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当天陪外室,我放火烧将军府》 第1章 重生 木婉云呆愣坐在铜镜前,细细端详镜中的容颜,粉面桃腮,娇媚无比,还有一点婴儿肥。 再垂眸,随意落在案几上的手,也是纤纤玉指,十指不沾阳春水,白嫩可爱至极,甚至每一个指甲都圆润可爱,显然是细细打理过的,还涂了粉色地寇丹。 不似记忆里枯槁如树枝一般。 这一刻,她终于确定,她真的重生回来了。 不待她深思,外面出来丫头娇俏的声音,“小姐,咱们得快点了,喜轿已经到了,再晚,怕是要误了吉时了…“ 木婉云心里一记咯噔,随即回首看着才不过十三四岁模样的丫头绿俏,本能问出口,“你说什么?!“ 绿俏怔了一下,随即喜不自禁上前,一边为她整理衣襟,一边道,“小姐这是高兴糊涂了,今天可是你跟镇北将军大婚的日子,天子赐婚,可是独一份地恩宠,小姐贵为太傅嫡女,太傅乃天子帝师,镇北将军又刚大败犬戎得胜归来,外面都说您跟将军天作之合绝配呢。“ 小丫头绿俏声音里难掩喜悦。 可木婉云的心却是沉了又沉。 她竟是重生回到她和沈阔成亲那天。 身子不由自主一晃,前世的记忆也随之袭来。 上一世,她也是在这一天嫁给沈阔,她满心喜悦,可却在出门的时候,被告知沈阔有急事不能来迎亲,她觉得他忙,尽管心里委屈,也没有怨言。 可后来又被告知他拜堂也没赶回来,无奈只能跟一只大公鸡拜堂,就被扭送进洞房。 她一个人顶着红盖头,枯等了一夜,看着红烛燃尽,看着天色从白到黑,又到白。 一直到回门那日,她都没有见到沈阔。 询问,就是将军忙,让她这个将军夫人多担待。 那时候,她谨遵父母教诲,女子要温婉端庄,体会夫君不易,何况她嫁的是少年成名战功赫赫的镇北大将军。 就算她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却仍旧不哭不闹,为他操持家事打理后院,立志要做他的贤内助。 直到沈阔带回来一个身怀六甲的农家女子,说是他的心上人,要娶为平妻,她才如梦初醒。 原来到头来都是她一厢情愿。 天子赐婚不可推,可他不爱她,他爱慕地另有其人,他觉得她抢了他心上人的位置,所以故意冷落她,让她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她想过反抗,甚至父母亲人都为她奔波,可她确不甘心,她给他下药,跟他有了孩子,可是却彻底被他厌恶,后来孩子生病,农女柳如霜故意装病强留御医,让她的辉儿在雨天活活熬死。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在怀里一点点咽了气,她一夜白头,手持匕首冲到柳如霜的院子,却亲眼看着他抱着和柳如霜的孩子,一口一口喂他用饭。 柳如霜还故作后会询问,“听说御医本来是给姐姐的孩子看病的,是我太着急咱们的勋儿,才让人拦下,也不知辉儿有没有事?!” 温婉,沈阔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消失殆尽,眼底都是浓浓的厌恶,“提他们做什么,本就是不该来这世上的碍眼的东西,没了也是活该…” 啪嗒一声! 木婉云手里的匕首滑落在地。 柳如霜身边的人闻声又出去,看到她的样子,忍不住惊呼,“夫人,您…“ 目光又落在掉到地上地匕首上,喊叫出声,“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您的孩子没了,难道就要杀了我们夫人的孩子…” 不待木婉云出声,沈阔已经铁青着脸出来,看到她依旧是满脸的厌恶,目光落在地上的匕首,更是多出一丝怨恨。 她看着他这副恨不得把她杀掉的样子,本能的颤抖后退,嘴里堵了很多话,竟然说不出口。 最后只憋出一句,“辉儿,辉儿死了…” “姐姐,你怪我,就杀了我好了,可勋儿是无辜的…“ 柳如霜站在沈阔身后,眼里都是讥讽和得意,说出的话却满是悲怆,捂着心口,好似随时要倒下去。 刹那间,沈阔眼底生出的一丝愧疚消失不见,回首一把扣住柳如霜,眼底都是心疼,看向她都是嗜血的杀意。 说出的话更是寒凉无比。 “死了就死了,一个孽种罢了,怎么,你因为一个孽种死了,就来杀我勋儿…” 说着,他搂着柳如霜上前,单手扣住她的脖颈,用力把她提起来,又一脚踢飞匕首,眯着寒眸死死盯着她,“木婉云,当年若非你强求,我跟你本就不可能,你抢了如霜的位置,害她伤心欲绝多年,害我愧疚多年,你百死莫赎,还敢算计本将军,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如今没了,有何要紧…” 窒息感袭来,可她不觉得难受,只觉得解脱。 只是他为何会这么狠心。 纵然辉儿是她强求来的,可也是他的孩子。 辉儿临死都在盼着爹爹回来看望他,会跟亲昵勋儿一样抱着他骑在脖子上。 她的辉儿。 她口吐鲜血,喷了他和柳如霜自身,吓得柳如霜失声尖叫,被他一脚踹飞,刚巧不巧,落在匕首附近。 她本就生无可恋,是辉儿支撑她多活了说好,辉儿死了,她就已经没了活下去的意志,来之前已经服下鹤顶红。 可她终究还是无能,没有为他报仇。 匕首划开衣帛,刺入心口,她又吐出一口血,看着他们,缓缓闭上眼。 回首惨烈又悲怆的一生,木婉云攥紧丫头绿俏地手,艰难吐出一句,“给我收拾细软,我要逃婚。” 一句话,吓得绿俏和府里的一众人面色惨白。 第2章 嫂嫂 可她终究还是没能如愿。 甚至连待嫁的闺房都没有走出去,就被兄长木尘铁青着脸堵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一脸“我都是为你好”的崔家庶女崔瑶。 也是她上一世的嫂嫂。 崔瑶是崔家庶女,在崔家不得宠,她一向待她亲厚,知道她爱慕自己的兄长木尘,也从未觉得她高攀,甚至数次为他们制造机会。 在她的撮合下,崔瑶上一世最后嫁给了木尘,原以为自己最好的手帕交成了自己的嫂子,自己以后回娘家更是会轻松自在,人家那些不受长嫂喜爱的事情,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可是没想到,真实是她亲眼看着崔瑶一次次站在柳如霜那边,甚至一向对她亲厚的兄长木尘,也觉得她越发不懂事。 才不过片刻,她就想起上一世的种种,再看崔瑶地眼里,已经没有了平日里地温和。 崔瑶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眼底是一闪而过的错愕,随即小心翼翼的抓着木尘的衣摆,语气焦急地冲她解释,“云儿,你就算是怪我,我也不能让你这个时候耍小性子,你一向都是想一出是一出,可是今日是你成亲的大日子,还是天子赐婚,无论如何,你也得为了家族颜面父母双亲,都不能一走了之。” 闻言,木婉云心中一怔,还未来得及回话,就看兄长木尘铁青着脸,一把夺走她挎在胳膊肘上的包袱。 猝不及防,包袱被他攥在手里,他不甘心,急忙揪住衣角。 两相用力之下,包袱掉落在地,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 赫然是她急急忙忙装在里面的金银细软。 看到这些东西,本来还有些狐疑的木尘,脚步微不可查的踉跄,看她的目光也愈发凉寒,“瑶儿跟我说,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木婉云,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今日你要是逃婚了,会有什么后果?!” 刹那间,木婉云脸色骤然失去血色。 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只顾着摆脱上一世的命运,却忘记了,她苦苦求来的天子赐婚,如今也成了一道枷锁,亦或者说,一道催命符。 见她眼神错愕,木尘心下一软,似乎觉得自己语气有些过了,急忙放缓语气,上前,把手搭在她肩头,“婉云,我知你自幼爱慕沈将军,你跟我说,是不是谁在你耳边乱嚼舌根了?!” 说着,木尘眼神犀利扫了一眼她身边的丫头。 绿俏红玉吓得双腿发软,就要跪下去。 崔瑶急忙道,“他们两个自幼跟着云儿,一向是知道分寸的,想来不会是他们…” 见崔瑶这么说,绿俏和红玉急忙连连点头。 木尘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随即低头看向绿俏和红玉,“既然不是你们,那就好好劝着点,她胡闹,你们也纵着不成?!” 红玉和绿俏立即抖如筛糠。 “尘哥哥,他们就是丫头,哪里做的了主子的主,好了,时间来不及了,我留下帮云儿打理一下,你还是赶紧去前头应付。” 崔瑶一副和善的样子,顺势把绿俏和红玉拉起来,后者二人,自然对她满眼感激。 只有木婉云成了那个胡闹又让下人背锅地恶人。 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上一世,她便是这样收买自己身边人。 让她一步步孤立无援。 等木尘一走,崔瑶便让绿俏和红玉去忙旁的,她自己则笑意盈盈走到木婉云跟前,一边说话,一边低头帮着捡起地上散落的金银细软,重新装好,递到她面前。 “云儿,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沈将军为了那小蹄子逃婚的事情?!“ 崔瑶一边说一边观察木婉云的神色。 木婉云却沉浸在上一世的记忆里。 上一世,她可没有要逃婚,她满心喜悦待嫁,崔瑶不请自来,无意提到沈阔骑马匆匆离开的事情,她那时根本想不到别的,还反过来劝崔瑶莫要多想,她还记得上一世崔瑶看她地目光犹如在看一个傻子。 “云儿?!” 见她不回话,崔瑶禁不住秀眉微拧,语气里也带了一丝急迫。 “要我说,也难怪你伤心,谁不知道那贱蹄子勾搭的沈将军数次拒婚,你们原本就是指腹为婚,却因为她,让你成了满京城的笑话,现在陛下赐婚,他不得不娶,她就寻死觅活,沈将军也纵着,竟然一大早骑马离去,至今都没回来。” 崔瑶继续观察木婉云,却见她眉宇之间如常,竟然没有一丝恼怒,忍不住有些诧异,却又不死心道。 “要我说,沈将军终究不是你的良配,倒是不如那崇相公来的痴心,崇相公也算是书香门第,他日榜上有名,说不定…” “住口!” 木婉云听不下去,一把甩开崔瑶,面露不虞。 崔瑶吓了一跳,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云儿,你怎么了?!” “崔瑶,你若是觉得那崇相公好,不如你跟我兄长退亲,去嫁那姓崇的如何?反正我阿爹阿母觉得你门第低,还是庶女出身,上不得台面,要不是看在我跟你交好的份儿上,你这等出身,即便是入府做贱妾都不够格…” 刹那间,崔瑶面色惨白,不敢置信的抬起头,仿佛一时间难以接受。 待反应过来,眼里又立时蓄满泪珠子,好像受了莫大委屈似的。 “云儿,我,我哪里做错了?你要打要骂都可以,可怎么能这么说我?!” “恶心?!“ 木婉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把推开她。 上一世的她,怎么眼瞎心盲到把这样的绿茶当手帕交,还把她推给自己的兄长。 想到兄长跟她成亲后,原本风光霁月地公子,整日愁眉不展,她就悔断肠。 崔瑶一脸的溃败,眼底还划过一抹怨恨,踉跄着,勉强扶着桌角站稳。 随后又反应过来,哭哭啼啼地有跟上去。 “云儿,我错了,你别不许我嫁给尘哥哥,我…” 哭嚷的声音让外面焦急地木尘面色一紧,走进来,就看到崔瑶跪在地上,泪眼盈盈,不远处,木婉云还只着一身常服。 “这是怎么回事?!” 本尘本就焦头烂额,这下子,更是火冒三丈。 “尘哥哥,你别怪云儿,都是我的错,是我…” 崔瑶一边擦眼泪一边道,看似是为木婉云辩解,可却话里藏针。 抬起袖子不停擦眼泪,泪水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根本止不住。 木尘不由心生怜悯,三步并两步就上前要扶起崔瑶。 却被木婉云横身一挡,又对着崔瑶用力一推,在她失声尖叫之际,直接薅住她头发,对着她的脸就是啪啪两巴掌。 第3章 兄长怪异 木婉云打完,后退一步,解了气,却发现手腕酸疼的很,不由得用另外一只手揉着酸胀的手腕。 一抬头,却对上木尘杀人般的眸子,顿时一阵惊愕。 记忆里,兄长从来都是疼她的紧,跟崔瑶,也是在她的撮合下才对她有了心思。 她还记得兄长答应跟崔瑶定亲的那天说过,“我要娶什么样的女子有什么要紧的,最主要的是未来嫂嫂一定要对婉云好。“ 所以她一直以为兄长娶崔瑶是因为自己。 可若是当真,兄长怎么会因为她打了崔瑶,就要杀她一般? 而且,她不是嚣张跋扈的性子,一向自诩懂她跟她一起长大的兄长如何会不知晓呢? 这一刻,木婉云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不待她捋清思绪,手腕被忍狠狠撅住,狠辣的力道让她头皮发麻,下意识抬头,就看到木尘猩红着眼眸,嘴巴一张一合,说出的话让她如坠冰窟。 “木婉云,我就是太纵着你了,让你没大没小,嚣张跋扈,目无尊长,如今竟敢对未来嫂嫂动手。” 说着,抬起另外一只手,就对着她高高扬起。 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脸颊就落下两巴掌,瞬时火辣辣的疼,鼻腔微酸,眼眶灼热难控,两行泪水随之落下。 可她还是隔着迷雾,捕捉到崔瑶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可她说的话又截然相反,透出一股子楚楚可怜和心疼。 “尘哥哥,我都说了,是我不该说了不该说的,让婉云生气,他要打我,我不在意的…” 说着,还挣脱开木尘,走到她跟前,一脸关切的样子。 “怎么办?都打红了,她今日可是新娘子,这样,可怎么出嫁?!“ “多敷一点脂粉盖住就是。” 木尘轻蔑扫了她被骂打肿的脸颊,随即语气无波无澜,顺势又训斥道,“我不管你有什么想法,这桩婚事是你求来的,你莫要因为使小性子,就连累整个木家,爹娘和我一向纵容你,可是也不是你不顾家族利益地理由。 至于崔瑶,她没有做错,她既已跟我有了婚约,那就是我木家未来主母,她做的很好。” 说到最后,他的目光已然从木婉云身上转移到崔瑶身上,目光里的冷凝和不悦,也尽数转为宠溺和满意。 崔瑶立即羞红脸颊微微低下头去。 木婉云目眦欲裂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寸寸裂开,错了,全错了。 她以为兄长跟爹娘一样从小爱护她,可是却忘了,这一切是爹娘要求的。 如果真的宠爱她,如何会抬手打她的时候毫不犹豫。 还有她一直以为兄长对崔瑶无甚感情,可却忘记若是当真没有好感,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接受娶一个庶女。 往事历历在目,以前只觉得是巧合,如今却后知后觉她早就落入别人的算计当中。 是她蠢,是她笨。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用掐入掌心的疼,止住心口的疼。 倔犟抬起头,看着木尘的后背,出声道,“长兄,若是想让我安心嫁去将军府,那长兄只要答应我一件事。” 闻言,崔瑶一怔,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木婉云看着她,骄傲的抬起下巴,一步步走到他跟前,指着她,对木尘道,“昔日兄长说过,娶她,是因为想让我有个好嫂嫂,可我突然觉得她并不好,我想重新为兄长换个嫂嫂。” 说着,她提了提音量,一字一顿,“我要你答应我,跟崔瑶退亲…” 话音未落,又是一巴掌。 她只觉得耳边嗡鸣,身子也不受控制倒向一边。 还是绿俏及时过来扶住她,她才知道没有摔倒。 “木婉云,你太放肆了,崔瑶已经是你的嫂嫂,你当她是什么,当婚姻是什么,当我是什么,你可知如果我真是不明事理之人,今日随口应下,那崔瑶一生尽毁,我名誉扫地,咱们木家也会成为不仁不义之家,被人诟病,唾弃,我看你真是被纵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说着,木尘沉了一口气,忍下心头的滔天巨火,看了一眼一旁已经吓得白着脸的崔瑶,用力抓住她的手,握紧,对着木婉云,和其他闻声走过来的人,一字一顿道,“我木尘此生,绝不会辜负崔瑶。” 随即又冰冷的扫视木婉云,语气里尽是不满和嫌恶,“给小姐上妆,时辰一到,送入花轿。” 红玉和绿俏当即上前,一个摁着她,一个温声软语的劝她,是不是觉得还不够,不多时,外面又进来两个嬷嬷,都是五大三粗那种,就在一旁虎视眈眈。 木婉云知道,若是自己不肯,那她们就会想别的办法,让她好好坐下。 她面无表情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被一点点妆点起来,又被迫挽发髻,戴凤冠,穿嫁衣… 虽然心里憎恶无比,可她的心还是一点点冷静下来。 也逐渐发现了一些细节。 兄长木尘虽然对她不似从前宠溺,跟崔瑶的关系也耐人寻味,可似乎是真的想让她嫁给镇北将军沈阔。 而崔瑶似乎却有意怂恿她跟那个穷书生私奔。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许是她突然又乖巧下来,崔瑶虽然疑惑,可也小心翼翼讨好,“婉云,我是真的为你着想,才会…算了,就当我多此一举,总之,既然你决议要嫁给沈将军,那我也祝你早日达成所愿。” 崔瑶脸上依旧顶着巴掌印,眼里泪水涟涟,端的弱柳扶风,楚楚可怜,对她行礼作揖,真诚的看不出一丝问题。 可木婉云却还是从周围人的目光里看出对他们两张对比的反应,崔瑶的大度,愈发衬得她跋扈。 这么明显的事情,她上辈子竟然没有看出来。 想着,她心里冷笑。 却还是压下心底的真情实感,让自己也端出伪善的笑来,“好嫂嫂,切莫再这样,让兄长看见,又要打我…“ 说着,垂在一侧的手,暗暗掐入掌心,刺痛让她当即泪满眼眶,看上去倒是要比崔瑶还要楚楚可怜一些。 崔瑶一懵,正要再开口,却被木婉云打断。 “还有,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是要嫁给沈阔的,圣旨赐婚,容不得我不嫁,不然,我怎么对得起我们木家,你休要再说些不切实际的话,动摇蛊惑我,你是我的未来嫂嫂,我木家是你的未来夫家,木家抗旨不遵,被问责,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说罢,木婉云自己拿过盖头盖在头上,又抓住红玉和绿俏,让他们扶着自己上花轿。 崔瑶惊的目瞪口呆,还要再解释,却已然被甩在后面。 屋子里人虽然不多,可也不少,本来还觉得她善解人意,反倒是小姐今日有些不讲道理,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深意。 顿时如梦初醒,看崔瑶眼神都带了鄙夷和恨意。 崔瑶气的眼尾的红都真了几分,暗暗攥紧手掌,指甲陷入肉里,暗暗磨后槽牙,该死的,木婉云那蠢货,今个儿怎么突然开了窍?! 第4章 迎亲 出了闺房,一路沿着长廊,到了前厅。 厅内高朋满座,都是来祝贺她出阁之喜的,只可惜,即便是隔着红盖头,她也能感受到那丝诡异。 她在丫头的搀扶下,躬身叩拜父母,就要被引着上花轿。 若是正常的流程,自是新婚夫婿迎她上轿。 可现在大家心知肚明,吉时已到,却迟迟不见沈阔身影,多半是不会来的了。 沈家来代为迎亲的是沈府的管家,端的一脸笑意,殷勤解释,“夫人,将军是陛下亲封的镇北将军,负责京畿安全,食君之禄忠君爱国,今日虽然是将军和夫人的成亲之日,可一早听到城郊有贼寇出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将军自知有负夫人,可也是无奈之举,将军留下话,夫人身为镇北将军夫人,当跟将军同进退,一应礼仪,该有的,将军都不会委屈夫人,也望夫人能体恤将军,待将军斩下贼人头颅,也好为和夫人的大婚添彩。” 管家一番话,看似是谦卑和顺,可话里话外,都提醒木婉云和木家莫要多闹,失了体面。 上首的木太傅和木夫人脸色都有些微变。 都知道沈阔如今大败敌寇凯旋而归,正是得圣宠的时候,可这管家也未免太仗势压人了。 他们太傅府的嫡女又不是嫁不出去?! 木婉云一怔,想起上一世母亲便当众发了火,还说出了不嫁退亲的话,第二日,陛下就当众申饬了父亲。 父亲是陛下的授业恩师,受先皇所托,教导陛下成才,素来严苛,一向被陛下不喜。 可碍于尊师重教,陛下不得不隐忍。 可若是木家当众拒婚,忤逆圣上,那木家危矣。 何况这亲事,原本就是她求来的。 上一世,她很久之后才知道陛下一直等着抓木家的错处,借机处置了木家。 可父亲严苛,木家一向规矩得当,陛下根本抓不到错处。 她在深闺,深居简出,成亲之前,并不知道沈阔另有心上人,可赐婚的陛下怎么会不知道? 他知道,却还大包大揽赐婚,对父亲说是沈阔草莽出身,骤然军功加身,怕他得了权势就目中无人生出二心,木家女身受木太傅教诲,又钟情沈阔,既可成就良缘,又可代为监管。 当时,她也觉得陛下当真是知恩图报,又对他们木家委以重任。 怎么会因为母亲气急之下的无心之言,就在朝会上公然怒斥身为帝师的父亲,让父亲颜面扫地,一直跪在朝下两个时辰。 自那之后,父亲就一直郁郁寡欢。 朝中多是趋炎附势见人下菜碟,眼见陛下厌恶,那些阿谀奉承之流纷纷上书弹劾木家,木家家大业大,旁支不少,不少人借着太傅府之名行恶事,甚至还有人李代桃僵,不亲自查证,就把事情扣在木家头上,一本本奏折被陛下亲自扔到父亲身上,金口玉言父亲不修自家,不配帝师之名,罢黜父亲太傅之职。 如今想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想到这里,她不等母亲出口,就一把揭了盖头,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下,冷厉的看向沈家的管家,“是吗?沈将军当真是因为城郊匪寇而抛下了新婚妻子?!“ 管家许是没想到木家嫡女会如此行事,一时间怔愣不已,半晌,才仓促回神,急忙道,“自是,将军乃是陛下亲口夸赞的将军,又是圣旨赐婚,怎么会不重视?实在是将军看不得天子脚下,还有匪寇猖狂,也是咱们将军想送给新婚妻子的一份大礼?!” “是吗?!” 木婉云嘴角讥诮一笑,扫了一眼,都被管家三言两语就蒙骗,还真把沈阔当成是去剿匪的众人,语出惊人道,“可我怎么听说京郊早就无匪寇?还是陛下前些年亲手歼灭的?难不成,是陛下不如沈将军…” 霎时间,厅内寂静无声,人人闻之色变。 就连木太傅和木夫人都有些坐不稳。 木太傅更是严厉怒斥,“婉云,不得胡说?!” “父亲,这不是女儿说的,是沈管家说的,是不是?!” 沈管家眼神游离,满面慌张,支支吾吾,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来观礼的哪个不是人精,自然也不会趟浑水。 “这,陛下英明神武,我家将军自然是比不过的,想来是外地流窜,去年江南水患,不少流离失所的百姓涌入…” “这么说,压根就不是什么匪寇,还是压根就没有什么匪寇?!” 木婉云没给沈管家自圆其说的机会,直接打断,继而怒声斥问,“难不成沈将军对陛下亲赐的婚事不满?故意寻了借口…“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沈管家踉跄后退,险些没站稳,急忙解释,“当然不是,我们将军自从得知这桩亲事,日夜感念陛下…” “既然如此,为何不亲至,却让你一个管家来?!” 木婉云句句逼问,毫不退让。 管家哪里遇到过这样局面,早就已经六神无主,偏偏无数双眼睛盯着,不乏朝中显贵,甚至还有陛下亲厚的人。 “婉云,吉时已到,还是先别误了吉时…” 崔瑶眼看沈管家无奈,急忙出声。 “崔小姐,你还没有嫁进木家,似乎还没到发号施令的时候。” 木婉云朝她瞪去,把她未出口的话,都逼了回去。 崔瑶当即红了眼,下意识看向木尘。 木尘心里一疼,似乎也想开口,却被木婉云无视。 “好了,不管沈将军因何缘由不来,既然是陛下赐婚,就算我再不喜沈将军今日的羞辱,我和太傅府上下,依旧对陛下恩赐感念不已。“ 说罢,狠狠扫了一眼崔瑶和木尘,最后含泪看了一眼木太傅和木夫人,又亲自盖上红盖头。 管家满面通红,心里恼恨,却也不得不强挤出笑来,在前头引路。 第5章 拜堂 不出所料,到了拜堂的环节,沈阔依旧没有回来。 最后管家亲自抱着一只戴着大红喜绸的公鸡,在众人的或讥讽或不可思议或鄙夷的目光下,走到了木婉云的面前。 大公鸡还很配合的“咯咯咯”叫了几声,扑棱翅膀就要往木婉云身上扎。 管家一喜,当即有了说辞,正要开口,却被早有准备的木婉云抬手一挥,原本要送入她怀里的大公鸡,当即被挥落在地,只是一个瞬间,就引起喜堂骚乱。 管家气的涨红着脸,恶狠狠瞪了依旧盖着红盖头的木婉云一眼,随即冷着脸焦急吩咐府里的下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它抓回来,误了吉时,小心你们的皮。” 下人被唬,当即四散开,追着大公鸡满屋子跑。 可这大公鸡却好不容易逃脱,哪儿会那么容易被抓住,不时在宾客之间弹跳,鸡毛落了一地,还抓伤好几个宾客,引得不少人不满,让原本喜气洋洋井井有条的喜堂乱成一团。 管家的脸越来越黑,碍于还有不少宾客在,压着性子没发火,却把这笔账暗暗算在木婉云身上。 木婉云虽然隔着红盖头,可也知道今日算是把这管家得罪狠了,可她才不在乎。 上一世,她没得罪他,他也没给过她好脸子。 这一世,得罪了又何妨? 如此想着,木婉云也忍不住出声,“不是说吉时要到了,那怎么还不拜堂?莫不是沈将军剿匪还没回来?” 话音落地,一个眼疾手快的下人,一把扑倒抱住了大公鸡,喜极而泣的站起来,冲着管家招手,“抓住了,抓住了。” “赶紧抱过来。” 