了一嘴,否则咱家的脸都要让你杨三儿给丢尽了。”韩赞周眼睛瞪着杨波,手里拂尘狠狠砸在杨波的肩头。 张廷登奇道:“杨波,山阴才子的大名你没听说过?” ‘杨波,你个猪脑壳。’ 杨若菲都听明白了,骂起杨波来,用的还是四川话。 杨波老脸一红,情知又玩儿砸了一回, 这怪不得别人,张岱是小品圣手,文章一流,即便在后世,也倍受人推崇,初中课文都有张岱的《湖心亭看雪》一文,可惜杨波早已忘记得无影无踪,倘若有人提及,兴许杨波还能想起来,只是这会儿,估计张岱还没写呢。 众人七嘴八舌给杨波补课,杨波简单归纳了一下所言,张岱此人会写,会玩儿,还是个吃货,这当儿,便来到了后台。 杨波探头往里瞅,苏洛儿也在,歌姬们还在卸妆。 苏洛儿见是杨波,指了指坐在梳妆台前的一个人,“这位便是山阴才子张岱,张夫子,他也客串了一个丑角金兵,公子稍等。” 张岱转过头来,冲杨波点头示意,回头接着卸妆,苏洛儿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瞥了杨波一眼,竟帮着张岱卸起妆来,两人还有互动,脸差不多挨到一块儿了,很亲密的样子。 杨波心下暗自不爽。 这就像狮子王国,雄狮在森林里转了一圈儿,撇撇退,吼道:“森林里的狮子都给爷听着,这里的母狮都是我的,胆敢闯入者,只有一战,厚厚..” 苏洛儿对杨波倒是有那么点儿意思,几次三番地暗示,可杨波始终也没给个明白话,到了现在,杨波才发现,潜意识里,他竟将苏洛儿视为自家的禁脔,别人染指不得。 可人家苏洛儿是自由身,就算跟张岱亲近,你杨波管得着么? ‘你吃味了?’ 杨若菲细八卦之心大起,乐不可支地道:‘杨波,你真吃味了,笑死个人了,哈哈...’ ‘我吃的什么味?’ 杨波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个滋味,苏洛儿是洛英冰芬里姿色最出众的,玉肤冰肌,绝美的容颜,微微丰满,却又不失高挑的身材,是杨波最馋的那种,啧... ‘杨波,那你几时来?我...想你了。’ 杨若菲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见杨波脸色不善,又道:‘你想我么?’ ‘你那么可爱,我自然是想的。’ ‘口是心非。’ 杨若菲小嘴儿翘翘,追问道:‘你哪里想我了?’ ‘....’ 杨波一窒,杨小波却是一激灵。 杨若菲情窦初开,还处在无限向往,却又懵懂无知的状态中,这种事不能问,至少不能这么问,问了,一定得不到真实的答案。 ‘你和你爹在淮安,淮安的安危,我一直放在心上。’ ‘你快点来,我等你。’ 杨若菲的口气出奇地柔和,杨波眸子里白光一闪,杨若菲消失在视野里,她下线了。 第298章 衣食足而知荣辱 后台借用了问乡楼的门廊,是临时搭起的,地方很小,歌姬们只好坐在地上,唯一的梳妆台被张岱占用,张岱手里拿着柄玻璃镜,气定神闲地用帕子一点一点地擦拭脸上的油彩,浑然不在意包括工部尚书在内的多人在外面等着他。 “杨波,你的玻璃镜不错。” 张岱见杨波倚在门口不肯离去,只是扭头说了一句,又接着摆弄他那张脸。 这人长脸微胖,黑黢黢的短髯,被精心打理过,显得很有型,不过..... 这人的发际线很高,脑门儿尖锐,就这样的小脑袋瓜,怎么可能是个天才?早秃子还差不离。 杨波心里恶狠狠地想着,脸上没有好颜色,只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算是作答。 苏洛儿眼角的余光扫了杨波一眼,开始为张岱梳理头发,动作轻柔体贴,女子对待自家夫君也不过如此,两人似乎还在聊着戏班里发生的趣事,梳完了头发,又为张岱扎上一方天蓝色的方巾。 这活本是站在一边的小婢干的,此时小婢反而无事可干,她似乎也意识到哪里不对,神色显得很紧张,时不时偷眼向杨波看过来。 杨波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醋味居多,心底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张岱这是在杨波的底线上蹦迪啊,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是他的地头,还容不得张岱一个纨绔如此放肆。 杨波可是耍过长刀的,对付张岱这样的文弱书生,易如反掌,但那样的话,会不会有失风度呢? 杨波往后看了看,张廷登正在不远处用手拍打问乡楼的墙壁,其他人则在一扇玻璃窗前指指点点,他们在研究问乡楼,没人注意到这边,除了沈世魁。 沈世魁很执着,认准了要抱杨波的大腿,就死缠烂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杨波拿他也没办法。 “夫子,你看这款可好?” 苏洛儿在为张岱挑选腰坠儿,挑了个黛色半透的,张岱家到底有多少银子,光是腰坠儿就装了一匣子,张岱笑道:“就是它了。” 苏洛儿‘咯咯’一笑,单腿跪在地上,亲自为张岱戴上,气人不?真气死个人了,完全当杨波是透明的存在。 杨波脸都黑了,黑得像锅底。 穿戴已毕,一袭浅色缎质长袍,腰间扎紫色腰带,挂黛色玛瑙坠子,苏洛儿殷勤地递来一只折扇,张岱拿在手里,啪地打开,然后又合上,原地转上一圈儿,衣带飘飘,还真有些玉树临风的样子,逼气十足。 张岱做得很自然,但在杨波眼里,他是在做秀,秀的是优越感。 他是官n代,自小锦衣玉食,何曾为吃饱穿暖担忧过,他不会觉出他在秀,因为他本身就很优越,何须秀? 这跟说出‘何不食肉糜’的那个混蛋皇帝并无二至,别人以为他荒唐,而他自己还以为提出了一个充满善意的解决方案呢。 管子说:‘仓栗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衣食足,就是说大家都不愁吃穿,你有钱,可总有比你更有钱的,人家并不会当着你的面说,我更有钱,而是通过像张岱这样做秀,来秀优越感,让你觉得高不可攀。 对这种做派,杨波深恶痛绝,因为他无法忘记,前世遇见过的那些瞧不上他的人,他一个快递小哥,处在社会最底层,处处都有人跟你秀优越感。 一身臭汗,就看不起你的,怎么了? 对他们来说,秀优越能给自己带来心理是上的极大满足,就是‘荣’,对被秀的快递小哥来说,小心脏受到了伤害,当然算是‘辱’了,这是杨波对‘知荣辱’的新解。 其实是人性,几千年了,变的是形式,内里从来改变过。 张岱转了一圈儿,感觉很满意,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才情公子,就该是这么个样子。 风流才子,戏文里都是这么唱的,现实也的确如此,张岱面皮白净,面相周正,保养得很好,三十刚出头的年岁,一点儿也不显油腻,加上山阴才子的大名,不迷倒一堆青春懵懂的少女才怪。 “洛儿,此地谈话不便,我们去汉厅。” 张岱在掌心轻敲了一下折扇,丢下一句,抬腿便往外走。 来了... 杨波侧过身去,等待张岱与他错身而过,一只脚悄然离地,一旦张岱跨过门槛,只需轻轻一绊,先让他来个狗啃泥,给他长长记性。 ‘看清楚,这里是沈家堡,是我杨波的地头。’杨波在心里冷笑道。 未料,张岱没有跨过门槛,而是突然俯身过来,跟杨波咬起了耳朵,“你的女人苏洛儿把我张岱当枪使呢,你也不管管,当我张岱是好耍的么?” 杨波愣神之间,张岱已扬长而去, “夫子,等等奴家啊。”苏洛儿眼瞅着杨波,话却是对张岱说的,抬脚便要去追张岱,杨波挺身而出,拦住了苏洛儿的去路。 “洛儿,你跟张岱的这出戏要演到何时?” 苏洛儿匆忙间止住脚步,身体终是跟杨波撞了个满怀,她一把推开杨波,恼道:“杨老板,奴家可没演戏,是张家班在演戏。” 苏洛儿过去都是拿公子称呼杨波,从来不称呼杨老板,杨波听着,心里一阵刺痛,“洛儿,你又不是张家家的小婢,何苦自轻自贱...” “自轻自贱?” 苏洛儿睁大双眼,直愣愣地看着杨波,冷道:“这么说奴家过去对公子投怀送抱,在公子看来,也是自轻自贱了?” “洛儿,你知道我没有,我只是...” “你只是害怕你家的那头母老虎,是也不是?” 苏洛儿说着,眼圈儿都红了,“奴家要的只是公子的一句话,公子要奴家等到几时?” 苏洛儿比杨波还大上三岁,杨波等得起,苏洛儿等不起,人老色衰谁还要啊,苏洛儿估计想表达这么个意思。 杨波的困难在于,沈燕青明确说过,不许杨波跟苏洛儿有牵扯,因为苏洛儿不仅容貌过人,说国色天香一点儿不为过,而且还相当有才情,沈燕青觉察到极大的威胁,再怎么大气,也不能引狼入室,这是沈燕青的底线。 “洛儿,我...等我...”杨波上前一步,握住苏洛儿细嫩如葱白的双手,犹豫道。 “你放开..” 苏洛儿狠心要甩开杨波的手,“奴家就是不能再等了,张岱不错,家里妻妾成群,多得自己都叫不上名儿来,若是奴家嫁了张家,念在奴家也曾为公子尽心办事的份上,常到山阴去看看,奴家走了。” 杨波岂肯放手,急道:“洛儿,我要你...” “公子,要奴家..做什么?” 苏洛儿闻声泣下,过了好一会儿,又道:“别让奴家等太久,奴家...先去汉厅看看。” 苏洛儿抹了抹眼角,垂首急急而去,杨波一转身,却见沈世魁冲他竖起大拇哥,“杨老板,是真汉子就得护着自家女人,别让人给拐跑了。” .................... 汉厅是就是会议厅,这样的会议厅问乡楼拢共有五间,一楼秦厅和汉厅,二楼唐厅和宋厅,三楼明厅,这是杨波从后世剽窃过来的命名方法,简单易记,大家都觉得不错。 众人来到汉厅,室内一张长方形的大木台,两边摆着椅子,显得很宽敞,有人送上茶来。 苏洛儿脚下生风,步履轻盈,笑吟吟地为众人奉了茶,眼瞅着杨波,在他身边坐下,心里美滋滋的。 苏洛虽是倚红楼出身,却始终守身如玉,如今得到杨波‘我要你’这句话,此生总算有所托负,一颗悬着的心落地,这个世代,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实在太重要了,孤老终身会被人唾弃的。 众人端起茶碗,有人希希溜溜地喝了起来,有人端起闻一闻,又放下,张岱精通茶道,看了一眼那茶碗,便知这茶不合他的心意,自然不会去饮,阮大铖端起又放下。 杨波的茶比起寻常百姓家的茶好不了多少,太过粗糙,阮大铖在船上就忍了,谁知到了沈家堡,还是如此,见杨波望过来,索性不忍了。 “杨老板,请恕在下无礼,这茶实在难以下咽。” 余者闻言直刷刷向杨波看过来,且看杨波有什么说法。 “军中官兵平等,衙署公事从简。” 杨波端起茶碗,灌了一口,淡淡道:“这是我定的规矩,阮先生若是连这个都不能适应,劝你还是早日离开沈家堡为好。” 张岱奇道:“为何有这等规矩,区区茶叶,花不了多少银子,而且据我所知,杨老板并不缺银子。” “可是还有很多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啊。” “咱家办事房里也是这种茶,咱家都习惯了,呵呵..” 韩赞周倒是为杨波帮腔,阮大铖也只好端起茶碗轻酌了一口,当真苦涩难当啊,张岱左右瞅瞅,始终不肯饮,人家花花公子,自有人家的坚持,杨波也无须理会。 这算是个小插曲,众人闲聊一阵,说的多是和戏目有关,张岱突然问道:“杨老板,你觉得戏台如何?” “不错啊,很好。”杨波一愣,答道。 张岱闻言,大摇其头,说道:“戏台不好,不止是这个戏台不好,这世上的戏台都有个毛病。” “宗子莫要卖关子,快快道来。”张廷登好奇地问道。 “张大人,您知道晚生最爱华灯,所谓何来?” 张岱顿了顿,又道:“就唱戏而言,晚间才是好辰光,生计活路都停下来,正好听戏,可偏偏天黑看不见,戏台演不了,人却不能枯坐,便早早睡去,岂非白白浪费世人大好时光?” “所以...宗子便想到用华灯照亮戏台?” 张廷登的口气有些不肯定。 “非也,我爱华灯乃是为世人燃起一丝亮光。戏台上无论放置多少盏灯,戏依然是演不了戏的,不过,晚生知道,杨老板善奇事,也许他能帮着想想办法?” 张岱两眼放光,兴奋地望着杨波,很是期待杨波的回答。 戏,当然可以晚上演。 杨波甚至钦佩起张岱来,张岱因为喜好这一道,所以想得远,还真让他给想着了。 后世大多数的舞台娱乐活动,确是在晚上进行,只是换了个说法,电影、电视、晚会,甚至连上网也是晚上居多,原因很简单,白天要上班,晚上才是娱乐时间。 第299章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要想在夜间照亮戏台,就得有灯,蜡烛和油灯的亮度显然不够,张岱的意识挺超前的,他想解决夜间舞台上的灯光问题。 杨波正欲开口,门外却传来一声“我来迟了..” 徐文爵大刺刺地闯了进来,蒲佩瑶紧随其后。 