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渊溟》 第1章 囚牢之地 黎川艰难的睁开双眼,眼前是漆黑的一片,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腥味。 泥土味、血腥味,还有来自人界排泄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因一己之念,令天界众仙神顷刻间覆灭,自己飞升成神,登上天帝之位以来,已经好久没有闻到过这样的气味了。 是…梦吗? 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黎川自己都笑了。 身为仙神,是不会做梦的。 除非…… 是预知梦。 可就算是预知梦,也未免太过真实了。 在这漆黑阴冷的地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双手双脚都仿佛被寒冰包裹,冷的刺骨。 黎川尝试着封闭自己的五识,将自己从这个环境中隔绝开来,可无论黎川怎么如何集中自己的意念,周身都没有变暖,刺鼻的气味也一直存在,周围还是一片漆黑。 难道? 黎川颤抖着双手,将双手举到了自己的眼前,直到冰冷的手指碰触到了脸颊,带来一阵凉意时,黎川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自己的法力乃至神识,全部消失了。 倘若,真的是预知梦的话,自己的下场也未免太过凄惨了。 黎川颤抖着手摸索到墙壁,借助墙壁的力量艰难的站起了身子,用手代替眼睛,感知着周围的情况。 方寸大的地方。 有两面是墙壁,另外两面是一根根的圆木条,圆木条之间,仅有手臂可以伸出去的间隙,摸到一处地方时,发出了属于铜铁一类沉闷的锁链声。 从这里湿冷和空气不流通的环境来判断,自己正处于囚牢之中。 虽说不该是能笑出来的地方,自己的身体情况也并不从容,但嘴角还是挂上了一抹浅笑。 该说是怀念吗? “黎渊。” 身后突然出现的冰冷声音,黎川的笑容止在了脸上。 身体不由自主的转过身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可却忘了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有限的感知能力,只能通过地面上枯草被踩动发出的沙沙声来判断,声音由远及近,在向自己不断的靠近。 “不许说这两个字!” 自己坐上天帝之位万年以来,由于自身的习惯,黎川有些生气,或者说有些气急败坏的发出了命令的口吻。 不知是周遭太过冰冷,还是因为碰触到自己的伤痛,攥紧的双拳一直在颤抖着。 眼前的人发出了一声嗤笑,期间并未停止过走向自己的步伐。 因为神识和法力的消失,黎川无法判断眼前之人属于何界。 即便如此,黎川也没有选择躲避。 即便看不见,也不知道对方用怎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也选择目视着前方,尽可能的让自己显得从容一些。 最终。 拳头间的距离,那人停了下来,呼吸平稳,呼吸间还带着一丝温热,这对于浑身冰冷的黎川来说,不由自主的想去接近。 不过,这唯一的热源没有继续向黎川接近,而是嘲弄一般又发出了一声嗤笑,继而退后了几步,远离了黎川。 “两个字?”身前的人轻蔑的说道,继而就像是非要让黎川想起来一般,冰冷的声音中带有一丝调侃的意味,“说的这么陌生,不愧是坐拥三界,断绝情爱的无情之人。” 那人顿了顿,接着沉声说道:“为何要如此排斥,自己的名字。” 在说到名字时,身前之人故意放缓并加重了语气。 一瞬间,黎川的胸口好像挨了一记重锤,呼吸都停滞了片刻,即便不通过法力,也从这散发着恶臭的地方隔绝了片刻。 黎川紧皱起眉头,还是以命令的口味说道:“放肆!那不是我的名字,不许再提!” 突然。 一阵大力,那人将黎川推到了牢房的木条上,因为力气太大,身后用于囚困的木条都从中间裂了开来。 背部传来钻心刺骨的疼。 近乎于本能的尊严,黎川只是疼的皱起了眉头,愣是没有发出半分低吟。 没有听到黎川的低吟声,眼前的人似乎有些不满,拽起黎川的衣领,用力将黎川甩到了铺满枯草的地上,然后像是嫌弃对黎川的碰触一般,来回拍了拍自己的双手。 “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现在处在什么位置,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眼前的人没有留给自己缓和的空档,冰冷的语气,全是轻蔑与嘲讽。 黎川强忍着疼痛,用尽全力也只够让自己撑起前半的身子,支撑的时候,双臂一直在颤抖着。 仅仅是屈辱感,就已经快要将黎川淹没。 加之上万年未曾感知到的寒冷和疼痛,在这一刻,无力感和屈辱感席卷了黎川的全身。 预知梦意味着既定的未来,即便是仙神也无法违逆天道。 但至少…… 他想搞清楚,自己是为何落到这番境地。 “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自己是失去了法力没错,但通过自如的眨眼,黎川能感觉出自己的眼睛并非利物所伤,还是完整的。 尽管,黎川想从说话上让自己显得从容一点,奈何颤抖的声音,并不会如自己的意,听起来,有种强撑镇定的感觉。 “哦?”眼前之人发出了惊讶之声,带有些赞许的口吻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是这么喜欢答非所问,这无用的固执,还真是你可悲的优点。” “少废话!”黎川阻止了眼前之人的话,连带着气息有些不稳。 “罢了,就告诉你吧。” 那人慢步到自己的身前,然后在俯身蹲了下来,轻呼了一口气,以胜利者的口吻笑着说道:“是我给你弄瞎的。” “什……!” “这个回答,你…可还满意?” 轻蔑的口吻,强调着自己的绝对地位。 黎川阖上了看不见的双眸,轻沉了一口气接受了这个回答,而后再度睁开眼睛问道:“应怀和云仞在哪?” “哦,他们啊。”眼前之人声音冰冷了下来,语气中全然不在意,轻巧的说道:“死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黎川惊诧的语气中,还带有迷茫,在听到应怀和云仞死后,一直强撑着的意志,消减了下来。 眼前的人站起了身子,居高临下的冰冷着口吻说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不是吗?” “……” 黎川无意识的攥紧了身侧的双手,手心下的枯草被攥进了手心里,没被攥进手心的枯草从骨节分明的指缝中露出。 “反正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你可以慢慢留在这里想。”像是存心恶心,提醒黎川好好记住一般,眼前的人轻蔑又带有调侃意味的喊道:“黎渊。” 说完这两个字后,顷刻间,四周又回归了平静和无尽的黑暗,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略带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川才回过神来,靠在了身后冰冷的墙上。 ‘黎渊’。 这两个陌生的字,是被自己遗弃,不愿想起的名字。 若无人提起,自己真的已经遗忘了。 可是…… 知道自己这个名字的人,已经都死了不是吗? 为何……会被人再度提起? “唔……!” 身旁一阵低唔的声音,黎川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脸色有些苍白,转眼看去,身旁躺着一个少年。 少年紧皱着眉头,呼吸紊乱,眼角处滑下了一滴眼泪,显然在做噩梦。 黎川有些忐忑的试了下自己的法力,在发现自己的法力还在后,轻舒了一口气,朝少年的额头灌注了一道灵力。 少年的表情立刻平稳了下来,很快,少年睁开了朦胧的睡眼,继而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 即便眼中还噙着泪花,但在看到黎川温柔的注视后,瞬间展露了笑颜。 “九溟,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黎川面色温柔的问道。 “嗯……”玄九溟抽噎着点了点头,想到梦里的一切,玄九溟很是开心的说道:“我又梦到那天的两位大哥哥了,他们对我特别好,总是温柔的喊我小九,会给我买好看的衣服,还有好吃的!” “可是……”前一秒还在开心的脸上,突然变得失落,神情低落的说道:“我却想不起他们是谁。” 玄九溟抬起头来,一脸认真而又期待的目光,看着黎川问道:“黎川哥哥,这不是梦对不对?” 第2章 何见黎明? 对上玄九溟真挚又含有期待的视线,黎川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说明。 十日前…… “你唤玄九溟,现在我要离开这里了,你…愿意随我一同离开吗?” 黎川对着孩童模样的玄九溟伸出了手,把选择权交给了玄九溟。 在犹豫后,玄九溟将自己的小手交给了自己。 自从将玄九溟从他的心境中带出,人界已经过去了数十年的光景,虽玄九溟还是少年的模样,但在人界的七情和苏玄英二人,玄九溟想要记起的他们…… 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间了。 虽然对于自己而言,最后一次见到七情,不过就是十日前的事情。 十日前,在自己长达万年的盘算中,祸乱世间的九天玄珠逐一消散,终于,只余下最后一枚。 最后一枚,黎川交由七情他们二人自己定夺。 没过多久。 七情解去了地府鬼王一职,来到天界自己的住所,说最他已经想好了要许的心愿,希望自己承诺,然后便像了却心愿一般,笑着离开了。 黎川从未想过…… 有一日,能从七情的脸上看到笑容。 黎川自知对不住七情和苏玄英二人。 但…… 因果已定。 为了彻底销毁九天玄珠。 他们从出现在世间的那刻起,就是注定要死的结局。 九天玄珠是上古神物,千年于世间出现一次,若有魔物诞生于世间,便会加快九天玄珠的成形时间。 据古籍所记,九天玄珠为正道所用可泽露世间,邪道所用会祸乱世间。 不管是为正道所用还是邪派所用,每逢出现都一定会引发祸乱,然后消散于天地之间,待千年之后再度凝结成型。 但这只是天界所记载的。 事实上,九天玄珠并非神物,而是魔族之物。 天界因何写为神物,自有其想法。 万年前,在拿到九天玄珠之时,黎川尝试了很多办法,但仍无法将九天玄珠毁掉。 九天玄珠乃世间执念之所集,只要世间的执念一直存在,即便九天玄珠被毁成碎片,也仍可以在执念的滋养下,一点一点的汇聚成形,无法真正被消除。 直到,黎川从九天玄珠之中看到了因果。 只有身为邀月一族的黎川能够看到。 邀月一族,本性纯善,每个人都有通晓天地自然的能力。 这一能力在黎川的身上尤为显着,小小年纪便通晓天地万物,轻易能够看到世间万物的本质,后来遇上师父升卿,在师父升卿的教导,黎川在不断长大的同时,修为也越发精进。 也正是因这道力量,在黎川自己还是黎渊的时候,便感知到了与自己不属于同一个时空的存在。 只是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那个存在为何物。 只能通过自己的灵力感知到,并不能真正看到,那个存在自己并没有觉得可怕,只是有些讶异。 明明看不见,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相识许久。 后来,族人之地被心怀贪念的邪魔侵占,全族被灭,小小的月城,血流成河,甚至好多族人尸骨无存。 因为黎川有师父送的护身法器,才留下了性命。 师傅升卿因自责用尽自己的全部之力,将所有侵害邀月族的邪魔和人,永远的困死在了邀月,并在邀月的外围设下了结界,毁掉了所有供奉着自己的神庙。 升卿以妖身入神,本就因历劫失败,唯有灵体困于邀月的师父。 至此,道消身殒。 本来安静祥和的邀月一族,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师父也逝去了。 黎渊,本是拯救世间苦难出深渊,引至黎明之意。 可他…… 却连自己的族人都救不了。 也是从那天起,黎川改掉了自己的名字,离开了生养他的月城。 在黎川离开邀月的那时,黎川第二次感受到了那抹看不见的存在,可那天他的心境也变了。 他誓要杀尽天下所有邪魔,为他的族人和师父报仇。 从此,世间没有黎渊,只有黎川。 黎川第三次感知到那抹存在,是在自己登上天帝之位之后。 那天,他带着云仞和应怀去了雾隐山,杀光了雾隐山上所有被九天玄珠魔化的百姓,取得了九天玄珠。 在尝试了无数次都无法将九天玄珠销毁时,他在九天玄珠的内部,再次感知到了那抹不存在现世的力量。 虽不知是什么样的存在,里面展现的景物也发生了沧海巨变,但对于刚经历过不久的黎川而言,认出来并不难,黎川可以肯定,都是自己曾感知那抹存在的地方。 若这抹存在可以跨越时空,那会不会…… 经由这般,黎川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既然九天玄珠从外部无法损毁,或许,可以试试从内部将九天玄珠彻底销毁。 于是,黎川动用了自己的全部灵力,在即将耗尽之时,终于将隐于九天玄珠内部的力量,提取了出来。 但出来的却是一个孩童模样的人,面无表情,神情呆滞的看着自己。 不管跟他说什么,都没有回应,仿佛一个没有灵魂,没有自己思想的提线木偶,也与自己感知到的那股能量相差甚远。 他还不具备销毁九天玄珠的能力。 黎川心想或许是时机尚未成熟,但黎川很清楚,这个由九天玄珠中出来的孩童,是不能被别人发现的。 没有灵魂,意味着很容易被人操控,加以利用。 所以,借由仙神二界的覆灭,黎川重构了天界和冥界,冥界也是由众仙神组成,但冥界的忘川河游离在三界之外。 黎川给孩童披上自己的衣服,将孩童送去了冥界的忘川河。 在那里,有数不清的残魂游荡。 不会有人在意这个孩童是谁。 为了尽可能减少九天玄珠对世间的影响,黎川选择了在孩童尚未觉醒之前,将九天玄珠置于了人烟稀少之地。 之后,这位孩童被新上任的阎王发现了,阎王把孩童带回了自己的寝殿。 随着孩童一天天的在冥界地府长大,虽通过阎王的言传身教,孩童知晓了世间的架构,通晓了是非道理。 但…… 对于他而言,情之一字,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或许就是因为想知道吧。 毕竟,这世间无论人魔妖仙,山川草木,都有自己的情,只有他不懂。 所以,他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 名唤七情。 后因地府事务繁忙,众鬼差忙不过来之时,众鬼差向阎王进谏,推举七情去人间寻找将死之人,分担众鬼差的活。 阎王应允了。 从那天起,七情往返冥界和人界,寻找将死之人。 虽然七情不懂情,但七情懂得凡间之事皆逃不过七情六欲。 七情自知改变不了他们的命数,便与将死之人在死前结识,听听他们心中的愿望,听得多了七情也在人间有了自己的名字。 陈愿,意为诉说愿望。 也就是七情在人间的时候,与苏玄英的第一世鬼蜮结下了因果,后因苏玄英的第二世江陆英,让九天玄珠脱离了黎川的掌控。 不过,就因果来看。 苏玄英一直都是江陆英,从未变过。 正是所见因果,黎川只在事情偏离轨道之时,出手修正一下,其他时候,黎川从未干涉过七情的选择。 所见所想,都是属于七情自己的经历。 大概四五日前,这世间九天玄珠的气息完全消散了。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自己还能为他们做的,只有尽力的去实现七情来找自己时,作为陈愿,许下的那个心愿。 兴许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情有些低落,玄九溟一脸担忧自责的道:“黎川哥哥你怎么了,九溟不该问这个问题,惹黎川哥哥伤心。” 眼前的玄九溟,是魔界的魔尊。 名唤玄溟。 在人间停留时,玄溟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名唤江九。 万年前,自己欺骗了玄溟,致使玄溟被仙神二界逼至绝境,自己的一己之念,令仙神二界顷刻覆灭。 玄溟魔元受损,带着对自己的恨意,硬化出了一个分身携九天玄珠逃离。 分身魔力有限,只能维持十几岁孩童的模样。 一位人间的母亲因思念自己死去的孩子,把江九这个名字,强加给了玄溟。 玄溟,认下了这个名字。 这段属于玄溟,自己不为知晓的过往,是自己将分身藏于给七情的折扇,在玄溟的回忆中看到的。 眼前少年模样的玄溟失去了记忆,将来会不会恢复记忆,黎川也说不准,但是把玄溟放在自己身边养着,也可避免将来出现差池。 黎川笑着摇了摇头,温柔的看着玄九溟说道:“你做的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他们曾陪伴过你一段时日,是你在人间结识的朋友,其中一位十日前来过,还记得吗?” “记得!”玄九溟的眼中有了神采,眼睛炯炯有神的问道:“那他们叫什么,现在在哪里,还会叫我小九,会来陪我玩吗?” “那日来过的那位大哥哥名唤陈愿,另外一位哥哥名唤江陆英。” 不是七情,不是苏玄英,而是陈愿和江陆英。 是他们二人内心所归的名字。 关于他们的结局,黎川却不知该如何告知,黎川微微收紧了身侧的拳头,而后缓缓道:“他们有自己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想被人打扰。” “哦…”听黎川这么说,玄九溟的眸子暗了下来,神情很是落寞的说道:“要是阿愿哥哥来的时候,我有做这个梦就好了,这样就能说上话了。” 黎川温柔的安慰道:“他们会一直记得你的,只要你也一直记得他们,终有一日,一定可以再相见的。” 第3章 是因非果 闻言,玄九溟眼中的阴霾一扫而尽,脸上的落寞也被一张纯真的笑脸所替代,嘴角扬着笑,重重的点了下自己的脑袋。 “嗯!一定会再相见的!” 玄九溟洋溢着笑脸,一脸坚信的说道。 说完,玄九溟快速的看了黎川,然后又低下了脑袋,双手攥住了自己的衣角,用指腹捻着衣角的布料,发出沙沙的声响。 “九溟,你是不是还有话想说?”发现了玄九溟的小举动,黎川温柔的出声问道。 沉默了一会,玄九溟鼓起了脸颊往外呼了一口气,继而抬起头眼含期待的看着黎川,但在看到黎川正温柔的看着自己,玄九溟有了片刻的愣神。 感受着胸口中不安分的小心脏,突突直跳,连带着玄九溟的说话也不由的磕绊起来。 “黎…黎川哥哥,你可不可以……也偶尔……偶尔……”玄九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偶尔什么?” 玄九溟索性攥紧了衣角,闭上眼睛,一股脑的喊道:“小九!可不可也偶尔喊一下这个名字!” 喊完,玄九溟才敢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向眼前的人。 在看到黎川有些讶异的表情后,玄九溟有些不知所措,垂下小脸,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小声呢喃道:“黎川哥哥,我是不是提了很过分的要求。” 黎川第一次听玄九溟提出这样的想法。 十日前,在玄溟构建的心境中,失去记忆的小玄溟,问自己他叫什么名字。 玄溟是他的本名,而江九是他在人间的名字。 虽然玄溟失忆了,但对于玄溟而言,人间的那段时光,是玄溟藏于内心深处的温柔。 也正是因为这抹温柔,才让江九这一分身,在与七情和苏玄英的相处过程中,生出了自主意识。 不被欺骗的温柔。 如果玄溟自己可以选择,一定也不想失去那份珍贵的记忆。 正因如此,玄溟回答了‘玄九溟’这个名字。 看着紧张不安的玄九溟,黎川笑了笑,他没有回答可不可以二字,而是伸出手抚上了玄九溟的脑袋,温柔的出声喊道:“小九。” 再度听到小九这个名字,玄九溟的身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感受着来自头顶上方的温暖,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眼眶中砸落了下来。 落泪的一瞬间。 本该平静的寝殿外,下起了一阵苏苏细雨,微风刮开了窗户,凉爽的风吹起了床边的帷帐和二人的发丝。 黎川立刻施以法力,关上了被刮开的窗户,让寝殿外重新归于了平静。 天界必须保持平静,否则三界很容易受到影响,尤其是人界。 在天界看起来没什么危害的一阵细雨,于人界,或许就会引发接连几日的大雨,致使人界发生涝灾。 黎川的眸色微微沉了下来。 玄九溟终归是魔。 因世间一念心执所诞生的魔,即便失去了记忆,也是魔。 只不过现在的玄九溟还太小,还不足以操控世间由心执所化的力量,所以他突然情绪转变,会无意间影响周遭的变化。 执念不一定是不好的。 若能合理的控制这个力量,即便是魔,或许有一日,也可以被世间所接纳。 黎川笑了笑。 这又何尝不是自己的执念呢。 不过,要教会玄九溟操控这份力量,还需要时间,不可操之过急。 玄九溟止住了哭泣,一脸崇拜的看着黎川说道:“黎川哥哥好厉害,咻的一下,就把窗户都关上了,我也要早日学会才行!” 玄九溟一边说着,一边学着刚才黎川的举动,在床上手舞足蹈着。 黎川笑了笑,看着玄九溟说道:“好啊,那今日我们继续去勤加练习可好?” “好!” 黎川从床上下来,站起身穿上了外衫,然后拉着玄九溟去到了里间。 这间房间才是为玄九溟的房间,为了能够隔绝玄九溟于外界的力量,黎川在这个房间下了多道禁制。 却没有一道,是控制玄九溟本人的。 也正因如此,玄九溟总会偷偷的溜到自己的身边找自己。 不过眼下这样就是最好的,若强行控制玄九溟的行动,只怕会适得其反。 知道黎川要给自己的穿衣服,玄九溟乖乖的站在原地,脸上带着笑容,任由黎川摆弄自己。 给玄九溟换上衣服,黎川发现玄九溟又长高了一点,衣服对玄九溟来说,有些小了。 虽带着玄九溟来到天界才过了十日,这段时日,玄九溟的个子一直在长。 自己的个子不算矮,但玄九溟的个子已经长到了自己的眉眼间。 万年前自己与玄溟少年相识,两人身量相当,那会儿,自己还不是天帝,而自己也不知道玄溟是魔。 在心境中与成年的玄溟交战之时,也没有时间去关注这些。 不过,一日日相处下去,总会明晓的。 正当为玄九溟束紧腰带时,黎川听到外殿的大门被人推了开来,眼波微转,在玄九溟的腰间系上结后,黎川看着玄九溟,温柔的笑着说道:“我有件事要先去处理一下,小九在这等我一下可好?” 听到黎川又喊自己小九,玄九溟心花怒放,高兴点头道:“嗯!我会好好听话的,我在这等黎川哥哥回来。” 黎川又对着玄九溟笑了笑,然后转过身离开了房间,离开的时候关上了屋门。 刚来到外间,便看到了云仞急匆匆的走进来,云仞在看到自己后,连忙止住了步伐,对自己低下头施礼道:“帝君。” 想起刚才在预知梦里,听到云仞和应怀会死之事,不免有些心有余悸。 难道没有办法改变吗? “怎么这么急忙的赶过来?” 然而黎川并没有等来云仞的回应,云仞一直紧攥着拳头低着头,眼神中藏有心事,满是愁色。 注意到云仞情绪不对,黎川开口问道:“可是前殿出了什么事,应怀呢?” “帝君我看刚才天界出现异象,我担心您出了什么事。”云仞抬起头来,眼中的担忧之色更深了,直直的在黎川的面前单膝跪了下来,声音低沉而坚定的说道:“帝君,我有事想要求您。” 黎川微微侧身,垂下眼眸淡淡的回应道:“如果是让我送九溟离开,就不必再说了。” 云仞抬起头,神色满是不解,有些激动的说道:“您可是帝君啊,我跟应怀从人间一直追随帝君到现在,帝君为了苍生谋划足足万年,才换来三界安稳,如今…为何要为了死不足惜的魔,要不是他……!” 看到黎川偷来的视线,云仞没有继续说下去,低下头有些气不过的说道:“帝君,是属下失言了,可……帝君您知不知道,现在天界都在说些什么。” 黎川微微一笑,缓缓道:“说我因一己之念,害万年前众仙神道殒,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人界的凡人,如今还将一个魔置于天界,不配坐这天帝之位。” 这些事,黎川又怎么会不知道。 无论是因自己的一己之念,让仙神二界顷刻覆灭,还是自己于盘算中伤害的所有人,自己无可辩驳。 事实如此。 而揭露这一切的人,正是玄溟。 正如自己谋划万年让九天玄珠消散于世间,向世间揭露自己的所为,便是玄溟的谋划。 玄溟恨自己。 看黎川还笑的出来,云仞的眼神更是不解了。 “既然您知道,为何还要如此,若非这几日,我和应怀拼死相拦,那些仙神早已冲进帝君的寝殿了,帝君您一向冷静自持……为了一个人可诛之的魔,您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人可诛之?” “有魔界一日,这三界就无法安稳。” 黎川微微一笑,反问道:“我所行之路,伤害众生无数,与魔有何异,岂非也是人可诛之?” “帝君怎可与魔界宵小相比。” “此事并非值不值得。”黎川轻沉了一口气,缓缓吐字说道:“我为销毁九天玄珠谋划万年之久,因我的一念心执,这万年里我伤害了无数众生,这一点,我无可辩驳。” 黎川缓了缓,平静的说道:“若有能者,我自会让出天帝之位。” “帝君,您……!” “云仞,九天玄珠于我而言,是因非果,真正困住我的心执,从来都不是九天玄珠。” 第4章 一轮弯月 听黎川所言,云仞的眼中满是不解。 万年来,云仞和应怀一直紧紧追随着黎川,无论黎川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们二人从不问原由。 他们一直以为销毁九天玄珠就是帝君想做的。 为了天下苍生,所行之路上的牺牲是在所难免,不得已的。 可如今,帝君却说九天玄珠并非他的心执…… “……那帝君的心执是什么?”云仞紧缩起眉头,眸色中全是不解,他们好像从未懂过帝君。 黎川走上前扶起了云仞,继而看向殿外的天色问道:“你觉得世间万物,可有分别?” “当然有分别。”云仞不假思索的回应道:“人仙妖魔,皆有分别,人为一己之私,舍本逐末,妖与魔倒行逆施,祸乱天下,只有仙途正道,方可护三界安宁。” 黎川笑了笑,看向云仞缓缓说道:“那我的一己之念,又与人界的一己之私,有何不同?” “这当然不同!” “有何不同?” “这……!”云仞攥紧了拳头,全然不能理解的说道:“我不明白帝君您为何要一再的与他们相较,您是天帝,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他们如何能与您相提并论。” 黎川轻沉了一口气,神情平静的说道:“一己之念,一己之私,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念心执,可即便是一念心执,选择的做法不同,能力大小不同,所结之果也会随之不同,而我身为天帝,想要守护苍生,却选择了一条伤害苍生的路。” “可维护正道,不可能不伴随牺牲,若放任不管,便会有更多的无辜之人因九天玄珠而亡,更何况,正如帝君所说,一切皆是因果,乃天道所引,帝君您根本无需将这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 黎川垂下了眼眸,眼波微微流转,近乎呢喃般的说道:“可有些因,从一开始就本不该种下的,一开始就不管的话,反而更好吗?” “帝君您这是什么意思?” 黎川的手指微微一挑,在二人的周围布下了一道结界,随之额间出现了一道泛红的疤痕,虽然颜色很淡了,但依旧可以看出伤疤的痕迹。 在额间,一道弯曲的疤痕,像一轮弯月。 十日前,自己从不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相貌,与众仙神议事也是隐于帘子后面,见过自己真实相貌的人并不多。 连同这道疤痕,为数不多见过的人里,加上一直跟随自己的云仞和应怀,再就是于过去中见到自己的本貌的七情和江陆英。 这道疤痕,玄溟也曾见过。 两个人曾相处过一段时日,可有关于这道疤痕的事情,玄溟从未过问过,甚至一个异样的目光也没有透来过。 虽然现在自己的相貌,在三界已不是一个秘密,但黎川自把玄九溟接到自己的身边,为了不让他发现,一直用法术隐去了这道疤痕。 “就因果来看,我消除九天玄珠确实守护了三界众生,但当年的我,并非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是为了我自己。” “万年前,我的族人被邪魔所杀,我满腔恨意只想报仇,亲手用刀子剜去了自己额间的族印,从此成了一个无归之人。” 云仞的眼中有些讶异。 万年了,这是黎川第一次讲自己的经历。 黎川继续徐徐说道:“那段时日我浑浑噩噩,心中除了恨,便是师傅所说的拯救天下苍生,却忘了原本的自己。” “原本的自己?” “嗯,我刚才问你世间万物,有何区别,在我的族人还在的时候,世间万物在我的眼中是没有任何分别的,万物有灵,天地万物,皆为一体,只要存在于世间,便有其存在的道理,因此善与恶也没有什么分别,只不过是经历不同,所结因果也随之不同罢了。” 黎川宛如自嘲般笑了笑说道:“现在想来,只不过……是一个未经世事磋磨的孩童戏言罢了。” “怎会是戏言,正是帝君有心怀天下之心,天道才选择了您做这三界之主,若换别人,恐怕这三界早已大乱。” 黎川笑了笑说道:“可我当年害众仙神道殒,与销毁九天玄珠都不是为了天下苍生,皆为我的一己之念,你可愿知道我的一己之念为何?” 云仞深深的看了黎川一眼,他当然想知道自己一直追随的帝君,万年来,究竟被什么心执所困。 黎川笑了笑说道:“并不是拯救苍生那样的念头,只不过是一个很小的心愿,仅是为了一个人可以活下去。” 黎川顿了顿,接着平静的说道:“准确来说,为了一个魔。” “什……!” 云仞的表情满是震惊,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帝君痛恨邪魔,却最终为了一个魔,致使众仙神道消身殒。 “我当时心里的想法跟你是一样的,我也不能理解,我为何会希望一个魔活下去,明明自己的族人就是死在邪魔的手中。” 黎川轻吐了一口气说道:“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也终究想不明白,继续按自己所行之路往下走。” “直到十日前,在玄溟的心境中,我再一次看到了与玄溟的一段过往,玄溟的一番话,终于让我看清了我真正的心执。” 万年前。 天界之人为了追杀玄溟,将目光锁定到了曾与玄溟接触时间最长的黎川身上,并在黎川的身上设下了一道追踪阵。 为了能够引出玄溟,黎川也确实过着一段被天界追杀的日子。 那会自己的修为,还不足以与天界众仙神相抗衡,不过是个有师傅给的护身法器,会点法术修为的人罢了。 最终,自己在一棵大树旁昏了过去。 等自己醒来时,就已经在玄溟的心境之中了。 虽并非真实之地,却到处山川秀丽,美不胜收。 太阳和月亮同时高挂于空之中,此等美景吸引黎川无法移开视线。 恍惚间,黎川甚至有了邀月一族还存世的感觉,黎川也是第一次在玄溟的心境中,见到九天玄珠的模样。 如海水一般湛蓝的珠子,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宁静,身上的伤也没有那么痛了。 黎川不由的伸出手,指向空中的珠子问道:“那是什么?” 玄溟也靠着树坐了下来,耐心的解释道:“那是九天玄珠,亦是世间万念之所集,可实现心中的所有心愿,只是实现心愿的同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所以它放在我的心境中是最安全的地方,若被其他人拿到,恐要三界大乱了。” “你之前说天界想要的东西,就是这颗珠子吗?” “嗯,也正是因为这颗珠子,才让我的族人全族覆灭,所以我不会让它流传到世间的。” 看着日月同挂,昼夜不分的天空,黎渊不解道:“你的心境为何是这样的?” “我只是觉得,这世间为何要把是非黑白分个清呢,日月同辉不是也很不错嘛,没有对错,没有高下,亦没有纷争。” 听到玄溟的这段话。 不知为何,额间好久都没有痛过的伤疤,再度隐隐作痛。 “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发现黎川异样的神色,玄溟还以为黎川是身上的伤口又疼了。 黎川攥紧了身侧的拳头,抬眸看向玄溟,愧疚和悲痛在黎川的眸中流转着,胸口中的心脏每跳动一下,都如同刀搅,比身上的伤还要疼上万分。 虽一人一魔,可在族人被杀上,黎川与玄溟的境况何其相同。 可即便玄溟的族人被天界所杀,他自己也经常因为天界的追杀而遍体鳞伤,甚至奄奄一息。 但…… 玄溟却从未想过要用九天玄珠去伤害众生,而是要将九天玄珠,永远置于自己的心境之中。 自己果然不配黎渊二字。 认清这一点,黎川每一次的呼吸都仿佛窒息,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轻颤着。 在玄溟眼含担忧的看着自己的视线中,最终,黎川紧抿了一下双唇,而后艰难的开口说道:“玄溟,如果说…我骗了你,你……会不会杀了我。” 第5章 究其因 “什么意思?”玄溟看着黎川,神色难以理解的问道。 在玄溟难以置信的视线下,黎川解开了自己的衣衫,在黎川的胸膛上设有了一道法印。 自黎渊与玄溟分别之后,三界之中再寻不得半点玄溟的踪迹,九天玄珠的下落,也至此没有了音信。 泰山府君手中的录掌管着的生死。 天界派人前去查看,玄溟的名字还在录上。 玄溟喜欢隐藏自己的魔息,游荡于人间,每当玄溟天界被追杀身负重伤时,都会像人间蒸发一样,寻不得半点踪迹。 哪怕前一秒已经奄奄一息,只差一点就能取掉玄溟的性命,可当众仙神赶到之时,寻找到的地方,除了十分强的魔元气息以外,寻不到半点玄溟的影子。 等玄溟再次出现于世间的时候,已是毫发无伤。 在多次的剿灭失败后。 天界得出了一个结论。 玄溟一定有一处他人不知道的隐秘之地,用来调息疗伤。 若有玄溟信任之人,或许就能找到玄溟的藏匿之地,届时,玄溟无处藏身,就可将玄溟一击即灭。 黎川不敢看黎渊的眼睛,垂下的眼眸里满是愧疚,咬牙说道:“你快跑吧,天界的人恐怕马上就要到这里来了。” “你……!” 玄溟眼中的不解加深了。 “魔界宵小,想往哪里跑,今日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话音刚落,天界的一众仙神出现在了心境的上空,包括执掌三界的当任天帝。 当任天帝看了眼在心境中高挂的九天玄珠,再度落下眼眸时,眼间全然胜利者的姿态,轻蔑的说道:“玄溟,你不是说让吾亲自来找你,吾现在来了。”继而天帝勾了勾嘴角,看向黎川神色满意的说道:“黎川,你做的不错,这次剿灭魔族,你…功劳最大。” 一瞬间,黎川的瞳孔瞬间收紧,看向玄溟说道:“不是的玄溟,我……” “你别说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了。”玄溟不想听黎川的辩解,冷眼打断了黎川想要说的话。 说完,玄溟满眼厉色的站起身来,即便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是顷刻间就能让自己元神俱灭的众仙神,玄溟的眼中也毫无惧色。 身处弱风,也全然不把天帝放在眼中,出言讥讽道:“你来了又如何,你下令诛杀我一众魔族,今日…我就让你们天界众人有去无回——!” 天帝嘴角的笑瞬间落了下来,眼神变得无比冰冷掺杂着怒火。 天帝冷“哼”了一声,神色不悦道:“玄溟,你好大的口气,竟敢这么说话!” 说话间,天界众仙神的手中都凝聚了灵力,玄溟的眸色也沉了下来,攥紧了拳头,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霎时间,由法术产生的刺眼光线,让黎川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了,耳间充斥着山林倒塌的,流水四溅的声音。 等眼前恢复清明的时候,玄溟的心境已经被毁的不成样子了,玄溟也身负重伤,重重的摔落到了地上。 虽然玄溟放出了狠话,可他一个人又怎是天界众仙神的对手。 更何况,天帝还一直未曾出手。 刚才还完好无缺的身子,现在身上几乎已没有能称之为好的地方,受的伤比起黎川要重上十倍百倍。 但玄溟还是不服输的眼神,挣扎着站起了身子,眼睛死死的看着天帝,言语冰冷的嘲讽道:“有本事就亲自杀了我,找这么多帮手算什么本事。” 天帝的眼角微微眯了一下,嘴角再度勾起了一抹笑意,于手掌间聚集了一团气焰强大的灵力,悠悠的说道:“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出言不逊,既然你想死,吾,成全你。” 为了能够彻底消除玄溟,天帝身后的一众仙神,也并未息去手掌间的灵力。 眼看着天界众仙神要给玄溟最后一击。 不知是不是天帝太过有把握,并没有派仙神守在九天玄珠的旁边。 黎川抬起头,看向高挂在空中的九天玄珠,眸色沉了下来。 等黎川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已经优先行动飞身至九天玄珠的旁边,忍着身上的伤痛,拼尽自己全身的灵力,驱动了九天玄珠。 身为邀月一族的黎川,本就拥有通晓天地自然的能力,从小就有神性的黎川,飞升成神,是迟早的事情。 黎川所具备的力量,在毫无保留的状态下,驱动九天玄珠无疑有毁天灭地之能。 可…… 当时的黎川并不清楚这一点,包括天帝在内的一众仙神,也低估了黎川的能力。 只有熟悉九天玄珠的玄溟,看着九天玄珠所散发出的白色光芒,收紧了瞳孔,一脸震惊的看向黎川。 九天玄珠是湛蓝色的,驱动九天玄珠时,一般也是湛蓝色的光芒,只有能力越强的人,散发出的光芒才会无限的接近于白色。 力量强到可以清除一切,重塑世间万物。 “黎……!”玄溟想要阻止黎川。 但……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一阵白昼突现。 顷刻间,天界众仙神身形俱灭。 偌大的心境,又只剩下了黎川和玄溟两个人,原本风和秀丽的心境,已成了断壁残垣之景。 “你干了什么!”玄溟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解道:“难道……这才是你的计划?”继而,玄溟垂眸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悲笑道:“黎川,我果然无法懂你……” “我……” 黎川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他驱动九天玄珠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让玄溟活下去。 仅此而已。 黎川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自己的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黎川垂下了视线,说出的只有一句。 “……对不起,玄溟。” 突然,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境,再度狂风四起,在玄溟的心境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白色光圈,直冲着玄溟而去。 在玄溟快要被光圈完全吞噬之前,拼尽全力化出了一个分身,抢走了黎川手中的九天玄珠。 然后玄溟便消失不见了,心境也随之消失。 片刻的静谧后,彩色的心境消失,周围一片黑暗,旁边发出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黎川抬起疲惫的眼皮朝一旁看去,看着眼前的大树,眸间尽是迷茫。 他记得…… 自己刚才因全身疼痛,而体力不支晕倒时,正是晕倒在这棵大树旁。 黎川在这棵大树下,垂眸站了很久。 直至破晓日光照射到黎川身上的那一刻,黎川的周身也散发出了一阵白光。 也就是在这一天,黎川飞升成神,成了三界之主的天帝。 随着这段过往经历的结束,结界被打开的同时,额间淡红色的月形疤痕也随之消失了。 云仞脸上的惊愕,却不及心中的惊涛骇浪。 如果不是自己,或许天界永远都不会找到玄溟,那颗珠子也不会流传于世,所谓的因果,也会被改变。 天界众仙神不会身消道殒。 玄溟的本体不会被困于心境中万年。 像雾隐山和日光城那般世外桃源的地方,在那生活的人,本该世世代代,平顺康乐的活着,不该受九天玄珠的影响,被魔化成人鬼不分的存在。 七情不会作为一颗为了死的棋子来到这个世间,被迫去承受一念心执而造就的果。 究其因果,自己才是那个因。 自己长达万年所做之事,不过是在亡羊补牢。 万年前,一昧的将所有的一切全归结到九天玄珠的身上,归结到自己离开月城的那一天,归结为因果。 是因为这样,会让自己轻松一些。 万年前自己想不通的,或是不愿想通的,在万年后再一次看到那段过往时,一切都想通了。 或许…… 玄溟想要撕开的,就是自己这层为了天下苍生的面具。 他也确实做到了。 黎川微微垂眸,平静的说道:“若非我当年的一己之念,如今这世间,或许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第6章 世间无神明 黎川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一双淡漠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好似一切都过去了。 可云仞知道,这样的黎川才是最看不清的。 云仞同应怀一同追随黎川万年之久,初遇到黎川时,黎川就是这样的神情。 万年前。 三界大乱,妖魔横行,人界被妖魔侵扰。 分布于世间各处的修仙门派,也全然拿那些妖邪没有办法。 所到之处尸横遍野,百鬼在人间游荡,肆意侵占凡人的身躯,恶事做尽。 整个人界好像被神明抛弃了一般,如同人间炼狱。 所有人都失去了希望。 一开始大家还是祈祷着神明现世,祈愿天上的神仙可以救黎明百姓出苦海,可祈愿并没有用,根本没有神仙出现。 久而久之,世间各处供奉仙神的神庙,都被遗弃了,原本整洁明亮的神像也被信徒,亲手砸的粉碎。 云仞和应怀亲眼见过那样的场景。 两人属于不同的修仙门派,所修之法也完全不同,在之前也完全不认识,但相同的遭遇,让他们两人走到了一起。 灭门之仇。 全门派上下,除了他们自己,被妖魔百般折磨后,残忍杀害。 他们发誓要清除世间的所有妖魔,为全门派上下报仇。 可一开始的雄心壮志,渐渐地却觉得无力,以他们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打得过那些妖魔,只是徒增笑柄罢了。 最后身负重伤,苟延残喘的二人,到了一座荒无人烟的神庙,妖魔暂时还没有追上来。 神庙中所供奉的神像,头部已经断裂了,切割面非常的平整,绝非人力所能为。 不知道这所神像所供奉的仙神是谁,只能看到神像的左手中拿着一朵花。 手中执花的仙神不少,但枝头上开着两朵花的却是第一次见。 看花型,像是芍药。 不过两人并没有兴趣去探究是哪位神仙,哪位都不重要,因为他们已经不想在这个世间苟延残喘的活下去了。 他们来到这所神庙,只为求死,死在这些不理人间疾苦,所谓的神仙面前。 就在两人跪在地上,要一起自刎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白光,接着两人手中的剑便不受控制,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闷而又清脆的声响。 两人抬眸看去,黎川露出的神情无比的淡漠,甚至淡漠的眸子没有向他们投来一眼,只是站在神像前,呆站了一会,什么都没有说,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眼前之人离开的背影,云仞和应怀对视了一眼,无光的眼神中有了一抹亮色,眼前这个清冷绝尘,法力不俗的人,或许能够带给他们希望。 两个人没有犹豫,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剑,朝着黎川的方向追了过去,求黎川带上他们一起斩妖除魔。 然而,黎川并没有因他们而停留,好像并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 一双淡漠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前方,遇妖杀妖,遇魔杀魔,明明每日都在做着拯救苍生之事,但他的眼中却看不出半分情绪,即便有人对他表示感激,他的眼中也寻不见半分喜色。 默默的救人,而后默默的离去。 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如此,整个人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黎川辗转世间,不曾为了某一处地方而停留。 唯一有过片刻停留的地方,便是阻止他们自刎的那间神庙。 即便两人并不知道黎川的名字,黎川也从未将视线放到过他们二人的身上,但二人也一直紧紧的跟随着黎川。 尽他们所能的,在黎川的身后帮助他人。 就这样在人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妖邪被清除大半,人界也在慢慢的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凡是黎川所到之处,没有妖魔鬼怪敢现身,但也因为黎川救完人后,从不停留,所以没有人知晓黎川的来历和名字,加上百姓对神仙的失望,没有人会去搭建神庙。 没听黎川说过话,他们猜测黎川是哑巴,所以才无法开口说话。 就在二人以为,黎川会一直这样下去时。 一日,路边的偶然谈话。 “哎,你们听说仙都山了没?” “仙都山是什么吗?” “仙都山你都不知道, 听说只要进到仙都山,就能实现一切愿望,哪怕是垂死之人,只要进入仙都山许了愿,第二天就能恢复如初。” “得了吧,这怎么可能,要是真许个愿就能实现,之前妖魔横行的时候,怎么不见有神仙出来救我们。” “嘿,你还真别不……” “仙都山在什么地方?” 原本在二人面前走着的黎川,在他们因听仙都山一事,而片刻失神时,黎川已经消失在了眼前,瞬移到了百姓的面前询问。 突然出现在身旁的黎川,两位正在交谈的百姓吓了一跳,本来想对着黎川甩脸子的,但在看到黎川直直看向他们二人冰冷的视线时,马上便熄了火。 知道仙都山所在的那位百姓,因为害怕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还带有些颤抖的说道:“听…听说,在两浙东南一带的康乐镇。” 听到后,黎川的视线偏移了一下,淡漠着眸子感谢道:“多谢。” “不…不客气……” “那个……”黎川还想问些什么。 但,两位百姓在说完后,不等黎川接下去的话,转头连忙跑掉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诧异。 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黎川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黎川太长时间没有说过话的原因,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原以为黎川在得知方位时,便会即刻动身时,但黎川却站在原地没有走,而是转过身来,淡漠的眸子看向二人,声音带有沙哑的说道:“你们二人一直跟着我,可知道那里怎么去?” 闻言,二人的眸子除了震惊外,眼中还爬上了一抹喜色。 原来…… 黎川知道他们一直跟着他。 应怀立刻激动的蹦到黎川的面前,自请道:“我知道,我带你去,不过……”应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知道要不要说下去。 “不过什么?” 因为心里没底,应怀不敢跟黎川有太惨世间的对视,垂眸挠了挠自己的鼻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如果我们二人带你去了,仙人能不能让我们两个追随于您?” 云仞猛拍了下应怀的后背,立刻疼的应怀龇牙咧嘴的,连同云仞一块拉下水道:“打我干嘛,难道你不想吗?” “我……!” 云仞当然想。 于三界动荡中现身,三两下便可清除掉妖魔,拯救世间疾苦的仙人,他怎么可能会不想追随。 见黎川沉默,两人觉得是自己为难仙人了。 应怀立刻尴尬的笑了笑,为自己找台阶道:“仙人不必为难,我们就是随口一……” 黎川垂下了眼眸,淡淡的说道:“如果我这样的人也可以的话。” 如果我这样的人也可以的话。 虽然不知道仙人为何要这么说,但,他们听得出仙人没有拒绝之意。 两个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云仞难掩激动的开口说道:“能够跟随仙人是我们的荣幸,还请仙人让我们追随您左右,一同杀尽妖魔,拯救黎明苍生。” “……黎明苍生吗?”黎川喃喃道。 “是啊,三界大乱,妖魔横行,人间民不聊生,若非仙人以一己之力,拯救天下苍生,现在的人间早已是人间炼狱了。”应怀一脸崇拜,眼睛亮闪闪的说道。 黎川朝一旁看去。 黎川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的看过周围了,只记得自己从玄溟的心境离开后,到处都是一幅惨败之景,妖邪横行,哀嚎遍野。 黎川去到了师父升卿的神庙里,心中的恨与自责,还有族人的期盼和师父的教导,让黎川的内心无比的迷茫。 一切皆因他的一己之念而起,无法挽回的错,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挽救他的错。 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以前一样,杀掉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妖魔,尽可能的救助他人,以及阻止眼前想要寻死的人。 他也只能做到这些。 注意到黎川没有要回应的意思,云仞把一旁激动着说个不停地应怀推到了一旁,对着黎川满怀敬意,有些紧张的说道:“仙人你不用理他,那…那个,我叫云仞,他叫应怀,不知可…可否请教仙人唤何名?” “黎…”渊…… 好久没用过名字,黎川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的本名,轻眨了下眼睛,遮掩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继而声音干哑的说道:“黎川。” 第7章 不见其山 “黎川仙人!” 得知了黎川的本名,两人非常的激动,应怀的脸上更是肉眼可见的写满了开心,两人立刻抱拳颔首,无比尊敬的称呼了仙人的名字。 想知道仙人习的是什么仙法,想知道仙人师承何处,来自何处? 仙人额间的月牙伤,是如何来的? 当应怀的视线落至黎川的额间时,黎川微微垂下了眼眸。 因为有太多关于仙人的事情想知道,应怀看着黎川的眼神闪闪发亮,一双眼睛恨不得就长在黎川的身上。 不同于应怀的活泼率直,云仞要内敛沉静一些。 跟应怀相伴至今,即便应怀不说话,单看他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那个……啊——!” 应怀开心的凑了上去,还未及开口询问,整个人就被拽离了黎川跟前,云仞把应怀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没了应怀在前面的遮挡,云仞的直直的对上了黎川淡漠的视线。 一双淡漠的眸子,好似能看穿两人的内心想法。 黎川对他们而言,是深渊中的一束黎明,但又像雾一般缥缈,看不清明。 云仞连忙偏移了视线,掩去了眼中的深思,有些拘谨的对着黎川颔首道:“黎川仙人,我们现在就出发去仙都山吗?” 黎川依旧淡漠着眸子,点了点头。 在两人的引路下,三个人很快便到了两浙一带的康乐镇。 康乐镇不大,但百姓们安居乐业,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一派祥和之景。 见到他们三人,康乐镇的百姓,还十分热情的上来与他们打招呼,为他们指引客栈的方向。 “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如此和乐的景象了。” 街道上大大小小的事物,看的应怀应接不暇,不由自主的感慨道。 经历过妖魔横行的乱世,这里的祥和之景,已属难得。 黎川没有说话,淡漠的眼睛扫过了街道上的每一个人,好像什么样事情都无法挑起他的兴趣。 很快,三个人便在百姓的引路下,到了客栈。 店小二见到有客人来,热情洋溢的迎了上来,笑着说道:“请问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既打尖,也住店,麻烦给我们准备两间干净的房间,你们这的好吃的,也麻烦给我们上一份。”应怀一脸开心的说道。 “好嘞,客官你们随便找地方做,我这就让后厨去准备。” 三人寻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等待着好吃的时间,应怀一直盯着后厨的方向,迫不及待的搓起了手掌。 虽然已修炼至筑基期,可以辟谷,不饮人间吃食,但应怀还是无比喜欢人间的美食,尤其爱吃糕点一类的甜食。 不过因为黎川从不驻足吃东西,也不休息,灵力有限的他们,单是跟上黎川的行动都很难,所以两人也没有时间停下来休整和吃东西。 如今终于可以好好坐下来,再加上这里的祥和之景,很难不令人食欲大开。 等待吃食上桌的时间,黎川的眼睛一直看向窗外,看着陆陆续续从窗外经过的行人。 没过多久,店小二先端上来一盘特色糕点,放到了桌上,看三人的穿衣行头,店小二热情的搭话道:“几位客官是修道之人吧?” “这…都…哝看的出来吗?”应怀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说话嘟嘟囔囔的,听起来含糊不清。 “当然看的出来,几位客官一看就是仙风道骨的样子,能来我们这沿海小镇,可真是让我们这小店蓬荜生辉呀!” 被这么一番夸奖,应怀鼓鼓囊囊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着。 应怀把嘴中的糕点好好的咽了下去,一脸惊喜的说道:“你们这里还有海?我打小就一直生活在山上,还没见过海呢!” “那当然了,我们这小镇就在海边。”店小二指向窗外的街道说道:“顺着客栈前的这条路一直直走,走到码头就能看到海了。” 闲聊的功夫,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一脸春风得意。 瞬间,客栈大堂里所有人都朝门口的方向,投去了羡慕的目光,店小二也不例外。 一直将视线放在窗外的黎川,也在那人刚跨进客栈的时候,将视线移到了那人的身上。 准确的说,是那人的腰间。 那人腰间挂着一个木牌。 木牌上写着,十三。 “那是什么?”黎川看向那人的腰间问道。 黎川突然开口说话,一直往嘴里塞糕点的应怀都噎到了,连忙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将嘴里的糕点顺了下去。 不过,黎川的开口说话,在外人的眼里并不是什么值得震惊的事情,再加上黎川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所以,店小二的目光还一直落在刚进门的那人身上。 见状,云仞提高了声音询问道:“店家,请问那人的腰上挂的是何物?” 这会店小二听的清了,知道自己有所怠慢,一脸不好意思的忙致歉道:“抱歉几位客官,一不小心就跑神了,几位客官不知道仙都山的事情吗?” “只听说过,听闻,只要进入仙都山就能实现一切心愿。”云仞如实的说出了自己所知的。 应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一脸有待考证的表情,嘟嘟囔囔的问道:“当真有此事吗?” 店小二一脸确信,肯定的不能再肯定的语气说道:“虽然我还没机会去仙都山,但是我敢保证绝对是真的,你们刚才问的那个木牌,就是前往仙都山的船牒。” “船牒?那是什么?”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应怀不解的问道。 “类似于去到其他城镇的路引和路牒一类的,用于通行。” “去仙都山需要这么麻烦?” 应怀脸上的表情更为不解了,本想再从盘子里拿块糕点,但看看盘子里只剩下最后两块了,拿起来的糕点又原位放回了盘子里,有意的把自己的注意力从糕点上移开。 “当然需要了!”店小二言辞肯定的说道:“那有愿必应的仙都山就在海外的岛上,不过那岛的周围常年有大雾围绕,只有仙都山上的船夫,才能找到路径前往仙岛,换别人,是会在海上迷失方向的。” “还有这种事?” “是啊,那个木牌就是船夫发放的,每日只有三十个,每当发放木牌的时候,那码头上都是人挤人,想抢到一个木牌,比登天还难,抢到的人,便可于子时乘坐船夫的船,前往仙都山许愿。” “小二,我们的菜怎么还不上!”一旁的客人催促道。 店小二高声“哎”了一声,连忙应道:“客官,我这就给您去催一下,您稍等。” 回应完,店小二转过身来说道:“今日的木牌已经发完了,若想去只能等明日午时了,几位客官要是对仙都山感兴趣,可以先去镇上东南角那间神庙看看,实现了心愿的百姓,都会去那里还愿。” 神庙? 自三界大乱以来,人界对仙神失去了信仰,已经很少有人供奉神庙了。 店小二说的这件事,可谓越说越玄乎,应怀和云仞相视了一眼,两人对这番说辞都无法相信。 若是凡人容易在大雾中迷失方向,倒是说的过去,可修为高深的修道之人,凭借灵识寻到仙都山的所在,应该不成问题。 两人看向黎川,等待着黎川做出决定。 等待回应的时间,应怀的视线往糕点上瞥了一眼。 黎川没有说话,一如既往的淡漠着眸子,点了点头。 随即,三人起身离开了客栈。 脚步迈出客栈的一刻,黎川施以灵力,隐去了三人的身形,三人直达码头处的上空。 高空之上,眼前只见迷雾,不见其山。 黎川随即凝聚灵力,朝大雾的方向打去。 但…… 雾气不仅没有散开,反而聚集的更浓了。 第8章 雾中城 黎川又在掌心重新聚集了一团灵力朝迷雾的方向打去。 一如之前,被灵力所击的地方,雾气不仅没有散开,反而越加浓厚,明明只是一团雾气,却好像有自己的思想,可以根据闯入者的来意进行变化。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攻击性。 像是为了隐藏什么。 “这雾气肿么像活的一样。” 应怀在一旁嘟嘟囔囔的说道。 闻声,即便云仞没有把视线看向应怀,单凭应怀这说话含糊的的声音,还有飘过来的糕点香气,也能准确的猜到应怀在干什么。 云仞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应怀说道:“你上辈子是饿死鬼吗,到底什么时候顺出来的。” “这个吗!”云仞举着被咬了一半的糕点,然后一脸被抓包的表情,嘿嘿笑了几声,有些做作扭捏的说道:“我…我这不是怕浪费吗。” 应怀从怀中掏出了没被咬的那块,凑到云仞的身前,笑嘻嘻的递向云仞说道:“喏,我这还有一块整的你要不要,特意给你留的。” 这番说辞,云仞是不信的。 云仞微微摆手说道:“还是你自己留着吃吧。” “得嘞!” 应怀答应连带收起的速度都十分爽快,手中原本拿着的那半块,也赶紧塞进了嘴巴里。 这行云流水的速度,像是生怕别人反悔一样。 云仞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 飞身到黎川的面前说道:“黎川仙人,这雾气会不会是被人设了结界?” 黎川轻眨了一下眼睛,淡淡的说道:“有可能。” 应怀连忙把嘴中的糕点咽了下去,因为咽的太快,应怀被噎了一下,应怀顺了顺自己的胸脯,飞身过来问道:“黎川仙人,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靠后。”片刻沉思后,黎川开口说道。 说话间,黎川身上的衣物,都有摆动之势,不远处的雾气,仿佛也有所反应,雾气慢慢的叠加着。 应怀和云仞对视一眼后,与黎川拉开了一定距离。 黎川轻阖了一下眼睛,再度睁开眼睛时,掌心聚集了更加强劲的灵力,一时间,他们所在的上空,狂风四起,吹得应怀和云仞难以睁开眼睛。 黎川集中意念,继续朝方才的位置打去,灵力强劲到令雾气瞬间成百倍的扩散,将三人瞬间包围。 眼前,除了雾气和自己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了。 黎川伸出手,碰触在身侧漂浮着的雾气。 手指的指腹刚一接触上去的瞬间,雾气散发出了淡淡的蓝色光芒,若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将这淡蓝色的光芒忽略。 黎川淡漠的眸子微微一滞,随即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眸间闪过慌乱的同时,伸出去的手指也宛若触电一般收了回来。 “黎川仙人你在哪——?” 听到云仞和应怀的叫喊声,黎川回过神来,微微侧头喊道:“别过来——!” 云仞和应怀被隔绝在了雾气之外,即便听到了黎川的话,但两人还是很担心黎川的安全,准备破开雾气,进去寻找黎川。 两人的手刚一接触雾气,那些雾气便马上缠绕上了他们的手,好似轻抚。 不过刚一碰触的瞬间,应怀和云仞的目光便沉了下来,在雾气要更进一步的时候,连忙施法远离了这些雾气。 这些看似没有任何伤害性的雾气,却隐藏着最大的杀意,只要与之碰触,仅是碰触上去的一瞬间,便会让人想起痛苦的回忆。 想起他们被邪魔所杀,惨死的满门。 应怀看向云仞,一脸担忧的说道:“云仞,这雾气被人施了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听黎川仙人的吗?” 云仞的眉头紧锁着,攥紧了拳头说道:“以我们的修为进去,恐怕连自保都做不到,只会给黎川仙人添麻烦。” 听云仞这么说,应怀的眸色也同样沉重,攥紧了身侧的拳头,不甘心的问道:“那我们只能在这等黎川仙人出来吗?” 云仞目光紧盯着雾气弥漫的方向,眼中同样不甘心。 “娘亲,娘亲,你看那边的雾好大呀!” 在地面上的孩童,看不见隐去身形的三人,只能看到于海面上空越发浓重的雾气,指着雾气一蹦一跳的说道。 孩童的母亲,抬起头看向海面上的雾气,来康乐镇有段时日了,这雾确实比平日里大了好多。 “确实呢。”孩童的母亲笑着说道。 孩童指着海面上的雾气,一脸好奇的问道:“娘亲,你说那大雾里面,会不会有一个神仙呀,我听爹说,神仙都是腾云驾雾的。” 孩童的母亲眸色暗了下来,看着孩童开心的笑颜,孩童的母亲眼眶中有些湿润,随即,眸光温柔的笑着说道:“一定会有的!” 于浓重的雾气中,黎川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周围的雾气,慢慢的将黎川包围。 等黎川再度睁开眼睛时。 周围的雪白的纯净,依稀还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而自己正立于高山之上,目光所及之处,正是月城。 雪山间的各处山洞都有通向大殿的石桥,到处灵力充沛,四周开满了喜寒的红色杜鹃花,宛如人间仙境。 “黎渊。” 身后传来了一位年长女性的声音,黎川的神情一滞,随即眼波微微流转黎川转过了身去。 眼前的人手中拿着一把紫色的折扇,头戴紫色的朱钗面带微笑,腰间别有一枝双生芍药,瀑布般的黑发垂与腰间,虽然身下是一条长约数十米的巨大紫色蛇尾。 即便是妖身,也无法掩盖眼前女子的温柔。 “……师傅。” 黎川流转的眼眸微微湿润,许久未能叫出口的师父,现如今有些沙哑。 眼前的这个人,正是他的师父,升卿。 升卿笑了笑,朝黎川走了过来,黎川也眼含期待的走了过去,但升卿并没有停下步伐,而是径直从黎川的身子中穿了过去。 穿过去的一瞬间,黎川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垂下了眼眸,随即追随着升卿的身影所行的方向看去。 升卿的目光所及之处,是少年的黎渊。 “师父——!”黎渊开心的朝着升卿的方向,跑了过去。 黎川不由自主的收紧了身侧的拳头,黎渊那不惹尘埃的明媚笑容,在如今的自己看来,格外刺眼。 呼吸间,连带着心口的位置,一阵抽痛。 因为巨大蛇尾的缘故,升卿比黎渊要高上很多。 升卿微微弯下腰,用手轻抚至黎渊的额间,黎渊额间的月亮纹饰,黎渊也乖顺的配合着闭上了眼睛。 邀月一族世代居于西南边境的雪山脚下,信仰月亮,额间都会纹有各样的月亮的纹饰,有月牙形的,也有满月形的。 而黎渊的额头上便是月牙形的。 在灵力的交辉下,黎渊的额头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看着黎渊,升卿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笑着说道:“黎渊,你的修为又有精进了,想必假以时日,便可登至仙境,泽露众生。” “多谢师父的教导。” 黎渊以手握拳放在了额间的弯月处,微微颔首作为回礼。 邀月一族,每次诚心祈祷和表达祝愿时,都会以手握拳,放在额间月亮的位置,以求月亮聆听他们的祝愿,带给他们指引和力量。 升卿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了一把折扇,跟升卿手中的紫色折扇形制相同,绘制有精美的纹饰。 折扇的扇面呈淡雅的黄色,散发着莹莹的光辉,就像月光倾洒一般,精致好看到已不足以用好看二字来形容,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光是看着,就让人的内心觉得温暖而又平静。 升卿温柔的笑着说道:“此扇乃我一部分元神所化,待你入世之时,可护你周全。” 第9章 双生并蒂 荧荧的月色的倒影在黎渊的眸中,闪闪发亮,但黎渊却没有伸出手接过去。 “为何不接?”升卿温柔的目光注视着黎渊问道。 黎渊轻抿了一下双唇,低下头说道:“师父这折扇乃是你的元神所化,你的身体已经消殒了,我担心……” “不必担心。”升卿笑了笑,她已经明白了黎渊在担心什么,笑着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相遇的时候吗?” 升卿摆动着巨大的蛇身,将自己的蛇身将整个山头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圈,将自己和黎渊都置于了圈中。 虽然粗壮的蛇身看起来十分的具有破坏力,但落在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雪山上,却没有任何的破坏力,甚至雪上连压痕也没有形成。 而蛇身下,有一圈隆起的小雪丘。 升卿目光从黎渊的身上离开看向了远方,眸光流转,好似在透过眼前的景物在看其他的事物。 准确的说是一段过往。 “年少时,我不顾族人的反对,毅然决定历劫成神,望有朝一日可以泽露众生。” 说着,升卿的眸子暗了下来,缓缓道:“可我生来为妖,以妖身入神,要承受比别人更多的磨砺和痛苦,修行之路异常艰难,但我依然没有放弃,最终成功踏入了神域,只可惜……” 升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掩盖住了眼中的波澜,努力平稳住自己的气息说道:“只可惜,我成神之时也是我肉身陨落之时,元神掉出,与这片雪山融为了一体。” 黎川追随着黎渊的目光,看向山头上的一圈雪丘。 那雪丘之下,正是升卿的尸首。 黎川攥紧了拳头,当时他还并不知道,师父已再也无法离开月城。 现在的自己,即便想说些什么安慰师父,师父也不会再听到了。 听到升卿说的这段经历,黎渊的眸中满是不忍,黎渊想要安慰升卿,可唇齿轻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缓缓吐字说道:“……对不起,是我让师父想起了这些不好的回忆。” 黎渊的道歉,把升卿从过往的回忆中拉了回来,看黎渊一脸自责的表情,升卿笑了笑温柔的说道:“为什么要道歉,我渡劫失败,乃是我自己的劫数,若不是你,我恐怕连现在的灵体都维持不了,正因为你们邀月一族内心纯善,通晓天理自然,世代受月辉的洗礼,才能够看到我,给了我容身之所。” 升卿看向雪山下的月城,温柔的笑着说道:“是你们让我有了第二个故乡,说起来,我才该要说一声谢谢。” “不过,真正于深渊之中救赎我的人,你可知道是谁?”升卿重新把眸光放在了黎渊的身上,温柔的笑着说道。 黎渊摇了摇头,不敢将自己的实现与升卿相对。 升卿用手轻抚起黎渊的脸庞,对上黎渊闪躲的眼神,眸间坚定而又温柔的笑着说道:“那个人正是你。” 黎渊的眸中闪过诧异。 “我生来为妖,别说泽露世人,光是凡人见到我的真身都会逃离,因此,我的族人也总说我是痴人说梦,所以我从不在世人的面前显露自己的真身。” 升卿看向自己的下身的巨大蛇身说道:“但当时我元神受损,无法行动半步,仅有上半身能够维持人形,恰巧年幼的你来到了这片雪山,我原以为只剩灵体的我,不会被任何人看见,闭上眼睛等待元神消散。” “可你的脚步声,却直直的朝我跑了过来,毫无保留的对我的灵体倾注自己的灵力,在有了你的灵力加持后,我终于有了力气坐了起来,怕吓到你,我连忙将蛇身收了起来,才敢看向你。” “但对上眼神,却没有从你的眼神中看到害怕,而是一双能容纳世间万物的眼眸,你还记得你当时对我说了什么吗?” 黎渊想了想后,摇了摇头。 升卿满是怀念的说道:“你问我,为什么要把尾巴收起来,明明那么好看,还对我说,万物有灵,都是世间本该有的样子。” “正是你对我说了这些,我才有勇气以灵体的身份活下来,是你至纯至善的本性,把我从毁灭的边缘拉了回来。” “我本来就打算在你成年之时,将此扇送于你的。”升卿重新把扇子递了出来,温柔的笑着说道:“黎渊,带上它,去更加广阔的地方,拯救更多的人好吗?” 黎渊对上升卿的视线,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双手接过了升卿手中的折扇。 看着手中的折扇,黎渊的眼中闪着无比真挚,而又期许的目光。 黎川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攥紧了身侧的拳头,转过身想从此处离开,可刚一转身,黎渊和师父再度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黎渊在一旁修炼。 而升卿盘坐在一旁,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双生芍药,眼中隐着淡淡的悲伤。 升卿肉身陨落,元神成神。 作为神灵,升卿越发的受世人尊敬,只要是向善的心愿,升卿都会为世人加以祝愿。 世人和月城的族人,都称呼升卿为升卿大人。 左手执花许约定,右手持扇护苍生。 不过,因为只有灵体留存于世,为升卿建造神庙的,也只有临近月城的一些城镇,并不足以被全世知晓。 黎渊潜行修炼,距离拿到扇子不过几日,便已经能将升卿赠予的折扇用的出神入化,宛如自己的手一般。 以往在自己修行的时候,师父总会一脸温柔的看着自己,但今日黎渊收起折扇,却发现师父呆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手中的双生芍药。 黎渊轻步走了过去,发现了升卿的眸中散不去的落寞。 黎渊在升卿的身侧坐了下来,眼神看着升卿手中的双生花,轻声询问道:“邀月一族将杜鹃花比作家的方向,亦是心的方向,只要看见杜鹃花就能找到家,师父你每次祈愿时都会用到芍药,是否也有其寓意?” 闻言,升卿看着手中的芍药花笑了笑,眼中写满了温柔还有一丝愧疚,缓缓地回应道:“芍药花又被称为将离草。” “将离草?” “嗯。”升卿浅浅的应道,接着说道:“在我原来的故乡,离别时若赠芍药一朵,便可寄托自己的情感,双生并蒂,结情之约。” “是什么样的情感?” “是思念,无论相隔多远,即便生死也无法相隔。” “师父也有思念的人吗?” 升卿眸光流转,眼中满是思念的说道:“嗯,现在的他应当跟你一般大了吧,双生芍药,母子连心,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惟愿此花可以传递出我的思念。” “师父既然思念于他,为何不去寻他?”黎渊一脸认真的眸子问道。 升卿看向一旁威乐山顶一圈的小雪丘,垂下眸子,遮盖住了眼中的悲伤,缓缓道:“我……怕是没有机会了,我离不开这里了。” 升卿吐露的话听起来轻松,但实则无比的沉重,黎渊攥紧了手中的折扇,他这才明白,为何师父要以自己的元神化扇赠予自己。 师父想让自己带着折扇连同她的那一份,离开这里,去完成她想要做的事情。 自己有师父,有相伴的族人,可思念自己的家人的师父,终其一生,也无法离开这里了。 黎渊看向升卿,无比认真的神情许诺道:“师父你放心,有朝一日,我定让他来寻你。” 听闻,升卿的眸子微微一滞,而后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泪光,淡淡的说道:“好。” 第10章 唇间轻语着的 随着这段记忆在黎川的眼前消散,黎川的眸子也随之暗了下来,比起悲伤眼中更多的是一种哀默,如同围绕在周身的雾气一般,没了光亮。 明明这些记忆距离自己也没有太过遥远,可深处其中,却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灰白的雾气,慢慢渗透出了鲜血,顺着雾气向下流淌,往黎川的脚下汇集。 “渊儿,快跑——!” “阿爹阿娘——!我不走——!” 黎川瞳孔骤然紧缩,心口上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却没有回头看的勇气。 那一天,黎川刻进了自己骨血里。 刹那间,一阵耀眼的明黄色光芒,映亮了黎川失去光彩的眸子,流淌着血迹的浓雾,变成了流淌着血迹的族人。 血肉模糊、四肢横飞,早已认不出原来的样貌,只能通过衣服的式样来辨认。 因为负隅顽抗,月族的族长和长老被凌虐至死。 自己的父母,因有师父赠予的折扇保护,邪魔难以侵入,尚无生命之忧,可即便黎渊再顽抗,仅凭自己一人,也不是邪魔的对手。 几番轮战下来,黎渊早已遍体鳞伤,衣衫破碎脏污,连身形都难以支撑。 眼前所见的景象,都是血淋淋的事实。 无一不在提醒着那段过往。 邀月一族世代避世隐居于雪山下的月城,全族上下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人,虽很少与外界接触,但若有异乡人来此,无论人鬼妖魔,他们也都会倾情招待,从不加以区分。 若知道是师父的信徒,还会热情的邀请至自己的家中做客。 升卿的信徒一开始虽只有月城,还有临近月城的十几个城镇,但随着日子久了,升卿可以庇佑约定,守护苍生的名声也传扬了出去,信徒也越来越多。 师父因担心自己妖身,令人心生恐惧,所以师父的神像也大多都是以人身的模样,手中持有一朵双生芍药。 越来越多的人,带着自己的思念爱慕之人,慕名来到月城,相携手许下今世的约定,或者今世的所求所愿。 可来的人里面,也不乏有心生贪念之人,还有邪魔歪道。 才开始,所有人都融洽的生活在一起,但渐渐地他们便显露出了自己的本性,从小小的恶事,逐渐恶化,直至他们动了要侵占月城的念头,并在暗中分布其势力。 邀月一族虽有通晓天地自然的能力,但终究是与人和善的肉体凡胎,因相信世间的善,而对世间的恶全然没有任何防备。 在被侵占的前一秒,全族上下还都处于一个放松、温馨的氛围里。 所以,当恶降临的一瞬间,大家仍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邀请家中善待的人,会对自己拔刀相向? 邪魔和那些具有贪念的人,将邀月一族圣洁的大殿,肆意的改成了赌坊,里面的欢笑声、吵闹声不断。 看着浑身血迹,支撑起来都很困难的黎渊,对着自己满地的族人尸首,他们站在大殿上的石砖上放肆的笑着。 那笑声宣扬着他们的胜利,也嘲笑着邀月一族负隅顽抗的自不量力。 “说什么邀月一族是通晓天地自然的人,人族里面最接近神性的一族,依我看就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傻子,如今落到这番下场,全当是给你们下地狱前买个教训,给下辈子长长记性。” 说完,周围一阵哄笑声,黎川仍然记得,那些笑声在自己听来,是怎样的刺耳,内里的恶心也在不断地翻涌着,一直以来支撑着自己的信念,也在逐渐的崩塌。 族人所相信的世间,师父要自己守护的世间,就是这副样子吗? “是啊,还说什么升卿大人庇护,我看也是骗人的吧,你的族人都已经死光了,怎么不见她出来啊。” “呸,这些神仙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到了紧要关头,还不是个只顾自己的缩头乌龟。” 周围嘈杂的嘲笑声四起。 “不许……”黎渊微微咬牙说道。 站在大殿房顶上的妖魔注意到了,站在最顶端的那个邪魔,摆着手让周围安静了下来,起哄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们的小朋友发话了,那我们可得好好听一听不是吗?” 继而,一脸戏谑的表情看向撑在地上,手指关节处都攥到发白颤抖的黎渊,挑眉笑着问道:“我刚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不许什么?” 黎渊咬着牙,站起身来直视着那邪魔的双眼,眼神不悦的说道:“不许你侮辱我的族人和师父!” 周围的邪魔宛如嘲笑一般,嬉笑出声,站在房顶上的邪魔一跃而下,将深受重伤的黎渊踩到了脚底下,脚尖用力的捻着,嘲笑道:“我可没说是你的师父,我是说你们这些所有修仙的人,还有天界的诸多神仙。” 邪魔冷笑了一声,愤愤不平的说道:“你们这些修仙问道的人,自诩清高,自诩公平,自诩正道,天天打着拯救黎明苍生的旗号,我呸!实际上,你们就是为了清除异己,一群披着正道的小人。” 黎渊想要站起来,但再度被踩了下去。 邪魔一脚将黎渊踹翻在地,恶狠狠看着黎渊说道:“你们做的不就是这样的事情,难道我说错了吗?” 邪魔在黎渊的身上又补了一脚,这一脚将黎渊踹至了父母身旁。 “渊儿,你别管我们了,快走吧。” 黎渊拖着沉重的身躯摇晃着站了起来,眼神决绝,没有任何退缩之色。 邪魔缓步朝黎渊走过去,嘴角笑着,但眼中却是无比的轻蔑,冷眼沉下声问道:“怎么样,如今反过来的滋味不好受吧?” 如今的黎渊,已不知该拿什么来抵消自己的恨意。 “月城真诚相待于你们,可你们却不分是黑非白,残杀我一众族人。”黎渊沉下了眸子,厉声说道:“今日,我就算死在这里,也决不允许你们玷污我们月城的土地。” 闻言,为首的邪魔放声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多么可笑的笑话一般,聚集在这里的妖魔鬼,还有歹念之人,也都跟着高声嘲笑着。 “我看你是在这闭塞的破地,待傻了吧,真诚?如今这世道,就是真诚最不值钱,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居然不懂?” 为首的邪魔很快停止了笑,在手掌聚集了魔力,冷眼看着黎渊,戏谑语气说道:“好啊,你们一块死,我们倒也是做了件善事,送你们去地府相伴。” 其他的妖魔,亦在手掌间聚集了妖魔之力。 为首的魔,戏谑的说道:“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 话音一落,那些妖魔手中聚集的力,犹如万箭齐发般,朝着黎渊和他的父母射了过来,光芒耀眼到,令黎渊无法睁开眼睛,但黎渊毫无退缩,双脚坚定的立于原地。 “……阿娘,阿爹。”一旁的黎川浅浅的呢喃道,继而像无视这些光芒一般,伸出手朝父母的方向奔去。 已经习惯了不笑不言语的他,即便明知身在浓雾中,明知道过去已经无法改变,他也想要挽留下,撕心裂肺的叫喊道:“不,不要——!” 一阵刺眼的光芒消散之后,一团温暖的光芒从中显现,黎渊被保护在了升卿赠予的法器之中。 发现自己还存活于世,黎渊僵硬着身体朝一旁看去。 可…… 原本父母在的位置,尸骨无存,只剩下了一地破碎的衣物。 黎渊不会知道,父母做了什么。 但知道父母会死的黎川,看的清清楚楚,他们在最后关头,以手握拳放在额间的月亮纹饰,看向空中的折扇,跪在地上虔诚祈求。 唇间轻语着的…… 真诚的祈求他们的孩子,活下去。 第11章 世间烟火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快到…… 黎渊来不及看父母最后一眼…… 黎川跪倒在父母,消失的地方,颤抖着手想要碰触那尚且留有父母余温,满是血迹的破碎衣物,可伸出手抓住的却只有一团雾气。 那雾气没有碰触的实感,却像贪恋黎川的体温一样,在黎川的指间缠绕。 “呦!”旁边传来了一阵饶有兴趣的声音,继而那为首的邪魔,看着双目呆滞的黎渊面前,摆着手笑着说道:“这可真是感人啊,感动的我都想哭了。” 为首的邪魔,惺惺作态的哭了几声后,转而捧腹大笑,继而看向黎渊眼含厉色,有些急躁的嘲讽道:“所以才说你的这些族人,包括你,都同样愚蠢,避世而居?凭什么你们就可以独善其身,不染一尘。” 缓了缓,魔隐于了眼中的厉色,声音悠扬的看着邀月一族满地的尸首说道:“不食世间烟火,轻易相信他人,就活该落得个全族覆灭的下场。” 因为护身法器的原因,魔无法靠近黎渊,在黎渊的身旁踱步道:“听你的族人说,你叫黎渊是吧。” “……” 黎渊不回应,魔也不生气,反而一副怜悯黎渊的表情说道:“之前,我在族长家中的时候,他对你好生夸赞,说你有至纯至善的本性,将来一定可以拯救苍生,泽露世间,可如今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魔嘴角嗤笑道:“你不是至纯至善,你是真的蠢。” “不允许我们玷污你们的月城?可真是可笑,你说你,你的族人你救不下是你来不及,可你和你的父母本可以不用死的。” 邪魔看向空中漂浮的折扇,啧啧说道:“你这护身法器足可以护你们三人一同离开,可你偏要守护这里,偏要逞英雄想以身殉道,以为这样就高尚吗?” 邪魔一双笑意的眸子,似能看透黎川的内心,嘴角轻蔑的笑着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是你可笑的清高,害死了他们。” 闻言,黎渊的瞳孔骤然紧缩,看向遍地的族人尸首。 一瞬间,就连身形都差点稳不住。 魔诞生于世间,本就是世间执念之所集,所以世人看不透的,在魔的眼中,犹如明镜一般透彻。 魔之所言,正是黎渊潜藏在内心的想法。 看到黎渊的动摇,魔大笑出声,他嘲笑的不仅是黎渊,更是整个月城,整个邀月一族。 因黎渊的动摇,头顶上方护身法器的光芒弱了下来。 魔自然没有放过黎渊软弱下来的机会,继续在黎渊的周身踱步,笑着低语道:“黎渊,如今你的族人都死了,月城再也回不去了,你还守着这块没用的土地有什么用,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 魔止步于黎渊的身前,贴近黎渊的耳边说道:“你跟他们一起死吧。” “呃——!” 护身法器的光芒变弱,魔找准空隙,一掌将黎渊打了出去,黎渊的身子从黎川的位置穿过,直直撞到了月城由石块垒成的石柱上。 石柱被撞的七零八落,高挂在空中的折扇也跌落在了黎渊的面前,月城的萧条之景,落入黎渊的眸中满是悲凉,原本闪亮的双眸,逐渐失去光辉。 魔看着趴在地上的黎渊,啧啧说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可怜。” “拯救苍生?”魔嘲笑着这个字眼,缓步到黎渊的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黎渊,冷眼嘲讽道:“一个连自己族人都救不了的人,不是在痴人说梦吗?” 黎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双眸中闪过一丝愤怒,但很快又被哀默所淹没。 他无法反驳魔的话,因为魔所说的,是事实。 他连自己的族人都救不了,如何去拯救黎明苍生,若非自己的固执,自己的愚蠢。 或许…… 他的父母就不会死。 魔在黎渊的面前蹲了下来,一脸惬意的提议道:“不如,我再给你指一条明路吧,你加入我们成为魔吧,去他的黎明苍生,我们一起杀光那些自命不凡的神仙,到那时,别说这小小的月城,这天下,乃至这三界都是我们的了。” “……” 听着周围的起哄声,欢声笑语声。 缓缓,黎渊阖上了眼睛,紧抓着地面的指间也卸了力。 魔自然也懂得了黎渊的意思,对于黎渊的选择,一点也不意外的笑着说道:“那看来,我们是没机会一起合作咯,行吧,那我就发善心,送你下去和你的族人团聚。” “黎渊——!” 耳边传来了一个微弱而又熟悉的声音,黎渊骤然间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眼前的紫色蛇尾,继而,刚才站在自己面前的魔,随着一声闷哼,被击打至了几米开外,大殿里面欢声笑语的邪魔在发现异样后跑了出来。 “……师父。”黎渊浅浅的呢喃道,空洞的双眸,找回了一丝光亮。 “师父?”被击倒的魔,捂着胸口站了起来,眼前所能看到的,就只有刚才击打自己那把紫色折扇。 扇面展开着,像是有人拿在手中。 扇面上是一座雪山,旁边开有好看的红色杜鹃花。 为首的魔,眸子沉了下来,嘴角轻笑道:“升卿?” 随着问出的话,折扇像是回应一般,上下移动。 魔沉下眸子,盯着扇子片刻后,继而眼中有了分明,继而眼神饶有兴趣的说道:“哦~我说这小子的折扇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折扇还有第三把是不是?” 闻言,空中的折扇微微一滞。 魔嘴角轻笑,拿开了捂在胸口的手,言语轻佻的说道:“左手执花许约定,右手持扇护苍生,原来你就是那个为了天下苍生,弃自己族人于不顾的升卿。” “哦,不对,说错话了。”魔笑了笑,改说道:“该叫升卿大人才对。” “……” 黎渊看得见师父的神情,眸间有些许慌乱,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他怎么样了?’ 仅有灵体的师父,将自己想问的话,浮现在了折扇上。 魔微微挑眉,故意说道:“升卿大人连族人都抛弃了,我还以为那处坡地,已经没有升卿大人在乎的人了呢。” 察觉出了他的话里有话,升卿收紧了身侧的手,再度问道。 ‘什么意思?’ 魔放生大笑着,毫不收敛的笑着说道:“升卿大人,居然问什么意思,怎么你来到这不沾凡尘的月城,竟也这般不识世间烟火了吗?” 师父不是不想去,而是离不开。 黎渊着疼痛的身子,站了起来,升卿放开了手中的折扇,想要搀扶一下黎渊,却忘了自己只是一个灵体而已。 升卿看着浑身是伤的黎渊,满眼自责。 魔提高了声音,笑着说道:“升卿大人,你守护约定,心系苍生,世人都在传颂你的美名,可若是世人知道,守护他们的不是神,而是一条会幻术的蛇妖,你说世人会作何感想?而且,还是一个连自己族人都能抛弃的妖。” 黎渊眼看着升卿的眸色暗了下来,睫毛轻颤着。 “不过,升卿大人既然问了,说起来我们妖魔也算一家,我岂有不回之礼。”魔紧紧的盯着升卿的紫色折扇,眼间含笑,毫不在意的说道:“你们紫蛇一族,已经散了。” 升卿紫色的眼眸瞬间紧缩,眼间全然不可置信。 魔看不见升卿,看了一眼一旁的黎渊,言语轻佻的摊手道:“升卿,你自诩想救世人,想成为那九天之上的神仙,可你其实跟这个小子没什么区别,一样都是痴人说梦。” 魔顿了顿,继而沉下了眸子,冷言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的族人,恨死你了。” 第12章 破劫成神? 魔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在升卿的耳边轰鸣。 即便明知道那些邪魔看不见,但升卿的还是难以自控的看向了那魔的位置,眼中的慌乱情绪难以遮盖。 ‘出了何事?’ 升卿施以灵力,再度于折扇显现道。 “升卿,哦不,升卿大人,你说你一个妖,放着好好的妖生不过,非要背道而驰去当什么狗屁神仙,不仅你的族人厌恶,其他妖族自然也不例外。” “你是拍拍屁股过你的逍遥神仙日子去了,但你可有为你的族人考虑过。”魔连忙自己反驳自己道:“不对,是我说错了,我看你在这毫无乐趣,穷乡僻壤的地方,当神仙当的挺开心的,不然也不会不知道,自己的族人究竟发生了何事。” 魔笑了笑,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讥讽道:“如今自己守护的地方成了一片废墟,经我提起,才想起自己的族人,不觉得可笑,不觉得晚了吗?” 魔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扎进了升卿的心里。 魔在踱步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折扇的变化,以及周遭的响动,可折扇上除了显现字迹之外,并无其他异样,无论从哪个方位看,都寻不到升卿的踪迹。 可刚刚他明明听到,黎渊喊了声师父,说明升卿就在这附近。 魔的眸子升起了一抹忖度之色,眼波微转后,嘴角上扬,带有调侃意味的说道:“早就听闻,紫蛇一族,幻术了得,可于万里之外窥探人心,这可是你们的看家本领,你如此迫切的想知道,为何不自己现身,自己从这里看呢?” 说着,魔将自己的手指,指向了自己含着笑意的红色眼睛。 见折扇附近仍然没有任何反应,魔进一步调侃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升卿大人,竟是个忘本之人,成了神仙,就如此嫌弃自己的妖族本领,嫌弃到舍弃不用,真是可悲可叹啊。” 刹那间,经由折扇迸发出强大的灵力,狂风四起,折扇散发出紫色的光芒。 在看到这数光芒的瞬间,为首的魔嘴角扬起了一抹得逞的笑容,在自己的周身施以了结界。 魔往自己的旁边看了看。 众人之中,已经没有多少人,可以保持清醒。 不得不承认,升卿的幻术确实厉害,仅凭自己的力量,便可令众人陷入幻术之中,不需要像其他的紫蛇族人一样,还需药粉一类的东西加持。 很多修为低下的人,已经被折扇散发出的紫色光芒所魅惑,陷入了升卿为他们构设的幻术中。 幻术有悲有喜,皆是浅于内心的悲痛和渴望,亦或是被自己遗忘的。 若不是自己有所防备,恐怕自己也会深陷幻术之中。 升卿的幻术,黎渊也是第一次见到,也不由的被这幻术所吸引。 升卿眼含自责的用自己的灵体,挡在了黎渊的面前,黎渊的眸子很快便恢复了清明,看到了眼含自责的升卿。 “师……” 升卿微微摇了摇头,示意黎渊不要说话,也不要轻举妄动,继而全神贯注的调动自己的神力为黎渊疗伤。 原以为升卿会现身,但升卿仍然潜于暗处,也无法靠近折扇封闭幻术,那魔显然十分不爽,嘴角轻蔑,“啧”了一声说道:“想不到这当神仙的果然都是一个个缩头乌龟啊,出事的时候不现身,死伤一片的时候才现身,无关痛痒的轻言说一句,天道如此。” 升卿的眸子微微一滞,紫色的眸子暗了下来,掀起了一丝动摇。 不过,升卿的眸子只动摇了片刻,在黎渊恢复到足够行动时,升卿抬眸温柔的眸子看向黎渊,以意念传递道:“黎渊,这里交给我,把你的族人带离这里。” 说完,升卿决绝的转过身去,通过自己的法器折扇,释放出更为强劲的幻术,紫色的光芒,更加的迷幻。 就在这一刹那,黎渊,捡起了地上的折扇,毫无保留的施以自己全部的灵力,将倒在各处的族人尸首浮了起来,还有父母染血的衣衫一起。 魔发现了黎渊的动作,想要上前阻拦。 不过刚要动身,就被升卿的折扇拦下了,折扇所散发出的光芒,直直的映于了那魔的红眸中,瞳孔骤缩,红色的眸子渐渐失去了焦点。 黎渊就在这个时候,带着自己族人的尸首,通过那些妖魔还尚不可知的路径,去往大殿的内殿之中。 黎川本以为,自己会跟着黎渊的记忆场景变换,但不知为何并没有,反而停留在了原地,看着升卿的意念与魔的记忆连结。 眼前即将发生的,都是曾经的自己不知道的。 升卿将自己的意念进入魔的记忆之海中,借助魔的眸子中,提取自己想看到的记忆。 升卿的眸子骤然一紧,她看到了紫蛇一族的领地,她曾经待过的故土,如今已经杂草丛生,变成了一片废墟。 升卿借助魔的眼睛,在废墟中飞快的搜寻着。 直到搜寻到一个背影,升卿的视线才停留了下来,那背影的身量与黎渊差不多,手中持有一把跟自己形制一样的青色折扇。 即便从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身量已然大不相同,即便只有一个背影,升卿也依然可以肯定。 那是她的孩子。 “……子青…”升卿浅浅呢喃道。 看着那背影,升卿的视线渐渐模糊了,正当想要追上去看的时候,魔的嘴角升起了一抹笑容,将那份记忆抹成了空白。 升卿想要重新翻开那段记忆,可无论升卿怎么做,四周都是一片空白。 “原来他叫子青?” 魔从一旁的空白之中,缓步走出来,看着在自己的记忆之海中,想法设法搜寻的升卿,像是早已预料一般,笑着说道:“你看你的妖身多好看啊,干嘛要去做什么神仙呢,这样你就可以亲眼看着他长大。” 记忆之海并非现实之地,升卿又分散了诸多神力,用以操控所有的邪魔,方才意念出现动摇,被魔找准机会抓回了记忆之海的主导权后,真身可以被记忆之海的主人看到。 升卿转过身来,沉下眸子冷声问道:“你干了什么?” “我没干什么,只不过……后面的记忆我确实没有,他的死活我又不关心,我干嘛追上去看他长什么样子,这天下的种族,每日都有消亡,我要是每个都去关心,岂不是要累死了,而且……” 魔笑了笑接着道:“我一开始就没骗你,我只见过同样的折扇,我可没说过,我见过他长什么样子,恰巧途经了那片林子罢了,是你自己不信,非要分散自己的神力,想寻个清楚。” “……你是故意的。”升卿沉下眸子问道。 魔并未回答升卿的问题,不过眼前的从容已然说明了一切,魔从容不迫,答非所问的说道:“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想,你为何会不显露真身,没想到还真如我所想,你当真只剩下了一个不能见人的妖灵,不对,说错了,是神灵。” “看你的表情,是还想着拯救苍生,除掉我吧。”魔一脸同情的看着升卿,摇头说道:“你该不会真的以为,那天上的神仙,会让你一个妖成为神仙?” “天道?”魔捧腹大笑,仿佛是可笑的字眼,继而神情轻蔑的讽刺道:“狗屁天道,升卿你自己想一想,若真的天道公平,你又怎么会只守着这闭塞村落当神仙,连个真身都无法显露的神仙。” 升卿的瞳孔地动山摇,身形也随之摇晃,她此前从未想过这一点。 她一直认为,是自己修行不够,才不足以破劫成神。 第13章 忆之海 看升卿有所动摇的样子,魔慢步至升卿前,微微侧了一下脑袋,放低了自己的身高看着升卿的眼睛,含有笑意的眸子,稍纵即逝了一抹怜悯之色,继而摊手说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肉身陨落,元神化神,妖非妖,神非神,困在这么个破地方,连自己的故土都回不去,就为了成为一个神,值得吗?” 紫蛇一族,以幻术,万里之外窥探人心,闻名三界。 可魔却能在那人心之上,加深心执并加以利用。 升卿紧抿着双唇,缓缓,低沉着声音说道:“……闭嘴。” “巧了,我天生就是话多,况且……”魔的眸子暗了暗,眸色笃定的笑着说道:“我若是闭嘴的话,你还怎么从我的嘴中知道紫蛇一族的事情。” 闻言,升卿抬起了眼眸看向魔,眼中满是迷茫和动摇。 “本也不是什么值得瞒的秘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罢了,我就当发善心告诉你吧。” “虽然我不关心妖界的事情,但你当年之事,实在是太过轰动了,妖魔二界都在传。”缓了缓,魔接着说道:“妖魔二界本就受仙神二界打压,只能于世间的夹缝中存活,对仙神二界心生厌恶,你的族人也不例外,可你却一意孤行,非要破妖成神,众妖族,早就对你心生不满,但畏于你的幻术,你的族人才可安然度日。” 听到这里,升卿的呼吸微微一滞,攥紧了身侧的拳头。 魔自然没有放过升卿的这个反应,眼角泛起一丝笑意,继续说道:“虽然紫蛇一族,每个妖都会使用幻术,但能做到像你一样不借助外物便可施展幻术的妖,少之又少。” “结果可想而知,在你一意孤行,不染尘埃离开后,你的族人替你承担了你的自负和天真,被众妖族赶出了妖界,现在你的族人游荡在世间各处,落得个满族凋零的下场,你说你的族人能不恨你吗?” 升卿的眸子动摇着,心中动摇更甚。 “……别说了。” 魔笑了笑说道:“你刚不是还一副想知道的表情吗,怎么现在又叫我别说了,你们神仙都这么出尔反尔吗?” 升卿攥紧了身侧的拳头,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无法反驳。 看着没有反应的升卿,魔收起了玩乐的态度,一双冷冽的红眸看着升卿说道:“其实,我到这里来,就是来找你的,这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 “什……!”升卿迷茫的视线升起了一丝警惕,看着眼前的魔,眸中满是不解,“你如何知道是我?” 升卿自己很清楚,她元神化神至今,不过人间十几年,知道自己的人,不过周边的十几座城镇,能见到自己真身的也只有邀月一族。 她还特意让邀月一族在绘制神像时,掩藏自己的蛇身,这十几年从未施展过幻术,也很少有人界之外的人来过。 可刚才眼前的魔,明显在来到月城之前,就已经确认自己在这里了。 “说起来,这大概是天也在助我,让我在绝境之下,遇到了你的所念之人,他是个妖,可他手中的折扇,却有神元之力,若非发现了这一点,我还以为你已经渡劫失败,死了呢。” “再说了,你真想藏的话,也该要藏的好一点啊。”说着,魔的眸子微微流转,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看向升卿腰间的双生芍药。 升卿的眼中一阵慌乱,抚摸上了自己的腰间的双生芍药。 “我没记错的话,这芍药花在你们族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吧,好像叫什么……哦对,将离草,临别相赠,以示思念。”魔嘴角的笑意更甚了,全然肯定的口吻说道:“我说的没错吧。” “……” “在我知道你没死,还成功化神的时候,我就十分不能理解,既然你化神成功了,为何不去寻你的族人呢,难道成了神仙,摒弃了世间情感,就连族人的死活都不管了吗,妖不属天界所管的三界,难道就不算众生吗?” “直到看到你这副模样,我一切都明白了,那些所谓的仙神就是群伪君子。” 魔一脸厌恶,无比愤恨的说道:“仙神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就可以他们就可以自诩正道,赶尽杀绝,你刚才也看到我的记忆了,他们是怎么对我的,凭什么我们就得任人喊打,整日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苟延残喘的活着,凭什么!” “依你现在的境况,我们两个是一样的,都不过是这天道规则下的可怜虫罢了。” 升卿没有回应魔的话,低垂着眼眸,紧抿着双唇,沉默不语。 魔稳了稳自己的情绪,走近升卿接着说道:“升卿,你有幻术可窥探人心,而我可以利用人心,若我们两人联手,这三界可尽归你我二人之手,成神成仙什么的我才不稀罕,光想想与他们为伍就恶心。” “我们要是想,那就去做魔神和妖神。”魔张开了手臂,情绪激昂的说道:“到时候,一切都会被改写,我们想要什么样的世间,就创成什么样的世间,这不好吗?” “……为什么?”升卿攥紧了拳头,垂眸声音颤抖的呢喃道。 “什么为什么?” “你想要实现自己的道路,为何要让这么多无辜的人死去,邀月一族世代隐居于此,何曾加害于你。” “哈哈哈哈哈……”魔歇斯底里的大笑着,继而凌冽着眸子看着升卿问道:“你问我为什么,他们仙神二界对我们赶尽杀绝时,可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他们何曾区分过我们的善恶,既如此,我们又为何要去善待他们想要守护的世间。” “升卿,你醒醒吧,若他们想要守护这里,为何到现在还不出现,你就剩下一个缥缈的灵体了,仅有一把扇子于现世,难不成还想凭一己之力,杀了我们不成?” 升卿再度收紧了拳头,他说的没有错,肉身陨落仅有灵体的自己,神力只够形成守护、祝愿之力,加之现在神力分散,想要解决掉这些侵占月城的人,谈何容易。 “就算杀不尽,我也要试!” 升卿突然抬起头,沉声说道,原本在外面的折扇,现于了升卿的手间,向魔的方向挥去,折扇涌现出巨大的灵力。 魔的眸子立即暗了下来,朝后方躲去,笑着说道:“升卿,我看你是脑袋不清楚了吧,你将折扇收进来,外面的幻术可就快要失效了,我也会马上醒过来,到时,你那直脑筋的小徒弟,可扛不住。” 在外面仅靠一把折扇是不行,但在记忆之海里,都是意念之体。 升卿眸色坚定,眼中满是杀意的说道:“那我就在醒来之前,杀了你。” “是吗,那你就试试看。”魔饶有兴趣的回应道。 升卿追了上去,通过折扇迸发出强劲的灵力,魔举止轻松的往一旁躲去,所到之处都是魔的记忆, 一追一躲数十回后,升卿停了下来,折扇中还在徐徐的散发着灵力。 “你可得快一点才行,不然我可就要醒过来了。”魔同样停下来,看着升卿打趣道。 升卿冷眸看向魔,沉声道:“你醒不过来了。” “什……!”魔的笑容止在了脸上,朝周围看去,自己的整个记忆之海,被升卿的灵力所包围,并不断地朝自己聚拢。 魔一脸不悦,厉声道:“你骗我?” “我是不用借助外物便可施以幻术,但并不代表我不会用。”升卿冷着眸子说道:“邀月一族并没有做错什么,却因我遭此无妄之灾,我会把你们的命,都留在这里。” 方才升卿所释放出的灵力之间,都被升卿施加了幻术,只待时机,将这个魔永远的困在他所痛苦的记忆之中。 升卿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看着升卿决绝的背影,魔嗤笑道:“看来……我倒是小瞧了你,不过升卿,你这么做也没有任何用处,仙神二界是不会支你情的。” “不是你说的吗,成不成仙神根本无所谓,我想守护的就只有这个月城,仅此而已。”就在升卿即将离开时,升卿微微侧头说道:“我跟你不一样。” “不一样吗……” 魔带沉下眸子,意味深长还有点落寞的呢喃道。 在升卿离开记忆之海的瞬间,魔看了眼朝自己袭来的幻术,微微耸了一下肩,坦然接受一般,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第14章 再无邀月 黎川看到了魔嘴角的笑意,不过随着升卿的离开,那个笑容也渐渐地被周围的迷雾所取代了。 黎川跪坐在雾气中,落寞的眸子满是悲伤,仿若失去了灵魂一般。 很快,周围的雾气将黎川包围的越发紧密,直到眼前被灰白色的雾气蒙住时,周围再度有了颜色。 像是早有预知一般,黎川的视线直直的朝自己的右侧看去。 黎渊将自己族人的遗体移到了隐蔽的内殿,并切断了所有能进入内殿的桥梁。 黎渊跪坐在地上,怀中抱着的,是浸有父母血液的破碎衣衫。 黎渊以抱着的姿势,将自己的脸贴近了父母的衣衫,就像小的时候在他们的怀里,用脸贴在他们的胸口前一样。 这是仅剩下的,留有父母印记的东西。 可这个胸口,不再温暖,不再有跳跃的心跳声,充斥在自己鼻间的,是永远都无法消散的味道。 血液的味道,不仅在父母的衣衫上,更充斥着整个内殿。 死亡的味道。 再度清晰意识到这一点的黎渊,抱紧了父母的衣衫,像要揉进自己的身体中一般,身子颤抖着,胸口好似压了几千斤几万斤的巨石,压的他无法呼吸,唇齿间轻泄出阵阵的低唔声。 “……黎渊。” 耳边传来了轻柔的声音,黎渊的身子止住了颤抖。 黎渊抬起头来,抱着父母仅剩衣衫的尸首,衣衫被血液浸染,眼睛中满是悲伤和恨意,但是却用极为平静的语气,目视着族人不算尸首的尸首问道:“师父,你不是我们的守护神吗,为什么不救我们?” 升卿的眸子紧缩,眸间满是自责与动摇,不知该如何解释,若不是自己分散太多神力在各处神庙,即便杀不了侵占月城的人,也可护住邀月一族的性命。 可看着满眼恨意的黎渊,看着满地的邀月一族的尸首,她说不出来。 她当年想要一妖身成神,就是为了拯救苍生,让苍生平等的被守护,可不管是紫蛇一族,还是邀月一族。 她,都没能守护住…… 升卿唇齿开合而后又紧抿在了一起,过了好一会,才吐露出一句言语。 “……对不起,黎渊。” 黎渊空洞着眸子,注视着满地的族人尸首,摇了摇头说道:“不,师父没有错,错的乃是这个世间,只是我不懂,既然善意不会被善待,为何要去保护这样的世间,师父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看着这样的黎渊,升卿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本就安静的内殿,在声音消失之后,更加静谧了,明明满是烛火的内殿,却感觉异常的寒冷。 黎渊低下头看向怀中父母的碎衣,轻眨了一下眼睛后,淡淡的说道:“没关系,师父,我会自己去找答案的。” 升卿垂下眼眸,掩盖住了眸中的自责,缓缓说道:“……黎渊,这个问题为师无法回答你,也没能保护下月城,但……” “世间有善就会有恶。”升卿慢慢的将自己的灵体漂浮了起来,眼含自责的说道:“虽然我无法离开此地,也无法杀尽所有伤害月城的人,但我也会永远守护此地,以护邀月族人肉身不散,也让伤害月城之人永远都无法出去。” 意识到不对,黎渊站起身来,看向升卿的位置。 “不要,师父……” 升卿含有爱意和自责的眸子,看着黎渊说道:“此生能与你结为师徒已是幸事,只可惜无法护你与你的族人周全,对不起,黎渊,为师只能做到这些了 。” 说完,升卿毫不犹豫的用护身法器震向自己的元神,元神碎裂。 刹那间,一道紫色的光芒覆盖住了所有神庙的位置,亲手毁掉了自己的所有神像,灵体随之消散,还为黎渊倾注了自己的神力。 消失的最后一刻,升卿温柔的眸子看着黎渊,缓缓说道:“再见了,黎渊。” “师父——!” 黎渊想上前抓住师父,可最后抓进手中的只是一把空气,升卿的折扇从空中掉落了下来,“咚”的一声后,偌大的内殿,再度归于了静谧。 这份静谧,让黎渊觉得可怕。 在升卿消散后,原本仅剩下破碎衣衫的父母,重新归于了人形,衣服上的血渍也消失了,两个人就如同睡着了一般,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黎渊看向一旁,被自己带进来族人,原本血肉模糊的脸庞,也都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阿娘……阿爹……” 黎渊转回头来,看向父母的尸首,轻唤着,可并没有黎渊所期待的回应。 肉身不散么…… 想来只是师父的幻术。 看着不会再有回应的父母,黎渊的眼中尽是悲凉,黎渊整个人就像失去了灵魂一般,眼中仅存的最后一抹光亮也消散殆尽了。 从那天起,黎渊不吃不喝,每日为他的族人打造棺椁,月城也从原来的安乐之地,变成了一个纵情享乐之地,饮酒作乐,长夜笙歌。 此刻欢愉的他们,殊不知,升卿已为他们设下了永远都出不去的坟墓。 黎渊看着这个逐渐陌生的地方,眼中淡漠着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渊终于将所有的棺椁打造完毕,石棺上亲手刻上了杜鹃花的式样,并在父母的石棺旁,为升卿也打造了一副石棺。 因为升卿下半身是蛇身,黎渊在打造石棺时,并不如同族人的一样,而是在底端留出了一个足够蛇尾伸出的圆洞。 当安顿完所有的族人,黎渊才走到父母的面前,抱起父母没有重量的尸首,将他们安置在了棺椁之中,最后唤了一次阿爹,阿娘后,黎渊一脸不舍的合上了棺盖。 合上父母的棺盖,黎渊走到了为升卿准备的石棺旁,因为升卿的肉身早已化为白骨,黎渊将升卿的折扇以合好的样子,放在而来石棺之中。 在放上去的瞬间,折扇散发出淡紫色的光芒,映亮了黎渊的空洞的双眸,紧接着升卿的身体由手部的位置逐渐显现,乃至全身。 双手交握着折扇,在石棺的左上角,显现出了一枝双生芍药,头上簪着一个紫色的朱钗,长发如黑墨一般铺于两侧,衬得肌肤如雪,蛇尾的鳞片散发着光泽,刚好从石棺预设好的孔洞之中穿出,盘绕在所有石棺的周围。 就像升卿所承诺的,守护着邀月族的每一个人。 师父跟黎渊的族人一样,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 “……师父。”明知道不会有回应,黎渊还是浅浅的唤着。 最后看一眼他所敬爱的族人后,黎渊以手握拳放至额间,向所有的族人拜别,并在除了父母和师父的石棺上,全部施加了一道法术禁制,以护他们不被任何人打扰。 转身离开时,黎渊的眸子暗了下来。 因所有邪念之人都被困于了月城,黎渊在升卿所赋予的神力之下,杀光了进入月城的所有人,无论人鬼妖魔。 在杀尽了所有邪念之人后,黎渊走到了那日为首的魔前,那魔正在酣眠,看表情十分的痛苦。 黎渊并没有犹豫,用师父赠予的折扇,杀了那魔,亲眼看着那魔在自己的面前消散。 看着满地的尸骨,黎渊的眸中也提不起任何的神采。 当晚,黎渊便离开了月城。 最后一次以手握拳,放置额间拜过月亮,黎渊转过身背对着月亮离去,出城的时候将挂着月城的牌匾劈成了两半,然后用刀子剜去了自己额间的月亮印记,淡漠着眸子说道:“从此世间再无邀月。” 看着黎渊决绝又孤寂的背影,黎川垂下了眼眸,遮盖住了眼中的悲伤。 很快,黎渊的背影消失于了浓雾之中。 黎川一直都清楚,不能在这雾气里停留太久,一直停留下去,就会被这些尘封的记忆吞噬,堕入深渊。 可身边的雾气,又何尝不是困住自己的记忆之海。 明知是陷阱,却也甘愿沉陷。 雾气不断地将黎川淹没,黎川阖上了眼睛,想就这样算了。 如今,这样的自己…… 如何能去拯救世间苍生。 “黎渊——!” 第15章 雾障非雾 已经好久没听人喊过的名字,黎川骤然间睁开了眼睛,往四周看去。 “……师父。” 黎川寻着声音的方向往周身的浓雾中走去,雾气要随之缠上来的瞬间,与袖口的位置散发出了淡淡的黄色光辉,灰白色的雾气也被映照成了温暖的淡黄色。 从袖口中飞出了一把折扇,黎川淡漠的眸中有了一丝温度,伸出手触摸上去。 像是回应一般,折扇的所散发出的光芒,比刚才亮了一分,周围的雾气,也随之更为的明亮。 看着折扇散发出的光线与雾气的辉映,黎川突然想到了什么,展开了折扇,施展法力向周围的雾气打去。 刹那间,包围着黎川的整片雾气,都被照亮了。 黎川抓紧了这刹那间,顺着雾气中没有光线透过的位置,闪身出去,雾气本能的想要追赶上来,但一团雾气,跟不上黎川离开的速度。 借由光线,黎川成功的脱离了这片雾气。 黎川看着手中的折扇,眼中有着化不开的思念。 此扇乃师父的元神所化,所以他才能在这雾气中看到师父的记忆,如果当年的自己能够知道, 就不会对师父说出那些话了。 “黎川仙人——!”看到黎川从雾气中出来,应怀第一时间飞身过来,一脸崇拜的神情,激动的说道:“黎川仙人你出来了。” 黎川微微点了点头,隐去了眼中的情绪,将手中的折扇再次收回了袖子中,继而淡淡的问道:“我进去了多久。” 应怀想了想说道:“没有多久,大概半炷香的时间。” 听后,黎川再度点了点头。 “黎川仙人,这雾气能让人想起悲痛之事,沾之便难以脱离,您是怎么从里面出来的?”云仞看了看眼前的雾气,眼中仍可见警惕之色。 “那还用说,自然是黎川仙人修为高,有本事啊,像我们这样的进去,肯定被吃的连渣都不剩。”应怀凑上来,一脸云仞在明知故问的表情说道。 “是光线。”黎川看向一旁的雾气,淡淡的说道:“天地之间的雾气,难以透过光线的,以雾为障,终究不是雾。” “原来如此,不愧是黎川仙人。”云仞一脸敬仰的表情拱手说道。 应怀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惊喜的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通过雾气的变化,穿过这片雾气?” “不可。”黎川淡漠的眸子,否决道。 应怀面带疑惑的挠了挠头,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行?” “这雾障既是故意设在此处的,既是警告,也存了杀意,越往里面走,雾障恐会越浓,到时周身全是雾障,便会无法抽身。” 听黎川这么说,应怀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毕竟以黎川仙人的修为,都要花上半炷香的时间才能脱身,自己进去了,基本就等同于送死了。 看着眼前的雾气,退到了云仞的身后,讪讪的笑着说道:“黎川仙人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换个方法进去吧。” 云仞想了想,不太确定的神情,询问道:“若不从这里进去,难道……?” 黎川点了点头,淡漠着眸子说道:“船牒。” 应怀撸起了袖子,一脸干劲满满神情说道:“好,我去拿!” 说着,应怀就要往下面跑去,不过刚一动身就被云仞沉着脸拉了回去。 “拉住我干嘛,我干正事呢!” 云仞忍不住,一脸嫌弃的表情说道:“我看你脑子都被糕点塞满了吧,你在客栈的时候,没听店小二说,船牒每日发放的时间在午时吗?” “哦?是吗?”应怀连忙立正站好,嘿嘿笑了几声,移开了视线说道:“一时忘了,忘了……” 云仞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想起了黎川还在旁边,云仞立刻端正好姿势询问道:“黎川仙人,那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 黎川想了想后,淡淡的说道:“神庙。” 按照店小二所说,三人来到了康乐镇东北角处的神庙。 自世间无神明后,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香火如此旺盛的神庙了,这神庙能看得出被翻新过,但门下的横档木已经有些磨损了。 “黎川仙……” 应怀还没把称呼念完,走在前面的黎川突然转过了身子,淡漠的眸子看着应怀,应怀硬生生将那个‘人’字,咽回了肚子里。 “不必加那个称呼,喊我的名字便是了。” 应怀和云仞对视了一眼。 “黎…黎…黎……”应怀尝试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成功,连忙摆手说道:“不行,这太不尊敬了,我们怎么能直呼您的名字呢。” “无妨。”黎川淡淡的回应道:“正如我喊你二人的名字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个称呼而已。” “不行不行。”应怀再次摆手,向一旁的云仞求助道:“云仞,快想想合适的称呼。” 云仞很认真的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说道:“我以前在话本子看到过的,叫…主上怎么样?” “可以啊,这样既能表示尊敬,又不会让别人觉得奇怪。”应怀满口同意的认可道。 黎川自小就生活在月城,族里最有声望的都称呼族长和长老,主上这个称呼,他从来没听过,对世间之事不是很了解,不知道合不合适。 不过,既然他们二人都这么说,应该就有其道理。 “嗯。”轻声应答着点了下头。 黎川转过身往神庙中走的时候,一个孩童刚好从一侧跑出来,跑的正欢,脸上带着笑容,直生生的撞进了黎川的怀中。 孩童被撞的生疼,捂住了自己被撞酸的鼻子,抬起了小脑袋看向黎川。 这一看,孩童的脸上便愣住了,眼中星光点点。 “你…还好吗?”黎川扶住了孩童,出声问道。 云仞和应怀也凑上来看,发生了什么。 一阵急促的跑步声突然跑了过来,把孩童从黎川的身边拉走,连声道歉道:“不好意思,一时没看住他,冲撞了公子。” 女子的体态看起来十分的单薄,却十分的有礼数,朝黎川三人微微颔首,看孩童还在发愣,孩童的母亲,轻拍了孩童的后背催促道:“毅儿,快跟哥哥道歉。” 海通“哦”了一声,回过神来,一脸乖巧的说道:“大哥哥,是我没仔细看路,对不起。” “没事。”黎川淡淡的回应道。 孩童的母亲一脸含歉的说道:“我们就不打扰几位公子了。” “好。” 在黎川几人点过头回应后,那母亲便带着孩童进了神庙,被拉着的走的时候,那孩童时不时回过头往黎川的方向看上一眼。 黎川看着母子二人离去的方向,淡漠的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小孩子就是可爱,恨不得心事都写在脸上。”应怀一脸慈爱的笑脸说道。 云仞忍不住摊手说道:“我倒觉得你跟他没什么区别。” 听出了云仞话里有话,应怀当即就要跟云仞讨个说法,为自己愤愤不平道:“你说什么?你居然把我跟一个小孩子比,我明明就很成熟稳重。” 云仞看向应怀一眼,毫不给面子的说道:“抱歉,看不出来。” “你……!”应怀转为了笑脸说道:“是,咱不知道是谁,跟那个小孩子一样,刚见到的时候眼睛都拔不出来了,明明想跟着吧,却不好意思开口,装什么成熟人,还不是得看我……唔…” 黎川朝两人的方向看了过来,云仞立刻上前捂住了应怀的嘴巴。 黎川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后,便转过了身子,看黎川没有听到的样子,二人松了一口气,立马分了开来,还不忘彼此互瞪一眼。 三人走进了神庙,神庙里余烟袅袅,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应怀和云仞好奇的神灵的长相,踮起脚往大殿里面看去,可是那供台之上,什么都看不见。 第16章 雾隐仙都 应怀一脸疑惑的说道:“奇怪,这供台上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几位公子想必也是从外乡来的吧。”一位年长的百姓洋溢着笑脸,一脸热情的缓缓走上前搭话道。 “没错,我们是外乡来的。”应怀点头应答道,继而走到长者的面前做礼后,有礼貌的询问道:“我们听闻这仙都山许愿特别灵,心生敬仰,便想来此一睹仙者的尊容,可这屋里怎么瞧不见供的是哪位神仙?” “公子这话真是说到大家的心坎里了,我们康乐镇的人,包括来此的外乡信众,都想一睹仙人的尊容,可是自仙都山闻名以来,没有一个人见过,我们也不好凭空捏造雾隐仙人的长相,所以就单设下了一个供台,供人参拜。” “这里不是仙都庙吗,为何称呼为雾隐仙人?” 长者笑了笑,连忙说道:“你看我,这年龄大了就是容易忘事,那山常年隐于雾中,我们当地的人都称为雾隐山,这仙都山的名号,是来此的外乡人,在去过雾隐山后,见山上仙气缭绕,犹如人间仙境,便传扬为仙都山。” “原来如此,多谢前辈告知。”应怀看着眼前不算宏伟,但细致考究的神庙说道:“这仙都庙形制和用料都十分考究,看得出百姓对仙人的敬仰。” 谁知在应怀说完后,长者却轻叹了口气。 “前辈因何叹气?” “没…没事,就是想起前些年前日子了。” 长者看向内殿,神情有些恍惚的说道:“这神庙原也不是供奉仙都仙人的,世道大乱,到处民不聊生,无论大家如何请愿,都没有用,时间长了,大家都觉得被神灵抛弃了,没有了信心,神庙也就无人供奉了。” 听到此,站在一旁的黎川,不由的收紧了拳头。 “直到前些年,仙都山有愿必灵,康乐镇才恢复了以往的安乐,我们也想着盖一间新的,但是手头上实在凑不出钱,于是就把原来的神庙,改成了现在的仙都庙,不过我们也想着,等这里香火钱够了,就为仙都仙人盖一间新的。” “那前辈可知,原来这里供奉的是哪位神灵?”云仞在一旁出声问道。 长者想了想说道:“是天帝烛亓的。” “什……!”云仞难掩讶异的说道:“竟是天帝的神庙。” 长者一脸无奈的说道:“是啊,正因为是统领三界的天帝,所以当大家伙失去对神灵的敬拜时,这里首当其冲的就被毁掉了。” 说着,长者忙摆手说道:“罢了,不提那些了,都过去了,现在有了雾隐仙人,跟之前的地狱日子相较,已经是好太多了,知足了。” “请问前辈,仙都山有愿必灵,可是于三年前于世流传的?”黎川突然出声问道。 长者看向一旁的黎川,有些惊讶他为何会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是的,公子说的没错,是三年前开始的,不过传扬出去是近两年的事情,公子并非我们康乐镇的人,是如何知晓的?” 刚才提及的时候,也没有提及年份。 对这一点,应怀和云仞也同样朝黎川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他们偷偷跟在黎川身后,到现在已有五年之久,这期间,黎川从未到过康乐镇。 黎川微微垂眸,继而抬起头淡淡的回应道:“我有一位故人在此,是他与我说的。” 听后,长者一脸了然的点了点头,见内殿里的人少了些,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几位公子来此尽兴即可,老朽就不打扰几位了。” 拜别了这位长者后,长者又热情的去接待其他到访的游人。 三人往内殿的方向走去,应怀稍微拉住了云仞,一脸好奇的小声问道:“从未听仙人提起过在此地还有故人,你说会是谁啊?” 云仞看着黎川渐远的背影,云仞摇了摇头,继而一脸严肃的神情说道:“我们好不容易有跟着仙人的机会,既然仙人不提,定有自己的考量,我们还是别好奇了。” 对此,应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十分认可的直点头。 一进内殿首先看到的便是挂在正中央的牌匾,上面提着四个字‘皆如所愿’。 两侧挂有一道堂联。 上句为‘雾隐仙山赴海见。’ 下句为‘仙都神境渡人归。’ 应怀把这对联小声念了出来,由衷的夸赞道:“这堂联写的真好。” 顺着牌匾向下看去,从排队的人缝中,能依稀看到供台上摆放着一块木牌,还有用于供奉的点心水果,供台的下面放置着几张蒲团垫,大家都在排队等着参拜。 先前随着母亲进来的那个孩童,回头张望的时候,看到了进来的三人,一脸喜悦的对着三个人打招呼,按耐不住的小脚丫子,踮起着。 在孩童的举动下,孩童的母亲也看见了进来的三人,朝着三人的方向,微微颔首。 三人也同样颔首,以做回应。 孩童拽了拽母亲的衣袖,一脸期待的说道:“阿娘,那三位大哥哥也进来了,我可不可以去找那三个大哥哥去玩呀,他们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孩童的母亲微微弯下腰,温柔的笑着说道:“毅儿,我们来这里前不是说好,要先帮阿爹请愿的吗?” 女子没有忽略掉孩童眼中的期待,揉了揉孩童的脑袋温柔的说道:“等一会儿结束了,你想做什么,阿娘都陪你。” 孩童的眸中闪起了星星点点,乖巧的笑着点头道:“嗯!我知道了阿娘。” 后面,随着队伍的前进。 三人看清了供台上摆放着的东西,木牌上所刻‘雾隐仙人’,而在木牌下有一份地图,上面标注着上山的路线,地图的边角处写着一句话。 ‘既入仙都,皆如所愿’。 很快,队伍便行进到了母子二人,两人一同跪拜在同一张蒲草团上,一脸虔诚的朝供台上刻着雾隐仙人的木牌请愿。 黎川微微侧耳聆听。 女子眼中含泪的说道:“雾隐仙人,我不求荣华富贵,不求长命百岁,只愿我夫君能平安归来,让我们一家人能够团聚。” 听到这个请愿,黎川缓缓的垂下了眼眸。 女子说完,带着自己的孩子,再度郑重的在蒲草团上磕了三个头。 随后,母子二人便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在母子二人离开后,黎川盯着那木牌看了一会儿,眸色微沉,继而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云仞和应怀,淡淡的说道:“我们走吧。” 看了下近在咫尺的供台,两人眼中有些不解,他们来此不就是为了查线索的吗,如今马上就要到了,却要离开。 不过,既然黎川这么说了,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听从了黎川的决定,跟着黎川一同离开了内殿。 刚走出内殿,孩童便看到了三人,开心的跑了过来一脸纯真的问道:“三位大哥哥,你们这么快就出来了,你们许愿了吗?” 黎川微微摇了摇头。 孩童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呀,大家都说这仙都山许愿特别灵,什么愿望都能实现,所以我跟阿娘才来到这里,我们……” “毅儿。”孩童的母亲走了上来,一脸认真的规劝道:“不可越礼,快跟大哥哥道歉。” “无妨。”黎川在孩童的面前蹲了下来,淡漠的眸子微微流转,继而淡淡的说道:“因为即便我许愿,也已经无法实现了。” 听黎川这么说,应怀和云仞的脸上微微一怔。 黎川仙人于他们而言,乃是救世的神仙,可他们却不了解黎川。 虽然黎川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神情,但孩童却仿佛能看穿黎川的心,眼中满是心疼,神情难过的问道:“大哥哥是不是也有思念的人啊?” 第17章 额间红痕 黎川的神情微微一滞,淡漠的眸中掺杂了一丝落寞,浅浅的回应道:“嗯。” 云仞和应怀也不由的看呆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黎川展露出这样的神情。 黎川一贯清冷淡漠的神情,即便是落寞的神情,也好似在脸上化开了一抹柔情,显得生动。 孩童看了看一旁的母亲,他也曾在母亲的脸上看过同样的神情。 “大哥哥要是想立刻见到自己思念之人的话,也可以去仙都山跟雾隐仙人许愿啊,大家都说仙都山许愿可灵了,只要心诚,一切愿望都能实现。” 黎川缓缓摇了摇头。 “大哥哥不想相见吗?”孩童眼含不解的问道。 黎川微微垂眸,掩去了眼底的落寞,淡淡地回应道:“想见,却也怕见。” “为什么害怕?”孩童不解的看着黎川问道:“心中思念的人,不应该是相隔万里也要去相见的吗?” 对上孩童含着疑惑的清澈双眸,黎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眼中升起了一抹复杂的情绪,淡淡的回应道:“大概是…见到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吧。” 看出黎川眼中的落寞,孩童微微抿了嘴唇,余光微瞥,孩童的视线到了黎川额间的红痕,那红痕不仅是一道红痕,额间的肉明显缺了一块,清瘦的小手,小心翼翼的轻抚至黎川额间的那抹红痕,眼间满是心疼的问道:“疼吗?” 云仞和应怀在旁边看的心里打起了鼓。 云仞和应怀两人在看到黎川额间的伤痕时,也产生过好奇心,但黎川自己不说,他们两人不会去问,也不敢问。 “不疼了。”沉默了片刻,黎川简短的回应道。 孩童听后,往母亲的方向看了一眼,正想再说些什么时,孩童的母亲轻柔的抚上了孩童的脑袋,弯下腰温柔的说道:“毅儿,不可失礼,忘记你阿爹怎么教过你的吗?” 孩童点了点头,一脸乖巧的说道:“记得,别人不愿提的事情,不可过问。” 女子满意的笑了笑,而后站起身微微颔首说道:“毅儿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懂,冒犯了几位公子,抱歉。” “我问了不该问的话,对不起大哥哥。”孩童一脸自己做错了的神情,垂下小脑袋说道。 黎川微微摇了摇头,看着孩童说道:“不,你说的很对,想见之人,即便相隔万里也想见到,若可以,我也希望可以再见一面。” “嗯,一定可以的!”听出黎川没有生气,抬起头来一脸坚定的说道。 说完后,孩童双手交叠在了一起,不停地揉捏着,盯着黎川看了一会儿后再度垂下了脑袋,脸颊泛红,有些慌张,忐忑不安的语气问道:“我…我可以知…知道大哥哥的名字吗?” 黎川沉默了片刻,淡淡的回应道:“黎川。” “黎川哥哥!” 黎川嘴角浅浅一笑,继而站起身来,看向女子淡淡的说道:“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听黎川这么说,应怀和云仞都愣住了,对视了一眼后,神情的不解的看向黎川,女子的脸上也有些讶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留下云仞和应怀照看,黎川和女子去到了一个相对人少的地方。 看着黎川和女子走远后,应怀蹲下而来身子,笑着问说道:“你叫毅儿是吧,我叫应怀,很高兴认识你。” 孩童乖巧的点了点头,乖巧的喊道:“应怀哥哥好!” 应怀嘿嘿笑了几声后,突然捂住了肚子说道:“这位叫云仞的大哥哥可好了,我突然肚子有点疼,得去个茅房,让这个大哥哥陪你。” 说完,应怀便一溜烟跑没影了。 云仞看着窜没影的应怀,眼角细微抽搐了一下。 还能再假一点吗? 离开了人群,应怀偷偷趴在墙角偷听,黎川往应怀的方向看了一眼,继而看向女子说道:“夫人,毅儿是否患有不治之症?” 话音刚落,女子的脸上有些诧异。 躲在一旁的应怀在听后,也是一脸惊讶,随即眸色沉了下来。 “我略懂一些医术,刚扶住毅儿时,发现他的脉象有些虚弱,怕是……”黎川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听过黎川的解释后,女子脸上的神情放松了下来,可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脸的悲伤,有些哽咽的说道:“对不起公子,我一直以来都不愿在毅儿的面前谈及这些,所以才阻止毅儿说下去。” 黎川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女子轻沉了一口气后,缓缓说道:“公子说的不错,一年前毅儿突然在外面晕倒,我跟夫君请了很多郎中,都说我家毅儿的病是娘胎里带来的,治不了。” “为了给毅儿治病,我们花光了家中的所有积蓄,可仍然不见其效,只能看着毅儿的情况一天天变差,对此,我的公婆说我晦气,让我的夫君休了我再娶一个,还常在我夫君外出时,对我们娘俩折辱打骂。” 说着,女子撩起了自己的衣袖,手臂上满是旧伤。 手腕间还有一道很深的割痕。 女子把衣袖放了下来,眼中含泪的说道 :“我夫君是重情重诺之人,他不忍我们娘俩遭受这般委屈,所以半年前便带着我们娘俩搬离了村子,去到了别处生活。” “虽然不用再受打骂,但毅儿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就在毫无希望,准备放弃之时,我们忽然听闻仙都山,有愿必应,所以我们就想试一试,万一真的能治好毅儿的病,我们就能像以前那样生活。” “我们本想一家人一起上路,但毅儿的身子太差了,怕受不了路上的颠簸,所以我夫君便一人上路了,可没想到,夫君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只剩下我们娘俩,在家中苦苦的盼着。” 女子越说越激动,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到地上,黎川顺着眼泪的方向看去,地面像是有强大的吸水的能力,水渍刚一接触到地面就消失了。 “毅儿所剩的时日不多了,我不想再那么漫无目的等下去了,所以就带着毅儿离开了家,哪怕毅儿只剩下一日,我也希望我们一家人可以生活在一起,给毅儿一个完整的家。” 女子拭去了眼泪,情绪崩溃的说道:“对不起,公子,我知道我不该跟你讲这些的,可我……可我实在是快要撑不下去了,这几日,我每日都盼着拿到前往仙都山的木牌,盼着一家人可以团聚。” 看到应怀耷拉着脸回来,云仞笑着调侃道:“你该不会是没藏好被发现,然后被赶回来了吧。” 但应怀却没说话,而是直直走到了毅儿的面前蹲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了包裹着最后一块糕点的手帕递给了孩童。 云仞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连搓了好几下眼睛。 这个爱糕点如命的应怀,居然把最后一块糕点拱手送出来了? 这可真是太稀奇了。 孩童盯着送出来的糕点,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应怀哥哥,我阿娘说不可以拿别人的东西,不礼貌。” 应怀笑了笑说道:“你阿娘是说不能拿别人东西,但我这是送的,不一样。” 孩童向云仞的方向看了看,云仞笑着说道:“收下吧,这是应怀哥哥的心意。” 孩童笑着点了点头,收下了应怀给出的糕点,洋溢着笑脸说道:“谢谢应怀哥哥,我等回去和阿娘一起吃。” “真乖。”应怀揉了揉孩童的脑袋说道。 “阿娘——!”孩童看到了回来的女子和黎川,捧着手中的糕点奔跑了过去,高兴的说道:“你看这是应怀哥哥给的糕点。” 黎川往应怀的方向看了一眼,应怀被看的心虚,连忙移开了视线。 “是嘛。”因为刚才哭过,女子的眼睛有些红肿,声音带有些沙哑的说道:“那你有没有谢谢哥哥。” “说了谢谢!” 离得近了,孩童发现了女子的眼睛,情绪低落了下来,眼间有些心疼。 “……阿娘。” 女子笑了笑,揉着孩童的脑袋说道:“阿娘没事,刚才眼睛里不小心进了只小飞虫,我们走吧。” 见二人要走,应怀连忙站出身去说道:“你们住在哪里,我送你们回去。” 说完后,应怀才想起来自己僭越了,有些不安的,看向黎川请示。 黎川看在眼里没有说话,微微点了下头。 见黎川同意了,应怀才放下心来,送母子俩离开,离开的时候,孩童每走几步就高兴的回过头来摆手。 “这女娃很可爱吧。”旁边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黎川二人转过身去,是方才与他们热情招呼的那个老者,老者看着母女俩的背影,缓缓说道:“虽然她们母女俩来镇上的时间不多,但她们每日都会来这庙里一趟。” 第18章 山中故人 “啊?”一贯遇事比较沉静的云仞,也忍不住发出了惊讶的声音,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惊叹道:“是个女孩?” 但站在一旁的黎川并没有惊讶,看神情好像早就已经知晓了一般。 “哎呦。”老者捋着自己的胡须,言辞肯定的说道:“虽然说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不过看人嘛,我是不会看错的,那肯定是个女孩。” “这如何看的出?” “这当然看得出了。”老者指向自己的眼睛说道:“长一双眼睛就是用来看的嘛。” “可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女孩子……吧。”云仞的语气越说越弱,对自己的判断也开始没了信心。 “你们刚来此地,单看外表当然看不出了,得从细节看。” 长者又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她们前些日子来镇上的时候,我就见过她们娘俩,每路过一个首饰胭脂的摊子,还有卖衣服的铺子,她都会远远的望上一眼,要是小男孩,多半都会卖蛐蛐的摊子吸引吧。”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细节,你可知是什么?” “……是什么?” “她们娘俩来此这段时日,没见过她们主动跟谁搭过话,就老朽所看到的,这是第一次。” “这是为何?”云仞越听越不解了。 “这个嘛。”长者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有些调侃意味的笑着说道:“若我也是个女孩子,看到这么英俊潇洒的男子,也很难不想上前搭话吧。” “这……” 云仞看向黎川的位置,虽然听起来是一句玩笑话,但用在仙人的身上,好像话糙理不糙,别说小女孩了,黎川仙人出现的那一刻,犹如谪仙降世,清雅出尘的气质,让他和应怀也不由的被吸引。 看着母子二人逐渐离去的身影,长者不由的感慨道:“我不知道别的地方是怎么样,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康乐镇,我们这里已经有五年没有任何一个孩童降生了。” “五年没有孩童出生?”云仞一脸惊叹的说道。 他们这些年一直跟着黎川,去了很多地方,这么一说,他想起来了,这几年确实没见过襁褓中的婴儿。 “是啊,乱世也好,明世也好,不管怎么样的世道,这人活着不就是求个盼头,求个希望,孩子就是让我们活下去的希望,很多信徒都向上天请愿,可上天却让我们看不见希望。” “按理说,没有孩子降生,那家中已有孩子的,自然是无比珍贵的,可不知怎么的,还是会出现妻离子散,无家可归之事。” 听之,黎川的眸色沉了下来,眸间微微动摇。 “说起来,听刚才小女孩说的话,总让我想起雾隐山上的那个男孩。”看着母女二人离去的背影,长者出声说道。 “男孩?”这次询问是黎川提出来的。 见黎川出声询问,云仞便退至了一旁。 长者点了点头说道:“如今乱世当道,民不聊生,这妻离子散无家可归之事,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那孩子也经历了这样的事情。” “那孩子,别看他年纪小,但说出来的话却能够宽慰人心,只是听船夫讲,都觉得心里通透了许多。” “……他说了什么?” 云仞看向了黎川,自从决定来到康乐镇的那天起,黎川就好像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在别人的眼中看来,黎川只是简单的问话,但正因为跟在黎川的身边久了,所以能够捕捉到黎川与之前的不同之处。 淡淡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迫切。 “那得从五年前说起了,那孩子不知是何原因,一个人顺着海飘到了雾隐山的山脚下,被山上的一位寡妇捡到了,一座海岛的山,没什么好玩的,所以那孩子便经常随船夫出海打渔,遇到死去的海中小生灵,贝壳海星什么的,他会将它们埋起来,为它们祈祷。” “船夫认为是孩子心性,便夸赞了他的善良,但这孩子却说出了一句超乎船夫所想的话,他说……”长者抬起头看向黎川,笑着说道:“一切生物并无高低贵贱,只是出身不同罢了,若能善待又怎会有善恶之分。” 霎时,黎川的瞳孔骤然收紧,眼中是无法隐去的慌乱,耳边响起了玄溟曾跟自己说过的话。 “我叫玄溟,要不要交个朋友?” “说不定有一天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你也会想杀了我的。” “当年天界杀了我的家人,还想夺走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难道我就应该任人喊打喊杀,放弃活着的希望,选择去死吗?你回答我,黎川——!” “你别说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 “主上,你没事吧?” 看出了黎川眼中的慌乱,云仞连忙上前满眼关切的问道。 对云仞的这个称呼,长者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便消去眼中了疑惑,走上前看着黎川有些担忧的说道:“这位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他…还说过别的什么吗?” “别的那船夫没有跟我提过了,只跟我说了这么一件事。” 黎川调整回了自己的状态,微微颔首说道:“多谢。” 长者一脸受宠若惊的神情说道:“公子可千万别客气,我也只是说了自己知道的事情,算不上帮了公子。” 正聊着,庙门处又来了一众信徒。 长者连忙拱手做礼,热情洋溢的说道:“这会庙里的人又多了,我先失陪了,若几位公子有不明白或是想要了解的事情,可至此庙来找我,白日里我随时都在。” 拜别了长者之后,黎川和云仞回到了客栈里。 关上了房门,云仞试探性的问道:“黎川仙人,您早就知道那孩童是女孩吗?” “嗯。”黎川点头,淡淡的回应道。 沉默了一会,云仞转过身看向黎川站在窗边的背影,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鼓足了勇气出声问道:“不知……云仞可否再向仙人请教一个问题?” “你可是想问,我在仙都庙中提到的那位故人,是否在仙都山上。” 黎川笃定的语气,准确说中了自己的想法。 云仞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气,继而眸中满是惊慌的说道:“仙人,我并不是要探听您的私事,只是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黎川转过身来,看着云仞淡漠的眸子说道。 黎川又回到了往常淡漠的眸子,直直透过来的视线,似是能看透人心,云仞不敢看黎川的眼睛,垂下了眼眸,举止有些局促的说道:“我…我只是觉得仙人您与往日有些许不同。” “是吗,何处不同?” 淡漠的眸子,是将万物隔绝在外的疏离感,云仞根本无法揣测出黎川的心思,怕极了自己莽撞。 “这……”云仞抬头看了一眼,又火速的低下了头去,跪在了地上,连忙道歉道:“抱歉,黎川仙人,我不该打听您的私事,惹仙人生气,是我冒昧了。” “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想起了些不重要的旧事罢了,至于山上……”黎川垂下了眼眸,淡淡的说道:“山上确有我的一位故人,但都过去了,我此行来此,并非为了见他,你也无需挂怀,起来吧。” “是。”云仞抱拳恭敬的回应道。 “咚咚咚——!” 未及站起,门口处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云仞对着黎川微微颔首后,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打开了屋门。 刚一打开房门,一个娇小瘦弱的身影出溜一下跑了进来,直径扎进了黎川的怀中,激动中伴着开心,软糯的声音喊道:“黎川哥哥——!” 第19章 祥和之景 黎川揉了揉孩童的脑袋,往门口的方向望去。 平日里活泼好动的应怀,这会却十分局促的站在门口,连一个视线都不敢投过来,跟在应怀身后的是孩童的母亲。 黎川与孩童的母亲对视,微微颔首。 “应怀,这是……?”云仞看向应怀,向应怀寻个解释,最主要的是给黎川一个解释。 应怀会到了云仞的意思,有些局促的走到了黎川的面前。 “呃……主…主上,我想邀他们一同住在客栈里,他们住的那个地方有些偏远,我……”当着母子二人的面,应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怕他们听了不舒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力所能及,从心即可。”黎川淡淡的回应道。 听到了黎川的应许,女娃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应怀正在脑海中想着要如何说服黎川,让母子二人留下来,过度紧张,压根没听清黎川说的是什么,还以为黎川是拒绝的意思。 “我会自己照顾好他们的,绝不给您添麻烦,所以……呃——!” 应怀的后脑壳突然被拍了一下,应怀捂着自己的脑壳,眼中含有怨怼的看向云仞喊道:“你打我干什么。” “你说我打你干什么,主上已经应许了。”云仞一脸嫌弃的回应道。 “真的?”应怀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连忙朝黎川抱拳感激道:“多谢主上。” 黎川微微点头,蹲下身子看着女孩的眼睛说道:“你和你的母亲奔波一日了,去房间休息吧。” “嗯!那黎川哥哥也要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见。” “好。” 说完后,两人便不再打扰黎川休息,恭敬的退出了黎川的房间,应怀将女子和孩童好好安顿在了房间里,下楼找店小二,为他们叫上了一桌吃食。 做完这些,窗外也渐渐地暗了下来,应怀抱着自己的行李,轻手轻脚的到了云仞的房间,看到云仞一脸早有预料的表情后,应怀嘿嘿笑了几声。 “你是把自己的房间,给她们母女二人住了吧。” “是啊,咱们下山在外,身上也没多少银子,能少花点就少花点,咱们两个无所谓,别怠慢了黎川仙人就行。” 话都说完了,应怀才发现不对的地方,一张惊讶到不能再惊讶的表情,看着云仞说道:“你说什么,母……女!?毅儿是个女孩子啊!” 后知后觉的应怀,惊诧到要说不出话来。 云仞把今天下午的事情,讲给了应怀听,应怀也把自己的趴墙角偷听到的告诉了云仞,两人听完后对母女的遭遇,越发的同情。 应怀沉了一口气,眼中不忍的说道:“你知道我今天送她们母女俩回去,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 “她们住在镇子外面的一间破庙里,庙墙和房顶全是破洞,夜里根本不足以避寒,破庙周围还满是死人的尸骨,那孩子身子也不好,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们母女俩住在那种地方,所以我就在没打招呼的情况下,将她们带了回来。” 应怀的这番话,使得云仞的眸色暗了下来。 如今尸横遍野的世道,已经见怪不怪了,康乐镇以外的地方,几乎都是一副地狱般的惨景。 可即便再习惯的事情,心中积郁的闷气也无法疏解。 因为…… 他们所能做到的,实在是太少了。 若换作自己,想必也会做出跟应怀一样的选择。 “云仞,你说……为什么孩子的母亲,要把毅儿打扮成男孩子,就连这名字听起来也像是男娃的名字。”应怀撑着自己的下巴,不解的说道。 对于这一点,云仞也不得而知,缓缓的摇了摇头。 应怀趴到了桌子上,垂下眼眸,一人喃喃自语道:“不过不管怎样,都希望他们一家人可以团聚,不受分离之苦。” 在隔壁房间闭目调息的黎川,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窗外的月色透过窗户,映在了黎川的眸间,显得更为沉寂。 次日,天还没亮,应怀便早早的出了门,赶去了码头的方位,这之后不久,母女二人也出了房门。 等应怀回来的时候,已至晌午。 应怀进了房间,黎川和云仞已在房间中等待了。 应怀视线看向一侧,手搭在自己的后脖颈上,没什么底气的说道:“对不起黎川仙人,我没能抢到船牒。” “你不是很早就出门了吗,怎么会没抢到?”云仞满眼震惊的说道。 这么早出门都抢不到,那那些拿到船牒的,到底是多早就出门了。 看一旁不说话的黎川,云仞帮应怀说话道:“没事,明日换我去,我再早点出门,一定可以拿到的。” 但即便云仞这么说了,应怀脸上自责的表情,也依旧没有得到舒缓。 “你把船牒给了那母女二人吧。”黎川看着应怀,淡漠着眸子说道,所言并非问句。 霎时,应怀的瞳孔一阵骤缩,一旁的云仞也是一脸的震惊,应怀连忙跪下身来抱拳说道:“对不起黎川仙人,看那母女俩的境况我实在于心不忍,这才……” 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是自己做错了,应怀低下头去,请罪道:“都是我办事不利,还请仙人责罚。” 云仞也即刻跪下身来说道:“还请仙人原谅我们的过失,明日我们定当将船牒带回。” “想来,天意如此吧……”黎川呢喃道,继而看向应怀,眸色沉静淡淡的说道:“万事由心,你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这没有错,你无需向我解释什么,更不必向我道歉。” 黎川说的这话,让云仞和应怀不由得有些心慌。 缓缓,黎川站起身来,看着二人说道:“此行乃我一人之事,本不该牵连到你们,如今你们已做到了允诺之事,将我带到了康乐镇,该要道歉的人应该是我。” 黎川看着两人微微颔首,致歉道:“抱歉,因我一己之事,这段时日让你们受累了。” 察觉出了黎川话中的意思,云仞失去了一贯的沉静,一脸慌张的说道:“黎川仙人,我们明日一定能将船牒带回的,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黎川仙人,我以后绝不会再做违背您之事了。” 云仞和应怀很清楚,若是黎川想走,他们根本拦不住。 本来黎川也从未说过,要收下他们做随侍,是他们一心想跟着黎川。 “世间万物,皆有定律,你们并没有违背我什么,更不必为我做什么,我一人之事,理应由我一人承担。” “黎川仙人,我跟云仞早已决定誓死追随于您,不管您要做什么,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们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还请黎川仙人不要赶我们走。” 黎川轻沉了一口气,走至窗边,打开了屋中的窗户。 晌午的时间。 街道上满是小摊贩还有游人,当街的叫卖声、嬉闹声,还有百姓们聊天的声音,到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一片祥和之景。 黎川淡漠着眸子,看着窗外热闹的景象问道:“你们觉得这康乐镇如何?” 黎川突然话锋一转,云仞和应怀互相对视了一眼,应怀开口说道:“这康乐镇平顺康乐,不受外界妖魔的影响,人人热情通达,是个人杰地灵,适宜休养生息的祥和之地。” 黎川转过身来看向两人,淡淡的说道:“若我说,我们眼前所见的和乐之景,全部皆为虚幻呢?” “什……!怎么会?”应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 云仞同样满脸震惊,开口说道:“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亲眼所见,未必为真。” 黎川走到两人的面前,将两人扶了起来,眸色沉静的看着应怀问道:“昨晚你将她们母女二人送去房间后,可有再去过她们的房间?” 第20章 腕间痕 “没有。”应怀摇了摇头,垂眸说道:“她们母女二人接连多日未曾好好休息,我又是男子之身,若过于上心,我怕会吓到她们,令她们感到不适和害怕,就没有去打扰。” “可仙人您为何提及她们母女俩,难道……”怕问出不好的结果,应怀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自己不及黎川仙人道法高强,但应怀再蠢笨也明白,黎川在此刻提及她们母女二人。 此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咚咚咚——!” 房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应公子,请问您在房间中吗?” “我在。” 调整了状态,应怀朝门口的门口的方向走去,将房门打了开来,迎上了店小二热情洋溢的笑脸。 “怎么了?” “公子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忘了您昨傍晚的时候,特意嘱托过小的。” 店小二将提在手侧的食盒拎了起来,笑着说道:“我是来给那间房客送吃食的,都是我们店上好的菜肴,但我敲了门没人回应,刚我看您从外面回来了,所以就来问问您,这吃的您看……” “她们出门有点事要办还没回来,给我吧,一会我送去给她们。” “那就有劳公子了,若几位公子有别的需要,随时吩咐我便是,我就先去忙别的了。” “嗯。” 关上了房门,应怀握紧了手中的食盒,眸色无比沉重。 听到店小二下楼的脚步声,黎川衣袖一挥,三人无声无息的到了那母女二人的房间,桌子上昨晚送过来的吃食,不仅菜没有动过,就连筷子的位置也没有动过分毫。 看到这一幕的应怀,已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云仞满眼惊愕之色的问道。 “眼前所见即便再真实,可只要是虚幻之物,无论再怎么真实,也终究是假的,是假的就一定会寻到破绽。”黎川看向应怀说道:“昨日你也看到那位母亲身上的伤痕了吧。” “对不起仙人,我不是故意要去偷听的,我……” “无妨,据她所言,他们一家已搬离了原来的村落,不用再受公婆的责骂,半年的时间,身上的旧伤都已变淡,可…”黎川举起了自己的手腕说道:“手腕处的伤痕却是新添的,可见里面的血肉。” 黎川走至桌前,拿起了冷掉的茶壶,茶壶微微倾斜,一滴茶水从壶嘴的位置滴落,砸在了地砖上。 “仙人这是何意?”云仞不解的问道。 “雁过留声,人过留痕,凡世间所行之事,皆会留下痕迹,可昨日她谈及伤感之处,眼中的泪水,如同这滴茶水一般滴落于地上,可…地上却不见半分湿濡。” “幻象终究只是幻象,不过一梦黄粱,永远都不可能是真的。”黎川阖上了眼睛,淡淡的说道:“这对母女在来到康乐镇前,就已经死了。” 听完,应怀和云仞的脸上满是震惊,震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她们知…知道自己死了吗?”应怀握紧了手中的食盒问道。 黎川摇了摇头说道:“她们已经忘记了死去的那一天,只记得死前所盼之事,就是等她们的夫君和阿爹回来。” “怎么会这样,她们既然如此期盼,为何会死。”应怀的眼中全然不能理解,情绪有些激动,眼间还可见恨意的说道:“是不是她们所盼望的那个人杀了她们,满口的仁义道德,将她们带离村落,编造一个莫须有的谎言离开,然后再寻机杀了她们。” “应怀,你在说些什么!” 应怀瞪着眼睛,眼间满是动摇的说道:“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应怀!”云仞上前抓住了应怀的肩膀摇晃,企图唤回应怀的理智,可应怀已经听不见的外面的声音,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仙……” 云仞还没喊完,黎川就已经来到了应怀的身边,指间凝聚法力朝应怀的额间注入了一道灵力,声音沉静的说道:“静心。” 