管家脸色仍旧不好,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指挥下人,接过大公鸡,重新走到木婉云跟前,刚准备把大公鸡重新递给她,想到什么,拧着眉开口,“夫人,将军出发之前曾经交待,若是他不能及时赶回来,还请夫人体恤,先跟这公鸡拜堂,也是一样的。” 此话一出,原本就已经猜到抱大公鸡来做什么的人,还是不由得面色一惊。 更多的还是朝木婉云投去鄙夷嘲笑的目光。 管家也不等木婉云回应,就直接把大公鸡往她怀里塞,却被木婉云再次一把挥开,随即掀开盖头,露出盖头下,倾国倾城面若桃李美貌无双的脸。 一瞬间,惊叹声四起。 似乎都没想到太傅嫡女,被沈阔一个人丢在喜堂成为笑柄的将军夫人,竟然是如此倾城绝色。 甚至有人忍不住怀疑,沈阔不会是没见过这位未来夫人,不然怎么会如此糊涂? 不过也有的说,美则美矣,莫不是性情乖张,才惹得沈将军不喜? 议论声中,管家焦急的又要跟木婉云解释,木婉云却直接打断。 “沈管家,你跟我说实话,莫非沈将军出了什么事?!” 木婉云说着,指甲陷入掌心,疼痛刺激她泪腺,红着眼尾,多了一丝凄楚的味道。 配上她原本就倾城的容颜,看上去我见犹怜,惹人怜爱。 管家一时也被问懵了,嗫嚅着,竟然答不出来。 “那看来就是真的了。” 木婉云声音又染了一丝哭腔,听上去哀婉动听,“我就说沈将军乃我朝战神,战功赫赫,岂是不懂礼数之人,你们定然是怕我知道实情伤心难过,才故意瞒着我的,是不是?!“ 木婉云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伤心。 就连一向淡定从容的管家,都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我朝衙司众多,每一个都是忠君爱国,就算真的匪寇肆虐,又怎么会没人替陛下分忧,岂会让沈将军当着新婚妻子和满堂宾客不管不顾,非要选在今日去剿匪…原来竟然是沈将军遭遇不测,命不久矣…” 此话一出,堂内一时寂静无声。 管家瞠目结舌,半晌才突然明白过来,一张脸震惊愤怒交融,最后化为一声厉喝,“夫人,您胡说什么,为何要诅咒我家将军?!” “诅咒?管家?这话严重了吧?” 木婉云拔高声音,声音虽然仍凄厉,却也多了几丝怒气和严厉。 管家明白自己刚才语气有些逾矩,强压着行了礼,放软声音,“夫人恕罪,小的一时情急,不是故意冒犯夫人,实在是听到夫人进门第一天就诅咒未来夫君,实在是有些震惊。” “沈管家?若不是夫君遭遇不测,为何要让我抱着公鸡拜堂?众所周知,只有男子遭遇不测病重冲喜,女子才会如此,若不是沈将军病的起不来,又为何要这般羞辱我?” 木婉云一字一顿,声音凄厉无比,泛红的眼尾惹人怜惜,眼眶里泪水涌动,却倔犟的不掉下来,看的周围宾客,纷纷心疼不已,看沈管家的眼神也充满鄙夷。 甚至有人不忿发声,“就是,若不是沈将军下不来床,怎么要如此,难道是故意羞辱太傅嫡女,还是对陛下赐婚不满?” 闻言,堂内气氛更是诡异低迷。 木婉云暗暗用眼角轻扫了一眼这仗义执言说好话的男子,顿时吃了一惊,竟然是七皇子。 虽是普通装扮,可活了一世的木婉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齐景瑞瞥见木婉云的目光,眼尾一挑,摇着折扇,轻轻点头。 木婉云心里一惊,急忙收回视线,还是把注意力,放在沈家这位一手遮天的管家身上。 沈管家脸色涨红,吞吞吐吐,总不能说将军压根就不会回来,也是故意给木婉云下马威吧? 最后只能小声祈求木婉云,“夫人,事关将军府,夫人,莫要惹将军不快?” “放肆!” 木婉云冷着脸,倨傲看着沈管家,“你什意思,威胁我?你一个小小的管家,都敢欺辱我,这就是你们将军府的规矩?我怀疑这一切都是你自作主张,毕竟,沈将军最是忠君爱国,怎么可能明知陛下赐婚,还敢怠慢?!不想活了吗?!想抗旨不遵?!”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饶是沈管家心态再好,也吓破了胆子,哆哆嗦嗦,就跪了下去,心里无奈,将军,你可给老奴出了难题,却不得不跪下,声泪俱下,哀求,“夫人,这一切真的是将军的安排,小的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辱蒙骗夫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是我未来夫君,沈阔,故意让你这样做,羞辱我?为何?他这到底是为何?我木家在他心里如此不堪?堂堂先皇亲封太傅,对当今陛下有授业解惑之功,有辅佐之功的太傅,就如此不堪,我知道,沈将军战功赫赫,前途无量,我父亲已经老迈,自然比不上将军府权势正盛,活该,我还没进门就只能如此…好,我,我一定不会让将军不快…” 木婉云声泪俱下,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默默抱起被下人抱在怀里的大公鸡,自己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毕…” 木婉云神情哀恸,眼泪决堤一般,含泪喊完,突然一头栽倒在地。 霎时,喜堂乱成一团。 第6章 绿俏红玉 等木婉云再次醒来,依稀间,听到两道哭泣声,同时还夹杂着抱怨和无助。 “红玉,你说咱们小姐没事吧?” 是绿俏。 上一世,红玉和绿俏也跟她一起嫁入镇北将军府,她们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忠心毋庸置疑。 可也是她们上一世替她打抱不平,屡次冲撞柳如霜,甚至自作主张设计陷害柳如霜,才让她被沈阔厌弃,让她在将军府举步维艰。 上一世,沈阔要为了柳如霜打死她们,她拦在前头,被沈阔狠狠踹了一脚,那时候她尚不知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导致下体见红,辉儿一生出来就身体羸弱。 可也是她们,在辉儿高烧不退寻不到大夫的时候,为了出去寻找大夫,一个被府卫杀死,一个被巡城的金吾卫杀死。 “胡说什么,咱们小姐肯定会没事的。“ 绿俏安慰,可话语里却有浓重的担忧。 “要我说咱们小姐就应该听崔小姐的,就算是嫁给崇公子,也比嫁给将军强。” 红玉话没说完,绿俏接了过去,“话虽这么说,可是毕竟圣旨赐婚,咱们小姐逃婚,那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闻言,红玉吓得一激灵,小脸都白了几分,想起什么,暗暗拉了拉绿俏的衣袖,“你说咱们不懂,崔小姐不懂?她为何要怂恿咱们小姐?还有,咱们小姐似乎对她…” 绿俏没说话,红玉想起什么,又问道,“之前,崔小姐跟咱们说,让小姐有什么不顺心地都告诉她,你说咱们…” 听到这里,原本让木婉云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在这一刻,总算拨开云雾。 她就说红玉和绿俏,不是那种心机重的,怎么会想到败坏柳如霜名声,和在她饮食里下避子药这样的后宅阴私手段帮她,何况,她们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哪里有时间有门路去弄到这些东西,所以,上一世那些看着帮她,其实让她被彻底打入谷底万劫不复的事情,都是崔瑶在背地里怂恿的。 崔瑶。 她为何要这样做? 木婉云细细思虑良久,都想不出所以然来。 “小姐,小姐醒了?!” 绿俏看到她睁开双眼,怔愣惊喜出声。 木婉云顺势就着她的胳膊坐了起来,端过红玉捧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才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人已在做喜房。 红绸飘动喜被叠加,入目自是喜气非凡,可现在,却只让她觉得讽刺。 许是察觉她目光怪异,绿俏接过她递回的茶盏,才小心翼翼问道,“小姐,不,夫人,您没事吧?!” 木婉云怔了一下,才开口纠正,“以后还是喊我小姐…” “可您已经嫁入将军府,按照礼法…” 红玉话没说完,察觉木婉云脸色不对,急忙住了嘴。 木婉云也认认真真打量了她们二人几眼,想着过去十几年的主仆之情,还有上一世的主仆之情,她们曾经尽心尽力服侍过她,也曾经好心办坏事,甚至为了她个辉儿而死,还有出嫁前,她们字字句句都让她听崔瑶的,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 “小姐,您,您做甚这么看着我们,是不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够好?” 绿俏是个心思细的,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心里莫名发慌,扑通一声跪下去。 见状,红玉也有样学样,跟着跪在了木婉云面前。 木婉云沉思,一直没说话,许久之后,才开口。 “我问,你们答,若是有所隐瞒,我可以给你们卖身契,再给你们银子,从此,你们和我主仆情断…” 不等她说完,绿俏和红玉哭丧着开始不停的磕头请罪。 “小姐,我们知错了,求小姐原谅…” 聒噪让木婉云有些厌烦,虽然知道这是她们多年的本能,却还是提声呵斥。 “闭嘴,我说了,我说,你们回答,但凡隐瞒,别怪我不顾念多年主仆情意。” 温婉,绿俏和红玉怔愣止住哭泣,慢悠悠抬起头。 只见木婉云一脸冷若冰霜,说出的话冰冷彻骨。 “你们何时被崔瑶买通?” 两人双双脸色一白,随即摇头,喊冤,“小姐,我们没有,我们是小姐救的,自从进了府里,跟在小姐身边,就一直把小姐当成唯一的主子…”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可绿俏却突然想起什么,重重磕下头,思虑半晌,才又开口,“崔小姐的确跟我们说过,要是小姐有不顺心的事情,就跟她说,还跟我们说沈将军虽好,可未必是小姐的良人,倒是那崇公子,虽然如今名声不显,可却是有真才实学又对小姐一见钟情。” “你们觉得她当真是为我好?!” 木婉云冷声打断,问的问题,让红玉和绿俏面面相觑。 俩人对视一眼,似乎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会我这样问。 毕竟木婉云跟崔瑶好的可以同盖一床寝被,更是数次在人前维护崔瑶,珠宝首饰也不知给崔瑶送了多少,甚至允许崔瑶随意出入她的院子,私库都是可随意进出,更是劝说看不上崔瑶家世出身的爹娘,答应让她做木尘的正妻,一应礼数也是十分周全。 很显然,木婉云也想到了。 看着两个懵懂无知地小丫头,她深吸一口气,自作孽不可活,她们这般,也是她过去太过相信崔瑶,纵容的结果。 上一世,她就跟失了智似的。 赶在这一世,她似乎多了脑子。 突然不忍苛责她们,她耐下心跟她们掰开细说。 “过去我也曾觉得她是真心为我好,可她若真心,怎么会在圣旨赐婚之后,还说那些话,你们可想过,若是我意志不坚定,真的逃婚,如今木家就该满门人头落地,即便是你们,也不能幸免?!” 她说的平静,可绝不是危言耸天。 看着脸色已然变化的二人,她又加了一句,“你们不懂,可她是官家小姐,难道也不懂?” 闻言,红玉和绿俏慌了,可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可她救过小姐?对您一向亲厚,还是您的未来…” “或许当初的救命之恩也另有蹊跷?” 木婉云低叹,随即想到更多细节,她出嫁之前,给崔瑶看过她的嫁妆单子,她记得崔瑶瞳孔撑大,整个不敢置信,说的话也是耐人寻味。 “还是婉云命好,爹娘兄长当成眼珠子,出嫁,也是十里红妆,不像我,自小没人疼爱,即便是嫁人,家里也没给我准备什么嫁妆…” 她那时还安慰她“没关系,把我的嫁妆允出来一些给你,算作你的,反正你还要嫁入我们家,也不亏…” 她以为她尽心尽力对她好,可是却似乎忽略了什么。 “怎么可能?” 绿俏惊呼,显然是被刚得知的真相惊住了。 不敢再想下去。 “好了,你们只要记住,不管她以后对你们说什么,都一五一十告诉我,切莫隐瞒…” 木婉云知道时间紧迫,她必须早做安排,不愿在这种事上多浪费时间。 “她敢骗小姐,我下次见到…” 不等红玉说完,木婉云冷声打断,“不可声张,以后她再找你们,你们如实回答,或者斟酌回答,给你们什么,就接着,总之,不要让她察觉…” “是。” 红玉还没反应过来,绿俏却已经拉住她的手行礼。 木婉云又抿了一口茶,想起什么,招手让她们到跟前,扫了一眼,最终还是决定让引起更缜密的绿俏去,“你偷偷回府,找到父亲母亲,告诉他们,我暂时无碍,让他们放心,谨言慎行,莫要让上头抓到把柄,还有,提防崔瑶,再让他们帮我查一下崇竹青,以及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尽力宣扬,越大越好,记住了吗?” 木婉云说着,看向绿俏,她知道绿俏一向记性不错。 