张岱见是徐文爵,赶紧招手让他过来,两人显然很熟悉,杨波看着两人之间的眼神,就觉得有古怪,一时之间,却不知怪在何处。 徐文爵叫声张大人,又行了罗圈儿揖,走到张岱身边,一屁股坐下,端起张岱跟前的那碗茶,仰面灌了一口。 “爽快...” 徐文爵抹了一把汗,感叹道:“这鬼天气,刚到四月,便酷热难耐,今年的气候怕是也有反常。” 蒲佩瑶在苏洛儿身边刚坐下,便急问:“洛儿,我教你的招数管用么?” 苏洛儿脸红了,偷眼瞄了一下杨波,小声道:“公子说了那句话....他要我。” 蒲佩瑶调笑道:“要你干什么?你就没问问?” 苏洛儿知道蒲佩瑶在说什么,飞快地在蒲佩瑶的腿上拧了一下,嗔道:“要死啊,想要干什么,你世子夫人是过来人,还能不知晓?” “洛儿我要你记住,今日我帮了你,改日你也要帮我。” “你让我帮你什么?”苏洛儿奇道。 蒲佩瑶斜眼瞧着杨波,说道:“别急,待我慢慢说与你知晓....” 那边厢,徐文爵一拍脑门儿,对张廷登说道:“张大人,瞧我差点忘了,有个叫周延儒的大人正到处找您。” “哦..” 张廷登闻言,惊道:“是京城里来的?礼部右侍郎周延儒?” 徐文爵又灌了一口茶,咂咂嘴说道:“应该是吧。” “那本官得去看看。” 张廷登说着话,起身便要告辞,又道:“文爵,周大人现在何处?” 话音刚落,季顺探头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周延儒,杨波认得,他的分身在淮安见过周延儒好几回。 众人寒暄过后,周延儒言称有要事和张廷登单独相谈,杨波便让季顺带他们去秦厅,张廷登冷不丁问了杨波一句,“杨波,那戏台上的对联是你做的?” “是啊,整个梅氏杯,我就出力做了个对联,剩下的,都是苏小姐的功劳。”杨波说着,一边对苏洛儿投以赞许的微笑。 “戏台乃是张夫子一人之力,公子可要多谢谢人家。” 对待张岱,苏洛儿不再甩脸子给杨波看,总算恢复了常态,显得很职业,商业互吹了都。 张廷登双眼直视杨波,目光炯炯,杨波正纳闷儿,张廷登也没说什么,转身便随季顺和周延儒而去,其实秦厅也不远,就在斜对面。 周延儒的到来,引起了一阵混乱,杨波在不经意间,又发现了徐文爵和张岱有新情况。 张岱趁大家都在打躬作揖的当儿,伸手捏了一把徐文爵硕大的屁股,徐文爵则回眸一笑,眉眼挑动,这俩货光天化日之下竟是在调情? ‘也不知若是佩瑶知晓,该做何想?’ 杨波心中暗叹,不由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蒲佩瑶,这一看不打紧,蒲佩瑶面无表情,正眯着眼睛瞧着那俩货呢,显然张岱和徐文爵两人刚才那一幕,蒲佩瑶已尽收眼底。 蒲佩瑶似乎觉察到了杨波的异样,转过头来,倒是对杨波狠狠地瞪了眼。 杨波一窒,人家蒲佩瑶都已经知晓,尚且不露声色,他一个外人,管的那门子闲事。 要说,大明的大老爷们搞基的人还真不少,杨波的人脉圈子说不上大,这都三个了,徐文爵、张岱和秦韶,比例挺高啊。 这个张岱实在让人厌恶,家里妻妾成群不算,还有龙阳之好,当着佩瑶的面,勾引人家老公徐文爵,很好玩么? 那碗粗茶,他也喝不下,爱喝不喝,不喝拉倒。 杨波不会因为张岱,改变他在问乡楼的待客方式,用粗茶待客,本是杨波有意为之,粗茶喝不下,便不是同路人。 道不同,则不相为谋,那就没必要为他浪费时间,杨波寻思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却听张岱再次追问:“杨老板,能不能再施神技,造出一盏很亮的灯,让我的戏班晚间也能演戏?” 杨波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了他早前的一个计划---在黑石崖上修建一座灯塔。 “试想,那么高的灯塔,海船在海上十里、二十里都能在夜里看见光亮,那灯得多亮啊。” 徐文爵帮腔道:“宗子,你真该去黑石岩看看,不过,眼下只是打了地基,并没有开建。” “要去,要去的。” 张岱激动不已,又道:“杨老板,若是你能将夜间变成白昼,无异于为世人延长了寿命,每晚以两个时辰计算,一生便多出个十年八年了,善莫大焉。” 杨波不以为然,后世的经验告诉他,夜生活丰富了,未必是件好事。 老百姓白天累个半死,晚上吃了饭,早早上床跟老婆做完好事之后,美美地睡上一觉,第二天,还得为生计奔忙,怕是只有张岱这般人物,才有闲情三更半夜还在寻乐子。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本是朴素自然的生态,打破了,是好是坏,还真不好说。 “杨三儿,少说那些没用的,你的灯在哪儿呢?”韩赞周毫不客气地教训起杨波来。 韩赞周总能在杨波得意的时候,向杨波挥舞手中的拂尘,提醒杨波不要得意忘形,还真是杨波的诤友哇。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却用它去寻灯。” 杨波先装了个哔,又道:“我只知道能造出来,却给不出确切的时间。” 张岱闻言,愣了愣神,不由自主地喃喃重述了杨波前半段的说辞,众人闻之,也是侧目。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听着像大白话,但细细品来,似乎还有些味道,众人的反应,杨波尽收眼底,心下暗自得意,这个哔装得效果不错的。 瞧瞧,杨波有多无耻? 沈家堡能发电,电灯当然是首选。 但眼下要做出灯泡来,并非易事,稳定的电源、真空技术、玻璃吹制技术,最关键的,做灯丝用的金属钨杨波也没找到。 关于金属钨,古人文献里多有记载,说明大明国境内有钨矿的存在,市面上也应该有实物,正好可以寻求张廷登的帮助,他是工部尚书,以官方的名义发个文,找起来应该很快。 杨波的优势在于,虽然他不掌握技术细节,但他知道结果和方向,有的放矢总是好过瞎子摸象,他让甘薪成立了好几个攻关小组,昼夜不停地做试验,逆向倒推,争取早日获得突破,这算是跨世纪的超级逆向工程了吧。 成功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当然蒸汽机也不能落下,这样一来,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齐头并进,沈家堡同时进入大机器生产和电气化时代,那就牛大了。 虽说如此,但杨波却没有一个准确的时间表,支吾了一句,找了个托词离开了汉厅。 周延儒到了沈家堡,杨波并不意外,杨波想着要通知一下杨若菲,顺便问问张鈇的事。 周延儒来干什么,杨波并不确切,不过从崇祯的那封亲笔信,还有那晚听到他和张鈇密谈的内容来看,崇祯针对的是杨一鹏。 杨一鹏已经获悉周延儒派鸿福溺死张鈇的真相,而且鸿福也落在杨一鹏手里,现在着急的应该是周延儒才对,杨一鹏暂时无忧。 至于沈家堡,杨波并不担心,现在让崇祯头疼的事多着呢,他还能派兵来围剿不成? 一直以来,杨波都是尽量低调,甚至主动提供帮助,比如剿灭刘二,还通过韩赞周给皇宫送去价值不菲的货值,无非是想告诉崇祯,我杨波人畜无害,这样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崇祯也容不下,那就没天理了。 就算崇祯容不下,也不紧要,因为杨波的原则从来都是先立于不败之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唯一让杨波不爽的,是被韩赞周告知,他升任参将一事有变,暂时给压下了,杨波猜测,肯定与淮安的情势有关,参将比游击官大,哔格高多了,杨波自然是想要,仅此而已。 “嘶...滋...” 杨波定睛一看,竟然不是杨若菲,而是董清扬。 ‘清扬?’ ‘乐水刚给了我徽章,我要试一试,你过来呀。’ 杨波无奈,白光一闪,瞬间出现在董清扬的身边,四周瞅瞅,发现身在女子学堂,而董清扬嘴角挂着戏虐的笑意,她的身边却站着封雅雯。 “上次在一真医馆,我果然没看错。”封雅雯惊呼道。 杨波转身想逃,却被封雅雯喝止,“别想逃,我可是怀着孕呢,受不得惊吓的。” 封雅雯伸手便挠,杨波的脸啊,脖子,手啊,胳膊啊都被封雅雯摸了个遍,热乎乎的,手感还不错,终于确信眼前站着的杨波,是人不是鬼。 封雅雯傲娇道:“杨波,到底怎么回事,你得给我说个清白。” “雅雯姐,我猜测这与你怀的是杨波的孩子有关。”董清扬负手走过来,说道。 封雅雯和穆英能看见杨波一事,杨波也在寻找答案,没想到,董清扬竟然安排了这么个试验,还真是小瞧她了。 “可是,青儿那天并没有看见我呀,她也怀着孕啊?”杨波不解道。 “那是因为青儿姐姐刚怀上,日子还不够。” 董清扬显然对她的分析很自信,笃定道:“等你去了辽东,到时再来验证不迟。” 第300章 世事如棋 杨波从沈府侧门走出来,走进竹园的楠竹林。 今年的春笋已经长成丈许高的新竹,这种楠竹生长很快,据说一夜之间便能长出好几节。 出了竹林,便是小木桥和奚半亭,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溪边几株水仙,还有不知名的野花已然绽开,惹人喜爱。 “公子...” 梅仙儿竟从奚半亭里闪身而出,见到杨波,没来由地脸红了,只打个招呼,便逃也似的疾步离去。 杨波正纳闷儿,又见沈燕青从奚半亭款款走出,今日真是奇了,沈燕青也同平素判若两人。 一袭净白的月华长裙,只在领口和裙裾下摆处绣着淡绿色的云波水纹,沈燕青身段高挑,看上去,便如仙子谪尘一般。 杨波指着梅仙儿离去的背影,奇道:“仙儿她...” 沈燕青截了话头,问道:“你去找我爹了?” “嗯,你爹不肯出任问乡棋社社长,他说苏洛儿更合适。” 梅氏杯明日便要开场了,杨波去请沈继之出面镇场子,好说歹说,他出场没问题,却只是答应出任名誉社长。 “杨波,你陪我走走..” “好的,你有了身孕,也要慢慢养成每日散步的习惯。” 小溪的南边劈了一片园子,沈燕青栽了些黄花蒿,后来陆续又加了芍药,七星草,车前子,俨然要弄成一个百草园,看来,沈燕青真嘶决心从医了。 两人徜徉在蒿草丛中,空气里弥漫着药草的清香,沁人心脾。 夕阳余晖之下,沈燕青极富立体感的五官,更显精致,这身裙装,素雅得很,倒让她少了几分惯常的严厉和硬朗,显出她素雅和温婉的一面。 青儿这是为自己特意换上的? 人说,女为悦己者容,果然不假,杨波在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青儿,我早说过,月华裙适合你,你穿上真好看。” 沈燕青瞅了杨波一眼,他大概还不知道,这身衫裙,正是因杨波的一句什么‘云拖水,月升华,凌波微步芳泽无加’的说辞,把她打动了,在季婶的裁缝铺里置办的,那是杨波刚到沈家堡。 拿回来之后,沈燕青从未穿过,今日她知道杨波去找她爹,特意着了,和梅仙儿在奚半亭等着,都老夫老妻的了,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 沈燕青只是轻步慢行,半天没说话,这样的情况从未出现过,杨波正觉得蹊跷,沈燕青却突然开了口:“杨波,倘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难过么?” 杨波惊道:“青儿何出此言,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我就问问。” 沈燕青扭过头来,看向杨波,又道:“乐水和另外几个丫头,能和你在千里之外瞬间相见?” 杨波舒了一口气,这一惊一乍的,吓死个人,乐水果然跟沈燕青说出了有关‘日月之光’徽章的实情。 “青儿,你是在责怪于我么?” 杨波自信这完全可以解释,又道:“这件事情跟那次被雷劈有关,我自己也没弄清楚,让你知道,未必是件好事...” “乐水说,你可能会因此折寿?” “我只是隐隐觉出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折寿我也就是瞎猜的,当不得数,” “那就不要再瞎猜了。” 沈燕青止住脚步,双眼紧紧盯住杨波,说道:“我现在便告诉你,若你真有个三张两短,我随你而却便是。” 杨波皱起了眉头,这话听着不对劲,一把抓住沈燕青的双手,恼道:“青儿,好端端地说些死啊活的话做什么?” 沈燕青顿时失控,将臻首依偎在杨波的胸前,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就是不想被你落下,我不能没有你。” 沈燕青大概是因为怀孕的缘故,生生变了一个人似的。 