在黎川的灵力帮助下,应怀恢复了神智,但眼中却不见往日的喜悦之色,满眼愧疚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脑子里为何会有那样的记忆,对不起黎川仙人……” “刚我为你的识海中注入灵力时,感觉到你的识海中有一道术法之力,应是有人用术法封印了你部分儿时的记忆,看来是雾隐山上的那些雾气,影响到了你,让你重新记了起来。” “……是师父。” 这么想来他确实记得,有那么一幕场景,师尊对着年幼的自己念动口诀。 应怀自嘲般笑了笑,眼中满是悲伤声音颤抖的说道:“幼时留存的记忆中,一直有段我与家人分食糕点的记忆,因为好吃,也因为很难得才能吃上一次,可却不曾想过,那记忆中的糕点,竟是毒药。” 若非自己当年年纪小,吃的糕点不多,又刚好遇到师尊,恐怕他早已和他的阿娘一样,离开了这个世间。 是师尊,让他无忧无虑的成长到现在。 习惯了吵吵闹闹,随性活泼的应怀,看着眼前的应怀,云仞的心中五味杂陈,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终于知道了,为何自应怀听到那对母女的经历后,会主动去帮助那对母女,还将拿到的船牒拱手让出。 那些雾气他碰到了,可他与应怀不同,他自打记事起的记忆便是在山上。 关于父母,他没有一点记忆。 “世间万物,皆有其因果,一念心起,因果相依,心起无关善恶,皆系于情之一字,动人心魄,而在诸多情中,从心从善,世所难得,你们二人从心而动,成善他人,正是至情至善之心,切勿被心绪所扰,乱了本心。” 黎川的话,犹如一道清泉注入了二人的心间。 “多谢黎川仙人开解。”云仞和应怀合声说道。 “那母女二人究竟为何会置于现在这般?”云仞难解疑惑的问道。 黎川缓缓说道:“我刚说过,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这对母女既然已经到达了这里,便说明因果已成,他们所盼之人,确实抵达了这里,而且还成功许下了愿望。” “若他抵达了这里,这对母女也到此多时,为何不见他出来与她们相见。”应怀不能理解的问道。 “你可知她们母女二人,现在何处?” “我与她们母女俩二人分离后,看她们离去的方向,应该是去仙都庙还愿了。”应怀如实的回应道。 眼神触及桌上冷掉的吃食,应怀的眼中满是心疼的说道:“算时间她们也该从仙都庙回来了,现在没有回来,想必她们应该不会回来了,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我也不知道她们母女二人现在身至何处。” “她们会回来的,而且你知道她们现在何处。”黎川言辞中带有一丝笃定的说道。 “我知道?” “嗯。”黎川看向应怀,缓缓说道:“你还记得昨日跟着她们去了哪里吗?” “记得,她们母女二人去了镇外的破庙,那破庙附近全都是已逝之人的尸首,实在不是住人之地。”回忆起昨天见到的场景,应怀还是于心不忍,在听到她们母女二人已死之后,心中的复杂情绪更是难以疏解。 “黎川仙人为何要提及那个地方,那里……”说到一半,应怀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黎川说道:“黎川仙人是说,她们二人现在就在那里。” “嗯。”黎川缓缓地说道:“虽然她们是已死之人,但不管是为了寻人,还是许愿,待在镇里才是最好的选择,可她们却要住在那里,一定有其理由。” 第21章 游离之魂 康乐镇之外,到处一幅残破之景,道路两侧的林子中不出百步便可见死在路边的人,尸身腐臭,可见尸体表面的蛆虫。 来往康乐镇的行人,每路过尸身时闭眼捂鼻,皆是步伐匆匆,神情恐惧。 行人路过母女二人时,见母女二人步伐缓慢,神情悠闲,路人都展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但也只看了母女二人一眼,便疾步离去。 路过一处时,女子往旁边看了一眼。 孩童看着周围的尸体,往母亲的身旁贴紧了些,眼神害怕的说道:“阿娘,我们为什么不回客栈呀?” 女子握紧了孩童的小手,低下头看向孩童温柔的说道:“阿娘忽然想起有东西落在那附近了,等找到了,咱们就回去。” “嗯!” 孩童乖巧的点了点头。 走至破庙外,女子蹲下身来,看向孩童温柔的笑着说道:“毅儿进庙里等会阿娘好吗?” “阿娘丢的是什么东西,毅儿也想帮阿娘一起找。” 女子抚摸上孩童的脸颊,欣慰的说道:“毅儿乖,不愧是阿娘的好孩子,不过阿娘自己去就可以了,阿娘知道在哪里,很快就回来,等阿娘找到了就回客栈。” “那阿娘可要快点回来,我害怕。” “好。” 说完,女子站起身来,往道路两侧的林子中疾步走去,一直走到一具尸骨前,才停下了步伐。 尸骨上仅剩下小部分的肉,还没被蝇虫吃尽。 脸朝一侧趴在地上,已辨别不出生前的模样,手中握有一张手帕,手帕已被尘土沾染,上面绣有一朵粉色的小花朵,花朵包围着明黄色的花蕊,栩栩如生。 即便尸身如此,但女子全然不在意这些,甚至还整理起刚才因为走动而稍显凌乱的衣衫,似是觉得还不够,女子又整理起额间的碎发,将碎发整洁的挽至耳后。 觉得差不多了,女子才在尸身旁蹲了下来。 路过的行人,看到女子这样,也忍不住缓下了步伐,摇着头发出一声叹息,继而又匆匆离去。 “裕郎,槿儿来看你了。” 女子看着眼前腐败的尸首,嘴角上扬着笑容,手抚上了男子已露出白骨的手背,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 “我刚来到这里时,一眼便认出你了,但我却没有带着毅儿跟你相认,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因为只要过了今晚,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躺在地下的尸首,并没有回应。 “就知道你一定不信,你看这是什么。” 女子低下头,慌张的从怀中拿出了那块木牌,木牌上写着三十的字样,是通往仙都山的船牒。 “这是一位好心的公子给我的,他说他不着急去仙都山,就把这木牌给了我,等咱们一家人团聚了,一定要去好好谢谢人家。” “好了,我先不跟你说了,毅儿还在等着我回去,反正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说话,我先走了。” 女子顺着男子的手背,轻抚至手帕上的那朵粉红色小花,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的笑着说道:“等我们回家,就一起去看木槿花。” 女子的眼睛虽是看着尸首,但眸间却好似在描绘着一幅美丽的景象。 说完,女子满眼不舍的站了起来,往回走的路上,女子回了好几次头,即便视野中已经看不见了,也仍然回过头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等女子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黎川三人才显露了身形。 看着地上已经腐烂到认不出是谁的尸首,应怀眼中满是心疼的说道:“原来她们住在这里,是因为她的夫君。” “之前听到这仙都山有愿必应,垂死之人也能恢复如初,我还以为是传言太过夸张,今日所见,这仙都山当真灵验,竟连凡人的命数也能强行逆转,可……” 云仞看着地上尸首,难以理解的接着说道:“仙都山既如此灵验,为何他会死在这里?” “会不会是有违天道,被天道降责。”应怀猜测道。 “不会。”黎川淡淡的回应道,继而蹲下身子,伸出手翻转男子的尸骨。 看出了黎川的意图,应怀和云仞连忙上前搭手,云仞眸色惶恐的说道:“黎川仙人,这种事我们来做就行了。” “无妨。” 身子翻转过来,明明男子的身子几乎只剩下白骨,但腰腹部却鼓鼓囊囊的,鼓包处的衣衫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口子旁边可见血迹。 裤腿的两侧也有血迹。 黎川上手将男子的衣衫解了开来,那鼓囊的位置处,是一件衣服,衣服被大量的血水浸染,血液干涸,衣服变得僵硬,即便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仍可以闻到衣服中散发出的铁锈味。 发现黎川想要拿起那团染血的衣服,应怀抢先一步将衣服拿了起来。 黎川看向男子的尸骨,胸骨处有一道明显的伤痕,血液浸染至了骨头的裂痕处。 云仞通过伤口处,还有那团干硬的血衣,推断道:“这应该是刀剑一类形成的伤口,他用衣服止血,最后流血致死。” “他尸骨的朝向与康乐镇相反,明明已经许完愿准备回家了,却还是没能回去与家人团聚。”应怀攥紧了拳头,眼间不忍道:“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残忍,下如此重的手。” 黎川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方向,微微侧耳,淡淡的说道:“他在哭。” 闻言,应怀和云仞立刻看向黎川的目光所及之处,可眼前除了林地,还有随处可见的尸首外,什么都看不见。 云仞:“黎川仙人,您说什么,谁在哭?” 黎川垂下了眼眸,看向地上的尸骨,轻轻吐字道:“他。” “为什么我们看不到,也听不到。” 虽然他们所修乃是仙道,妖魔都见过,可却从未见过鬼的模样,应怀努力的去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可还是什么都感知不到。 “因为他的魂魄是散的,世人皆有三魂七魄,人死后,三魂先离,七魄再散,天地二魂回归天地,命魂作为主魂承载着人的七魄,去往地府,重入轮回,但……”黎川的眸色暗了暗接着说道:“现在所有的魂魄,都游离于世间,无法各归其位。” “为何会这样,他们的命魂为何没有去往地府,若他们的命魂去不了地府,岂不是就无法轮回,难道……这就是五年来,没有孩童降世的原因?” 虽然应怀只是单纯的提出自己的疑问,但黎川的眸间却掀起了动摇。 “你说的不错,正是如此。” “真的是这样?”应怀满眼皆是不解,继续追问道:“莫非……真如世人所说,这仙神二界,已弃世间不顾了吗?” “……” “应怀!”云仞喊住了应怀,示意应怀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应怀这才后知后觉,他刚才说的仙神二界,黎川仙人也同样在内。 “黎川仙人,我不是在说你,你比那些弃世间于不顾的烂神仙好上千倍万倍。”应怀赶紧给自己找补道。 看黎川没有生气的意思,应怀赶紧岔开话题道:“那是不是只要将他的魂魄合起来,我们就能看到他,知道他死前发生何事了?” “嗯。”黎川点了点头。 云仞看向黎川问道:“可我们看不见他的魂魄,要怎么做?” “你们离远一些。” 云仞和应怀照黎川所言,站起身离远了一些。 黎川在周围设下了结界,手放于尸骨的上方,于掌间汇聚灵力,闭上眼睛念道:“三魂归一,魂魄重聚,归!” 黎川睁开了眼睛,周身释放出了强大的灵力,将掌间之力打向天空。 刹那间,原本平静的结界内,狂风四起,吹得云仞和应怀两人难以睁开眼睛,不及适应的功夫,结界内遮天蔽日,漆黑一片。 黑暗中,只能看见黎川一人,衣衫摆动,周身萦绕着月辉之色。 耳边,渐渐传来了悲戚的低吟之声。 “我想回家,我不想死啊……” “我错了,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那么做……” “我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死的是我,我要让他们全都给我陪葬……” “我恨……我恨……” “…………” 周围围绕着各种悲鸣之声,逐渐难以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在云仞和应怀的脑海中轰鸣,变得尖锐,两人难以忍受这种声音,眼球充血,头疼欲裂,几乎要震碎两人的天灵盖震碎。 “静心,凝神。”黎川闪身过来,为两人施加了一道灵力护体。 在得到黎川的灵力加持下,耳边的声音突然没那么尖锐了,两人的逐渐缓和了过来,神情也恢复到正常。 “你们还好吗?” 两人点了点头,抱拳说道:“多谢黎川仙人相救。”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黎川转过身去,看着漆黑一片的结界,眸色凝重的说道:“我没想到这一片的亡魂这么多。” 第22章 亡魂之灵 闻言,应怀和云仞往周围看去,可周围仍是漆黑一片,根本看不见黎川仙人所说的亡魂。 有的,只是耳边的哭泣和低吟声。 “黎川仙人哪有亡魂,为什么我看不见?”应怀看向云仞道:“云仞,你看见了吗?” 云仞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看不见,可听声音,确实就在我们的附近。” “亡魂并非实体,非眼所见,需修至仙神之境,以心观之才可见。” “原来如此,还是我们修行太浅了。”应怀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你们闭眼。” 闻言,两人听话的闭上双眼,黎川面朝向二人,与双手指尖汇聚灵力,置于二人的额间。 “致虚极,守静笃,净已心,心眼开——!” 两人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睁开的一瞬间,满目惊慌。 眼前全部都是死去的亡魂。 “这…这这这……这些都是什么啊?” 应怀看着自己手臂上攀附上来的五六只手,心里发毛,身子止不住的抖了起来,连忙挣扎着甩了开来。 可是刚甩开不久,那些手就像狗皮膏药一样,又立刻贴了上来。 “一…二…三,妈呀,怎么还多了五只手。”应怀顺着手的方向,转过身去,腿脚一阵发软,当即就站不稳了。 眼前的亡魂,有的失去了眼睛,有的脖子垂成诡异的角度,舌头往外垂着,还有的面目发胀,眼球外凸。 大都面目狰狞,伤口处还在不断地往外渗血。 “……救…救我,我…不想死……” “救…我……” “帮…我…杀了他……” “…………” 因为周围漆黑一片,这些周身散发着光的亡魂,就更加清晰可见了。 第一次见到逝去的亡魂,想不到竟是这个样子的。 “别…别过来,我…我可帮不了你们。” 应怀转过头撒腿就跑,那些在应怀身后的亡魂也追了上来,而且应怀跑的有多快,他们跟上来的速度就有多快,如影随形。 “不是,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我害死你们的,你们追我干嘛!” “你们讲道理啊,云仞快来救我……!”应怀一边扯着嗓子,一边大喊道。 “你还是自救吧,我也帮不了你。” 云仞的声音传来,应怀回过头去往云仞的方向看去,云仞也被亡魂所包围,难以挣脱开来。 这一回头,应怀彻底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眼前的亡魂数量,何止百计。 当真如黎川仙人所说,此地的亡魂数量也太多了吧!! “不对,黎川仙……啊——!” 应怀喊话的时候,并没有停下脚下的步伐,砰的一记脑瓜崩,躺到了地上。 “唔…”应怀捂住了自己的脑门,疼的在地上发出“嘶嘶”声。 “应怀你没事吧。” 应怀捂着脑门站了起来,看着朝自己聚集过来的亡魂,吞咽了一口唾沫,喊话道:“没事,我忘了黎川仙人设下的结界,不小心撞上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黎川仙人不见了。”应怀背靠着结界,一边避开亡魂磨蹭朝一旁走,一边眼睛寻找着黎川的位置。 “什……!” 云仞立刻拨开了身侧的亡魂,眼睛在结界中四处搜寻,可也没有发现黎川的位置。 “黎川仙人——!” “不必惧怕,这些亡魂仅是心执未解,模样停留在死时的模样,他们不会伤人,如常待之即可。” 黎川沉静的声音传来,两人朝声音的方向望去,那声音的位置,被不可计数的亡魂所包围。 周围的亡魂,还在逐渐的往黎川的方向靠拢。 “如常……”经黎川这么一说,应怀突然觉得这些亡魂没有那么可怖了,他们看样子只是想要本能的依附,嘴中在浅浅低诉着什么。 “帮…帮…我……我不想死……我…想再见一眼我的家人……” “我…可以死,救…救他好吗……” “若不是他,我们就可以相守在一起,帮我……杀了他……” 想不到,这里每个人的执念,都是自己最心念之事,应怀垂下了眼眸,眼间满是不忍道:“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们……” 待应怀这么说了之后,抓着应怀衣衫的手松了开来,他们垂下了头,往一旁散了开来。 明明皆是空洞的双眸,却能看出无尽的落寞。 黎川和云仞也从包围的亡魂中,走了出来,三人聚集到了一起。 周围的亡魂,在结界所控的范围内四处游走着,不管有没有听得到,他们依旧不停的低诉着。 “黎川仙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吗?”应怀看着四散在周围的亡魂,神情不忍道。 黎川淡淡的应答道:“人之执念,各有不同,有人因愿生执,亦有人因怨生执,若执念太深,无法化解,待天地二魂归于天地之时,命魂所离的一缕残魂会带着执念,终生困于忘川河,无法轮回。” “救不了吗?” “心执化解,方可解脱,只是……” “只是什么?” 黎川看向周围的亡魂,缓缓道:“只是,执念因心而生,将自己困住的从来都是自己,而非他人,想要化解,并非易事。” 听黎川这么说,应怀的眸色暗了下来。 黎川看向应怀说道:“你可不必为此担忧,我刚所说是执念太深之人,他们只是一时没有归处,待时机所至,他们魂魄便可从此处离开了。” “真的?”应怀的眸色亮了起来,没了刚才的落寞之色。“时机何时所至?” “快了。”黎川简短的回应道。 “黎川仙人,那这些亡魂,可是世间所说的鬼?”云仞向黎川虚心询问道。 “鬼和亡魂,确有不同,亡魂,乃人死后尚未入轮回之灵,而鬼又分为三种。” “三种?” “嗯。”黎川缓缓解释道:“第一种,乃死前魂魄出窍之灵,因不愿入轮回,躲避鬼差,游荡于人间,常伴随很深的戾气,世人所见之鬼,正是此灵所化。” “第二种,乃六道轮回之鬼道,入鬼道者,善操控人之欲念。” “第三种,乃世间精怪所化,万物有灵,正因如此。” “原来如此,多谢黎川仙人指教。”云仞拱手做礼,感谢道。 “我所说的这些,也都是师父教于我的,我只是如实说出了自己所知的,不必言谢。” “黎川仙人的师父?”应怀一脸激动的说道:“黎川仙人都这么厉害了,那黎川师父的仙人,定当也很厉害。” “嗯,她是很好的师父。” 黎川垂眸,眼中露出了一抹不可察觉的柔情。 不等两人再询问,黎川往亡魂的方向走去,淡淡的说道:“我们去寻他吧。” 云仞和应怀对视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看着茫茫一片的亡魂,实在不知该如何入手,云仞开口问道:“黎川仙人,那尸首已然白骨化,我们并不知道他的模样,这里的亡魂如此多,且受伤者众,我们该如何找寻?” “用这个。” 黎川抬起手,结界外,男子手中的手帕,现于黎川的手中,然后黎川将手帕,至于了结界内的高空之中。 手帕散发着柔亮的光辉。 在茫茫不可数计的亡魂中,仅有一个亡魂空洞着眸子抬起了头,捂着腰间的伤口,盯着空中的帕子,嘴中喃喃低语着什么。 三人飞身到了该男子的身边,手帕也随着到了男子的头顶上方。 男子空洞的眸子,拿开捂着伤口的手,抬起手去够头顶上方的手帕,可已然迟缓染有血迹的手,却如何都无法碰到。 腰腹部的位置,因为手臂抬起来,鼓囊的伤口处,持续不断地往外渗着血,蔓延着衣衫。 因为离得近了,他们听清了男子口中的低吟。 “……我…有愧……有愧……” 第23章 瞒天过海 “他好像在说,他……有愧?” 听到男子所言,应怀的眉头微微皱起,看着男子的眼神中透露着疑惑,无法理解男子为何会这么说。 云仞同应怀的神情是一样的,同样不能理解,凝着眉头说道:“他达成所愿,在归家途中被人所害,无法与家人团聚,不应该心生怨恨吗,为何…是有愧?” 黎川将手帕的位置移至了男子的面前。 近在咫尺的距离,男子迫不及待的伸出了双手。 可…… 就在即将碰触到时,男子的手却停了下来,满是血迹的双手颤抖着。 “他……是在害怕吗?” 应怀看着男子,眼中的疑惑比刚才更深了。 就在无法理解男子为何如此的时候,男子将手掌的方向对向了自己,停滞了片刻后,男子将满是血液的手,往还算干净的裤腿上蹭了好久。 直到觉得差不多了,男子才小心翼翼的握住了眼前的手帕。 碰触上的一瞬间,与黑暗中散发出了一道强烈的白光,紧接着白光再度昏暗下来,但却不是纯黑色,而是坠满繁星的月色,周围还伴随着蝉鸣声。 眼前是一家农家小院,只有主屋点着灯,屋门敞开着。 可见一家四口围坐在一个方桌前,其乐融融的吃着饭,脸上皆带有笑意。 吃着,一侧的槿儿低下了头,手温柔的抚上了自己的腰间,肚子隆起的很高,看得出马上就会有一个孩子降生了。 槿儿的眼中是无尽的温柔与期许。 “槿儿马上就快生了,紧张吗?” “谢婆婆关心,不紧张。” 槿儿虽然这么说,但放在一旁的手却微微蜷缩。 见状,裕郎放下了碗筷,抚上了槿儿的手背,给了一个放心的表情,有了裕郎的安慰后,槿儿紧张的情绪显然缓和了很多。 裕郎从不见几块肉的菜中,夹了一块肉放进了女子的碗中。 “别光吃菜,也吃点肉。” “嗯。” 槿儿眼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可刚要拿起碗筷,婆婆手中的碗筷却放了下去,放在桌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槿儿放下碗筷看向婆婆,神情有些许局促,等待着婆婆说话。 “槿儿啊,我找隔壁村的仙姑算过了,仙姑说啊,你这胎一定是个男孩子。” “娘,这吃饭呢,你又提这些干什么。” 裕郎显然有些不悦,将碗筷摔一般扔在了桌上。 全桌的人都被裕郎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裕儿,你要吓死娘啊,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好。” 裕郎撇开视线,不耐烦的说道:“真是要为了我们好,你们就不该再提这些!” 坐在一旁的公公,砰的一声将碗筷砸到了桌上,隐着怒气道:“裕儿,怎么跟你娘说话呢,从小到大,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槿儿的手紧张的交握在了一起,垂下的眼眸中满是慌乱。 裕郎本想一泄不快,可看到一旁不安的槿儿,还是将怒气暂且隐了下去,看向槿儿温柔的说道:“槿儿,你先回屋吧。” “好。” 槿儿点了点头,拖着笨重的身子离开了屋子。 回到房间,槿儿连灯都没看,坐到床上闭上了眼睛,捂住了双耳。 可吵架的声音,还是透过指缝流进了耳朵。 “你看你,槿儿都没有说什么,你倒是先急上了,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槿儿自从怀了这胎后,身子骨就更差了,估计很难再怀第二胎了,我是盼着你能有个儿子,才去仙姑那替你求个安心。” “究竟安的是谁的心,我看你不是盼着我有儿子,是盼着你们自己有孙子吧。” “你……!” 裕郎丝毫不留情面的回怼,气的老两口一时说不上话来。 “不管是男是女,生下来是什么就是什么,都是我的亲骨肉。” “哎呦!你这个没良心的啊,我怀胎十月,差点死了才把你生下来,可你…你,居然说这种话,你是想要气死我啊!” “真是越大越不知礼数了,你大哥和二哥多年在外,都没生下儿子,你是想让我们齐家绝后吗!” “爹!”齐裕拍桌子站了起来,无比生气的说道:“我大哥和二哥就是因为你们这样,所以才不回来的!” “你说什么!” “我说的都是实话,要是再在槿儿面前提这些,我就带着槿儿离开这个村子,不仅让你们没有孙子,连儿子都没有!” “你…你这个不孝子,你……!” 公公捂住了自己的心脏,瘫坐到了椅子上。 “老头子,你没事吧。” 等齐裕回到房间的时候,屋子的灯已经亮了起来,槿儿神色如常的坐在桌边,手上在做着针线活。 “你回来了。” 槿儿看向齐裕,温柔的笑着说道,继而低下头继续手上的针线活,在做小孩的衣服。 齐裕点了点头关上了屋门,却没有走路的声响。 槿儿停下了手里的活,抬起头来,看向齐裕笑着说道:“怎么傻站在那里不过来?” “对不起槿儿,我没能照顾好你,对不起。” 男子低着头走了过来,不敢看槿儿的眼睛,眼神满是愧疚。 槿儿笑着摇了摇头,温柔的说道:“裕郎,你已经把我照顾的很好了,谢谢你一直以来替我抵挡那些。” 槿儿拿过齐裕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再过不久,我们的孩子就出生了,你也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阿爹。” “嗯!”齐裕握住了槿儿的手,眼神坚定说道:“我一定照顾好你和孩子。” “我相信你。” “对了。”槿儿的目光暗了下来,垂下了眸子说道:“有件事情我想同你商量。” “何事?” “……裕郎”槿儿连忙制止了齐裕,商量的语气缓缓道:“我想过了,等这孩子生下来,若不是男儿的话……” 槿儿抚上自己的肚子,眼中含有心疼,“若不是的话,就让她先扮作男孩子吧,就是……爹娘那边也要想办法隐瞒。” “为什么要这样?” “这件事我早就想了许久了,不过今日才同你说,爹娘因为这件事,已经被说闲话许久了,他们也是着急才这样,不是有心的,而且……我也不想再看你和爹娘起争执了。” “他们哪是着急,只是怕丢了自己的面子罢了。” “裕郎!” 槿儿连忙喊住了齐裕。 齐裕握紧了拳头说道:“不行,我觉得这件事不妥,就算如你所说,也根本不可能瞒得住,我们住在一起,他们迟早有一日会知道的,不行,我觉得这件事不妥。” “爹娘因为这件事心中郁结很久了,身子也一直不好,万一真的是个女孩子,我怕……爹娘会承受不住,而且外面也会对我们的孩子说三道四的,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好吗?” “可……这根本不可能瞒的住。” “……这个我也想过了。” 槿儿挺着大肚子站起身来,走到了衣柜旁,拿出了一个小木盒,槿儿摸了摸木盒的表面,满是不舍。 既然走回来,推到了齐裕的面前。 “用这些换些银两,到时候请个外镇的稳婆到家中来,若是个女儿,就让稳婆帮我们演一出戏。” “若稳婆都说是男娃,我相信爹娘一定不会立刻怀疑的,之后的事情,我们之后再想办法。” 虽然齐裕知道槿儿的良苦用心,可还是觉得不妥,眉毛都快簇到了一起。 槿儿笑了笑,抚上了齐裕的皱眉,温柔的说道:“你看你,咱孩子还没出生呢,干嘛这么愁眉苦脸的。” 齐裕握住了槿儿的手,一脸心疼和愧疚的说道:“这些都是你的的嫁妆,你平日里最珍惜了,我不想你……” 槿儿摇了摇头,温柔的说道:“这些都不重要,我跟你在一起已经很幸福了,我们一家人把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 第24章 纸难包火 公婆出去干农活的时间,齐裕着急忙慌带着从其他镇上请来的稳婆,赶至了家中。 打开屋门,就看到槿儿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额间布满了细汗,小小的身子不停的颤抖,轻启着唇,小而急促的抽吸着。 “槿儿。” 齐裕奔到了槿儿的床前,跪了下来,抓起了槿儿的手。 看到齐裕推门进来。 槿儿强撑起精神,对着齐裕笑了笑,眼间满是爱意的,唤了一声“裕郎。” 槿儿的身子骨一直不好,明明已经到了临盆的时间,但一直硬撑着,装作还没到时辰的样子。 直到看公婆出了门,才让齐裕去请提前安置在驿站的稳婆过来。 看到这副场景的稳婆,也是吓了一跳,往屋门外看了一眼后,赶忙走过来掀开被单,检查槿儿的情况。 经历过很多大场面,知道眼前的情况并不容乐观。 “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家的人都去哪了。” “我在。” 齐裕转过头去,看着稳婆一脸急色的说道。 “你个大男子在这能帮个什么忙。” 稳婆看了一眼桌上,只有剪刀和布子,却没有热水。 “怎么连个热水都不知道备下。”稳婆眼中带有些嫌弃,有些不悦道:“你知不知道这生孩子可是要从鬼门关走一遭的,弄不好可就是一尸两命,居然这么晚才叫我过来,这要是出了问题不是砸我招牌吗!” “……水…热水……”齐裕一脸慌乱,站起身来说道:“我…我这就去准备。” “裕郎。” 槿儿抓住了齐裕的衣袖,虚脱的说道:“……裕郎,水我烧好了,你去灶房取来。” “好…好……” 此时的齐裕已经说不出利落的话,出屋门的时候,腿脚都是软的。 “水…水来了。” 接过齐裕手中的热水,稳婆便在一旁指导着槿儿调息顺气,告诉槿儿正确的发力方式。 看着受苦的槿儿,齐裕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裕郎,你出去吧,有吴婆在这陪我就好了。” “可……” 槿儿给齐裕施了个眼神。 “……好,我出去……” 稳婆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专注于眼前之事,就是保住这娘俩的性命。 齐裕出去不久后,闻讯回来的公婆赶了回来,婆婆要进屋,齐裕挡在门前拦了下来。 “娘,现在槿儿正在紧要时刻,不能分心,您就在外面等着吧。” 确定了婆婆不会冲进来,槿儿的心神安定了一些。 “……吴婆,我…” “你身子虚,有说话的力气,还是用在生产上吧,深呼吸,下面用力。” 槿儿放开了攥着枕头的手,把手伸进了被子里,拿出了一个被帕子包裹着的东西,可槿儿实在是托不住,那东西砸落在了床上。 沉甸甸的,伴随着清脆的声响。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给我钱,难道我就会不保你娘俩命了嘛,丧尽天良的事,我老婆子可不会干。” “不是的,我…我是……有件事想…想求您。” “有什么事,等到你生完再说。” “生完,我…我怕就来不及了,求您……” 看槿儿气若游丝的模样,稳婆沉了一口气。 “说吧,说的时候下面别卸力。” 在槿儿说出了自己想法后,稳婆的脸上并没有太大的震惊,反而更多的是无奈之色。 “一看你就是第一胎,还有闲心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刚跟你说这女人生孩子是走鬼门关,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先生下来再说。” 房间里时不时传出槿儿疼痛难忍的痛呼声,以及稳婆的鼓励声。 公婆急得在外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齐裕则是一动不动的守着门口,双手紧张的交握在一处。 过了两个时辰,直到太阳西落,暮色降临,各家升起灯火,房间中才传出了孩童的啼哭声。 稳婆收拾好行李,走出房门,门外的公婆在门外打着圈,模样一脸着急,齐裕靠在门侧,立刻站了起来,同样心急。 “怎…怎么样,是男还是女孩啊……” “恭喜您老爷子,是个男孩。”稳婆笑着回应道。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都接生过多少孩子了,还能看错吗。” “自然不会看错,定然不会看错的!哎哟,真是老天爷开眼了,我们齐家终于有后了,多谢老天爷保佑啊,多谢老天爷保佑啊。” “我得进去看看我们的孙子。” 婆婆按捺不住就要往屋中走去。 “您二老不急,这孩子的娘刚生完需要休息,不着急看,开关门的也容易着风受凉。” “有孩子的爹就够用了。”稳婆喜色满面的看向齐裕道。 说完,稳婆又看向公婆二人,笑着说道:“再说了,这以后可有的您二老忙活的呢,这孩子的娘身子虚,之后可要好好补补才行。” “一定一定!这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老婆子,等明日可得给儿媳妇炖只鸡,好好补补。” “成,我明日就去鸡圈里挑只最大的。” 稳婆笑了笑说道:“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 “诶,好,吴婆您慢走。” 送完吴婆离开,老两个开心的不行,齐裕已经进去了房间里。 “我这就去给我的孙子,做衣服去。” “我也得把我珍藏的好酒拿出来,好好地喝上一杯。” 齐裕进到房间里,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在看到是齐裕后,槿儿脸上紧张的情绪消减了下去。 “……裕郎。” 没多远的距离,齐裕还是跑了过去。 床榻上,槿儿的面色比刚才还要苍白,头发如同被打湿了一般,床上汗湿一片。 齐裕,看着眼间满是心疼,抓起了槿儿的手含泪说道:“槿儿,你受苦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齐裕揉搓着槿儿的手,往槿儿的手上哈气。 “你不看看我们的孩子吗?” 槿儿往旁边看了看,嘴角升起了笑容,眼中满是温柔。 “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当然要看。” 齐裕摸了摸婴儿的脸颊,婴儿小手的在空中胡乱摆动着,发出了嘤嘤的声响。 齐裕没有打开襁褓的举动,槿儿垂眸说道:“是个女孩。” 其实,在刚才稳婆朝自己投来视线,说那句话的时候,齐裕就已经明白了。 “嗯。” 齐裕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女孩好,女孩长大了以后像你。” 说话的时候,齐裕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床榻上包裹着银钱的帕子。 “这……吴婆忘记拿了吗?” 槿儿摇了摇头,把在房间内的情形说了出来。 生完的槿儿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双手无力的搭在两侧,抬动都困难。 “……吴婆…谢谢你……” “兴许是你前面挺着大肚子自己忙活的原因,孩子往下走了不少,这孩子也是懂得报恩的,让你少受了些罪。” 保住了母女俩的性命,稳婆的脸上也舒缓了很多。 “吴婆……” 槿儿强撑着意志,颤抖着手拨动了一下床上的银两包。 稳婆看了一眼,转过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直言道:“你这种情况我见过不少,不过,我可得提醒你,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至于这钱,你们请我来的时候,已经给过我了,那些足够了。” 说完这句话,稳婆便把行李背在身上,离开了屋子。 在听后,齐裕的脸上更显自责。 “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槿儿,我真的没用,竟让你扛着这些。” 槿儿笑着摇了摇头。 齐裕把槿儿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想要把更多的体温传给槿儿,眼中坚定的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和孩子的,绝不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齐裕把手举起来,槿儿看到了齐裕手背上过深的指痕,槿儿眼中划过了一丝心疼,继而满眼相信的笑着点了点头。 见槿儿已经说不出话来,齐裕后知后觉,自责的说道:“是我话太多了,之后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说,我们还有一辈子要走,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我也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 槿儿都快睁不开了,但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了你不想睡吗?” 槿儿又摇了摇头后,轻启苍白的嘴唇,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说道:“……还没给孩子取…名字呢……” “我还没想过,槿儿可有喜欢的字?” 槿儿张开嘴说了一个字,但却听不清,齐裕离得近了一些。 在听清后,齐裕再度握紧了槿儿的手,笑着说道:“是个好字,我们就用这个。” 槿儿没有再说话,只是笑了笑。 头往孩子的方向侧了侧,嘴角扬着淡淡的笑,神色安稳的睡了过去。 第25章 破晓之时 齐毅出生满一个月,齐老爷子高兴,请了全村所有的男女老少,给齐毅办满月宴,院子里摆满了桌椅。 宴席上,还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酒。 村中来参加宴席的人,纷纷给老爷子道喜。 几番下来。 老爷子已经有些醉醺醺的。 “老齐啊,以前想跟你讨要口酒喝,怎么说你都不干,这如今竟主动拿出来,这有了孙儿就是不一样啊,脸上看起来都是容光焕发的。” “多亏了上天眷顾啊,圆了我这毕生的心愿,让我这把老骨头也能抱上孙子。” “这才到哪啊,就毕生的心愿,将来还得抱重孙呢。” 此话一出,好几桌的人都笑了出来,纷纷起哄。 虽说是起哄,但也给老爷子说的美滋滋的,眉眼都带着笑意。 “说得对,说得好!”老齐摇晃着身子,开心的说道:“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得努力再活上个几十年,今天这酒,你们敞开喝,管够!” “成,那今天我们可就敞开肚皮喝了,全都给你喝光,等你酒醒了,可不带反悔的。” “喝光,都喝光!” 看得出老爷子是真开心,摇晃的身子,涨红的脸颊都压不住眼中的喜悦,还有扬起的嘴角。 “看得出你家老头是真开心啊,一把年纪了,跟回春而来一样,不像个老头,倒像是个大小伙。” 这话,引得周围的妇人都笑了出来。 “你这话说的,也是个不正经的,不像个老头儿像什么,他啊,就是抱上孙子了,开心,早毅儿满月前,他就惦记着这满月宴了。” “光他高兴啊,你就不高兴?” “可不。”一旁的走上来接话茬道:“你可是为他们齐家,连生了三个儿子,可惜你的儿媳妇肚皮都不争气,好在这三儿媳妇是个扬眉吐气的,第一胎就给你们生下个孙子。” “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不见你大儿子和二儿子他们两家过来。” “是啊,这好歹也是家中添了香火,他们这当大伯二伯的怎么能不来,一家人不就得和和美美的聚在一处嘛。” 提到另外两个儿子,齐母的神情中带上了一丝惆怅。 “可别提那两个糟心的了,那两个没孝心的,自从分家去了镇上,除了过年回来一趟,平日里连来都不来,不来算了,我就当没这两个儿子。” 提出此话的妇人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你看我,不该提他们的,咱们说点开心的,哎,怎么不见你家三儿子呢,今天宴席,当爹的怎么能不在。” “他啊。”齐母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在三媳妇儿床前守着呢。” 周围的妇人们,笑眼皆弯成了一条线。 “呦,你家三儿子可真是疼媳妇的,三儿媳妇可真有福气。” “可说呢,这自从三媳妇儿生下来,连庄稼地都不去了,天天抱着那孩子不撒手,我们想抱一下都不给。” “你还没抱过孩子呐?” 在座的妇人们,有几个像是察觉出了不对劲,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个笑吟吟的说道:“这是好事啊,看孩子多受累啊,你啊,就等着享清福吧。” 正说着话。 与天空中东南方位,出现了异象。 云朵聚集在一处形成旋涡,围绕着中心旋转,呈现暗灰色。 越往里,云色越发厚重,颜色也随之越深。 随着云层凝聚不断地扩大,逐渐遮蔽日光,明媚的天色,也渐渐地灰了下来,狂风四起,云聚之处,雷电轰鸣。 “刚还晴空万里的,这怎么回事啊?” “该不会是要下大雨了吧。” 宾客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站起身,往异象的方向看去。 “裕儿他娘,我们帮你把这院子的桌椅搬了吧,不然一会下了雨,这桌子上的菜可就瞎了。” “我就不留下来帮忙了,家里还晾着衣服,得回去把衣服收起来。” “我也是,咱们两家顺路,一起回去吧。”说完,看向齐母说道:“裕儿他娘,我们就先回去了,等之后我们再来。” “欸,好。” 一时间,来参加满月宴的人走了大半。 齐母看向她们几人离去的方向,继而看向了三儿媳妇儿的房间,眼中多了一丝疑色。 不过,还是先行收拾桌椅。 几位妇人出了门后,小声议论道。 “你们说这齐家老三媳妇生儿子这事,会不会有诈啊。” “我也觉得是,开宴前,我去看过老三媳妇儿,就抱一下他家娃而已,一直盯着我看,生怕我要做什么一样。” “就是,这要是真是儿子,那还不得见个人就掀开炫耀一番啊。” “…………” 几位妇人一边聊着,一边结伴往家中走去。 风刮的越来越大,被吹落的树叶卷动着沙土,风沙漫天。 别说讲话,连睁眼都异常的困难。 只得停止了交谈,疾步往家的方向赶。 待酒宴收拾完后,最后一批还在齐家院子里的人,也往家中赶去。 四起的狂风,吹的树木哐哐作响,窗户上,门上的木栓也必须栓死了,才不会刮开,但依旧吱吱作响。 黎川三人并未受其影响,衣衫在狂风之中,并未摆动半分。 不过。 在异象初现的时候,应怀和云仞的目光就已经聚集在了那层云上,而不在这段过往。 “这异象。” 看着天空中起的异象,云仞的眸色的暗了下来,应怀也同样如此。 “这异象我也记得,就是在这之后,妖魔横行,我玄城山上下被妖魔虐杀,若非师父拼尽全力相护于我,恐怕我也……” 应怀攥紧了身侧的拳头,不停地颤抖着。 “我…我本想跟着师父一起死的,可师父却说……说是玄城山造劫乃天意至此,我不该命殒如此,说天意对我有其他安排,拼死将我送出了玄城山。” “你也是?” 云仞的满眼惊愕。 “我师父在这日之前,独自一人的时候,眼中会带有一抹担忧之色,我问师父是不是有大事要发生,师父点了点头,说有一要事需要交于我去做。” “可那要事,竟是让我下山亲手为他酿一壶酒,他给了我一个酒壶,说近日馋酒了,已经为我找好了制酒的酒坊。” “我还以为师父想喝的是能增长功力的琼浆玉液,可…可我到了才知道,不过就是人间再寻常不过的家酿。” 云仞收紧了拳头说道:“酒还来不及酿好,云遥峰便受到了妖魔的大举围攻,我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正是有师父送我的酒壶,我才免遭一死。” “那时,我才明白师父给我的根本不是什么酒壶,而是护身法器,他让我离山只是想要支开我。” “那怎么不见你带过那酒壶?”应怀一脸不忍的问道。 “我觉得自己不配。”云仞自嘲般笑了一声,眼中满是落寞的说道:“最后我还是回去把那酒酿完了,倒入米酒的一瞬间,瓶身上出现了一行小字。” “师徒缘尽,静待时机。” 云仞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 “静待时机,我不懂,所谓的静待时机,难道就是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师父和师兄弟们去死吗!” “我实在不配拿那酒壶,便把那酒壶葬在了云遥峰的后山上,以此祭奠我云遥峰上下所有门众,并立誓要杀尽天下所有的妖魔。” 黎川看着眼中写满悲愤的二人,淡淡的说道:“你们二人已经做的很好了,至于…你们师父所说的,会有那么一天的,相信他们吧。” “真的?”应怀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即刻暗了下去,“可…我还是不明白。” “无需明白,等待时机到的那一日,你们自然会明白的。” 说完,黎川看向异象的位置,不再言语半分。 云仞和应怀对视了一眼,也不敢多问。 狂风四起,乌云遮蔽,天色很快便暗了下来,整个村子中的人全部闭门不出。 因为是一段过往,很快便到了第二日。 破晓之时。 随着云中的一记轰鸣,于东南方位云层旋涡的中心,打下了一道天光。 第26章 朝开暮落 天刚蒙蒙亮,屋中还有些昏暗。 齐裕起身穿好衣服,走到了桌前点燃了桌上的煤油灯。 昏黄的烛火,微微摇曳着。 感受到屋里的走动声,还在襁褓中的毅儿也醒了过来,似是有些不安,伸出了小肉手在空气中乱抓着,婴哼声也带有些急切。 撇起了小嘴,泪眼婆娑,俨然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见状。 槿儿笑着用自己温暖的大手,包裹住了一只在空中挥舞的小手,另一只手在毅儿的胸前安抚着。 刚触碰到的瞬间。 感受到温柔的触碰,毅儿带有哭意的小脸,展露了笑脸。 灯光的映衬下,这幅画面好像在齐裕的眼中定格,嘴角升起了笑容。 手中的火折子都忘记吹灭了。 看到呆愣住有些傻乎乎的齐裕,槿儿没忍住笑了出来。 齐裕回过神来,脸上不由的有些发热,转过脸去,手忙脚乱的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然后走到门前,将屋门打开。 一夜的狂风乱作,积攒了满院的树叶,还有沙土。 门是朝里开的,开门的瞬间,有些伏在门上的树叶,找准机会,落进了屋内。 都是翠绿的新叶。 “还以为昨夜会下雨呢。” 槿儿坐起身来,看着屋外的落叶说道。 “是啊,没想到只是刮了一夜的风。” 说话的时候,齐裕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 背对着槿儿,从衣服的内兜里,翻出了一个被布子包裹着的东西,长长的一条。 齐裕握着这东西,神情有些犹豫。 昨天趁宴席宾客都聚在院子的时候,齐裕偷着出去了一趟,就是为了找人拿这东西,无意间听到了客人的谈话。 虽然面上不提,但都对毅儿的事情,起了疑心。 可他不知道这事,要不要告诉槿儿。 “裕郎,你怎么了?” 发现了齐裕的不对劲,槿儿有些担忧的问道。 “没…没什么,有…有样东西我想送给你。” 齐裕收起了脸上的忧色,才转过身回到屋内,连同布子一起递给了槿儿,神情和动作都带着局促。 槿儿又如何会不了解齐裕呢。 从昨天出去过一趟后,时不时抱着毅儿出神。 打开了布子,槿儿的眼中划过了一抹惊讶之色,随即展露了笑颜道:“是木槿花,真好看。” 槿儿把东西举了起来。 是一个木质的簪子,尾端雕刻着一朵木槿花。 “本来想昨日给你的,可又觉得拿不出手。”齐裕眼中满是自责。 “之前把你的首饰全都当了,如今手上的银钱不足以将它们赎回来,也不够给你买件像样的首饰,就找人做了这个,你放心,等之后我一定一件件给你赎回来。” 槿儿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不重要。” “原来……你昨天出去就是为了拿这个。” 槿儿握紧了手中的簪子,眼中流转着温柔之色。 “这簪子我很喜欢,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我的名字有有个槿字,是木槿花的那个槿。” “当时你提这个我还很生气,我从小身子便不好,村中的人常把我与木槿花相比,因为木槿花朝开暮落,被叫为死人花。” “怎么会!” 齐裕的说话声中,带有些急切。 “是啊。”槿儿笑了笑说道:“当时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还转身就走,你好生慌乱的追了上来,问是哪里惹我不开心了。” “我说……我不喜欢木槿花,朝开暮落,悲戚戚的,看了就生厌。” “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吗?”槿儿看着齐裕,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 “记得。” 两年前,镇上河畔…… 少年见心悦之人,心生欢喜,由心而动,不想错过这次相遇,急忙的追赶了上去,挡在了面前,青涩而又紧张。 “槿儿姑娘别走,我绝没有要惹姑娘生厌的意思。” 槿儿并不领会,甚至连眼神都没投来一个。 齐裕不死心的追了上去。 “姑娘可知道朝开暮落,还有另外半句。” 此言,槿儿顿住了步伐,但也只是停住了步伐,并未向齐裕投去视线。 但齐裕见槿儿没再继续走,已是心中窃喜了。 “另外半句是,花开无穷。”鼓了鼓腮帮子,舒了一口气,为自己打气,缓缓的重述的一遍:“朝开暮落,花开无穷。” 槿儿的眼中升起了一抹触动之色,抬眸看向了齐裕。 “……花开无穷。”槿儿浅浅的重复着后半句。 “没错。”齐裕见机继续说道:“大家只记得前半句,却不闻后半句,一株木槿花,次第花开,一日一回新,能从盛夏开到仲秋,生生不息,好似无穷尽。” “而…而且这花即便于艰苦的环境中,也依然如此,每次的凋谢,都是为了更加绚丽的绽放,恬静而又坚毅。” “所以……此花并不悲戚,乃是生命之花。” 齐裕一股脑的把所有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说完后,才觉得自己有些举止轻浮了,有些不好意的挠了挠后脑壳。 “我还从未见过木槿花,你这么说,我倒是真想亲眼瞧上一瞧。” 槿儿说着莞尔一笑。 看着槿儿的笑,齐裕的大脑一片空白。 “姑娘如木槿花一般恬静淡然,让人不由心向往之,也想与姑娘朝开暮落。” 闻言,槿儿的眸中荡起了波澜,久久不能平复。 “啊—!对不起。”齐裕连忙拱手道歉,“我没有冒犯姑娘的意思,我…我不小心把心中的话说出来了,还请姑娘不要责怪。” ………… 说起这段过往,槿儿的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无论想起多少次,心脏的位置都会像失常了一样,砰砰的跳着。 “我当时还想,眼前这个人,看起来懂的不少,但却不知朝开暮落并不是一个好词,让他前面所做的一切,全都露馅了。” 但齐裕却低着头,不敢看向槿儿,眼中带有愧疚的回应道:“是啊,其实是我提前找人问到了你的名字,专门去找了百花集来看,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槿儿伸出一只手,抚上了齐裕的脸颊,让齐裕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父母带我来镇上求医,没想到会遇见你,是你让我改变对自己的看法,让我知道,我也可以按自己的心意而活。” “而且,能有一个人为了与我搭话,专门去找了所有的关于木槿花的一切,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吗?”槿儿眼中带着笑意,言语间有些俏皮。 齐裕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了槿儿的手背上。 “槿儿……” “裕郎。”槿儿看着齐裕的眼睛,一脸坚定的说道:“你喜欢我的心意从来不是骗,正如我对你的心意,这就足够了。” “来。”槿儿把木簪递到了齐裕的手中,温柔的笑着说道:“帮我带上。” 虽然毅儿听不懂两人在说些什么,但却很乖巧,并未哭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开心。 齐裕接过了簪子,为槿儿戴在了头上。 因为开着屋门,所以当有人走至他们的门前时,脚步声十分的清晰。 两人看向屋外。 “娘,你怎么来了?”齐裕站了起来,挡在了母女俩的面前。 “你说我为什么来。”齐母看了一眼床上的毅儿,脸上有些嫌弃之色道:“我是你娘,次次见了我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你大哥和二哥两家来了,说来给你贺喜,都在大堂里等着你呢,你又不坐月子,老闷在这屋里干什么。” “……我。” 槿儿抓住了齐裕的手腕,给了齐裕一个放心的神色,笑着说道:“快随娘去吧,我一个人照看毅儿可以的。” “可……” “去吧。” “好,那我去打个招呼,就回来。” 齐裕去了前屋,只见大哥和嫂子们,还有他们家中的两位闺女。 齐裕先作礼道了一声“爹”,然后转向大哥和二哥,“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好。” “你们两个可不能没礼貌啊,怎么能不喊人。”大哥朝向两个女孩,提醒道。 “三叔好。” 两个女孩乖巧有礼貌的喊道。 “都长大了真乖。” 齐裕转过身去,发现娘已经不在身后了,犹豫着要不要赶紧回去。 “来,三弟快坐,听说你生了儿子,我跟你二哥都很高兴啊,特地啊给三弟媳买了不少补品,刚好她们妯娌之间有话聊,也都是稀罕孩子的,让她们给三弟媳送过去。” “这……”齐裕刚坐下又站了起来。 一旁的大嫂和二嫂站起身,大嫂调侃道:“槿儿可是齐家的大功臣,我们就去看看槿儿,看给三弟紧张的,你们过年后就没见过了,好好聊。” 看着大嫂和二嫂离去的方向,齐裕一脸担忧。 “三弟快坐下,莫不是这长大了,心中只有自己娘子,没有哥哥了。” “没……二哥说笑了。” “那就快坐下,刚娘说,我们好久没聚了,要去做上一桌好菜,一会儿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上一顿,先说好,你可不许偷跑啊。” 齐裕在椅子上坐立不安。 一炷香的时间后,大嫂和二嫂回来了,都说小侄子很可爱,齐裕的心才放了下来。 但又不好离开。 一直撑到了家宴结束,大哥和二哥离开,齐裕才飞奔回了屋内。 “槿儿——!” 看到推开门后面色紧张的齐裕,槿儿笑了笑说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你看,这些都是大嫂和二嫂送来的补品。” 第27章 面比金银 这天过后,随着齐毅一天天的长大,村里对毅儿有怀疑的声音越来越少。 大哥和二哥家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只过年的时候才回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看望自己的爹娘。 槿儿的身子骨,从生完齐毅之后就一直体虚, 每次大哥和二哥家来的时候,也很照顾毅儿娘俩。 会带好吃的点心,还请来了大夫,为槿儿开补身子的药。 但每每如此,齐母的脸上就会不高兴,齐裕想上前替槿儿说话,但槿儿总会拦下齐裕。 日子就这样,还算和乐的过了下去。 四年后。 一日,一家三口外出去镇上买东西。 一路上,不管是村里还是镇上,很多人都身着孝衣,家门口挂着白帆,被烧成碎片的黄纸和纸钱,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 路边的田地里,又新增了很多小土丘。 哀嚎声,到处都是。 外出办事情,都是疾步而行。 当逢乱世。 大哥和二哥一家子住在镇上,爹娘的年纪也上去了。 出门采办的活,自然而然落在了齐裕和槿儿的身上。 齐裕和槿儿的手上都拿满了东西,毅儿蹦蹦跳跳走在两人的前面。 路过一丛狗尾巴草时,齐毅蹲下了身子,指着草丛的狗尾巴草,看向两人一脸激动的说道:“阿娘,阿爹你们看!” “怎么了毅儿?”槿儿温柔的问道。 “上次阿爹送我的小兔子,就是用这个编的,阿爹,我还想再要一只小兔子。” “毅儿想要几只,阿爹就给你编几只,不过现在阿娘和阿爹手上都拿着东西,这拔狗尾巴草就交你了。” “好!” 齐毅高兴的应答着,把草丛扒了开来,在里面不断地翻找着,嘴上还不忘嘟囔着,“我要找两个大大的狗尾巴草,给小兔子一对大大的耳朵。” 天真烂漫的话语,传入了两人的耳中,两人相视一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齐毅拔了一小簇,紧紧的攥在手心里,一脸激动的站起来对着两人炫耀。 “阿娘,阿—!” 还没来及喊完,齐毅手中的狗尾巴草往地上散去,身子也随之向一侧倒去。 两人心中一惊,手中的东西摔落,连忙跑过去把齐毅接在了怀中。 “毅儿,毅儿——!” 槿儿把齐毅紧紧的抱在自己的怀中,眼中满是担忧和惊慌。 “毅儿,你快醒醒,你别吓阿娘,毅儿——!” 路边的人见此情况,纷纷加快了步伐,没有人愿意上来管这事。 槿儿急的哭了出来,眼泪不停地往外涌。 回到家中,比起被齐裕抱在怀中的齐毅,齐母更心疼的是被摔在地上的东西。 “真的一点活都不能交给你们,这点小事都干不好。” “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说这些,这点吃的算什么,哪有人命重要。” “你说这些是什么东西,这几年庄稼地里收成不好,还要交税,拿出钱来买点家用容易吗,你们倒是不管家,天天就守着你们那个小家过日子,那我们这一大家子都不活了吗?” 齐母嫌弃的看一了眼齐裕怀中的毅儿,满眼嫌弃的说道:“人命,这年头就人命不值钱,你们出去看看,现在谁家不死人,别人你不敢惹,就知道回来气你娘。” “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家里的钱都归您管,您把钱给我,我拿着钱去给毅儿请大夫。” 说着,齐裕把齐毅交由了槿儿抱着,自己准备出门找大夫。 “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齐母走到椅子处,气呼呼的揣着手坐了下去,完全不带商量的语气说道:“我刚都说了,这几年庄稼地里收成不好,哪来的钱治病,我上次生病的都是挨过去的,也不见你着急你娘。” “娘,那不一样,而且上次您生病……” “哪里不一样,我看你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你个白眼狼,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你还不如跟你那两个哥哥一样,都在外面,省的回来碍我的眼。” “娘我不想跟你吵架,若是娘您真的生了大病,我就是砸锅卖铁我也定会给娘治病,可现在毅儿生命垂危,不能不治啊。” “死了不正好,死了就再生一个。” 槿儿听闻这话,抱紧了怀中晕厥的毅儿,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向下流。 “娘,你明知道……!” “都吵什么!”齐父听到了,持着拐杖从屋子中急匆匆走了出来,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大白天的吵什么,让人家听去不怕笑话,整天为了这种小事吵吵,我们齐家的面子往哪搁。” “面子面子面子,你一天天的就知道你的面子,也不知道你的面子是黄金还是银子,就这么丢不掉。”齐母一脸生气的喊道。 “好端端的你发什么脾气啊,怎么谁你都要咬,不就是东西撒了,又不是不能用。” 齐父看向槿儿怀中脸色苍白的齐毅,有些急切的说道:“家里有多少钱就都拿出来吧,赶紧让老三去找大夫,这毅儿可是咱们家的独苗,不能有事啊,不然我下去,怎么跟我的祖宗交代。” “我发脾气?你就知道天天把你的祖宗挂在嘴边,你祖宗要是有灵,咱这个家,也不会过成现在这样个,要不是我,这家早就散了!” “你……!” 齐父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齐母一脸嫌弃的说道:“槿儿嫁过来的时候,她爹娘不是给她留了嫁妆,那些东西换成银子,给毅儿瞧个病总归是没问题的吧。” “娘你……” “都别胡闹了——!” 站在一旁齐父被气的吹胡子瞪眼的,把手中的拐杖往桌子上一扫,桌上的茶壶茶碗,应声摔落在了地上,也不顾街坊四邻会不会听到了。 茶碗破碎的声音,让全屋的人都噤了声,只能听到齐父气吁吁的声音,还有槿儿的抽噎声。 齐父把手放在胸口上,胸口处不停地上下浮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刺耳的声音,毅儿从昏厥之中醒了过来,看到了阿娘和阿爹着急的脸庞,齐毅的神情中有些自责。 齐毅伸出小手,拭去了槿儿脸上的泪水。 “阿娘,你怎么哭了。” “毅儿!”看到毅儿醒过来,槿儿的眼中露出了惊喜之色,槿儿连忙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强撑起笑脸说道:“阿娘没哭,不小心被风沙吹了眼而已,一会就好了。” “阿娘,我刚听到阿爹和奶奶在吵架。”齐毅眼中带有自责,虚弱的声音说道:“是不是毅儿,做错了什么让你们生气了,是毅儿不好,毅儿不要小兔子了,毅儿以后都会乖乖的,不惹你们生气了。” 第28章 倾尽家财 “既然醒了,我看就不用再去找什么大夫了吧,一天天的家务活都做不完,净整这些事。” 齐母站起了身子,把地上的散落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往伙房的位置走去。 齐裕和槿儿把齐毅抱回了房间里。 回到房间里,齐毅已经昏睡了过去。 “不行,我们还是得给毅儿找大夫。” “可是娘那边……” “你别担心,娘那边我去解决,大哥和二哥都在镇上,我这就去镇上,让他们带我去请镇上最好的大夫,你就好好的跟毅儿在家等我回来。” “好。” 齐裕离开了房间后,眸色暗了下来。 趁齐母在伙房里的时候,齐裕去到了齐母藏钱的地方,把里面的钱都拿了出来。 两个时辰后。 齐裕带着大夫进了家门,直接往侧院的方向走去,大哥和二哥也跟了回来。 “这又不是逢年过节的,你们两个怎么回来了,那个人是谁啊?”看着回来的两人,齐母连忙拉住了老大,眉毛皱起,脸上起了猜疑。 “娘,我和二弟听到毅儿生病的事情,便连忙请了镇上最好的大夫回来,毅儿的病情重要,娘我们一会再说。” 大哥说完后,便往老三的房间中疾步走去。 “……大夫…?” 看这架势,齐母意识到事情不对,急忙跑去了自己藏钱的位置。 大夫进了屋子,替昏睡的齐毅把脉,刚一放上,眉毛便簇到了一起。 “大夫,毅儿他怎么样?”齐裕着急的问道。 大哥从屋外进来,大夫紧皱了眉头,继而看向槿儿说道:“我看你面相有气血不足之症,可否替夫人也把一下脉?” 槿儿往齐裕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把手伸了过去。 大夫在把脉后,轻叹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大夫,可是我娘子身子也有恙?” “这……” “大夫直言即可,这毕竟是我们家唯一的侄子,若能治,我们就算倾尽家财,也要治好毅儿。”二哥开口说道。 “非是我不想治,而是令郎的病确实治不了,这孩子跟她娘一样,都有心脉不足之症,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治不好了,只望着这孩子能多活一些时日吧。” 听到大夫所言,槿儿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呆滞在了原地,泪水一颗颗的从眼眶中砸了出来。 见状,齐裕走上前抱住了槿儿。 槿儿止不住的抽噎着,身子也在不断地颤抖着。 大哥走上前说道:“大夫,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倒是可以为他开上一帖药,不过此药只能助他调养身子,无法根治。” “纵是这样,也好过一点办法都没有,三弟,先稳住毅儿的病情,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之后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好,多谢大夫了。” 留下了药方,二哥送大夫离开齐家。 刚出去不久,就听到了木盒砸在地上的声音。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啊,是要活活的将人逼死啊,这钱都没了,这往后日子还怎么过,怎么活啊!” 外面传来了齐母的哀嚎的声音。 闻声,齐父也拄着拐杖从房间里走了过来,看到瘫坐在地上的齐母,差点一口气顺不上来。 “这是又在这吵吵什么!” 齐母把木盒子拿起来,往齐父的面前摔了过去,一脸崩溃的说道:“你自己看,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啊,活脱脱养出个贼来啊,这没了银钱,我们往后的日子,都别活了。” “什么活不了,毅儿已经那样了,还说如此晦气的话,再不济咱不是还有几块地,不行就卖了,一家人怎么相互扶持,怎么就活不了。” “我晦气?你个老没良心的,当初我就说别让老三娶那个病秧子,没一个听我的,现在说我晦气了。” “你又提这事作甚啊!” 齐父急的手中的拐杖,在地上连戳了好几下。 二哥上前扶起了齐母,“娘,你再怎么样也不能这样啊,人家大夫还在这呢,钱已经花出去买药了,而且,这钱没了可以再赚,要是毅儿没了,咱家的香火可就断了。” 二哥往家门口的方向看了看,凑近了齐母的耳边,小声说道:“娘…这么多街坊邻居都看着呢,咱不能让人家看笑话啊,娘……!” 听到这个,齐母再次瘫坐到了地上,双手不停地拍打的地面,哭嚎道:“我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槿儿在屋中,抱紧了昏睡的齐毅。 看到这样的场景,齐裕眼中满是自责,攥紧了身侧的手。 这日之后,齐裕每天都会去镇上做苦工,补贴家用,也按照药方上的药材给毅儿抓药。 有了药的维持,齐毅的精神头,确实一日比一日好上了许多,可以走动,就是不能情绪太过激动,不然就会晕过去。 大哥和二哥两家也尽力而为的,帮衬着他们。 这日回来的早,齐裕为槿儿和齐毅带回来一些小甜食,进屋的时候,齐毅已经睡过去了,槿儿趴在床边也睡了过去。 齐裕笑了笑,走了过去,却看到了槿儿手腕处有伤痕。 听到动静,槿儿醒了过来。 在发现齐裕的视线后,槿儿装作不经意间拉下了衣袖,笑着说道:“你回来了,累了吧,我给你倒杯水喝,你这是买了什么,啊—!” 齐裕抓住了槿儿的手腕,在听到槿儿的痛唔声后,心中咯噔一下,不顾槿儿的意愿将槿儿的衣袖掀了起来。 甜食包的不够紧,砸落到地上,有几块散落了出来。 “槿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看着槿儿的手臂上有着大大小小被抽打过的痕迹,齐裕眼中满是心疼,声音都是颤抖着,还夹杂着愤怒。 第29章 良心喂狗 避开齐裕投来的担忧视线,槿儿垂下眼眸把衣袖拉了下来,嘴角浅笑道:“裕郎,这些不碍事的,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这如何能好……”齐裕眼间满是心疼,咬着牙声音颤抖着,“你这些伤明显是旧伤上又增了新伤,如何能好……” “一定是娘干的!” 齐裕愤怒到了极点,转过身就朝屋外的方向走去。 “裕郎别去!” 槿儿站起身来,疾步走到齐裕的身前,拦在了门前。 “娘她不是有心的,只是现在的世道太乱了,爹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家里开支大,娘一个女子要操持这个家也不容易,内里苦闷,所以才……” “她就是内心再苦闷,也不能如此待你!” 齐裕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高声喊道。 睡梦中的齐毅,皱起了眉头,唇齿间发出了不舒服的梦呓声。 槿儿连忙看了一眼齐毅的方向,看齐毅没有醒过来,才放下心来。 “裕郎,我们不要吵了好吗,毅儿好不容易才睡过去,以后若是娘再这样,我定然不会让她再这么做的。” “……槿儿,你…”齐裕聚集的怒火,在看到槿儿朝自己苦苦哀求的神情后,气焰消减了下来,眼中满是心疼的说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毅儿,你怕娘把怒火牵引到毅儿身上,所以才默默地一个人扛下这些。”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我是你的夫君啊,你教我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这些苦,而装作不知道呢,我说好要照顾好你和毅儿的。” 槿儿走上前抱住了齐裕,把自己的脸贴到了齐裕的胸口上,笑着说道:“裕郎,你为了支撑起我们这个家,已经够辛苦了,我不想你为了家里这些事劳心,相信我好吗?” 齐裕想要回抱住槿儿,可想到槿儿身上的伤,举起来的手又放了下去。 “槿儿我不是不相信你,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我是不相信我娘,我也不相信我自己,我说过要照顾好你们的,可我却没有做到。” “谁说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的夫君明明是这个世间最好的夫君。” 槿儿离开了齐裕的胸口,双手轻轻的托起了齐裕的双手,齐裕的手上已经布满了厚茧和伤痕,其中有几个指甲盖都裂开翻起了。 “一定很疼吧。” 槿儿看着齐裕的满是伤痕的双手,湿润了双眼,有些哽咽的说道:“裕郎,你为了支撑起我们这个家,已经够辛苦了,可你怕我担心,回来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张笑脸,装作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比起你在外面受的苦,我这些不算什么。”槿儿抬头看向齐裕,泪眼婆娑,嘴角却强撑起笑容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让自己受伤的。” 齐裕见不得槿儿这样,反握住了槿儿唯一能握的手,眼中同样噙着泪水,“好。” “好了,我看你刚才买的糕点,我们一起吃吧。” 槿儿笑着,转过身蹲下身子去捡刚才散落在地上的糕点。 在槿儿回过身去的一瞬间,齐裕噙有泪水的眼中,下了某种决定。 次日。 槿儿洗完衣服,在院子中晾晒。 天气转凉,槿儿的双手被冻的通红,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实在是太冷了,槿儿停下了手中的活,往手里哈了哈气。 刚一停下来,身后的位置就传来了一阵疾步的声音,紧接着是什么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 槿儿没有躲,只是下意识的护住了头。 但却没有预料的疼痛,反而是竹条掉落在地上的声响。 槿儿当即明白了什么,朝身后的方向看去。 “……裕郎。” “裕儿,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早就出……” 被抓包的齐母有些面露难堪。 齐裕挡在了槿儿的面前,打断了齐母的话,一脸生气的说道:“我要是不回来,怎么知道你会如此对待槿儿。” 齐裕今日就没走,一直在家附近等着。 齐母看了一眼槿儿的方向。 “好啊你,是你跟裕儿告状的,我…我……”齐母变了一张脸,狰狞可怖,弯下腰捡起了竹条,朝槿儿的方向抡过去。 齐裕转过身抱住了槿儿,替槿儿挨下了这一打。 “娘,你够了,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你为什么要这样!槿儿从来没有告过状,反而一直替你瞒着,若非昨日被我发现,我竟不知槿儿在家受这种委屈。” “委屈?”齐母不能接受齐裕这样的说辞,攥紧了手中的竹条,实打实的往齐裕的身上连抽了好几下,气的整个人都在哆嗦。 “她委屈什么,自从她嫁进这个家,身子骨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大嫂和二嫂都不在,家中的脏活累活都是我干,我是婆婆,我不就教她干点女人做的活,怎么就委屈到她了。” “她委屈?”齐母大喘了几口气,哽咽道:“你娘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她就不行了,怎么不见你体谅过你娘我,你大哥和二哥也是,真是生了三个白眼狼,是儿子有什么用,你们都不管这个家的死活,都压在我这个老婆子的身上。” “娘,你辛苦把我拉扯大,受的委屈我都知道,所以我一直以来都很敬重你,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可你不能欺负槿儿啊。” “我欺负她?要不是为了这家,为了你们这三个白眼狼,你娘我早就离开这个家,走的远远的了。” “娘…” “你别叫我娘,你这个晦气的丧门星,就是你嫁进我们家,我们家才变成这样的,都是你!” 说着,齐母举起竹条,朝槿儿的方向抡过去。 齐裕一把夺过了齐母手中的竹条,硬生生的从中间掰断,然后扔了出去。 “你……!” “既然你容不下槿儿,那我就带着槿儿和毅儿离开这里,省的碍你和爹的眼。” 齐裕拉着槿儿的手,往屋中走去。 齐母拦了上来。 “你给我站住,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要抛下我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不管吗!” “我问你,我说错了吗?”齐母指着槿儿一脸愤懑的说道:“你原来可是这个家里最有孝心的孩子,一直是娘的骄傲,要不是她,你会变成这样吗?” “可你为了她,你居然跟你娘都翻脸,你的良心是让狗给吃了吗!” 第30章 叩首别土 齐母拍上自己的胸口,崩溃委屈的说道:“要不是你们做的好事,我……!” 齐母往齐父在的房间看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要不是怕这个家散掉,我会这个样子吗?我容易吗?啊?这么多年我一个安生觉都睡不好,你们倒好,反过头来怪我!” “就是有良心,我才要带槿儿和毅儿离开。” 齐裕抓紧了槿儿的手,看着齐母愤愤不平说道:“你总说槿儿的不是,你说你上次生病的时候,是扛过来的,家里的钱都归您管,劝你买药你不干,是槿儿让我去镇上买来了药,怕您不吃,便想方设法的做到了每日的餐食里。” “什……!” “裕郎别说了…”槿儿拉住了齐裕的衣袖。 “为什么不说,不然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齐裕看向齐母,声音忍受不住心中的不快,声音颤抖的说道:“娘你让槿儿用首饰的钱给毅儿请大夫,可您知不知道,那些药是槿儿用典当首饰的银子买来的药。” 齐母呆滞在了原地。 “总之,我不会再让槿儿受委屈了,我今日就带槿儿离开这里。” 齐裕不再说些什么,拉着的手槿儿进了房间。 齐毅听到院子的里的吵闹声,早就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床上小声的抽泣着,看到阿爹和阿娘进来,脸上的泪水的滴落的更快了,打湿了身上的被子。 “对不起阿爹阿娘,都是我不好,你们不要再吵架了,毅儿不要治病了,只要毅儿不治病,奶奶就不会生气了。” “毅儿别哭,阿爹这就带你和娘离开这里,我们换个地方生活,好不好?” “去哪儿?” 齐毅小声的抽噎着。 “去哪都行,只要有你还有你阿娘,去哪儿都是我们的家,毅儿有勇气跟着爹娘一起离开吗?” “嗯!” 齐毅抹掉了脸上的泪珠,强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重重的点了点头。 “裕郎,爹娘他们年纪大了,大哥和二哥两家又不常回来,我们要是也走了……” “槿儿,往日你说什么我都依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家,可如果我们继续待在这里,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我答应过你的父母要照顾好你,我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你受委屈。” 齐裕看向门外的方向,垂下了眼眸说道:“就算要回来,我也得确保你不会受伤害才行,这次就听我的好吗?” 槿儿想了想后,点头笑着说道:“好,我相信你。” 等齐裕和槿儿收好行李,迈出屋门的时候,齐母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跑上前拦住了三人。 “她们娘俩走可以,你不能走,要是你也走了,不是让村中的人看我和你爹的笑话吗,你让我们两个怎么活啊!” “娘,是您逼我们走的。” “我逼走你们?现在是你们要逼死我!” 齐裕看着齐母,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道:“娘!明明就是你自己做错了,为什么要把这些错强加到别人的身上,还有爹也是,你们到现在都以为大哥和二哥离开是他们的错吗?” “你总说爹爱面子,不管这个家,可实际你也一样放不下你的面子,把自己的委屈发泄到别人的身上,来抵消自己心中的不快。” “你这个不孝子,你说什么……” 齐母一脸不敢相信,宛若自己听错了一样。 “裕郎…” 槿儿喊住了齐裕,让齐裕不要再说了。 齐裕给了槿儿一个没事的神情,继而冷眼看着齐母说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从我长大到现在,你跟爹一样顽固,不肯放下自己的面子,你们的面子比天还要高。” “你们把大哥和二哥逼走了,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强加在我的身上,用所谓的孝捆绑住我,你们有问过我愿不愿留在这里,留在这个窒息的家里吗!” “真正让这个家变成这样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们自己!” 齐裕一吐多年挤压于心中的不快。 啪——! 齐母一巴掌打在了齐裕的脸上,打完后手都是颤抖的,看着自己的手,一脸的不可思议。 “娘,这一巴掌我受着了,你们要面子,但我不在乎,今后不会再有人碍你和爹的眼了。” “裕儿,是娘错了,你别走!” 齐母上前拉住了齐裕,苦苦哀求道。 齐父听到外面的吵闹声,硬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支着拐杖颤颤巍巍来到了外面,虚弱但扯着嗓子喊道:“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走了就永远都别回来!” 说完,齐父站在原地,一连咳嗽了好几声,身形都难以站稳。 “老头子你说什么,要是连裕儿都走了,我们怎么……” “让他走,我们齐家没有这种儿子!” 齐裕挣脱开了齐母的手,跪到了地上,一连磕了三个头后,拉着槿儿和齐毅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 沿街看热闹的四邻,在看到齐裕出来后,连忙回了自己的家,关上了各家的大门。 齐裕手上抱着齐毅,另一只手牵着槿儿。 三个人慢吞吞的走在路上,没有人开口说话。 出了村子,看着村口的石碑,齐裕前面绷着的劲泄了下来,眼中满是愧疚的说道:“对不起槿儿,都是我太没用太懦弱了,才让你和毅儿一直以来受委屈,要是我能再早点发现……” “裕郎,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也从来不觉得委屈,而且说到底……”槿儿的眸色暗了下来,眼波中流转着自责,“错的人应该是我,都是我身子不好才……” “不,槿儿…” “阿娘阿爹,你们别难过了好不好,毅儿是男子汉,以后一定乖乖的听话,一定少生病,现在阿爹阿娘照顾我,等我长大了,我也会照顾你们,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听到齐毅这么说,齐裕和槿儿对视了一眼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齐裕抬手刮了下齐毅的小鼻头,打起了精神笑着说道:“毅儿说的对,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家人都要永远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嗯!”槿儿笑着点了点头。 离开的时候,齐裕又看了一眼村口的石碑,盯了有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着槿儿和齐毅笑了笑,牵起槿儿的手离去。 齐裕的神情,槿儿全部看在了眼里,嘴唇轻抿,眼中含着自责。 第31章 木槿黄昏下 一家人在路上走走停停走了很久,走了快一天后,太阳也快下山了。 生了病的齐毅嗜睡,已经躺在齐裕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迎着落日,槿儿的目光突然亮了起来,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小的灌木丛,灌木丛里开着粉红色的小花朵。 “裕郎,那就是你跟我说的木槿花吧。” 槿儿抬手指过去,眼中含着喜悦的情绪,嘴角也不自觉得上扬了起来。 齐裕顺着槿儿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低落的情绪中,有了一丝神采,齐裕笑了笑说道:“没错,是木槿花。” 齐裕看了看西落的太阳和天色,接着道:“这个时辰,花快要败落了。” 明明只是简单的陈述事实,但这个时候花败却好像赋予了其他的含义,齐裕瞳孔微微一缩,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槿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槿儿笑了笑,温柔的笑着回应道:“裕郎你不用解释,我明白的,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木槿花次第花开,一日一回新,它的败落,是为了第二日更好的绽放。” “我还没见过木槿花,就连它败落的样子我也好想看一看,裕郎,我们去看看吧。” 槿儿眸光投向木槿花丛,眸中星光点点,闪烁着期许。 “好。” 随着两人的靠近,太阳也逐渐的下落。 槿儿弯下腰,好奇的目光盯着当中的一朵木槿花,像是要将这朵花模样深深的留在瞳眸中。 看着眼中的木槿花,从盛开的模样到败落。 败落的时候,槿儿用手接住了那朵花,盯了许久。 “槿儿,你想带它一起走吗?” 槿儿笑着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带不走的,因为它是属于这里的,我又怎么能私心把它带走呢?” 槿儿的手掌微微倾斜。 看着木槿花从的手心中掉落,跟其它的木槿花一样落在了土壤中,槿儿站直了身子看向齐裕说道:“裕郎,我们回去吧。” “回去?” “嗯,回去。” 齐裕明白了槿儿说那番话的意思。 “不行,不能回去,我不能看着你和毅儿再受苦了。” 槿儿认真的想了想后,看向齐裕商量道:“那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找个离家不是很远的地方生活,爹娘生气只是一时的,而且我们也有做错的地方,这么多年,若不是娘一直扛着,毅儿是女孩子的事情,早就瞒不住了。” “什么,娘知道?” “你还记得四年前,大哥和二哥家来看毅儿的时候吗?” 齐裕点了点头。 “那日娘带你离开后,折返了回来,我刚好在给毅儿换尿布,娘进来看到了,脸上虽有不满,但还是替毅儿换了尿布。” “之后不久,大嫂和二嫂就过来了,大嫂和二嫂想要抱过去看,你猜娘说了什么?” 齐裕摇了摇头。 “娘说,好不容易有个孙子,自己还没稀罕够呢,哪能给她们抱。” 齐裕的一脸震惊之色,但却不感到意外。 “娘她那么做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罢了。” “为了面子是没错,但娘更多的还是为了这个家,娘即便再不满,也是一位母亲,这四年来,她知道毅儿是女孩,但私下里也从未苛责过毅儿。” “娘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替我们扛下这么大的谎,若不是娘一口一个确定是孙子,爹那边和乡里乡亲又怎么可能会不怀疑呢。” “娘一个人默不作声四年,才换来我们安生的日子。” 槿儿看向趴在齐裕肩头的齐毅,眼中含有愧疚的说道:“我也是毅儿的娘亲,我明白的,我为了保护毅儿撒了谎,我常常在想,是不是就是因为我撒了谎,所以才让毅儿也跟我患上了同样的病。” “槿儿,你别胡思乱想,这怎么会是你的错,都是他们天天在你面前念叨孙子,无论如何,娘她都不该打你。” “可我没办法不这么想。”槿儿看向齐裕说道:“没有爹娘不疼惜得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孩子会不挂念自己的爹娘,所以我不想让你也后悔,裕郎,我们回去吧,趁还没有离家太远,还来得及。” 齐裕站在原地,垂着头沉默了很久。 直到太阳下沉下最后一缕光,灌木丛中的最后一朵木槿花也凋谢,齐裕才抬起头来看向槿儿。 “槿儿,我们会一起回家的,但绝不是现在,我一想到这半年里我每日离开后,你在遭遇什么,就会心如刀绞,我不想看你再受任何委屈了,就算要回去,也要等爹娘想明白,等你身上的伤好了以后再说。” “好。” 两人做了决定后,便在离家不算太远的一处小林子里,住了下来。 齐裕亲手搭建起了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小茅屋。 待小茅屋建好以后,齐裕就像以前一样去做苦工。 日出而走,日落而归。 虽然世道还是很乱,日子过得也不轻松,不知道明日会怎么样,但他们努力的过好着自己的每一天。 很快便到了冬季。 这日,齐裕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小株灌木。 “裕郎,你这是拿了什么回来?” 槿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站起身来问道。 “是木槿花,这一株就种在我们的院子里,等明年夏季的时候,我们就能在院子里赏花了,一起看朝开暮落。” “好。” 槿儿看着那株小灌木移不开视线,笑着点了点头。 “好耶!明年就等能看好看的花花了,我也要帮爹爹种花,粉色的花花,最好看了!” 齐毅听到后,开心的蹦跳着从屋中跑了出来,勤奋的帮齐裕种花。 黄昏下,三个人合力把木槿花种在了院子里。 看着自己的小脏手,齐毅笑了笑,还像是炫耀一般挥舞着自己的小泥手。 槿儿温柔眸子的看着齐毅柔声道:“好了,快去把小脏手洗干净,一会等太阳下了山,我们就要吃饭了。” “嗯!” 齐毅呲起了牙花,重重的点了点头,而后猛地一下站起身来。 起身到一半的时候,齐毅眼前一灰倒在了地上。 “毅儿——!” 第32章 百愿百灵 从这天起,齐毅就很少有醒来的迹象,每日都是昏昏沉沉的,日渐消瘦。 因为这件事,槿儿也开始不吃不喝,每天除了看着毅儿,就是看着毅儿,好像除此之外,不会再做别的事情。 只有齐裕劝上许久,槿儿才会勉强吃上那么几口。 本就虚弱的身子,更加清瘦了。 可…… 一家人还要生活,齐裕也没办法天天在家陪着娘俩,若自己也倒下了,才是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这日齐裕一如既往的去镇上做苦工。 “哎,你们听说仙都山了没?” “仙都山?”旁边的人摇了摇头,好奇的问道:“没听说过,什么来头?” “听说只要去了仙都山,就能实现所有愿望,百愿百灵,就算是个将死之人,第二天也能活蹦乱跳的。” “真的假的,有这么玄乎吗?” “不管是不是玄乎,反正我打算去看看,要是真能如愿,不比在这过这种苦日子强。” 听到他们二人说的,齐裕连忙凑到跟前,直溜溜的眼睛看着说话的人问道:“请问你说的那仙都山,在什么地方?” “怎么你也想去啊?” “想去。” 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齐裕想去试一试。 齐裕翘了工,往家的方向赶去,路过一处的时候,一处视线从人群密集的药店门口投了过来。 齐裕一路奔跑着回了家,槿儿听到动静,往屋外看去,眸中满是落寞之色。 “裕郎,你怎么……” “槿儿!”齐裕在槿儿的面前蹲了下来,看着槿儿眸色激动的说道:“槿儿,我有办法救毅儿了。” 槿儿的眸子亮了起来。 “真的?” “真的,都说康乐镇的仙都山许愿,百愿百灵,我打算去试试,人间的法子我们求不了了,我们可以再求求那些神仙,神仙心善,会帮我们治好毅儿的。”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 槿儿站起身就去收拾行李,齐裕拉住了槿儿,槿儿不解的看着齐裕。 “槿儿,你听我说,你和毅儿的身子骨经受不了路上的颠簸,我自己去,你和毅儿在家中等我回来。” “可……” “槿儿,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到达仙都山,就没有意义了,我一个人快去快回,一定在过年之前回来,相信我!” 槿儿攥紧了拳头,点了点头。 齐裕随便拿了几件衣服,就准备出门。 刚准备出门,槿儿拉住了齐裕。 “等下。” “怎么了槿儿?” “我有样东西想要给你,一直忘了。” 槿儿走到了桌前,从平日做针线活的篮子中,拿出了一张手帕,针还扎在上面,上面有一朵粉红色的小花,还差几针就能绣完了。 槿儿快速的补上了最后几针,打好结,将绳子咬断,放到了齐裕的手中。 “之前就想要绣好给你的,最近一直照顾毅儿便忘了,一直差了几针。” “这是……”齐裕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木槿花。” “嗯。” 槿儿的眸光流转着担忧,看着齐裕要走了,槿儿才发现自己好久没有好好看过齐裕了,齐裕整个人邋遢了很多,整个人也没有什么气色。 “我好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看着你了。” 槿儿抚上了齐裕的脸,因自己不能去,眼中含有自责的说道:“你说过木槿花的槿跟我是一个字,我没法陪你去了,就让它代替我陪着你吧。” “一定要平安回来。” 齐裕轻柔的抚上了槿儿的手,眼神坚定的说道:“嗯,一定,我们明年还要一起看木槿花呢,朝开暮落,说好的。” “嗯!我跟毅儿等你回来。” 明明不是好的词,可在他们的心中,却胜过这世间万千的字。 齐裕不敢停歇的出了家门,刚出了家门几里地远,便看到了在林子中搜寻的大哥,大哥也看到了齐裕。 一看到齐裕,大哥便疾步走了过来,有些着急的说道:“三弟,我在镇上看着就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没走远真是太好了,走,快跟我回家。” 齐裕甩开了大哥的手,神色着急的说道:“对不起大哥,我有急事,还不能回家。” “哎呦,这会你还闹什么脾气,前几天娘一个人跑来了镇上哭喊找我,说咱爹快不行了,我跟二弟便赶了回去,我这是来镇上请大夫,才刚巧看见你,走吧,快跟我回家,迟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齐裕往林子中的方向看了一眼。 “走吧,三弟,眼下什么急事能比得过咱爹啊。”大哥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三弟妹,回家叫上三弟妹一起,可能是最后一眼了。” 想到槿儿和齐毅的身体状况,这一来一回,定然受不了,还可能被娘数落。 齐裕握紧了手中的手帕。 “大哥,近日毅儿的身子也不好,没法走动,槿儿得留下来照顾毅儿,还是我自己回去吧。” 听齐裕这么说,大哥叹了气说道:“行,等之后我与你大嫂来看看她们娘俩。” 想到自己要离开一段时日,确实不能没人照顾槿儿她们,齐裕有些难为情的开口道:“大哥,三弟有事要求你。” “何事?” “等爹的事结束,能否请你们照看一下槿儿和毅儿,等我回来,一定报答大哥。” “一家人,别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我一定帮你照顾好她们娘俩。” “多谢大哥。” “不用谢,我们快回去吧。” 离开时,齐裕又往林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跟着大哥离开。 回到家,齐母在齐父的窗前痛哭着,嗓子都哭哑了。 大嫂和二嫂也在无声落着泪,两个女孩,站在母亲的身旁,眼眶发红,抽噎着。 “…爹娘……”齐裕颤抖着叫道。 “三弟你回来了?”二哥看到三弟后,眼中含泪的喊道。 听到齐裕的声音,齐母的身子停滞了一下,停住了哭声,继而站起身,朝着齐裕的方向走了过来。 齐母握紧了拳头朝齐裕的身上挥打而去,可落在齐裕身上时,却没了力气,拳头在如同棉花打了几下,头靠在齐裕的胸前哭嚎。 “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还有脸回来啊,你知不知道都是你那个好娘子,她要害死你爹啊!” 第33章 无后为大 一听齐母这话,齐裕立刻皱起了眉头,扶稳了齐母神色不悦道:“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这些。” “我说错了吗,她要是心里没有愧疚,为什么她今日不跟着你一起回来!” “娘你为何如此不讲道理,毅儿的身子一直都不好,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槿儿要照顾毅儿,当然过不来。” “我讲道理,你要我讲道理。” 齐母双眼通红的走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将桌子上的药包全都扔到了齐裕的面前。 有几贴药散落出来。 “娘你这是干什么。” 齐母指尖颤抖的指着地上那些药材,气愤的说道:“你不是要我讲道理吗,这些补药全是你们走之前她拿给我的,说什么你爹现在的身体不好,更需要补身体,把她自己吃的这些补药让了出来。” “我…我还以为她真有多好心呢,谁知道也是一个黑了心肝的,自从前几天我给你爹吃了这些补药,你爹他就狂吐不止,然后到现在都没醒过来啊!” “槿儿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维护她,你每日都出门,你眼睛能时时刻刻都长在她的身上吗!谁知道她在给我之前,里面加了什么。” 大哥和二哥见状,上前拉住了齐母。 “娘你冷静一点,三弟妹肯定不会做那种事情的。” 齐裕低着头,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她不会做这种事情,难道是我这个老婆子做的吗!” 齐母推开了大哥和二哥指着三个人,情绪崩溃的说道:“你们这三个没良心的东西,都向着她,这么多年要不是我,要不是我替你们圆谎,你们瞒得瞒到现在吗!” 齐母站在原地控诉着,大有种要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娘您在说什么,三弟他们何时撒过谎?” 大哥一脸迷茫的问道,二哥脸上的神情也同样不解。 “你们一个个都只知道顾着自己。”齐母拍着自己的胸膛控诉道:“家里这些破事全让我一个糟老婆子顶着,好,反正你们爹已经这个样子了,也没人可怜我这个老婆子,那我也不管了。” “娘您先冷静一下。”二哥上前搀扶住了齐母。 “起开,我不要需要冷静。”齐母推开了二哥,“你们爹都要死了,你们都不管我这个做娘的,我还冷静什么!” “够了!”齐裕攥紧了拳头,看向齐母压抑着不满说道:“娘您不敢说我替您说,没错,毅儿是个女孩子怎么了!” 齐裕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房间。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包括齐母全都噤了声,如同被雷击了一般呆滞在原地。 “咳…咳……!”这话一出,病榻上的齐父突然有了动静,上半身从床上撑起来,大喘着粗气,眼睛直直的盯着齐裕,大喘着粗气隐着怒火道:“你…你说什么!” 床前为齐父点的取暖的火炉,也在摇曳着。 “你…我……” 齐父说不出别的话语,抓起了火炉里用来添火的火剪,气的朝齐裕的方向扔了过去。 但因为没什么力气,烧红的火剪也只扔出去了半米远。 火剪掉落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还蹦起了少许的火星。 “老头子,你醒了。” 齐母连忙上前扶住了齐父,为齐父顺着胸口,齐父剧烈的咳嗽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过气去。 但齐裕显然已经顾不上父亲那边了,走上前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大哥,揪着他的衣领,愤怒着眼神质问道:“槿儿单纯善良不会做下毒的事情,槿儿吃的那些补药,一直以来都是你们两家给的,是不是你们在药里下的毒!” “三弟你发什么疯!” 大哥将自己的衣领子拽了出去,但眼神却有些躲闪。 “那你们告诉我,毅儿满月宴当天你们为何不来?” “……” “爹和娘明明一早就告知了你们,可你们为什么等到了第二日才来,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大堆补品,你们是不是一早就起了害槿儿的心思。” 应该开口解释的时候,可大哥和二哥却没了话。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若你们真的心中有我这个弟弟,为何不在当天来祝福我,但我同时又很感激,感激你们一直给槿儿和毅儿买药,却不曾想过你们竟想害她,如今更是连爹也一起害了。” 闻言,齐母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大哥和二哥的方向。 齐父双手撑着床,身子哆嗦着,连头都抬不起来。 “你们两个……当真做了这种混账事情?”齐母不敢相信的问道。 “胡说,我们没有要害爹!” 齐裕双眼泛着红,嗤笑道:“那就是说你们承认了,你们有害过槿儿,为什么?你们可是我的亲哥哥啊!” “亲哥哥又怎么样!”二哥出声大喊道:“我们不就是因为生不出儿子,被爹娘给骂走了吗!” “儿子就那么重要吗,而且……”二哥看了一眼父母的方向,嗤笑道:“而且爹娘不总说,你是他们的骄傲吗,就你能生出儿子,你多厉害啊。” “二弟,别说了!” “你……!”齐裕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举起拳头朝二哥的方向挥了过去,大哥走上前抱住了齐裕。 “三弟你听我说,这件事情,我跟你二哥早就知道错了,是我们被猪油蒙了心,我们也后悔干了混账事,所以我们三年前就没有再做这样的事情了,所以爹的事情,跟我们没关系。” “而且我们也没有下毒,只是在那些药里放了几味不适宜体虚之人用的药材。” 那一年正是槿儿哺育毅儿的那一年。 “只是……?”齐裕咬着牙说道:“你们怎么能说的出,只是这两个字,原来你们不仅想害槿儿,还要害我的毅儿,就因为我说她是个儿子,你们就如此容不下她。” “可没想到你生出来的也是个女儿,早我要是知道,我们还折腾这些劲干嘛啊。” 二哥看着齐裕说道:“三弟你也别说我们了,你也跟我们一样蠢,娘你也是,竟帮着他们撒这种谎。” 齐裕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挣脱开了大哥,朝大哥的脸上挥了一拳,然后又朝着二哥的方向挥了过去。 三人扭打到了一起。 齐裕像是疯了一般朝着两人的脸上挥去,每一拳几乎都下的重拳。 今日他还没有去做苦工,一身的力气无从发泄。 可无论怎么打,齐裕都无法消减心中的怒火。 旁边的两个小女孩,吓得止不住的哭泣。 “裕儿别打了,你的两个哥哥知道错了,再打他们就要死了,他们是你的哥哥啊。” 齐母和两位嫂子过来阻拦,也没能拦住齐裕,被齐裕推到了地上。 他恨他的两个哥哥,更恨自己,就因为这些愚蠢的理由,害了两个他最珍惜的人。 混乱间,在齐裕起身的功夫。 被烧的发烫的火剪朝齐裕的腰身,用力的挥了下去。 一时间,齐裕感觉不到痛,只是觉得有些发蒙,看向火剪挥来的方向。 是二哥的女儿。 二哥的女儿通红着眼睛,眼睛中噙着泪水,颤抖着手喊道:“不许欺负我阿爹!” 借助这个时机,二哥一脚踹开了齐裕,跟大哥从地上连滚带爬的爬了起来,与齐裕拉开了距离。 二嫂见状,赶紧将自己的女儿,拉回去护在了自己的怀中。 火剪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齐裕坐起身,捂住了腰间受伤的位置,像是自嘲般笑了笑。 一切都是那么的荒唐。 血液从腰间流了出来,染红了衣服,也染红了手指。 就在这时,被大哥请来的大夫,赶到了齐家,在看到齐家的情况时,当场愣在了原地。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要医治的病人是哪个啊?” 大夫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状况。 “咳…咳……” 齐父在病榻上咳嗽了几声,已经是气若游丝。 大哥走到大夫的身前说道:“大夫,你先看我爹,我爹他就快不行了。” “好。” 齐母赶紧走了过去,扶着齐父躺下。 大夫快步走到齐父的床前,替齐父诊了脉,又看了齐父的眼睛和口舌后,看向齐母问道:“病人之前可有过什么症状?” “三日前给他喝了一贴补药后,便一直犯恶心,呼吸不平稳,还一直吐,之后就昏迷不醒了。” “那补药可否给我看看?” 齐母看向大哥,大哥立刻走到地上,将一包未散开的药递给了大夫。 大夫打开了药,检查了里面的药材后,眉间疑惑的说道:“这药没问题,只是寻常补气血的方子,可依老夫人所说的症状,还有病人现在的状态,确实是中毒之症。” 大夫说这贴补药没毒时,二哥往齐裕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夫若这方子没问题,那我老头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大夫想了想说道:“除了这贴药,可有再服用过其他的东西。” 齐母想了想说道:“有,早上的时候有给他煎过一贴给我孙儿的药,那些药都是我老头子交代我好好给孙儿煮的,都是好药材,所以肯定没有问题。” “那药可还在?” “药渣行吗?自从我老爷子昏迷不醒以后,就没有再煮过药了,那药渣还在伙房的药锅里面。” “可以。” 听闻,大哥连忙朝家里伙房的位置跑去。 不一会就把药锅端了回来。 大夫接过去后,把锅中的药渣倒在了地上,进行检查,看到某一味药材的时候,眉眼凝重了起来。 “这帖药是治疗体虚之症,按道理服用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可这里不该有这味药材啊……” 大夫将那味药材拿了出来说道:“这药材名为藜芦,并不适合给体虚气弱的人服用,具有一定的毒性,体虚之人长期服用便会加重病情。” “若单单只是这味药材道还好,停药即可,可偏偏……” “什么意思?”齐母一脸紧张的问道。 大夫轻叹一口气,把刚才那包补气血的药材中的甘草拿了出来,将两种药材同时置于了掌间说道:“这两味药材药性相冲,服用的话,便会引发中毒,严重的话会导致死亡。” 听到死亡,在场的人心里全都咯噔一下。 “那大夫,我老头子就没救了吗?” 大夫摇了摇头,实话说道:“老爷子这病情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加上这两味草药相冲,现在还有口气,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到底是谁在药里放了藜芦!”大哥一脸生气的说道。 “药店里断不会做这种害人生意的,在咱们这,藜芦这味药材山坡林下和草丛中都有,并不是什么难寻的药材,若老爷子是第一次服用,恐怕服用这贴药的孩子,也难幸免啊。” 这贴药材平常接触的人就只有三个人,齐母看起来并不知情,槿儿也没有害自己孩子的可能。 众人将视线都投到了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齐父。 齐裕看向齐父,眼中也全然无法理解。 齐父躺在病榻上突然笑了笑,绷紧身子,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一般,瞪着眼睛,开口喊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对不起祖宗啊!” 说完这句话,齐父好像用尽了所有的气息,张着嘴瞪着眼睛,离开了人世。 “老头子——!” “爹——!” 齐裕笑了笑,站起了身子,腹部的血滴至了地板上,宛如血泪一般。 齐裕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拖着身子离开了齐家。 他想过回家见槿儿和毅儿一眼,可站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他却失去了再进一步的勇气。 他…… 心中有愧。 齐裕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流出的血,也怕吓到她们。 最后他选择了,继续往仙都山的方向走。 他没有希望了,但至少他的娘子和孩子可以活下去。 这个念头,支撑着齐裕到了康乐镇,一路上齐裕都没有休息过。 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齐裕就会把槿儿绣的手帕拿出来看看,眼神无比珍惜。 终于,他到了康乐镇。 码头上抢船牒的人多的是,船夫见他生命垂危,心生不忍,特意留了一个船牒给他。 齐裕到了山上,许下了自己愿望。 希望娘子和毅儿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船夫扶住了齐裕。 “你不是已经许了愿吗,为何伤还没好?” 齐裕脸色苍白,笑了笑说道:“我不能那么贪心,而且我的心中也有愧,我没脸见她们,她们能好好活着,我就很开心了。” 船夫心有触动,支持齐裕的选择。 齐裕走到康乐镇外,不知道走出来多远,齐裕倒了下去。 在还有意识前,齐裕把手上的脏污,往还算干净的裤腿上擦了擦,然后才将干净的手帕拿了出来。 在视线涣散之前,齐裕都一直紧紧的盯着这张手帕。 盯着上面的那朵木槿花。 当意识离开的时候,齐裕喃喃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 “对不起,明年没法陪你一起看木槿花了,我真想…与你朝开…暮落……” 第34章 各行其路 说完,齐裕的眸子失去了光彩,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永远地失去了意识。 过往的画面消失,他们又回到了结界内,看着面前不断呢喃着有愧的齐裕,云仞和应怀的眼中满是不忍。 可…… 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一段过往。”云仞垂下了视线,眼中满是不忍的说道:“他明明都已经到了家门口,明明再往走一步就能到见到她们了,可他…可他……” 可他却不知道槿儿母女俩已经死了,还错过了相见的最后一次机会。 但…… 这句话云仞说不出来。 黎川的眼睫微微翕动,沉静的眸中泛起一丝涟漪,淡淡道:“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好好道别,终归…是他自己的选择。” 云仞握紧了拳头。 黎川仙人说的没错,终归…是自己选择。 当年天降异象,他明明察觉到了有问题,察觉到了师父与往日的不同。 可他…… 还是离开了云瑶峰。 黎川看了情绪低落的二人一眼,轻阖了一下双眸后,缓步走到了齐裕的身前,施法将齐裕手中的手帕拿回。 齐裕想要抓住,却终不及黎川的力量。 最后一角从齐裕的手中挣脱,即便是空洞的双眸,也能看出他的焦急,双手不停地朝着手帕离开的方向,不停地抓握着。 随着手帕消失于结界内。 齐裕的手像是失去了 生命的支撑,瞬间无力地垂落下去,一如身侧的众多亡魂一样,再度归于了空寂。 在结界内游移、徘徊,动作机械而迟缓,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齐裕转过身去,双眸空洞,嘴中仍然挂着那句。 “我…有愧……有愧……” 看着齐裕逐渐远去的身影,以及越来越听不真切的声音,黎川浅浅的呢喃道:“会有机会相见的。” 云仞和应怀对视了一眼。 黎川的这句话,好似是对着齐裕说的,又好似是这结界内的所有人。 “只因一个谎,一家人竟至如此境地。”应怀话语中有所不忍,但更多的还是无法理解。 黎川转过身来看着两人,眸色平静的说道:“他们会这样,皆因心中所念。” “心中所念?”应怀更加的不解了。 “可还记得我方才所说,鬼之分别。” “刚才所说……”应怀好好的回忆了黎川仙人说过的话,瞳孔微颤,看向黎川说道:“是鬼道!” “没错。”黎川轻点了一下头,看向结界内的来回走动的亡魂,淡淡道:“魔与鬼虽都善控人心,但又有不同,魔善控人心之执,而鬼善控人心之欲。” “欲念一旦萌发,便会逐渐深植于心中,做出无法挽回之事,不过人心中有恶念也会有善念。”黎川的眸色暗了下来,“善恶相和,确不该到如此境地。” 云仞尝试着理解黎川话中的意思,看向黎川问道:“黎川仙人可是说,这一切还是因为妖魔当道所致,人心中的欲念被加重,打破了世间本该有的平衡,所以造成了如今这般糟乱的世道。” 黎川的双眸轻轻阖动了一下,淡淡道:“正是如此。” “真是太可恶了,这些百姓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无辜遭受这些,天上的那些神仙究竟在干什么,难道就任由世道这样乱下去吗!” 旁边的云仞用手肘怼了一下应怀,给了应怀一个眼神。 应怀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慌张,他心中暗自懊恼,怎么又在黎川仙人面前失言了,上一次也是头脑一热说错了话。 应怀此刻,恨不得给自己个大耳刮子。 看着黎川投来的淡漠视线,应怀连忙摆手解释道:“黎川仙人,我不是在说你,我是说那些不称职的神仙,我…我就是…就是内心有些气愤,随…随口一说罢了。” 黎川看着应怀淡淡的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世道确实不能再这样乱下去了。” 应怀的眼睛亮了起来,目光炯炯的问道:“黎川仙人可是有办法?” “若有办法可救这世间,我们都愿追随仙人,赴汤蹈火,生死不惜。”云仞把手置于胸口说道。 黎川看着两人,眸色平静的说道:“若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杀光仙都山上的所有人,你们要如何选择。” “什么!” 应怀和云仞满眼震惊。 虽然黎川的话他们听的真真切切,却还是不明白黎川在说些什么,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 黎川淡漠的神情之中,没有任何的波澜,不像是在开玩笑。 “黎川仙人,可他们都是凡人,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要杀了他们?”应怀全然不能理解的问道。 “槿儿和毅儿早已死去,若今晚槿儿去往仙都山许愿成功,明日齐裕复生,他们三人可能称之为人?” 黎川并没有回答应怀的问题,看着两人换了一个问题反问。 “这……” 应怀回答不上来。 黎川轻沉了一口气,淡淡道:“你们可曾听闻过九天玄珠。” “听过,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师父曾提起过一次,他说九天玄珠乃是上古神物,为正道所用便可泽露苍生,但若为邪道所用,便会祸乱世间。” 云仞补充道:“我也曾听师弟们提起过,不过,那九天玄珠已经很久没有于人间现世了,没有人知道那九天玄珠现在位于何处。” “九天玄珠正位于仙都山上。” 听闻,应怀和云仞一脸震惊。 “九天玄珠强行逆转命数,当中所蕴含的力量,非凡人之力所能承受,日积月累之下,无论许愿与否,愿意与否,他们的身体都已发生了异化,变成非人非鬼的存在,魂魄无法转世,将永远被困于仙都山上。” “康乐镇也是受九天玄珠的影响,才造出了平顺康乐之景。”黎川的眸色暗了下来,接着说道:“实则…半镇之人,命数皆已尽。” “他们现在还能够维持人的状态,皆因九天玄珠之力,时间长下去,必将造成祸患,到时九天玄珠所影响的就不仅是康乐镇。” “黎川仙人,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想到康乐镇那些热情洋溢的百姓,即便知道他们不是人,也不忍下手。 黎川摇了摇头道:“我也希望可以有其他的办法,但眼下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让他们以人的状态死去,而非邪魔。” 沉默了好一会,云仞低下头攥紧了拳头问道:“只……杀掉仙都山的人就行吗?” “嗯。”黎川淡淡的回应道:“九天玄珠所释放的力量,以仙都山为主,受到的影响也是最大的,待拿到九天玄珠之时,仙都山以外的人,便会归回自己原本的命数。” “可……”云仞想开口询问,但怕冒犯了黎川仙人,又噤了声。 “你想问什么?”黎川开口问道。 云仞看了抬眸看了黎川一眼,又即刻低下了头,抱拳道:“黎川仙人,你不是说你的故人也在仙都山上,难道……连他也要杀吗?” 黎川轻阖了一下双眸,垂下视线,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淡淡道:“能见到的话,到时再说吧。” 说完,黎川抬眸看向云仞和应怀说道:“你们所修仙道,为的就是拯救天下苍生,即便他们已不能称之为人,但却仍是世间苍生,我知道这对于你们很难,有违你们心中所行之道。” “我所行之路,注定会伤及众生无数,此行乃我一人之事,我无意将你们牵连进来,从结界出去之时,我可化去你们与我相识的记忆,各行其路。” 第35章 何处为归? 听到,云仞和应怀的瞳孔一阵紧缩,即刻在黎川的面前跪身下来。 云仞立刻抱拳说道:“不,黎川仙人,我不走,我云仞愿誓死追随于您,不管您要做什么,都请让我助您一臂之力。” “黎川仙人,我也不走,既然只有这一个办法可救苍生,我愿去!” 见两人坚持,黎川没有再说什么,手一挥打开了结界。 结界打开的瞬间,瞬间明亮了起来,结界中的亡魂也随之消散而去。 没有了亡魂。 有的是道路林地中随处可见的尸首。 黎川蹲下身去,将属于齐裕的手帕,重新放回了齐裕的手中。 “走吧。” 黎川轻声说道,站起身朝康乐镇的方向走去。 云仞和应怀对视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记忆并没有消失,便知道黎川答应了他们留下来,轻舒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快要到康乐镇城门的时候,应怀看到了走在前面的母女二人。 应怀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定睛看去。 “真的是她们母女二人,她们不是回客栈了吗,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才走到这里。” “你抬头看看。”云仞开口道。 “抬头?” 应怀抬起头看到了高挂于空中的太阳,这才发现当中的玄机。 太阳的位置,几乎与他们进入结界时的位置一样。 从体感上说,他们至少在结界中待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可实际现实中只过去了一瞬。 应怀看着黎川的背影,眸中升起了崇敬之色。 午后的时间,路上的行人不多,但门前还可见百姓在自家的门前与四邻闲聊着,脸上都挂着笑脸,看到外来的游人,还会热情的打招呼。 云仞和应怀回了礼,可心中却有种闷闷的感觉。 云仞看向走在前面的毅儿,视线追随着毅儿的视线。 跟仙都庙的老者说的一样,毅儿每每路过一个饰品摊的时候,就会投去好奇的目光,直到走过了摊子,才将视线收回去。 走着走着,一位渔夫打扮的百姓,朝着他们的方向迎面走了过来。 应怀“啊”了一声,认道:“是发船牒的那位船夫。” 只有他能驶着船,来往于仙都山和康乐镇两地。 虽然齐裕的过往经历中已经见过船夫的模样,但在现实中,云仞和黎川是第一次见到。 旁边的人在看到船夫后,都热情的跟船夫打招呼,渔夫也热情的给予了回应。 母女俩同样也一眼看到了渔夫,视线追逐着渔夫,母女俩看到了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黎川三人。 毅儿在看到三人后,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渔夫走至了黎川的面前站定。 “这位公子,请问你昨日下午可是去过仙都庙?” “嗯。” 在得到黎川的回应后,渔夫脸上的表情突然显得很激动,就好像等待这一天等了很久一样,眼中满是欣喜的目光看着黎川。 “不知……可否问一下公子的名字?” “黎川哥哥——!” 毅儿高兴的从一旁跑了过来,并挥手朝黎川身后的云仞和应怀,有礼貌的喊道:“云仞哥哥,应怀哥哥。” 应怀和云仞笑了笑,可笑起来的时候,内心里带着一阵酸涩。 “原来公子叫黎川,不知可否请公子进一步说话?”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船夫眼神中有所期待,但话语中却没什么太大的底气,看起来也有些紧张。 黎川点了点头,继而看向毅儿说道:“毅儿,我先去一下。” “好!” 看黎川答应了,船夫紧张的情绪才舒缓了一些,看向不远处的茶桌,抬手请道:“多谢黎公子赏光,公子,请随我来。” 来到茶桌前坐下,船夫的眼睛落到了应怀和云仞的身上,继而看向黎川问道:“黎公子,这两位可是你的朋友?” “可是我们在这里不方便?”云仞出声问道,准备与应怀往一边去。 “不妨事,不妨事。”船夫连忙摆手说道:“我只是想跟黎公子打听一件事,并不是什么需要瞒人的秘密,镇上的很多人也都知道。” 说着,船夫看向应怀笑着说道:“是这位公子今中午来过码头,拿到了木牌,所以我对这位公子有印象,所以才问一下,两位公子的名字是?” “应怀。” “云仞。” 两人有礼貌的作礼道。 “原来是应公子和云公子,快请坐。”说完,船夫看向忙活的茶摊老板说道:“老板,麻烦给我们这边上一壶茶水。” “好嘞。”老板不一会的功夫就将茶水提了过来,放在了桌上,笑着说道:“茶水来了,你们慢用。” “多谢。” 船夫感谢过后,起身要给三人倒茶水,应怀起身抢先一步拿了过去。 “前辈您坐,我来就行。” “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 “前辈光问我们名字了,还不知前辈叫什么。” 船夫“嗐”了一声,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态度,笑着说道:“名字什么的不重要,这里的人都喊我船夫,我听习惯了,觉得亲切,你们也喊我船夫就行。” “不知前辈想问何事?” “噢,抱歉抱歉,你看我这说起话来,把正事都给忘了。” 船夫沉了一口气,看向黎川表情郑重的说道:“公子你去仙都庙已经见过水云老伯了,我曾与他说过江九的事情。” “江九?” 黎川重复了这两个字问道。 “是啊,就是江九。”说着,船夫又摇了摇头,自己否认自己道:“哦,不对,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这个名字是捡到他的母亲给他起的,这么多年来,我们山上的人也都这么叫他。” “我来找黎公子,是因为我听云水老伯说你问过这个孩子的事情,所以我想着公子会不会认得这孩子。” 船夫轻叹了一口气,眼中有些心疼的说道:“不瞒几位公子,这江九是个极好的好孩子,虽然他自己没提过,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帮他找关于他家人的下落。” “他平日里喜欢跟着我出海捕鱼,回来的时候,总会在海边捡些贝壳啊,海星啊什么的,每次捡完后,他都会挖个小坑将它们埋掉,并小声的为它们祈祷。” “每到这种时候,我总会感叹于他单纯的孩子心性。” 船夫颇有些感慨的说道。 “感叹?孩子们不都是这样,想法千奇百怪,常做些大人们无法理解之事,为何会用到感叹这个词?”应怀有些不解,疑惑的问道。 应怀昨日下午去送母女二人,回来的时候,只听云仞说了个大概,并不知道水云老伯具体说了些什么。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总能说出一些让我意想不到之话,在他的眼中,无论生死,无论是何东西,在他的眼中都应该被善待,是没有世俗的高低贵贱之分的,他的话还曾开解过我。” “什么话?”应怀有些好奇的问道。 船夫的眸子暗了下来,眼神中有些落寞的说道:“去雾隐山的人,大多都是些坚持不下去,想要寻死之人,江九现在的母亲何玉兰也是的,不过当年被我拦下了。” “她也是个命苦之人,因为孩子生下来过早的夭折,就被婆家当成丧门星休掉了,原本的夫婿重新找了一户人家的女儿结婚了。” “从那之后,何玉兰就像是疯了一样,看谁都像是自己的孩子,于是她就被赶出了原本在的村庄,一路漂泊,最终来到了康乐镇,就在她要投海自尽时,我拦下了她,把她带到了雾隐山上。” “何玉兰的这段经历,我也跟江九讲过,我讲完后,他问我,这山上的人是否都是我带过去的,还问我是怎么发现雾隐山的。” “我说……自己是出海捕鱼的时候迷了路,才到了雾隐山,又没什么家人,所以就在岛上留了下来。” 说着,船夫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神情中升起了一抹复杂的情绪,缓缓吐露道:“其实,我是不忍在一个孩子面前说实话,好面子,撒了谎。” “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是因为家境破败,众叛亲离,听说这里的雾隐山被大雾所覆盖,所以我便来到了康乐镇租了一艘船,想着到那大雾里,了此残生。” “可不知怎的,我最后漂泊到了岛上,那船也随着到了岸边,也就这么住了下来。” “我以为我掩盖的很好,但江九好像还是看出了我内心的不甘,不愿。”船夫眼中有所触动的说道:“他看着我说,谁说你没有家人,这里的人都是你的家人,他说雾隐山就是我亲手建立起来的家。” “他的这句话,我心中积郁的不快,突然释然了,是啊,雾隐山就是我的家,何必再去计较从前那些得失呢,那些都过去了,都是过眼烟云,都不重要了,只要珍惜眼前的人就够了。” 船夫轻沉了一口气说道:“这雾隐山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不会去触碰彼此的伤痛,江九不愿意说,我也不会主动去问。” “但一个人的思绪总有藏不住的时候,他虽然看起来对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好奇,但也只是别人看向他的时候,我有好多次,看到他坐在船上或者海边发呆,不言不语的,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船夫低下头,动了动茶碗的边缘。 茶水荡起了一丝波纹,映在而来船夫的眼中。 “虽然他从未提起过自己的事情,但我能看出他的眼中是思念,并不是怨恨,我想……他大概是在思念自己的家人吧。” “他跟我们山上的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是个有归处的人,不应该一辈子待在那座山上。” 船夫抬起头来看向黎川,眼中流转着迫切和期待道:“若黎公子认得他,或是知道他的家在哪里,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愿。” 在船夫期待的神情下,云仞和应怀也不自觉的把目光放到了黎川的身上。 可…… 黎川仙人的故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是个小孩子吧。 黎川垂眸轻阖,片刻后,抬眸看向船夫道:“仅凭听到的这些,我一时也无法判断他是不是我所认识之人,可否再多说一些有关于他的事情。” 云仞和应怀眨巴了几下眼睛,对视了一眼。 “好好好。”船夫看到了希望,连口答应道,继而眼神回忆道:“那是五年前的一日清晨了,据捡到江九的何玉兰所说,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海边了。” “浑身湿透,头发披散着,身上穿着一件要比他身量大很多的黑色玄衣,身边还有一颗会发光的蓝色珠子。” “我送江九回家时,那珠子我见过很多次,通体透蓝,明净清澈,大概有两寸那么大。” 船夫用手比划着,珠子的大小。 “那珠子现在也一直放在他们的家中,好看极了,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平静。” “我们都没见过守护雾隐山的仙人是何模样,只知道三年前的一天夜里,凝聚在雾隐山上方的云层,突然照下了一束耀眼淡蓝色光芒,光芒照耀到了每个人的身上。” “然后神迹发生了,先前腿瘸了或是眼睛有盲疾的人,一瞬间全都如同常人一般,变成了健康的人,病重不能下榻的何玉兰,第二日也如同常人一般。” “我们觉得得供奉仙人,可又不知仙人何样,江九带来的那珠子好看,颜色也很相近,所以后来我们一商量,就比着用海中找来的晶石做了一颗,在半山腰处的神庙供奉着。” “在神迹传扬出去了以后,来仙都山的人就越来越多了,能往返康乐镇和雾隐山的就只有我一人,所以我便做起了船夫,帮助想要来雾隐山许愿的所有人。” 说完,船夫顿了顿,手在裤腿上细微摩擦着,神情有些紧张的看着黎川问道:“这孩子的事情,我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不知黎公子可识的他?” 黎川垂下了视线,垂下的时候眼睫细微轻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抬眸看向船夫的时候,一如往日般沉静淡漠的眸子,嘴唇轻启,淡淡道:“我识得他,多年前有幸到过他的家中,他叫……玄溟。” 第36章 逆转生死 “玄…溟……” 船夫低下头把黎川说的名字,在嘴边重复了一遍,不觉间眼眶随之湿润了。 而一旁的云仞和应怀却是一脸的震惊之色。 船夫翕动了一下鼻头,把眼泪逼了回去,继而抬起头看向黎川,双手因为激动有些颤抖的问道:“那…那小玄溟的家人现在何处?” “他的家人…”黎川垂下了眼眸,搭于腿上的手微微收紧,没有再说下去。 “他的家人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黎川眼中带上了一抹抱歉之色,还隐隐有种悲伤的情绪,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他的家人还在不在原来之地,我也好久没有回去过了。” “这么说,黎公子和小九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船夫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是按捺不住的喜悦,“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我终于能帮小九找到他的家人了,等回去,我就把这消息告诉他,太好了。” “如果黎公子的愿意的话,今晚子时的时候,可随应公子一起坐我的渔船一同上岛,等天一亮小九醒来的时候,你们就能相见了。” “到时候,不管小九是想走还是想留,我都支持他。” 说着,船夫的神情有些落寞,鼻间微微一酸,刚才憋下去的泪水,这会又在眼眶中打着转,不过脸上更多的还是欣慰。 “对不起,失态了,这一想到他会走,真有些舍不得。” 应怀坐在一旁,挠了挠头面露尴尬道:“我…我们今晚没法跟您一起上岛了,得等明晚了,如果我明日中午抢的到的话……” 应怀越说越没有底气,头也低了下去。 “应公子不是拿到最后一张前往雾隐山的木牌了。”看应怀一脸做错事的神情,船夫想了想后,猜测道:“难道是被别人抢了?” 黎川抬眸看向了应怀的身后。 “不不不。”应怀连忙抬起手来,摆手道:“没被别人抢,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丢……” “船伯,应公子将上山的机会,让给了我们。” 槿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应怀回过头嗖的一声站了起来。 “槿娘子,毅儿你…你们怎么过来了。”应怀往旁边一迈,让出了自己的长凳,神情局促的说道:“你们走路累了吧,坐…坐下来歇会吧……” “多谢应公子,我们就不坐了。”槿儿看向船夫问道:“船伯,应公子仁心将木牌让给了我们母女二人, 不知这木牌能否让我们一同上山。” “这怎么行!” 槿儿说完,船夫那边还没做出回应呢,应怀就张口否决道。 意识到自己失态,应怀连忙补充道:“不是,我是说,船上的位置就那么多,我们要是都跟着上船的话,也…也坐不下啊。” 看着应怀这样,自己也能理解应怀为何会这样。 云仞轻沉了一口气,眸色微沉。 他们上山,意味着整个仙都山的人都会死,只要他们晚上山一日,他们一家人就有机会再相聚。 哪怕只有一面。 也总不会带着遗憾死去。 “应公子多虑了,可以坐的下的。”船夫笑了笑,眼中自豪的说道:“我那船只是看着小,但船舱里面可是内涵玄机,别有一番洞天啊,就是再来上些人,也坐得下。” “可……” “几位公子,还有这位娘子都是心善之人,就莫要推脱了。”船夫看向坐在一旁静静不说话的黎川说道:“小九要是见到黎公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船夫的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黎川的身上。 决定权也落到了黎川的身上。 “黎川哥哥,船夫伯伯说可以坐的下,我们一起去仙都山吧,毅儿还想跟几位大哥哥一起玩。”毅儿走到了黎川的面前,眼中含着期待,带有童稚气的说道。 黎川轻阖了一下眼眸,看着毅儿,嘴角轻扬起淡淡的笑容,“好。” 看到黎川的笑容毅儿愣神了一瞬,随即嘴角扬起了开心的笑容,转过头看向槿儿说道:“阿娘,黎川哥哥答应了,我们可以一起去仙都山了!” 槿儿笑着点了点头。 船夫也很高兴。 但云仞和应怀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那这样,我就先回山上准备了,等今夜子时,我在码头等待诸位的到来。” 说完,船夫起身去付了茶水钱,打过招呼后,便神色喜悦的朝码头的方向走去,一边走着,像是在提前做练习一般,小声的喊道:“玄溟,小玄溟。” 待船夫走远后,五人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因为想跟黎川他们一起玩,毅儿走在三人的中间。 路上,毅儿还是会时不时的看向路边的饰品小摊。 “有喜欢的吗,哥哥买给你?” 应怀弯下腰,对着毅儿小声的问道。 毅儿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槿儿,小声的说道:“谢谢应怀哥哥,但是这些摊子上都没有我阿娘喜欢的簪子。” “簪子?” 借由毅儿这么一说,应怀看向走在前面不远处的槿儿,这才发现槿儿的头上什么饰物都没有。 在过往的那段经历之中,槿儿最喜欢的就是齐裕送她的簪子。 可是现在的头上,却不见那根簪子。 “嗯!”怕被槿儿听见,毅儿的声音又压低了一些说道:“我阿娘可喜欢那根簪子了,从我出生起阿娘就一直戴在头上,但我们出家门的时候,阿娘怎么都找不到了。” 毅儿神情有些失落的说道:“那簪子是我阿爹送给我阿娘的,可是这些摊子上,并没有一样的,买来阿娘也不会喜欢的。” 毅儿的话,听的云仞的心中越发觉得沉闷,还带有一丝酸楚。 原来…… 毅儿一直搜寻摊子上的饰品,并不是因为她是女孩子而喜欢,而是为了她的阿娘。 黎川听在耳中,脸上并没有展现出任何情绪。 回到客栈,还有一些客人在酒店的大堂中吃饭,兴高采烈的,店小二见到五个人后热情的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回来了,需不需要给几位备上几份茶点送到屋里。” 应怀看了一眼一旁的母女俩,这才想起来那些送上去的餐食,还放在她们母女二人的房间中,应怀连忙伸了个懒腰,开口说道:“多谢,不用了,我们在外面吃过了,我困死了先上去休息了。” “好嘞,那几位客官上去好好休息,有需要随……” 不等店小二说完,应怀就嗖的一声上了楼,动作快到店小二目瞪口呆,随即店小二反应过来,抬手说道:“几位客官,请……” 母女二人的房间离楼梯口比较近,刚上去就看到了走廊上的应怀。 毅儿不解的问道:“应怀哥哥难道是困到在走廊里睡着了吗?” 应怀转过身来,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是…是有点困,不用管我,你和阿娘也累了吧,也回去房间中休息吧。” “嗯!”毅儿笑着点了点头。 槿儿颔首施礼道:“多谢几位公子相助,今晚码头见。” 看着母女俩回到房间,应怀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脸上却带有疑惑。 不过,在推开房门之后,看到了出现在黎川屋子里桌上的吃食,脸上的疑惑就消散了。 “原来黎川仙人已经预先想到这些了,不过……为什么她们母女二人不能吃东西,我看这一路上,很多人都可以吃。” 黎川看向桌子上的吃食,轻声说道:“因为她们是死后复生,来到这里的并非实体,而是幻象。” 黎川眸色微沉,缓缓道:“即便是九天玄珠,也无法逆转生死。” 第37章 船行大雾 死了,便是死了。 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可心中却不是滋味。 两人沉默了片刻,云仞作礼道:“黎川仙人您好好休息,我们也回房间了。” “嗯。” 回到房间里,云仞和应怀一直很沉闷。 “早知道我就不把那木牌给她们了。” 应怀趴在桌子上,看着放在桌子上自己的剑,眼中满是不忍和自责的说道。 “你就不要想那些了,黎川仙人不是说了,从心并没有错,你也别太自责了。” “话说……你不觉得黎川仙人有些超脱人情吗,难道成了神仙都会变成这样?” 云仞轻沉了一口气说道:“仙人要做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妄议了。” “我并不是妄议仙人要做的事情,我知道仙人这么做没有错,每多一日,就会有更多的人被九天玄珠所影响。” “可……”应怀抬起头来看着云仞说道:“你不这么觉得吗,即便他们命数已尽,即便已经死了,可他们还是有人间的情感啊,看上去与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更何况,那山上还有仙人的故人,真的……要都杀掉吗?”应怀再次看向桌上的剑,眸中满是动摇和迷茫。 “不管怎么说,仙人已经给过我们选择了,并没有强求我们,是我们自己决定要留下来的,还是不要想那么多,按黎川仙人说的做就是了。” 虽然,云仞这么说。 但云仞的心里与应怀同样迷茫和无措。 临近子时,三人到达了码头,槿儿母女俩,还有其他拿到木牌的人,都已经到了码头上,所有人都对即将上仙都山,无比的激动喜悦。 但码头上,并未有船停靠,往雾隐山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海面上的一片大雾。 看到黎川三人走过去,毅儿开心的挥手打招呼。 “我亥时就来到这里了,这都快子时了船怎么还不来。” 一旁的百姓有些按捺不住的说道。 “再等等吧,反正就是上了船,离到许愿的位置也还远着呢,听说许愿的山顶,好像是得卯时才能到。” “居然这么久。” “是啊,不过咱们光抢着木牌牌都抢了多久了,也不急着一时,等从仙都山回来的时候,咱们的心愿就能实现了。” “说的对,说得对。” 话说着,满是大雾的海面上传出了一丝光亮,看到的百姓指着光亮处激动的喊道:“快看,船来了!” 众人随着那百姓指的方向看去,都激动不已。 有些甚至跳跃起来,朝着船的方向不停地挥舞着双手。 随着船离码头的位置越来越近,船的全貌渐渐地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一个中等大小的船,船的四周挂满了喜庆的红色灯笼。 在有些寒冷的夜晚里,红色的灯笼,为这寒冷的夜晚平添了一丝暖意。 船头的位置,能看到一个身披蓑衣,头上带着斗笠的人,一边撑着桨,一边朝岸边大声喊道:“大家按照木牌上的号,排队站好,一会按照号码牌的顺序上船。” 话音刚落,百姓们即刻按照顺序站好了队,神情雀跃的等着船只停靠到码头。 船停靠稳了之后,船夫从船上一跃而下,将绳子与码头之间捆绑好,继而扬起笑脸说道:“好了,大家按照次序上船吧。” 船夫的视线直接落到了最后面,看到黎川几人也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来到船舱内。 船舱内果然别有洞天。 在外面看着小,但是船舱里面竟有三十个房间,与手中的木牌号相对。 打开房门后,里面就像是个小型的房间,有桌子有板凳,足以坐的下他们所有人。 “哇,这房间好漂亮啊。”毅儿的眼睛亮闪闪的,跑到了房间内的窗户前,兴奋的指着窗户说道:“阿娘,你看这房间里还有窗户,能看到外面的大海。” 担心毅儿掉出去,槿儿把毅儿往自己的怀中拉了一下,温柔的说道:“好了,快坐下来,别离窗户太近,这房间里可不止我们,说话的时候要小点声,知道吗?” “嗯!”毅儿点头说道:“我知道了阿娘。” 说完,毅儿就乖乖的坐在了槿儿的旁边,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盯着外面的大海。 船出行了有一会儿,窗户外面离那雾气越来越近,黎川站起了身子淡淡的说道:“我出去看看,你们二人留在这里。” 毅儿看向黎川,眼中有所好奇,微微转动眼球,好似在盘算着什么。 黎川来到了甲板上,海上的风吹动了黎川的发丝和衣摆,黎川往大雾的方向看去。 果然。 马上就要进入大雾之中了。 “黎公子,这夜里海上风大,你怎么出来了?” 第38章 心之所归 海上风浪大,见黎川从船舱中出来,船夫提高了嗓音喊道。 “见前方有雾,便出来看看。” 说话间,黎川走近了船夫。 船夫撑着船看着要驶进去的大雾,颇有些感慨的说道:“这雾确实大的出奇,我第一次见到时,也不免心中惊叹,不过那会年轻,只想找个渺无人烟的地方,静静死去。” “不成想没死成,还飘到了雾隐山上。” 说完,船夫笑了笑。 笑声中有对年轻时自己的调侃意味,但更多的是对过往一切的释然。 黎川看着眼前的大雾,淡淡的说道:“聚散离合,一切皆有定数,能遇见,已是世间幸事。” “黎公子说的没错,我没什么大的愿望,也没什么大的志向,只要看着来雾隐山的每一个人都好好的,这一生啊就知足了。” “心中所愿,并无大小之分,只在于心之所归。” “听黎公子这番话,我心中真是又清明了不少,与公子相谈,总有种跟小九相同的感觉,等明早小九见到你,一定也会很开心的,哦对,应该叫小玄溟才是。” “明早?”黎川神色微滞,看向船夫淡淡道:“你没告诉他,我要来这里的事情。” 船夫笑了笑说道:“昨天回山上后,我是想告诉他的,但我又一想能给他个惊喜也不错,不然他该高兴的一晚上不睡了,再三个时辰就能见上面了。” 听罢,黎川垂眸淡淡道:“不说也好。” “黎公子你说什么?” “没什么。”黎川再次看向船行前方的大雾,目光凝视,收紧了身侧的手淡淡道:“马上就要进到大雾之中了。” “你跟小九还真是像,他偶尔也是,正说着话呢,突然像是进入了自己沉思中,喃喃自语上一句,一开始我听不清,但他说的次数多了,我也就听的清了。” “他说了什么?” “每当见他对弱小的生物也心存善念之时,我总会夸他一句,说他是个小福星,可他却……”船夫的眸色暗了暗有些心疼的说道:“他却低喃着说自己不是个福星,是个灾星。” 听之,黎川的眼眸之中细微的动摇着。 船夫摇了摇头轻叹道:“这孩子,应该也有自己过不去的心事吧。” 船夫喃喃低语着,船头驶入了大雾之中。 刚触及大雾,船舱之中发出了一阵动静。 船夫和黎川往船舱的位置看去。 见藏不住了,云仞领着毅儿从船舱之中走了出来。 云仞挠着头,不敢看黎川的眼睛,有些局促的说道:“仙…主上,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我是……” “黎川哥哥是我要出来尿尿,云仞哥哥担心我海上风浪大,陪我出来的。” 毅儿脸上挂着笑容,迈着小步伐朝黎川的方向跑了过来,不过快跑到的时候,却停了下来,眼睛被眼前的大雾所吸引,一双眼睛亮闪闪的。 “哇,这大雾好漂亮啊,被灯笼映到的位置也变成了红色的,诶?”毅儿的眸中升起了一抹疑惑,小步走到了一处灯笼下,不解的说道:“怎么这块雾没被映的发红呢?” 毅儿好奇着目光对着眼前的雾气伸出了手。 “别碰——!” 云仞跑出了船舱喊道。 被云仞这么一喊,毅儿吓得缩回了手,恰好船夫转向,翻起的海浪致使船身颠簸,毅儿身量太轻,加上海面上的大风,往大雾的方向甩了出去。 “不好!”船夫面露惊慌的喊道。 电光火石之间,黎川闪身到了毅儿的身后,将毅儿稳稳的抱在了怀中,继而轻稳的落在了甲板上。 看到毅儿被救了下来,船夫松了一口气。 “哎呀,真是好险啊,多亏了黎公子好身手,不然可是要出大事了。”说着,船夫还是一脸后怕的表情。 “谢谢黎川哥哥!” 毅儿完全没有感到害怕,反而看着黎川眼中星光点点的。 云仞站在一旁一脸的自责,刚才他也向毅儿的方向冲了过去,但一瞬的害怕,让他在原地停滞了一秒。 “云仞哥哥我没事,是我不该乱碰的,我就在这甲板中间不乱跑了。” 看着单纯的毅儿,云仞却不敢与她对上视线,攥紧了手中握着的剑,眼中满是动摇。 他刚才…… 害怕的是自己心中产生的念头。 ‘一会就要杀了这一船的人,还需要救吗?’ 黎川看着云仞并没有说什么,转而看向周身的大雾,在一处真雾与假雾的交界之处,抬手与雾气相触。 与雾气相触的瞬间,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看来海面上的这些雾气并不会伤人。 “是啊,没事就是最好的,等明日我就把这船边加高一点。”见船上的氛围,船夫赶忙在一旁开解道,然后看向毅儿说道:“小朋友你不是出来尿尿的吗,伯伯这就给你拿桶去。” 毅儿嘿嘿笑了笑说道:“不用啦船夫伯伯,难得来到海上,我是想出来看看所以才这么说的,不然我阿娘不会让我出来的。” 闻言,船夫开怀的笑了笑,看着毅儿的眼神满是慈爱,忍不住夸赞道:“还真是个人小鬼大的小机灵鬼,聪明的嘞。” 毅儿小跑了几步到了船夫的面前,目光炯炯的说道:“船夫伯伯你好厉害啊,这么大的雾你也能辨别方向。” “我经常开船,所以这点大雾难不倒我。” “那不是更厉害了吗,要是我的话,肯定要在这大雾之中迷路了。” 船夫笑了笑,俯身揉了揉毅儿的头,保证道:“放心船夫伯伯可是不会迷路的,一定将你们安全的带到山上。” “嗯!” 毅儿笑着,重重的点了点头。 说完,船夫直起身子看向黎川和云仞说道:“这海上风浪大,两位公子还是带这个小朋友回去吧,在过半个时辰就能到雾隐山了。” “好。” 黎川微微点头,走过来对着毅儿伸出了手,温柔的说道:“毅儿,我们回去吧。” “嗯。” 听到回去,毅儿肉眼可见的高兴的情绪落了下去,但还是伸出手握住了黎川的手。 快要回到船舱中的时候,毅儿的步伐却停驻了下来,将自己的手从黎川的手中抽离,把手背到身后低下了头,看上去有些失落。 黎川在毅儿的身前蹲了下来,温柔的问道:“怎么了,毅儿?” 毅儿抬起视线来看向黎川,又即刻移开了视线,神色落寞的说道:“黎川哥哥,我出来是有话想跟你说。” “你想说什么?” “我…我……”毅儿的小手在背后缠绕着,透彻的眸子中,升起了一层水雾,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黎川挤出了一丝笑容,开口说道:“黎川哥哥,云仞哥哥,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哦,我其实是个女孩子喔。” 即便这一点早就已经知道了,但云仞的眼中还是划过了一丝惊诧。 “我有一次跟爷爷去集市,突然想要尿尿,胡同里遇到一个跟我一样的小男孩,也在尿尿。” “我问他为什么站着尿尿,他说他是男孩子当然要站着尿尿,只有女孩子才会蹲着尿尿。” “我本来想跟爹娘说的,可从胡同里出去后,我告诉了爷爷,爷爷让我不要告诉爹娘和奶奶,我一直很听话,一直都没有说过。” 说着毅儿的眸色暗了下来,垂下了视线,眼中聚集的水雾也更多了。 “之后,我生了一场很大的病,爹娘带我离开了原来住的家,我一直以为爹娘分不清男孩和女孩,可那日我在爹的背上睡着的时候,我听见爹娘在木槿花前说的话了,他们是知道我是女孩子的,奶奶也知道。” “虽然我不懂他们为什么要我做男孩子,但他们让我做那我就做,因为我知道他们都很疼爱我,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他们,一定是为了我好才那样的,所以我听话,可……” “可我不懂,我都这么听话了,为什么还是会惹奶奶生气,惹阿娘阿爹伤心。”毅儿抬起头看向黎川,眼中含着泪水,哽咽道:“黎川哥哥,我是不是个坏孩子啊?” 云仞在一旁攥紧了拳头,眼中满是不忍。 黎川目光不移的看着毅儿,温柔的说道:“你当然不是坏孩子,他们也很喜欢你,只是他们的爱意表达错了。” “真的吗?” “嗯。” 黎川轻声应答着,骨架分明修长的手,轻柔的抚上了毅儿的泛红的眼角,眼波流转,眼睫微微轻颤,温柔的说道:“但真正让你难过的并不是这个,对吗?” 毅儿眼眶中聚集的泪水,跨嗒一下砸落到了地板上。 这次云仞有留心到。 泪水砸落到甲板上,确实没有任何的痕迹。 “阿爹说好过年前会回来的。” 毅儿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泪水如串珠般滚落,难过哽咽的说道:“我也想一家人重新聚在一起,可我的阿爹已经死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第39章 帕中花 云仞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愕然之色,很快神色暗了下来,眼中满是不忍。 原来…… 毅儿什么都知道。 毅儿豆大的泪珠流经黎川的手指,好似在手指的位置断了线一般,没有一丝湿润的凉意。 尽管如此,黎川还是轻抚着毅儿的眼角。 在心中积攒无处发泄的难过,在得到人的温柔安慰时,犹如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毅儿一头扎进了黎川的怀中,小小的身子颤抖着。 黎川没有说什么,只是轻抚着毅儿的小脑袋,任由毅儿在自己的怀中抽噎着。 一时,整个甲板上只有风浪和轻微的哭泣声。 船夫所站的位置,毅儿的哭诉声也传进了船夫的耳朵里,船夫虽也想上前安慰,但他不能离开自己位置,只得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又到一个红灯笼染红浓雾的位置,船夫微微调整了船行的方向,船继续向浓雾之中驶去。 好一会儿,毅儿的单薄瘦弱的小肩膀停止了颤抖。 毅儿停止了哭泣,小手撑着黎川的胸膛站直了身子,眼睛和鼻子因为哭泣泛着红,鼻尖一抽一抽的。 “可以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的吗?”黎川看着毅儿,神情温柔的轻声问道。 毅儿揉了揉自己哭的酸胀的眼角,点了点头。 “是我亲眼看到的,那天阿娘带我来这里的时候,经过了一片小林子,那里……” 康乐镇外 从家中出发到这里,路上时不时就能看到死人的尸骨,有些已经化成了白骨,有些是刚刚去世不久,尸身周围布满了大量的蝇虫。 这样的尸骨,从出生起就总能见到。 毅儿抬起头看向走在身侧的阿娘,每经过一处尸骨旁的时候,阿娘目光总是会停留上片刻,牵着自己的手时紧时松着。 毅儿随着阿娘的视线看向路边的尸骨。 一开始毅儿不明白,但之后毅儿发现了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那些尸骨的身形,都和阿爹十分相近。 毅儿垂下了视线,身子往槿儿的身边靠了靠,眸间闪烁道:“阿娘,我们来到这里真的就能见到阿爹了吗?” 在尸骨中不停找寻的槿儿,神情微微一滞后眼中满是彷徨和无措。 槿儿在愣神了片刻后,低下了头看向了毅儿,脸上是温暖的笑容,温柔而又肯定的说道:“阿爹离家时说过要来这里的,你阿爹从不会骗人,我们一定可以相见的。” “嗯!” 毅儿笑着点了点头。 可…… 路过又一处尸骨时,槿儿却突然挡在了毅儿的身侧,捂住了毅儿的眼睛,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阿娘,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这片的尸骨模样有点吓人,我们走快点,过去这里就好了。” “嗯。” 毅儿乖巧的应答着。 毅儿没有告诉阿娘,在阿娘捂住自己的眼睛时,自己就已经看到了。 因为是阿娘亲手的绣的手帕,所以自己一眼就看到了。 在家中的时候,虽然自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很少有醒过来的时候,但偶尔睁开沉重的眼睛时,她总能看到阿娘坐在自己的身边,静静地绣着花。 阿娘绣的很漂亮。 跟那天趴在阿爹的肩头装睡时,看到的花一模一样。 是木槿花。 说着,毅儿的眼中又湿润了起来,哽咽道:“从那里离开后,阿娘就带我住在了离那不远的庙里,阿娘晚上总会一个人偷偷的出去,回来的时候又偷偷一个人难过。” “我很想安慰阿娘,可是阿娘看起来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只好一直装睡,我很努力的想要睡过去,但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睡的太多了,现在总也睡不着了。” “黎川哥哥,我知道这仙都山许愿很厉害,能够实现所有人的愿望,但…但是…”毅儿攥紧了衣角,声音颤抖着,“但是,人死了是不可能再活过来的吧。” “嗯。”黎川眸色微沉,浅浅的应答道。 得到了这个答案,毅儿紧抿住了双唇,眼泪再次盈满了眼眶,呜咽道:“可我真的好想阿爹,都怪我生了这个病,要不是我阿爹就不会离开家,就不会死了。” 黎川抚上了毅儿紧抓着衣角的手,温柔的说道:“虽然仙都山不能让死去的人复生,但……会有机会相见的。” 云仞站在一旁,微微一愣。 ‘会有机会相见的。’ 这话…… 黎川仙人在结界中也说过。 听到黎川这么说,毅儿停止了哭泣,眼睛中闪烁出了期许的光。 “真的?” 黎川微微点头,淡淡道:“你可愿相信我?” “嗯!”毅儿用力点头道:“我相信黎川哥哥!” “那我们回去吧。” “好!” 黎川要站起身来,但毅儿却拉住了黎川的手,抽了抽泛红的鼻间,有些腼腆的说道:“我能再问黎川哥哥一个问题吗?” “嗯。” 毅儿趴到了黎川的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黎川微微一怔后,嘴角浅笑,摇了摇头。 云仞在一旁看的不明所以。 见黎川摇头,毅儿嘿嘿了几声笑着说道:“那看来是我猜错了,黎川哥哥,云仞哥哥我们回去吧。” 说完,毅儿便往船舱中跑去。 黎川要回船舱里时,对着船夫微微颔首,船夫笑着点了点头。 刚迈入船舱中。 “……主上。” 见毅儿已经回到了房间中,黎川转过身看向云仞问道:“怎么了?” 云仞对上黎川淡漠的视线,便即刻低下了头,,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您说过您的故人也在山上,难道连他也要……?” 云仞没有继续说下去,改说道:“我…我跟应怀商量过了,若主上想……” “不必。” 听到黎川如此断情的话,云仞的眼中满是动摇之色,但还是抱拳说道:“那他长什么样子?” “孩童的模样,若能见到,你们会知道的。” 说完,黎川不再停留,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第40章 山隐雾 回到房间中,此时,房间中的商户外已经看不见大海,只有浓厚的白雾,根本无法看清外面的事物。 