绿俏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果然点头应了一声。 等绿俏一走,她摸了摸扁下去的肚子,想着一大早就没吃过,忙吩咐红玉去弄些吃的来。 不多时,红玉却哭丧着脸回来,声音里满是委屈,“小姐,将军府的人说,没有别的吃的,让小姐先忍忍…” “这样…” 木婉云挑眉,听着外面觥筹交错,顿时施施然站起来,扫了一眼一脸委屈的红玉,笑道,“你家小姐,带你去吃好的。” 说罢,推开喜房的门,径自穿过长廊,朝前厅宴会厅而去。 第7章 闹起来 虽然沈阔不在,可前厅宴会喜厅却仍旧热闹非凡。 沈阔是陛下亲封的镇北将军,又刚打了胜仗归来,巴结者不少,还有很多是他在军营里的下属和亲信,甚至很多兵卒都来了。 沈管家代替沈阔游走于这些人里,说着“吃好喝好”之类的话。 酒过三巡,很多人也敞开心扉毫无顾忌,更是议论今日喜宴上的事情。 “我看那木家嫡女长的倾国倾城,沈将军可真狠心,竟然让人娇滴滴的小姐抱着公鸡成亲,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你们知道什么,咱们沈将军早就有心仪的人了,那柳姑娘救过咱们将军的命,对咱们将军有恩,将军早就许诺等回京就娶柳姑娘进门,若不是木家的横插进来…” 说话的是沈阔在军营里的下属,亲眼看沈阔跟柳如霜在军营里宛如一对璧人,心自然是向着柳如霜,这会儿借着酒劲儿都说了出来。 若非沈管家劝阻,只怕吐露的会更多。 可还是有人忍不住跟着继续说下去,“原来竟然是那木小姐做了抢人夫婿棒打鸳鸯的恶人,当朝太傅之女,竟然蛮横至此,难怪沈将军冒着违逆圣旨赐婚惹怒陛下不快也晾她一人,活该!” “可不是,堂堂太傅之女,竟然如此恨嫁,不惜以权压人,也要强嫁,当真是可笑至极!” 眼看越说越不堪入耳,红玉急的在一旁直跺脚。 木婉云却不急不忙又驻足了一会儿,才施施然走过去。 正巧走到说的最凶的那人跟前,不等那人反应,就直接夺过那人手里的酒壶,仰头猛灌了几口,然后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尽显豪爽之姿,“好酒。” 那人醉眼朦胧,却是看呆住。 还未反应过来,就看木婉云伸手要把酒坛子递给他,怔愣着要去接,却还未触及,就看到木婉云陡然松开手,下意识就俯下身去接,可却突然一声,“啪!”的脆响。 接着砰的一声,酒坛子碎裂。 一瞬间,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那人呆若木鸡,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掌掴,还是被女子,顿时怒目圆瞪! “你?!” “不好意思,刚才看到一只大蜘蛛爬到你脸上,情急之下,只好出手!” 木婉云毫不畏惧。 笑话,她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若是这醉汉敢对自己动手,明日更有的说! “夫人,您怎么不在喜房等将军,怎么自己出来了?!” 沈管家反应过来,急忙冲过来,满脸都是责备,倒更像是府里的主子。 木婉云轻扫了他一眼,故作惊喜,“将军今日真的能回来?几时?” “这…” 管家呐呐说不出来。 木婉云脸色一变声音拔高,“所以,将军一日不回来,我就饿着肚子枯等一日?两日不回来,我就要枯等两日?” “夫人说的哪里话,等揭了盖头,自然…” “所以,你们家将军在逍遥快活,我却饿着肚子在喜房枯等,还得被尔等讥讽?!” 木婉云说着,冷厉的眼神扫过刚才嘲讽她的那些人,最后定格在眼前的醉汉上。 “若是替你那柳姑娘打抱不平,大可以让你们将军休了我,今天给我休书,我现在就收拾滚蛋,也好给沈将军和柳姑娘腾位置,省的让苦命鸳鸯还得借着剿匪的由头在外面鬼混?!” “你,你胡说什么,我们将军就是…“ 醉汉勃然大怒,当即脸色涨红反驳。 “是吗?剿匪?不带你们这些心腹,单枪匹马去的?!” 木婉云继续冷笑,不加掩饰的眼里都是讥讽,仿佛能刺穿人心,让原本还信誓旦旦的兵士都有些哑然。 沈管家暗叫一声不好,立即上前打圆场,“夫人,您大人有大量,何故跟这些人一般,他们都是些糙人,没读过几天书,说话也不经过大脑,比不得你们说话拐弯抹角,可他们也是一起跟沈将军上过战场,保家卫国,流过血的,夫人就算是看在将军面子上,我不该如此无礼…” “他们嘲讽主母不是无礼,我只是正经质询就是无礼了,沈管家,你们将军府好大的规矩,今日可真是让我长了见识…” 木婉云毫不留情讥讽。 在场不乏达官显贵,看在沈阔这个新贵的面子上来喝喜酒,可是沈阔却不露面,还不得不跟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兵撸子同席,早就看不惯他们举止粗鄙,满屋子都是他们的吵闹声猜拳声喝酒声。 这会儿,听木婉云这么说,暗暗拍手称庆,甚至还有的扬声夸赞一句,“说的好!” “好,好个屁?!” 之前被打的兵,仗着酒劲儿上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张口就骂了回去。 “你,简直有辱斯文?!” 之前那个被驳了面子,当即站起来拍桌子。 “谁怕谁?!” 醉汉也不遑多让。 两拨都有拥趸,很快就吵闹成一团,最后竟然开始砸碗筷,甚至掀桌子。 场面一时失控。 沈管家游离在中间,试图劝和,却无济于事,最后反而成了泄愤对象。 木婉云冷眼看着,功成身退,顺手给红玉使眼色,抢回一些好酒好菜回房。 嫌喜服太重,她刚回房,就脱下来随意丢在一旁,又让红玉帮她把沉重的凤冠一并拆卸,才跟红玉一起围坐在圆桌旁大快朵颐。 都是天不亮就起来忙活,都空着肚子,这会儿见到吃的,早就走不动。 起初红玉还有些束手束脚,可眼看自家小姐几口啃掉一条鸡腿,她也索性放开。 木婉云拿的都是硬菜,一口酒一口肉,好不自在惬意。 酒足饭饱,她摇摇晃晃走到床榻,看着碍眼的红绸子,随手扯下,看着碍眼又硌人的红枣花生桂圆,也一股脑散落在地,然后大喇喇直接躺靠在床上。 看着喝的醉醺醺走路都不稳,还要坚持先把屋子收拾的红玉,急忙招手,“来,过来陪你家小姐一起睡。” “小姐,这不合适吧?” 红玉被木婉云灌了不少酒,小脸蛋在烛光映衬下,红扑扑的,看着,还真有几分惹人怜爱。 木婉云头脑迷糊,想着那沈阔如今多半跟柳如霜颠鸾倒凤,而她却被不得不独守空房,真是好生委屈。 只恨没有现成的美貌郎君,让她给沈阔就地戴上一顶大大的帽子。 “有什么不合适,那厮这几天都不会回来的,赶紧来,春宵一刻值千金…” 木婉云说着,故意学那纨绔子,一把把红玉拉到怀里,用手指挑起下巴,就要把嘴唇凑过去。 砰的一声! 门被人踹开! 第8章 火烧将军府 刚作势要扑倒红玉的木婉云,身子一僵,下意识扭头看过去,就看到喜房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一个肃着脸打扮贵气的老嬷嬷颤抖着手指,指向喜榻方向,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木婉云想起来了,这嬷嬷是沈阔那厮的乳母,上一世,她可没少在她手底下吃亏。 生辉儿的时候,她难产,就是这老嬷嬷拦着不让去请稳婆和御医,拖的她差点一尸两命。 想到这里,木婉云眼里的光瞬间被阴暗替代,侧身从红玉身上下来,侧卧身子,用手支着头,斜眼打量这位乳嬷嬷,怒声道,“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下人?!本夫人已经歇下,谁让你进来的?!” “你,你还有脸说,小贱人,将军在外尚未归来,你不盖着盖头等着,还敢去大闹,我身为将军的乳母,要是不教训你,你还真不知道咱们将军府的规矩。“ 说着,乳嬷嬷就要跳着脚冲过来招呼。 木婉云冷眼看着,顺势坐了起来,随手抓起一旁的烛台,就对着乳嬷嬷丢了过去,乳嬷嬷猝不及防,额头被烛台砸到,更关键,烛台上红烛依旧在燃烧,火焰直接烧着她的头发和衣服,吓得她哇哇乱叫起来。 滚落在地上的烛台,又烧着屋子里散落的红绸和桌布,不多时,火势就蔓延起来。 乳嬷嬷的叫喊声,吸引了不少人。 等大家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喜房沐浴在一片火里。 木婉云看着越烧越旺的火势,踢了一脚已经成了一个火人的乳嬷嬷,便拉着红玉走了出去,看着闻声过来的人,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哭诉起来,“快,将军的乳嬷嬷还在里面,可怜的乳嬷嬷,将军他竟然为了外面的女人,竟然让她来烧死我,好在嬷嬷良心未泯,自知这样做不对,却又怕辜负了将军,便放火自焚了。” 说着,木婉云给红玉使了个眼色,红玉也是个上道的,赶紧哭嚎着跪在地上,“嬷嬷,您一路走好,我和小姐一定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火光里,乳嬷嬷听着外面的哭喊声,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喊,她只恨为了教训小贱人,没有带帮手,更恨自己竟然栽在小贱人手里。 她浑身都被烧的疼痛难忍,她自知命不久矣,只能努力撑着一口气,对着外面大喊,“告诉将军,老奴的…” “嬷嬷放心,将军定然不会怪您的…” 木婉云看她要告状,赶紧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乳嬷嬷死不瞑目,可她喉咙已经被我呛的说不出话来 房梁骤然掉落,砸在她身上,她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彻底陷入黑暗。 木婉云冷眼瞧着,只觉得畅快。 这一夜,她终究还是没能睡。 喜房的火烧了一夜,当夜风大,火势难以控制,竟然直接从正屋,烧到了东西厢房,接着又吹到几座相邻的院子。 而府里的下人都喝了酒,清醒的不多,能管事的几乎都酩酊大醉,跟死猪一样。 因而,最后的结果就是,堂堂将军府,竟然被一场大火,烧了大半。 红玉看着大半成了一片废墟的将军府,忍不住扯了扯木婉云的衣袖,“小姐,咱们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美景不好看吗?” 木婉云通体舒畅的都不觉得困顿。 却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什么来,急忙扯着红玉走。 “小姐,怎么了?!” 木婉云急的舌头都打结了,脚下风驰电掣,“本小姐的嫁妆?!” 红玉也瞪大眼睛,意识到严重性,急忙小跑跟上自家小姐。 好在上天有眼,她的嫁妆安然无恙。 木婉云看到满满一百台嫁妆,喜极而泣。 上一世,沈阔虽然对她冷淡,却又委以重任,把将军府的中馈交给她,对她说是,“为夫相信你会管理好。” 一句话,让她忘乎所以,竟然努力想做好将军府主母。 直到细细翻看账本,才知道将军府就是一笔烂账。 府里下人月钱都要发不出来。 可沈阔的心尖尖却每日山珍海味不断,又要用昂贵的药材滋补。 沈家账上根本没多少银子,沈阔俸禄不低,又有丰厚奖励,可是他为人豪爽,为了收揽人心,那些俸禄和奖励,还没在手里捂热,就分发下去。 犒赏三军,照拂身亡将士,沈阔成了不慕金银,体恤下属的好将军。 可是府里的烂摊子,他那心尖尖的无理要求,他却通通无视,丢给她一人。 上一世,她还真信了他的鬼话,觉得他把中馈交给她真的是出于信任,努力想做好,拿自己的嫁妆贴补,用自己的人脉帮侯府开铺子买地买庄子。 沈阔嘴上说她这个将军夫人总是蝇营狗苟,可是每次从她手里拿银子却毫不手软。 后来,在她的努力下,将军府扭亏为盈,名下田产桩子铺子无数,也成了京中人人艳羡的富户。 可是这些,她却都没有来得及享受,就一命呜呜。 想来,是沈阔和他那心尖尖柳如霜替她享受了。 想到这里,木婉云双目赤红,脸色冷的可怕。 一旁的红玉察觉她的不对劲,忍不住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红玉,去把咱们的人叫过来,把这些嫁妆搬回…” 木婉云顿了一下,想起木家还有个即将过门的崔瑶,她可是一直对自己的嫁妆虎视眈眈,未出口的话,在嘴里打了个弯儿,最后成了,“搬回我的陪嫁庄子,然后你留下几个人好好把守,另外,再找人,把府里最大的院子收拾出来,咱们的院子被烧毁了,咱们可不能连个睡觉的地儿都没有。” 说着,木婉云径自抢先去了芙蓉苑。 这院子可是沈阔特地留给他的小心肝儿柳如霜的。 比她上一世住的木兰苑大好几倍,里面的陈设也都是最好的,尤其是还有个人工湖,湖里每到夏天,荷花盛开,荷叶碧翠,金红色的鲤鱼游戏期间,看着就是旺财招财的好兆头。 她一边命人收拾,一边命人把她当时抢出来的被子枕头,以及其他的生活物件搬进去,同时还把自己从木家带来的人安顿在院子里。 等她安顿的差不多了,觉得也饿了,才靠在刚让人搬来的贵妃榻上,让人传膳。 