杨波急道:“青儿,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落下你?” “杨波,我是说真的,没有你,我绝不独活。” 沈燕青的一双泪眼在杨波胸前摩挲着,泣不成声。 “不会的,我们都会活得好好的...”杨波宽慰道。 沈燕青向来行事果断,从来以坚强的一面示人,原来她也有柔弱无助的一面,杨波拦腰搂她入怀,沈燕青情绪太过激动,哭得梨花带雨,脸颊像透明的红萝卜,檀口微张,仰脸看着杨波,生怕杨波从此消失不见一般,杨波看着,心中亦是刺痛不已。 杨波情不自禁,嘴唇凑上去,沈燕青反应很激烈,恨不能将杨波吞下肚里去,发疯似的痛吻着,嘴里还在含糊地叫着杨波的名字,“杨波,杨波...夫君...别将我落下...” 两人身体的距离时正时负,杨小波在身下明显觉察到幸福的来临,立刻兴奋起来,坚如铁杵。 “你个贱皮子...” 沈燕青觉察到杨小波的异样,扑哧,破涕而笑,眼角的泪珠甩出老远。 当晚,竹园里两只叫春的猫又打了起来,母猫率先发起进攻,就像没有明天的世界末日到了,持续猛烈、残酷无情地向另一只猫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冲锋,另一只猫直接躺平,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很快便丢盔卸甲。 杨波和沈燕青躺在床榻上,喘了几口气,杨波缓过神来,意犹未尽,又要作怪,却被沈燕青一把推开。 “我怀了身孕,你不能逮着我一个人折腾,你若是未尽兴,就去找香儿,还有梅仙儿...” “梅仙儿?” 杨波的禄山之爪从沈燕青身上挪开,不解地看着沈燕青,沈燕青无力地挥挥手,懒懒地道:“仙儿今天找到我,说她想要个孩子,还得是你的蝌蚪,我答应了。” 杨波心下一激灵,听到蝌蚪二字,便觉不妙,他可不想沈燕青再将对付封雅雯的手法再来一次,腾地坐起来,苦道:“又来?” “你们两个费那事干吗,不会直接上啊?” “....” 杨波一窒,沈燕青还真敢说,哪有老婆这么对待老公的? “仙儿是个好女子,不求名分,白嫖,你还不乐意?” 沈燕青嘴里啧啧连声,含糊地说着,头一歪,沉沉睡去。 早上起来,杨波心情大好,走路脚都是轻的,昨晚他真去找香儿了,一加一等于二,做了回杨二郎,爽到爆。 杨波乘坐马车,赶往问乡楼。 梅氏杯围棋大赛设在三楼的楼顶,杨波拾级而上,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若佛说,放下执着,一想到你我就...恨情不寿,总于苦海囚,呜呜呜...新翠徒留,落花影中游,啊...相思无用,才关山盟旧,呜呜呜...” 杨波这么唱着走着,浑然不觉身后跟上来两个人,徐文爵和张岱,他们是梅氏杯的应邀嘉宾。 徐文爵要上前跟杨波打招呼,却给张岱阻止,张岱竖起耳朵细听杨波唱着,唱法很古怪,听着却让人倍感舒适,这是什么调调? 杨波呜呜着,便来到了楼顶,定睛一瞧,呵,人真多啊! 杨波戛然而止,现场人头挤挤的景象,把杨波吓了一跳,他甚至有些担心楼顶能不能承受这么多人了。 杨波把事情丢给苏洛儿,便做起了甩手掌柜的,直到今天,他的贡献不过就是那副对联。 没想到苏洛儿竟然召集了这许多人来参赛,其实也不用奇怪,毕竟得冠者的奖银高达一万两,这可是大明有史以来,棋界最高的奖项了。 各方高手纷至沓来,尤其是江南一带的高手几无缺席,有的人即使不参加比赛,也要来观摩一番,长个见识,曹学佺就是其中之一;京城里亦有高手前来,董清扬便是其一。 杨波停止了哼唱,跟在后面的张岱倒着急了,追上杨波,问道:“杨老板,刚才你唱的是个什么曲儿?” 杨波唱的是芒种,是一个叫音阙诗听的音乐团队唱的,杨波做快递小哥的时候,经常带着耳机,一边开车,一边听,偶尔也能哼一哼,但杨波却不能说。 杨波转过身来,见是徐文爵和张岱,心想这俩人应该是苟过了,不然不会那么容光焕发,“我只是瞎哼哼,我都不知我哼的是啥。” 杨波信口胡诌,又道:“文爵,夫子,你们也来参赛?” 徐文爵撇撇嘴,说道:“我的棋艺稀***不了,我们是来凑热闹的嘉宾。” 徐文爵见杨波对张岱不咸不谈,就存了心思要撮合,便对杨波说起,张岱极擅音律,十九岁时,师从王侣鹅学琴,学得《渔樵问答》、《列子御风》、《水龙吟》等名曲,二十一岁,又跟王本吾学《平沙落雁》、《山居吟》、《汉宫秋》、《胡笳十八拍》等。 杨波闻听,那就更不能多说了,人家明显是专业的,再说就露馅儿了,但十二娘的乐坊确实需要个懂行的,便支吾着,待此间事了,倒是可以让张岱跟十二娘多多交流。 ‘这小子好像不怎么待见我啊。’ 张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是山阴才子,听惯了阿谀奉承的声音,杨波的态度不冷不热的,让他心里难以承受,生平第一次,张岱内心生出极大的挫败感。 本想多问几句,至少要弄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但杨波已然转身,因为他看到沈继之坐着轮椅被人推上了台,正式宣布梅氏杯开场,大幕被拉开,‘duang,duang,duang...’乐声大起。 杨波竖起耳朵,怎么感觉这开场音乐很耳熟呢,杨波抬眼望过去,十二娘在台上冲他眨眨眼,事后,十二娘说,她是根据《钢铁洪流》改编的,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考虑到各地棋手的棋路相差很大,彼此之间不熟悉,梅氏杯第一日有个活动,就是鼓励不同地区的棋手之间相互对弈,不算成绩,就当混个脸熟。 这个活动,苏洛儿要求杨波也要参加,因为很多人都是慕他之名而来,事实上,这也是杨波能参加的唯一活动,第二日,他便要去梅镇养马场军营,安排出征辽东事宜了。 杨波摆开棋盘,坐在那里,迎来的第一个棋手竟然是他在淮安见过的那个锦衣卫千户,骆天翼。 不过,今日他着的是便装,腰间的绣春刀也不见了,跟其他棋手并无二致。 杨波还记得骆天翼在‘白云边’酒楼说过的话,知道他会来沈家堡参加梅氏杯,没想到这么快就跟他对上阵了。 骆天翼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怠,不过杨波猜测,他说的不是围棋,他应该也知道,围棋他根本不是杨波的对手。 杨波打听到,这个骆天翼是京城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的侄儿,他到沈家堡来,绝不是为了跟杨波下一盘棋。 双方摆开阵势,骆天翼执黒先行,开局就是中国流。 “杨老板,承让。”骆天翼挺客气,知道自己抢了杨波的最擅长的开局,歉然道。 杨波见过他下棋,并不在意,说道:“骆千户,若是只为下棋,我祝你在沈家堡玩儿得开心,若是还有其他想法,我劝你早日离开为妙。” 骆天翼落下一子,呵呵笑道:“杨老板,人生无常,世事如棋。” “杨老板精于棋道,当知这棋局总要等到落下最后一粒子,才见分晓的道理,杨老板又何必急着赶人。” 杨波神色一凛,沉声道:“骆天翼,你想干什么?” “下棋啊,这世间事也如棋局,你我都是棋手,我不讳言,我是朝廷的人,而且不久便要在沈家堡出任海州市舶司提举一职,杨老板,你瞧,我们完全可以合作呀。” 第301章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崇祯派了个锦衣卫千户出任市舶司提举? 而且,这人还是骆养性子的侄儿,骆天翼当然也有可能是骆养性派来的,不过这不重要,因为杨波确信,他早就被崇祯给盯上了。 盘面上,骆天翼败局一定,依然在寸土必争,倘若遇到个势均力敌的,此人必然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他到沈家堡来,绝不会像左文灿那般庸碌无为,混吃等死,必然有所作为,但杨波却不希望任何人干扰他的大工业计划。 据杨若菲说,此人可能就是企图绑架王西铭的背后主使,是个不安分的人,这样的人长期呆在沈家堡,岂非是个很大的麻烦? 只要杨波还没跟朝廷掀桌子,无论派谁来,都是崇祯的权利,杨波无力阻止。 杨波的棋艺高超,众所周知,他这一桌,观棋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便有阮大铖、曹学佺、张岱,还有董清扬和她爹董佛手,张岱看了一阵,大概胜负已定,觉得无趣,便离开了。 “骆大人,正常来说,你盘面至少二十目,运气好的话,十七目半。” 董清扬话里没提‘输’字,却已经把骆天翼输了多少,算得一清二楚,无疑是在说,你都输成这样了,还不投子认输? 董清扬的棋力最强,被认为是本次梅氏杯夺冠的热门棋手,多数棋手都认得她,骆天翼也不例外。 “好吧...” 骆天翼意犹未尽,却也投了子,起身拱手道:“在下日后就在沈家堡驻节,少不得要请杨老板多多赐教,呵呵....” “好说,好说。”杨波亦拱手示意,显得很礼貌。 骆天翼刚一起身,董清扬便抢先在椅子上坐下,也不猜先,直接执黒落了子。 杨波皱起了眉头,“清扬,咱俩就不下了吧。” “我听说你明日便走?” 董清扬俯过身来,小声道:“我才不爱跟你下棋,我有几句话要说....” “你可以滋我啊。” 董清扬一愣,说道:“我还是习惯跟人说话。” 杨波翻了个白眼,敢情在董清扬看来,在视频里,杨波就是个鬼? “梅氏杯我志在必得,拿到奖银,我要去盱眙找徐尔觉商议烟草事宜...” “嗯好,我觉得你和尔觉挺有缘的,我祝你们合作愉快,呵呵...” 杨波有意撮合他们两个,说话的口气有些轻挑,笑得也很暧昧。 虽然董清扬和徐尔觉两个人,一个跳脱,一个执着,但脑袋瓜子都好使,董清扬去盱眙找徐尔觉,王八看绿豆,若是看对眼了,说不得能成就一段姻缘,岂非一桩美事? 董清扬啪地将手中棋子扔在棋盘上,一脸的不高兴,恼道:“跟你下棋忒无趣..” 这时候,苏洛儿端着个托盘走了过来,笑道:“公子,跟你说件事,我搬家了。” “搬家,搬到何处?” 杨波好奇地问,很快又想起来,苏洛儿在北区的小院儿就跟杨波的府邸隔着墙,想来已经修好了,这样一来,苏洛儿便可搬出倚红楼。 昨日,苏洛儿用了蒲佩瑶的献计,得到杨波的一句承诺,觉得她已经是杨波的人了,还住倚红楼就很不合适了,所以要告诉杨波一声。 杨波一拍脑门儿,笑道:“你是说搬到北区的新居?我的府邸却因为缺少水泥,迟迟未能完工,否则,我们便是邻居了。” 苏洛儿放下托盘,从托盘里拿出一只小瓷碗儿,说道:“今年才出的新茶碧螺春,是无锡的一个棋手送我的,寻思也该让公子尝个鲜。” 那瓷碗儿婴儿拳头大小,十分地精致,精白的底,极简的图案,寥寥数笔绘成的一片翠叶,惟妙惟肖,就像浮在杯面上一般,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苏洛儿倒了茶,顿时茶香四溢,杨波端起茶碗儿,轻酌一口,唇齿留香。 一旁观棋的阮大铖不乐意了,立刻抗议道:“杨老板,你给我们几个喝的茶可不是什么碧螺春,这难道就是杨老板的待客之道?” “对呀,杨老板,你不能说一套做一套哇。” “杨老板说什么石庙不许任何人享有特权,自己却是个例外。” “依我看,不过是沽名钓誉罢。” “公子,要不,我撤了去?”苏洛儿忙道。 苏洛儿为人玲珑,若是在平日,定然不会做出这种考虑不周的事情,如今心里有了牵挂,给自家心上人送一壶自家的新茶,反而为杨波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真是闹心。 董清扬双臂环抱,冷眼瞧着热闹,心里却暗自腹诽。 在沈家堡,苏洛儿和杨波之间是个什么关系,传言多了去了,苏洛儿不过是在显摆她和杨波的特殊关系,搬个家还要跟杨波知会一声,就怕别人不知道你们那点事儿? 苏洛儿用的是自家的茶,杨波觉得不算违规,但众口一词,又让他觉得或许不妥,正待开口,曹学佺说话了。 “不必,既然茶都沏了,总得有人喝。” “依在下看,杨老板的公事从简的规矩极好,苏姑娘用自己的茶待客,严格来说,并没有坏了规矩,只是长此以往,便不再有规矩了,所以在下以为,下不为例,可好?” 杨波未及开口说话,突然脚尖一阵剧痛,董清扬站起身,一只脚狠狠地踩在杨波的脚上。 “对不住啊,杨老板。” 董清扬假意抱歉,又道:“烟草一事,杨老板可是说过要帮我的,希望杨老板说话算数。” 董清扬两手一拍,杨长而去,苏洛儿诧然,瞅瞅杨波,又瞅瞅董清扬,心里嘀咕着,怅然退下。 董清扬她爹董佛手在一旁看得真切,傻眼了,几时起,他的这位宝贝闺女在杨波跟前竟变得如此放肆,赶紧追上去,定要问个究竟。 子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话一点儿也不差。 