外面明明刮有海风,可雾气却聚而不散。 看到毅儿眼角处泛红,槿儿满是担忧之色的问道:“毅儿,你这是……” “没事阿娘,就是外面的海风太大了,船夫伯伯说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仙都山了。” 在毅儿的解释后,槿儿紧着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了下来。 对毅儿来说过高的椅子,毅儿小脚随着船身的晃动来回摆动着。 离岛越近,云仞和应怀脸上的表情就越发的沉重,眼睛总时不时的看向自己的剑。 随着窗外的一道雾气被映成了红色,船身微微转向,窗外的雾气开始散去,看到了不远处的雾隐山。 上山的路线,点了一排的红色灯笼。 “仙都山到了——!” 房间外面传来了船夫高兴的叫喊声,紧接着便是各个房间的人出来的声音。 “太好了,终于到了。” “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云仞和应怀没有看向窗外,门外的声音也听的他们心惊胆战,连呼吸都停滞住了。 “阿娘,仙都山到了,我们快出去吧。” 槿儿点了点头,神情中也满是迫切,毅儿见黎川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的动作,走过去拉起黎川的手,笑着说道:“黎川哥哥,仙都山到了,我们一起下船吧。” “嗯,不过我们不能一起下船了。” “为什么?”毅儿不解的问道。 应怀和云仞攥紧了手中的剑。 黎川沉静着眸色,看向毅儿嘴角浅笑道:“毅儿说过会相信我的对吗?” “嗯!”毅儿郑重的点头道。 “啊…我的手。” 在毅儿回应完后,从牵着黎川手的位置发出了一道光芒,自己的身子开始消散。 消散的一瞬间,毅儿的眸间闪过了一阵惊愕之色,好似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阿娘。 阿娘跟自己一样,眼中也是不小的惊愕。 槿儿站在原地,抬手看向自己左腕间的割痕,泪水一瞬间涌了出来。 “原来我们已经死了呀。” 毅儿虽然有些失落,但没有哭,而是在消散前快步走到了阿娘的面前,头靠在阿娘的身上,笑着说道:“黎川哥哥,我相信你。” 毅儿消散的瞬间,一块包裹着东西的手帕掉落到了船板上,手帕散了开来,是应怀之前给毅儿的那个块糕点。 看着那块糕点,应怀抿紧了双唇,两侧的手也在颤抖着。 黎川站起身来往房门外走去,背对着应怀和云仞淡淡道:“若你们实在下不去手,我之前说的话,还作数。” 说完,黎川离开了房间。 黎川出去的时候,船舱之中的乘客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其他人已经按顺序往山上的方向走去。 看到黎川出来,船夫一脸热情的迎了上去,按捺不住眼中的欣喜指着仙都山说道:“这里就是我们生活的地方,只要顺着这条山路一直走,就可以到仙都了。” 黎川微微颔首,向船夫拱手作揖道:“多谢。” 还不及船夫说些什么,黎川抬起头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把折扇,以船夫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割断了船夫的咽喉。 黎川下手的瞬间,应怀和云仞也拔出了手中的剑,杀了同船还没离船太远的百姓。 速到快到前面的几位百姓,都没有时间做出惊恐的表情和发出惨叫声。 其他的百姓知道不可能向船那边跑了,惊叫着,拼了命的往山上的方向跑去。 船夫的目光已经有些呆滞,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但伤口搁的太深,血根本止不住。 船夫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张嘴想要说话,可是咽喉已经被割断了,张开嘴淌下的也只有血水,发不出任何声音。 黎川淡漠着神情看着船夫,转过身对身旁的云仞和应怀轻声道:“走。” 失血过多的船夫,脱力的靠着船坐了下来,圆瞪着双眼,看着天空的眼睛满是悔恨,嘴巴不停的呢喃着什么,可是已发不出一个音节。 走到一处时,黎川眸色微沉,看向自己的身旁。 不过,只停滞了片刻,便继续往山上走去。 沿途满是百姓的惨叫声,鲜血染红了山道。 三人一路杀到了半山腰处,看到了于半山腰搭建的仙都庙。 云仞抬脚踹开了庙门,神庙内空无一人,供台上所摆放的正是用晶石所制成的九天玄珠。 云仞朝黎川抱拳恭敬的说道:“主上,他…不在这里。” 黎川看着供台上的九天玄珠,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淡漠的神情冰冷的说道:“把这里砸了,去山顶。” “是!” 顷刻间,原本整洁的神庙被毁,门外写有仙都山的牌匾也掉落到了地上,几剑下去,已经变成了看不出任何字的废木块。 黎川没有等云仞和应怀,独自一人往山上的方向走去。 因为杀戮,原居于仙都山的百姓,也纷纷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全部聚集到了山顶的屋子中。 绝望的抱在一起,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 但刹那间的功夫,凄厉的惨叫声便响彻了天空。 继而,所有的房屋全部坍塌,坍塌的房屋下不见一具尸骨,有的只是一堆又一堆的骨灰。 一阵风吹过,骨灰随风飘扬着。 黎川未做停留,走到山顶处散发着蓝光的地方,施以法力将九天玄珠从云层之中唤出。 一阵强烈刺眼的光芒之后,围绕在雾隐山和康乐镇的结界开始消散,山周围的雾障也随之散开。 黎川站在雾隐山的山顶往康乐镇的方向看去。 于留存的雾气之中,隐约可看见几十里外的康乐镇。 没一会儿,应怀和云仞也跟了上来。 应怀抱拳低下头说道:“主上,我们仔细搜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黎川转过来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眸色淡然的说道:“无妨,九天玄珠已经到手,就算找不到他也没有关系,下面都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没有留下痕迹。” 黎川微微点头,朝山顶的云间再次施了一道灵力,瞬间天色大变,到处飞沙走石。 原本归于适宜的雾气,突然骤增,整座雾隐山再次隐于了大雾之中。 等黎川施法结束的时候,黎川的手中多了一块石头。 是刚才黎川在设阵的时候,从一侧扔过来的。 黎川看向刚才石头扔来的方向,眸色沉了下来。 不过黎川并没有上前查看,将手中的石头无所谓的扔在了地上,继而看着应怀和云仞说道:“离开这里。” “是!” 话音刚落,黎川三人便消失于了雾隐山。 原本犹如仙境的仙都山,现如今满目疮痍,只留下了满地的悲凉和无尽的安静。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而又悲愤的孩童叫喊声,划破了天际。 “娘亲——!” 第41章 何错之有 置身上空之时,一道叫喊声透过云雾,听不真切。 应怀停了下来,朝雾隐山的方向看去,看着隐于雾中的山,沉下来的眸色,轻皱起的眉头好似怎么都抚平不了,眼中流转着复杂的情绪。 “怎么了?” 云仞见应怀没有跟上来,到了应怀的身前问道。 人们热情洋溢着的笑脸,还都是刚才的事情。 可现在…… 整个雾隐山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看着于雾中若隐若现的雾隐山,应怀眼间不忍的摇了摇头,重新动身道:“没什么,大概是我听错了,我们走吧。” 回到镇上,整个康乐镇还笼罩于月色之下。 黑暗,静谧。 正因如此,镇上唯一亮着光芒的地方,格外显眼。 “主上,是仙都庙的位置。” 确认是镇上东南角的位置,云仞开口说道。 黎川三人到了仙都庙,正殿的位置房门紧闭着,从窗格的窗户纸向外散发着光芒。 即便殿内没有灯,正间也映照的亮堂堂的。 这些光芒飘出来的瞬间,来不及看清,便很快消散了。 看着眼前消散的光芒,应怀不解道:“主上这些光芒是灵力,可……为何这些灵力正在消散?” 黎川走上前推开了屋门。 只见一个苍白发丝的老人背身跪坐于蒲垫上,那些光芒正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听到开门的声音。 跪坐在蒲垫上的老人,就像早已预料一般的缓缓道:“你们来了。” “你是谁?”云仞一脸警惕的问道。 “我……”老人苍老的声音笑了笑,继而缓缓道:“我谁也不是,不过就是一个看客罢了。” “水云老伯。”看着老人的背影,黎川淡淡的说道。 闻言,云仞和应怀的脸上,皆是震惊之色。 老人的身形微微一滞,继而笑了笑站起了身子,转过了身子,面色和蔼的说道:“公子你说的不错,正是老夫。” 黎川垂下了视线,淡淡道:“你为何要告诉船夫,我来了这里。” 水云的身形缓缓的消散着,缓步至黎川的身前,没有回答黎川的问题,而是看着黎川笑着反问道:“我不说,难道你就不去了吗?” “……” 黎川收紧了身侧的手,没有说话。 “天意如此,不过是早一步晚一步的事情,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说着水云从黎川的身侧漫步走过,到门口的方向站定,看着院子中倾洒的月光,水云的眼中升起了一抹留恋之色,缓缓道:“月色真好啊。” “水云老伯,为什么你的灵力在消散?” 水云收回了看向月色的视线,转过身对上了应怀满是担忧的眸子,水云笑了笑有所深意的缓缓道:“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时候到了。” “天地之精,散而为雾,世间常用水云二字称雾。”黎川转过身来,看着水云说道:“老伯…可是雾隐山的山灵。” 听之,云仞和应怀眼中满是惊诧。 水云坦然的笑了笑,转过身来看向黎川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就是雾隐山的山灵。” 水云缓步走到供台前,虚化的手指抚上了供台上的雾隐山地图,神情好似拉回了过去,喃喃自语道。 “从几千年前,我第一次能看到这个世间的时候,雾隐山上就总是伴随着死亡和杀戮,我很不喜欢那样的雾隐山,我曾想过去制止。” “可……我只不过是小山精,以我当时的修为,并不足以化形,没有人能看的见我,我也什么都做不了,唯一我能做的就是操控山中的水汽,滋养着整座雾隐山,不至于一幅颓景。” 说着,水云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三人说道:“雾隐山这名字是后来的人取的,原先并不叫雾隐山,就像现在雾隐山被传扬为仙都山一样,总归是得有个名字。” 水云努力的回想道:“以前好像是叫…是叫…哦对,无界山。” “不过,突然有一天山上血流成河,仅存下来的人,也离开了这座山,山中不再有杀戮,也再也没有人踏足这座山。” “我想着这样也好,便操控山中的水汽,在山的周围形成了一层雾气,把整座仙都山都隐于了雾中,再也不管世间之事。” “虽然在外界看来,除了雾以外什么都看不到,但从山上往四周看去,却是能看得清的。” “就这样过了几千年,突有一日,我觉得自己在山中无趣,便将山周围的雾气散了些,从那之后便有人陆陆续续的登岛,采些山中矿石什么的,因此,这山也重新有了名字,雾隐山。” 水云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但那些来山中采矿石木材的人,并不会在山中长留,隔上好长一段时间,才会来山上一次。” “就这样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忘记了去计数时间,在山中日复一日,直到我在海面上见到了一个人,他驶着一艘船到了雾隐山外,我以为他是来采矿石的,可没想到他却跳入了海中。” “不愿再见到死亡的我,便救了他,让他飘到了雾隐山,从那之后他便住了下来,之后想不开的人我会去救,让他们飘到这座岛上,那个人也会时不时的往岛上带来人,慢慢的山上就有了生机,虽然他们看不见我,但我丝毫不介意,因为我喜欢他们。” 水云透过眼前的地图,好似在看那雾中的山,眼中含有留恋的说道:“这就是我的全部故事了。” “所以你有了身形,是因为九天玄珠?”黎川出声问道。 水云转过身来看向黎川,这时的身形已经比刚才还要浅了,水云笑着说道:“原来那珠子叫九天玄珠,起始,我很感谢那珠子让我有了身形,让我可以和居住在雾隐山的人说话。” 应怀难以控制自己情绪,有些激动的出声询问道:“您既然不愿看到死亡,为何还…还……” “为何还将你们送到山上?” 水云替应怀说出了心中所想的话。 水云嘴角挂上了一层浅笑,可眼中却是悲痛的,苍老的声音中带有一丝颤抖。 “外面的世道有多乱,我其实并不关心,也不会去管,我只知道我很喜欢他们,也希望他们可以在山中一直陪着我,可我明白,那终归是自私的。 水云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说道:“来山上的人很多都是垂死之人,他们的命数早该尽了,那珠子只会将他们变成不人不鬼的存在,心中积郁的悲痛将永远缠绕着他们,不得解脱,我不能那么自私,只为了自己开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变成那样。” “可我自己又下不了手。”水云抬眸看向黎川,眼中满是悲伤的说道:“所以我一直在等像你一样的人过来,来将这一切拉回本该有的样子。” “水云老伯,那你可知是谁放的九天玄珠?”云仞开口询问道。 水云摇了摇头,虽快消失的身形,可眼中却是无比的坚定。 “我的确知道是谁做的,但…我不会说的,来这山上的人,哪个不是受了世间难以忍受的苦楚,勉强来此强颜欢笑的过活罢了,为了想要守护的人,何错之有。” 水云看向应怀和云仞,洞悉般的眼神问道:“换做是你们,有可以让思念之人复生的机会,哪怕只是再见上一面,你们会不想吗?” “……” 应怀和云仞垂下了眸子,眼中的动摇已然说明了一切。 “至于你。”水云看向站在原地眸色淡漠的黎川,眸间有些怜悯之色的说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了。” 水云说的这番话,应怀和云仞两人全都看向了黎川,有关于黎川的过去,黎川从来都没有提过。 只知道跟着黎川的五年里,黎川从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黎川微微收紧了身侧的手,淡漠的眸中闪过了一抹慌乱和哀伤之色。 水云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转眼看向黎川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有你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不可再过停留了,不过临走前,我有一句话可告诉你。” 只剩下头身的水云,看起来就像是飘至黎川身前,靠近黎川的耳边浅浅低语。 在第一缕日光冲开月色的刹那,水云的身形消散了。 第42章 坟头字 日光渐渐地提亮着大地,本该有人出门做生意出摊的时间,可康乐镇的每条街道上都冷冷清清的,不复之前的康顺和乐之景。 “主上,现下我们已经拿到了九天玄珠,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云仞抱拳恭敬的询问道。 黎川走到供台前,将供桌上的地图拿起来攥进了手中,淡淡道:“想办法毁掉九天玄珠,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两人随着黎川到了满是尸骨的林间。 在两人不知道黎川要干什么时,黎川的周身突然释放出强劲的灵力,强大的灵力光束照的应怀和云仞难以睁开眼睛。 耳边只听得一句。 “归家吧。” 光芒消散,两人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满眼震惊。 倒落于各处的尸骨,都飘了起来,飞向各方。 黎川的目光锁定了手中握有手帕,齐裕的尸骨,跟着齐裕到了一个小院中。 长时间没有人住过的小院,长出了不少的杂草。 屋门敞开着,屋中的陈设也布上了一层灰。 虽然已不复之前之景,但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一丛小小的灌木,迎着日光绽开了花。 淡雅,宁静。 尸骨倒落在了木槿花丛旁。 黎川走到木槿花前蹲下了身子,拨开了花丛前的杂草,一根簪子显露在了三人的面前。 正是齐裕送给槿儿的那根簪子。 黎川伸出手拿出了那根簪子,于簪子的末端染有血迹。 “这根簪子竟在这里,可为何只有簪子在这,槿娘子和毅儿的尸骨在哪?” 应怀往屋子里面,还有四周目光不停地找寻着,可哪里都寻不见母女二人的尸骨。 话音刚落,黎川手中的木簪飞了起来,连同齐裕的尸骨,一同朝林深之处飞去,最终在两处坟前停了下来。 两个土堆,一大一小的靠在一起。 齐裕的尸骨落于了两个坟堆的中间,簪子落于了大的那堆坟土前。 坟前的木牌上写着。 爱妻夏槿和爱子齐毅。 看木牌上所写的‘爱子’,应怀攥紧了拳头,神色不悦。 “这……” 应怀正要说些什么,林子里传来了走动的声响。 三人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妇人,臂弯里挎着草篮,拖着颤颤巍巍的步伐从林中走了过来。 草篮中放着各式各样的糕点。 老妇人像是没有看到三人,瞪大了双眼,直愣愣的盯着坟中间的尸骨。 “儿啊—!” 老妇人叫喊着,拖着磕绊的步伐,面色急切的朝尸骨的方向奔去,在尸骨的面前跪坐了下来。 老妇人伸出了手却不敢触碰,瞪大了眼睛来来回回的看了尸骨好几遍,才敢抚上尸骨的脸庞。 “是…是我的裕儿吗?”老妇人眼中含泪道:“娘就知道你会回来这里,娘可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然而尸骨并不会回应老妇人。 “裕儿你是不是还在怪娘赶走你们,是娘错了,娘不该跟你生气,都是娘的错,我们回家好不好,你看娘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糕点。” 说着老妇人伸手去拿一旁篮中的吃食,可由于太着急,反而把篮子碰倒了,里面的吃食散落到了草丛里。 不顾地上的灰土,老妇人颤抖着手在地上不断的捡着,可手掌的大小,如何能放得下那么多的糕点。 “裕儿你等会娘,你别走,娘这就捡完了。” 手中的糕点不停的捡着,却也无法在手部的顶端停留,一次次的从手中掉落在地上。 掉落的次数多了,老妇人的神情越发的着急,拿着糕点的手颤抖着,糕点也越掉越多。 看着怎么捡也捡不完,捡不起的糕点,老妇人瞪圆的眼中溢出了泪水,神情崩溃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不肯原谅娘,你小时候每次看到这些,都会跑过来拿着吃的,都会跑过来…都会跑过来的……” 黎川弯下腰拿起了倒在地上的篮子,蹲到老妇人的面前淡淡的说道:“婆婆,用这个装就不会散了。” 闻言,老妇人的神情微微一滞,看向黎川后眼睛瞪的更大了。 老妇人没有接过黎川手中的草篮子,手中的糕点全部散落了下去,往前跪走了抓住了黎川的衣袖,眼中满是乞求之色的说道:“槿儿你原谅娘好不好,娘不是存心逼死你的,你告诉裕儿我不是故意的,不,都是我的错,你让裕儿回来好不好,娘求你了。” 说着,老妇人就要朝黎川磕头。 黎川连忙扶住了老妇人。 “婆婆。” “我知道你不肯原谅娘,但娘真的错了,你去劝劝裕儿我们一起回家,以后我们还和和睦睦的在一起,娘保证以后不会再打你了。” “你看。”老妇人指向一旁的应怀和云仞说道:“你看,你大哥和二哥也在这,他们听着看着呢,都可以作证。” 见黎川不说话,老妇人有些急切的说道:“你要是还不信,娘可以发誓,发誓……” “娘——!”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叫喊声,两个男人疾跑了过来,将老妇人扶了起来。 “娘您怎么又来这里了,他们不是三弟和槿儿,娘您快起来。” “裕儿,我的裕儿……”老妇人推开了男子,再次扑到了齐裕的尸骨前。 另一位男子走过来,是齐裕的大哥,一脸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自从我三弟一家都不在了,我娘就大病了一场,醒来之后就不清醒了,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无妨。” “你们是?” 黎川看向坟中央的那具尸骨说道:“受齐兄临终所托,送他回来。” 闻言,齐裕的大哥看向坟间的尸骨,满眼不敢相信的说道:“这…这当真是三弟的尸骨?” 二哥的眼中同样也是不敢置信。 大哥身形犹豫的走到了尸骨的面前,在确认了尸骨腰腹部上的伤痕后,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是三弟,是三弟没错。”大哥看向身后的二弟说道:“二弟啊,我们的三弟回来了,他回来了。” 应怀走上前来问道:“这位大哥,我们送齐兄回来,却发现齐兄的妻儿已死,刚才听婆婆所言好像发生了什么,不知大哥可否告知。” 大哥回头看了一眼齐母,视线又转向二弟说道:“二弟你照顾好娘,我陪几位公子去一趟。” “你去吧,大哥。” 两人在说话的时候,对了一下眼神。 “几位公子随我来吧。” 跟着齐裕的大哥,来到了一旁的林子里。 大哥轻叹了一口气,一脸愧疚的说道:“三弟走之前把三弟妹和侄子交托于我,都怪我来晚了,来的时候毅儿已经病死了,只剩下三弟妹一人在家中苦等。” “爹离世后,我和二弟就把娘接到了镇上,轮流照看,但我离开家来此的那天,不知娘一直跟在我的身后。” “娘跟到这里,发现了林间地上的血水,认定我三弟已经死了,便告诉而来三弟妹。” 大哥面色悲痛,气息有些不平稳的说道:“三弟妹和娘的情绪都不好,我想着…想着等把娘送去二弟那的时候,再找机会来好好安慰三弟妹。” “可…可不曾想……等我再来到这里的时候,三弟妹她…她就已经自尽于院子中了。” “于是,我就把他们母子俩藏在了这里。”大哥捶胸顿足,满眼悲痛的说道:“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好,要是我那天把三弟妹带回去,或是再早点过来,三弟妹就不会死了,都是我不好啊。” “多谢三位公子把我三弟送回来,三位公子若不嫌弃,可随我们回家,我们定准备一桌好的酒席,以感谢几位的大恩。” 对上黎川淡漠的眸子,大哥的视线有些躲闪,垂下了视线。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无需言谢,我们就不打扰了。” 黎川微微颔首,缓步回到了那两座坟前,对着两坟一尸骨微微颔首,继而看向应怀和云仞说道:“我们走吧。” 应怀和云仞对视了一眼,一起走到了母女俩的坟前颔首抱拳,以做告别。 准备离开时,应怀低下头从怀中拿出了之前掉在船上的糕点,连同手帕一同放在了母女俩的坟中间。 在与齐裕的大哥辞别后,三人便离开了那林子。 离开了一段距离,确定周围没人,应怀皱起了眉头一脸不快,蓄怒待发的模样。 “应怀,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心中不痛快罢了,人都死了,还要让毅儿以男孩的身份死去,而且刚才我听的清清楚楚,齐裕的娘说是她把槿娘子逼死的,他们明明就是故意编的这套说辞,人都死了,不是昧良心吗!” 云仞轻沉了一口气说道:“身在俗世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也不能逼着他们说实话。” “就是这样才气。” 黎川看着眼前清幽的林子,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淡淡道:“心归之处方为家,于他们而言,足矣。” 说罢,黎川眸色微沉,挥了下衣袖,转身说道:“走吧。” 在三人离开后,林子中突然刮起了一阵风。 风刮的林中的枝叶唰唰作响,风沙四起。 大哥看着刮起的风,不能理解的说道:“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的,怎么突然刮起风了。” “看样子快下雨了。”二哥用衣袖挡了挡飞起的尘土,扶住哭嚎的齐母劝道。 “娘我们回去吧,反正三弟已经被送回来了,我们有时间再来看就行,娘你以前不是最要面子,你这光往这跑,早晚别人家都得知道咱家把毅儿娘逼死的事情。” 在二哥说这话的时候,躺在坟中间的齐裕手骨动了动,骨节处喀呲作响。 “什么动静?” “好像是……”大哥回应着二哥的话,看向坟间,瞬间瞪大了眼睛,跌坐到了地上,“鬼…鬼啊!” “这…怎么回事啊。” 二哥的脚吓得直哆嗦,可就是迈不动步伐。 “三弟啊,不是我们的错,别找我们。” “别…别过来。” 齐裕零散的身子骨,拼接到了一起站了起来,即便是空洞的双眼,也未在三人身上停留,手中攥着帕子转过身去,在写有‘爱子齐毅’的那个木牌上,将‘子’字用自己的手骨划去。 骨节划的木板吱吱作响,声音刺耳,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 待将‘子’字的墨水全部划干净后,在木牌上用手刻下了一个‘女’字。 刻完后,齐裕的尸骨弯下腰捡起了坟前的木簪,将坟刨出了一个洞,钻了进去。 旧土上添了新土,林子中归于了平静。 这时,两人的腿脚终于能够迈的动了,双腿发抖,面色苍白的惊叫着“鬼啊”,拖拽着齐母,连跪带爬的从往林子外跑去。 第43章 前路莫停 “鬼?” 应怀听到身后清幽的林子中传出的叫喊声,心中一阵警觉,但在瞧见了是齐母和那兄弟二人后,便把握在剑上的手拿了开来。 看他们面色惊慌的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应怀努了努嘴,忍不住嘲讽道:“这青天白日的有什么鬼,我看是心里有鬼吧。” 但毕竟是鬼。 应怀和云仞还是一脸戒色。 “主上,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不必。”黎川停下了步伐,回过身看向两人,眸色平静的说道:“以后别再叫我主上了。” “那我们喊您什么?”云仞开口问道。 黎川垂眸想了想,却也说不出个适合的称呼。 “称呼并不重要,先离开这里吧。”黎川淡淡的说道,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黎川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应怀和云仞对视了一眼后,也跟了上去。 往前没迈几步,四周景物突然发生而来变化,变得昏暗下来,到处雾蒙蒙的,隐约可见旁边有一条河。 应怀抱紧了双臂,手掌上下搓着,眼前的地方没有风,却总有一种冷意,阴嗖嗖的。 这里看上去昏暗了一些,其他的与尘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山川河流都有。 跟随着黎川顺着河往前方走,布有雾气的河中隐约能够看到一些阴影,在雾中来回穿行着。 “这雾里好像……有人?” 看那身影像是行人,好奇心的驱使,在一个影子经过的时候,应怀凑上前看了看。 刚凑上去,只见一个张着血盆大口,被拔了舌头的女子,从雾中伸出了头,双手不停地在挥舞着,像是要拼命抓住些什么。 猛然间,应怀吓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也瞪的跟那女子一样大。 女人嘴巴一张一合的,流着血,好似在说些什么。 可是舌头被拔掉了,能发出的只有含糊而又沙哑的支吾声。 应怀吓的差点就要屁股摔到地上,好在云仞站在旁边用手撑了应怀一下,才不至于摔倒丢人。 应怀离旁边的河远了些,安抚着自己的胸口,小声的说道:“这里也太吓人了吧,又是结界吗?” “这里并非结界,这里……” 黎川话还没说完,旁边不断地出现了各种人。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有,甚至还有飞禽走兽,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走着。 来到这里的人都对这个地方非常的陌生,眼间满是迷茫。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不知道啊,往前走或许就知道了。” “啊——!” 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尖叫声,有个人跌坐到了地上,指着面前飘着雾气的河流喊道:“鬼…鬼,这河里有鬼啊。”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吓得不敢走了,双眼惊恐的看着面前的河流。 “这里究竟是……” 云仞的眸色暗了下来,握紧了身侧的剑。 不过下一秒,警惕的双眼中,却聚集了一层水雾。 只见一个的男子,跳到了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在队伍的前面摆手喊道:“大家别怕,这里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大家继续向前走,走到前面有一个桥,过了桥喝完热乎的汤就能离开这里了?” 见众人不信,那人一脸煞有其事的说道:“大家可得离这条河远一点,要是被拉下去,可就要跟他们变得一样了。”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吓得离河边几丈远。 瞬间离河岸近的就只剩下了那个男子。 众人离的远了,那个男子的面容就看的更清楚了,衣衫破碎,发丝也十分的凌乱,脸上也是脏脏的。 看着此人嬉皮笑脸的模样,有一个面色肿胀的男子,持有怀疑的目光挑眉说道:“你…说的话靠谱吗,只要往前走就能安全的离开这里了?” 那人笑了笑说道:“当然,别看我这样,我以前可是很有本事的,我可不会骗人的。” 旁边的人不相信也没办法,因为前行的方向只有一个,往回走也没有出路。 也只能跟着拥挤的人流向前走。 那男子一直站在石头上没有动,等黎川三人走到的时候,才从那石块上跳了下来,小声的笑着说道:“看吧,恐吓的话果然比安慰的话管用。” 云仞的眼泪从眼眶掉出,砸落到了地上,张了张嘴嗓子就好像被堵住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呦,小仞仞,这么长时间不见,怎么变得这么爱哭了,你可是大师兄啊。” 男子笑着,走到了云仞的面前,拍了拍云仞的肩膀安抚道:“好了,别哭了,在这种地方可不能哭。” 说完,男子往云仞的腰间看了看,有些失望的说道:“看来还是喝不上你亲手酿的酒了,太可惜了。” 应怀眸色一紧,脱口而出道:“前辈是云仞的师父?” 男子嘿嘿笑了笑说道:“来到这里了前辈就算了,我叫简风,不过我确实是小仞仞的师父。” “……师父。” 听到这声师父,简风开心的笑了出来,笑着说道:“听你叫我一师父,胜过世间所有美酒啊,不可惜了。” “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云仞红着眼眶问道。 “你小子都看到师父这样了,还问这种话。”简风抖了抖自己漏风的衣袖,不以为意的笑着说道:“命数已了,我在这里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难道是地府?”应怀在嘴中呢喃道,再看看面前的河,后知后觉又一惊一乍的喊道:“这里是地府,那这条河岂不就是忘川河了,这河里面来回走动的,就是那些因执念而无法转世的残魂。” 应怀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物。 原来这就是世间常言的地府,他们二人此前只听闻过,从未见过。 看周围的人朝自己方向看过来,应怀即刻捂住了嘴巴,一副自己做错事的模样。 看简风朝自己投来的提醒视线,应怀连忙认错道:“简前辈,我知道我错了,您就别盯着我看了,我保证,保证不会再说了。” 简风盯着应怀又看了一会儿,看的应怀心中有些发毛。 “简前辈,我真的知道错了。” “不是那个。”简风往前凑了凑看着应怀,嘴角勾起笑容问道:“看你这冒冒失失的模样,你就是应怀吧?” “简前辈您怎么知道的,您……”在问出话的同时,应怀的眸子一紧,当即反应了过来,从没有人走的河边,眸色迫切的冲了出去。 旁边的人忍不住出声调侃。 “这么着急赶着投胎啊。” 看着应怀风风火火的背影,简风笑着夸赞道:“是个有灵根的。” 收回视线的时候,看着一侧的人群,简风的眸色沉了下来,眸中存有忧色的说道:“时间过去太久了,他们也漂泊了太久,很多人都已经忘了自己已不属人世了。” 简风转而看向黎川,颔首致礼道:“想着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就在此为他们引路,希望他们可以减少些恐惧。” “多谢。”黎川微微颔首。 “何须言谢,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你们继续往前走吧。” “师父……!” 简风笑了笑说道:“都这么大了还离不开师父怎么行。” “师父……师弟师妹们呢?”云仞的视线往旁边走过的人脸上寻找着,眼神无比迫切。 一瞬间简风瞪大了眼睛,猛拍了下云仞的脑袋。 “好啊你小子,还以为你是舍不得师父呢。” “我……” 云仞当然舍不得。 “你师弟师妹们,已经忘却前尘了,人生在世,各有各的路要走,你们也继续往前走吧。”简风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态度,眸色沉静的说道。 听出简风话中的深意,云仞紧抿双唇,攥在身侧的手一直颤抖着。 看云仞一脸不舍,简风嘴角浅笑,眸色温柔的说道:“快去吧。” 云仞抱歉朝简风行了个礼,然后迈动步伐,跟着黎川往队列的前方走去。 “长大了呀。” 看着云仞离开的背影,简风眸间很是欣慰的喃喃着,继而甩了甩自己透风的衣袖,笑着说道:“当徒弟的如此,我这个师父也不能落后,得好好干活才行。” 走上前的一路,云仞一直低着头,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眸中满是不舍。 路上还有不少修仙人士,在引着路。 “你可以多留一会的。”黎川走在云仞的身旁,淡淡的说道。 “不了,师父既这么说,定有其意。” 说这句话的时候,云仞握在手中的剑一直在颤抖。 走到一处桥那里,桥碑被人用衣服盖了起来,所以看不见石碑上的字。 一长身玉立的女子,站在一口锅前,为过桥的人递上一碗热汤。 虽衣衫破碎,却不减风华。 喝下那女子所递之汤的人,原本有神思的眸子立即变得空洞,一步步的朝六道轮回的位置走去。 继而纵身一跃,重归六道。 应怀就站在那女子的身侧,乖巧的帮女子舀汤,泪水像连珠串一样止不住。 那女子眉头轻挑了一下,嘴角笑着,不像开玩笑的语气冷言道:“怀儿,你要是再哭影响到别人,信不信我给你扔进下面那条河里,让你好好冷静一下。” 第44章 轮回镜 听女子那么说,应怀立即把脸上的泪水抹了个干净。 声音沙哑,还多少带了些讨饶的口吻说道:“都这个时候了,师父你怎么还开这种玩笑。” “什么时候?”女子拿着碗的手在锅边轻轻敲了敲,“什么时候我也是你的师父,出门在外更是玄城山的弟子,哭哭啼啼的让旁人看了,岂不是丢了你师父我的脸。” “过会他们不就忘了吗。”应怀红着眼眶,在旁边小声嘟囔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干活干活……” 应怀讪讪地笑了几声后,避开了师父投来的视线,专注于手上的营生,但在师父把视线移开时,应怀又偷偷的把视线看向了师父。 隔着一座桥,映入了云仞和黎川的眼中。 微小的动作中所包含着的,是无尽的想念。 “原来她就是应怀的师父。”云仞在一旁喃喃道,眼睛确实是看着两人的方向,但眼中流转着的情绪,却是怀念。 一个垂眸,女子看见了站在桥下的黎川和云仞,继而对着两人莞尔一笑。 应怀一直注意着师父的一举一动,顺着师父的视线也看到了两人,拿着勺子的那只手不能抬,应怀放了下了,抬起了另一只手臂朝桥下挥舞着。 黎川和云仞走了上去。 应怀满眼骄傲的介绍道:“黎川仙人,云仞,这位就是我的师父华游,她可厉害了,而且还是仙门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各仙门见了我师父都要称呼一句华游仙子。” “应怀,我看你是皮又痒了吧。”华游嘴角扬起笑意说道。 “师父你怎么动不动就要打我啊,我又没说错。”后半句,应怀没底气的压低了声音。 “师父教训自己的徒儿,天经地义,还需要讲为什么?” 这么一问,应怀蔫了声,在一旁不敢说话。 华游看向二人微微颔首,黎川同样颔首以回礼。 云仞抱拳恭敬的喊道:“华前辈。” 华游看了一眼一旁的应怀,笑着说道:“抱歉,我这位徒儿从小就散漫惯了,想必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师父,在别人面前你就不能夸下我吗?云仞的师父都能认出我了……” “说了你那么多遍,你还不是一样不长记性,愣头愣脑的。” 虽然华游这么说,但眼中也没有真的苛责之色,只是让应怀看向自己的身后。 经应怀刚才那么一喊。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桥上有仙人,还有修仙人士,纷纷探出头来看。 “老头子,哪个是仙人啊?” 一位视线不是很好的老婆子问道。 站在婆婆旁边的一位老伯,探出了半个身子看了看,然后回过头看向婆婆笑着说道:“应该在那桥上站着的都是吧。”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仙人,一定是来救我们的。” 在两人的身后,一个小伙子探出头,一脸肯定的说道:“没错爹娘,一定是!” “…………” 前面有仙人的事情,很快便传了开来,好在并没有影响队伍的行进,反而大家更积极了。 队列里有几个眼熟的人,都是在结界中见过的。 脸上不见悲伤,带有从容。 应怀收回视线尴尬的笑了几声,小声的认错道:“师父我错了。” “别的不行,认错倒是挺快。” 说罢,华游看向黎川说道:“这些年困于囹圄的人不少,许会久一点。” 黎川看着后面不断来的幽魂,沉着眸色,点了点头。 排队的人数庞大,黎川和云仞也一起帮忙。 华游把应怀手中的勺子抢了过来,不容应怀反驳的语气说道:“你也去,别在这给我添倒忙。” “师父……” 应怀想在师父的身旁多待一会,但看师父认真的眸色,应怀还是听话的跟了上去。 随着队伍的不断行进,一个小头从队伍里冒出来,一双天真的眼睛好奇的张望着。 “黎川哥哥!” 在看到黎川站在不远处时,毅儿高兴的摆手喊道。 不远处的应怀的云仞也听到了毅儿的声音。 黎川的神情微微一滞,朝着毅儿的方向走了过去,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说道:“你们来了。” “嗯!”齐毅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脸激动的说道:“怪不得在船上问黎川哥哥是不是君主的时候,黎川哥哥摇头了呢,我刚才在后面的时候都听到了,黎川哥哥是仙人,是来救我们的。” 说完,毅儿转过身牵上了身后两个人的手,抬着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说道:“黎川哥哥说会有机会相见,真的让我跟阿娘和阿爹团聚了。” 黎川没说什么,只是轻点了下头。 云仞和应怀这才反应过来,黎川仙人为何不让他们称呼为主上了。 看到应怀和云仞走过来,齐毅松开了手往前面走了几步,开心的挥手喊道:“应怀哥哥,云仞哥哥!” 槿儿微微颔首道:“在康乐镇的还要多谢几位公子相助,若非想起来,恐要给几位公子添麻烦了。” 槿儿低下头看向自己手腕间的红痕,眼中有所歉意。 “是我们应该做的。”云仞眸色沉重的说道。 毅儿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帕子,将帕子打了开来,帕子里面是空的,毅儿笑着说道:“应怀哥哥在康乐镇送我的糕点也很好吃呢,我已经和阿娘阿爹分着吃掉了,这帕子要还给应怀哥哥才行。” 应怀收紧了身侧的手,撑起笑容说道:“这帕子哥哥送给你了,当作你们一家人重逢的礼物,不用还我。” “嗯!谢谢应怀哥哥,我一定会好好保留的!”齐毅目光肯定的说道。 “对了…”毅儿往队伍的前方望了望,看向三人好奇的问道:“三位大哥哥,前面的桥通往哪里呀。” 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可是却无法回答。 齐裕摸上了毅儿的脑袋,笑着说道:“毅儿不是说过,有勇气跟着阿娘阿爹去任何地方吗?” “毅儿不怕。”齐毅笑着,转过身去重新牵起了两人的手,一脸坚定的说道:“只要跟着阿娘和阿爹,去哪都是我们的家。” 听到齐毅这么说,齐裕与槿儿相视一笑。 “多谢几位公子,那我们就继续往前走了。”槿儿低下头看向齐毅说道:“毅儿,跟几位哥哥说再见。” 齐毅轻努了一下嘴巴,虽眸间有不舍,但还是有礼貌的说道:“黎川哥哥,应怀哥哥,云仞哥哥,再见。” 槿儿和齐裕牵着齐毅的手往桥的方向走去。 在槿儿他们与他们错过身子的时候,槿儿伸出手抚上了自己的发间,头上的簪子正是那根木槿花簪子,齐裕的手中也依旧握着那张手帕。 到桥边的时候,两人对视了很久,眼中满是柔情。 待喝过汤后,三个人松开了手,一双含情的眼睛即刻变得空洞,呆木的神情走过那条长桥,往六道轮回的方向走去。 去往六道轮回的位置,还要经过一面镜子。 镜子上会展现出短暂的一段过往,幽魂会静静地看一眼镜子里面,但里面的衣着和所发生之事,却不是当世之事。 然而前尘尽忘的他们,已然不会关心镜中的过往了。 应怀的眼中有所不忍的问道:“黎川仙人,那镜子是什么?” 黎川垂下了眼眸,淡淡的说道:“轮回镜,可见前尘。” 正当黎川准备抬眸回身之时,突然有一个人冲了出来,满是愤怒的眸中流着眼泪,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悲伤导致的,浑身颤抖着,死命的抓着黎川的衣袖不撒手。 嘴巴一张一合,迫切的想要说话。 可无奈颈间的过深的割痕,让他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黎川的身子微微一怔,眸间闪过了一瞬的慌乱后归于了沉静。 是雾隐山的船夫。 船夫的行为引发的队列中的慌乱,队伍不再向前行走,停了下来,纷纷议论起来。 “这人干什么啊,怎么对仙人这么无礼。” “不知道,疯了吧。” 听到这些话,船夫转过身想要辩解些什么,拼了命的想要说话,用手去抓挠脖子,可无论船夫做什么,就是怎么都说不出来话。 看大家看自己犹如异类的眼神,再看看站在一旁淡漠着视线不言一语的黎川,船夫着急了,挥起手朝黎川的脸打了过去。 黎川并没有躲开,挨下了这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虽在嘈杂的地府中不算响亮,但却足以惊心动魄。 就连队列里的小动物们,也受到了惊吓。 华游停下了手中舀汤的动作,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眼中升起了一抹无奈的神色。 见船夫还要动手,应怀和云仞面色一惊,连忙上前拉开了船夫。 船夫拼了命的想要挣脱开来,却不敌两人的力气。 “抱歉,没能拦得住他。” 简风追了上来说道,眼中含有歉色。 黎川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摇了摇头。 “师父。” 简风点了点头,眸色中带有无奈之色,轻沉了一口气看向应怀缓缓说道:“带他去你师父那儿吧。” “是,简前辈。” 被云仞和应怀带走的时候,船夫一直回着头紧紧的盯着黎川。 黎川并没有望向那视线,垂着视线,不言不语。 尽管船夫并不配合,但喂下汤却也不是难事。 一碗汤下肚,终于停止了挣扎,视线变得空洞。 在众人都以为过去了的时候,船夫行至桥的正中央时,像是突然恢复意识,没有任何犹豫的跳入了下面的河水,隐于了河雾之中,难寻身影。 第45章 前尘怨 从船夫跳下去的位置,云仞和应怀往桥下探去,河雾中只能看见往复的黑影,船夫已不见踪迹。 “我下去找他。” 说罢,应怀就要把着桥边跳下去。 刚探出去了半个身子,就被人拉着后腰带的位置拽了回来。 “你不是地府中人,以你的修为到时候还得别人下去寻你。” 知道是师父拽住的自己,应怀挠了挠后脑勺,神情有些羞赧的说道:“师父…你这话说的我有那么不济吗?” “非是你不济,而是…”华游的眸色暗了下来。 “而是他不会回来了。” 简风走上桥来,看着河雾中的穿梭的黑影,眼中隐有一抹悲悯之色。 云仞和应怀看向站在桥下微垂着头的黎川。 桥下排队的幽魂,也陷入了恐惧之中,止步不前。 黎川仙人说过,在忘川河中皆是因执念而成的残魂,除非一朝心执化解,终其一生都会困于忘川河中,无法轮回。 可…… 忘川河中的万千残魂,有哪一个能等来那一朝呢? 排队入轮回的幽魂,足足三个地府日,才得以清完,人间也已过去了三个年头。 数以万计的幽魂之中,有不少的幽魂跟船夫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执念深的。 在刚到地府的一瞬间,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忘川河。 这期间,黎川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就那么看着那些幽魂,淡漠的眸子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待最后一个,那地狱般五年间死去的幽魂之名记入册中。 执笔之人合上了眼前的簿子。 簿子封皮所写。 生死簿。 在桌子上,地上所摆放的全部堆叠在一起,难以计数。 应怀看向地府入口的位置,还有不少的幽魂陆陆续续的来到地府,顺着忘川河,往这边走来。 “前辈,后面还有来的幽魂,不记了吗?” 坐在桌前的人站了起来,笑着摇了摇头,继而走到桥前的石头旁,将盖于石头上的外衫拿了起来,穿回了身上。 石头上所刻。 奈何桥。 整理好身上的衣服,那人走到黎川的面前拱手作礼,继而抬眸看向黎川,眼中含有悲悯之色缓缓道:“三界祸乱,人界无端遭难,人心欲念所致苦果,我们无法评判,也并非地府中人,无权让他们经受地狱刑苦,便只记下了他们的过错。” 那人摊手看了一眼桌上的生死簿,颔首道:“所有的幽魂都已入册了,我们的名字也在其中了。” 黎川的眸中升起了一抹了然之色,看着在场帮忙的所有人,神色郑重的作礼道:“有劳各位相助,多谢。” “不过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不辛苦,在世一场,如此归去,已然无憾了。”眼前之人,笑了笑说道:“常言所说的,留下来的人肩上要背负的,那才叫辛苦呢!” 说罢,眼前之人收起了玩笑之色,看着黎川眸色认真的抱拳道:“走了,保重。” 应怀和云仞也不傻,自然听出了当中的意思,走到了各自的师父面前,满眼不舍。 “好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说着,华游抬起手抚去了应怀眼角的泪珠,眼中含有欣慰的说道:“玄城山就交给你了,有时间记得回去看看。” “嗯,我知道了师父。” “别哭了。” 简风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壳,看着眼前低着头不言不语的云仞,再看看华游那边,似是来了点攀比之心,笑着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跟师父说的吗,看不出来你这么舍得师父走,心寒了呀。” “我……” 云仞一张嘴就破功了,声音都是颤抖的。 “嗯?” 云仞攥紧的拳头颤抖着,低着头,强忍眼中的泪水说道:“前面师父已经交代过我了,我会不负师父所托,带着云遥峰一直前行的。” “你有这个心不错,为师没有白疼你,不过为师还有别的话想跟你说,你抬起头来。” 云仞的身形微微一滞,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时,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你是大师兄,平日里总要以身作则,不像小时候那样总粘着师父,既然你不粘师父,那做师父的就只好了主动一点了。” “师父……”云仞把脸埋进了简风的怀中,泣不成声,哽咽道:“师父,我舍不得你。”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为师也舍不得你,但人生在世,总有分离之时,说不定为师的下一世更好,更有福气呢。” 说完,简风自己都笑了笑,然后收起了嬉笑之色,看着云仞眸色温和而又坦然的说道:“好了,为师走了,送师父最后一程吧。” “嗯。” 最后紧紧抱了一下,简风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转过身第一个走向了那锅汤前。 背着身摆手,坦然而又潇洒的念道:“莫道分离不相逢,相逢何惧迎别离。” 一碗汤下肚。 简风笑着的脸,以及眼中的万千思绪都归于了平静,空洞的眼神不会再泛起任何的波澜,一步步的过桥而去。 “师父——!” 云仞的叫喊并未等来简风的半刻停驻。 眼看着简风快要走下桥,云仞冲了过去,在快要抓到简风衣角的时候,黎川飞身到了云仞的身前,淡漠着眸子制止道:“未死之人,不可踏过此桥。” 云仞攥在身侧的手颤抖着。 “我知道了,黎川仙人。” 应怀看在眼里,云仞的心情他感同身受。 “怀儿,为师也该走了。”华游看着应怀眸中有不舍,也有些歉色的说道:“有件事师父一直不敢告诉你,但我想你现在应该知道了,你可曾怪为师。” 应怀眼中含着泪水,摇头道:“师父封住我的记忆是为了我好,我岂会怪师父,是徒儿自己不争气,老给你丢人,让你生气。” 华游笑着摇了摇头,眸色温柔的说道:“为师从未这么想过,甚至为师有一点不如你。” “师父你在说什么?”应怀的眸中满是不解。 “为师不及你坦率,若当年你阿娘在自废修为离开时,为师也能够坦率一点,不去与你的阿娘置气,在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就带你们离开,你娘也是我的师妹,就不会死了。” “师父……”应怀的眼中升起了一抹惊诧之色。 “怀儿,你有一颗纯善的赤子之心,一定要守好自己的心,玄城山剑阁之中存放着你阿娘的剑,名为粹心。” “师…!” “说出来果然轻松多了,还希望你不要怪为师。” “我怎么会怪师父,我…” “那便好。”华游缓缓退步离开,笑着说道:“怀儿,为师走了,莫念为师。” “师父——!” 应怀伸手去抓,可连华游的半点衣角都没抓住。 在看到朝夕相伴的师父,眼中失去了神采的时候,应怀再也忍不住的跪到了地上泣不成声。 之后的事情,应怀和云仞已经无心顾及了。 等黎川缓步来到他们身前的时候,他们的眼中只有迷茫和无措。 视线往周遭看去,桌上地上那叠成山的生死簿,已不知所踪,偌大的地府里,刚来到地府的幽魂,眼神中一样是迷茫和无措,在地府里面四处游荡着。 “走吧。”黎川淡淡道。 云仞站起身来,落寞着眼神说道:“黎川仙人,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黎川垂眸淡淡的说道:“去该去的地方。” 说完,黎川衣袖一挥。 应怀和云仞周身散发出了月辉之色,修为境地也跟着提升了。 一跃成仙,追随黎川去往了天界。 这便是他们跟着黎川到天界的所有经历,这万年里,他以为他们懂黎川在做什么,并深信不疑的追随他销毁祸乱于世的九天玄珠。 可今日看着黎川淡漠的眸子,才明白黎川的心从未真正打开过。 云仞看着黎川,神情有些动摇的说道:“即便是帝君您的一念心执又如何,走至今日皆因天道所至,那魔尊也未必会守在他的心境之中,万年不出,若出,三界还是会动荡,众生还是无法安稳。” 云仞越说情绪也随着越发的激动,“现在帝君的境遇皆因那魔尊所致,只要帝君把那玄溟交出去,当着众仙神的面杀了他,您还是坐守三界的帝君,由不得他们在殿外和三界妄论非议!” “这真的是你心中所想的吗?” 黎川淡漠的眸子看着云仞,一如万年前初遇一般,沉静的如深潭一般窥不见底,却能够窥探人心。 对着这样的目光,云仞眼中的动摇之色更深了。 “什么?” 黎川向云仞走近了些,注视着云仞惊慌的眸子,缓缓道:“若非万年前我的一念心执,你和应怀的所珍惜之人或许就不必死了,你现在知道了我的过往,心中当真对我没有一点怨恨吗?” 第46章 天道所在 闻言,云仞的瞳孔骤然收紧,眼神中除了动摇之外,还掺杂了一抹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万千思绪堵在云仞的心头。 是他自己也解释不了的心情,也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帝君,不管怎么说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再去想万年前的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了,而是先把当下的困境渡过去。” “你说的没错,眼下的才是最重要的。”沉默了片刻,黎川沉静的眸子看着云仞说道:“你还记得你离开云遥峰时,你师父曾交待过什么吗?” “我师父……”云仞垂下了视线,眸间动摇的说道:“我师徒缘尽,静待时机。” 是显于酒壶上的话。 黎川往云仞的腰间看了看,除了手中握着的佩剑外,空无一物,手上还可见伤痕。 这万年里,云仞和应怀不曾回过师门。 “时机到了,你们也该回去了。” 云仞的瞳孔微微一缩,猛然间抬头看向黎川,眼神中满是不解。 “帝君您这是何意,你……”看着黎川淡漠的眸子,云仞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黎川,“帝君您刚才为何要设下结界?” 万年前在于黎川初遇之时,黎川也曾设下过结界,到今日是第二次。 黎川垂下了视线,并没有解释。 “帝君您……!” 帝君殿外,应怀与天界众仙神拼死而战,终不堪重负倒在了地上,但仍撑着手中的剑,借力从地上站起来。 支撑起上半身时。 天色骤变,狂风四起,整个天界的昏沉下来,电闪雷鸣,所有的房门窗户都被吹了开来,嘎吱作响。 众人的衣衫和头发,也随风凌乱。 天降异象,刑则沉声道:“又是玄溟!”继而落眸看向挡在前面的应怀冷声道:“应怀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应怀站了起来拭去了嘴角的血,眸色坚定的说道:“你们想要进去打扰帝君,除非今日我死在这里,否则你们谁也别想进去。” “应怀你这又是何必,你和云仞也都是修仙问道之人,这黎川害众仙神身消道殒,得位不正,坐上这天帝之位后,更是当道不仁,致使黎明苍生无辜受难,本就不配坐这天帝之位,何苦为了这样一个昏主,搭上自己的性命。” 在云仞的搀扶下,应怀不耐烦道:“你们说来说去就这一套说辞,我都听烦了,不能换一套吗?” “应怀,我们让他交出天帝之位,乃是天道所至,若非他当年设计独吞九天玄珠,凭借他的修为,如何能坐的上这天帝之位。” “没错,你和云仞好好想一想,你们奉他为主,可他这几日何曾露面庇护于你们,成日里就知道于那魔为伍,谁知道他又在谋划什么,你们别忘了,若不是他,你们的师父当年也不会死。” “你们……!”应怀攥紧了手中的剑,手上青筋暴起,冷声道:“就算那样,也是我们和帝君之间的事,与你们何干,反正你们今日也休想过去!” “大家别再争执了。” 一持剑的白衣男子飞身过来,落在了两边的中间,一手持巨刀的人跟在其后,亦稳稳的落在地上。 “叶辛,慕晟,你们两个人又要出来游说吗?” 慕晟冷面沉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叶辛看了一眼空中的异象,继而摇了摇头看向刑则说道:“眼下三界刚定,我们身居其位,理应以三界众生为先,此刻,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 “叶辛,你和慕晟还有现任鬼王安璟,你们三人乃是从人界飞升成仙,在飞升前亲自去寻过九天玄珠,九天玄珠给人界造成的伤害,你们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站在刑则旁边的人说道。 叶辛收紧了身侧的手,眸色微沉道:“正是因为清楚,所以天界的安定才更重要,现在九天玄珠已被销毁,若这种时候天界不定,岂非给有心祸乱之人可乘之机,三界还如何安宁。” “叶辛,让三界不安定的人并不是我们,是坐在天帝之位的黎川,若他不把那魔尊带来天界,天界怎会出现这样的异象,他只要一日还在天帝之位上,他就需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没错,眼下想要祸乱三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黎川。” 应怀剑指着面前的人,眼神不悦道:“你们知道帝君的什么,就敢如此妄议帝君之事,你们……!” 应怀正说着话,突然没了动静,眼中的厉色消失满是迷茫之色,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喃喃道:“我站在这里干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应怀他这是怎么了?” 叶辛和慕晟转过身去看向应怀,眼中同样不解。 “吾作为三界之主,要交待也是给三界众生交待,何需给你们交待。” 黎川的声音从寝殿中传出,继而现身到了殿外的台阶之上,来到了众人的面前,淡漠着双眸看着台阶下的所有人。 虽然黎川的说话声音并不大,甚至也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但一样让在场的众人噤了声。 看着应怀身上的伤痕,黎川淡漠的眸色暗了暗,继而施以灵力,治好了应怀身上的伤。 “多谢仙人相救,虽不知为何一身伤,可…仙人为何要救我?” 应怀迷茫的看着黎川说道:“我只记得我师父被妖魔杀死,后来我与结伴之人随着一人去到了地府,在地府我见到了死去的师父,她把玄城山还有阿娘的剑托付给了我,可我想不起……” 黎川与应怀对视,淡漠的眸色中有了一抹温度,缓缓道:“你和结伴之人是无意间来到这里的,这里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结伴之人,你是说云仞?” 黎川笑了笑说道:“原来他叫云仞,他现在正在天门处等你,快去吧。” “那……”应怀挠了挠头,抱拳道:“应怀多谢仙人相救,若有机会定然相报!” “嗯。” 黎川微微颔首,应怀也在起身后,飞身离开了帝君殿。 待应怀的身影离远后,黎川的眸色又归于了以往的淡漠,看向众人说道:“你们刚才不是还想一论天道吗,如今吾出来了,为何不说了。” “……” 黎川声音微沉道:“当年众仙神陨落,确实因吾一己之念酿成大错,吾不会为自己辩解,但吾今日既站在了这里,就是天道所选。” 黎川的这番话,在场的众人即便有心不服,也不敢出声。 “吾说过若有朝一日有人能担当天帝重任,吾自会离开,但,绝非现在。” 黎川轻沉了一口气,看着众人缓缓道:“如今云仞和应怀已与我没有任何牵扯,若谁相扰,后果自担。” 黎川看向一旁的叶辛和慕晟说道:“你们二人随我过来。” 说罢,黎川转身往寝殿的方向闪身离去。 有人小声议论道。 “应怀和云仞跟了他万年,他竟也下得了手,抹去他们的记忆。” “说不准是怕他们说出些什么吧。” “……” 黎川没有理会他们所言,回到了寝殿,走到了内殿的位置。 “帝君,可不用理会他们所言。”叶辛抱拳道:“不知……今日帝君为何唤我们二人过来?” 他们二人并非偶然来到这里,而是黎川前些日子安排的。 黎川转过身去看着叶辛和慕晟说道:“你们二人与七情在人间相识,遇事冷静,我会带玄溟离开一段时日,待他能控制自身之力的时候再回来,这段时日,天界暂且交由你们二人了。” “云仞和应怀也不在您身边了,若有事我们该如何找到您?”慕晟作礼问道。 黎川的眸子沉了沉,从怀中拿出了师父给自己折扇,递给了慕晟道:“若有要事,此扇可带你们前来。” “还有……我下界的事情,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晓。” 叶辛眸色担忧道:“帝君,这折扇可是您的护身法器。” “无妨,你们下去吧。” “是!” 待二人离开,黎川往内殿走去。 内殿的寝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黎川打开了屋门,屋中却寻不见玄九溟的身影,有一处柜门开了一条缝。 黎川走到柜门前蹲了下来,将柜门打了开来。 玄九溟抱着头蜷缩着身子,在里面瑟瑟发抖,感觉到柜门被打开,玄九溟的身子缩的更紧了。 来天界的这些日子,玄九溟每次害怕的时候都会找一个柜子缩进去。 不过,随着玄溟的身量不断地增长,显然很是勉强柜子了,柜子中放置的东西都被挤到了一旁。 “九溟,出来吧。” 玄九溟把头埋的更低了。 黎川轻沉了一口气,淡淡道:“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是不是?” 玄九溟的身子微微一怔,小声哽咽道:“刚才云仞哥哥说的我都听到了,对不起黎川哥哥,都是九溟不好。” 黎川眸色微微流转着,缓缓说道:“这一天不管怎样都会来的,该是我一人承担之事,并不是你的错。” “黎川哥哥你把我交出去吧,这样大家就不会为难你了。” 黎川垂眸想了想,继而抬起头来看向玄溟,用温柔的语气商量道:“小九,我们离开此地,换个地方生活好不好?” 听到小九这个称呼,玄九溟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鼻尖轻耸着,眼眶通红带有哭腔的看着黎川不确定的语气说道:“离开?” “嗯,离开。”黎川嘴角浅笑着,抬手轻柔的拭去了玄九溟眼角的眼泪,缓缓道:“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玄九溟点了点头,小声的回应道:“……想。” 黎川对着玄九溟伸出了手,嘴角浅笑眸色温柔的说道:“走吧。” 玄九溟一扫脸上的阴霾,将自己的手放到了黎川的手中。 待两人离开后,柜子中的一个盒子掉落了出来。 盒子中,空无一物。 第47章 万年一瞬 黎川带着玄九溟离开了天界,穿过一层雾气,来到了一处山上,站在山顶往下看去,满眼都是草木萧条之景。 除了花草树木之外,几乎寻不见活着的生物,花草树木虽有颜色,却也是失色的。 这里的灵气已经枯竭了。 黎川轻阖了一下眼眸,眸中看不出是何种情绪。 距离上一次以神识来到这里,人界已经过去十年了。 十年。 对于人界而言能做很多事情,能遇见很多人。 但对于天界而言只是一瞬。 所以天界很多的仙神,比起在天界坐守,更愿意分身到人间各地游历。 这一点。 命数极长的妖魔也是一样的。 若按人间的日子计数,自己登上天帝之位以来,人间已有万年的光景了。 万年是很久的时日了。 久到…… 感觉能忘却很多事情。 可对于自己而言,自己更多的时间都是待在天界之中,甚至很少迈出自己的帝君殿,只在有需要下界的时候,才会化分身去人间走一趟。 所以这万年,好像也没有多慢。 甚至很快。 快到很多事情来不及去想就过去了。 玄九溟往黎川的身边凑近了些,看着满是萧条之景的山,还有四周弥漫的大雾,好奇的目光问道:“黎川哥哥这里是哪里啊?” “这里是雾隐山。” “雾隐山?”玄九溟转溜着眼珠子,看着围绕在山四周的雾气,像发现了什么新奇好玩的事一样,亮闪着眼睛说道:“这么多大雾,怪不得叫雾隐山呢。” “黎川哥哥,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吗?” “嗯。” “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黎川看向玄九溟问道:“你害怕吗?” 玄九溟连想都不想就摇头,抬眸看向黎川眼神坚定的说道:“只要黎川哥哥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就不害怕。” 说着,玄九溟眼中的神采暗了下来,“黎川哥哥你这么问,是不是……” “怎么了?” 玄九溟垂下了视线,情绪有些低落的说道:“是不是也觉得九溟给你添麻烦而来,所以才把我带到这里来,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黎川哥哥你别抛下我好不好,我一定会控制好自己的力量,以后都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黎川抚上了玄溟的脑袋,笑着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了,在你能控制好自己的力量之前,我不会离开你的。” “真的?” 玄九溟抬起头来,满是雾气的眼睛急切的寻找着黎川眼中的答案。 黎川点了点头,看向四周说道:“此山虽灵气不足,但很少有人会到此地,对于你修炼而言是个很好的地方,若你修为有成,可助此山恢复原有的样子。” “原有的样子,那是什么样,比黎川哥哥的家还好看吗?” 黎川的眸色微微一怔,眸色随之沉了下来。 他的家…… 一如这雾隐山一样,已是断壁残垣之景。 “黎川哥哥,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玄九溟说话的声音弱了下来。 “没,你没有说错,这里能不能回到从前钟灵毓秀的样子,就看你修炼到什么地步了。”黎川看了看天色,继而看向玄九溟说道:“今日还有还有些时辰,去修炼吧。” 但玄九溟却脚站在原地没有动。 “九溟。” 听出黎川的催促之意,玄九溟看了一眼高挂于空中的太阳,指着天上的太阳说道:“黎川哥哥你看一会太阳都要下山了,黎川哥哥不是说过,灵气在清晨和子时新旧交替的时候最为充沛,我能不能明日再练。” “而…而且黎川哥哥,我们还没找好住的地方呢,九溟也想帮黎川哥哥一起找,绝对不是想偷懒,真的!” 黎川怎么会看不出玄九溟的脑袋瓜中在想些什么。 不过既来到人间,日子会比从前慢上许多,确实不急于这一时。 “既然你有这心,那我们就先去找住处吧,不过不用等明日清早,今夜子时你就要去修炼。” “子时就去啊……” “怎么了?” “没…没事,走,黎川哥哥我们找住处去。” 说完,玄九溟便一溜烟跑远了。 看着玄九溟离去的神情,黎川无奈的摇了摇头,但嘴角却不经意间上扬了一抹弧度。 虽然得益于在天界,天界十日过去,玄溟已长至了少年的模样,但心智却还保留在孩童的时期。 黎川没见过孩童时期的玄溟。 万年前与玄溟相见之时,两人已长至少年。 不过,那时的自己虽是少年模样,但却已经失去了少年之心。 说不准。 玄溟小时候就是这样的。 玄九溟跑了一会见黎川没有跟上来,转过身蹦跳着,脸上洋溢着笑脸摆手道:“黎川哥哥你走快点呀!” 不过在走到某一处位置时,玄九溟却停了下来。 黎川跟了上去,玄九溟在一处满是废墟的地方蹲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拨弄着藏于杂草中的木板。 虽然过去万年的时间,地上的木材都快与山上的泥土融为一体,还覆盖了不少的植被,但还是能够看出这里曾经盖有屋舍。 看着地上的残渣木块,黎川的眸色微微动摇。 那日藏在这些屋舍中的凡人,全部都是他亲手杀死的。 黎川看向那处废墟。 十日前的仙魔之战。 他将自己的分身隐于折扇之中,清楚的看见了玄溟化名为江九的那段经历。 那处废墟,玄溟所蹲着的位置。 正是万年前,玄溟以江九的身份与养母何玉兰生活过的屋子。 何玉兰身子不好,在捡到江九的两年后命数便到了尽时了,玄溟不想让何玉兰死去,便动用了九天玄珠。 动用九天玄珠,让本就魔元受损的玄溟精疲力竭,为了不让山上的人起疑心,玄溟用剩余不多的魔灵,幻化出了一颗九天玄珠,放在了屋中。 也正是从那天夜里。 仙都山的盛名便在人间流传了开来。 三年后,他带着云仞和应怀来到了这里。 那天夜里。 习惯在外迎接外来游人的山民,看到了他们的杀戮,惊叫着往山上的屋舍跑去。 “大家都快躲起来,杀人了——!” “是谁要杀我们?” “是…是一个额间有红痕的人,手里还有一把扇子,快躲起来,他马上就要上来了!” 惨叫声,惊呼声,让原本在睡梦中的人全部惊醒,全部藏到了建于山顶的屋舍中。 玄溟与何玉兰生活的那间屋舍,同样挤满了人。 所有人都满眼恐惧的盯着屋外。 黎川丝毫不怀疑,若玄溟身上还有剩余的灵力,就算拼死也会出来杀了自己。 他之所以不出来,黎川多少也是能猜到的。 玄溟是想在分身消散前,与何玉兰死在一起。 但何玉兰却毫不犹豫的掀开了角落的草席,在那角落里有一个小洞,只够一个小孩子钻出去。 而玄溟恰恰是那唯一的小孩子。 何玉兰没有犹豫,把玄溟从那个小洞中推了出去。 在那个房间中的所有人也是的,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目光都是希望玄溟可以活下去。 玄溟本来是不惧的,但被推出去的那一瞬间,玄溟的脸上慌了。 玄溟用几乎哀求的声音,对着何玉兰说道:“娘亲,我不怕死,就让我们跟你们待在一起吧,好不好?” 何玉兰满含热泪,但依旧温柔的说道:“谢谢你,当了我这么久的孩子,我知道你不是江九,快逃吧孩子,如果有机会,来世我在做你的娘亲。” “娘亲,你在说什么,我就是江九啊,你不要我了吗?” 何玉兰并未说话,用身体挡住了那个洞口,哽咽道:“快跑吧孩子,我一直很抱歉没能给你取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名字,只可惜没有时间了,你要是听娘亲的话,就赶紧走,不然来世我们就不要相见了。” 如此决绝的话。 玄溟的瞳孔骤然收紧,眼泪从瞳孔中滑落砸落到泥土中,玄溟颤抖着声音说道:“娘亲你别不要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玄溟头也不回,跌跌撞撞的从另一个方向往山下的方向跑去。 从树林中走的时候,玄溟停顿了一下,往一个方向看去,悲伤的眸中有些许诧异,而他看的那个方向,正是当时七情和江陆英藏身的地方。 玄溟跟自己一样,也能感受到那抹另世的存在。 玄溟确实往山下跑了,但他并没有下山,而是躲进了一个山间的小屋中。 不久后,山上便传来了房屋坍塌的声音。 玄溟一直都是忍着的,直到自己带着云仞和应怀离开,玄溟才浑身颤抖着绝望的喊了出来。 “娘亲——!” 玄溟时哭时笑着,稚嫩的声音满是绝望。 随着九天玄珠被自己带离雾隐山,幻化出来的那颗九天玄珠消散了,山顶的屋子中原本有珠子顶着的位置,再度坍塌了一下。 玄溟的身子也逐渐消散,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玄溟停止了悲怆的笑声,攥紧了双手,满眼恨意咬牙切齿的说道:“黎川,你一再的不放过本尊,将本尊逼至如此境地,若本尊他日再次现世,定让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其实玄溟的这句话,就算没在那段经历中看到,早在万年前他离开雾隐山时,也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黎川走过来的声音后,玄九溟抬头看向黎川说道:“黎川哥哥,这里以前都是屋子吧。” 黎川并未回应玄九溟的话,看着玄九溟的眼睛问道:“你喜欢这里?” 第48章 山间破屋 指间触碰着快与泥土化为一体,表面还附有青苔的木板,玄九溟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看向黎川,神情中有些可惜的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些房子坍塌成这样,有些可惜,在想黎川哥哥说的从前的雾隐山。” “从前的雾隐山?” “嗯。”玄九溟点了点头,眼中有所好奇也带有失落的说道:“黎川哥哥不是说从前的雾隐山很美吗,要是我也能见到就好了。” 黎川眸光微动,看着玄九溟说道:“你想见到的话,并不难。” 玄九溟微微侧头,看着黎川的视线有所不解。 黎川起手催动灵力,整座山的四周形成了一道结界,眼前的视野也暗了下来。 原本太阳高照的晴天,瞬间被夜色所覆盖。 坍塌的屋舍,也由废墟一片片的重新恢复到了原本的样貌,草木一改颓色,到处都是一派山灵水秀之景。 在茂密的草丛之中,还可见飞舞的萤火虫。 眼前的美景,看的玄九溟不自觉的瞪大了双眼,萤火虫的光映在玄九溟的眸中,亮闪闪的。 抬头可见星空漫天,宛若触手可及。 “哇,黎川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也太厉害了吧,从前的雾隐山竟如此好看,夜晚都这么好看,白天一定也很好看!” 玄九溟的眼睛到处看着,好似要将所有的景物都牢牢的映在眼中。 “白天的我没见过……”黎川的眸色暗了下来,垂眸缓缓吐字道:“我来的那天就是夜里。” “没关系黎川哥哥。”玄九溟看着黎川,眼中满是坚定的说道:“黎川哥哥带我看了夜晚的雾隐山,等我修炼有成的那天,我带哥哥看白天的雾隐山。” 黎川的神情微微一滞,眼中竟有了半刻的失神。 玄溟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同样是个夜晚,两个人在一个火堆旁,玄溟没个正形的靠在身后的大树上,一脸惬意。 闲谈间,玄溟突然想到了什么,坐直了身子,看着黎川满眼认真的说道:“如果有一天我们能成为朋友的话,我带你去我的家里看看吧。” “你不是说你也没有归处吗,既没有归处,又何来的家?” “我的家是个很特别的地方,也是一个很难去到的地方,等你有一天去了就知道了,保证你去了之后一定会无比的惊叹。” “惊叹什么?” “惊叹这世间,竟还有那么美丽的地方。” 那会黎川全族尽灭,却在听到这番话后,难得的嘴角升起一抹笑容,淡淡的说道:“你就这么确信,我们能成为朋友吗?” 失神间,玄九溟好奇的往一旁的屋舍走去。 “黎川哥哥这些屋子也能进去吗?” 黎川猛然间回过神来:“等一下—!” 但黎川说话的时候,玄九溟的手就已经触及到了紧闭的房门。 虽然玄九溟立即把手撤了回来,却也已经来不及了。 从玄九溟碰触的位置,瞬间坍塌并向周围扩散,周围的景物也随之瓦解,原本犹如仙境的雾隐山,再度回归于死气沉沉的白天,灰蒙蒙的。 玄九溟把刚才碰触的那根手指蜷缩了起来,背到了身后,俨然一副做错事情的表情,低声说道:“对不起黎川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这样。” 黎川轻沉了一口气,觉得是自己太过紧绷了,继而看向玄九溟说道:“没事,幻象都是这样的,只能看不能触碰。” 见玄九溟还垂着头,黎川走上前轻抚上玄九溟的肩膀,温柔的说道:“没事的,我等你带我看白天的雾隐山。” 黎川笑了笑,“走吧,不是还要去找住的地方吗?” 黎川的话起到了很好的安抚作用,玄九溟小跑了几步追了上去,言辞肯定道:“我一定带哥哥看到!” 荒废了许久的山,山路都被杂草遮蔽。 一路拨开茂密的杂草,两人到了一小片屋舍前,虽然这里的屋舍同样也是残破不堪,结满了蛛丝,门前是过膝的杂草,但还是有几间屋子保存的相对完好。 屋舍的前面有很多很久无人打理的坟地,坟头上长满了草。 黎川往屋中看去,里面还置有供台,好像供奉着什么。 黎川记得这里。 七情来此处调查幽魂一事时,自己借助凡人的身体来过这里,虽然是夜晚,但他记得很清楚。 因为对他而言,上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不过只是十多天前的事情。 上次来的时候就有注意到。 这一片的屋舍,明显与山顶的那些房屋所建形制不同,年代看上去要更久远一些。 莫非…… 是水云所说的,在还是无界山的时候搭建的。 “黎川哥哥你快过来看,这间屋子好像有人来过。” 黎川朝着玄九溟说的那间屋子走了过去,站在门边向里面看去,屋子的里侧铺了很多枯黄的杂草。 黎川的眸光微微动摇。 这间屋子是七情受伤时,江陆英和七情曾停驻的地方。 不仅如此。 万年前的这一片,也是玄溟消散的位置。 玄九溟的双手在黎川得到面前摆了摆。 “黎川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黎川回过神来,淡淡道:“一时失神了。” 玄九溟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黎川哥哥这间屋子打扫一下应该就能住人了,我们就住在这里吧。” “好。” 听到黎川的应许,玄九溟高兴的迈动步伐准备朝里面走去,刚迈动一步手臂就被黎川抓住了。 “怎么了黎川哥哥,这间屋子不好吗?”黎川抓的力气有些大,玄九溟看着黎川眼含不解的问道。 黎川松了手上的力气,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好,只是在这间屋子住过的人,兴许有一日还会到这里来的,我们还是换一间吧。” 黎川的目光向紧邻着的一间屋子看去,“旁边的那间屋子也算完好,我们去住那间吧。” 完好? 玄九溟往旁边的那间看去。 那间屋子的房顶的都破了个大洞,院落里还堆满了杂草,屋里是什么样,不进去看是不会知道的。 玄九溟又看了一眼眼前还算干净的屋子,没过多犹豫,笑着应答道:“好!” 来到隔壁,黎川用法力清清除了门前的杂草,用一旁坍塌的屋舍瓦片中还算完好的,修补了屋顶的破洞。 一下子,从外面看起来,整间屋子亮堂了许多。 焕然一新。 屋里也长了不少杂草,大部分的桌椅都已经坏掉了,想要使用的话,得做几张新的才行了。 供台也倒在了地上,四条桌腿还都是好的。 黎川往供台的方向走去,准备把供台扶起来,走过去的时候脚下踩到了一样东西,是件硬东西。 黎川弯下腰,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是一面铜镜。 黎川轻轻擦拭了一下铜镜的一角,擦去的部分能够照出人影。 在这整个房间中,这面铜镜是最完好的一样东西,只是脏了一些。 擦一擦应该还能用。 黎川暂时将铜镜放在了供台上。 黎川往供台的四周看了看,寻到了香炉,却没寻到之前住在这里的人所供奉的东西,也没有画像一类的事物。 难道…… 就只是普通的供香? 清理完屋子中坏掉的物品,黎川去屋外用山间的竹子做了几张新的桌椅板凳,还有用来休息的床。 这山中不可能有绸缎一类的东西,便用法术制了一张竹席铺在床上。 屋子不算大,随便一弄,便就满满当当了。 做完这些,太阳也快要下山了。 黎川和玄九溟来到屋外。 随着日落,山间也变得清凉下来,刮来了一阵清爽的风。 黎川将山周围由阵法凝成的雾气散开了些。 光线透过云层打进屋内。 铜镜被擦拭过的一角,折射出了光芒。 第49章 日长似岁 迎着夕阳,黎川轻沉了一口气。 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日长似岁的感觉了,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慢下来,甚至偷闲几日也无妨。 玄九溟在黎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明明劳作了许久,但玄九溟看上去仍是神采奕奕的,不过当手放下来的时候,肚子却发出了叽里咕噜的声响。 黎川的神情微微一滞,看向玄九溟。 玄九溟耳朵上泛起了微红,挠着自己的后脑壳有些羞赧的说道:“黎川哥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几日,里面总是叽里咕噜的。” 要不是听到这动静,黎川都差点忘了。 自己确实是过了食人间五谷的年岁,但以玄九溟当下的修为,还远远不足以跟自己一样不用吃任何东西。 再有一点。 玄九溟是魔。 魔从来不会去压制本该有的天性,从来都是恣意潇洒,纵情享乐于世间。 “黎川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的身体出毛病了,哥哥的肚子里面就不会有这种动静。” 刚才还神采奕奕的表情,现在看着自己的肚皮却是担忧的紧。 黎川微微一笑道:“你的身子没有任何毛病,你只是饿了。” 这么一想,他好像把这个小魔尊饿了十多天了。 若按人间的日子计数,岂非有十多年了。 好在,他并不是人。 “饿了?” 玄九溟还不能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嗯。” 黎川垂眸细想。 自己虽然是天帝,但几乎没有在人间露过面,仅有的几次露面都是为了确保自己的盘算,万无一失。 人界没有美名流传,也没有供奉自己的神庙。 所以不存在有香火钱这回事。 现在天界还不知道自己下界的事情,通传自己的事情,暂且交给了叶辛和慕晟。 更何况。 众仙神已经明确表明了与自己划清界限的态度。 借钱。 就更行不通了。 不仅行不通,以后在世间行走时,还得避开所有神庙才行。 倒不是怕众仙神找上自己。 只是…… 黎川抬眸看向站在一旁,正一脸天真望着自己的玄九溟。 若真的动起手来,恐有顾不及的时候。 “你随我来。” 黎川飞身带玄九溟来到了山脚下的海边。 海边满是被海浪卷到岸上的石粒和贝类的残壳,还有一些已经风干的海星。 他记得玄溟在化名江九的那段过往经历中,会经常随船夫一起出海捕鱼,捕捞上来的鱼都会分给山上的人。 夜幕降临。 黎川施法取来木材,将木材点燃,继而施法从海中捞出了两条海鱼,除去内脏后,置于火堆上烤熟。 这一过程都十分的流畅。 看的玄九溟目不转睛。 黎川将烤鱼递给了玄九溟,淡淡道:“吃吧。” 玄九溟知道黎川递给自己是让自己接过来的意思,但拿在手中却是一副无从下嘴的迷茫模样。 即便在闻到味后,肚皮一直在叫。 “你不知道怎么吃?” 玄九溟一脸局促和迷茫,但还是很实诚的点了点头。 黎川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 看来…… 这个失去记忆的小魔尊,什么都要从头教起。 黎川在火堆旁坐了下来,玄九溟也学着黎川的动作坐了下去。 因为手中拿着烤鱼。 玄九溟也没仔细往地上看,一屁股就坐了下去,粗粝的石块和贝壳,磕的屁股生疼,脸都白了一阵。 “慢点儿,不用着急。” “我知道了黎川哥哥。”玄九溟嘿嘿笑了笑,把手中的烤鱼往前推了推,“哥哥,这到底要怎么吃啊?” “张嘴咬它。” “啊?” 黎川伸出手将玄九溟手中的烤鱼拿了过来,在玄九溟一脸不解的目光下,直径递到了玄九溟的嘴边。 “张嘴。” 玄九溟一脸茫然的张开了嘴,黎川将烤鱼靠近了些,几乎贴到了玄九溟的嘴边。 “咬它。” 然而玄九溟仍不明白其意,眼中满是茫然的一会盯盯烤鱼,一会盯盯黎川。 玄九溟往后移了移,离的鱼远了一些,神情中还有种委屈起来的神色,垂下眸子说道:“黎川哥哥是讨厌我了吗?” 黎川轻眨了眼睛,怕鱼凉掉,将鱼拿到火上温着,也顾着另一个烤鱼,以防被火烤糊。 “何出此言。” 玄九溟轻抿了下双唇,低着头,手指拨弄着地上的贝壳,情绪低落的说道:“黎川哥哥我听不明白,哥哥不能像在天界教我修炼一样,手把手的教我吗?” 黎川的神情微微一滞,继而嘴角升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将火堆上飞着的另一只烤鱼拿过来,递给了玄九溟。 “拿着。” 在玄九溟接过之后,黎川将手中的烤鱼放在自己的嘴边,轻咬了一口。 在黎川亲身示范过之后,玄九溟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起来,后面就驾轻就熟了。 黎川仅咬了一口,并没有再吃第二口。 甚至,刚才咬下的都未咽入腹中。 许久没有吃人间的吃食。 说实话。 黎川并没有觉得有多好吃。 反而觉得这样的举动,很陌生,也很遥远。 身旁的明艳的火堆摇曳在黎川的眼中,却并没有什么暖意。 邀月一族世代居于雪山之下,十分寒冷。 严苛的条件下,又极少与世间往来,能用来做成吃食的东西并不多。 那边没有海,只有山间的溪流和暗河。 但即便是这样的条件,河水中也是有鱼的。 在雪山上遇到升卿师父的灵体前,还未修习法术的时候,也经常跟着父母去河边捕鱼,捕够了,就回家做成吃食。 虽然有些久远了,但如何将鱼制成吃食,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玄九溟很快便将手中的烤鱼吃了精光,只剩下了鱼骨头。 转过头看向黎川,却还是只咬了一口。 “黎川哥哥怎么不吃了。” 黎川回过神来,看着手中的烤鱼淡淡道:“我不饿,你若是没吃饱的话,我再给你弄几条。” 玄九溟看向黎川手中的烤鱼,盯了一会,轻咽了一下口水说道:“黎川哥哥我吃饱了,接下来我们要去做什么?” 黎川往四周看了看,山中寂静无声,有的只有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 在这山上,确实也没有旁的事情可以做。 黎川将烤鱼重新置于了火上,站起身看着拍打海岸的浪花,眼中看不出何种情绪的淡淡说道:“你去山中找个自己喜欢的地方,修炼去吧。” “可是……” “怎么了?” ‘可是还没到子时呢。’ 玄九溟原本是想这么说的,但看黎川的神情好像有些不开心,便听话的点头说道:“那黎川哥哥我去了,一会我们山上见。” “嗯。” 待玄九溟的身影消失于黑暗之中,黎川的视线垂了下来,眸色微微动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慢了下来,所以才有了想起过往的空余。 黎川轻沉了一口气,向海边的另一个方向看去,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 其实…… 原本他并不想带玄九溟来此处修炼。 对玄溟而言。 这里发生过的一切,无疑是痛苦的。 最后带玄九溟来到这里,是存了其他想法的。 他有一件事情想要确认。 万年前,准备离开康乐镇的时候,水云在他的耳边轻语过一句话。 “若有机会再来雾隐山的话,临近海边的一处山脚下,去那儿看看吧。” 按照水云说的,黎川沿着海岸走到了最靠近海边的一处山脚,山脚下拢着几十个大小一致的小土堆。 黎川记得这里。 也是在玄溟化名江九的那段记忆中看到的,水云也曾提起过。 这些小土丘中埋葬的,是那些死去的贝壳和海星一类的海中生灵,玄溟亲手将它们埋藏在这里的。 黎川的眸色沉了沉。 水云让自己来到这里,应该不止是让自己看这些小土堆这么简单。 黎川走到最近的一处小土堆前,蹲下了身子施以灵力。 在不破损土堆形状之下,将所有在小土堆中的贝类取了出来,漂浮于空中。 贝壳在空中悠扬的旋转着。 黎川伸出手抓住了其中一个贝壳,贝壳翻转过来。 于贝壳的内侧刻有字迹。 第50章 撕毁黎明 黎川伸出手抓住了当中一个旋转的贝壳。 ‘青夏’ 黎川又看了其他贝壳上所刻的字。 ‘池淮’‘忆芯’‘殷成’‘若烟’‘时境’“山欢” ………… 这些字连不成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关联,也看不出单独的用意。 像是一个个的名字。 莫非是在雾隐山死去的人? 黎川将飞出的贝壳重归于土中,继而在山中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坐下去阖上了眼睛。 待睁开眼睛时,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 黎川挥动衣袖,整个白茫茫的空间瞬间被木架占满,书架上满是书籍。 木架一直向前延伸出去,宛若没有尽头。 放眼望去,犹如浩瀚星海。 从竹简到缎布再到纸质类都有。 黎川走到了最近的一处书架,将书架上的书拿了起来。 封皮上所写。 生死簿。 不止这一本,这里面所有的书籍全部都是。 此处是黎川的灵海。 从万年前,自己谋划消灭九天玄珠的那天起,为了让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让谋划出现任何的差池,黎川把地府万年以前的生死簿全部都转入了自己的灵海之中。 抹去了那段过往。 黎川手中的这本,明显与其他架子上的字迹不同。 黎川直接翻到了书籍的最后一页,上面的最后一个名字。 ‘伽行山,落止’ 当时负责记下幽魂生平的人,正是此人。 黎川合上了书册。 黎川将手中的这本放归于架子上,看着眼前的上万本生死簿,眸色微微动摇。 自万年前因自己的一念心执,世间神明全部道消身殒,致使妖魔横行,三界众生无法轮回,万千幽魂在人间游荡。 玄溟也是在那一天去到雾隐山的。 两年后,收养玄溟的何玉兰命数即将终结,玄溟动用了九天玄珠,强行留住了何玉兰的性命。 若贝壳上所刻当真是雾隐山死去之人,就只可能是玄溟去到雾隐山的头两年。 黎川动用灵力,快速的在上万本生死簿中找寻。 相同的名字找到了许多。 但…… 没有一个是在雾隐山死去的。 甚至他们的生平经历上,都没有靠近过康乐镇,更别说去到雾隐山了。 怎么会这样? 莫非…… 玄溟刻下的这些字,另有他意? 黎川眉头轻皱,将所有的生死簿合了起来,归回了架子,眼中带有些许疲惫之色。 明明这万年间都过来了。 可现在…… 不知为何。 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黎川轻轻抬手,浩瀚如星海的生死簿隐去,整个灵海再度归于了白茫茫的一片,空荡荡的。 黎川的身形微微摇晃,阖上眼睛准备离开。 可当黎川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漆黑,鼻间还混杂着腥臭的气味。 又是那个地方。 在黎川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身上的灵力也瞬间消失了。 今天他动用灵力做了太多的事情,灵力突然枯竭,加之四肢冰凉,黎川伸出手本能的想要抓扶些什么。 可双手探出去,周围却没有一样可以触及的事物。 黎川再也坚持不住,体力不支的朝地上倒去。 不过,没有像预料当中的那样倒在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中。 但…… 还不如栽倒在地上。 黎川薄唇紧抿,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向前推去。 不是为了推开身前的人,而是借这个力量将自己的向后推去。 眼前的人显然也没预料到黎川如此顽固,唇齿间泄出了一声轻笑,并未去阻拦,眼睁睁的看着黎川瘫坐在地上。 触及到地面的枯草。 黎川撑着不停颤抖的双臂一直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接触到冰凉的墙壁时,黎川才停了下来。 怎么会…… 黎川尽可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差池。 即便今天为了复原整座雾隐山,耗损了太多的灵力,可以自己的修为境界,也不至进入梦境之中。 到底是怎回事…… 干草被踩动的声响逐渐靠近,伴随着轻笑声,可黎川已经无处可退了。 “这地方就这么点大,你现在又灵力尽失,你觉得自己能逃到哪里去,做这些无用之功,难道是存有我会放过你的侥幸心?” 眼前的人蹲了下来,嗤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天真了,黎渊。” “别…别再……” 黎川想要说话,可连说话的力气也使不出了。 “别再什么,别再叫你黎渊吗?”眼前的人笑了笑,近乎嘲笑般的语气接着道:“我倒觉得黎渊这个名字,比黎川更适合你,撕毁黎明,坠入深渊。” “玄溟!” 即便黎川看不见,也还是抬眸看向眼前的人,冰凉颤抖的手抓住了眼前之人的衣领,声音中隐着愤怒。 眼前之人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继而手背轻扫,轻而易举的就把黎川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扫了开来。 黎川的手无力的垂到地上。 眼前之前的声音中隐着一抹讶异,冰冷着声音说道:“我还以为,你到死都不会再喊这个名字了呢。” 黎川垂下眸子,艰难的发出声音说道:“你…既然……这么恨我,为何…不杀了我……” “杀了你?” 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玄溟笑了好一会,声音停下来的时候抓住了黎川的脖子,指间用力,将黎渊紧紧的按在墙上。 黎川垂在身子两侧的手微微动了动,却也只是动了一下,任由玄溟不断地收紧手掌。 就在意识即将抽离的时候,玄溟把手松了开来。 失而复得的空气,即便混杂着恶臭的气味,在此刻也是弥足珍贵的。 黎川急促的呼吸着。 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的上下起伏着。 果然…… 他并没有杀了自己的打算。 黎川的呼吸还未调整过来,下巴就被大力钳制住了,脸被强迫抬起摆动到了一个对方觉得合适的位置。 而黎川唯一能做的反抗。 也只有闭上眼睛。 尽管,他根本就看不见。 轻笑着黎川无用的举动,玄溟笑着说道:“杀了你多没意思,我受过的那些痛苦和折磨,我都会一一回报给你。” “你想死,我偏不成全你,我会让你的余生遭人唾弃,就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后悔你所做的所有事。” “……” “怎么不说话了?”玄溟加重手上的力度,冷声说道:“我不杀你,你该谢谢我才是。” 黎川紧闭着双眸,眼睫微颤着。 紧接着黎川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开始有所抽离,下巴处的力量也随之减轻,直到感受不到任何的力度。 身子好像在被晃动着,耳边的声音也渐渐清晰。 “黎川哥哥你醒醒,黎川哥哥!” 黎川睁开了沉重的双眸,看到了一个十分着急的脸庞,是玄九溟。 在看到自己醒过来的时候,着急的脸上显露出了一抹欣喜之色,但也只有片刻便被担忧所掩盖了。 “黎川哥哥你醒了,你没事吧。” 感受到身旁传来的温度,黎川发现自己正倒在玄溟的怀中。 黎川错开玄九溟投来的视线,看向头顶的月亮,已经由东边走到西边。 黎川从玄九溟的怀中撑起身子,垂眸说道:“我没事,我睡了很久吗?” 玄九溟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修炼完回屋子的时候见哥哥不在屋里,便出来寻找,然后便发现哥哥你倒在这里,地上凉而且哥哥的身上也很凉,所以我就想着这么做可以让哥哥暖和一点。” “谢谢。” 听到黎川的夸赞,玄九溟倒是显得害羞起来,挠着头说道:“我…我也没做什么,黎川哥哥也帮了我很多,不用跟我说谢谢的,是我该谢黎川哥哥才对。” “不过,黎川哥哥你怎么会倒在这里,出什么事了吗?” 说着,玄九溟眼神警惕的看向周围。 看着眼前天真单纯的玄九溟,黎川的视线沉了下来,眸中还透露出些许迷茫之色。 不过在玄九溟重新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黎川便归回了平常的神色,站起身来说道:“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便睡过去了,我们回去吧。” 第51章 空无一物 临近小屋,路过旁边黑压压的林子,黎川往里面看去,夜风吹得山间的林子簌簌作响,连带着林中的荒坟也不例外。 坟头间长出来的杂草,随着夜风摆动着。 看着不远处的荒坟,黎川的眸色沉了下来。 林间的荒坟虽没仔细数过,但仅是搭眼一看,也不下十座荒坟。 莫非…… 玄溟当时来到雾隐山,并非意外? 一阵微弱的光线于漆黑的夜间亮起,映亮了黎川含有疑色的眼眸,带上了一抹讶异。 在这山间,除了点燃木柴以外和月色以外,暂时没有其他能用来充当光源的东西。 黎川往光源的方向望去,屋中散发着淡淡的光亮。 走近屋子。 黎川的眸色微微触动。 在屋中的顶部,是一个不算大的小光球,光球本身并没有什么亮度,亮度是光球里面的事物带来的。 在那光球里面,萤火虫在里面盘旋飞舞着。 虽不够亮,但却足以视物。 见黎川进来,玄九溟垂下视线,挠着自己的后脑勺,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今天发现能控制自身的灵力了,发现草丛里有萤火虫,就试着抓来了这些。” “所以你前半夜都是在做这件事情?” 听黎川这么说,玄九溟的眸中闪过了不小的惊慌之色,不敢看向黎川的位置,埋低了头,身侧的双手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最后只能交握的身后,眼神慌乱,没什么底气的说道:“黎…黎川哥哥,我不是故意不好好的修炼的。” “那是为何?” 听不出黎川话中的情绪,玄九溟背后的手交握的更紧了,言语也开始结巴起来。 “我…我……我觉得今日在幻术中看到的萤火虫很好看,想给黎川哥哥一个惊喜,在林子中的小溪边找了好久,所…所以才……” 玄九溟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一脸做错的表情道歉道:“对不起,黎川哥哥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修炼,不会再做其他无关的事情了。” 黎川往玄九溟的方向走了一步,玄九溟把头埋的更低了。 见状,黎川没有再往前走,而是轻沉了一口气,缓缓吐字道:“我有说过你做的不对吗?” “欸?” 玄九溟的眸色微微一滞,抬眸看向黎川。 尽管黎川这么说,玄九溟眸中的慌乱之色还是没有褪去。 “做的很好。” 被黎川夸奖,玄九溟呆滞在了原地,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继而,眼中的慌乱被欣喜替代,亮闪闪的,眼眶中更是布上了一层水汽。 由于玄九溟眼中的情绪变化的太快,就连黎川一时之间也难以知晓,玄九溟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为何哭?” 本来玄九溟只是无声的流下泪水,被黎川这么一问,玄九溟抽噎了一下,眼泪不仅没止住,反而落的更多了。 “我…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听到黎川哥哥说我做的好,不知怎么的就这样了。”玄九溟抬手把眼泪抹去,言语间有些哽咽,“还好九溟没惹哥哥生气。” “我没生你的气。”黎川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淡淡道:“时辰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玄九溟点了点头,把眼角的眼泪擦干看向黎川,囔囔着嗓音说道:“黎川哥哥你不睡吗,你刚才都累到在外面睡着了。” 黎川看了一眼旁边的床,眸子微微动摇,继而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我现在不困了,你睡吧。” “噢,好……” 虽然玄九溟的情绪听上去很是失落,但还是乖乖的听话,一个人走到床边睡下了,不一会儿就传出了酣睡声。 听玄九溟睡着了,黎川将漂浮在屋顶的光球移到了屋外。 整个房间,也随之暗了下来。 清晨,玄九溟去山间修炼的时候,黎川去到了旁边几间坍塌十分严重的屋舍。 里面的摆件也都损坏了。 不管哪间屋子,都是只找到供台和香炉,并没有寻到供奉的东西,连相应的残物都没有。 看来…… 这些屋子里是寻不到什么线索了。 黎川将视线放到了林中的荒坟上。 黎川走至一处荒坟前蹲了下去,触摸杂草下的泥土。 土质发硬。 确实有很长的年头了。 像在海边一样,黎川动用灵力将埋于坟下的事物取出来。 可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抱歉了。” 不确定坟里的情况,黎川只能将所有的坟土破了开来,深埋于坟中全部都是形制相同的石棺,石棺上刻有花纹。 于石棺的中间刻有两个门的形状,两个门的周围刻有祥云,于石棺上下呈现对称状。 看着石棺上的花纹,黎川的眸色动摇着。 黎川行走于人间的那五年间,见过很多尸骨,大部分尸骨都是直接弃于荒野,好一些的会裹上一张草席。 少部分的人会为自己打造一副棺材,但会在棺材上雕刻花纹的人却很少。 若在棺材上雕刻花纹的,一定有其特殊的用意。 黎川用手抚上石棺上的花纹,动摇的眸子暗了下来,眸间升起了一抹悲伤之色。 他为族人亲手打造的石棺,石棺上就刻有杜鹃花的纹饰。 黎川将内心中升起的念头,强行压了下去,并将所有的石棺打了开来。 在看到石棺中的景象后,黎川的瞳孔微微收紧。 石棺中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 不是随着年岁的流逝而被腐化掉了,而是这石棺,本来就没有放过任何东西。 所以才什么都取不出来。 黎川站在原地停驻了好一会,听到有上山的脚步跑动声后,手一挥,将这里的一切恢复了原状,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黎川哥哥我回来了。”玄九溟一路小跑上来,气喘吁吁的,看到黎川从林子中出来,眼睛也往林子里瞅了一眼,好奇道:“黎川哥哥你怎么从林子中出来呀?” “没什么,进去看看。” “哦…”玄九溟毫不怀疑的点了点头,快走了几步走到了黎川的身前,洋溢着笑脸激动的说道:“黎川哥哥我今天没偷懒,有好好修炼,你看我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说着,玄九溟伸出手,朝着黎川身后的林子施展自己的灵力。 那灵力宛如春天的甘霖,所覆盖的范围里,花草植物如饮甘泉,纷纷展露出盎然的生机,它们轻轻摇曳着身姿,仿佛在欢呼雀跃。 黎川嘴角轻扬起笑容,淡淡道:“做的不错,确实精进了不少,饿了吧。” “嗯!” 黎川带着玄九溟到了山脚下的海边。 过去了一夜。 昨晚点燃的火堆已经熄灭了,却不见昨晚放置在火堆上的烤鱼,黎川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玄九溟。 玄九溟嘿嘿笑了几声,不打自招道:“昨晚我修炼完以为哥哥还在海边,便先来了这边,发现哥哥的烤鱼没吃完,又怕坏掉,就给吃掉了。” 黎川轻摇了摇头,唇角泛起了一抹无奈的笑,索性给玄九溟多打了几条鱼上来,让玄九溟可以吃饱。 玄九溟海边安安静静吃鱼的时候,海浪卷上来拍打着海岸,褪去时在岸边留下了一个贝壳,贝壳的内侧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光泽。 黎川施法将那个贝壳拿进了手里,视线落到不远处的那些小土堆上。 黎川垂眸想了一会,在贝壳内侧刻下了字样。 玄九溟好奇的叹过头来,眼中有不解也有好奇的问道:“黎川哥哥刻的是什么,是字吗?” “嗯。” “这两个字怎么念呀,是黎川哥哥的名字吗?” “不是我的名字,这两个字念……船夫。” “船夫?” “嗯。”黎川的眸子微微动摇着,握紧了手中的贝壳,缓缓吐字道:“这雾隐山是他的家。” 第52章 小魔尊是需要哄的 “他的家,那他还会回来吗?” 会不会回来? 这个问题黎川也回答不了,只淡淡的回了句,“或许吧。” 继而便将刻有‘船夫’二字的贝壳,与那些小土堆归于了一处。 于沙滩之上,隆起了一座新的小沙丘。 同时以手握拳,放在了自己的额间片刻。 玄九溟在一旁不解的看着,但也没有打扰黎川。 世人常用情之一字,来形容世间的万千情感,相爱之人的情爱是情,家人之间的守护也是情,恨与怨也是情。 情之一字不分大小,更没有高低贵贱,皆是心之所归。 而对于船夫而言,他的情就系在这雾隐山。 万年前,因为自己所做之事,船夫的执念化作了一缕残魂,纵身跳入了忘川河中,不入轮回。 那日在地府帮忙的并非神官,也来不及询问记下他的生平。 所以没有人知道,船夫在来到雾隐山之前叫什么。 他自己也从未提过。 船夫这个称呼,就如同玄溟认下江九这个名字,都是心甘情愿的。 船夫心中的执念,他的尸骨纵使世间万年曝于荒野,也只腐化了他的肉身,尸骨仍在。 为了确保自己的谋划万无一失,黎川在引七情和江陆英入局后,便一直将船夫的尸骨放置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想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在雾隐山找处地方将船夫的尸骨好好埋葬。 不过将船夫的尸骨带走不久,船夫的尸骨便化风而去了。 他不知道七情做了什么,但他知道船夫的执念化解了。 虽然他坐镇三界天帝之位,守世间万年。 可论世间之事,他不如七情。 山中并没有什么好玩的事物,吃过饭便回到了山间小屋中。 一进屋门,黎川的便看到了昨天下午他放在供台上的铜镜。 由于昨晚光线太暗,今早又着急去看林中的荒坟,便忘了这面铜镜的事情。 既然这面铜镜留存在这屋中。 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夜晚子时,玄九溟出去修炼的时候,黎川带着这面铜镜去到了一处山间的小溪边,将铜镜上覆盖的的灰土洗去。 整面铜镜焕然一新,能够清晰的照物。 黎川将铜镜翻转至背面,在看铜镜背后的纹饰后,瞳孔微微缩紧。 这铜镜上的纹饰,竟与石棺上的纹饰一模一样。 看着面前的铜镜,黎川的眸色沉了下来。 并不是知道这些纹饰所代表的用意,而是从昨天在石棺上见到这纹饰时,莫名有种熟悉感。 好像…… 曾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黎川哥哥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玄九溟从一旁冒了出来,“嗯?这不是家里那面铜镜吗,没想到清洗出来竟这么好看,黎川哥哥,我能看看吗?” 黎川轻点了一下头,将铜镜递给了玄九溟。 玄九溟接过去在月光下对着镜子照了照,对着镜子做起了鬼脸,跟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黎川在一旁看着,轻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是啊。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玄九溟好好修炼。 最起码足以自保。 山上的日子日复一日,很快就在人间过去了三个月。 山中并没有什么好玩的事物,这期间也没有任何人上过山,每天睁开眼睛和睡觉前要做的事情除了修炼,便是教玄九溟识点字。 玄九溟最先提出要学的,便是自己的名字。 在门前的空地上写了很多遍。 从歪七八扭到像个字。 不过,不管是歪七八扭还是像个字,玄九溟每一划都写的很认真。 但天公不作美。 当晚山上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把地上的名字淋了个精光,玄九溟生那场大雨的气生了许久。 玄九溟是魔,依靠世间的力量修炼,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加上世间执念所化之力巨大。 短短三个月,便已小有所成。 原本没什么灵气的雾隐山,也随着玄九溟自身灵力不断充盈,渐渐地有了生气,不仅花草树木色泽明亮了些,还飞来了不少鸟类在山间筑巢。 玄九溟的个子也又高了不少,几乎快于自己平视了。 傍晚。 一如既往的,黎川陪玄九溟在海边进食。 玄九溟啃了一口手中的鱼,吞咽下去后,望着山对面的城镇,忍不住眼中好奇的问道:“黎川哥哥,你说……山对面的那些人在做什么呀?” 黎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想知道的话,明日我可带你去看看。” “真的吗?” 玄九溟难以抑制脸上的欣喜。 “嗯,你的修炼已有初成,算是给你的嘉勉吧。” 当天晚上玄九溟高兴地嘴角都没有下来过,晚上修炼起来也更有劲了。 玄九溟修炼完乐呵呵的回到屋子里,见黎川正撑在桌边,像在思考事情的样子。 以往自己回来的时候,黎川都会提前知晓看过来。 玄九溟嘴角升起了一抹坏笑,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本想给黎川一个惊吓,但走过去之后,却发现黎川是闭着眼睛的。 他很少见黎川睡着的模样,便就把想要作恶的手收了回去,不自觉的盯着黎川的睡颜看了一会。 淡淡的萤虫之光下,黎川的睡颜比起醒着的时候,看上去少了点淡漠疏离感。 “为何进来后不说话?” 玄九溟被黎川突然的说话吓了一跳,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发现了一样,连忙把视线投向了别处。 黎川睁开了眼眸看向玄九溟,眼眸中有些疲惫之色。 玄九溟脸颊泛着微红,小声的说道:“黎川哥哥好不容易睡着一次,我不想吵醒你。” 近日来,黎川确实觉得有些疲倦。 黎川垂下了疲惫的眼眸,站起身来缓缓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吧。” “黎川哥哥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吗?” “嗯,你睡吧。” 黎川背对着玄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往抬脚往屋外走去。 “黎川哥哥要是困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睡啊,这床足以容下我们二人,而…而且哥哥都好久没休息过了,我不想看黎川哥哥累倒在外面的样子。” 玄溟的声音听上去带有些急切。 黎川止住了步伐,淡淡道:“不会像上次那样的。” “黎川哥哥,其实你也嫌弃我是个魔吧。”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玄九溟低下了头,声音中还带着些许落寞。 黎川疲惫的双眸骤然收紧,回过身去看向玄九溟。 “你在说什…” “不然黎川哥哥为什么在天界的时候,要把我放在有禁制的屋子里,即便累倒了,也从来不愿与我睡在一处,天界的其他人也很讨厌我,应怀哥哥是,云仞哥哥是,黎川哥哥你也是!” 玄九溟颤抖着声音说道:“还把我带到这没有人的地方来,不就因为我是魔吗?” “……九溟。” “我也想像你们一样,可我生来就是魔。”玄九溟把头埋的更低了,哽咽道:“而且如果不是我的话,黎川哥哥也不用离开天界了,都是我不好。” “九溟,我从来都没……” “轰隆”一声,屋外突然电闪雷鸣。 “既然黎川哥哥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带我回天界。” 说完,玄九溟眼中噙着泪水,推开黎川冲出了房间。 大雨也随之倾盆而下。 黎川立即追了出去,拦在了玄九溟的身前,因为太过着急,黎川连法力都忘记用了,被大雨淋了个通透。 “九溟,我们回去吧。” 玄九溟紧抿着双唇,不说话。 “九溟,我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你是魔,我……” 黎川想要解释,可他做的那些行为,确确实实的伤害到了玄九溟。 黎川紧抿了下双唇,眼中带有愧疚的说道:“如果我做的那些事情伤害到了你,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听到黎川的道歉,玄九溟攥紧了身侧的双拳,眼中的悲伤更深了,冷声说道:“黎川哥哥你为什么要道歉。” “我……” 玄九溟抬头看向黎川,眼中含着泪水说道:“黎川哥哥把我带来这里的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只要我不在了,黎川哥哥就不用这么为难了,也可以回家了。” 玄九溟于掌间聚集灵力,毫不犹豫的往自己的身上打去。 见状。 黎川眸间一惊,立刻以自己的灵力相抵,化去了玄九溟掌间的灵力。 动用了灵力,黎川的眸间更显疲惫之色,气息不稳,有些生气的说道:“我如果想让你死,根本不需带你到这里来,让你修炼,更不是让你用来死在我面前。” “……” 看玄九溟一脸难过之色,黎川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了,轻沉了一口气,来让自己平静下来。 眼下玄九溟还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他不应该激怒玄九溟。 黎川走近了玄九溟,轻声安慰道:“我在屋外设下禁制不是因为你是魔,而是天界必须保持平静,三界才可安然。我道歉,是因为我没有向你解释这一点而伤害了你。” 听到黎川这么说,玄九溟眼中的难过化开了些,雨也随之变小了,但还是闷闷不快道:“那黎川哥哥为何不愿意与我睡在一处?” “我不睡,是因为我真的不累。” “可是你今晚看上去很累,却还是不愿,我不想黎川哥哥再像上次那样。” “对不起,是我让你担心了。”黎川眨了一下沉重的眼皮,看着玄九溟温柔的说道:“我今天确实有些累了,今晚我们就睡在一处吧。” 听黎川这么说,山间的大雨总算是停了下来。 第53章 萤灯下 即便已经生出了倦意,但黎川还是先用法力烘干了两人身上的衣物,不过被大雨淋过的衣物,多少带有些潮湿的味道。 没办法,黎川只能给两人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 然后才与玄九溟一同仰躺在了床上。 刚躺到床上,玄九溟便侧过身来,哭的通红的双眸,一眨不眨的望着黎川。 黎川眨了一下沉重的眼皮,呼吸有些沉重的说道:“你不是困了吗,还不睡。” 玄九溟低下头,抠着自己的手指说道:“被雨淋了一下,现在确实不是很困了,黎川哥哥你先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就睡了。” 黎川微微侧眸看了玄九溟一眼,轻阖了一下眼睛,又缓缓地睁开,眼中满是疲倦的说道:“我…不会走的,刚刚的事,对不起。” 玄九溟看着黎川,眼中有些自责的说道:“黎川哥哥你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我太任性了。” “我也应该早点与你说的。” 玄九溟重新躺了下去,躺下去的时候离的黎川近了些,笑着说道:“黎川哥哥没有厌恶我是魔,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手背碰触到黎川的手,玄九溟眸色一惊,从床上弹了起来,双手握住了黎川的双手为黎川提供热源。 “黎川哥哥怎么你的手会这么冰啊,难道是刚才淋了雨?” 黎川虽然想把手抽回来,但身上已经使不出力气了,能醒着跟玄九溟说话,也已经是在强撑了。 可前两次入梦的时候,都没有觉得如此疲惫。 但一时半会儿,黎川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毕竟,自成神以来,他也只做过两次这种梦。 这次睡过去,怕是又要进到那个自己无法掌控的预知梦中了,所以黎川才不想在玄九溟的面前入睡。 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志力,黎川看向一脸着急的玄九溟,淡淡的说道:“等我睡过去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必管我。” “可……” 看黎川一脸坚持的模样,玄九溟也只好点了点头。 黎川又眨了几下沉重的眼皮后,玄九溟的脸便开始模糊起来,而后眼眸便沉沉的闭了起来。 待黎川睡过去后,眉头便紧锁到了一起,身子也渐渐地蜷缩起来,看起来很冷的模样。 玄九溟眼中的忧色散去,变得沉静下来,继而把置于屋顶处的萤灯移到了黎川的脸部,可以清晰的看到黎川的脸上浮现出的痛苦表情。 比起平常一贯清冷淡漠的样子要生动多了。 玄九溟微微俯身,骨节分明又细长的手指抚上了黎川带有凉意的脸庞,视线缓缓移至黎川的脖间,沉静的眸色中,生出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寂静的夜中,玄九溟盯着黎川盯了许久。 玄九溟把萤灯移到了屋外,继而将视线放到了供台上的铜镜上,沉眸片刻后,施法将铜镜能照人的那一面扣在了桌上。 铜镜倒扣后,黎川脸上痛苦的表情渐渐地平缓下来,平静安稳的睡了过去。 清晨。 黎川缓缓的睁开了眸子,眸间带有些疑惑之色。 昨晚的梦里虽然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还在冰冷潮湿的牢房之中,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感受到身侧传来的温暖,还有搭在自己腰侧的手,黎川的眸色微微一滞,这才意识过来自己正被玄九溟抱在怀里。 黎川微微一动,玄九溟发出了浅浅的呢喃声,收紧了手臂,把自己抱的更紧了。 三个月前还算小块头的玄九溟,现在已经跟自己身量差不多了,力气也大了很多。 黎川撑开了两人的距离,坐起了身子。 玄九溟也揉着眼睛撑起了身子,在困意消散了一些后,玄九溟伸出手抚上了黎川的手背,声音有些沙哑,但开心的说道:“太好了,黎川哥哥的身子总算不凉了。” 黎川微微一愣,看着玄九溟有些讶异的问道:“是因为我冷,所以你才抱着我睡的?” “嗯,昨晚黎川哥哥身子冷的厉害,就像那次在山中一样。” “谢谢。” 玄九溟嘿嘿笑了几声,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黎川哥哥不用谢,以后你冷的话,我都可以抱着你睡,我身上可暖和了。” 听玄九溟这么说,黎川的嘴角处浅浅的升起了一抹弧度。 视线往一侧看去,打进房间中的日光照到铜镜上,闪着淡淡的光泽。 玄九溟嗖的一声跳下了床,站在黎川的身前,一脸兴奋的表情看着黎川说道:“黎川哥哥我醒了,我们去山对面玩吧。” “嗯。” 去康乐镇之前,黎川隐去了自己和玄九溟的灵力。 来到康乐镇的码头。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满是行人,好玩的,好吃的,应有尽有,玄九溟的目光很快就被街道上玩杂耍的所吸引,看的玄九溟应接不暇。 “这山下也太热闹了吧,黎川哥哥你看。”玄九溟转过头去看黎川,却发现黎川的眸子正盯着别处,眸色微沉。 那个位置黎川是不会记错的。 是仙都庙。 那个地方自万年前带走九天玄珠后便成了一座空庙,直到十年前也还是一处破庙,应该不会有那么多人才对。 “黎川哥哥你在看什么啊?”玄九溟好奇的往黎川所看的方向张望着,那边也聚集了很多的人。 黎川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没什么,难得出来一次,玩的开心点。” “嗯!” 玄九溟转过头去看杂耍的时候,黎川的视线又落到了那处位置。 第一次来到人间的玄九溟,玩的乐不思蜀,比起荒无人烟的山上,山下新鲜好玩的事物太多了,还有数不尽的好吃的。 因为黎川清俊的长相,气质又出众,时不时有人投来倾慕的视线。 “黎川哥哥,那些也是能吃的东西吗?” 玄九溟目光灼灼的盯着面前一整排的小吃摊,不自觉得吞咽口水,抚上了自己瘪瘪的肚皮,肚子也应景的咕咕叫着。 “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为什么?”玄九溟一脸天真的看着黎川问道,但看黎川一脸为难的样子,玄九溟又立刻改口道:“没事,黎川哥哥说不行,那我就不吃,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看着玄九溟有些失落的神情,黎川的眸中升起了一抹思量的神色。 本来玄九溟还想多逛一会儿,但视线无意间扫到黎川的身后。 周围有很多女子,正在朝黎川的方向投来目光。 玄九溟轻抿了下嘴唇,看向黎川伸了下懒腰,笑着说道:“黎川哥哥我突然觉得有点累了,我们还是回山上去吧。” 黎川轻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玄九溟为何前后的态度,变得那么快,黎川往人群的方向看了一眼,随着玄九溟的意愿淡淡道:“好。” 在两人离开的时候,人群中出来了一个身着黑衣之人。 回到山上。 迎着黄昏,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情。 玄九溟的捕鱼本事足可以自给自足了,黎川便从山中取来了竹子,坐在玄九溟的身边编制着什么。 玄九溟凑过来一脸好奇的问道:“黎川哥哥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鱼篓。” “鱼篓?” “嗯,我刚才说不行,是因为买东西需要钱,等下次我们再去的时候,我们可以捕些鱼去集市上卖,就能买你想吃的东西了。” 玄九溟坐在一旁努了努嘴,小声的嘟囔道:“我觉得我们在山上待着也挺好的。”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正说着,离他们不远处的位置发出了响动声。 黎川的眸色沉了下来,眸子往一侧看了一眼,继而又落回了手上的营生,继续编制着鱼篓,沉声说道:“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第54章 残魂出 话音刚落,于一旁隐藏踪迹的人显露了身形,此人一头鹤发,身着一身黑色玄衣缓步走到了黎川的面前。 “见过帝君。” 看到有外人来到这里,玄九溟手中的鱼也不吃了,双眸警惕的看着眼前的来人。 来人是接替七情鬼王一职的安璟。 黎川并未抬眸继续编制着手上的鱼篓,淡淡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安璟往玄九溟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便把视线收了回来。 玄九溟对自己来到这里的事情,不爽两个字都写在了脸上。 安璟微微颔首,如实回应道:“在街道上看到有个身影像您,便跟过来看一眼,没想到真的是您,打扰了帝君,还望帝君不要责怪。” “我问的不是这个。”黎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眸色沉静道:“你为何会到康乐镇来?” “这……” 安璟看了一眼一旁的玄九溟,眼中有所犹豫。 “九溟,你先回去吧。” “可…我知道了黎川哥哥。”玄九溟乖乖的站起身来离开了海边,离开的时候还不悦的看了安璟一眼。 “看来他并不欢迎我到这里来。” 安璟有些尴尬的笑着说道。 黎川将未编制完的鱼篓放在了身侧,随即站起来看向安璟说道:“说吧。” “我奉阎王之命出来调查狐妖一事,因为那狐妖行事极为小心,费了不少的功夫才追查到狐妖的踪迹,便追来了康乐镇,不过却未能发现她的踪迹。” “狐妖?”黎川垂眸思索了片刻,眸色微沉道:“地府统管冥界,职责范围并没有捉妖吧。” “本是没有的,但这狐妖已不属三界之内。” “什么?” 安璟连忙抱拳,向黎川解明道:“天时不久前,天界突现异象,困于忘川河中的残魂出现了异动,挣扎嘶吼着脱离忘川河。” “发现这一异动后,阎王便即刻命地府一众鬼差阻拦忘川河中的残魂,所幸天界的异象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异象停止后,那些残魂也停止了躁动,但……” 安璟垂下视线,眉头紧锁道:“由于忘川河中的残魂数量太过庞大,在异动持续的那段时间里,还是让一些残魂逃离了地府。” “阎王怕生出祸乱,便即刻命地府一众鬼差,奉令捉回那些出逃的残魂,我所得到的命令便是寻回这只狐妖,一开始还能追到他的踪迹,但来到康乐镇后,那妖气便消失无踪了。” 黎川看向一旁燃烧着的火堆,置于身侧的手微微收紧,焰火在黎川的眸中摇曳着。 “你是说地府出现异动,正是天界突现异象之时?” “没错,之前天界出现异象的时候,很快便归于了平静,但上一次突现异象的时候,却持续了很久。” 安璟眸中有所担忧的说道:“考虑到玄溟身在天界,魔界善恐世间执念,恐此乱魔界所为,所以才让帝君将他支开。” “现下玄溟尚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即便他并无此心,也会对世间造成影响,所以帝君……” “别说了。”黎川言辞决断且带有冷意:“事情没有查清楚前,不可妄下论断。” 安璟轻沉了一口气,眼中有些无奈的神色,眸间微微动摇,陷入了沉思之中。 若换做以前的自己,一定会极力劝说黎川杀了玄溟,劝不了自己也不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杀了他。 为了天道,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 若对了,可救世间苍生。 若错了,一个魔而已。 何足挂齿。 但当年自己为了完成自己所想的天道,为了以邪体引九天玄珠现世,一路上伤害了无数的人。 他犯下的错,这辈子都弥补不了。 自己也不会是天道所选之人。 黎川所做之事,他评判不了对错,因为他不知道黎川在做出那样的决定前,身上都发生过什么。 他,包括众仙神所看到的,就只有黎川动用九天玄珠之力,令天界众仙神身消道殒。 虽然万年前的事情自己不清楚。 但…… 看到黎川他明白了一点,被天道选定的人所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 所幸自己不是。 他本想终其一生都只做一个散仙,不入天界,更不去过问三界之事,但七情却在辞去鬼王一职时,向阎王举荐了自己。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这样的自己何德何能。 “此事可有向天界禀明?” 安璟回过神来,如实禀明道:“在我们动身来到人界之时,阎王已经前往天界了,这会儿天界应当已经知晓了,只是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帝君,所以看到的时候有些讶异,以为帝君也是来查明此事的,不过看帝君的表情,好像也是刚刚才知情。” 黎川垂眸淡淡道:“天界的人并不知道我在这里。” 安璟的眸光中带了些许讶异,转过身看向雾隐山的四周,才发现雾隐山的四周遍布结界,当即也明白了些什么,看向黎川说道:“所以帝君是有意放我进来的。” 黎川并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然默认了这一切。 安璟揣测黎川的意图,有些不确定的询问道:“莫非帝君也想查探此事?” 黎川垂眸思索了片刻。 算时间,估计再过不久叶辛和慕晟也会寻到此处。 黎川走向海边,看着海对面的康乐镇沉着眸色说道:“若真如你所言,此事定然没有那么简单,你刚才说地府的鬼差都出来追查此事了,那现在追查的情况如何?” “从地府逃出的残魂共计十三具,按人界的日子计数,自残魂逃出地府已过去了三个月,现已有七具残魂追回,还有六具残魂尚在追查,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 “正是。”安璟微微点头,接着说道:“忘川河里的大多数残魂都因心中之执,而无法重入轮回,即便重回世间也会回到自己心执之地,只要追查生死簿便可知晓他们的前世之地,将其抓获。” “但余下的六具残魂,判官找遍了这万年间的所有生死簿,也未能查到任何关于他们的蛛丝马迹,忘川河中游荡的残魂于万年前便已存在,经地府众鬼差商议过后,推断这六具残魂应当是万年前的。” “不知道他们的出身之地和名字,是以追查起来极其困难,只能凭借他们游走各地时留下的残魂气息寻找。” “万年前……”黎川浅浅呢喃道,随即张开了结界,衣袖一挥带安璟进入了自己的灵海之中。 “这里是……” 安璟话还没说完,一排排的书架展现在了安璟的面前,望不到尽头。 在看到木架上的书籍的名字之后,安璟随手拿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本,眸中满是震惊道:“这些是…” “这些便是万年前的生死簿,现在九天玄珠已被销毁,也无需再遮掩,你可将这些生死簿全部带回地府,以便追查。” 黎川伸出手施以法力,将灵海之中所有的生死簿汇集成了一个光球。 继而转过身来将光球交给了安璟,看着安璟交代道:“康乐镇原仙都庙的位置,有些异常,你可前去查探,此事一定要尽快了结,不可旁生枝节,若查出什么端倪,即刻向我禀明。” “是,帝君。” 安璟在回应完之后,抬眸看向黎川神情中有些不解之色。 “你还有什么想问?” 被黎川看穿了心思,安璟并不觉得意外,也没有觉得无所适从,毕竟两人的境界不同,领悟力自然也不相同。 安璟笑了笑,面色坦然的说道:“其实我一直想向帝君询个答案,不知帝君可否告知于我。” “什么。” “帝君见过我的次数不多,到今日也只有三次,若按见过面只有两次,不过帝君每次见到我的时候,似乎都有些不悦。” 安璟顿了顿,玩笑般的语气问道:“帝君可是讨厌于我?” 第55章 甜枣?分明是算盘珠子 沉默了片刻,黎川沉静的眸子看向安璟缓缓吐字道:“你说我厌恶你,那你自己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黎川直视着安璟的眸子,仿若所有的心思都无处遁藏。 看着安璟有些凝滞的眼神,黎川移开了视线,移开时余光在安璟的衣着上停留了片刻,“我记得你以前并非这样的着装。” 闻言,安璟的呼吸停滞了片刻,眸子也随之微微收紧。 兴许是被人发现了,动摇的眸子中闪过了不小的惊慌,不复刚才的从容。 “我并不厌恶你,只是……”黎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轻沉了一口气后缓缓道:“罢了,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安璟的眉眼间似有化不开的愁绪,颔首抱拳道:“是,帝君。” 归于现实的瞬间,在看到两个迎面而来的身影后,眼中的愁色化去了些,带有些惊诧之色。 安璟迎了上去。 “叶辛,慕晟,你们二人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这扇子?” 安璟注意到了慕晟手中的折扇,是黎川的。 在看到安璟后,叶辛和慕晟的眼中也有一丝讶异。 “帝君。” 两人向黎川行过礼,在看到黎川的点头示意后,叶辛看向安璟解释道:“我们奉帝君之命守在天界,不久前阎王来天界禀明地府一事,我们觉得此事有蹊跷,便立刻下界前来禀明帝君。” “天界除了你们二人,可还有他人知晓?”黎川看向两人问道。 叶辛眉头轻皱,沉着眸色道:“天界众仙神应该尚不知晓,不过…阎王到天界进谏很多仙神都看到了,恐怕这件事瞒不了多久。” 黎川沉眸思索了片刻,然后抬眸看向慕晟:“慕晟,你速回天界注意天界的情况,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找我,我在这里的事情,暂不可让其他人知晓。” “是,帝君!” 说完,慕晟便没做停留,即刻动身返回了天界。 “叶辛你随安璟去往地府,与众鬼差尽快查明为追回地府的残魂生平,找到线索,即刻来向我禀明,此事,绝不可怠慢,还有……” 黎川的眸色沉了一下,“我在这里的事情,切不可对他人提及。” “是,帝君!” 领命之后,叶辛和安璟也过多停留。 转眼间,整个海边便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海浪拍打岸边的声响。 看着安璟两人离去的方向,黎川的眸色沉了下来。 他并不厌恶安璟,他只是从安璟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地府的众鬼差不仅要忙活幽魂的事情,加上突发的残魂出逃一事,所有人都忙的焦头烂额。 阎王更是连自己爱宠,骷髅鸟都不逗了,在自己的桌案前来回踱步。 骷髅鸟来回扭着头,好奇的看着手忙脚乱的阎王。 黑白无常带了一批刚去世的幽魂到地府,看了一眼抓狂的判官,最后只能无奈的将目光放到阎王的身上。 “阎…阎王,您…您……呃—!” 黑无常受不了白无常的说话速度,将白无常推到了一边,已经习惯了被如此对待的白无常,生气不至于,但幽怨着一张脸,长长的舌头耷拉置腰间,紧紧地盯着黑无常。 旁边喝了孟婆汤前尘尽忘幽魂,哪知道两人相处模式,任哪个幽魂看了都以为白无常想宰了黑无常,在旁边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黑无常手中抓着一大把锁链,连着上了十几层的台阶,走上前“啪”的一声拍到了桌子上。 锁链声哐哐作响,被带回地府的幽魂,被黑无常这么一拽,统统摔了个四脚朝天。 听到这动静,阎王被吓了一跳,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看黑无常黢黑着一张脸,要生吃了人的模样,再看看倒在地上四仰八叉还哀嚎的幽魂,脸上带有急切,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说道: “你看看你,毛毛躁躁的干什么,能不能学学白无常的稳重,万一让别人看到了,传了出去,还以为我们地府虐待幽魂了,这不是毁了咱们地府的清誉吗!” “他稳重?他稳重是因为舌头长,说话总是结巴,我可不结巴。” 说完,黑无常拍了下自己的脑壳,意识到自己被阎王带跑偏了,再加上自己平日里就爱损伤白无常几句,习惯了。 黑无常把手再度拍到桌案上,看着阎王说道:“阎王,我不是要跟您说这个,您看看判官都忙成什么样看了。” 闻言,阎王往判官的方向看去。 判官恨不得要把地府的生死簿,翻个底朝天,判官抓狂的挠了挠的头发。 看得出挠了无数次,头发都炸毛了。 显然,已经被浩瀚的生死簿给逼疯了。 “判官那忙的焦头烂额的,地府的兄弟也都忙的眼冒金星,现在整个地府就阎王您最清闲。” 黑无常朝白无常使了一个眼神,白无常立刻会意的走到判官的桌前拿来了生死簿和笔砚墨,平稳的放到了阎王的桌前。 看着桌案上的生死簿,阎王连忙替自己说话道:“谁说我最清闲,我这刚从天界回来连口水都还没喝上,你们这群没良心的懂什么,劳心可比劳力累多了,到时候天界怪罪下来,还不是我替你们扛着。” “是是是,阎王您最辛苦,您作为地府的阎王总不能乱了阵脚吧,您再看看判官那样子,现在就您有时间接替一下判官的职务了,再说了…”黑无常凑上前,小声的说道:“这全地府就您的字最好看了。” 这哪是甜枣啊,分明是算盘珠子。 听黑无常这么说,阎王认命的在桌前坐了下来,把生死簿翻了开来,摆手道:“行了,把那些幽魂都带过来吧。” “得嘞。” 黑无常答应的可快,向白无常抛了一个搞定的眼神后,与白无常往台阶下走去,安排带来的幽魂站好。 阎王拿起毛笔,看着生死簿上密密麻麻的字,轻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要是七情还在就好了。” 在说出这句话后,阎王的眸间也是一惊,连忙逗了逗桌子上的骷髅鸟,试图掩盖刚才脱口而出的话。 虽然声音不大,但也足以让黑白无常听清。 黑白无常行走的步伐停滞了片刻,眸色微微动摇,而后继续往幽魂的方向走去。 就连在远处焦头烂额的判官,眸色也沉了一下。 对于他们来说,上一次见到七情还是在四五日前,他们在人间处理事务的间隙,有去寻过七情。 不过,那会儿的七情已经看不到他们了。 九天玄珠是什么,三界之前或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对于只管接收幽魂的冥界来说,他们能做的其实很少。 他们只知道七情是他们地府的兄弟。 知道只要七情想,他和江陆英就可以不用死。 但同时,更为重要的。 他们尊重七情的选择。 有了阎王的出力,地府积压的常规事务,才终于流转了起来,不过阎王却一直神不守舍的,时不时往地府入口的位置张望着。 张望了几次后,叶辛随安璟回到了地府。 看到安璟后,阎王放下了手中的笔,连忙迎了上去,走的太着急下台阶的时候,好几个台阶并成了一个台阶,还哐了自己一下。 “哎呦,安璟你怎么出这么久才回来,狐妖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可有下落?” 由于太着急,阎王的眼中之看见了安璟,话说完了,才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叶辛,眼中有些惶恐的问道:“刚我们不是才在天界见过面,怎…怎么,怎么你也过来了,可是帝君交待了什么?” “帝君让我来助阎王共同追查此事。” “这……”阎王用手背击打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满面惊慌来回踱步道:“现在连残魂的生平都不知道,怎么查啊这……” 安璟抱拳,禀明道:“阎王无需着急,万年前的生死簿已经找到了,而且…” 想到黎川不让提及他身在人界之事,改口道:“狐妖的事情也寻到了些踪迹,待查出狐妖生平,我便即刻下界将狐妖捉回。” 听安璟这么说,阎王的眼神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 刚要说些什么时候,头发炸毛的判官,先一步冲了上来抓住了安璟的肩膀,有些魔怔,眼中还带有一抹欣喜的情绪说道:“你说真的,你找到万年前的生死簿了?” 第56章 小鬼叽喳喳 安璟于掌间召出了光球。 刚看到光球时,看着上下浮动的光球判官微微挑眉,看了一眼安璟,眼中升起了一抹质疑之色,似乎并不相信这小小的光球之中,会有万年前的生死簿。 黑白无常站在一旁,对视了一眼,同样也是对这件事摸不着头脑。 不过。 待仔细看去后,判官含有怀疑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变得专注。 于光球的光芒之下,能够看到里面整齐排列的木架子,上面摆放着的正是一本本的生死簿。 生死簿的书籍样式,各种各样,上书的字样也不尽相同。 “这…你是从哪里搞回来的?” 刚才判官的眼中还尽是质疑,但此刻却是难以置信。 见状,阎王也朝光球里面看了看,看过后不由的夸赞道:“能将万年前的生死簿全部汇聚在里面,如此控物之术,定然是修为极高之人啊。” “这些…”安璟思索了片刻,继而看向一旁的叶辛说道:“这些生死簿一直存放于帝君那里,叶辛逢帝君之命前来助地府查明此事,来此时,帝君将此物交托给了叶辛。” 闻言,叶辛的眼中闪过了些许的讶异之色,不过很快便消散了,微微颔首,证明了安璟所言。 “原来如此。”阎王说着点了点头,连忙说道:“那就快将这些生死簿取出吧,此事不可过多耽搁了。” 安璟轻轻地将手中的光球往空中一抛,光球轻巧的飞至空中,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 光芒还没散去呢,就听到了地府四起的哀嚎声,还有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阎王在听到四起的哀嚎时,说不慌张那是不可能的,毕竟现在地府可不敢再出现别的幺蛾子。 最近的哀嚎声,就在自己的身后。 显然是黑白无常带来的那一批幽魂。 结果,刚一转身额头处就撞上了一硬物,直疼的阎王发出了“哎呦”的痛呜声。 待白光散去,看清了周围的事物,阎王瞪大了眼睛,双眼一翻只想就地晕过去,晕到一半了,又硬生生的站住了。 自己是死后成神。 死都死了,还怎么晕啊。 “都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压在书下面的幽魂都拉出来。”阎王扶着额,直叹气道:“这么多生死簿,得查到什么时候啊。” 安璟在看到满地的生死簿后,眼中也有不小的惊诧之色。 他想过会有不少生死簿,但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黑白无常走到倒了一地的生死簿前,将压在书下面的幽魂拉了出来,安璟和叶辛也上去帮忙。 阎王和判官将倒地的木架子施法竖了起来,将散落在地上的生死簿归于原处。 于地府为幽魂的引路的牛头马面,在地府出现了异常之后,也连忙赶了过来,隔着老远牛头就大喊着:“搞什么,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生死簿,奈何桥上都摆满了。” 虽然是牛面,但也能从跑动的姿势和喊声中,看出他的崩溃和抓狂。 两人来到阎王的面前手,马面出声说道:“何止奈何桥,忘川河沿途也都是生死簿,差点就要出了地府了。” 阎王往牛头马面的身后看了看,“你…你你你你们就这么过来了,你们负责带路的那些幽魂怎么办!” “交给孟婆了,现在奈何桥上过不去,总不能让那些幽魂喝完孟婆汤,都在那呆站着吧。” 阎王咋舌道:“交给……你们不知道把架子给挪开吗?” 马面走上前如实说道:“阎王,那些生死簿从奈何桥一直堵到六道轮回处,而且我和牛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所以先来向您禀明。” 阎王微微扶额,也知道是自己太着急了,让自己稍稍微冷静了一下。 现在别说追查此事了,地府上下也乱成一锅粥了。 冥界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最先遭难的就是人界。 人界那地狱般的五年,他曾亲眼见过,更受过。 这种时候,自己可不能乱了阵脚。 阎王轻沉了一口气说道:“牛头马面,你们两个分别带人把忘川河还有奈何桥一片的道路都清出来,以保幽魂的顺利转世。” “是!” 牛头马面领命,率领地府的一众分别前往。 “黑无常你速去人界,把在人界巡视的日游和夜游喊回来,集地府之力优先解决幽魂出逃一事。” “是!” 阎王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幽魂说道:“白无常你帮着判官速记下这些幽魂的生平,记完后,该投胎投胎,该送去地狱的送去地狱。” “是!” 阎王看向安璟,眸色认真的沉声道:“安璟,我知道你刚上任地府鬼王一职不久,对地府的各项事务还不熟悉,让你受任此事有些为难于你,但为了三界安稳,地府必须守好第一道线。” 安璟抱拳作礼颔首道:“臣明白的,一定同地府上下齐心协力,尽快解决此事。” 听安璟这么说,阎王的眼中有些许欣慰之色,点了点头道:“地府的其他人因本身之职,难以抽身于地府,能自如在人界行走的就只有你了,此事就交托于你了。” “臣领命!” 说完,阎王看向一旁的叶辛说道:“还要感谢帝君派叶仙人来帮我们地府查明此事,我代表地府,谢过帝君了。” 叶辛抱拳作礼道:“阎王言重了,正如阎王所言,眼下应尽快查明此事,守三界安稳。” 说话间,黑无常带着在人界的巡视的日游和夜游回来了。 回到看到满地府的生死簿,不免也有点惊掉下巴。 “阎王。”日游和夜游走至阎王面前,同声道。 阎王也不绕弯子,直接任命所有人道:“全地府上下不遗余力,从生死簿中找出残魂的生平,绝不可怠慢!” “是!” 由于生死簿的数量太过庞大,为了能够更有效率的查出残魂的生平,也为了把地府入口处到前堂清出空来,地府一众鬼差按人头数,划分自己负责的范围。 安璟和叶辛带着自己所负责的部分,去到了安璟的寝殿。 快到寝殿的时候,前面一个拐角处,看不到人影,但能听到抱怨的声音:“你说这帝君是不是真的想帮忙啊?” “乱说什么,不要命了你。” “我哪有乱说,命?咱们本就死了化作了一缕幽魂,不过是帮地府做事才一直没投胎罢了,等到了时候,要我们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你要这样说也对。” “欸,这里原来是七情的寝殿吧。” “没错。” “还以为神所厉害呢,结果还不是连自己的命都掌握不了。” 那人压低了声音接着道:七情之前帮着追查九天玄珠一事的时候,追查到最后命都没了,这次说追查,却只派了一个人过来,谁知道最后会怎么样,而且你听说了没。” “听说什么?” “听说七情在人界的时候他的心悦之人,就是被安璟搞成邪魔的。” “真假?” “你说呢,往往越小道越瞒着的消息,就越是真的,鬼知道七情是怎么想的,居然还向阎王举荐安璟接替他的位置。” 叶辛眉头皱了起来,想要走上前替安璟出头,但安璟却拉住了叶辛,对着叶辛摇了摇头,眸间有所动摇。 “你们两个小鬼在这说什么呢,再敢胡言,信不信我现在就送你们去投胎!” “日游大人我们错了,我们这就去帮各位神官大人追查残魂的事情。” 日游冷“哼”了 一声,“算你们跑的快。” “我说,你就由着他们说啊。” 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安璟和叶辛回头看去,是夜游,在夜游说话的时候,日游也从拐角旁走了过来。 “就是,他们本来就是些罪孽极重的幽魂,让他们帮地府做事清除自己犯下的罪孽已经是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了,竟还敢肆意嚼舌根。” “多谢日游兄和夜游兄出言相助。” 颔首致谢的瞬间,安璟的眸色归于了平静,抬眸看向日游和夜游问道:“我记得两位兄弟的寝殿并不在这个方向,怎么……?” 第57章 今时非昨 日游和夜游对视了一眼后,日游走到安璟的面前如实说出。 “方才阎王让我们多留了一会,说将残魂一事交由你负责追查,我和夜游常在人界巡视,不像地府其他的兄弟常待在地府里,对人界各地的事物总要了解一些,璟兄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找我们,这也是阎王的意思。” “多谢。”安璟微微颔首道。 夜游嘿嘿了几声,笑着说道:“璟兄既来到地府那咱们就是兄弟,是自家人,璟兄不必与我们客气,更何况在人界之时,璟兄也曾帮助过我们。” 安璟的神情微微一滞,有些失神,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我所做之事,不值一提,多谢两位兄弟愿意助我。” 安璟起手作礼神情,再次郑重的感激道:“多谢。” “你看你又来了,都说了是兄弟不用说谢谢。”夜游勾上了安璟的肩膀说道:“再说了要不是你,就七情那性子,我们俩说不定到现在都寻不见他,而且我跟你说…哎哎哎……!” 耳朵突然一阵抽痛,夜游松开了勾着安璟肩膀的手,揉上了自己的耳朵,瞪向一旁的始作俑者,愤愤道:“日游你拽我耳朵干嘛,我耳朵都要掉了。” 日游眼角微微抽搐,笑着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别人的性子,就你这样的说起话来,有的完吗?现在是闲聊的时候吗?要不我直接帮你把耳朵放到那些小鬼身上算了。” 看日游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夜游把自己的两个耳朵都捂的严严实实的。 关键。 日游不是没干过。 夜游撒腿就跑,跑的时候还不忘朝日游做鬼脸,嘲讽道:“你这臭性子,比鬼还像鬼,你的耳朵才适合放在小鬼那呢,任哪个鬼见了你,都以为地府有十九层地狱呢。” 日游的眼角又抽搐了几下。 “璟兄不必管他,他平日里就这么没眼力见。” 日游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向安璟缓缓道:“今日已非昨日之时,璟兄也不要太过挂怀了,璟兄,先告辞了。” 说完,日游就沉下了脸色,朝夜游的方向火速追了过去。 日游和夜游分别于日夜巡逻,因分管的职责不同,大多数时候都忙到见不到面,一旦见到了就会互相调侃个不停。 但也说明,关系足够好。 安璟轻沉了一口气后,看向一旁的叶辛缓缓道:“我们也走吧。” “嗯。” 叶辛轻应着点了点头。 来到安璟的寝殿,两人将自己负责的那一部分摆满了整个院落,甚至屋子里也满满当当的。 进到屋子,桌上摊着一张画卷。 安璟眸色一慌,将那画卷从上往下卷了起来,然后走到茶桌旁端起了茶壶。 “这么多生死簿恐一时半会查不完,你坐吧,我给你倒点茶水。” 虽然安璟的速度足够快,但叶辛的视线落过去的也不慢,画中人的脸看不到,却看到了画卷中的人穿着一身黑衣。 叶辛看向安璟身上的衣着。 之前,安璟都是一身白素衣游历人间,不久前,天魔大战相见的时候,也仍是一身白素衣。 可这次相见,却换成了一身黑衣。 叶辛的眸色轻沉了一下,大概也能猜到安璟为何会这样,眼中升起了一抹了然之色,不问衣着,而是缓缓开口道:“刚才他们那么说你的时候,为何不让我替你说话,你来到地府也有几日了,恐怕听到不少这种言论。” 安璟倒茶的手停滞了一下,暗下了来的眸色微微动摇,继续将茶杯里倒水,轻声说道:“他们并没有说错。” 安璟将茶壶放回了桌上,背身说道:“其实,当年的事,我也欠你一句道歉,若不是我想做那以有余补不足之事,白朗宁就不会死了,很多人也本不该死。” 闻言,站在门口处的叶辛收紧了身侧的手。 白朗宁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他这一生都忘不了。 白朗宁是他门下最出色的徒弟,那次带他出门本是想给他多一些历练,待回来时机到时,就将三天子都,仙都峰一门的掌门之位传于朗宁。 可…… 带回来的,却是朗宁的尸首。 叶辛沉了一口气,可腰侧紧握的双拳却始终没有松开,沉气的声音连安璟都听的清晰,安璟的眼中的神情也更为的自责。 安璟转过身来,眼含愧疚的看着叶辛说道:“对不起。” 叶辛抬起手将拳头打了开来,掌间留有清晰的指甲的痕迹,常年握剑布有厚茧的宽大手掌微微颤抖着,嘴角升起了一抹苦笑。 “若真要算,害死朗宁的人应该是我。” “怎么会…!” 叶辛打断安璟的话,看向安璟神色哀伤的说道:“若那日朗宁不是为了救我,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要怪也该怪我这个做师父的,没能保护好他。” “叶辛……” “不说了。”叶辛垂眸掩盖住了眼中的悲伤,“刚才地府的神官不是说过了吗,今时非昨,我们还是先做好当下之事吧。” “嗯。” 安璟的眸中满是动摇之色,浅浅的应道。 康乐镇,雾隐山 送走了安璟三人,黎川把鱼篓编制完,才回到了山间的小屋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刚走到门口处,便看到了玄九溟无精打采着一张脸,趴在桌子上。 看到黎川回来了,眸间亮了一下,但很快就沉了下去,把头扭向了另一侧。 看得出在为刚才之事置气。 “生气了?” 黎川在一旁坐了下来,轻声问道。 玄九溟趴在桌子上,不吭声。 “既然你生我的气,那我先出去吧。” 黎川站起身来准备离去,玄九溟眸色一慌直起了身子,拉住了黎川的衣摆,出声挽留道:“黎川哥哥……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不想有人来打搅我们,而且…” 玄九溟的眸子暗了暗,收紧了握着黎川衣摆的手,低声说道:“他们知道我是魔,并不喜欢我,我总觉得他们是来带走你的。” “……九溟。” 玄九溟放开了黎川的衣摆,连忙摆手挤出笑脸说道:“黎川哥哥我随口一说开玩笑的,总…总之,我没有生黎川哥哥的气,这天色马上就要黑下来了,哥哥别出去了……” 看出玄九溟眼中的落寞,黎川的眸中升起了一抹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心疼之色。 思索了片刻后。 黎川将在山下的编制的鱼篓,召了上来,放在了桌上,试探性的说道:“你不是想要吃山下摊贩卖的吃食吗,等明日一早我们捕了鱼就去。” 看着桌子上的鱼篓,玄九溟的眸中流出了不安的情绪,但很快便隐去了,扬起笑脸点了点头。 新旧交替之时,玄九溟照常出去修炼。 黎川把鱼篓暂时放到了屋外,回屋的时候,发现铜镜摆放的位置偏了一些,原本是正对着门口的,如今却对偏向一旁的窗户。 应该是玄九溟用的时候,放置的。 黎川将铜镜拿了起来,翻至铜镜的背面,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上铜镜背部的纹饰。 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正回想着,玄九溟踏着月色从屋外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问今晚怎么回来的这么快,玄九溟先一步把黎川手中的铜镜拿到了自己的手里,看着被弄乱的头发,脸上有些闷闷不乐的表情。 “黎川哥哥镜子先借我用一下,我修炼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勾到头发了。” 黎川看了一眼玄九溟头顶,微微笑着说道:“没有树叶,就是被树枝勾的有些乱了,反正休息了,明日再弄吧。” 