累了一天一夜,可算是能得闲了。 她才刚舒坦的吃了饭,伸了个懒腰,正打算去贵妃榻上眯一会儿,昨晚就出府的绿俏就回来了。 一来就告诉她好几个好消息。 第一便是,已经应她的所求,买通各大茶楼的说书先生,让他们大肆宣传将军府昨天藐视皇恩,公然扯谎,不迎亲,实则对陛下赐婚有不满,还让人四处说沈阔乃上天派下来扶危救困的神将,战功赫赫,在百姓心目中地位尤胜陛下,也难怪他不遵圣旨。 第二便是,爹娘很心疼她,让红玉转述,如果待不下去,就和离,万事有爹娘撑腰,还说已经训斥了木尘,让他莫要利欲熏心,至于崔瑶,爹娘说,若是她不喜,退婚也无妨,他们会好好劝劝木尘的。 再就是崇竹青,爹娘也是第一次听说,所以还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情况,不过已经让人去查了。 闻言,木婉云虽然早就知道爹娘疼爱自己,可还是感动的热泪盈眶。 爹娘对她的爱毫无保留,即便是兄长,都盖不过她。 她何德何能,有如此为她着想的爹娘。 心里也暗暗发誓,这一世,绝不会让上一世的事情发生。 她这一世,要护爹娘安稳。 第9章 再见沈阔 原以为再见到沈阔得再过十来天。 毕竟上一世,沈阔可是半个月后才回来的。 没想到一场大火,竟然让沈阔比上世提前半个月回来。 看着一大半化成灰烬的将军府,听着沈管家连哭带嚎的讲述昨日发生的事情,尤其听到一手把他养大的乳嬷嬷竟然会莫名其妙葬身火海,沈阔额头青筋暴起,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再也按耐不住,捏成拳头,一刻都等不了,径自朝木兰苑而去。 沈管家见状,急忙跟了上去,看将军方向不对,急忙追上提醒,“将军,不是那个方向?” 沈阔脚步一顿,回头的功夫,沈管家已经气喘吁吁到了跟前,指向芙蓉苑方向,“大火把木兰苑烧了个干净,夫人,木氏…” 沈管家对上沈阔吃人般的眼神,懊恼的咬了下自己的舌头,急忙纠正,“我是说姜氏,她自己让人搬去了芙蓉苑,现下…” “什么?!” 一瞬间,沈阔脸上腾起杀人般的神色,几乎揪着沈管家的衣领怒吼出来,“我怎么吩咐你的,芙蓉苑可是我给霜儿置办的,里面的一应陈设都是按照霜儿的喜好布置的…” “将军,不是小的,您对柳姑娘的心意,小的自然十分清楚,可昨晚您大婚,特地赏下恩典,让府里不分尊卑老少都可以去前院喜堂讨杯酒水,大家昨个儿没有顾忌,喝的有些多,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没几个清醒的,后来我让人泼了水才浇醒几个,又忙着灭火,所以,等回过神的时候,木氏已经私下让人搬了过去,她明面儿上毕竟还是将军夫人,昨个儿她的脾性,小的也看清楚了,她真真是跟外面传言的贤良淑德,半点不沾,小的实在是…” 沈管家一边说,一边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声音颤抖哀婉,涕泪横流,额头更是磕出血来。 沈阔移开目光,闭上眼,一拳头砸在一旁的树上,重重吐出一句,“我竟不知娶回个泼妇回来,搅的我将军府如此。” 听他这么说,沈管家暗暗松了一口气。 见将军转身就要往芙蓉苑去,他急忙站起来,跟上去,一路上,把刚才没来得及细讲的木氏的事情又说了一些,着重说了去木家迎亲的时候,她的所言都是质疑沈阔不敬陛下,有藐视皇恩的意思,后又说了她拜堂时候的妄言,和当众挑拨酒宴让宾客打成一团等。 沈阔听了更是目眦欲裂,眼睛红的可怖。 “该死,原以为就算是不喜,可至少出身书香门第,总归有几分贤良淑德,还指望成亲后,把如霜接来,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泼妇,我简直瞎了眼,早知道,宁可…” 后面的话,沈阔没说出口。 府里今日乱糟糟的,这是御赐的府邸,府里不少都是旧人,难保没有陛下的耳目。 思及此,他暗暗咬牙,把心头火压下去一些,再开口,已然变成,“陛下好意,可没想到木家欺君,明明妒妇竟然传成贤良。” 说着,他还特意朝四下里扫了一眼,见附近没人,他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朝芙蓉园赶去。 到的时候,木婉云已经补完觉醒来,她对居所吃食都很挑,对这个院子虽然还算满意,可是有很多细节之处,还是有些小想法。 便指挥下人按照她的喜好开始调整起来。 沈阔走进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她命人把他亲自帮柳如霜栽种的海棠树挖出来。 “你在做什么?!” 沈阔当即冲进来打呼,抬脚就把一个小厮踹飞出去,然后瞪着一双大眼火冒三丈的看向木婉云。 “谁让你们动的?!” “呦,这不是我那没时间奉旨成亲却有时间急着剿匪立功的夫君,怎么?匪徒剿灭了?!” 木婉云坐在太师椅上,吃着绿俏喂到嘴边的葡萄,眼皮都没掀开,就冷嘲热讽起来。 “木氏,你少给我阴阳怪气,我现在问你,谁让你搬来这里,又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动我亲手栽种地树?!” 沈阔说着,快步朝她走来,见她一副不为所动,气的浑身都在颤抖,绿俏吓得本能的瑟缩,去扯木婉云的衣袖。 木婉云却不慌不忙对着他的方向吐出葡萄皮,才又稍微坐的板正一些,昂起头轻暼了他一眼,笑道,“将军这话说的,我是陛下亲自赐婚给你的,这宅子也是陛下赐给你和我大婚的,我难不成在自己的宅子里,还没几个权力?!“ “你?!” 沈阔想反驳,奈何他是武将,没读过几年书,嘴皮子也不溜,鼓了好几次,都没找到合适的话。 一张俊脸也涨的更红了。 其实他长得不赖。 不然木婉云上辈子也不会对他一见倾心。 只是,如今再看他这张脸,只觉得厌恶。 再好看的皮相,如果负心薄幸,也让人生厌。 木婉云眼里的鄙夷毫不掩饰,竟然让沈阔有些呆愣。 毕竟木婉云一直都追着他跑,更是数次当街跟他表白心意,看他的眼神从来都是少女怀春般的娇羞。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是自己眼花。 可他使劲搓了搓,却还是没有变化。 装的。 对,肯定是这样。 霜儿跟他说过,像木婉云这种世家精心培养的女子,最是擅长阴私算计,为了蛊惑男人,什么手段都用得。 什么故意温柔小意,一点点攻克男人的心,或者故作贤良淑德,还有欲擒故纵。 只是没想到她才刚嫁过来,就开始了。 “好你个木婉云,为了争宠,不惜耍尽手段,你以为你闹成这样,我就会在意你,我告诉你,你做梦?!我沈阔是绝不会喜欢你这种满腹算计的女子的,实话跟你说,我已经有心上人,你还是死了这份心,你若是安分守己,将军府还能有你的容身之地,你我之后井水不犯河水,不然…” “不然如何?!” 木婉云嘴角的讥讽毫不掩饰,边问边摇头,还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的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上一世,他就总是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在勾引他,在算计陷害他的心尖儿,可是这一世,她都要作成这样了,他竟然还这么想?! 她都想问问,他的脑子是进水了吗?! “不然,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沈阔被她的态度弄的有些迷惑,一时间竟然忘记他来的目的,脱口而出。 “好嘞,就等将军这句话。” 木婉云大喜,施施然站了起来,一边招呼红玉收拾行囊,一边不忘提醒沈阔,“将军可别忘了把和离书给我,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进宫跟圣上禀明是将军厌弃我,抗旨不遵的可不是我木婉云,狠狠跟我木家无关…” 沈阔愕然,似乎不敢相信木婉云的反应,张着嘴,半晌没回神。 直到木婉云挎着包袱要离开,他才如梦初醒,急忙冲上去挡在他们主仆面前。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木婉云,别装了,你别以为你装成这般,我就会在意你?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厌弃!” 沈阔笃定,他压根不信木婉云会真的舍得跟他和离。 “你?!” 木婉云无奈,怪她,上一世被他披着英雄战神的外壳欺骗,对他做出太多掉价的事情,竟然给他这样的自信。 她歪着头,打量他,发愁该怎么让他知道自己不是装的? “好了,看在木太傅的面儿上,我不计较你之前的言语不当,可你伤了我兄弟的面子,你要亲自下跪祈求他们原谅,还有乳嬷嬷,她养我大,在我心里跟母亲无异,你竟然活活烧死她,简直罪该万死,你去给她老人家披麻戴孝,再好生操办她老人家葬礼,至于将军府,你出钱重新修葺,最后搬出去,这芙蓉苑,你不配…” “啪!” 沈阔还没说完,木婉云已经忍不住抬起手,她力气不大,可还是清脆悦耳,重点,这样,沈阔不会改继续自恋吧? 看着他的眼神从震惊到不敢相信,又到愤怒,还对她抬起手,她觉得,应该是有效果的。 “木婉云,你疯了?!” 沈阔几乎咆哮。 “清醒了吗?!要是还不够,再来?!” 木婉云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看着瞳孔地震的沈阔,丝毫不把他的怒火放在眼里。 沈阔眼神更加迷惑,仿佛突然不认识眼前的人一般,心里认定她柳氏耍手段吸引自己,可是为何她看着竟然有几分真?! “沈阔,如果你还不清醒,那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以前眼瞎,把你当良人,可在你把我丢弃在喜堂,我就对你心死了,我知道你有心上人,不管你信不信,我之前并不知晓,也无意插足你们,你若是有担当,就去陛下跟前用你的兵权换你我和离?!” “你说什么?!” 沈阔目眦欲裂,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果然,她不仅仅心机深重,还觊觎自己的兵权,该死的!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你应该明白,陛下赐婚绝非成人之美,更非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你战功赫赫,可是如今战事平息,你这个手握军权的将军,让陛下很不安,他赐婚,也有让我监督你之意,或者,就等着我们互相两厌,只看你到底是什么更在意你的心尖还是你的兵权?言至于此,只是休要觉得是我抢了你什么?毕竟我也是无辜的!” 木婉云想着上一世沈阔和柳如霜动不动就把她看成是横插他们一对有情人之间的碍眼东西,总是对她说尽刻薄话,这一世,她就把真相剖开给他! “怎么,将军舍不得,看来在将军心中,如霜姑娘,也不过如此?!” 木婉云鄙夷嘲讽。 “你,你休要胡说,我对霜儿的心天地可鉴,只是兵权乃是我一刀一枪拼杀所得,我乃他们的统帅,岂能把我的那些同袍弃之不顾,战事未平,我岂能坐视不理…” “好了,说来说去,不就是舍不下兵权,既然如此,那你我看来只能继续相看两厌,这芙蓉苑我勉强凑合住下,至于将军说的那些,我恕难从命,对了,将军别忘了对陛下解释,为何不遵圣旨,又唆使府里忍对我不敬,还要烧死我…”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沈阔目眦欲裂。 “府里人都亲耳所见,你那些同袍如何鄙夷我,对了,在场的世家官宦都看不下去,翻了脸,桌子都掀了,还有那嬷嬷亲口承认是受将军命令要烧死我,难不成不是将军的命令?我知道了,那肯定是那位柳姑娘?” 木婉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沈阔却听不下去,“休要胡说!” 看着沈阔横亘在自己上方的巴掌,她毫不畏惧昂起脸,“怎么,将军是觉得没烧死我,要亲自动手?!那来吧,只是将军想好,如何面对我木家,和满朝文武,以及陛下的怒火?!” “你?!” 沈阔再次哑然,他从未如此憋屈过。 手几次要落下,却都硬生生止住。 “将军…” 沈管家一脸的吃瘪,原以为将军归来,能杀一杀这位,没想到… “既然将军下不去手,那还是想想一会儿如何进宫面圣,圣旨赐婚,按照礼法,咱们要进宫谢恩。“ 木婉云鄙夷的看了一眼沈阔,越看越觉得自己上一世眼瞎,竟然觉得他英武不凡,呸,懦夫,连去陛下面前退亲都做不到。 还得害她继续在这里! 第10章 入宫被打 沈阔被她一顿呛,气冲冲走了。 绿俏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担忧,对上木婉云打量地眼神,又急忙低下头。 