杨波总算明白了,董清扬不是不知道滋他,她就是要当众宣示,从今以后,你杨波不能瞧我是个胖妞,就瞧不起我,否则,哼哼... 董清扬一介女流,在得到杨波脑中的棋谱之前,围棋水平已经和她爹董佛手相差无几,如今更是无人能敌了,这至少说明此人智商极高,昨日的一番分析,也让杨波刮目相看,这样的女人不好惹。 杨波心中暗苦,‘今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董清扬走了,椅子空了出来,曹学佺抢先坐下,见托盘里还有一只瓷碗,也不客气,拿来便为自己倒了茶。 两人一边行棋,一边你一杯我一杯,棋下完了,一壶碧螺春也让这俩货给喝干了,气得阮大铖只瞪眼。 曹学佺之后,杨波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又接连跟十数人对阵,一般都在百手之内,对方便被围观的人群给赶了下去,没办法,多数人的棋艺都太差,悬殊太大的对弈,其实很无趣。 “当..当..当..” 自鸣钟敲响了,十一点整,杨波抬头望了望天,天色阴沉起来,心里想着,千万不要落雨,多数人都在露天下棋呢,若是落了雨,还能搬到室内去,问乡楼还没完全归置好,室内未必能容得下这许多人。 有个棋手刚在杨波对面坐下,却被赶来的韩赞周一把推开,韩赞周气喘吁吁,说道:“一边去,轮也该轮到咱家了。” 下围棋,韩赞周是小学僧水平,刚学会如何落子,跟他下,杨波还不得无聊死。 杨波黑人问号脸,“相文,你来凑的什么热闹?” “咱家是提前来跟你说一声,礼部右侍郎周延儒大人马上要来跟你对弈,你可要守得礼数。” 守礼数,就是给面子,杨波了然,他也没必要当众让一位朝廷要员难堪啊。 看来韩赞周不是来下棋的,那就好,杨波心情好起来,点了点头。 韩赞周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在杨波眼前晃了一晃,小声说道:“你道这是什么?” “啧..”杨波不喜欢猜哑谜,直言道:“有事儿说事儿。” “金刚钻儿,金陵怀远侯常延龄的家藏,二十颗。”韩赞周难抑心中的激动,“人家怀远侯说了,只要这些东西能在沈家堡派上用场,他家的收藏都归了你,还不要你的银子。” 杨波两眼放光,伸手便要去抓那小布袋,不料,韩赞周一缩手,又把小布袋揣进怀中,说道:“咱家可也有条件,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聊上一聊。” “相文兄,你几时也学会这般婆婆妈妈的?” 杨波没有好颜色,其实韩赞周就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儿,杨波这么说,虽然不是好话,但韩赞周一准儿爱听。 果然,韩赞周并没有生气,反而嬉笑道:“杨三儿,说什么呢,咱家岂是那号人,你一直称咱家相文兄,咱家也拿你当兄弟,可亲兄弟还明算账,更何况咱家也得为皇爷办事呀。” 杨波心里感觉不错,觉得自己挺会说话的,情商越来越高了。 杨波站起身,让人找来苏洛儿,说他要和韩赞周到三楼的明厅一叙,棋暂时不能下了,之后,两人便由楼梯走下来。 “相文兄,你先去明厅等我,我刚才喝了一肚子的茶水,要上一趟厕所。”杨波挥手说道,厕所在一楼,径直往下走。 韩赞周冲杨波的背影直翻白眼,人家棋手还在楼顶下棋了,这会儿你放的什么水,若是又招来一场雨,别怪咱家没警告你。 待杨波回来,二人走近‘明厅’会议室,一道白光闪过,接着‘咔嚓’一声炸雷,眼见就要落雨了的架势。 “啧...” 杨波咂咂嘴,往窗户外看了一眼,苦道:“麻烦了,看样子要落雨,相文兄有什么事赶紧说吧,我还得上去帮洛儿一把。” 韩赞周确实带来了一些惊人的消息。 早前,杨波升任参将的文书被南京兵部给扣下了,但周延儒却带来了崇祯的口喻,答应给杨波副总兵的军职,军饷是没有的,只是个空衔儿。 这已经很拽了,有了副总兵的军衔儿,此次出征辽东,便是名正言顺,这对杨波相当有吸引力。 还有,杨波虽然讨厌别人装哔,自己却很愿意喜欢装,副总兵很拉风,绝对是个装哔神器,为什么不接受呢? 可是,天上不会往地上掉馅儿饼,人家是有条件的。 第302章 雷劈2.0 楼外黑云压城,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 杨波把头缩回来,将玻璃窗关好,心下暗自盘算,利弊得失,必须慎之又慎。 副总兵的军职,决定权在崇祯,这事已上达天庭,这么说来,让杨波出让火枪生产技术的要求也出自崇祯。 把火枪做出来,需要一整套完整的技术,包括前端的炼焦、炼钢炉、热轧、锻压等等,关键在于碱法炼钢技术。 钢铁乃工业之母,可以想见,一旦技术在大明铺开,那会是什么景象,这么说吧,离第一次工业革命也差不远了,世界将因此而改变,这本是杨波的初衷,但是... 这是个时机问题。 杨波必须在保证自家安全的情况之下,才会考虑转让技术。 理论上说,朝廷若是掌握了新法炼铁技术,拿炼出的新铁改造官军的火铳,至少射程上不会弱于杨波的火铳,因为新铁已经很接近后世的钢了,做出来的枪管,炸膛的几率大大降低,如果把弹丸的尺寸减一减,即使用普通的黑*火*药,射程也可能出超杨波的火枪。 当初刘二就是用石庙改进过的火铳,把官军打得落花流水。 尽管改进后的火铳总体性能不及火枪,但官军有数量上的优势,这无疑是对沈家堡的巨大威胁。 还有杨一鹏那边,他的处境或多或少,也是拜杨波所赐,杨波不能将淮安至于极度危险之中,杨若菲若是知晓他和朝廷有这样的交易,还不得给杨波一通拳打脚踢? 所以,就算杨波和朝廷大臣协议,也必须确保防范措施到位,否则,到时,死都找不到坟头。 “杨三儿,咱皇爷待你,忒大度了,许了你一个副总兵不算,还给你岳丈一个工部员外郎,这是多大的荣耀哇。” 韩赞周兴奋至极,舞动手里的拂尘,催促道:“杨三儿,你倒是给咱家说个明白话儿,成还是不成?” 大度? 崇祯是个什么样的皇帝,杨波还不清楚,骗小孩儿呢。 即便那历朝历代的皇帝相比,崇祯也算是个嗜杀的皇帝,终其一朝,拢共诛杀总督七人、巡抚十一人、逼死一人,这其中就包括被他凌迟处死的袁崇焕,基本上谁牛,他就杀谁。 李自成来了,牛人都被他杀光了,无人可用,只好跑到煤山上把自己吊死,临了还要老婆孩子陪他一块儿死,可悲可叹。 拥有上帝视角的杨波自然不会天真地认为,崇祯对他只有善意,说到底,副总兵也好,工部员外郎也罢,不过都是虚衔儿,又不给军饷,也就是一张纸头的不是,而崇祯狮子大开口,要的却是他石庙铁厂实实在在的技术,实在是个好算计。 “不行,不行..” 杨波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凭两张纸头换我火枪的生产线,相文兄,你知道,火枪乃是...” “火枪乃是沈家堡的根本..” 韩赞周模仿杨波的口吻,替杨波把话说完,然后撇嘴道:“杨三儿,你蒙别人可以,咱家可不是好糊弄的,那纸弹不还在你手上吗?” 纸弹的事,不知何故,周延儒并没有提,也许是崇祯疏忽了,或者他也清楚地认识到,若是提出过分的要求,杨波不仅不会给,搞不好还会掀桌子,鸡飞蛋打一场空,就不好了。 韩赞周也是刚从周延儒那里得知皇上的意思,他知道杨波是个大忙人,明日便要离开沈家堡去梅镇,便自告奋勇前来打前站。 这样也好,若是周延儒冒然跟杨波提出要求,被杨波一口拒绝,就没了转圜的余地,皇上的面子可丢不得,韩赞周做个中间人,正合适。 “你还想怎么地,杨三儿,你就跟咱家明言。” “一个副总兵,还不给军饷...” 杨波兀自大摇其头,“此事事关重大,我一人也做不了主啊。” 杨波说的是实话,沈燕青的意见,他也必须要考虑。 “啧,啧,啧...” 韩赞周啧啧连声,手里的拂尘跃跃欲试,恼道:“脸真大,难不成你还想当个总兵?” “总兵又如何?横竖不过是另一张纸头。” 杨波一摊手,又道:“这事儿,我一个人真做不了主,相文兄不妨去见一见我岳丈...” “哼...” 韩赞周怒不可遏,恨不能将手中的拂尘一下砸过去,转念又想,这大概是杨波的底线了,找沈继之,不过是杨波的托词,他一个大老爷们,还做不了自家媳妇儿的主? 韩赞周咬牙切齿,狠狠地说道:“这么说,倘若皇爷就许你一个总兵,你便能将铁厂技术拱手让出?” “相文兄,总兵这官儿不小,我是想当的。” 杨波一脸的无辜,说道:“不过,正如我所言,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你逼我也没用。” “那咱家就当你是个能做主的,咱家也好回去跟周大人和张大人有个交待。” 韩赞周拂尘一摆,起身便要走,一边还说道:“杨三儿,咱家可走了。” 对杨波,韩赞周自认为还是了解的,跟他谈事儿,就跟在鱼市买鱼儿,小贩儿想卖却又不甘心,等客人转身要走,又把人喊回来,就是这个个简单的理儿。 杨波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吱声,韩赞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石子儿的小布袋,扔给杨波,恶狠狠地道:“给你,都给你,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谢相文兄。” 杨波眼角手快,伸手抓住空中的小布袋,掂了掂,又道:“还算有些诚意。” 韩赞周终是明白,总兵是杨波的底线,扭头匆匆而去。 其实,即使是副总兵,杨波也能接受的,当然总兵的诱惑更大,这让杨波想起了汉朝名将霍去病。 霍去病十八岁为骠姚校尉,率领八百骑兵两次深入大漠,功冠全军;二十二岁,直捣匈奴王庭,封狼居胥。 这么一比,就算杨波做了总兵,还差点意思,名垂青史,岂是那么容易的。 外面楼道里这个乱啊,简直一团糟。 众人都忙着从楼顶往下搬桌椅板凳,挤成一坨,楼道都给堵了,韩赞周好不容易下了楼,却在问乡楼外面,看到到沈燕青和乐水冒着倾盆大雨,下了马车,沈燕青臻首高高扬起,一副女王的派头,乐水跟在后面,倒像个小跟班。 看到沈燕青,韩赞周想起一件事。 算算日子,他远在河北老家的侄儿也该到了。 韩赞周把侄儿接来沈家堡,为的是取他的蝌蚪,然后置于翠儿的体内,日后翠儿怀上身孕,他一个身体残缺的太监,也算有了后,这人生就算圆满了,夫复何求? ‘谁又得罪了这位姑奶奶哟。’ 韩赞周见沈燕青一脸肃然,赶紧地,把身体往廊柱后面缩一缩,他可不想触霉头,翠儿的事儿,还得清沈燕青帮忙呢。 别看韩赞周总在杨波跟前吆五喝六的,沈燕青却不管你是不是皇上身边的人,犯在她手上,一准儿往死里怼,韩赞周还真有些犯怵。 雨越下越大,楼顶上一个人毛也没有,苏洛儿当然也不在,杨波转身下楼,迎头撞上闷头爬楼的沈燕青和乐水。 “青儿,乐水...” 沈燕青见是杨波,也不说话,拉起杨波的手,便往楼顶上拽,乐水也在后面推,杨波不明所以,急道:“哎我说,青儿,外面正打雷下雨了,已经没人了。” 果然,楼顶上瓢泼大雨还在下着,不时传来低沉的雷声,三人伫立在雨中,瞬间被淋成落汤鸡。 “要的就是它打雷下雨。” 雨水顺着脸颊往下趟,沈燕青也顾不上抹一把,看着杨波,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被雷劈,和你一起。” 杨波诧然,随即明白,青儿还在为‘他能和乐水、十二娘、杨若菲和董清扬能视频通话,而她不能’这件事耿耿于怀,这便是她说的,不想被落下。 被雷劈可不是好玩儿的,搞不好是要丧命的,太冒险了。 杨波急得跳脚,“嗨呀青儿,你疯了吗?就算你不顾自己,也该为你腹中的孩儿作想...” “孩儿没有了,还可以再生,你没有了,我哪里找去?”沈燕青缓缓言道。 “青儿,你...简直不可理喻。”杨波的双臂在雨中挥舞,吼道。 沈燕青不为所动,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定定地地看着杨波,杨波也看着她,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任凭风吹雨打,伫立良久。 杨波从沈燕青的眼神里,读到了坚定,看样子,如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杨波求助的眼神看着乐水,乐水的小身板直往沈燕青身后躲,嘴里却道:“师兄,你别问我,我...我....跟青儿姐姐是一边的。” 一道闪电划破苍穹,沈燕青的脸色煞白,兀自纹丝不动。 “好吧..” 再这么下去,就算不被雷劈,染上风寒这年月也一样有生命危险。 