玄九溟想了想,笑着说道:“黎川哥哥说的也对,那我们早点休息吧。” 说完,玄九溟将铜镜随意一放,倒扣在了供台上。 虽然黎川完全没有倦意,也不敢轻易的闭上眼睛调息,但昨晚发生的事情清晰的映在黎川的脑海中。 在玄九溟修炼有成前,要稳定住他的情绪。 黎川背对着玄九溟倒在床上,没过多久,背后便传来了玄九溟沉沉的呼吸声。 黎川本想起身去到外面,但刚一动,一只手臂便圈上了自己的腰,没等黎川反应过来,身子也像八爪鱼一样缠绕了上来,呼吸声在耳边更加的清晰了。 玄九溟的呼吸声在后颈处萦绕着,带有一丝温热,痒痒的。 如此近的距离,又是清醒的状态,黎川多少感到些不自在,伸出手准备拿开玄九溟圈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还没碰上,玄九溟的手臂就圈的更紧了些,圈上来的同时,脸埋在了黎川的后颈处,身子连带着呼吸都颤抖着。 “黎川哥哥……不要丢下我……” 玄九溟声音颤抖着,没什么底气的浅浅梦呓道。 感受到后颈处的一阵湿濡,黎川原本沉静的眸色,此刻动摇着。 一夜过去,也没能推开玄九溟。 第58章 似是故人归 一整个晚上黎川都是睁着眼睛的,眼睛也没有四处游走,只是静静的看着从屋外倾洒进来的月光。 在自己背后抱着自己的玄九溟睡的并不安稳,时不时小声的抽噎着。 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梦中,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嘴边重复的最多的几个字。 “不要走……” 上一次自己进入预知梦的时候,玄九溟就是这个样子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的悲伤和痛苦。 月色快要散去的时候,玄九溟不安的情绪才终于稳定了下来,靠在自己的身上安稳的睡了过去。 第一缕清晨的光线打进屋内的时候,玄九溟抱着黎川腰间的手收紧了一点,宛若撒娇一样,脸在黎川的后颈处蹭了蹭。 蹭满意了,才缓缓的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在看到黎川白皙的后脖颈处被蹭的有些微红时,玄九溟的脸颊连同耳朵微微泛红,一脸心虚的神情。 “既然醒了,就起来吧。” 黎川淡淡的说道。 玄九溟表情慌张了一下,连忙拿开了圈在黎川腰间的手,但视线却总时不时的落在黎川的后颈处。 “怎么不说话?” 以往玄九溟起床的时候,总是叽叽喳喳的,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可今日却安静的很。 “没…没什么,可…能是还没睡清醒,我现在清醒多了。”玄九溟翻身下床,连忙走到铜镜前,把铜镜拿起来整理自己睡的乱蓬蓬的头发。 或许是因为着急。 结果头发被玄九溟搞的越来越乱,还打了结。 黎川轻沉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至桌边淡淡道:“你到这来坐,我帮你。” “啊?”玄九溟几乎是惊呼出声,像是吓了一跳的样子,继而,修长的手指在打结的发丝上绕了几下,“噢…好……” 玄九溟应答着,举止有些局促的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黎川把玄九溟打结的发丝顺了开来,指间轻抚着玄九溟的发丝,黎川的眸中升起了一抹疑色。 玄九溟如此失常。 难道…… 是昨晚梦见了什么? “你昨晚睡的并不安稳,可是梦见了什么?”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黎川注意着玄九溟的反应。 玄九溟的身子明显停滞了一瞬。 玄九溟的头微微低下一下,两只手的手指交缠到了一起,有些失落的说道:“我昨晚……梦到好多人离开了我,我还梦到了之前与黎川哥哥说的两位哥哥,他们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 黎川为玄九溟整理发丝的手,停顿了片刻。 “黎川哥哥那些都是梦对吗,不是真的。”玄九溟的发丝在黎川的指间游走,玄九溟回过头来带有渴求的目光看着黎川的双眼问道。 黎川并不擅长面对这样的视线,加上玄九溟的问话,黎川的心中突然有些慌乱。 索性,黎川直接将不去对这样的视线,直接抓住玄九溟的肩膀,将玄九溟的身子按向正前方。 “好生坐着,刚弄顺的头发又乱了。” “噢……” 玄九溟不仅好生坐着,还坐的板板正正。 玄九溟回过头去,黎川微松了一口气,但玄九溟的双手手指还是交缠在一起,不停的交互揉搓着。 黎川眸色微微摇曳,将玄九溟的发丝整理的差不多时,缓缓轻声吐字,声音温柔的说道:“你自己都说了是梦,就不要记在心上了。” 听到黎川的安慰,玄九溟了愣了片刻后,一扫脸上的阴霾笑着回应道:“嗯!我知道了黎川哥哥!” 答应玄九溟要带他去镇上,买路边摊贩的吃食。 在整理好衣着后,便趁着清早赶早集的时间,捕了些海里的鱼到码头边卖,为避免行踪暴露,一样的掩盖去了自己和玄九溟身上的灵力。 黎川有意选择了,离神庙近的位置卖。 虽然是清早,去往神庙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因为捕的鱼又大又新鲜,围了不少人上来,很快便遮挡住了视线,但围上来的人,比起黎川卖的鱼,显然更好奇黎川这个人。 来的人女子占了大半。 “公子面生的很,瞧着穿着也不像是捕鱼的,怎么干起了卖鱼的营生?” 黎川倒也不觉得什么,如实回应道:“行至此地,囊中羞涩,家中教过些捕鱼的技巧,便想着卖鱼换些文钱。” “那你这鱼卖多少钱呀?” “一条鱼两文。” 黎川听别家卖鱼的也是这价格。 一旁的妇人笑吟吟的说道:“你这鱼比别家的大那么多,卖两文钱亏了吧,至少也得卖三文钱吧。” “两文钱就可以了。” “你是真的一点便宜都不赚啊。”妇人蹲了下来,看着黎川问道:“诶,公子可有婚配,咱这的姑娘可水灵着呢。” 旁边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愣是没卖出去一条鱼。 玄九溟凑到黎川的身前,洋溢着笑脸说道:“几位好心的姐姐,你们觉得这鱼新鲜的话,就买几条鱼吧。” 玄九溟话,成功的将在场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听到被叫姐姐,在场的几位妇人,显然乐开了花。 “哎呦,我们这都一把年纪了,还叫我们姐姐,弟弟这小嘴儿可真甜。” 玄九溟一脸真挚的目光,嘴甜的说道:“我瞧着几位姐姐一点都不老,叫姐姐正合适。” 说着,玄九溟拿起了地上的鱼篓,可怜搜搜的语气说道:“人美心善的姐姐们,我跟哥哥已经好几日都没有吃饭了,姐姐们就买我们的鱼吧。” 离玄九溟最近的妇人一脸心疼的说道:“天可怜见的,怎么会连饭都吃不上了,瞧着俊朗的小脸瘦的,快去买些吃食吧。” 说完,爽快的掏出文钱,买了两条。 在玄九溟一口一个姐姐的甜言甜语下,哄得周围的都十分的开心,鱼篓里的鱼很快就见了底。 玄九溟这番做派,看的黎川有些发神。 鱼卖光后,围绕的人群也散了开来,玄九溟掂了掂手中的铜钱,转过头来对着黎川开心的笑了笑,却发现黎川在走神。 “黎川哥哥你在想什么呢?”玄九溟凑上前,在黎川的面前挥手问道。 黎川回过神来,对上玄九溟的双眸,眸中闪过了一抹不可察觉的慌乱之色,视线微微移开轻声说道:“没什么,既已卖完,我们就走吧。” “好。” 玄九溟转过身去,自觉地弯腰去拿地上的鱼篓。 看着玄九溟的背影,黎川眼眸微微流转着。 刚才玄九溟的乖嘴蜜舌的样子,让他想起了过去的玄溟。 万年前,他们两人相识的时候,自己从小没出过月城,对世间之事不甚了解,但玄九溟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相仿的年纪,却深谙处世之道。 不管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处理的得心应手。 “黎川哥哥,我们走吧。” 玄九溟拿起了鱼篓,转过头笑着说道。 黎川站起身来刚准备随玄九溟离开,一个着急忙慌的身影,气喘吁吁的朝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来人到了两人的身前站定,三十出头的模样,肩膀处搁着一块布子,摸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还好你们还没走。” 黎川的神情微微一滞,淡淡道:“有什么事吗?” 来人拍了下自己的脑壳说道:“你看我急的,都忘了解明来意了。” 说完,来人端正好自己的姿态,有礼貌的说道:“我是镇上安康客栈的跑堂,赵二北,你们喊我小北就成,刚我们老板听百姓说你们这的鱼卖的又大又新鲜,让我来买上几条。” “那你来晚了。”玄九溟晃了晃手中的鱼篓说道:“已经卖光了。” “这……”赵二北一脸为难之色,询问道:“那你们明日还来吗?” 玄九溟一脸真诚的提议道:“你老板要的着急的话,这里很多的人都在卖鱼啊。” “两位公子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 “不瞒两位公子,我们客栈不缺鱼,每日清早都有新鲜的鱼送到我们客栈。” “不缺鱼,那你为何找我们买鱼?”玄九溟的不解的问道。 赵二北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老板买鱼不是为了给客栈用的,是要还愿给灵心庙的神仙的。” 第59章 虫子:很冤枉就是说 “灵心庙?” 黎川眸色微沉,淡淡的问道。 “是啊,灵心庙,心诚则灵。”赵二北看向码头边接连来往的百姓,一脸深信不疑的说道:“你们看,这些百姓都是见过灵心仙子的大能,前来还愿的。” 黎川往东南角处的神庙方向看去。 前往神庙的百姓依旧络绎不绝,经赵二北这么一说,黎川才发现前往灵心庙的百姓,手上都有带东西。 “灵心仙子?” “对,灵心仙子。”赵二北嘿嘿笑了几声,双手并用的描述道:“据老板梦里见到的仙子,那真是唇红齿白,真真的九天下凡的仙女,美的不可方物。” 玄九溟不解的问道:“梦里见到的,那不都是梦吗,何以为真?” “小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这要是一个人梦到的那可能是梦,那要是所有人都梦到了,那就是神迹了!有人根据梦中的模样请了画师,毕竟是描述画出来的模样有所不同,但无一例外那仙子都是穿着一身红衣。” “不过……我就是个帮老板跑腿的,还没有机会一梦神容。”说着,赵二北腼腆的笑了笑说道:“大抵是我心还不够诚,不过明晚就有机会看到了,我们镇上有钱的富商,包括我们客栈的老板,聚重金,一同为灵心仙子打造了一副神像。” “所以,我才赶紧出来帮老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鱼,定上几条,出来的时候老板特意嘱咐过我,一定要买最大最肥的鱼。” “别的东西不行吗,一定要是鱼吗?”玄九溟一脸真挚的神情问道。 赵二北神情也是不清楚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老板在梦里跟仙子说了什么,这我就不知道了,就是让我买鱼,嘱咐我要买最好的。” “老板说了,正好这会店里不忙,我就马不停蹄的出来了,出店的时候听路过的百姓说,你们的鱼卖的最好,若你们明日还能捕来的话,请一定先送去我们的客栈,酬劳上你们放一百个心,我们老板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黎川思索了片刻后,抬眸说道:“好,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太好了,谢谢两位公子,我这就回去告诉我们老板,明日清早我跟老板在客栈,等着二位的到来。” “嗯。” 完成了心事,赵二北乐呵呵的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看着赵二北离去的背影,玄九溟眼神有些疑惑,又有点拿捏不准的语气喃喃道:“我怎么总感觉,我好像在哪见过他一样。” 不过也就片刻的时间,玄九溟无所谓的语气说道:“可能是盯着他看太久了吧。” 说罢,玄九溟回过头去,却看到黎川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玄九溟有些担忧的凑上前问道:“黎川哥哥,你怎么了?” 黎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你不是想买些不一样的吃食吗,走吧。” 可这会儿,玄九溟却好像陷入什么苦思一样,定在了原地。 “怎么不走?” “哥哥,我突然有别的东西想买,那些吃的之后再吃吧。” “别的?” 玄九溟呲起嘴来笑了笑,拉起了黎川的手说道:“黎川哥哥,你跟我来。” 黎川不明所以的被玄九溟拉着走,玄九溟则是在街道上东张西望的走着,一边走还一边喃喃道:“我记得就在这附近的呀,哪去了?” “啊!找到了!” 玄九溟一脸兴高采烈的拉着黎川往里面走。 黎川抬头看向牌匾。 锦绣阁。 是一间卖布料和成衣的店。 站在柜台后面拨弄算盘的老板,在看到两人的衣着后,立马放下了手中的营生,洋溢着笑脸迎了上来。 “哎呦,两位公子一看就是器宇不凡,一表人才,不知道是想要买布匹还是买成衣呀。” “成衣。” 玄九溟出声应答道。 “好好好,我们这的成衣都在后堂,两位公子请随我过来。” 店掌柜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并吩咐店中的伙计看好店面。 来到后堂厅。 刚迈进去黎川就看见了摆放在正中央的一身红衣,做工十分考究,精细,上面还挂满了珠宝配饰。 店掌柜连忙凑上来,举起大拇哥称赞道:“这位公子好眼光啊,这衣服我们请了最好的绣工,足足做了五日才做好,不过这成衣我们是不卖的,是镇上的人为灵心仙子的神像定做的,等明晚这身衣服就会穿在灵心仙子的身上了。” “又是灵心仙子?” 玄九溟微微挑眉问道。 “是啊公子,这灵心仙子可是我们康乐镇的头等要事,别的事情都得靠边站。” 店掌柜看向黎川揉搓着手掌,笑容满面的说道:“公子您若是喜欢,我们店都能定做的,可将那位娘子请到店中来,我们店里有专门量衣的伙计,或是直接告诉我们尺寸也可以,不过人不来的话,可能做出来会……” “我们不看女子的衣服。” 玄九溟出声打断道,看神情还还有一丝不悦。 “害,你看我,自顾自的就说上了,原来两位公子是要给自己买衣服。”店掌柜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抬手请道:“来,这边请,男子的衣服都在那边。” 店面中衣服,琳琅满目,但却没有一件被玄九溟看入眼的。 “你们这里全是这种衣服吗?” 店掌柜站在一旁说道:“两位公子一看就是讲究之人,若是实在挑不出心仪的,可将想法告知于我们,我们给您量身定做。” “我们就想买点简单的衣服。” “简单的衣服?”店掌柜认真的想了想后,又看了一眼黎川身上的衣服,猜测玄九溟的意图道:“公子可是想买那种衣色简单不花哨,低调又不失贵气的衣服?” 玄九溟陷入了冥思苦想的样子,似乎在想该怎么跟店掌柜说明,刚好窗外院子里有个人经过,玄九溟一脸认定的眼神,指着那人言辞肯定的说道:“我们就想买那样的衣服,你们这有吗?” 被玄九溟指了,路过的伙计一脸迷茫的停下了步伐,手中肩膀上担着泔水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看的店掌柜也是目瞪口呆。 有些僵硬的转过头,上下看了看两人的衣着,颇有一种在觉得自己看走眼的神情,有些笑不出来的问道:“公子您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您二位要买那样的衣服?” “没有吗?” 玄九溟一脸诚挚的目光,一点不觉得尴尬。 黎川的脸上也没有露出别样的情绪,只是不知道玄九溟在想什么。 若需要那样的衣服,也是可以变一身的。 店掌柜摆了摆手,让窗外的伙计离开,有些尴尬的说道:“有是有,不过那些衣服都太次了,只有干粗活的人才会穿,噢,我知道了两位公子是买给家中下人穿的吧。” “不是,就是我们穿。”玄九溟爽快的把手中攥的钱递给了店掌柜,笑着说道:“麻烦给我们拿两身。” 想着什么生意不是做呢,店掌柜把手伸了出去。 玄九溟把手中零散的钱一把全洒给了店掌柜的,看着手中零零散散的几十枚铜钱,脸都黑了一分。 “公子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我们店是做小本生意的,就算是最次的粗布衣服也得五十文一身。” 店掌柜掂了掂说道:“这些钱买一身都不够,你身上衣服这么好,值不少银钱呢,干嘛非买那粗布衣服,要是缺钱就去当铺,我们这又不是发善心的,公子您要是纯粹找我开玩笑的,还是请回吧。” 说着,店掌柜就要把铜钱还给玄九溟,并有逐客的意思。 黎川伸出手把钱接了回来,看向玄九溟说道:“我们走吧。” “不,黎川哥哥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不等黎川反应过来,玄九溟便丢下鱼篓窜没影了。 没一会儿,玄九溟就带着一串铜钱回来了,身上只剩了件里衣。 玄九溟把一串铜钱放到了店掌柜的手中,笑着说道:“不用数了,刚好一百文。” 这行云流水的动作,也是看的店掌柜目瞪口呆。 但给钱了,生意也不会不做,拿了两身出来。 虽不知道玄九溟想干什么,但在玄九溟的软磨卖乖下,黎川也只好由着他了,在店里就把衣服换了下来,玄九溟更是上手连黎川的头饰都给拆了。 头回遇上这种客人,店掌柜也是觉得奇了。 离开店铺前,黎川又看了一眼放在正中央的那身锦绣红衣。 出了店铺,玄九溟看着黎川总觉得好像哪里还不对,直到路过一家卖草编帽子的摊贩,玄九溟嘴角微微勾起,连忙拉起黎川的手走了过去。 买了两顶用草编成的帽子。 玄九溟把鱼篓随意放在一旁,给自己火速带好了,然后拿起草帽笑着说道:“黎川哥哥你手上抱着衣服,我帮你带。” 玄九溟绕到黎川的前面时,由于换了衣服衣领低了不少,加上玄九溟在黎川的后颈处蹭了一夜,白皙的后颈处还泛着微微的红色。 玄九溟难以控制的往那边瞥了一眼,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还有些躲闪。 因为面对面,黎川也发现了玄九溟的视线。 黎川没以为是自己脖子,往一侧看去。 这一转头。 后颈处被买草编的妇人看到了,妇人好心提醒道:“小伙子,你这脖子是被虫子给咬了吧。” “虫子?” 黎川回过头看向摊主。 摊主对上黎川的视线,愣了一下后,开口夸赞道:“哎呦,还是个模样俊朗的小伙子呢,是呀,你脖子上红了好大一片呢,回家了记得找点草药抹抹。” 玄九溟把帽子扣到了黎川的头上,笑着对摊主说道:“谢谢姐姐提醒,我们知道了。” 说完,玄九溟就拉着黎川赶紧走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摊主一只手捂上自己的脸颊,收不住脸上笑意的笑着说道:“哎呦,他叫我姐姐呢~” 第60章 锦绣红衣,嫁娶时 在被人说过之后,黎川被玄九溟拉着走的时候,心中也已然了明了,眼眸微垂,眸中泛起了点点的涟漪。 不过刚拽着黎川的手走出去没多久后,玄九溟就突然刹住了步伐。 又拉着黎川回去,拿上了刚才放在一旁的鱼篓。 直到回到了岛上,玄九溟才放开了攥着黎川手腕的手,看向黎川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像是心事终于落定了的感觉。 海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衫和发丝,随风飘动着。 一阵强劲的海风差点把黎川的头上的草帽吹起,黎川及时伸出手按住了草帽。 这岛上除了自己和玄九溟也没有别人,黎川将帽子拿下来,抓在了手里,看着手中的草帽,思索了片刻后,抬眸看向玄九溟淡淡的问道:“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对上黎川的视线,玄九溟的眸中多少有些心虚之色,来来回回转动了几下眼珠子,然后看向一旁的大海说道:“我…我看那些卖鱼的摊贩都是这么穿的,而且……” 玄九溟垂下了视线,声音有些小的说道:“而且……黎川哥哥也跟他们穿的一样的话,就不会有人发现哥哥了,这样…知道哥哥长相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闻言,黎川的神情微微一滞,眸色有些讶异,也有一抹异样的情绪。 原来…… 玄九溟来回折折腾腾的,只是为了这个。 考虑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玄九溟“啊”了一声连忙摆手,手忙脚乱的看向黎川解释道道:“黎川哥哥我不是说你见不得人的意思,我…我就是……想…想……黎川哥哥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就好了……我……” 玄九溟的话越说越小,几不可闻。 但都很好的落入了黎川的耳中。 “我知道了。”黎川的嘴角升起了一抹浅笑,声音轻柔的回应道:“你想吃的吃食,明日我们把鱼卖了再去买吧。” 玄九溟的眸中亮起了星光点点,“好!” 新旧交替之时,玄九溟照例乖乖的去山上修炼,黎川则是回到了山间的小屋。 在桌前坐了有一段时间后,黎川眼睛瞥向了屋中的铜镜。 鬼使神差的。 黎川走到了铜镜旁,拿起来照了一下自己的后颈。 尽管那些痕迹已经消下去了,但从黎川自己的视角,若不化出个分身,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 但为了这样的事情去动用灵力,未免也有点小题大做了。 黎川放下了铜镜,打消了这个念头。 放下铜镜时,黎川微微侧身。 不算明亮的萤灯下,铜镜正对着门口,上面映出了一个模糊的白衣身影。 黎川看着铜镜中的身影,轻阖了一下眼睛,缓缓回过身,淡漠的眸子看向到访之人。 是叶辛和安璟。 看到黎川的这个穿着,叶辛和安璟还以为认错了人。 “帝君。” 两人拱手作礼道。 黎川往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缓缓走上前淡淡道:“换个地方说吧。” “是。” 三人来到海边,确定周围无人后,黎川施了一道结界。 “残魂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黎川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安璟微微走上前,如实说道:“六具残魂的生平都在万年前的生死簿中,其中三具残魂已经找回,余下的三具残魂生平找到了,但在人界却好像销声匿迹了一样,找不到半点踪迹。” “可知晓当中缘由?” “我追踪而来的那只狐妖,因何踪迹全无尚不可知,但另外两具残魂据阎王猜测,是因为在人界没有实体,才难寻踪迹。” “没有实体…”黎川思索了片刻,看向两人说道:“所以另外两具残魂,所属鬼道?” “帝君所言正是。”安璟沉着眸色说道:“正是因为他们在游荡于人界没有实体,有可能会附在任何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的身上,所以极难追查,除非他们在人界做出什么比较大的动作,否则难以抓回。” “狐妖的生平为何?” 安璟从衣袖中掏出了三个卷轴,双手呈于黎川说道:“万年前的生死簿已如数归置于地府,不易带出,便将三具残魂的生平各誊于了卷轴之上,写有嫣离的那份就是那个狐妖的生平。” 黎川的手在卷轴上轻轻一挥。 三个卷轴都飞了起来。 另外的两个卷轴上所书之名。 柳间。 古溥心。 黎川将写有嫣离的那份卷轴于空中缓慢地展了开来。 狐妖。 名为嫣离。 原身乃是一只赤狐,修行千载才终于化为人形至人间游历。 修行之中沾染凡心,与人界男子权盛相恋,引天雷劫,自愿化去所有修为,勉强保持人形与权盛共度一生。 但因修为尽失,难保容貌,需以人之精气保其面容。 伤害凡人无数,铸下大错。 天界有察,派出天兵在妖狐大婚之日将其抓获,妖身尽毁,魂魄招至地府。 因不愿于权盛生死相隔,加之伤害凡人无数,身上戾气极重,且无悔改之意,拒饮了尘汤,跳入忘川河中,化为残魂。 黎川把卷轴合了起来,看向安璟问道:“可有去灵心庙看过?” “来这里之前,我与叶辛去看过了,除了参拜的信徒比较多以外,并没有什么异常,所以便先将线索带来给帝君。” 想了想今日赵二北所言,神像会在明晚供于灵心庙,还有在锦绣阁看到的那件锦绣红衣,从形制上看,无疑是人界的喜服。 看来…… 她是在等时机。 黎川挥手将漂浮于空中的卷轴收了起来,继而眸色沉静的看向两人说道:“你们二人去安康客栈住下,明日一早,我也会过去,切记要隐去自己的灵力,以免打草惊蛇。” “是,帝君。” 结界散去。 安璟和叶辛一同离去。 因为在结界之中隔绝了时间流逝,黎川回到山中小屋的时候,玄九溟也从屋外跑了回来,神情看上去有些急促。 “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黎川背对着门口,出声问道。 玄九溟看了一眼正对着门口的铜镜,铜镜由原来侧对着窗户,现在正对着门口。 玄九溟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撑着脸看着黎川笑着说道:“我们明日清早不是要早点捕鱼带去客栈嘛,可不能再像今早那样起晚了,所以就早点回来了。” “黎川哥哥,我们早点睡吧。” “嗯。” 黎川轻声应答道,点了点头。 黎川背对着玄九溟侧身躺至床上,仅是轻阖了一下眼睛,眉头便紧锁了起来,紧接着眸间开始涣散。 身上的灵力又开始如清空一般散去。 怎么会…… 黎川的眼眸微微移动,留心着玄九溟的反应。 为避免玄九溟发现,黎川有意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做出太大的举动,也不让唇齿间泄出一个音节。 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抓着床边。 由于实在是太难受,加上四肢冰冷,额头上,脖颈上,还有手上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脸色也非常的不好。 但即便如此,黎川也依旧强撑着意志。 直到。 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时,黎川才放弃了与那道诡异的力量相抗,缓慢的阖上了双眸。 只一瞬。 睁开眼睛就落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黎川的嘴角泛起了一阵苦涩,笑了笑,但却并不慌乱。 “不愧是帝君,任何情况都能泰然处之,在这样的环境中竟也笑的出来。” 突现的凉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在夸赞,但实则是无尽的嘲讽。 黎川虽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但也知道这样的自己有多狼狈,黎川轻沉了一口气,一只手支撑着后面的墙,身形摇晃的站了起来。 纵使双眸一片漆黑,也凝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毫不动摇,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第61章 初遇之地 黎川的语气确定无疑,毫不怀疑自己的决断。 “我是谁?” 像是一句戏言,眼前的人轻笑了一声,缓慢的走上前,踩的地上的枯草沙沙作响。 即便没有神识,也能够通过对方走路时发出的声响,判断出这人走到了自己的跟前。 近在咫尺的距离,对方的呼吸声都十分的清晰。 黎川并没有躲开。 “我是谁,你不是最清楚的吗?”眼前的人笑了笑说道:“除了我谁会把你放在这个地方,而且不久前你亲口唤出过我的名字,怎么现在又说不认识我了,未免也太绝情了吧。” 黎川紧抿了一下双唇,声音沉静的说道:“虽然是你说话的声音很像他,这里也确实是我与他相识的地方,但你绝不是他。” “哦?为什么?” 言语言带有一丝轻佻的意味。 “若我当真灵力全失的话,我身上的伤痕便会显露出来,可是并没有。” 上一次被困在这里的时候,除了浑身冰冷还有周围混杂的腥臭气息,别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以直到醒来。 他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思考。 但因为实在是太冷了,身上除了一层单薄的衣物外,没有其他可以抗寒的东西。 没办法。 黎川只能依靠把身子缩在一起取暖。 脸埋进自己的冰冷的手臂时,身子怔了一下,抬起头来手颤抖着拨开了额间遮挡的碎发,抚摸上了自己的额间。 指间的触感,十分的平整。 什么都没有。 若没有灵力的加持,他额间的月形红色疤痕,应该无法隐藏才对。 或者说…… 他的灵力并未散去,只是被封存了。 再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眼前的人未曾见过自己额间的伤痕。 所以,才会什么都没有。 而自己在年少时遇到玄溟时,并未想过要去遮掩额间的痕迹,玄溟是知道自己额前伤痕的。 那痕迹对当时的自己而言,承载着他的恨意。 是他不想,也无法抹去的伤痛。 “伤痕能说明什么?”眼前之人满不在意的笑着问道。 “伤痕当然不能说明什么,但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你自己暴露的。” “哦?” “我从未告诉过玄溟,我真正的名字。”黎川的眉头微蹙,看向面前的人言辞肯定道:“所以你并不是玄溟,你到底是谁?” 眼前的人大笑了好几声,继续用着玄溟的声音,略带有些逗弄的意味说道:“跟聪明人在一起玩就是没意思。” “好吧,我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眼前的人无所谓,还带有些无聊的语气回应道:“你说的身上哪里有什么伤痕,我确实不知道,我也确实不是玄溟,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 “……” “你身处的这地方,以及你现在这副凄惨的模样,可不是我凭空捏造的,这里的的确确是你的预知梦,我就是无聊加了点工而已,没想到这么不好玩。” “欸?话说……你真的不好奇,你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吗?” “……” 见黎川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眼前之人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聊了,轻飘飘的说道:“说真的,我还以为你跟玄溟关系很好呢,没想到他连你的过往,甚至连你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这个魔当的还真是太不本分了,真是太可悲了,连我都有点心疼他了。” 黎川放置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只是细微的举动,却也落入了眼前之人的眼中。 眼前的人并没有错过这个机会,笑着拆穿道:“原来你会在意啊,那还是有点意思的,不枉费我来这一趟,我是真的挺好奇,等你走到这一步的时候,还能不能这么镇定自若。” 黎川的眉头轻蹙了起来,没有回应眼前之人的话,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当世之人,除了他自己。 知道自己黎渊这个名字的,应该就只有升卿师父的孩子。 程子青。 问出此话之后,牢房中安静了一会儿。 “你还真是固执,是啊,我到底是谁呢?” 问句一般,声音中还有些自嘲,继而看向黎川调侃的语气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若你真的想知道,就把我找出来吧,或许……有一天,我会自己到你眼前也说不定呢。” “但…”眼前之人的声音冷了下来,笑着说道:“绝不是现在……” 说着,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分着急的声音。 黎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事物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黎川哥哥,你醒醒!” 黎川睁开了眼睛,微弱的萤灯之下,对上了玄九溟眸间满是担忧的视线。 看到黎川睁开眼睛,玄九溟离的黎川更近了些,连忙问道:“黎川哥哥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你还好吗?” 感受到身上的重量,黎川的视线下移,看到自己的身上盖上了好几件衣服,连同玄九溟自己的衣服也都盖到了自己的身上。 黎川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看来从他睡过去,并没有过去多久。 “我没事。” 说着,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衣服也顺着黎川的起身滑了下去。 似是怕黎川冷,玄九溟把滑落下来的衣服,又拿起来披在了黎川的肩膀处。 黎川的神情,看上去十分的疲惫。 “黎川哥哥,为什么你每次做噩梦身子都这么凉,那梦很可怕吗?” 对上玄九溟的视线,黎川的眸色有些许的动摇。 那梦里之地,是他与玄溟相遇的地方。 该说是可怕吗? 可若那是他应有的结局,他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的。 黎川垂下了眼眸,并没有言明半分,只轻轻的摇了摇头。 玄九溟面带犹豫的轻抿了一下双唇,看向黎川试探性的询问道:“黎川哥哥,要是你身子不舒服的话,明日安康客栈我自己去吧。” “我没事。”黎川垂着眼眸,轻声道:“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怎么会。”玄九溟的身子往前凑了凑,眼神诚挚的看着黎川说道:“黎川哥哥,你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千万不要默默一个人忍着。” 闻言,黎川的神情微微一滞,神情中微微动摇着。 但却没有抬眸看向玄九溟,只轻声回了句,“好,离天明还早,你再睡会吧。” 玄九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黎川没有想说话的意思,轻“嗯”了一声,轻声说道:“黎川哥哥要是困了,也别硬撑着。” 说完,玄九溟背过身躺了下去。 转过身的一瞬间。 玄九溟的眸色沉了下来。 玄九溟背过身去,黎川将屋中的萤灯移到了屋外,屋中再度暗了下来。 这时。 黎川才将视线落到了玄九溟的身上。 眸间动摇着的,是黎川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情绪,还带有一丝迷茫。 抓在身上所盖衣物的手,缓慢收紧。 若真如梦境中的人所说,梦境被他改造过,那…哪些是玄溟亲口所言呢? 他一定对自己恨之入骨吧。 真到了那样的结局,黎川并不觉得奇怪,为行自己之道,他伤害了那么多的人,落到那样的地步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 为何玄溟要将自己囚困于两人相识之地。 玄溟他…… 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思索了很久,黎川也想不出答案,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反正…… 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若玄溟还想跟自己说话的话,到那时再问吧。 升卿师父的孩子程子青,他只在玄溟的心境中见过一面,现在也不知道他在世间的何处,只记得他带玄九溟离开时。 他说…… 若是自己有一天做出了违背升卿大人意愿之事,就算搭上他的一切甚至是性命,也会将从天帝之位上拉下来。 黎川收回了看向玄九溟的视线。 身上披着衣服,平静的眸间看不出任何情绪,看着窗外的月色,安安静静的在床上坐了整夜。 第62章 啊嘞,暴露了? 清晨。 天刚蒙蒙亮,黎川与玄九溟一同捕好鱼,便往安康客栈出发。 一路上,所有的百姓都是喜悦之色,甚至各家各户的门前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 明明在夏日,却好似新春之际。 不仅康乐镇,世间所有的百姓都已经忘却了,十多年前仙都山一事。 康乐客栈的门前也不例外,门口挂上了红色的灯笼,比普通百姓所挂的要更为精致、红艳。 安康客栈的赵二北,一早就在客栈门口翘首以盼而了,见到衣着大变的两人还以为是前来打尖的客官。 看到玄九溟举起的鱼篓,赵二北才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说道:“瞧我这记性,两位公子快请进,请进!” 把两人带至最好的一处位置,店小二为两人上了一盅热茶,洋溢着笑脸说道:“我们老板说要亲眼验一下鱼的品质,两位公子先喝点茶,稍坐一会,我这就去请我们老板来。” 赵二北去往后堂的时候,安璟和叶辛从二楼走了下来,点头示意后,坐在了相隔着几个桌椅的位置上。 看到安璟,玄九溟的脸上稍显了一丝不开心。 玄九溟撑着腮帮子,拨弄着桌上的茶具,小声的嘟囔道:“这店老板怎么这么慢,还不来。” 安璟和叶辛对向而坐,注意到叶辛的眉宇间夹杂着些许愁绪。 本想开口询问,后堂的位置风风火火的走出了一个人,身材高挑挺拔,衣着鲜丽考究的年轻人。 不知道是不是跑动的着急了,还是穿的时候太着急,衣衫看起来不是那么的板正,发丝也不是很规整。 不过他并未管身上的衣物,眼睛在客栈的客人中巡视了一番后,眼含欣喜,径直朝黎川两人的位置疾步走了过去。 这人快走到黎川的桌前了,赵二北才气喘吁吁的从后堂的位置跑了出来。 来人恭敬的行过礼后,看了一眼放在桌边的鱼篓,有礼貌的询问道:“两位就是二北说的卖鱼的两位公子吧,我能看一下这鱼吗?” 黎川点了点头。 “这鱼可真新鲜,我从小在这康乐镇长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这么新鲜的海鱼,甚好,甚好。” 赵二北带有些气喘的走了过来,介绍道:“两位公子,这…这位就是我们的少东家,也是这安康客栈掌柜的。” 意识到自己的还没介绍过自己,来人连忙作礼以表歉意道:“抱歉,失礼了,还未介绍过自己的名字,小生名叫于修齐。” “黎川。” 黎川淡淡的回应道。 “玄九溟。” 黎川自报了名字,玄九溟也有样学样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赵二北过来的时候,看到有客人落座了,有眼力见的笑着说道:“那掌柜的您和两位公子聊,我就招呼其他客人,就不打扰了。” “去吧。” 说罢,于修齐再度将视线落到了两人身上。 “原来是黎公子和玄公子。”于修齐仔细的看过黎川和玄九溟,眼中有所好奇的问道:“两位公子虽然穿着普通,但看两位公子的样貌,还有说话都不像是卖鱼的商贩。” “哪里不像?” 玄九溟抬起手来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喃喃自语道,不过这一说,倒是证实了于修齐的怀疑。 于修齐笑了笑。 “若是经常撒网捕鱼,又在海上整日风吹日晒,脸上会变黑粗糙,手心之中也会生出厚茧,关节处也会有所变形,可我看二位的手指匀称修长,皮肤白皙光滑,定然不是长期以捕鱼为生的。” 看玄九溟想不通哪里不像的迷茫神情,黎川的嘴角升起了一抹淡淡的浅笑,继而看向于修齐说道:“于兄说的不错,我们确实不是以捕鱼为生的。” “那两位兄弟为何沦落至此?” “我们二人行至此地,嚢中见空,刚好家中教过一些捕鱼的技巧,便想着卖鱼换些文钱,以供日常所需。” 黎川只是以极为平淡的语气说出来,但在于修齐的眼中仿若天大之事。 “两位仁兄竟遭遇了这样的事情,那两位仁兄可有下榻的地方?” “我们……” 不等玄九溟说完话,于修齐即刻诚挚的说道:“两位仁兄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如若两位不嫌弃,两位公子可住在我的客栈里,我定为两位仁兄准备康乐镇最好的吃食,噢,对,该给的银钱,于某也一定分文不少,如数相奉。” 沉默了片刻,黎川看向于修齐,眸色沉静的淡淡道:“于兄说我们不像鱼贩,我看于兄的谈吐做派也不像一个商人,更像是读书人。” 话音刚落。 “黎兄你说的太对了!”于修齐仿若遇到知音的神情,拉开一旁的凳子坐了下来,拉上黎川的手说道:“黎兄你简直就是我的知音啊。” 玄九溟当即脸色黑了下来,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你说话就说话,又不熟,拉别人手做什么!” 于修齐连忙把手拿了开来,一脸不好意思的神情说道:“不好意思,实在是太激动了,一时之间唐突了,还请黎兄莫要责怪。” 黎川微微的摇了摇头。 “不瞒黎兄和玄兄,我本来是想走仕途之路,为国家效力,一展心中抱负,可惜……” 于修齐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我爹本也是十分赞同的,可是就在几个月前,我爹突然一病不起,镇上的郎中都没有办法,家中又只有我这一个孩子,若我在这个时候走了便是不孝,客栈也会无人经营。” 于修齐看向黎川,一脸愁色的问道:“黎兄你说,我该怎么办!” 黎川垂眸思索了片刻,轻眨了一下眼睛后,视线落到了放在一旁的鱼篓上,继而抬眸看向于修齐,眸色沉静的缓缓道:“听说康乐镇的灵心庙,心诚则灵,我们二人来到此地,也见到不少人去还愿,于兄既找我们买鱼,想必也达成心中所愿了吧。” 于修齐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前些日子我正为此事发愁,每日守在我爹的床前,茶饭不思,睡也睡不好,但就在某一天晚上,我突然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仙子,她说只要我心诚,就可以帮我治好我爹,而还愿的话,她只要两条鱼。” “只是这样?” 黎川看向于修齐问道。 于修齐点头,眼见欣喜,还有崇敬之色的说道:“对,只是这样,才开始我是不信的,但镇上的人每个人都在说,我想不管真假,只要有机会能让爹好起来,哪怕希望渺茫,我也要试一下!” “于是从那日起,我就衣不解带的照顾我爹,并向灵心仙子诚心祈愿,我想是我的诚心感动了灵心仙子,我爹的身子就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 说着,于修齐的脸上有些羞赧,不好意思的说道:“听到二位来,我这才着急忙慌的收拾了一下,如此不修边幅,还望两位仁兄见谅。” “无妨,于兄身为人子,理所应当。” “多谢黎兄体谅!”于修齐拱手做礼道:“难得认识二位仁兄,于某深感荣幸,两位就不要推脱了,在我这小店安心住下来便是,刚好今晚灵心庙举行迎神仪式,两位仁兄也可一睹神容。” “好。” 黎川轻声应答道。 玄九溟的脸上虽有些不乐意,但黎川答应了,也便没有说什么。 让赵二北将新鲜的活鱼带去后堂,于修齐亲自带着黎川两人上了楼,安排了两间最好的客房。 “黎兄,这屋子可还满意?” 黎川看着眼前的房间,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人界过去了万年,虽然屋子的朝向没有改变,但屋中的布局和形制摆件,还有从窗外看出去的景色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世间变迁,这间客栈也换了很多任东家,名字也与往昔不同了。 玄九溟到处看着,往里面走去,来到世间的时日不多,眼中看什么都十分的新奇。 “玄兄,你的房间不在这里,在隔壁,我带玄兄过去。” 听于修齐这么说,玄九溟眼中的新奇之色,一散而尽,一屁股在屋中的凳子处坐了下去,有些执拗的说道:“我不,这间屋子这么大,我要跟黎川哥哥住一间。” 第63章 小魔尊他蹑手蹑脚 “……哥…哥哥?” 于修齐面露了些许尴尬,“我还以为玄兄和黎兄是相伴同行的朋友,没想到两位仁兄竟还有表亲关系。” 朋友。 在旁人看来,他们是这样的关系吗? 黎川一阵失神。 “谁说相伴同行的朋友就不能以兄弟相称了。” 听到于修齐猜测两人的关系,玄九溟脸上稍带了些不满意的神色,立刻出声纠正道。 于修齐笑了笑附和道:“玄兄说的在理,正所谓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不过这房间只有一张床,两位仁兄还是分开休息,能休息的好一些,依黎兄看呢?” 于修齐将目光投向了黎川。 前一秒还认定了自己就要跟黎川待在同一个房间的玄九溟,刚才还大大咧咧的,这会儿却有股子正襟危坐的模样。 黎川回过神来看向玄九溟有些发慌的样子,唇角微微上扬,继而看向于修齐淡淡的说道:“今日灵心庙举行迎神仪式,想必会有不少游人会前来住店观礼,多谢于兄以礼招待,我跟九溟待今晚观礼结束便会离开,于兄还是留房间招待其他客人吧。” “什么,观礼结束后就离开?” 于修齐的脸上肉眼可见惋惜的表情说道:“多谢黎兄为我考虑,我还想着等回来跟两位仁兄把酒言欢呢,看来于某是没有这个荣幸了。” “好吧,既两位仁兄行程已定,那我就不勉强两位仁兄了。” 说着,于修齐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两,双手奉于黎川道:“这是说好给两位仁兄的酬劳。” 黎川垂眸看去,足足有十两的纹银。 “几条鱼而已,于兄不必给这么多。” “黎兄这说哪的话,两位仁兄帮了我大忙,这钱你们一定要收下,就莫要推脱了。” 怕黎川推脱,于修齐索性直接拿起黎川的手,放到了黎川的手里,继而拱手做礼道:“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仁兄休息了,若有需要直接让二北唤我便是。” 于修齐笑着退出门去,将门也一并带上了。 房间中只剩了黎川和玄九溟两人,玄九溟脸上的情绪才明朗了起来,听到沿街叫卖的声音,从桌边站起来小跑到了窗边,好奇的往窗外瞅着。 街道上热热闹闹的,应有尽有。 “黎川哥哥你快过来看,站在这里能看到整条街道,这康乐镇好热闹啊。”玄九溟按捺不住脸上的欣喜,回过身来摆手道。 黎川缓步走到了窗前,将手中的纹银放在了窗台上,沉甸甸的银两发出了“咚”的声响。 “你不是想买吃食吗,拿这些去买吧。” 玄九溟看了一眼窗台上的纹银却并未立即拿起,而是看向黎川有些失落的问道:“黎川哥哥不一起去吗?” 黎川轻阖了一下眼睛缓缓道:“嗯,昨夜有些没休息好,我想休息一会。” “昨夜黎川哥哥是很不舒服来着。” 玄九溟的眸中升起了一抹担忧和自责之色,小声的说道。 “好。”玄九溟把窗台上的银锭子拿了起来,在手心中掂了一下,一副交给自己表情,笑着说道:“黎川哥哥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买,等买回来我们一起吃。” “嗯。” 说完,玄九溟便不做停留,立刻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传来跑下楼的动静后,叶辛和安璟现身于了门前。 黎川并未看向门口,双眸看着窗外的位置。 玄九溟跑到街道上,抬起头笑着跟黎川打招呼,黎川唇角浅笑着轻点了一下头。 待看着玄九溟跑远后,缓缓开口道:“你们到这里来,可是昨夜发现了什么?” 安璟拱手作礼,如实说道:“昨夜我们来到安康客栈,听闻客栈原掌柜于庆磊,几个月前重病不起,便去到了他的房间,用‘无名’查看于庆磊的命数,发现此事有蹊跷。” 黎川回过身去看向叶辛和安璟两人。 安璟从怀中拿出了‘无名’,在黎川的面前翻了开来。 无名之上,一片空白。 黎川的眸色沉了沉。 “将死之人眉心之间都会凝聚一团黑气,若平生作恶越多,眉间的黑气就会更重,但昨夜我与叶辛去到于庆磊屋中之时,于庆磊的眉间并无黑气。” “我刚上任鬼王一职不久,恐有误,便将无名拿了出来,无名上会显出将死之人的命数,但无名上却是一片空白,才敢断定于庆磊并非将死之人。” 黎川眸色微沉,看向安璟说道:“可有回地府查探过?” “查过了,昨晚在察觉到此事有蹊跷,与叶辛商量过后,叶留下来注意康乐镇的异动,我则立即赶回地府找判官查了于庆磊的命数,于庆磊确实未到寿尽之时。” “我担心康乐镇不止于庆磊一家如此,便与叶辛还有日游的相助下,将整个康乐镇有相同情况的人家都查探了一遍,几乎都跟于庆磊一家情况相同,有将死之人的人家只在少数。” 安璟看向黎川,请示道:“日游和夜游常于人界巡视,对人界各地情况知晓的也多,可否要唤日游过来供帝君问询。” 黎川思索了片刻,看向安璟说道:“你可有将我在人界之事说出?” “不曾,帝君说过要隐瞒在人界之事,所以地府众鬼差只知道是我与叶辛一同追查此事。” “嗯。”黎川轻微点头道:“暂且不必唤他们来此,待今晚迎神仪式时,时刻留心周围的情况。” “是,帝君!” 黎川的视线往窗边扫去,看到了玄九溟大包小提一路的从人群中往回跑,黎川轻声吐字道:“你们二人先回房间吧。” “是。” 话音刚落,安璟二人便隐去了身形。 黎川慢步至桌边坐了下来,没过多久便听到了门外的跑动声,不过快到门前的时候,步伐却轻了下来。 轻轻的将门推开了一条缝,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的走进了房间,把东西都轻放在地上后,又回过身轻轻的关上房门。 “回自己房间,为何这般小心翼翼?” 玄九溟关门的手,停滞了片刻,食指挠了挠自己的腮帮子,回过身来看向坐在桌边的黎川,嘿嘿笑了几声说道:“我想黎川哥哥可能睡着了,怕吵醒哥哥。” 闻言,黎川的眸光微微流转。 黎川看向满满当当的地上,轻声说道:“你都买了什么?” 玄九溟把地上的东西全部放到了桌子上,满满当当的。 玄九溟把桌子上的吃食全部打了开来,从当中拿了一块糕点出来,递到了黎川的嘴边笑着说道:“黎川哥哥你尝尝这个很好吃,是这里的特色糕点。” 黎川垂眸接过了糕点,放在嘴边轻咬了一口,“嗯,很好吃。” “是吧。” 玄九溟笑得得意洋洋。 黎川看向一旁有一个未打开的包袱,出声问道:“那个包袱中装的是什么?” 玄九溟嘿嘿笑了几声,将包袱打了开来,在看到里面的东西后,黎川的神情微微一怔。 里面是玄九溟当掉的那件衣服。 玄九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这衣服是黎川哥哥给我的,刚好手上有钱了,就先去赎了回来。” “而且黎川哥哥你知道吗,于哥哥给的钱实在太多了,我从当铺出来拿着银子去买吃食,好多摊主都说找不开,让我去钱庄换了散碎银子再去买。” 说着,玄九溟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放到桌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哥哥你看,我买了这么多东西,居然还能剩下这么多,我们得卖多少鱼才能换这么多钱呀,人界可真是太神奇了?” “还有那些玩杂耍的人,他们明明没有法术,却可以做很多厉害的动作。” 玄九溟高兴的分享着自己在人界的所见所闻。 “你…喜欢人界?” “喜欢!”玄九溟连声应答道。 但看黎川没做回应只是看着自己,眸中好像有所心事的样子。 玄九溟在桌边坐了下来,看着黎川笑着说道:“我是觉得人界很有趣,好像每天都有数不尽的新奇之事,但我还是更喜欢有黎川哥哥的地方。”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话,但实际感受到却又细微的差别,但当中的感觉黎川自己也解释不清。 似乎被封藏在了内心深处,是种离自己很遥远的感觉。 第64章 晴空甘霖 离日落还有些时辰。 从房间的窗户向外看去,以往要摆摊到晚上的小摊贩,这个点便纷纷收起了摊子,百姓们也都喜气洋洋的回家收拾准备。 天色还没暗下来,就已经早早的点亮了挂在门外的红灯笼。 有些心急的已经拿着供奉的物品往灵心庙走去。 康乐镇的百姓,无一例外都想一睹神容。 听闻康乐镇灵心仙子神迹的他乡百姓,也在仪式开始前,赶来了康乐镇。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玄九溟上前打开了房门,在看到是于修齐后,让开门口时眼中颇有几分嫌色。 于修齐难掩脸上欣喜的走进屋内,相邀道:“黎兄,玄兄,灵心庙的迎神礼典马上就开始了,我特来邀请两位仁兄同去。” 黎川微微颔首道:“多谢于兄相邀。” “黎兄客气了。” 因为看完礼典就要回山上去了,玄九溟马不停蹄的把从桌子上的吃食全部打包了起来,准备从灵心庙出来后,直接带回山上。 于修齐上前说道:“这礼典要举行许久,玄兄带这么多东西去的话,恐会太累,可等礼典结束再回来拿行李。” “没事,不沉,我拿的动。” 说着,玄九溟就把所有的东西都背在了身上,然后走出了房间。 这做事的效率之快,看的于修齐眨了好几下眼睛。 来到客栈的大堂,于修齐不做停留,径直往客栈的门口走去。 赵二北随性跟在于修齐的身后。 两人的身上,都没有拿东西。 “于兄不是要拿鱼去灵心庙还愿吗,怎么……?” 黎川开口问道。 于修齐笑了笑爽快的回应道:“噢,我还愿的时辰是今夜亥时六刻,等礼典结束后,再回来拿便是。” “亥时…六刻?” 黎川浅浅呢喃道,眸中升起一抹思量之色。 刚迈出客栈,一滴雨水滴落到了黎川的肩膀上,黎川抬头望去,空中并没有乌云。 玄九溟抬手接了一滴,不解道:“这晴空万里的,怎么突然下起雨来了?” 雨下的不大,一滴一滴的砸落下来,砸出的水迹比铜钱还要大一圈,不过因为夏季的炎热,水滴刚落到地上就被蒸发了。 随着雨滴越来越多,周围的百姓也发现了晴空下雨一事。 纷纷伸出手去接。 “这…这是天降甘霖啊,定是灵心仙子有感我们心诚显灵,是吉象,是吉象啊!” “对啊,不然为什么其他时辰不下,偏偏这个时辰下雨。” “真是甘霖,真是甘霖,大家快尝尝,这雨水是甜的!” 听闻此讯,好多百姓都不用手了,直接张开嘴巴去接天上下的雨水。 皆直呼神迹。 雨下的不大,也不密集,淅淅沥沥的,都是一碰触到地上便很快蒸发掉了,加上被百姓誉为甘霖,所以没有人回家去取雨伞。 所有百姓都在这场甘霖下,眼含期待和敬仰的光芒往灵心庙走去。 随着太阳逐渐下落,百姓们手中拿着要敬奉的贡品,聚集在了灵心庙前,雨水也渐渐的停了下来。 因为是迎神礼典,所以今日在仪式开始前,灵心庙的大门紧闭着。 前来参拜的康乐镇的人,不仅将灵心庙门前围的满满当当的,还排满了整条街道。 拥挤的人群,交谈声四起,很多百姓都在低声谈论着灵心仙子的长相,以及灵心仙子的大能。 于修齐和康乐镇的其他商户一同出资打造了神像,所以被镇长请到了灵心庙的门前,康乐镇的官员也早早的在庙前等候了。 黎川和玄九溟站在人群之外。 看着眼前的灵心庙,黎川的眸中升起了一抹怅然之色。 十多年前这里还是间残破不堪、无人问津的废庙,如今整洁一新。 不多时,叶辛和安璟也来到了灵心庙,与黎川眼神交汇过后,颔首示意。 “没想到这迎神仪式还挺热闹的,不枉费来此看一趟。” 突然出现的声音,安璟和叶辛往身后看去,在看到来人后,安璟有些讶异的说道:“日游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我也想问。” 不等日游回话,日游的背后又响起了一个阴沉沉的声音。 夜游从背后探出头来。 日游完全不以为意得的笑着说道:“我当然要来啊,不然怎么能有幸见识到这么大的场面,再说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不在我的任职期间了,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吗!” “好你个……!” “倒是你,任职期间只停留在这一个地方行吗?” “你管我,阎…”意识到差点说漏出,夜游连忙改口道:“老阎说过了,现下这件事乃重中之重,我自然可以待在这里。” “那昨晚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人影。” 日游丝毫不给面子的出言嘲讽道。 “你…行!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 日游轻“哼”了一声,凑到安璟的身旁小声的问道:“璟兄,我刚才看见你和叶兄跟那位公子打过招呼,是你们在人界结识的朋友吗?” 夜游也好奇的凑了上来,朝那人的方向看了看。 虽然身着粗布麻衣,也感受不到身上有修为,但身姿挺拔,清秀俊逸,气质清冷出尘,不像是凡人,若非透露着淡漠疏离之感,那双眉眼一定会很温柔。 旁边挎了很多包袱的人也有同样的感觉,俊秀的面容,多了几分英朗之气。 没想到日游和夜游会打招呼的时候突然出现,打了安璟和叶辛一个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向日游夜游说明黎川的身份。 天魔大战之时,地府众鬼差无一人在场。 日游和夜游虽然日夜轮换巡视人界,但人界并无黎川的神庙,再加上两人问话的语气和好奇的眼神,看来两人确实不知道天帝的样貌。 不识得的黎川,自然也不会识得玄溟。 可…… 要怎么向两人介绍黎川。 “这……”安璟想了想往黎川的方向看了一眼,在看到黎川轻眨眼睛示意后开口道:“确实是我们刚结识不久的朋友,也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几人的说话声,吸引了黎川和玄九溟的目光。 日游和夜游的拌嘴,想装作没注意到也难。 “原来如此,既然是璟兄和叶兄的朋友,那也是我们的朋友了。” 说着,夜游笑着上前打招呼道:“两位朋友你们好呀,我是夜游很高兴认识你们,请问两位朋友怎么称呼?” 玄九溟刚想回应,暗中黎川抓住了玄九溟的手腕,继而看向夜游,沉静着眸色不慌不忙的回应道:“有幸结识夜游兄,在下名叫南渊,他叫……黎九。” 听到黎川喊自己黎九,玄九溟站在一旁愣神了片刻,眼中还夹杂着一抹不解之色。 “原来是南兄和黎兄,幸会幸会。” 夜游拱手做礼,洋溢着笑脸回应道。 “恭迎灵心仙子——!” 就在这时,人群中发出了一记叫喊声,前一秒还在交谈的百姓这会儿都安静了下来,并且有序的从中间让出了一条过道。 只见一个巨大的马车出现,由着装整齐的人力,神情庄重朝灵心庙的方向缓步走过来。 马车上的巨大神像,被红绸所覆盖。 虽没有见到神像的真容,但已有很多百姓在道路的两旁跪了下来,发自内心的表达自己的敬仰,诚心的向灵心仙子祈愿。 在众人的注视下,承载着神像的马车到了灵心庙前。 恭请灵心仙子前,站在灵心庙前的镇长和商户们也纷纷跪下,叩拜过后才站起身将灵心庙沉重的大门推了开来。 推开的一刹那,一阵清风犹如轻纱般从神庙中吹出,轻柔地吹拂着覆盖在神像上的红绸。 轻柔地风吹拂起红绸的一角,露出了里面做工精致的锦绣红衣。 锦绣红衣底端的玉件挂饰,犹如串串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声音清脆,似能涤荡人心。 负责搬运神像的百姓,小心翼翼的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着灵心庙走去,安稳的将神像安放至灵心庙中。 县令和镇长还有众多商户身着盛装,在院中共同举行了盛大而庄重的迎神仪式。 仪式现场张灯结彩,香火缭绕,弥漫着浓厚的神圣气息。 尽管仪式繁杂冗长,但现场没有一人脸上流露出烦躁的情绪,皆心怀虔诚,希望希望神灵能够庇佑一方平安,风调雨顺。 仪式结束,镇长看向天色。 待戌时一到,太阳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上,锣鼓声骤然响起,如雷贯耳,红色的灯笼在夜色中红的鲜亮。 待锣鼓声停,镇长迈步走上前高声喊道:“礼成,恭请灵心仙子入庙——!” 第65章 花引归处 随着镇长的叫喊声,镇长将覆盖在神像上的红绸拉了下来。 红绸拉动,牵动着锦绣红衣上的挂饰,好一会儿的时间,整个殿内仅能听见锦绣红衣上玉饰摆动所发出的声响。 因为在殿内的人,无一例外,全部屏息凝神。 惊叹灵心仙子的神容。 神清骨秀,仪态端庄,乌黑的秀发如瀑一般,垂至腰间,五官明媚大气,肤若凝脂,尤其是那双眼睛犹如一泓清水,摄人心魄,仅看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身上的锦绣红衣,做工更是精巧。 上面点缀的珠宝翠玉,若是平常人穿上一定会稍显俗气,但穿在灵心仙子的身上,却是十分的大气,再合适不过了。 腰间还挂有一个小巧的布袋。 仅是能人巧匠打造的泥塑石像就如此好看,不敢想象若在梦中亲眼见到神容,该有多么好看。 礼成之后。 康乐镇的百姓有序的进入灵心庙中参拜,供奉上自己的所带来的贡品。 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样,叶辛和安璟还有日游和夜游,各守着一个位置,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整个仪式如常的进行着,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黎川几人并没有进去,参拜完的于修齐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来,看到黎川两人后笑着迎了上来。 “没想到还能见到两位仁兄,真是太好了,若非两位仁兄已有安排,我定要与你们好好畅怀痛饮一番。” “还要多谢于兄倾情招待我们二人。” 黎川微微颔首,轻声应答道。 “黎兄说的哪的话,能遇到两位仁兄是我的荣幸才是。” 说着,于修齐看了一眼天色,郑重的作礼道:“好了,时辰不多了我得回去准备了,他日若两位仁兄还有机会来康乐镇,请一定要来找我,先告辞了。” “告辞。” 黎川轻声回应道。 说完,于修齐便一刻不停的往客栈的方向跑去,跑的时候还不忘回过头跟黎川二人挥手告别。 待于修齐转过弯去,玄九溟看向黎川说道:“黎川哥哥,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 离开时,黎川又看了一眼于修齐离开的方向。 脑海中响起于修齐迈出客栈时说的话。 亥时六刻。 回到山上,两人在海边支起了一个火堆,火焰随着海风摆动着,也吹拂着两人的衣衫和发丝。 怕海风将草编帽吹跑,玄九溟找来了石头,压在了帽子的边缘处,然后才并肩坐在了黎川的旁边,将在康乐镇买到的所有吃食全部打了开来。 因为背在身上,又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好多吃食都有些变形了。 看着这些变形的吃食,玄九溟的眼中有些心疼。 仔细的扫过吃食后,玄九溟从中找了一块保持完好的递向了黎川。 “黎川哥哥,这个给你吃。” 黎川的眸色微微一愣,在玄九溟期待的注视下,黎川伸出手接了过来放在嘴边咬下了一块,淡淡的笑着说道:“很好吃。” 得到黎川的回应,玄九溟的脸上绽开了笑颜。 不过很快玄九溟眼中的喜悦,渐渐地消减了下来,清澈的双眸中好似蒙上了一层心事,就连吃东西的手也停了下来。 黎川发现了玄九溟的异常。 黎川看向玄九溟轻声问道:“怎么不吃了?” 玄九溟垂着头,情绪有些蔫蔫的小声问道:“刚才他们问及名字的时候,黎川哥哥为什么要报假名字?” 黎川的唇角浅浅上扬,似是早就意料到玄九溟会这么问,看着垂着脑袋的玄九溟轻声说道:“你不是说过不想有人来打扰我们吗?” 闻言,玄九溟的身子怔了一下,看向黎川流转的眸色中带有些不敢确信,似乎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是以,玄九溟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在感到疼痛传来瞬间,玄九溟再度展露了笑颜,有些傻乎乎的。 看着玄九溟的举动,黎川浅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日游和夜游都是地府的神官,还好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和玄溟的样貌,若把名字说出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天界知道他们的所在。 “黎川哥哥,我很喜欢你喊我黎九的时候,听上去,我们就像家人一样,不过……” “不过什么?” 玄九溟看着黎川神色有些不解的问道:“化名而已,只改一个字便可,哥哥为何要将自己的名字全改了呢?” 黎川的神情微微一滞,眸色暗了下来。 注意到黎川神情的玄九溟有些自责的说道:“对不起黎川哥哥,我是不是问到不该问的了。” “没有。”黎川微微摇了摇头,垂眸轻声回应道:“我并非将名字全改了。” “那……黎川这个名字不是黎川哥哥的本名吗?” 对上玄九溟有些担忧的视线,黎川轻沉了一口气,微微浅笑道:“名字什么的并不重要,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不过我所说的化名与我的故土有关。” “故土?就是黎川哥哥的家乡吗?” “嗯。”黎川的眸中流转着回忆,缓缓说道:“我的家乡在南边一处靠近边境的小城,那里地处寒冷,时不时就会下雪,所以山几乎常年被白雪覆盖。” “雪山?”玄九溟有些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样子?” “你还没见过雪,雪是一片片的降落在大地上,落在一起,就会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按理说放眼望去应是一片白的,但那里却盛开着仅有的一种花,红的艳丽,让雪山看上去不那么单调了。” “什么花?” “杜鹃花。”黎川垂下的视线微微动摇着,“杜鹃花喜寒,即便在雪山上也能开满杜鹃花,我们那的人都说,只要看到杜鹃花,就能寻到家的方向。” “黎川哥哥你既然想念自己的家乡,为什么不带我到你的家乡去?” 闻言,黎川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眼中的动摇也更甚了,黎川轻阖了一下双眸,盖去了眼中的动摇之色。 黎川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缓缓道:“……是好些时日没有回去了。” 上一次回去,也是自离开后唯一的一次,还是用分身回去的,并非真身。 为了销毁九天玄珠,以九天玄珠的碎片在自己的故土做局。 “真想亲眼看看黎川哥哥的家乡长什么样子。” 在万年前与玄溟相处的那段时日,他从未跟玄九溟提及过自己的故土,他早已失去了故土,失去了归处。 沉默了片刻,黎川轻声应答道:“若有机会,我便带你去看。” 玄九溟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嗯。” 亥时四刻。 整个康乐镇的街道上亮满红色的灯笼,路上没有行人,静谧一片。 于修齐提前了两刻钟出了门,身上着一身红衣,背着鱼篓往灵心庙的方向走去。 鱼篓编制紧密,又有托付赵二北好生照料着,所以鱼篓中的鱼过了一整天还是活蹦乱跳的。 来到灵心庙前,灵心庙的大门紧闭着。 由于自己提早了一刻钟到,还没到约好的时辰,于修齐老老实实的站在庙外等候,眼神中带有些慌乱,双手交握不停地来回揉搓着。 时辰一到,于修齐背对灵心庙而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向灵心庙。 刚转过去的一瞬间。 灵心庙的大门自己打了开来,连同内殿的门也一并打了开来,殿堂中点的长明灯映的整间庙宇闪闪发亮,光彩夺目。 站在神庙外,也能看到立身而战的灵心仙子神像。 微风的吹拂下,锦绣红衣轻轻摆动着,连带着衣服上的挂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于修齐并不敢直视神像,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微低着头有些慌张的走进了内殿之中。 迈进内殿的刹那,身后的屋门连同庙宇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第66章 红绸掩笑 一开始声音很轻微,犹如细雨一般,在耳边缠绕着。 是女子的轻笑声。 继而女子的笑声逐渐放大在耳边变得清晰,婉转动听,不知是整间庙宇都遍布着女子的笑声,还是仅有自己可以听见。 是错觉吗? 笑声中好像还带有一些悲戚。 伴随着一阵带有香气的清风,那笑声在身前停了下来,一双修长白皙的玉足出现在了于修齐低垂的视线中。 足腕间,各系有一根红绳,上挂有六七颗铃铛。 红绳下好似有一些突起的细痕。 于修齐微微抬头,视线走至腰间挂有布包的位置便又匆匆低下了头去,头埋的比先前还要低。 女子身上穿的正是由锦绣阁做的那身红衣。 是灵心仙子。 仙子微微轻笑,款步朝于修齐的方向走了过来。走动时牵动着身上的珠宝玉饰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你不是来看我的吗,我们明明都在梦中见过了,为何来到这里却不敢看我了?” 说着,仙子又往前走动了一步,几乎快要撞到于修齐的身上。 在快要挨上的一瞬间,于修齐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把背部的鱼篓拿至了身前,继而在仙子的面前跪了下来,将鱼篓举过头顶。 “灵心仙子,感谢您救治好了我的阿爹,这…这是说好奉于仙子的鱼,我特意托人为仙子寻来的。” “哦?” 仙子轻声应答着,纤细葱白的手指伸入鱼篓中拨弄起水花,鱼篓中跳动的海鱼,一瞬间也好似为仙子所折服,围绕在仙子的指间转着圈。 “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喜欢吃鱼。” “这……既然仙子不喜欢,我这就回去换了其他东西回来再奉于仙子。” 说着,于修齐就要把鱼篓拿回。 仙子指尖勾住了鱼篓笑道:“我是不喜欢吃鱼,但因为是你送的,所以每条鱼我都甘之若饴。” “仙子……” 于修齐不明白灵心仙子的意思,也不敢询问,更不敢抬头看向灵心仙子。 手上的重量突然减轻,鱼篓被灵心仙子拿了过去放在了一旁,没有了鱼篓的遮挡,于修齐的局促无所遁形。 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磕头道:“灵心仙子收下了便好,有幸能见到灵心仙子的神容,乃小生之幸,小生定永生不忘仙子的大恩,在家中设下仙子的神龛,每日供奉。” “胡说。” “小生绝没有胡言,小生定当每日叩拜,以谢灵心仙子的大恩。” “我是说……”伴随着清脆的叮铃声,还有沁人心脾的香气,仙子在于修齐的面前蹲了下来,手指轻抬起于修齐的下巴,笑着说道:“你说有幸见到我的神容是胡说,你明明都不敢看我,你怎知我是不是于你梦中所见一样呢?” 看于修齐紧闭的双眼,仙子笑着打趣道:“瞧你这害怕的样子,任谁见了还以为我是在欺负你,是个长得丑又脾气差的坏婆娘呢。” “怎么会!” 于修齐立刻出言反驳道。 “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 于修齐噤了声,除了保持着匀称的呼吸,跪在地上的身子一动不动的。 “没关系,我来帮你。”仙子笑了笑,声音带有丝蛊惑性的说道:“盛郎……来…把眼睛睁开,看看我……” 在仙子蛊惑而又温柔的话语中,于修齐缓慢的抬起了头,双目呆滞的看向灵心仙子。 灵心仙子比起神像所雕刻的模样,还要美艳上好几分。 仙子笑盈盈的问道:“盛郎,我美吗?” “美。” “美的话,那我嫁给你好不好?” “好。” 仙子笑了笑,眼角含媚指向于修齐心口的位置打着圈,最后抵在一处胸骨上笑着说道:“你都没思考就直接回应我,一定没走心,要不我把心剖出来看看,看看你所言是不是真的。” “好。” 仙子嘴角勾着笑靠近于修齐,手指轻抚上于修齐的脸颊,鼻子微微耸动轻嗅着空气中的清香,继而眼中带有些俏色道:“不枉费我为你布下的幻香,就是久了点,人也更呆了点。” “悄悄告诉你一件事。”仙子笑得有些娇嗔,与神像上的端庄之态截然相反,贴近于修齐的耳旁轻语道:“这香气乃是我特有的体香,好闻吗?” 于修齐乖巧的点了点头。 仙子眉眼笑吟吟的将于修齐从地上拉了起来,双臂环绕在于修齐的腰间,脸贴在于修齐的胸膛上,双眼含羞说道:“盛郎,你还记得你答应过会娶我的吗?” 于修齐点了点头。 “太好了。”仙子一脸欣喜之色,牵起于修齐的双手笑着说道:“那我们来拜堂吧,只要拜过堂,我们就生生世世,永远都不分离。” “嗯。” 仙子牵着于修齐的手,缓步走到了神像旁,将殿堂内缠绕的红绸取了下来,变作了结婚用的红绣球,两人各牵着红绸的一端。 又用红绸做了一张喜帕,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在仙子的牵引下,两人跪在了蒲草团上。 仙子握紧了手中的红绸,朝着自己的神像请愿道:“灵心仙子在上,天地为证,嫣离与盛郎今日结为良缘,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如有违誓,天地共诛。” “盛郎该你了。” 嫣离隔着喜帕看向于修齐说道,声音带有些急切。 于修齐犹如机械般念道:“灵心仙子在上,天地为证,权盛与嫣离今日结为良缘,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如有违誓,天地共诛。” 三拜过后,嫣离抬起头来,破碎的笑声从红绸下传出。 刹那间,明月清风的康乐镇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四起,就连海水也奔腾翻涌着。 巨大的狂风,将庙宇连同内殿的大门都刮了开来。 子时。 本到了该去修炼时辰的玄九溟,看着海对岸的异象,还有不断翻涌的海水停下了步伐,看着远处轻皱起了眉头。 翻涌的海水掀起了巨浪,将海边的火堆都给浇灭了。 玄九溟施法将压在海岸的草编帽子和吃食飘起,才没让这些东西被海浪卷走。 “黎川哥哥,那边好像出事了,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黎川摇了摇头看向玄九溟说道:“不必,今日来的那些神官,会去处理的,我们回去吧。” 玄九溟看着海对岸的情况,有些放心不下的神色,但是黎川这么说了,玄九溟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点了点头与黎川回到了山间的小屋中。 剧烈到如同尖叫的狂风,将内殿中的长明灯全部卷灭,仙子头上用红绸做的喜帕,也被风吹了开来。 美艳的脸上,如今变得狰狞可怖,身上各处满是伤痕,脸上也有一道,双眸中满是怨愤的看着于修齐。 漆黑的内殿中,从嫣离的布袋中飞出了一样东西,紧接着一道划破空气的声音出现。 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东西挥下,“刺啦”红绣球从中间断裂,掉落在了地上。 闪电般的速度那东西到了嫣离的手中,是由八根骨节的组成的长鞭,每根骨节的两侧有些弯曲。 边缘被磨得锋利,犹如利器。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如有违誓,天诛地灭。” 声音破碎,嫣离宛如自嘲一般的一字一句的复念道。 嫣离扔掉手中的红绸,拿着手中的骨节鞭朝于修齐的方向缓步走了过去,冷声说道:“盛郎,这是你自己说的,我手中的这鞭子乃用人的肋骨所制,都是取自最接近心口的那根肋骨。” 嫣离举起了手中的骨节鞭,笑着说道:“如今…我这鞭子还缺了一根才能制成,你刚才说要把自己的心给我,那如果我再多取一根肋骨,盛郎你应该不会拒绝我的吧。” 于修齐沉默着没有说话。 嫣离带有媚音的“呵呵”笑了几声,看着于修齐说道:“我就知道盛郎如此爱我,一定不会拒绝我的。” 说完,嫣离的脸上再度变得扭曲,挥动手中的长鞭直直的朝于修齐的心口的位置挥了过去。 离于修齐的心口处仅有半寸之时,于修齐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闪身到了一旁。 “什么?!” 没想过会出现岔子,嫣离的眼中划过了一丝惊诧,但随即反应过来被人戏弄,嫣离眼中的怨恨更深了。 由于愤怒,本就有伤痕的脸上,看上去有些扭曲。 嫣离抡起骨节鞭再度朝于修齐立身而站的位置挥了过去。 骨节鞭划破空气,是十分刺耳的声音,每根骨头都好似在发出凄怨的惨叫声。 于修齐再度闪身躲开,鞭子挥到了放在一旁的鱼篓,将鱼篓从中间切成了两段,连同鱼篓里面的鱼,也活生生的被分成了两段。 鱼血从断裂面流下,内脏流出,仅凭肌肉的跃动在地上来回拍打着,不过拍打的声音,远不及屋外的雷鸣之声。 嫣离握紧了手中的骨节鞭,看着于修齐的身影,声音中隐着愤怒道:“你该中了我的幻香才是,为什么!” 于修齐未作回应,衣袖一挥,电闪雷鸣瞬间隐去,狂风化为清风,整个康乐镇再度归于了明月清风。 同一时间,庙门和殿门被轻柔地闭起,屋中的长明灯也再度亮了起来。 于修齐抬眸看向嫣离,一双淡漠的眸子直视着嫣离的愤怒的双眸。 第67章 蔓延的红线 对上于修齐淡漠沉静的眸子,嫣离满是怨恨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惊诧。 “你为何没中我设下的幻香,这不可能!” “不对。”嫣离的眸色暗了下来,攥紧了手中的骨节鞭沉声道:“他只是一介凡人,不可能抵挡住我的幻香,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谁!” 褪去了于修齐的样貌,黎川依旧穿着那身粗布麻衣现于殿内。 在看到黎川的样貌,嫣离蹙起了眉头不悦道:“你是谁?” 沉默了片刻,黎川轻阖了一下眼睛,抬眸看向嫣离眸色沉静的说道:“不管我是谁,就像我不是于修齐一样,于修齐也不会是你要找的权盛。” “你闭嘴!” 嫣离的瞳眸骤然收紧,再度抡起骨节鞭朝黎川的位置挥去。 黎川并没有躲,徒手以灵力制住了骨节鞭,微微收紧,从嫣离的手中将骨节鞭夺了过来,嫣离由于大意也轻了敌,未能及时松开手。 由拖拽所产生的惯性,嫣离狼狈的跌倒于地上并甩出去了一段距离,身上的各种配饰被摔的叮当作响。 嫣离微微起身,跪身趴伏在地上攥紧了双拳,看着冰冷的地面紧咬着后牙愤恨道:“你凭什么…凭什么来管我的事——!” “凭什么他就可以如此轻松的忘记一切,若他不是权盛,那我所经受的一切痛苦又算什么!” “……” 黎川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嫣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嫣离突然抬起头看向黎川,眼中不敢相信,摇晃着身子站起来说道:“不对,你的身上半分灵力都感受不到,即便对我的幻香有所防备,也绝不可能避的开狐心泪。” 嫣离看了黎川好一会儿,可仍然感觉不出眼前之人的道行深浅。 但方才交手。 能够觉察出此人绝非凡人。 “狐心泪……” 黎川的眸中升起了一抹思索之色。 怪不得…… 临近亥时,黎川与玄九溟在海边时,化了一缕分身去往康乐镇,欲告知安璟几人于修齐所言亥时六刻之事。 庙前没见安璟几人,黎川径直去往安康客栈。 途中,整个康乐镇都变得安静了许多。 戌时的时候还是热闹非凡的。 越接近亥时路上的行人就越少,好多百姓还没排到入庙敬拜就归往家中。 但顾不及细想这些。 黎川去到了叶辛和安璟所在的房间,可屋内除夜游不知去向之外,安璟三人全部都在屋中陷入了沉睡。 黎川有尝试过唤醒,却未能将他们唤醒。 依靠神识,黎川感应到了后堂有动静便立刻前往,看到了在屋中一脸紧张整理衣衫的于修齐。 于修齐换去了先前所着的那身,换上了一身红衣,就连头发都好好的重新梳过。 事出反常定有妖。 黎川进入房内打晕了于修齐,化身成于修齐的样子,拿起鱼篓学着于修齐的样子来到了灵心庙。 但即便外表学的再像,终归还是会有细微的差别。 怕被嫣离看出自己并非是于修齐,黎川便一直没于嫣离对视。 嫣离眼含警惕之色在黎川的四周踱步道:“不错,不管人神妖鬼,只要心中有情,绝无可能避开,除非是断情绝爱或者心不可探之人,你……是属于哪种呢?” 在黎川看不到的位置,嫣离的眸中闪过了一抹笑意。 “为什么要选择亥时六刻?” 黎川没有回答嫣离的话,沉静着眸子看着嫣离问道。 嫣离张开了自己的衣服,身上的配饰叮当作响,一身明艳的红色,唯有腰间的布包显得有些突兀。 “看我穿的这一身红衣,还不明显吗?”嫣离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当然是我大喜的时刻啊。” 嫣离转过身看向自己的神像,有些自嘲的神情说道:“他说过,他不在意我是妖,他说过生生世世都会跟我在一起,可你猜怎么着?” “……” “我大喜的日子,却也是我命丧黄泉的日子。” 嫣离看向黎川,指着自己的脸上的疤痕像是倾诉一般说道:“你看到我脸上的疤痕了吧,我这身上还有好多呢。” “万年前,我就是在这间庙里被活生生扒皮去骨的,死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有,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怜,到死都以为他是爱我的,他是言不由衷的,我死也心甘。” 嫣离情绪有些失控,恶狠狠地说道:“可直到我去了阴曹地府,我才知道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嫣离自嘲般笑了笑,再度看向自己的神像说道:“说来也真是可笑,我为妖的时候人人喊打,可如今只是换了一层神仙的皮玩玩,竟人人都把我当做救世的神仙?” “这世间怕是都瞎了,瞎了心。”嫣离看向黎川说道:“是人是鬼不用心看,而是用眼睛看,你说这难道不可笑吗?” “即便如此,世间万年,沧海巨变,你真正想追究之人也早已化作他人,杀了他也不会令你释怀。” “关你什么事!”嫣离面色狰狞的说道:“这对你来说当然是无关痛痒之事,你当然可以轻松说这些话,但你不是我,像你这种不通情感之人,怎会懂我的痛苦!” “就算追着他杀上千世万世,也足不够泄我心中之愤!” 嫣离愤怒的脸庞转为了笑脸,情绪有些喜怒无常,转过眼看向神像位置说道:“你这般断情绝爱的样子,我倒是真想起一个人,他也能沾上我族的狐心泪而没有任何事,他就是这个神庙原来所供奉的人,烛亓。” 烛亓。 上一任的天帝。 嫣离抚摸上自己的脸说道:“他那张脸我记得清清楚楚,刻进了骨血里,当年,就是他坏了我的好事,让我在众人面前被剥皮去骨!” “还以为历经万年他会有多么的风光无限呢,可就我所看到的他也不怎么样嘛,不仅神庙被人毁了,这世间更连他的一张画像都没有。” 嫣离视线游走到眼角,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吟吟的说道:“既然烛亓死活不知,那你就代替他去死吧!” 说完,嫣离就发动了自己的全部妖力,朝黎川打去,但打出来的妖力并没有什么伤害力,都化为了香气,比之前的幻香的香气更为浓厚,向四周飘散。 黎川神情微微一滞,瞬身躲开。 看着嫣离周身释放出来的妖力,眸色微微一沉,即便凝聚了万年的执念,但毕竟是在忘川河游走的一缕残魂。 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妖力。 黎川看到嫣离的背后,升起了无数根细小的红色细线。 难道? 黎川突然感到心口处一阵抽痛,沉着眸色朝嫣离喊道:“快停下!” 嫣离笑了笑,笑声刺耳在内殿中回荡。 “就算你现在发现也晚了,来不及了,你刚才就应该杀了我的,我倒想看看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黎川不再管嫣离,瞬身来到了庙宇的屋顶。 整个康乐镇的百姓全部破门而出,双目呆滞的朝灵心庙的方向汇聚而来,每个人的心口处有一道细线,而细线的另一端所连接的正是嫣离。 身后的瓦砾突然响动,黎川拿开了捂在心口处的手,看向身后。 “南渊兄,这到底怎么回事?” 来的人是夜游,看着眼前之景眼中满是不解,在看到人群中熟悉的身影时,夜游的眼中划过了一丝慌乱。 “日游他们怎么也在人群里!我不过就离开了一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黎川看向夜游的身后,夜游的身后并没有红色细线状的东西,看来并没有被狐心泪所染,想来夜游出现的时候,晴空落雨之像已经停了。 “你方才去往何处了?”黎川看向夜游问道。 “我…我见康乐镇没有异样,便去其他地方巡视了,可刚才我忽然发现探不到日游的神息了,便赶了回来,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夜游攥紧了双眼,眼含自责:“我不该离开的。” 正在山中修炼的玄九溟,隔着海看到了康乐镇的异样,回过头看向山间小屋的位置,随即眸色沉了下来,瞬身回到了山间小屋前。 黎川已经从屋中走了出来,倚靠在房门处,手捂在自己的心口处。 于心口处的位置,蔓延出来了一根极细的红线。 第68章 红线指间绕 “……九溟。” 看到玄九溟急匆匆的跑过来,黎川嘴边唤出了玄九溟的名字,但心口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黎川连忙用手扶住门边,才不至于让自己的倒下去。 蹙起的眉头,脸色看起来十分的苍白。 “黎川哥哥!” 玄九溟连忙上前扶住了黎川,将黎川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看到黎川心口处升出的红线,玄九溟的眸色又下沉了一分。 “黎川哥哥,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何胸口处会生出一条红线?!” 玄九溟伸出手碰触黎川胸前的红线,刚一触及,黎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额间渗出了些许细汗。 “……唔!” 剧烈的疼痛让黎川的唇齿前泄出了一丝低唔声。 如同触及闪电一般玄九溟移开了手,声音中有些慌乱的说道:“黎川哥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红线,莫非跟康乐镇的异象有关系。”玄九溟沉着眸色说道,欲要起身去往康乐镇。 黎川抓住了玄九溟的手腕,撑着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声音有些虚弱颤抖的说道:“我没事…你…无需担心。” “黎川哥哥你撒谎,你都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没事,从天界下来后你的身子就总出现异样,也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总说没事,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黎川微微失神。 玄九溟扶住了黎川的肩膀处,看着黎川的眼睛,认真的眸子中含有泪水,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黎川哥哥我好多事情都不懂,但我不想看你这么难受,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 黎川看着比自己还要紧张自己身子的玄九溟,神情之中多了一丝迷茫之色。 在康乐镇时,玄九溟也有碰触到狐心泪。 可…… 玄九溟的心口处,并没有红线伸出。 同一时间,康乐镇处。 看着几十里外隐着雾中的雾隐山,黎川的眸色有些沉重,不过黎川眸中的迟疑也只有片刻。 黎川以术法暂且护住自己的心脉,继而看向一旁双目呆滞的夜游安慰道:“夜游兄无需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若你早来一刻恐怕也会被波及。” 夜游抬起头看向黎川,见黎川的面色有些虚弱,眸中闪过了一抹惊慌之色。 “南渊兄,你莫非也……” 黎川的眸色暗了暗。 若非自己化出分身至此,否则也要像真身一样受狐心泪所制了。 但毕竟真身有损,不可能没有一点影响。 “哈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嫣离的大笑声,嫣离的妖力比之刚才更甚了。 “原来你叫南渊啊。” 有一处从不同方向飘过来的红线吸引了嫣离的视线,看着自己周身释放出来的巨大妖力,弯着笑眼无比满意朝两人的方向缓步走来。 庙顶砖瓦在嫣离的走动下,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你这个狐妖,你到底做了什么!” 夜游一脸愤怒瞬身朝嫣离的位置打去,但还未及近身就被嫣离一掌打了下去。 夜游的身子撞破屋顶以极快的速度向地上摔去,黎川及时出手护住了夜游,夜游才没有狠摔到地上,而是安稳的落在了内殿之中。 这一下,若没有护住。 嫣离使出的这一掌的威力,足以取了夜游的命。 “你们神仙也太没有礼貌了吧,我又不是没有名字,我叫嫣离,狐妖狐妖的叫人家,人家也是会生气的。” 嫣离看着砸落到内殿的夜游,笑吟吟的说道。 “狐妖,你休要伤害南渊兄!” 夜游冲出屋顶,再度朝嫣离的方向蓄灵力打去。 “真碍事!” 嫣离眉间不悦,衣袖轻轻一挥将夜游打出去了几十米远,眼中的厉色,显然已经动了杀心,掌心汇聚妖力朝夜游的方向打去。 黎川毫不犹豫挡在了两人的中间,将嫣离用出的妖力,转了方向打去了海面上,被击打的海面瞬间暴起了十几丈高。 在那个范围内的鱼群,瞬间毙命。 海中的其他生灵,慌乱的朝其他安全的方向逃窜而去。 虽黎川转移了这一掌,但先前嫣离将夜游打飞的那一下,也让夜游受了伤,一时无法站起。 嫣离神情微微一滞,眼中升起了疑惑,上下打量着穿着普通的黎川思索道:“这么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你了,真奇怪,明明在你的身上我感受不到任何灵力。” 嫣离轻微迈动步伐,牵动了漂浮在自己身子周围的红线。 胸口处的一阵钝痛,黎川的身形有些许不稳。 看到黎川的反应,嫣离笑了笑,笑吟吟的眼睛如弯月一般,看向从雾隐山方向飘来的红线,抬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 “呃…!” 黎川捂上了自己的胸口处,本就虚弱的面色,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的苍白。 “我当这根红线是谁的呢,原来是你的啊。” 像是发现了什么精彩之事,嫣离的笑眼弯的更弯了,笑吟吟的说道:“我还真的以为你是个无情之人呢,你可真是让我惊喜。” 嫣离看向自己的周身的妖力。 “单你身上的灵力,就强过这康乐镇的所有人,不过……” 嫣离转而看向黎川,食指轻轻的勾住了那根红线,继而在指间缠绕了好几圈。 胸口里传来的绞痛让黎川一时间难以稳住身形,朝屋顶倒去,黎川用出全力才没让自己狼狈的倒下。 但锥心之痛让黎川也难以直起身子,半跪于屋顶上。 嫣离松开了红绳走至黎川的面前蹲了下来,从黎川手中夺回了自己的骨节鞭,继而手抚上黎川苍白的脸,强迫黎川与自己对视。 “你最让我惊喜的还是你的意志力,寻常人这会应该都会受我的控制才是,可你不仅能抵抗住我的控制,在大部分灵力都在我这里的情况下,仅凭一个分身,还能接住我的招式。” “……停手吧。” 黎川移开了自己的脸垂下视线,声音有些虚弱的说道。 因为离的近的距离,黎川看清了嫣离腰间的布袋。 说是布袋,更像是动物的皮制成的,上面绘制的花朵样式的纹饰也不精细,甚至是有些粗糙,还有点脏,像是之前沾染过脏污。 在一身做工极为精细锦绣华衣上,显得有些突兀。 “可笑,我为什么要停手,如今你大部分的灵力都在我这,即便你再能强撑,也终会有完全落入我掌控的那一刻。” “我本来只是想杀了他一人,是你逼我的,还好我提早做了防备布下了狐心泪,不然我就没法亲手手刃他了。” 嫣离笑了笑,离的黎川近了些,犹如情人调情一般,手指轻勾起黎川的下巴。 “虽然你不是权盛,但刚才与我许下誓言的可是你,你说……” 嫣离手指戳上黎川的心口的位置,笑吟吟的说道:“等你失去意识的时候,我让你去杀了权盛怎么样,然后……再让你自己把心掏出来给我,好不好?” “……” “不说话?”嫣离冷“哼”了一声,抽回了手指,满眼嫌色的愤愤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男人都只会骗人,没有一个是真心的!” 嫣离站起身来,抡起手中的骨节鞭朝黎川的身上挥了过去。 锋利的骨节鞭划开了衣衫,连同皮肉也绽了开来,鲜血顺着伤口的位置滴落下来。 黎川皱紧了眉头,没有出声。 若换作平时,这鞭子肯定伤不了自己半分,可现在自己的大部分灵力都被嫣离所控,升卿师父给的护身法器也不在自己这。 看黎川不痛不痒的模样,嫣离的怒火更甚了。 像是不解气一般,嫣离又在黎川的身上抽打了好几下。 “说,你把权盛藏在哪了!” 黎川强撑着意志力摇晃着身躯,站起身来直视着嫣离愤恨的眸子,虽声音虚弱,但眼神毫不动摇沉静而又坚毅的说道:“你要找的权盛万年前就已经死了……” 第69章 三界之则 又是这种话。 事不关己的清高样子。 “你……!”嫣离咬紧了后牙,内心中无法疏解的沉闷情绪越加的膨胀,她在忘川河中游走了万年,这副惨败的皮囊下早已不是骨骼和血液,而是奔腾的恨意。 一句轻轻他死了。 那她站在这里又算什么呢! 到底…… 算什么呢? “这种事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更不需要你来多管闲事,把权盛给我交出来!” 嫣离挥舞起手中的骨节鞭朝黎川的身上再度挥去,黎川向后一撤恰到好处的躲了开来,骨节鞭抽到屋顶的砖瓦上。 屋顶瞬间裂开了一道缝,向殿内塌去。 黎川受伤至此还能如此游刃有余,让嫣离越发的抓狂,嘶吼着,毫无章法的用鞭子追逐着黎川的身影。 见状。 夜游立刻奔了过来。 “南渊兄,小心——!” 嫣离看向冲过来的夜游,满是绝望与愤怒的眸子起了杀心,“好啊,你们想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嫣离一改鞭子的挥舞的方向,朝夜游的方向挥了过去。 如闪电般的速度,夜游连躲开的机会都没有,眼中只能看到挥舞而来的鞭子朝自己落来。 电光火石之间。 黎川瞬身挡至了夜游的身前,以灵力控住了挥舞而来的骨节鞭。 “南渊兄……” 本以为这下自己要彻底命丧黄泉了,看到黎川挡在自己的身前,比起劫后余生之感,更多的是自己帮不上忙的愧疚。 自己虽是地府的神官,可在这种时候,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嫣离怨恨的双眸中也不免滑过一丝惊诧,但惊诧过后,在发现鞭子牢牢控于黎川的掌间玩无法抽回时,愤怒也更加的滋生。 “都到这种地步了,你居然还能替他人出头,好,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嫣离眸光变得凌厉下来,加剧了周身的妖力通过骨节鞭朝黎川打去。 虽然黎川看起来游刃有余,但也已经是在强撑了。 黎川并没有犹豫,比起奋力抵抗,黎川优先选择了将夜游护去了安全的位置,自己则被妖力所震伤。 “南渊兄!” “我没事,你快躲开……”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身子,黎川的身形有些不稳,鲜血从唇角滑落了下来。 嫣离看出了黎川在强撑,勾起嘴角笑着说道:“想跑,你们两个今天谁也别想活着从这里离开!” “不过,我一个人对付你们两个人,太不公平了。”说着,嫣离眼中的笑意更甚了,看向被自己所控的百姓中夜游曾看过的地方,笑着说道:“那个人是叫日游吗?” 黎川的眸子微微收紧,当即明白了嫣离要做什么。 “不要……!” “不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嫣离毫不犹豫用妖力控住了牵引黎川的那根线。 “呃—!” 剧烈的锥心之痛,别说出手制止了,黎川连身形都难以自控,捂紧自己心口的位置向一旁栽去。 “去,杀了他!” 嫣离精准无误的找到牵引着日游的那根红线,命令日游对夜游出手。 本只是日常拌嘴皮子的二人,现如今真的大打出手,不过夜游并没有真的对日游动手,一直在躲。 “日游,你清醒一点,我是夜游啊!” “住手……” 黎川支撑起身子想要站起,不过还未及站起挥来的鞭子就狠狠地落在了身上,黎川从屋顶处滚落,重重的摔落到了地上,摔在了灵心庙的院落之中。 “住手?”嫣离轻身落在了黎川的身边,嘲讽般的语气笑着说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说着,嫣离手指轻捻上属于黎川的那根红线。 “唔呃…!” 黎川捂着自己的心口处,身子蜷曲到了一起,面色苍白,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 嫣离走至黎川的身边蹲了下来,哀怨的神情也有一抹敬佩之色,指间勾弄着红线说道:“我承认你很厉害,若单较实力我不是你的对手,但就算再厉害的人,他只要不是一个无情之人,就会有弱点。” 嫣离的眸中升起了一抹怜悯之色,神情淡漠的说道:“要怪就怪你自己还不够绝情吧。” 嫣离将手中缠绕的红线稍微松了些力气,黎川颤抖的身子稍微止住了一些。 “想要保持理智,但心却像被无数双手撕扯着,这滋味不好受吧,你想要轻松一点的话,就别再抵抗了,在我的掌控之下你什么都不用想,这不是很好吗?” 虽是一副商量的语气,但嫣离的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 嫣离的眸子暗了暗,接着道:“或者……只要你告诉我权盛在哪,等我亲手杀了他,我就放过你,也放过康乐镇的所有人。” “……” “你不答应也没关系,就你现在的样子撑不了多久了,很快你就会完全失去意识,沦为我的掌中之物,我不过就是要耗点耐心,多等一会罢了。” 嫣离看向空中的皎月,愤恨的双眸中有着些许的落寞,像是在与自己对话道:“反正万年我都等过来了,还怕多等一刻吗,我很快就能亲手杀了那个忘恩负义的臭男人。” 嫣离笑了笑,声音中带有些残破。 不远处,日游和夜游还在激战着。 一个留手,一个毫不留情。 夜游下不去狠手,自然就落了下风,身上多处都受了伤。 黎川艰难的支撑起了上半身,气息有些不平稳的说道:“即便我失去了意识,也不会如你所愿的。” “什么?!”嫣离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上前抓住了黎川的衣领,狠厉的眼神中带有一丝错愕的说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黎川直视着嫣离愤怒的双眸,眸色沉静的说道:“嫣离,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受你控制,你仔细看好,我的心口处可有红线。” 闻言。 嫣离的瞳眸微微动摇,看向黎川的那根红线有了些许的迟疑,控制红线的那根手指,也停滞了片刻。 借由嫣离迟疑的片刻,黎川一跃而起,抽身至嫣离的身后,汇聚灵力朝嫣离的身上打去。 嫣离当即知道自己受了骗,错身躲了开来。 “好你个南渊竟敢骗我!” 嫣离周身迸发出了更为强劲的妖力,红线在嫣离的身后舞动,日游停止了与夜游的打斗,被嫣离所控的所有人,全部看向了黎川。 嫣离用拳头代为手指,猛然攥紧了黎川的那个红线。 心口中剧烈的绞痛,让黎川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的苍白。 在嫣离的控制下,全康乐镇的百姓都向黎川的位置奔了过来,因夜游几人乃是神官,顷刻间的功夫便已经闪至了黎川的身前,大打出手。 黎川在受伤的情况下,躲闪不及加之并无伤害之意,接连连受了好几击,身子摔落到了地上。 周围的凡人也围了上去。 “南渊兄!” 夜游喊着黎川的名字,急速前往,但四周已经围的水泄不通,凡人还出手阻拦他前行。 三界之则。 仙神不能对凡人出手。 嫣离腾空而起,满眼愤怒的看着黎川说道:“既然你铁了心要护住权盛,还想除掉我,那就先杀了他们吧。” 嫣离放声大笑,笑声有些癫狂,指腹揉捻着黎川的红线,笑着说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权盛一人的命重要,还是康乐镇所有人的命重要!” 心口处的绞痛黎川连站起身都难以做到,很快便遍体鳞伤。 “你不杀了他们,今天要死在这里的可能就是你了。”嫣离飞身在空中,眼中没有任何喜色的说道。 黎川没有说话,手指抓紧了地面,虽浑身是伤,但眸色却依旧沉静。 嘴巴开合低喃着什么。 “你在说什么?” 嫣离凑近了些身子,仔细听去。 “不会…有人死在这里的…你也不会……” 嫣离的眸子骤然收紧,皱紧了眉头,眸间有所动摇的说道:“……你为何要如此固执。” 说着,嫣离情绪越发失控,妖力也迸发的更为强劲愤愤道:“说什么不会死,可无从辩白的是我,血肉模糊的是我,凭什么他可以负我,我就不能杀了他,凭什么!” 第70章 掌间痕 内心翻涌的恨意化为妖力萦绕在嫣离的周身,每一根红绳都在背后盘旋舞动,在漆黑的夜色中,比那门前一盏盏红灯笼还要鲜红明艳。 不像是操控人的红线,而像是从身体中流淌出的血液。 奔腾翻涌。 漫天的红线,将月色也遮盖住了。 “呵…呵呵呵……” 嫣离的唇齿间泄出轻笑声,继而声音逐渐变大,整个静谧的康乐镇回荡着嫣离残破的笑声。 “南渊兄,你快起来!” 因为三界之则,夜游并不能伤及凡人,否则将会影响凡人原本的命数。 嫣离停止了笑声,看向夜游的方向轻“啧”了一声,“我倒是忘了麻烦的人不止一个,好啊,既然你们都挡我的路,那你们就一起死吧!” 嫣离汇聚妖力至手中的骨节鞭。待溢满妖力,骨节鞭噼啪作响,嫣离愤怒嘶吼着朝夜游的身上挥去。 刹那间,一阵白光骤现。 “呃—!” 在地府中习惯了黑暗的双眼,在剧烈的白光出现之时,双眼如同针刺一般剧痛,无法视物。 鞭子也好似挥入了泥潭之中,无法挥下,也难以拔回。 同一时间。 嫣离的手心间传来了一阵灼烧感。 待白光散去,嫣离睁开了因刺痛而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自己的手心,手心之上有一道赫然的伤痕,比起烧伤更像是一道鞭伤。 这印记。 是黎川的红线留下的。 掌间的红线变了颜色,变成了月辉之色,并在向其他的红线蔓延,身上也随之传来灼烫之感。 在方才嫣离看不见的瞬间。 一道与嫣离不一样的力量,沿着雾隐山方向而来的那根红线袭来。 “你……!” 嫣离看向握住自己鞭子的黎川,还有从黎川心口处蔓延出来的细线,嫣离瞪圆了愤怒的双眼,双眸的血丝让嫣离看起来更加的愤怒。 嫣离大声嘶吼道:“原来你一直在拖延时间,你果然在骗我!” 雾隐山。 一炷香前。 看着伤痕累累的黎川,玄九溟眼中满是担忧与焦急,黎川分身上所受的伤,无一遗漏全部显于了真身上。 玄九溟眼下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黎川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脸色也变得越发苍白。 “黎川哥哥你说等,可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明明只要毁掉这红线,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不可。” 黎川抓住了玄九溟欲要施法毁去红绳的手,给了玄九溟一个放心的神色,尽量保持平稳的语气说道:“若这根红线断了,会危及到所有被狐心泪所控之人的性命。” 狐心泪表面上看是控制人为其做事,实则会吸走他人的灵力。 自己是仙神之体,不过是被吸走灵力,多花些时日恢复就好了。 现在嫣离的情绪失控暴走,倘若自己脱身了,凡人之躯是无法承受的,安璟他们也会折损修为。 “可是……” “没事的,再等等。” 黎川轻喘了几口气,看着玄九溟眸色认真的说道:“九溟,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玄九溟扭开了视线,眼中虽有不情愿,但还是沉声回应道:“什么事?” 康乐镇。 嫣离圆瞪着愤怒的双眼看着黎川,因为愤怒和身上的灼烫感,面部变得十分扭曲,身上的红线已经快全部改了颜色。 从外部破除红线并不难,但红线遍布全镇所有人,安璟几人也被控制。 一旦被嫣离发现出现差池,一定会出现无法预估的伤亡。 因此,只能趁嫣离失控不备之时从内部瓦解。 不过…… 自己大部分的灵力虽被嫣离所用,但也仅是与自己相连的那一根红线。 所以他必须等。 等嫣离大肆转换自己的灵力控制所有人,自己的灵力遍布所有红线之时,借助玄九溟之力从内部瓦解狐心泪。 “嫣离,收手吧……” 黎川强撑着身子,声音虚弱的说道。 “休想!”嫣离愤怒的看着黎川喊道:“我绝不会收手的,谁也别想让我收手,绝不会!” 嫣离看向已经快蔓延至自己身上的红线,为了保住性命,嫣离断开了身上的所有红线。 顷刻间。 被嫣离所控的所有人,纷纷闭上了眼睛,往地上倒去。 黎川拼命稳住了身形,加之手中握着嫣离的骨节鞭给了自己一定的支撑,才没有让自己也倒下去。 嫣离用力抽回了被黎川攥在手中的骨节鞭,使出全力朝黎川的挥去。 过度耗损灵力的黎川,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躲开了,但也没有闭上眼睛,双眸平静的看着鞭子挥来的方向。 “南渊兄!” 夜游叫喊着往黎川的位置赶来,刚才生死一瞬间,黎川施法将自己护到了远处。 就在鞭子即将落下的瞬间。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黎川的身前,以身躯挡下了挥来的鞭子。 “太好了,黎九兄你来了。” 看到玄九溟赶至,夜游紧着的情绪才放松了些。 玄九溟并未看向夜游,眼睛直视着黎川的双眸,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可黎川自己却好像并不在意,双眸间是一如平常的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波澜。 “黎九?”看清了玄九溟来时的方向,嫣离才知道自己被两人戏耍了,攥紧了手中的骨节鞭双眸愤怒道:“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阻拦我,我杀了你们!” 玄九溟转过身看向嫣离,冷冽的双眸中透露着寒意,周身汇聚灵力朝嫣离打去。 才开始两人还能战个平手,但随着从黎川那吸来的灵力逐渐用完,嫣离渐渐不敌,而玄九溟却越出手越重,毫不留情。 满是厉色的双眸,一招一式都是要直取了嫣离的性命。 在月色的照应下,玄九溟的瞳眸由黑色变成了骇人的红色,额间显出了一瞬红色的印记。 是魔族特有的印记。 嫣离的布满血丝的眸子骤然收紧,停止交手,逃一般朝海面飞去。 玄九溟即刻追了上去,掌间汇聚的灵力,足可以将嫣离的残魂一击尽毁,但快要打出去时,玄九溟看了一眼黎川的方向。 玄九溟微微咬牙,将这道力量打偏了半寸,没有任何灵力汇聚的手朝嫣离抓去。 就在即将抓到的时候,飞经海面的一处,嫣离的身影突然消失无踪了,海面上只能看到倒映在海面上的月亮。 玄九溟未作停留潜入了海中,但海中除了游动的海鱼之外,并没有嫣离的踪迹。 玄九溟皱起了眉头,眸色沉了下来。 玄九溟瞬身回到了黎川所在的位置,夜游正在给黎川渡灵力疗伤,但就夜游的修为,远远不足以让黎川的身子恢复如常。 黎川看向玄九溟,嘴角微微上扬起一抹弧度,淡淡道:“你回来了。” “嗯,但是让她跑掉了。”玄九溟褪去了眼中的复杂神色,在黎川的面前蹲了下来,拿出了一样东西,“不过你要的东西,我拿到了。” 是嫣离腰间系有的那个布袋。 看着眼中满是自责与担忧的玄九溟,黎川呼吸有些不平稳的缓缓道:“你做的很好,多谢……” “比起这个,你的身体…” 黎川拿过玄九溟手中的布袋,继而看向一旁的夜游说道:“敢问夜游兄可是地府之人,可否有劳夜游兄,带我们去一趟地府。” 玄九溟沉下了眸色,攥紧了身侧的手。 闻言,夜游的眼中划过了一抹惊诧之色。 “南渊兄如何得知我是地府之人?” “在下有幸见过安璟兄手中持有无名,又无意间听到你与日游交谈职责划分,想你们既与安璟兄相识,便大胆一猜了,并非有意冒犯。” “原来如此。” 夜游看了一眼黎川手中的布袋,眼中也有了些了然之色,眼中有所自责和担忧的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黎九兄说的没错,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理应先恢复身子才是,剩下的交给我们地府便是。” “无碍。”黎川微微摇头,“眼下之事更为重要,更何况……” 李煌视线看向倒在一旁的安璟几人,缓缓道:“日游兄他们一时半会醒不过来,要解决此事,你们也需要人手。” 夜游轻沉了一口气,看向两人抱拳道:“这本就是我们地府之责,两位兄弟并非我们地府之人,却舍身相助,此等大义,夜游在这代地府谢过二位了。” 第71章 忘川之门 夜游施法让康乐镇所有的百姓回到家中,暂且将日游三人都安顿在了客栈里。 安顿好后,夜游在客栈的房间中,打开了前往地府的入口。 里面灰蒙蒙的一片,传出了幽魂的哀嚎之声。 来到地府,碰到了牵引幽魂的牛头马面,正带着幽魂去往地狱受刑,幽魂自当不愿,但奈何不敌牛头马面的力气。 到头来,也只有锁链声和他们的哀嚎声。 看到夜游回来,马面看了眼夜游进来时外面的天色,不解道:“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巡视吗,怎么是你回来,日游怎么没回来。” 通往人界的入口关闭,牛头看向夜游身后的两人,人界平民的装束,其中一个浑身是伤。 “不光日游没回来,你怎么连黑白无常的活都抢啊,这锁凡人的魂魄又不是你的活,而且……” 牛头又仔细看了看,即便不是一张人脸,却也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大惊之色。 “你怎么带幽魂回来,连锁链都不用,跑了你怎么跟阎王交代。”牛头从身上掏出了两根,递向夜游说道:“我这多的是,借你两根。” 这下换夜游脸色大惊了,连忙摆手道:“不是,你们瞎说什么呀,他们不是幽魂。” “不是幽魂?” “不是幽魂,怎么这副惨状啊。”牛头仔细看了看,脸色更为不解了,再次询问道:“真不是横死的吗?” “你们才横死的呢!” 玄九溟站出身来不爽道。 玄九溟话引起了牛头马面的注意,这话在牛头马面听来也是十分冒犯了,自然也是十分不爽。 手中的铁链被牛头攥的嘎吱作响。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信不信我给你扔到地狱里去!” “是你先说我们的,我们又没死。”玄九溟毫不示弱的回怼道。 “黎九。” 黎川看着玄九溟轻轻摇了摇头,玄九溟一脸不爽的闭上了嘴巴。 见情况焦灼,夜游连忙上前说道:“当然不是,今夜巡视的时候,出了点差池,他们两位是过来助我们地府解决残魂一事的,若不是他们相助,恐怕今夜人界就要出大乱子了。” 经夜游这么一说,马面这才注意到一贯嬉皮笑脸的夜游,好像提不起多大的兴致,身上也有伤。 “发生什么事了?” 马面出声问道。 夜游轻沉了一口气,将在人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牛头马面在听后大为震惊,对视了一眼后,马面抱拳致歉道:“抱歉,我这们这很少来客人,来的一般都是勾来的幽魂,确实是我们多有得罪了。” 马面看向黎川二人有礼貌的问道:“两位如此大义,不知两位是在何处当值的仙神?” 说来,夜游也并不清楚,把视线投向了黎川两人。 “我们并未在某处当值,只是游历人界的散仙,途经康乐镇发现有所异动,便决定留下来相助。” 黎川看了一眼玄九溟,微微颔首道:“我们未提前禀明,便让夜游兄带我们来到地府,多有冒犯。” 会意道黎川的意思,玄九溟也颔首表明了歉意。 “是我多有冒犯了,对不起,还望两位神官莫要责怪。” “是我们多有冒犯才是。”马面不掩欣赏的说道:“两位兄弟未位列仙班,却仍心系天下苍生,我和牛头都很敬佩你们这样的人。” “没错。”牛头爽朗的大笑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这事我们地府正愁呢,两位兄弟愿意助我们地府查明此事,就是我们全地府的朋友,有需要帮忙的千万别客气尽管说便是。” “多谢。” 夜游看着牛头马面说道:“阎王可在寝殿之中,此事还需向他禀明。” 牛头马面对视了一眼后,马面尴尬的笑了笑说道:“阎王不在寝殿在大堂那,现在……估计不太好见。” 夜游的脸上升起了一抹不解之色。 牛头接过话去说道:“我和马面刚阎王那回来,总之你们去了就知道了,你们的事情比较着急,我们也要送这些残魂去受刑,就不耽搁你们了。” 说完,牛头马面抓着一长串残魂前往地狱的方向。 所经之地,混杂着锁链声,一片哀嚎。 牛头好像是解释了,但却又什么都没解释,夜游的脸上更为不解了。 往地府大堂走要经过忘川河,黎川往忘川河的方向看了一眼,在那灰蒙蒙的忘川河依旧徘徊着无数的残魂。 不得解脱。 万年前,在将天界重构之前,就是他把无知无感,不通情感的七情亲手送进了这条忘川河中。 冥界虽属三界,但忘川河却是游离在三界之外。 忘川河中的残魂只记得自己的执念,不会在意一个无知无感的人,世间也不会在意忘川河中多出的一缕残魂。 最终。 这缕残魂被阎王寻到了,并将他带回了地府,让七情做了地府的鬼王。 地府的众鬼差都知道鬼王一职,形同虚职。 但最多也不过向阎王抱怨一下七情整日在地府无所事事,除此之外,没有鬼差真的对七情有意见。 地府的鬼差迎来送往世间无数幽魂,即便看淡了生死,却也都曾被世间所困,有属于自己的一段经历和归处,只是不再提起罢了。 或许…… 他们让七情去往人界寻找将死之人。 是不想让七情的世界中只有一片空白吧。 残魂也曾有归处。 但…… 七情却只有一片空白。 夜游注意到黎川的眼神,以为黎川想了解残魂出逃一事,开口说道:“那会天界发生异象,地府也发生了躁动,大量的残魂躁动挣扎着想要逃出忘川河,好在那异象出现的时间并不久,不然定要三界动荡了。” “其实……”夜游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忘川河里的大部分残魂只是心有执念,本身并不具备伤害力,他们的怨恨之人都轮回了,出去了也只是在心执之地徘徊,所以根据生死簿上所记,便足以将他们抓回。” “难得是那些不在生死簿上的幽魂,好在前不久,璟兄从天帝那拿回了万年前的生死簿,这才找到了出逃残魂的下落。” “这天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要我们地府尽快平息这件事,却又不肯多派些人手下来,只派了叶兄一人下来。” “幽魂的事情本就够忙了,加上残魂一事更是搞得整个地府焦头烂额,乱作一麻。” 夜游眉间带有舒展不开愁色,暗着眸子说道:“现在,光这一个残魂就惹出这么大的祸乱,还不知道剩下的那两个残魂会惹出什么事。” 玄九溟听夜游说天帝的事情,虽不知夜游在说些什么,但知道黎川是夜游口中的天帝,想为黎川说话。 黎川暗中对着玄九溟摇了摇头。 夜游突然觉得自己说的话太多了,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说道:“抱歉,我话说的太多了,这件事也跟你们没关系。” 黎川微微摇了摇头,看着夜游说道:“地府异象之事安璟兄也曾提到过,敢问是怎样的异象?” 夜游回忆了片刻说道:“那会天界突现异象,平静的忘川河突然如大海一般破涛汹涌,原本在忘川河中喃喃自语的残魂,突然都发疯不受控制一样大声喊叫着,声音比起地府受刑的幽魂还要大,纷纷向一个方向奔去。” 提及这件事情,黎川有去注意玄九溟脸上的神情,但玄九溟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反应。 反而在看到自己望向他时,玄九溟对着自己笑了笑。 “一个方向?” “对,平日里都是来回游走的,但那会都挤向同一个方向,紧接着就在忘川河的源头处出现了一道门。” 黎川的眸色微微一惊,“门?” 雾隐山上埋的那些空石棺的棺盖上,刻的就是两道门,上下颠倒对称。 第72章 鬼见了都要喊鬼 “嗯,那道垂直于水面,就像我们从人界进入地府时,也会打开一个入口,不过那道门通往的是人界,阎王觉得此事不妥,便即刻带地府众鬼差共同压制,才没让祸端进一步扩大。” “门出现的时候,水面上可有倒影?” 夜游想了想,眉头微微皱起道:“当时情况十分紧急,忘川河里聚集的残魂又多还漂浮着雾气,倒是没注意水面上是否有倒影。” “这样…”黎川思索了片刻说道:“多谢夜游兄告知。” “不妨事,虽然我没注意到,兴许地府其他兄弟有注意到,若对追查此事有助益,我可帮南渊兄问问其他兄弟。” “多谢。” “不用客气,两位兄弟这边请。”夜游看着前方的奈何桥说道:“南渊兄,过去前面那座桥,再走一段路就能到地府大堂了。” “嗯。” 黎川轻声应答道。 走着走着,夜游的脸上目露出了奇怪之色,看向一旁的群山。 隐在群山上只探出头来的小鬼,立刻把头给压了下去,生怕被夜游看到一样,连爪子都不敢露在外面。 等他们走过去了,才敢又探出头来。 “奇怪了,平日里这群小鬼总是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今日倒是安静的很。” 玄九溟好奇的目光看向地府的景致,被玄九溟视线扫到的那只小鬼,像见了鬼一样,身子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路经奈何桥,孟婆给过桥的幽魂递上一碗碗孟婆汤,桥的另一边,便是六道轮回之处,旁边立有轮回镜。 看到来人后,孟婆微微颔首示意,并未停下手中的活。 此后不久到了地府的公堂,庄严肃穆,俨然人界的衙门。 隔着公堂的大门就能看到一个人,隔着一大段阶梯高坐在上方的桌案上,桌案上还有桌子下面,摞了一堆又一堆的书册。 桌案上书本的高度,要是阎王不抬起头,就只能看到阎王的乱蓬蓬的头发。 阎王被挡在书册后面,一脸死灰的表情,但手上翻阅书本的速度,还有用毛笔书写的速度却是飞快。 快,但字依旧俊秀刚健,不失气势。 夜游带着两人迈入了大门。 看到阎王忙的头也不抬的模样,夜游大抵也能猜到为何牛头马面见面时那么说了。 自从璟兄从天帝那拿回万年前的生死簿。 虽是地府上下合力找出了出逃的残魂,但要将万年前的生死簿全部记录在册,好以后方便查阅,却要耗费极大的功夫。 常年要往返地府的鬼差,光是自己的职责范围就忙不过来。 所以。 整理文书的活,自然而然也就只能落在阎王的头上了。 加上之前黑白无常配合着软磨硬泡,作为地府的头子,一旦接了手,后面再有类似的事情,就更别想抽身了。 刚迈入。 一只骷髅鸟从一旁飞了过来,夜游抬起手,骷髅鸟稳稳的停在了夜游的指间。 骷髅鸟左右摆动着小脑袋,好奇的看着进入地府的陌生人。 “阎王。” 阎王处理着手上的公务,头也不抬的说道:“有事说,没什么事就下去吧,我这忙着呢。” “阎王我有事要禀明。” 阎王欲哭无泪,想抱怨却又扔不出手中的毛笔,认命道:“我这一天天真是欠了你们的,不是你们的甜枣我受这累干嘛呀。” “说吧,什么…”阎王抬起头来看向夜游,在看到夜游身边站的黎川后,吓得从座位上蹿了起来,手中的毛笔都拿不稳了。 阎王的眼中满是惊慌,瞪圆了眼睛,一时间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夜游来回看了看,眼含不解,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阎王,好好的您这是……怎么了?” 阎王看到黎川出现在这里,脑子都要打结了,身上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想了无数个黎川到地府的理由,但却想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该不会是嫌地府办事太慢,来兴师问罪的吧。 “没事,你不是在人界巡逻吗,这两位是何人啊?” 阎王明面上镇静的搭着话,心却是慌的不行。 说着,阎王赶忙放下手中的毛笔,绕过桌案,下台阶往黎川几人的方向走了过来,一边走着,一边整理着自己的乱糟糟的头发,还有不齐整的衣衫。 虽然,阎王说着没事,但表情动作还有说话的语气,显然并不像是没事,看上去有点惴惴不安。 阎王走下来,骷髅鸟从夜游的指间,飞到了阎王的肩上。 “回阎王,这两位是在人界修行的散仙,南渊和黎九。” 黎川拱手做礼道:“南渊,见过阎王。” “黎九,见过阎王。” 玄九溟有样学样,也向阎王致了礼。 想着黎川此次是化名而来的,看样子也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但仍拿不准黎川的来意。 不过。 既黎川不想暴露身份,那他自然也不能暴露。 “噢…原来是两位散仙……”阎王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姿势,稍微拿出了一点做阎王的架势,关切道:“为何会受如此重的伤?” 夜游的眸色暗了下来,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如实告知了阎王。 阎王听完后眸色沉了沉,看向黎川说道:“这么说,你们拿到了嫣离的近身之物,是来寻轮回境的。” “不错。”黎川低眸从怀中拿出了嫣离腰间的布袋,双手呈到了阎王的面前。 阎王伸出手接了过去。 “好,本王带你们过去。” 嗯? 阎王居然主动带第一次见的人去轮回镜,夜游在一旁讶异的说不出话来,以往这事阎王定然要让别人去做的。 阎王做了请的姿势,带黎川两人往门外走去。 “还有这么多生死簿没有记录在册,阎王这是要到哪里去,该不会要全都丢给臣一个人干吧。” 刚要迈出大堂,一道幽怨的声音从背后的传来。 阎王的身子怔了一下,木头一样身子直挺挺的转了回去。 只见,判官又从后堂的位置出来,手中搬了一摞子生死簿,一脸哀怨的看着阎王准备离去的方向。 平常倒罢了,如今当着黎川的面,阎王的脸上稍显尴尬。 阎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关乎残魂一事。”阎王看向黎川二人接着道:“这两位仙友特地来帮我们追查此事,事关重要,我作为地府的阎王,岂有怠慢之理。” 阎王看了一眼夜游的方向,将夜游推了出去,“刚好夜游从人界回来了,暂且就由他帮你记录入册吧。” “不是,阎王就臣那字…” “字什么的,能认出不就行了,本王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好的。” “不…” “快去吧,判官那边还等着你呢。”说完,阎王看向黎川笑着说道:“两位仙友,这边请。” “这……” 这下夜游可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转眼看向判官,想寻求个解释。 判官轻耸了耸肩把生死簿放到了桌案上,继而看向夜游说道:“既然是阎王的指示,那就别呆着了过来吧,正好你也跟我讲讲,人界发生什么事了。” 夜游轻叹了口气,垂下头认命的走了过去。 这文书的活儿,谁干都得疯,还不如去人界守着日游他们呢。 这么想着,夜游的眼中升起了一抹担忧之色。 人界这会儿应该快天亮了吧,也不知道他们在人界怎么样了,醒过来了没有。 走到大堂外面,阎王面露拘谨的笑了几声道:“是我平日里对他们疏于规范,让两位仙友见笑了。” 黎川轻摇了摇头,淡淡道:“如此,挺好的。” 走在路上阎王的眼中忧虑之色一直没褪,到了四周无人之地,阎王手指轻轻摆动了几下,暂且支走了肩上的骷髅鸟。 阎王看了一眼黎川又即刻垂下了眼眸,不知该如何开口。 黎川并未停下步伐,轻阖了一下眸子淡淡道:“阎王可是有话要说?” 黎川先开了口,阎王身子微微一怔稍显局促,轻沉了一口气后,面色有些惶恐的试问道:“两位仙友到此来,当真……只是为了追查残魂一事吗?” 第73章 尘土归心 阎王既如此询问,想必是担心自己此行前来别有他意。 黎川轻眨了一下眼睛,停下了步伐看向阎王缓缓道:“如此残魂出逃一事关乎三界苍生,我辈既是修行之人又岂能袖手旁观,若阎王不嫌弃,我与黎九愿为阎王效犬马之劳,护三界安稳。” 黎川的话,阎王也知晓了黎川的意思,明白黎川并不是来责难地府的,也稍稍放下了心来。 但统领三界,高高在上的天帝,说要为自己效犬马之劳,听的阎王心里还是一惊一惊的。 想起他与黎川初见之时,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 想当年第一次见到黎川的时候。 自己已经是个死掉的人了。 因自己为官清廉,又不攀附任何权贵,所以并未落得个好下场。 一句谗言,无从辩驳,便没了性命。 就是这么简单。 尘归尘,土归土。 死,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闭上眼睛不过片刻,眼前又恢复了清明。 是从地面的视角。 不过魂已经离了体,而自己的尸骨已经是人头落地,身子倒还像有尊严的一般,硬挺挺的跪在那里。 死的时候人头落地。 死之后魂也是分了家的。 头咕噜咕噜滚到自己的脚边,弯下身子把头捡起来的功夫,自己的肉身“咚”的一声被那刽子手踹翻在地,接着连草席都没裹,就被扔进了乱坟场里。 想到人死都会留个全尸,肉身做不到了,也想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丝体面,有尊严的接受自己的死亡。 但把头放到脖子上,不出片刻,头就会咕噜噜的滚下来。 他试了很多次,红了眼一般。 就像是在跟自己较劲,不知疲倦一般做着相同的事,迎来相同的结果。 直到看到自己的肉身头颅眼角留下了一滴血泪,他才好像接受了这个事实一样,抱着自己的头颅瘫坐到了地上。 往好处想,自己跟成千上万百姓的尸骨堆叠在一起,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处。 最起码。 他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只是这糟乱的世间,苦了那些只想平平凡凡过日子的百姓。 想到那里,抱在怀里的头笑了笑。 是苦笑,也有对自己的嘲笑。 笑自己死了还想那么多,同时也身心俱疲,有种无从发泄的苦闷感。 手指轻扫过乱坟场的坟头草,坟头草没动,手直直的从草的中间穿了过去。 一个魂在这个世间留不下半点痕迹。 要是能头没掉,兴许自己还能大喊大叫着吟首诗,一吐心中的不快和愁闷,但他现在也只有面部表情,一点声都发不出。 活着不能明白的事情,死了自己也无法明白,就算有机会重活一世,他也依然会选择清廉的活着。 为心中的公理,万死无怨。 正当自己的那么想着,自己抱在怀里的头突然不受控的升了起来,自己目光所能扫到的视野高了一些。 抬起手摸了摸。 诶? 头回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严丝合缝的,连刀口的痕迹都没有。 视线中走来了一个身影,是直直冲着自己来的,他微微抬头,看见了一个气质清冷,神情淡漠的少年。 不知怎的。 明明只是一个少年,但他眸间的淡漠疏离感,仿佛能看透自己在想什么,竟让自己的心中生出了一丝惧意。 确认这年轻人是在盯着自己看,他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习惯性的礼仪,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尘土。 自己的身量要矮上一些,即便站起来,也还是要稍微抬一下头,才能对上这个少年的视线。 他见过的所有人里,从未见过气质如此出尘之人。 他清了清嗓子,确认能发出声音后眼中升起了一抹欣喜,继而拱手作礼试探性的道:“请问公子是来捉我魂魄的鬼差吗?” 依旧是淡漠疏离的眸子,看着自己淡淡道:“我是黎川,是坐守三界的天帝。” 什么? 他怎么也想不到,统领三界的天帝竟会是一个少年人。 但黎川那双与脸不相称的淡漠眸子,还有清冷出尘的气质,又让他生不出怀疑。 他连忙拱手做礼,颔首道:“不知天帝来找我所为何事?” “你可愿担任冥界阎王一职?” “这……” “你不愿?” “不是不愿,只是……为何是我?”他笑了笑,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道:“你看我连自己保全不好,为何是我?” 黎川轻眨了一下眼睛,眸色不移的看着自己说道:“我在天界看了你几日,你平生为人端正,不惧权贵,为官清廉,体恤世人,担得阎王一职。”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怔住的表情,也是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天人之别。 他郁郁不快的一世,不过是天人的几日。 叹哉。 喜哉。 叹一生如梭,喜苍天可见。 他在黎川的面前跪了下来,颔首拱手道:“承蒙天帝不弃,臣愿担阎王一职,为天帝效力。” 原以为黎川会让自己平身或是别的什么,但黎川却走到面前将自己扶了起来,注视着自己的双眼说道:“你并非是为我效力,而是为三界众生,亦为自己的心。” 黎川的这句话,直到现在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即便是不会再跳跃的心,也依旧流淌着热血,却也夹杂着不安。 刚任职阎王之时,他看到了忘川河中的七情,把不属于忘川河的七情带回了自己的寝殿。 一开始很忙,地府堆积的事情好像怎么也处理不完。 不过随着他召来的鬼差逐渐到位,分工有序,他也有了自己的空闲时间。 这一闲下来,前尘往事就钻了空隙。 当年自己的头颅虽严丝合缝的回到了身上,但也不是没有任何痕迹,不仔细看的话就像脖子上长了一圈颈纹。 平日里过长的胡子加衣领,他不说,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所以他去人界走过一趟,想看看自己的尸骨。 头颅已经化为了白骨,滚落的位置有一只死掉的小鸟,内脏都被踩了出来,血迹沾染了漂亮的羽毛,奄奄一息。 乱坟场隔着数里就能闻到尸臭味,有数不尽的尸首,枉死者不在少数,偶有人会来祭拜,是无数生灵觅食的好地方,但稍有不慎就会丢了命。 他过往的处境与这只鸟,并无不同。 眼中带有怜悯的,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奄奄一息的小鸟。 小鸟的魂飞了出来,不见皮毛,只有小骷髅架子在空中扑扇着,小巧又尖的嘴巴张了张,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伸出手逗了逗,小鸟乖顺的在他的指间蹭了蹭。 他笑了笑。 将这只小鸟带回了地府。 天界和魔界大战那天,地府除七情外没有人在场,但黎川万年谋划至万年前众仙神道消身殒,地府也不是全然不知情。 毕竟。 一切的开端都由九天玄珠而起。 地府追查录上仙神之名消失和人界将死之人突增之事,是天帝安排下来的。 七情辞去鬼王一职,数年后,与江陆英一同道消身殒,也是全地府都知晓的事情。 为三界苍生他怨得了黎川吗? 担心江陆英是七情命中的劫,让江陆英不消记忆,受十世轮回之苦,并令他不能与七情相认,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这其中助了一把力。 心中坚守公理的那杆秤,歪了。 该责怪的了谁呢? 阎王拱手作礼,眼神坚定的说道:“仙友所言正是,既在其位,理应以三界众生为重,两位仙友这边请。” 来到奈何桥旁。 幽魂还在按顺序过桥,看到阎王过来,孟婆跟阎王颔首示意。 “我带两位仙友来用一下轮回镜,你继续忙的你的事便是。” 孟婆微笑着缓慢的点了点头,手上慢悠悠的舀着孟婆汤,缓缓道:“地府比往日安静呢……” 孟婆并没有名字听起来这么老,长得很好看,但忘记了很多事情,记得最清楚的便是,每日在这桥边的给幽魂递上一碗孟婆汤。 慢慢悠悠的,很少说话。 来到轮回镜前,镜子中可照出三人的身影,阎王看向了镜中的玄九溟,眸中有些许讶异。 黎川和自己都属神官,已跳出轮回不属凡人,死了便归于虚无,所以镜子中只映出身影并不奇怪。 若是在人界修炼的散仙,并未跳出轮回,轮回镜理应显出对镜之人的前世才是。 可这个叫黎九的人,并未有任何反应。 黎九…… 阎王暗暗思索。 黎九取自天帝的姓,莫非也是化名? 能跳出轮回的。 若非天界仙神,便就只有魔了。 去天界找黎川禀明地府异动一事时,虽未见到黎川,只见到了两位仙官,但离开的时候,听天界都在传黎川天魔大战那天,带了一个魔回天界。 说起来,正如孟婆刚才所言,地府安静了许多。 难道…… 此人就是玄溟。 虽不知道黎川在想些什么,但天帝要做的事,他不敢猜,也猜不透。 “阎王。” 黎川轻唤了一下阎王的名字。 阎王回过神来,连忙将先前黎川给的布袋呈到了轮回境的面前。 轮回镜能照出幽魂的前世,若能取得留世的近身之物或遗骨,万物皆有灵,也可以了解到前世之事。 不知此物的来历,但从他来到地府时,此镜就在这里了。 眼前出现了一片森林,晴空万里,在石块上仰躺着一位少女,正在晒着太阳,旁边有一女子的手正在用树枝做的笔,沾以浆果做的颜料,在什么东西上画着什么。 正是这样的一片晴空,好生生的落下了一滴雨水。 少女抬起手来眸色不解的接了一滴雨水,放在嘴边用舌头舔了舔。 一会的功夫,旁边却又下了无数滴,落在了周遭和自己身上。 少女从石块上翻身坐了起来,起身的时候伴随着一阵铃音,完全不能理解的说道:“嫣离,那个臭男人都不记得你了,为了他哭他也不会心疼,他根本就不值得你伤心。” 少女甩了甩自己头,动物甩毛发那样,继而气鼓鼓的看向嫣离说道:“难得这么好的天气,我想好好晒下毛的,这下好了,要被你的泪淋湿了。” 第74章 天性本如此 少女的话令嫣离破涕为笑,带有一丝哭腔的笑着说道:“彩晴你如今都修炼出人形了,有妖力护体,雨水怎能淋湿你的毛发。” “奇怪,怎么看不到嫣离?” 玄九溟站在一边发出了疑问。 黎川的眸色微沉了一下。 玄九溟说的没错。 从刚才开始,视野中只能看到彩晴,看不见嫣离,只能看见嫣离头部以下的部分,以及嫣离的声音。 那日在灵心庙见到嫣离,这声音确实是嫣离没错。 “我的毛发湿就湿了不要紧。” 彩晴拿过了嫣离正在画的东西,施法护在手里道:“可这张皮可是我从上百只兔子里能找到的最好的一张皮,要是淋了雨可就不能用了。” 彩晴努了努嘴说道:“而且我就算修炼成人形,也是一只狐狸,我就喜欢舒舒服服的晒太阳,不喜欢淋雨,天性如此。” 天性如此。 再合理不过的一句话。 不知彩晴看到嫣离露出怎样的神情,但彩晴的眼中却升起了不满,更多的是不理解,摊手说道:“本来就是嘛,我们本来就是妖,你喜欢那个臭男人是不假,可是你喜欢的那个钧郎,沈千钧已经死了啊,如今转世后的他根本就不会记得你,如今更已经觅得佳人作伴…” “彩晴!” 嫣离提高声音制止住了彩晴,声音中有些颤抖。 觉得自己被嫣离凶了,彩晴一脸不满的说道:“要我说,姐姐你喜欢什么人不好,为什么要去喜欢一个凡人,凡人的命数于我们妖而言那么短,他才陪你多少年,我又陪了你多少年,难道要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凡人,哀凄凄的过一辈子吗!” “姐姐……”彩晴看着嫣离,眼中隐着悲伤道:“你一开始劝我修炼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如果修炼是为了这微不足道的男女情爱,那我还不如不要修炼,早点被人杀死,好过如今看到你这副模样。” “彩晴……” 彩晴看了一眼手中的兔皮,继而狠狠攥紧,一脸愤懑的脱口而出道:“姐姐你就算再努力学着做个人,学着人界的女子做女红,那个臭男人也不会喜欢你!” 说完,彩晴的眸子紧了一下,连忙看向嫣离眸色慌乱的解释道:“对不起嫣离姐姐,我不是……” “啪”的一声,一阵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彩晴捂着自己的脸颊,一脸惊愕的看着嫣离,愣在了原地。 愣住的人不止彩晴一个,还有嫣离。 视线中,打过彩晴的那只手轻颤着。 手中的画笔跌摔落到了地上,用浆果做的颜料在地上绽了开来。 像一朵花。 “彩晴,我……” “难道我说错了吗!”彩晴皱起了眉头,鼻尖轻耸着,带有一丝哭腔的悲愤的喊道,“姐姐你看看你这几百年来都在做些什么!” 说着,猛然间伸出手朝嫣离的腰间抓去。 意识到彩晴要做什么,嫣离往后撤去,但珍藏于怀中的东西已经被彩晴拽了出来,布子被抽了开来,布子里面包着的东西“啪哒哒”的散落了一地。 一地的胸骨。 “不…!” 嫣离一脸惊慌的蹲下身子去捡,雨下的越来越大,任凭雨水沾染了衣服,嫣离也全然不在意的去捡着那些骨头。 头顶上方传来彩晴愤懑的声音。 “姐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既然喜欢那就去把那臭男人抢过来啊,不管他转世成男还是女子,每次都等他死了,才敢去他的坟里取他左侧的第五根肋骨,你真以为那些狐族的传说是真的吗?” “什么集齐九根靠近心口的肋骨,就能和心爱之人永远在一起,都是骗人的,也就只有姐姐你相信这些。” “就算是真的,那也只有第一世沈千钧的肋骨有用。”彩晴掌间聚集法力道:“我看不如我替你毁掉,断了姐姐这些没用的念想。” 虽然彩晴的话一句比一句刺痛心扉,但彩晴的眼中也满是不忍。 “不要!” 嫣离以自己的身躯抱住了那些死人的肋骨,抬头看向彩晴。 不知道嫣离是怎样的神情,只能看到彩晴眼中的不忍还有一抹埋怨。 彩晴最终还是没能动的了手,颤抖着收回了手,继而将手中的兔皮扔在了满是雨水的地上,愤愤道:“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你不配做我的姐姐。” 说完,彩晴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彩晴走后,嫣离一直抱着那些骨头,身子不断地颤抖着。 虽然彩晴说的绝情,但一直有偷偷的跟在嫣离的身旁,瞧着嫣离的一举一动,是自己说要走的,也不好意思出现在嫣离的面前。 便以狐狸真身,或是藏在草丛里,或是藏在石块后面,总归是偷偷的看着。 嫣离每次都知道彩晴在偷看,但也并不戳破。 很快,三个月过去了。 偶然的一次擦拭额间的细汗,藏在草丛里的彩晴跑了出来,跑到嫣离的身边才化为了人形,将嫣离的手腕拽了过去,撩起了嫣离的衣袖。 彩晴的眸色一紧,看向嫣离眸色紧张的着急道:“姐姐你这胳膊是怎么弄伤的?” 嫣离笑了笑,眸间带有宠溺的说道:“你不是说你再也不要理我了吗?” 彩晴努了努嘴巴,移开了视线说道:“我是说过不再理你,可我没说过你受伤了我不管你。” 彩晴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嫣离神色不悦的说道:“是不是那个臭男人!” “你怎么会这么想?” 彩晴忍了忍,最终还是忍不住的说出了实情。 “姐姐我那日离开后,去寻过那个臭男人,发现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女子不是人,是个妖。” 听闻,嫣离的眼中并没有讶异之色。 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 “所以呢?” 彩晴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就说那个男人不是好东西,姐姐你知道吗,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小鹿妖,突然就惨死在外面了,皮毛都给扒了。” “我找了好多妖问过,他们说那个男子都换过好几个相好的了,且那些女妖都不知所踪了,如今又出了鹿妖的事情,这绝对不是巧合,肯定都是被那男子给害死了。” 彩晴一脸担忧的看着嫣离说道:“嫣离姐姐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没再去见过那个臭男人吧!” 嫣离垂下了视线,摇了摇头。 然而这样的回应,已然是在默认。 “姐姐你都知道他做这些事情,你还去看他干嘛啊,这种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别说他了,彩晴我有样东西要给你,你看你喜不……” 说着嫣离往怀中掏去,低眸掏出了一半,从形状和花式来看,是那个布袋。 虽然做工并不精致,但花纹却很明显。 黎川的眸色微微一滞。 不等嫣离完全拿出来,彩晴声音坚决的说道:“不行,姐姐不能喜欢这样的人,我必须去查清楚,若真的是他,我就取了他的命,让他不能再害妖!” “彩晴!” 嫣离出声制止,但彩晴已经不见了踪影。 嫣离怕事情不妙,连忙跟着彩晴的踪迹追了上去。 康乐镇的夜晚。 视线所及正对着乌云,电闪雷鸣,天空中下着瓢泼大雨,周围还散发着淡淡的盈辉,像是由法术所形成的。 没过多久,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跑步声。 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女子,准确来说是嫣离的脸。 嫣离颤抖着伸出手,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发出法术盈辉的正是这样东西,而在这件东西之下,是一滩血迹。 而这件东西之下,是一只赤狐的皮毛和骨肉,血淋淋的,被强行剥皮去骨,狐皮也被撕扯的不完整。 骨肉分离,毛发淋了个通透。 嫣离在这摊血迹之前瘫坐了下来,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却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抱紧这样东西。 与此同时,阎王手中拿着的袋子,亮了一下。 嫣离在混合着血水的石砖上坐了很久,泪水不断地从脸颊滑落,随着雨水的逐渐冲刷,地上的那身皮毛所流出的血水,也在逐渐被冲淡。 像是要洗刷掉一切。 “不行,不可以!” 嫣离伸出手抓起了地上的狐皮,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鼻尖轻耸着,贪恋一般的嗅着。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走路声,紧接着头顶上方的雨水都被挡掉了。 “姑娘,因何事如此难过?” 一个温柔的男子声音响起,嫣离的身子怔了一下转过身去,在看到来人时,眼中划过来一阵惊愕。 来人,正是权盛。 权盛出现之时,玄九溟的胸前的突然亮了一下。 阎王和黎川朝玄九溟的胸口处看去,阎王开口问道:“难道你们还寻到其他的近身之物了?” 玄九溟的神情微滞了一下,将怀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山间屋子中,他跟黎川经常使用的那个萤灯。 在法力的加持下,萤灯在轮回镜前飞了起来。 萤虫在里面飞舞着,发出莹莹的光亮。 而在萤虫的围绕之下,有一名身着红衣的男子正躺在里面沉睡着,权盛出现在轮回镜中,沉睡的男子眉头皱起,仿若做了噩梦。 沉睡的男子,正是于修齐。 阎王指着飞起来的萤灯,眸色惊慌的说道:“你…你你你,你怎么把未死之人,带到地府来了。” 玄九溟不以为意的说道:“要想不被嫣离找到他,放在我这里自然是最保险的,不然于修齐早没命了。” “万一他要是醒来了可怎……” “在我这,没有这种万一。”玄九溟对着阎王惊慌的眸子,微微挑眉道:“再说了,我只听渊哥哥,渊哥哥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行吗?” 第75章 甘之若饴 “这……” 阎王看了眼黎川以作确认,在看到黎川轻阖了一下双眸后,尴尬的笑了几声,出声应和道:“既如此,稍作留意即可。” 交谈间。 嫣离在与权盛的对视下,站起了身子,怀中还紧紧的抱着那张狐皮。 站起来的时候,一记闪电在暴雨中骤现,紧接着雷声轰鸣。 闪电照亮了一瞬的天空,院落内殿的牌匾上所刻之字,昭然在目。 烛亓庙。 殿内所供奉的神像正是烛亓本人。 权盛往嫣离的身上看了一眼,狐尸上残留的血液沾染了衣衫。 “姑娘,帮我拿一下伞。” “失礼了姑娘。”说着,权盛把伞递到了嫣离的手中,继而转过身去从腰间拉出上衣的下摆,硬生生的从衣服的下摆上撕下了一段。 撕下来的衣服碎片,和权盛身上的衣衫颜色并不统一。 像是补缝上去的。 “姑娘,你把这只小狐狸用布包起来吧,这样它就不会被雨淋到了。” 嫣离呆木的眼睛看着权盛,迟迟没有动作。 “对…对不起姑娘,是在下唐突了。” 权盛眼见的脸上生出了不好意思,“我想姑娘想必也是觉得这小狐狸可怜,所以想跟姑娘一同找个地方将它安葬,不曾想冒犯了姑娘。” “……” “若是姑娘不喜,我便不打扰了,这伞你拿着吧,这雨下的大,要是染上风寒就不好了那…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说着,权盛就要转身离开。 不过刚迈出步伐,嫣离就伸出手拉住了权盛的衣服。 权盛回过身,彬彬有礼的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需要在下做的?” 嫣离注视着权盛的双眼,双眸呆滞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权盛尽可能的让自己站的板正了些,拱手作礼回应道:“在下名叫权盛。” “……权盛。” “正是。” 嫣离看向眼中怀抱着的狐尸,眼中没有光彩的说道:“你说你要带我去安葬她。” “嗯。”权盛点了点头,眼中含有怜悯之色的说道:“万物生于尘土,亦归于尘土,惟愿安息。” “谢谢。” “姑娘不必说谢谢。”权盛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然后看向嫣离说道:“姑娘今夜这大雨应该是不会停了,土地泥泞,恐怕今夜无法将它安葬了。” “这雨下的大,天色又深,敢问姑娘家住何处,我先送你回去,等明日天晴之时我去找你,一起将它安葬。” “……” 见嫣离不说话,权盛面色尴尬连忙补充道:“姑娘的住处怎能随便告诉一个男子,是在下冒昧了,还请姑娘莫要责怪。” “我……”嫣离垂眸看着怀中的狐尸说道:“没有家。” “怎么会没有家。” 嫣离抱紧了手中的狐尸,眼中满是落寞的看向权盛说道:“我的爹娘都死了,我已经没有家可以归了,这只小狐狸是我唯一的朋友。” “……原来是这样。”权盛的眼中隐着自责道:“是我让姑娘想起了伤心的事情,对不起。” 嫣离再度垂下了眸子,缓缓地摇了摇头。 “若…若是姑娘不介意的话,我家就在离这不远处,姑娘可去我家住一晚,在下发誓绝不会做出任何越轨之举,姑娘尽可以放心。” 嫣离跟着到了权盛的住处,离烛亓庙并不远。 火房中往外冒着汩汩的热气。 权盛眼中一惊道:“不好,我的炖的汤!” 不顾大雨,权盛就往火房的位置跑去,跑到一半转过头来向嫣离喊道:“姑娘外面寒凉,你先进屋不必等我。” 嫣离进到屋中,将伞收起来放在了墙边。 衣衫上的水滴答答的落到了地上,嫣离环顾着整个屋子,房间中是再平常不过的摆设,除了生活用品以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没过多久,权盛从屋外淋着雨跑了进来。 与嫣离相比,权盛倒更像是一个客人,神情多有些局促。 权盛走到衣柜前将柜子打了开来,里面有几身与自己身上大差不差的衣服。 嫣离往柜子里面看了一眼。 柜子里面有一个上了锁的长条木盒,竖放在柜子里,上着锁。 权盛从里面拿出了两身,其中一身放在了桌子上,眼睛不敢直视嫣离,神情有些羞赧的说道:“姑娘你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我看你也没有带其他的衣服,先换上我这身吧,等明日干了,你再穿回自己的衣服。” 说完,权盛急忙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火房中还炖着汤,我去火房中换,姑娘可不必担心也不必拘谨,随…随意便好。” 权盛走的急切,出门的时候还撞到了门边。 权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退到门外将门关了起来。 嫣离走到桌边抚摸上那身衣服,眸色沉了下来,眼中隐着恨意。 在权盛回来前,嫣离换上了权盛的那身衣服,自己身上的这件衣服,跟权盛在庙中撕裂自己下摆的衣服一样。 这件衣衫的下摆也是不同的布拼接而成的。 缝合的技术并不好,布料不平整,还有些脱线。 若拽着线头往外拉出,布就能散开来的程度。 趁权盛还没回来,嫣离走到衣柜旁轻手将衣柜打了开来,用法术打开了木盒上的锁。 木盒中放置的乃是一把剑。 剑身向外散发着阵阵寒气,嫣离伸手拿去,却被一道法术弹了开来。 木盒中设下了禁制。 听到院落传来走动声,嫣离连忙将木柜关了起来回到桌边坐下。 “姑娘,你换好衣服了吗?” 权盛在门外小声的询问道。 “你进来吧。” 话音落了有好一阵,权盛才缓慢的推开了门,端着一个陶锅走了进来,将陶锅轻手轻脚的放在了桌子上。 紧接着,权盛将锅盖打了开来。 是一锅鱼汤。 权盛舀了一碗热鱼汤递到了嫣离的面前,有些局促的说道:“姑娘,喝点鱼汤驱寒吧。” 看着面前的鱼汤,嫣离的眸中没有任何的情绪。 “多谢。” 看嫣离伸出手接了过去,权盛的神情才稍显放松下来,找话道:“还好没糊锅,不然就可惜了这锅鲜美的鱼汤了。” ‘我是不喜欢吃鱼,但因为是你送的,所以每条鱼我都甘之若饴。’ 看着轮回镜中发生的往事,黎川的耳边想起了嫣离说过的话。 嫣离喝了一口鱼汤下肚,仅喝了一口把碗放了下来,看向权盛开口问道:“为什么你的衣服都是破的?” “咳咳…!” 权盛正喝着手中的鱼汤,被嫣离这么问呛到了,轻咳了一声。 继而放下了碗,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最近总有些小生灵,死在烛亓庙里,我想好好安葬他们,可是又一时找不到能够包住它们尸首的东西,便只好用自己的衣服代替了。” “反正上衣的衣摆平时都是系在腰间的,平日里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看我穿成什么样,所以衣服……就都变成这样了。” “原来是这样。” 嫣离垂眸看向桌子上被衣布包裹的狐尸,浅浅应答道。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姑娘姑娘的叫你,总是有失礼仪的,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得知姑娘的名字。” 嫣离收回了视线,抬眸看向权盛,眸间有所动摇的缓缓道:“……我叫嫣离。” “原来是嫣离姑娘。”权盛垂下了视线,眸中隐有落寞道:“不瞒嫣离姑娘,我的爹娘也都不在人世了,家中就只有我一人。” 权盛抬眸看向嫣离,眸色认真的说道:“嫣离姑娘与我境遇相似,我比姑娘好上一些,有爹娘留下的这间屋子栖身,若姑娘不嫌弃在下这间残破小屋,以后就在这里住下来吧。” 第76章 天地归尘,风清扬 雨一直下着,直到破晓之时才变得淅淅沥沥的。 权盛把主屋让给了嫣离,侧屋因为一直没有人睡,十分脏乱,不需要进到屋子中就能看到门框上结满的蛛丝。 里面散发着阵阵的泥土之味。 因打扫起来并不方便,权盛就将火房当作了自己的住处。 一夜过去,嫣离都没有睡觉。 怀中抱着狐尸坐在门边坐了一夜,眸中似是任何温暖也化不去的悲凉。 下了一夜大雨的缘故,别人家院子里养的鸡,直到天空彻底放了晴才打鸣。 也因这打鸣晚了的缘故,权盛比平时醒来的时辰也晚上了一些。 着急忙慌的从火房中跑了出来,看到了坐在门边上看着天空发呆的嫣离。 自己开门时发出的动静并不小,在清晨听来尤其清晰,但嫣离的视线也没有移动半分,始终是看着天空。 权盛挠了挠头走上前去,视线看着别处声如蚊蝇的说道:“嫣离姑娘你…你一夜都没有睡吗?” 嫣离回过神来看向权盛,双眸落寞的回了句,“我不困。” 说完这句话,两人之间也没有了其他的话语。 