木婉云低叹一声,把她唤到跟前,安慰道,“你在担心什么?” “小姐,你毕竟嫁进来,以后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把将军得罪了,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绿俏越说越后怕,声音里染上一丝哭腔。 木婉云抬起手指狠狠戳了她额头两下,可还是忍不住解释。“你不会以为,我做小伏低,他就真的会在意我吧?你信不信?若是我不争不抢,这会儿只怕被赶去枫林苑了?!” 闻言,绿俏有些不敢相信,虽然她才刚进将军府,可也知道枫林苑是将军府里最偏僻最落败的院子。 自家小姐可是将军夫人,怎么可能?! “还看不明白?!” 木婉云看小丫头还对那沈阔抱有幻想,忍不住再次提醒,“你以为他来是做什么的?!” 绿俏微微张嘴,似乎没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 木婉云又用纤细洁白的手指捏了一粒葡萄放进嘴里,才轻声吐露,“他可是来撵咱们的,所以,你得多派人手,免得我不在,就被赶出去了。” 绿俏回忆了一下,将军来之后,似乎真的一句都没有问自家小姐有没有受伤,也丝毫没有解释昨个儿婚礼的事情,一来就各种问责,语气也不怎么好。 自家小姐怎么这么可怜。 想着,绿俏暗暗在心里给沈将军减了一分。 “好了,扶本小姐去更衣。“ 木婉云伸了个懒腰。 原以为沈阔还会跟上一世一样不出现,可既然出现了,进宫谢恩是免不了的了。 多讽刺,明知道人家挖坑,可还是要做出感恩戴德的样子进宫谢恩。 等她盛装打扮刚出屋子,就看到沈阔也已经重新换了衣服,等在外面。 看到她出来,他眉宇间的不耐烦还没来得及收敛,一双愠怒的眼睛轻扫了她一眼,或许是觉得她穿的还算体面,没有给他这个将军丢脸,竟然破天荒的点了点头,落在她姣好的容颜上,眼底一闪而过一丝惊艳。 木婉云收入眼底,却一个眼神也没有多给,径自从他身边掠过去,率先出府。 沈阔个子高,走的快,很快追上。 上马车的时候,他几乎一个跨步就跳了上去,怔了一下,似乎才想起什么,刚要伸手,却见她冷着脸提着裙摆,踩着马镫走了上去。 马车宽大,堪堪坐五六个人,都不显得拥挤。 她特意坐在离沈阔最远的位置。 沈阔脸上是压不住的怒火。 她全当看不见。 一路上,只能听到马车哒哒哒的马蹄声。 难得静谧。 她也能冷静下来想很多事情。 上一世她只深陷在情情爱爱里,从未想过旁的,这一世她才发现很多以前没发现的细节。 陛下虽然登基数年,却仍受权臣掣肘。 尤其这位当今陛下,对权势的渴望远超之前的君主,大有把大权收揽于一人的意思。 明知她和沈阔终成怨偶,却执意赐婚,其心之深,之险,让人后背发寒。 她一直以为陛下是想让她和沈阔互相监视,互相掣肘。 毕竟夫妻离心,互相往死里踩对方,才会揭露更多事情。 而他就可以以救世主的样子出现,大手一挥,收缴一些东西,又仁慈的施下恩德。 明白这个道理之后,她明白她和沈阔这桩婚事想和离,没那么容易。 而决不能由她提出来。 那就只能看沈阔了,看他对那位柳如霜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父亲是陛下的恩师,本朝尊师重教,父亲在朝堂一日,陛下帝王之尊就总会受到掣肘,就算父亲已经收敛锋芒,也无法让上头那位安心。 看来,她得劝说父亲了。 而陛下虽然也有让沈阔交回兵权的意思,可如今战事虽少,可仍有强敌虎视眈眈,所以如今陛下更多的用意,或者说更针对的还是父亲,是木家。 她昨天闹出动静不下,虽然她极力把责任归给沈阔,可倘若那位有意偏袒,那她就真的害惨木家了。 想着,木婉云突然心里有些焦急起来。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眼看宫门口在即,木婉云突然猛地站起来,在沈阔有些吃惊的目光下,直接走到沈阔面前,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沈阔直接被打懵了,瞪大一双眼睛,对着木婉云就开始怒吼。 “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沈阔,我被你逼疯了,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你,成了满京城的笑话了,圣旨赐婚,你都敢违抗,把我一人丢下,还扯出什么剿匪的由头,骗鬼呢,我知道,你不就是在外面养了小狐狸精,叫柳如霜是吧,你有种把她接进府里,我告诉你,这次被烧死的是你那目中无人的乳嬷嬷,下次就是你那心头肉了?!” “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你这个疯子?!” 沈阔目眦欲裂,不敢置信的看着状若疯癫的木婉云,对着她的脖子就狠掐上去,垂在一侧的手紧紧捏成拳头,逼近她的脸颊,嘴里怒吼“木婉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动你,我警告你,你要是…” “我就是要杀了她,不,杀了她便宜她,你不是想把她娶进来,好啊,我明个儿就帮你纳了她,只是到我手里,也不知道她那条贱命还能活几天…“ 说着,木婉云开始癫狂大笑,期间夹杂着各种辱骂诅咒之言,只是声音不大,可是落在沈阔耳中,却让他浑身肌肉绷紧,面色由青转红,又转黑。 “木婉云,我最后…” 木婉云看着自己到跟前的拳头,心里比谁都着急,可偏偏沈阔就是不挥下去,眼看到达宫门口了,她心一横,直接反握住,对着自己鼻梁就是一拳,当即,鼻梁血迹喷涌。 沈阔瞳孔撑大,目瞪口呆看着。 木婉云已经对他不抱希望,反正在马车里,也没人看见,她认准了是他沈阔打的,那就只能是他打的。 说着,暗暗咬牙,攥拳,对着眼睛一拳。随即,又对着脸颊挥舞了几巴掌,直把脸颊抽的火辣辣疼,嘴角血迹流出。 又胡乱撕扯头发,嘴里大喊大叫。 “将军,我错了,饶了我吧,救命,救命啊,将军,我可是太傅嫡女,是陛下赐婚。你再不满…啊,啊…” 沈阔全程都没反应过来,只怔愣着看着面前的女子如同疯魔一般,对着自己又打又扯。 然后回头冲他狡黠一笑,大喊着“救命…”就直接从马车里跳了下去。 等他回过神,木婉云已经滚落在宫道上,几个巡逻的侍卫急忙冲过来,却不敢上前,最后还是路过的宫人上前帮着搀扶起木婉云。 木婉云满脸是伤,痛哭流涕,大声呼救,“陛下,我要见陛下,将军,将军要杀了我…” 沈阔跳下马车,满脸黝黑,刚上前,就吓得木婉云痛哭颤抖,跌坐在地,看着,真像是受了好大的惊吓。 几个眼疾手快的宫人,已经让人去紧急通传。 不多时,乾清宫便有宫人带着御前侍卫过来,“沈将军,木小姐,陛下有请。” 说着,扫了一眼木婉云脸上的伤,看向沈阔的眼神,带着一丝鄙夷。 宫里人哪个不是八百个心眼子的,一早就有人给陛下做耳报神,把昨天将军府和太傅府成亲的事情一五一十禀告,他们虽然是奴才,可因着在御前侍奉,消息也比一般人灵通。 圣旨赐婚,天大的恩赐,沈将军竟然都敢弄出幺蛾子,还敢在进宫的宫道上,公然殴打太傅府嫡女,就算是天大的功劳,也不成。 沈阔被公公这一眼盯的有些不知所措,刚要解释,就听到木婉云放声大哭,最后狠狠一甩袖子。 第11章 粉饰太平 等木婉云在宫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梨花带雨的到乾清宫,就看到沈阔跪在殿中,面前还有无数被砸下来散落在地上的奏折,还有镇纸和砚台。 显然是陛下得到消息震怒,已经先一步斥责了沈阔一番。 看沈阔虽然跪着,可后背挺得笔直,侧脸倔犟,似乎还有些不服。 木婉云见状,心里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蠢货。” 可还是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刺激泪腺和身体,让她再次泪如雨下双肩颤抖。 扶着她进来的宫人,见状,眉宇之间更是不忍,目光落在堂中沈阔身上,又带了一丝鄙夷,扬声禀告,“陛下,沈夫人来了。” 闻言,原本一脸怒气的当今天子目光陡然一凝,抬眸落在堂中已然整理妥帖却还是难掩凄苦泪如雨下的人儿身上,目光瞬间多了一丝不忍,再看沈阔,目光又多了一丝厌恶。 刚要准备开口,堂中某个蠢货就先一步回首,厉眸扫向颤颤巍巍凄苦无比的木婉云,厉声呵斥“木婉云,你来的正好,我跟陛下解释,并非我动手,可陛下不信,我沈阔堂堂男儿,再厌恶,也不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动手,你还不速速跟陛下解释清楚…” 闻言,陛下面色不悦,眉头更是深深蹙起,可还是顺着一起看向木婉云,微微眯起的眸子里似乎有幽光一闪而过。 “婉云,究竟怎么回事?朕听闻之后,已经狠狠训斥过沈将军,可他言之凿凿,说他从未对你动手,还赌咒发誓,朕当然相信你,只是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陛下看着和颜悦色,可木婉云知道,他话语里的威胁,一旦知道实情,只不怕不是几句苛责的事情了。 木婉云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抬起头,泪眼盈盈,对上沈阔眸子瞬间,整个人慌的厉害,几乎止不住抖动。 宫人本来要离开,见她刚撤手,木婉云就抖的站不稳,又急忙上前扶住她,她离的近,几乎把木婉云的变化一览无余。 木婉云嘴唇都在颤抖,隐隐都能听到她牙齿都在打颤。 若不是怕一个人到极致,怎么会如此?! 偏偏那沈阔还觉得她还在扮可怜,威胁之意更甚,更是不等陛下恩准,直接起身逼近过来。 “夫君。夫君。我错了,莫要打我了…“ 木婉云在沈阔逼近过来的瞬间,破防,直接颤抖着瘫软在地上,整个人都吓破胆,抱头,痛哭流涕。 沈阔僵住,目眦欲裂,几乎磨着后槽牙,就要把她抓起来,“木婉云,你这个满腹算计的贱人,我沈阔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何要…” “将军,我真的知道错了,我…” 木婉云在沈阔手伸过来的瞬间,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沈阔都被眼前的一切弄懵了,只觉得这女人当真可恶,认准了对方就是故意装的,双手死死扳住她的肩膀,想用力把她摇晃起来,可手下的人儿被他摇的像破布一样,却没有丝毫反应。 “沈将军,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沈夫人?!陛下?!” 宫人怒不可遏,她虽然只是一介宫女,可是陛下身边伺候的老人了,就算是当朝宰相见了,都礼貌客气几分,可她从不会恃宠生娇,尽职尽责,做好本分,也是气狠了,才会冲口而出,反应过来之后,就立即跪下请罪,“奴婢逾越,可陛下,请看在木太傅的面儿上…“ 听到木太傅,陛下脸上的愠怒也达到了顶点,看着沈阔还不依不饶,直接抬手拍在御案上,“沈阔,你还把朕放在眼里吗?!” 沈阔双手一抖,猩红的眼睛瞬间回神,踉跄着跪在地上,双手抱拳,“陛下,臣一时情急,陛下,臣对天发誓…” 随着沈阔抽身,木婉云身子再次跌落在地。 木婉云暗暗磨牙,沈阔,你给老娘等着。 陛下看了一眼沈阔,又看了一眼晕倒在地的木婉云,无奈抬手按压眉心,抬手招来工人吩咐,“宣太医。” 等太医的空,陛下脸色黑沉一双眼半眯着,里面酝酿着汹涌波涛。 沈阔大气不敢出,只敢偷偷用余光恶狠狠的暼向还在兀自装晕的木婉云。 木婉云虽然装晕,什么都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凝重又充满肃杀的气氛。 她知道狗皇帝没这么容易相信自己,若是自己一会儿露了馅,那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她也毫不担心,她晕倒之时,就往嘴里塞了一颗丸药,一般的御医根本查不出来。 不多时御医朝被之前那位嬷嬷带了来,御医给陛下请了安,便被指着看向了堂中昏迷的女子。 沈阔见来了御医,底气更足了,不时开口。“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臣从未碰过她,她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还故意污蔑臣。“ 说着,他目光凶狠盯着木婉云,犹如饿狼盯着猎物,还忍不住嘲讽,“木婉云,御医面前,你那点微末伎俩,终将暴露无遗,你现在醒来,坦诚一切,我还会帮你跟陛下求情,不然,不管是你,还是你父亲,你们木家,都要为今天污蔑本将军,欺君付出代价。” 陛下没说话,可目光也一瞬不瞬盯着御医和木婉云。 御医仔细掰开木婉云的眼皮,又仔细诊脉,最后取出银针,刺入木婉云头上手上几个穴位。 不多时木婉云才悠悠转醒。 