杨波点点头,心下却在祈祷,就算真给雷劈着了,因为有避雷针的存在,他和沈燕青,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儿都会平安无事的。 沈燕青展颜一笑,挽住杨波的手臂,踏步走道楼顶边上,那里有一圈铁条,连着阁楼顶上的霹雷针。 就在杨波和沈燕青伸手双双抓住铁条的那一瞬间,白光一闪,紧接着,‘轰..’一声闷雷,光和声几乎同时而至,说明这雷就在附近,属于滚地雷的一种。 沈燕青感到了一阵刺痛,身体遭受了重击,这一刻,她没有恐惧,她的手和杨波的手连在一起,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就算真的死去,又有何惧? 杨波和沈燕青手挽着手,他们的身体在雨中划过一道弧线,待到落地的那一刻,已是紧紧相拥,一同重重跌落在泥水里。 “杨波..” “青儿..” “我们都还活着吗?” “青儿,别问我,都死了,被你气死了,呜..呜..” 杨波话音未落,嘴已经被沈燕青的双唇给堵住,两人在泥水里撕咬一阵,良久良久。 杨波扶着沈燕青坐起来,苦道:“我都被雷劈了两次了,这算什么?雷劈2.0吗?” 第303章 把煎饼变成锅盔 雨还在下,张廷登带着韩赞周、骆天翼,还有一个姓左的,来到问乡楼位于三楼的明厅。 杨波一脸的黑人问号。 姓左的,杨波在淮安‘白云边’见过他和骆天翼下棋,他来干什么? 韩赞周早前跟他说过,是周延儒要来和他下棋,为什么唯独不见他来? “淮安出了点事,漕运总督杨一鹏大人遣了他的女公子找周大人有事相商,就在楼外。”张廷登看出杨波的疑惑,解释道。 “杨若菲?”杨波大惊。 韩赞周立刻插嘴道:“正是那疯疯癫癫的丫头。” 淮安出了什么事,杨波也能猜到,想必是张鈇被溺死在黄河一事爆了,想到这一层,杨波大概也明白杨一鹏为什么会遣人过来找周延儒,他不过是顺水推舟,要跟周延儒摊牌了。 问题是,总督府人多了,干吗非得是杨若菲? 杨波和杨若菲有言在先,杨波过几日就去淮安,让她在淮安候着,她怎么又悄不做声地来到沈家堡,真是不听话。 “淮安出了什么事?”杨波假意问道。 “这个....过些日子,你自会知晓,今日我们下棋。” 张廷登招呼那姓左的和骆天翼过来,介绍道:“这位是左卓英大人,前扬州知府,如今已是淮安知府了,这位骆天翼,今后便是海州市舶司提举,驻节沈家堡,你们日后要多多合作才是。” 骆天翼出任海州市舶司提举,杨波已经知道,但左卓英调职去淮安任知府,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看起来,除了用那封亲笔信,召杨一鹏回京,崇祯还布置了不少后手,一环扣一环,这分明是要对江北的官场来个大换血的架势。 杨波不知道的是,张鈇也是要取代谢文治,出任海州知州的,不过张鈇现在人下落不明,张廷登没提。 崇祯意在对沈家堡进行‘合围’,不过不是用兵,他现在没银子,而且也打不过。 杨波在洪泽湖剿灭刘二,那一仗打得干净利落,己方几无损伤,被韩赞周在奏报里一通猛吹,他本是出于好意,崇祯最初也挺高兴,直到崇祯在宫后苑试过火枪,又赶上王西铭被绑架一案,才让崇祯幡然醒悟,杨一鹏和杨波可能早有勾结,如此以来,杨波竟成了崇祯的心头大患。 “杨波,老夫年轻时便不善棋道,如今活过一个甲子,更是老眼昏花,既然周大人不在,老夫只好勉为其难,与你来上一局,你可要手下留情啊,呵呵...” “哪里话,张大人切莫过于自谦。” 两人这么说着,便摆开架势,下起棋来,余者皆在一旁观棋。 对于围棋,张廷登只是能下,水平的确差强人意,这样的棋局最是无趣,不过,也有个好处,杨波可以趁张廷登长考的当儿,开个小差。 杨波滋了杨若菲,质问她为什么悄无声息地跑到沈家堡来。 视野里,杨若菲的对面正是周延儒,周延儒面无表情,呆若木鸡。 ‘是我爹派我来的,谁说我不能来的?’ 杨若菲反呛,扫了一眼屋内的几个人,目光落在了骆天翼身上,又道:‘骆天翼、张鈇,还有个京城里的大官叫个温体仁的,都是老皇亲的人,温体仁是企图对王西铭杀人灭口的背后主使。’ ‘等等,你先说老皇亲是个什么东东?’ ‘笨死,老皇亲就是国丈,国丈就是皇后的爹爹,懂了没?’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刚知道的呀...’ 杨若菲小嘴儿翘翘,说道:‘那个叫鸿福的嘴挺硬,罗川叔叔也是刚刚拷问出来的。’ 杨若菲说的颠三倒四,杨波需要捋一捋,便问起细节,首先谁是温体仁?杨若菲自己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他是个大官儿。 温体仁,字长卿,此时正在南京礼部尚书的任上,不过已经让崇祯召进了京城,历史上,崇祯三年,也就是明年,他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跻身内阁,担任次辅,他是崇祯一朝呆在内阁时间最久的辅臣,长达八年。 此人很会做官,采取的方式却堪称奇葩,就是与朝堂上几乎所有的同僚为敌,把人都得罪光了,什么阉党余孽、东林党、楚党等等,他是无所不怼,而这正是他苦心经营自己‘孤臣’人设的手段。 因为他早已暗悉崇祯皇帝的心中所想,崇祯打心眼儿里认为朝堂上的大臣都在与他做对,不知不觉中,崇祯便入了坑。 崇祯对温体仁评价极高,说温体仁辅政八年,无一字欺朕。 温体仁玩儿的是人设,这是心理学层面的东西,非常高明。 温体仁自称‘不纳苞苴’,就是不收贿赂,入仕三十年,虽然为人阴险,但表面上非常谨慎,“硁硁自守”,从未被人弹劾过,也没有结党的迹象。 这又是一个人设,‘廉洁’,尤其令崇祯赏识,因为温体仁知道崇祯缺银子,最痛恨大臣贪赃枉法,收受贿赂。 其实温体仁是收的,而且收的还不少,他的做法也很奇葩,他是前脚收进来,后脚就送出去,自己不留分毫,只是他行事周密,一进一出的对象也相对固定,不为人知罢了。 杨若菲说他企图对王西铭杀人灭口,正是因为王西铭经过温体仁的手,向老皇亲行贿,若是王西铭被押解进京,经三司会审,温体仁“硁硁自守”的人设就崩塌了,这对正在谋取首辅这一位极人臣的大位的温体仁来说,极为不利,温体仁当然不会让它发生,必须除掉王西铭。 所谓老皇亲,便是当今周皇后的父亲周奎,周奎本是苏州一个商贾,如今女儿做了皇后,又有温体仁这样的朝堂重臣多方照应,逢年过节还要送上大礼,想不发财都难。 历史上,周奎也的确家产万贯,富可敌国,但周奎为人却极端吝啬无情。 李自成打到北京城,官军缺饷节节败退,崇祯下令在北京的皇亲国戚、王公大臣都要捐银助饷,周奎百般推脱,还要皇后出面,才抠扣索索拿出了五千两,周皇后怕人笑话,变卖宫中首饰,又为他垫资五千两,凑足一万两,就这样,还让周奎克扣了两千两。 周奎做了一世的守财奴,到头来,却便宜了李自成,李自成攻克北京城,对城内的勋贵大臣严刑拷打,周奎也在其列,被拷问出五百多万两的家产,更悲催的是,交了银子,还丢了卿卿性命,这便是老皇亲可悲可恨的悲喜人生。 问题来了,周奎家里的五百多万两银子从何而来?崇祯到底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为什么他不制止?如果不知,自家人都管不好,也保不住,崇祯也够笨的。 ‘我还要跟周延儒的说话,你小心点那个姓骆的...’ 白光一闪,杨若菲竟然下线了,她这么颠三倒四地说一通,让杨波很是抓狂,这死丫头。 行至中盘,盘面的悬殊已经很大了,横竖没有赢棋的希望,张廷登的落子亦是越来越随意。 张廷登摇了摇头,端起茶碗灌了一口,抬眼望着杨波,说道:“一盘棋,天下局。” “嗯?”杨波不解。 张廷登微微一笑,试探道:“老夫说的是你那副对联,八方宾客论英雄,万古江山话春秋,细细品来,似意有所指,杨小友可否坦诚相告,所指为何呀?” 杨波一愣,忙道:“张大人见笑了,对联是苏洛儿跟我讨要的,我就随手那么一写,如此而已。” 杨波说的是实话,毕竟是做过键盘侠的,华山论剑、倚天屠龙、厉害了我的国、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这类的豪言壮语,杨波见得多了,在网上杀时间的人,谁不能说个十句八句的? 键盘侠之所以是键盘侠,就是光说不练,那就没意思了,说到底,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张廷登却不这么看,自从在戏台见到这对联,便一直记在心上,杨波的对联,谈不上工整,但胜在格局宏大,气势不凡。 杨波年纪轻轻的,这会儿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搁一般人,那是轻狂。 但杨波却不是一般人,有人替杨波算了算,工厂、银行、地产加起来,身家超过三百万两,还有他的火枪、火炮,亦是无人能敌。 杨波这人瞧着,凡事都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在别人看来,却是一种举重若轻的超然气度。 杨波的对联隐隐有曹操和刘备煮酒论英雄的意味,只是用在梅氏杯这种围棋大赛上,不显得咄咄逼人罢了。 杨波断然否认,张廷登也不意外,话锋一转。 “老夫听陆完学大人提及,你在普陀山上,曾经有个周期律的说法,说帝国之初,民生凋敝,其兴也薄焉,到了中期,国力渐强,奢华日盛,土地兼并,官商勾结越来越猖獗,看似风光无限,实际危机四伏,帝国之末,内患四起,强敌环伺,天灾频仍,其亡也忽焉。可有其事?” 杨波老脸一红,摸了摸鼻头,说道:“晚辈确实说过。” 杨波的内心还是不够强大,作弊的时候,很难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陆大人还说,你的应对之道,便是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 “嗯嗯..”杨波落了一个子,支吾道。 “你的说辞确有些新意,实不相瞒,老夫咋一听,也有醍醐灌顶之感..” 张廷登看了一眼杨波,眉宇之间,颇多感慨,又道:“可是老夫以为,不可行,如何能做到耕者有其田?你说的是革命?” “这..这个..” “老夫理解,革命就是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张廷登干脆不再落子,“这天下的财货本有定数,有人多拿,就有人少得,最紧要的,大明如今内忧日剧,外患难除,已经经不起大风大浪了...” 杨波只是点头,听到‘天下财货本有定数’,不由双眉一挑,听完张廷登的长篇大论,杨波立刻道:“张大人,这天下财货并非只有定数。” “哦,老夫愿闻其详。” “我们沈家堡现在流行一种煎饼,这么大个,这么薄....” 杨波比划着,他说的是煎饼果子的那种煎饼,因为他爱吃,专门教人做了,后来在西市流行开来。 “若是一个人独吃,能吃饱,若是多人分食,则都不能吃饱。山东流行一种锅盔,这么大,这么厚,即使多人分食,也能吃得饱。” 张廷登瞧着杨波,迷惑不解。 杨波又道:“这天下财富并非定数,而是逐日递增的,财货多了,就像煎饼变成了锅盔,每个人都能填饱肚子,老百姓也都都能过上体面的日子。” 其实,杨波想说的是,把蛋糕做大,每个人都能分上能填饱肚子的一块,只是现在没有蛋糕,要想说清楚,就要多费口舌。 第304章 我是谁 “当..当..当..” 下午三点钟,自鸣钟敲了三下。 张廷登转头回望,烟雨朦胧中,自鸣钟巨大的表盘泛着清冷的白光,两根指针依稀可见,短的那根只向‘3’,长的那根指向‘12’。 “杨波啊,杨波..” 张廷登原本是要试探出杨波是否有意与朝廷为敌,杨波是个聪明人,实力摆在那里,有些话只能点到即止。 韩赞周见张廷登盯着自鸣钟发愣,赶紧道:“张大人可是对自鸣钟有兴趣?” “咱家听说只要揭开后盖,内里的物件一目了然,极易仿制。” 韩赞周自鸣得意,压低声音道:“咱家说服杨波为咱皇爷也做一座,正紧催着呢,做好之后,咱家亲自护送至京,到时...嘿嘿嘿。” 韩赞周这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送崇祯一座自鸣钟,是杨波主动提出的,根本用不着韩赞周来说服。 张廷登瞅了一眼韩赞周,叹道:“走吧。” 二人登上韩赞周的马车,车夫扬起马鞭,马车闻声而动,转眼便拐上杨波道,消失在斜风细雨之中。 骆天翼在后面磨磨蹭蹭,并没有离开问乡楼,他要单独跟杨波谈谈,他有要紧话要说。 杨波此刻正和杨若菲通话,询问她和周延儒摊牌的情况。 ‘周延儒的事,你少管,我一人就能让他服服帖帖,乖得跟一只猫似的。’ 