权盛也不知道该说些其他别的什么,看了一眼桌子上嫣离换下来的衣服,有些局促的说道:“还要等泥土稍干一些才能找地方安葬它,但湿掉的衣服要若是不洗会有味道的,刚好我的衣服也要洗,我帮你一起吧。” 闻言,嫣离的眸子骤然紧缩。 “不要洗!” 嫣离猛地站起身来到桌前,将混杂着血腥和泥土气味的衣服抱在了怀中,双眸呆滞,情绪紧绷有些失控的摇头道:“不要洗……不要洗…” 好像谁要是动这身衣服,就像是要了她的命一样。 看嫣离的这副模样,权盛看上去也是手忙脚乱的,连忙附和安慰道:“好,既然嫣离姑娘说不洗,那就不洗。” 听到权盛这么说,嫣离的情绪才安定一些,坐在桌边,贪恋衣服上的气味一般,鼻尖轻嗅着那血迹存在的地方。 尽管淋了雨,那血迹已然冲淡并不明显。 见嫣离难过的模样,权盛也没有打扰嫣离,给嫣离备下吃食,足够一天的量,便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小院。 轮回镜中万年前的康乐镇,比起万年后建成起的城镇规模,更像是一个小的人族聚集之地,像是一个小村落,在此安定的人不算很多。 从清晨出去后,直到接近黄昏的时辰,权盛才从外面回来,手中拿着一个包袱。 桌子上的吃食,嫣离并没有动。 权盛并没有相劝,眼中是理解的神色。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嫣离冷不丁的说出这句话,权盛的眼中尽显慌乱,连忙说道:“嫣离姑娘你误会了,我并非是同情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起爹娘去世的时候,自己也跟姑娘一样的。” 闻言,嫣离抬起眸与权盛有了短暂的眼神交汇。 嫣离直视着权盛的眸子,好似在思索权盛话中的真实性。 权盛移开了视线,将手中的包袱放在桌子上打了开来,嫣离也投去了视线。 里面是一身女子的衣服。 权盛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嫣离姑娘是女子,若是被街坊四邻看到你穿我的衣服,恐会影响姑娘的清誉,姑娘换上这身吧,那件姑娘心爱的衣服,可以好生收起来。” 嫣离看向权盛,眸中满是不能理解:“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不过萍水相逢,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权盛垂眸想了想,继而眸色认真的看向说道:“嫣离姑娘尽管放心,我绝对没有任何所图,也不会强求姑娘做什么,这些都是我自己想做的,仅此而已。” 嫣离看向桌上的狐尸,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说道:“你对其他的姑娘也是这么说吗?” 权盛的神情微微一滞,回答也慢了半分,“嫣离姑娘说笑了,姑娘也看到了,这院中就只有我一人。” 权盛轻呼了一口气,看向桌子上被衣布包裹的狐尸,轻声说道:“今天是大晴天,太阳晒了一整天,想必外面的土壤也没有那般湿滑了,等嫣离姑娘把衣服换下来,我们就寻处将它安葬吧。” 嫣离看向桌子上的狐尸点了点头,眼中流转着不舍。 伴着黄昏,权盛跟在嫣离的身后到了一处深林中,直到太阳落下,月色降临,嫣离才在一块大石头前停了下来。 这里并不是什么风景绝佳之地,甚至周围的树木花草生长的也有些杂乱。 平日里人们进林子砍柴的时候,并不会走进来这么深。 权盛没有过问嫣离为何选在这里。 嫣离抱紧了怀中的尸首,看着周围的景色喃喃道:“我和她就是在这里碰见的,当时她被人做的捕兽夹困住了,双脚受了伤,我担心她会被人抓走剥了狐皮卖钱,便出手救了她。” 说着,嫣离蹲下身去。 将尸首和染血的那身衣服,暂且放在了石块上,继而不借助任何工具,用双手刨开地上的泥土。 紧实的土地不借助任何工具,没有那么好刨开,土里暗藏的石子割伤了嫣离的双手。 权盛蹲下身子欲出手帮忙,嫣离阻止了权盛的好意,淡淡道:“多谢权公子,我想自己来。” 权盛没有说什么,也不阻止,在一旁默默的陪着。 洞挖到足以埋下尸首的深度,嫣离把一旁的尸首和衣服拿进了手中,贪恋一般的放在脸颊旁蹭了蹭。 拿开时,眼中满是不舍道:“她以前就总喜欢用头这样蹭我。” “我没有家人,她就是我最亲近的家人,我们每天都待在一起,形影不离,她很喜欢在我的身上的打滚玩耍,或是趴在我的身上休息,喜欢闻我身上的味道,就让这件衣服陪着她吧。” 说着,连同包裹狐尸的那块布,还有染了血的衣衫,嫣离一并埋在了土中。 很快便隆起了一个小土丘。 “它…有名字吗?”权盛出声说道:“既嫣离姑娘待它如同家人,可为它立上一块木碑,在下不才刚好会写些字,以后想念了也方便寻来看它。” 沉默了片刻,嫣离开口缓缓道:“我为她取名彩晴,我们是在一个有彩虹的晴天相识的,所以我给她取名为彩晴,她也最喜欢在大晴天下晒太阳,可却不想,她就这样离开了我,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残忍。” 嫣离的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还隐着悲愤,眼中噙着泪水。很努力的抑制着眼中的泪水,才没让泪水夺眶而出。 “嫣离姑娘…” “多谢权公子的好意,碑字就不用了。”嫣离站起身来看着坟土说道:“她本也不是人,她应是自由的,是属于天地之间的,不需要任何名字,我又怎能私心用人的名字框柱她。” 权盛垂下视线,缓缓道:“嫣离姑娘说的正是,生于天地,归于天地,就让它远离世间纷扰,随尘而去吧。” “不过……”权盛抬眸看向嫣离,眼中流转着疼惜之色,“嫣离姑娘若是难过,千万不要压在心里,哭出来会好一点。” 权盛的话,就像连同着闸门,嫣离的眸子微微一怔,噙在眼中的泪水,顷刻间砸落了一滴下来。 砸落在小土堆上的同时,天空也落下了一滴雨水,砸落在了权盛的脸颊上,好似权盛也哭了一般。 权盛擦去了脸上的一滴雨水,抬头看向风清月朗的星空,眼中有所疑惑,伸出手试了试,但只感受到徐徐的清风,除了那一滴雨水外,便没再落过一滴。 “嫣离姑娘…”权盛拉回视线看向嫣离,发现嫣离的双眼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 对上嫣离的视线,权盛好似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我刚以为又要下雨了呢。” 嫣离抬头看了看天色,出声说道:“兴许是树上积攒的雨水,被风吹下来了吧。” “嫣离姑娘说的有道理。” 嫣离看向权盛,眸色感激道:“多谢权公子陪我安葬彩晴还愿意收留我,嫣离感激不尽,既已相识,权公子以后喊我嫣离便好。” “那嫣离姑…”权盛笑了笑,有些不好意的说道:“嫣离你也叫我名字的就好,不用加个公子什么的,我…我也算不得什么公子。” 嫣离垂眸想了想,继而抬眸看向权盛眸色微微摇曳的说道:“那……嫣离以后可以喊你盛郎吗?” 唰的一下,权盛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得亏是晚上,有夜色的保护,看不得很清晰,权盛有些咂舌的说道:“可…可以。” 嫣离浅浅的笑了笑,继而神情有所不解的看向权盛询问道:“多谢盛郎给嫣离一个安身之所,不过……嫣离有件事想问问盛郎。” 权盛点了点头:“你问。” 嫣离直视着权盛的双眸问道:“昨夜下着大雨,路上和神庙里早已没有了人,盛郎你又在家中炖着鱼,收尸首也可等到雨停在去,为何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庙里?” 第77章 天地共诛 权盛眼中升起浅浅的思索之色,回想着昨晚的经过。 “是这样的,昨晚我正在灶上炖着汤,突然间下起了大雨,想到白日里劈好的柴还没有收好,我便急忙到院中把柴搬到火房中,快搬完的时候看到你从门前跑过,身上也没带雨伞之类可避雨的东西。” “淋雨容易染上风寒,而且夜深下来你一个姑娘家在外也不安全,所以我就回房间中拿上伞,追着你的方向寻了过去,在庙外看见了你的身影。” “原来是这样。”嫣离轻阖了一下双眸,浅声说道:“盛郎家离庙并不远,下雨前可有听到过什么动静。” “动静?”权盛看向嫣离问道:“你是指烛亓庙里?” “嗯。” 权盛回想道:“烛亓仙人斩妖除魔,救助世人于苦难之间,康乐镇敬仰者众多,庙里每天的香客都络绎不绝热热闹闹的,要说动静,庙里每日都是那样热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嫣离你若是……” 发现嫣离的眸色隐着不快,权盛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轻声询问道:“嫣离你是不是累了,还是我有哪里说的不对让你生气了?” 嫣离看了权盛一眼垂下了眸子,垂下的眼皮遮挡了眼中暗涌的情绪,但说话声却保持着平静。 “康乐镇敬仰者众多,盛郎也是其中之一吗?” “仙人仁厚,世间想必没有人会不敬佩。” “仁厚…救助世人便是仁厚,妖却可以随便杀掉。”嫣离看向权盛,眸色满是悲伤的问道:“盛郎也觉得世间所有的妖魔都是坏的,都该死吗?” 闻言,权盛的身形微微一滞。 “这……嫣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嫣离直视着权盛双眼,眼神确定的说道:“盛郎说最近总有些小生灵死在庙里,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又为何会去收他们的尸首,其实你知道庙里发生了什么对不对?你在骗我。” 对上嫣离悲伤的神情,权盛的眸中升起了一抹慌乱之色。 权盛垂下视线,声音没什么底气的说道:“我想嫣离姑娘大概不知道它是妖,我不想让你伤心。” “可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她?” 嫣离说话的声音颤抖着,情绪有些激动。 “因为……” “因为她是妖?”嫣离替权盛回答道,继而走上前看着权盛,眼中满是不能理解和化不开的悲伤,声音颤抖道:“即便被人所伤,可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啊。” 走动的时候,嫣离的衣摆蹭到了身旁的巨石,一样东西从边缘的石缝处掉落了下来。 嫣离往掉落的地方看去,眸子骤然收紧,即刻蹲下了身子,将地上的被布包裹的东西捡了起来。 这布子再熟悉不过。 嫣离颤抖着手打开布子,是之前被彩晴抽出来扬翻的胸骨,如今被好好的收放在了这里。 嫣离把胸骨抱紧在胸前,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 权盛在嫣离的身旁蹲了下来,想要伸出手安抚却又把手收了回去,眼中隐有自责的说道:“对不起。” 嫣离垂着头眸色微沉道:“盛郎为何要跟我道歉,彩晴被人所杀的时候盛郎不是在家中炖汤吗?” “我…我道歉是因为我欺瞒了你,我不该瞒着你的,嫣离我知道你待彩晴如同家人,所以我才不敢告诉你,我…” “我明白的。”嫣离打断了权盛的话,看向一旁的小土堆缓缓道:“盛郎你是很好的人,即便知道他们是妖,也没有放任他们不管,而是将他们好生安葬,盛郎…” 嫣离握紧了手中的包着胸骨的包袱,站起身来看向权盛,眸色温柔的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 两人迎着月色,谁都没有说话,并肩回到了家中。 入夜。 康乐镇的百姓都进入了睡梦之中。 嫣离睁开了眼睛,眸中满是冰冷之色,继而站起身来去到了权盛所在的房间,权盛睡的很安稳,并没有察觉有人进屋。 嫣离伸出手放置在权盛的胸前,正常的瞳色变成了红色。 继而,从权盛的胸口处慢慢的生出了一根红线,随着嫣离手指的摆动,红色的细线随着嫣离的指间律动着。 “这不就是渊哥哥胸口处生出的东西!” 玄九溟出声惊叹道。 玄九溟这话黎川没什么反应,倒是吓了一旁的阎王一跳,眼睛想看黎川但又不敢,匆匆看了一眼黎川身上的伤,又立刻把眼睛放在了轮回镜上。 竟能让境界修为如此高的黎川中招,这嫣离确实不简单。 玄九溟和阎王的反应都有些大,但黎川本人却没有什么反应,仅是眸色微沉了一下,淡淡道:“看来刚才在林间滴落的那滴雨水,果然是狐心泪。” 权盛胸口处蔓延出来的红线并不长,仅有一根手指那么长。 嫣离的眼神好似也不满意,这红线的生长速度。 此后,嫣离便在权盛的家中住了下来,随着日渐接触和狐心泪的缓慢增长,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越发的亲密。 权盛也从一开始的一出去便出去一整天,变成了半天,再到一两个时辰。 偶尔回来的时候,权盛就会打回来一条鱼。 煎炸焖煮,各种做法都试了一遍。 权盛出门后,嫣离有想过推开散发着泥土味的侧屋看看,但看着门上结满的蜘蛛网,最终还是放弃了。 如同那晚一样,嫣离每晚都会去权盛的房间查看狐心泪的生长进度。 转过潮湿带有闷热的梅雨季,来到盛夏。 足足过了有一个半月。 与权盛相处的这一个半月,烛亓庙中没有出现过妖的尸首。 当晚。 嫣离又进到了权盛的房间。 权盛胸口处生出的狐心泪,终于连结到了嫣离的心口处,嫣离的眼中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嘴角上扬起了一抹弧度。 嫣离趴到了床边,嘴边贴近权盛的耳边轻呼了一口气,继而轻声唤道:“盛郎。” 在嫣离的轻声呼唤下,沉睡的权盛睁开的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来,看到嫣离后眼中划过一丝惊诧,继而柔情所取代。 连忙拿过一旁的火折子,点亮了床边的油灯。 “这么晚了,嫣离你怎么来我的房间,是做噩梦了吗?” 嫣离笑了笑说道:“是做噩梦了,我梦见你手中拿着剑要杀了我。” 权盛眸色一惊,连忙说道:“嫣离你在说什么,我说过要照顾你一辈子的,又怎么杀了你。” 嫣离微微侧了侧脑袋,满是笑意的眼睛问道:“你……当真不会杀了我?” “绝对不会。” “即便我也是妖?” 权盛的眼神凝滞了片刻,“嫣离你在说些什么,你怎么可能会是妖?” “那……这样呢?”嫣离笑着,显露出了自己的狐狸真身,赤红的毛发,光亮柔顺,即便是狐狸的样子,也惹人怜爱。 看着嫣离的真身,黎川的眸色微沉了一下。 嫣离用狐狸的样貌与权盛对话道:“这下盛郎可相信我是妖了?” 权盛看到嫣离的真身并没有惊恐之色,反而双目不移的看着嫣离,眼含爱怜。 嫣离跳到权盛的身上,狐身看着权盛说道:“盛郎,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刻等了足足有好几百年了,我等了你九世,才换来你如今看着我的眼神。” “九世?” 嫣离点了点头,眼波流转。 “第一世是你救了我,只怪命数无情,我们无法一直相守,这之后我跑遍了整个世间寻你,一世又一世,可不管哪一世,盛郎你都没有用正眼看过我,辗转几百年,便到了如今。” 嫣离声音失落的说道:“我想盛郎,你大抵嫌弃我是个妖吧。” “怎么会!”权盛看着嫣离眸间满是自责的说道:“我不在意你是妖,是我自己命数太短,无法与你长相厮守。” 嫣离看向权盛胸口的红线,带有些自嘲的口吻说道:“明知道你是在哄我,可我还是好开心。” “嫣离,我没有哄你。”权盛满眼坚定含有爱怜的眼神看着嫣离说道:“对不起,我让你等了我那么多世,以后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真的?” “真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如有违誓,天地共诛。” 说着,权盛就要立掌起誓。 顷刻间,嫣离化为了人形抓住了权盛的手,“我不要你起誓,只要能与你相守,一年,一天,哪怕就只有当下的片刻,也已足矣。” 嫣离看着权盛的眼神,满是爱意和期待。 “盛郎,你可愿娶我?” 第78章 日月为媒 权盛的眸中不仅没有任何犹豫之色,反而整个人看上去喜出望外,权盛握起了嫣离的双手,眉眼里是藏不住的激动。 “嫣离,我当然愿意娶你。” 似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太妥帖,权盛连忙重说到:“不…不是,我说错了,你不嫌弃我是个凡人,愿意跟我在一起是我的福气,前面几世我们错过的,我今生今世来补偿你,爱护你,执手相依,白首不离。” “好。”嫣离的注视着权盛的双眼,笑着说道:“执手相依,白首不离。” 由于刚才太过激动权盛握住了嫣离的手,这会反应过来,才觉得自己唐突了,松开了手有些不好意的说道:“抱歉,是我太激动了,我们还没成亲呢,我不该失了礼仪的。” 嫣离笑了笑,手轻抚上了权盛的手温柔的说道:“盛郎,我们之间不必讲这些的,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就够了。” 权盛摇了摇头,满眼坚定的说道:“不行,既然约定了今生相伴,我就一定要好好的珍惜你。” “明日一早我就去找人做喜服,挑选一个好日子,然后让街坊四邻都知道我们要成亲的事情。” “盛郎……” 嫣离轻唤着权盛,眼中带有些忧色。 “嫣离,你怎么了?” 嫣离垂下眼眸,眸色间满是动摇的说道:“盛郎,你也知道的我是妖不是人,我不想我们在一起是不被祝福的。” “怎么会?” 嫣离看向权盛的双眸,眼波流转道:“那盛郎到时候要怎么向人族介绍我,说我是人还是妖呢?” “这……” “盛郎我不想那样,即便我是妖也不能阻隔我对你的爱,难道我就不能以妖的身份跟你在一起吗?还是……” 嫣离的眸色沉了下来,松开了权盛的手,神情和语气有些受伤的说道:“盛郎心中也厌弃我是个妖。” 权盛的眼中升起了一抹慌乱之色。 “不是的嫣离,我只是想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让所有人都祝福我们。” “我明白盛郎你说的,可……若人们知道我是个妖,一定不会祝福我们,反而会拆散我们。” “嫣离你说的对,我若对所有人都说你是人,就像是在否认你,是我考虑不周没能考虑到你的心情,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嫣离抬眸对上权盛的视线,重新抚上权盛的双手说道:“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盛郎你说过的,万物生于尘土,终归于尘,而天地承载万物,我们可日月为媒,天地为证,盛郎看如何?” “好,嫣离你说得对,人生不过悠悠百年,何须旁人为证,我们就以日月为媒,天地为证。” 油灯的亮光在两人的眸中摇曳着,四目柔情。 “盛郎我们二人都没有爹娘,你说过你敬佩烛亓仙人,不如我们就把烛亓仙人当作我们的亲人,选一日的亥时六刻,在烛亓庙成婚吧。” “好是好,可是……”权盛眼含不解道:“为何是亥时六刻?” 嫣离笑了笑,双眼含羞道:“盛郎你忘了吗,一个半月前我们正是那个时辰在烛亓庙相遇的,说起来……烛亓仙人还算我们的红娘呢。” 权盛满眼喜色的说道:“好,就按嫣离你说的,我们找个好日子在烛亓庙成婚。” 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喜服做好的那天晚上。 半个月后。 亥时六刻,烛亓庙。 成婚之时,两人各执红绣球的一端,一同迈入烛亓庙的内殿。 看着头上蒙着喜帕的嫣离,权盛的眸中满是钦慕之色。 两人在烛亓的神庙前,进行了拜礼。 一拜天地日月。 二拜于烛亓的神像之下,许下了生生世世不分离,违则天地共诛的誓言。 拜完的瞬间,殿外狂风四起,电闪雷鸣,狂起的风吹灭了内殿之中的所有灯火,也吹拂起了两人的喜服。 喜帕都差点被吹下来。 隔着喜帕,嫣离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伸出手捏住了喜帕的边缘,喜帕才没被风吹去。 嫣离回过头来看着权盛,隔着喜帕嫣离看不见权盛的神情,笑着说道:“盛郎,看来上天并不赞同我们两个在一起,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权盛走上前握住嫣离的双手说道:“嫣离我才不管什么上天,既然决定了在一起,就算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如有违誓,天地共诛。” “死也心甘?” “死也心甘。” “好……”嫣离施以妖术,将存放于权盛柜子中的那个剑匣拿在了手中,递向权盛说道:“既然如此,你就用这把剑将你心口处的肋骨割下来给我,然后再去死吧。” “嫣离你怎会知道这把剑的。” 嫣离拽下了头上的喜帕,看到了权盛有些错愕的神情,笑了笑说道:“重要吗?你不是说死也要跟我在一起吗,怎么,不敢了?” “还是说……”嫣离将手中的木盒摔倒了地上,笑着说道:“你要用盒子里的剑杀了我,再活生生剥去我的皮肉。” 剑匣摔落到地上,只有锁被摔了下来,盒身除了被打开,连同里面的那把剑一样,完好无损,剑身向外散发着剑辉。 “嫣离你在说些什么,我从没有想过要杀了你。” 嫣离眼含恨意和悲痛,声音颤抖的说道:“你没想过要杀我,那你告诉我彩晴是怎么死的,我要为她报仇!” 权盛的眸子骤然收紧,“嫣离……” “你别想骗我!你好心收留我无非就是想杀了我。” 嫣离自嘲般的笑了笑,“若非你不是中了我的狐心泪,你又怎会对我言听计从,我早就是你的剑下亡魂了。” 嫣离离权盛远了一些,指着权盛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并非凡人,我之所以不挑明,就是因为我在等这个时机。” 若是凡人之躯,不可能抵抗的住狐心泪两个月,更不可能还保留着自己的神智,顷刻间就会被控制住。 “什么时机?” “时机?”嫣离笑了几声,双眸瞬间变成了血红色,笑着说道:“当然是你彻底沦为我奴仆的那一刻。” 说着,嫣离攥紧了手心,权盛捂住了胸口跪倒了地上。 紧接着一根红色的细绳显露出来,连结在两人的心口处。 嫣离缓步走上前,纤长的手指勾起了权盛的下巴与权盛四目相对,嫣离靠近权盛幽幽的说道:“既然说你爱我,生生世世都要与我在一起,那你就证明给我看,把你心口处的肋骨割下来交给我,然后去死吧。” 话音一落。 权盛原本还有神智的双眸,变得呆滞。 竟真的听话的去摸剑匣中的剑,宝剑出锋,发出了剑鸣之声。 嫣离的眼中并没有喜悦,双眸紧紧的看着,只待那剑刺入权盛的胸膛之中。 权盛没有犹豫施法将剑尖对向自己,双眸空洞的催动剑身,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刹那间。 一道法术落下弹飞了那剑神,紧接着一道天雷劈到了嫣离的身上,嫣离没做防备,身子被击飞到了院子中。 可红线却还是紧紧的连着。 权盛飞身出来在嫣离的身子落地前,抱住了嫣离,将嫣离护在了怀中。 “……嫣离。” “人妖相恋,世所不容。” 一道清冷的声音落下,紧接着一个身形修长挺拔的男子,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只微微动手,内殿地上的剑便瞬间到了权盛的手边。 黎川的眸子微微一怔。 来人正是前任天帝,烛亓。 黎川的视线往玄九溟站的方向侧了一眼,玄九溟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眼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烛亓的眸中毫无情感波动,清冷的声音中透露着冷冽和淡漠。 “杀了她。” 第79章 连心结 落在地上的剑,迟迟没有被权盛捡起来。 烛亓的眸色沉了沉。 刚才的那一道天雷,嫣离的身子已经遍体鳞伤,妖元大伤。 “哈哈哈哈哈……”嫣离笑了几声,从权盛的怀抱之中挣脱了出来,看着眼前的烛亓说道:“你就是烛亓?” 烛亓看向嫣离并没有说话,但神情已然默认。 “他现在中了我的狐心泪,满心满眼都是我,除了我他不会听命于任何人,也不会动手杀我。” 嫣离微微歪头,眼中没有惧色的说道:“你当然可以杀我,不过……” 嫣离指间缠绕住胸口蔓延出来的红线,刚一触及,权盛就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疼的脸色生白。 嫣离收起了脸上的笑,声音变得冷冽下来。 “这根蔓延出来的红线,连结着我与他的心,如果我死了,他会立刻随着我去到阴曹地府。” “世人都说你斩杀妖魔无数,是救人于苦难的仙人,但其实你是最不长眼的!” 嫣离通红着双眼,眼中噙着泪水愤恨道:“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们是妖,所以就该死吗!” “……” 见烛亓不说话,嫣离转过身看着跪坐在地上权盛,再看看从心口处贯穿出来的红线,笑声中带着一丝残破。 “反正也没差,我本来就是要取了他的性命,从我施下连心结的那天,我也没想过要活。” 说话的时间,刮着狂风的夜空,电闪雷鸣。 伴随着雷鸣,一滴雨水从空中滴落下来,滴到了烛亓的左肩上。 烛亓并没有躲开。 雨水刚落到烛亓左肩之时,便瞬间消散掉了,连一丝湿濡都不见。 “怎么可能?”伴随着脸上的泪痕,嫣离转过身来看向烛亓,眼中满是惊愕,“你竟不受狐心泪所扰。” 嫣离盯着眸色冷漠的烛亓看了一会,继而笑了几声,嘲讽般的语气说道:“原来你不仅没有眼睛,就连心都没有。” 天生异象。 人们从沉睡中渐渐醒了过来,近处的百姓发现了烛亓庙的动静,寻了过来。 “大家快过来,是烛亓仙人啊——!” “烛亓仙人定是来庇佑我们的。” 说话间,有人看到了跪坐在地上双眸空洞的权盛,还有嫣离,以及他们心口处蔓延出来的红线,眼露惊恐。 “妖,是妖,妖又来害我们了!” 嫣离心生愤怒,加之妖元受损,一时难以控制自己的皮相,露出了自己的赤狐本相。 “你们胡说,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们!” 赤狐的本相一出来,站在院子里的不少百姓都吓得屁滚尿流,跌坐到了地上,面露惊恐的喊道:“妖…妖……烛亓仙人,救救我们,杀了她!” “杀了我?”嫣离冷哼了一声,“就凭你们?” 嫣离往权盛的方向看去,命令的口吻说道:“杀了他们。” 闻声,权盛抬起头来,施法关上了庙门,继而拿起地上的剑,没有任何犹豫的朝院中的人们砍去。 人们打不开庙门,吓的四处逃窜,不停的喊叫着。 看着这番乱象,还有不停挥舞着的剑,玄九溟的眼角轻微收紧。 就在剑快要落在一人的身上时,烛亓施术控制住了权盛。 差点死于权盛剑下的人,吓得腿脚都软了,跌坐到了地上,双腿间湿了一片,继而连忙爬起身来躲到了一旁,对着烛亓磕头道:“谢谢烛亓仙人救命之恩,谢谢…谢谢!” “你……!”嫣离满眼愤怒的瞪着烛亓说道:“你为何要坏我的好事!” 嫣离看向权盛再度命令道:“权盛,杀了烛亓!” 权盛的神情微微一滞,握着剑的手紧了紧,但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杀不了我的,放弃吧。” 嫣离的眸中微微一紧,继而仰起头大笑了几声,眼中决然的说道:“放弃,能阻止我放弃的人已经被死了,今天谁也休想阻止我。” 说着,嫣离掌间凝聚妖力,朝自己妖元毁去。 妖元被自己亲手毁去,嫣离的身形有些站不稳,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得以站住。 虚弱的脸庞,扬起了得胜的笑容。 “我不怕死,不过,我要带着他一起死……” 说完,嫣离的身子重心不稳的向下倒去。 妖元被毁已经无法保持人形,显露出了狐狸的真身。 刹那间。 权盛的眼睛恢复了清明,手中的剑掉落到了地上,可身子却不受自己的控制,站在原地动不了半分。 “嫣离……” 权盛的眼中满是愧疚之色的喊道。 一样东西,看不清是什么,连带着嫣离身上的嫁衣,从嫣离的身上滑落,落在嫣离的身旁,散发着浅浅的光辉。 退成原形的嫣离,趴在嫁衣的领口处。 黎川往阎王的手中看去。 与轮回镜之中散发着同样的光辉。 阎王没注意到黎川的视线,看着轮回镜中的一切,捋着自己的长胡子,眼中满是疑惑之色。 尽管权盛叫着嫣离的名字,但退回原形又失去了妖元的嫣离,已经不可能再做出任何回应了。 只有一双狐眸,紧紧地盯着权盛。 不过,很快嫣离的视线便被仇视着自己走来的人们挡住。 拿起权盛掉落在地上的剑。 划开了嫣离的血肉,血溅到了一旁的皮袋上。 就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人们杀完了了心中之恨,便如释重负的离去,离开的时候一脸敬意的谢过了烛亓。 “多亏了烛亓仙人,要不然我们就没命了。” “是啊,有这么好的仙人庇护我们,真是我们几世修来的福分。” 玄九溟在一旁愤愤不平道:“他们只顾着谢烛亓,难道就没注意到,刚才权盛挥剑的时候每一剑都是劈歪了的,嫣离就没想过要伤他们,可是他们竟然将嫣离生剥了,真是令人不快。” 阎王看这段过往不是没有感触,只是这万年间来来往往的幽魂,比之下场惨烈的实在是数不过来。 比起感触,眼中的疑惑反而更深了 黎川看向被烛亓所控的权盛,淡淡道:“不止如此。” 玄九溟不解的看向黎川。 看着轮回镜中的权盛,黎川淡淡应答道:“权盛会法术,可刚才持剑时并未用任何法术。” 玄九溟重新将视线落回了权盛的身上。 乌云遮盖月色,连接着两人心口处的红线,在漆黑的夜色中红的鲜亮。 “渊哥哥说的对,确实不止如此。”玄九溟应和着黎川所言,继而眸色微沉道:“嫣离说过若她身死,在连心结的作用下权盛也会死,可我看他还活的好好的。” “这…”阎王眼中满是不解,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 “出逃残魂的生平我是都有看过的,可…这轮回镜中的过往与万年前生死簿上所记载的并不一样。” 阎王看向一旁的黎川,眼含敬意的试问道:“不知两位仙友可有听安璟讲过残魂的生平?” 玄九溟站在一旁眼含不解,黎川则是轻点了一下头。 “安璟兄确实有跟我提起过,生死簿上所记,嫣离与人相恋,引至天雷劫,为情甘愿化去所有修为,与权盛共度一生,可因修为尽失,难保容貌,便吸人之精气保其容貌,伤害凡人无数。” “没错。”阎王接过话去说道:“之后,天界派出天兵将其抓获,处死了嫣离,魂魄招至地府,嫣离无悔改之意,不愿饮汤渡桥,最终跳入忘川河中,化为残魂。” 阎王看着轮回镜中嫣离的尸首,眼中不解道:“可轮回镜中的这段过往,嫣离并未伤害凡人,与生死簿所记不符,是轮回镜出了问题,还是生死簿所记有误?” 嫣离已死,因由嫣离的随身之物,轮回镜中的过往并未结束。 生死簿上所记与轮回镜中不符,却与嫣离的残魂所言对得上。 不过,随身之物乃是现世之物,无法真正的跟至地府,嫣离的魂魄在地府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待最后一个百姓离开神庙,走出去一段距离后,烛亓放开了对权盛的控制。 权盛的双腿就像是失了力,几乎是爬着到了嫣离身边,拿起了嫣离随身携带的物品,眼中的愧疚之色越来越深。 鲜血染了嫁衣,形成了一大片的暗红。 烛亓缓步走到权盛的身边,眼神依旧透着冷漠。 “以她的微薄妖力,狐心泪根本就控制不了你,若你早听我的杀了她,她就不会如此痛苦的死去。” 闻言,权盛的眸子骤然收紧。 烛亓看向权盛接着道:“倒是你,一再隐瞒狐心泪之事,你身上有我之力,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第80章 红衣交叠 话落。 权盛的眼中满是动摇之色,紧攥着嫣离衣物的手颤抖着,一语不发。 烛亓微微施法,将染血的剑召至了自己手中,剑握在烛亓的手中释放出强大的力量,与烛亓周身所散发的气场相互辉映。 这剑应当原就是烛亓的。 剑上沾染的血迹,随着剑锋滴落。 随即。 一阵狂风骤起。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风沙,吹的权盛睁不开双眼。 即便如此。 权盛也紧紧的抓着嫣离的衣物没有松手。 灌入口鼻之中的泥腥气味,权盛猛然间睁开了视线,眼中的动摇更深了,还伴随着恐惧之色。 想要站起来逃离,但身体却不归自己管,身子被烛亓按在地上制的死死的,双腿如同注了铅一般。 “不……!” 就像不想面对,权盛的眸中满是绝望和抗拒,怀抱了染血的嫁衣,额头抵在了泥土之上。 这里不是别处。 是权盛的家。 是那个门口覆盖有蛛丝,每日向外散发着泥腥味的侧屋。 两座坟土。 碑文所写,是权盛双亲的埋骨之地。 烛亓淡漠的双眸看着跪趴在坟前的权盛,声音清冷道:“你还记得你一家因妖邪所害之时,是如何向我许诺的吗?” 闻言,权盛止不住颤抖的身子,怔了一下,趴在坟土上声音颤抖道:“妖邪不尽,誓不为人。” “那你做到了吗?” 权盛跪起身来,因绝望而呆滞的双眼中噙满了泪水。 “多谢烛亓仙人补魂之恩,让我可以苟活于世,报灭门之仇,可大多数死在我手上的妖,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我心中有愧,也自知有负对仙人的承诺,求…仙人赐死……” 烛亓的声音之中没有愤怒,也没有责问之意,平静的语气问道:“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求烛亓仙人赐死。” 这次权盛的说话声中没有犹豫,且十分平静。 烛亓也没有再问,干净利落的从权盛的身体中取出了一缕丝状的东西,丝状物顺着烛亓的指间进入了烛亓的身体中。 刹那间。 权盛的双眸变得空洞,跪在坟土前的身子随之消散,在神智还留存的最后一刻,权盛轻声喃道:“多谢仙人…成全……” 坟土前,两身嫁衣交叠在一起。 烛亓没有再向地上的东西投去一眼,而是转过身往东北向凝神了片刻,继而持剑瞬身离去。 嫣离和权盛的经历到此便结束了,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从原本一个小小的村落,逐渐发展成了康乐镇。 嫣离贴身的皮袋子,也随之深埋进了地底。 阎王看完后,神情有些凝重的说道:“现下万年前的生死簿已逐步归册,两位仙友觉得,是否有必要查探一下权盛的生平。” 黎川微微颔首道:“那便有劳阎王了。” “仙友说哪的话,若不嫌弃请到我的寝殿稍作休息。”阎王看向黎川满是的伤,“也好调息一下伤势。” 一旁的玄九溟瞪亮了眼睛,期待着黎川答应下来。 黎川微微摇了摇头,淡淡道:“多谢阎王好意,不过是些小伤不妨事,眼下残魂一事紧要,我们愿随阎王同去查探。” 听黎川这么说,玄九溟眼见的不太乐意。 回到地府审判的大堂。 骷髅鸟从一旁过来落到阎王的肩头上,小头一扭一扭的。 看到黎川几人回来,夜游的眼中仿若见到了救星,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来说道:“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样,可有查到什么?” “你继续做你手头上的事,我带他们去见一下判官。”刚欲走突然想到了什么,阎王对着夜游说道:“对了,你现在手头上整理的那本,可有见到一位叫权盛的男子生平。” 夜游想了想,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拿起名录看了看,继而对应着从生死簿上,翻找出来一个叫权盛的人。 “阎王是要找这个人吗?” 夜游拿着生死簿邀功一般的,一跃跳到了几人的面前。 阎王看了一眼夜游呈上来的生死簿,只看到生平地,眼中便升起了一抹嫌弃之色,颇有种不成钢的意味,微微扶额道:“你仔细看看,你找到的这个权盛生平地在何处。” “沈家村。” “那嫣离的残魂去往了何处?” “康乐……”夜游知道自己找错了,尴尬了笑了几声把生死簿藏到了身后,身子往后退着说道:“阎王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 阎王面色无奈的摇了摇头,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位仙友后面请,判官在后面的殿里。” 来到后面的判官殿。 不见判官的踪影,只能看到堆放在屋子中成千上万数不清的生死簿。 为了能存放更多的生死簿,书架与书架间的距离近的只够一人侧身而行。 “判官。” 阎王喊道,视线在满屋里寻找着。 除了满屋子的书,基本就见不到别的东西了,别说要找人了。 “别叫了,我在这呢。” 判官出声应答道,从一旁侧身小心翼翼的挪出了身子。 比之前的头发乱蓬蓬不修边幅相比,看上去要清爽了很多,阎王眨了几下眼睛都差点以为不是判官本人。 阎王眼中不解道:“你这是……?” 因为生死簿一事积郁已久的判官,难得清爽的笑着说道:“这不是来了客人吗,不收拾一下总归是不礼貌的。” 说着,判官笑着向黎川两人颔首致意,黎川二人也回以了礼数。 阎王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黎川,心中不免有些慌,要是早知道黎川要来的话,他高低得提前规训下这些家伙。 这一个个的 ,让人看了,还以为地府上下平日里也都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阎王轻咳了几声说道:“那个,万年前生死簿的名册如今都整理的差不多了,你找一下万年前,两浙一带康乐镇一位叫权盛的男子。” 话音刚落。 判官清爽的脸庞又升起了一抹阴郁之色,眼角微微抽搐道:“好,稍等。” 判官回过身去面向生死簿于掌间聚集灵力,万年的生死簿在整理入册后,都经过了他的手,并在上面加注了自己的灵力,要找起来并不难。 不一会儿,所有在康乐镇转世过的,名为权盛的男子都找了出来,呈现在了几人的面前,总共有十三人。 黎川的视线快速逐个扫过后,眸色微沉道:“这些都不是。” 上面所记的生平,皆与权盛自己说出的不符。 按权盛自己所言,他们一家都是被妖邪所害,自己得以烛亓相救,补齐魂魄才得以维持人形存世。 “怎么会?”判官满是讶异的看向生死簿,如实道:“万年前康乐镇那一带居住的人并不多,怕有误还搜寻了临近康乐镇的村子,所有叫权盛的人都在这里了,绝无遗漏。” 判官沉眸思索了片刻,看向几人眸色认真的问道:“要扩大到整个人界搜寻吗?” 黎川微微垂眸,眸间升起了思索之色。 玄九溟凑到生死簿前,上手一连翻阅了几个人的生平,继而看向黎川笑着说道:“渊哥哥,我看生死簿上所记的生平每一世都有所关联,找不到权盛的话,要不要找下彩晴提过的那个名字。” 玄九溟顿了顿说道:“沈千钧。” 黎川抬眸看向玄九溟,对上了玄九溟正看向自己的笑脸。 一时间,有些许失神。 不过很快就恢复到了如常的神色。 沈千钧。 第一世与嫣离相恋的男子。 说罢,玄九溟看向判官礼貌有加的说道:“我们只知道此人的名字,并不知道他那一世的生平所在地,要劳烦判官神君再查一次了。” 第81章 哪壶不开,就提哪壶 判官并未多言,将自己的灵力覆盖至万年前的所有生死簿,从中搜寻。 万书齐展,在空中快速的翻着页。 “怎么回事,这生死簿怎么自己飞起来了。” 身在堂前的夜游出声惊呼道。 很快。 所有的生死簿都停留在了记有沈千钧的那一页。 “这本生死簿不知怎的自己飞……”夜游追着生死簿进到了殿内,在看到空中飞舞的上千本生死簿后,惊叹的说不出话来。 夜游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愕的说道:“你们这是在找人吗 ,这么多生死簿要找到什么时候。” “不需要那么久。”玄九溟笑了笑,看向漂浮在眼前的生死簿说道:“人妖相恋终归少数,接下来只需从中找出嫣离的名字。” 听罢。 判官即刻从上千本生死簿中找寻,最终于上千本生死簿中,只留有了一本。 阎王伸出手将生死簿拿进了手中,继而施法将所有关于沈千钧生平的文字,浮现在了空中,让所有人都足以看到。 沈千钧。 沈家村人,善医术。 为人品行端正,不区分族类,善待三界生灵,更救人无数。 少时,救下受伤的狐妖嫣离,将其收留。 不久。 沈家村全村卷入仙门与妖族之乱,全村之人无一幸免,沈千钧于十六之龄离世。 关于沈千钧的生平,就只有这寥寥数字。 但当中并未提及沈千钧与嫣离相恋一事。 阎王颇感困惑。 视线快速的看过了,关于沈千钧下面几世的生平,后面的生平之中不管转世成了什么,是男还是女,当中都没有出现过嫣离的名字。 所显的最后一世,父母双亡对的上,但却不是死于妖族之手,亦并非康乐那一带的人士,名字也并非叫权盛。 看着看着,阎王的眼中满是不解喃喃道:“奇怪了……” “何处奇怪?” 夜游出声问道。 阎王看着所显的最后一世,眼中思量着说道:“从沈千钧这一世的生平开始算,只到了第八世便再也没有了,这绝不可能,除非……” “除非沈千钧的第九世脱离了六道轮回。” 夜游的眼睛亮了起来,开口抢答道:“所以沈千钧的第九世得道成仙了,要是这样的话,他的名字应当出现在的录,而非生死簿中。” 不过说着,夜游的眼睛又暗了下来,丧气的说道:“可惜我们不知道他的第九世叫什么,而且仙神道消身殒之时,若世间无一息尚存,名字也会从录上消失,更何况还是万年前的仙神。” “也不尽然吧。”判官接过话说道:“前不久天界和魔族大战结束之后,不是说录上消失的那些仙神都重归录上了,若真是这样,无一息尚存也未必真的消失了,只是神息被某种力量隔绝了而已。” “咳…咳……”阎王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黎川,连忙咳嗽了几声后有些慌张的说道:“这正解决残魂一事,你们俩谈论到哪里去了。” 夜游手指扣了扣自己的脸颊,笑了笑道:“这不是正好提到了嘛。” “是啊。”判官接过话去说道:“我们不过是就事论事,阎王你干嘛那么紧张的样子。” 就事论事? 故事的主人公就站在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行了。”阎王打住道:“还是想办法查残魂的一事吧。” 黎川并未对他们所说的做出太大的反应,比起自己,黎川倒是更在意玄九溟此时脸上的神情。 但…… 玄九溟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黎川轻舒了一口气,将眸色转到了沈千钧的生平上。 沈家村…… 黎川的神情微微一滞,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将漂浮在面前的生死簿,往前翻了几页。 上书着权盛的名字。 继而,黎川将写有权盛的生平经历,同沈千钧的一起显于了空中。 夜游看到后惊叹道:“这不是我刚才翻到过的那个人吗?” 权盛。 居于沈家村。 原乃元真门弟子,外出游历之时被妖所伤,得沈千钧相救,尚存一命,休养于沈家村。 后于狐妖嫣离相识,暗生情愫。 修养之间,恰逢妖魔祸事,元真门弟子追踪寻来,发现权盛尚存于世,更与狐妖相恋,有违师训,大逆不道,责其回山并诛杀嫣离。 周围妖魔得知此事,赶至沈家村。 仙门与妖族大战,一触即发。 沈家村百姓被波及,沈家村全村无一人幸免,权盛亦死于此战之中,而狐妖嫣离,不知所踪。 权盛之后的生平,来到第九世。 刚好与权盛在父母坟前所言对的上,第九世的权盛一家确实遭逢妖界所伤,而权盛也确确实实死于了当天。 不过第九世的权盛并不叫权盛,而是叫。 罗天和。 不过与沈千钧相同的是,嫣离的名字也并未在权盛的后八世中出现。 阎王的眉头微微皱起道:“本想找出权盛的生平,就能够找出有用的线索尽快了结嫣离残魂一事,但现下看来,这件事情反而更为复杂了。” 嫣离的生死簿上所记也同样扑朔迷离。 黎川淡漠的眸子,再度轻扫了一遍空中显露的生平,继而伸出手将漂浮在空中的生死簿合了起来。 空中显出的生平也随之消失。 “这是……”阎王不解的看向黎川。 黎川轻阖了一下双眸后,继而抬眸看向阎王淡淡道:“此事并非没有出路。” 阎王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讶异之色。 “仙友可是有其他办法?” 黎川微微颔首,拱手做礼道:“愿且一试。” “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让夜游陪你一块去吧。” 夜游在一旁疯狂的点头。 “多谢阎王的好意。”黎川看向一旁的玄溟说道:“夜游兄还有地府的要事要忙,我和阿九去就可以了,我想…应该不会太久便可以得出结果。” 闻言,夜游期待的小眼光,耷拉了下来。 不过,听到黎川叫自己的阿九的玄九溟,眼中却是升起了一抹讶异之色。 “这…”阎王想了想后,轻沉了一口气后,将嫣离的贴身之物递向了黎川,“好,既如此两位仙友多加小心,我们就在此等候佳音,若有需要两位可随时来找我。” 黎川双手接过,颔首道:“多谢阎王,无论事成与否,都会前来向阎王禀明。” 说完,黎川便与玄九溟离开了地府。 在黎川两人走后,阎王眼中升起了一抹思量之色,交待过夜游和判官后便赶往了自己的寝殿。 天时要比人界的时间快太多,他们在地府待的那些时间,人界已经到了次日的傍晚。 整个镇的百姓脸上都有说有笑,一派祥和之景。 康乐镇的百姓显然都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依旧有人带着贡品去灵心庙敬奉灵心仙子。 安璟三人也已经醒来,守在灵心庙的附近,警惕着周围的情况。 自来到人界,黎川一直隐去自己和玄九溟的灵力,所以安璟三人并未发现他们两人回到了康乐镇。 回到人界,玄九溟称呼变的也快,看向黎川乖巧的喊道:“黎川哥哥,昨天嫣离突然就寻不见踪影了,我们该去何处寻她?” “等。” “要等到什么时候?” 黎川看向落日的方向,落日打在康乐镇的街道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 看着夕阳,黎川淡淡道:“亥时六刻。” 玄九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黎川身上的伤势,眸中流转着担忧之色。 突然,黎川转过头来对上了玄九溟的视线,玄九溟的神情微微一滞,装作不经意间将视线投向了别处。 “于修齐怎么样了?”黎川淡淡的问道。 玄九溟“噢”了一声,动作多少带有些局促的唤出了萤灯,萤灯在玄九溟的掌间上下浮动着,于修齐的双眸微蹙着,看上去睡得不是很安稳的。 “从在轮回镜前映出过往的时候,他就一直这样了。” 第82章 众生皆有执 黎川看了一眼于修齐的状况,于修齐像是做了噩梦,但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黎川沉静的眸子转而看向玄九溟淡淡道:“我是说过让你把他护起来,但我何时说过让你把他带去地府。” 知道黎川是在追究自己在阎王面前,借黎川的名义乱说的事情,玄九溟的眼中突然没了底气,小声道:“我不想黎川哥哥受更多的伤,一时太心急,就忘…忘了把他放下了,对不起,黎川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黎川轻沉了一口气,看着玄九溟缓缓道:“我没有生气,轮回镜中的过往,对于没饮下孟婆汤的凡人并非轻松之事,好在他没有醒来,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可不必管我,一定要先护好他们。” “所以黎川哥哥你宁肯自己受伤,明明那么难受,也不肯让我帮你断掉胸口前的红线,也不让我杀了嫣离?” 在雾隐山上黎川要自己答应的事情,就是不可杀了嫣离。 “黎川哥哥你不光对世间之人好,就连对一个残缺的魂魄也很好,可我…”玄九溟攥紧了身侧的手,看着黎川的双眼写满了心疼,“我…不想让你受伤……” 闻言。 黎川的眸色微微一滞,继而把视线移向了别处。 “世间众生皆有执念,她也不想的,不该那样死去。” “众生皆有执念。”玄九溟注视着黎川脸上的神情,“那……黎川哥哥也有执念吗?” 黎川没有看向玄九溟,眼中流转起一抹复杂的情绪,没有回答玄九溟的问题,转过身淡淡道:“离亥时六刻还早,我们找处地方休息吧。” 看着黎川离去的身影,玄九溟眸色沉了沉,双唇微抿,继而也跟了过去。 临近亥时,百姓们都纷纷回到了家中,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越来越少。 一阵清风吹过。 门前的红灯笼微微摇曳着。 从黎川问过于修齐的情况后,两人便找了一处视野高的屋顶处坐着,直到暮色渐深,一轮弯月高挂,黎川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一直坐在一旁闭眸调息着。 玄九溟也没别的事做,一开始还是好好的坐在一旁,后来就没个正形了,大咧咧的坐在一旁,托着腮帮子视线没从黎川的身上离开过。 亥时刚到。 黎川缓缓的睁开了眸子。 玄九溟瞬时移开了视线,回到了一开始板板正正坐着的样子。 玄九溟一时间视线不知道该落在哪里,揉着身侧的衣角开口问道:“黎川哥哥你好些没?” 黎川寻声看向玄九溟,在发现玄九溟的视线落在别处时,垂下了视线淡淡道:“好多了。” 垂下的视线眸色微微动摇,还带有一抹迷茫之色。 虽然黎川一直闭着眼睛,但玄九溟在他旁边的一举一动,他都是清楚的。 玄九溟偷瞄了黎川一眼,稍微清了下嗓子问道:“黎川哥哥,关…关于残魂的事情,是安璟神官来到山上的那天告诉你的吗?” 沉默了片刻,黎川轻阖了一下眸子淡淡道:“不错。” “那……黎川哥哥为何不告诉我?” 玄九溟的语气中带有掩不去的失落,神情有些落寞的说道:“其实我也明白的,黎川哥哥不告诉我的理由,我大概也能猜得到一些。” 黎川并未抬眸看向玄九溟,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我们刚到地府的时候,夜游神官说过,地府出现躁动之前天界发生了异象,而且……他说天帝是知晓这件事情的,没过多久安璟神君便找到了这里。” “算时间应该就是黎川哥哥带我离开天界的时候。”玄九溟看向黎川,落寞的神情挤出了一些笑容,“黎川哥哥不告诉我,是因为此事是因我而起吧。” 见黎川没有回应,玄九溟垂下了视线,一脸愧疚的说道:“黎川哥哥不说话,看来真的是这样的。” 说着,玄九溟的眼泪从眼眶中砸落了下来,小声哽咽道:“对不起黎川哥哥,都是我不好,还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也很讨厌自己,讨厌自己是个魔,我要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就好了。” 看着玄九溟难过的脸,黎川心口的位置不自觉的紧了一下,伴随着一阵抽痛感。 “九溟……” 轰隆一声。 原本月朗风清的镇子,突然电闪雷鸣,狂风骤起,乌云密布。 “是不是嫣离又现身了!” 不远处的声音传来,黎川寻声看了过去,是安璟三人。 突生异常,不可能不吸引三人的注意。 黎川看向止不住哭泣的玄九溟,不与玄九溟解释,便拉起玄九溟离开了镇子,瞬身到了一片深林之中才停了下来。 因黎川突然的举动,玄九溟眼中的眼泪吓得止住了片刻,但也就止住了片刻,眼泪像连珠串一样,啪嗒啪嗒的往下砸。 黎川看了眼来时的方向。 若玄九溟再哭下去,安璟他们一定会寻到这里来。 “九溟,别哭了……” 黎川想说些什么安慰玄九溟,可话到嘴边只剩下了这么一句。 玄九溟擦去眼中的泪水,一抽一抽的呜咽道:“黎川哥哥我也不想的,但是我就是止不住,对…不起……唔…!” 玄九溟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眼泪也止住了。 准确来说,是呆住了。 黎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用,走上前轻轻的抱住了玄九溟,轻抚着玄九溟的后背。 在炎热的夏季,黎川的身上却是清清凉凉的,耳边萦绕着黎川细微的呼吸声。 玄九溟的眼中满是讶异。 “黎川哥哥,为…为什么……?” 黎川并没有松开手,轻声说道:“那晚我难受失去神智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抱着我的,所以我想这样你会不会好受一点,看样子,好像有用。” 说着,黎川准备离身。 但刚离身不足半寸,玄九溟的双臂就环住了黎川的腰,抱的时候避开了黎川身上的伤口,脸往黎川的脖颈处贴去,带有撒娇的语气还带有一丝哭腔的说道:“上次我可是抱了哥哥一夜呢,哥哥能不能再多抱我一会。” 黎川没有说话,亦没有推开玄九溟,双手轻轻放回了玄九溟的背部。 玄九溟的嘴角轻微上扬,像是贪恋一般,圈在黎川腰上的双臂越收越紧。 鼻子微微耸动,轻嗅着黎川身上独有的清香。 玄九溟紧抱着自己倒不至于让黎川喘不过气,但颈间眼泪留下的湿濡,还有玄九溟轻微的轻嗅声,让黎川有些拿捏不准玄九溟想干什么。 “你在做什么?” 黎川轻声问道。 闻声,玄九溟不仅没有尴尬,反而脸贴在黎川的脖间蹭了蹭,笑着说道:“上次我抱着哥哥睡觉的时候就闻到了,哥哥的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 “有吗?” 黎川从来没有在自己的身上闻到任何味道。 玄九溟贴紧了黎川,在黎川的脖间又清嗅了几下,“我也说不上是什么味道,但很好闻,一定要形容的话,可能就是雪的味道。” “雪是没有味道的,而且你不是没见过雪吗。” 黎川如实说道。 “就是因为没见过,所以才珍贵不是吗?”玄九溟从黎川的脖间抬起头来,满眼期待的看着黎川,“黎川哥哥会带我去看的,对吗?” 对上玄九溟期待的目光,说不上是玄九溟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是他所说的话,黎川胸口的位置生出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好像是…… 心脏停跳了一拍。 “嗯。” 黎川不自觉的脱口而出道,然后才回过神来。 想到后面会发生的事情,迷茫的同时,胸口处传来一阵闷痛感。 他们真的会有那样的机会吗? 得到黎川的回应,玄九溟的眸子亮了起来,笑着说道:“等去了黎川哥哥的家乡,我就能知道雪的味道了。” 眼前兴高采烈的双眸,蒙上了一层担忧之色,继而玄九溟一只手仍抱着黎川的腰,另一只手轻抚上了黎川脸上的伤口。 “疼吗?” 黎川轻摇了摇头淡淡道:“不疼,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看着玄九溟的眼中又攒起了水汽,黎川手轻抚上玄九溟的眼角,轻轻拭去,“不许再哭了。” 继而收回了手,看着玄九溟轻声温柔的说道:“你现在可以仔细听下我想说的话吗?” 第83章 一瞬之景 玄九溟抽了抽鼻子,把眼眶中的泪水憋了回去,一脸乖巧的表情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遮盖在空中的乌云也散了开来。 玄九溟看了眼黎川脸上的神情,转了转眼珠子后,眼中带有些羞赧试探性的问道:“能就这样抱着说吗,我在山上修炼的时候找到过一处清泉,清清凉凉的很舒服,哥哥的身上也是清凉凉的,感觉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能忘记。” 哭过声音带有些沙哑,还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玄九溟专注又期待的目光中还隐有些不安和慌乱,黎川对着这样的眼神看了片刻,继而移开了视线推开了玄九溟。 “这样说话不方便,还是分开好一些,而且……”黎川微微侧身看向一旁道:“亥时六刻就快到了。” “噢……” 玄九溟期待的神情瞬间耷拉了下来。 黎川微微侧眸往玄九溟的方向看去,仅看了一眼便立即收回了视线,淡漠的眸子微微动摇,带有些茫然。 在玄九溟还是孩童模样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也不会刻意去想以前的事情。 可…… 自从下了天界朝夕相处的这段时日,玄九溟的脸越来越接近自己未登天帝之位前,在人界游荡时遇到玄溟时的模样。 然后过往的回忆,就会犹如潮水般不受控的涌来。 紧接着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个念头。 若他当年没有欺骗玄溟,从一开始就划清立场,那一切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 这个念头不是今日才有的,已深深根植在脑海中,响了万年。 一个注定不会有答案的念头。 玄九溟凑上来前来微微侧头看向黎川,一脸认真的神情笑着问道:“黎川哥哥想跟我说什么呢?” 黎川轻阖了一下双眸,转过身来注视着玄九溟的眼睛,淡淡道:“我没有告诉你并不因你是魔,亦非怀疑是你所为。” “真的?”玄九溟的眸子亮了起来,“哥哥真的相信不是我做的?” “嗯。”黎川微微点了点头,缓缓道:“我原本以为这件事很快便可以了结,但没想到此事牵连复杂,更牵连万年前的事情,个中缘由尚无法理清且过于巧合,想要解清恐怕还需要些时日,我只是不想因此事扰乱你的心境。” “还有一句话你要好好地记在心中。”顿了顿,黎川看向玄九溟眸色认真的说道:“以后不要再说希望自己不存在这种话了。” 闻言,玄九溟的眸子微微一怔。 黎川眸色不移的看着玄九溟双眼说道:“不管这世间如何,是过往还是遥远的以后,我都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活着。” “而且…”黎川的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浅笑,看向夜空中的月亮,眼波微微流转些许落寞淡淡道:“若你不存在了,我将你带回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在黎川说这些话的时候,玄九溟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看着黎川,清澈明亮的眸子闪烁着,似将星河映在眼中。 玄九溟保证道:“嗯!我知道了黎川哥哥,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发生了这种意外之事,亥时六刻也将近了。 玄九溟看了看静谧的四周,看向黎川眼中不解的问道:“黎川哥哥,你说等到亥时六刻,可是到现在嫣离也没有出现的迹象,若她故意藏着不出现,我们该如何找到她呢?” “我们不必去找她,我想她回来的。” 四周静谧的林中,某一处发出了细微的响动声。 玄九溟的嘴角弯起了一抹笑意,笑着说道:“就算她不来,我也有办法让她找到这里来,我们手中可是有她想要的筹码,如今这世间只有我们知道于修齐在何处。” 话音刚落,一道看不见是何物的东西如闪电般朝两人的位置甩了过来。 玄九溟会心一笑,两人瞬身躲了开来。 嫣离攥紧了手中的骨节鞭,通红的双眼满是愤恨的表情咬牙道:“告诉我权盛在何处,不然我杀了你们。” 玄九溟站在一旁笑着打趣道:“你想要于修齐总得开出些对等的好处吧,况且你都说了要杀了我们,若我们把他交了出去,你肯定会杀我们灭口的,这么算的话,那还是不交出去的好。” “你……!” 嫣离舞动着手中的骨节鞭,脸上可怖的伤痕,让嫣离愤怒的神情有些狰狞。 黎川轻按了一下玄九溟的肩膀,继而往嫣离的身边走去,沉静的双眸看着嫣离说道:“嫣离,你可有想过你为何会出现这里。” 嫣离的眸子暗了暗,握紧了手中的骨节鞭一鞭子挥了出去,被骨节鞭打到的地方,全部被削平了。 “这还用想,我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也要来到人界,就是要杀了那个负心汉,以泄我心头之恨。” “真的是这样吗?” 嫣离的眸子微微一滞,被黎川的问话,眼中升起了一瞬的迷茫之色。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过眼中的迷茫之色,很快就被恨意所替代,愤恨道:“你该不会又要说什么他不是权盛,我可不会信你这番说辞,告诉我他在哪里!” “他的确不是权盛。”黎川如实说道。 “你…!” 嫣离咬紧了后牙,用尽全力朝黎川的身上挥去。 见黎川没有要躲的意思,玄九溟的眸色一惊,“黎…!” 黎川用灵力控制住了嫣离的骨节鞭,嫣离想要抽回来但却无法抽动半分,嫣离双眼含恨的说道:“你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为何要多管闲事,为什么——!” 黎川并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将怀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嫣离挂于腰间的袋子。 嫣离愤怒的双眸一滞看向自己的腰间,眸中尽显慌乱之色,放弃了与黎川争夺骨节鞭,往黎川的身边冲去。 “还给我!” 骨节鞭应声落到了地上。 嫣离把黎川手中的袋子夺了过去,失而复得一般,眼中满是欣喜之色,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脸贴在皮袋之上,像怕弄坏了一般轻柔的蹭着。 黎川看着嫣离的举动,眼中带有一抹感伤之色淡淡道:“这件事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了,但……他的确不是权盛,你的心执之人也并非权盛。” 嫣离的眸子骤然收紧,双眸愤怒的看着黎川说道:“你胡说!若不是为了杀他,我才不会来这种地方!” “让你来这个地方的并不是你的恨,而是你自己的心。” “什么……!” 黎川施术在这片寂静深林的四周设下了结界。 刹那间,黑暗静谧的深林变为了白天阳光明媚的大晴天,林子中还传出了悦耳的鸟鸣之声。 “呃——!” 嫣离捂住了双眼,蹲下去将自己圈成了一团。 突然而来的光线,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嫣离难以睁开眼睛,双眼如同针刺一般。 玄九溟看向四周眸色沉了下来,跟在雾隐山的时候一样,黎川重现了过去之景,跟在轮回镜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但这样做,会极其耗损灵力。 更何况,黎川本就受了伤。 留存着灵力不为自己疗伤,居然是为了用在这触之即消的一瞬之景。 嫣离怒吼道:“你干什么!” 但在怒吼过后,刺痛的双眼似被清凉的泉水沁润,刺痛感也随之消失了。 嫣离拿开了捂在眼上的双手,尝试性的睁开了眼睛,通红的双眸,化为了如常的眸色,一双清澈灵动的眸子看向四周,眼中泛起了阵阵涟漪。 “这里是……” 阳光明媚的林子,翠青的草地。 而在目光可及之处,是一块顶部平整的巨石。 黎川走到嫣离的面前蹲了下来,看着嫣离手中的紧攥的皮袋说道:“这上面画的,是你们两个吧。” 闻言。 嫣离的眸子微微收紧,目光有些呆滞的往自己的手中看去。 布袋上。 袋子上是很粗糙的画技,只是简单的线条再加以颜色,但虽画的很粗糙,但也能辨认出是两只赤狐身在草地间,在晒着太阳。 黎川轻声说道:“那晚你追到烛亓庙中的时候下着大雨,我看的不是很清晰,只能复原出大致的样子。” 第84章 绵柔细雨 嫣离颤抖着手,轻抚着袋子上的两只赤狐,眼中很快噙满了泪水,从眼眶中掉落了下来,砸到了其中一只赤狐身上。 那只赤狐看上去,要比旁边的另一只大上一圈。 看着这粗糙的画技,嫣离噙有泪水的眸子好似回忆起了往昔,声音颤抖的说道:“从我们两个相遇的那一天起,不管去到世间何处,我们总是在一起的,我们最喜欢的就是在林中草地间无忧无虑的奔跑,晒太阳。” “可是从那一天起,一切都变了,她走了,就留下我孤单的在这个世间。” 嫣离的眸子暗了下来,攥紧了手中的皮袋子,愤恨的说道:“所以我发誓要为她报仇,我要杀了那个臭男人,送那个臭男人的魂魄去地府见她,然后我也一起去。” “你是为了谁而报仇?” 黎川沉静的眸子看着嫣离问道。 嫣离抬起眸子看向黎川,仿若黎川问了句废话般喊道:“废话,当然是为了彩晴,我要让她亲眼看到我为她报了仇!可是那臭男人根本就没有中连心结,我到了地府他却没到,什么生世不离,都是骗人的!” “你是最了解彩晴的,她怎会想见一个自己不在意的人,又怎愿看到你为了她失去性命,你把权盛带去地府,不止是为了报仇。” 黎川的这句话,让嫣离的眸子显得有些茫然,黎川顿了顿缓缓道:“这世间之人,她最在意的人是你,比起看到你死,更愿你好好活着。” “我……”伴随着足腕间的铃音,嫣离瘫坐在了地上,把头埋进了自己的双腿之间,有些神经错乱的样子,身子颤抖着不停的呢喃道:“我…我做错了吗,不…我没错……我没做错…没有…绝没有…没……” 缠绕着铃铛的红线下,足腕上有点状的凸出伤痕。 “你可还记得你足腕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闻言,嫣离颤抖的身子停了下来。 茫然的眸子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往自己的足腕看去。 伤? 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有伤? 嫣离一脸茫然的摇头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或许……看到这个你就会记起来了。” 说着,黎川对着幻景中的巨石施以灵力,幻景外长满杂草的巨石旁一样东西从泥土中飞了出来。 落到了嫣离的面前。 当初嫣离亲手埋下的彩晴的遗物,只剩下了一串铃铛。 不同于当世铜、银等材料做出的铃铛,眼前的铃铛是用陶土做成的。 被压在泥土中上万年,看上去还是光亮如新,在落在嫣离眼前的时候还发出了清脆短促的铃铛声。 “怎么会。”嫣离伸出手接进了手心缓慢收紧,拿着陶铃的手颤抖着,“我当时不止埋了这个,为什么就剩下这个了,那块狐皮呢!” “世间已经过去了万年光景,世间很多东西都会随尘而逝,你埋下的东西也不例外。”黎川看着嫣离手中的陶铃,淡淡道:“这个陶铃本也不该存在的。” 嫣离猛然间抬头,圆瞪着眸子看着黎川,神情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什么意思!” 黎川看向嫣离,眸色沉静的说道:“这世间能够跨越万年还能保存完整的,只有与心执相系之物。” “不可能!”嫣离站起身来,看着手中的陶铃摇头道:“这些都是东西都是彩晴的,不是我的!” 嫣离看向手中的东西,喃喃道:“你说……只有心执相系之物才可以留存于世,所以彩晴她还没有完全死去。” 说着,嫣离走上前抓住了黎川的双臂,情绪有些疯癫的说道:“你告诉我彩晴她在哪里,她的残魂也在忘川河吗?” “现在已经不在了。”黎川如实回应道。 “那彩晴在哪里?”嫣离摇着黎川的双臂,眼中满是乞求之色,“求求你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我就放过权盛,不,不是权盛,是于修齐。” 黎川抬眸对上嫣离悲伤的双眼,淡漠的眸色也升起了一抹悲伤,如实道:“她就站在这里,而你……就是彩晴。” 嫣离紧攥着黎川双臂的手,一瞬间滑落了下来。 “不……” “其实你在看到陶铃的时候也已经想到了,只是你不愿承认当年死在烛亓庙的人是嫣离,所以你化成嫣离的模样活了下来,但万年太久了,久到你只记得自己是嫣离,你要杀了权盛报仇。” “不…不是的……” “你的心执之人从来都不是权盛,而是嫣离。” “别说了!”彩晴看向黎川双眸悲痛的喊道:“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是你自己亲口说出的。”黎川如实说道。 “什么?” 黎川施法将在轮回镜中看到的过往于幻景中展现了出来。 因为是彩晴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所以特别快,像是走马灯一般。 彩晴与权盛来到巨石旁埋葬遗物的那晚,彩晴对权盛说道:“我和她就是在这里碰见的,当时她被人做的捕兽夹困住了,双脚受了伤,我担心她会被人抓走剥了狐皮卖钱,便出手救了她。” 还有在同样的一个夜晚,彩晴在权盛的屋中化出狐狸真身的那一晚。 赤红色的毛发,靓丽柔顺。 看着过往的一切,彩晴的眸子再度湿润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嫣离,发现手臂上缺了一块皮,你怀疑是权盛所为,继而跑去了康乐镇想要找权盛问个明白。” “在那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能够看到的时候已经到了夜里,下起了暴雨,你赶到烛亓庙的时候,正是亥时六刻,你在院子中发现了嫣离的尸首,狐皮是不完整的。” “可是你在权盛屋中化出真身的时候,你的手臂上没有任何的伤,加上你足腕间的伤痕,足以证明你就是彩晴。” 黎川的眸子沉了沉,“还有一个证据,是嫣离相告的。” 听之,彩晴的身子怔了一下。 黎川将过往调制了最开始,她们两个在林中的那一天,彩晴抬起呆滞的双眸看去。 “这段过往是借由嫣离所制的皮袋看到的,可是在这段过往中,只能看到你的脸还有嫣离的声音,却看不见嫣离的脸,但在烛亓庙时却能看到了,你…可知这是为何?” “……为什么?”彩晴犹如机械一般,双眸呆滞的问道。 黎川轻沉了一口气,看着嫣离手中紧攥的袋子,眸间不忍的说道:“若当真是这个袋子的视角,应当能看到你们两人才是,可视线中却只有你一人,是因为那天兔皮被雨淋过已经不能用了,而制成这袋子的皮……” “别说了!”嫣离蹲下了身子,抱住自己的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滚,身子颤抖着哽咽道:“别说了…别说了……” 眼泪再也止不住的砸落到地上。 顷刻间。 幻景消散了,周围重归了一片黑暗,到处杂草横生,皮袋子上画工粗糙的两只草地间的狐狸也消失了,恢复到先前破旧的模样。 寂静无风的林子,下起了一片雨,雨并不大,绵柔细雨。 黎川没有施法停了这雨,也没有避开的举动。 “黎川哥哥!” 玄九溟着急的靠近黎川的身边,眼中满是担忧的看着天空中下起的雨。 黎川给了玄九溟一个放心的神情,轻声说道:“没事的。” 彩晴蹲在地上,抱着头哭了很久,但却不是撕心裂肺的哭,而是低低的呜咽声,声音几乎淹没在雨声中。 不知道哭了多久,天空中雨停了下来。 彩晴摇晃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过身来看向黎川两人,脸上嫣离的面容,回到了本该是彩晴的样貌,不过身上的伤痕却无法消失。 足腕上铃铛掉落,没到地上前就消失了,彩晴手中的陶铃去到了足腕上,身上的嫁衣也随之褪去了。 但也只是褪去了灵心庙中的那一件,身上所着的还是一身嫁衣,是权盛找人做的那一件。 彩晴看着两人,眼中已经没有了厉色,嘴角微微上扬道:“谢谢你们帮我找回了过往的记忆。” 彩晴微微抬头看向夜间的月色,眼中流转着怀念缓缓吐字道:“我忘了…我怎么可以忘记呢……” 第85章 雨后晴彩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夜晚。 由于雨下的很大,山林间十分泥泞难以行走,常年在平坦地界生活的人族不会冒着大雨到深林中来。 自然界中的生灵为求生存,也纷纷找到了安全的地方避雨。 对于生有毛发的动物来说,毛发被水淋湿,湿哒哒的贴在身上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而且还容易招来跳蚤。 一只小小的赤狐趴在人族布置好的陷阱之中,淋了雨周围的土腥味越发的重,混合着泥土雨水变成了泥水,时不时的就会灌入嘴巴和鼻腔之中。 要是明天是个大晴天就好了。 其实,一只尚未开智的狐狸,行为做事都是依靠自己的本能,并不知道有些东西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种滋味让自己不舒服。 肚子好饿。 双脚也疼的要死。 但…… 想要活下去,也是本能。 所以她把前爪垫在自己的脑袋下面,将头垫的高上一些,如果泥水漫过了自己的爪子,那她就把头再抬的高一些,不让那些泥水灌入自己的鼻腔还有嘴巴之中。 毕竟。 泥水灌入鼻腔中会很难受。 涩涩的,也不好吃。 过去了一夜,直到天色逐渐放亮。 雨水渐渐地小了下来,但自己也没有了多少力气,稍微甩了甩爪子上的泥水,就把脑袋靠了上去。 伴随着深林间的鸟鸣声,眼皮也越来越沉。 突然。 深林间的鸟兽奔走声,她本能的猛然间睁开了眼睛,竖起耳朵,双眼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听不远处踩动积水的声音频率。 是人。 本能的对不熟悉事物的害怕,她也想逃离这里。 双脚的位置传来的疼痛感又让自己重新摔回了积水中,溅起的泥水又一次沾染了身上的毛发。 看到来人后,知道无法沟通,她呲出了尖利的牙齿企图吓跑面前的人。 但面前的人似乎并没有被她的举动吓到,反而还在自己的身边蹲了下来,细长的手指轻抚上了自己的脑袋。 淋了一夜雨凉凉的身子,在被这只手触及的时候带来了一丝暖意。 但本能,她咬上了这个人的手,用尽了自己全力的去咬,鲜血很快从这人的手掌间流了下来。 这人不怕疼吗? 这人不仅没有甩开自己,更没有对自己动手,反而还将影响自己行走的东西被眼前的这个人很轻松的就去除掉了。 她双眼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 这时。 深林间又传来了几个人的走动声,她想跑,可被雨水泡了一夜的伤口已经发了炎,只能靠前足挪动。 但刚爬了几步,身子就突然腾空了。 她吓得来回扑腾着。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块巨石的后面。 紧接着那些人也赶至了自己受伤的地方,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四处搜寻过后,踢了一脚曾困住自己的硬物,便离开了。 看样子人也不喜欢那件东西。 待那些人离开后,她看向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那个人,再度呲出了自己的尖牙,想吓这人离开。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 嗯? 谁在说话? 她往四周看了看,这周围并没有任何人。 “是我,我在你的面前。” 闻声,她把头看了过去,是面前的这个人发出的。 为什么能听懂这人的说话声? 但答案很快就揭开了,眼前的人变成了一只狐狸,除了体型比自己大上好几圈,毛发的颜色跟自己一模一样。 这个人好像是自己的同类。 低头看去。 这人的爪子还在往外流血,是被她咬伤的,她低下头伸出还算温暖的舌头,为眼前的这个人舔了舔伤口。 温暖的手再度抚摸上了自己的脑袋,轻声温柔的说道:“没事的,你看。” 不知道眼前这人又做了什么,被自己咬伤的地方瞬间消失了。 鼻头凑过去嗅了嗅,也嗅不到血迹的味道。 “你脚上的伤需要处理,你在里别动,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这人便又回到了人的样貌。 虽不知道这个人能不能信,但也莫名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这人出去不久便带回来了很多草药,还有几条新鲜的鱼,肚子的她早就饿的发昏了,但又不确定是不是给自己的。 直到面前的人说,“都是你快吃吧。”她才用爪子拿了过来,狼吞虎咽的把面前的鱼吃了个精光。 吃完的同时。 这人为自己处理了伤口,再敷以药草,继而用布包扎了起来。 身上湿哒哒的感觉也消失了,清清爽爽的很舒服。 她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疗伤的办法,以往不舒服的时候她会去林间找药草,都是直接吞到肚子里。 随着太阳逐渐上升,太阳照过空中的水雾,于不远处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彩虹,她有些看呆了,自来到这个世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 “好看吗,人族给它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彩虹。” “彩虹……” 她不懂这两个字的含义,但还是跟着念了一遍。 “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是喜欢?” “喜欢…大概就是你看到好吃的鱼,会想刺都不剩的吞进肚子里。” “那这彩虹也能吞进肚子里吗?” 眼前的人笑了笑说道:“这个不能吃进肚子里只能用眼睛看,常出现于雨后的晴空,是很少见很稀有的事物。” 闻言,她再度将眼睛看向彩虹,眼中闪闪发亮。 此后,不管去往世间的何处,她们总是待在一起的,她知道了这个人叫嫣离,还给自己也起了一个名字叫彩晴。 嫣离还教自己借助天地灵气修炼。 在跟着嫣离修行了许久之后,她终于可以跟嫣离一样也能够化作人身,学习人族的举止。 通过多次练习,终于也可以像人一样直立行走。 有毛发的时候还不明显,化成人身后光秃秃的脚腕上被利器伤到的地方十分的显眼。 脚腕上的伤是在修炼前伤到了,无法消除。 嫣离仰躺在大石块上,抬起脚看着自己的双足腕,算不上抱怨轻声说道:“要是我的脚腕也可以跟姐姐一样干净就好了。” 嫣离听到后,用一夜的时间,亲手为彩晴做了一对系于足腕上的陶铃,用草绳系起来,绑在彩晴的足腕间。 每根草绳上有六七个小陶铃,刚好可以遮住足腕上的伤。 彩晴每走动一步,足腕间就会发出短促而清脆的陶铃声。 彩晴开心嘴巴都合不拢,抱住了嫣离,在嫣离的身上蹭了又蹭,鼻间轻嗅着属于嫣离的气味。 “谢谢嫣离姐姐,我很喜欢!” 嫣离摸着彩晴蹭来蹭去的头,温柔的说道:“你一定要好好修炼,只有这样才能够跳出轮回脱离妖身,不再为世俗所扰。” 虽然彩晴学做人的时间不久,但与嫣离在一起这么久,她能够体会到嫣离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气氛与往日不同。 自己还是更喜欢脸上带着笑容的嫣离。 嫣离救了自己还对自己这么好,她也要让嫣离开心才行。 虽然她不知道做妖有何不好,但为了让嫣离开心,彩晴坐直了身子,双目不移的看着嫣离一脸认真的保证道:“嫣离姐姐,我一定会好好修炼,跟姐姐一同脱离妖身!” 听到,嫣离笑了笑,温柔的说道:“好。” 彩晴的眸子微微怔了一下。 嫣离虽然对着自己笑,但眼中却感受不到开心。 为什么? 自己明明答应了会好好修炼。 为什么姐姐还是看上去很难过的样子。 彩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眼中的怀念之色愈演愈烈,继而看向黎川淡淡道:“有一点你说的不对,那晚我出现在烛亓庙之前,我还曾见过姐姐一次,姐姐她…对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第86章 倾盆而下 “那天我刚离开姐姐不久,姐姐便追了上来拦住了我。” 彩晴的眸子中茫然中还带有落寞,缓缓道:“姐姐说…她等这一天很久了,是她的因果,也要由她自己来承担。” 听之,黎川的眸子微微一怔。 彩晴垂下了视线,眸子中暗涌着悲伤的情绪。 “我来不及询问缘由,视线便一片模糊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姐姐已经不见了,下着大雨,我追着姐姐的气息一路到了烛亓庙,可…” 即便已经很努力的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可声音还是止不住的颤抖着。 “可见到的…却是姐姐的尸首,还有…这个袋子……” 彩晴看向手中的袋子,拿着的手缓慢的收紧,“那一刻,我才知道姐姐做这个原是想送给我的。” 积攒的泪水从眼眶之中砸落,落到了袋子上,眼中是消不尽的后悔之色,颤抖的声音中还带有着对自己的怨恨。 “我好后悔,若不是那日我任性与姐姐吵架,最后的那段日子,我就可以一直陪在姐姐身边,说不定……姐姐也不会因我的莽撞而死,都是我的错。” 彩晴看向黎川,双眸尽是悲伤的说道:“你知道失去一个人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是什么感觉吗?” “……” 黎川没有说话,但彩晴也没有想得到黎川的回应,自问自答道:“对我来说,大概就是看到再好吃的鱼也不想吃了,也……” 彩晴看向漆黑的天色,“永远迎不来晴日的彩虹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就在那个时候权盛他出现了。”嫣离的声音中带上了一层愤恨,“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如果姐姐没有爱上他,姐姐就不会死,所以我要杀了他!” “那你为何没有当场动手?”黎川淡淡道。 “因为他是姐姐喜欢的人啊!” 彩晴情绪有些失控的喊道。 在这喊出这句话后,彩晴破碎的低笑了几声,悲痛的双眸中是无尽的落寞,“姐姐用尽自己的一生去爱他,所求不过是与心爱之人相守,可对于妖与人来说却很难。” “所以我决定以姐姐的样貌和权盛在一起,了却姐姐的心愿,然后再让权盛亲手杀了自己,让他去地府见姐姐,然后我也去。” “可是……”彩晴自嘲般的轻笑了几声,“我没有见到姐姐,权盛也没有去。” 黎川眸色沉静的看着彩晴,淡淡道:“若非心有所执,幽魂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而至于权盛他不是没有去,而是去不了。” 闻言,彩晴的瞳仁微微收紧,看向黎川的眸子有讶异也有不解。 “这么说……权盛在我死后确实死了,为什么来不了?” “因为他并不是权盛,且早在你发现他的存在时,他就已经死了,你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名为权盛的躯壳。” “什么?!” 彩晴的眸中尽显震惊之色。 黎川缓缓解释道:“与嫣离曾经相恋之人确实唤权盛,但出现在你们面前的那个人,只是与权盛模样相同,但却并不是权盛。” “那他是谁?”彩晴问。 “他是权盛第九世的转世之人,罗天和。”黎川微微垂眸,淡淡道:“这一点想必你的姐姐,嫣离她是知道的。” “怎么会……”借由黎川所说之话,彩晴的眸中升起了一抹思索之色,但还是无法理解其意,看向黎川难以相信的说道:“我与姐姐相识之时,姐姐的心念之人已在人界转世多世,但姐姐从未跟我提起过权盛,她跟我提到最多的人是沈千钧,怎么会是权盛。” “而且既然姐姐知道那人不是权盛,为何还……”这时,彩晴想起了嫣离最后对自己所说的话,眸色微沉道:“因果……” 彩晴的眸色微微动摇道:“难道姐姐对我说的过往有所隐瞒,并非像她所说的那般……” “或许她并不是想要隐瞒,而是无法面对。” “无法面对?” “嗯。”黎川微微点头道:“当年她被沈家村的沈千钧所救,后与同被沈千钧所救之人权盛心生爱慕,权盛乃是元真门的修行弟子,恰逢妖魔祸事,元真门弟子追踪寻来,发现了两人相恋之事,令权盛杀掉嫣离。” 黎川顿了顿接着道:“因此事,仙门与妖魔在沈家村引发了战乱,致使沈家村全村无一人幸免,权盛亦死于此战之中,而你的姐姐嫣离,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 “生死簿上所记之事,不过寥寥数语,当年的真相或许无从得知,但沈家村无一人幸免是事实,救她的恩人,也是沈家村人士。” 黎川微微垂眸道:“或许嫣离是觉得自己与此事脱不开关系,所以才无法面对,更无法向你坦诚所有的事情,她的执念可能也并不是权盛。” 听之,彩晴眸色更加迷茫了。 黎川指间轻动,方才打斗时掉落在地上的骨节鞭到了黎川的手中,继而将骨节鞭漂浮在了空中。 不多不少,刚好八根。 看着空中漂浮的八根胸骨,黎川沉静的眸色中多了一抹感伤之色。 “按狐族传说汇集九根便可实现狐族的传说,可这里却只有八根,嫣离知道权盛的第九世已死,却并没有去取。” 彩晴的眸子骤然收紧,像是想到了什么,继而双眸有些呆滞的说道:“所以姐姐没有骗我,只是我自顾自的以为,姐姐一生的心愿就是想与权盛在一起。” 说着,彩晴的眸中转为了自责,声音颤抖的说道:“我一直以为姐姐时常哭泣,是因为不能与相爱之人在一起,原来我一直都想错了,我还对姐姐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以为她只顾男女情爱,我…我……” 彩晴泄了力一般的瘫坐到了地上,懊恼的说道:“这么多年,我竟连姐姐真正的心愿都不知道,我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原本停歇下来的雨,再度落了下来,倾盆而下。 “想法这种事情,不说出来别人当然是不会知道的,但即便不说,喜欢一个人的举动也是藏不住的。” 玄九溟说着走到彩晴的身前蹲了下来,指着彩晴手中的皮袋子,轻声说道:“这个是你姐姐留给你的,我想……不管她在和你遇见之前发生了什么,还是决心去直面尘封于内心深处的自己,即便换种方式存在,她也想陪在你的身边。” 闻言,彩晴连珠串的眼泪停了下来,双眼中溢满了泪水,空洞的双眸看着玄九溟有些呆滞的问道: “真的吗?” “嗯!”玄九溟郑重的点头,眼神坚定的说道:“虽然我对人界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世间情感也不甚了解,但你姐姐对你的情,或许不是男女之情,但也不比男女之情少。正因为承载了你们的情感,所以才可以生出灵性,跨越世间万年。” 听即,彩晴呆滞的双眸中生出了一丝神采,微微闪烁着。 被这段话触动到的不仅彩晴一人,还有站在一旁的黎川,低眸看着蹲在地上的玄九溟,眼波微微流转着。 “我说的对吗,黎川哥哥?” 说着,玄九溟突然抬起头看向黎川问道。 黎川微微一滞,回过神来。 好在垂下的视线能够遮挡住眼中的情绪流出,黎川浅声应答道:“嗯。” 听到黎川的赞同,玄九溟的眼睛亮了一下,脸上是藏不住的雀跃。 不过眼神瞥到空中的胸骨,眸中生出了些许思索和不解之色。 继而站起身来看向黎川,有些拿捏不准的猜测道:“黎川哥哥,沈千钧的生平到第八世就没有了,这里的胸骨只有八根,而嫣离姐姐在胸骨尚未集齐九根前去了烛亓庙,难道……烛亓仙人就是沈千钧的第九世?” 第87章 踪迹无寻 黎川思索了片刻淡淡道:“过往之事已无从知晓,但这确实是所有的可能性中最合理的解释。” 不然…… 嫣离不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对彩晴说那样的话。 “所以……”玄九溟猜想道:“烛亓仙人是为了报当年的屠村之仇吗?” 黎川轻摇了摇头,同样无法对过往的事情做出判断,继而看向玄九溟说道:“天道应当就是为了规避这一点,凡成仙神必断情,亦不可为己之私,所以除当世之事外,并不会忆起前世之事,但若有没有其他途径可知晓,就不得而知了。” 听完,玄九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认真思索了一会后,似乎更想不通了,把一团乱麻展现在了脸上。 黎川的眸中升起了一抹思量之色。 这当中还有一个疑点需要解清,生死簿上所记的生平对不上。 彩晴虽化作了嫣离的模样,但其魂魄还是彩晴,地府怎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黎川看向彩晴问道:“你可还记得去往地府后发生了什么?” “记得。”彩晴沉着眸色站了起来,看向两人沉声说道:“当时我选择跳入忘川河,确实是因为心执所困,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生死簿上所述罪状乃一派胡言,我绝对不会承认的!”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激了,彩晴轻沉了一口气说道:“抱歉,我不应该对你们发脾气的。” 黎川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彩晴温柔的轻抚着手上的袋子,睹物思人,眸中流转着思念言辞肯定道:“虽然我不知道地府因何将我错认成姐姐,但……我的姐姐绝不会是生死簿上所写的那样,妖若吸食人之精气,身上会携带人的气息,倘若姐姐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我不会闻不到的。” “所以,我跳入忘川河不想忘却的原因,也是想有朝一日帮姐姐陈冤,只可惜……” 彩晴的眸子动摇着满是自责之色,“我在忘川河中游荡了太久,只记得要杀了权盛,以泄心头之恨,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即便我想查明其中的真相,恐怕也没有机会了。”彩晴笑了笑,坦然从容的说道:“你们是来抓我回地府的吧,不过你们可能没办法抓我回去了。” 彩晴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指间,神情释然道:“如今我心执已解,再过不久就要消散了。” 说着,彩晴突然转为玩笑般的语气说道:“而且忘川河那种鬼地方谁想再回去啊。” “彩晴…” 黎川欲说些什么,彩晴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可千万别安慰我,相反我还要谢谢你们呢。” 彩晴想了想,看向两人问笑着说道:“说起来……我想谢谢你们,但我却连你们两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彩晴看了一眼玄九溟,继而又将视线放到了黎川的身上。 “地府的神官唤你南渊,但南渊并不是你真正的姓名吧。” 黎川的眸色微微一怔,连带呼吸也停滞了片刻。 “他刚喊你黎川哥哥,我听到了。”彩晴坦然的笑,眼中含有期待的说道:“虽然我快要消散了,但…我还是想听你们亲口告诉我。” 名字。 黎川的眸子浅浅动摇着。 真正的名字,早已被自己舍弃掉了。 “黎川。” 玄九溟跟着说道:“玄九溟。” “黎川,玄九溟……”彩晴轻声念了一遍,明亮的眸子闪烁着光亮,清亮而又真挚的目光,好似要将这两个名字永远的记在心底。 继而彩晴抬眸看向二人,眼含感激的看着两人说道:“黎川,玄九溟,谢谢你们让我知道了我内心中真正的执念,也知道了姐姐心中所想。” 说着,彩晴将手中的袋子贴在脸颊上蹭了蹭,轻嗅着上面的气息,像以前在躺在嫣离的怀中一样,眸中留恋和不舍的说道:“原来姐姐一直都陪在我身边,是我发现的太晚了……” “并不晚。”黎川淡淡道。 闻言,彩晴的眼中升起了一抹讶异之色,“你说什么?” 黎川看向彩晴说道:“我们并非地府之人,也不是来抓你回去的。” “那你们为何?” “我们是想查清地府忘川河残魂出逃一事。”黎川如实说道,继而向彩晴伸出了手,看着彩晴手中的皮袋,声音温柔的询问道:“可否将此物借我一用?” 虽不知道黎川想干什么,但彩晴也仅犹豫了片刻,就将皮袋递向了黎川。 黎川接过了皮袋,将皮袋置于双掌之间,闭上双眸于掌间释放出了强大的灵力,没过多久,黎川睁开了眼睛眸色沉静的说道:“去吧。” 随着黎川的话,皮袋漂浮了起来朝着一个方向急速飞去。 离去的同时,黎川收起了浮在空中的骨节鞭,黎川打开了结界,带着彩晴和玄九溟离开了康乐镇的地界,朝皮袋飞去的方向跟去。 刚走不久。 守在康乐镇的安璟三人追到了这里。 除了下过雨,林间挂满了水珠外,整个林子中寂静无声,别说人影了就连鸟兽的声音都没有。 日游挠了挠头,无法理解的说道:“奇怪,刚才明明有感觉到嫣离的气息,雨更是从此处为中心而降的,怎么到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安璟抬头看向一旁的一列树木,顶部被锋利的利器削去了。 安璟凝神思索了片刻。 从这片林子的范围并不小,能在此地施下结界,还有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不被他们察觉,会这么做的,很大可能就是黎川。 若非结界开了,他们就是在这附近寻上一夜,也不可能寻到这里来。 而且…… 刚才在镇上的时候,异象突然出现又在不久后消失,很像是玄溟所为。 夜游从出去巡逻后也没回来过,若没发生什么事情,绝不可能如此。 安璟轻沉了一口气,看向树木上的切口说道:“从树木顶端的切面还残存的妖气来看,嫣离确实来过这里,但应该不止她一个人。” “不止她一个人,那还有谁?”日游问。 安璟看向日游说道:“嫣离一旦现身她的妖气是藏不住的,但我们却只感受到她一瞬的妖力,想必刚才有人在这里施了结界,很可能就是夜游和南渊兄他们。” “不能吧。”日游不解道:“若是夜游他们,到了人界为何不直接来找我们。” “帝君让查探此事时,为三界安稳,交待过此事不可声张,布下结界不仅能不被外界察觉,也能将嫣离困在其中。” 日游想了想后,点头赞同道:“有道理,说起来夜游到现在也没出现过,我们又一直守在康乐镇,沉睡期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既如此,我们要不要先回趟地府?” “若我们都回去,康乐镇若是出现异动,恐无法及时赶至。” 说着,安璟眸色认真的想了想,往叶辛的方向看了一眼,继而转过头来看向日游给出了一个较为稳妥的办法。 “我和叶辛守在康乐镇,地府那边的情况拜托日游兄了。” “好,那你们在这多小心,我问完便即刻回来告知你们情况。” 说完,日游便没了踪影。 待日游离开后,安璟走到叶辛的面前面露担忧的说道:“从昨日清早你就有点心神不宁的,可是哪里不舒服?” 听到,双目因思考而失神的叶辛,稍作迟疑,随后回过神来,凝视着安璟,唇边泛起一丝浅笑,宽慰道:“无妨,想必是近来琐事繁多,只盼此事可以尽快平息,莫再令无辜之人受牵连。” 听叶辛这么说,安璟也想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安慰叶辛。 近日之事,想必又令他想起白朗宁。 安璟眼神闪烁,流露出自责之色,只道:“一定可以的。” 第88章 自在随风 在皮袋的引领下,黎川带着几人没过多久到了一处村中人家的小院中,这家人还没有睡下,昏黄的灯光透过糊着一层纸的窗格打出。 皮袋就悬停在屋子门前。 这家村落的位置离康乐镇并不远,所以刚才下的几场雨,也覆盖到了这处村落。 雨水淋的整个院落湿漉漉的,地面不平整,地面上形成了一片又一片的积水。 迎着月光,地上的积水发着亮光。 散发着荧辉的袋子,倒影在积水中。 彩晴的双目有些茫然无措,看着悬停在空中的皮制袋子,仿佛又能猜到黎川为何将自己带来这里。 犹如地面的积水折射出光亮,彩晴的眸中亦闪烁着光亮。 像是有魔力一般。 除了眼前的屋子,其他的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了,就连旁边屋子里发出的声响也忽略了。 彩晴的眸中带有犹豫,但脚下的步伐却没有,一步一步的朝袋子悬停的位置走去。足腕间的陶铃随着彩晴的走动,响起短而清脆的铃声。 彩晴步伐缓慢的从积水上走过,积水依旧保持着平静,连一个波纹都没有漾起。 黎川和玄九溟并没有上前,静静地站在一旁。 终于。 彩晴在门前站定。 彩晴抬起手触及空中的皮袋,双手刚触及的一瞬间,一阵“吱嘎”的响动声,皮袋的周身散发出了一阵柔和的暖光。 但这暖光却不是来自皮袋,而是屋门被打开,从屋中投出来的光线。 打开门的一瞬间。 彩晴与眼前的女子四目交汇,对着彩晴女子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女子的头发干净利落的盘在脑后,怀中抱着一个存有半盆积水的木盆,弯起的袖子,手臂上有一块十分明显小臂长的不规则胎记。 跟当年嫣离手臂上的伤痕一模一样。 看着那胎记,彩晴的双眸泛起波光,泪水一瞬间模糊了双眼,在眼眶中打着转,将下未下。 是姐姐…… 微启的双唇颤抖着,想要发出声音,可嗓子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样,每一个音节都吐的十分困难。 彩晴一只手握紧袋子,另一手颤抖着,朝眼前正眸光温柔看着自己人触碰而去。 “嫣…离…姐……”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吐出,一男子从一旁的屋子中快步走了出来。 “昕儿。”面露着急的从彩晴的身子当中穿过,把阾儿手中的木盆接了过去,“不是说了放在那里一会我来做就好了。” 男子的话语中并没有责备之意,有的只是对女子的关心。 “霖郎。”昕儿轻声的唤着,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总在屋中坐着也无聊嘛。” 原来…… 姐姐的笑并非是对自己,而是对着这个男子。 男子把盆中的雨水向地面上倒去,眼中眼中升起自责道:“都怪我,要是平日里多检查一下屋顶,就不会漏雨了。” 顺着男子的话往屋中看去,屋中的地面上有一小片的湿濡。 “也亏得这场雨提醒,我们才能知道屋顶漏雨。”昕儿看着空中的明月温柔的笑着说道:“而且吹吹夜风也挺好的,昕郎,你看今晚的月色多好。” “月色确实很好。”男子看着夜空,眼中升起了些许惊讶,“真是见了奇了,今晚下了这么多次雨,空中居然连半片乌云都没有。” “儿时我常听家人说…”昕儿笑眼温柔的说道:“空中不见云,明日一定会是一个大晴天。” 男子看着昕儿的双眸满是爱意,毫不怀疑的说道:“既然昕儿这么说了,明日定然会是一个大晴天。” 话音刚落。 一滴雨水砸落到了男子的肩头,湿了一块。 男子往肩头看了一眼,立刻眸色惊觉看向昕儿说道:“看样子老天爷还要下雨,我们回屋吧,免得受凉。” 昕儿自是知道男子对自己的体贴,眼中的爱意并不比男子少,手轻抚上男子的手臂,眉眼温柔:“好。” 男子肩头的那一滴雨水,正是彩晴眼眶中掉落的眼泪。 彩晴将袋子放在了自己心口处,低下头轻声唤道:“姐姐……” 随着,唤出的这声姐姐,屋中的灯熄灭了。 院子中安静了下来。 黎川和玄九溟无言对视了一眼,继而走上前去。 “彩晴姐姐……” 玄九溟眼中写有担忧出声唤道。 彩晴抬起头来看向两人,眼中噙满了泪水,嘴角却是笑着的,抬头的一瞬间,身子从一侧开始随清风散去。 彩晴脸上扬着笑容,眼中含有感激的看着两人说道:“谢谢你们带我找到了姐姐。” 刚才在深林中,彩晴虽看上去已经准备好了迎接自己的结局,但眼中却始终隐有一份落寞。 而现在,是真的放下了自己的心执。 “带你找到她的并非我们。” 彩晴的眸中露出了些许的讶异。 黎川看向彩晴手中的那个皮袋,眼中含有柔色的说道:“正如九溟说的,这件东西能跨越世间万年,乃情之所系,若非如此,我也无法做到。” 闻言,玄九溟看向黎川,讶异的眸中还带有一丝不解。 彩晴低头看向手中的皮袋,皮袋一如自己的身体一样,在随风而散,逐渐感知不到什么重量。 再过不久。 自己就会完全消散了。 彩晴释然的笑了笑抬起头来看着黎川身上的伤,眼中带有歉意的说道:“我弄伤了你,却一直没能跟你道歉,对不起。” 黎川微微摇了摇头。 彩晴即将消散的身子靠近了黎川的身旁,“你们在追查残魂一事,就当是我的歉礼,虽然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说着,彩晴看向地上的积水,积水中倒影出了天上的月亮,缓缓道:“行至其境,自见其心。” 说罢,彩晴在消散前,最后一次将嫣离亲手做给她的皮袋,放到了自己的脸颊旁轻柔的蹭了蹭,鼻子轻嗅着。 就像嫣离还在的时候,她经常做的那样。 房间中的昕儿酣然入梦,月光透过窗格打在昕儿因炎热而伸出被子的手臂上,那不规则的胎记消失了。 迎着月光,行走在小路上。 玄九溟眼睛偷看了一眼走在一旁的黎川,平静的双眸中寻不见任何情绪。 注意到玄九溟投来的视线,黎川看向玄九溟淡淡道:“你想问什么?” 被黎川发现,玄九溟的眸色稍显慌乱之色,继而有些局促的挠了挠头,似乎在思索如何询问才最为恰当。 沉默了有一会,再度看向黎川时,眼神中已然确定了大概:“黎川哥哥,你方才说依靠心执之物寻到此地,是安慰她的吧 。” 在马上就要离开地府的时候,黎川忽然停住了步伐折返回了判官殿。 问判官找来了彩晴的生平。 并根据万年前所记的最后一世的名字,对应上了万年后的。 世间万年,关乎彩晴的生平已轮回了近千世,好在万年后的生死簿上记的都很详尽,寻找到这一世的生平地并不难。 黎川轻阖了一下眸子,轻声“嗯”了一声,淡淡道:“心执之物系之于情,亦是执之所解,惟愿能解其心结便……” 正说着,黎川的眸子突然滞了一下。 “怎么了,黎川哥哥?” 虽然黎川淡漠的神情中很难看出情绪,但玄九溟还是能感觉出黎川的细微变化。 黎川停住步伐,于掌间现出了一样东西。 彩晴的骨节鞭。 看着手中的骨节鞭,黎川的眸子沉了下来。 黎川看向玄九溟刚欲说些什么,安璟和叶辛寻到了黎川和玄九溟的面前,叶辛的手中持有黎川先前给他们的折扇。 想必他们为了找到自己,先回天界找慕晟拿了折扇。 安璟走上前,眸色有些沉重和严肃的说道:“帝君,阎王说有要事相商,让我们前来寻你。” 第89章 雁山求药 安璟和叶辛带黎川回到了地府,玄九溟并没有跟着,来到地府,直接去到了阎王的寝殿。 还未到寝殿内,阎王就已经在院落处立身等待了。 看到黎川几人进来,阎王立刻迎了上来,眉眼中带有一丝凝重之气,眼中还可见慌乱之色。 阎王看了看四周,恭请道:“几位仙友,请。” 进到阎王的寝殿,寝殿之中最多的便是书和墨宝,整个内殿打理的井然有序,所有的东西都在它该在的位置上。 关上了屋门,阎王快步走到了黎川的面前跪身下来,面露惶恐道:“先前不知道帝君会来到地府,都怪臣平日里对他们少了约束,此后我一定严加管教,还望帝君莫要责怪。” “无妨,是我自己要来的,起来说话。” “多谢帝君。” 阎王站起身来。 黎川看向阎王眸色沉静的说道:“阎王要说的要事,可是嫣离和彩晴一事。” “不错,帝君去而折返一事,判官和夜游已经跟臣说过了,加上在康乐镇发生的一切,臣想来,帝君应也发现了这当中的疑点,所以便让安璟和叶仙去成家村找帝君回来商议此事,此事……” “阎王让他们去成家村寻我,想必也已知晓彩晴的了局。” 阎王轻沉了一口气,眼神怜悯的说道:“帝君既没带她回来,想必那孩子心执已解,忘川河中的残魂能得心执化解,乃是幸事。” 阎王拱手作礼恭敬道:“还要多谢帝君相助,帮彩晴化去了心中的执念,但此事……” 说着阎王的眸子暗了下来,眉宇间带有沉重。 “但说无妨。” “谢帝君。”阎王神情严肃的说道:“一开始,臣以为只是简单的残魂出逃,只要把逃去人界的残魂抓回地府便是。” “但没想到未抓回来的残魂全部与万年前的生死簿相关,且还出现了身份调换一事,按理说一人对一魂是不会出现此等失误的,可不仅出了差池,生死簿上有关嫣离的生平也对不上。” 阎王眸色凝重的说道:“臣想是万年前有人故意而为,但因何而为,臣还想不明白,臣觉此事不妙,便想先与帝君商量出对策之后,再做打算。” “那阎王有何打算?”黎川看着阎王问道。 “这……”阎王也说不好下一步该怎么走,神情中有些犹豫的说道:“若嫣离的生平有误,我们接下来要很找的两个残魂,恐也有所出入,再加上另外两具残魂皆属鬼道,他们在人界并无实体,难寻踪迹,臣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黎川唤出了手中的三卷生平,写有嫣离的那一卷,在召出来的瞬间便消散了,写有柳间和古溥心的卷轴在空中上下浮动着。 黎川施法打开了柳间的那一卷。 柳间。 澈溪山之精怪,吸收天地之精千年,乃树所化。 因无人形,喜操控人之意念为乐,致使众多凡人不和,于澈溪山自相残杀,死状残忍,后被仙门知晓,找到其所在山中之根,将其斩杀。 自此,千年修为尽毁。 后精怪之身被招至地府,不服所判,私心重返世间,在鬼差押解去往地狱受刑之时,与鬼差大打出手,不慎跌入忘川河,化为残魂。 安璟眼中升起了一抹回想之色,走上前说道:“自从我查探残魂一事以来,总觉得这澈溪山有些眼熟,最近总算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听之,阎王的神情亮了起来,“快说来听听。” “是,阎王。”安璟轻沉了一口气缓缓道:“我记得澈溪山上有个仙门,名为真元门,与雁山、三天子都和南漳山皆为经世万年的仙门。” “真要论算,真元门要比我和叶辛所属的仙门经世还要久,受世间很多修仙之人崇敬,不少人愿归于真元门门下。” “不过,自千年前,真元门全门避世,一心求道,不再过问世俗之事,但既然仙门在澈溪山上,或许他们会知晓当年一事的缘由。” 阎王想了想说道:“要是你这么说,我在人界也曾听人聊起过这个仙门,可谓真的仙门大派,受世人敬仰,不过他们既有心闭派不出,我们调查残魂一事也许暗中进行,恐不好查探。” 安璟拱手作礼道:“臣或许有办法可以一试。” “哦,是何办法?” 安璟如实说道:“人界千年前,我还在雁山之时,真元门的弟子曾前来雁山求药,说他们的掌门外出降妖时被伤,灵元大损,导致灵力溃散,前来问我可有治疗的法子,我想前去探看,观其伤势后再行治疗之法,但被他们门下弟子拒绝了。” “那之后呢?”阎王问。 “真元门不让我跟随前往,我也不好强行跟去,但人命关天,已马虎不得,便将所有能治疗灵元的灵药备齐,交由了真元门的弟子带回,并教于了他们治疗之法,还让他们帮掌门带话,若无一法可治疗伤势,一定要即使告知于我,定当亲身前往。” 说着安璟看向一旁的叶辛说道:“我与叶辛和慕晟一直交好,这件事情,他们二人也是知晓的。” “此事安璟确实向我们二人提起过,好在那之后不久,收到了真元门的飞鸽传书,说伤势已然好转,谢过安璟给予的灵药和治伤的法子。” 阎王思索了片刻说道:“所以你是想借为真元门掌门治伤一事,去往真元门。” “不错,真元门避世已有千年,想必还不知晓我在地府任职一事,我可带雁山的几名弟子,前去澈溪山一探究竟,然后再想接下来的打算。” 阎王眸色认真的想了想,继而看向黎川试问道:“依帝君看,此事如何?” 黎川思索了片刻,淡淡道:“眼下也没有更多的线索,就依安璟说的去做吧。” 得到黎川的应许,阎王看向安璟说道:“那此事就交由你二人去办了,切记小心行事,万不可泄露残魂一事,查到有用的线索,即刻回来禀明。” “是,阎王。” 安璟和叶辛同声应答道,领命而去。 待两人离开后,黎川看向阎王说道:“阎王特意选在你的寝殿商议此事,且并未告知其他鬼差,只让安璟和叶辛带我一人前来,阎王想说的要事,不止此事吧。” 黎川所言并非问句,而是已然确认。 对着这双淡漠沉静能够看穿人心的眸子,真是无论何时,都能令自己生出敬畏之心,阎王拱手作礼,继而了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帝君,请随我来。” 阎王将黎川带到了自己的书架前,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转过身将此书放在了桌子上。 “帝君对这本书应当并不陌生吧。” 黎川低眸往书封上看去。 生死录。 看着录,阎王的眼中有一抹悲伤的情绪。 这书他确实并不陌生,此书,在天界也有一本,黎川并没有把此书存放在自己那里,天界众仙神都可查阅。 除了阎王这里的这一本,还有一本在泰山府君的手中。 当世就只有这三本。 此书不分,会根据的能力大小排榜,一人便占据着一页,消散于世间后,名字也会从录上消失。 阎王并没有解释,而是直接将生死录从后面翻开,精准的翻到了某一页。 上写着。 烛亓。 阎王神情严肃的说道:“臣能确定的是在残魂一事之前,录上绝对没有烛亓的名字,恰逢残魂出逃一事出现,绝对事有蹊跷,很有可能烛亓还活着这个世间。” 发现黎川的脸上并无讶异之色,阎王惊讶道:“莫非帝君早就知晓了。” “也是在来地府前刚发现的。”说着,黎川从手中召出了原在彩晴手中的骨节鞭,“心执之物皆因心执而存世,执念化解,心执之物也会随之消散,可这骨节鞭并没有消散。” 黎川看向手中的骨节鞭,眸色微沉道:“若此物并非彩晴的心执之物,且仍存于世,录上还显出烛亓的名字,极有可能烛亓尚存于世间。” “这……”阎王眉眼凝重道:“不管事情如何,现在烛亓的名字已然显于了录上,若此事不尽快查明,恐怕天界那边也瞒不了多久了,帝君您…可有解决之法?” 黎川摇了摇头,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说道:“万年前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如今也只能先把眼前的事情查明,残魂一事,我也会协助地府查明,若查出什么,我会再来找你的。” 说罢,黎川收起了骨节鞭还有卷轴,准备离开。 “帝君,臣有件事一直想要问您,不知帝君可否给臣一个答案。” 黎川顿住了步伐,但没有回头。 “多谢帝君留步。”阎王在黎川的身后跪了下来,拱手问道:“不知帝君可否告知于臣,为何七情的名字无法显于录上?” 第90章 唯存的印记 这件事一直是阎王的心结。 但…… 他也找不到任何人询问,更不敢将此事告知七情,他要如何跟七情开口,录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他的名字。 正因为没有七情的名字,所以阎王才将此书从头到尾翻阅过无数遍,将上面的每一个仙神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才能轻易的发现上面多出了烛亓的名字。 他私心用笔写上去,可停笔的瞬间,名字就会从上面消失,留存不下半点墨迹。 七情,无知无情。 好像整个世间都在否认他的存在。 “求帝君告知!” 阎王将头磕在了地上,提高了声音再次问道。 黎川转过身来缓步走到了阎王的面前,蹲下身子将阎王搀扶了起来,阎王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有畏惧,有怀疑,但更多的却是对真相的渴望。 扶起阎王,黎川转过身去背对着阎王说道:“录在我登入天界时便已存在了,我并未在上面做过什么,我想七情无法在上面显出名字的原因,是他从现世之时就并非世间之物。” 闻言,阎王的眸子骤然紧缩。 是啊…… 七情不是世间之物。 他是黎川从九天玄珠中强行提离出的一道力量所化出的,若非如此,七情本不会出现在这个世间的。 就像是天道想要修正三界而设的一个棋子。 不会出现又何谈存在呢。 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罢了。 就像是常年来支撑着自己一口气散了,阎王原本站的笔直的身子此刻不是那么直了,双眸也有些呆滞。 在阎王看不见的位置,黎川垂下的双眸微微动摇着,但语气依旧平静:“七情离开前我承诺过他一个心愿,我会帮他实现的。” 听到黎川的话,阎王的呆滞的双眸唤回了些许神采。 “……是何心愿?” 黎川并没有说出七情的心愿,而是浅浅回应道:“等见到他的时候,你就会知晓了。” 说完,黎川便离开了阎王的寝殿。 阎王殿也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黎川说的话,他有好好的听进去了,如果他没有会错意。 是说…… 七情还会有一个存世的机会。 安璟和叶辛要离开地府前,安璟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寝殿,从架子上拿下了一个刻有雁云纹的木盒。 木盒打开。 里面是一个黑色的暖水包。 叶辛站在一旁出声问道:“我记得这是七情的吧。” “没错。” 安璟将暖水包拿了出来,明明没有人往里面灌热水,但暖水包却散发着淡淡的温热。 安璟看着手中的暖水包说道:“他们最后待的无归谷,于他们消散的位置,仅留下了这件东西,因为这件寝殿曾是七情的寝殿,就一直存放在了这里。” “自那之后我常常在想,七情留下这件东西,或许有他的用意,不过我现在还尚不明白七情的想法。” 说着,安璟笑了笑,带有些释然的说道:“不,应该是我从来都不曾知晓他的想法。” 七情虽然离开了,可七情也曾是地府的一份子。 而这样东西,是唯一能够证明七情曾存在的印记。 安璟将暖水宝系在了自己腰间,继而看向叶辛笑着说道:“我们走吧。” 黎川离开了地府回到人界,没有先去往雾隐山,而是去到了万年前烛亓离开的位置。 在彩晴心执之物的所展现的过去里,烛亓从名为权盛的躯壳上取回自己的力量准备离开时,曾站在此处向东北向凝视过。 烛亓凝视的方向,正是雾隐山。 万年前,名为无界山。 就在此时,人界迎来了破晓之时,夜色的天空透出了一抹白。 但,看着远处隐在雾中的雾隐山,黎川的眸中却有些疲惫之色。 若说万年前的事情都在照着自己的计划走,即便出现了些许的意外,因为因果二字,他也从来都没有觉得迷茫过。 可是…… 现在所发生的事情。 就像藏在雾后的雾隐山一般,看不清晰。 每一步他都无法遇见未来。 万年前,他明明亲眼看着天界的一众仙神在自己的面前道消身殒,包括烛亓。 但自残魂一事开始后,烛亓的名字确确实实显在了录上。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黎川来到山间小屋的位置,萤灯并没有在屋外而是在屋内,因为天色渐亮,所以萤灯的的光亮并不是很明显。 淡淡的亮光。 “黎川哥哥,你回来了!” 黎川还没走近屋内,玄九溟就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黎川眸子中像闪起了点点星光。 不过很快,眼中又生出了一丝委屈之色。 黎川的淡漠的眸中有了些许的神采,嘴角带有一抹浅笑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在生我的气?” “没有。” 玄九溟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回答没有,继而微微努嘴道:“我没有生黎川哥哥的气,我是在生自己的气,如果我不是个魔的话,就……” “九溟。” 黎川眼睛直视着玄九溟,话语中带有一丝警告的意味,也没有再说别的,玄九溟就把自己想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对不起,黎川哥哥,我不该说这些的,你别生气……” 玄九溟的气势弱了下来,眼睛不敢看向黎川。 黎川眼中升起了些许无奈之色,就连他亦难以改变这种现状,即便玄九溟什么都没做,众人也不会放松对他的警惕。 只因为,他是魔。 “有好好把于修齐送回去吗?” 黎川看向屋中漂浮的萤灯轻声问道。 玄九溟即刻点头道:“送回去了!”像是急切的想要向黎川证明,玄九溟将屋中的萤灯召了出来。 萤灯上下漂浮着,里面只有萤虫。 “嗯。”黎川的嘴角微微浅笑着,“你做的很好。” 得到黎川的夸赞,玄九溟的眼睛再度亮了起来,“嘿嘿”笑了几声后,低下头去耳朵处还有些泛红,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刚低下头去,玄九溟的脸上的笑便止住而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担忧之色。 “都怪我光顾着生闷气,竟忘了哥哥受了伤。”玄九溟拉起了黎川的手,眼中满是自责和担忧说道:“哥哥快进屋调息疗伤。” 但玄九溟却没能拉动黎川。 玄九溟的手松了开来,难以接受的目光看着黎川,“黎川哥哥你…” “九溟,你最近的修炼已有所成,雾隐山的灵气也在你的帮助下恢复了三成,想不想去这世间的别处看看?” “是要去黎川哥哥的家乡吗?” 虽然玄九溟如此询问,但玄九溟的眼中却也没有任何喜色。 黎川的神情微微一滞,眼中一抹淡淡的落寞之色,继而缓缓摇头道:“那里暂时还去不了。” “我们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而且…去什么地方不能等黎川哥哥养好伤再去,非要现在就走。” 玄九溟的脸上写满了不愿。 “……九溟。” “黎川哥哥你不用说,我都明白的。”玄九溟的眼中隐有心疼,但也有着一抹坚定之色,看着黎川说道:“如今残魂入世,哥哥身为天帝心系三界苍生,岂能坐视不理,我不该拦哥哥的,不管哥哥你去哪我都陪你去。” 玄九溟倒也来了点小脾气,视线看向别处,有些气鼓鼓的说道:“不过有一件事要先说好,再有危险的事情,哥哥不可以瞒着我,更不可以不带上我。” 黎川的眼中升起了一抹讶异之色。 自从来到人界后,与玄九溟的相处之间,内心深处中偶尔会有一种自己无法言明的感觉,而这份无法言明的感觉,似乎在日渐壮大。 虽然他要带玄九溟离开的原因不仅残魂一事,更是因为要隐蔽玄九溟的踪迹。 这雾隐山必须要先离开一段时日。 黎川的嘴角微微上扬,温柔的笑着说道:“好。” 第91章 录 黎川温润的笑容,玄九溟不由片刻的失神。 “在想什么?” 黎川看着呆愣愣的玄九溟轻声问道。 被黎川问了,玄九溟才意识到自己失神来了,连忙回过神来,神情有些慌乱还有些磕巴的往屋中走去说道:“没…没什么,我在想出去都要带些什么。” 看着玄九溟进了屋子,黎川唇角的笑意瞬间消失,眼睛看向海平面上逐渐冒出头的太阳,眸色间有些许沉重。 没过多久,黎川便将眼中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继而也向屋子走去。 还没进入屋子里,由于供台所摆放的位置对应着门口,目光一下子就停留在了放置在供台上的铜镜。 准确来说,是铜镜背后刻有的花纹,跟石棺上的纹饰一样。 两个门,上下颠倒对称。 铜镜能映人的那一面对着后面的墙壁。 玄九溟每次照完镜子,总喜欢随手一放。 黎川刚迈入屋子。 玄九溟抱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小跑到黎川的面前,黎川不得已将视线放到了玄九溟的身上。 “黎川哥哥身上的这身衣服破掉了,换一身吧。” 黎川的神情微微一滞,他一直想着残魂的事情,倒是忘了身上的衣物。 确实该换下来,带着伤的模样,总归是引人注目的。 黎川和玄九溟刚离开雾隐山不久,几道身影来到了雾隐山上,将雾隐山上上下下查探了一番。 继而离去。 天界,刑则殿内。 方才在雾隐山检查过的人,进到了刑则的殿内。 不等他们走至身前,刑则便回身过来沉声问道:“可有发现什么?” 几人对视了一眼后,离刑则最近的一个小仙开口说道:“回刑则上神,我们去康乐镇看过了,并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异象? 刑则显然难以相信,皱起眉头道:“怎会没有异常,前不久于人界多次发生异象,明显是妖魔祸事之象。” 旁边的小仙说道:“确实是突现异象不假,可据我们在人界所探,最近康乐镇除了供奉了一位受世人敬仰的灵心仙子外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未感受到妖魔之气。” “灵心仙子?” “对,是前不久于人界盛传起来的,据说只要心诚,便可百愿百灵。” “百愿百灵。”刑则浅浅呢喃道,继而思索了一番后,看向几人沉眸问道:“雾隐山可有去看过?” “看过了,不过那山上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山上杂草丛生,除了一些鸟兽以外,没有任何人烟,看上去像是一个荒废已久的荒岛。” “怎么会……” 一小仙,试探性的说道:“刑则上神,会不会是……天界的传言有误?” 刑则思索了片刻后,沉声道:“我倒觉得天界流传黎川带玄溟去到人界的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 刑则微微侧身,眸色沉静,条例清晰的分析道:“自在天门处发生争斗后,黎川便没有再踏出过帝君殿半步,而是命叶辛和慕晟轮守于殿内代为通传,听说,阎王找上天界也并未见到黎川的面,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阎王来到天界之时,神情急匆,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态紧急之事,可即便如此,黎川也没有亲自接见,若非黎川他本人不在天界,绝不会如此行事。”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刑则转过身来看向几人,沉下眸色说道:“自那之后,天界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异象,可相应的人界却出现了异象,这绝对不可能是偶然。” 站在一旁的小仙,看向刑则说道:“那要暗中打探帝君殿,或者前去地府找阎王一问吗?” “不可。” 刑则想都没想就回绝道:“黎川是何许人,若我们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他若不想被我们发现,我们就算把人界翻个底朝天,也未必能找到他,此次你们前去什么都没有发现,很可能就是他察觉到了不对,先行一步离开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旁边的小仙问道。 “虽然他千辛万苦的隐藏,但作为与仙神相对的妖魔之力却无法隐藏,只要他还带着玄溟,就绝不可能彻底隐藏行迹,眼下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寻找到他们的动向,然后静待时机,将他从帝君之位上拉下来。” “可这…”小仙不免生出了一些畏惧之色,“以黎川的本事,就算真的能寻到他扰乱三界安定的时机,我们恐怕也很难将他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吧。” 闻言。 刑则的脸上生出了一抹不悦之色。 几个小仙察觉到刑则的情绪也不敢说话。 刑则冷“哼”了一声说道:“黎川他身为天帝却做着有违天道之事,为行自己之道,如此麻木不仁,自私无情之人,怎配坐引领三界的天帝之位!” “其他人怕死,我可不怕,我行得正坐得直,为三界苍生,更问心无愧。”刑则眼神满是坚定的愤愤道:“他如此枉顾三界众生的性命,我相信天道定不会容许他胡为,定会站在公理这边的。” 其中一个小仙开口说道:“刑则上神说的是,我们定会紧密留意黎川的动向,若寻到他们的踪迹,定及时向上神禀明。” 刑则轻声“嗯”了一声,继而看着几人问道:“对了,关于那个灵心仙子的事情,你们可有去录那看过,会不会是新晋的仙神?” “我们从人界赶回之后,便即刻回到天界了,还不曾去录那里看过,若刑则上神有需要,我可现在就去一看。” 刑则想了想说道:“不必了,你们做自己应做之事吧,录那边我亲自去看看。” 刑则的眸色沉了沉,除了灵心仙子外,他还有要在录上确认的事情。 “是。” 待刑则门下的几个小仙离开后,刑则并未等待,即刻动身去了天界存放生死录的地方。 沉着眸色,刑则翻开了录的首页。 黎川的名字赫然入眼,自黎川稳坐天帝之位以来,就一直稳居录的第一位,无一人赶超。 紧临的第二页上是玄溟的名字。 刑则握紧了身侧的双拳,眼中满是愤懑之色。 虽然在天魔大战之前,录上一直是如此排位的,但在那之后,玄溟的境界便跌到了录的后面。 只能算得个低微之魔,吹灰之力便可将其诛灭。 可…… 黎川身为天帝不仅没有将玄溟杀死,还将他带到了天界,罔顾三界苍生的性命。 而他要确认的就是这一点。 才不过短短时日,玄溟竟又回到了录的第二位。 人界的执念之力是三界当中最大的,若非黎川将他带下了界,借助天界和人界的时间差异助其修炼,玄溟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回到第二位。 仅凭这录,便就已经坐实了天界的传言。 不过…… 这还远远不够。 冷静下来想,他门下的仙人说的没错。 仅凭自己之力,确实不足以将黎川从天帝的位置上拉下来。 若不能以武力定输赢,就需得想其他的办法。 刑则沉了一口气,直接将录翻到了后面,若灵心仙子是新晋的仙神,可能会知道康乐镇近段时日发生的事情。 刑则动用灵力,从后面一页一页快速的翻找着。 在翻过了某一页后,刑则的瞳孔骤然收紧,眼中像是难以相信一般有些呆滞,不再动用灵力,伸出手缓慢的将翻过的页数重新翻了回去。 烛亓。 在看到上面写的名字后,眼中是难掩的震惊之色。 为何…… 上一任天帝的名字,会出现在录上…… 怎么会这样? 第92章 万年神柏 临近潭州一带。 距离青岩城外几里地。 “黎川哥哥这去往青岩城的人也太多了吧,都快赶上一个城的人了。” 看着赶往青岩城的行人,玄九溟把头上纱笠掀了开来,眼睛都不由得瞪大了好几分,眼睛来来回回的到处乱看。 玄九溟这话说的并不夸张。 早在万年前,自己还在南国月城的时候,澈溪山就已经是享有盛名的仙门之地,这万年里,更是出过不少仙神。 因此,距离澈溪山不远的十几处城镇,百姓们自发的建造了不少神庙。 越靠近澈溪山,所供奉的神灵就越多,每处神庙的神像上几乎都附有仙神的分身。 现在自己来到人界事情恐怕已经不是一个秘密,若稍有不注意的地方,便可能暴露自己的行踪。 为了能更好的隐蔽行踪,在离澈溪山还有一段距离时,黎川便和玄九溟戴上纱笠,隐藏神息徒步前行。 需要休息的时候,两人便就找一处野外的林子休息。 来的这一路,他们就已经见过了很多行人,比前往康乐镇敬奉灵心仙子的人还要多上很多。 离澈溪山最近的青岩城行人就更多了,但出青岩城的人却很少。 玄九溟把视线聚焦到了一点,举起手来说道:“黎川哥哥,前面好多茶摊啊,我们走了这么久了,要不要也去喝口茶水歇一会。” “好。” 刚好打听一下青岩城的情况。 青岩城外官道沿途两侧,开有大大小小十几个茶摊,每处茶摊差不多摆放而来十来个桌子,都座无虚席,还有不断赶来茶摊的行人。 像这样的情况是头一次见到。 在别处,大概也就只能寻见一两处供行人休整解渴的茶摊。 刚空出了一处座椅,茶摊的小二便热情洋溢的招待下一位客人,很多人着急赶路,也不坐下,付了茶水的钱饮完便继续赶路了。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空出了一处座椅。 擦了桌子,换上了刚洗好的干净茶碗,店小二笑脸迎了上来招呼道:“客官赶路辛苦,请问客官几位啊?” “两位。” 玄九溟出声应答道。 店小二往两人的身后看了看,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这几天来青岩城的客人都很多,两位公子可介意与其他客人拼个桌。” 玄九溟回过头去,看黎川的意思。 黎川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可以。” 闻言,店小二立刻一脸感激的神色,继而朝后面问道:“请问客官是几位啊。” “两位。”身后的人回应道。 “不知两位可愿意,与这两位公子拼下桌。” “可以。” 店小二将四人带到茶桌旁坐下,店小二满脸感激的说道:“真的多谢四位客官们体谅,这几日来青岩城的人确实多,快请坐,请坐,我们这什么茶水都有两位客官想喝什么?” 正问着。 旁边端上来的茶散发出一阵松香味。 黎川微微侧目道:“那是什么茶,还是第一闻到如此与众不同的茶香。” 听之,店小二立即竖起大拇哥夸赞道:“公子可真是好鼻子,一下就闻出了这茶与众不同,不过这茶也不是什么稀有的货,但确实是我们这青岩城独有的特色茶,柏叶茶。” “柏叶茶。” “是的公子,这柏叶茶是从澈溪山上生长的柏树上采摘下来的,柏树四季常青,用柏树的侧柏叶入茶,会有清新宜人的木质香气,不仅生津解渴,还有清热解毒的效用,最适合像公子这般赶路的人饮用了,也是我们这卖的最好的茶,一碗只需三文钱,四位公子可要各来上一碗尝尝?” 黎川微微侧头看向玄九溟。 玄九溟会意的从腰间掏出了六文钱,放到了店小二的手里,笑着说道:“那便有劳了。” 旁边的两个人也选择了柏叶茶。 店小二接过钱去,笑着说道:“公子这说哪的话,两位公子稍坐片刻,茶水马上就来。” 待店小二转身离去,玄九溟将纱笠掀开了极小的一条缝,四处好奇的张望着。 隔着纱笠的轻纱。 看着玄九溟的举动微微笑了笑。 “四位客官,茶来咯——!”店小二端着四杯茶高声叫喊着走了过来,轻稳的将茶盘放在了桌子上,笑着说道:“茶水烫口,客官们请慢用。” 说完,店小二便又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这里的茶水真的都是以碗而上的,很实在的一大碗,量大的很。 “哥哥。” 不及黎川动手,玄九溟伸出手将茶壶拿过,拿过了一碗茶放到了黎川的面前。 黎川伸出手接过,轻声道:“谢谢。” “哥哥不必跟我说谢谢的。”玄九溟笑着说道。 说完,玄九溟又伸手拿过了自己的那一杯,将茶碗伸入纱笠中饮用。 虽然看不太清玄九溟的神情,但看玄九溟的一举一动,对这一切都接受的非常自然。 除了两人在林子中休息的时候,纱笠都不曾摘下过,最多玄九溟也就掀开一条小缝,好奇的看看周围的事物。 早在自己提出要带上纱笠的时候,还以为玄九溟会不愿意,毕竟因自己是魔这一点,玄九溟即便不挂在嘴上说,黎川也知道玄九溟很在意。 他怕玄九溟会觉得是自己担心他是魔,才要他遮盖样貌。 但是在他提出的时候,玄九溟脸上一点异样的表情都没有,甚至也没有问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很开心的就答应了下来。 除了注意玄九溟的一举一动,黎川还注意着周围行人的谈话声。 刚烧好的茶水烫的很,一时不太适口。 黎川本想打听一下为何来青岩山的人会这么多,不过旁边的人却好似很着急一般,在简单的吹了吹后就如牛饮水一般,将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离开了。 店小二看到了立即过来将喝完的茶碗收了起来,笑着说道:“很多客官着急赶路是这样的,两位客官莫要见怪,若两位客官不介意,我就再招待其他客官过来了。” “不介意,不过我们会多休整一会,店家随意即可。” “哎呦,那真的多谢公子了!” 话虽这么说,但之后来的客人,包括周围的客人里,大部分都是很快的将碗中的茶水喝完了就走了。 面前和周围的人,在极短的时间里换了又换,换走了三四波。 一点消息没打听到不说,虽然他们在这坐着并无什么不对,但在这种情况下,倒显得他们有些例外了,有点不好意思多坐了。 要不还是喝完,到青岩城中再打听好了。 店小二朝后面的人群高声喊道:“还有没有两位来的客官啊——!” “我们是两个人!” 一年轻的男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店小二走过去,将喊话的两人迎了过来。 来的两人刚坐下,轻微“砰”的一声吸引到店小二和黎川两人的注目。 来的两人将随身携带的剑依靠在了桌子的一旁,剑身和剑柄的工艺都非常精湛,不用把剑拔出也能看出是两柄好剑。 店小二一脸崇敬之意的说道:“刚才周围的人太多没看到,两位客官随身带着剑想必是仙门人士吧,也是听闻澈溪山的奇事赶来的吧。” 其中一位男子,谦逊有礼的说道:“我们也是路上听说才赶来一看的,希望可以有幸见上一眼。” “两位公子身出仙门,气质和相貌如此不凡,定然可以的。”店小二眼中期待又带有些惋惜的口吻说道:“要不是这太忙走不开,我也想去见见那棵万年神柏,如此参天巨木定非凡木。” 第93章 乌泱乌泱 临近午时,来到这里的行人越来越多,乌泱泱的不少人只能在人群中挤着走。 隔着纱笠,黎川微微侧目。 “小二,麻烦这边给我们上四碗柏叶茶。” 邻桌的客人出声喊道。 “好嘞,客官这就来!”说完,店小二回过身来笑脸说道:“看我,光顾着说话了,还没问两位客官要喝些什么。” 刚才在人群中喊话两人的那位男子,身子趴在桌子上往前凑了凑,一脸感兴趣的笑着说道:“我们刚才一路走过来,听闻这里的柏叶茶相当有名,有劳也帮我们上两碗。” “好嘞,一共六文。” 隔着纱笠,玄九溟往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弯起了浅浅的笑意。 “好。” 说着,男子往自己的腰间找钱,但摸了一圈腰间空荡荡的,男子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状。 “不会吧……” 男子一脸囧状,没了刚才的轻松惬意,继而看向同行的那位男子说道:“书宁,要不我们还…还是继续赶路吧……” 见状。 同行的那位名叫书宁的男子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我们来的时候,钱不是还在身上吗?” “我…我也不知道,突…突然就没了。”说着,男子又一连在自己的身子上下摸了一圈,对着书宁摇了摇头,没什么底气的说道:“要不……你看看你那有没有。” “出门的时候,钱都放在你那了,我这怎么可能会有。” “是…是啊……” 男子笑了几声来遮盖自己的尴尬,但并没有什么用。 “公子您们这……”店小二站在一旁面露尴尬的神色,一时之间走也不是,赶人也不是,恰好其他桌上有客人过来,“要不公子你们先找找,来的客人多,我先去招待其他客人……” 说着,店小二准备转身离去,也好不驳了客人的面子,让两人趁这个间隙习自行离去。 “不多不少,刚好六文。” 店小二未及转身离去,玄九溟从腰间拿出了六文钱,放到了店小二的手中。 店小二立即笑脸说道:“多谢这位客官,我这就去端茶。” 不一会儿,清新宜人的柏叶茶就端了上来。 “茶水烫口,两位公子请慢用。” 碗茶送上来,店小二便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同行的那位叫书宁的男子,抱拳道:“多谢两位公子出手相助,等我们跟等的朋友见上面,就将钱如数相还。” “不用还,六文钱不多,能坐在同一桌也是缘分,就当我们请二位的。”玄九溟看向一旁的黎川笑着说道:“这也是我哥哥的意思。” “如此,那就多谢仁兄了,不过钱可以不还,情义却不能。”叫书宁的男子,思索了片刻后开口道:“这样吧,等我们跟朋友见上面,让我们师兄二人请两位仁兄吃顿饭,还望两位仁兄不要拒绝。” 听罢,玄九溟看向黎川,寻求黎川的意愿。 两人看玄九溟的举动,也知道了他们两个人之间谁是拿主意的人。 书宁转而看向黎川抱拳作礼道:“还请一定给我们二人这个机会。” 把钱弄丢了的男子头点成了拨浪鼓,连声附和道:“没错没错。” 沉默了片刻,黎川微微颔首道:“既如此就多谢二位了。” “仁兄说哪里的话,是我们要谢谢二人仁兄出手相助才是,不然我们两人可就要糗大了。” “你还说,都这么大个人了,连个钱袋子都能看丢。” “都怪我一时大意了。” 男子嘿嘿笑了几声说道,但也知道自己不占理,把头埋进碗里咕噜噜的喝着碗中的茶水。 从钱袋子丢了后,弄丢钱袋的男子就有些失魂落魄的,蔫了不少,黎川注意到了男子的神情,轻声说道:“其实二位的钱袋并没有丢。” “什么?!” 闻言,两人全部抬起头来看向黎川,皆露讶异之色。 黎川微微侧目看了玄九溟一眼,轻唤道:“阿九。” 玄九溟隔着纱笠笑了笑,继而站起身走到了刚才两人排队的位置,以极快的速度出手,抓住了人群中的一个人。 “把钱交出来。” 玄九溟笑着,无关痛痒般的轻声说道。 玄九溟的举动吸引了一旁所有行人的围观。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好像是让他把钱交出来。” 被玄九溟抓住的人,欲挣脱开来,可手臂却被抓的死死的,只能转而大声说道:“什么钱,别胡说八道污蔑好人。” “好人?”玄九溟笑了笑说道:“我只说了让你把钱交出来,我可没说别的,你怎么就说我污蔑你了,把你偷拿别人的钱都拿出来。” 听说是钱被偷了,周围的行人纷纷低头检查自己的行囊,看自己的钱袋子还在不在。 “这……”被抓住的男子咂舌,眼神发散慌乱的说道:“你别胡说,我可没偷钱!” “我胡说?”玄九溟言辞肯定的说道:“刚才我就注意到你在人群中晃来晃去了,你想抵赖那你解释一下这些是什么。” 玄九溟多说些别的,话音刚落就伸出手解开了男子的腰带。 “啪嗒啪嗒啪嗒——!” 一瞬间,不仅男子放在腰间的钱袋子全部都掉了下来,砸落在了脚边,原本系紧的裤子也掉了下来,只剩一条底裤松垮垮的挂在腰间。 同桌的男子赶忙将手中的茶,囫囵的一饮而尽,拿上剑唰的一下跑了过来,从掉落的十几个钱袋中,找到了自己的钱袋,钱袋的一角上纹有浮云纹。 “这是我的钱袋!”说完,同桌的男子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人愤愤道:“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 发现自己钱袋子丢了的行人,也纷纷过来认领了自己的钱袋子,被偷之人大多都衣着光鲜,一看就是有钱的主。 “光天化日,竟偷别人钱袋,带他去见官!” 一行人愤愤喊道,周围的行人也纷纷附和,很快将这男子的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我……” 被抓包的男子哑口无言,眼神涣散的看着头戴纱笠看不出神情的玄九溟,支支吾吾的愣是吐露不出来一个字。 隔着纱笠,玄九溟嘴角上扬着笑意。 “我来带他去!”同桌的男子把人从玄九溟的手中抓了过去,玄九溟也没有拦着,反而助力了一把推向了男子。 剑身刚压到男子的身上,男子有些发散的瞳孔突然一阵骤缩,惊慌的脸色突然变为了一脸茫然,在看到自己的腰带被解开后面露惊恐之色。 全然变了一个人一般,开口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为什么抓我,我…我的腰带怎么还被人解开了,哎呦,羞死人了,快放开我!” “你装傻也没用,你身上的钱袋子就是证据。” “我…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加上周围的人都喊着要送他见官,裤子还被人扒了,偷人钱袋的男子有些崩溃,一转头在看到抵在自己身上的剑时,吓得挣脱开来原地瘫坐了下来。 “大侠饶命,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我……”男子一脸惊恐的,举起三指立誓道:“我可对天发誓,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发生的事情,我全然不记得了,求求大侠放过我。” “这……” 同桌的男子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黎川坐在桌边安静的饮了一口茶,这会儿,碗中的茶水已经不烫了。 玄九溟将掉落在地上的腰带捡了起来,走到偷人财物的男子面前蹲了下来,似是威胁的口吻笑着说道:“看在你把钱都吐出来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了,但下次再有这种事让我遇见,你即便说自己不知道,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谢…谢谢……” 说着,偷人钱财的男子,只把裤子提到腰间,顾不上系紧,从玄九溟的手中接过腰带,便连滚带爬的离开了人群。 被偷走钱袋的人看着钱袋眼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本想感谢,可转过头来,玄九溟早就从拥挤的人群中没了人影。 玄九溟回到桌子旁坐了下来,看着黎川的方向声音中含有期待的问道:“哥哥我做的好吗?” “嗯。” 黎川轻声应答道。 听到黎川的回应,隔着纱笠不仅嘴角,连眉眼中都含上了笑意。 这会子功夫,同桌的男子终于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身上的衣衫被挤的十分凌乱,男子看了看玄九溟依旧整洁如故的衣衫,眼中含有敬佩的说道:“没想到仁兄,竟有如此好功夫。” 玄九溟转而看向男子笑着说道:“功夫不好,不及哥哥半分。” “仁兄过谦了。”说着男子坐了下来,眼含不解的说道:“不过,仁兄刚才为何要放过他,他偷人钱财确实犯了偷盗罪。” “这个嘛……” “多谢刚才两位公子出手相助,刚才我也多有招待不周。”店小二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桌上,扬着笑脸说道:“这四碗茶是我们小店请几位的。” “这怎么能行。”男子出声说道。 “自然行的!”店小二眼含钦佩的说道:“我从小最是敬佩侠义之士,几位客官不要嫌弃我这寒酸小店的碗茶才是。” “怎会嫌弃,这茶好喝的很。” 男子站起身来言辞肯定的,虽然刚才自己囫囵一饮而尽,并未尝出这茶的好,男子抱拳说道:“多谢好意,我们定好好饮用。” “别客气,那我就不打扰各位了,各位慢用!” 待店小二走了之后,男子坐了下来,看向玄九溟问道:“仁兄方才想说什么?” 玄九溟看向黎川,乖巧的笑着说道:“这个还是由哥哥来说吧,我都是听哥哥的,哥哥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第94章 亲兄弟?什么眼神啊! 黎川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碗茶,轻声说道:“喝完这碗茶,换个地方吧。” “好。”男子连声答应着,继而抱拳作礼道:“我叫徐月松,这位是我的师兄贺书宁,不知两位仁兄尊姓大名?” 黎川微微颔首轻声回应道:“我叫南渊,他叫黎九。” 贺书宁亦抱拳作礼道:“原来是南渊兄和黎九兄,得遇两位仁兄,我与师弟实乃三生之幸。” “没错,要不是你们,我们的钱就找不回来了,等进了城,我跟师兄一定要寻处上好的酒楼,请二位仁兄吃饭。” “多谢。” 黎川轻声说道。 “要说谢谢的是我们才是。”徐月松趴在桌边,一脸好奇的问道:“方才听黎兄喊南兄哥哥,我还以为你们二人是亲兄弟呢。” “不是。” 话音刚落,玄九溟就立即出声否认了。 玄九溟说“不是”的速度之快,还带有些不悦的感觉,让徐月松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神情都带上了一点尴尬和无措,有些磕巴的说道:“那…那是……” 黎川微微侧眸看向玄九溟,玄九溟看向黎川一转刚才有些尴尬的氛围,笑着说道:“是我自己想这么叫而已。” 隔着纱笠,黎川的眸子微微一滞。 “原…原来如此……” 说完,徐月松赶紧端起碗,喝了口茶。 是错觉吗? 他们两人之间相处氛围,让徐月松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四人沿着主路往青岩城的方向走。 越靠近青岩城人越多,青岩城中的情况更为夸张,不管是大街上还是在小巷里,每处地方都聚集着不少人。 若要形容的话,大有一种在逛庙会和集市的感觉,只听得人声鼎沸。 看来…… 想要找到一处可以安静说话的地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黎川心中暗暗想着,思索的片刻,人群中有行人疾行穿过,一阵拥挤加推搡将四人的距离挤散了一些。 “哥哥。” 在刚冲散开的瞬间,玄九溟伸出手抓住了黎川的手腕,再度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黎川没料想到玄九溟会突然抓住自己,加上周围人群中的推搡,脚上的步伐难免有些踉跄,撞到了玄九溟的身上。 “哥哥,小心点。”说着,玄九溟抓着黎川手腕的那只手又抓紧了一些,笑着说道:“这样我们就不会被冲散了。” 黎川轻声“嗯”了一声,继而看向四周。 他们是没有被冲散,不过就这一会的功夫,同行的那两个人却已经不知道被人群冲散到了哪里。 两人随着人群缓步往前走着,玄九溟把头上的纱笠掀开了一条缝,快速扫视了一番,继而把纱笠放了下来,看向黎川说道:“哥哥,我们若是随着人群走下去,怕是会被冲的更散,还是先离开人群再说吧。” “好。” 两人离开了主路,拐到了一处巷口。 因为人群拥挤,两人头上戴的纱笠都歪了一些,玄九溟松开了牵着黎川的手腕,双手轻柔的扶正了黎川头上的纱笠。 隔着两层薄纱,仅通过玄九溟手上的动作,都能够感受到玄九溟的专注。 “好了,哥哥。” 玄九溟弄好了黎川的纱笠,又随意的用单手摆正了自己的纱笠。 隔着纱笠,黎川微微垂眸,眼中的神情微微动摇。 黎川伸出手又扶了扶纱笠,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帽沿处不着痕迹的细细摩挲。 被玄九溟抓过的手腕处,还能感受到一丝温热。 他们戴的纱笠,还是用在康乐镇买的草帽,围了圈薄纱做成的。 本意是为了不让别人注意到他们,现在发现也可以很好的遮挡自己眼中的情绪。 “两位仁兄——!” 听到声音,黎川将放在帽沿处的手拿了下来。 徐月松逆行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气喘吁吁的来到了两人的面前,看得出费了很大的劲,身上的衣服都变得乱糟糟的。 “还好两位仁兄没有走散。”徐月松男子,发自内心的吐槽道:“想过人会很多,但没想到来青岩城的人竟然这么多,这小小的青岩城只进不出,能盛得下这么多人吗?” “月松!” 说话的功夫,那个贺书宁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书宁。” “我在前面没看到你们的身影,便想到你们可能离开人群了,便寻了回来,还好没有被冲的太散。” 说着,贺书宁往巷子中看了看。 前面有一处地方聚集了不少人,前面像是一个庙宇,虽然也有不少人,但总归比主道上人少。 贺书宁开口建议道:“这条巷子的人要少上许多,不如我们就在前面寻处地方吧。” “嗯。” 四人往前面走了一段距离,到庙宇的门前时,从庙中走过来一个手握巨剑的人。 黎川的身子微微停滞,与此男子擦身而过,玄九溟注意到了黎川细微的变化,往旁边看去,恰好那男子的视线也落了过来。 是刑则。 但刑则并未太多注目,仅看了他们一眼便眸色凝重的往主道的方向走去。 “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黎川回过神来出声回应道,继而抬头看向庙宇的门匾,在看到牌匾上题有的‘武神庙’时,眸子也随之暗了一分。 果然。 这里是供奉刑则的神庙。 不过…… 刑则这个时候化出分身,是要去何处? 难道他们的行踪暴露了? 听到两人的交谈声,贺书宁和徐月松也抬眸看去,在看到是武神庙后,徐月松一脸崇敬之色。 “是武神刑则的庙,世人都说刑则手中的巨剑最为公正,不避子卯,除尽一切世俗恶事,即便是亲信之人也绝不偏袒,救黎民于苦难,深受世人称颂和尊敬,师尊也曾赞誉过,什么时候我们也能一见真容就好了。”徐月松看向贺书宁道:“对吧,师兄?” 贺书宁微微点头:“嗯。” “刑则为人确实刚正不阿,当年飞升入神,就是因其刚直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本性。”黎川微微垂眸轻声说道。 徐月松眼中有些讶异的问道:“南兄也了解过武神刑则的事迹?” “这上面不是把刑则上神的事迹,都写的清清楚楚的嘛。”不及黎川开口说话,玄九溟手指向庙门前的某一处地方说道。 徐月松和贺书宁寻着玄九溟手指的地方看去,刚好人群散开了些,庙前立有一块石碑,上刻有刑则的事迹。 “还…还真是啊……”徐月松挠了挠头笑着说道。 不过,他们隔着薄纱真能看清碑文上的字吗? 但想来他们二人也许在途经别处时也曾看到过吧,毕竟武神刑则的庙很多地方都有供奉,武神的事迹也广为人知。 刑则在飞升成神前,乃是一名武将,常年带兵在外征战沙场,骁勇善战,有勇有谋。 虽一身武艺却为人刚正谦和,深受百姓爱戴,所到之处人人称赞,且从不信鬼神之说,只信正道。 后查出身边有亲信之人有背叛之心,也并未包庇,将其以军令处死。 此后不久,刑则飞升成神,誓要肃清世间一切不公之事。 其实每个地方刻的碑文都相差不大,他也早已看过很多遍了,但眼睛却移不开,徐月松看着碑文上的事迹,尤其盯着碑文上所刻的‘不信鬼神之说’。 徐月松的眸色微微动摇着,神情有些落寞。 即便隔着薄纱看不清两人的具体神情,不过黎川和玄九溟也留意到了徐月松的反常。 毕竟在此之前,徐月松的性格要活泼一些。 在发现徐月松的神情后,贺书宁眼神升起一抹担忧,伸出手轻拍了拍徐月松的肩膀,示意徐月松不要再想了。 继而,贺书宁看向黎川二人说道:“两位仁兄,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第95章 不怕光脚,就怕没胆 几人顺着巷子一路往前走,直到走到一处相对人烟稀少的开阔之地。 被贺书宁安抚过后,徐月松脸上的情绪稍好了一点,却一时还回不到刚开始见到的轻松模样。 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眸间透露着悲伤。 贺书宁看向黎川问道:“还请问南兄方才在茶摊前,为何不抓了那人送官?” “方才那人形怕神却不惧,眼神涣散,是中了鬼道。” “鬼道!” 贺书宁眼中难掩讶异。 “魂居六道,鬼道有什么稀奇的。”玄九溟站在一旁说道,言语中带了些不以为意的口吻。 “黎兄说的没错,是我太大惊小怪了。”贺书宁抱拳一脸敬意的感激道:“还要感谢两位仁兄出手相助,将那邪祟逼出,不过……” 贺书宁的脸上升起了一抹担忧之色,欲言又止。 “贺兄可是有什么顾虑?” “说来深感惭愧,我拜入师门修行二十余载,若非戾气极重的鬼道,至今难以分辨,不知两位仁兄可知那鬼道所属何道?” “鬼道善于隐藏,且善控人心所欲,行事做派与常人相较更是几乎无异,若不稍加留心,确实难以分辨。”黎川点明贺书宁的担忧道:“贺兄可是怕他会做出害人之举。” “正是如此。” “鬼道为三,一为戾,二为欲,三为灵。”黎川思索了片刻道:“方才那鬼道身上并未感受到戾气,想必应不是寻仇之道。” 知道贺书宁为此事心忧,隔着纱笠黎川垂下的眼眸微微动摇,仅思量了片刻后,便解其意的说道:“贺兄二人来此是为了等人,眼下还有时间,若贺兄放心不下,我们可寻去一看,再行打算。” 闻言,贺书宁的眸子亮了起来。 “鬼道无形,南兄有办法将其找到?” “观其刚才所行之事,为的乃是贪欲二字,虽然我也只是猜测,但我想在这青岩城中应该不会有地方比那更合适了。” 贺书宁目露不解:“那儿?” 青岩城,长乐坊 “欢迎几位公子,这里可是我们青岩城最大的赌坊,骰子、牌九、马吊各种玩法,只要能想到的玩法,我们这都有。” 一侧传出了“咯咯咯”的声响,赌坊的伙计指着一旁十几对正在斗来斗去的鸡说道:“就连斗鸡也是有的,来这里的人就是图个热闹,图个开心。” 伙计说话的间隙,鸡毛就飞了遍地。 看着花式的赌法,还有耳边萦绕的叫喊声,贺书宁和徐月松皆看傻了眼,在山上修行了几十年,哪见过这种阵仗。 “师兄……”徐月松靠近贺书宁小声说道:“来这种地方是严令禁止的,万一被发现了,我们会不会被逐出师门啊……” “这……”贺书宁也有些拿捏不准的说道:“我们又不是来玩的,应该没事吧……” 纵是周围人声鼎沸,叫喊叫骂声一片,两人轻微的说话声也被走在前面引路的伙计听进了耳朵里。 伙计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来我们的客人可都是为了寻乐的,不怕光脚的,就怕缺了胆量的,不管意图,来了就是客,若几位公子有所顾虑,我们这也是小本生意,可不能扫了其他客人的兴致。” 说着,伙计笑盈盈的,向几人进来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本来就脑子发蒙,伙计的这一番话把两人说的更懵了忙,不过要请他们离开的意思,还是看懂了的。 玄九溟从怀中掏出了怀中仅盛的几两碎银,抛向空中又紧紧的攥进了手里,拍了拍自己的腰间,装腔作势的笑着说道:“谁说我们要走了,既然来了当然要试一试。” 银两的碰撞声,伙计当即笑盈盈的点头哈腰,举起大拇哥说道:“这位公子说的对极了,就得这么想,快请进,快请进。” “有劳大哥带我们进来,我们自己选一桌玩就是了,这几日青岩城热闹的紧,大哥先去招呼其他客人吧。” “哎呦,公子您这话客气了,几位公子愿意照顾我们这小本生意,是我们沾了您的光才是,这声大哥不敢当,还要多谢公子体恤小的,那…几位公子玩好,有需要就喊小的就成。” 说完,伙计便就去招呼其他进来的客人了。 这赌坊里楼上楼下,大大小小的赌局,搭眼一看就得有上百桌了,赌桌上的叫喊声一片,萦绕在耳边有种要耳鸣的感觉。 几人往赌坊的深处走去,贺书宁和徐月松捻脚捻手的跟在后面,一脸心虚的模样。 走了一定距离,玄九溟突然转过身来说道:“你们别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呀,这里这么大,找起来定然费劲,还是分开找好一些,一炷香后这里见。” “哦,对了。”玄九溟看了一眼四周,热心给出了建议笑着说道:“还有你们要是想早点找到,可不能置身之外,要入乡随俗才行。” 贺书宁和徐月松,眼巴巴的对视了一眼的功夫,玄九溟和黎川就已经不见了。 “师兄……我…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徐月松拿不定主意,把选择权交给了贺书宁,贺书宁想了想说道:“黎兄刚才说的话不无道理,而且提出要找他的人是我,确实不该畏首畏尾,就按黎兄说的做吧。” “嗯!” 玄九溟把黎川拉到了角落里,看两人离开后,双手覆盖上黎川紧攥在身侧微微颤抖的双手,不做任何停顿直言道:“哥哥既然不喜欢这种地方,为何要带他们过来?” 黎川的神情微微一滞,然后将自己的手抽离了开来,微微侧身,故作轻松的说道:“我没事。” “你在撒谎。”玄九溟戳穿道:“若哥哥真的没事,刚才怎会同意他们二人与我们分开而行。” “……” 是啊,这种地方他怎么会不令他想起,万年前邀月一族被灭族的那一天。 亲眼看着族人惨死在自己的面前。 更看着他们族人世代守护用于祭祀的神庙,被改为了日夜作乐的赌坊。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恨,所以杀尽所有被师父困死在邀月的妖魔,也誓要杀尽所有妖魔,但他更多是恨是对自己的。 