沈阔见状,等不及开口,“果然是装的,陛下,现在您总该相信…” “御医怎么回事?” 陛下不等沈阔说完,问出口。 “禀报陛下,木小姐,我是说沈夫人的确受惊吓过度昏厥,刚才臣用了银针刺穴之法,才让沈夫人醒来,臣也仔细给沈夫人诊脉,发现沈夫人忧思恐惧过度,又被暴力击打,该好好休养…“ “什么?暴力击打?!“ 陛下声音里都是压制不住的怒意,看沈阔的眼神犹如杀人。 “是,臣给沈夫人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伤几乎都是一次击打,不像是一个弱女子…“ 不等御医说完,沈阔暴怒,指着御医,就开始怒吼“你是不是医术不精,还是被收买了…” “放肆,沈阔,你…” 陛下满脸发黑。 听到动静,外面御林军冲进来。 沈阔也清醒了几分急忙跪下请罪。“陛下,您是知道臣的脾气,臣绝没有不敬陛下的意思…” “够了!” 陛下扶额,似乎有些烦躁,抬手,让御林军先下去,随即屏退御医,然后一步步走下,一直站到沈阔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沈阔,抬脚就给了沈阔一记窝心脚,沈阔毕竟是将军,吃痛,却也只是轻微晃动了两下。 木婉云暗道,蠢货,再抬头,果然看到陛下脸色更黑了。 “陛下,臣真的…” 木婉云暗暗翻了个白眼,都这时候了,还要掰扯,上一世。她到底是怎么看上沈阔这个蠢货的。 “闭嘴,朕体恤你为国征战,年近而立都没有娶妻,特地把我恩师之女赐婚给你,是希望你能好好对她,不是让你如此欺辱她的,沈阔,打女人,你好样的,你是不满朕赐婚?还是不满朕?在宫里,朕的眼皮子底下。你都敢动手,朕看不见的地方,你是不是还想杀人?!” 雷霆之威,饶是沈阔都被震的浑身抖了三抖。 他是武将,向来直来直去,却也不是蠢笨,之前被愤怒冲昏头脑,没想清楚现在,却也已经明镜一般。 木婉云,她是故意的。 她知道陛下赐婚的意图,故意把怒火引到自己身上。 其心可诛。 想清楚之后,沈阔跪趴在地上,声声哀求。“陛下,臣知错,臣只是跟我妻玩闹,没想到她生的柔弱,臣弄疼了她,却被她以为是用强,可臣真没有打她,臣是粗鲁之人,年近而立,却还没娶妻,陛下爱护臣,赐下良缘,臣日夜感激陛下,绝不会有任何不满轻视之意。” 一向高高自大的沈阔,做小伏低跪地哀求,皇帝显然是很受用的。 目光里佯装的怒气散了七七八八,看向木婉云的时候。眼底倒是不耐更多,语气还佯装慈爱,“婉云你觉得呢?!” 她觉得?! 当然是恨不得杀了沈阔。 可是她知道不能。 若是她有一丝不满,这好不容易维持的局面就会立刻倾倒。 许是她一边抬起袖子擦拭眼泪,一边跪在地上磕头叩首,再抬头,咬着下唇,一副害怕却又不得不忍的样子。“只要夫君不再…臣妇愿意为夫君操持家事,夫君想纳心上人,臣妾也绝没二话。” 闻言,沈阔整个人一僵,刚要攥拳,想起什么,又生生忍住。 陛下眼底掠过一抹惊诧和不悦,暗含打量看向木婉云,最后笑着点头,一边往御案后走,一边道,“如此甚好,既然是误会一场,那朕就放心了。“ “沈将军。” “臣在。” “婉云是太傅长女,素来贤良淑德,你能娶到,该好生珍之敬之爱之,莫要辜负朕的一片苦心,也莫要让太傅担忧,不然,朕不饶你。” “是。” 沈阔应下目光扫向木婉云,凶狠一闪而过。 “婉云,沈将军是保家卫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功臣,他素来鲁莽,你多担待,可朕相信你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又有朕赐婚保媒,定然会和和美美。” “臣妇遵旨。” 见状,陛下脸上笑意更浓,最后又说了很多,大手一挥,让人赏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无数,又吩咐今日的事情切莫宣扬免得让太傅和朝臣担心。 木婉云知道,陛下这是不死心,还要让他们继续内斗,想来日收缴权力之用。 圣旨赐婚,想和离哪那么容易。 总要褪几层皮。 可她却宁愿是沈阔来出。 第12章 恨意 最后,皇帝还亲自把他们二人的手放在一起,看着他们相携离开,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明明互相憎恶的两人,却不得不装模作样做着夫妻恩爱亲昵的样子。 碍于还有宫人陪同,一路上,他们只能强忍恶心。 尤其木婉云,跟沈阔相触的手,像是摸到最恶心滑腻的虫子,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一路上,她一边强忍着恶心,一边思绪良多。 父亲为人古板严肃,可待人真诚,她不止一次听父亲在家里提起当今陛下,也是当做亲子侄一般,甚至盖过亲子侄,记得有一次,还是太子的陛下受寒高热不退,父亲亲自留宿东宫照料,数日都不曾归家。 她实在是不明白陛下为何对父亲厌恶至此不惜做局也要让父亲和木家万劫不复。 偏偏还要打着皇恩浩荡的旗号,做足了明君的样子。 思绪翻飞间,她才察觉已经到了宫门口。 等宫人身影彻底没入那座吃人的皇城,她便迫不及待甩开沈阔的手。 沈阔的脸色很差,之前有宫人在,还能强颜欢笑,这会儿没人约束,几乎是立即账扑上来把她生吞活剥的野兽。 她心里有事,没空理会他,到了马车上,也是主动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全程闭目养神,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倒是沈阔,看着这副模样的她,突然心底生出自顾自无名火,好几次想发火,想骂人,甚至想打人,可想起乾清宫陛下的敲打,最后只能生生压下去。 就这么,一直到了将军府门口。 木婉云见他挡在出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样子,好不耐烦,直接从后面用力一推,把他推了一个趔趄,随即自己踩着马镫走了下去。 沈阔气的额头青筋都冒了起来,浑身都凝着一股子杀气。 嘴里咬牙切齿喊着,“木婉云,你是不是当本将军真的不敢动你?!“ “将军有什么不敢的,我这一身的伤,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木婉云正往里走的步子微顿,回头,露出一张青红相间的脸。 将军府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门前事络绎不绝地人,她又没刻意压低,顿时引来不少人侧目。 沈阔脸色黑成炭,不等她再说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连拖带拽把她拉回府里。 只是却不知他这番粗暴,更是印证了自己的恶行。 木婉云满脸掩饰不住的笑意,口里惊呼,“将军,你弄疼我了?!“ 他力气不小,刚才又发了狠,倒是确实掐红了她。 见她一脸忍痛,他才回神,急忙撇开她,气势汹汹质问,“木婉云,你究竟要做什么?!“ “要和离啊?!” 此处没旁人,木婉云也不再掩饰,目光冷凝看着沈阔,眼里都是嘲弄,好像在说,难道还不明显吗? “你当真要和离?!” 沈阔想起,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提起来,之前只当做是故意使性子,可是她态度疏离,甚至冷漠,不,她之前那般热烈对他,弄得人尽皆知,怎么可能突然就变了心,要和离? 肯定还是为了故意引起他注意,使得手段。 这么想着,他眼里也多了一丝轻蔑,看着她把自己弄的青红想加的脸,不屑道,“木婉云,我知道你就是故意想引起我的注意,可我今日给你透个底,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喜欢你的,你就是死了这条心吧。” “呸,狗东西,你不仅眼瞎耳聋,还自恋,我跟你说人话,你听不懂吗?奥,我忘记了,你不是人,是畜牲,所以听不懂人话,那我今日也给你透个底,我,木婉云,就是喜欢大街上的乞丐,都不会喜欢你沈阔。“ 木婉云极尽嘲讽,看着沈阔那张自大的脸,一点点变黑,暴怒,心里十分畅快。 “现在懂了?懂了,就滚远点,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木婉云知道沈阔不敢动自己,虽然皇帝下令不许提今日的事情,可大家不是傻子,她故意在将军府门前露了脸,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她刚成亲就被沈阔打了。 沈阔是朝廷新贵,而她代表的是朝中旧臣。 陛下刚登基不久,还需要旧臣支持,若是太过偏袒,难免寒了老臣的心。 沈阔再愚蠢也是带兵打仗地将军,相信这点道理,他不会不懂。 沈阔被木婉云用纤细地手指戳着胸口。虽然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是侮辱性极强。 他胸口急剧喘息,气的脸都白了,咬牙铁齿瞪着她,“木婉云,还从没有人敢这么侮辱我。” “是吗?” 木婉云身形一顿,回头冲他笑,明明是顾盼神飞仙子一般的脸,说出的话,却让人火冒三丈,“那你以后得适应适应。” 说完,不再理会暴跳如雷想杀人的沈阔,迈着轻盈的步伐回到了芙蓉苑。 红玉已经回来,跟绿俏守在院子门口,一看到她,就急忙迎上来,待看到她脸上的伤,都惊呼出声。 “这是怎么回事?小姐,您不是进宫谢恩去了吗?“ 红玉惊呼。 “没事。“ 木婉云毫不在意,只是吩咐绿俏把药膏拿来,虽然她不得不以身做局,可是其实她还是很在意这张脸的。 “到底谁把您打成这样?多疼啊?” 红玉轻轻摸了一下,木婉云疼的倒抽气,泪点低的红玉当即忍不住湿了眼眶。 “好了,莫哭,放心吧,我自己动手,有分寸着呢,就是看着吓人,其实没多大点事,也不会毁容。“ 她主动宽慰。 绿俏涂抹药膏地手一顿,忍不住看着她,“您说您自己动手?” 木婉云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察觉门口似乎有动静,抬头,就看到沈阔黑着脸斜睨站在那里,一双眸子,泛着幽光,像是随时要冲进来杀人。 “将军怎么来了?!“ 木婉云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听到。 “你承认了?你这个女人,你故意毁坏我的名声,你究竟要做什么?!” 沈阔越想越气,以前木婉云每次见到他都不是这样,为什么一成亲就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要不是还是一张脸,他都怀疑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闻言,木婉云耸了耸肩,示意绿俏和红玉继续,随即装出无辜的样子来。 “妾身不明白将军在说什么。“ “你还装?木婉云,我告诉你,这里不是宫里,是我的将军府,你信不信…“ “信啊,将军不仅能杀敌寇,还能杀妻,好生勇猛,说不定,以后还能杀子呢!” 木婉云说到最后,就想起上一世辉儿的死,虽然不是沈阔直接杀的,可也几乎无异。 可怜那个孩子,到死都在等着自己的父亲来看他。 他不配! 木婉云想着,推开绿俏和红玉,站起来,毫无畏惧地跟沈阔对视。 沈阔一怔,目瞪口呆看着她眼底的恨意和杀气,他不会看错,她眼里的恨意和杀气,几乎能凝结成实质。 这还是他第二次在一个女人眼里看到。 上一次是一个母亲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敌军虐杀,那个母亲用羸弱的身躯冲向那些敌寇。 可,他做了什么,木婉云为何会对他有如此浓重的恨? 不就是昨个儿没有接亲?又让她抱着公鸡拜堂? 可她做的那些事,他还没跟她算账?! 再说,他也不是故意的,霜儿昨天突发疾病,他也是一时慌了神。 第13章 娶还是纳 虽然他不喜木婉云,也不满她为了撒气和引起他的在意做的那些事情,可他这会儿清楚要想以后有安稳日子过,那必须安抚好木婉云。 不然,等如霜进府,她肯定还会作妖。 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他心爱的如霜。 想着,沈阔深吸一口气,难得带上一丝妥协,主动放软了语气和姿态,“若是你还介意昨天的事情,我跟你道歉,的确是为夫思虑不周,让你受了委屈,可如今你我已经奉旨成亲,以后是要在同一个府里过下去的,总是这样针锋相对,被看笑话,总归是不好的。” 沈阔态度端的十分诚恳。 至少木婉云看不出一丝破绽。 她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屋子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让原本以为只要主动示软给个台阶她就会巴巴顺着下的沈阔,忍不住肃了脸,眉头轻轻拧起。 