杨若菲一点面子都不给,反而让杨波少管闲事,‘杨波,我晚上住哪儿?’ ‘我让人在得月楼给你备下上好的客房。’ 杨若菲小嘴儿翘翘,‘一人住得月楼多无趣啊,我不住得月楼。’ ‘那你去石庙找王冰凌,她会为你安排..’杨波无奈道。 ‘杨波,你竟敢让我去住倚红楼?我告诉我爹,我爹回打烂你的狗头,哼...’ ‘你胡咧咧啥呢,倚红楼又不是只有青楼,人家的产业多了。’ 杨若菲撅起小嘴儿,呛道:‘我不去。’ 杨波不胜其烦,埋怨起杨一鹏来,‘你爹也真是,当初周延儒就在淮安,你爹就该直接跟他交涉,何苦要你来一趟沈家堡?’ ‘杨波,不许你说我爹。’ 杨若菲不高兴道:‘我爹吃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懂个什么,这就跟炒菜一样,早了孤注一掷,晚了木已成舟,这叫火候,火候你懂吗?’ 杨波扶额,杨若菲的语文显然是数学老师教的,说都不会话了,还振振有词。 杨一鹏就爱这一套,早在盱眙的时候,杨一鹏跟他玩儿什么三个锦囊的游戏,杨波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高妙之处。 ‘那你去竹园找青儿姐姐,让她为你在竹园安排个住处。’ 杨若菲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又道:‘好滴,那我去拉,呆会儿我滋你。’ ‘若菲,你不用滋...’ 杨若菲显然没理会杨波在说什么,她已经下线了,这丫头简直...不懂礼貌。 “杨老板...” 杨波听到门外有人叫他,转过身来,见是骆天翼,赶紧摆手,“咱俩已经下过了,不下了。” 骆天翼呵呵笑着,推门而入,顺手把门带上,“在下另有其事,杨老板可知晓京城里的老皇亲?” 杨波刚从杨若菲那里得知,老皇亲就是崇祯的老丈人周奎,当时便在脑回路里搜了,没有周奎,但是有关大明末代国丈的信息却是不少,这就对上了。 周奎做了一辈子的守财奴,临了让刘宗敏用夹棍逼去家产五百多万两,一家人的性命也没保住,何苦来哉! 人活着,钱没了,是个杯具。 人死了,钱没花了,是个餐具。 周奎两样都占全了,那就成了喜剧,周奎就是个笑话,杨波对他可没什么好感。 “老皇亲出了什么事,他死了?”杨波口气不善。 “....” 骆天翼一窒,稍顿才道:“老皇亲仰慕杨老板已久,想跟你见个面。” “你倒是领他过来呀。”杨波朝骆天翼身后看了一眼,奇道。 这杨波不按规矩出牌啊。 骆天翼明白杨波这是在戏弄于他,心下恼怒,却不便表示出来,皱眉道:“老皇亲人在北京,在下如何能领得来。” “切...” 杨波站起身,厉声道:“骆天翼,我警告你,若是想在沈家堡长呆,就安分点,别以为只有你的秀春刀能杀人。” “杨老板,何出此言?” “那里老实告诉我,你们企图对王西铭杀人灭口,是怎么回事?”杨波冷眼看着骆天翼。 “....” 骆天翼又是一窒,心中的怒气终是在脸上显露出来,嘴里却是断然否认,“据我所知,王西铭现在安然无恙,杨老板切莫听信传言,在下可以负责地说,在下和老皇亲都跟王西铭一案没有任何干系。” “呵..” 杨波不再废话,抬腿便要离开‘明厅’,却让骆天翼一个健步拦住了去路,骆天翼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急道:“杨老板,你先看看这个,再走不迟。” 是一份文书,杨波展开一看,惊道:“张鈇出任海州知州,那谢文治呢?” “谢文治调任当涂知县。” 杨波脸都黑了,暴怒道:“你们这是在拆我的台,这个张鈇嫌自己死得...” 杨波戛然而止,他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张鈇已经被鸿福溺死在黄河里,而他本是要取谢文治而代之,谢文治是他杨波的人,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如此以来,崇祯会怎么看? 崇祯必然以为是他杨波对张鈇下了手,因为杨波有足够的动机,就算鸿福在杨一鹏手里,难不成还要崇祯亲自审问一个下人,再说杨一鹏怕是也有自己的打算,谁能保证他会为杨波说话? 尼玛哔啊,又要背锅了? 杨波郁闷坏了,回到桌前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一张椅子,对骆天翼说道:“你就说你想要干什么,说吧。” “在下知道谢文治是杨老板的人,老皇亲为表诚意,一句话便能让谢文治大人继续留在海州任知州。” 杨波思虑一阵,说道:“我跟你明说了吧,张鈇已经让周延儒派他的老仆鸿福给溺死在黄河里,他做不了海州知州。” 骆天翼错愕。 张鈇被杀,他并不知情,但张鈇失踪了好几天,并不是个好兆头,很大可能已经遭遇不测,这个思想准备,他还是有的,只是没想过,周延儒会动手杀人,当然,这只是杨波的一面之辞。 “你不信?” 杨波余怒未消,没好气地道:“鸿福就在杨一鹏手上,你现在就可以去问问周延儒,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杨波在视频里看过周延儒得知事情败露后的表情,绝对是对他的一个巨大打击,他已经崩溃了,禁不住一个锦衣卫千户的盘问。 骆天翼胳膊肘支在桌上,手摸着下颌的胡须,沉吟一阵,说道:“倘若你所言为真,倒不是一件坏事。” “为何?” 骆天翼微微一笑,“杨老板,我说过我们完全可以合作,这就是一个机会。” “有话直说,少卖关子,我可没那个耐心听你瞎扯蛋。” 杨波还是沉不住气呀,情商这东西,据说是天生的,很难提高的。 骆天翼心中暗自好笑,脸上也恢复了往日的沉静,慢悠悠地说道:“杨老板,老皇亲是个可亲可敬之人,仰慕杨老板已久,早就想见见你这位少年英才,见了面才能谈合作,杨老板以为呢?” “要我去北京见周奎?你当我傻呢,还是当我傻呢?” 杨波的意思很明白,他这一身唐僧肉,到了北京,还能活着回来? “非是北京,是登莱。” 骆天翼连连摇头,又道:“老皇亲心思缜密,早就替杨老板考虑周全,听闻杨老板不日便要北上辽东,途中必经登莱,刚好老皇亲在登莱也有不小的生意,在登莱见杨老板一来方便,二来外人也不易察觉。” “那好吧,容我考虑考虑。” 现在的情况非常混乱,杨一鹏、周延儒、张廷登、左卓英,还有这个骆天翼,王西铭一案未了,张鈇又被杀,这又来个老皇亲,老你妈哔个皇亲啊,全特么搅合在一起,可谓云波诡谲。 张鈇取谢文治而代之,周延儒取杨一鹏而代之,左卓英出任淮安知府,骆天翼出任市舶司提举,崇祯,算你狠。 周奎绝非善类,王西铭巴巴地送银子给他,失了势,还要被他杀人灭口,跟他见面,总得有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吧,老子做的是生意,可不想把命搭进去。 杨波这么想着,抬脚便走,把骆天翼一人丢在了‘明厅’。 沈燕青早上被雷劈了,按照之前乐水她们几个的遭遇,她应该有一段头疼欲裂的经历,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想到乐水可能还在竹园,杨波走在楼道里,心里想着乐水,将‘日月之光’徽章翻下。 ‘嘶...滋...’乐水果然在竹园,沈燕青在床上躺着哭喊,乐水就在她身边。 ‘疼死我了,该死的杨波,为什么还不回来?’ “青儿姐姐,不是你不让我师兄送你回来的么?” 乐水实话实说,却让沈燕青愈发着恼了,‘我那么说,他就那么听,他脖子上长的是猪脑子么?’ 杨波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感觉沈燕青就是个成年版的杨若菲,但还是得赶过去,心念一动,分身便出现在沈燕青的床头。 ‘师兄,你可算来了,青儿姐姐都骂你半天了。’ ‘杨波来了,我怎么...’ 沈燕青支起胳膊,突然噶然而止,因为她跟穆英一样,看到了一个色彩斑斓的影子,颤声道:‘杨波,是你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 杨波蹲下身来拉住沈燕青的手,柔声道:‘头疼就一阵儿,很快便没事了。’ 刹那间,在沈燕青的眼睛里,那色彩斑斓的影子幻化成了人形,沈燕青看到了一个真实的杨波,其实也说不上是真实的,不过是杨波的一个分身罢了。 坐在马车的杨波才是杨波的本身,本身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倘若本身和分身同时出现在沈燕青面前,那我是到底谁? 就像量子力学里的一个经典悖论,在平行世界里,一个人拿着一把左轮手枪对另外一个他开一枪,结果会如何? 第305章 光幕 本身和分身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杨波也一直在琢磨,经过多次试验,杨波终于明白,此消彼长而已。 关键在于心力的分配,倘若把心力全都用在分身上,本身就只能龟缩打坐,毫无生气,反之亦然。 三体里的智子,虽然只有一颗,却可以封锁地球上所有的高能粒子试验室,因为智子以光速运动,在地球上转上几圈儿,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所以在地球人看来,智子无处不在。 心力是否也是如此? 杨波还没有整明白,但他知道心力的传播速度必然很快,至少比5g快,可以做到无时延转移,这就意味着,分身的时候,本身也可以表现的很‘杨波’,而不是只能龟缩打坐,看起来痴痴呆呆的模样。 今日坐在马车上的本身已经活泛多了,尽管分身还在竹园。 杨波道,也就是沈梅公路,到了沙柳,开了叉,向东是黑石崖,那里‘居者有其屋’二期正大兴土木,向西南是沈家堡老城,得益于交通便利,沙柳的人员往来日渐频繁,渐渐有了繁茂的迹象。 马车开到沙柳,杨波撩开车帘子,往外观瞧,竟然看到了杨若菲的身影,似乎在跟一个车夫吵架。 这丫头,你跟一个车夫叫的什么板? 杨波大感惊奇,正要让车夫把马车停下,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赫然出现一道幕墙。 说是幕墙,其实也不准确,如果说是幕,那也应该是光幕,因为它是全透明的,有厚度,表面似有涟漪一般的波痕,微微起伏,由中心呈放射状,向远处扩散开去,永不止境。 极远处的边缘色彩斑斓,就像雨后的彩虹被揉在一起,泛着飘忽不定的魔幻之光。 太诡异了,杨波心中大骇。 这时候,更加魔幻的景观出现了,马车冲进光幕,像是被它吃掉了一般,先是马头,然后马身,车身,眼看已逼近杨波的双脚,与此同时,他的身体被一股巨力往后推,直到被抵在靠背上动弹不得。 杨波吓坏了,下意识地把脚往后挪,脚却纹丝不动,就好像那脚已经不是他的脚,眼看着,一点儿一点儿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光幕‘吃掉’,剩下的部分却清晰可见。 惊悚.... 杨波的脊梁沟都在冒冷汗,想要呼喊,却喊不出声来。 杨波圈身都在颤抖,身体不断地消失,杨波惊恐地闭上双眼,奇怪的是,杨波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待他再次睁开眼,四顾茫然,一切竟然恢复如初,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杨波和乐水之间的通话却断了。 杨波试着又滋了乐水好几回,终归没能联系上。 往外看,杨若菲还在跟人吵呢,就差打起来了,杨波赶紧让车夫停车,喊了一嗓子,“若菲...” 杨若菲的脚已经揣了出去,那车夫想要还击,听见杨波的叫声,赶紧一缩脖子,躲进人群里不见了。 杨若菲气呼呼地登上杨波的马车,怒道:“杨波,你们沈家堡就没一个好人,都是坏蛋,包括你在内。” 她这一杆子,打翻了一船人。 细问之下,杨若菲才跟杨波道了原委,出租车夫把她从问乡楼拉到沙柳就不肯走了,再往前走,加钱。 杨若菲着的是男装,小小的身板,看着像外地来的,被人卖猪仔了。 沙柳发展很快,人流也多,鱼龙混杂,卖猪仔、欺行霸市等丑态均有出现,杨波已有所耳闻,没想到,今日竟让杨若菲给撞上了。 杨波却是记起,之前杨若菲在沈家堡外出,都是使唤他的马车,从来不客气,车夫已经习惯了,也听任她的吩咐,“你又是为得什么,要去坐个什么出租马车?” 杨若菲甩了杨波一个白眼,说道:“我看人家坐着出租马车挺好玩儿的,我也想试试,谁知竟然遇上一个恶人,气得我肉疼。” 杨波笑道:“好了好了,我记下了,我跟付满交待一声,让他下大力气整治一番,替你出口恶气。” 