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个魔说的没错。 他不是至纯至善,而是愚蠢。 青岩城赌坊,他也曾跟玄溟到过这里。 不过,万年前的地方还没有现在这么大,只有几张小的赌桌,但参加赌局的人却不少,屋子挤的满满当当的,比街道上的都多。 从那次在地牢初见后,不管他走到哪,玄溟就跟到哪里,明明自己没给过他多少好脸色,但玄溟好像乐此不疲一样。 一副很有信心的模样,觉得一定能跟自己成为朋友。 “你整日跟着我,不累吗?” 实在不明白玄溟在想些什么,黎川转过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玄溟问道。 “不累啊,我反而觉得越来越有趣了呢。”玄溟走上前来笑着说道:“一个人在这江湖闯荡多无聊,结伴同行才有意思嘛!” 说着,玄溟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玄溟倒是一点不觉得尴尬,没皮没脸的笑着说道:“话说从地牢里出来这么多天了,你不饿吗,都没见过你吃过东西,你身上有钱吗?” “没钱,我也不饿。” 黎川不管玄九溟,转过身去朝前面继续走去。 “你不饿,我饿啊,但我身上钱也不多了。” 玄溟一个人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看了看四周,眼中突然萌生出了什么主意,亮了一下,跑到黎川的面前拦住了黎川的去路。 “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去。” 黎川绕开了玄溟,想要离去,不过刚准备绕过去,就被玄九溟拽住了手腕,不由分说的拉着自己走,笑嘻嘻的说道:“跟我走就是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黎川往回拽了一下,却没能拽的出来,就由着玄溟带着自己走了。 没想到玄溟的力气居然这么大。 待在看到玄溟带自己到的地方是赌坊时,黎川整个人都怔住了,明明赌坊之中一览无余,总共就那么些人,可他们的猜大猜小的叫喊声,却让他觉得无比刺耳。 黎川止住了步伐,冷声说道:“放开我。” 看黎川低着头,周身散发着低气压的模样,玄溟也不知道触到黎川哪根弦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放开了黎川的手,一副自己做错了表情,轻声询问道:“黎川,你怎么了……?” “跟你没关系。” 黎川转身欲离开,玄溟上前拦住了黎川,“怎么会没关系,我们在一起这么多日了,就算不是朋友也…” 黎川冷漠的眸子看着玄溟,划清界限道:“我从来都没让你跟着我,是你自己一意孤行,别再跟着我了!” “你……” 黎川的这句话,竟让最会化重为轻的玄溟都一时说不出话来,哽在了原地,垂下视线脸色沉了下去。 黎川从玄溟的身侧离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说的太过分了,在肩膀即将错开的一瞬间,玄溟一改游戏人间的态度冷言道。 “你在怕什么?” 第96章 一鱼解恩仇 闻言。 黎川的瞳孔骤然收紧,心脏的部分好像被锥子刺入,被刺的位置抽痛着,而这份痛感顷刻间传递到了指尖,垂在身侧的双手颤抖着,连想要攥紧都异常困难。 动摇不止的双眸中,带有一抹惊愕之色。 ……怕? 在旁人的眼中,他看起来是这样的吗? 他以为他的眼中只有恨。 “你胡说什么……!” 就像是为了证明玄溟说的不是真的,黎川转过身去看着玄溟一如往常固执的说道,却不知自己满是动摇的神色,还有话语间的颤抖已经出卖了自己。 对上黎川动摇的神色,玄溟冰冷的视线也不免爬上了一抹慌乱之色。 玄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叹了一口气,在褪去了眼中的厉色后,才重新对上黎川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防备视线。 像是再朝他的内心走一步,就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玄溟看了一眼身旁的赌坊,抚上自己的肚皮,犹如认命一般大吐了一口气,看向黎川退了一步说道:“这个地方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玄溟往前走了几步,料定黎川不会听话的跟上来一般,微微侧脸打趣般的语气说道:“先说好,我这个人可没有揭露别人伤疤的兴趣,但你想在这里聊的话,我也不介意。” 黎川的神情微微一滞,难以猜清楚玄溟的意图,双唇紧抿,最终还是很跟了上去。 知道黎川跟了上来,玄溟的嘴角微微上扬。 黎川跟着玄溟一路走到了一处僻静之地,周围少有人烟。 玄溟选择了一棵靠近小溪的大树下,没个正形的坐了下去,并拍了拍一侧有树荫的地方,示意黎川也坐下来。 黎川没有在玄溟拍的位置坐下去,而是绕过玄溟坐在了另外一边,并且隔了不小的距离,坐在了阳光里。 玄溟依靠在大树上笑了笑,也没说什么,而是看着小溪对面隔着几十里群山,笑着说道:“明明那座山上长满了四季常青的柏树,却被世人称为澈溪山,你知道是为何吗?” 黎川虽不想回答,但玄溟的意图他实在猜不到,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回应道:“不知。” “我也不知道。”玄溟干脆利落的笑着说道。 “你…”黎川眉头微微轻蹙,不想再与玄溟多言欲起身离开。 结果还没站起身,就被玄溟伸过来的手重新压了回来,还将自己拉进了阴凉里,在自己没做防备的情况下,自己的衣袖被玄溟掀了起来。 手臂上遍布了各种伤痕,旧伤上覆盖了新的伤痕。 “你干什么!” 黎川眼见的脸上满是慌乱之色,就像是被人揭开了自己的遮羞布一样,黎川一脸羞愤,已经在生气的边缘。 心急则乱。 急切的想要隐藏一般,黎川只能伸出另一只手想将被玄溟掀起来的衣袖放下去。 但伸过去的手很快也被玄溟抓住了,两只手都被玄溟紧紧的攥在了手里,黎川挣脱了几下,玄溟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抓的更紧了。 感觉到自己被玄溟戏耍了,黎川所能忍受的情绪也到了临界点。 不是说没兴趣揭开别人的伤疤吗…… “放开我!” “你告诉我你身上这些伤怎么来的,我就放开你。” 不同于黎川的惊慌愤怒之色,玄溟的脸上加语气皆是一派轻松,反而还嫌事情不够大一般笑着说道:“跟你相处了几日,我也算摸清了你的本事了,你打不过我的,所以乖乖告诉我吧。” 玄溟往四周看了看,提醒道:“不然一会有人听到声音过来了,难堪的人可一定不会是我。” “玄溟!” 黎川垂着视线低沉着声音喊道,声音中隐忍着怒气。 玄溟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惊喜之色,笑嘻嘻的说道:“你终于肯叫我名字了,不过要是能换个场合就更好了。” 黎川紧抿双唇,眼眶微微泛红,在沉默了片刻后胸腔中积累的愤怒再也无法忍受,用自己的头撞上了玄溟的鼻子。 由于撞的力气太大,玄溟发出了一记痛唔声。 一阵热流,玄溟松开了紧抓着黎川手腕的手,摸上了自己发痛的鼻子,在看到流下来的血,一脸难以置信的说道:“我跟你开个玩笑,不是,你来真的啊,你……” 玄溟抬头看向黎川,在看到黎川额头的月形疤痕也流下一小行血迹时,眼中有片刻愣神,连要说的话也扼在了喉咙里。 黎川到底用了多大的劲,才将已经结痂的月形伤痕又撞裂开来。 也就在玄溟愣神的这片刻,黎川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折扇,以常人难以反应过来的速度朝玄溟劈了过去。 玄溟迅速躲闪了开来。 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认只划开了一个丝线般的小口后,露出了一副好险的表情,继而嘴角上扬道:“你想打架,我陪你。” 这场架,两人从晌午打到了繁星满天,两人多少都挂了点伤,但都是些皮肉之伤。 玄溟用手腕抵住了黎川打过来的折扇,气喘吁吁的但仍笑着说道:“我陪你打了这么久,你的气也该消了吧,本来肚子就饿,这下更饿了。” 黎川的眸子微微一怔,好像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了一瞬的讶异和不解之色,随即收回了扇子身子扭向一旁说道:“旁边就是溪水,你大可自己捕鱼吃。” “对哦。” 两人打了很久,早已不在原来的位置。 黎川把折扇收了起来,找了一处地方坐了下去,别的地方都不疼,唯独额头的位置,隐隐作痛。 玄九溟从河中抓了几条鱼,然后又从一旁找了不少枯枝,抱过来生起了火,坐在一旁烤鱼。 随清风跃动的火焰,摇曳在黎川透着清冷的眸中。 看着玄溟忙不停折腾鱼的样子,黎川没有说话。 见烤的差不多了,饿坏了的玄溟不顾滚烫,只胡乱的吹了几下,便急切的在鱼肉上咬了一大口,不过下一秒就吐了出来,一脸嫌色的说道:“闻着挺香的,怎么吃起来这么腥啊。” 在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后,玄溟斩钉截铁的说道:“定是这鱼本来就不好吃。” “是你做法不对,别赖给鱼。”黎川不忍道。 “做法不对,那该怎么做?” 对上玄溟透过来的求知视线,黎川侧开了视线说道:“你把鱼的内脏取掉,用溪水洗净后再烤之。” 玄溟也是个听劝的,很快就照着黎川说的又重新做了一份儿。 玄溟鼻子轻轻嗅了一下,笑着说道:“闻上去是比刚才好吃不少,就是不知道尝起来怎么样。” 黎川没有回应,玄溟一点都不意外,笑了笑咬了一大口,紧接着脸上的神情便亮了起来,夸赞道:“真的好吃很多,没想到你还会烤鱼呢!” 黎川的眸子暗了暗,眸色有所动摇。 沉默了片刻,黎川没有回应玄溟的话,而是看着眼前的溪水说道:“今天的事,谢谢你。” 玄溟是故意惹自己生气的,让自己找到出口宣泄。 “谢我干什么,我还得谢谢你教我烤鱼呢。”玄溟笑了笑从一旁的火堆上拿起了一只烤鱼,递到黎川的面前道:“今天的事我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你把这鱼吃了,今天的事我们就当扯平了,一鱼解恩仇,如何?” 看着玄溟手中的鱼,黎川的眼中有些许抗拒。 玄溟话中的意思,这鱼自己是非接不可了。 黎川轻阖了一下眼睛,伸出手将鱼接了过来,放在唇边轻咬了一口,熟悉感一瞬间袭来,黎川的鼻头一阵酸楚,心口处也伴随着一阵抽痛。 黎川握紧了手中的树枝,树枝折断的部位刺入自己的手心,才得以将翻涌的情绪压制下来。 黎川将视线投向别处,轻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玄溟把手中的鱼吃了个精光,笑着问道:“你是想问我什么时候发现你身上的伤,还是你心中的惧怕,又或者说……” 玄溟顿了顿,眼睛转而看向黎川,目光紧紧的注视着黎川脸上的神情,收起了嘴角的笑意缓缓道:“对自己的恨。” 第97章 诚心补偿? 黎川瞪大了双眸看向玄溟,眼中有难以置信,亦有难以掩盖的慌乱。 甚至是恐惧。 从与玄溟接触以来,他从来都不曾看透过玄溟的意图,也不知道玄溟在想些什么,但玄溟却总能轻而易举的看透连自己都不曾看清过的内心。 看着玄溟,黎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黎川把看向玄溟的视线收了回来,攥紧了身侧的手,极其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为何这么说?” 玄溟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将手放在了黎川攥紧的拳头上,将黎川紧攥的手心打开,把烤鱼从黎川的手中拿走,重新架回了火上。 因为攥的太用劲,黎川的手心已经流出血来。 不过黎川好像感觉不到疼一般。 明明离火堆这么近,可黎川的手却很凉。 玄溟看着黎川的手心,明亮的火焰在玄溟的眸子中摇曳着,看着如此倔强的黎川,玄溟倒也有了一副认输的模样。 玄溟回到火堆的另一半,大大咧咧的坐到了地上,仰头看着头顶的星空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吗?” 玄溟说完了这句话后,便不再说了。 黎川知道玄溟是故意想引自己说话,如此毫不遮掩的低劣方式黎川本不想回应,但在沉默了一会后还是开口问道:“为何?” “因为你很奇怪,就比如说前几天我们在地牢的时候,你想救人以你的本事,明明有很多更好的方式可以用,根本不必以身犯险,但你偏偏选择了最危险,也是最伤害自己的办法混入被贩卖的奴隶里去救人。” 玄溟的视线移向黎川的手腕处,眸色微沉道:“至于你身上的旧伤,是那日你被拖拽的时候我发现的。或许你没注意到我,但我们当时的距离并不远,而且我跟着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到了地牢你才注意到我的存在罢了。” 玄溟转而看向黎川接着道:“如果你不是为了借别人的手惩罚自己才非要如此,那我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 黎川沉默着,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玄溟轻沉了一口气,看向黎川缓缓吐字道:“其实你不用如此防备我,我说过,我没有揭穿别人伤疤的想法,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今天不会,以后更不会。” 黎川垂着视线沉默不语,玄溟也不可能逼着黎川说话,打了个哈欠身子直接往后倒,仰躺在地上准备小憩一会。 “你说我奇怪,你比我还奇怪,明明不关你的事,却还要跟进来受罪。” 玄溟的嘴角笑了笑,但也没睁开眼睛,笑着说道:“为何不关我的事,我可是想跟你成为朋友的。” 闻言,黎川的眸子微微一怔,神情即刻暗了下去。 朋友? 真的会有成为朋友的那一天吗? 黎川没有再说话,转过身去侧躺了下去,用手臂当作枕头靠在耳旁,没有了玄溟在耳边说话,鸟鸣溪水还有火焰燃烧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黎川侧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方才被树枝刺破的伤口,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看着好似没受过伤的手心,黎川的眸子中满是动摇,继而黎川阖上了双眸,将所有的动摇都藏了起来。 等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是被林间清脆的鸟鸣声唤醒的,昨晚点燃的火堆也已经燃尽灭掉了。 上面的鱼也不知所踪。 玄溟早早的就起来了,看到黎川醒来后,笑着跟黎川摆手打招呼。 黎川的眼里闪过了一抹惊慌。 这一觉。 黎川睡得很沉,从族人逝去后的时日里,他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好好的睡一觉,仅是闭上双眼不睡觉,族人惨死在眼前的画面就会接踵而至。 可昨晚他却睡的很安稳。 黎川看向一旁的玄溟有些不确定的询问道:“我昨晚可有说过什么梦话?” 玄溟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笑着说道:“没有,我倒希望你可以说点梦话呢,跟你平日里一样沉默寡言的,太无趣了。” 听到没有的答复,黎川脸上紧着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些。 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站起身来整理身上的衣物道:“无趣你还跟着我干什么,天大地大,不如就此别过。” 玄溟立刻跑过来拦住了黎川的去路。 “别啊,我开玩笑的,你这人怎么一点玩笑都开不得。” 玄溟眼中起了一抹思索之色,不久,玄溟的眼睛闪过了一抹光亮,继而看向黎川也不解释,笑嘻嘻的说道:“跟我来!” 虽然不知道玄溟在想了些什么,但总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黎川本能的想要拒绝,但玄溟已经提前一步察觉到了黎川的想法,抓上了黎川的手腕。 玄溟拉着黎川没过多久就进了山里,来到半山腰处,玄溟将灵力汇聚在手上作刀,砍了不少可用于烧火的树枝,垒在一起。 而黎川就站在一旁看着玄溟忙活,不说话也不打算帮忙,玄溟看向黎川说道:“你不打算搭把手吗?” “是你硬要拉我来这的,我为何要搭把手。” “那你昨天用的扇子借我用下。”玄溟伸出手讨要道。 黎川看了一眼地上的柴火,继而看向一侧,声音清冷的拒绝道:“我的扇子不是用来砍柴的。” 话落,玄溟的眼睛瞪的滚圆,指着自己脖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犹如细线般的伤口,一脸难以置信的说道:“噢,拿来砍柴不行,砍我就行啊。” 闻言,黎川看了玄溟一眼,眸光有些躲闪的轻声说道:“对不起。” 玄溟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讶异,似是没想到黎川会这么说,继而嘴角扬起笑容,笑着说道:“说对不起多没诚意,你要怎么补偿我?” 黎川看向玄溟,眸色很认真的问道:“你想要什么补偿?” 玄溟想了想说道:“那你扇子借我砍柴。” “不行。” “那你陪我砍柴。” “不想。” “那我们做朋友。” 黎川微微一怔,继而视线落向一侧道:“……不要。” ……… 拒绝的有够干脆利落的,玄溟尴尬的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的说道:“你说想要补偿我,是诚心的吗?” 黎川的视线依旧落在一侧,轻声道:“除了这三个都行。” “好,你说的。”玄溟笑了笑说道:“我一时也想不到别的,那就先留着吧,等我想到了再说。” 玄溟砍柴的功夫,黎川往山间看去,山间有不少条溪流往山下不同的方向流去。 像这样四季常青的山间景色,在常年被积雪覆盖的月城是看不到的。 黎川抬眼往山顶的方向看去,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诧,从他们的这个位置,虽然隔的并不近,但仍能清楚的能看到一棵不同于其他柏树的参天巨柏。 玄溟说过这澈溪山上长有四季常青的柏树,但之前离这里有几十里地,倒是不知这山上竟有如此高的巨树。 玄溟注意到了黎川的眼神直起身子来说道:“那棵树长在元真门里,吸收日月精华和天地灵气,听说是元真门的镇门之树,寻常的柏树能长到十丈就不得了了,可这棵柏树身高足足有三十丈,称得上神柏了。” 玄溟说的起劲,转过头发现黎川正看着自己。 平常没个正形,这会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怎…怎么突然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黎川把眸子转而再度投向那棵柏树,声音平静的说道:“就是觉得这世间的事,你好像都知道。” 玄溟“嗐”了一声,笑着说道:“去的地方多了,自然而然就知道了。”玄溟弯下腰将砍好的树枝背了起来,“走吧,这些就够了。” 看着玄溟离去的背影,黎川的视线垂了下去,垂下的眼皮遮盖住了眼中升起的异样情绪。 方才,他好像看见玄溟的眸子闪过了一丝落寞。 第98章 稻饼曾归 从山上下来,黎川跟着玄溟到了一处距离澈溪山十几里外的地方,方圆几里内就只有一户人家。 门前有一小片的稻田。 刚走到门口。 恰好这家的主人刚好出门,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身子佝偻,走起路来也有些许的吃力。 阿公的手上带着镰刀,镰刀有些生锈,阿婆的手上拿着一条用麻布系成的长条,边缘处起了毛边,看上去很旧,应当也用了很多年头了。 “阿公阿婆。” 玄溟快跑了几步笑着迎了上去,一脸乖巧。 阿公阿婆盯着玄溟确认了好一会,在确认来人后,这对老夫妻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阿婆眼含喜悦的认道:“这不是阿溟吗!” “是阿溟没错。”阿公一旁笑着应道,笑容和蔼可亲。 阿婆的眼里满是惊喜与慈爱,把手中的布条随意的打在手臂上,迫不及待的朝玄溟伸出了手,“一年多不见都长这么高了,来让我仔细看看。” 伸出来的手微颤着。 玄溟眼明手快的把自己的手放到了阿婆的手心里。 “真好。”阿婆轻拍着玄溟的手背,眼中欣喜的情绪转为了忧色道:“阿溟,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问出这句话,阿公的眼中也带了一抹担忧之色。 恰好,黎川从后面走过来,阿婆的这句话清晰的传进了黎川的耳朵里。 黎川的身子怔了一下。 玄溟也曾受过伤? 但玄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一脸乖巧的笑着回应道:“好了。” 黎川看向脸上挂有笑容的玄溟,眼中闪过一抹难解的情绪。 “好了就行,好了就行。”阿婆看到黎川走过来,向玄溟问道:“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虽才结识不久,但很投缘,我相信早晚会是的。”玄溟一脸笃信的笑着回应道,回应完还不忘转过脸来对着黎川笑了笑。 当着阿公阿婆的面,黎川没有出声驳了玄溟的面子,但也没有承认就是了。 阿婆和阿公对视了一眼,阿公在一旁捋着胡子,眼中理解的笑着说道:“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都鬼机灵着呢,孩子们的事就交给孩子们自己吧,且用不着我们操心。” “说的是。”阿婆笑着回应道。 黎川端正好身子,有礼貌的拱手作礼道:“阿公阿婆好。”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阿婆抬手朝屋里邀请道:“快,进屋子坐会,我们早上刚烙了不少饼,正愁吃不了,你们一会儿走的时候带上点。” “多谢阿公阿婆,我也正想念阿公阿婆烙的稻饼呢,对了。” 玄溟把背上的柴火拿了下来,笑着说道:“阿公阿婆这么早出门是要去砍柴吧,我刚好从山上下来,这些柴火都是给你们的,我给你们搬到火房去。” 看着满满的一大堆柴火,阿婆的眼眶有些湿润,带有些哽咽道:“真是个好孩子,知道我们年迈爬不动山了,给我们送柴火来。” “哪有,我看阿公阿婆精神头且好着呢,一点都不老。” 玄溟的话让阿婆破涕为笑,擦去眼角的泪,笑着说道:“这孩子就是会哄人,来快进屋歇会。” 进了屋子,玄溟也没闲着。 把柴放到了火房里后,就让阿公阿婆好生歇着,自己把家中生锈的镰刀磨了磨,又把家里的粟米给磨成了面子,还把家里很多坏了的东西都修好了。 黎川与两位老人不熟,也不好意思待在屋子里,便就跟玄溟待在院子里。 但玄溟着一刻不带停的,不知道累一般,自己什么都不做,倒显得自己是个懒散闲人了。 趁玄溟弯下腰舀稻米的时候,黎川走上前从玄溟的手中拿过了手磨石具。 “我来吧,你歇会。” 好像破天荒一般的事情,玄溟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黎川也想到了玄溟会露出这种神情,清冷的视线看了过去,大有种警告不许玄溟多言的意味。 玄溟会意的立马收起了脸上惊讶不已的神情,把刚舀好的稻米倒进了磨空里,笑嘻嘻的说道:“你磨,我帮你舀米。” “你们两个歇会吧,这些东西不急于这一时,我和老头子也干的了。” 说着,阿婆缓步走上前来,手中提着个冒着热气的竹篮,竹篮里面铺着一块干净的布子,里面是刚热好的稻饼。 阿婆将篮子放到了石磨旁的木架子上。 “你们那么早就进山砍柴应该还没吃饭吧,来先吃点东西,家中也没什么好的,权当止个饱。” 玄溟笑着说道:“怎么会,阿公阿婆种的稻米好,烙出来的饼也香。” “你啊,就会嘴甜。”阿婆笑着说道:“你们先吃,我还给你们熬了点米汤,我去给你们端来。” “阿婆我去吧。”玄溟扶着阿婆进屋道:“其他的都交给我们,你跟阿公好好歇着就行了。” “好好好,今天可不许偷着溜走,中午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嘞。” 不一会儿,玄溟就从屋子里端着两碗米汤走了过来,仿若自己家一样熟悉,放下米粥后,又从一旁拿了两个小木凳过来,用袖子掸去了凳子上的灰土。 “先别磨了,去洗个手,过来坐。” 简单的洗过手后,玄溟从竹篮中拿了一张热腾腾的稻饼递向黎川,未等黎川表态,玄溟抢先一步笑着说道:“你自己说的,除了那三点之外的补偿都行,把这饼吃了。” 黎川的神情微微一滞,但玄溟说了是自己许下的补偿,黎川还是把稻饼接了过来。 稻米烙的并不平整,上面还能看到不少稻皮,米粥里也是,飘着不少的稻皮。 “阿公阿婆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所以米和壳挑拣不开,但是很好吃的,你尝尝。” 原来这就是玄溟要帮阿公阿婆干活的原因。 黎川拿着稻饼的手微微收紧,在反应过来时已经脱口问道:“为什么?” 虽然黎川只是问了句为什么,没有增添其他的陈述,但玄溟也能准确的知道黎川问的是什么,玄溟咬了一口手中的稻饼,好好的咽下去后,嘴角升起了一抹浅笑。 “你看上去不是很喜欢吃鱼,不过……从遇见你那天起就没见你吃过任何东西,人在地上走,又不是神仙,就要吃饭的。” 玄溟看向黎川笑着说道:“尝尝吧,真的很好吃的。” 玄溟的这番话不似平日里的玩乐态度,也并不高深。用再简单不过的话语,很平淡的在说一个简单的事实。 可心口处却能感觉到一道清泉流淌而过,清泉托起了压在心口上的重石,让他获得了一丝喘息。 昨天玄溟故意惹怒自己也是。 尽管玄溟从未解释过,也从未问过自己什么,但玄溟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化解自己心中的郁结。 只是…… 黎川想不通玄溟为何要这么做。 自己于他,不过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而且,他们不可能成为朋友。 但,不管玄溟的用意为何,自己既应许了玄溟一个承诺,这稻饼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吃下去的。 黎川把热乎乎的稻饼送到嘴边,轻咬了一口,没有咽。 稻饼的清香通过鼻腔蔓延至了心间,也给心间带去了一丝暖意,却也有一种离自己远去的陌生感。 黎川看着手中的稻饼,有些失神。 心口处阵阵发痛。 在月城还是个安静祥和之地时,尽管他已修炼到不必进食,但每日还是会和家人一起吃饭,每天都很开心。 月城不在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也被自己遗忘了。 他也是个人。 第99章 规矩之地 就像是为了证明什么。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也曾是一个会开心,会痛,有血肉的人。 突然鼻头一阵酸楚,双眸也随之蒙上了一层水雾,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黎川并不想在玄溟的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为了将突然冒出的情绪压下去,黎川又往嘴巴里胡乱的塞了好几口。 由于太过着急,加之很久没有这样大口的吃过东西,一时间全部卡在了喉咙处。 “咳—咳——!” 黎川感到不适泛起干咳。 不是黎川不想咽下,而是许久不曾进食,黎川只顾着塞却忘了嚼。 吞咽这种近乎本能的行为,好像都要重新学习。 看黎川的模样,玄溟的眼中升起了一抹心疼之色,玄溟赶忙放下手中的稻饼,抬手顺了顺黎川的背,继而端起了旁边的米汤递到了黎川的面前。 “不着急,慢慢来。” 黎川不想知道玄溟在以何样的表情看着自己,黎川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只看着递到面前的米汤,不曾偏移。 喝了口米汤,喉咙处的不适感才减轻了许多,黎川也慢慢的将口中的吃食尽数咽了下去。 “谢谢。” 黎川轻声说道,但依旧没有抬起视线。 玄溟笑了笑说道:“不客气。” 黎川的这一顿饭吃的很慢,玄溟坐在一旁也没有催促之意。 吃过早饭。 黎川陪着玄溟一起,帮着阿公阿婆整理家中的事物。 阿公阿婆也做了一桌可口的饭菜,还将平日里不舍得吃的腊肉,切了不少炒进菜里。 不过不管是黎川还是玄溟,两人都没有将肉夹进自己的碗中。 阿婆笑了笑,给黎川和玄溟的碗中各夹了一片腊肉,眼中满是欣喜和慈爱的说道:“今天你们可给我们老两口帮了不少忙,来,多吃点肉,就把这当成自己家。” “谢谢阿婆,还有阿公!”玄溟嘴甜的说道。 阿公和阿婆相视一笑,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能看出来是打心眼里喜欢。 “诶,对了阿婆阿公。”玄溟看向两个老人眼中满是好奇的问道:“这澈溪山明明长满了柏树,为何叫澈溪山啊……” “这个嘛……”阿公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坐在屋内望向了院门外的小片稻田,于稻田的后面有一条清澈的溪流。 ………… 青岩城,长乐坊内 隔着轻纱黎川看不清玄九溟的神情,但通过玄九溟的声音能听出埋怨和担忧,还有一丝质问之意。 黎川微微侧身与玄九溟拉开了一些距离,垂着视线轻声说道:“我没事。” “可…” “你说的对,在这里最好不要分开而行,去找他们吧。” 黎川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即刻转身而去,留玄九溟一人站在了原地,玄九溟收紧了身侧的手,也跟了上去。 长乐坊与万年前的规模已经是天差地别,在这里汇聚了各种人,鱼龙混杂。 单从赌场内的气息来看,这里绝不只有人。 一赌桌前。 “你们这两个臭小子,输了钱还想赖账,把银子都给我交出来!” 徐月松和贺书宁显然应付不了这里的情况,贺书宁出声问道:“我们身上的银钱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什么叫我想怎么样?当然是给钱啊,这长乐坊的规矩大家都是知道的,只要参与了赌局,就不能不认账,大家说对不对!” 几人对话的声音,也吸引了邻桌的人看了过来,纷纷起哄。 旁边的一个人出声说道:“没错,我在长乐坊这么多年了,还从未见有人敢在这不认账。” “我们没有不认账,我们的钱都给你了!”徐月松反驳道。 眼前的人掂了掂手上的纹银,不饶人的说道:“你们是给我了,但是这点钱不够,你们可还欠着我十两银子。” 徐月松不忍怒视道:“你别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大家都来评评理他说我欺人太甚。” 男子指着桌上的赌局,赌局的骰盅上,开出了三个六,而另一边开出了四五六。 男子一脸得意的说道:“这桌上开的赌局,在场的人可是都明眼看着的,还以为修道之人都最讲信用,今日得见也不过如此。” “明明是你……!” “月松。”贺书宁拦住了徐月松,沉下眸色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可不是我想怎么样,这长乐坊的规矩既然你们不清楚,但我今日就给你们两个讲明白,这长乐坊虽是赌坊,可也是规矩之地,凡是不认账的就得留下自己的一只手,按下血印,此生都不再踏入长乐坊半步。” 眼前的人嘴角轻蔑的笑了一声,继而眼神凶狠的说道:“今天要么给钱,要么就留下一只手,否则别想离开这里!” 周围的人还在起着哄。 徐月松和贺书宁沉着眸色对视了一眼,这种局面他们也没有经历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围都是拥挤的人群,且有上百个赌桌,想要在这里找到两人虽不难,但在不确定位置的情况下,也要仔细找过。 黎川闭上眼睛屏息凝神,于整个赌场内寻找徐月松和贺书宁的位置。 看着两人一脸迷茫的神色,眼前的人嘴角勾起了一抹轻蔑的笑容,视线往徐月松的腰间看去。 绣有‘浮云纹’的钱袋子挂在腰间,里面看上去还有东西,坠在腰间沉甸甸的。 眼前的人也不解释,手直直的往徐月松的腰间夺去。 黎川也在这一瞬找到了两人的确切位置,睁开了眼睛,立刻赶到了两人的身前,挡住了男子伸过来的手。 突然杀出了一个人,赌桌上的人,还有一旁看热闹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黎川的身上。 在被黎川拦下后,徐月松才察觉到方才男子的企图,连忙将钱袋从腰间取下,把钱袋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手被黎川挥开,男子在众人面前挂不住面子,显然十分不悦。 “你是什么人,这是我跟他们两个人的赌局,关你什么事,现在他们两个可欠着我赌局的钱。”眼前的人目露鄙夷和挑衅的说道:“怎么着,你能替他们两个付钱,还是要替他们留下一只手。” 黎川并没有听眼前的这个人说什么,而是转过身看向两人问道:“才分开了一会,发生什么事了?” 被黎川无视,眼前的人显然十分不悦,嚷嚷道:“喂,我跟你说话呢,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无视我,在这长乐坊还戴纱笠,装什么高深!” 男子气不过去,朝黎川的纱笠掀去。 “南兄!” 看到男子的动作,两人眸色一惊,贺书宁连忙出声提醒道。 黎川微微侧眸,仅稍微一侧身就躲开了男子伸过来的手,男子由于惯性差点没站稳,好不容易快站稳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人走过来撞了男子一下。 这一下男子彻底站不稳了,这么一撞还转了个向,往赌桌的方向栽去。 男子躲闪不及,“砰”的一声额头撞到了木桌上,桌面上摆放的东西也随之晃动,然后身子向后跌去,继而摔得四仰八叉的。 男子摔落到地上模样滑稽,引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出了糗,男子的脸上自然挂不住,咬紧了后槽牙,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撞他。 “不好意思这位大哥,刚才走路着急没看路,不小心撞到了大哥,还望大哥不要生气才是。” 在看到男子的装束时,男子的脸上更为愤怒了,指着来人骂骂咧咧道:“什么走路着急没看路,你们两个分明就是一伙的!” “嗯?”玄九溟发出疑惑的声音,转过身去看着黎川笑着说道:“哥哥,我还以为我装的很好呢,这么明显吗?” 第100章 入局无悔 如此行径,无疑更加激怒了男子。 周围的嬉笑声更令男子下不来台,男子的脸涨的通红,低咒了一声握紧拳头朝玄九溟的方向挥了过去。 隔着轻纱,玄溟的眸色沉了下来,握住了男子挥过来的拳头。 刚一握住男子的脸就疼的龇牙咧嘴的,脸上的红温都褪去了大半,出声喊道:“放…放手……!” “放手可以,不过你刚才说要留谁的手?” 玄九溟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声音中却透露着一份寒意。 本来整个赌局都由自己说了算,自从他们两人来了以后,自己倒成了跳梁小丑,脸上带着些许惧色,心有不服道:“我说错了吗!这大家伙可都是看着的,赌局赌的就是你情我愿,他凭什么出来多管闲事,坏长乐坊的规矩!” “规矩?”玄九溟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我们初来乍到,还真不懂这长乐坊的规矩,不如你教教我。” 玄九溟虽然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言语中却带有挑衅之意。明眼人都听的出来,他并不打算遵这长乐坊的规矩。 “你们……啊——!” 玄九溟加重的了手上的力气。 男子发出了一记惨叫声,剧烈的疼痛,疼的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因男子的惨叫声,又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除了黎川他们所在的一楼位置,二楼的某一处房间外也聚集了不少的人,还频频发出叫好之声。 方才领着黎川他们进来的店伙计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脸大事不妙的朝这边奔过来。 若刚才只是疼,那现在男子有一种整只手都要被生拽下来的感觉,依稀可以听到自己的手骨节发出响动声。 “放…放手,放开我……” 男子被激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一张脸疼的煞白,身体也因疼痛难以站直扭出了奇怪的姿势,与玄九溟的一派轻松相比,模样更显滑稽,已有了要跪地讨饶之势。 店伙计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来到两人的面前。 “哎呦,两位客官这怎么还打起来了。”店伙计往男子的方向看去,在看到男子的长相后出声认道:“哎呦,这不是彪哥嘛,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本来想要讨饶的男子,在看到店伙计来了后,仿若看到了救星,立刻出声说道:“丁二你来的正好,他们这些人要坏了这里的规矩!” 闻言。 店伙计先将膝盖快要跪到地上的彪哥扶起来,继而看向玄九溟,笑着说和道:“这位公子,咱们这长乐坊只兴作乐,可不兴打架啊,要是出了事让老板知道,尤其是坏了这里的规矩,我们这些小的可担不起啊。” 一旁的男子只觉得自己的手要废了,也顾不上面子了,连忙朝一旁的店伙计催促道:“快…快让他把手松开,再这样下去我的手就要废了。” 店伙计也是为难之色,尝试说和道:“公子要不您看你先把手松开,等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从长计议。” 玄九溟完全不理会,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一阵清脆的声响,男子手上的骨头应该是断了一根。 “啊——!!” 男子立刻发出了一记杀猪般的惨叫声。 “阿九。” 黎川轻声喊道。 在听到黎川的声音后,玄九溟一秒都没有多耽搁,轻纱下的脸不掩嫌色,放开了男子的手,站到了黎川的身旁。 男子不停的颤抖着,小手指已经被折断了,看着自己在赌桌上奋斗的手受了伤,男子一脸愤怒的表情。 加上有长乐坊的人庇护男子又起了势。 用完好的那只手指着几人的方向,骂骂咧咧道:“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不遵这长乐坊的规矩,就等死吧!” “彪哥您先消消火。”店伙计拉住男子安抚道。 “我能不是生气?今日的好心情全被他们给毁了。”彪哥举起自己被折断的小指愤怒道:“他们不遵这里的规矩,还弄断我的小指,这钱不仅要加倍给我,我还要他们人人都割下一只手给我赔罪!” “彪哥咱犯不着生气,若有人坏了这长乐坊的规矩,彪哥您不是再清楚不过,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 在店伙计说道规矩的时候,声音重了些许,于一旁的位置无声的站出来了不少人。 黎川侧眸看去。 出来的人,装束统一,且腰间都挂着刀。 应是这长乐坊的打手。 彪哥冷“哼”了一声,看向店伙计说道:“这赌局再简单不过,三枚骰子,靠摇出的点数论输赢,我摇出了三个六,他们摇出了四五六,总点数比我少三个点,加上我是此局的庄家,赌金加倍,就理应给我六十两纹银。” 说着,彪哥用完好的那只手掏出了五十两纹银,举到店伙计的面前不服道:“但他们只给我了五十两,还欠我十两银子,你说,他们是不是坏了这里的规矩。” “不是这样的,你分明就是欺我们不知道!” 徐月松站在一旁不忍,出声论理道。 “什么不知道,分明就是你们赌输了想赖账。” “我们要是真的想赖账,我们连那五十两都不会给你。” 店伙计听及,垂眼思索了一番后抬头看向徐月松的方向说道:“此事确实不能仅听一家所言,你们也说说看。” 贺书宁站出身来说道:“我们二人并没有要坏这长乐坊的规矩,不知可否问下,这长乐坊可当真有非赌不可的规矩?” 店伙计脸上挂着笑容,如实说道:“若只是在赌桌前观局并无这样的规矩,可若是上了赌桌,赌局一旦成立,则不可反悔。” 徐月松指着男子愤愤道:“刚才就是他非要拉我们上赌局的,而且并未告知我们庄家加倍这样的规矩,他分明就是欺我们不懂,故意拉我们入赌局。” “那又怎么样!”男子本想笑出来,却因为手上的疼痛,疼的发出了“嘶”叫声,仗着气势说道:“刚才这里的规矩,你们也都听清楚了,只要上了赌桌,就不能反悔。” “你……!” 徐月松握紧了手中的剑,大有种要上论理之意。 店伙计出声说道:“长乐坊素来不管赌局之下的事情,但论赌局的话,你们确实理应再给赢家十两银子,若给不出……” 店伙计褪去了笑意,拍了拍手。 一楼离机关处最近的打手,拉动了机关。 于二楼楼顶的位置,有一个一个比店中摆放的屏风还要长的,宽约坊内三个长桌相连的木质长匣。 在长匣打开后,伴随着清脆之声,一个巨大的卷轴滚落下来。 在距离地面还有二十公分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卷轴的弄出的声音不算小,连二楼的人都注意到了。 看清卷轴上的东西,整个赌场看到的客人都不由的噤了声,脸色也不免吓的一阵青。 卷轴上几乎盖了数不清的血手印,但比起血手印,更为让人内心生凉的是挂在卷轴两侧的手骨,犹如风铃一般,发出清脆的细微碰撞声。 手骨的颜色,根据存放在这的年头,手骨的颜色也不同,腐败程度也不同,尤其是挂在最下面的手,手还没有完全腐烂,于手心间指缝间还能看到发黑的血迹。 或许是为了掩盖腐臭的气味,长匣中存放的香料味混合着腐臭的气味,向外散发。 有些经受不住这个场面的客人,已经翻江倒胃,一脸呕吐状的跑出了长乐坊,能忍受的便留了下来,还有不少客人面露兴奋之色,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店伙计面容镇静,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保持着恭敬礼貌的笑容,眼中没有任何波澜的说道: “若给不出,可用别的东西抵偿,但若不认,就要依长乐坊的规矩,留下一只手,按下血印,此生不可再踏入长乐坊半步。” 第101章 折骨 看到这毛骨悚然的画面。 就连方才一脸愤怒不饶人的男子,也不由得喉结上下滚动,脸上生出了惧色,说起话来都带上了点磕巴。 “我…我也不是那种得…得理不饶人的,这长乐坊里就有典当行,你…你们把手中的剑当了去,将剩余的银两给了我,这事我便不与你们追究了。” “你休想打此剑的主意。”徐月松站出身去轻沉了一口气,退了一步道:“我们也没说不认,立下字句他日还你便是。” 师门所赠之剑,岂能用于赌约。 “那我不管,你们会功夫,谁知道你们出了这长乐坊会不会翻脸不认人,你们既参与了赌局,就得给我钱,今日有长乐坊为我做主。”男子指着几人,仗势恶狠狠的说道:“给不出银钱,你们谁都别想好生离开这里。” “我说这位大哥。” 背后突然生出了一道带有笑意的声音,这位叫彪哥的男子立马吓的虎躯一震,身子一连往后撤了好几步,才敢回身过去看。 玄九溟不知何时,已经立身在了赌桌前。 如此鬼魅一般的行动,加上刚才背后带有笑意的声音,只让男子觉得脊背处发凉。 男子吓得破口大骂道:“你有病吧,不打声招呼就往人身后蹿。” “哪有。”玄九溟笑着说道:“我刚才明明打了招呼。” “你……!” 玄九溟没有给男子说话的机会,笑着说道:“我刚才不在这里,不清楚这里的情况,对赌局也不甚了解,不知可否向大哥求教一二。” 看玄九溟的好声好气的说话,男子挑眉轻蔑道:“刚才盛气凌人的那股劲去哪了,现在才知道害怕,晚了!” 男子举起自己的小指说道:“你折断我的小指,你得赔我!” “钱我没有,不如这样。”玄九溟把自己的手举到了男子的面前,将小指伸给了男子,笑着说道:“你也将我的折断,我们就算扯平了。” “这…你……!”男子挥开玄九溟的手说道:“我要你的手指有什么用!” “咔嚓”一声,一阵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起,吓得在场的人全都面色一惊,就连站在一旁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店伙计,都不免眼色一惊。 玄九溟当着男子的面,毫不犹豫的向后折断了自己的小指,但玄九溟却像没有知觉一般,连一记痛呼声都没有。 还举起自己手,在空中甩了甩,小指断裂仅靠手指上的皮尚且连结在一起,小指随着手的摆动来回晃荡着。 如此狠绝的行为,很少有人干的出。 男子吓的脸色都苍白了不少,仿佛见了鬼一样,哆哆嗦嗦的说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隔着纱笠,黎川的眉头轻蹙,于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关节处攥的泛白。 玄九溟将自己手举到男子的面前,男子吓得往后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玄九溟笑着说道:“大哥好心,但我不愿意欠别人的,这样大哥能向大哥求教一二了吗?” “你…你说……” “虽然我对赌局不甚了解,但依刚才大哥所讲的玩法……”玄九溟微微侧身,引着众人看向赌桌,笑着说道:“该要大哥给那两位公子银钱才对吧,大哥莫不是太想赢,看花了眼?” “你在说什么疯……” “对啊,这不是庄家输了吗,庄家输赢都是翻倍,该是庄家给对赌之人四十两才是。” “不对啊,刚才好像确实是三个六啊。”旁边的人揉了揉眼睛说道:“难不成我也看花眼了。” 闻言,周围赶过来凑热闹的人,全都将目光汇聚到了赌桌上,纷纷出声议论道。 “什…!” 男子赶紧冲到了桌前,在看到桌子上的点数后,眼睛都瞪大了,瞳孔不停地震颤着。 徐月松和贺书宁对视了一眼,不明白怎么回事,走上前看去。 庄家的那一侧点数为六六一,而闲家的点数仍为四五六。 算点数,庄家少于闲家二点。 店伙计走上前来说道:“若论桌上的点数,确实理应庄家履行赌约。” “不可能!” 男子双手撑于赌桌上,一脸难以置信的喊道,从刚才就没有人靠近过赌桌,怎么会这样,男子眼珠子不停地颤抖着,疯狂的在脑内回想。 店伙计做了个手势,招了一旁的打手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 “是!” 打手听完,往赌局一处隐秘的地方走去。 突然,男子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去抓住了玄九溟的衣领,将玄九溟抵在了桌前破口大骂道:“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是故意推我的,故意害我撞到桌子上,改变了原来的点数,是你!” 桌子被这么猛的一撞,木具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滋啦”声,桌子上的骰子也随之翻滚。 玄九溟用双手往身后的赌桌上一撑,稳住了身形。 玄九溟往赌桌上看了一眼,随即目露嫌色,手抵到男子的腰间,用撑开了一定距离道:“我刚才只是看不惯你殃及无辜之人,才出手阻止。” 玄九溟摊开自己的双手,条理清晰又带有无辜的语气说道:“从头到尾都没动过这赌桌上的东西,是大哥你自己要对别人动用武力在先,继而撞到桌子上改变了点数,如此……只能说是天意如此,怪不得旁人吧。” 男子拽着玄九溟的衣领,加上玄九溟一副无辜受害的样子,倒是做实了男子的粗鲁无礼,引得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你…!” 男子被玄九溟的话气的咬牙切齿,直想挥拳泻火,但方才玄九溟那不似人的做派,若当真对玄九溟动手,又令男子不得不在心中好生掂量一番。 思索了一番后,男子放开了玄九溟的衣领,朝一旁的店伙计喊道:“这些人不按规矩行事,你们长乐坊到底还管不管了!” 店伙计走上前,嘴角微笑道:“有人坏了赌桌上的规矩,长乐坊自然是会管的,小的已经让人去核实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有结果的。” 玄九溟回到黎川的身边,看向卷轴旁好几串的手骨,好奇的说道:“哥哥,这长乐坊东一个规矩,西一个规矩的,我倒是真有点好奇想见见这的老板,亲耳听他讲讲因何会立下如此残忍的规矩。” “这……”店伙计一脸为难之色。 周围的人也觉得玄九溟胆子大,竟想见这长乐坊的老板,怕不是不要命了。 “这位公子好生勇敢,令人钦佩。” 突然一道悠扬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闻声,周围的打手还有店伙计往一旁撤了开来,周围围着的人群也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并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一清俊儒雅的年轻男子脸上带有笑容,手持着一本簿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很少有人在长乐坊见过这个男子,大家纷纷议论此人是谁。 簿记上写有掷金册三个字。 男子缓步走到几人的面前,恭敬有礼道:“在下迟淮,姑且算是这长乐坊的代管事,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几位客官海涵。” 听到迟淮的名字,不少人露出惊讶的神情,纷纷朝此人的方向看过来。 在青岩城常住的人,即便不参与赌局,也多少对迟淮的名号知晓一二。 但凡有人不认赌局,迟淮都会出来管事并断去那人的手,这清俊儒雅的相貌,实在无法与断去人手的凶残样子联系到一块。 迟淮缓步走到玄九溟的面前,举止儒雅脸上带有笑意的说道:“非是我们不想请老板出来,不瞒公子,我们这些人受雇在此许久,也未曾得见过坊主的真容。” 迟淮看向空中所挂的血印卷轴,笑着说道:“若能得见,我等亦想一睹其貌呢。” 第102章 掷金册 “他手里拿的是掷金册吧。” 闻言,周围的人全部都往迟淮的手上看去。 在仔细看过之后,旁边的人出声说道:“没错,就是掷金册,长乐坊的赌局由客人自行设局,每日在长乐坊豪赌的人,所掷银钱,高达万金,为了保证每场赌局都公正,这长乐坊里遍布暗眼,一天下来所有的对赌,每个人押了多少银子进去,无一遗漏都会被记在册上,以防有人出千和赖账。” “真的假的。”对长乐坊不太了解的新人,难以置信道:“这长乐坊往少了说都得有上百场赌局,且每一桌都有参与赌局之人,这得有多少暗眼才能准确的将每一笔银两都记下来。” “一听你就来的少。”引着那人的视线往一旁看去,神情颇有几分骄傲的说道:“这来长乐坊的客人里,可不全是客人,其中还安排进了长乐坊的人,为了不影响客人的兴致,才扮做百姓着装。”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纷纷打量起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猜测对方是不是长乐坊安插进来的人。 周围的议论声,引的迟淮微微侧目。 “既然已经有人解释了掷金册,那我就不再多言了。” 说着,迟淮将视线正了回来,将手中的掷金册翻了开来,将掷金册所记,胡彪发起的那场赌局念了出来。 庄家,六六六,记一十八点。 闲家,四五六,记一十五点。 庄家胜,获六十两,闲家奉五十两,欠庄家十两。 在听到迟淮念完后,胡彪立刻一脸兴奋朝四周大声喊道:“大家都听见了没,方才的赌局是我赢了,可这些人非但不认账,还折断了我的小指。” 胡彪“呸”了一口,一脸轻蔑的说道:“如此恶劣行径不讲信义,还修道之人呢!” 迟淮将手中的掷金册合了起来,看向玄九溟和黎川笑着说道:“两位并非参与赌局之人,任何赌局以外的事,不归我们长乐坊管,不过……” 迟淮转而看向一旁的贺书宁两人说道:“还请两位公子遵守我们长乐坊的规矩,将剩余的十两银子凑出给这位客人,两位公子若银钱不够,也可典当些随身之物。” “若典当的东西价值多过十两,其应有的价值,我们会在扣除赌金后,将典当之物的应有剩余价值返还给两位公子。” “这……” 徐月松和贺书宁握紧了手中的剑,他们此次出来,除了手中的剑外,便没有其他任何值钱的东西了。 迟淮注意到了两人的神情。 “或者……”眼睛微微一眯,嘴角保持着礼貌的浅笑,顿了顿说道:“两位公子若信不过我们长乐坊的话,也可将随身之物暂且抵押在我们长乐坊,改日再拿银钱来赎走。” 听之,贺书宁和徐月松皆面露犹豫之色。 南渊和黎九为了他们出手相助,已经很受连累了,不可再受此事牵连,况且这件事本就是他们惹下的,理应由他们自己来承担。 等他们等的人到了,便可将剑赎回。 就是…… 他们来到这种地方参与对赌之事,怕是瞒不过师尊了,免不了要抄上几遍门规。 这几日来青岩城的外地行人不少,所以长乐坊也涌入了不少慕名而来的新人。 在两人思索的时候有人出声问道。 “刚才听那位大哥说,长乐坊安排了不少暗眼,不说多了,就算一个桌子派一个暗眼看着,也得有上百人,再算上庄内的伙计,要养活上上下下这么些人,得花费不少银子吧,可……” 出声询问的客人,越发不解道:“长乐坊的赌局都是由对赌之人设局,并非长乐坊做庄,这长乐坊到底靠什么营利,典当行也要有银钱维持才行吧。” 旁边的一位男子出声解释道:“这长乐坊自开创以来,从未出现任何的纰漏和闪失,也没人敢在这长乐坊里耍花招,靠的就是长乐坊里养的这些人,也会给赢家提供最大的保护,所以赢家当日所得之钱,需得分于长乐坊一成。” “一成?”店内的客人,一脸震惊道:“那若是赌局高达千金,那岂不是要分给长乐坊百金。” “是这个理。” “那若是不给呢?” “不给。”一旁的人摊手道:“不给,长乐坊也不会硬要收取,不过嘛,一旦下了赌局,出了这长乐坊,赌桌之下的事情,就全凭自己担着了,出了任何闪失,长乐坊概不负责。” “那会不会……?” 还没等周围的人问出来,迟淮看向众人说道:“大家可尽管放心,长乐坊走到今日,能得到大家的选择和信赖乃长乐坊之幸,而我们长乐坊所能保证的,就是让每一场赌局都做到公正二字,为钱害命之事,我们长乐坊不会做。” 迟淮出声说话了,仅凭卷轴两侧所挂的手骨所带来的震慑,也没有人再敢说些别的。 在拿定主意后,贺书宁轻呼了一口气走上前,向迟淮拱手做礼询问道:“还请问长乐坊的典当处在何处?” 迟淮笑着,视线往长乐坊的东南角看去。 徐月松抬脚准备过去,贺书宁拉住了徐月松。 “师兄…” 作为师兄,这件事情他理应负责,贺书宁看向徐月松嘱托道:“你留在这里,我很快便回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没热闹瞧了也纷纷离去。 “等一下。” 贺书宁刚准备抬脚离去,站在黎川身边的玄九溟突然出声说道。 周围准备离去的客人,不知道怎么个情况,顿住了步伐转过身来。 在众人的视线下,玄九溟缓步走到了迟淮的面前。 迟淮将掷金册放到了身侧,嘴角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询问道:“这位公子,对长乐坊的规矩可是还有什么疑虑?” “刚才长乐坊的规矩,我听得很清楚了,没有疑虑。” “那公子是……?” “我见这赌局很是有趣,所以……”玄九溟隔着纱笠勾起了嘴角,好奇的笑着说道:“我也想设下一场赌局,不知在下是否有荣幸请迟掌事赏脸一观?” 第103章 对赌之物 “掌事算不上,顶多算个打下手的。”迟淮微微颔首笑着说道:“公子盛情相邀,在下自然也没有拒绝之理,只是……” 迟淮收起的嘴角的笑意,眼中多了分冰霜之色:“不知公子要做何赌局,可有对赌之人,赌金又为何?” “这个嘛……”玄九溟并未思索多久,便开口说道:“我对赌局上的事了解不多,若逐一了解当中的门道,恐怕到天黑也了解不完。” 玄九溟看向一旁赌桌上的骰子,笑着说道:“用骰子比对大小,我看就蛮有意思的,就比这个吧。” “至于对赌之人……” 玄九溟在人群中看了一番,那些断掉的手还挂在上面呢,大部分人都心中发怵,连忙将视线看向别处。 玄九溟轻笑了一声,视线最终落在了贺书宁和徐月松的身上。 两人不免心中一惊,徐月松神情有些局促的说道:“黎兄……我们身上已经没钱了,恐怕没法与你对赌,而且…” “我知道你们没钱。”玄九溟看向一旁的迟淮,笑着说道:“刚才迟掌事不是问了赌金为何,也就是说赌金并非一定要用钱。” “是这样的没错,赌局全凭双方对赌之人约定,只要双方都愿意,则赌局成立。” 迟淮出声解释道。 “这样的话就好说了。” 说着,玄九溟从怀中掏出了自己所有的银钱,不过是些散碎纹银,还有几十枚铜钱,加起来也不到五两纹银。 “就这么点钱,也想参与对赌,真是不嫌磕碜。” 胡彪在一旁讥讽道。 玄九溟把手中的银钱掂了掂,笑着说道:“为图一乐,这点小钱,输和赢都无伤大雅。” 转而,玄九溟看向贺书宁两人说道:“若我赢了。”玄九溟看向两人手中紧握的剑笑着说道:“你们两人一看就是仙门弟子,手中的剑自是世间难得之物,用来抵偿十两银钱实在太亏了,我要你们两人手中的剑。” 借由玄九溟这么一说,在场的好多人都往两人手中的剑看去。 在看过后,纷纷发出感叹。 “确实啊,这剑尚未出锋,只从剑身就能感觉到其强大的气势,定是绝世好剑,真想一睹剑势啊。” 胡彪一开始不屑,称赞的人多了,眼睛也不由的往两人手中的剑看去,两柄华美的剑映在了胡彪的眼中。 听到周围所言,还有投过来的视线,徐月松越发站不住了,情绪不免有些激动的说道:“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本来你们也要用自己的剑跟长乐坊换取赌金,何妨一赌。” “那是……!” 徐月松想辩解些什么,可玄九溟说的没错,自己连一句都辩驳不出。 看两人沉默难言的表情,玄九溟嘴角浅笑道:“你们刚才可是摇出了不小的点数,而我只是一个连一次都没有试过的新手。” 玄九溟顿了顿,反问道:“你们就这么没信心,觉得自己一定会输吗?” “……” “刚才的话我还没说完。”玄九溟微微一顿,笑着说道:“若我输了,你们的剑我不要,我手上的钱也尽归你们,而且你们所欠那位大哥的赌金,我也一并替你们承担,如何?” 玄九溟说话间,仿若完全不在意这赌局,听上去云淡风轻,倒是个图一乐的心态。 可贺书宁和徐月松那边就不好了,脸上满是乌云遮盖之色,本来只需要将剑典当了换取银钱,改日再赎回。 若被输走,就彻底没有退路了。 但…… 玄九溟说的没错,这场赌局,他们未必会输。 “师兄要不我们还是……” 徐月松拿捏不准该怎么做,将视线投向了贺书宁,贺书宁走上前眼神不移的沉声道:“我跟你赌。” “好~” 玄九溟轻松惬意的语气朝贺书宁邀请道:“请。” 上赌桌前,玄九溟往黎川的方向看了一眼,黎川微低着头,沉默不语。 玄九溟收回了视线,走到赌桌前将骰子放进了骰盅里,阖上盖子问道:“刚才你们是如何比的?” 贺书宁绕到了赌桌的另一边,看向桌上的骰子说道:“比大小,点数大的赢,一局为胜。” “好,那我们也一局为胜。”玄九溟看向一旁的迟淮说道:“还要迟管事帮我们做个证。” 迟淮举止礼貌道:“应该的,两位客官尽兴便是。” 两人摇晃骰盅到停下,看上去完全就是新手的姿势,一通乱摇。 聚在周围的人都很好奇这场赌局的结果,胡彪却是一脸不是很在意,眼中看着赌桌,神情好似在想其他事情。 贺书宁在沉了一口气后,先将骰盅打了开来,打开的时候手上有些犹豫。 旁边的人看到后,立刻大声报点数道:“五五六。” 在爆出了对方的点数后,玄九溟也未藏着掖着,爽快的将自己的骰盅打了开来,在看到点数后,周围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玄九溟骰盅里的点数,三个六。 “这小子,居然摇出了三个六,真的是新手吗?” “碰巧运气好吧。” 玄九溟笑着朝贺书宁两人伸手道:“承让了。” 徐月松握紧了手中的剑,神情有些许难堪的说道:“你不是说你是第一次玩吗,为何第一次就能摇出三个六,骗人的吧。” “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我如何骗人,你们不也是只玩了两次就摇出了这么高的点数吗,可能是运气更眷顾我吧。” “师兄……” 贺书宁双唇紧抿,沉默了片刻后道:“是我们技不如人,按约定好的,把剑给黎兄吧。” “可……” 徐月松握紧了手中的剑,但看贺书宁坚持的神情,还是将手中的剑递了出去。 “不行——!” 正当玄九溟的手快要握到剑时,一旁的胡彪突然高声阻止,引得了众人的注意。 “他们几个从刚才开始就称兄道弟的,明显就是认识,在这故意耍人玩呢,这赌局做不得数,剑你不能拿走!” 玄九溟笑着说道:“这长乐坊好像没有一道规矩说,认识的人不能对赌吧。” “确实没有这样的规矩。” 迟淮站在一旁轻声笑着说道。 “那…那也不行,他们两个与我的赌局在先,理应先偿还我十两赌金,难不成你替他们两个还钱吗!” “我又不欠你的银钱,也没输给他们,我为何要替他们两个还钱?况且,这是我与他们的赌局,与大哥有何干系,大哥又如何管得了这两把剑到不到我手中。” “谁说没干系!”胡彪不让道:“他们两个欠我银子在先,剑给你了他们拿什么给我!” “当然没干系。”玄九溟隔着纱笠,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道:“以剑做赌是我与他们二人的赌约,大哥与他们的赌约只是银钱做赌。” “什…!”胡彪瞪大了眼睛。 “方才迟掌事说过,典当行抵押东西换取银钱,随身之物皆可,既如此,要用什么东西抵押全凭他们二人决定,又没说非得抵押剑。” 玄九溟往两人的身上看了一眼,不以为意的摊手道:“我看他俩身上的衣服也挺不错的,抵押个十两银子出来应该不难吧。” 继而玄九溟把头扭向胡彪,万事已定的语气笑着说道:“所以按赌约,他们两人手中的剑现在是我的了。” 第104章 可敢一赌? 玄九溟的嘴喋喋不休,但也没一句话说的不在理上。 听玄九溟这么一说,徐月松和贺书宁皆是一脸愣住的表情。 是啊! 他们怎么没想到。 要不是被玄九溟给点醒,他们差点就要把自己手中的剑抵押出去了。 迟淮微微垂下视线,嘴角弯起了一抹笑意道:“这位公子说的不错,只要抵押之物不低于赌金的价值即可。” 说罢,迟淮看向徐月松两人,微微颔首笑着说道:“那么……还请两位公子把对赌之物交由这位公子后,再到长乐坊以随身之物换取赌金,将剩余的银钱还给……” “等下!” 胡彪出声喊道。 对于胡彪的出声阻拦,迟淮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眸色沉静的看向胡彪说道:“这位客人,可还有什么事情?” 胡彪一脸不愿错过的表情说道:“既然这样,我也要再赌一把!” “以何为赌?” 胡彪手指向贺书宁两人手中的剑,颇有些按捺不住神情说道:“就赌这两把剑。” “这……”迟淮的眼中生出了一抹思索之色,继而看向一旁的玄九溟,嘴角浅笑道:“这就要看这位公子是否愿意了。” “喂!”胡彪朝玄九溟叫喊道:“小子,你敢不敢再跟我赌一次。” 玄九溟笑了笑,微微摊手完全不在意的语气说道:“你的身上又没有让我提起兴致的东西,我为什么要跟你赌。” 闻言,胡彪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拿下了腰间沉甸甸的钱袋,在手心上掂了掂。 银钱在袋中碰撞,发出清脆而又沉闷的声响。 “这里面是我刚才从那两个小子手里赢来的五十两,还有我自己的银子,怎么说也有上百两了,你要是赢了,加上他们还没给我的十两欠银就都归你,如何?” 玄九溟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绝道:“你手上的这些,可没有这两把剑值钱,没意思,不赌。” 玄九溟朝黎川的方向走了过去,笑着说道:“哥哥,我们走吧。” 在听到玄九溟这么说后,黎川的身子微怔了一下,紧攥在身侧的手松了开来,轻微的点了点头。 眼看着到手的肥羊就要溜走,胡彪咬紧了后槽牙,走上前拦在玄九溟的身前,一脸不服气的语气挑衅道:“什么没意思,我看你小子是怂了吧!” 玄九溟没有理会,侧身走到了黎川的身边,拉起了黎川垂在身侧的手腕准备离开。 胡彪还要依依不饶,徐月松走上前拦下道:“欠你的十两纹银,我这就去换了给你,你休要再纠缠了!” “我纠缠?”胡彪一脸不悦,知道没可能赌了,便嘴上不饶人道:“怕了就说怕了,明明是你们串通一气,还敢说我纠缠。也对,你们这些仙门子弟,自诩名门正派,最会装清高了,真要一尘不染还会来这种地方?” 在胡彪说到‘装清高’时,玄九溟的瞳孔骤然收紧。 倒不是因为胡彪的话,而是因为黎川的手正在颤抖着,双手握成了拳头,像要把自己的拳头捏碎一般,骨节处攥的泛白,青筋凸起。 见之,玄九溟的眸色沉了下来。 玄九溟微微收紧了握着黎川手腕的手,继而转过身看着胡彪说道:“若真如你说的仙门子弟都自诩清高,怕是你也没机会在这里大放厥词吧,哦…” 玄九溟笑了笑,接着道:“说不定…你连在世为人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玄九溟说话间听不出太大的情绪波动,但只要不是个聋子,都能听出玄九溟话中的嘲讽挑衅之意。 “你……!” 胡彪刚欲说些什么,玄九溟不给胡彪说话的机会,纱笠下泄出了一声轻笑,看着胡彪说道:“我不跟你赌,是因为你的赌约实在是太无趣了,就那点碎银,根本提不起兴致,要是你大哥你敢再加点赌注的话,我就陪你赌。” 再加一层赌注。 想到玄九溟是个新手,胡彪一脸胜券在握的笑着说道:“我胡彪天生就是在赌场上混的,从来没怕过,不管你要加什么赌注,我都跟你赌!” “好啊。” 玄九溟回应的非常快,“如果大哥你输了,不仅那些钱都是我的,你还要为你刚才说的话道歉,另外……” 玄九溟的眸子暗了下来,声音极有压迫力的说道:“我还要大哥你的一只手,挂在这长乐坊里,按下血印。” “什……!” 此言一出,不仅胡彪本人,所有的人都噤了声,倒吸了一口气。 迟淮看向玄九溟,平静的神色中闪过了一抹异样之色。 周围的人纷纷议论出声。 “自长乐坊到今日,都是不遵从规矩才会被砍去手掌,留下血印,还从来没听说过用手立赌注的。” “刚才他还说这规矩残忍,现在却以手立赌,这人怕不是疯子吧。” “兴许是被刚才的话说急眼了呢,他一个新手,还想赢过久经赌场得到胡彪,才是真的疯了吧。” 玄九溟笑了笑说道:“若大哥想要后悔,现在还来得及,只需要为你刚才所言道个歉,我们便不再追究了。” 胡彪往旁边闲语的人群看了一眼,眼中有些许惊慌之色。 不由的想起了玄九溟掰断自己手的画面,背后生出了寒意,一时间内心竟真有了退却之意。 但…… 周围人说的没错,玄九溟毕竟是个新手。 转过眼来,胡彪看了一眼贺书宁两人手中握着的剑,眼中下了决定之色,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后,胡彪壮起了胆子说道:“那要是你输了呢!” “我输了。”玄九溟像是没想过这个结果,笑着说道:“赌局当然是对等的,要是我输了剑是你的,我自然也会砍去一只手。” “不够。”胡彪一脸不服气的说道:“我输了你要我当着众人的面道歉,这个你怎么算!” “你想怎么算?” 胡彪眼中思索了一番,嘴角升起了一抹胜券在握的狞笑,当着众人的面,故意大声说道:“要是你输了,就把你们的纱笠摘下来,当众给我磕头道歉,再学几声狗叫给大家伙听听。” 徐月松握紧了手中的剑,欲要拔剑冲上前理论,贺书宁及时拉住了徐月松,对着徐月松摇了摇头,示意徐月松不要冲动。 徐月松只能咬了咬牙,站在原地愤愤道:“你别欺人太甚!” “哪有你们砍别人手凶狠。”胡彪大笑了几声说道:“你们不就是脸高于一切,才掩盖自己的容貌来这种地方,我偏让你们没脸!” 第105章 落局无悔 随着胡彪的话落,从纱笠下发出了一声轻笑。 仅就笑的这一声,胡彪竟有些生寒的噤了声,怕被别人看去了笑话说自己没种,胡彪硬着头皮佯装不怕玄九溟的说道:“笑什么,我看你是怕了吧。” “怕?”玄九溟反问了一句,继而有些嬉皮笑脸认怂的语气商量道:“我确实挺怕的,要是输了,我这脸就没处搁了,还望大哥对我这个初学者手下留情才是,还有……” “还有什么,话这么多!” 玄九溟微微看了一眼身侧默声不语的黎川,轻声道:“这赌局是我与你之间的,若我输了,我所应下的一切我都会做到,绝不抵赖,能否不要牵连我身边的人。” 玄九溟的话听上去多有讨饶之意,让一旁隐有不安的胡彪找回了些许自信,昂起身子来完全不退让的说道:“现在才知道怕,晚了,这么多人都看着,还有迟掌事在这里,由不得你们不认账!” 说着,胡彪迫不及待的站到了桌前庄家的位置,一把拿起了桌子上的骰盅催促道:“赶紧的,别耽误我时间!” 徐月松脸上隐有不安,没底气的问道:“师兄,你说……黎兄能赢吗?” 这场赌局,贺书宁也没有把握,收紧了身侧的拳头神情浅有动摇。 自听到胡彪说的那番话后,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嘈杂声,除此之外,黎川什么都听不到了,也看不见了。 原以为会随着时间会逐渐淡忘的过去,不仅没有随着年岁忘却,反而在脑海中越发的清晰。 字字诛心。 ……… “你们这些修仙问道的人,自诩清高,自诩公平,自诩正道,天天打着拯救黎明苍生的旗号,我呸!实际上,你们就是为了清除异己,一群披着正道的小人。” “你的这些族人,包括你,都同样愚蠢,避世而居?凭什么你们就可以独善其身,不染一尘。” “不食世间烟火,轻易相信他人,就活该落得个全族覆灭的下场。” 魔嘴角嗤笑道:“你不是至纯至善,你是真的蠢。” 耳边原本听不清的嘈杂声,在脑海中想起了那些话语后,在耳边轮番炸开,紧接着全部转变为了魔的嗤笑声。 黎川的脑袋仿佛要炸开一样,胸口处也无比沉闷,呼吸变得越发困难。 “哥哥。” 一道声音落下,黎川的眸子骤然收紧。 也因由这一道声音。 黎川沉闷到快要窒息的胸口,破开了一瞬缺口。 黎川紧抓着这一瞬得以了呼吸,渐渐回过神来,先前模糊的视野也逐渐清晰,看清了眼前的人,耳边也变得安静下来。 四周什么时候这么安静了? 黎川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像是太久没呼吸一样,黎川的胸脯略微急促的上下浮动着。 手上传来的温度,黎川的视线向下看去,玄九溟正轻握着自己的手。 凭借神识,黎川即便不用往旁边看,也能感知到四周传来的视线。 在他失去神志的短暂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玄九溟拿起了桌子上的骰盅,然后拉起黎川的一只手放在了骰盅的另一侧上,再用自己手轻轻的覆盖其上,嘴角浅笑道:“我有点害怕,哥哥能不能陪我一起?” 黎川微微一愣,听玄九溟说自己害怕,黎川也没过多思考,鬼使神差的就点了头。 “喂!”站在对面的胡彪不悦道:“我跟你的赌局,你干嘛让他也插手!” 赌局? 黎川的视线往旁边看去,他们正站在赌桌旁。 刚才赌局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为何又…… “是我们的赌局不错,但大哥你赌约的最后一条要求我们两个人都要履约,既如此,我二人为何不能一起。” 胡彪一心思,玄九溟这话说的也没毛病。 而且他眼下只希望能快点结束赌局,再度有些心急的催促道:“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局还是比大小,点数大的赢!” 说罢。 胡彪就使劲的摇动骰盅里的骰子,听着骰子的摆动声,脸上的笑容越发收不住。 比起胡彪的摆动幅度,玄九溟和黎川这边倒是显的不紧不慢,悠悠闲闲的。 周围也纷纷议论起来。 “看胡彪这表情,这两个人怕是输定了呀。” “可不咋地,我还没见胡彪输过呢。” “我看他俩这样,哪有想赢的势头,怕是已经放弃了吧,愣头青也敢招惹胡彪,等着被砍手吧。” “……” 砍手? 黎川的眸子倏然收紧,抓在骰盅上的手也变得僵硬起来。 “阿九……” 听出了黎川声音中的担忧,玄九溟笑了笑说道:“哥哥不用担心,放轻松,输了大不了就是一只手而已,不碍事的,而且赌局要看天意,天意未必不会站在我这边。” “咚”的一声,胡彪将骰盅放在了赌桌上。 “你们两个大男人要这样磨磨唧唧的摇到什么时候。”胡彪嘴角嗤笑道:“该不会是怂了,不敢停吧。” 玄九溟没有停止继续带着黎川的手,轻摇着手中的骰盅,眼睛也没看向胡彪,而是双眼看着黎川轻声吐字道:“大哥可确定好了,不再改了吗?” 玄九溟的这一句话,似在嘲笑胡彪的本事,激起了胡彪不悦。 “改个屁,在这赌场里,我胡彪向来是落局无悔!” “好。” 玄九溟回应道,骰盅的里的骰子也在应声后发出了最后一次滚动声。 “谢谢哥哥陪我一起,我现在不怕了。”玄九溟乖巧的笑着说道,继而不疾不徐的将骰盅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看向胡彪跟着说道:“落局无悔。” 胡彪嗤笑了一声,一脸胜券在握的神情说道:“我劝你还是直接认输的好,免得丢人。” 玄九溟笑了笑,轻松道:“盅还没开呢。” “哼,死鸭子嘴硬,我成全你。” 说着,胡彪连看都不看无比自信的将骰盅打了开来。 打开的瞬间,原本安静的坊内,瞬间一片哗然,皆目露震惊之色。 “这……” “胡彪竟然输了……” 闻言,胡彪的笑容止在了脸上,神色不悦的大喊道并往桌上看去:“说什么呢你们,我怎么可能会……” 输…… 胡彪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道:“怎么…怎么会……?” 胡彪摇出的点数为,三个一,总计三点。 “赌局全凭天意,为何不会。” 玄九溟笑着说道,嘴角弯起了一抹笑意,继而用一根手指将骰盅轻挑了开来。 在掀开的时候,整个坊内除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有动静外,都突然噤了声,不出片刻,再度一片哗然。 胡彪的眼睛瞪的更大了,瞳孔在眼球中止不住的震颤。 玄九溟盅内的点数为,三个六,记十八点。 玄九溟没管胡彪那因过度震惊而露出了丑态,而是看向一旁的黎川笑着说道:“一定是哥哥在我身边,我才能运气这么好。” 闻言,黎川竟有片刻的失神,清冷的眸子微微动摇着。 “不——!”胡彪抱紧了头,眼中露出恐惧的大喊道:“不可能,我绝对不可能输的,不可能,不可…!” 胡彪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三个一,双目震颤,不停地呢喃道。 瞪的浑圆的眼睛因长时间没眨眼,加上惊慌和羞愤一瞬间都涌到头上,眼中布起了几道血丝。 “绝对不可能!” 胡彪大喊道,一怒之下将桌子上的骰子挥到了桌下。 骰子嗖的一下飞向一旁,站在前面的人怕被飞来的骰子打到,赶忙躲闪开来。 很快,三枚骰子便都没入了人群之中,难寻踪迹。 胡彪猛然间抬起头,指向玄九溟两人的方向低咒了一声指控道:“狗屁天意!我绝不可能会输,一定是他们在骰子上做了手脚!” 第106章 不容沾染 “大哥,你这话说的就有失风度了吧。”玄九溟的嘴角上扬起一抹弧度,微微摊手不紧不慢道:“你自己说的落局无悔,现在输了,就说别人动了手脚,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随着玄九溟的话,周围响起了一阵议论声。 有说玄九溟动了手脚的,也有说胡彪输不起的。 一时,胡彪的脸色十分的难堪,眼睛急切地往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像是在找寻着什么,眼球感觉都要瞪出来了。 收回视线,胡彪大有一种破罐破摔之意,骂骂咧咧道:“少跟我扯这套,你们是修道之人,懂法术,暗中换掉我的骰子有何难!” “噗嗤——!” 玄九溟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胡彪气急败坏道。 “依着长乐坊的规矩,每一桌的赌局由提出赌局之人而定,需得对赌之人应下,赌局才可成立,每一场赌局赌的就是你情我愿,既然你觉得修道之人会做手脚,那你为何还要与修道之人对赌,难道不怕输的血本无归?” “这……” “若修道之人真的有心在骰子上做手脚,那他们两个也不会傻不愣登的,白丢给你六十两纹银吧。” 玄九溟的话从容不迫又有条理,说的胡彪哑口无言。 “你休要混淆,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他们不做手脚不代表你也不做!” 胡彪的视线落到了站在一旁的迟淮身上。 从刚刚他们开始对赌,迟淮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垂着视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能够看出来的是,他对这场赌局的结果并不关心。 又或者说…… 从迟淮带给人的感觉上,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儒雅气质,就跟这长乐坊完全不搭,天然的给人一种他不属于长乐坊的感觉。 好似隔绝在所有赌局之外。 “迟淮,他们在你的场子里闹事,不遵守长乐坊的规矩,你到底管……!” 话音还未落。 迟淮的眸子就抬了起来,温润如玉的眸子直直的看向胡彪,可明明没什么攻击性的儒雅长相,却就是能让人生出寒意。 “管…管不管了……” 胡彪的说话气息不由的弱了下来。 迟淮收回了视线,缓步走到了赌桌前看向玄九溟,微微颔首道:“这骰子可否让在下一验?” 玄九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迟淮从腰间拿出了一个特制的小锤,将桌上的三枚骰子硬生生砸开成了六瓣,骰子里面并没有放置其他东西。 “这骰子没有被做手脚。” 迟淮轻声说道。 “他们是修道之人,当…当然不会蠢到在自己的骰子的做手脚,略微施些法术,还不是想摇出几点就摇出几点。” 玄九溟笑了笑,看向气急败坏的胡彪说道:“从刚才我就觉得奇怪,你为何总是提到做手脚,还一口咬定是我们做了手脚,那你呢?”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胡彪的眼中生出了些许慌色,“我…我行得正端的直,问心无愧,自然不屑于同你们一样使用下作的手段!” “是吗?” “废话!” “若真如大哥所说,自己行的端直,问心无愧,且怀疑是我们动了手脚,你方才为何要挥飞自己的骰子,是不想让人察觉到什么吗?” 胡彪目露惊慌,气急败坏道:“你…你胡说什么,我是气不过才…” “大哥如此生气,难道是我说错了?”玄九溟明显的佯装讶异道:“哦~原来大哥不是怕别人察觉,而是好心替我们遮掩罪证呢,如此说来,倒是我们不识抬举了。” 玄九溟这一通说下来。 一句不怕赔的血本无归,一句怕被人察觉。 玄九溟不过三两句话就扭转了局势,让胡彪自己也摘不干净。 明眼人都能听出,胡彪从一开始就心怀不轨,企图坑人钱财,现在坑人钱财不成,便想毁掉罪证把脏水泼到别人的身上。 “你……!” 胡彪咬牙切齿着,但也说不出旁的。 “我?”玄九溟笑着说道:“哦,对了,你刚才说我们暗中换掉了你的骰子,这骰子明明是长乐坊准备的,怎么听你说话的语气,说的那骰子就是你的一样。” “我…” 刚才还暴跳如雷的胡彪,现在看上去像被定住了一般,面如土色。 “再说了…”玄九溟笑了笑,缓步走到了呆若木鸡的面前,手指轻微往下用力,拉了一下胡彪的腰带,声音微沉道:“你的骰子,不是一直都在你的身上吗?” 话落,玄九溟松开了手,胡彪腰间的骰子就像自己长了脚一样,从腰间爬了出来,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了骰子外别样的声响。 听声, 胡彪土色的脸上顿时煞白一片,僵硬着脑袋往地上看去,骰子摔落在地上,摔成了六瓣,骰子靠近点数一的那一边有一个明显的小圆洞。 而小铁球还在地上滚动着。 胡彪惊愕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地上摔裂的骰子,精神紧绷到了极致。 “……我还真以为胡彪赌术一流呢,想不到也是靠出老千才赢,真是看走眼了!” “就是,这种人也敢来长乐坊。” “不是的…不是的,我刚刚明明…明明……” 借由刚才玄九溟的手勾到自己的腰间,胡彪突然想起了在对赌之前,玄九溟也用手推开过自己。 胡彪猛然间抬起了头,死命的拽住了玄九溟衣衫,恼羞成怒的大喊道:“你果然换了我的骰子,是你刚才放到我的…” 一阵白光晃过,胡彪的声音突然停了,但对应的鲜血奔涌了出来。 玄九溟眉头一皱,迅速向后撤身与胡彪拉开距离,但衣服上还是溅到了一点鲜血。 胡彪方才摇过骰子的那只手掉落到了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啊———!” 胡彪后知后觉,在看到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滚落到地上后,才发出了尖锐刺耳的惨叫声。 凄惨的惨叫声,响彻整个长乐坊。 除了玄九溟和黎川,以及动手之人外,在场所有关注此赌局的人皆露出了惊恐震惊之色,吓得不敢做声。 迟淮面无表情立身站在一旁,不知何时手上多出了一把剑,剑身看上去十分柔软,薄如蝉翼。 不知是不是迟淮下手的速度太快,迟淮的剑身上并无半点血迹。 迟淮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弯下腰将地上的血手捡了起来,捡起来时,还将手掌的那一面在那一滩血迹里沾了一下。 起身时,鲜血从血手的指间滴落,滴落在地上发出了细微的滴答声。 滴答,滴答答…… 迟淮的耳朵微动,在几乎安静下来的长乐坊内,有一细微的脚步挪动声,迟淮冷静的双眸挪向一侧,视线落向一旁惊恐状的人群。 人群中有一个人,猫着腰正蹑手蹑脚的往门口的方向走去,手中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就在那人就快离开长乐坊的时候,“砰”的一声,长乐坊的大门就被死死的关了起来。 那人颤抖着转过身来,在看到迟淮已经来到自己面前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吓得一脸惨白。 此人,正是他们进来长乐坊时,带他们进来的那个伙计。 店伙计一脸讨饶的表情,还来不及做声,包袱就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而又沉闷的声响,包袱里面散落出了大量的纹银。 奔涌的鲜血像决堤的洪水一般顷刻间就洒满了整个包袱,以及散落在外的纹银上,触目惊心。 而从包袱上滚落下来的手,还还保持着抓握着包袱的姿势。 紧接着,在长乐坊响起了第二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迟淮同样做了方才的举动,用伙计的手掌沾了地上的血水,继而直起身子来,眼中没有任何波澜的轻声说道:“长乐坊的规矩,不容沾染。” 第107章 血手留印 接连两次惨叫声,位于二楼位置被赌局迷住的宾客,也发现了一楼的响动。 从二楼的位置很轻易的就能看见扭曲在地上的两个人,还有两滩血迹,但比之更让人胆寒的,是手中拿着两只血手,却依旧面无表情的迟淮。 血水从指尖滴落,却没有一滴溅到迟淮的身上。 沉寂了一会后,坊内接连响起了惊叫声,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客人,脸色吓得铁青,腿脚都发软了,互相推搡叫喊着往大门的方向奔去。 但还没到门口,就被长乐坊的伙计拦了下来。 迟淮缓步朝满是血印的卷轴处走去,轻声说道:“长乐坊开门做生意,为图客人尽兴,坊内自然要保持干净整洁才行,待清理干净了大家便可去留随意。” 说着,迟淮在染血的卷轴前站定,把两只血手印在了卷轴之上,印上去的血印,保持着被砍下时样子。 继而两侧出来了两个伙计,从迟淮的手中分别接过了两只血手,将两只血手分别悬挂于卷轴的两侧。 刚挂上去的血手,在卷轴的两侧缓缓摆动着。 跟随着血手的摆动,指尖底下的血珠,落到地上喷溅开来,像极了一朵盛开的红色花朵,红的鲜艳。 在迟淮用伙计端来水盆洗去手上血迹时,坊内的打手将胡彪两人带到了卷轴面前。 不多时,坊内再度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坊内的打手驾轻就熟将两人按在地上,用烧红的铁块,按在两人断裂的伤口处,继而用石灰粉敷于其上。 因为剧烈的疼痛,两人的身躯在地上难以自控的颤抖着,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收不住的往下滚落。 “我的手,我的手……” 胡彪的脸上爬满了痛苦的表情,不停地呢喃道。 迟淮拿过手帕擦干了手,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伙计缓缓道:“身为长乐坊的伙计,为保赌局公正,要与客人保持距离本分行事,你非但没有做到,还伙同客人鱼目混珠在骰子上做手脚,坏长乐坊的规矩。” “我错了,我再也不会干这种事情了,迟掌事饶命!” 地上的伙计强忍着手上的疼痛,跪起身来连忙讨饶道。 “我只是依长乐坊的规矩取了你的一只手,何时要取你的命。” “我如今断去一只手,人人都知道我坏了长乐坊的规矩,定是没有人再敢用我了,求求迟掌事饶命,是我被猪油蒙了心,不该听从胡彪的趁青岩城人多之时从中谋利,是我错了,求求迟掌事不要赶我出去。” “什么!”胡彪抬起头来,看向伙计愤怒道:“好你个丁二,居然过河拆桥,明明是你找上我的!” 胡彪想起来朝丁二发难,但一旁的打手在发现胡彪的意图时,立刻按住了胡彪,令胡彪动弹不得。 迟淮的眼中没有任何波动的说道:“你在长乐坊干了这么多年,规矩你最清楚不过,也应当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青岩城你待不下去,天下之大,总有你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迟淮看向一旁的打手,吩咐道:“把他们带出去,此生不可再踏入长乐坊。” “是!” 听到迟淮的指示,一旁的打手立刻将两人往长乐坊门口的方向拖去,伙计还在讨饶着,一旁被拖拽的胡彪一脸痛苦的表情愤怒道:“好你个丁二,都是你的馊主意害老子断了一只手,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迟淮并未理会两人的叫喊声,缓步朝玄九溟几人的方向走去。 两人在被丢出长乐坊后,大门再次关闭,长乐坊的伙计拿出布子,仔细的擦去地上的血迹。 迟淮微微颔首,嘴角含笑道:“不知在下可有荣幸,请两位公子喝一盏茶?” 隔着纱笠黎川和玄九溟对视了一眼,继而黎川微微点头。 见状,徐月松和贺书宁也想跟上去,但被长乐坊的打手拦了下来。 两人跟着迟淮到了一楼的一处小屋里,迟淮为两人倒了两盏茶放到了桌上,闻着茶香,是柏叶茶。 “这茶乃青岩城的特色柏叶茶,黎兄、南兄请用。” 见两人没有饮茶之意,迟淮笑了笑说道:“是在下的茶,入不了二位的眼吗?还是说……” 迟淮的眸中升起了一抹忖度之色,笑着说道:“两位公子不喝是……怕被我看清二位的容貌?” 见两人迟疑了片刻,迟淮笑着说道:“我随便问问而已,若令二位为难可不必回答。” “没什么为难的。”玄九溟拿起茶了左右看了看,继而看向迟淮笑着说道:“迟掌事规矩守的紧,我们只是怕你这茶里下了药,想等我们睡着了,也将我们的手砍了去。” “黎公子这话说的,是承认自己也出了千了?”迟淮嘴角微微上扬道:“被胡彪挥到桌下的骰子,连一粒碎渣都没有,那骰子想必是黎公子施术变出来的吧,如此说来,那位客人也不算冤枉了你。” “这有何不敢承认的。”玄九溟转着手中的茶杯,不在意的笑着说道:“你想砍我的手 “黎公子是敢作敢当之人,迟淮钦佩。” 玄九溟把茶杯伸入纱笠中,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然后把自己手伸了出去,很贴心的笑着说道:“若是迟掌事怕脏了自己手的话,我自己动手也可以的。” 黎川身侧手的微微收紧。 “黎公子说笑了,砍手……” “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向迟掌事询问一二?”黎川打断了迟淮的话,出声问道。 似是没想到黎川会开口说话,迟淮的眼中生出了一抹讶异之色,笑着说道:“南兄想问什么,问便是了。” 同样愣住的还有玄九溟,黎川并不是会打断别人说话的人。 “长乐坊在客人之中安插暗眼,可是故意放出的消息?” 迟淮的眸色微沉,保持着脸上的笑意道:“南兄此话何意?” “暗眼并不存在。” “南兄因何会这么想?” 隔着纱笠,黎川垂着视线道:“方才你说长乐坊的规矩,坊内的伙计要与客人保持距离,而我们自进入长乐坊,坊内的伙计都是如此而为的,没有一人透露自己的名字,想必长乐坊不允许他们那么做。” 迟淮浅笑道:“为保证赌局公正,这是一定要的。” “在场的所有客人中,只有胡彪无意间喊出过丁二的名字,但……” 黎川抬眸看向迟淮缓缓道:“丁二派人去喊你时是派一名打手前去的,打手潜在四周,所以他们并非是长乐坊安插的暗眼,在你出来后,他们二人并未有关系相熟的言辞和举动,可你却能在丁二出逃之时,不问缘由便砍去了他的手,像是早就知情一般。” “在丁二找人告知我时,长乐坊的暗眼就已经提前告知于我了。”迟淮顿了顿不疾不徐的接着道:“即便他没有于客人勾结,单就他拿钱出逃这一点,亦违反了规矩,更何况若没有暗眼,这长乐坊几百桌的赌局,如何能准确无误的记于掷金册上。” “那你为何从我一进门,便称呼我为南兄?” 黎川问出的这句话很简短,却仿佛点醒了迟淮,迟淮的眸色微微一怔,一时语塞。 “假使有暗眼存在,依长乐坊的规矩,暗眼发现胡彪和丁二的关系不寻常确实不难,可在你出来之后未曾有人喊过。” 黎川条理清晰的继续说道:“暗眼盯的始终是赌局,而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入过赌局,即便有客人喊出了我的名字,暗眼也不会觉得奇怪,将未入赌局的客人之名告知于你吧。” 黎川所言并非猜测,而是已然确定之意。 迟淮的眸中升起了一抹思索之色,似在猜测黎川的真实身份。 但很快迟淮便放弃了,迟淮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暗眼一事,转而说道:“我是真的想请二位喝茶,并无他意,看来是我没说清自己的想法,让两位误会了,抱歉。” “至于砍手一事。”迟淮顿了顿,缓缓道:“黎公子帮长乐坊清除了心存歹念之人,长乐坊理应感谢,既赌局一开始就是假的,后面的赌局自然也做不得数。” 话落,黎川拿起桌上的柏叶茶,放入纱笠下饮了一口然后放归回桌上,淡淡道:“多谢迟掌事盛情相邀,柏叶茶清新怡口,很好喝。” 继而黎川站起身看向玄九溟,言语清冷又透露着一抹温柔,轻语道。 “我们走吧。” 第108章 底裤朝天 黎川推开房门来到外面,放眼望去,来长乐坊玩的客人脸上多少还有有些芥蒂,惴惴不安的样子。 徐月松和贺书宁站在门外。 见黎川两人出来,徐月松和贺书宁面露担忧的迎了上来,徐月松出声问道:“黎兄,南兄你们没事吧?” 黎川微微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等他们的伙计把地上的血迹清完,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借由徐月松的话,黎川往有血迹的位置侧目。 没有人接近血迹的位置,因此,连地上粘有血迹的拖拽痕迹都清晰可见,血迹直直的延向门外。 大门紧紧的关闭着,长乐坊的伙计正在一寸一寸的用布子清理着。 满是血手印的卷轴也被收了起来。 看样子是要先做好坊内的清理,再让客人自行去留,门外还能依稀听到两人的哀嚎声,还有门外百姓的议论声。 一旁的伙计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过来,方托盘中放有上千两纹银,面对脸上带有紧张之色的喊道:“迟掌事,您在忙吗?” 没过多久,房门打了开来。 “何事?” “迟掌事,我看过掷金册,胡彪这几日都是选了一些不通赌术的人下手,请问这些银子要如何处理?” 伙计恭敬的问道。 想是早已想好这些银钱的处理方式,在伙计问后迟淮便回应道:“即是不遵规矩得来的银钱,胡彪名下的赌局都不作数,对应着掷金册上所记,逐一归还。” “是!” 领了命后,伙计端着木托盘准备离开,往旁边走了几步活,又背对着倒了回来,在徐月松两人面前站定笑着说道:“两位公子,把你们的银钱取回吧。” “多谢。” 贺书宁从木托盘上拿回了他们的五十两。 “几位公子随意,有事可再喊我。” 说完,迟淮微微颔首致意,轻手关上了屋门。 徐月松的脸上毫不遮掩对迟淮的赞赏之色,夸赞道:“没想到这迟掌事品行竟如此端正,还是非分明,怪不得能够声名远播。” “为人是不错,就是不知道他一个不会赌的人,为何要留在这里做掌事。” 玄九溟微微摊手道。 闻言,贺书宁两人的脸上皆是一愣,贺书宁眸色不解道:“不会赌!?这……黎兄是如何看出来的?” “胡彪和丁二私下关系密切,看他的神情他早就知道了,若他懂一点门道,就不会看不出骰子里的玄机,任由胡彪赚到上千两了。” “那有没有可能,他是故意为之呢?”徐月松猜测道:“毕竟赢钱的人要分给长乐坊一成的利。”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虽然我不会赌,但我想赌术好到不被人看出来也是一种本事,不过……他此番做法,也算是起到了一个好的作用。” “什么好的作用?” 隔着轻纱玄九溟的嘴角微微上扬,言语轻巧的说道:“杀鸡儆猴。” 徐月松的眸子微微一缩,想起了刚才送来银钱的伙计神色不安的样子。 接着眼睛往四周来回走动,还有在地上擦拭血迹的伙计身上看去,继而回过眼来,眼中带有些难以置信的神情,压低了声音说道:“黎兄的意思是说,这长乐坊还有其他人想趁这个机会谋利。” 玄九溟轻声“嗯”了一声说道:“他们在长乐坊都干了很久,多少都摸清了迟淮的行事和秉性,恰逢这几日来青岩城的人又多,肯定有不少人坐不住,有了丁二为例,其他人在行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 黎川垂着视线没有说话。 人世间由执念而产生的行迹,对于玄九溟而言很容易就能觉察到,或者说,比起察觉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徐月松没有露出不解的神色,反而情绪有些低落为迟淮说话道:“若真如黎兄所言,他不会赌还身在这种地方,这其中的缘由想必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发现徐月松的状态有些不对,贺书宁连忙出声说道:“这次真的要多谢黎兄和南兄相助,不然我和师弟怕是无法和师门那边交代。” “刚听两位仁兄说等清完血迹就离开,是不打算找了吗?” 玄九溟是随口一问,但却令贺书宁两人露出了惭愧的情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毕竟在听闻鬼道时,露出担忧神色的是他们,南兄他们好意才带自己来此。 结果分开寻找时,没想到鬼道没找到被胡彪盯上了,说他们二人鬼鬼祟祟的乱看是不是想坏长乐坊的规矩,加上进门时丁二说的那番话,他们便以为进长乐坊必须要赌,又怕惹人怀疑,便应了胡彪的赌局。 现在回想,两人更感惭愧,还牵连到了黎九和南渊两位仁兄,更感过不去了。 可是现在还没把长乐坊寻上一遍,就想离开。 贺书宁一脸愧色道:“多谢两位仁兄带我们前来,我…我们与前辈约定的时辰快要到了,都怪我们未能及时辨别惹出祸事,……” 正说着,位于长乐坊二楼一间屋子里发出了不小的吆喝声,盖过了贺书宁的声音。 还是二楼的那个房间,从一楼发生争执时,二楼就时不时发出很大的动静。 楼下的人好奇道:“楼上那个房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从他们对赌起就频频发出吆喝声,连刚才楼下弄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没吸引到他们的注意。” 这时,旁边一个客人走过来,一脸不得了的神情说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楼上有个客人本来输的都要底裤朝天了,可不成想突然间就变了天了,运气都站到了他那边,这会已经连赢二十多局了,且各种赌法都手拿把掐,不服上去跟他赌的人,都输的没边了。” “怎么可能有人能连赢二十把,他会不会出老……”正说着,本来挺大的嗓门突然就弱了下来,一脸害怕蚊蝇般细声说道:“会不会是出老千了啊。” 搭话的这人声音也小了下来。 “可说呢,刚才经过一楼的事,大家也觉得这人定是不守规矩了,所以就喊了伙计上去检查,你猜怎么着。” “怎么?” “都检查过了,没出千。” 听两位客人的交谈,贺书宁和徐月松对视了一眼,继而眸子紧紧的盯向二楼的位置,眸色也随之沉下了下来。 一个前不久还输的底朝天的人,却突然逢赌必赢,单凭运气,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世间万物,皆有定律。 只要是世间之物,都避不开六道轮回,七情六欲,心生欲念就容易被鬼道找到可乘之机,加重欲念。 加重人的贪欲是一回事,但完全取代他人,借凡人的身子肆意而为就是另一回事了。 后者,乃逆天道而行。 正当贺书宁两人准备上楼一探究竟时,长乐坊的大门突然被大力破了开来。 第109章 蓬头垢面 门被大力破了开来,所有的目光一瞬间都向门口的方向看去。 由于推开的力气太大,卡在门上的门栓都断裂了开来,连带着木门都跟着晃动发出了吱呀呀的惨叫声。 门被推开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吹开了玄九溟脸上的轻纱,玄九溟立刻扶住了轻纱,垂下头去。 一个手持巨剑的身材挺拔的男子,立身站与门前,眉宇间看上去带有一份严肃和凝重之色,让人看了心生畏惧。 就连门口哀嚎的胡彪两人都被此人的气场震住了,不敢再发出多余的声音。 黎川的眉头微微一蹙,眸中不免多了一抹警戒之色。 是刑则。 他怎么会来这里? 整个长乐坊里就只有二楼的那间房间,还在发出热闹的吆喝声,刑则抬眸往二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明状况的店伙计硬着头皮走上前,笑容有些凝滞的接待道:“请问贵客来我们店是……?” 刑则看了店伙计一眼,有些不耐烦的冷声道:“找人。” “客官要找什么人?”店伙计发现了刑则刚才看向二楼的眼神,揣测道:“客官要找的人是在二楼吗,小的可以替您去……” “不必了,我自有…” 刑则语气不爽,话还没说完,二楼喧闹的房间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声。 紧接着从人群中挤出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像是好几天都没有打理过,但身上的衣衫却十分亮丽,随意的披散在身上。 左手提着一袋鼓囊囊又沉甸甸的包袱,走起路来都有些重心不稳,包袱里面沉重的东西将布子勾勒出不平整的形状。 不等他离开门口,跟出来一个人强行拽住了他。 “你这人怎么赢了钱就想离开,你不能走。” “我有急事。” 被拽住的人笑嘻嘻的说道。 “你刚才输的身上的衣服都差点没了,也没见你着急走,现在走什么,想走?把赢的钱都给我吐出来。” 男子的言语,道出了这个蓬头垢面男子的身份。 众人的视线汇聚到了那包袱上,那沉甸甸的包袱里,装的一定就是他赢来的赌金。 他就是那个输的没边,又连赢二十多把的人。 “您这话说的,我是凭本事赢的,你想让我吐出去也得凭本事赢回去才行啊,而且…”蓬头垢面的男子笑了笑,指着面前的人说道:“现在身上没了衣服的人可不是我。” “你…!” 男子身上只剩了一身里衣,羞愧万分,也气得不行。 “要不这样行不行。”男子往自己的身上左右看了看,脸上生出为难的神情,继而抖了抖自己的上半身观察着对面的神情,好声商量道:“我把你的衣服还给你,如何?” “如何…”仅剩一件里衣的男子咬牙道,一时气上心头闷不出一句话来。 看男子有些别扭的动作,周围的人低声议论道:“他怎么只有一只手,难不成他是个有残缺的?” “我知道这人,是那个把自己家的钱都给输光的败家子,听说把自己爹娘都逼死了,自己生了重病也不治,一心只想赌钱,昨个把自己家的房产都给卖了,今日又到这里来豪赌,他可不是个残废。” “是啊,他的赌术出了名的差,只要是赌局,那就是十赌九输,来这长乐坊的人都知道他赌差,都乐意找他赌。” 仅剩一件里衣的男子,继而死命抓着男子的衣服不让道:“不行,你赢走那么多钱,你今天不能走,不单是我,这些输了你钱的兄弟都不会让你轻易走的!” “那可怎么办……”蓬头垢面的男子是真的很认真的在考虑,喃喃道:“可是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不能给你们……” 说着,蓬头垢面的男子抬起头来,表情不带开玩笑一脸认真的说道:“你们要是能把这些钱赢回去的话,我当然会把钱给你们,但是你们已经没钱赌了呀,我也确实着着急走,没法跟你们玩了,等下次如何?” 男子的语气听上去云淡风轻,但也是句句实话,但将赌一字归结为‘玩’,让在场的输了钱的人都露出了难堪的表情。 “玩…我让你玩!” 说着,对面神情不堪的人抓紧了男子的衣衫,就要朝男子的脸上挥去。 但却挥了个空,男子由于金叉脱壳一般身上松散的衣服掉落了下来,手中拿着沉甸甸的包袱从二楼的位置一脸得意的一跃而下。 衣衫被剥下,露出了原本身上有些脏兮兮的衣衫。 男子并不是没有右手,而是将右手塞进了自己的腰带里。 见男子跳下来周围的人都一脸惊恐之色,满是血手印的卷轴已经收了起来,空中没有任何可以泄力的东西,且男子也不打算抓点什么保护自己。 这高度跳下来,即便摔不死也得摔断根腿。 但男子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恐惧,蓬头垢面也挡不住男子脸上神气的风采。 不过下一秒,身子就直直的向地上砸去。 好像跟自己所预想的不一样,男子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就在男子快要摔到地上时,刑则瞬身到了男子的身下,让男子平稳的落到了地面上。 在看到刑则后,男子眼睛都瞪直了,扬起的笑容有些凝滞往门口的方向移步道:“多谢大侠相救,若有机会,定当相报……” 刑则眸色沉了下来,定睛看着男子的眼睛,继而挡在了男子的身前,将大门再度重重的关上。 “砰”的一声,被重重关上的木门再次发出了吱嘎嘎的惨叫声。 “哪跑!” 刑则眼中起了杀意,拔出了手中的巨剑朝男子砍去。 男子的反应也快,立刻闪身躲了开来,但因为手中的包袱太沉,躲闪不够及时,包袱划开了一个口子,里面的银钱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见状,男子的脸上露出些许慌张,插在背后的右手动了动,但也只是动了动,继而暂时将包袱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才阻止了银钱继续往外掉落。 然后男子不顾旁人的眼光的,要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解下来,大概是想要用自己身上的衣服 但刑则显然并不会让他把这套动作做完,巨剑就劈了过来,男子避了开来,但桌子却被硬生生的劈成了两半。 迟淮听到了动静,从屋子中走了出来。 坊内的桌椅已烂了大半。 男子虽不及刑则的速度,虽行动迟缓一些,也算是能避开来。 但好几次能平稳躲闪开来的地方,因男子不肯抽出自己的右手,狠摔了好几次,本就蓬头垢面的样子更显狼狈。 周围的人怕被波及都躲到了一旁。 “他是不是从城中驴打滚的手里借了钱还不上,人家杀过来了?” “不是没这种可能,要不他突然跑什么,而且这人来的时候,也说了自己要找人。” 不明情况的路人小声议论道。 就在刑则手中的剑要砍到男子的身上时,迟淮拦到了男子的身前,眼前着那剑下落的速度根本不可能收回,在场的人都以为剑会挥到迟淮的身上,吓得别过头去。 “长乐坊是赌坊,若想动武,请到外面去。” 迟淮清润儒雅的声音传出,大家才敢抬起头来看相关迟淮的方向,刑则手中的剑,只差分毫就要落到迟淮的脸上。 刑则重重的沉了一口气,脸上生出些许不悦,继而将手中的巨剑收回了剑鞘之中。 迟淮微微侧目,轻语道:“把门打开。” “……是。” 因为受到了惊吓,店伙计也反应了好一阵才出声回应,连忙跑到门前将大门打了开来,被重力推开又重重关上,转动处有不小的损伤,已经是要换新的程度了。 门一打开,那蓬头垢面的男子完全不顾廉耻的抽出了自己上衣,包裹住了被割破的包袱,继而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从头到尾,男子都将自己的右手置于自己的腰间,不曾拿开过。 迟淮往男子跑离的方向,朝刑则做了个请的姿势。 刑则冷眸看着迟淮请人的手势,脸色有些不悦,在沉了一口气后,刑则转过身朝迟淮平日待的那间屋子里走去。 走过去的时候,经过了黎川几人的身旁,刑则冷峻的眸子往徐月松两人的身上略过了一眼,继而定睛看了黎川和玄九溟片刻,眸色略微发沉,稍带一抹忖度之色。 但也仅有片刻就收回了视线,打开屋门,迈步进了迟淮的屋子。 不多时,迟淮也走了过来,朝着黎川几人微微颔首,然后也进了屋中。 “渊哥哥,我们走吧。” “嗯。” 刑则来到这里,他们确实不能久留了。 黎川一行人来到长乐坊的外面,一男子隐在人群中,眼中有所思量的看着几人离去的方向。 刚才门被大力破开的时候,带动了一阵不小的风。 他,看清了玄九溟的面容。 第110章 金贵之地 迟淮回到屋里,还没招待刑则,刑则就已经找了处座位坐了下来。 转过身刚合上屋门时,刑则的手轻抚上桌上还留有余温的茶碗,轻声问道:“看来在我来之前,你还招待过其他客人。” 迟淮的嘴角升起了一抹浅笑,转过身并未目视刑则,往自己的座位处走去,一边走一边轻语道:“我这又不是什么金贵之地,有人来不是再正常不过,还是说……刑则上神是在怪我慢待了上神。” 刑则一双锋利的眸子看向迟淮,迟淮这种不疾不徐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态度,让刑则的眸中升起了些许不悦之色。 因为像极了某个人。 “有你身置这个地方,如何算不得金贵之地。” 迟淮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道:“刑则上神大可不必用话激我,你想问什么直问便是,若我知道的,一定悉数告知。” 迟淮在刑则面前没什么要瞒的,施以法力,屋中的掷金册便自行展了开来,将每一桌的赌局记录在上。 “值得吗?” 刑则出声问道,眉宇间带有不解之色。 总心中有万千不解,但也只化的这三个字。 迟淮嘴角浅笑道:“人生在世,何谓值得与不值得,不过世间之大,但求有个容身之所罢了。” 南渊说的没错。 长乐坊没有暗眼。 自他代为掌管长乐坊以来,一直靠自己的术法维系着整个长乐坊,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差池。 坏长乐坊规矩之人,并非常有,因此要查看掷金册的次数并不多,他也极少会走出这间屋子。 随着世间轮回流转,底下的人也从未起疑过。 若有人起疑了,那便换个称呼。 “总是这套说辞,也罢。”刑则也没有再绕圈子,沉下眸子,直接开口问道:“黎川可有在青岩县出现过?” 闻言,迟淮的眸子微微一滞,眼中升起了一抹讶异之色,继而笑着说道:“刑则上神可真是不得了,竟敢直呼当任天帝的名字。” “他得位不正,为一己之私,令天界诸位仙神道消身殒,顽固世间苍生性命,不杀了玄溟也就罢了,还敢带着玄溟私自下界,不配天帝之位,我又如何称呼不得他的名字。” “我倒觉得,不管他如何坐上的天帝之位,他坐上了而不是旁人坐上了,那便是他的本事,而且……”迟淮顿了顿,嘴角浅笑接着道:“他若不带着玄溟下界,恐怕才会使三界不稳吧。” 刑则“哐”的一声,用拳头砸在了桌上,不悦道:“你只管回答我所问之事,说这么多旁的作何!” 迟淮微微细想了一下,眼睛轻扫过被刑则拍翻的茶水。 黎九。 南渊。 若是一眼扫去,并看不出这两个人有什么异常。 但只要多留心一会,便能察觉出这两个人绝非凡人之躯,因为两人身上的气息不能说是干净,而是近乎于无。 非境界修为极高之人,难以做到。 可两人却故意隐藏气息,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所以才将两人叫到自己的屋中,企图打探一下这两人的底细。 但南渊的话,却先一步拿住了自己。 说是拿住,但其实可以说是警告了。 若自己要在深究他们二人的身份,恐怕不用隔日,整个青岩城的人都会知道这长乐坊没有暗眼。 被人知道倒也没什么,毕竟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 他确实有待在这里的理由,他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想被人知道自己身在这里。 南渊能肯定此事会对自己造成一定困扰。 他的身份,就一定不简单。 不过方才,他只是起了存心试探之意,但南渊在开口时,却可见的有些心急,他既知道些自己的事情,应当是不必心急的。 想来…… 他的这份心急,应当不是怕自己深究二人的身份。 迟淮笑了笑,拿过了一方布子,走到桌前将刑则翻倒的茶杯扶了起来,继而用布子擦去桌上的水渍,笑着说道:“上神为何会觉得天帝会来这种地方。” 刑则沉了一口气,语气不悦道:“这赌坊里每日来去这么多人,你别说你不知道真元门万年神柏一事。” 迟淮拿帕子的手微微一滞,继而开口道:“万年神柏一事,我当然有所听闻,近段日子青岩城来了不少人,都是因此事而来,不过这跟天帝有何关系。” “这万年神柏,自千年前便已耗尽了灵气枯死,再无复苏的可能,可天界不久之前,因玄溟天界突现异象,突现异象之时,也就是人界的三个多月前,这棵枯死了千年之久的柏树,突然生出了绿芽,这绝对不是巧合。” 迟淮看向刑则缓缓道:“所以你便怀疑,天帝带玄溟下界来了这青岩城。” “不错,但天帝带玄溟下界一事,我也是刚刚才得知,这一耽误,人界便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所以才来问你有没有在此地见过他们。” “他们就算来了,也得踏入我这长乐坊才行,而且我觉得天帝不会愿意踏入我这里的。”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天帝的身份何等尊贵,怎会踏入我这小地。” 话落,刑则的脸上十分的不悦。 迟淮注意到了刑则脸上的神情,连忙笑着说道:“上神是为了三界安稳,才来到这长乐坊,自然是与天帝不一样的,不过…” 迟淮看向刑则,眼中升起了一抹探究之色,缓缓道:“上神既确信天帝带玄溟来了青岩城,为何不告知天界的仙神一同下界寻找他们,不比来我这打探消息快多了吗?” 闻言,刑则攥紧了双拳,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他们这群没种的东西,我才不屑于同他们为伍,再说黎川是何等人,他不想让人找到他,谁又能找得到他。”刑则看向迟淮不悦道:“你不知道便说不知道,说这么多没用的废话!” “是吗,我倒不觉得没用。”迟淮眉眼含笑道。 刑则站起身来,看向迟淮隐有怒气道:“我问你的事情你不说,那就休要来过问我的事情,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刑则拿起自己的巨剑就欲愤愤离开。 “还请刑则上神稍留步。” “你既没有话说,要我留下来作何?” 迟淮将桌上的算盘瞬时移到了自己的手中,拨弄了几下算盘珠子后,笑着说道:“上神心系世间苍生,人界更是感念上神的福泽,信徒无数,想来赔几张桌子钱,应当再容易不过了。” “你……!”刑则一时被迟淮堵的没话说,难以置信的不悦道:“刚才那人可是被鬼道夺了心智了,你不帮忙也就算了,几张桌子的钱你也要跟我要。” “你清理鬼道事小,但也要看地方,来长乐坊的大多都是凡人,被鬼道附身者亦是凡人,若伤害到无辜之人,可不是小事了,而且我不过是长乐坊的代掌事,上神也别为难我一个小仙,我也要生存的。” 迟淮伸出手笑着说道:“五十两,谢谢上神了。” “生存…”刑则眼角微微抽搐道,继而从怀里掏出了一百两丢给了迟淮,“不用找了。” “那不成,要不这样吧,上神什么时候又有不快了,我就留出几张桌子给你打,你看如何?” “……” 刑则这话,彻底被堵的无话说了,只丢下了一句“随你”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迟淮嘴角浅笑,看着刑则离去的背影,轻声笑着说道:“小刑则,依心而行,方得无憾。” 第111章 依心而行 黎川和玄九溟刚踏出长乐坊不久,便听得周围的一片惨叫声和百姓惊叫声。 百姓们围成一片,阻碍了视线。 黎川往百姓们围成的地方看去了一眼,眼中带有淡淡的怜悯之色,转身离去。 正当转身之时,从人群中窜出了一个人,手中拿着一块染血的石头朝玄九溟的方向挥了过来。 引的周围围观的百姓一脸惊悸,惊呼出声。 黎川眸色一惊,连忙将玄九溟拉了开来。 只见胡彪怒气冲冲的盯着两人,气愤道:“都是你,害老子丢了一只手,我杀了你!” 在胡彪这么说之后,旁边的百姓都吓得散了开来,刚才人群挡住视线的位置,此刻出现了一块空余。 丁二死不瞑目的躺在一滩血迹之上,脸上被石块砸的血肉模糊,若非身上的衣服,难以辨认。 玄九溟隐有怒气,言语间带有讥讽意味的说道:“你在长乐坊里张口闭口都是规矩二字,想来最清楚规矩不过,自己出千坏了规矩,现下却不认规矩怪到别人身上,这规矩二字分量也太轻了。” “你……!少跟老子扯这些,要不是你老子的手就不会断,都怪你们,你们都得死!” 胡彪已经失控了,大声吼叫着,朝玄九溟的方向再度抡了过来。 玄九溟的眸色沉了下来抓住了胡彪的手腕,只轻轻一捏便传来了骨节断裂的声响,手中染血的石头也应声落地。 剧烈的疼痛让胡彪脸色煞白,宛如杀猪一般叫出了声。 惨叫声让很多围观的百姓都不敢再看,生怕也染上祸事,匆匆离去。 “手…我的手,放…放开我!” 玄九溟看向后面胡彪的尸首,转过眼来冷声说道:“既然出了长乐坊就可以不守规矩,那看来我也不用再守什么规矩了。” 玄九溟的这番话,加上玄九溟正紧攥着自己手腕的手,那小指还是扭曲的姿态。 想起玄九溟那非人一般硬生生的折断自己的小指的行为,直让胡彪后背发凉,胡彪瞪大了双眼顿时清醒过来,自觉大祸临头。 依着怒气行事,竟忘了他们是修仙之人,而且玄九溟给他恐惧感,绝非善类。 胡彪也顾不上面子了,眼中含泪,连声求饶道:“不…不…是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饶小的一条性命,我以后一定守规矩,再也不敢了,我还有老婆孩子,若是两只手都不能用了,就没法照顾她们了,饶…饶了我吧……” 闻言,玄九溟的眸中的厉色消减了下来,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齐整的跑步声。 玄九溟松开了手,胡彪便应声摔倒了地上,胡彪立即爬起身来检查自己手还能不能用,但却忘了自己的另一只手已经被砍断了,只能用残缺的手臂轻担着,模样看上去有些滑稽,也很是可怜。 玄九溟看着如此狼狈样的胡彪,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说道:“我原也不想拆穿你,是你自己利欲熏心,不肯退让,还伤及他人性命,落到此番田地,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说完,玄九溟看向一旁的黎川轻语道:“哥哥,我们走吧。” “嗯。” 看黎川和玄九溟走了,贺书宁两人即刻跟了上去。 隐藏在人群中的那个人,也悄声离去。 等刑则从长乐坊出来的时候,胡彪已经被当地县衙的衙役以当街杀人罪抓回了衙门,待秋后问斩。 刑则背对着长乐坊微微侧目,眉宇间有些凝重之色,握紧了手中的巨剑,眸间有些许动摇的呢喃道:“我所行之事,就是依心而行。” 往前行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来到一处行人较少的地方,玄九溟转过身来看向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人,语气稍微有些不爽道:“你们不是着急要去见接头之人吗,怎么跟着我们?” “我…我们……”徐月松神情有些慌乱道:“先前仁兄帮过我们,我们也答应过要请两位仁兄好生吃一顿的,而…而且……” 徐月松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剑,刚欲开口说些什么。 玄九溟笑着回绝道:“谢过两位的好意,我们饿了自会拿钱买的,二位有要事在身,先去忙自己的要事吧。” “这……” 见状,贺书宁连忙开口说道:“请问两位仁兄是何门何派,改日我跟师弟一定登门拜谢。” “无门无派,不过一介山野闲人罢了,相信有缘,他日自会相见的,就不耽搁二人仁兄了,再见。” 说完,玄九溟不等两人的回应,便拉着黎川走掉了,只留下了贺书宁和徐月松两人在原地干瞪眼。 终于摆脱了贺书宁和徐月松两个人,玄九溟整个人走路的步伐都看起来轻快了不少。 来到一处僻静无人之地,两人将头上的纱笠摘了下来。 玄九溟,一脸乖巧的笑着问道:“哥哥,你饿不饿,我去买些吃的回来。” 黎川微微摇了摇头,视线落在了玄九溟的小指上,自扭断之后,玄九溟的手指还没有复原,保持着扭曲的姿态。 玄九溟注意到了黎川的眼神,立刻将手指恢复到了原来的位置,嘿嘿笑着说道:“一时忘了,不疼的。” 恢复了原位的手指,带有微微的泛红。 黎川垂着视线,眼中升起了一抹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心疼之色。 “既生出血肉,怎会无知无觉,以后别再这样了。” 闻言,玄九溟的神情一滞,看着黎川双眸不加遮掩的闪烁着光芒,继而脸上扬起澄澈而又明亮的笑容,乖巧的点头应声道:“嗯!” 因由这笑容,黎川也有了片刻的失神。 仅这一笑,就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玄九溟,便随即移开了视线淡淡道:“你可是在为方才的事自责?” 黎川没有忽略掉玄九溟眼中潜藏的情绪,明亮的笑容中,稍带有一抹内疚之色。 在长乐坊门口时,玄九溟的情绪就有些不对了。 玄九溟微微一愣,继而便没有再隐藏自己的情绪,神情有些低落的说道:“我若是不插手此事,那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第112章 世间之外 听及,黎川淡漠的眸色微微动摇,今日之事,即便玄九溟无意取了他们的性命,也算是在这当中推了一把力。 从他把玄九溟带回天界的那天起,这样的事情,他是第一次遇见。 心中不安的情绪,定然难以疏解。 黎川垂下视线挡住了眸中的动摇之色,淡淡道:“世间众生所行之事,皆是因果,乃天道,即便你今日不插手此事,也会有他人出现的。” 黎川的话是在安慰,但玄九溟的神情却没有完全放松下来,眸中含有不解的看着黎川问道:“黎川哥哥,因果……就一定是对的吗?” 闻言,黎川的眸色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玄九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虽不能完全猜中玄九溟在想些什么,可玄九溟的心情,他或多或少也能猜到一点。 若因果是对的,就好像在说他的出现是错的。 错在,他是个魔。 即便玄九溟不提,这件事情也是玄九溟无法不去想的。 黎川自己从没有去想过,也不知道因果有无对错之分。 但…… 归结为因果,会让自己轻松很多。 看黎川沉默不语,玄九溟一脸自己做错事的表情,拽着自己的衣角眼中噙着泪水说道:“黎川哥哥,我是不是问错话了……” 看着这样的玄九溟,黎川的心口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揪痛,玄九溟拽着衣角的手,被折断的小指处,还泛着微红。 每当玄九溟在感到慌张的时候,总会这样抓着自己的衣角。 黎川的眸中升起了一抹心疼之色,明明修行了法术,却连演一下都不会,竟真的伤害自己。 可黎川也无法责怪他。 黎川微微弯腰,伸出双手轻柔地覆盖在玄九溟攥紧衣角的双拳上。 黎川的手清凉凉的好似有魔力一般,轻放上去的一瞬间,玄九溟紧攥的双拳都松了下来,由着黎川的手将自己手抓握住。 眼神也因惊讶有些呆滞,连带着说话也有些吐字不清。 “黎川哥哥,你怎么突…突然抓我的手……” “你不喜欢?” 黎川是诚心发问的,担心玄九溟不喜欢这样的身体接触,黎川准备把手撤回来,但刚拿开一点,双手就被玄九溟牢牢的抓握在了手中。 玄九溟连忙否认,眸中含有雀跃道:“没…我没有不喜欢,不…不是不喜欢,是很喜欢,我巴不得哥哥天天都握着我的手。” 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话,但听玄九溟这么说,黎川的嘴角还是微微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两个大男人,若是天天都握在一起,怕是要惹人笑话了。” 黎川还记得在长乐坊时胡彪说的话,轻声说道。 “为何要管别人说什么,若当真在意,那我们就到一个别人都看不到我们的地方去就是了,就像在雾隐山上那样,就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 闻言,黎川的眸子怔了一下,继而眸神色微微动摇,有些失神。 万年前,玄溟曾说过若两人能成为朋友的话,就带自己去他的家。 玄溟所说的家,便是他自己的心境,亦是玄溟是这个容不得他存在的世间之外,唯一得以喘息的栖息之地。 在那里,日月同挂高空,风景秀丽,是个十分美丽的地方,在那里也同样不会被人所打扰。 可…… 毁掉那个唯一栖息之地的人,正是自己。 若可以回到从前,若他们可以早一点结识,若他们能成为朋友…… 若…因果可改…… 今时今日,会有什么不同吗? 只可惜…… 这世间从来都没有如果二字。 黎川不着痕迹的抽回了自己的双手,抽回来时视线一直玄九溟的泛红的指间上,继而轻沉了一口气,视线转向别处有些迷茫的缓缓道:“我刚才不说话不是因你问错话,而是……你所问的,我也找不到答案。” 黎川把手抽了回去,玄九溟的眼中升起了一抹失落的神色,手指在微微轻捻着,似在留恋黎川留下的温度。 “没有答案,那便不想了,不管因果有无对错,我都要感谢它。” “为何?” 黎川有些不解。 玄九溟笑容灿烂的说道:“因为是因果,我才能遇见哥哥。” 玄九溟的话,让黎川的眸子微微发愣。 玄九溟轻抿了一下嘴唇,眼中含有动摇的说道:“哥哥…其实刚才在长乐坊我本不想拆穿他的,只是他实在在太过分了。” 玄九溟看着黎川,双眼满是认真坚定的神色道:“若他可以退一步,不牵连到哥哥,我怎么样都可以,不管是输掉一根手指头,还是一只手,哪怕是我的两只手都没关系,哥哥是我在这世间最在乎的人,我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就是这样的话,不管是玄九溟还是玄溟,他们总是能够轻易的说出来。 不经意间,就让自己乱了心神。 即便自己脱离情感太久,在这方面再过迟钝,也能察觉到自己心绪的变化,心跳快了一些,脸颊和耳朵处也有些细微的发烫。 是开心。 不过…… 除了开心外,心口处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康乐镇时也曾有过。 黎川不得其解,也无法为这种感觉定义。 玄九溟说的这段话,其间所发生的事,黎川并没有记忆,在胡彪说的那番话后,本就内心抗拒的自己,彻底丧失了对周围的感知。 或者说是自我封闭。 若他没有记忆,想必也只能是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你不是刚答应过我,不会在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吗?” 黎川看向玄九溟淡淡道。 听之,玄九溟嘿嘿了几声,大有撒娇的架势笑着说道:“我是说刚才之事,我都听哥哥的,以后一定不这样了。” 黎川微微摇了摇头,施法为玄九溟治好了玄九溟小指上的伤。 玄九溟当即活动了一下手指,活动自主的抓握了几下,继而笑着说道:“谢谢哥哥,一点都不疼了。” 黎川微微浅笑道:“不疼了就好,现下还早,陪我去个地方。” 玄九溟当即弯起了笑眼,乖巧的回应道:“好~” 第113章 时隔境迁 黎川带着玄九溟一路来到了一处山脚下。 这一片山野几乎见不到什么行人,人烟稀少,不似青岩城里那般热闹,走在路上只能听到山野间的鸟鸣声,还有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黎川哥哥,前面有一间屋子!” 在看到一间山林小屋时,玄九溟仿若发现了什么新鲜的事物。 “嗯。”黎川轻声回应道:“我要带你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玄九溟目露好奇之色,注视着黎川问道:“这里山清水秀,清幽雅致是个好地方,哥哥带我来这里,是哥哥曾经在这里住过吗?” “不曾。”黎川看着眼前的屋子,淡淡道:“只是来过几次。” 看着不远处的山林小屋,黎川的眸色有些道不明的情绪。 “哦~” 玄九溟拉长了尾音回应着,眼中的好奇之色依旧没有消散,不停地往前张望着,在走近好好瞧过之后,难掩好奇的问道:“这屋子的形制跟青岩城里的不一样,应该在这里有些年头了吧。” “……” 黎川没有回应,但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这里,是玄溟曾带自己来过的那对老夫妻家。 那对老夫妻,在他和玄溟离开后不久便随着年事高相继离世了,本就少有人来的山野,这间屋子也空置了下来,门口的稻田也变为了一片杂草地,不复当日之景。 那对老夫妻的尸骨,就埋在那里面。 时隔境迁,原来隆起的土丘,如今已然变为了平地。 唯一没有变样太大的,就只剩这间屋子了。 两人推门而入,门缝处积攒的些许尘灰掉落了下来,玄九溟挡在前面挥了挥面前的尘灰,但落下来的尘灰量并不大,屋子里面较为整洁。 “哥哥,这里不像是久无人居的样子,该不会主人出远门了吧,不对……” 正说着,玄九溟又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转而说道:“要是这屋子有主人,出远门也该上锁才是,而且这屋里除了桌椅板凳,还有张光秃秃的床以外,别的都没有。” “哥哥。”玄九溟转头看向黎川,笑着提议道:“不如,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我看那杂草外面有一条小溪,我去打水来把这里稍微收拾一下。” “我陪你一起。” 有黎川陪着,玄九溟自然开心的不得了,欣然答应。 许是挨着溪水的缘故,溪边的杂草无人打理又喝足了水,长的十分茂盛,最长的都快到了两人的腰间,短的也到了两人的膝盖处。 都收拾干净后,两人又来到了小溪边。 夏季炎热,因为收拾屋子,身上出了些许薄汗,玄九溟捧了一把凉凉的溪水饮了一口,继而又捧了一把淋到了脸上,脸上露出了满足又开心的笑容。 如此,玄九溟又这样重复往脸上淋了几次。 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玄九溟的下颌骨滴落到身上,湿了一片。 黎川从怀中拿出了一块手帕,擦去了将欲滴落下来的水珠。 四目交汇的瞬间,两人都有些愣住了。 跟玄九溟在一起相处的这些时日里,他总还记得把玄九溟刚带回天界的时那孩童的模样,因此他总会忘记,玄九溟已经长到了成年的身量。 若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甚至玄九溟现在的身量还要高上自己一些。 这也意味着,玄九溟的长相越发的接近玄溟,接近于他们万年前初见时的模样,一双眸子清澈明亮而又坚定,不被世俗沾染。 亦或者说,不为世俗而妥协更为恰当一些。 而现在这双正注视着自己的双眸,比之原来添了一份纯粹。 见黎川愣住了,连带着手上擦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玄九溟注视着黎川的眸子展露了笑颜,主动把自己的脸颊贴在了黎川的手帕上。 玄九溟轻抚上黎川的手背,脸在手帕上来回轻蹭了几下,笑着说道:“哥哥的手就像这溪水一样,凉凉的好舒服。” 倏然间,黎川的眸子微微收紧,心口处像是停跳了一拍。 继而,黎川一如触电便抽回了自己手,帕子从手间掉落下来,玄九溟眼明手快的抓住了帕子,才没让手帕落到地上。 黎川的眸子落向一旁流淌的小溪,眸色有些慌乱,呼吸也有些不平稳道:“你自己擦会方便些。” 黎川的神情无一不落入玄九溟的眼中。 在黎川别开视线时,玄九溟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别样的情绪。 “嗯。” 继而玄九溟笑着应道,用手帕擦去脸上的水迹,眼睛顺着流淌的溪水往溪水的上游看去,像这样的溪水,山野间还有不少。 “黎川哥哥,这些溪水都是从山上流下来的吗?” 看着山野间的可见的几条溪水,玄九溟好奇的问道。 黎川也不知道为什么,跟玄九溟在一起相处的日子越来越久,自己的心情也越发的奇怪,而在这之中还隐有些许不安。 借由玄九溟的问话,黎川回过神来看向玄九溟所言的山间小溪,情绪也已然调整回了些许。 看着远处的溪水,黎川的眸子升起了一抹难以分说的情绪,眸色微微流转,好似在透过眼前的景色看往别处。 “嗯。”黎川轻声应答着,“溪水从山上流下来,因山间的走势变化,形成了诸多流水分支流向山野各处,人们依靠着这一条条溪水安身立命,世代延绵,也因而被世人称为澈溪山。” “怪不得这里叫澈溪山,而不叫青柏山呢。” “嗯。” 玄九溟的视线还在好奇的四处张望着,好像看不够一样,黎川的眸子垂了下来,遮挡住了眼中流转的情绪。 关于澈溪山的由来,是那日跟着玄九溟来到此处时,玄九溟跟那对公婆问来的。 那对公婆在讲述澈溪山的时候,也提及了位于山顶处的真元门。 本来有些尘封的记忆随着岁月流逝,已经不容易想起了,只记得大概发生过什么,在冥界的时候他也不曾想起来,但进了长乐坊之后,满堂的赌局,过往尘封的记忆突然一股脑的冲了出来。 他忆起了万年前跟玄九溟在这里的经过。 万年前在那对公婆提及真元门时,玄溟当时眼中的神情有些异样,虽只是一闪而过,但也被自己捕捉到了。 在还没去到公婆家前,于玄溟在山间砍柴之时,玄溟也曾提起过山顶的真元门,但玄溟那会说的并不是真元门,而是元真门。 他不觉得玄溟会记错名字。 经由近段时日查探幽魂出逃一事,于万年前的生死簿上,真真切切的记有元真门一派。 第114章 一捧黄土 从公婆家出来后,夜色已爬了上来,夜空中缀满了繁星。 两人错开了些距离,慢步走在小路上,彼此之间沉默无言。 关于元真门的事情,黎川没有过问,玄溟似也没记挂在心上,未再提起过一个字。 玄溟不提,黎川也没有去探究别人私事的想法。 对于那会的自己而言,自己就像身处于世间的浮萍,飘无所依,漫无目的,世间之事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意义。 只是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活着,做些自己还能做的事情。 仅此而已。 “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走在前面的玄溟,忽然转过身来面对着黎川倒着走在路上,看着黎川双眸含笑还隐有好奇的问道。 地面凸起一块石头。 玄溟不小心踩到,手舞足蹈的往后面摔去,见状,离有一些距离的黎川连忙快走了几步上前扶住了玄溟。 “看路。” 黎川微微蹙眉道,声音清冷的说道。 谁知玄溟呲起了笑,笑着带有调侃的语气说道:“我知道,我故意的,我就算闭着眼睛走也摔不了的,看来你没有表面上这么待人冷淡,还是很在意我的嘛?” 闻言,黎川的眉间皱的又深了些,眼中还可见一些嫌色。 这个玄溟又在戏耍自己。 看玄溟摔倒时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他就该起点戒心的。 黎川扶稳了玄溟,移开了视线声音清冷道:“无聊。” 继而,绕开玄溟往前面走去。 “无聊吗?”玄溟快走了几步,凑到黎川的身边来笑着说道:“我头一次看到你露出这样的神情,我倒觉得蛮有意思的,要是你能笑一笑,肯定更有意思。” 黎川顿住了身子,眸中带有冷色的看着玄溟。 “你在挖苦我?” 闻言,玄溟的表情好像吃了什么大冤一样,连忙摆手道:“我可没这么想,我清清白白的,你可不能这么冤枉人啊,我说真心话,你真应该笑一笑,就像我这样。” 如是说着,玄九溟手动抵着自己的嘴角,做了个笑的表情。 黎川自己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展露了一个怎样的神情,只见玄溟的笑凝固在了脸上,宛若自己做错了事情,一副自责的神情。 “抱歉。” 玄溟看着黎川一脸歉意的说道。 黎川停下而来步伐直视着玄溟的双眼问道:“为何要道歉?” 玄溟尴尬的笑了几声,手指轻捻了几下衣角,继而视线落向别处,没什么底气的说道:“就…觉得自己该道歉……” 自己看上去是需要道歉的表情吗? 黎川轻阖了一下眸子,继而抬眸看向天空中的弯月,风清月朗的夜晚,月亮依旧那么明亮。 “我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 黎川看着高挂于夜空的弯月,平淡到听不出是何情绪的说道。 “不知道去哪,巧了,刚好我是个没有归处之人,咱俩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了,你看这样好不好。” 玄溟凑到黎川的眼前,眸中带有些慌张拿捏不准的神色,嘴角扬起笑提议道:“既然我们初遇时,你就在救助他人,不如我们结伴而行一起去帮助这世间有需要的人,如何?” 闻言,黎川有些愣住了。 身眫刮过了一阵清凉的夜风,抚动了两人的衣角。 “为何?” 黎川不明白玄溟为何要这样,在沉默了一会后,不解问道。 “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但求开心尽兴,才不枉此生。” 玄溟站在一旁自顾自的畅想道:“你想,这世间的美好山河那么多,我们既能帮助世人又能共赏世间美景,此举,何其壮阔,何其豪迈。” 看着大肆畅想的玄溟,黎川有些失神。 玄溟说在地牢前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己,觉得自己行事奇怪才一路跟着自己。 可…… 即便注意到,即便感到好奇,就会这样跟着一个毫无关联的人到处走吗? 他不懂玄溟为何要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 “随你。” 黎川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往前走去。 看着黎川慢慢走远的背影,玄溟的嘴角弯起了笑,继而跟了上去。 从这一晚后,不管黎川走到哪里,即便是去十分危险的地方,玄溟也欣然前往。 两人没有言语也没有定什么暗号,但行动却非常的默契,宛若是相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短短几个月便已经救了很多人。 这天,他们黎川和玄溟重回了澈溪山。 山野依旧,稻田依旧,屋舍依旧,可曾经温柔招待过他们的公婆却不在了,婆婆的尸骨被埋进了稻田里,化为了一捧黄土。 而公公的尸体就倒在黄土旁,肉身腐烂,几乎无法辨认出原来的长相。 黎川和玄溟合力,将公公的尸骨也葬在了一旁,然后玄溟便呆站在坟前,手上的泥土都不顾。 站在坟边,玄溟攥紧了身侧的拳头,眼中含有泪水道:“我还以为能再见上一面呢,可还是来晚了一步。” 看着这样的玄溟,眼中含有悲伤之色淡淡道:“上次你带我来这里时,就已经知晓他们命数将尽了吧。” 所以玄溟才在他们生前,尽可能的为他们多做一些事情。 玄溟在坟边坐了下来,自言自语般说道:“公婆的孩子因病去世的早,因为是老来得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后,他们的膝下便再没有过孩子,所以只要遇到需要相助的人,他们就会极尽所能的对他们好,不记求什么回报,我能为他们做的,也只有帮他们砍砍柴,担担水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你知道吗?”玄九溟举起了自己沾有满泥土的手,眼中噙有泪水失神道:“那日阿婆握着我的手,虽然满是皱纹还粗糙,抓握力也差了许多,但却很温暖。” 黎川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玄溟,他从未见过玄溟这个样子。 静默了片刻,黎川在玄溟身边蹲了下来轻声说道:“在阿公阿婆眼里,你所为他们做的绝不是微不足道的事情,所以他们在见到你时才会那样的开心。” “真的?” 玄溟抬起头来看向黎川,噙着眼泪的双眸微微闪烁着。 “嗯。”黎川轻声应道,继而看向一旁两个隆起的土堆说道:“喜欢一个人的神情是掩藏不了的,他们一定很喜欢你。” 说着黎川转过眼来看向玄溟安慰道:“人有三魂,地魂会留在离去的地方,我想阿公阿婆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难过的样子。” 话落,积压在玄溟眼眶中的泪水滚落下来,玄溟立刻擦掉了那滴泪水,玄溟嘴角强撑出笑说道:“你说的对,阿公阿婆最喜欢看我笑了,我得笑着送阿公阿婆走才是。” 翻过泥土的手因擦拭泪水,在玄溟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土色的痕迹。 “擦一下吧。” 见玄溟的这副模样,黎川掏出了怀中的手帕递向玄溟。 玄溟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脸十分自然的往前伸了伸,注视着黎川的眸子嘴角微微浅笑道:“我手上都是土,你帮我擦吧。” 第115章 无去无归 换作往日,黎川不会理会玄溟这样的要求,但看着眸间带有悲伤却努力佯装无碍的玄溟,黎川无法开口回绝。 黎川没有说话,安静的擦拭去了玄溟脸上的泥土。 两个人坐在稻田后面的溪边,而隆起的两个土堆就隐在无人收割的稻田中,直到太阳西落夜幕降临,两个人才从公婆这里离开。 两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 没有去处亦无归处。 路过一处溪边时,玄溟忽然止住了步伐,望向溪边的一棵大树眸子有些失神的说道:“不如,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歇下吧。” 黎川循声看去,他们两个上次起争执的地方就是在这里。 习惯了玄溟平日里没个正行吊儿郎当的样子,如今玄溟安静下来,却有些不太习惯了。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溪边,静静的坐在火堆旁。 看月明星稀,听风起叶落。 玄溟靠在树上,眸子看向一旁的黎川眼中专注而又认真,突然出声问道:“黎川,是什么原因让你执着于救世间弱小之人?” 闻言,黎川的身形微微一怔,眼神也有些凝滞。 几个月的接触下来,黎川虽依旧看不懂玄溟的想法,但也知道玄溟并非性格恶劣之人,只是习惯了没个正行罢了。 沉默了片刻,黎川垂着视线淡淡道:“能做些什么,总比什么都做不到的好。” 听到这番话,不知是不是火堆的光映在玄溟的双眸中,玄溟的眼睛亮闪闪的,然后感慨万千的说道:“若是我小时候也能遇到你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到处躲躲藏藏了。” 躲藏? 这是玄溟第一次说自己的事情。 早在几个月前在公婆那里时,从公婆的言语中就可以推断出,他们曾经救过受伤的玄溟,也因而玄溟会去看望他们二老。 “你为何要躲藏?” “当然是因为所有人都想杀了我呗。” 玄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显然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有人?” “嗯,说不定有一天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你也会想杀了我的。” 安静了片刻,黎川往火堆中添了一根木柴,淡淡道:“既然别人都想杀你,为何你还要跟我一起救人?” “因为你看起来很需要帮助的样子。” “……我?” “嗯。”玄溟捂上了自己的心口处,“因为你的心里是空的,虽然你总在救人,但从来没见你开心过,对你来说救人就像是一件差事,连目标都算不上,所以……我想你大概跟我一样已经失去了心中的方向吧。” 黎川的眸中滑过了一丝难以置信,他心中的方向便是他的归处,那无法触及的月城。 月城没了,他的归处也没了。 自从失去了自己的归处后,他就只是按着师父教导的,还有族人们期许的那样,凭借自己的努力,尽可能的去福泽众生。 在听到玄溟这些话前,黎川从未想过这些。 原来在别人眼中的他是这个样子的,原来他从未正视过自己的心。 或许…… 他选择救他们,不是他有救世之心,而是想要弥补曾经那未曾救下的遗憾。 而玄溟早就看穿了这一点。 “那日我本也不想多管闲事,但是看你面无表情的救下一人混入人牙子的队伍后,我就有点好奇,你到底想干什么,明明实力不俗,却还傻到自己送上门,所以我也混进了队伍中,想看看你想做什么。” 玄溟定睛看着黎川,眸色认真的说道:“在我看来,你比那些弱小的人更需要帮助。” “只要是心有善意之人,我都愿意尽我之力帮上一把。”正说着,玄溟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坐起身子来,看着黎川认真而又隐有期待的目光说道:“如果有一天我们能成为朋友的话,我带你去我的家里看看吧。” 黎川不解道:“你不是说你也没有归处吗,既没有归处,又何来的家?” “我的家是个很特别的地方,也是一个很难去到的地方,等你有一天去了就知道了,保证你去了之后一定会无比的惊叹。” “惊叹什么?” “惊叹这世界上,竟还有那么美丽的地方。” 黎川难得嘴角升起了一抹浅笑,轻声道:“你就这么确信,我们能成为朋友吗?” “直觉。” 玄溟笑着回应道,继而又靠回了大树上。 黎川确实对玄溟的事有点好奇,但是玄溟不说的话,黎川便也不会过多追问,每天相伴于世间,救下了很多人。 直到一天夜晚,在破庙中醒来时,黎川发现玄溟不在自己身边,在不远处的地方电闪雷鸣,有人在斗法,黎川心想这玄溟估计又去凑热闹了。 但到了之后才发现,并不是自己想的那般。 玄溟周身被黑气缠绕,双眼猩红,与天上下来的神仙斗的难舍难分,但天界派出来的神仙实力终在玄溟之下,几十个回合之后,就被玄溟打落在地。 玄溟满身魔气的说道:“就凭你们这些废物也想杀我,痴心妄想,回去告诉天帝,有本事就自己上,本尊随时恭候。” 黎川满眼震惊,这玄溟竟是魔。 从这一刻起,黎川看玄溟的眼神变了,身侧的拳不断的收紧,原本没什么情绪的眸中燃起了恨意。 下凡的神仙落荒而逃,玄溟自然也发现了躲在一旁的黎川。 玄溟飞身至黎川的面前站定,收起了身上散发的魔气,虽然玄溟才是赢的那一个,但此刻神情却非常的受伤,不抱任何期待的说道:“黎川,我早说过,你若知道我的身份,你也会想杀了我的。” 黎川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准备离去,但玄溟却不想失去这个朋友,玄溟压了咬牙喊道:“当年天界杀了我的家人,还想夺走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难道我就应该任人喊打喊杀,放弃活着的希望,选择去死吗?你回答我,黎川——!” 四起的狂风刮起两人的衣衫,亦动摇着彼此的信念。 在这一刻,很多东西都变了。 看着黎川逐渐离去的背影,玄溟有些失望的说道:“我原以为你跟那些人不一样,不会把正和邪分的那么清,现在看来…你跟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果然……成为不了朋友。” 玄溟的这句话,成功的让黎川停下了脚步,黎川转过身看向玄溟说道:“你如果喊够了的话,我们就回去吧,你也受伤了不是吗?” 这次倒是换玄溟愣住了,似乎在考虑黎川话中的真实性。 黎川也没有勉强的意思,淡淡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失去了我的家人,你若是难以相信我,那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说完,黎川便转过身,继续往破庙的方向走去。 其实刚才黎川看向自己时那满眼的恨意,玄溟看的一清二楚,但抱着赌一把的心态,玄溟还是跟了上去。 在柴火旁,黎川施法帮玄溟疗伤。 背对着黎黎川,玄溟开口说道:“抱歉,我刚才不是有心说那些话的。” “我理解的,你不用解释。” “你方才说你也失去了你的家人,是怎么回事?” 看着在一旁为自己疗伤的黎川,如此近的距离黎川额间的月形红痕十分清晰,看着这道红痕,玄溟的眸中升起了一抹还隐有一抹难以道明的情绪。 玄溟的话,让黎川的眸中涌出了一丝恨意,但很快黎川便把恨意压了下去,继续为玄溟疗伤淡淡道:“都过去了,何必再提,更何况,他们…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沉默了一会,玄溟开口笑着说道:“等我伤好之后,我带你去我说过的那个地方去吧,那里没有纷争,也没有对错。” “……好。” 第116章 存世万年 没有纷争,没有对错。 仅是听着就让人心向往之。 可…… 那时的自己却在心中反问自己,他们真的能有朝一日成为朋友吗? “黎川哥哥,你一直盯着溪水看,这溪水里有什么吗?” 玄九溟提溜着眼珠子,好奇的目光看着黎川笑吟吟的问道,目光纯粹而又专注。 “……没想什么,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好。” 两个人穿过杂草堆往小屋的方向走去,临近屋舍时,从一旁一条不怎么明显的小路走过来了三个人。 来人也显然发现了他们两个。 “黎九兄,南渊兄——!” 还隔有一段距离,徐月松就出声喊道。 在听到徐月松的叫喊声时,玄九溟的眼睛微眯,眼中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不悦,继而一人往屋中的方向走去。 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上了两个纱笠。 玄九溟先为黎川带好以后,才着手带自己的,刚把自己的扣到头上,那三个人就来到了院落中。 “我刚才隔老远就觉得像两位仁兄,没想到真的是你们,竟在这里也能遇到两位,真是太好了!” 在来到两人面前后,徐月松一脸开心的说道。 “这里人烟稀少,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玄九溟语气中略带些不满的问道。 “我们本想今日上山的,但想来这个点真元门应该已经封山了,便决定明日一早再上山。” “封山?” “嗯。”徐月松如实说道:“千年前枯死的万年神柏如今冒出了新芽,真元门上下都十分紧张此事,所以只允许白天上山,晚上就会封山,以防心有不谷之人对神柏做些什么。” “原来如此。” 黎川轻声应答道。 “那你们为何不在青岩城中住,要来这里?”玄九溟微微摊手道:“青岩城不是比这荒郊野岭舒服多了。” 闻言,贺书宁走上前微微颔首道:“我们原也是那么想的,不过最近来青岩城的人实在太多,城中的客栈都已经住满了,连地铺都让人订去了,所以我们便于前辈商量后来到了这里。” “所以你们并不是无意来到这里的?” 听出了贺书宁话中潜藏的意思,玄九溟当即出声反问道。 “确实如此。”贺书宁看向面前的屋舍,眼中带有敬意的说道:“虽然这山野小屋不如万年神柏复苏那般惊世,知道的人也不多,可这间屋子同样也是存世万年之久,在这万年长河中为无数行人提供遮风避雨之地而不塌,也可谓是种神迹了,所以我们便想来一睹其貌。” “没错,我们一路走过来,大部分的屋舍都已经坍塌到难以辨认,可这间屋子历经了世间万年竟还能保存的这样完好,真是令人震撼。” 徐月松也忍不住出声说道。 隔着纱笠黎川微微垂眸淡淡道:“想必是从此经过借宿的人都有精心爱护,所以才能令它存世万年吧。” 在黎川说这句话的时候,玄九溟的视线落到了黎川的身上,眼中升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徐月松在听后,脸上呈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继而点头赞同道:“南渊兄说的对,来到此处的人不问来意和目的,甚至来的时日都不一样,却可以达成这样的默契,人心共向而为,比起神迹更为珍贵。” 黎川微微点了点头,继而视线落向了站在两人身后的第三人,但视线却先落到了此人腰间的佩刀。 是祸祛。 此刀名曰祸祛,取自祛除天下祸乱之意。 乃南漳山慕晟的佩刀,如今却在宫旭的身上。 看来慕晟是把南漳山的掌门之位,连同这把刀一同传给了宫旭。 “这位是……?” 黎川佯装不知,出声问道。 后知后觉还未介绍宫旭和黎川他们相识,知道失了礼数,徐月松和贺书宁的脸上十分不好意思。 “这位是宫旭前辈,此行也是要去真元门一见万年神柏。” 说完,徐月松看向宫旭介绍黎川两人道:“宫旭前辈,这两位仁兄是黎九和南渊,今日若非遇到两位仁兄,怕是我们也无法走出青岩城。” 在介绍完之后,黎川朝宫旭微微颔首作礼,宫旭亦回以了礼数。 黎川看向贺书宁一行人,抬手做了请的姿势说道:“你们赶了一天的路一定也累了,天快黑了,大家都进屋休息吧。” 众人进到屋子里,徐月松在将屋子看了一圈后,赞叹之色更是溢于言表,徐月松用手摸了一下屋中的桌椅,开口惊叹道:“这屋里竟也保存的这般完好,屋中摆件也一尘不染。” “我跟哥哥里里外外打扫过了,自然干净,就是没想到你们会到这里来,不过……”玄九溟的话中多少带了些不快之意,顿了顿,看向屋中的床笑着说道:“这么多人,这屋中的床可就只有一张。” 第117章 酒中味 此话一出,空气静默了一段时间。 贺书宁在察觉出氛围有些尴尬的时候,连忙拱手说道:“这屋子是两位仁兄打扫干净的,我们突然赶至于此,并未出力半分,这床自然也应两位仁兄使用。” “几位好意相让,那我们便不推辞了,多谢。” 说着,玄九溟转而看向身旁的黎川莞尔说道:“哥哥,我饿了,我去溪边看看有没有鱼能抓来吃。” “我陪你一起吧。” “好~” 刚才寥寥的几句话,即便是往日里较为活泼的徐月松也能察觉到刚才的氛围不对。 “这……”徐月松尴尬的笑着说道:“黎…黎兄是不是不…不太喜欢我们啊……” “你们之间发生了何事吗?” 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宫旭,突然出声问道。 贺书宁和徐月松对视了一眼,沉默了片刻后,贺书宁作礼说道:“关于此事,我们想向宫前辈请教一番,望宫前辈指点。” 黄昏的溪边,玄九溟往清澈的溪水中张望着。 张望了一会后,玄九溟弯下腰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颗石子丢进了溪水中,激起了一阵小水花。 继而玄九溟坐了下来,神情有些失望的说道:“之前刚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溪中的水清澈是清澈,可是却不见什么鱼,偶尔看到几条个头也小的很,抓来也吃不饱。” 听到玄九溟的抱怨声,黎川的嘴角微微一笑,继而看着黄昏下清澈透亮的溪水淡淡道:“你出来并不是想抓鱼吃吧。” 玄九溟的眸中生出了讶异,眸子仿佛在说黎川是如何看出来的。 黎川看向坐在身旁的玄九溟,嘴角浅笑道:“若是你真的饿的话,刚才我们在溪边前你就会说了,不会等到回屋后再出来。” 