杨若菲哼了一声,好一会儿不说话,杨波扭头看过来,杨若菲竟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杨若菲昨晚连夜从淮安赶来沈家堡,大概路上没睡好,就算是只猴子,也有安静的时候,杨波心中暗自叹息,突然间打了个喷嚏。 杨波瞧瞧调整坐姿,也能让杨若菲睡得舒服点儿,坐着也是无聊,杨波又试着联络乐水,乐水没联上,倒是把董清扬给招来了。 ‘清扬,怎会是你?’ ‘杨波,没事儿你滋我干什么,没见我正下棋吗?’ 董清扬神色有些慌乱,勾起了杨波的八卦之心,四下瞅瞅,董清扬的对面坐着她爹,她和她爹董佛手正在下棋? 这里是问乡楼的二楼,本是杨波规划的藏书楼的所在,因为下雨,临时被劈成下棋的地方。 “清扬,你说什么非杨波不嫁?”董佛手黑着脸,质问道。 听她爹的口气,董清扬竟然说过‘非杨波不嫁’的话,杨波的额角顿时起了黑线,‘清扬,天下那么多男人,干吗非得嫁给我啊,我是有妇之夫了,好伐?’ ‘我没说非你不嫁,我说的是非杨波那小王八蛋不嫁...’ ‘....’ 难怪刚才打了个大喷嚏,原来是这胖妞在咒他呢。 “杨波已经成过亲了,你愿意给人做妾,爹还丢不起那人呢,爹不能答应。” 董佛手苦口婆心地劝着董清扬,董清扬一声不吭,杨波想着自己在一旁偷听,也挺low的,正准备下线,却听董清扬问道:‘杨若菲怎么在你的车里?’ ‘她晚上在竹园歇息,顺路。’ ‘为什么杨若菲能在竹园歇息,你却把我扔在如意来客栈,跟一帮穷酸棋手挤在一起,而且是男棋手,杨波,你的良心痛还是不痛?’ ‘清扬,你这是什么话?’ 董清扬这是要赖上他了,杨波顿时急眼了。 ‘不管什么话,我今晚也要住竹园,我跟我爹下完这盘棋,就去竹园,你瞧着办吧。’ ‘不可理喻..’ 杨波无心跟董清扬纠缠,这时候,却瞥见骆天翼走近了大厅,身后跟着如丧考妣的周延儒。 有了骆天翼和他在‘明厅’里的一番谈话,杨波断定,他俩绝不是来下棋的。 杨波立刻交待董清扬不要断线,心念一转,视线跟随骆天翼和周延儒二人,视野里也出现了两人放大了的形象。 骆天翼选了个僻静的角落,招呼道:“周大人,请。” “天翼兄,在下已是阶下之囚,别再叫我周大人。” 周延儒坐下,惨然一笑,说道:“说来,我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周大人,还请讲明缘由。”骆天翼坚持以周大人相称。 “皇上临别之时,交给我一封信,信乃皇上亲笔书写,是写给杨一鹏的,大意是让他把官印交给我暂管,然后杨一鹏进京面圣,可是那信却在客房里不翼而飞,我怀疑是张鈇偷了去,因为除了鸿福,只有张鈇进过我的房间,我一时鬼迷心窍,便对张大人动了杀机,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这人真是蛇蝎心肠,就为一封信,竟对同行的副使痛下杀手,心胸如此狭窄,如何当得了大事? 骆天翼瞅着周延儒,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他一番。 “周大人,悔恨当然于事无补。” 骆天翼终是落下一子,又道:“不过,此事并非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周延儒苦笑着连连摇头,他看不到一丁点儿翻转的可能。 “周大人,您是状元出身,想一想,鸿福在杨一鹏手里,为什么杨一鹏并没有在淮安对你发难?杨波也已获悉,却没有对外张扬,又是为何?” 杨波听骆天翼提到他,嘴角牵了牵,竖起耳朵接着听。 “你是说?”周延儒抬眼看着骆天翼,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杨一鹏有人证在手,本该在淮安就将他周延儒拿下,却舍近求远,大老远派了自家闺女来,只为告知他一声? 现在看来,这很不寻常,杨一鹏这么做,为的是什么? 杨一鹏在等待,等的是周延儒得知事情败露之后的举动。 无非是两条路,其一便是主动认罪,周延儒固然可能人头落地,但杨一鹏自己也捞不到任何好处,皇上对杨一鹏的成见不会有稍许改变,甚至可能更甚。 其二,周延儒不认罪,但证据在杨一鹏手上... 想到这一层,周延儒豁然开朗,杨一鹏怕是正等着他上门求饶了吧。 倘若两人达成一致,杨一鹏不揭盖子,周延儒的性命可以保全,前提是周延儒回京复命时,必须说服皇上,不动或者暂时不动杨一鹏和杨波,则所有人都能相安无事。 “嘶...这可能吗?” “没有什么不可能。” 骆天翼俯身过来,小声道:“连张廷登大人都说,杨波现在已无人可制,沈家堡是个什么样,相信周大人已有所耳闻,皇上动手太迟了。” “可这是欺君之罪啊。” “天下谁人不欺君?阉党不欺君么?东林不欺君么?周大人您不欺君么?” 骆天翼藏看了一眼周延儒,鄙夷的眼神,又道:“在下知道,皇上对周大人宠信有加,这是你的本钱,放着本钱不用,岂非不智?” 皇上十分看重周延儒,周延儒自然有体会,因为崇祯已经多次当面提出让他尽快入阁,此次让他到淮安来,取杨一鹏而代之,便是让他混资历,也好早日入阁。 可这一切,跟骆天翼有何相关,他为何要出手相助? 周延儒看着骆天翼,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骆天翼心中了然,笑道:“周大人是读书人,且是状元,求的是仕途,为的是那位极人臣的首辅大位,在下只为老皇亲卖命,老皇亲求的是财,我们也能跟着喝口汤不是?” 第306章 大攻小受 张岱是大明才子,又是徐文爵的‘密友’,到了沈家堡,徐小公爷当然要尽地主之谊。 这一日,天气终于转晴,乘世子夫人蒲佩瑶不在家,徐文爵偷偷将张岱请到他在枫林的别墅,枫林壹号,两人勾且了一番,又带张岱去了飞球俱乐部打了一场所谓的‘飞球’。 杨波在沈家堡推行的是人人平等,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的政策,唯有枫林这一带独树一帜,这里最讲究身份地位,是沈家堡的富人区,枫林别墅的主人都是大明勋贵或豪商巨贾,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家。 首当其冲,当然就是皇庄,皇庄是皇家别墅,不过,当今的皇帝崇祯终其一生,怕是不会到此地居住,哪怕是小住,眼下也看不到可能。 但世事难料,谁又能完全肯定,崇祯就一定不会来呢,至少杨波打出的这个招牌,还是惯用的。 徐文爵是魏国公世子,身份高贵,住的是枫林壹号,就在皇庄的隔壁,杨波虽有地主之利,却只得个枫林二号,是徐小公爷的邻居,而不是皇上的邻居,这就是区别。 还有飞球俱乐部,杨波投其所好,更有甚之,干脆明目张胆地宣称大明侯爵以及侯爵以上的勋贵自动获得会员资格,余者他人,就算你是坐拥千万的巨贾,要想成为俱乐部的会员,也只能一次性缴纳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换取一张小小的卡片,叫个会员卡,才能加入枫林飞球俱乐部。 那飞球也是稀疏平常,这是张岱打完球之后的感觉。 一杆子打出老远,连着好多杆,才能入洞得分,既不能强身健体,又不费什么脑力,跟石庙产出的其他新奇相比,并不高明,竟需要十万两银子换来一张小卡片,才能在场地上挥杆? 还有些不知真假的传闻,有人出价二十万两求转让一张会员卡,竟不可得。 实在是匪夷所思,在张岱看来,这更像是杨波的一种敛财手段。 物以稀为贵,得不到的,便越是想得到。 杨波故意以俱乐部新创伊始、球场尚需完善为由,限制会员人数,让卡片成为炙手可热的抢手货,这种手法古已有之,并不高明。 徐文爵和张岱打完球,走出球场,张岱跟徐文爵谈起心中的疑惑。 徐文爵在认识杨波之前,张岱和徐文爵就是基友,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张岱并不介意跟徐文爵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 “文爵,我怎么觉得杨波是借飞球之名,行敛财之实啊。” 徐文爵早已参透杨波的心思,他自己亦是俱乐部的股东,持有两成的份子,他就是个托儿。 “你说三哥有敛财的嫌疑,是把三哥看得太简单了。” 徐文爵诡异一笑,说道:“这俱乐部就是人脉圈子,打球的人挥挥球杆,就把生意做了,打球还在其次。” “将来,按三哥的想法,只有入了俱乐部,才能做沈家堡的生意,而沈家堡的产出都是赚钱的大生意,谁还跟银子有仇啊,呵呵呵...” “哦..”张岱恍然。 “这么说,这俱乐部就是个贼窝子,入伙要缴纳入伙费,杨波就是个山大王?” 山阴才子的大白话把徐文爵逗乐了,徐文爵乐不可支,“差不离吧。” 打完了球,俱乐部还有温汤可泡,每个客人由两个美娇娘一旁侍候着,美美地泡个澡,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爽,简直就是天上人间啊。 那是对别人,徐文爵和张岱有特殊要求,到了浴场,两人一起跳进大号的浴池里,便要彻底自我,变成两只小飞熊。 苟且已毕,徐小公爷靠在张岱的前胸,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小话儿,看起来,好不温存。 这情景,呃.... 徐小公爷竟然是小受,张岱男女通吃,明显是大攻。 有美人儿来奉茶,张岱瞧见那瓷碗儿,便知是出自名家的上等货色,端过茶来,轻酌一口,唇齿留香,赞道:“好茶,上好的碧螺春。” 这让他想起那日在会议室里的那碗粗茶,一时不解,便问起徐文爵,“文爵,那天的茶,我实在喝不下,你说杨波为什么这么做?” “宗子,你该喝的。” “为何?” “我记得三哥说过,要喝上枫林的碧螺春,便要喝得大把抓,我早看出来了,那碗茶就是三哥的试金石,喝了可能是同路人,不喝,肯定不是一路人。” “你倒是一口一个三哥三哥的,你们很亲近么?” 张岱有些吃味,在徐文爵的胳膊上拧了一下,心道,难怪那杨波待我一直不冷不热的,敢情他是这么看人的。 “哎呀..”徐文爵吃疼,“宗子,你吃的那门子醋,我跟三哥是结拜的兄弟,这你是知道的。” 张岱沉默一阵,神色颇有些落寞,叹息一声,又道:“杨波家的小媳妇儿,叫个十二娘的,日前来找我,说是要跟我学些曲子,我得抓紧时间教会她们,之后,便要启程去山东..” “去山东?” “五月间,我父亲在山东衮州,六十寿辰,我带着张家班为我父亲贺寿。” 就是不贺寿,张岱在家也待不住,常年在外游荡,苏州、杭州、苏锡常、南京每年都是要去的,徐文爵就是在南京认识他的,打那儿以后就好上了。 常年在外飘着,见多识广是有的,但张岱也都三十出头了,功名路上,只得个秀才,再这么蹉跎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徐文爵真心为张岱着想,这么想着,不由坐直了,两人脸对脸,距离不过一寸,一只手还在张岱胸前画圈儿。 “宗子,沈家堡有我三哥,起势很快,人也富足,在此地开个戏园子,多弄些剧目,常年演下去,也是一个门道...” 张岱捏住徐文爵的那只手,说道:“我本望杨波能帮我造出一盏明灯,可是杨波他....似乎对我有些成见。” “宗子,你只要愿意,我去找三哥说,刚好今日皇庄请来柳敬亭说水浒,他似乎有在沈家堡定居的意思,你们两个完全可以合作,应该好好聊聊。” 张岱连连摇头,说道:“文爵大可不必,我张岱还没到向人乞怜的地步。” 两人终于从浴场出来,张岱神色郁郁,说是要赶回沈家堡,去找十二娘教授曲子,并没有去皇庄听柳敬亭说水浒的心思,徐文爵便招来马车,两人依依不舍,挥手作别。 ....... 杨波正在梅镇养马场军营,和一众人等召开军事会议,各方头面人物,季顺、方立春、何起风、付满、罗汉、卢寅时、孙进义、许二江、黄金彪等,除了沈阳号舰长王长生,还在海上,没有出席,其他都头头脑脑,悉数到场。 杨波北上辽东,沈家堡便由沈燕青临时掌控全局,这样的军事会议,她自然也要参加,不过是杨波第一次滋了她,她是以视频的形式参加,当然,只有杨波知道,别人又听不见,也看不见。 事关出征辽东,但因为崇祯派了周延儒来,事情出现了很大的变化,会议开过几轮,分歧最大的是留守力量。 方立春、何起风、王长生肯定是要跟杨波北上的,杨波原来的计划,方立春的野战一营,罗汉的三营各抽调两个连,总共六百人,还有何起风的陆战营一部两百多人,另有以王长生为首的近五百海军人员,大概一千三百多人,随杨波北上。 但淮安的局势有变,尽管杨波不认为朝廷有派兵围剿沈梅两地的可能,出于料敌从宽的原则,杨波也不能不做防备,留守力量要加强。 