玄九溟眨巴了几下眼睛后,继而坦然的笑着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哥哥呢,我…” 玄九溟正欲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了动静。 黎川和玄九溟往身后看去,发现贺书宁和徐月松走了过来,在对上视线后,贺书宁和徐月松脸上生出了些不好意思。 玄九溟微微挑眉道:“难不成两位也饿了,要来抓鱼吃?” “不…不是的。”徐月松连忙摆手,然后端正好身子抱拳道:“我们是来为长乐坊之事道歉的,若不是我们黎兄和南兄也不会被我们牵连,所以黎兄生我们气是应该的。” “说完了?” 玄九溟的话大有逐客之意。 “还没说完,那…那个……” 见徐月松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贺书宁连忙接过话拱手作礼道:“两位仁兄是为了帮我们才深陷险局,还为我们保住了剑,虽然赌局从一开始是假的,但两位仁兄相助我们的恩情是真的,他日若两位仁兄有需要的地方,我们二人定当万死不辞,以谢两位仁兄的恩情。” “对。”徐月松接过话去,有些没底气的说道:“我们冒然过来唐突了两位仁兄,来时特意向宫前辈请教了一番,宫前辈也说理应如此。” 玄九溟轻笑了一声,“还要请教了别人才过来。” “没…没有,是我们真心想这么做。” 见气氛十分尴尬,徐月松快速看了一眼溪边说道:“我看两位仁兄还没未抓到鱼,我们来的时候从城中的酒楼打了些酒菜过来,都是青岩城的名菜,若两位仁兄不嫌弃我们想请两位仁兄一同用食。” “我们……” “承蒙两位仁兄相邀,却之不恭。”黎川站起身来微微颔首道,有礼貌的说道:“不过,屋子里的桌椅恐坐不下我们这么多人,两位仁兄分我们一些餐食,我与阿九在院中进食便好。” 在得到黎川的同意后,贺书宁两人的脸上明显明快了许多。 “好,我们这就回去准备,等两位仁兄过来。” 徐月松连口答应道,跟贺书宁往屋舍的方向走去。 待两人走远后,玄九溟站起身来神情多少有些不乐意,但也没说什么别的。 见状。 黎川看着玄九溟笑着说道:“好不容易来趟青岩城,能尝一下这里的特色吃食也不错。” 听黎川这么说,玄九溟本来有些郁闷的脸色瞬间明快起来,笑着点头回应。 黎川眸间微微思索想起了些什么,看向玄九溟问道:“对了,在他们过来之前,你想说的话是什么?” “我想说…”玄九溟的眉眼间升起了笑意,带有些许不好意的神情靠近了黎川的身边轻声说道:“我想与哥哥单独待在一处。” 闻言,黎川的心口处突然像是失常一样,停跳了一拍,看着玄九溟的视线也不免有些失神。 沉默了片刻后,黎川将视线移了开来往屋舍的方向走去,轻声说道:“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吗,走吧。” 看着黎川略带急促离去的身影,玄九溟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的更高了。 但在察觉到自己在笑后,玄九溟的笑有些凝滞在了脸上,玄九溟垂下了视线遮挡住了眼中暗涌的情绪,再度抬起眼眸时,眸色和脸上的笑容都随之消散不见,继而跟了上去。 吃过饭,夜色已然爬了上来,天空中坠满了繁星。 徐月松送出来的餐食很多,也几乎扫了个精光,旁边还有一壶美酒,玄九溟提溜着眼珠子看着一旁一直未动过的那壶酒,眼中是难掩的好奇。 “怎么了?” “哥哥,这酒是什么东西,好喝吗?” 黎川微微摇头道:“我也不知。” “竟还有哥哥不知道的?” 玄九溟眼中升起了一抹讶异道。 “嗯。”黎川微微点头如实说道:“我没有喝过酒,只闻过酒香却并不知其味。” 月城少于外界往来,城中的酒都是以雪山上最干净的雪化成水加一些果子酿制而成,族人都说那果子酒清甜甘冽,并不醉人。 不过自己一直沉心于师父练功,却也没有尝过。 “今晚的饭哥哥说陪我吃,可几乎都是我吃的,哥哥几乎都没动筷子。” 玄九溟拿起了地上的酒壶,在耳边轻轻晃了晃,然后看向黎川笑着说道:“既然哥哥没喝过酒,我也没喝过,那不如哥哥陪我尝一次如何?” 第118章 心中执 屋内的徐月松几壶下肚早已喝的七荤八素,但贺书宁和宫旭还保持着清明,迷迷糊糊间徐月松撑在桌子上看向屋外,眼中流转着怀念道:“师兄,你觉不觉得黎兄他们很像两个人……” 闻言,贺书宁和宫旭的表情皆是一怔,贺书宁垂眸喃喃道:“……是有些像。” 玄九溟的相邀,黎川没有拒绝。 一来,黎川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玄九溟,内心中滋长着一种莫名的情绪,虽然他还不能解释这种情绪的由来。 但…… 对于玄九溟想做的事情,他不想让玄九溟失望。 二来,是他自己也想试试酒的味道。 “哥哥,你先喝。” 接过玄九溟递来的酒凑到鼻尖轻嗅,酒香醇厚,散发着淡淡的柏叶香,继而黎川将酒递到唇边浅饮了一口。 “咳——!” 原以为会如柏叶茶一般清香,便直接让烈酒入了喉。 刚饮下去不觉得什么,但很快凡是烈酒流淌过的位置,便如同一团火烧起来一样,刺激的黎川有些难受,干咳出声。 看到黎川干咳出声,玄九溟立刻将黎川手中的酒壶拿了过来,看着黎川一脸关切的问道: “哥哥,你没事吧,是不是这酒不好喝?” “咳…咳……”黎川又轻声咳了几下,嘴角挂着浅笑,看向玄九溟微微摇头道:“这酒很好喝,只是我初次饮酒一时还不习惯。” “哥哥没事就好,我也尝尝。” 说完,玄九溟便仰头把酒往嘴中灌去,待把头放下来时,一直期待的表情变得愁眉苦脸的,一副立刻就要吐出来的表情,但最终玄九溟还是忍了下去,尽数将嘴中的烈酒咽进了肚子里。 “这酒也太辣了,难怪哥哥会呛到。” 说着,玄九溟还不忘伸出舌头,手来回扇动了几下。 “是你一次性喝太多了。”黎川唇角浅笑道。 “确实是我贪多了。”玄九溟嘿嘿笑着回应道,继而脸上露出了思考和回味的神情,摇晃着手中的酒壶说道:“不过……这酒初入肚虽然辣了点,但回味却很清甜,喝进肚子也暖暖的,是让人还想再尝试的味道。” “月松!” 突然一记叫喊声,还有桌椅的摩擦地面的声响,两人朝屋子的方向看去。 徐月松脸颊通红,双目有些呆滞的从屋中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还差点被门框给绊倒,好在贺书宁及时扶住了他。 徐月松扶着门边,看着贺书宁嘿嘿笑道:“师兄我没事,我哪也不去,我就是想坐在这透透风,你回去陪前辈吧。” 在徐月松出来时,黎川两人将挽到帽顶的轻纱放了下来。 看徐月松这般,贺书宁也没多说些什么,只是眼中带有些心疼之色,只说了个“好”与黎川两人微微颔首后,便回到了屋内。 注意到贺书宁的动作,明显喝的醉醺醺的徐月松也向黎川两人抬手打了招呼。 黎川微微点头算作回应,但一旁的玄九溟却没有任何动作。 徐月松打过了招呼,便整个人靠在了门边上,从怀中拿出了今日被偷走过的那个钱袋,钱袋上锈有一个祥云纹,紧接着拿出了里面的一样东西,捏在手中。 指腹细细摩擦着,像是对待一件珍稀的物品,继而抬着头看着天空中的明月,眼中流转着悲伤的情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要出去走走吗?”黎川看向玄九溟轻声说道。 “好!” 在听到黎川的话后,玄九溟立马来了精神点头答应。 来到外面不用再掩面示人,两人将纱笠摘了下来,迎着月色行走在溪边。 “你在生他们的气吗?” 听到黎川的问话,玄九溟开心的脸庞上带上了一抹不情愿的神色,轻声嘟囔道:“哥哥提他们两个人干什么。” 看黎川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玄九溟手指轻捻了一下自己侧边的衣服如实说道:“我自然是生他们的气,要不是因为救他们哥哥也不会身至险境,不过即便他们什么都不做,我也不喜欢他们,连同那个宫前辈我也不喜欢。” “为何?” “不知道,就是不喜欢。”兴许是喝过了酒玄九溟回答的很坦诚,脸上泛着微红,眼神认真的说道:“哥哥要不我们不管他们,直接离开这里吧。” “离开?” “嗯,这城中刚相识就因为他们的事情牵连到了哥哥,那个叫徐月松的行为举止奇怪的很,我怕他们再牵连到哥哥。” “你从何处觉得他奇怪?” 玄九溟回想了片刻后,回应道:“今日在城外初见时他丢了钱袋后失魂落魄的,武神庙的时候更甚,在长乐坊时还把将钱袋藏入怀中,我还以为是钱袋中什么珍贵之物,可刚才看到,不过是一把生了锈的钥匙。” 玄九溟观察的很细致,徐月松的每个神情他几乎都有注意到。 大概是因执念而生的魔,天生对人之执念有着极强的感知。 黎川轻沉了一口气缓缓道:“每个人的珍惜之物都不一样,可以一件不起眼的物件,也可以只是一句话语,对徐月松来说那把钥匙便是他最为珍惜的东西。” 听黎川的言辞并非猜测而是带有肯定,玄九溟停下了身子,转而看向黎川眸色微沉带有疑惑道:“哥哥知道他的事情?” “嗯。”黎川轻声应答道,抬头看向头顶的明月淡淡道:“在徐月松之前,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何名?” “徐云松。” 玄九溟也随着黎川的视线抬头看去,借由黎川的话,玄九溟才发现黎川看的并不是夜空中的明月,而是明月附近的云。 若黎川哥哥看的是云,那钱袋上锈有祥云纹的徐月松,眼中所看的也并非明月。 “一个人拥有两个名字,化名吗?” “并非化名,这两个名字原就属于两个人。” “两个人?” “嗯。”黎川转而注视玄九溟的双眼,眸色专注而又深远的问道:“你还记得你梦中所见的那两位哥哥吗?” “当然记得,他们对我很好,哥哥说过那不是我的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若是此生还有机会与他们再见一面就好了!可……那两位哥哥跟他们有何关系?” “你的梦都是曾经存在过的,他们二人曾带着你,与贺书宁和徐月松在人界结识相伴过一段时日,他们刚结识的时候,他还未更名为徐月松。” 玄九溟的视线微微一怔,眼中有些震惊。 “那他为何改掉了名字,是因为那两位哥哥吗?” “十多年前,若非陈愿耗空灵力助徐月松破掉幻术,开解其心中之执,他或许会迷失在由自己心执所产生的幻术之中,即便醒来也会丧其心智,而…困住他的心执,正是那把的钥匙相关之人,徐云松。” 第119章 催命符 “你可有想过徐月松手中那把钥匙所对应的锁,是用来锁住什么的?” 黎川看着玄九溟声音平静的问道。 在黎川问过之后玄九溟想的很认真,眉头都微微的皱了起来,思索了片刻后,玄九溟看向黎川说道:“既然是锁,我想自然是用来锁住珍贵之物的,比如盒子,或是家中的门锁,都是不想珍惜之物被外人拿走。” “一般来说确实是这样的,可这把钥匙却是相反的。”黎川轻阖了一下眼睛,淡淡道:“这把钥匙锁住的不是门,亦不是盒子,而是一个人。” “一个人?!” 玄九溟的眼中满是不能理解,惊诧道。 “嗯,这个人便是徐月松。” “为什么?” 黎川的眸子转而看向空中的明月,眼中带有一抹幽远之色淡淡道:“因为他所在的村落,视他为怪物……”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伴随着一阵雷鸣屋中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没过多久,又传来了第二阵啼哭声。 紧接着便是一位女子的哭泣声。 女子诞下了两个孩子。 是双生子。 她的哭不是因为喜极而泣,而是作为一位母亲的愧疚之情。 村中深信阴阳之说,一为阳,二为阴,后生下来的那一个被视为不祥,会给周围的人招致灾祸。 若被村子里的人发现,这孩子的命便保不住了。 看女子如此难过,女子的相公决定做那个狠心之人,将孩子偷偷抱出去埋了,这样便可以早点结束苦难的一生。 可孩子始终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女子不愿,拼了命的哀求自己的丈夫不要杀掉他们的孩子,而是将他藏起来。 男子不愿自己的妻子难过,于是用手帕堵住了孩子的嘴,阻止孩子的哭声,淋着暴雨将那孩子带到了山上一个无人居住的荒废破屋里。 让老天爷决定这孩子的生死。 若生,便好好将他藏着养大。 若死,也是老天爷收走的。 男子取掉婴儿嘴中的手帕,在放到地上的瞬间,外面突然电闪雷鸣,出于满心愧疚和害怕,男子吓得对着面前的婴儿又磕又拜,满脸惊慌道:“对不起,对不起,若是有一天我们保不住你,莫不要怪我们,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不要怪我们,不要怪我们。” 走之前,男子取掉了婴儿嘴中的手帕,认罪一般,不断地在地上磕头,连头磕出了血也没有察觉。 男子紧咬着牙关,无助的痛哭着,久久不肯离去。 兴许真的老天爷的眷顾,这个婴儿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转眼便到了七年后。 男孩虽然活着,可也只是活着,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被锁在屋中的铁笼之中,糟乱的头发遮挡了男孩的面容,浑身都散发着恶臭。 男子每次来也只是丢下吃的便转头就走,满脸嫌弃,连一眼都不曾多看。 男孩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虽是蓬头垢面,但眼睛却包含着期待,有对外面世界的期待,但更多的期待,是希望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以多陪自己待一会。 哪怕,只是多看自己一眼都是让他很开心。 可男孩的期待的目光,很快便被覆盖而来的干草垫子遮盖了,男孩的视线重归了一片黑暗。 男孩期待的眼神,逐渐失落了下来,锁在了铁笼的角落。 男孩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他记得在自己刚开始记事时,男子每天都会来这里陪自己很久,偶尔也会有一个女子陪着男子一起来看自己。 但具体是多久之前了,男孩也记不清了,总归是好久都没有来过了。 临近子时。 传来了推开门的吱嘎声,男孩以为是男人回来了,他欢喜雀跃着控制不住的想去摇晃铁笼。 但手抓上铁笼的刹那。 男孩忍住了,他想起男子跟自己说过,自己是不能说话的,不可以发出声音。 男孩立刻乖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开心和期待。 可…… 草帘被掀开,来的并不是男人。 男孩向后撤去,一脸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眼前的人看起来并不高大,衣衫整洁,嗅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男孩不自觉得往前凑了凑,多嗅了几下。 随着年岁的增长,铁笼早就不适合男孩的身高,嗅的兴起,头磕到了笼子上,男孩发出了一记闷哼声,捂着自己的脑袋蹲了下去。 见状。 来人掏出钥匙在男孩的面前晃了晃,小声地说道:“你别着急,我我从我爹那偷来了钥匙,我放你出来。” 铁笼子被打开,男孩面带警惕的从笼子里爬了出来,男孩学着面前的人站起身来,发现两个人的身高差不多,只是没走几步,男孩痛的重新趴了下去。 在铁笼里被关的太久,被铁链拴住的位置早已经溃烂发炎。 从这天起,两个人便经常在夜间偷着出去一起玩,来的人还帮男孩疗伤,给他带好吃的,跟男孩讲这世间的美好,男孩听的炯炯有神,也知道了男孩的名字叫徐云松。 徐云松很好很温柔,每天都会来陪自己玩,会带来好吃的饭菜,还将他穿不着的衣服带来给自己。 他还总对自己提起,他有对自己很好的爹娘,即便男孩听不懂爹娘的含义,但一双眼睛依旧熠熠生辉。 俆云松为了让自己舒舒服服的穿上干净的衣服,让自己坐在小溪边,亲手为自己洗了澡。 男孩已经好久没被这么温柔的对待了,嘴角一直高高的上扬着,很开心,乖乖的坐在石头上让徐云松帮忙清洗身体,小脚丫子在小溪中荡来荡去。 炎炎的夏日,脚底传来的凉意,很舒服。 “对了。”俆云松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男孩问道:“你有名字吗,我总不能老你啊你的叫你?” 男孩摇了摇头。 徐云松抬头看着星空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的主意,笑着说道:“你看这天上不仅有云还有月,我叫云松,你叫月松好不好。” 男孩很开心:“好!” 徐云松帮男孩洗完了澡,一脸惊呆的表情看着男孩,伸出手捏了捏男孩有些干瘦的脸庞,“你居然跟我长的一样诶,等会你先别动,夜里凉,我先给你穿上衣服。” 徐云松利落的帮男孩擦干了身体,换上了新衣服,有了得体的衣服,男孩看起来清爽了很多。 洗去了脸上的脏污,云松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发愣,这之后男孩便离开了,承诺翌日会再来看自己。 男孩期待着。 那时,男孩还不知道,徐云松送给自己的这身衣服,会成为一道催命符。 第120章 尸骨之上,何为活? 自与徐云松有了约定后,男孩每次都是在发现男人来的时候,才会躲进干草堆下的铁笼里。 所以,即便男人来过了,也未曾发现男孩有了变化。 也因为男人的目光已经很久不曾在男孩的身上停驻过了。 因为于云松约定的时间在晚上,男孩心想着下午不会有人来,男孩便从铁笼中爬了出来,用树枝在地上写下了徐云松和徐月松两个名字。 歪歪扭扭的字迹,但是却写得无比认真,一脸的自豪和满足。 突然。 门被人踢了开来。 男孩没来得及爬回去,便被来人抓住了肩膀,是个从未见过的男人,男孩终抵不过男子的力气,被认成云松带回了村子。 即便男孩拼命挣脱,说自己没有爹娘,也只被男子当成是气话。 男孩被男子带到了一处院子里,在看到院子里坐着的女子时,男孩的呆住了,是之前来看过自己的那个女子。 女子的模样男孩一直记在心里,记得很清楚。 在看到男孩时,女人马上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抱住了自己,着急的模样四处检查着男孩有无受伤。 在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伤之后,女子温柔的摸了摸男孩的头,然后转而伸出手要脱去男孩身上的衣服。 想到这衣服是云松送给自己的,男孩紧攥着衣服,不肯松手。 女人摸了摸男孩的头,温柔的说道:“来,把脏衣服脱了,我给你刚做了一身新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新……衣服?” “是啊,来,快过来。” 男孩凑了过去,任由女人给自己将衣服换了下来,换上了新的衣服,凌乱的头发也被好好的束了起来,女人拿起一旁的衣服,想了想说道:“这件衣服都多久了,别再穿了。” 说完,就把衣服往一边随手一扔。 男孩视若珍宝的衣服,自然舍不得,又跑过去抱在了怀里。 “这脏衣服,还要他干什么,等明天拆了当抹布用吧。” 女人拽了几下,没能拽过来便随着男孩,妥协道:“你喜欢就留着吧,我们先吃饭,一会你爹也该回来了。” 可是男孩哪里会用筷子,看到吃的,下意识的就拿手去抓,女人拍了拍男孩的手一脸宠溺的说道:“你看你,饿的筷子都不用了,来,娘亲喂你吃。” ……娘亲? 男孩暗暗的想道。 没过多久那男人也回来了,还说是自己的爹。 不过这样其乐融融的画面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便因为云松的回来,这两个说是自己爹娘的人便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 云松跪在地上说,说自己是他的弟弟,为何不能一家人住在一起。 弟弟? 男孩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不解其意,但却觉得很新奇,还有些开心。 但刚刚还温柔的看着自己的‘爹娘’,却看上去不是很开心,‘爹’还说自己会让大家不幸,当初就该把自己掐死。 紧接着女子便嚎啕大哭起来。 没过多久,整个村子便都知道了,村子里的村民喊着要将男孩杀死,以保村庄太平。 死。 男孩听不懂。 他不懂得死是什么概念,他只知道他所喜欢的三个人,现在看上去都不开心。 所以,男孩一脸平静的说道:“那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们就不会不开心了。” “对!”眼前的男人崩溃道。 男孩明亮的笑着说道:“好,那我死,你们不要不开心。” 可男孩这样的话,在村民眼中无疑就是怪物的发言。 因为只要是人,就没有不怕死的。 男孩就这样被绑在了架子上,怕男孩逃脱,还绑了好几层来加固,周围铺满了柴火,被徐云松叫李叔的人手里的火把高高的举起,宛如正义的使者。 伴随着晚霞,手中的火焰与天空的颜色相得益彰。 晚霞倒映在男孩的眼睛中,是那么的美丽,不染尘埃。 可是他明明做了大家都希望他做到的,为什么他最喜欢的三个人还是不开心呢。 为什么云松还在哭? “点火——!” 熊熊的火焰烧起,徐云松挣脱开了父亲的控制,喊着男孩的名字冲了上来,不管被火烧着的木块有多烫,被烫出了水泡也全然无惧,将面前的木块全部扫到了一边。 村民们怕他坏事,将徐云松多次推到一边。 多次推搡,一不留意竟将徐云松推到了旁边的石块上,头撞到石块上,当场晕了过去,头部流出了好多的血。 “云松,云松——!” 本来男孩不觉得火焰有多疼,可是他也知道被铁链磨破皮肉的滋味有多痛,看着不会在站起的徐云松,痛苦的叫了出来,叫声响彻云霄。 不一会,男孩就被大火吞噬,烧成了灰烬。 村民们大片叫好,男人和女人看到徐云松也没有了呼吸时,连跪带爬的上来抱住了徐云松,夫妻俩抱头痛哭。 “徐哥徐嫂,这可不怪我们,他自己硬要往上冲的。” “果然双生子就是会带来不祥。” 在村民们互相推责,在解决完怪物轻松谈笑着散去之后,徐云松的手指动了一下。 当晚,村里下起了倾盆大雨,就像七年前一样,村民们高兴不已,出来享受着大雨的带来的酣畅。 “果然为民除害,老天爷就会眷顾,今年田里的收成有指望了。” 其他村民本想高兴的回应,但是在看到所男人后面所站着的人时,转为了满脸惊恐,活像见了鬼一样。 看着其他人脸上的表情,男人心生一股寒意,面容僵硬的往后面转过去。 混合着雨水,徐云松头上的血水流进了眼睛里,将眼睛染成了红色,头上的血液还在不断地往外涌,双手耷拉着,手上的水泡此时已经破掉,漏出里面的肉,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此男人正是将男孩从山上带下来的那个人,也是高举火把的人。 “徐……云松?” 男人惊的艰难的从嗓音中发出这三个音节,“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没死真是太好了。”男人嘴上这么说着,身子却向屋檐下移动着,手摸索着去拿靠在墙边的锄头。 拿到之后就立刻态度大变,朝徐云松挥了过去,一边挥一边喊道:“没死,我就送你上路。” 不过高举的锄头还没有落下,就被徐云松用手贯穿了身体。 男人来不及发出叫喊,难以置信的表情,就那么倒了下去,随后才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徐云松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眼神空洞的说道:“我不是云松,我是月松。” 整个村庄的人几乎都没能幸免。 徐家夫妻,一个上了吊,一个拿刀自己抹了脖子,死状极惨皆死不瞑目。 黎川讲述的这段经历并不长,但每一个字都是用鲜血写成的。 黎川垂下了视线,眸色微微动摇着,但声音还保持这平静淡淡道:“男孩本是不懂死亡的,可当他再睁开双眼时,男孩的魂魄已经进了云松的身体里,所以的不懂一瞬间都懂了,原来……这么多年他所经历的,他习以为常的生活,竟是那么的可悲,他的父母,他的四邻,竟无一人希望他活着,唯一希望自己活着的人,却被自己占去了身体,再也回不来了。” “这之后,有幸逃出村子的人,刚好遇到了发现异常前来查探的云芜仙君,也就是叶辛,当叶辛赶到时,看到的便是男孩坐在一堆尸骨上,看到云芜仙君,男孩问他了一句话。” “什么话?” “男孩问……为什么双生子不会被世人接受,为什么活着会如此痛苦,为什么这痛苦的世间还要我好好活着。” 黎川顿了顿接着说道:“男孩所问之事,叶辛无法回答他,问他唤何名,男孩本想回答徐月松,可最终他说自己叫徐云松。” “所以徐云…月松被云芜仙君带回去了。” “嗯。”黎川微微点头道:“云芜仙君收他做了徒弟,担心这段经历会让他痛苦,便封存了他的这段记忆,只保留了他作为徐云松的那段经历。” “那…这与陈愿哥哥有何关系?” 玄九溟无法将这段关系与陈愿连起来,有些不解道。 黎川收紧了身侧的手,在沉默了片刻后,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轻吐了一口气看向玄九溟淡淡道:“原本他们之间或许是不会有交集的,他们之所以会相遇,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追查之事。” “何事?” “九天玄珠。” 第121章 万妖之境 玄九溟的眼睛不着痕迹的暗了一下,继而眼睛有些迷蒙还带有不解的看着黎川问道:“九天玄珠,是何物?” “九天玄珠乃是魔族之物。” “魔族?” 听到是魔族之物,玄九溟的眼中满是惊诧,还隐有些不安。 “嗯,上古所记九天玄珠是神物,为正道所用便能泽露世间,为邪道所用便会祸乱世间令三界动荡,因此这万年来有不少人都在搜寻九天玄珠的下落,陈愿他们便是为此而行,徐月松和他的师兄贺书宁亦是。” “他们找到了九天玄珠的碎片,并一路追查到了另一片碎片的下落,在南国邀月,听闻…南国邀月是个万妖之境,不管是神仙妖魔还是凡人,只要去到那里就会流连忘返,甚至会忘记自己去那里的目的,但入口却极难发现,需得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方可入内。” “他们找到了?” “没错,他们找到了。”清川轻阖了一下双眼,盖去了眼中的动摇接着说道:“可因为九天玄珠的附近皆设有幻术,所以徐月松尘封在心底的那段过往越发的清晰,并逐渐无法控制令他失去了心智,濒临崩溃的边缘。” “在千钧一发之际,陈愿进入了徐月松的执念之中,陈愿是地府的鬼王,即便仅是一段过往的心执,他也可以看到徐月松所不能看到的。” “……愿哥哥,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徐云松的魂魄,俆云松当时只是磕在石头上磕晕了,肉身尚未死去仅是魂魄出体,待勾魂的黑白无常来此,便可帮他魂魄归体,但亲眼目睹月松即将被熊熊大火吞噬的云松,在那一瞬间,云松心中的念头只有一个,就是让弟弟活下去。” “无论是月松还是云松,两人都不希望对方死去,两人心执产生的那一刻,产生了强大的愿力,虽都是心执,但一人是未经世事的纯粹,一人是知晓世事还可保持纯粹,终是后者大过了前者,两人的魂魄就这样调换了。” “被封存已久的记忆,一下子如洪水般袭来,令他难以承受,无法战胜自己的心执,一直消磨下去,便会困死在自己的心执之中。” “然后是愿哥哥助他破了幻术,解去了他的心执?” “幻术可凭法术打破,可心执却没有那么容易,仅是打破幻术就几乎耗尽了陈愿所有的灵力,而徐月松却依旧困在自己的心执中,陈愿是地府之人,能够看到死者的魂魄,在徐云松被带走之前,他从徐云松的嘴中听到了一句话,正是那句话拉回了徐月松的神智。” “什么话?” “好好活着。” 在徐月松的满是怨愤的杀戮下,那一天,黑白无常索走了很多人的魂魄,徐云松的魂魄也在那些魂魄里。 俆云松嘴角带有浅笑,嘴巴开合,说的正是。 好好活着。 也是在交换魂魄的刹那,徐云松在徐月松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 只可惜,生死相隔。 幽魂所说的话,尚在人间之人是听不到的。 陈愿将这句话复述给了他,虽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胜过这世间万千华美的词句。 黎川垂下了视线,遮住了眼中的动摇之色,缓缓吐字道:“我有时候会想,若未经世事,或许便不会那么痛苦了。” 即便能遮挡住眼中的情绪,可说话间略带不平稳的气息却是藏不住的。 “未经世事虽不会痛苦,但我觉得正如哥哥方才所说,知晓世事还可保持纯粹之心的人才更厉害,正是因为懂得,所以那些与喜欢之人所共有的开心记忆,才更加的弥足珍贵,也正因如此,当身陷痛苦时,成为支撑着每一个人活下去的力量。” 听到玄九溟说出的这番话,黎川看向玄九溟的眼神有些讶异,但很快便蒙上了一层落寞,语气间带有动摇的说道:“是吗?” 黎川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被风吹散而去的蒲公英,不知飘向何方,下一秒便会消失不见。 玄九溟连忙点头,眼中满是坚定的看着黎川说道:“我不知道别人心中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的,哥哥是这世间唯一不介意我身份的人,还待我这样好,能遇见哥哥,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不管别人如何看待我,不管将来会遇到什么事情,只要哥哥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玄九溟投递而来的视线,诚挚而又炙热,黎川无法与这样的一双眼睛对视,将视线看往了别处,握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道:“如若…让他们去寻找九天玄珠的人正是我呢?” 说完,空气静默了片刻。 黎川微微侧眸看玄九溟脸上的神情,但玄九溟并未露出任何犹豫之色,而是在很认真的思考,玄九溟认真的思考过后,一脸赞许的说道:“哥哥心系苍生,拿到九天玄珠就能帮助更多的人,不过……” 玄九溟眼中的赞许暗淡了些许,有些疑惑和心疼的神情看着黎川问道:“哥哥提到九天玄珠并不开心,难道哥哥没有拿到吗?” “拿到了。” “……那哥哥为何不开心,难…难道因为它是魔物吗?” 在问出这句话后,黎川能明显看到玄九溟眼中的受伤,怕玄九溟多想,当即开口道:“并非如此。” 看玄九溟一脸做错了事情的模样,黎川轻舒了一口气缓缓解释道:“九天玄珠的力量过于强大,虽能实现人之心愿,可也要付出与之相对的代价,并非这世间可以承受之力,就连我也无法掌控,只能想办法将其毁掉。” “我…”就像是被突然封住了口一样,黎川突然顿住了,身侧的手攥的又紧了一分,低垂下的视线满是动摇。 黎川闭上了眼睛,深呼了一口气,阖上的眼睛睫羽微微颤抖着。 “……哥哥。” 玄九溟看着黎川的视线很是担忧。 黎川睁开了眼睛看向玄九溟,眼中带有自责和一抹决意的说道:“为了彻底毁掉九天玄珠,我伤害了很多的人,无法计数,在我伤害的诸多人里,有你在意的人,你所梦到的那两个哥哥,他们并非去做自己重要之事,而是已经不在这个世间了。” “……” 玄九溟惊愕到说不出话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其实……我们很早之前便认识了,我所伤害的人之中,亦有你。” 第122章 无法同路 听之,玄九溟眼中的惊愕转为了惊讶,满是不可思议。 “哥哥……伤害过我?” “嗯。” 黎川不敢看向玄九溟的眼睛,怕从玄九溟的眼中受伤的情绪,亦或者…… 恨。 “这么说,我与哥哥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闻言。 黎川的眸子微微一怔,看向一旁的玄九溟。 原以为玄九溟会生气,亦或是受伤,可玄九溟的说话的语气中却透露着惊喜,眼中还明亮的透着期待。 ……为什么? 黎川仅看了一眼,便又匆忙的移开了视线,只轻轻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黎川不抬头看向自己,玄九溟便凑上前去,凑到黎川的眼前满眼期待的追问道:“那我与哥哥认识了有多久?” “我们相识有万年,但……” “但?” “我们相识虽有万年之久,但真正结伴的时日,即便算上现在,也不足一年。” 听到加起来还不足一年,玄九溟期待的目光之中才终于浮现出别样的情绪,但也只是些许失落的情绪,并无旁的。 “你…不生气吗?” 看着玄九溟含有失落的眸子,黎川眼中满是不解,脱口而出道。 黎川的眸中除了有不解,还有一抹连黎川本人都察觉不到的慌乱之色。 在听到黎川的问话后,玄九溟很认真的表情思考了一番,不过只是简单的一个问题,却似乎耗尽了玄九溟的脑汁一般,难以想通的表情。 “抱歉,我不该问你这个的,我们回去吧。” 自己伤害了玄溟,又与玄九溟说了当年之事,玄九溟现在的心中想必十分复杂,他如何能像局外人一般不痛不痒的问出这样的话。 黎川眸中隐有自责和动摇,只想要尽快掩盖过去逃离这里,转过身往回走去。 见状。 玄九溟放弃了思考,连忙快走了几步拦在黎川的身前,不管黎川的视线是否在自己的身上,玄九溟看着黎川垂着的视线,带有些慌乱的解释道:“哥哥,我并没有觉得为难,我只是想不通我为何要生哥哥的气。” “……” 黎川的眼中闪过了些许诧异,但依旧低垂着视线,没有回应。 “哥哥刚才不是说过了,哥哥要拿到九天玄珠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不想这世间之人受其所害,那珠子又是魔族之物,定然不能存于世的,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想愿哥哥和陆英哥哥定然也知道这一点,乃遂心所愿而为,至于……” 玄九溟顿了顿,表情似是很认真的在想自己的措辞,在想好后,眼中满是诚挚而又坚定的说道: “至于哥哥说伤害了我之事,先不说我没有万年前的记忆,即便我有,我想我断然也不会生哥哥气的,我相信哥哥,即便伤害了我也定然不是出自你的本意,哥哥一定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 “……” “若哥哥真的是那般冷血无情之人,又怎么将我带在身边,应该将我杀了才是,反正……”玄九溟垂下了视线,眼中带有受伤道:“我这样的,不出现在这个世间才是最好的。” “阿九你…” 玄九溟抬眸对上黎川看向自己的视线,强撑起笑容说道:“对不起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我不应该说这些话的,但从我有记忆,知道自己与哥哥还有他人不一样时,我就无法不去想这些,毕竟在他人的眼中我…就是这样的存在,无关我的意愿,我只知道,若非哥哥一直护我,或许我早就不在这个世间了。” 玄九溟扬起笑脸,心满愿足的表情接着说道:“所以,有哥哥陪在我的身边,能像现在这样与哥哥在世间到处游历,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开心了,若他们没有出现的话就更好了,不过……” 玄九溟眼中升起不解道:“哥哥为何突然与我讲这些事情?” 在溪水的映衬下,黎川的神情微微摇曳,沉默了片刻后黎川看向玄九溟淡淡道:“因为……那本就是属于你的过往,你理应知道那一切。” “那…是不是我想知道的,哥哥都会告诉我?” 闻言,黎川的眼中有些许犹豫,但还是开口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玄九溟的眼睛转了转,似在想什么稀奇古怪之事,然后拉着黎川在溪边坐了下来,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黎川,眼含好奇的笑着说道:“我想知道我与哥哥相识的那段过往。” 没想到玄九溟会想知道这些,黎川的眼中划过了一抹讶异,身侧的手也细微的收紧。 沉默了片刻后,黎川转眼看向面前潺潺的溪水,眸色逐渐深远道:“万年前,我们也曾来过这里,就是在这个地方我们决定结伴而行,游历世间。” “那我们一定是相见甚欢,一拍即合吧。” 黎川嘴角微微浅笑道:“相反,我们的气性并不相合,还在这溪水边打过一架。” “我…我居然动手打了哥哥?!”玄九溟满眼的不敢相信。 “不,是我先动的手。” “啊!?为…什么……”玄九溟的手指轻捻住了自己的衣摆,来回搓捻,没底气的问道:“是…是我做了什么让哥哥不开心的事情吗?” 黎川注意到了玄九溟不安揉捻衣摆的手,嘴角微扬轻笑出声道:“是啊,我当时不想与你同行,更多次直言过让你离开,可你却不肯走,乐此不疲般一直跟着我,甩都甩不掉,我气不过,便动手打你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哥哥要动手打他,换做我,我也要替哥哥打他一顿,竟敢如此缠着哥哥。” 玄九溟替黎川打抱不平道,看玄九溟一脸不爽的表情,是真的想回到过去把过去的自己打一顿。 看着与过去的自己划清界限的玄九溟,黎川笑了笑,继续缓缓讲述道:“那时的我尚有心结未解,浑浑噩噩,是你打醒了我,之后……你带我去见了曾救过你的故人,就是我们今日打扫的那间屋子,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可惜他们年岁太高,在我们离开后不久便离世了。” “我们结伴同行,去了很多地方,尽自己所能帮助世间需要帮助之人,可最终……” 黎川闪有星亮的眸子暗了下来,眸间动摇道:“我们还是无法同路。” 第123章 相见陌路 “……无法同路。” 玄九溟轻声复念了一遍黎川最后说出的这几个字,原本期待的目光暗了下来,已然明白了黎川这四个字的意思,眼中隐有难过之色。 怕被黎川发现自己眼中的情绪,玄九溟垂下了视线,尽可能保持平静的说道:“是因为我与哥哥不同。” “嗯。” “那……之后呢?” 玄九溟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小心翼翼的问道。 黎川的眸子微阖,垂下的睫毛遮挡住了眼中的一部分慌乱之色,缓缓道:“那之后我们便分开了,再相见时,已成陌路。” 在知晓玄溟是魔时,一开始,自己与玄溟并未陌路。 不过…… 天界派出来追杀玄溟的天兵越来越多,即便玄溟能力不俗,也很难扛住接连而至的追杀,受的伤一次比一次严重,身上各处都是血淋淋的伤口。 身上根本就没有好的时候。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玄溟受伤之后帮玄溟疗伤,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也渐渐明白了,溪边的阿公阿婆为何再见到玄溟时,会担心玄溟身上的伤势。 想必,他们曾救过受伤的玄溟。 玄溟一直在躲避天界的追杀。 跟玄溟相识的这些时日,虽不说能完全看清玄溟,但玄溟的性格他多少也能感受到,表面上看上去对一切都不在意,玩世不恭的样子,但实际上,内心深处十分细腻且诚挚。 若非受了极重的内伤昏迷不醒,玄溟是一定不会被阿公阿婆带回家的。 玄溟不想连累到对他好的人。 也正因此,在玄溟确定无人追杀的情况下,才敢去那个小溪边见上阿公阿婆一眼,力所能及的帮他们做些事情,从不在那里过夜。 之前,玄溟提出要与自己分道扬镳,或许,也有同样的担心。 但…… 天界的人每次都只对玄溟下手,并未伤过自己半分,所以,自己才有机会带玄溟杀出重围。 看玄溟紧皱着眉头忍痛的模样,黎川的眸中满是担忧之色,起手准备为玄溟疗伤,希望可以帮玄溟缓解一下疼痛。 可刚欲出手,便被玄溟拦了下来。 玄溟脸色苍白,嘴角勾起浅笑艰难的说道:“别浪费你的灵力了,他们想要杀了我还没有那么容易。” “为何?” 在黎川问出后,玄溟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垂下的眸子含有思索微微流转,似乎在考虑要如何讲与自己。 又或者…… 玄溟不想说。 “我先帮你疗…” “因为我是魔。” 在黎川开口要为玄溟疗伤时,玄溟突然开口说道,但视线却没有在黎川身上。 沉默了有一会,玄溟垂着视线说道:“因为我是魔,只要这世间恶念不断,我就不会死,无论他们杀我多少次,有朝一日我都会再次苏醒。” 知道玄九溟的话还没有说完,黎川安静的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玄溟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依靠在一旁,想像平日里一样一笑而过,可笑容到了嘴边,泛起的却是一抹苦笑。 玄溟依旧垂着视线说道:“虽然我会一次又一次的复活,可痛楚却是真实的,记忆…也不会因为我死去而消失,所以我受够了也厌倦了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选择了到处躲躲藏藏的,可这种日子,我现在也过够了。” “无论我是否行正道,天界都不会放过我。” 说到这里,玄溟突然很想笑,但刚笑出一声便咳嗽了起来,脸色也比刚才更苍白了一些,玄溟强忍着疼痛说道“黎川,你还是离开吧。” 距离上一次玄溟这么说,还不足一个月。 听到玄溟这么说,黎川也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继而整个胸腔都是闷闷的。 明明刚与玄溟结识时,他一刻都不想与玄溟待在一起,可现在,他却不想了。 黎川的薄唇微微轻抿,眼中带有动摇道:“为何?” 玄溟的嘴角弯起浅笑,继而终于将视线落到了黎川的身上,神情中带有复杂的情绪。 “因为你跟我不一样,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他日飞升成神也不是没有可能,你应该回到你该在的位置上,我的存在只会连累你。” “……你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 “不晚。” 黎川微微咬牙道:“你不是说…若我们能成为朋友的话,要带我去你说过的那个地方吗?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听之,玄溟的眼中升起了一抹悲伤,眸色也随之加深,在眼中流露出更多情绪时,玄溟移开了视线依靠在一旁,云淡风轻的语气笑了笑说道:“可惜我们成不了朋友,永远都不可能。” 闻言,黎川的眸子骤然收紧。 当初,追着自己说要做朋友的人是玄溟,现在,说他们做不了朋友的也是玄溟。 永远都不可能。 永远…… 是啊。 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 相识的时候是,以后也是,不会有任何改变。 既然玄溟如此说,黎川也没有理由再待下去。 但在离开前黎川还是先帮玄溟疗了伤,要给玄溟疗伤的时候,知道玄溟会拒绝,黎川清冷眸子当即开口道:“既如此,此次之后,我们便就此别过,互不打扰。” 兴许是黎川的这句话,玄溟并未像前面那样拒绝。 只是闭上了眼睛,再没说过一句话。 这次,玄溟伤的很重,为治好玄溟,黎川耗费了不少的灵力,以至于起身时,身形也有细微的摇晃。 看了一眼一直闭目不言的玄溟,黎川也没再言语半分,转过身,顷刻间便离开了玄溟的视线。 他不知道玄溟心中何想,但不管玄溟心中何想,他也没资格说什么。 毕竟,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同路人。 再与玄溟相见之时,他们不仅不是朋友,也非陌路,而是仇敌。 玄溟定然恨极了自己。 他对玄溟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多到自己都解释不清。 当中最多的,便是对玄溟的愧。 若不是因为自己与玄溟相识,或许玄溟就不会被自己所连累,可以一直不问世事的生活在自己的心境之中。 是自己,毁了玄溟唯有的净土。 第124章 油尽灯枯 黎川将两人结识的那段过往,还有之后发生的事情,化为寥寥数语讲与了玄九溟。 唯独…… 隐瞒了南国邀月一族的那段过往。 不管是玄溟,还是玄九溟,黎川都不想将那段过往说出来。 玄九溟坐在一旁默不作声,黎川微微侧目看去,玄九溟微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耳畔比在院子里的时候,更红了一些。 脸颊处也泛着淡淡的红晕,仔细看去,脑袋也带有些晃动。 像小鸡啄米一般,一点一点的。 看玄九溟这副轻晃的模样,俨然有些困乏之态,黎川伸手扶住了玄九溟,轻声问道:“你可是困了?” 闻言。 玄九溟快速的摇了摇脑袋,打起了精神抬起头看向黎川,眼神带有些迷离之状,有些憨傻的笑着说道:“哥哥,我不困,就是不知怎么的,从刚才开始有些许头晕。” 说着,玄九溟透着绯红的脸,朝着黎川的怀中跌了进去。 黎川目露细微慌乱之色,由扶住玄九溟的一只手,改为了两只手,任由玄九溟靠在自己的身上。 玄九溟的身子倾倒而来,头倚在自己的肩膀处,带来一阵淡淡的酒香,还有脖颈处细细的微热。 是酒。 黎川的视线暂且从玄九溟的身上移了开来,移到了放置在一旁的酒壶上,伸出手轻晃了一下,酒壶中已听不见晃动声。 虽以前不知酒中味,但却也知道酒是醉人的。 不知为何。 看到玄九溟喝到醉醺醺的模样,竟轻微的松了一口气。 “哥哥……” 听到玄九溟轻喃唤着自己,黎川放下了手中的酒壶,眸间带有担忧的轻语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玄九溟脸埋在黎川的脖颈处,来回磨蹭着摇了摇头,继而轻喃道:“我在想哥哥与我所说的。” 闻言。 黎川的扶着玄九溟的手微微一动,神情也有片刻的不自然,视线移向一旁道:“想到了什么?” 玄九溟从黎川的怀中歪倒着坐起身来,严重带有迷蒙道:“我在想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九天玄珠而起,那珠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伤害了那么多的人,哥哥毁掉是对的。” “你……真的这么想?” 黎川的眼中带有些许不确定,轻声试探道。 玄九溟身形不稳的点了一下脑袋,因为喝醉了,行动有些缓慢,脑袋也像是缚上了几斤重的石头。 点过头,玄九溟定睛看向黎川,双眼朦胧嘴角扬着笑容说道:“若早知道哥哥想要这珠子,我一定……将那珠子双手送于哥哥,那样的话,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被那珠子所害,我也不会…忘记哥哥……” 后面的话,玄九溟越说越轻,晕乎乎的脑袋重新跌回了黎川的肩膀处。 虽然玄九溟的话,很轻,但也足以让黎川听清。 玄九溟闭着眼睛靠在黎川的肩头,自言自语般轻声呢喃道:“我今日对哥哥说谎了……” 黎川的神色微微一怔,淡淡道:“说谎?” “嗯…”玄九溟呢喃呓语般回应黎川道:“我今日说小指不疼是骗哥哥的,其实真的,好疼……” 玄九溟说完这句话后,便再没有了其他话语,耳畔传来玄九溟均匀的呼吸声。 黎川微微侧目看向玄九溟的那根小指,淡漠的眸中带上而来一抹自责之色。 刚才…… 玄九溟在说自己手指很疼时,并未带有任何埋怨和哭诉之意,只是简单的将此事说出来,可黎川的心口处却紧随着一阵揪痛。 一阵微风吹过,黎川轻沉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头顶上空的明月,眼中是无法遮掩的迷茫和动摇之色。 黎川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在玄九溟的面前提起这一切。 或许…… 是因为喝了酒吧。 不过片刻,黎川一侧的耳朵微动了一下,收回了视线眸色也随之归于了平静,远处传来小片树叶轻晃的声响,继而是石子踩动的声响。 没过多久,两个人影从一旁走了出来。 是贺书宁和宫旭。 此处离澈溪山尚有十几里地,地势平阔,视线并不会被山体所遮挡,沿着溪边,贺书宁仔细看过一圈,视线在经过黎川和玄九溟两人时并未停留。 贺书宁收回了视线,看向宫旭有些不确认的语气说道:“宫前辈,黎兄他们会不会已经离开此处了?” 宫旭沉眸四处看过一眼,沉默了片刻后,眉头越发紧锁沉声道:“你确定他们只是平常所见的修道之人吗?” “……前辈,为何这么说?”贺书宁眉宇微微凝滞,带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你说他们是修道之人,可我从他们的身上却感受不到任何灵力。” “会不会是他们的修为太低了,所以才感受不到。” “感知不到灵力却能踪迹全无,不该如此。” 宫旭的眸色加深了一分,眉宇间带有怀疑道:“我记得,我们在来到此处离他们尚有些距离时,他们即刻带上纱笠掩去了容貌,如此遮掩,似是怕被人看清他们的面目,他们可有说过来此的目的?” 贺书宁沉思片刻道:“宫前辈的怀疑,不无道理,从我们初见之时,黎兄他们就一直头戴纱笠,因此,我跟月松也未能有幸得见他们的真容,至于他们来此的目的,未曾听他们说起过。” 说着,贺书宁的目光再度扫过了身旁空旷的平野,眉宇间隐有些许纠结之色,“虽不知晓他们的来意,但我想他们应当不是行恶之人,在城中时,多亏他们,我跟月松才没有酿下大祸,或许……他们有要紧之事便先行离开了。” 担心还在院子中喝醉的徐月松,贺书宁看向宫旭恭敬问询道:“前辈,我们还要继续找吗?” 宫旭沉眸思索了片刻道:“若他们不是平平之辈,我们即便找上一夜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先回去吧,明日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是,前辈。” 确认两人离开后,黎川微微侧头看向靠在自己肩头酣睡的玄九溟,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保持着两人现有的姿势,缓缓闭上了双眸。 青岩城外 一处坟地 一蓬头垢面的男子将两具裹在草席中的腐朽尸体挖了出来,坟旁边放有两口棺材,棺材旁靠着一个包裹。 男子将腐朽的尸体分别放进棺材里,继而合棺,推动棺材进坟地之中。 男子在做这些事时,都只用了自己的左手。 推动时,放在棺材旁边的包袱散落开来,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布子中的金银露了出来,有几枚银子落到了草地上。 将棺材埋好后,坟土垒的巨高。 蓬头垢面的男子站立在坟旁,沉声道:“该你了。” 男子说完话后,像是被瞬间抽干了精气一般,跌坐到了两座坟土前,看着两座坟土将脸埋进土里哽咽哭泣,将别在后腰的右手抽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挖土用光了劲,哭起来也没有什么气力。 道:“爹娘,都是孩儿不孝逼死了你们,孩儿不配活在这个世上啊,今日我本想着用变卖家产的最后一笔钱再赌最后一次,就一次,赢了钱,我给爹娘打两口上好的棺材,可…可我……” 说着,男子举起了不停颤抖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可扇过去的手却没有丝毫的力气,整个人倒在了坟前,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身子抽搐不止。 月光打在男子虚弱的脸上,该男子正是今日在赌坊,逢赌必赢的男子。 男子得了重病,脸色苍白,眼睛浑浊,已是油尽灯枯之状。 继而男子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看向一个无人的方向,浑浊的眼中带有感激之色,还有一抹哀求,气若游丝道: “谢…谢你帮…帮我,我的身…身子是你…你的了,你用完能…能不能也把我埋了,我…我不需要棺材,就…就把我埋在这…这里就行……谢…谢谢……” 男子所对话的方向并没有任何回应,但男子却好像已经了却了心愿一般,身子放松而来下来仰躺在坟前,喃喃道:“爹娘…我这就下去跟你们忏…忏悔……” 说完,男子的眼睛便失去了仅有的光亮。 不出片刻,男子浑浊着的视线从地上,扭曲着身子站了起来,站起身的同时将满是泥土的右手塞进了裤腰带里。 他在这个男子濒死前做了交易,他帮他赢钱葬双亲,死后身子便留给自己,助自己行事。 但对于男子的遭遇,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油尽灯枯方知悔。 世间很多人都逃不脱如此,乃人之常情,亦常理。 没有丝毫犹豫,驱使着这个男子的身躯,转而回过头精准的看向一处。 已经失去了焦距的眸子,眼前一片模糊。 但视力的障碍丝毫并不会影响他。 男子走上前,蹲下身子将散落出来的几锭银子放回了包袱里,以非人的速度去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 眼前的地上竖有一块巨石。 男子俯下身子一只手将巨石推了开来,一个洞口显露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这个男子的身子太弱,还是因为是一具尸体的缘故,在挪动巨石的时候,右臂的骨头,撑破皮肉穿了出来。 男子活动了一下骨头露出来的地方,毫不在意。 继而往洞中走去。 失去而来巨石的遮掩,月光打进来,洞中是满地的金银珠宝,男子提着包袱在一处财宝最多的地方蹲了下来,打开包袱,将地上的金银珠宝往包袱里塞。 但包袱太小根本不可能塞的下,可这里也没有更大的布子了。 惨白的微微一扭,似乎有些疑惑在想解决的办法。 “我可以帮你。” 突然一道冷不丁的声音传来,男子迅速的转过身往来人的方向看去,可是已经死去的身体,失去焦距的眸子根本无法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也无法开口说话。 但做出判断却是极为快的。 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若离开这道身躯,他也不知道短时间内去哪里找一个自愿把身子给自己的。 “你似乎很好奇我是谁,不过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助你。” 虽不能开口说话,但从男子的身躯姿态,也看得出对这个突然出现之人,十分警惕。 操控着残破身躯往后退了一步,但死去的身躯终归有些僵硬,又被地上大量的金银绊了一下,身躯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上。 眼前的人像是被这滑稽的姿势逗笑了,轻笑了几声,继而走近蹲下身子道:“若你继续占用这个死者的身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地府的人发现,你身为鬼道,也应该明白驱使人之欲念是一回事,褫夺意识操控人之身躯就是另一回事了,你今日借身赌钱,已是犯下大忌。” “不过,看这洞中的万千钱财,你还真是犯了不少啊。”眼前的人顿了顿,笃定这鬼道不会拒绝一般,进一步游说道:“你苦心准备了这么久,钱财满洞,我猜……你应该也不想因这种疏忽,魂飞魄散,功亏一篑吧。” 第125章 洞中乾坤 月黑风高,一百姓装扮的人面带惊慌的于山谷间熟练的穿行,在进入一处裂缝,穿过裂缝进入一点满烛火的山洞中时,化为了黄鼠狼的面孔。 山洞中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千奇百怪的面孔,有保持兽身的,也有保持人形的,妖魔鬼怪聚集。 走路间,一条细小的竹叶青攀附到了此黄鼠狼精的身上,分了叉的细小舌头,滋滋滋的声响如同在笑一般,直径往黄鼠狼精的腰间爬去。 刚欲爬进腰间的钱袋中,就被黄鼠狼精拽着尾巴拉了出来,随即竹叶青又发出了笑声一般的滋滋滋的声响。 接着,竹叶青从黄鼠狼精的手中就化了人形,因尾巴还在黄鼠狼精手中的缘故,只前半生化出了人形,头朝下也丝毫不尴尬的说道:“怎么这么小气,我就是想看看你这次去人间又赢了多少宝贝回来。” 说着,这蛇妖又坏心思的去抓黄鼠狼精腰间的钱袋。 黄鼠狼精也不惯着这蛇妖,在发现蛇妖的动作时,直接将蛇妖扔了出去,声音粗粝的说道:“一边去,别想动老子的钱。” 蛇妖稳稳的落在了地上,不服气的呲出尖牙挑衅道:“切~这么小气,脾气还这么冲,我看你定是输了个屁滚尿流回来,不敢承认吧,往日里你挣了宝贝回来,早就该炫耀了。” 话落。 沿途听到的妖魔鬼怪也都发出了起哄的笑声。 这下黄鼠狼精显然觉得自己面子丢了,当即出声反驳道:“呸,我今日就没赌,少在这给我造谣,坏我名声。” 蛇妖瞪大了眼睛,蛇信子吐了又吐,难以置信的说道:“啥?你出去居然不赌,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破天荒的头一遭啊。” “我……”黄鼠狼精本想再辩驳几句,但俨然想起了正事,不耐烦又严肃的说道:“领主在哪呢,我有事要与他说。” 听黄鼠狼精严肃的声音和慌张的神情,蛇妖也察觉出来了许是有事,不再开玩笑正经起来说道:“领主在殿里招待自己的旧友呢。” “旧友?” “嗯,除此之外别的我们就不知道了,领主说了不让人打扰,我们也没瞧上领主旧友的面,能直接去到领主的屋子还不被兄弟们发现,定然是个有本事的。” 蛇妖还在喋喋不休,黄鼠狼精走的飞快。 兴许是刚练化的双腿,蛇妖跟不太上拉下了一截,索性又化为了蛇尾跟上了黄鼠狼精提醒道:“你现在过去,怕是领主不会见你。” “是个要紧事,不能拖,领主要责难我,我也得进去。” 说话间,黄鼠狼精就走到了领主的地方,径直走了进去,蛇妖一副助其好运的神情,便化为蛇形,溜走了。 黄鼠狼精冲了进去,不等看到领主的面便直接一副讨罪的模样跪了下去。 “领主,小的知道打扰了领主与旧友的会面,罪该万死,但小的有事要禀告领主。” 沉默了一会。 正前方传来了放下杯盏的声音。 黄鼠狼精听声音,头压的更低了。 “起来说。” 粗厚的声音传了过来,黄鼠狼精先站起了身子才敢抬头小心翼翼的看向领主,领主身材高大魁梧,仅是坐在那里就非常的有气势。 再仔细往一旁看去,只看到桌子上放了两个酒杯,两个酒杯里都有酒,但领主的旧友却没看到。 “领主的旧友是还没来吗?” 黄鼠狼精生怕说错话,小心翼翼的问道。 “来过,走了,有什么事快说。” 听领主的声音显然有些不耐烦,黄鼠狼精低下了头恭敬道:“领主,我今日在人间见到一个人。” “见到一个人有何稀奇的。” “不,那人的面孔不是一般人,我今日看到也觉得恍惚,那…那人像极了……” “要说就快说,扭扭捏捏的作甚。” 领主的声音显然更加不耐烦了,甚至有了驱逐之意。 “是…是……是……” “快说!” 黄鼠狼精连忙跪了下去,跪的时候发出了铿的一声,惊慌道:“尊主,那人像极了尊主。” “什么!”领主的声音中满是震惊,在沉默了一会后,不确定的问道:“你确定那人是尊主?” “我…我也不敢确定,但是那人不光长相像尊主,就连行事风格也像极了,而且他似乎不想被人知道,头戴纱笠遮面而行,我也是因一阵风才凑巧看到他的长相,他的旁边还跟有一人,也带着纱笠,不知道是谁。” 领主坐在凳子上,眉头紧皱眼中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深深的沉了一口气后,看向黄鼠狼精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此事先不要声张。” “是!” 待黄鼠狼精恭敬的退出去后,领主脸上的眉头还是一直拧着,不能舒缓。 “阿耀,你要是再皱着眉头下去,这领地的妖精可就要都被你吓死了。” 听到一旁传来的玩笑声,领主才回过神来,往一旁看去。 原本空着的一边,一面容清俊的公子,身着青衫头上却带有一根不搭调的紫色朱钗,手持一把青色的折扇,轻摇着折扇端起桌上的酒杯轻抿了一口,笑着说道:“好酒。” 看到男子,凌耀眼中的愁色散去了些,不像是个领主,倒像是个弟弟带有抱怨的语气说道:“青哥,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做领主虽是得端着点才有气势,但也不能脾气太大了。” “我也不想,还不是你当时撒手不管,说什么要去人间逍遥,把这烂摊子甩于我,这狗屁领主,我才不想当。” “哎~这叫能者多劳。” “少说这些没用的,我又不是人,我是妖,不信这套说辞,不过……”凌耀的脸上带上了一抹犹豫之色,似有话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程子青嘴角轻笑,眼中已有了然之色道:“都说自己是妖了还这么不率真,想问什么,问吧。” 凌耀的眼睛亮了一下,笑着说道:“不愧是青哥,我…我就是想问青哥为何不愿见曾经的兄弟们,虽说我也能多少猜到青哥的心思,定是他们入不了青哥的眼……啊—!” 程子青合起手中的扇子,在程耀的脑袋上敲了一下,眼中带有些嫌色道:“你还是别想了,他们入不了我的眼,你就入的了?” 凌耀揉着自己被敲痛的脑袋,乐呵道:“我…我自然与他们不同,我可是跟在哥身边近万年了,我知道青哥不是嫌弃兄弟们,而是更喜清净自在,不为俗世所绊,不过……”凌耀的语气蔫了一些,“兴许我在青哥眼里也没什么用吧,不然也不会十多年了才来找我,青…啊—!” 话还没说完呢,凌耀的脑袋上又被敲了一下。 “青哥,你怎么又打我!” “打你还需要理由。”程子青眼中的嫌色更深了,继而轻呼了一口气说道:“你也说了,我们相识已有万年了,才十年不见你就抱怨上了,我这不是来见你了吗!” “十年也够久的了,这天界还有地上的仙门各派都视我们为孽障,见到了就赶尽杀绝,从尊主那里离开后,就只能苟活于此,谁知道哪天我就…啊—!” “呸,净说这些丧气话,人家拿你当孽障你还真这么想,十多年不见了,怎么还是个直脑子,没一点长进。” 闻言,凌耀没有反驳,还带有些憨劲的笑了笑说道:“直脑子才好,跟在青哥身边只管闯祸什么都不用想。” 程子青多少眼中也有些歉疚,本想开口说些什么来安慰凌耀,还未及开口,凌耀先行开口道:“青哥……你觉得黄鼠精遇到的那个人会是尊主吗?” 程子青眼中带有些许沉重之色,沉默了一会后缓缓摇了摇头道:“这…我也不好说,不过最近的人间确实很热闹。” “最近澈溪山上的万年神柏,确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程子青轻点了一下头,从腰间掏出了另一把折扇,折扇的扇柄是淡紫色的,十分好看,形制与程子青手中的折扇十分相像。 程子青看着手中的折扇,眼中带有思念之色,捏在手中有些失神的说道:“还记得这把折扇吗?” “记得,这是青哥阿娘的折扇。” “嗯。”程子青的眸中少了玩笑之色,温柔的看着折扇道:“折扇认主,在我阿娘走后,这扇子就成了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折扇,但阿娘的扇子做了三把,折扇上都有她的法力,前不久,阿娘的折扇连同我手中的这把,一同亮了一下,所以我想他手中的那把,应当也亮了。” “为何会亮?” “折扇有灵性,且互有感应,但具体为何亮我也不清楚,但说不定与人界最近发生的事情有关系。” “所以……青哥是想往澈溪山走一趟?”凌耀猜测程子青的想法问道。 程子青顿了顿,有些犹豫的说道:“我确实有此想法。” 凌耀笑了笑说道:“我说青哥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来此地找我了,原来是有需要到我的地方。” “阿耀,我……” “没事青哥,不管你是为何来此,你能来找我,就说明心里是把我当哥们的,不管什么理由我都开心,我很高兴你能需要我,哪怕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兄弟我也陪你去。” 溪水旁。 月色隐去,天际泛白。 伴随着清脆的鸟儿啁啾声,玄九溟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发现自己面对黎川侧躺在黎川腿上时,玄九溟的眼中带上了一抹惊慌,睡意也随之驱散了,睡梦中惬意舒适的身子,此刻也有些许僵硬。 鼻间萦绕着黎川身上独有的清香,玄九溟小心翼翼的朝黎川看去。 黎川闭着眸子,并未醒来。 黎川并未醒来,玄九溟小心翼翼的目光逐渐大胆了起来,眼睛仔细的看过黎川的面庞,眉毛、眼睛、鼻子每一处都极为专注,像要深深的刻在眼中。 在落到黎川的唇上时,玄九溟的眸色有些许呆滞,呼吸也不由的停滞了片刻。 “醒了。” 黎川清润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玄九溟顿时眸色一惊与黎川的双眸相视。 两人视线相对,一平静,一慌乱。 继而玄九溟立刻从黎川的身上弹了起来,在一旁端坐的板板正正的,可就是眼睛不敢与黎川对视。 “哥哥昨晚为何不把我放在地上,这地上这么硬,我在哥哥的腿上枕了一夜,哥哥为了照顾我一直这个姿势坐着,一定很不舒服,很累吧。” 黎川的眼睛落在玄九溟的脸颊上,在晨光的照射下,玄九溟一侧的脸颊泛着红。 玄九溟侧躺在黎川的身上睡了一夜,压的黎川身上的衣服都起了些许的褶皱。 在玄九溟的脸上亦有相同的压痕。 黎川收回了视线,嘴角微微含笑道:“不会,既然你醒了,我们也该离开此处了。” 待黎川站起来身来,走出去了几步,玄九溟才有些迟缓的应声站起身来不舍的看了一眼溪水,快步跟了上去。 跟上黎川前,玄九溟再度回过头看了一眼这个小溪边,玄九溟不舍的眼神中,稍纵即逝了一抹决绝之色。 待两人的身影远去。 晨光倾洒在流淌的小溪间,迎着晨间淡淡的微风,波光闪闪。 第126章 天下之物 澈溪山下。 万年神柏复苏一事,短短三个多月便在世间传扬了开来,加上真元门选在今日开山门举行祭典,来看万年神柏的人接踵而至。 有江湖中人,也有普通百姓。 刚到山脚下,便已经站了数不清的人,皆仰头看向同一处,连声称奇。 那万年神柏生的高大,足有三十丈,即便不入真元门,只站在山脚下也能看到那冒出院墙的神柏,枝丫上长有新绿。 两人行至山上,山林间的小路上人群更为拥挤,摩肩接踵,即便想走快些,也没办法。 此来仙门的人众多,当中定不乏修为高深者,若妄用灵力,难保不会被天界的人发现,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在看到黎川被人接连撞了几回后,玄九溟把黎川拉到了人少的一侧,并护在黎川的身侧随时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以防再有人撞上来。 玄九溟的一举一动,黎川都看在眼里。 看玄九溟小心谨慎,又透露着认真的动作,隔着纱笠,黎川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离真元门越近,万年神柏的样貌也更为清晰的落入眼中。 已经枯死的枝干,却生出了嫩绿的新芽,清风拂过,枝叶微微摇曳。 进了真元门大门,真元门的弟子谦逊有礼的招待来到门中的客人,为了方便供人参拜,在树下专门摆放了一个供人参拜的祭坛,周围飘散着浓厚的香火气味。 因为神柏足够巨大,树下打下了一大片的阴凉。 大量爬上来疲累的人,即便还未参拜也选择在阴凉底下纳凉。 “一路走上来你也累了吧,我们要不要也找个地方休整片刻?” 若单是走山路并没有那么疲累,但上山的路上行人众多,不得已要在人群之中挤来挤去,难免会有些不适,衣衫也挤的有些凌乱。 而自己的衣衫却没有受太大影响,依旧保持着平整。 闻言。 玄九溟往神柏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们从山门口上来,距离神柏还有些距离。 “都听哥哥的,不过那边的人太多了,我不想去那边,我们找处人少的地方吧。” “好。” 真元门外门到处都站满了人,靠近后面的一处院落时,才清静了下来,周围的人也少了许多,看穿着大都是仙门子弟。 因为两人头戴纱笠的装扮,也引得不少仙门子弟投来探寻的视线。 两人找了一处不算人多的地方站立休息。 黎川伸出手帮玄九溟整理了一下乱掉的衣衫,玄九溟也乖乖的站在原地,从纱笠下看着黎川细长分明的手指为自己理平衣服上的褶皱。 “谢谢哥哥,比我自己穿的整齐多了。” 虽然隔着纱笠看不清神情,但从纱笠下传出来的声音却是遮掩不住的欣喜和开心。 不过下一秒,原本轻松的氛围便瞬间凝结,玄九溟微微侧身上前挡在了黎川的身前,周身带有警惕和敌意。 来的两人,是真元门的弟子。 站定后,恭敬有礼道:“冒昧请问二位是哪派的弟子,可有拜帖?” 黎川微微摇头道:“我们并无拜帖也并无山门,只是在此休息片刻。” “原来如此。”来人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是这样的,这里是我们的内院,只有持有拜帖的人才可入门。” “怎么,你们开山门供人参拜收取香火可以,休息一下却不成吗?” “这……” 玄九溟言辞讽刺,来人眼见的有些许为难,面露尴尬之色,还小心翼翼的往院内的位置看去,像是怕被责骂的样子。 “既打扰了,我们二人这便离开。” 黎川肯退让一步,真元门弟子的脸色显然轻松了些许,眼中带有感激拱手作礼道:“多谢二位公子体谅,如二位公子不熟悉路,可让门内弟子引路。” “多谢,不用了。” 黎川不计较,玄九溟也便没再说些什么,不过周身还散发着些许不快。 两人刚欲起步往院外的方向走去,内院突然冒出了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上前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我刚在院子里就觉得像你们,没…没想到真的是你们,我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 来人是徐月松,因为走的着急气息稍有些不稳。 徐月松稍微平复了一下气息,看向一旁的真元门弟子说道:“罗大哥,这二位是我们三天子都的朋友,黎九兄和南渊兄,他们不是什么可疑之人。” “原来是这样。” 为首的真元门弟子立刻转向黎川两人这边,抱拳致歉道:“没想到二位是三天子都的朋友,是我们方才失礼了,两位公子里面请。” 进了内院,各大仙门的子弟都在,分散在院落之中。 “刚才实在抱歉,还望两位公子莫要责怪,自万年神柏复苏后,门内上下对此事都尤为看重,我们也是有贼人混入才如此戒备,还望两位公子见谅。” “理应如此,罗兄可不必挂心。” “多谢体谅,我叫罗佑是这里的大师兄,作为大师兄,我本应亲自带你们到处看看的,无奈有事务在身不便同行,既两位仁兄与徐兄是朋友,那便麻烦徐兄代劳了,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知门内弟子就行,先失陪了。” 在点头示意后,罗佑便带着门内的弟子往门口的位置走去。 带他们走远后徐月松连忙笑着解释道:“两位仁兄你们不要见怪,这万年神柏对真元门来说是镇门神树,全门上下都极为看重。” “极为看重还大开山门,让这么多人进来。” 玄九溟站在一旁双臂环抱,语气稍带有些冲撞道。 “黎兄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不过真元门的掌门觉得这万年神柏乃天下之物,不是真元门私有之物,神柏复苏乃承天之意,应天下之人共承福泽,但真元门已避世千年,门内弟子不多,担心一门之力不足,这才发帖邀请江湖上各大仙门的子弟前来,以保今日的祭典能够顺利进行。” “原来如此。”黎川微微点头回应道。 “没想到两位掌门竟亲自前来,快里面请!” 因为几人离门口的位置还不远,门口处传来了罗佑惊叹又尊敬的声音,在听到两位掌门的回应声后,纱笠下黎川的眸色怔了一下,往门口的位置看去,但也就只看了一眼,便将把视线收了回来。 黎川所有的举动都丝毫不落的落入了玄九溟的眼中,黎川收回了视线后前半的帽沿低了一分,明显垂下了视线,所有的动作连在一起,好似下意识躲闪。 玄九溟的眸色微敛,定睛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来的两个人被人敬称为掌门,模样却是十分年轻。 一人手中拿着一柄剑,另一个人除了手中握剑外,腰间还挂有一个酒葫芦。 上刻一行小字。 ‘师徒缘尽,静待时机’。 第127章 门风清正,怎生赌徒? 玄九溟仅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一旁的徐月松却怎么都像瞧不够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对这两个人的好奇。 直到那两个人从他们身边经过,点头致过意,徐月松的眼睛还长在两人的身上。 “不走吗?” 一旁的玄九溟出声问道,语气中能听出些许催促和不快。 经由玄九溟的询问,徐月松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有失礼数脸上带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睛还是再度看向了远去的两人,眼中满是敬佩之色。 “抱歉,一时看的入神了。” 徐月松收回了视线,接着道:“这两位掌门近段时日在江湖上可谓是声名鹊起,口口称赞,凭一己之力开宗立派,逞强除恶,帮扶弱小,门下已有不少弟子追随。” “那位腰间带酒壶的是云瑶峰的云掌门,云仞,另一位是玄城山的应掌门,应怀。他们…” “不是说要带我们熟悉内院,怎么介绍起人来了。” 看徐月松介绍的兴致勃勃,颇有一番要长篇大论的模样,玄九溟出声打断道。 “你看我,一时激动就给忘了,两位仁兄一路上山一定累极了,是我考虑不周,我们先扎个地方坐下在聊,我师兄和师尊都在里面。” “那徐兄出现在院门可是有事要去办,若徐兄有要事要忙,我跟哥哥自行在门内四处看看便是,就不麻烦徐兄了。” “这……” 徐月松的脸上显出了些许犹豫,继而挠着头面带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说…说出来不怕两位仁兄笑话,我并没有要事去做,听师父说今日会有很多门派的弟子来此,我心生好奇便出来看看,没想到,两位仁兄刚好也到了此处。” “月松。” 话落,远处传来一声叫喊声。 几人循声看去,贺书宁脚步匆忙的从旁边走了过来。 “师兄,你怎么也过来了?” “祭典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师父说你可能在此处,我便过来找你,想不到黎兄和南兄也来了。” “对啊,我醉酒醒来发现两位仁兄已经走了,我失落了好久,还以为今生再无缘得见了呢,能再见到两位仁兄真是太好了。” “万年神柏世所罕见,我跟哥哥自然要过来看一看,对吧,哥哥?” 玄九溟笑着朝一旁的黎川询问道,黎川稍微愣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一声。 “两位仁兄既是来看神柏的,那就随我们一同前去吧,再过半个时辰便可以一睹盛典了,一准有个好位置。” 徐月松不掩脸上的喜悦,出声邀请道。 玄九溟脸上生出了些许不情愿,刚欲出言拒绝,黎川却先一步开口道:“既如此,那便多谢了。” 在徐月松和贺书宁的带领下,几人去到了一处幽静雅致之地,比起山门外的热闹,这里要清净的很多,没什么人。 沿着道路一直走,不远处有几人立身而站,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神情有些严肃,在黎川几人刚踏入此地的同时,也将视线投了过来。 玄九溟搭眼一看,几乎都是见过的人。 安璟、叶辛、宫旭。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衣着十分庄重。 安璟倒是有很大的不同,早先见到的时候是鹤发童颜,身着一身黑衣,现在则改为了一头黑发,还有一袭白衣,手中持有一把佩剑。 看上去不像是仙家,倒像是仙门子弟,颇具儒雅气息。 因为是一袭白衣,腰间黑色又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就显得十分夺目,徐月松也注意到了安璟腰间的钱袋,眼中升起片刻的失神。 “师父。” 徐月松对着叶辛喊过师父后,又对着旁边的安璟几人,恭敬有礼依次喊过:“吕掌门、安前辈、宫前辈。” “好。”吕掌门笑着点头回应道,继而看向徐月松身后的黎川两人询问道:“这两位是?” “这两位是我与师兄在外游历时结识的朋友,刚巧在门外遇到,便请他们一同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吕掌门看向黎川两人拱手做礼道:“我是真元门的掌门吕明毅,见过二位。” “南渊。” “黎九。” 相较于黎川恭敬有礼的回应,玄九溟的回应就显得随意了许多。 听闻这两个名字后,安璟的视线在两人的身上多驻留了一会儿,眼中升起思量之色。 “两位既来了真元门便是我们真元门的荣幸,可不必拘束,随意即可。” “多谢吕掌门,我们来时看几位正在交谈,想是有要事相商,我们二人就先不打扰了。” “无妨,不是什么要事,就是对祭典一事有所忧心,所以就与安兄和叶兄多聊了一些。万年神柏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闪失,就怕有魔族之人混入,生出祸乱。” “既然怕有闪失,不开山门岂不更好,倘若真有魔族混入,岂非会伤害到来此参加祭典的无辜之人。” 玄九溟出言反驳道。 玄九溟此话听上去有些尖锐,一时之间吕明毅的脸上有些不好看。 吕明毅缓了缓,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黎公子所言不错,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但……万年神柏复苏一事并非我们能够瞒得住的,即便我们不开山门每日也有不少人闻讯前来,当中不乏邪佞。” “我想与其每日惴惴不安,倒不如主动防范,既能让天下之人共临福泽,也可将有心之人一一除尽,这才给各大仙门发帖,请求前来相助。” “师父!”罗佑走上前恭敬道:“各门中弟子都已来了,并已经安插在门中各处,只等师父举行开门祭典。” “知道了,我这便过去,你带领好门中弟子,守好山门。” “是!” 罗佑刚动身不久,吕明毅便看向几人拱手作礼道:“我需要先去做准备了,其他的事情还要仰仗各位仁兄了。” 安璟微微点头应道:“吕掌门放心去便是,我们定不负所托。” 待吕明毅走远后,徐月松在原地踟蹰了好一会,但再三犹豫过后,还是鼓起勇气走到安璟的面前开口道:“安前辈,我…我没记错的话,前辈腰间所挂之物,可是愿前辈的?” 闻言,不光是安璟,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片刻,本就安静清冷的地方,此刻更加的寂静。 安璟轻沉了一口气道:“不错。” 在听到安璟的答复后,徐月松的眼中并不见喜悦,反倒多了一抹悲伤之色。 愿前辈的珍惜之物,出现在他人的身上。 其结果,不言而喻。 “我知道了,多谢安前辈告知。” 早在去找徐月松之前,贺书宁就已经见到安璟了,贺书宁与徐月松从小一起长大,所以也能体会到徐月松此刻的心情。 贺书宁并未说什么,只是拍了下徐月松的肩膀,给了徐月松一个安慰的眼神。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笑声,传声戏谑道:“早之前我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觉得三天子都门风清正怎会有好赌之徒,现在来看,原是有熟人在此,便不奇怪了。” 第128章 瞒天赌局 虽只闻其音不见其人,可此人的声音却十分熟悉,黎川刚一听见时便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叶辛自然也不例外,一瞬间,表情也变得冷冽起来。 安璟虽不知道来人是谁,但看叶辛的表情自然是相熟的,叶辛在人间结交的朋友自己都是知道的。 若自己不知,便就是天界中的人。 可…… 若当真是天界中人。 安璟往黎川的方向看了一眼,黎川两人的身形并无半分动摇之举。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这二人并非黎川和玄溟? 一时之间,安璟也难以做出判断。 眸间思索了片刻,继而安璟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以温润有礼的态度开口邀请道:“既是熟人,何不现身一见。” 话落。 一手握巨剑身形健硕的男子现出了身形,迈着稳健的步伐朝众人走了过来,嘴角还带着戏谑的笑意。 是刑则。 直到见到这人的身形,徐月松和贺书宁才反应过来,这人在长乐坊出现过,当时还朝他们的方向看过一眼。 因为这个男子所言乃是实话,徐月松两人的脸色显得有些心虚。 心虚作祟,在刑则快要走上来前,徐月松当上前说道:“你休得诋毁我师父!” 刑则好整以暇的看着徐月松,因为挺拔的身高,还有周身自带威严和压迫感,让徐月松生出了些许怯意,但尽管如此,徐月松还是强撑着不肯退让。 这倒是让刑则严肃的眸子中,多了一丝玩味和欣赏之色,继而勾起嘴角说道:“我可没诋毁你的师父,你的师父可是在帮某人下一盘好大的赌局呢。” 说着,刑则眸子微移看向站在徐月松身后的叶辛说道,笑意加深道:“想瞒天过海也得有那个本事吧,我倒是有点好奇,这场赌局到底是谁会赢呢?” 叶辛眸色冷冽的看着刑则,没有说话,眼中隐有怒气。 “你胡说!” 徐月松维护叶辛,让刑则把视线再度转移到了徐月松的身上,笑意瞬间隐去,言辞不悦道:“年轻人有胆气是好事,但要是多余了,可是会过刚折掉的。” 说着,刑则收紧了握着剑柄的手,眸色冰冷下来。 “月松!” 看出来刑则有对徐月松动手之意,贺书宁连忙惊慌道。 叶辛瞬身到了徐月松的身前,直接与刑则对视,因为两人之前在天界之时便立场不同,这会更是想看不爽,自是两边都没有退让之意,继而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徐月松两人沉声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叶辛的话语,不怒自威。 徐月松两人当即跪了下来。 见状,刑则嘴角重新弯起了笑意,眼神颇带有一种看好戏的意味。 贺书宁抢先开口道:“都是我不好,我身为师兄不该带月松去那种地方,还请师父责罚。” “不是的,不是师兄说的那样,我们去赌坊是想抓祸乱世间的鬼道,并非像他说的那般,我跟师兄并不是为了赌而去的,南兄和黎兄可以帮我们作证。” 黎兄? 在听到这个称呼后,刑则收起了看好戏的笑容看向站在一旁头戴纱笠的黎川两人,眼中的探寻意味随之加深。 这两个人,也在长乐坊出现过。 而且…… 这两人的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的灵力波动。 不,感受不到灵力波动并不准确,而是更像是透明人,若不是有意看去,很有可能会忽略这两人的存在。 但…… 这两人的穿着十分普通,就像是寻常可见之人。 除了头戴纱笠之外,无什么特别之处。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到了黎川两人的身上。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 玄九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而摊手说道:“我确实从未见过赌术那么差,还敢去赌的人,真是给我和哥哥添了好大的麻烦呢,说什么要抓鬼道,结果连自己家伙什都差点输掉,笑死人了。” “早知道这外面这么无聊我跟哥哥就不出山了,也不让哥哥带我来看什么万年神柏,一路爬山上来,累都累死了,上来这么久了,还连口水都喝不到。” 说着,玄九溟一只手叉起腰来,另一手隔着纱笠在自己的脸上扇了几下,一副很热的样子。 玄九溟的这番说辞,打消了一点刑则的顾虑。 若真是他们两个人到这里来,应该不会选择跟人群一起爬上来,更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站在此处。 “既是为了抓鬼道,行之正义,何谈责罚二字,起来吧。” “谢师父!” “想不到云芜仙君,对自己的徒儿竟如此宽待,还真是一个好师尊啊。” 刑则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在场的人全部都听得出来,叶辛冷下视线说道:“我怎么管教徒儿是我的事,恐怕还轮不到刑则上神管吧。” 听到刑则的名字,徐月松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之色,贺书宁的脸上也闪过不小的惊讶。 没想到这就是声誉天下的刑则。 一时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安璟连忙站出身来说道:“大家既然都来到真元门,想必都是为了万年神柏一事而来,现在礼典在即,若有什么误会可在之后解释开来。” “你是谁?” 对于安璟的出声和解,刑则带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我……”他与刑则没有真的见过面,但却无法保证刑则不知晓自己的名字,想到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安璟拱手作礼道:“我是王景,乃是一散仙,是云芜仙君在人界时的朋友,见过刑则上神。” 刑则稍微思索了一下这个名字,继而不在意的语气说道:“没听说过,不过怪不得是云芜仙君的朋友,一副心系天下装腔作势的模样可真是一模一样。” 闻言。 叶辛收紧了身侧的拳头,安璟扶了一下叶辛的手臂,眼神示意叶辛眼下别与刑则争论,叶辛这才压下了火气。 刑则冷“哼”了一声,扬长而去言辞含有深意道:“我并非为神柏而来,大道朝天,既然所行之路不一样,就别碍我的道,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待院落里不见刑则的身影后,安璟轻呼了一口气看向叶辛安慰道:“想不到刑则上神为人竟是如此,难为你忍耐了。” “我倒是无妨,我只是不愿听他如此折损于你。” 安璟笑了笑,表示并不介意。 “咚——!咚——!” 此时,不远处的山门口处撞钟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山头。 第129章 月下宴 安璟移眸看向钟声传来的地方,继而看向众人说道:“传讯钟响了,看来礼典已准备妥当,我们也过去吧。” 传讯钟声敲响,真元门外院已经站满了前来祈福祭拜的百姓,只有神柏周围能空出一小片的空地。 未能进入真元门的人,沿着山路延伸出去几里的山路,大家都昂首以盼着。 而被真元门请来助阵的各大门派弟子皆严阵以待的潜伏于门内各处。 得幸于被邀请进内院的原因,黎川和玄九溟不用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但也免不得要与其他仙门的子弟待在一处。 除去安璟他们几人外,应怀和云仞二人也在不远处,正在低语着什么。 黎川没想过他们二人会到这里来。 封掉他们与自己的那些记忆并不难,但过往发生的一切却无法真的能随着封掉记忆而消失。 在自己浑浑噩噩的那段日子,他们的出现也帮了自己很多。 “哥哥若是觉得无聊的话,这仪式咱们不看也行。” 玄九溟贴近黎川的身边用仅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轻松又带有点玩笑的语气笑着说道。 看着带有孩子气的玄溟,黎川胸口中的沉闷感散开了一些,嘴角微扬着摇了摇头。 “咚——!” 随着最后一记钟声敲响,到余音散去,在场的人全部都屏息凝神的盯着高台的位置。 吕明毅身着庄重的礼服款款现身,到高台站定。 “万年神柏本就是天下之物,非我门独物,如今枯木再春,乃承天之意,我青元门上下自今日起重开外山门,天下共承福泽。” 话音刚落,整个山头都连声叫好,比那传讯钟还要延绵、响亮。 喊过话,吕明毅到神柏下做了开树仪式,供下第一支香火后,开门仪式就算完成了,来参拜神柏的人在门内弟子的引导下,按照顺序,依次到神柏下祭拜和祈愿。 而神柏就像是在回应人们的祈愿一样,枝叶随风轻摇,发出轻柔的沙沙声。 前来参拜的人直至太阳落下月色爬起,也仍然络绎不绝,真元门所担忧之事也并未发生。 看到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吕明毅的脸上也轻松了许多,让门下弟子将安插在各处的仙门子弟请到内院,以最高的规格宴请所有来相助的人。 “大家都是江湖上有名望的仙门大派,吕某感谢各位的鼎力相助,不过……” 说着,吕明毅的脸上又埋上了一层忧色,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 “吕掌门有何顾虑直言便是。” 站在一旁的应怀发现了吕明毅脸上的顾虑,十分敞亮的直言道。 “多谢应掌门。”吕明毅轻沉了一口气说道:“虽今日安然无恙,但我也怕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变故,所以不知可否再叨扰诸位几日,以确保愿民的安危。” “真元门乃万年仙门,如今重开山门乃天下之幸,也是所有仙门之幸,我等自全力相助吕掌门,以护天下万民。” “说得好,我们也是!” 周围的其他仙门子弟,纷纷出声附和。 闻言,吕明毅面露感激状,举起面前的酒杯郑重道:“多谢大家的相助,吕某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话感激,便以此杯中酒立誓,若他日诸位有需要真元门的地方,我真元门上下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噗—!哈哈哈哈哈~” 在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后,一阵悠扬清脆的笑声显得尤为突兀。 刹那间,所有人都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玄九溟姿势慵懒的用手肘撑在桌面上,酒壶抓在手里还往外倒了几下,酒壶里已经空空如也。 玄九溟刚才把酒壶放进纱笠中闻的时候,没用酒杯,便已经将壶中酒饮尽了。 由于两个人依旧头戴纱笠,一时间,整个堂厅内起了小声的议论声,吕明毅的脸上也显得有些难堪。 见状,坐在旁边的黎川连忙站起身来,扶住歪倒的玄九溟跟在场的人致歉道:“抱歉,他喝多了,我带他出去走走解下酒,诸位慢用。” 说完,黎川便将玄九溟搀扶了起来,玄九溟见是黎川也很听话,但喝多了酒步伐不稳歪歪扭扭的就倒在了黎川的身上,还十分自然的环上了黎川的腰。 “哥哥~” 玄九溟亲昵的叫着哥哥,不仅黎川听得见,在场的人也都听得见,平日里能够冷静自持的黎川,此时也不免感到脸上一阵热,还有些许慌乱。 挨近玄九溟的耳边小声说道:“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好~” 喝了酒的玄九溟依旧我行我素,丝毫没有降低自己的说话的音量,在场的人仅从语气中就能听出玄九溟有多听身旁之人的话。 来到外院处。 “不会喝酒怎么喝那么多?” 黎川扶稳了玄九溟轻声问道,但语气中却丝毫没有责问之意,反而透露着关心。 玄九溟嘿嘿笑了几声说道:“没…我就是看哥哥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后,说话都少了,我想哥哥一定不喜欢这里,我不想哥哥不开心。” 黎川微微一滞,继而垂下视线说道:“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我很久没有与这么多人共处了。” “那若哥哥不是因为他们不开心,那是因为那两位哥哥没有与你相认吗?” 喝多了玄九溟话都说的十分直白,却也是戳中了黎川的内心,看来今日玄九溟问自己要不要不看仪式,想必也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情。 黎川微微摇了摇说道:“不,如今他们回到了自己本该属于的地方,我很替他们开心。” 玄九溟微微歪了下脑袋,整个动作都暴露了此刻玄九溟心中的疑惑,出声问道:“那哥哥是为何不开心?” “我……” 看着认真发问的玄九溟,黎川的心中有些迟疑,不知道该如何对玄九溟说明自己内心的方法。 “快来看,有一行人托着一些箱子进门了!” 突然,外院传来了一群人的惊叹声,也让黎川原本要说出口的话重新压回了心底。 因为黎川二人现在站的位置离外山门并不远,便扶着玄九溟到了外院内,看到了一群人手中抬着沉甸甸的木箱到了树下。 竿子从肩膀处放下,木箱落地,发出了“吭”的一声。 紧接着,木箱被长乐坊的伙计打了开来,月色照映下,里面的金银珠宝熠熠生辉,惹得周围的百姓连声惊叹。 真元门的弟子也瞠目结舌,原地愣了好一会后,才连忙跑去内院通报。 而这群人的着装,昨日黎川他们才见过所以十分熟悉。 “快看,后面那个人是不是长乐坊的代掌事,昨天长乐坊可是有好大的一场戏,已经在道上传开了。” 旁边一人,眼睛揉了再揉,再三确认后肯定道:“没错,就是迟淮,我昨天就在长乐坊,亲眼看到的!” 第130章 枯死老树也配? 在众人的连声惊叹声中,清雅俊逸的迟淮缓缓走到了众人的面前,等着伙计们整理好参拜的贺礼。 等待时,眼角的与余光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黎川两人。 继而笑着走到了两人的面前微微颔首以打招呼后说道:“没想到你们二位也在这里,还真是有缘分。” “谁跟你有缘分。” 玄九溟喝的醉醺醺的,立刻出声反驳道。 “黎公子这是……” “抱歉,他喝多了。”黎川扶稳了玄九溟微微颔首回礼道:“迟掌事也是为了万年神柏而来吗?” “正是。”迟淮点头道:“这真元门已避世千年之久,如今万年神柏复苏重开山门,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来一趟。” “理应如此。” “不知二位今晚可有去处,今日长乐坊生意惨淡,多了不少空房出来,若二位不嫌弃的话,可随我到长乐坊小住一晚。” “多谢迟掌事相邀,真元门已经为我们准备了住处,就不前去叨扰了。” 闻言。 迟淮点了点头,面上带上了些许可惜之色,继而不再勉强表示理解道:“那既如此,那我便不勉强二位了。” 说罢,迟淮往万年神柏的方向看了一眼,看伙计都弄得差不多了,拱手说道:“他们都弄好了,那我就先走了,若二位哪天想来长乐坊,我随时欢迎二人。” “多谢。” “两位帮了我大忙,不必客气,走了。” “迟掌事怎么刚来就要走,不再多留一会吗?” 迟淮刚欲转身离去,不远处便传来的挽留的声音,听到后迟淮止住了离开的步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看到来人的装束,迟淮大抵也猜到了来人是谁,拱手道:“想必阁下就是真元门的掌门吕明毅吧,见过吕掌门。” “迟掌事可不必拘礼,我们真元门虽闭门许久,但也是听过长乐坊的大名的,对迟掌事的风采也是早有耳闻,如今得见果然气度不凡。” 迟淮笑了笑说道:“吕掌门言过了,我不过一个小小的代掌事罢了,没有吕掌门说的那般风采。” “能培育出万年神柏临泽于天下,真元门才是令人尊敬。”迟淮抬手向万年神柏的方向说道:“我代表长乐坊略备了一些薄礼,还望吕掌门不嫌弃才是。” “既如此,那就多谢迟掌事的好意了,我们备了宴席款待,若迟掌事不嫌弃,可到内院一聚,开怀畅饮。” “多谢吕掌门邀请,我是想参加的,但长乐坊还有许多杂事需要处理,我就不…” 话还没说完,一道锋利的剑鸣声划破夜空,继而一柄巨大的剑,唰的一下飞到了迟淮的面前。 因这一剑的威力巨大,剑身插到地上,原本平整的石砖,伴随着地震一般的晃动在地上裂出了一道很长的裂缝,连石砖下的土壤都看的见。 这一瞬间,迟淮被夜风刮起的发丝,也被剑刃划断了。 很多百姓和修为不高的人,都因这一剑的威力跌坐到了地上,迟淮还保持着与吕明毅对话的笑容,身子依旧直挺,并未移动半分。 醉醺醺的玄九溟也随着地面的晃动来回摇摆,地面晃了几下,玄九溟就跟着左右摆了几下。 黎川及时扶住了玄九溟。 “这…这是怎么回事!” 见状,吕明毅立刻警觉道,看向巨剑扔来的方向,可却看不见人影。 这剑就好像是凭空飞来的。 黎川认出了这把剑,是刑则的。 因这一突如其来的状况,好多参拜的百姓都慌张的往山下的方向跑去,在内院的吃宴席的仙门子弟也闻声赶了过来。 迟淮不慌不忙的笑着说道:“看来有人不欢迎我,那我还是离开好了。” 迟淮转身准备离去,刚一转身一个身形壮硕魁梧的男子便挡在了迟淮的面前,厉声喊道:“哪跑!” 即使被拦下了,迟淮也并未慌乱只是笑了笑。 但站在迟淮面前的刑则,却是一脸震惊的表情,继而眸色加深沉声道:“怎么是你?!” “不知这位大侠为何拦我,是我长乐坊的伙计在外惹事了吗?” 迟淮一派谈笑风生的模样,刑则的眸色越发深了,眼神带有深深的不解。 “你这人什么来头,这里是真元门,迟掌事更是我们的客人,由不得你胡闹,扰乱我门的礼典。” 刑则看向气愤走上前的吕明毅,冷“哼”了一声不给面子道:“什么万年神柏,不过就是一棵枯死的老树罢了,也值得你们开坛祭拜?还真是开了眼了。” 第131章 哥哥,讨厌我吗? “你这小儿,竟敢如此亵渎我们的神柏!” “不服。”刑则拔出地上的巨剑,对着一脸怒火的吕明毅挑衅道:“那就凭真本事说话。” 拔出剑的瞬间,整个地面又随之震动。 身为真元门的掌门,这种事情已关乎到全门派上面的名誉,如此被人诋毁谩骂,自是不能退让,拔出了手中的剑与刑则兵戎相向。 刑则勾起了嘴角道:“好,有胆。” 正欲开打之时,“嗖”的一声,一柄飞剑从远处飞了过来,刑则当即用手中的巨剑将飞来的剑打回,并看向剑飞来的地方。 “吕掌门还要劳心礼典之事,我跟你打!” 刑则本想着是哪个不长眼睛的人,敢不要命的出来替别人强出头,结果一眼看去后,眸色竟凝滞了片刻。 “是你。”刑则沉声道。 “是我怎么了,总比你这种,你…”应怀突然一脸拿捏不准的表情疑惑道:“我怎么感觉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说完后,应怀有一脸认真的想了想,随即眸色亮了起来,长“哦”了一声后,勾起嘴角调侃道:“我说呢,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原来是你啊,之前在天上看见你的时候,你就是一副仗势欺人的嚣张样子,有你这么做仙人的吗!” 应怀所言,句句挑衅。 虽然应怀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他一早就认出了眼前的人,是在天界见过一面的,故意用话激刑则。 而旁边的人在听到天界后,瞬间一脸震惊的神色看向刑则。 “好你个应怀,竟敢耍我!” 刑则握紧了手中的剑就要朝应怀砍去,而应怀自然也不是怕事的,笑着说道:“来的正好。” 刑则是武神,武神动怒,澈溪山的山河都随之摇晃。 大家也开始纷纷猜测刑则的身份。 应怀是头一次看到这种情况,但在看到的一瞬间,也知道自己不是刑则的对手,眸色瞬间收紧,正色以对。 “应怀!” 见此状况,云仞立刻拔出了剑上前帮忙。 在看到云仞后,刑则嘴角发出了一记嗤笑声道:“好啊,既然你们两个都在这里。”刑则眼睛轻扫了一下周围的人,意味深长的说道:“那是不是来的人里,还有我的熟人。” “哥哥,这个人好吵啊,我们换个地方吧。” 玄九溟突然出声,黎川感受到刑则的视线朝自己扫过来,黎川扶稳了喝醉的玄九溟轻声道:“抱歉,他喝多了。” 听到黎川说话的声音,刑则眼中的疑色也随之加深了。 这还是刑则第一次听到另外一个人说话的声音,这个说话的语调和声音,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你到底还打不打了!”应怀举起了手中的剑,朝刑则喊道:“别牵连无辜的人。” “好啊,刚好我也想出出气。” 黎川眸色微微收紧,应怀和云仞两个人加起来,也并非刑则的对手。 若在这里打起来,以刑则之力,足以让整个真元门夷为平地,不仅想要查的事情会没有结果,亦会令三界不宁。 必须要有人阻止他才行。 黎川收紧了身侧的手,实在不行,便只能暴露自己身份,引刑则离开这里再说。 危机之间。 迟淮从一旁探出头来,弱声道:“我说,要是没我的事,我就不打扰大家叙旧了,告辞!” 说完,迟淮就准备开溜。 “站住!” 刑则在迟淮刚迈出脚的第一步便瞬身到了迟淮的身前,用手中的巨剑抵在了迟淮的脖颈处。 “你这小…”吕明毅话说到一半,又立即改口道:“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没事没事,小孩子嘛就爱开玩笑。” 迟淮并未回头,微微侧了下头笑着说道,继而看了一眼抵在自己脖子前的巨剑,随即打了个哈欠,满脸倦意的说道:“我说仙人,我不过就是一介凡人,每天要看很多账本,真的快困死了。” 迟淮把面前的剑往外推了推,笑着打商量道:“商量一下,放我一马成不成?” 刑则看着迟淮,眸色逐渐加深。 迟淮的表情就只有刑则看得见,虽然迟淮听上去是开玩笑的语气,但迟淮的眼神却全然没有笑意。 眼神在对刑则发出劝诫。 提醒他这里是人界,打架也要挑对地方。 刑则将巨剑收了起来,眸色冷冽的看向身后的应怀和云仞两人说道:“下次再见,我定要你们好看。” 继而刑则又将视线转到了迟淮的身上,冷声道:“你也是。” 对于刑则所言,迟淮只是笑了笑。 说罢,刑则便大步离开了真元门。 迟淮转过身来拱手作礼道:“在下也告辞了。” 看着迟淮的身影逐渐远去,吕明毅连忙回身向在场的所有人致歉道:“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情,乃是我门疏于防范之责,吕某在这里给大家赔不是了,还要多谢应掌门和云掌门相助。” “吕掌门不必自责,他明显就是故意来捣乱的。” “对了,刚才我听应掌门叫他仙人,不知他是天上的哪位仙神?” 闻言,应怀笑了笑说道:“这…我也不知道,就只有过一面之缘,兴许他那天也是上天界捣乱的吧,毕竟我也不小心误入过天界。” “原来是这样。” 被刑则这么一弄,原本来祈福的人跑走了不少,吕明毅看了眼天色说道:“天色也不早了,大家也都早些安歇吧,明日还要全仰仗大家了。” “吕掌门不必客气应该的。” 众人纷纷应和道。 随着众人离去,黎川也扶着玄九溟往房间走去,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南兄请留步。” 闻声,黎川的身子怔了一下,随即回过身去微微颔首道:“不知应掌门和云掌门找我有何事?” 应怀挠了挠头说道:“没,就是刚才的事牵连到了你,所以我就跟云仞过来,想着与你道歉。” 黎川看了一眼晕乎乎的玄九溟说道:“是阿九酒后失言了,该是我们谢谢两位掌门才是,多谢了。” “谢什么。”应怀看了一眼云仞说道:“不知为何,我跟云仞虽不知你的长相,但听你说话,却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若南兄有需要,或是那个人来找你们麻烦,尽管找我们便是。” “哥哥,这石板怎么都在转啊。” 这时,身旁的玄九溟突然醉醺醺的说道。 黎川微微笑着,温柔的说道:“你只是喝醉了,睡一觉就好了。” 说罢,黎川看向云仞和应怀,微微颔首道:“多谢两位掌门挂心,我先带他回房间了,明日再见。” “哦,好……” 黎川一路扶着玄九溟回了房间,摘去玄九溟头上的纱笠,脱去外衣后,把玄九溟轻柔的安置在床榻上,又设下了一道不被旁人发现的术法后,便准备离去。 但刚转过身,手腕处便传来了一道温暖而又强劲的力量。 黎川并未挣脱,而是顺着那道力量的方向被拉到了床上,紧接着玄九溟便熊抱一样的姿势贴了上来。 倒下的姿势,黎川头上的纱笠都散了开来,露出了清俊的面容,眸色温柔的看着玄九溟。 玄九溟抱紧了黎川,脸贴在黎川的胸膛处,有些闷闷的语气说道:“哥哥,那两位哥哥跟你说话,你一定很开心吧。” “嗯。”黎川轻声应答道:“看到他们回到自己应该在的地方,我很开心。” 听之,玄溟支撑起身子看着黎川,神情有些自责和难过的说道:“那我是不是只会给哥哥添麻烦,让哥哥不开心。” “没有,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哥哥撒谎,哥哥明明要把我一个人放在这里,一个人走掉的。”说着,玄九溟的声音带上了一层呜咽委屈道:“我的头好难受,哥哥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听到玄九溟喝醉酒后说的话,黎川才知道玄九溟的心中有多么的不安,黎川的眸色微微动摇,注视着玄九溟不安的眼神,细心解释道:“并不是我不想与你待在一处,是因为这里是为你准备的住处,我只是要回自己的房间。” 闻言,玄九溟的眸子闪了闪,但又不敢看黎川的眼睛,重新贴回黎川的胸膛,听着黎川的心跳声,收紧了抱着黎川的手,声音透着期待道:“那哥哥不讨厌我的话,可以留下来吗?” 看着趴在自己胸口处的玄九溟,黎川有了短短的一阵失神,手不自觉的抚上玄九溟的头顶,温柔的抚摸着。 在刚把玄九溟带回天界的时候,玄九溟还是一副少年模样。 他并不喜欢那个下了很多禁制的房间,所以总是会偷偷的溜到自己的身边找自己,小小的一个,窝在自己的怀中。 就如同现在一样。 黎川的眸色微微摇曳,不可否认自己的心有些乱了,继而摘了自己头上的纱笠放在一旁,轻声回应道:“好。” 第132章 同树一枝 各大门派的子弟接而回到自己的房间,只余下安璟和叶辛连同门下的弟子还留在院门的位置。 没有众人看着,吕明毅也卸下了掌门的包袱,但眼中的松懈却不减半分,反而愈演愈烈。 眼睛看向院中的万年神柏,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吕掌门可是在担心祭典之事。” 听到安璟的问话,吕明毅回过神来随即眸色沉沉的点了点头道:“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究其根本,还是我门防范不力之过,给诸位添麻烦了。” “神柏复苏乃三界大事,难免会有人借此机会意图不轨,这并非吕掌门之过,无需自责,我们定会全力相助真元门的。” 闻言,吕明毅满眼感激道:“此次真的要多谢二位的相助,待祭典顺利结束,我必当重谢。” “吕掌门言过了,既同为仙门,理应同树一枝。” “好,有安兄这番话,我便不再多想了,安兄和叶兄也快带门下子弟去休息吧。” “嗯,吕掌门也早些休息。” 说罢,安璟和叶辛,还有贺书宁、宫旭等人都往准备的客房离去。 只余下真元门的弟子还在,在交待完罗佑打点好门中事宜后,吕明毅也准备离开,离开前吕明毅又看了一眼万年神柏,眸色是难以疏解的怅惘之色。 待吕明毅抬脚离开时,真元门的弟子也在罗佑的打点下,到各自负责的位置上去,轮流看守。 虽然月色愈深,但真元门上下依旧灯火通明,还有人零零散散的人到神柏前祭拜。 “青哥,他们都走了,咱们还要留在这里看吗?” 待吕明毅也消失于拐角处,凌耀看着院落中的接连赶来祭拜的人,百无聊赖的依靠在院门外的墙上说道。 从祭典开始,到方才起了争执,两人便一直都在,只是隐藏了气息,也并未踏入真元门。 程子青半眯了一下狭长的眼睛,看着众人消失身影的那个拐角,眼中生出疑惑不解之色,似有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青哥,你可有找到他。我看要不我们直接进去算了,还怕了他们真元门不成,就他们设的破阵法,也就能防住一般的小妖,我这就去破了它。” “不急。”程子青轻声说道,继而又想了想后看向凌耀,眸色凝重的说道:“恐怕此事没这么简单,我们先离开此处。” 凌耀是个直性子,脑子也不爱转弯,一时想不明白这件事不简单在哪,但他相信程子青所言,随程子青离开了真元门。 屋内。 玄九溟睡的很深,但却不是很安稳,饮了酒后呼吸声也比以往略重一些,偶尔会发出浅浅的梦呓声。 就像是怕自己会离开一样,总要把脸靠在自己的怀中蹭一蹭,继而收紧抱着自己的手,确认自己还在后,脸上的不安心才减轻些,但眉头却还是微微皱着。 黎川伸出手轻抚了一下玄九溟的后背,玄九溟的眉头才有了舒展开来的迹象。 是以,黎川也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身姿,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子时过半。 屋外刮起了一阵风,连带着屋子的门板和窗板都吱吱作响。 黎川猛然间睁开眼睛看向窗户的位置,透过窗纸树木的阴影随风摇摆着,黎川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玄九溟,眸间升起了思考之色。 再三思量后,黎川化出了分身,拿起纱笠去到了屋外。 夜深,山上的气温逐渐降低,澈溪山上也渐渐升起了薄薄的雾气,前来祭拜的人也越来越少。 真元门的子弟还严阵以待的看守在神柏附近,树周边也起着薄薄的雾气。 看上去虽然没有什么异常,但刚才的那阵风却有些不寻常,不像是天地自然之风。 倒像是…… 玄九溟无法控制自身之力时,所起的风。 “南兄,夜深了你怎么出来了?” 黎川寻声看去,是罗佑。 罗佑从一旁走过来,脸上带有歉意的问道:“莫非是安排的客房南兄睡的不安稳,我可让人去看看。” 闻言,黎川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客房很好,就是在屋中觉得月色不错,想出来走走,而且,今日人多,我还未能好好看过神柏。” “这样。”听到不是安排不妥帖的原因,罗佑的脸色变得轻松了些,笑着说道:“那我带南兄过去。” “那便有劳了。” 两人往神柏的方向走去。 在离神柏还有一段距离时,院门处刮起的一阵风,带动了两人的衣衫。 罗佑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可隔着纱笠黎川的视线已经看向了门口的位置,眸色也随之一沉。 没过多久,一个迈着沉稳步伐的人从院门处走了进来。 在看到来人后,黎川的眸中露出了惊讶之色。 刑则,为何又来到了此处。 在看到是刑则后,一旁罗佑的神情才变得严肃起来,毕竟此前不久,刑则刚在院中闹出过事端。 而且守在山上各处的人,没人知道刑则是什么时候进来真元门的。 可现在,刑则却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院落,目中无人的往神柏的方向走去。 真元门的其他弟子在看到刑则后,也同样严阵以待,但见识过刑则的本事,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南兄,你还是先回房间吧。” 说完这句话,不等黎川回应,罗佑便一脸凝重的即刻去到了同门弟子的身边,低声商讨着什么,并全都握紧了手中的剑。 但…… 刑则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神柏树下站了几分钟后,便隐去了身影不见了。 见状,所有人都摸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知道刑则是离开了,还是隐去了身形去到了真元门其他地方,不仅真元门的弟子不知道,就连站在远处的黎川也同样无法获知。 又或者说,这两者都不是。 无法获知刑则踪迹的真元门子弟,立刻分散了到了真元门的各处搜查,在脚步声逐渐变轻后,院落中也变得安静下来。 黎川抬了抬眸定睛看着眼前的参天巨木,并抬脚朝神柏树下缓步走去。 就在快要走到树下的时候,突然一阵疾风骤起,院落中点亮的灯火,连同灯笼里的也在一瞬间熄灭。 与此同时,天上的飘来的大片云朵遮住了月光,整个院落也在一瞬间暗了许多,习惯了有光亮的眼睛,视野突然一片漆黑,难以看清周围的事物。 “哥哥。” 第133章 神鬼不知 耳边响起的浅声轻唤,黎川的眸色倏然收紧。 黎川睁开眼睛看向躺在自己怀中的人,玄九溟已经醒了过来,趴伏在自己胸口的姿势抬着头望着自己。 眼睛中带有一抹不安的神色。 黎川抚上玄九溟的发丝,声音轻柔的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玄九溟注视着黎川的眼睛,没有立即回答,但眼中的不安情绪减轻了些许,玄九溟微微垂眸摇了摇头,声音中带有一丝哭腔道:“没有,只是我看哥哥出去了,有些担心。” 出去? 黎川的眸中划过了一丝讶异。 “我醒来,见哥哥的纱笠不见了,我很害怕跟上次一样。” 就像是知道黎川心里在想什么一样,玄九溟很快便给出了解释。 黎川目光转向了纱笠所在的位置,看着孤零零只余下一顶的纱笠,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阵揪痛感。 黎川轻阖上眼睛,轻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分身也在顷刻间回到了屋内。 分身摘下纱笠,与余下的那顶纱笠放在了一处,继而分身归体后,黎川纤细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着玄九溟的头,柔声安慰道:“别怕,我就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在听到黎川的安慰后,玄九溟抱紧了黎川,脸埋在黎川的怀里来回蹭着点了点头。 确定黎川没有再无离去之意,玄九溟心才渐渐步入了安宁的睡眠之中。 翌日,鸡鸣破晓之时。 院落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跑步声,跑步声同样也吵醒了还在酣睡的玄九溟。 玄九溟迟缓的把脸从黎川的怀中抬了起来,因为就这样抱着睡了一夜,玄九溟的脸上留下了衣服的折痕。 晨光透过窗户打在玄九溟的脸上,整个人都带有慵懒和朦胧的感觉。 看着玄九溟脸上细小泛红的压痕,还有凌乱的发丝,黎川不禁有些出神,嘴角扬起了一抹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浅笑。 前一夜玄九溟在溪水边靠着自己睡时,脸上也留下了小压痕,十分的抢眼。 凌乱的发丝,应当是昨晚在怀中来回蹭过的缘故。 玄九溟揉了揉眼睛,声音带有些许沙哑的问道:“哥哥,外面怎么那么吵。” 黎川回过神同样坐起身来透过窗纸看向屋外,只能瞧见有人影从窗外走过,随即眼中的温柔散去,随即蒙上了一层阴霾之色。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昨晚的事情,总让黎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再睡会吧,我出去看看。” 说着,黎川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继而拿起一旁的纱笠起身往门边走去。 “哥哥,我也一起去。” 玄九溟说着,一个猛子从床上弹了起来,随手扯过自己的外衣和纱笠,胡乱的披在身上,在黎川打开门的瞬间,站到了黎川的身边。 门只打开了一道缝。 清晨山间的冷风刮了进来,山间的清晨和夜间本是很冷的,曾在雪山脚下生活过的黎川,深知这一点。 不过对于现在有灵力护体的他们,人界的冷风,只算得上是微微的凉意。 可刮进屋内的风,不会因为他们对温度感知不敏锐而减缓半分。 玄九溟本就凌乱的头发吹的更乱了,加上衣服也是松松垮垮的披挂在身上,整个人显得凌乱不已,只有眼神十分的坚定。 是以,黎川先将门关了回去。 “不急这一时,先把衣服穿好。”黎川转而看向凌乱到无法忽视的发丝,又补了一句道:“头发也是。” 黎川的语气中带有不容置喙的温柔,也并非让玄九溟一个人把自己收拾好,而是轻拉着玄九溟到桌边,帮玄九溟整理好衣物和头发。 玄九溟虽有些不好意思,但眼中也带有一抹欣喜之色,乖乖地坐在桌前,任由黎川摆弄自己。 等收拾立正了,两人才去到院落外。 只见,真元门上下的子弟,包括在门内居住的其他子弟都神色严肃,步伐匆忙的往同一个方向疾走而去。 黎川微微侧耳听去,听到了前方有争执的声音。 是在找真元门讨要说法。 两人也不再耽搁,顺着众人走的方向快步走去,还未走到争吵的地方,便看到真元门子弟守在内院门口处,通往内院的门已经被锁上了。 门被拍的哐哐作响,传来了愤怒的叫喊声。 “放开让我们进去,我们要找吕明毅讨要说法!!” “没错,放我们进去!” 仔细听去,还有淹没在叫喊声中的哀嚎声。 真元门的子弟站在门前,一脸愧疚不已的神色,但也都伫立的原地,装作充耳不闻。 迎面宫旭从另一边走了过来,看到黎川两人后,虽然眸色十分沉重,但也还是对着黎川两人施以了礼数。 黎川看了一眼宫旭的身后,安璟几人并未出现,继而开口问道:“安掌门他们都已经过去了吗?” 听到黎川的询问,宫旭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更差了,眉宇间十分凝重。 在顿了顿后,宫旭看向黎川两人眸色沉重道:“他们都没醒,我也正要去吕掌门那里问个清楚。” 闻言。 黎川的淡漠的眸子瞬间带上了一层冷冽之色。 贺书宁和俆云松等门中弟子不论,安璟和叶辛他们都是仙门中人,且昨天看他们也并无异常,怎么今日突生变故。 昨晚刑则消失之后,也不知道他去到了哪里。 果然,昨晚的事情有异常。 “昨晚可发生什么?” 宫旭沉眸回忆了片刻后,眼中带有迷茫不解的摇了摇头开口道:“昨晚并没有什么异常,我们从院外回来后,我们便各自回房间休息了,方才听到异动,我便赶去了他们房间,见敲门后无人应声,我又未曾听到有人离去,推开门后,发现他们都陷入了沉睡,无法叫醒。” 陷入了沉睡。 这情况,跟在康乐镇的时候如出一辙。 看来万年神柏突然复苏,果然与地府残魂出逃一事有关。 可在康乐镇的时候,安璟他们是中了嫣离的狐心泪才入了沉睡,可今日的事情,找不到根系所在。 难道,在刑则消失之前,异动便已经神鬼不知的开始了。 第134章 两日为期 黎川随宫旭一路走到大堂,昨晚还是高朋满座,共同举杯畅饮,而现在整个厅堂争吵不已。 真元门的首席大弟子罗佑被围在人群中间,尽可能安抚着在场众人的情绪,但他的声音却被众人给淹没。 黎川视线看过整个厅堂,不见吕明毅。 不多时,一个神色匆忙的真元门弟子从正门跑了进来,挤进人群中在罗佑的面前低语了几句。 话还没说完,罗佑的神情便瞬间凝重了下来,瞪大的眼睛满是错愕和无法接受。 耳边充斥着争吵声,罗佑在人群中黑沉着脸色站了好一会儿,握在身侧的手越收越紧,脸上的表情逐渐难以忍受。 “都别吵了——!” 在因周围的人群推搡,不小心撞到罗佑身上时,罗佑再也无法忍受高声喊道。 没想到一直守礼忍让的罗佑突然发脾气,借由这一声叫喊,周围瞬间噤了一声,全都看向了罗佑。 “你喊什么啊!”一旁有人不忍道:“我们来助真元门一臂之力,如今人在你们这出了事,你们真元门今日必须给我们所有仙门一个说法!” “没错,如今出了事,你们真元门休想不认!” 有人 出头,旁边的人也随声附和。 罗佑收紧了拳头,眉宇间积郁着忧虑和担忧,咬牙道:“掌门亦未醒来。” 说罢。 周围的人再度噤了声,纷纷露出了震惊不已的表情。 “大家放心,我们真元门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绝不推责,待查明原因,定对让所有人都安然无恙的回去!” “那你们要做不到呢?难道我们的师兄弟难道就白白牺牲,从此一睡不醒吗!” “我们门中的弟子也有昏睡不醒的,又不是只有你们的人,难不成我们还害自己人,用脚想也知道此事定是奸人所为,怎的就全都怪到我们真元门的头上!” 站在罗佑的旁边的弟子不忍道,即便这话有理,但其说话的不满语气,也引其他门派弟子不满,有要打起来的架势。 就在冲突即将升级之时,罗佑出声制止,然后看向众人承诺道。 “即是我们门内出的事端,我们真元门,定当倾全门之力遍寻世间之法,救所有人醒来。”罗佑举起自己的手发誓道:“若有违背,我罗佑作为真元门的大师兄,便以死赔罪,绝不食言。” “大师兄!” 见罗佑立下此誓,旁边的师弟立马满眼担忧的出声喊道,罗佑抬手阻止了他,眼中是不会更改的坚定之色。 是以,一旁的师弟们便没再说什么,但眼中的担忧和不满却都并未散去。 立下这种誓言,周围的议论声也小了许多,人群之中,还能尚能保持理智的人生气的“哼”了一声道:“要你的命有何用,我要的是我的师兄弟们醒过来,但他刚在所言也有道理,就两日时间,若两日后你们真元门还无法给大家一个交代,我绝不轻易罢休!” “多谢!” 罗佑一脸郑重的抱拳感谢道。 在罗佑表达感谢后,大家也没有耐心再与真元门辩驳些什么,就以两日为期。 待厅堂里的人都渐渐隐怒离去后,整个厅堂便安静了许多,但这里安静了下来,被挡在山门外百姓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待众人离去,一旁的真元门弟子都围了过来,一人难以理解的出声说道:“大师兄,这件事又不是我们的错,为何要把责任担下来。” 罗佑重重的沉了一口气,随即正色道:“是我们真元门写信请各仙门子弟前来相助,即便是邪祟所为,我们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 “好了,别说了。” 罗佑打断以严肃的口吻说道:“速去安顿好各仙门前来相助的子弟,还有前来百姓,探清沉睡之人可有什么异常之举。”罗佑眸色加深嘱咐道:“记住,一定不可起争执。” 说罢,罗佑再度沉了一口气道:“师父他怎么样?” “师父同其他昏睡过去的人一样,睡得很沉,无论怎么叫都无法醒来,且睡的十分不安稳,眉头一直紧狞在一起,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听之,罗佑的眸子也跟着沉了沉,在思索了好一阵后,看向身旁的弟子说道:“找几人守好师父,再看看还有多少人可用,叫他们换上常服随我到山下看看百姓们的状况如何。” “是!” 罗佑坚持,门内弟子也不再说什么,分散开来行事。 待门内弟子各行其事,罗佑阖上了眼睛片刻,即便健硕的身躯,此刻也带有些身形不稳,微微扶额揉了揉酸胀的额头,罗佑睁开眼睛走到了黎川三人的面前。 罗佑抱拳,看向宫旭眼含愧疚和担忧的问道:“没见安前辈他们前来,莫非…” 罗佑没把话说完,因为仅是对上宫旭的视线时,便已然知道了结果,眼中满是自责道:“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对不住。” “不必说了。”宫旭出声说道:“此事诡异,想来并非真元门所为,这两日,我会助真元门查清此事的。” “多谢宫前辈!” 罗佑朝宫旭抱拳表达了感谢。 行完礼,罗佑看向站在一旁的黎川二人关切道:“南兄和黎兄身体可感觉有异?”说着,罗佑的脸上升起了难以遮掩的自责。 “无碍。”黎川微微摇了摇头说道:“罗兄要下山查探,我们也愿助罗兄一臂之力。” 闻言,罗佑带有愧疚的眸子闪动起来,眼中满是感激的对着三人行以正礼道:“多谢,待此事查清,定报以重谢。” “举手之劳,罗兄言重了。” 待罗佑回房间换下常服,一行人出发前去青岩城,因为山路和山脚下有不断前来问责的百姓,一行人便只能从山后门的位置离开。 借助青岩城的御剑术,一行人仅用了半炷香的时间便到了澈溪山上十几里外的青岩城。 今日来到青岩城,不同于前几日的繁华,一派萧条之景。 街道上只见零零散散的人,还有偶尔传入耳中的哀怨哭诉声,有些刚闻讯赶来青岩城的想要求神柏庇佑之人,在得知真元门之事后,连忙惊恐的掉头离去。 就连往日里人声鼎沸,犹如闹市一般热闹无比的长乐坊,此刻也紧闭着大门,仅有少量的动静传出,但却也比别处欢乐许多。 第135章 喜怒哀乐 长乐坊是现在整个青岩城最有生气的地方。 走到长乐坊门前,罗佑止住了步伐建议道:“长乐坊是青岩城内消息最为灵通之地,我们可先进去打探一番,兴许会有什么线索。” 对此,所有人都没有异议,同门的师弟上前推开了长乐坊的大门。 大门一开,店内的小二立马走上前来,笑脸相迎道:“几位客官好,今日几位客官可是来着了,不用等位置,想玩什么都有,保准让几位客官尽兴而归。” 却如店小二说的一般,不需要等,店内大堂一楼至少空出了一半的桌子没有人。 不过有赌局的桌子,都围满了看赌局的人,在一旁高声起着哄。 而正参与对赌的人,谁赢得多,谁输的多,从脸上挂着的表情就能够轻易的分辨出来。 参与对赌的人此刻正全神贯注的参与赌局,已浑然不觉赌桌之外的事情。 只有在一旁看热闹又恰巧能看到门口方向客人,才向门口投来了视线,并且拍了拍身边的人,低声交谈了些什么。 黎川倾耳倾听,能听到他们在低声谈论,还好昨晚睡过了头,没能去成祭典,因而逃过一劫的侥幸。 罗佑凝着神色在扫视了一眼大堂,店伙计也察觉出了罗佑几人来此并不是不是为了赌局,眼神中多了些试探和谨慎。 “客官?” 店伙计一脸小心谨慎的轻扬着声音问道。 在店伙计的询问声中,罗佑才反应过来神情严肃的回应道:“我们不是来参与赌局的。” “那客官是?” “我们是来查探沉眠一事的,想问下昨晚在此留宿之人的情况。” 闻言,店小二当即变了脸色,神情中还带有一丝恐惧之意,稍缓有了驱赶几人离开之意,但看了一眼来人手中都握有佩剑,知道是有本事在身的,不好惹,也不敢硬气的直接将人哄走。 店伙计脸色带有些许尴尬,尽可能保持嘴角的笑容以及轻松的语气说道:“客官,您说笑了,我们这是给客官们提供玩乐的地方,即便几位客官不玩,我们也不能扫了其他客人的兴致不是,还请几位客官另择他地。” “我们会付以相应的报酬,绝不影响坊内的客人。” “我们就是怕让客人无法尽兴才关起来门来做生意,也交代了不让客人在坊内论及此事,若几位客官不是为了寻乐子而来,单你们这身行头,就已经会让我们这里的客人心生不安了,还请几位客官不要为难小的。” 说着,店伙计做出了请的姿势。 店伙计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好懂,不想让他们在长乐坊查探,真元门的弟子虽想进去查探,可见店伙计这般驱逐之意,也不想强人所难,心生了退却之色,纷纷将目光投向了罗佑,交给罗佑来决定。 见状,罗佑的脸上也生出了为难之色。 心想别的地方也能查探此事,罗佑的心里也做出了退步,刚欲提议离开,站在后面的玄九溟走上前来。 “那没说不让人看赌局吧,这么多有趣的赌局,要是错过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玄九溟兴趣盎然的,笑着说道:“再说,你们的迟掌事可是很十分欢迎我们到这里来的,难不成只是客套话?”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店伙计便闻之色变,在看到说话者的一身着装后,更是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昨日在长乐坊发生的事情,所有的伙计都还记忆犹新。 “原来是您来了。”店小二立刻迎上去,一脸小心翼翼的赔以笑脸道:“昨日迟掌事与我们所有人都交代过,要是您们二位再来长乐坊,要我们一定盛情相待,客官您和您的朋友随意便是,小的就不打扰了。” 说完,店伙计便不再拦着他们,赶紧退到了一旁,跟守在一旁的打手小声说道:“昨天那个人又来了,快去告知迟掌事。” 虽是成功进来了,可没有人带着,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不知从何开始。 在打手去迟淮的房间后不久,迟淮不疾不徐的从自己所待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来到众人面前站定后,在行礼之后恭敬礼貌道:“不知道诸位贵客要来,有失远迎。” 罗佑同样回以了礼数,在直起身来时开口道:“迟掌事,我们是来…” “你们的来意店里的伙计已经告诉我了。”迟淮往正在赌桌上豪赌的客官方向看了一眼,继而小声提议道:“这里嘈杂并非说话之地,我带诸位去个安静之地。” “好。” 说罢,众人在对视了一眼后,跟上迟淮往一个侧门的方向走去,黎川和玄九溟跟在众人的身后。 穿过了大堂来穿过一个侧门,来到了长乐坊的后面,后面是长乐坊的客房之地。 在店伙计关闭了长乐坊的屋门后,大堂里寻乐的声音也随之几不可闻,客房之地不同于坊内,十分的安静。 在绕开几座屋舍,走了不算短的一段距离后,来到了一排矮屋前,正门的位置有两人在门前把守。 “迟掌事。” 门前的两人看到迟淮规矩的抱拳行礼,迟淮微微颔首回应,继而出声问道:“他们怎么样了?” 闻言,门前的两人眉宇沉重的摇了摇头说道:“从您交待过后我们就一直守在门前,到现在都没有人醒来过。” “我知道了,把门打开。” “是。” 在迟淮交代过后,屋门也被应声推了开来,一排通铺映入眼帘,通铺上躺着十几个人,并未因为有人进入房间而有丝毫的反应。 屋内摆放的服饰,款式都是相同的。 这些沉眠之人都是长乐坊的伙计。 在房门被关上后,迟淮转过身来脸上带有歉意的说道:“坊内的客人不便前去打扰,抱歉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这已经足够了,多谢迟掌事。”说着,罗佑看向躺在铺上沉睡的店伙计说道:“迟掌事可知道他们是何时陷入沉睡的。” 迟淮思索了片刻后说道:“应当是昨晚随我下山回来后睡下,便再没有醒来过,在长乐坊内投宿的客人,也亦是如此。” 话落,罗佑沉下了眸色,眉宇间凝重道:“看来,此事真的与祭祀礼典有关。” “可昨日我们一整日都待在山上,也看到了祭典的全过程,为何我们没事。”一旁的真元门弟子,脸上万分不解道:“迟掌事昨晚也去了,现在也好好的。” “止仪!” 在罗佑提高了些许音量制止后,一旁的师弟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道:“对不起迟掌事,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的。”迟淮微微含笑表示理解,但随即眼中便蒙上了一层担忧开口道:“如今青岩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不能尽快查明此事,便会有更多的人受害,我也担心他们都无法再醒过来,至于我为何没有同他们一样,我也不得而知。若有我能帮忙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相助。” “多谢迟掌事。” 罗佑的眼睛再度落到一旁的店伙计身上,继而出声询问道:“我可否仔细上前看过。” “自是可以。” “多谢。” 罗佑上前仔细查看的时候,隔着纱笠,黎川的视线也在床榻之人的脸上,一一仔细看过。 有的人睡得安稳,有的却面露痛苦之状,还有的面露喜状,也有人面露愤怒之状。 像极了世间的喜、怒、哀、乐,四种情绪,这是黎川自与玄九溟出门后,第一次身陷睡梦之人的样子。据真元门弟子所言,吕明毅也是十分痛苦的表情。 黎川微微凝神,尝试着进入这些人的梦境之中一探究竟,但却无一例外,所有人的梦境都蒙着一层雾,仿佛将试图探究之人隔绝于外。 透过雾气,隐约能看到一个不是很清晰的黑色影子。 那黑影宛如穿透雾气,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 床榻之上所有人的梦境,皆是如此。 所以很快黎川便从他们的梦境之中退了出来,眉头微微凝起。 罗佑在为他们看过后,也看不出其他什么,着手给最近的两个人把了脉,随即眼中带有沉重的说道:“目前他们只是沉睡,可…” “但说无妨。” “若他们这样一直长睡不醒,恐怕不出三日便会睡死于梦中。” 听之,身旁其他的真元门弟子都面露惊慌之色,一旁的宫旭神情也变得十分严肃。 迟淮的眼神也变得十分沉重,思索了片刻后开口道:“看来要想查明此事,还需得弄明白我们这些同样在山上待过的人为何没有陷入沉睡,才可破局。” 迟淮看向罗佑问道:“昨日可有发生什么异常之事?” 闻言,罗佑垂眸思索了片刻,继而抬眸眼中仍满是疑惑的说道:“昨日我们奉掌门之命,一直守在山中各处,不曾懈怠,晚上亦是如此,我也想不明白因何如此。” 说着,罗佑忽然想起了什么,眸色沉下来道:“昨晚确实有一件怪事。” “何事?” “昨晚子时,那个在门中闹事的人,只身一人折返回了真元门,但却转眼间消失无踪,怕他再生出事端,我便带门中弟子搜查了整个澈溪山,但一夜过去直到天亮都未曾寻见其踪迹。” “就在我们准备返回门中,将此事告知掌门之时,我们收到了守门弟子的传讯,才知道门中出了事情,掌门也深受其害。” 罗佑看向站在一旁的黎川道:“昨晚之事,南兄也看到了。” 第136章 铁索连舟 闻言,众人的视线都纷纷投向了站在后面的黎川,玄九溟亦向黎川投来了视线。 即便隔着纱笠,黎川也能感受到玄九溟投来的灼热视线。 稍缓,黎川微微颔首道:“确有此事。” “昨晚那人能绕开所有的看守去到山上,想来他的来历并不简单。”有黎川的回应,更加坐实了昨晚之事,止仪更加坚定的说道:“此番怪事,定与他脱不开关系。” 听之,罗佑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忧虑之色。 “道长可是有什么疑虑?” 迟淮发现了罗佑的脸上蒙有忧虑之色,直言问道。 闻声,罗佑回过神来说道:“我是担心,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道长有何顾虑?” 罗佑再三思索后,轻沉了一口气梦色凝重的说道:“昨天应掌门在众人面前亲口所言,说在天界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我担心…” “道长是担心那人是天上的仙人。” 罗佑心有顾虑不敢直言说出的话,迟淮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在被迟淮说出后,罗佑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继而看着迟淮询问道:“昨晚那人亦对迟掌事出言不逊,迟掌事可是与他相识。” “算不得相识。” 迟淮顿了顿轻舒了一口气,眸色淡然的说道:“实不相瞒,那人昨日也来过我这长乐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差点砸了我这小店,想必就是因我阻止了他在店内行乱,才令他对我怀恨在心吧。” 说着迟淮的眸子看向一旁的黎川两人说道:“昨日南兄和黎兄也恰巧在此,目睹过整个经过。” 话落,众人的视线再度落到了黎川两人的身上。 “要不是陪那两个人,这地方我们才不会进来。” 不及黎川回应,玄九溟双手环臂直言说道,言语中带有不屑之意。 对此,迟淮只是轻轻一笑。 站在一旁的宫旭开口说道:“此事我知情,昨日南兄他们是陪三天子都的弟子到此寻找鬼道的下落,据他们二人所言,那人应当也是冲鬼道而来的。” 宫旭在说此事时,并没有道明刑则的真实身份。 “既然他是为了鬼道而来,为何会到山上去。”止仪沉思了片刻,继而一脸惊恐的看向罗佑说道:“莫非是那鬼道混入了真元门!” 此话一出,真元门的弟子皆目露惊恐,俨然大事不妙之色。 “如今受害者众多,皆陷入沉眠难以自保,需得多家人手严加戒备才是。”说罢,罗佑看向一旁的止仪,神色严肃的交待道:“止仪,你马上回去将此消息带回,严加看守各处,绝不可给鬼道以可乘之机。” “是!” 话落,止仪便马上离开了长乐坊,急忙往真元门赶回。 “其他的人,跟我去城中的各处详加查探。” “此事也关乎长乐坊的客人安危,作为这长乐坊的待掌事,我也不可安坐以待,我也一同前去。长乐坊与城中的客栈酒楼都有生意上的往来,兴许有能帮到的地方。” “多谢迟掌事。” 说完,众人从长乐坊的后门离开去到了城中的各大客栈和酒店。 在知道是长乐坊的迟淮后,各大酒楼和客栈的伙计都十分讶异,很快便都将自家的掌柜的喊了出来。 迟淮简单言语之后,虽各大掌柜都目露难色,但还是在思索一番后答应了帮这个忙,并将在店内宾客的情况告知。 在获取了几家亲属的意愿后,带他们到了房门查探受害者的情况。 受害者都跟长乐坊的店伙计一样,皆陷入了沉睡之中,脸上的神情也是呈现喜怒哀乐四种状态。 真元门的弟子在屋内查探受害者的情况,因为屋内站了不少人,黎川和玄九溟并未进去,而是站在屋门外面,耳朵听着屋内的对话。 客栈的老板与迟淮同样也在屋外低声寒暄着。 “早就听闻迟掌事的大名和风采,今日一见果然清俊儒雅、气度不凡。” “陈掌柜谬赞了,陈掌柜少时接管酒楼,便让会友酒楼声名远播,才令人钦佩。” “哪有哪有,我们这小小的酒楼自是比不过长乐坊在江湖上的名气,长乐坊肯跟我这小酒楼有生意往来,还愿踏入我这寒舍,才是我的荣幸。今后还有其他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多谢陈掌柜。” “谢什么,大家都在青岩城做生意为生,明白铁索连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陈掌柜轻叹了一口气,眸色沉沉道:“只盼这次的事情能够平安过去就好。” “一定会的。” 说着,迟淮看向院落中错落有致的景致,安慰道:“陈掌柜这院落中的景致错落有致、幽静清丽。池水明澈,水美鱼肥,可谓美景如画,让人看了内心清净。到时,我还要向陈掌柜讨教一番。” “算不得讨教,我不过也就只得其中一二罢了,迟掌事什么时候有需要,尽管喊我便是。” 黎川将众人说话的声音,尽收耳底。视线轻扫过院落中的景致,却如迟淮所言,庭院中的景色十分宜人。 最终,黎川的视线在不远处的池塘停驻。 池塘旁青葱翠绿青柏于明澈的池塘中形成了一个倒影,风吹过树木,池塘随即波光粼粼,水中的树木的倒影也随风在水面上青晃着。 黎川定睛看了一会,眸色也随之加深。 “哥哥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似是看出了黎川正在想事情,站在一旁已经许久没说过话的玄九溟,突然出声问道。 闻声,黎川猛然回过神来,眸中划过了一抹几不可察的惊悸之色,在稍缓了片刻后,轻声说道:“没什么,只是景色宜人,一时看入神了而已。” “是吗?”玄九溟顺着黎川的视线所及之处看去,好奇的语气笑着说道:“那我也要看看。” 不过仅看了片刻玄九溟便收回了视线,随即笑着说道:“是好看,但我还是觉得雾隐山更好看。” “哦?”听及,迟淮向两人投来了视线,走上前来笑着说道:“两位仁兄竟还到过雾隐山,听闻那山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仙都山。只有极少数的人能破开雾气,找到正确的方向进入,十多年前还曾在江湖上名极一时,听说可实现人之所愿,十分灵验。” “没错。”旁边的陈掌柜附和道:“我年少时也听闻过此山,不过酒楼的事情繁忙,我还未曾去过,而且还听闻两浙一带的钱塘江盛景,也是十分波澜壮阔,令人看之便难以移开视线,有机会真的要去看一看,才不枉此生啊。” “陈掌柜所言极是。” 听及,玄九溟隔着薄纱轻努了一下嘴巴,神情带有些不乐意,语气不快的说道:“不过就是一座山,没什么好看的。” 对于玄九溟前后不搭调的言论,迟淮和陈掌柜也是摸不着头脑,有些尴尬的对视一笑后便不再说些什么了。 几人站在门口,等着真元门的弟子查完后出来。 在确认过其他的人也同长乐坊的店伙计一样状态后,众人便返回了真元门,迟淮并没有跟同前往,返回了长乐坊,打点坊内事务。 看到罗佑,止仪立即疾步走了过来。 “大师兄,你回来了!” “嗯,门内情况如何?” 话落,止仪的脸色当即十分沉重的说道:“都检查过了,没有人被鬼道侵扰,不过…… ” 止仪欲言又止。 罗佑凝紧了眉头,沉眸道:“不过什么?” “几位师兄弟,还有其他仙门的几位弟子,在闭目调息之后,同样陷入了沉眠。” “什么!?” 第137章 众怒何息? 听及,罗佑立即去到了其他仙门弟子所下榻的住处,刚一进门就被其他仙门的弟子,上前来抓住了罗佑的衣领,脸色愤怒到了极致。 “你干什么!” 见状,止仪上前推开了那人。 “我等不了那么久了,今日你们真元门必须给我一个说法,我们好好的人来到你们这里,如今竟变成了这副模样,即便是有邪祟入侵,那也是你们真元门防范不力之过,休要推脱责任。” “大家放心,我们真元门绝不会推脱责任。”罗佑再次神情郑重的保证道。 “眼看着一日便要过去了,你们查到现在可有查出半点线索!” “我们下山搜查了一番,此事极有可能是鬼道所为,我们已派出全门的弟子全力搜查鬼道的下落,相信只要抓住它,便可让所有的人都醒过来。” 那人将罗佑的话好好斟酌了一番,但脸上仍是将信将疑的态度。 罗佑看向屋中刚刚陷入沉睡的外仙门弟子,神情郑重眼中还带有一抹愧疚之色,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不知他们陷入沉睡之前,可有什么异常?” 因为心中所积郁的愤怒,加之争执过,脸色泛着红,胸口也随着呼吸上下浮动着。 稍缓之后,外仙门弟子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向倒在床上的师兄弟们说道:“并无什么异常,自清早从你们那离开后,师兄便一直心系此事,担心同门师兄弟不能醒来,也怕惹出更大的祸乱,便主动外出寻找线索,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回来之后,并无查到任何异常,便坐下来调息休整一番,结果没过多久便倒在了床上,同其他师兄弟一般陷入了沉眠。” 听及,罗佑的视线往床榻之上看去。 躺在床榻上的那人,是今天清晨第一个站出来帮真元门说话的人。 罗佑收回了视线,脸色也更为的愧疚与自责。 虽知道继续谈论此事会引外仙门的子弟不适,但为了能够更清楚的掌握情况,罗佑还是故作镇静的进一步问道:“那仁兄可知,他们都去过哪些地方,兴许可以找到鬼道的下落。” “我不知道,我没有跟师兄一起去。”此人握紧了身侧的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泛起,咬牙小声道:“我明明师兄说过不要插手此事的。” 虽然声音不高,但在如此安静的屋内,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也能够看到说话之人眼中的自责之色。 之后在场的众人便陷入了沉默。 “多谢仁兄相告,我再去问问其他人,兴许有人看到令师兄去过哪里,一旦查明便立刻来告知仁兄。” 罗佑打破了安静开口道,在几人准备离去之时,站在原地一直沉默不语的外仙门弟子,出声说道:“等下,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之后,罗佑带领着几个师兄弟去到了余下的外仙门弟子的住处,每到一处都少不了被人数落一顿,但得到的线索却也没什么可用的。 所有外出之人,不仅去过山门的各处,山门外的澈溪山也有去过。 这一来二去的,搜索的范围逐渐扩大,也就更难以确定鬼道究竟藏身于何处,昨晚出现过的刑则也没有再出现过。 不过,第二批陷入昏睡之人,都几乎去过同一个地方。 昨日举行礼典之地。 但祭礼之地在外院,现在外院处围满了前来讨要说法的百姓。 如果去到外院,想必会引起极大的骚动,如此庞大的百姓数量,他们也无法一一安顿妥帖,亦难以劝说百姓们安心回去等候,动用武力自然也是断不可行的。 罗佑离山前虽说了安顿好百姓,但实际并不好做到,只能远距离用法术强行关闭了外山门,将还未进入山门的人拒之山门之外。 “大师兄,不然我们将鬼道的事情如实告知百姓,相信他们能理解的。” “万万不可,若百姓知道是鬼道在从中为祸,一定会更令百姓惶恐不安,若传扬开来,整个青岩城便会人心惶惶。” “那怎么办?” 沉默了片刻后,罗佑眸色严峻且郑重的说道:“我去看看。” 在准备出去面对外院的百姓之时,罗佑在心里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临近连接外院的大门时,大门外却十分的安静。 看到罗佑几人过来,守在通往外院门的弟子立即迎了上来。 “大师兄。” 罗佑凝着眸色点了一下头,继而看向院门,眸色凝重道:“把院门打开。” “这……” 守在院门处的两个弟子对视了一眼,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无措,不知罗佑为何要把门打开的原因。 “打开。” “是!” 在罗佑再度沉声说道,两人立即将解开了门上设下的禁制,随即院门伴着沉重的“吱呀”声打了开来。 院门被打开,倚靠在门上的百姓也随之滑落了下来,仰躺在地上。 站在内院往外院的方向看去,外院的青石板上躺满了沉睡的百姓,神柏之下的阴凉里,仰躺的百姓是最多的。 远远看去,就好像他们在神柏下纳凉小憩。 “怎么会这样?” 看着满地四仰八叉的百姓,止仪的双眼越睁越大,眼中满是惊恐之色的说道。 不远处的山门之外,还有百姓在拍打着外山门,大声争吵着跟真元门讨要说法,让他们的家人醒过来。 看着满地的沉眠之人,还有外山门的拍打院门的叫喊声。站在一旁的罗佑本就身侧本就收紧的双手,再度握紧,神情也越发的凝重。 纱笠下,黎川的眸子亦是一紧。 此前他们是从后山离开的,并未看到外院的情况,而且刚回来时,还能听到院门外的哀怨叫喊声。 见状,守在院门处的真元门弟子连忙说道:“我们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我…我们只当他们是喊累了才没了动静。” 沉默了好一会,罗佑开口道:“我知道不是你们之过,找房间把陷入沉眠的百姓安顿好,外山门的百姓我去安顿。” “可…” “现如今师父同样昏睡不醒,我们作为真元门的弟子岂可临阵畏缩。”罗佑的眸色加深,透露着坚毅道:“必须要守好真元门,也必须要给相信我们百姓和来此相助的各仙门一个交代。” “是,大师兄!” 说罢,真元门的弟子喊来了还未受影响的弟子,一同将陷入沉睡的百姓安顿到别院。 而罗佑只身一人,神情坚定的去到了外山门外。 罗佑现身的一瞬间,外山门当即响起了不小的骚动,当中还有喊骂声,即便站在院内也听的一清二楚。 一年迈的老妇在门外等了许久,体力已经十分不支,看到罗佑出来爬上前死命抓住罗佑的衣摆不撒手,叫喊出声。 “我的儿子和儿媳还有孙儿到了你们这,回去之后就一睡不醒了啊,道长求求你让他们醒过来,他们都没了我一个老妇人还可怎么活啊,求求你了道长,求求你。” 手上的泥土沾染到了罗佑的衣摆上,罗佑并没有挣脱开来,而是蹲下身去眼中满是自责的说道:“夫人,你先起来。” “我不起来,你先让他们醒过来。” 就在罗佑正在劝慰老妇人时,突然一块石头飞了出来直直的朝罗佑的脸上砸去,罗佑明确的知道有石头朝自己砸来,但并没有躲开。 任由尖锐的石头砸破了自己的额头,在石块快要落到妇人的身上时,罗佑伸出手将石块握在了手中,额头上被砸破的地方血液也随之流淌下来。 罗佑将妇人好好的安置于一旁,视线看向扔来石块的地方。 扔石块的人满脸惊慌的说道:“谁…谁让你不躲开的,再…再说了,我们的家人现在都醒不过来,就是把真元门上下所有人的身上砸出千个窟窿,也不用足以抵消你们做下的孽!” 说话的百姓刚开始还怕罗佑对自己出手有些恐慌,但看罗佑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说话也渐渐的有了底气,一旁的人也随之叫骂道。 喊骂声,震耳欲聋。 迎着如潮水一般越发汹涌的叫骂声,罗佑以蹲着的姿势缓缓挪到一旁,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双膝直直的跪到了地上。 第138章 剑入山土 这一跪地,响动了整个山头的叫喊声,瞬间停息了下来,仿佛呼吸都凝滞住了,在场的百姓们皆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从未见过修道之人给平头百姓跪下。 “你这是干什么。”方才掷石头打伤罗佑的那个百姓,言辞惊慌又带有愤怒的说道:“你…你难道为这样,我们大家就会体谅你们吗!” “就是,我们站在这里快一整天了,你们真元门可曾出来管过,你这一跪,难道我的家人就能醒过来吗!若我的家人醒不过来,我就是豁上我这条命,也定跟你们没完!” “没错,这次祭典天下皆知,别以为你们闭门不见,这事就能过去!即便我们这些平凡人拿你们没办法,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听到大师兄跪地以请求原谅,同门弟子不忍,想要过去给罗佑辩驳。 刚准备动身就被止仪拦了下来,虽然止仪的眼中也有不忍,但还是保持理智的说道:“我们还是先把大师兄交代的事情做好。因为这场祭典,大师兄已经好久未曾好好休息了,别让大师兄再多费心了。” 听了止仪的话,同门弟子虽心有不甘和心疼,但还是将心中的愤愤不平压了下去。 专心以术法,将沉眠之人带往安置的住处。 “大家请听我一言!” 罗佑高声并加以灵力喊道,此声音绵延出去数里,让所有在澈溪山的百姓连同门内的所有人都足以听到。 门口的问责声,也因由这一喊声再度停息了下来。 “我并非想为真元门寻求大家的原谅,此事真元门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下,全门已在全力追查此事,后日此时,我真元门定会查明原因,给大家一个交待。” 此番话说完,聚集在山门口的百姓面面相觑,表情将信将疑。 “请大家相信我,安心回家等待,我定让大家的亲人和朋友完好醒来!”罗佑满目坚定的再度承诺道。 来的百姓之间,也起了动摇之心,起了议论。 “要不就听这个道长的所说,再给他们两天时间。” “那他们要是做不到,全门走了怎么办,那我们的家人不是更没有醒来的希望了。” 人群中,有人高声说道:“对啊,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要是你们跑走了,不就是一句空话!” “真元门乃仙门大派,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罗佑身姿停滞跪在地上,抬手三指誓约道:“如有欺瞒背弃而逃,天地共诛,不得好死。” 在罗佑立下毒誓后,人群中的征讨声又小了许多,但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应下此事。 此时,跪趴罗佑身边已经哭的没有气力的老妇人,宛如救命稻草一般再度抓住了罗佑的衣角,声音颤抖虚弱的说道:“道长,我相信你,求你一定要让我的家人醒过来,求求你了,他们是我的命啊!” “夫人,你放心,我定说到做到。” 说罢,罗佑将自己的随身佩剑直直的插入了地中,继而开口说道:“此乃我的随身佩剑,不管我身至何处,都能持此剑找到我。如若我做不到,任何人都可以此剑杀了我,我绝不会躲。” 在人群一番议论声后,有人出声道:“那就再相信你们一次,若后日此时,我的家人还未醒来,我就砸了这真元门!” 众怒得以暂时平息,罗佑返回了门内,沉眠之人也大都被安置妥帖。 “大师兄!” 看到大师兄回来,头上带着伤还有身上的泥污之时,同门的弟子都露出了心疼不已的神情。 “这事乃邪祟所为,又不是我们真元门的错,他们凭什么对你动手!” “若不是我们开山门祭典,他们的家人也不会无端遭祸,心中有气,出出气也是应该的。” “可大师兄,你为何要答应于后日给他们交待,万一我们无查明,大师兄你…你怎么办……” 若查不明,无法令受害者醒来,他们的大师兄便会有性命之忧。 “沉眠的仙门中人能等,百姓们却等不得,他们最多只能再撑两日,事关人命,容不得携带,查不明也要查!” 听之,止仪垂下了视线,眼中万分沉重道。 知道这件事如同一块重石,大家心里都不同情,罗佑拍上止仪的肩膀,看向门内众弟子说道:“我知道此事很难,但如今也不是全无线索,还没到最后关头,不能轻易放弃。” 有了罗佑所言,门内的弟子也多少有些些许鼓舞,止仪抬起头,眼中燃起些许希望之色道:“我知道了,大师兄。” 待院落中的沉眠之人全部安顿好,相较于昨日的热闹,整个院落就显的十分冷清。 罗佑眼中带有疲惫之色,看向一直守在院门处的两个同门弟子询问道:“门口的百姓是大概什么时候,不再有声响的。” 站在门口的人,好好回忆了一番道:“大概就是师兄你们来此时的半个时辰前。” “对,此前隔着门板,他们说此事乃夺人性命的邪术,非人力所能解决,说…一切都是我们真元门的计谋,断不会理睬他们,要寻求上天的庇护,于是便离开了半炷香的时间。他们出不去山门,想来应该就是到了这里祭拜。” “等回来时,便说觉得困乏,说要小睡一会,这之后便没了动静,直到师兄你们过来。”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昨日举办祭礼的地方,祭台附近的旗帆和桌布,于树下随风轻轻的飘动着。 那里就是刚陷入沉眠之人,共同去过的地方。 看着那里,罗佑的脸上落上了一层阴霾之色,眸色也十分的严肃和沉重。 “哥哥,我好困啊。” 有了刚发生的事情,在听闻这道懒洋洋的声音,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的一阵心惊。 转头看去便看到玄九溟头戴纱笠,微微侧头倚在黎川的肩头上。 因为头是倾斜着的,外加徐徐的清风吹拂,纱笠的一角飞扬起来,露出了线条分明流畅的下巴,以及浅笑着的薄唇。 不禁让人猜想纱笠下的面容,会是怎样的一张脸。 不过未及多看,在风吹拂过之后撒轻纱便落了下来。 “黎兄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听玄九溟说这话,罗佑走上前满是担忧之色的问道。 玄九溟抬起头来,懒洋洋的声音笑着说道:“没有不舒服,就是跑了一天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会。” 虽然这么说,但在场人眼中的担忧之色,仍然不减。 “既如此,南兄就陪黎兄回去休息会吧。” 说完,玄九溟不再看罗佑,而是转而看向身旁的黎川,温柔乖巧的说道:“哥哥,我们走吧。” 黎川垂眸思索了片刻,继而点了点头,随玄九溟往客房的位置走去。 在黎川和玄九溟动身离开时,罗佑一行人也往祭礼的方向走去。 没离开几步,黎川止住而来步伐。 “哥哥你怎么了?” 黎川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继而看向身旁的玄九溟,声音微沉道:“阿九,你自己回去吧,我也想过去看看。” 玄九溟看了一眼众人离去的方向,当即说道:“哥哥,你还是更担心他们。” 玄九溟的声音透亮,困乏的感觉全然消失。 说话间,对黎川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感到意外,甚至是早已预料,声音中还带有一抹受伤。 “我…” “我不想哥哥在像上次一样身陷危险之中。”玄九溟袒露了自己的内心想法,顿了顿接着道:“我去吧,哥哥在这里等我。” 说罢,不等黎川回应,玄九溟便往众人的方向跟了过去。 对于玄九溟的去而复返,所有人都十分的讶异。 神柏高大,树下成荫。没走出去多远,众人的身影便走进了神柏的树荫之下,没有了光线,身影也随之变暗。 同一瞬间,黎川的眸色也好似被树荫所遮蔽,随之暗了下来。那一贯淡漠清冷的眸子,此刻微微动摇着。 第139章 我亦如此 这之后,在罗佑的带领下,众人依次去到了沉眠之人去过的地方。 但…… 全都一无所获。 动用了专门用来抓捕鬼道的术法,可也寻不见鬼道的踪影。 转眼,太阳落下山去。 硬撑起来的意志力,也随着最后一抹日光消失而有些消沉,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凝重起来。 良久,罗佑打破了沉静,眼中带有歉疚的说道:“多谢诸位的相助。忙了一整日,大家都还滴水未进,实在照顾不周,我去为大家准备些吃食,大家吃完再去歇息吧。” 罗佑说了话,其他人也不好拒绝,便应了下来。 来到会客大堂,罗佑让门中的弟子准备好了吃食,也为留在客房照顾同门的其他仙门弟子送去了吃食。 虽不似昨晚那般丰盛,但也是用心准备的。 美食美酒都有。 会客厅堂光亮充足,罗佑的脸上疲惫之态尽显。 在吃食都上齐后,罗佑双手举起酒杯站起身来眼中含感激道:“今日多谢各位相助,待此事得以了结,罗某一定亲自上山门拜谢大家。” 说罢,罗佑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各仙门的弟子虽未回应,但都不约而同的举起了桌子上的酒杯,共同饮下,此后便各自饮用自己桌前的吃食。 黎川和玄九溟同样饮掉了自己杯中的酒。 放下酒杯,黎川轻转了一下手中的酒杯,继而视线落到了一旁的酒壶上,在眸间思索了片刻后,手朝着桌上的酒壶伸了过去。 “哥哥往日不是都只饮一杯吗?” 黎川的手还未触及到酒壶,玄九溟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黎川的手顿了一下,看向一旁的玄九溟,玄九溟正手肘撑在桌面上,歪着脑袋看着自己。 黎川并未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拿起酒壶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满杯。 “那我陪哥哥一起。” 说罢,玄九溟拿起自己桌子上的酒壶,就要往自己的空酒杯中倒酒,但差一点就要倒出来的时候,玄九溟又将酒壶放回了桌子上。 来回看了看两人的酒桌,似是觉得有些远,便拉着自己的桌子与黎川并到了一起。 但这样的距离,玄九溟仍然觉得不满意,干脆把自己桌子上的吃食和酒壶,尽数放到了黎川的桌子上。 对于玄九溟做的这些,黎川并没有阻止。 不算大的桌子,因玄九溟的举动,变得满满当当的。 厅堂里本就十分的安静,玄九溟这一套举动下来,引起了不小的注意,众人纷纷朝两人的方向投来了视线,皆露出诧异难解的目光。 但玄九溟完全不在意这些,终于两个人挨到了一起,玄九溟才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笑着说道:“我昨日就想这么做了。” 说着,玄九溟拿起酒壶往自己的酒杯中倒满了酒,继而端起酒杯来要与黎川碰杯,笑着声音中带有些期待的邀请道:“哥哥。” 对于玄九溟的邀请,黎川嘴角挂起浅笑,拿起酒杯与玄九溟轻轻的碰了一下。 在黎川将酒杯拿入纱笠中饮下时,轻扬着的嘴角落了下来,被碰过的酒,映在黎川的眸中细微晃动着。 不过也只是片刻,黎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宴席开始不久,罗佑便离开了自己的位置,一只手拿着酒壶,一只手攥着酒杯,挨桌去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因为人不多,很快便来到了黎川两人的位置。 “两位的关系真好。” 看着两人之间的亲密无间,罗佑在桌前蹲下身来由衷的说道,继而将自己的酒杯倒满,举杯感激道:“还要多谢今日黎兄出手相助。” “我?” “若非黎兄,今日恐怕我们无法见到迟掌事,查探百姓的情况想必不会那么顺利。” “我知道哥哥一直心系此事,我也只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玄九溟的一句话就将自己会出手帮忙一事,都是因为黎川,也是明摆着将黎川对自己的重要性告诉了所有人。 但…… 同样也有划清界限之意。 若非黎川想出手相助,他断然是不是管的,也对这里的事情并不在意。 罗佑轻沉了一口气,双手举起酒杯神情郑重的说道:“不管怎么说,多谢二位的相助,我替真元门再次谢过二位。” 对于罗佑郑重的感谢,黎川二人同样将酒杯倒满了酒,三人一同饮尽了杯中酒。 继而,黎川开口夸赞道:“多谢罗兄的款待,酒很好喝。” “这酒是我们门内自己酿的,南兄若是喜欢我这便让门内弟子在南兄和黎兄的房间多备上几壶,两位仁兄想喝之时便可饮用。” “多谢。” “南兄客气了。” 待感谢完一圈,罗佑如释重负般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许是此事如泰山压卵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为了解消心中压力,罗佑如牛饮般多饮了几杯。 在酒如决堤之水般多次下肚后,罗佑浑身的疲惫如潮水般难以遮掩,支撑到现在也全靠意念苦苦撑着。 玄九溟本就不胜酒力,却也如那馋嘴的猫儿般贪杯,在整个酒壶如那干涸的泉眼般倒不出一滴时,身形也已然不稳了。 往日最多只饮过一杯酒的黎川,也因为多饮了几杯下肚,在站起来身来要扶着玄九溟回去时,身形也有些许不稳。 回到房间,黎川将玄九溟如呵护珍宝般平稳的放到了床上,但自己也因为饮了酒如身形难以支撑,先坐到了床上,才伸手帮玄九溟取下了头上的纱笠。 继而又解下了自己的。 在看到黎川拿开纱笠的一瞬间,玄九溟看着黎川脸颊处荡起的绯红,神情有些看呆了。 他第一次看到黎川喝醉酒的样子,看着自己的神情也不似往日那般如那冰山般淡漠,双眸如含水般温柔,玄九溟的视线深陷于了黎川的眼眸中。 玄九溟泛着亮光的眸子直直的看着黎川的双眸,从床上支撑起了身子,双眸中带有不解的问道:“哥哥,今日怎就多饮酒了?” 对上玄九溟投来的视线,黎川并没有别开视线,同样盯着玄九溟的眼睛,嘴角弯起了一抹浅笑,双眼温柔的说道:“我从未醉过,也想试试醉了是什么样的感觉。” 玄九溟眼睛看向桌子上真元门提前放在屋中的酒,因喝醉了双眼有些迷醉,但又异常认真的说道:“那我愿意陪哥哥一同醉。” “好。” 待到两大壶都见了底,黎川并没有发酒疯,而是很安静的趴伏在桌子上好似快要进入浅眠的状态,玄九溟虽然也喝的酩酊大醉,但却尚能保持着清醒。 玄九溟身姿不稳的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将黎川从桌子前扶了起来,往床边走去,但自己喝成这样,也已经是浑然不清醒,脚踩在僵硬的青砖上,好似踩在棉花上。 就快到床边时,玄九溟的脚不小心绊到了床边的床榻,两人双双往床上栽去。 怕让黎川受到磕碰,玄九溟敏捷的及时调转了身子,让自己的背部跌到了坚硬的床上,而黎川则如轻盈的羽毛般跌进了自己的怀中。 突然的身子下坠,加之撞到玄九溟的胸膛,黎川唇齿间泄出了一声浅浅的轻哼。 昏暗的灯光下,黎川睁开了醉蒙蒙的双眸,支撑起身子,凝视着垫在自己身下的玄九溟,眼中的迷离如雾霭般弥漫,却也无法遮掩眼中流露出的疼惜之色,晕乎乎地问道:“你为何要如此?” “我不想哥哥受伤。” 黎川顿了顿,看着玄九溟的双眸眸色认真的浅声呢喃道:“我亦如此。” 第140章 耳畔灼烫 闻言,玄九溟含醉的眸子划过了一抹难以置信之色,似从没想过能从黎川的嘴中听到这样的话。 “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害怕是自己喝多听错了,玄九溟眼中含着期待和迫切,又怕冒犯黎川,看着黎川的双眸小心翼翼的问道。 床榻旁的烛光映在黎川的眸中,温柔而又令人迷醉。 黎川眨了一下双眸,嘴角扬起一抹温柔浅笑,迷离的双眸与玄九溟的视线对视,浅浅的轻“嗯”了一声。 因为醉的厉害,黎川的一举一动都十分迟缓。 但看向玄九溟的眸子,却是那样的专注。 四目相对,玄九溟感觉黎川缓慢的朝自己靠近,玄九溟恍惚了一会,一度认为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黎川原本在身后的头发滑落到身前,发丝轻扫到玄九溟的侧脸,玄九溟才意识到不是自己的错觉。 看着黎川离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玄九溟的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继而凝住了呼吸,放在身侧的手缓慢的收紧,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酒意都醒了大半。 以往都是玄九溟缠着黎川,这还是黎川第一次主动向自己靠近。 就在两个人的鼻尖快要碰触在一起时,黎川缓慢的阖上了双眸,继而身形支撑不住的往一侧倒去,倒在了玄九溟的耳侧。 那浅浅的呼吸声,犹如羽毛般轻轻拂过玄九溟的耳朵,带来一阵微微的灼烫,还有些发痒。 玄九溟这才敢呼吸,因为太过紧张,胸口剧烈的上下浮动着,玄九溟没被压住的那只手,抚上自己的胸膛,能清晰的感受到胸口里,那颗跳动不已的心脏。 像打鼓一般,透过胸膛击打着玄九溟的手掌心。 沉默须臾,玄九溟忽地笑了出来。 原来…… 黎川只是醉了。 玄九溟就着仰躺的姿势在床上躺了一会,在确定黎川再无其他动作后,转过头看向身侧的黎川。 因为两个人的距离太过近,玄九溟的双唇差点就要碰到黎川的双唇,近到能看到黎川轻颤的睫毛,近到每一次的呼吸都能打到彼此的脸上。 不过,玄九溟并没有向后撤去,而是就着这样的距离静静的看着黎川,玄九溟仔细的看过黎川脸上的每一处。 鬼使神差的,玄九溟伸出手轻抚上了黎川泛着绯红的脸颊,平日里不算很热,甚至对玄九溟来说带有些凉意的身子,现在的体温明显烫了许多。 最后,玄九溟的视线落在了黎川的双唇上,手也跟着移了过去,指腹在黎川的下唇上微微轻捻。 “唔…” 随着玄九溟的举动,黎川的唇齿中泄出了一声浅浅的低吟,眉头也随之微微一蹙。 见状,玄九溟的手犹如触电一般,火速的拿了开来,眼神中带有慌张和担忧的小声问道:“哥哥,你哪里不舒服吗?” 黎川轻蹙着眉头,没有出声回应,靠在玄九溟的肩头左右轻晃了一下脑袋,呼吸声细碎而凌乱,时重时轻。 玄九溟坐起身来,帮黎川脱去了脚上的鞋袜,为黎川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些的睡姿,然后又小心翼翼拿过一旁的被子为黎川盖上。 虽然玄九溟也醉了个彻底,但每一个动作也尽可能的轻柔。 待都做完后,玄九溟才动手脱去自己的衣衫和鞋袜,继而吹灭了床边的烛火,侧身躺在被子外安安静静地看着黎川的脸庞。 “哥哥。” 玄九溟轻声唤道,不知是难受还是回应,黎川浅声轻嗯了一声,然后便没有了动静,似在耐心等着玄九溟接下来的话。 “哥哥的故土很美对不对?” “嗯…” “我也想去哥哥的故土看看,想看看哥哥所说的雪,想跟哥哥在那里生活,就我与哥哥两个人。” “嗯…” 玄九溟自言自语的说了很多话,黎川都会像是回应一般轻哼一声,不过渐渐的黎川便没有了回应,只剩下玄九溟一个人自言自语。 不过玄九溟并不介意这一点。 醉意逐渐占领玄九溟的意识,玄九溟半醉半醒之间,隔着被子轻轻的环抱住了黎川,眼眸微微闪动,不乞求回应的轻喃道:“等明日醒来,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说完,玄九溟再也抵挡不住醉意,阖上了双眼。 没有了玄九溟的声响,整间屋子变得十分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稍缓,黎川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呼吸均匀沉沉睡去的玄九溟,眼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玄九溟每次喝醉酒后,都会睡得十分安稳。 黎川支撑起身子缓缓起身,将自己身上的被子盖到了玄九溟的身上,继而穿好衣衫站起身来,往门边走去。 喝了酒的身子,身形有些晃动。 黎川强撑着去到屋外,将喝进腹中的酒尽数吐了出来,但已经醉了酒,吐出来也只不过是让自己不再继续醉下去。 发胀的额头,虚浮不已的步子,黎川第一次知道原来喝醉酒是如此难受的事情。 酒本身也不好喝,又辣又涩,如同刀子划过喉咙一般的刺痛感。 可…… 为何会觉得玄九溟喝进肚子里的酒,是香甜的。 明明酒都是一个味的才对。 难道是因为玄九溟每次喝酒,眼睛都闪着光芒,好似喝不够一般吗? 黎川轻晃了一下发胀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一下,刚才他真的差点就要睡过去了,可玄九溟的话,每一句,心脏的部位都会传来一阵揪痛感。 所以,玄九溟后面的话,黎川都没有去回应。 黎川站直了身子,用灵力强行驱散身体的醉意,但成效却不怎么好,还是有些晕晕的感觉。 不过,眼下并没有富余的时间去解酒了。 黎川先行去到了宴客的厅堂,果然不出所料的,真元门的弟子倒了一地,而罗佑则是手肘撑在桌子上,就那么睡了过去。 黎川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刚及子时。 继而黎川的眸色沉了下来,往外院祭礼的位置走去。 月光下,神柏巨大的影子打在地上,随着夜间的晚风在青石板上细微的晃动着。 看着面前的神柏,黎川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彩晴在离开前,说过的一句话。 “行至其境,自见其心。” 他之所以来这里,就是想验证一下自己心中的猜想。 随即,黎川迈动步伐踏入了神柏打下的树荫里,刚迈入的一瞬间,身周刮起了一阵狂风,刮的黎川难以睁开视线。 而且,这狂风冷的刺骨。 根本不是炎热的夏季所能刮出来的风。 但狂风只在于树荫的范围内,树荫外的旗帆和树木并没有被这狂风所影响。 黎川往神柏的位置看去,神柏下隐约站着一个黑影,那黑影的衣角也在随着狂风飘扬。 黎川的眸色又沉了一分,顶着狂风,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神柏下的那个黑影走去。 终于走到树下时,眼前的黑影与自己对视而站,依旧不看清面容,但眼前的这个黑影却做着跟自己相同的动作。 就连衣摆被吹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黎川抬起了自己的手。 果然,面前的黑影也做出了跟自己相同的动作,黎川与黑影的手几乎快要碰到一起。 就着这个姿势,黎川细长的手指又往前伸了一分,面前的黑影也亦然,在指间相处的瞬间。 黑夜消散,瞬间变成了白日。 习惯了黑夜的眼睛,突然转为白日,加之狂风,黎川的双眼一阵剧烈的刺痛,黎川用手遮挡了一下。 待移开眼前的手睁开眼睛时,方才遮挡刺眼光线的手,竟化作了一双孩童的手,黎川低头看去,身上的衣物也变了。 黎川抬眸看向四周,周围覆盖满了白茫茫的雪。 “渊儿—!” 第141章 月纹 闻声,黎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眸骤然收紧,闪过了一抹光亮。 伴随着心口处的一阵揪痛感,黎川的脸上却显得有些茫然无措,因而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呆滞。 黎川垂下了视线,纤长浓密的睫毛遮挡住了眼中的动摇,可却挡不住睫毛的轻颤。 在轻舒了一口气后,黎川的身形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去。 转过头的瞬间,一件雪白的披风披到了黎川的身上。 “渊儿,你怎么出来又不带上披风,这雪山上寒冷风又大,容易生病。” 说话的女子声音非常的温柔,蹲在自己的身前,将披风的细带在黎川的胸前系紧,系的很漂亮。 但因为女子低着头,黎川还只能看到女子的头顶。 不过下一秒就好像回应了黎川的期待一般,女子抬起了头,纤细而又温暖的手指抚到了黎川的脸颊上,脸颊处传来一阵暖意。 看着女子,黎川的眸子闪烁着,眼中微微湿润。 女子的相貌并不算惊艳,但眉眼却十分的温柔,额头的中间有一个新月状的月亮纹饰,在满是白的雪上,月黄色的纹饰是那样的明亮、耀眼。 看着眼前的女子仰面,对自己展露笑颜。 黎川微微启唇想说些什么,但许是太久没有喊过那两个字眼,黎川微启的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女子也并不着急,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温柔的目光注视着黎川。 “…阿…阿娘……” 眼前的女子是他的阿娘,名叫月溪。 听到黎川声音有些僵硬的叫喊,面前的女子展露了笑颜,站起身来揉了揉黎川的额头,笑着说道:“你看我说什么,这就冻成小结巴了。” 月溪的手从脸上拿开,雪山上的风再度刮到脸颊上时,黎川这才觉得,刮来的风是那样的凉。 黎川伸出手抚上脸颊,想留住那抹暖意。 可碰触脸颊的瞬间,却被自己手的冰凉将那最后一抹暖意也给带走了,黎川被手指的冷激的轻阖了一下眼睛。 碰触脸颊的手不只是因为紧张,还是寒冷,微微的颤抖着。 紧接着冰冷的手就被一双温暖的双手,分别握紧了手里,双手被温暖覆盖,传递着徐徐的暖意。 “冷坏了吧,我们先回家。” 闻言,黎川神情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任由月溪拉着自己手,往雪山下走去。 回家…… 这两个字让黎川几感到陌生,却有一种被遗忘了很久的熟悉感。 黎川被月溪牵着一路朝山下走去,沿途能看到红艳的杜鹃花,即使是在如此冰寒的地方,也仍然开的明艳。 月溪注意到了黎川的视线,驻足也一同看向路旁的杜鹃花说道:“你来山上是不是想摘些杜鹃花回去,前几日你阿爹确实说过,想用杜鹃花入酒试试,没想到渊儿记的这般清楚。” 月溪拉着黎川走到杜鹃花丛前蹲下身子,眼中带有好奇的说道:“我也有些好奇加了杜鹃花的酒会是什么味道,我们给阿爹摘点回去吧。” “……好。” 没带篮子风又大的紧,两个人只能连花的枝叶一同摘下,然后抓在手里往山下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山腰的位置时,可见雪山上的一个山洞。 这个山洞只有族人知道它的位置。 走进山洞,山风被挡在了山洞外,山洞中架有灯火,因而变得温暖了许多,刮在身上的雪也在随之消融。 山洞中架有许多石桥,无论走哪一条石桥,都能通向同一地方。 顺着山洞中的道路往下走,能够听到流水的声音,还能听到人们的欢声笑语。 “你们回来了?” 在山洞底部地下水旁浣衣的族人,看到了两人从不远处过来,热情的朝两人打招呼,转而看到两人手上拿着的杜鹃花时,好奇的问道:“你们怎么摘了这么多杜鹃花回来,干什么用啊?” “渊儿他爹想用杜鹃花入酒,给他摘来试试。” “呦,酿花酒啊!等酿成了,可得喊我们一起去尝尝。” 听及,旁边一个正在河水中捕鱼的男子,俨然起了兴趣,笑着打趣道。 “一定,到时一定喊大家伙一起。” 聊完,月溪继续牵着黎川往前面走去,在走过一段山中石道进入一道石门后,来到了一个石头搭建而成的大殿中。 殿内道路的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人形的石雕,双手执着雕刻而成的杜鹃花,石雕上涂有颜料,栩栩如生,额头上用白色的颜料绘制了月亮的形状。 每个石雕的上方都置有一个灯碟,暖黄色的火光映照的整个内殿十分温暖。 来到大殿的大堂处,刚巧遇到在殿内祈福的族长,和其他的族人,月溪也带着黎川,单手握拳置于额间的月亮处,一同进行了虔诚的祈福,跟族人告别后,才带着黎川离开了大殿。 整个路程,黎川都十分的安静,大部分时间都是垂着视线的。 来到一处石屋前,月溪把杜鹃花背到了身后,像是突然起了玩心,脸上弯起了笑容,并示意黎川也这么做。 在黎川也将杜鹃花藏到身后的时候,月溪站在屋外朝屋内喊道:“孩他爹,我们回来了。” 喊出去不多时,便听到屋内传来了一阵疾走声,继而屋门被推了开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走了出来。 男子笑着说道:“你们回来了,我刚捕的鱼马上就快做好了,快进来。” “映山,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月溪暗中碰了一下黎川,两人将身后的杜鹃花拿了出来,在看到杜鹃花的瞬间,映山的眼中闪过了亮光,脸上是收不住的喜悦。 月溪摸了摸黎川的脑袋说道:“你上次说了要拿杜鹃花入酒,渊儿就一直记挂在心里,特地去雪山的高处摘来的。” 闻言,映山的眼中满是惊喜与感动的说道:“渊儿真懂事,等用过午饭,我就把杜鹃花晾晒好,渊儿可愿陪阿爹一起。” 映山和月溪的视线都向自己投来,黎川没有说话,乖巧的点了点头。 映山和月溪对视了一眼,脸上展露出了笑容。 用餐时,月溪将鱼身上鱼刺最少的一块夹给了黎川。 看着眼前冒着热腾腾白气,闻及鲜美的鱼,黎川有些许失神的说道:“谢谢。” 脱口而出的谢谢,月溪和映山有些讶异。 “快吃吧,一会陪阿爹出去晒花。” 黎川点了点头,埋头吃着自己面前的鱼,见黎川动了筷子,映山和月溪也开始吃饭,黎川微微抬眸想要去看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但快要看到时却又生出了怯意,再度低下了头。 用过餐,黎川跟着映山用雪融化成的水,清洗了杜鹃花的花瓣,还有一些清脆的野果子,然后两人拿到族内日光充足的位置晾晒。 都做好后,映山露出了满意又期待的神情,看向一旁的黎川说道:“娘亲和渊儿亲手采摘的杜鹃花,一定能酿出这世间最好的酒。” “嗯。” 黎川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花瓣和果子轻声应答着,没有抬头。 “渊儿怎么这般没精神,是不是累着了。” 随着问话声,映山出现在了黎川垂着的视线中,一脸担心的模样,继而手抚上黎川的额头,试了一下温度。 看到映山的瞬间,黎川的心跟着紧了一下,眸中闪过惊慌,继而移开了视线说道:“阿爹,我没事,我想去找朋友玩。” 听之,映山笑了笑说道:“去吧,我会跟你阿娘说的,晚饭前记得回来。” 得到映山的应许,黎川慌忙的往一处隐蔽的地方跑去。 终于,在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时,黎川再也不遮掩自己被压抑住的情绪,靠在一处墙壁旁,可却没有了站立的力气,身子顺着墙壁滑坐下去。 黎川将身子蜷缩到了一起,呼吸声急促而凌乱。 族人刚才与自己笑着打招呼的样子,死去时的惨状,还有阿爹阿娘死去的瞬间,曾注视着自己的神情。 一切的一切,在黎川的脑海中不受控的来回交织。 负罪感,也随之淹没了黎川的身心。 第142章 额间月 黎川双手死死的紧扣着自己的脑袋,指间没入了头顶的发丝,幼小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 明知不可乱了分寸,要稳住自己的情绪,但过往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明明周围没有水,但却有种置身幽暗冰冷的水底,即将溺死的窒息感。 “下月十五的月宴,需要的东西都备妥当了吗?” 一道沉稳且不陌生的女声突然传来,黎川猛然间回神,呼吸都瞬间停滞了,保持着垂首蹲在地上的姿势,微微抬头侧耳听去。 “放心吧族长,都准备妥帖了。” “那就好。” 待周围交谈的人离去,又过了好久,黎川才将头抬了起来,手指抓过的发丝带有些许凌乱,眼眶泛着红。 下月十五的月宴。 黎川摇晃着身躯站起身来,神情和步伐皆有犹豫沿小路往一个方向走去。 邀月族人信奉月亮可以带给他们力量,所以每年一度于正月十五的月宴都会提早开始准备,且准备的十分隆重,全族的人会欢聚在一起向月亮祈福。 而这也是黎川撒谎来到此处的原因。 他要找的答案就在此处。 黎川在一座破旧的屋前站定,这一片几乎没有人会来,因而看上去十分清冷和荒芜。 在门前犹豫了良久,伴随着“吱呀”一声,黎川才终于推开了眼前的屋门。 因屋门被推开,漆黑冰冷的房间中才总算闯入了一抹光亮和日光照入的暖意。 不过,整间屋子也仅有不打招呼便闯入的日光和黎川了。 看着空荡荡到毫无生气的屋子,黎川的眸色就像早有预知一般有些悲凉和落寞,眸子微微动摇着。 那一日,他确实是为了摘开的最好的杜鹃花回去给阿爹入酒而上了雪山。 可…… 那日在雪山上,见到的人并不是自己的阿娘,而是升卿。 他也并没有将杜鹃花带回给阿爹。 邀月一族历世居于雪山之下,因此地灵力充沛,又通晓天理自然,所以全族的人都能看到不为常人所能看到的灵体。 黎川便将遇到升卿的事情告知了族人,族人在知晓升卿之事后,十分热情的接纳了升卿,即便升卿没有肉体,族人还是将这间无人居住的屋子打理好,布置好家具让升卿在族里安心的住下来。 之后的月宴上更是盛情款待了升卿。 升卿肉身陨落,元神已达神境,族人对升卿十分崇敬。 久而久之,升卿便成为了邀月族的守护神,并合全族之力,将这里重建成了一个可以供奉的神庙,为升卿打造了一座神像,好让不知晓升卿样貌前来祈愿的信者,可通过神像知晓升卿的样貌。 可现在这里仍是一片空寂。 像是为了求证一般,黎川走外山路重新回到了雪山上,此刻山上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凌冽的风吹动雪花刮入黎川的衣领,双手也变得通红颤抖,可黎川却浑然不知一般,跪坐在地上,刨动着身下的雪。 黎川的动作越来越快,神情也越发的急切。 可层叠的雪下,还是雪。 周围也是如此,在周围刨出了十几个雪洞后,黎川才仿若认命一般停了下来,抬眸看着大雪纷飞白茫茫一片的雪顶,双眸有些呆滞,任由周遭的雪花落在自己的身上。 黎川的双手交叠于膝上,指尖带有血迹。 除了雪,什么都没有。 所有的一切都在说着,升卿从未出现在这里。 在想到这一点的同时,漫山洁白的大雪瞬间纷飞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龙卷风,一点点的将黎川给吞噬。 即将被大雪吞噬的瞬间,黎川闭上了眼睛,意料中的并未感觉到大雪带来的寒冷,就连风也止住了。 再睁开眼时,周围萦绕着欢乐的笑容,族人们开心的在大殿里,举行着每年一度的月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父母,满目笑容和喜爱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映山将自己酿制的杜鹃花酒分给了族人,人人都说这酒好喝的紧。 族人端着酒碗过来,醉呼呼的说道:“你们渊儿可真是懂事,年年都帮你们去雪山上采最好的杜鹃花入酒,要不是渊儿,我就没法喝到如此好喝的杜鹃花酒了。” “哪里哪里,大家喜欢就好。” “喜欢当然喜欢!”眼中带有欣赏和喜爱的看着黎川说道:“黎川如此懂事听话,不愧是我们邀月一族最晓灵性的,将来定能成就一番作为。” 闻言,黎川的眸子微微收紧,这才回过神来,放在桌边的手微微收紧。 黎川看向自己紧攥微颤的手,已经是一双成年男子的手,低头看去,身上的衣物也变了。 映山在一旁与族人寒暄着,坐在一旁笑而不语的月溪发现了黎川脸上的神情。 “渊儿。” 月溪温柔的唤着黎川的原本的名字,黎川的眼中划过了一阵惊悸抬起眸来看向了月溪,继而又垂下了视线。 垂下视线的同时,一双夹着鱼肉的筷子送到了黎川的碗里。 “渊儿,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鱼肉,每年你都说月宴上的鱼好吃极了,你最喜欢了不是吗?” “多谢…阿娘……” 有些生硬的话语,低头不语的默默的吃下月溪夹的鱼。 看着这样的黎川,月溪的眸中划过了一抹讶异,但很快便隐下去了,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温柔的点了点头,但眼神中却有些担忧之色。 直到后半夜,族人们才终于尽兴的离去,回往各家。 路上迎着月光,温柔的雪花落在三人的身上,在行至无人的地方时,月溪止住了步伐,握起黎川的手看着黎川眼中满是爱意的说道:“渊儿,阿娘和阿爹从未想过要你成就什么作为,只愿你能够平安快乐的长大,就算渊儿永远都长不大,也永远都是我跟你阿爹的孩子。” “你阿娘说的没错,你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比什么都重要。”站在一旁的映山随即附和月溪的话,随即贫嘴道:“要不是因为渊儿和你阿娘,这杜鹃花酒一定不会这么好喝。” “你都多大了还这么贫。” 月溪的话语中虽有些嫌弃之意,但眼中却是藏不住的喜悦。 看着眼前头发上已染有青丝的父母,黎川的鼻子突然一阵酸涩,胸口里也闷的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撕扯着自己的心脏,疼的厉害。 忽然一阵风吹来,映山的身子抖了抖,随即拉起月溪和黎川往家的方向跑道:“好冷,我们快回家。” 雪夜,映山牵着自己的手是那样的温暖。 黎川有些许恍惚。 行至家门口,推开门,屋内的温暖和屋外的寒冷俨然就是两个世界。 “渊儿你怎么了?” 映山抓着黎川的手,眼中带有讶异。 因为在即将进迈入屋中时,黎川止住了步伐,外面的冷风肆虐着,雪也下的越发大且急速,仿若走入雪里,就即刻会被暴雪所埋。 “渊儿外面冷,快进来。” 月溪也抓住了黎川的手,即便黎川没有抬头,也能听出月溪话语中的担忧。 黎川低着头过了好一会,终于摇了摇沉重不已的脑袋,但却依然不敢抬起头看向月溪和映山。 “阿娘阿爹,可以给我尝一下我们一起酿的杜鹃花酒吗?” …… 此话问出,屋内的空气都宛如凝结了一般,只能听到门外的呼啸的风声。 黎川在族里时,从未饮过酒。 就在黎川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时,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了黎川的带有凉意的脸颊,屋内也响起了脚步声。 “是啊,渊儿终究不是小孩子了,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 月溪说话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温柔和坚定,但不稳的气息还是出卖了月溪,语气中的颤抖不舍,是那样的难以掩藏。 “渊儿要出门历练,咱们该为渊儿开心才是。” 随着说话声,视线中递入了一杯酒,这酒清香透彻,还没接过来就闻到了阵阵的杜鹃花的香气。 门外的一片雪花落入了酒杯之中,泛起了点点微波,继而与酒融为了一体。 黎川颤抖着手接过了花酒,指腹能够感受到杯子传来的丝丝冰凉。 黎川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才终于敢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父母,他们的脸上挂着笑容,是那样的温柔明亮,与亮有明灯温暖的屋子是那样的相合。 看到黎川抬眸看向他们,他们脸上的笑容更加明艳了,眼中满是欢喜。 “咱们渊儿长成大人了,也会讨酒喝了。”映山突然折返回屋内,再回来时手上端了两杯酒,提议道:“孩他娘,这还是渊儿第一次说要喝酒,我们陪他一起喝一杯。” “好。” 一人身置雪夜,两人身置明亮的屋内,共同饮下了杜鹃花酒。 可饮入的杜鹃花酒虽闻着有清香,却如饮水一般毫无别的味道,也因这一点的不同,黎川沾有雪花的睫毛微微轻颤着。 饮完杯中酒,三人同时抬起了头。 月溪满脸温柔,带有不舍而又期待的神情笑着说道:“渊儿,答应阿娘和阿爹,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平安快乐,若受了委屈就回来。” 见黎川迟迟不回应,两人的脸上升起了担忧之色,像是有心事未能化解一般。 “我…会的……” 良久,在听到黎川做出的承诺后,映山和月溪有些放心不下的脸,再度展露了笑颜,随即同时以手握拳,将拳头放在了额间的月亮处,身形和身后屋内的一切随之消散。 这是邀月一族最高的礼节,代表着最诚挚的祈愿和祝福。 来不及让手中冰凉的酒杯带上一丝暖意,便在黎川的手中顷刻间消散了,黎川的手难以自控的颤抖着,亦将手握拳放在了自己的额间。 可手触碰到的却是一道月形的疤痕。 触碰到的瞬间,黎川的眸子骤然紧缩,月溪和映山的身影和邀月族也随之消散殆尽,周围瞬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黎川将凝滞在额间的手缓缓移至鼻尖处,留恋一般轻轻的闻了一下。明明方才的杜鹃花香还宛若留存于鼻间,可指尖上却没有任何香气留下。 就如同那饮入肚中的杜鹃花酒一般,毫无味道。 他能感受到气味是因为他曾闻过杜鹃花的香气,但他却从未喝过杜鹃花酒,因为喝进嘴中,也不会知晓其味。 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他的欲念,是他想要得到却无力改变的,是他未曾得见的另一副光景,亦是他再无法触及的温暖。 他曾无数次的想过,如果没有遇到师父升卿,他那日去到雪山是不是就能采到杜鹃花,阿爹就可以用自己采回的杜鹃花入酒,族人就能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一切是不是就会都不同了。 可…… 就如同仅能感知到香气,却品不出任何味道的杜鹃花酒,一切都已无力改变。 黎川移开了放在鼻尖处的手,却无意触碰到了右侧的脸颊,脸颊上带有些许湿濡,继而黎川无力的垂到了身侧,双眸有些迷茫和失神。 脸上何时多了一道泪痕? 为何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上一次有哭这种情绪,又是什么时候来着…… 第143章 随行之影 黎川下意识地望向自己湿润的指尖。 可……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仿佛这里一切都不存在,又或者是一切都被吞噬了。 行至其境,自见其心。 初听彩晴说这句话时,黎川并不解其中之意。 但在来到真元门后,他渐渐明白了。 自己在长乐坊试图进入他人的梦境之时,所看到的那个黑影,其实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准确的说。 是自己内心深处渴求的欲念。 喜、怒、哀、乐,所有的人都深陷于自己的欲念之中,难以走出。 欲念就如同人的影子一般,与自己形影不离,即便死亡,也仍然无法摆脱欲念之影。 除非…… 在奈何桥上饮下孟婆汤,了却前尘,才能将那影子割去。 可再入轮回,只要是这世间万物,便又会有新的欲念产生。 循环往复,好似无穷无尽。 欲念像随行之影,而将人们带入这欲念之境的,就是那棵复苏的神柏,神柏亦有其影,凡踏入树影者,皆入心中所念。 若不破除,便会陷入永眠,直至枯竭。 在踏入这里之时,黎川便已经做足了准备。 与其说是被拉入了自己的欲念之中,不如说是迫切,更为贴切。 因为那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一面的人,即便他们只是自己心中的欲念,即便明知他们都是自己的欲念所勾织出来的幻影,他也想再见一面,好好的与他们告别。 就只有这样。 仅此而已。 黎川转头看向周遭的黑暗,继而催动灵力,想要召出一个光球,可却使不出任何的灵力。 黎川轻蹙了一下眉头,看来此处无法动用灵力。 思索了片刻,黎川尝试着于黑暗中行走,可刚迈出步伐,肩膀处便撞到了什么东西。 不是什么硬物,像是撞到别人肩膀的感觉。 可驻足看去,眼前分明只有黑暗。 黎川再度凝神看去,发现周围好像不仅有黑暗,黑暗之中,好像隐隐透着些许暗淡的光亮。 正当黎川不知道该如何做时,袖口处隐隐透露出了些许光亮,黎川的眸子露出了些许讶异,继而将袖口中的东西取了出来。 一个用法术凝聚起来的透明光球,透露着淡黄色光芒,里面飞舞着几十只萤火虫。 是玄九溟在雾隐山时做的萤灯。 萤灯拿出的瞬间,照亮了黎川的身周,即便整个地方还是沉没在黑暗之中,但依靠手中的萤灯,勉强看清身周的事物。 看来已经用法术做成的东西,不会受这里的影响。 黎川拿着萤灯探去,萤灯所照到的地方,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人,身周的人,周身笼罩于黑暗之中,像是被影子翻过来吞噬了一样。 黎川借助萤灯看向周围的人,有的人面露喜色,有的人面露悲色,好似在呐喊,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好似想拼命抓住些什么,他们的呐喊并没有身影,他们的前方也什么都没有。 看着面前不断挣扎的人,黎川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如平常般淡漠平静,亦或是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刚才的自己,亦同他们一般吧。 透过黑影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些许光亮,黑影还在不断地在身上蔓延涌动着,企图吞噬那暗淡的光亮。 若完全被黑影覆盖周身,怕是就无力回天了。 没有多少时间了。 必须尽快找到那棵神柏,想办法破除这里的幻境。 玄九溟今日也踏进了树影之中,在自己之前陷入沉睡进到了这里,应该不会离自己太远。 借助萤灯的光芒,黎川穿梭于被黑影笼罩的众人之间,在走到一个地方时,手中的萤灯忽然更亮了一些。 黎川靠着手中的萤灯,在一个蜷缩于地上的黑影前驻足。 眼前的这个黑影,并未像他人一样想双手抓住些什么,而是蜷缩在地上,小小的一团,低着头在埋着什么东西,重复的做着相同的动作。 身形颤抖着,像在低泣。 眼前的人是玄九溟,额间是魔族特有的额纹。 或者更为准确的说。 是年少时的玄溟。 手中的萤灯有所反应,黎川蹲下身靠近玄溟,手中的萤灯宛如认出了主人一般,光亮更甚了一些,发出了额印一般红色的光芒。 黎川伸出手,握住了玄溟不停做着重复动作的手。 握住的瞬间,攀附在玄九溟身上的黑影,如同生出了触手一般,朝自己袭来,黎川无法躲开也并未躲,任由黑影将自己吞噬。 待周围重新恢复光亮之时,目光所及之处断井残垣,浓烟遍地,灵气四散。仅看周遭四散的灵气,便可知道,此前这里,是个山清水秀,四处灵力充沛的钟灵毓秀之地。 四周的地形和走势,以及山周围的广袤无垠的大海,像极了雾隐山。 可这山的周围并没有雾气,莫非……是水云说过的无界山? 耳畔传来一阵浅浅的低泣声,黎川顺着声音的方向一路沿着山路往上走,在看到是何人在哭前,先看到了一栋栋精美的屋舍。 这里并未被损毁。 原来这些屋舍在完好时,是此番样貌。 眼波流转,黎川在自己与玄九溟住过的那间屋舍,多注目了片刻。 转过眼去黎川在一座座坟头前,看到了低声抽噎的玄溟,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坟头旁,一边哭着,一边也不耽误手上的功夫,往坟头上扬着沙土。 坟头上冒了尖。 黎川缓步往玄九溟方向走去,在听到周围杂草响动的声音,玄溟转过身来,立刻一脸警惕加敌意的看着黎川,宛若浑身生出了刺一般警戒道:“你是谁!” 强撑凶狠的声音,却被眼角滑下的豆大颗的泪水破了功,玄溟赶忙擦去,手上的泥土混合着泪水抹在了脸上,像个花猫一般。 “你也是天上的那些神仙,要来杀我的吗?” 玄溟一脸警惕的追问道,但黎川还未出声回应,玄溟的眸子一瞬间转为了红色,眼睛紧紧注视着黎川,仿佛要把黎川看穿。 片刻之后,便恢复了黑色眸子。虽然仍旧保持着警惕,但凶狠之色已褪去,眼中含有疑惑的说道:“你的身上没有灵力,你不是神仙,你…是误入进这里的人吗?” 第144章 事与愿违 尽管玄溟已经探出了黎川的身上没有半分灵力,但对这个贸然闯进这里的人,还是心有戒心。 眼睛死死的盯着黎川的方向,提防着黎川的一举一动。 黎川并未回应玄溟的询问,向玄溟的方向迈了一步,玄溟立刻如同一只受惊的野兽一般,神色恐慌的向后撤了一步,尽显手足无措。 看玄溟如此慌张的模样,黎川立即停下了步伐。 黎川没有回答玄溟的问题,而是看向一旁的一座座坟堆说道:“他们都是你所珍视的人吗?” 没想到黎川会问这个,玄溟愣了一下。 沉默了片刻后,玄溟迟钝又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 “你方才为何要往上方扬土?” “我…” 玄溟随着黎川的问话,眼睛落到了那一座座坟堆上,眼中满是哀伤。欲要出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突然哽住了,手攥紧了两侧的衣角,抿紧嘴巴移开了视线。 玄溟的一举一动没入了黎川的眼底,黎川也没有催促,静静地等着玄溟的答复。 “我…我也不懂,我看山下的人都是这么做的。听他们说,只要坟头上冒了尖,便能保护逝者的魂魄,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 玄溟声音连同身体轻颤着,声音越说越小,眼泪在眼眶之中打着转。 玄溟低着头小声的哭泣着,突然,一只有些凉意的手轻抚上了玄溟的脸庞。霎时,玄溟心中一惊,连哭泣都止住了,眸中写满了惊色。 还未落下的泪水,“咚”的一下,沿着眼眶砸落,落到了轻抚着自己脸庞的手上。 在得知这只手的主人并无伤害自己的意图后,就像寒冰第一次遇见暖阳,又或者终于有了可以倾诉的地方,玄溟眼眶中存蓄的泪水如同洪水决堤一般,汩汩的沿着眼眶滑落。 看着这样的玄溟,黎川的眸中露出了心疼之色。 黎川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只是偶尔为玄溟拭去脸上的泪珠。因为黎川曾切身体会过相同的痛苦,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的苍白和无力。 死去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黎川就这样默默地陪着玄溟,玄溟哭了好久,才慢慢的缓了过来。 似是觉得方才哭鼻子的自己太过丢人了,玄溟的脸上划过了些许不好意思,瞄了黎川一眼后,小声说道:“谢谢你。” 黎川嘴角微微浅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说完,玄溟好似卸下了心防寻了块凸起的石块,坐到了上面,并用手拍去了石块另一侧的尘土,拍了拍石块要黎川也坐过去。 坐在石块上,能将所有的坟堆尽收眼底。 待黎川坐下后,玄溟看向到处断井颓垣的景象,有些失神的说道: “哥哥,你知道吗?在你到这之前,这里也曾是一个山清水秀、灵气充沛的好地方。我和我的族人都曾以为,能在此处幸福快乐,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可…正如哥哥所说,一切都往往事与愿违,我们所愿的全部都是奢望。” “哥哥,你知道更可怕的是什么吗?” 玄溟看向黎川问道,玄溟的神情透露着悲色,眼神好似在求解,又好似是在求救。 “……是什么?” 玄溟指向自己胸口的位置,缓缓道:“是自己的心。” 继而玄溟轻笑了一声,接着道:“日子久了,我都快要认同世间对我们的看法,渐渐真的以为,我们这一族是不配活在这个世间的,活着便会给他人,带去灾难。” 玄溟转而看向满地的坟堆,眼中满是动摇道:“如今来看,确如世人所言。” 继而玄溟的神情有些飘远和失神,眼中含有自责道:“他们都是我的族人,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他们,我能为他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这非你之错,只不过世事无常,难以预料,亦往往事与愿违。” “世事无常吗……” 玄溟小声的轻喃着这四个字,言语间掺杂着些许无力和沧桑感。 明明还是少年模样,却仿佛久经世事一般。 不过,没过多久,玄溟便隐去了那份落寞,微微侧头看向黎川,眼中升起了一抹探寻之色。 “对了,我明明在此处下了结界,哥哥是怎么进到这里的?” “我是无意之间进到这里的。” 玄溟加深了眸色,似在怀疑黎川话中的真实性。 “原来如此。” 玄九溟收回了视线,打消了顾虑道:“也是,我这结界只能拦住天上的那些神仙,哥哥的身上毫无灵力,结界没有反应也不奇怪,是我冒犯哥哥了。” “无妨。” 黎川微微摇了摇头,淡淡道。 “听我说了这么多,哥哥大概也猜到我的身份了吧。我可是人人喊打,各路仙家见之必诛的魔,哥哥不怕我吗?” 闻言,黎川缓缓轻阖了一下双眸,但视线却没有丝毫的闪躲,看向玄溟眸色不移道:“人、魔、妖、神,世间生灵,不管所生为何,皆有其存在之理,没有谁的生命可以轻易放弃。对与错不过是经历不同、立场不同,所引向的因果也会随之不同。” 黎川稍作停顿,双眸注视着玄溟,眸色淡然而又隐隐透露着一抹坚定之色,缓缓道:“至于…你问我怕不怕你,你没有伤害我,我又为何要怕你。” 第145章 世间何处? 听到黎川的这番话语,玄溟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讶异之色,继而肉眼可见的有些手足无措,但眼中又闪烁着可以察觉的欣喜之色。 “你真奇怪。” 玄溟嘴上说着黎川奇怪,可在说这句话时,脸上却带着些许轻松和雀跃。 “你这番话我倒是头一回听说,还怪新鲜的。若是换做他人,早就对我喊打喊骂,或是吓得屁滚尿流,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虽然玄溟看上去并不在意,甚至言语打趣,但黎川还是能够察觉到玄溟刻意隐藏的落寞。 黎川并未回应玄溟这句话,而是转而问道:“你之后打算去哪里?” 没想到黎川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玄溟的眼中闪过了些许讶异,但让玄溟真正讶异的,并不是黎川对自己问出的这个问题。 而是如常般的对待。 眼前的人,并未将自己当作一个异类,从他的眼中也看不出疏离、嫌色和想要逃离之意。 这个人跟他以往所见之人不一样。 “我……” 玄溟浅声回应着,眸色里带有些许迷茫和犹豫,却也透露着认真和思考。 这个问题,玄溟其实也在心底问过自己无数遍。 该去向何处,又能去向何处? 世间这么大,他却想不出一个能够容纳自己的地方。 良久,玄溟缓缓启唇道:“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我曾以为这座山是我们的归处,但却不曾想这里会成为我们的坟墓。” “常听闻人间好玩又有趣,所以我想……我大概会去这世间各处走一走,看一看,说不准会遇到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呢。” 玄溟喃喃自语着,将自己心底的想法坦露给了黎川,眼中的迷茫愈深,身侧的手微微收紧,衣服抓出了细微褶皱。 “我也想去这世间看一看,若你愿意,我们可以结伴同行。” 初听到这句话时,玄溟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可黎川温柔注视着自己的眼眸,以及唇角的浅笑却深深的刻印在玄溟的眼底,双眸闪烁着希冀的光。 玄溟微微错开了视线,神情带有些不确定,小心翼翼,但又隐着期待道:“哥哥的意思是…是要跟我成为朋友吗?” “若你不愿我…” “我何时说过不愿意了!” 玄溟打断了黎川的话,怕黎川下一秒就会反悔一般,语气和神情都带着急色,心迹也在这一瞬间展露无遗。 像是揭开了遮羞布一般,下一秒,玄溟脸颊染上了红晕,耳朵泛红。 “你…你既然想跟我做朋友,也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不然多没诚意,我…我叫玄溟,你呢,你叫什么?” 黎川并未回答,静静的注视着玄溟。 玄溟的脸颊越发烫了,即便不看,也知道自己的脸定是涨红的厉害。 “怎…怎么了,我的脸上很奇怪吗?” 闻言,黎川缓缓摇了摇头,继而对玄溟伸出了手,温柔的笑着说道:“待离开此处,你会知道我是谁的。” 对于眼前之人,玄溟将信将疑。 可…… 这个人对自己伸出的手,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直觉告诉玄溟,眼前的这个人可以相信。 因而玄溟只在犹豫了片刻后,便将自己还不算宽大的手交到了黎川的手中。 牵上的瞬间,瞬间地动山摇,四周残败的景物随之晃动。 即便如此。 玄溟也依旧牢牢的紧握着。 第146章 虚与实 待到周围陷入一片漆黑,周身的风沙才总算停了下来。 黑暗中,黎川手中握着的萤灯,所散发出的光芒,刚好可以照清两人脸上的神情。 对视的一瞬间,玄溟的眼中仅片刻的迷茫,随即眸色转为了担忧和自责,垂下了视线,弱声道:“对…对不起,黎川哥哥,我不该忘记你的……” 玄九溟的声音越说越小,犹如蚊蝇之声。 闻言,黎川嘴角微微浅笑道:“你并非忘记了我,而是那时的你,还尚未认识我。” “……那时的我?” 对于黎川所说之事,玄九溟听不明白。 “你可往四周一看。” 听黎川所言,玄九溟站起身来往四周看去,在看清周围全是被黑气笼罩的人后,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们怎么了?” “来到这里的人,皆困于了自己的欲念之中。” “欲念?” 黎川点了点头,看着周身笼罩着黑暗的人,眸色平静的淡淡道:“来到这里的人,或喜或悲,全部都是心中的欲念,有不想忘怀的,有难以释怀的,亦有……心中所盼的。” 听黎川之言,玄九溟的眸色有些沉重,思索了良久后,看向黎川问道:“所以……我刚才所见的,乃我心中难以释怀之事。” “嗯。” “可我看那地方和周围的景物,正是雾隐山。难道……在万年前认识哥哥以前,我便已经到过那座山了,那里的棺材也是我亲手所埋。” “嗯。” 在听到黎川确切的回应之后,脸上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情绪,脸上最多的表情,是不理解和茫然。 玄九溟垂下了视线,轻舒了一口气道:“虽然哥哥同我讲过我的过往,方才所见也是我难以释怀之事,可对我来说,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人和事都十分的陌生,而我所不了解的那个自己,也如同一个陌生人,又或者说,那只是一段听上去不快乐的故事。除此之外,我再无其他的感觉。” 稍缓,玄九溟转而看向身旁的黎川,似想透过黎川淡漠平静的神情,看清黎川内心,试探性的问道:“哥哥也来到了这里,那…哥哥也有心中所欲吗,哥哥见到了什么?” 黎川微微收紧了身侧的手,恍惚了片刻后,缓缓道:“我……见到了心中所盼之事,亦是今生再无缘得见之人……” “能让哥哥惦念的人,想来一定对哥哥无比重要。” 虽然黎川并未回应,但黎川细微的表情变化,那片刻的恍惚,已然说明了一切。 “从我有记忆时,是哥哥对我伸出了手,而刚刚在那段过往之中,哥哥也同样握紧了我的手。” 玄九溟喃喃着,抬起了与黎川相握的那只手。 手上清晰可见抓握痕迹,黎川垂在身侧,隐于黑暗之中的手也同样留有握痕。 沙石飞扬的四周看不清彼此脸上的神情,可手掌传递而来的温度,以及传递而来的温暖,却无比清晰。 “若无哥哥现身相救,我也会同他们一样,周身被黑气笼盖,身陷于自己的欲念之中,无法醒来了吧。” 黎川沉默着,没有说话,黎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玄九溟凝眸看向黎川,眸色真挚的袒露道:“其实对我而言,过往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只有哥哥才是真实的,是我最重要的人。” 黎川的双眸微微一凝,在荧灯的映照下,闪烁不定。 第147章 妖魔之境 “他们也可醒来。” 黎川神情闪躲,逃避开了玄九溟所投递而来的炙热视线,转而看向周围被黑色的气体所缠绕的人,接着说道:“只要破开这里的幻境,便能解救被困在这里的所有人,只是…我的灵力在此处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在黎川说完之后,空气凝滞了片刻。 看着有意避开自己的黎川,玄九溟的眸色闪过了一抹失落之色,但很快便将这抹情绪隐了下去。 “所以说,这幻境是有办法破除的。” 玄九溟知道黎川有意避开自己的话,也没有再行追问,而是顺着黎川的话往下说。 “什么办法,我可能帮到哥哥什么?” 黎川并未回应,视线看向了手中的萤灯。 黎川看向手中萤灯的瞬间,玄九溟的眼中便升起了一抹了然之色,继而伸出手轻打了一下手指。 手指间飘出的一缕红色的光芒,飞入无尽的黑暗中,下一秒便驱散了整片黑暗。 长时间置于黑暗之中,突然恢复明亮。 一时之间,黎川的双眼难以适应,阖上了双眸,伸出手遮挡刺痛双眼的光线。 不过,站在一旁的玄九溟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这里是幻境不错,但更为贴切的说,这里是妖魔之境,因而被吸进这里的人,即便身有法术也无法施展。 可玄九溟不一样。 因为玄九溟是魔,妖魔之力所构成的幻境,只能困住魔力低下的妖魔,而玄九溟的妖魔之力,远在构建这幻境的妖魔之上。 萤灯能在此处还能亮起,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待适应了眼前的明亮,黎川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发现站在身前的玄九溟,目光越过周围被黑气缠绕的人,眸色幽深的凝视着某一处。 黎川随着玄九溟的视线看去,眼前骇人的一幕,使得黎川的双眸不由自主的紧缩。 越过方圆几十里被黑气所笼罩的人,正中央矗立着一棵高约三十丈的柏树。 虽同是柏树,但眼前的这棵柏树与真元门中柏树却截然不同。 眼前的柏树已为枯死之状,通体是象征着死亡的黑色,但比起这个,更为令人不适的是枯柏的枝干上挂满了尸首。 枝干从尸首上的衣服穿过,一具具死状各异的尸首犹如静止的灯笼一般,在柏树上悬挂着。 “境眼应该就在那里,我们过去看看,小心别碰到被黑气笼罩的人。” 在黎川嘱托过后,两个人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些被黑气所笼罩的人。随着两人逐渐接近那棵枯死的柏树,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越发沉重起来,被黑气所笼罩的人也越来越多,需得更加小心才能避开。 正当离那棵柏树仅有一小段距离时,身边的一个黑影突然动了起来,挥着长约五尺的利刃朝两人的方向挥了过来。 眼看着利刃快要挥到黎川的身上,玄九溟瞬间抓住了那人的手腕,才没有让利刃伤到黎川。 但与此同时,周围的景致也瞬间发生了变化。 等终于看清周围得到景致时,两人来到了一个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帐篷的地方,耳边响起了整齐且响亮的口令声。 第148章 幻境之主 此处是一个军营,所有人都在刻苦认真的训练,没有人懈怠半分。 看清是何地方后,黎川的眸色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复杂,玄九溟并未忽略黎川的神情变化,眸色微沉。 “所有人休息一刻钟!” “是!” 在听到长官发出的号令后,众人异口同声的回应道,然后便自行活动。 一名将士,从地上拿起了水袋大口的饮水,汗珠大颗大颗的从额间滑落,饮水的这段时间,眼睛往一处宽大的帐篷看去,继而喝的更快了一些。 拿开水袋,这名将士跟站在自己旁边的将士小声说起了悄悄话。 “哎,你说将军会如何处置李副将?” 听到此番谈论,旁边的几名将士也凑上前来,一名将士小声提醒道:“你胆子也太大了,要是被将军听到了,你小子不要命了!” 这话一出,起了头的将士肉眼可见的慌了神,连忙往四周看去,确定没有人看过来后,有压低了些声音小声道:“这件事在军营早都不是秘密了,更何况宫里都派人过来了,我看这次李副将怕是没救了。” “那谁让李副将谋反啊。” “嘘—!”旁边的人立即嘘声制止,一脸惊慌的警告道:“这两个字是咱们能说的吗,小心被…” 说着,这名将士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一直在旁边等几人交谈没发过言的将士,一脸惋惜道:“李副将跟随将军征战沙场十几年,头悬在裤腰带上,难道仅凭几句风言风语,就…” 话说到一半,这名将士不忍再说下去,眼中的惋惜加深。 “什么风言风语,听说已经搜到信件了,铁证如山。” “都凑那干什么,我看还是练的太轻了,所有人全都给我加练——!” 在听到长官的呵斥后,所有的人立即吓得脸色大变,回到自己的位置专心致志的训练。 这名长官在出声呵斥后,看向那处宽大的帐篷,面色无奈的摇了摇头,继而便走开了。 玄九溟看了黎川一眼,眸间微微思索后,开口问道:“哥哥,我们站这里许久了,为什么这里的人都看不见我们,之前在我的幻境中时,我明明可以看到哥哥。” “因为他们并非这幻境的主人。” “这样…”玄九溟没做停顿,看向那处宽大的帐篷,出声问道:“哥哥是不是认识这幻境的主人。” 闻言,黎川的眸色微微一怔,但也没有隐瞒的意思,随即点了点头淡淡道:“一会你便知道了。” 在黎川话落的瞬间,宽大帐篷中传出了一人说话的声音,是男人的声音,但声音却不粗犷。 “既将军执意如此,小人会替将军向圣上禀明的,还望将军尽快做决定,给圣上一个交待。” 说罢,说话之人便背身从帐篷中退了出来。 刚退出帐篷时,脸上还带有笑意,不过待转过身后,笑意便即刻隐了下去,阔步离去。 门布落下的间隙,黎川和玄九溟透过空隙看到了里面的人。 宽大的帐篷里只有两个人。 一人背身跪立,即便屈膝亦显挺拔之姿。 另一人面向门布的方向立身而站,身姿魁梧,脸色铁青,已在发怒的边缘。 此人正是刑则。 第149章 午时三刻 “李珹,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刑则将案上写满谋反的信件扔到了地上,满眼愤怒的问责跪在地上之人,眼底夹杂着深深的失望和不敢相信。 信件上字迹潦草却有力,是李珹的字迹。 李珹没有丝毫迟疑,毫无悔意且决绝的回应道:“大丈夫生为豪杰,死为鬼雄,我既做了,便绝不后悔。” 随即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再抬起头来时,鲜血从额间流了下来。 待抬起头来,李珹抱拳郑重的拜谢道:“多谢将军多年来的栽培!” 看到李珹此番自伤的行为,刑则眸色一紧攥紧了双拳,关节泛白,青筋突起,视线无意间落向了李珹侧脸颊上一道不起眼的划痕。 “将军,我自知死路一条,但仍有一事想请求将军答应,还望将军成全!” 刑则眸色暗了下来,眼神中带有复杂的情绪,沉声道:“什么?” 在刑则开口过后,不及听到李珹的回应,周围的景物突然发生了变化,不过眨眼间的功夫,耳边传来了杂乱的交谈声。 烈日炎炎下的菜市场,让整个地方更加的燥热。 李珹身着囚服,跪身于刑场,台子上以及李珹的身上被丢满了菜叶子,即使如此,李珹也没有丝毫的动摇,腰背跪的挺直。 台下聚集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 “这就是那个李珹吧。”人群中一百姓一脸嫌色道:犯下意图谋反的大罪,竟然只是砍头,真是太便宜他了,要我说就该提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就是。”旁边的人应和道,继而一脸欣喜加钦佩的表情道:“不过你们知道这次行刑的人是谁吗!” “谁啊?” 此人的话,引发了大家的好奇心,纷纷投来了目光。 “是刑则刑大将军。” 听到是刑则,众人皆露出了赞赏的神色,皆赞赏有加。 “要我说还得是刑大将军,即便是跟了自己十多年的副将,也仍然站在公理的一面,亲手将贼人斩杀剑下。” “有刑则大将军,可谓是百姓之幸啊!” “是啊,要是所有官差都能做到刑大将军这般刚正不阿,我们老百姓还怕什么呢!” 午时三刻一到。 随着锣鼓声响起,斩立决的令牌扔到地上,周围低声交谈的百姓,连同锣鼓声都安静了下来。 在众人的注目下,刑则双目凛凛手持一把长约五尺的巨剑,缓步走到了刑台上,在李珹的面前站定。 刑则并未管那斩立决,催促之声亦充耳不闻,当着众人之面,沉眸看着李珹再度问道:“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李珹笑着摇了摇头,腰杆挺的更直了,昂首无憾道:“谢将军成全。” 听到李珹最后的话语,刑则握紧了手中的巨剑,手起剑落,给了李珹一个痛快。 李珹的头滚落到了地上,到死都是笑着的。 看着地上血迹喷涌,已毫无血色的头颅,刑则宛如定住了一般,而周围却是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迎着叫好声,刑则举着巨剑的手僵硬的落了下来。 继而刑则抬起眼眸,眼睛直直的看向黎川和玄九溟的方向,眼里布满血色,尽是是悲凉之色,咬牙冷声道:“你们两个看够了吗!” 第150章 一角纸 刑则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周围的景物再度发生了变化,眼中满是狠厉和凄凉之色。 三个人同时置于一间帐篷之中。 见刑则对黎川如此不尊敬的态度,玄九溟的脸上立即生出了不悦之色。 但,景物转变之后,刑则却没有再管站在帐篷里的两人,神色呆滞的转向帐篷内的某一处。 宛如两个人不存在一般。 “将军,全军已列队完毕,待将军下令!” 一人从帐篷外进来,径直穿过了黎川二人的身体,抱拳请示道。 可刑则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呆愣的站在原地,视线从刚才开始便没有移动过。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件盔甲。 刑则的眼眶泛了红。 见刑则这副失魂状态,进来的士兵却像是早已知晓一般,眼中满是担忧道:“将军我们都知道你与李副将情感深厚,可…” 刑则所在的是李珹的帐篷,架子上的盔甲正是李珹的。 “我知道出兵在即,你先下去吧。” 不等进来的将士说完,刑则便头也没回的抬手示意其不要再说下去。 进来的将士,显然并不是想对刑则说这些,但刑则不让再说也只能作罢,无奈的摇了摇头,离开了帐篷。 待那将士离开后一会,刑则低下头从自己的盔甲之中拿出了一角纸。 要仔细看才能发现,刑则握着纸张的手细微颤抖着。 纸张被烧成了不规则的形状,只能看到极少的字,纸张皱巴。 上书。 ‘兴江’二字。 字迹隔有一段距离并不相连,刚劲有力。 看着上面的字迹,刑则的眸色阴沉了下来,旁若无人般沉声喃喃道:“兴兵伐朝,江山易帜。” 此为大不敬,谋反之言。 好在帐篷中没有其他人。 “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我愚昧至极,竟连如此明了之事都察觉不到。” 黎川眼中明了,垂下了眸子,并未回应。 下一秒。 刑则攥紧了手中的纸条,不理睬两人,径直离开了帐篷。 转眼间,景物再度发生了变化,因敌国入侵,百姓受难,刑则接到皇命领兵攻打邻国,大获全胜。 在一片叫好声中,刑则手握着染血的巨剑却是一脸冷色,没有半分喜色。 入夜。 刑则眸如寒潭,手握着染有敌国血迹的巨剑,去到了满是重兵把守的宫门之外。 按理说,染的血早该干涸在剑上了,但利刃上却如接连不断的滴水一般,顺着利刃的边缘滑落再滴到地上。 看守的守卫,拦下了刑则。 “让开。” 刑则沉声说道。 “刑将军,陛下并未要召你入宫面见,还请速速离去!” 刑则也不再跟守卫说过多废话,直直用剑鞘打晕了他们,继而缓步行至了宫内,路上无数守卫全部硬着头皮上前拦阻,皆被刑则击晕。 刑则一路杀到了皇帝的寝殿。 看到刑则的瞬间,皇帝如同见到了鬼魅一般,但还是顾全面子,强撑着胆子拍了下床榻道:“刑则,你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然而刑则并未言语,举起染血的巨剑一步步的朝皇帝逼近。 见状,皇帝再也坐不安稳了,面露惊恐之色,连忙抓过一旁所有能用的东西砸向刑则,丢了魂一般的大喊道:“来人,快来人,谁来拿下这个反贼,寡人重重有赏——!” 刑则仅一挥剑,便将那些东西如薄纸一般割断。 割断的切口处染上了剑上的鲜血。 皇帝的叫喊声犹如惊雷般响彻整个寝殿,可寝殿外却如同死寂般安静,就连虫鸣声都没有。 皇帝不再高声喊叫,往寝殿大门跑去。 刑则看着惊恐万分,抱头鼠窜的皇帝并未阻拦,冰冷的眸子看着动作滑稽的皇帝,如同看死人一般。 皇帝跑到了门前,以为有了获救的希望,但很快便转为了绝望。 门被焊死了,无法推开。 见无法逃离,皇帝不顾皇家尊严跪地求饶道:“是寡人错了,你别杀寡人,寡…寡人给你千量黄金,不…万量!” 刑则并不理会。 “你想要江山,寡人给你便是,你饶寡人一命。” 不再听皇帝言语,刑则举起巨剑朝皇帝的颈间砍去,皇帝吓得立即转身,拼命的推动房门。 就在巨剑要劈到皇帝的瞬间,黎川站到了皇帝的身前,原本推不开的房门“吱呀”一声自己打了开来。 第151章 当真只差一点吗? 以为求生无门,要命丧此刻的皇帝,哪里知道门是如何打开的,他看不到挡在自己身前的黎川,也看不到站在院落的玄九溟。 本能对求生的渴望,他立刻朝门外跑去,可已经吓到腿软的双腿,哪里还听从使唤,顾不得尊严二字,他手脚并用向狗爬一般的狼狈姿势朝门外爬去。 “来人,快来人,刑则谋反了——!” 他一边大喊着,一边头也不敢回的逃离了院落。刑则错愕的神情,看着打开的屋门,和逐渐变小身影,眼中是难以置信。 转而看向挡在门前的黎川,刑则眸色冷冽了下来,怒声道: “你又要拦下我吗,让开!” 黎川依旧立身于门前,没有要放刑则过去的意思,眸色沉静道:“即便你杀了他,过去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黎川的话如同一盆冰冷的凉水,泼醒了刑则,刑则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眸色动摇,紧握巨剑的手颤抖着。 “我……” 刑则的情绪极为不稳定,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在看到走上前的玄九溟后,眸子一紧,瞬间明白闭锁的门是如何打开的,理智进一步淹没。 “我就是因为当年信了你,才做出了令我此生最后悔的决定。” 刑则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黎川,继而怒吼道: “你自己都与妖魔为伍,凭什么插手我的事!” “我…我明只差一点点就能成功了,就只差一点点。” 听之,黎川的眸色微微动摇着。 倒不是因为刑则说自己,而是担心这些话语会刺痛玄九溟。 “你这个人,哦不,你这个神好不讲道理。”玄九溟走上前来,直言道:“黎川哥哥明明是在帮你,怕你跌入更深的执念,这才出面点醒你,你不说句谢谢也就罢了,居然还出言伤人,也算是个神仙。” 玄九溟的话无疑刺激到了刑则,本就布满血丝的双眼,愈发通红。 “即便我不配当个神仙,也轮不到你一个魔来对我指手画脚!” 闻言,玄九溟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毫不在意的摊手道:“若不是黎川哥哥想救你,我才懒得管你,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很对。” 玄九溟顿了顿,走到刑则的面前,微勾起嘴角十分赞同道:“你确实不配当个神仙!” “你…!” 玄九溟的话彻底激怒了刑则,刑则被激的说不出话来,举起手中滴血的巨剑朝玄九溟劈去。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玄九溟黑色的双眸刹那间变为了血红色,嘴角的笑意也越发的加深。 空气仿佛凝固,周围的景物开始天旋地转。 玄九溟凝视着刑则的双眸,宛若能看到刑则的内心,缓缓开口道:“当真只差一点吗?” 玄九溟的话语在刑则的耳边不断回响着,刑则一开始还尚能保持着一丝的坚定,但很快连那一丝的坚定也不复存在了,眼中满是对自己的怀疑和厌恶,神情越发的崩溃。 刑则的身形依旧挺拔,但眼中却失去了神采,犹如提线木偶一般喃喃道:“我才是那个应死之人。” 第152章 午夜入梦 刑则喃喃出这句话的瞬间,周围错乱的景致像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该在的位置,逐渐拼凑完整。 眨眼间的功夫,他们再一次来到了军营的帐篷里。 前来递旨的宦官,抬脚离去,李珹腰背挺拔的跪在地上,眼中满是坚定。 帘布落下的刹那,双目失神的刑则像是灵魂被抽离了一般,大步迈向桌案将桌子上的信件一把抓起,猛的一下扔到了李珹的脸上。 飞扬出去的信件,如同利刃一般划过李珹的脸颊,划出了一道不是很明显的划痕。 散落在地上的信件,满是潦草的字迹。 “枉我这么多年信任你,栽培你,你竟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 李珹没有丝毫迟疑,毫无悔意且决绝的回应道:“大丈夫生为豪杰,死为鬼雄,我既做了,便绝不后悔。” 随即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再抬起头来时,鲜血从额间流了下来。 待抬起头来,李珹抱拳郑重的拜谢道:“多谢将军多年来的栽培!” 看到李珹的此番行为,刑则的眼角微微收紧,空洞着双眸发怒道:“你犯的乃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做成此等不忠不义的事情,你该谢罪的是那些死去的忠烈和无辜遭难的百姓!” 听之,李珹亦眸色坚定不动摇道:“将军说的对,可我并不后悔。” 刑则被李珹气的急火攻心,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李珹说的义无反顾,但在与刑则四目相对时坚定的眸色有了细微动摇。 “将军,我自知死路一条,但仍有一事想请求将军答应,还望将军成全!” “什么?” “我…”李珹犹豫再三后,抱拳请求道:“我不想死于他人之手,待押赴刑场之日,还请将军给我个痛快。” 听到李珹请求自己将他杀死,盛怒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解。 “你这种不忠不义之人,也配死在我的剑下,脏了我的剑!” 闻言,李珹再度把头磕到了地上,再度请求道:“求将军成全!” 午时三刻。 锣鼓声响起,斩立决投下。 刑则走到刑台上,持巨剑一剑劈下,整个过程刑则和李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李珹滚落到地上的头,如之前看到的一般,脸上带有笑意。 李珹从容赴死的表情成为了刑则的挥之不去的梦魇,每当午夜梦回,刑则都会从睡梦中惊醒。 夜里惊醒再难以入睡,看天色渐亮,也不打算睡了,穿好衣服带上自己的随身佩剑,便去到了外面。 或许是多次梦到了李珹,所以刑则鬼使神差的去到了李珹生前住过的帐篷。 李珹死去后,他住过的帐篷还一直未找人收拾出来,墙上挂着李珹的盔甲。 刑则看着李珹的盔甲入了神,直到眼睛有些干涩了才回过神来。 因为接连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好,刑则揉了揉发胀的双眼,缓步走到了桌案前坐下,将巨剑放到桌子上,闭眸调整了一会。 他想不通,为何李珹到死都是笑着的。 等差不多缓过来时,刑则站起身来准备离去,但却无意间碰倒了桌子上的笔筒,里面的毛笔应声滚落了出来。 弯腰准备捡起时,刑则发现有一张碎纸飘落。 刑则的脸上生出了疑惑,将那张纸捡了起来,在看清上面的字时眉头紧锁,眸色也变得严肃。 碎纸上所书。 ‘兴江’二字。 从笔筒中滚落出的毛笔,有一只被用过,墨汁干透在了毛笔上,呈干枯发硬之状。 第153章 如影随形 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样东西,刑则突如其来的感觉到一阵恍惚。 刑则站起身看向挂在架子上的盔甲。 长期积压在内心深处那种不平衡的感觉,愈发的强烈。 好像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李珹身穿铠甲,在对着自己笑。 眼前出现的幻觉,刑则眸色一紧,身子不受控的有些晃动。明明站在坚实的地面上,却有种身处泥沼的窒息感。 刑则眉头紧皱着闭上了眼睛,刑则紧皱起了眉头,呼吸声凝滞而又沉重,强烈的难受感刑则闭上了眼睛调整了片刻。 再睁开眼睛时,李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刑则看遍整间帐篷,再寻不到李珹的身影。 刑则低头看向手心中写有‘兴江’二字的碎纸条,眸色紧跟着动摇了。 “将军!” 突然有人进了帐篷,刑则连忙将那张纸条塞进了怀中。 “将军,你怎么在这里,马上要出兵了。” 李珹与敌国通敌一事,加上敌国士兵乔装潜入边境作乱,伤害了本国的百姓,皇帝大怒,让刑则立刻派兵攻打敌国。 今日便是出发的日子。 将士看到了桌案前散落的毛笔,有眼力见的上前收拾,刑则先一步弯下腰将毛笔收拾了起来,沉声道:“我马上就去,你再去清点下人。” “是!” 接到刑则的命令,进来的将士便立即退出去了。 在将士离开后,刑则也没有多待,离开前,将那只硬掉的毛笔也一并带走了。 战事持续了整整三年。 而这三年里,李珹就如同梦魇一般,时不时会出现在刑则的梦境之中,现实中看到李珹的次数越来越多。 因为,刑则的脾气越发的暴躁,情绪极为不稳定。 刑则带兵攻打下敌国,直逼宫殿内,帝国皇帝并未逃,而是端坐在皇位上,好似等着刑则来到这里。 刑则将剑抵在了敌国皇帝的脖子间,怒红着双眼质问道:“李珹从一开始就是你派来的细作吗?” 刑则问出了这三年来,他最想问的问题。 即便已成了阶下囚,但敌国皇帝仍不示弱,不卑不亢毫不畏惧,甚至还有一丝高高在上的态度,宛如他才是获胜者一般。 “李珹是谁?” ‘李珹是谁’这四个字在刑则的耳边嗡鸣,那种陷入泥潭的窒息感再度袭来。 敌国皇帝眼神坚定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光明磊落,要打就堂堂正正的打,才不会使下作手段。” “你说你们光明磊落,那为何派兵潜入我国,杀害我国百姓!” 闻言。 敌国皇帝大笑出声。 刑则拥堵的内心,急切的想要找到宣泄的出口,一把抓住敌国皇帝的衣领,额头处青筋暴起,咬牙道:“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敌国皇帝看出了刑则眼底的动摇,嗤笑了一声道:“我还真以为盛名于世的刑大将军是骁勇善谋的英雄,没想到不过就是一介眼瞎耳盲的莽夫。” “你说什么!” “我国世代坦荡,从不与别国为敌,却不曾想成为他人的盘上棋。”帝国皇帝笑了笑,嘲讽道:“而你也是棋子。” “你…!” “我是沦为阶下囚没错,但我也绝不允许你们如此污蔑我国子民,你们那满是恶臭的土地,我们才不屑踏足!” 说罢,敌国皇帝眼带坚决,双眸紧盯着刑则,自尽于抵在脖间的巨剑上。 第154章 血泊 刹那间,鲜血喷涌在刑则的宽大的剑身上。 地上的血泊映在刑则的瞳眸中,好似将刑则的双眸也染红了一般。 刑则再拿不稳手中的剑,巨剑掉在了地上,在整个空荡而又无人的大殿之内,发出了巨大的回响。 错愕与震惊交织,刑则呆立在原地,目光空洞的看着地上流淌出的血泊,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躯壳。 而在那一摊血泊之中,刑则好像又看到了李珹在对着自己笑。 听到内殿的巨响,担心刑则安全的将士冲了进来。 “将军,你没事吧!” 看地上满地的血,进来的将士第一时间检查刑则的状况,见鲜血不是从刑则的身体中流出的,才放下心来。 “此番灭掉西岐国,将军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皇上已经快马加鞭派人来,说要封将军为镇国大将军。” 来人单膝跪地,抱拳道贺道:“恭喜将军!” 然而来人在说些什么,刑则已经听不分明了,耳边嗡鸣作响。 “将军?” 看刑则游离失魂的模样,来人眼含担忧的问道,但刑则却没有回应,神情呆滞四肢僵硬的往大殿外走去。 耳边传来了敌国百姓的哭嚎声。 眼前,大殿外不仅敌国伤员遍地,死伤无数,由他带来的将士亦是如此。 看到刑则出来,将士拖着受伤的身子起来行礼,看他快要倒下的模样,刑则伸出手去扶了一把。 等手拿开时,扶过将士的胳膊的手染满了鲜血。 隐藏在刑则内心深处那根无形的弦。 终于…… “啪”的一声。 断掉了。 原定班师回朝的日子,刑则任何人都没告诉,提前几日,一人骑马不眠不休的一路狂奔回朝,双眼里布满血丝。 自从获胜的那日后,刑则便没有再睡过一日。 因为不管是否阖上眼睛,眼前都会浮现起尸横遍野的场景,还有李珹的笑。 漆黑的夜里,狂风乱作。 就在快要抵达国都之时,身下的骏马突然脱力倒下了,几日的未曾休息,让马儿精疲力竭,无力前行。 刑则重重的摔倒了马下。 看了一眼无法再站立的马儿,刑则眼中的痛苦之色更深了。 稍缓,刑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可爬到一半,视野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双脚。 刑则迟疑了片刻,猩红着双眼抬起头来看去,只见一个身姿修长,身着如雪一般的男子立身站在自己的眼前,正双眼平静的看着自己。 狂风吹起的风沙让人难以睁开眼睛,可眼前的人,却丝毫不受风沙的影响,不仅衣角没有摆动,就连鞋子上,也未沾染一丝尘埃。 站在一旁目睹这一切的玄九溟在发现来人是谁时,眼角微扬,不过却也没有太过惊讶。黎川本人也只是静静的看着过往的一切。 刑则面前的人正是黎川。 黎川平静中带有些淡漠的双眸,刺痛了刑则。 明明现在的他是如此的痛苦,可眼前的这个人,却看上毫不在意。 那份漠然并不是针对自己个人,而是这个人对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在意。 这便是刑则对黎川的第一感觉。 看到黎川的手朝自己伸出,刑则毫不领情的打开了黎川的手,强忍着身上以及内心的巨大痛苦,刑则摇晃着站起身躯双眼紧盯着黎川的眸子,隐怒道:“你是何人,是来嘲笑我的吗?” 黎川轻眨了一下眼睛,微微摇了摇头,如实道:“我是掌管三界的天帝,黎川。” 第155章 一线光明 闻言,刑则的眼中闪过了不小的震惊。 就像被眼前的人看穿了自己的粗鄙的内心一般,刑则突然觉得有些在这个人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继而刑则移开了视线,不再看黎川的眼睛,眸色躲闪道:“你是天帝,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看过了你的过往,你性格刚毅,公正不阿,如今天界众神缺位,你可愿随我去往天界任职?” 听之,刑则的瞳眸发生了不少的震颤。 果然眼前的这些个人,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刑则忽然觉得自己的丑陋无所遁形。 刑则仰天大笑,小声破碎。 继而刑则低下头了头颅,攥紧了双拳自嘲道:“什么性格刚毅,公正不阿,我不过就是一介无用的莽夫,连亲信之人都可轻易杀之,天界要我这样的人干什么。” 看着游走在崩溃边缘的刑则,黎川眸色平静的看着刑则淡淡道:“这并非你之过错。” “少废话!” 刑则怒吼着,拔出了背后的巨剑,干涸的血迹如锈迹一般凝固在剑身上。刑则剑尖直指黎川,厉声喝道:“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刑则明知自己是蚍蜉撼树,他根本动不了眼前的这个人,可愤怒和惭愧已经折磨的刑则快要疯了。 以往上阵杀敌时,他的手都没有一丝颤抖,可如今举着巨剑的手却颤抖不已。 “你想杀谁?” 刑则咬牙道:“你不是天帝吗,自然知道我要杀的人是谁,让开!” 见黎川没有让开的意思,刑则怒吼着,挥动巨剑朝黎川大力劈去,但巨剑还未及碰到黎川就大力弹了出去,剑身直直的插进了沙土里。 刑则跑过去欲将剑拔起,却不曾想黎川在自己即将碰到剑柄的片刻,瞬身到了自己的身前,将剑轻易的从地上拔起握在了手中。 四目相对,黎川眸色平静道:“你想求死。” 闻言,刑则的眸子骤然紧缩,黎川所言正是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他自知根本杀不了那个人,贸然闯入那重兵把守之地,注定是飞蛾扑火,他连那人的面都见不到。 可笑的是。 他连眼前的这个人都无法跨越。 刑则看了一眼就在不远处的城门,无力感顿时油然而生,刑则无力的跪坐到了地上,双眸呆滞。 “求你…杀了我……” 刑则弯腰弓背地跪坐在地上,乞求道。 “世间诸般不公,皆因人心各异,你为公理二字,无错,他为其位,无错,可无辜遭难之人,更无错。你之所以如此痛苦,正是因为你深知这一点,内心深处对公理仍有坚守。” “此事已无法挽回,更无法改变,死亦于事无补。你的死只会让幕后之人得意,使这世间的不公再多一分。” “只有你活着,那人才会忌惮。” 说着,黎川蹲下身子,将剑上干涸的血迹清去,继而将剑递到了刑则的面前,轻声说道:“若你愿意,可随我去天界,为这世间所有不公寻得一线光明。” 递出巨剑的瞬间,周围的狂风变为了徐徐的清风,天边露出了一线曙光。 不远处的城门缓缓开启。 刑则缓缓的抬起头,看着锋利而又明亮的剑身,呆滞的双眸终于恢复了一丝亮色。 也就是在这一天。 刑则飞升成神,赶早出城办事的百姓皆亲眼目睹了这一神迹,广为流传。 而后不久,皇帝命人在城中建起了武神庙,称赞其在世时的功勋伟绩。 世代供奉。 第156章 死无对证 刑则从黎川的手中接过巨剑,双眼紧紧的盯着巨剑默不作声。 直到黎川的身影从幻境之中消散,周围的景物也随之崩塌,刑则依旧双目失神的呆坐在原地。 “你现在还敢说,只差一点吗?” 玄九溟的声音再度从耳边响起,刑则的眸子骤然收紧,惊恐的抬起头,对上了玄九溟如血一般的红眸。 …… “我……” 刑则当年在面对黎川时感到无所遁形,如今面对玄九溟,他又产生了同样的感觉。 甚至更甚当年。 如果说在面对黎川时是感到羞愧,无所遁形,那在玄九溟的面前,便是如临深渊一般,足以将自己吞噬的恐惧。 对应着刑则现在的心境,周围的景象再度混沌不堪。 惨死的无辜百姓。 挥下的巨剑。 李珹的笑。 写有‘兴江’二字的碎纸条。 染了墨发硬的毛笔。 坐在阴影笑声得意的黑影。 混乱的场景交织在一起,犹如恶魔般发出低吟,侵蚀着刑则的内心,令刑则越发的崩溃。 玄九溟眼角微微收紧,似已看透了刑则的内心,嘴角轻扬道:“你说不出来,我就当行个善事,替你说。” “不…!” “当年铁证当前,你认定李珹是背信弃义之人,勃然大怒之下,你没有一点怀疑便亲手挥剑斩了李珹。” “而后你冷静了下来,李珹的从容赴死,以及突然冒出来的铁证,令你起了疑心。因此,你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终于,在那一夜你去到了李珹的帐篷,发现了一张无意间落入笔筒中的碎纸,还有一根干透了的毛笔。” “可……”玄九溟故意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既然李珹有心叛国造反,应当更为小心翼翼才是,怎么会在房间里留有通敌的信件和写信的罪证。若他如此蠢笨,如何在你身边十年都无人发现。” “还有宫里的人为何会来的那么及时。” 玄九溟注视着刑则的双眸,眸色加深道:“那一刻你慌极了,可李珹早已被你亲手杀死,尸身曝尸荒野,死无对证。” “别说了!” 刑则瞳孔震颤,举起手中的巨剑朝玄九溟劈了过去,被玄九溟早有预料般躲了开来,嘴角的笑意加深道:“你之所以会动摇,是因为你一眼便认出,那是你的字迹。” 刑则极力隐藏在内心深处,不敢告知他人的的秘密,就这么被玄九溟轻易地说了出来。 “你顿时觉得自己错了,可又怕自己错了。刚巧,前不久朝廷发来百里加急,说西岐国的士兵扮成本国百姓在边境作恶,杀了不少百姓,要你即刻领兵出战,你…” “够了,别说了,我让你别再说了!” 刑则冲上前扼住了玄九溟的衣领,巨剑抵在玄九溟的颈间,双眼布满血丝似能喷出火来。 刑则的进攻笨拙且破绽百出,明明玄九溟是完全可以躲开的,但玄九溟却任由刑则将自己压在身下。 继而轻扬起嘴角,凝视着刑则愤怒而又痛苦的双眸,悠悠道: “怎么?你要像杀死李珹一样,也杀死我吗?” 第157章 流芳百世 闻言,刑则怒红的瞳眸骤然紧缩,再拿不稳手中的剑。 剑身落到地上的瞬间便被黑气缠绕,周围混沌的景象缓慢往刑则的身边靠拢,逐渐吞噬。 玄九溟所言句句属实,他无法辩驳,更无从辩驳。 当年之事,即便距今已快过去万年了,可梦魇却没有一刻在自己的脑海中停歇过,日复一日的侵蚀着自己的内心,愈发清晰。 当年飞升成神之后,他第一时间便去地府找阎王要来了记有李珹生平的生死簿,查清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果然。 事实,正如自己内心深处不敢承认,不去相信的那般。 那场局原要杀的人,是自己。 原因不过最简单的。 功高盖主,君心难测。 皇帝老儿担心自己的皇位不保,怕自己有朝一日领兵谋反,所以就先一步给自己扣下一个谋反的罪名,将自己杀之。 可他每日待在军营里,几乎不与达官贵人往来,只是个会上阵杀敌的武夫。 于是。 既是自己的得力干将,又是自己亲信的副将李珹,便成了那皇帝老儿的最佳棋子。 差人说服李珹在自己的帐篷里藏意图谋反的信件,并许诺他,若自己下位了,他便是下一个大将军。 要说,皇帝老儿确实是下了一手好棋。 谋反是天大的罪名。 既顺理成章的除去了自己这个心头大患,也可利用此事控制李珹为他们所用,或是日后随便找个由头杀了便是。 李珹很爽快的便答应了,找人临摹了自己的字迹,合算好了日子。 临摹自己字迹的那名书生,自然没留活口。 可…… 他们千算万算,百般谋划,也没算到李珹会在实行计划的前一日反悔。李珹连夜以自己的笔迹全部重抄了一遍,继而毁掉了所有的信件。 掉落在幽深笔筒里写有‘兴江’二字的碎纸,他自己也想不清楚是李珹故意留下的,让自己警惕皇帝老儿的,还是无意间掉落在里面的。 不过仔细想来应当是无意的。 不然若被搜到,自己定然也逃不过杀头的罪名。 从小自己便苦学功夫,希望有朝一日可建功立业,为国效力,并一直坚守公正和公理,想要肃清这世间的不公。 可真当发生这种事时,自己却蠢笨至极,做出了最不公理之事。 仅凭几封突如其来的信件,杀了自己最亲信之人,还认为自己所做没错,对得起公理二字。 何其愚昧。 自己的心也随之动摇。 不过那时的自己为了坚信自己没错,即便察觉出了不对,仍然选择继续蒙骗自己。 不久后,邻国冒犯,伪装成我国百姓,在边境肆意杀害我国百姓,皇帝老儿下令命自己出兵讨伐邻国。 欺杀本国百姓,又大敌当前,他作为守护国土的将士,自然不能在这种时候退让。 刚好他也想去邻国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战事一连三年,直到血流成河,邻国皇帝自刎于自己的巨剑之上,血洒当场,看着两败俱伤,百姓受难的两国,他才当头棒喝般清醒过来。 他…… 又错了。 错的离谱。 若非黎川在城门山拦下了自己,他独身一人闯入城中,很快便会被安下一个新的罪名,当场诛杀。 罪名。 挑起两国战事,致使黎民遭难。 可…… 这些事是他成神后才知道的,也是在成神后才知道,那邻国伪装成我国百姓,肆意杀害我国百姓的,是皇帝老儿找人伪装的。 只是为了清除自己布下的局。 那些伪装百姓的羽林卫,自然也都皇帝老儿秘密杀死了,不留活口。 只要自己班师回朝,为挑起两国争端故意杀害本国百姓的罪名就会扣在自己头上。 皇帝老儿好聪明的一步棋,好阴险的一步棋。 为了他的万世大业,自己本国百姓的性命也不顾惜。 已经过去了三年,大家早就在日起日落间淡忘了那个企图谋反的副将,此时问罪自己,正是时候。 什么镇国大将军,不过是想让自己在爬到最高处时,摔的更惨罢了? 现在想来。 那笔筒中写有‘兴江’二字的碎纸,极有可能也是那皇帝老二放的。 此计。 攻心。 皇帝老儿早就算准了,自己会提剑去杀他。 还能再给自己安一个弑君的罪名。 他当年没一并除去自己,不是他不想,只是怕人察觉到不对,落下个猜忌忠臣之恶名,就不能流芳百世了。 第158章 差之千里 说来可笑。 在自己飞升成神后,那皇帝老儿在城中给自己建了供奉香火的神庙,并给了自己极高的称赞。 公正无私,骁勇善战,救黎明于水火之间。 自己的事迹经如此传扬,很快各城都盖起了供奉自己的神庙。 说是那皇帝老儿忌惮自己,怕自己回去找他清算,才如此行事,但在自己来看那就是赤裸裸的讽刺。 他没有做到真正的公正,还令百姓饱受战事的苦难。 而且自成神之后不能插手人间之事,他也没有为这世间的不公带去一线光明,空有一个武神之名,什么都做不了。 这近万年来,他无数次的去想,如果当年他有过一丝起疑,或是坚信李珹的为人,兴许当年便会有另一个结局。 可惜…… 他没有。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那可笑的坚守公理。 所以。 无论是问出的那句,“你可还有什么话说”,还是斩人台上不理会监斩官的催促,执意又问了一遍,亦或是杀了那皇帝老儿。 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希望当年的自己能做到的。 好像若是那样做了,就能消减一丝内心的愧疚。 可…… 正如黎川所言。 一切都已无法改变了。 看着被自己强按在地上的玄九溟,刑则的瞳仁发出了极大的震颤,周围混沌的景象如无数双手般向刑则侵袭而来。 刑则再不敢看玄九溟的眼睛,放开了对玄九溟的牵制,犹如失败者一般跪伏在地上,双眸涣散。 看刑则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玄九溟从地上站起身来,整理好自己被拽凌乱的衣领,宛如审判一般的神情,不疾不徐缓缓道:“当年之事不是差了一点,而是……” 玄九溟顿了顿,眸色加深一字一句道:“差之千里。” 玄九溟的这句‘差之千里’,犹如重拳一般打在了刑则的心上,亦撕碎了他可笑的自欺。 刑则的面容愈发扭曲,情绪逐步失控,周身环绕着浓重的黑雾,他的理智也在黑暗中渐渐失去。 宛如自嘲一般,刑则跪伏在地上笑了好一会,笑声支离破碎。 在笑声停止后刑则抬眼看向两人,眸间满是狠厉之色,继而站起来愤怒道:“你们两个有什么资格过问的我的事情!” 说罢,刑则眼神犹如锋利的宝剑一般,看向黎川质问道:“尤其是你,黎川!是你当年跟我说,要为这世间的不公寻求一线光明,可是你在做些什么!” 刑则指向一旁的玄九溟恶狠狠道: “跟一个魔厮混在一起,还害得万年前众仙神道消身陨,令万千黎明百姓因九天玄珠的侵害,变成人鬼不分的存在。” 刑则愈发失控怒吼道:“这就是你所说的,为这世间带去一线光明吗!你回答我,黎川——!” 面对刑则的质问,黎川微微垂眸,没有回应。 “好啊!”几乎被黑气缠绕的刑则拿起地上的巨剑,剑直指黎川道:“那皇帝老儿我杀不掉,今日,我便杀了你们两个,为世间肃清不公!” 第159章 一口一个魔 刑则怒吼着,巨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先一步朝离自己最近的玄九溟挥去。 玄九溟自然不会任由他砍,稍微一侧身,很轻松的便躲开了刑则的进攻,泰然自若的神情又游刃有余的身法,惹恼了刑则,令刑则更加的失控,毫无章法的朝两人挥砍。 黑气在刑则的身上又凝聚了一分。 就在刑则身上的黑气快要将他吞没时,黎川定睛轻声道:“就是现在。” 听到后,玄九溟看着失控的刑则微微挑眉,显然一副并不想管的表情,但动作却没有片刻迟疑。 红眸微敛,额间浮现出了魔族印记,握拳朝刑则的身上打去,沉声呵道:“出来!” 玄九溟握紧拳头朝刑则身上的猛的挥去,但仔细看去,玄九溟的拳头对准的并不是刑则,而是围绕在刑则身上的那团黑气。 拳头还未及触及到那团黑气,那团黑气便像有意识一般,拳头挥去的地方躲闪了开来。 继而,凝聚成了一小团黑气,出溜一下便消失无影了。 在那团黑气离身后,幻境也随之消散,刑则呆滞的双眼恢复了些许亮色,看到自己快要挥到黎川身上的利剑,以及周围被黑气缠绕的众人,目露惊愕之色,脱口而出道: “怎么会这样!” “什么怎么会这样。”玄九溟上前推开了刑则的剑身,一脸愠色,嫌弃的口吻道:“要不是哥哥想救你出幻境,我才懒得管你。” 玄九溟是魔,善于窥探他人的内心,操控他人的心执。 在这个仙神无法使用灵力的地方,也只有玄九溟能救刑则。 若置之不理,刑则的心境就会损毁,被永远困在自己幻境之中,直至道消身殒。 刑则知道是玄九溟救了自己,可被自己想要诛杀的魔救了,挫败和耻辱感油然而生,咬牙道:“谁要你一个魔管!” 闻言玄九溟但也不恼,摊手道:“你一口一个魔,我又不是没有名字,我叫玄九溟,或者…” 玄九溟顿了顿,嘴角微扬沉声接着道:“叫那个你们熟悉的名字,玄溟。” 话落。 刑则的眸中升起了一抹震惊之色,继而眸色沉了下来。 黎川耳畔响起玄九溟亲自吐出的那久违的名字,他那素来淡然的眸子中,亦不由得掠过一抹惊慌之色。 “刑则。” 黎川轻声喊道,打断了两人僵持的氛围。 刑则转动眸子看向身侧的黎川,眼中的愠怒消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察觉的躲闪之态。 他还记得刚才自己直呼黎川的姓名,并说要杀了他。 “怎么?” “以你现在的境界,不应困于幻境之中,是鬼道附在你的身体上驱使并不断加深你心中的欲念,才令你的神智失控。” 黎川眸色微微思索,继而说道:“昨夜子时,在你行至万年神柏下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刑则回想了片刻,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透露出些许难以置信,随即眸子幽暗了一分,却是平和的口吻道: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这棵枯树到底有何惊奇,竟能让这么多人前来敬奉。” 第160章 这个魔,讨厌极了 刑则转而看向偏方那棵枯死的神柏,眸色微凛道:“我来到此地,发现有鬼道作祟,一路追到这里想将其诛杀,竟不曾想被他所控。” 听之,黎川微微垂眸,眼中升起了一抹深远之色。 “你所追的鬼道可是于长乐坊,附身于将死之人的那个。” “正是。” 虽不想与两人共处,但刑则却也明白眼下并非问责的时候,看着方圆几十里被黑气所包围的众人,神情愈发沉重道:“可这里到处都是黑气,想要找到他怕是不易。” “想要找到他有何难。” 玄九溟说话的语气自信而又坚定,俨然已经知道了那鬼道的位置。 再者。 刑则找不到,而玄九溟找的到。 高下立判。 刑则怎么可能会听不出玄九溟的话里带有比对和嘲讽之意,本就看到玄九溟心中不痛快,如此,更令刑则更为火大。 没想到,这玄九溟不久前还是个只会哭,扰得天界不宁的臭屁娃,现在竟能言语呛人了。 玄溟,这个名字对整个天界都不陌生,自己也亦然。 但…他对玄溟这个人却是陌生的很。 十多天前的天魔大战他并不在场,黎川的所作所为,他都是听天界的曾被困于玄溟心境心境中的仙神说的。 所以,真要算的话,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玄溟本尊。 看着这样盛气凌人,自信不疑的玄九溟,刑则忍不住去想,万年前的玄溟是不是也这般令人讨厌。 看过玄九溟,刑则往黎川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流露出极大的不解。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他在哪里了?” 看着玄九溟,刑则眼中流露出怀疑的神色。 玄九溟没有回应,嘴角轻扬,眼睛定睛看向前方。 刑则当即反应过来,往玄九溟看的地方看去。 只见不远处枯柏的一处枝丫,上方悬挂的一具尸首,连同枝丫一上一下的来回轻晃着。 随即,三人往枯柏的方向小心翼翼的前行,以防被带入幻境之中。 沿途在经过某一处时,刑则突然顿住了步伐。 虽然这里所有的人都被黑气所绕,但刑则还是一眼认出了眼前的两人。 是安璟和叶辛。 安璟抱着头,表情充满了懊悔。 而叶辛则是跪坐在地上,手摊开的姿势像极了怀中正抱着一个人,神情极为的痛苦和愤怒。 看着他们刑则眸子暗了暗,眼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在想什么?” 注意到了刑则的失常,黎川驻足问道。 见黎川关心刑则,玄九溟的眸子流露出些许不满。 突如其来的询问,刑则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惊慌之色,继而再度看向被黑气缠绕的两人,眸色沉了下来。 安璟为引九天玄珠现世,实现他心中所坚守的道义,因而修炼邪物,致使不少误入邪途的仙门子弟魔化。 他在悔。 而叶辛最得意的弟子白朗宁为救叶辛而死,表面上看是无辜遭难,但实则却是因果注定。 他也在悔,亦有恨。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何事?” 刑则垂眼,眸间满是动摇道:“他究竟为何替我而死。” 他能去地府看到李珹的生平,却无法明晓他的内心,更不明白他如此做的理由。 刑则本不想在黎川的面前袒露心迹,但却还是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自己的心结。 听之,不等黎川开口,玄九溟先一步带有嫌弃之色的摊手道:“这有何想不明白的,缘由很简单也只有一个。” 玄九溟顿了顿,把话挑明白了说道:“因为你是他最敬重的将军,他不想也不愿看到你被卷入朝堂纷争,污名缠身。” 言谈语气,仿若这就是明摆着,显而易见的事情。 闻言,刑则的眸子骤然紧缩,玄九溟短短几句让刑则恍然大悟,可心中却没有因此而疏解,反而愈发的闷痛,想要宣泄可却找不到出口。 他近万年想不明白的事情,可被玄九溟一下便发现了,并一语道破。 刑则注视玄九溟的眸子越发的不爽。 这个魔。 他果然讨厌极了。 第161章 少了一人 挫败感和对自己的厌恶袭来,刑则怒瞪了一眼玄九溟,继而一语不发的继续朝枯柏的方向走去。 对于刑则的敌对,玄九溟本人觉得并无什么所谓。 之后,虽然三个人都没再说过话,也没有表现出过异样的情绪,甚至脚程也没有变缓,但在经过应怀和云仞的旁边时,一直留意黎川一举一动的玄九溟,很轻易的便发现了黎川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有过短暂停留。 玄九溟看向一旁的云仞和应怀,两人的神情中包含悲痛和愤恨。 像是提前预感到了什么,玄九溟眸色瞬间沉了下去。 不过很快,眸色便恢复了正常。 待三人终于走到了枯柏跟前,黎川回过头视线落在了周围被黑气缠绕的众人身上,眉头轻蹙,像是在人群中寻找些什么。 刑则并未停留在原地,而是绕树而行。 “哥哥可是发现什么了?” “少了一个人。” “少了一个人?” 玄九溟重复着黎川的话,仅浅浅的扫过被黑气缠绕的众人,眼中便已有了明了之色,看向黎川言辞肯定道:“是吕明毅。” 按说,吕明毅与安璟等人陷入幻境的时辰一致,应该与他们相隔的距离不远才是。 但却不见吕明毅的踪影。 “他在这里。” 刑则的声音从树干的后方传来,黎川和玄九溟对视了一眼往树干的后方绕去。 在看到吕明毅的状态时,黎川和玄九溟的眸中皆闪过不小的震惊。 吕明毅的状态与他人有异。 其他人都是各自困于自己的幻境之中,与旁人和外界没有牵扯。 可吕明毅的全身上下密布着无数根粗长的树条,若非提前见过吕明毅的相貌和衣着,快要遮挡到难以辨认的程度。 全身上下仅有一双眼睛没有被遮挡,目露惊恐和惧怕之色。 顺着吕明毅身上的枝条看去,枝条是从地上长出来的,乃是柏树的树根,同整个柏树一样,树根亦是枯死的,还散发着阵阵树木腐朽的气味。 树根顺着吕明毅的身躯向上爬,并不断的向上延伸,而树根的每一条根系都连结一具尸首,静静的挂在枝干上。 “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被缚在树上的吕明毅,刑则眸色凝重道。 玄九溟一跃飞上三十丈的高空,直至柏树的最顶端,在快速巡视过一圈后,周身释放出了极强的灵力,衣摆无风在灵力的驱使下自摆。 少顷,玄九溟飞身下来,如实道:“我都探过了,那个鬼道已经不在这棵树上了。”说着,玄九溟的眸色加深,眉头拧紧接着道:“不仅如此,这里所有人的身上,都没有那个鬼道的气息。” “那他可有出去?” 在黎川询问过后,玄九溟表情不是很好的摇了摇头,觉得没有帮到黎川的忙,看向黎川的眼神有些许自疚。 玄九溟的表情依然说明了一切,黎川微微思索,没有责备的意思安慰的口吻说道:“依常理,冲破幻境后应当回归真实世界,但我们依旧困在此地,想来那个鬼道也是出不去的。” 看黎川明显有在顾及玄九溟的想法,刑则怎么看怎么觉得心中不爽利,出声说道:“既然是幻境,只要找到阵眼将其击毁便可救这里的人出去,可这里无论怎么看都找不到阵眼所在。” 第162章 相看两厌 找不到阵眼所在,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看向了面前的这棵枯柏。 整个幻境就只有这棵枯柏最为惹眼,且被带入这场幻境中的所有人,都是面朝向枯柏的方向,呈圆形散开。 就像白日里开坛祭祀叩拜一样,这里的所有人面向枯柏亦有敬拜之意。 刑则眸色愈深道:“被困在这里的所有人皆是面朝枯树,只有吕明毅不同,被缚于这棵枯柏上,看来只能从他身上着手了。” 对于刑则的想法,黎川微微点了点头。 短暂的视线交汇后,玄九溟明白了黎川已经拿定了主意,也不再犹豫,三个人同时靠近了吕明毅的身体。 手触及吕明毅的一瞬间,缠绕在吕明毅身上的枯树根瞬间蠕动了起来,随即张牙舞爪的向三人的身上蔓延缠绕,直至将三人吞没。 在眼前恢复清明前,耳边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别过来,不要过来——!” 是吕明毅的声音。 下一秒,身体感觉到有被什么急速跑过的东西冲撞,无法站稳步子。 在快要跌倒的时候,黎川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随即眼前恢复了清明。 当黎川终于看清时,四周围满了死状各异的人,他们在向同一个方向奔跑着,不过因为已经是死去之人,所以他们的动作看上去僵硬而又诡异。 而且,死者不仅有人。 还有妖。 甚至妖所占的比重,比人要多上太多。 黎川回头看去,发现拉住自己的人是刑则。 “多谢。” 刑则看着黎川想要开口回应些什么,可最近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却让刑则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见黎川站稳,刑则放开了拉着黎川的手腕。 就在刑则刚准备回应些什么的时候,周围飞奔的死者突然空出了一条缝隙,刑则看到突如其来的变化视线被吸引了过去。 等再回过头来的时候,眼前人已经不是黎川了,玄九溟立身于黎川的身前,将两人隔离了开来。 正如刑则对玄九溟有敌意一般,玄九溟同样看刑则也不顺眼。 玄九溟神色不爽的看了刑则一眼,继而立即转过身去看向黎川时便马上换了一副面孔,乖巧语气体贴道:“哥哥,当心点,这些非人的东西已经完全丧失心智了。” “好。” 黎川轻声应答道。 刑则与玄九溟相看两厌,奈何在这里他根本用不出任何法力,伤害不了玄九溟半分。 “失去心智,我看未必,他们这不是还听从你的指令吗?” 方才这些非人的存在还如无头苍蝇一般,现在却将三人所站的位置空了出来。 虽然武力上暂且奈何不了玄九溟,但刑则嘴上却不打算示弱,料定在黎川面前玄九溟不会对自己出手,刑则出言讽刺道。 听之,玄九溟的一侧的眼角微微收紧,自然听出刑则是故意的,继而连头都没回笑着说道:“他们不是受我所控,而是怕我。” “怕你?”刑则轻笑道:“我看他们是将你视为同类才对吧。” “刑则。” 不等玄九溟出声回应,黎川先一步喊了刑则的名字。 虽只是叫了一个名字,语气也没有太过强硬,但明白着就是在维护玄九溟,不让自己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原本以为自己略胜一筹,刑则的脸上刚刚露出一丝得意,转瞬间脸色变得不是很自在,微微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继而,刑则握紧了身侧的双拳,强压下了心中的不解和不满,扭头看向了一侧。 他不懂,黎川为何总是袒护这个魔。 于公于私。 刑则都无法理解黎川。 “我也没办法,是不得已的,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这个空档,耳边再度传来了吕明毅嘶吼求饶的声音。 第163章 银丝现 有了黎川这一声制止,玄九溟眼中的暗色隐去,嘴角扬起了一抹明媚的笑容,眼底也生出了些许神采,继而不再理会刑则的刻意嘲讽,不以为意的说道:“随便你怎么说,眼下还是尽快找到阵眼比较重要。” “哥哥,听声音吕明毅就在前面不远,我们过去看看。” “嗯。” 说罢,两个人便沿着逝者空出来的道路,循声往前面走去,独留刑则一人在原地吃闷气。 就当刑则准备跟上前时,原本空出留出一条空隙行走的逝者,突然围了上来,将路堵的水泄不通,行走困难。 不过玄九溟和黎川却走的十分顺畅无阻。 没了灵力,被挤住寸步难行的刑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从众逝者之间挤了出来,衣冠凌乱。 看刑则那狼狈的模样,玄九溟不禁轻笑出声,调侃道:“看出来你确实不是他们的同类了,不过,你这副样子,倒是跟他们挺像的。” “你…!” “九溟,不可胡言。” 被黎川出言制止,玄九溟轻弩了一下嘴巴,带有些委屈且认真的表情解释道:“哥哥,我可没故意捉弄他,谁让他不跟紧我们的。” 玄九溟说的一脸确定和委屈,然而,当黎川和玄九溟的视线交汇的刹那,玄九溟的面庞上却如涟漪般浮现出一丝心虚,稍稍错开了些视线。 “下次不可了。” “哦……” 玄九溟拉长了尾音,声音越来越弱,虽然应着,但脸上还是稍显些不情愿。 见黎川转过身往吕明毅的方向走去,玄九溟与刑则对视了一眼,两人自是互看不顺眼,有要干仗之态,但因为有黎川在场,两人也没再起争执。 随着三人离吕明毅越来越近,围绕在吕明毅身周的逝者也退出了一条可让三人经过的通路。 只见吕明毅双臂抱头蜷缩在地上,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而围绕在他身周的逝者,下手极为狠戾,不停地撕扯着他的衣衫,致使吕明毅身上的衣服都如破布一般,勉强还能挂在身上,身上和脸上亦布满了狰狞恐怖的伤痕。 最深的伤痕足有一指深。 离吕明毅最近的几个逝者,指甲缝中还能看到鲜红的血迹,以及少量的血肉。 “我也不想的,我没办法,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 吕明毅已然失去了理智,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吕掌门。” 黎川轻声唤道,并伸出手想把吕明毅扶起。 但在听到黎川声音的瞬间,吕明毅反而更加的恐慌了,躲开了黎川伸来的手,将黎川视作鬼魅一般连跪带爬的向后爬去。 “我不做掌门,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吕明毅快千岁之龄,头发早已是一头银丝,可眼前的吕明毅,却是一头青丝。 “吕明毅的幻境好像不太一样。”玄九溟眼中带有思索道:“别人的幻境都是一段过往,而他的却只有一段被逝者攻击的经过。” 玄九溟脸上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神情,接着道:“他一个修仙者,竟怕这些?” 第164章 祸事将至 说罢,玄九溟看向黎川,等黎川拿主意。 黎川并未思考太久,在玄九溟投来视线的瞬间便开口道:“先唤醒他,以免他修为受损,乱了心智。” “好。” 玄九溟应发着缓步走到了吕明毅的面前,身侧的双指仅微微一动,吕明毅便难以自控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与玄九溟对视。 继而,玄九溟的瞳仁转为了血红色,眸色幽深道:“吕明毅,醒来。” 话落的瞬间,吕明毅犹如恍然惊醒一般,满是惊恐涣散的瞳仁突然收紧,继而恢复了清明之色,围绕在他周围的逝者顷刻间消失无影。 缠绕在身上的枯树根也失去了收紧之力,如同烂泥一般吧嗒吧嗒的往地上掉去。 被折磨到心力憔悴的吕明毅,没了枯树根的支撑脱力的朝地上跌去,原本被吕明毅挡住的枯树干底部露出了一个可供一人俯身而入的树洞。 看到树洞的瞬间,三人的眸中皆露出了一丝讶异之色。 “不行,不能进。” 从幻境之中醒来的吕明毅,连忙爬起来企图用自己的身躯遮挡那个树洞。 可无论吕明毅再怎么遮掩都已于事无补,反而越发显露出他此刻的惊慌与无措。 “这般遮掩,定有古怪。” 刑则眸色凌冽走上前将堵在树洞口的吕明毅拉离了洞口,往洞口中望去。吕明毅这才想起来掐诀布阵,可一番手势做过后才发现自己用不出任何法力。 眼看黎川三人进入树洞之中,而自己无法阻拦,吕明毅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嘴唇微微颤抖,目露崩溃和绝望,仿若即将祸事将至。 三人进入树洞,洞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稍一呼吸便能闻到刺鼻难闻的腐败气味和血腥味,像是腐木和腐尸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玄九溟微皱了一下眉头,轻挑了一下指尖,萤灯从指尖的上方出现,继而飞入了漆黑的树洞之内。 下一秒。 萤灯的光亮剧增,将树洞的内部照亮。 照亮的一瞬间,三人皆目露震惊之色,而在洞口外的吕明毅却是目不敢视,赶忙用宽大的衣袖遮挡住自己的整张脸。 本以为枯树上悬挂的尸首就已经足够匪夷所思。 可不曾想。 树洞之内的景象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树洞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要大上许多,最中间有一条盘旋而上的楼梯,每一阶木质的楼梯上都布满了干涸的血迹,树木的纹理因被血迹浸染,清晰可见。 顺着楼梯上的血迹向上方看去,只见树干的内部各处密密麻麻的悬挂着无数尸首。 这些尸首皆面容扭曲,有恐惧有愤怒,皆死不瞑目,除去人的尸首以外还有无数动物的尸首,且他们的心口处都一个贯穿的细小血洞。 尸洞肉林的树洞内,好似弥漫着一股难以散去的怨气。 离楼梯近的几具尸首,像是有人经过时碰到过,来回晃动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仿佛下一刻承载着尸体的枝条就会“咔嚓”一声断裂。 黎川走到一具动物的尸首前看其身上的致命伤,伤口虽很细小但伤口内外却并不平整,伤口处还带出了少量的血肉。 第165章 尸身肉林 三人视线短暂交汇过后,缓步往楼梯的方向走去,沿着盘旋的楼梯向上而行。 在行至楼梯的一半时,黎川忽然顿住了步伐,眼中露出了难以掩盖的震惊之色,眸中满是动摇。 “哥哥你怎…” 黎川突然顿住了步伐,玄九溟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视线随着黎川的目光看去。看过去的瞬间,玄九溟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凝滞,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跟在后面亦敏锐了嗅到了黎川与往日的不同,看向一旁的尸身肉林,眸中升起了一抹忖度之色。 黎川目光所及之处,有动物的尸首,有年轻人,亦有头发花白的老人。 刑则不确定黎川看的是哪一具。 “他们里有哥哥相识之人吗?” 玄九溟带有关切的问道。 话落,黎川猛然间回过神来,强压下了眼中的动摇之色,继续往楼上走去,淡淡道:“没有。” 黎川嘴上说着没有,但转过身去眸中的动摇又深了一分。 楼梯旁悬挂的尸首他怎么可能会不认得。 那是曾救过玄溟一命的阿公阿婆。 他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怎么会这样? 他当面明明查过万年前的生死簿,上面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写着,阿公阿婆是老死于山下的那处小院。 为什么尸首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可能…… 黎川的内心深处起了极大的动摇,尽管黎川再刻意强压自己的情绪,双手仍可见细微的颤抖。 时至今日。 阿公阿婆亲手所做的稻饼,那份稻饼独有的清香仍记忆犹新。 黎川陷入了失神,连到了顶楼也没发现。 正当黎川再欲上一层台阶时,没注意被地上的硬物东西给绊了一下,好在跟在身后的玄九溟及时发现出手拉住了黎川,才没使黎川跌倒于地。 “哥哥当心。” 看黎川的脸色有些苍白,玄九溟眸色担忧道:“哥哥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黎川知道自己失了态,看着玄九溟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无碍。” 说罢,黎川便移开了视线,看往方才差点将自己绊倒的地上。 楼梯通上来是一处巨大的平台,地上摆满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多到无法落脚,而在那金银珠宝堆积的正中央,有一根干枯的柳枝。 在那根干枯的柳枝上,满是枯黄、破碎的叶片之间,仅存一片柳叶还保持着鲜亮的绿色,叶片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看着正中央的那棵柳枝,刑则的眼中满是不解道:“这柏树里面怎会有一枝柳枝,还有这么多金银珠宝?” 自踏入青岩城来到这澈溪山,到处都是柏树,从未见过其他树种。 这根柳枝为何会凭空出现在这里。 说罢,刑则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周围悬挂的尸首,眼中的震惊之色加深道:“吊着这些尸首的枝条也是柳枝。” 刑则转而看向尸首心口处的伤口,思索片刻后眸色微敛道:“莫非……这些死者身上的致命伤,也是被柳枝所伤。” “那个鬼道呢,他可在这?” 看着满处可见的尸首,刑则眸色凝重道。 玄九溟并未言语,只是幽深的眼神轻扫了一眼那片仅存的柳叶,便已说明了一切。 第166章 鬼道入柳 看着面前的柳枝,黎川将存放于怀中的写有‘柳间’的卷轴拿了出来。 卷轴打开,上书柳间的过往。 柳间。 澈溪山之精怪,吸收天地之精气千年,乃树所化,未化人形。 因喜操控人之意念为乐,致使众多凡人不和,于澈溪山自相残杀,后被仙门知晓将其诛杀。 自此,千年修为尽毁。 后精怪之身被召至地府,不服所判,私心重返人间,在鬼差押解去往地府受刑之时,与鬼差大打出手。 打斗中不慎跌入忘川河,化为一缕残魂。 看着黎川手中拿着的卷轴,以及卷轴上所写的经历,刑则的眸色变得深邃下来,眼神生出了一抹犹疑之色。 “哥哥是认为,这根柳枝便是柳间?” 卷轴上虽记载了柳间的过往,说是澈溪山之精怪,乃树所化,可却没说具体是哪种树所化,仅名字之间带有一个‘柳’字。 柳间没有人形,仅靠这些线索,实在难以寻到。 黎川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确定,淡淡道:“是否是我们所找之人,一试便知。” “我们一起。” 黎川话落的瞬间,玄九溟便紧跟着说道,看着黎川的眼神满是坚定和无所畏惧,语气亦十分的从容。 明晓了玄九溟的想法,黎川视线投向了一旁的刑则。 “我也去。” 不及黎川开口,刑则沉着眸色说道。 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刑则,你刚从幻境之中出来,心境有损,不宜…” “难道你们两个不是从自己的幻境之中出来么,为何你们二人去得,我去不得。”刑则冷哼了一声道:“你们二人怕不是心中有鬼,才不让我跟着。” “我跟哥哥行事坦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再者说,这精怪的幻境你想进,进便是了,何须经过我们的同意。” “你…!” “不过,有句话我得先提醒你。”玄九溟上下扫了一眼刑则,眉尾轻扬笑着说道:“那鬼道也进入了幻境之中,而你现在用不出分毫的灵力。到时可别出什么岔子,还要我们分出心去救你。” 刑则眼中带有愤怒之色,可玄九溟说的话他又无法反驳,只能吃下这股闷气咬牙道:“你放心,绝对不会!” 听之,玄九溟无所谓的微微耸肩道:“那便好。” 说罢,玄九溟转头看向黎川嘴角轻扬笑容,从容的说道:“哥哥,我们走吧。” 黎川轻声“嗯”了一声,继而看向两人嘱咐道:“此行,万事小心。” 三人跨过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行至柳枝的面前。 触碰柳叶的瞬间,柳叶发出了刺眼的白色光芒,不得已三人只能闭上了眼睛,在可视之间,耳边传来了潺潺的溪流声。 “站住,不许跑!” 一道稚嫩的童声传来,伴随着两个人的追逐奔跑声。 继而,三人的眼前恢复了清明,眼前是一条宽大的河流,河流旁栽种着一棵棵的柳树,枝叶随着轻风微微摇曳着。 一位身背木剑的少年,正追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同龄人。 第167章 拜拜了你~ “站住,你…你别…别再跑了。” 跟在身后的少年跑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粗气喊道,因为太累了,喊出来的话都是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 跑在前面的少年未曾停下脚下的步伐,手抚在自己的胸口处,胸口处鼓囊囊的,亦大喘着粗气喊道:“我…我傻了才…才会停下。” 看后面的那名少年追不上来了,跑在前面的那名衣衫褴褛的少年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笑着说道:“拜拜了你~” “啊——!” 回头说话的功夫,没注意地下的障碍物,少年猛地一下摔到了地上,胸口中的东西咕噜噜的滚了出来。 是一个个沾了灰手指印的大饼子。 原本就不干净的饼子,掉到地上沾染了地上的灰土,看上去更加脏兮兮的。 少年忙不迭的把掉在地上的饼子捡了起来,囫囵的往怀中塞,顾不得是什么东西将自己绊倒的便继续拔腿跑去。 结果没跑几步,又摔了个狗吃屎。 这一次摔得比上一次还要狠,双手手心和膝盖处都磨破了皮,渗出丝丝的血迹。 而怀中的饼子,也摔的比上次还要远。 摔倒的少年却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一般,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直直看向绊倒自己的是何东西,眸色犹如深潭一般,愈发加深。 方才他跑的时候,明明确定过地面上没有任何凸出的障碍物,不可能又被绊倒。 “是你。” 少年凝神看向地上的一根树枝,原本还有些天真的神情瞬间变得凶狠,颇有威胁的口吻道:“信不信我烧了你。” 刹那间。 地上的那根柳枝仿佛感受到恶寒一般在地上抖了好几下,继而咻的一下便没了踪影。 那根柳枝溜走的瞬间,少年的肩膀也同时被按住了。 少年认命的叹了口气,但眼神却并没有认输之意。 少年目露厉色,刚准备对来人出手之手,可没想到抓住自己的人却只是将自己扶了起来,少年的脸上闪过了极大的震惊之色。 “你追了我这么久,不杀我吗?” “我杀你干什么,我只是心疼被你附身的这个小孩。” 来人抓紧了少年的手腕,示意少年看向腿上的伤,接着说道:“你感知不到疼,那你有没有想过等你离开这孩子的身体以后,他承受的了吗?” “……” 闻言,少年目露些许惊诧,看向身上的伤痕,好像第一次去思考这个问题,回答不上来。 趁少年失神的间隙,来人拿出了身上的一根绳子,轻念动口诀,绳子便自己缠绕上了鬼道与自己的手腕。 少年随即反应过来,倒也没露出愤怒不甘之色,只是轻“哼”了一声戏谑道:“你自己都是个小屁孩,少装成一副大人的模样教训我,像你这种自视清高,以修为压人的修仙之人,才不会懂这人世间的疾苦。” “谁说我不懂了!” “你若当真懂,就不会这么拼了命的追我了。” 背木剑的少年被他的话噎住,继而愤愤解释道:“我追你是因为你不该附身凡人之躯,这是不对的。不光我,任何一个修仙之人看到了,都不会坐视不理的。若不是担心伤到这孩子,我早对你出剑了。” “所以我才说你们这些修仙之人迂腐至极,总认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相。” “你对我无礼也便罢了,不许你侮辱他人!” 少年“切”了一声道:“你说不许就不许啊,你是天王老子吗!” 说罢,少年也不打算跑了,大咧咧的坐了下来,拿起了地上一块脏兮兮的饼,胡乱的往自己嘴里塞了几口后,不服气的说道:“你厉害,有本事就杀了我,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听着恶心。” “你这人…鬼道怎么如此不讲理,明明是你错了在先,还出言不逊!” “反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么你有能耐把我从这娃子身体中驱出去,要么……”鬼道沉下眸子,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挑衅道:“就将我与这娃子一并杀了。” 第168章 鬼话连篇 话落,鬼道被突如其来的大力推到了地上,背剑的少年眼中凝聚着怒火道:“你怎能说的如此轻巧,这可是一条人命!” 看眼前的少年如此愤怒,鬼道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看着那双愤怒的双眸轻笑了一声,随即不以为意的说道:“人命才值几个钱啊,如今这世道,死了反倒才是解脱。” “你…!” 都说鬼道一肚子歪理,无法说通,少年也算第一次见识到了。 鬼道突然敛眸,眸色认真道:“我一个鬼道天生就不容于世,死了自然是大快人心,不过……你可知你拦下了我,会有更多的人在今天没命。” 说罢,鬼道感到抓住自己衣领的手松了一些,看向自己的眼神亦写满了难以置信。 “……什么意思?” “你们修仙之人不是会算吗,问我做什么。你们不是最爱说什么正邪不两立,既不是同道之人,我也没有责任告诉你。” “你…!”少年抓着鬼道衣领的手再度收紧,声音隐有怒气道:“你这鬼道鬼话连篇,谁知道你是不是在编瞎话。” “是与不是,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鬼道轻轻的笑了一声,眼神中满是笃定,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少年再度紧攥鬼道的衣领,眸色认真道:“你若对我有气,看我不爽,大可以打我一顿解气,不要拿他人的性命开玩笑!” 看眼前之人一脸严肃且认真的表情,少年的眸中有了细微的动摇,抛下了一句,“随你怎么想,爱信不信,反正死多少人跟我又没关系,我也不在意。” 便懒得与少年废话,扭过头看向一旁。 “那你要怎样才肯离开这孩童的身体?” 耳边传来少年冷厉的声音。 鬼道知晓少年的意图,是想趁自己离开这孩童的身体时将自己就地诛杀,也在少年问出这句话的瞬间也探清了少年的底细。 少年的修为还没炉火纯青到能把自己逼出孩童的身体。 是以,鬼道笃定少年拿他没辙,便彻底放松了下来,眼中稍带些许轻蔑,吊儿郎当的说道:“我不出去,你又能奈我何?” “好。” 少年只回应了一个字,但却透露着刺骨寒意,让鬼道有一瞬的脊背发凉。 继而,少年松开了紧握鬼道衣领的手,声音又冷了一分道:“既如此,我便如你所愿,将你与这孩童一并杀之,免你日后再行害人。” 闻言,鬼道的眸中映出了一道朝自己刺来的木剑,鬼道的眸子骤然收紧,即是闪身躲避,才没有被剑刺中。 想逃离,可手腕上的桎梏又让他无法潇洒离去。 绳子上附着了灵力,即便此刻他想逃离,也只得被困在这孩童的体内。 原以为少年顾及孩童的性命绝不会对自己出手,自己即便被困住了也暂时是安全的。 没想到,却成了致命的弱点。 鬼道被灵绳封住了法力,只能在绳索的固定距离内行动,接连几招下来,鬼道摔的狼狈不堪,身上多了好几道伤口,怀中的大饼子尽数滚落了出去。 看饼子滚落,鬼道的眼中露出了心疼之色。 在木剑劈来之时,鬼道因为去捡地上散落的饼粮才侥幸躲过了一击。 木剑劈到地上,因为用的力气太大,“啪”的一声断裂了。 鬼道难忍心中愤怒,跪地的姿势大喘着粗气,冷眸厉声道:“你不是修仙人士吗,怎如此心狠手辣,对一个无辜孩童下手!” 第169章 口是心非 鬼道双眼愤怒满是戒备的盯着少年,防备着少年的下一次进攻。 “噗—!哈哈哈哈哈……” 没成想少年却笑了出来,让鬼道一头雾水。 鬼道丝毫不敢松懈,只觉少年的缓兵之计,收紧瞳眸更加防备的紧盯着少年的一举一动,精神高度紧张咬牙道:“你笑什么?” 说话间,耳边一直伴随着少年爽朗的笑声。 “别笑了!” 鬼道厉声怒斥道。 少年笑的直不起腰,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见鬼道一副警惕的较真模样,少年更加的想笑了,大概是觉得有失风度,少年强行压下了想笑的冲动,但上扬的嘴角还是难以压下,笑着说道:“你不是鬼道吗,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我骗了,你是真没看出来我是装的吗?” 闻言,鬼道愣在了原地,眼中的不解加深了。 少年猛然间在鬼道的面前蹲了下来,因为没有拉紧身上的灵绳,鬼道出于本能向后躲去,与少年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少年并未因为鬼道的闪躲而表现不悦,反而眼中流露出一抹怜悯、心疼的神色。 鬼道敏锐捕捉到了少年眼中的神情,目露厌恶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让人恶心。” “你所行之事皆从本心,自在随性,自然不喜他人以自以为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待你。” 听少年所言,鬼道的眼中闪过了一抹亮光,随即小声“切”了一声,扭开头说道:“少一副自己什么都懂的样子。” 鬼道如是说道,但言语里的攻击力却减少了许多。 “正如你所说,我并非什么都懂。” 少年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方才在我说了你会伤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你眼神里那一刻的迟疑是骗不了人的,你是真的担心自己会伤到这个孩子,不然你的功力在我之上,是绝对不可能被我抓到的。” “我才不担心!” 鬼道出言反驳道,但神情明显可见口是心非。 见状少年爽朗的笑了几声。 “又笑什么。” “我是笑你的不坦率,却殊不知早已暴露无遗了。” 听及,鬼道的眼眸中升起了一抹讶异之色。 “就是这个!” 少年身体向前倾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般紧盯着鬼道,眸光一闪一闪的。 “什么?” 不同于少年明显的兴奋,鬼道一脸茫然,还被少年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迷茫道:“什么?” 少年笑了笑,指着鬼道的脸说道:“就是你的神情啊!” 少年说的理所当然,但鬼道则是更加的迷茫,没被缚住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脸颊,眼中愈加的疑惑。 “神情?” “对啊!” 少年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鬼道善控人心中所欲,从外表看与常人无异,但只要仔细看便能发现他们的双眸涣散,但被你所附身的这个孩子,神情却很是清澈灵动,能准确传达出你的所有情绪。” “这说明,他一定十分信任你,他是自愿将身体的掌控权交给你的!” 听之,鬼道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木讷和呆滞,眼中的惊讶愈发加深,迟迟消散不去。 第170章 剑随人心 “能跟我讲讲你和这个孩子的事情吗?” 少年在鬼道的身边坐了下来,以平静而又舒缓的语气问道,眼中带有好奇,双眸微微闪动。 因为鬼道还沉浸在呆滞的情绪之中,所以没有对少年突然靠近的举动做出反应。 待到反应过来时,鬼道的目光才缓缓聚焦到少年的脸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防备又有不确定的。 在想是否要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 但仅过了片刻,鬼道眼中的顾虑便打消了,嘴角扬起了一抹释然的笑容,继而轻笑了一声,仿若即便赌错了也无所谓了。 “都说了,黄毛小儿一个,少一副大人的样子说话。” 少年眉宇轻皱,与鬼道较起真来。 “我也说了,我不是小…!” “你既然这么想知道,跟我去看便是了。”鬼道直视着少年的双眸,眸色认真还带有 一丝忖度之色道:“你敢吗?” 鬼道向来心眼子、歪脑筋多的很,万一这鬼道带自己去的是鬼道的大本营,那就等同于有去无回了。 看鬼道眼中升起的笑意,少年的眼中也升起一抹犹豫,但很快便被坚定所取代,颇有些视死如归之意。 “去就去!”说着,少年收紧了手中的灵绳,强装镇定道:“反正你现在被我用灵绳困住了,还怕你不成。” “好。” 鬼道应声点了点头,眼中不免升起了一抹欣赏之色,继而眸子看向了散落一地的大饼子,微微挑眉道:“都是因为躲你,我的吃食才散落了一地,走之前,你总得负起责任捡起来吧。” 闻言。 少年的眼中升起了一抹不好意思。 “我这就捡起来!” 因为自己的手跟鬼道的手被用同一根灵绳连在一起,行动不便,少年站起身来微微抬手掐诀默念口诀,便将视线所及之处的饼粮全部收了起来,并抖落了饼上的灰土。 收起的时候,连带断裂的木剑也一并收进了行囊之中。 “可惜了一把好剑。” “练习用的剑而已,算不得好剑。” 对于少年所言,鬼道却不这么认为,反驳道:“剑随人心,用的趁手,那便就是好剑。” 鬼道的话虽算不上精辟,但却带有一份通透,让少年有种一点即明的感觉,点头认同道:“你说的对。” 说话间,少年笑着对着鬼道伸出了手。 鬼道的眼中再度升起了一抹讶异之色,还从未有修仙之人对他如此心存善意,眸间微微闪动亦有些犹豫。 犹豫了片刻,鬼道还是抓住了少年的手。 欲要借力站起身时,少年突然大力将自己拽离了地面,突然离开了地面,周围的景物也随着快速移动而模糊。 鬼道心里咯噔一下。 不妙。 这小子果然在骗你自己。 鬼道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怒色,但也同时认了命,接受了自己灰飞烟灭的下场,毕竟自己赌输了就要愿赌服输,怨不得别人。 不过一死。 鬼道的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却发现视野再度清晰平缓了下来,鬼道有些木讷、呆滞的分析自己眼下的情况。 发现自己并没有死,而是来到了少年的背上。 紧接着从前甩过来了一个包袱,少年没有商量之意,也不管鬼道愿不愿意,直接开口道:“帮我拿着包袱,谢了。” 不容拒绝的口吻,但却也没落下礼貌。 “……为什么?” 鬼道的眼中满是不解。 少年笑着说道:“你记性有够差的,我刚不是说了吗,这孩子的身躯可承受不住你的驱使,他的身体已经到了能承受的极限了,如今还受了伤。说来,也是因我追赶而受伤的,但这责任你我得各占一半。” 少年扣紧孩童的双腿,往上掂了一下,找了一个最为舒服不费力的位置,接着道:“咱俩之间的事,不能牵连到这个孩子,你帮我拿包,我背你,咱俩就当扯平了。” 明明身为鬼道,是感觉不到世间冷暖的,可看着少年的不算强壮但直挺的背,以及对待他的善意,他仿若第一次体会到了暖的滋味。 “话真多。” “我哪有话多,我说的都很在理好不好。” 少年背着孩童往鬼道一直狂奔的方向坚定的走去,接着道:“对了,你说的那地方离这远吗?” 鬼道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打趣道:“你要继续这么走下去,肯定远的很。” 少年惊觉道:“什么意思!” 鬼道将少年的包袱挎到背上,摊手道:“因为你走反了。” “啊!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你…!” 少年顿时哑口无言,但也只能认命的转身朝反方向走去,侧过脸带有一丝怨怼的口吻叮嘱道:“麻烦下次早点说。” 夕阳下,河边的柳树轻扬着,少年背着鬼道一路远去,身影越来越小。 柳树下密闭的草丛里,遗落了几块饼子。 第171章 半斤对八两 少年背着鬼道沿着河流走了十几里,看着茫茫不知何处的前路,少年累的气喘吁吁道:“到底还有多久才到啊,不会是诓我的吧。” 鬼道的眼中漫无目的看着四周的风景,一派悠闲道:“我都被你抓住了,诓你做什么。” 鬼道这话说的在理,而且自己承诺过要负责任,少年绷足了精气神继续认命的往鬼道所指的方向走去,微风吹的旁边的草木沙沙作响。 离开河边,又走了十几里山路,终于在月亮高高挂起时,看到了一处亮着微弱灯光的废弃庙宇。 “就是这了。” 说着,鬼道从少年的身上蹦了下来,步伐轻松的往那处庙宇走去,少年累到快要虚脱,但身上减轻了重量,也轻松了不少。 少年迈着酸胀的双腿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你回来了!” 两人刚踏入庙宇,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便跑上前来,眼神中带有殷切的希望,又夹杂着一丝不安。 直到鬼道从怀中拿出了带来的饼子,小孩的眼中瞬间亮了起来,盯着鬼道手中饼子的双眸望眼欲穿,情不自禁的轻咽了一口唾沫。 看着满屋饿的瘦骨嶙峋的小孩,少年的眼中是掩不去的震惊,看着被夹在孩童中间分发粮食的鬼道,少年的眼中升起了一抹了然之色。 转而再看向这些孩童,少年的眼中满是心疼和自疚之色。 不自觉间,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鬼道带来的饼粮,没一会便都分了出去。 可…… 却也只够这里的孩童每两人分食一块饼。 即便饼子沾染的灰土,凉了,依旧吃的津津有味,咬下去的每一口都要在嘴中反复咀嚼过,仿佛是再鲜美不过的吃食,然后再不舍的咽下去。 有几个不舍得吃的孩子,在小口的吃过几口后,将饼粮小心翼翼的收进了怀中。 夜深。 待最后一个孩子也睡下后,少年忽得站起身往门外面走去。 因为手上缚有灵绳,鬼道没有办法,也不可能把刚睡着的孩子吵醒,便只能随着少年的行动被拽了出去。 直到行至不会有人跟来的位置,少年才停了下来。 虽然身为鬼道感受不到困意,但原身却忍不住倦意打了个哈欠。 “这么晚不睡硬拉我出来干嘛呀!”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鬼道轻扬起嘴角:“该不会是你反悔了,想杀了我吧。” 鬼道眼皮抬不起来,声音倦怠的问道。 “你之前是想甩开我,才一直往反方向跑的吧。” 少年开门见山的说道,让鬼道满是困意的眸子里提起了一丝兴趣,鬼道随处在一块大树旁就地坐了下去,头微微的靠在树上,轻阖起双眸笑着说道:“看来你没我想的那么笨。” “你也没我想的那么聪明。” 看着阖起双眸全无防备之意的鬼道,少年眼间带有动摇的回怼道。 鬼道明白少年的话中之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而笑着说道:“也对,咱们半斤对八两,彼此彼此。” 在鬼道说完后,少年沉默不语,眼中的动摇更深了。 眼中的动摇,却不及心中的地动山摇。 他所动摇的是他一直以来恪守的道义。 眼前的鬼道不惜被抓住,也要停下脚步捡起掉落的饼粮,以及拼了命的奔跑,都是为了将吃食带给他们。 若自己真的将这鬼道诛杀,这些孩子便全都会饿死在这人迹罕至的废庙中。 “别怪我没提醒你,在鬼道面前如此心绪不宁,可是很危险的。” 鬼道嘴角轻扬着笑意,闭着眼睛轻飘飘的说道。 鬼道的话,让少年的眸子猛地收紧,继而少年的眼中流露出更为复杂的情绪,片刻之间,少年仿佛已做过了慎重的考虑。 指尖轻挑,缚在两人手腕的灵绳,应时而解。 第172章 蹑手蹑脚 感受到灵绳从腕间滑落,鬼道猛然间睁开了眼睛,眼中的困意全无,生出了极大的震惊,继而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腕,视线有些凝滞。 向来能说会道的鬼道,如今却像是失语了。 “你……” 沉默了许久,鬼道刚欲说些什么,突然不远处的杂草丛中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鬼道的眸色瞬间沉了下来,厉声道:“我说过,你若再妨碍我,我会烧了你,出来——!” 扬言威胁的放出去,窸窣的声音停了片刻,继而那一片的杂草以极快的频率抖动起来,却不曾露面。 鬼道的眸子愈发幽深,眼中迸发出了杀意。 就在此时。 藏在草丛里的东西,从杂草丛中探出了头来,在看清那东西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时,鬼道眼中的杀意减轻了些。 在杂草丛中探出头的东西非人非鬼,而是一根细长的柳枝。 夜色太黑,两人又没生火,对于少年而言并不是很容易看清,只依稀可见是两个圆饼状的东西。 “是…饼子?” 少年不太确定的问道。 话落,半露出头来的柳枝,忙不迭的狂点头,由于点的太猛,还差点将枝条上的饼子甩飞出去。 柳枝连忙停了下来,圈紧柳枝,才没让饼子掉落到地上。 明明是个柳枝,但缓缓朝两人靠近的样子,却能尽显出小心翼翼、蹑手蹑脚之态,随时提防着那鬼道怕被取走性命。 柳枝畏畏缩缩的将枝条上的饼子递到了鬼道的手中,继而如闪电一般躲到了少年的身后,不敢探出头来。 “从我们在河边走的时候,他就一直鬼鬼祟祟的跟在我们身后。”鬼道转而看向枝条不悦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抓住。” 鬼道语气中带有不爽,先前在河边的事情鬼道一直记在心里。 听之,柳枝极细的身躯瑟瑟发抖。 鬼道嘴角扬起笑恐吓道:“你确定要藏在他身后吗,他可是修仙之人,会杀妖的。” 闻言,柳枝颤抖的身躯瞬间僵直,枝条左右看了一眼,真的好好想着鬼道的话在权衡利弊。 “说不准人家在那睡得好好的,是你自己没看清脚下的路,惊扰了人家安眠呢,还要赖别人。” 鬼道顿时笑了出来,笑声十分爽朗,继而看向僵直在一旁的柳枝笑着说道:“行了,你既好心送了饼子过来,之前的事,我就不与你追究了,下不为例。” 柳枝如临大赦,点头点的如拨浪鼓一般,枝条上翠绿的柳叶,如激动的来回颤动,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继而,柳枝再度蹑手蹑脚的去到了鬼道的面前。 柳枝微微一弯,周身于漆黑的夜中散发出淡淡的绿色光芒,在光芒最盛之时,柳枝上的一片柳叶从枝子上脱落,飘落到了孩童受伤的地方。 下一秒,孩童身上的伤痕便尽数消失了。 看着愈合的伤痕,鬼道的眼中露出了不小的惊奇之色。 “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有此等修为。” 听到鬼道的夸赞,柳枝微微昂起了柳枝,一举一动间颇一种骄傲自豪之态。 第173章 生死相托 “所以,这些孩童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因何会聚集在此处?” 少年在鬼道的身边坐了下来,问出了心中在意之事,那柳枝似乎也对此事十分好奇,凑到了两人的身前静静聆听。 “还能是什么,无外乎就是瘟疫、天灾、祸事致使父母双亡,亦或是被父母抛弃,因而不得已游离于世,聚集在一起的缘由很简单,不过三个字。” “什么?” “活下去。” 鬼道的话,令少年的心口处仿若被重锤击中,只觉沉闷不已,眸色微微摇曳,有所动摇道:“……那你为何要帮他?” “帮他?” 鬼道出声反问,似觉得少年问出了一个再愚蠢不过的问题,笑着言语轻佻道:“我才不是帮他,我是将他心中的恶念放大。” “若真是如此,那这少年断不会活到现在,这饼粮是你帮他偷来的吧。” 少年虽没看见整个过程,但言辞笃定道:“他们无父无母,身上断不可能有吃食买饼粮,若真是买来的,他买这么多饼,摊贩自会用布子帮他包好,绝不会在饼上沾染指印。而且…” 少年稍作停顿,眼中的笃定更甚道:“若无你相助,凭他一个整日吃不饱,风餐露宿的孩童,如何跑得过饭饱力足的摊主。他还如此信任于你,任凭你随意驱使他的身体,生死相托。” 对于少年的刨根问底,鬼道并未觉得厌烦,反而眼中还透露着一抹欣赏之色。 稍缓,鬼道再度轻阖上双眸,轻声说道:“因为我听到了他心中的祈愿。” “祈愿?” “那日,确实是我放大了他心中的欲念,才令他加深了想要偷窃的念头。我不断地暗示他想要活下去并没有错,不迈出去那一步,他和他的朋友就都会饿死。” “想要活下去的本能,以及心中的恶念,让他的内心产生了极大的动摇,几近崩溃。”鬼道的眼睛微微张开了一道缝,眼神饶有兴趣的看着少年问道:“你猜他是如何选择的?” “如何?” “他跑到了一个无人经过的小巷,跪地请求诸天神仙,祈求可以可以活下去,只要能够活下去,不管他今生命运如何,是穷是富,他都将永远心怀感激,终生信奉。” “所以…你帮了他?” “不错,帮他不过是顺手的事情,再者,我也想试试被人信奉的滋味。不过,我也没想到,他竟能如此相信于我。” 说话间,鬼道的神情略有些恍惚,不敢相信。 鬼道的话,一时之间少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中的矛盾和迷茫愈发明显。 “你真的打算放过我,不怕不好交差吗?” 少年顿了一下,片刻之间似做出了什么决定,眼神透露出了一抹坚定,继而看向鬼道,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道:“你所做之事,虽不合世理,但你确实救下而来这些孩子,给了他们一线生机,我便不做评判了,也不抓你了。” “反正,我仙门上下都知道我天赋不佳,修为极差,没能抓到你,我师傅师叔和同门师兄弟也不会觉得意外。” “天赋不佳,修为极差。”鬼道重复着少年的话,继而轻笑道:“那被你抓到的我,岂非更为不堪了。” 听之,少年也爽朗的笑了出来,打趣道:“是你自己这么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少年开口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鬼道毫不遮掩道:“这世间的欲念在哪,我便在哪,你呢?” 少年的眸色一顿,缓缓道:“我……我得回山继续修炼了。” 说罢,少年看向鬼道,故作威胁道:“话说在前头,若下次你在人间行恶,再被我撞到,我绝不会放过你!” 对少年所说之话,鬼道的脸上并没有惧色,反而盛情相邀一般笑着说道:“好啊,不过你得先提升你的修为才行,下次,我可没这么好抓。” 话落,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所有的恩怨都消解了。 小小的柳枝也随着两人的和解,在原地晃晃悠悠,悠闲惬意的摆动着。 第174章 世间各处 果如少年所言,没有人怀疑少年所言,都认为是少年能力不济才没能抓住鬼道,命他刻苦修炼,以证大道。 少年每日都刻苦修炼,日子一晃便过去了五年。 比起五年前还显稚嫩的模样,少年长开了不少,容貌清俊,身姿挺拔,修为也越发的精进。 在看到少年的瞬间,刑则目露了恍惚之色。 鬼道那戏言一般的约定,少年从未忘记,也心心念念再到那间破庙看一眼。 当年的那些孩童,现在应该已经长大成人,在这世间各处好好的生活着。 想到这里,少年就会练功练的越发起劲。 少年修为精进全门上下都看在眼里,所以此番下山历练的人里,少年也在其中。 下山后,少年第一个去的地方便是那座破庙。 十年过去了,那间破庙更加的荒芜。目光所及之处杂草丛生,到处结满了蜘蛛网,难以进人。 “小伙子,你来这里干什么呀!” 就当少年准备离去之时,一道年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少年回头望去,见是一名砍柴的樵夫。 “老人家。” 少年礼貌的施礼问候。 不同于少年的安然之态,老者目露惊慌和恐惧。 少年察觉出了老者的恐惧并非对于自己,目光越过自己直直的看向身后的破庙,俨然一副看到了鬼的模样。 少年警惕的往破庙的方向看了一眼,可却没看出有什么异常,眉头微簇看向老者问道:“老人家,你为何如此惊慌。” 听罢,老者也不解释,拉着少年就要远离这处破庙。 但老者的力气怎么可能大的过少年,走了几步,便无法拽动,老者明显急了回过头急切的说道:“你这小伙子,我上山砍柴看你往这边走,好心救你才连忙赶过来。看你这小伙子仪表堂堂的,怎如此执拗,快随我走!” “救我?”少年眉宇间愈发凝重道:“这不过只是荒废的破庙,老人家何出此言。” “什么破庙,这就是一个凶宅啊!!”老者颤颤巍巍的指着那破庙的方向,情绪激动道:“这里面有一个厉鬼啊,十年前,曾经在里面住过的人,在离开了这里后,全部都死于非命了呀!” “什么!?” 闻言,少年目露震惊之色。 “哎呀,快随我走吧,别在这里了,待在这里真的会死人的!” 见老者坚持,少年也没再坚持,只能先随了老者的意愿离开了此地,待夜深之时,又返回了这处破庙。 漆黑的深夜,加上老者的话,让这残败的破庙看上去更加的阴森恐怖。 少年唤出掌心火缓步走进破庙,里面的景致跟五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当年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看着满堂的残败之景,少年的眸色愈发凝重。 “嘶嘶嘶~” “谁!” 突然身旁的杂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少年厉眸呵道。 就在少年准备出剑之时,从草丛中冒出了一根细长的柳枝,呈瑟瑟发抖之态。 见是柳枝,少年目露讶异之色道:“小柳枝,怎么是你?!” 柳枝点了点头,靠近了少年,细长的柳枝拽上了少年的衣角,示意少年跟他走。 “小柳枝,你莫不是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小柳枝说不了话,只能在死命拽的空余点个头,少年意会之后,跟着柳枝去到了一处隐蔽之地。 到了地方,却发现是今日所见的那个老者。 不过,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却俨然不同了。 少年眸色瞬间沉了下来,顷刻间,手中便多出了一柄木剑抵在了老者的喉间,双眸愤怒道:“我说过,若下次你在人间行恶,再被我撞到,我绝不会放过你!” 第175章 出自深渊 剑声划破空气直指鬼道。 被鬼道附身的老者转过身来看向少年,转过来的瞬间,少年的眸中出现了一瞬的凝滞,神情中的惊愕难以遮掩。 与其说惊愕,少年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眼前的老者,面如土色,双眸空洞且呆滞。 五年前初见鬼道,他附身于少年之身时浑然就是少年本人,眼中的神采,以及周身的洒脱之气,让少年至今无法忘却。 如今,却一眼可识破。 是啊。 眼前的人本就是出自深渊引人作恶的鬼道,怎可能会如他所想的那般清绝拔俗。 想到废庙中的那些少年,加之善意提醒过自己的老者被鬼道附身,少年眼中的不解很快被愤怒所替代。 鬼道虽做不得什么表情,但少年每一瞬的情绪变化,他都无有遗漏的感受到了。 “你不相信我?” 不知是不是鬼道无法完全驱使这老者的原因,语气十分平淡,似乎对少年此刻的愤怒并不感到意外。 但却准确的刺入了少年的内心,令少年的心中感到动摇,手中的剑也随之有些颤抖。 小柳枝感觉到两人怪异的氛围,在两人之间焦虑的来回摇摆着,最后还是觉得少年那边危险性更大,用自己的枝干缠绕上了少年的木剑,用尽全力往后拉。 只可惜,任凭小柳枝用出了翻江倒海之力,不仅未能撼动那木剑半分,还被木剑上的法力所伤。 即便如此,小柳枝也仍没有放弃。 少年回到山门后,门外设有大阵,大妖都进不去就更别说像小柳枝这般修为低弱的小妖,所以自五年前一别后,少年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小柳枝。 看小柳枝命都不顾也要阻拦,少年怕伤了小柳枝,连忙将木剑收了回来,蹲下身来替小柳枝疗伤。 同时,觉察自己可能错怪了鬼道。 他五年未出山门,仅靠道听途说确实过于武断,兴许背后另有其因。 “怕伤了小柳枝,我暂且放过你,但你要将当年真相一一告知。你若不说,我便自己去查,待我查明与你有干系,我定会取你性命。” 少年虽放着狠话,但心中却期盼着不是鬼道所为。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笑声,沧桑、年迈的笑声,也无法掩盖爽朗之气。 “你笑什么?!” 少年带有些窘迫,声音中带有制止的意味。 说罢,少年的眸色微微一滞,神情有些恍惚,五年前与鬼道相知的那段经历,再度历历在目。 两人之间互不相让的感觉,好像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拉回了五年前。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五年不见你修为精进了不少,替你高兴。” “少来,别绕弯子,先回答我问的事情!” 见少年一脸认真的神情,鬼道沉默了好一会,似是在心中思虑良久才缓缓启唇问道:“我说了,你便信吗?” “你说了,我自有决断。” 虽看不出鬼道是种神情,但却能看到老者的胸膛明显起伏了一下,以及听到一声短促的轻叹,缓缓道:“跟我来吧。” 少年心起了一丝警惕,却也还是跟着鬼道去了。 两人来到了一处山上,这里十分陡峭,非人所能到达之地,在到达地方后,少年的眸色骤然收紧。 眼前,是一座座山丘状的坟墓。 而坟墓所对着的山下,便是那座废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