北上的人员需要精干,数量并不需要太多,否则辎重后勤便成了拖累。讨论的结果,野战一营、三营之抽调一个连,其余都做了留守力量在原驻地待命。 杨波有意组成一个留守团,由季顺任团长,罗汉为副团长,季顺兼职太多,出任团长不过是借他的威望,具体军事指挥,还得是副团长罗汉。 但沈燕青属意的是许二江。 ‘让罗汉跟着你去辽东,把许二江留下。’ 沈燕青在视频里说,这种事当然只能是她和杨波之间的讨论。 可许二江是辽东先期侦察人员,杨波在辽东还用得着,再说许二江人年轻,资历尚浅,让他出任副团长,这样的晋升速度太快,不合规矩。 ‘理由?’ ‘沈家堡是我们的根基,许二江可靠,用着也顺手,有他在,我晚上睡得着,就这么简单。’ 罗汉是沈家堡的老人,按理对沈家也是忠心耿耿,只是他人有些痞气,看着让人不太放心。 沈燕青此言一出,杨波只能同意。 会议之后,杨波找来许二江,跟他言明,情况有变,需要他留在沈家堡出任留守团副团长。 军中的军衔儿制度已经定下,班排连营团旅,军衔儿逐次递增,副团长也比营长官大,这让许二江大吃一惊,连连道:“公子,你还是让我去辽东为好,那里的地形和当地人我最熟悉,让我出任副团长,不合适。” “已经做了决定,而且是大小姐的决定。” 许二江一听傻眼了,若是大小姐的决定,那就很难改了,公子也没办法,只好道:“如此,石长子和叶天青两个人必须随公子北上,他们两个都识字,我带回来的地图,便是他们二人所做。” 第307章 美好的憧憬 杨波在梅镇盘桓数日,终于等来了周延儒、张廷登、左卓英等人的马车,这下队伍就壮观了,浩浩汤汤,往淮安进发。 行到虎山堡,车队停了下来,杨波由许二江作陪,要在虎山堡视察防务。 “倘若外敌入侵梅镇,只能走西关和虎山堡这两处,尤其是虎山堡,工事要抓紧。” 杨波交待了许二江几句,耽误了一阵,中午时分,中午时分,车队才达到小陈庄,索性在小陈庄稍事歇息,用过午饭后再走。 杨波的人马包括几十名亲卫,车队里还有杨若菲、封雅雯和王冰凌几个女子。 封雅雯怀了孕,跟沈燕青提及想去半岛山庄静养,沈燕青二话没说,竟然同意了。 张廷登知道杨波此番去淮安为的是什么,显得忧心忡忡,吃过午饭,又来试探杨波的态度。 皇上还是太心急了,让周延儒取代杨一鹏,张鈇取代谢文治,还派了骆天翼出任市舶司提举,这样的安排,对二杨来说,无疑是釜底抽薪,操之过急。 杨一鹏和杨波又岂是省油的灯? 杨波显得很无辜,“张大人,你看我像个惹是生非的人么?” 张廷登闻言,心道,要说惹是生非,你杨波称第二,天下就没人敢说是第一。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算什么? 虽说道理上说得通,但在皇上的眼中,跟陈胜吴广那般起事也差不离了,这不是惹是生非? 舟山,虽说杨波为舟山营解决了军饷,但杨波实质上也将舟山据为己有,这是大逆不道,皇上没有明言,不过是忍下了而已。 当然,从效果上看,两地的老百姓确实得益不少,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心里不爽,对杨波有了深深的忌惮。 杨波的羽翼已然丰满,早已无人可制,皇上的忌惮并非毫无道理。 种种迹象看,杨波和杨一鹏确有勾连,杨一鹏可是漕运总督,而漕运又关于朝廷命脉,这很要命,无论如何,皇上都不能再忍下去。 眼见杨波走向他的马车,张廷登快走一步,拦住了去路,沉声道:“老夫几年六十有五,都是快要入土之人了,见惯了世态炎凉,人间悲喜,杨波啊,听老夫一句话,切莫轻启战端,战端一启,血流成河,百姓遭殃啊。” “张大人,皇上想的是什么,你我度心知肚明。” 杨波只好停下脚步,正色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我信条,我不可能做一只待宰的羔羊。” “那你和杨一鹏到底要做什么,不妨说个清白,也让老夫返京,对皇上有个交待。”张廷登不肯让道,撅起下颌花白的胡须,说道。 崇祯步步紧逼,别说杨波,就是杨一鹏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如何应对,杨波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此番来淮安,正是要跟杨一鹏详加商议,定下一个双方都可接受的方案来。 如今杨一鹏对朝廷的态度已经明朗,两人是一条绳上蚂蚱,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自行其事,凡事都要商量着来,至少也要通个气。 “天机不可泄露.....” 杨波呵呵一笑,灵巧地绕过张廷登,疾步向马车走去,到了近前,发现王冰凌坐在车夫的位置上。 “冰凌,你老抢人家车夫的活计做什么?”杨波奇道。 王冰凌一脸的严肃,眸子往车厢方向撇了撇,随即又小声道:“午饭时,我听到他们几个的谈话,左卓英认为是他让人杀了张鈇,那个张廷登倒是为你辩护了几句,说你当时在海上,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周延儒没吱声。” 王冰凌的视觉和听觉异乎常人,可为常人之不能,她的话,杨波没理由不信。 杨波冷笑道:“那就将错就错,呵呵...” 张鈇被杀,是因为要去海州取代谢文治任海州知州,一般人都会这么想,如果朝廷解决不了杨一鹏,下一个就是他左卓英,所以他那么说,杨波并不觉得奇怪,张廷登能为杨波说话,倒是出乎杨波的意料。 “驾..” 杨波还没上车,野蛮女司机便吆喝起马来,马车启动,杨波赶紧跳上马车,马车里又见一个不速之客,封雅雯。 “夫人?” “都什么年月了,还叫我夫人?”封雅雯拧了一把杨波的大腿肉,斥道。 杨波立刻改口,说道:“雅雯姐,你有事?” “当然有事,没事儿我坐你车上做什么?” 封雅雯双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肚皮上,语带撒娇地道:“你说,孩子生下来,该起个什么名儿才好?” 杨波皱眉道:“雅雯姐,咱们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好不好?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你现在着的什么急?” “那就一个男名儿,一个女名儿,都备着。” 封雅雯嘟嘟嘴儿,斜眼瞧着杨波,又道:“我这辈子,也许就着一个孩子,我能不着急么?” “杨波,我知道一定是个男孩,就用一个剑字,但是,倘若跟我姓封的话,封剑似乎又不太妥,倘若跟你姓杨,叫杨剑,就顺口多了,你说是不是?” 到底是那个jian,建?剑?这个字有歧义好不好,你倒是说清楚啊。 封雅雯怕不是只为孩儿起名儿而来,这种时候,言多必失,杨波干脆闭嘴不言。 杨波悄悄翻动‘日与之光’徽章,滋了乐水。 视野里,立刻弹出乐水的身影,身边是褚春分、邓玉涵、徐骥、李西华,还有几个陌生面孔,大概是邓玉涵从杭州请来的,似乎都在忙碌,爬在书案上,有的在写着什么,有的在噼噼啪啪地打算盘。 而且是那种八十一档的双排大算盘,据说这种特大算盘是大明着名律学家朱载堉发明的。 朱载堉找到了计算十二平均律的数学方法,就是用的这种算盘,对数字2不停地开平方、开立方,求出十二平均律的参数,计算结果精确程度达到十五位有效数字,并以此为据,设计并制造出弦准和律管,他提出的十二平均律理论,解决了困扰世人一千多年的学术难题。 这是朱载堉在对世界音乐的巨大贡献。 他的理论被广泛应用在世界各国的键盘乐器上,包括钢琴,所以,朱载堉也被誉为‘钢琴理论的鼻祖’。 ‘师兄,我们开始为你的星图填空了。’乐水小声道。 ‘没有计算机,这种大算盘也挺不错呀。’ ‘那师兄也来试试?’乐水翻了翻眼皮,甩了杨波一个白眼。 ‘这个么...嘿嘿。’ 星图填空至少已经开始了,邓玉涵也算卖力,令杨波老怀大开。 跟乐水说了几句,杨波又滋了十二娘,他要了解一下乐团的近况。 尤其是张岱在沈家堡的时候,杨波已经交待是十二娘,掏空张岱所学,用简谱记下来,也算杨波为后世做的一点儿贡献,不然,几百年以后,很多古谱都失传了,岂不可惜? ‘十二娘...’ ‘公子....’ 张岱正在教那个叫蓝玉娘的姑凉弹琴,手把手地教,看起来挺认真的模样,杨波看着却有些不对劲。 张岱和蓝玉娘二人并肩坐着,身体靠得很近,距离已然为负了,手把手倒也罢了,趁人不注意,那手差不多都伸进蓝玉娘的高耸的胸里去,两人眉来眼去,蓝玉娘频频递送秋波... 尼玛个lsp.... 他们哪里是在弹琴,调情还差不多。 杨波用的是上帝的视角,看得一清二楚,‘十二娘,他们都那样了,你也不管管?’ ‘人家郎有情妾有意的,我一个外人,管得着么?’ ‘不是,不是..’ 杨波大摇其头,张岱毛手毛脚的,分明是把十二娘的乐团当成在风月场所卖唱的那种东西,这可不是杨波想要的。 十二娘乐团的人,张岱竟也敢动心思? 关键这人还有龙阳之好,呃... 杨波心生厌恶,顿时黑下脸来。 杨波还想着把十二娘乐团的人,有朝一日,分给他手下的几个年轻小将做媳妇儿呢。 ‘十二娘,你的乐团可不是风月场所的那种,张岱不能这样对待你的人。’ 十二娘心里只有杨波,想法也单纯,蓝玉娘、何银儿,还有韩彩衿她们几个,只要不是这么对待杨波,十二娘才犯不着去管呢。 但杨波这么一说,十二娘也想起杨波曾经跟她交待过乐团的规划,张岱和蓝玉娘两人的做派,确实有些不合适,乐团其他人还看着呢。 十二娘怯怯地问:‘那公子说该怎么办?’ ‘你们把曲子学会,赶紧让他走人...’ 杨波直摆手,显得很不耐烦,稍顿,又补上一句,‘蓝玉娘就让他带走吧。’ 此事还需要跟沈燕青交待一句,十二娘毕竟年幼,这种事,她可能真处理不来,杨波跟十二娘下了线,又滋了沈燕青。 视频接通了,杨波感觉良好,这多方便啊。 即使被雷又劈了一回,也在所不惜,太值了。 某种程度上说,整个人类的发展史,其实就是一部通信不断进步的历史,最初的面对面、口信、纸质的信件、电话、电报、互联网、2g3g4g5g6g,乃至星际通讯,三体人甚至都不用说话了,干脆电磁波直接交流,文明程度之高,直接碾压地球人... 杨波有了这个手段,不由憧憬起来,杨波,以及杨波的身边人,甚至包括大明,未来一定是美好的。 韩赞周竟然也在一真医馆。 杨波看到翠儿也在,顿时明白,韩赞周这是找沈燕青为翠儿弄个‘试管婴儿’。 韩赞周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见他一脸的怒气,正跟沈燕青抱怨。 沈燕青见杨波出现在视野里,只是不动声色地瞅了瞅杨波身边的封雅雯,并没有跟杨波说话,伸手跟韩赞周讨来一张纸头,展开一看,是付满发的公文,事关杨波跟付满提到的,那天杨若菲被人卖猪仔一事,言称近期要开展出租马车大整顿,公文专门抄送了一份给韩赞周。 韩赞周是杨波委任的监察委主任,这么做也应该。 “燕青,这是付署长在打咱家的脸呢。” 韩赞周委屈道:“咱家不是这段时间不在沈家堡么,请来的几个帮手也忒不争气,你放心,咱家一定将那泼皮给你找出来。” 沈燕青看罢,见文书还给韩赞周,说道:“这事就不是一个人的事儿,这样吧,韩爷多找几个暗桩,摸清楚到底都是那些人在为非作歹,之后配合付满来一次大清扫。” 韩赞周连连称是,气哼哼地说道:“这回,咱家定让那帮混账车夫识得阎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看起来,沈燕青处置得十分妥当。 杨波从淮安回到沈家堡之后,便径直北上了,这一去,很长时间沈家堡便有沈燕青掌舵,杨波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杨波正跟沈燕青说起张岱一事,封雅雯终是察觉道杨波在神游仙外,立刻揪住杨波的一只耳朵,不满道:“杨波,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到啊?” “你说什么了?” “我说,倘若是个儿子,就叫封建,倘若是个女儿,就叫杨剑,好是不好,你倒是说句话呀。” “女儿的话,叫杨眉。” 杨波脱口而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到头来,封雅雯诞下的果然是个女孩儿,名字真就叫个杨眉,这是后话,暂时按下不提。 切.... 沈雅雯和封雅雯在各自的空间里,发出了一样的象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