声音也生硬了几分,“你笑什么?” “笑将军你啊,怎么,看不出来吗?” 木婉云语气里的嘲讽更甚。 沈阔眉头拧的更深,甚至隐隐有些后悔主动示弱,他在战场上都没有过,还不是想息事宁人,可没想到木婉云竟然不识抬举。 想着,他也没了继续示弱的心思,板着脸,狠狠一甩袖子,居高临下睥睨木婉云,冷冷道,“木婉云,你就是个疯妇,我沈阔真后悔娶了你。” “是吗?那这一点也跟将军倒是不谋而合,那不如将军,你休了我?!” 木婉云挑眉,冲沈阔得意张扬大笑。 看着沈阔厌恶的恨不得杀了她,却又不能的样子,只觉得解气。 其实她倒是宁肯沈阔能一气之下拔刀杀了她,如此,狗皇帝也算是欠了木家,木家至少短时间无恙,而沈阔诛杀木家嫡女,不死也得扒层皮。 可沈阔不是蠢人,她这点微末的作妖,显然也就只能把他气的黑着脸一言不发,只能用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自己。 无趣。 木婉云打了个哈欠,继续靠在贵妃榻上,翻看京中最新出的话本子。 沈阔无端被晾在一边,就连一口茶水都没有人主动奉上。 他阴沉着脸等了半天,木婉云身边的下人都没有任何表示,气的他好几次想拂袖而去。 可想着如霜,他还是把这口气忍了下去。 “木氏,你如今已经是我将军府的主母,你亲口在陛下面前答应帮我迎娶如霜进府,既然已经答应,那我跟如霜的婚事,就交给你,你可莫要丢了我将军府的脸。” 沈阔一边说,一边看着目光牢牢盯在话本子上的木婉云,见她半天没反应,还以为她没有听清,正要拔高声音,再次开口,就看到木婉云眼神终于舍得从话本子上挪开,懒懒朝他看过来,还打了个哈欠,笑着主动问道,“将军刚才说什么?臣妾刚才太过专注没听清?!” “本将军说,让你操持本将军跟如霜的亲事。” 沈阔知道她是故意的,可还是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眼神里都是冷漠,只有提到柳如霜的时候,多了一丝温情,他就是要让她知道,就算她用下三滥的手段逼他娶她,可他心里只会有如霜一个。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你既然争着抢着做将军府主母,那这就是你该尽的责任,木氏,你可莫要让本将军失望。” 说完,他挑眉,心情都好了不少,仿佛已经看到木婉云偷偷抹眼泪的一幕。 结果一声脆响,直接把他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惊醒过来,他才赫然发现,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碎裂的瓷碗,瓷碗的碎片还溅起来划伤了他的手,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他身上。 抬眸,猩红的眼眸下,正是木婉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动作。 他的视线从她的手转移到她的脸,瞬间被她脸上得意的笑刺痛,刚要开口怒斥,就听到她轻笑道,“将军许是昨晚没睡醒,妾身帮将军清醒清醒。“ 说着,她挣扎坐起来,看着沈阔脸色更差,却丝毫不在意,只摇头浅笑。 “木婉云,你别…” “怎么?将军昨个儿已经娶了妾身,满京城都知道,今个儿还未曾休妻,就要另娶,难道妾身说将军脑子不清醒还有错了?!” 木婉云说着,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了,素白的小脸儿上竟然有几分唬人。 “你?!” 沈阔一怔随即想起,的确不能用娶,虽然他恨不得休了木婉云,把如霜堂堂正正娶进将军府做正妻,可是目前情形,他的确做不到。 “是本将军说错了话,是纳…” 他只能含恨纠正,看木婉云的眼神犹如淬了毒,恨不得当场将她碎尸万段。 “不过是纳个妾,需要什么,本夫人会让人准备一顶轿辇,把那柳氏抬进来,将军放心好了,这点小事,妾身还是能安排好的。” 木婉云轻笑着,看着沈阔脸色一点一点腾起滔天怒气,心里又畅快了几分。 “木婉云,亏的我以为你是贤惠的,你可知道,如霜原本才是我将军府主母,可如今,因为你,她不得不委屈为妾,这是你欠她的,本将军是给你弥补的机会,你可莫要不识抬举。“ 沈阔几乎咬牙说出这番话。 他说的理直气壮。 木婉云却忍不住笑了。 “既然知道错了,就好好准备,务必要把婚事弄得隆重,也好减轻你的罪孽,对了,将军府被你烧毁大半,你还抢了本将军原本给如霜特地准备的院子,如此,那你就把将军府重新修葺一新,一定不能让如霜住的太差,如此,本将军和…” 沈阔看她不说话,还以为是都听进去了,还趁热打铁又提了很多无理要求。 木婉云实在是忍不住了,抓起茶杯又对着沈阔连摔了几个,做足了气势,才双手叉腰,怒骂道,“本小姐不仅不贤惠,还很恶毒,所以,将军还是莫要为难妾身了,想要妾身给你办什么纳妾礼,做梦?! 对了,将军若是觉得委屈了那柳氏,休了我,休了我,让她做正室,想来就不委屈了。 至于修葺将军府,跟我有何干系?” “怎么没关系?将军府可是你…“ “将军,本夫人可是差点被你的乳嬷嬷烧死如今还病入膏肓,怎么能操持这么重要的事情,还请将军另请高明吧…送客…”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沈阔又想故技重施,把府里的烂摊子丢给她。 上一世,她被猪油蒙了心,被他一顿忽悠,还真以为是她拆散有情人,还曾经一度真的想过跟他的柳氏好好相处,甚至还有答应帮他娶平妻,用她的嫁妆把他们的婚事操持的有声有色有里有面,可却也成了满京城被人诟病的笑话。 成亲没几日就出嫁妆帮夫君迎娶平妻,可不是笑话? 甚至还信了沈阔那番信任她才把中馈交给她的歪理,就算后来发现将军府早就已经入不敷出,也没有声张,一次次偷偷拿嫁妆贴补。 如今想来,可真是蠢。 沈阔被她撵走之后,她便让人严格把守院门,无关人员不许打扰。 难得过了一天清净日子。 可后来听说府里还是开始筹备修葺的事。 也是,堂堂镇北将军府一大半成了废墟,看上去,也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只不过这些跟她可没多少关系了。 不管外面如何,她只管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嫁妆颇丰,虽然已经转移,可是吃穿不愁,院子里的东西都是顶顶好的。 吃得好睡得好,小丫头和嬷嬷小厮也都是贴心的。 读读话本子,吃吃美食,累了,躺在上好的梨花木贵妃榻上,垫上厚厚的毯子,在丫头的扇风,嬷嬷的捶腿下,舒心睡上一觉,无聊了,就抱起陪嫁的橘猫撸一撸,再无聊,就在院子里溜达两圈。 当然,如果外面不吵吵嚷嚷的话,就更好了。 第14章 回门 转眼到了三日回门的日子,不出意外,沈阔没有出现。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木婉云也没觉得有什么。 倒是红玉和绿俏替她打抱不平抱屈了许久。 她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连忙打断,让他们去检查一遍回门要带的礼品,还有马车备的怎么样了。 礼品是昨个儿她抽空出府亲自准备的。 按理应该夫家准备。 可沈阔没有爹娘,他又一心扑在外面的柳如霜身上。 若是他有心,自然也可以让府里的管家帮忙准备,可他终究是没有这份心。 也舍不得花费一文钱在她身上。 上一世,她一直都没见到沈阔,还真信了他去剿匪,心里委屈又自我安抚,不肯让人觉得她在将军府过的不好,也不想别人非议他。 悄悄让人准备了,对外说是沈阔让人准备的。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可至少面儿上过的去。 这一世,她没想遮遮掩掩。 几乎把手底下人都撒出去满城购置回门礼,问,就是将军夫人木氏嫡女要亲自备回门礼,钱是自己出的,礼是自己备的。 将军? 没见过。 木婉云不用打听,都知道如今她已经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怜悯的对象。 至于沈阔,他名声受不受损有什么打紧的? 其实,这几天,她在府里过的还是很好的,不用费心讨好伺候男人,又没有公婆白日请安晚上侍疾,也不用绞尽脑汁为府里创收省钱,渴了有人奉茶到嘴边,饿了有人端饭喂到嘴边,无聊了,还能让识字的丫头念时兴的话本子,可不逍遥自在。 甚至走路,都有人搀扶。 木婉云特地从正门出府,路过前院儿的时候,正好瞧见沈管家招呼人往府里搬运修葺房屋用的材料,看着不少,都是顶顶好的,一看就要花不少银钱。 她不由得想起上一世看过的账本,一边抬手扶了扶有些繁重的头饰,一边忍不住啧啧,这时候府里账上也没多少银钱。 这一世没了自己贴补,府里出的起修葺的银子吗? 这么想着,她都没有听见管家遥遥对她行礼。 等她在红玉提醒下注意到的时候,看到管家已经不悦起身。 她走神也没多久,看样子,这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也是,府里素来都是看沈阔眼色行事,沈阔不待见她,府里拜高踩低的自然也不拿她当正经主子。 只是很快月钱也发不下来的时候,可别求到她跟前。 这一世,她是打定主意,不接手烂摊子的。 这么想着,她都有些想趁这次回门多在木家待几天。 要是不用回来就更好了。 转眼便到了木家。 木夫人一早便让人在门前候着,下人看到马车就一溜烟回去禀报,她刚下马车,木夫人便急匆匆迎了出来。 母女二人见面,自然是一番抱头痛哭,木夫人直喊,“我可怜的女儿,受苦了。” 木婉云心里再委屈,见母亲如此伤心,也不忍心再说,只安慰,“母亲,我没事的。” 木夫人知道女儿是不想让自己难过,松开女儿,朝身后马车看去,见没人,脸色又沉下去。 木婉云也知道母亲的心思,拉住母亲的手,摇头无奈道,“他没来。” “他怎么能如此怠慢,简直欺人太甚。” 木夫人想到成亲当日的事情,还有这几日的传言,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啐口。 她一向是个有涵养的,也是爱女心切气急了,才会如此疾言厉色。 木婉云唯恐木夫人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急忙冲她使眼色,故作娇嗔的拉着母亲的手进了主院,四下无人,母女俩才好好说了一些体己话。 木婉云把这几日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跟木夫人说了。 听到是她纵火,也是她故意让宫人以为是沈阔对她动手,木夫人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白白担心了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还好几次都想冲上门把女儿接回来。 喜的是女儿一夜之间竟然长大了,还知道整人了。 可是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虽然那沈阔不是东西,可女儿毕竟嫁过去了,圣旨赐婚,也不是那么好和离的,她还是希望两人能磨合好,安稳度日的。 可如今女儿做的事,虽然解气,可只怕也让那沈阔心生恼恨,只怕以后是磨合不好了? 木婉云见母亲皱眉,便也猜到了几分,她心中是铁了心要和离,也一直都是奔着这个目的做的,可是母亲毕竟还是老思想,纵然再恼恨沈阔,只怕也是生出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的心思的。 她不知该不该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和母亲和盘托出? 正忧愁间,外面有人走进来回禀,“夫人,小姐,崔小姐来了。“ 闻言,木婉云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木夫人,也止了话头,正要让人带人进来,又想到什么,朝木婉云看去,见她脸上并无多少喜色,想起前几日二人发生不快,后来女儿还让手下丫头回来传话,说不喜崔瑶嫁进来的事情,又急忙停下。 可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崔瑶还是走了进来。 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仿佛前几日的不快从未发生过。 “瑶儿给夫人请安。” 崔瑶主动给木夫人见礼,木夫人眉宇之间簇着一抹哀愁,看了一眼木婉云的神色,想了想,还是抬手让崔瑶起身。 只是态度跟之前相比,还是冷淡了不少。 她本来就觉得崔瑶出身太低,如何配得上自己嫡出的儿子,可女儿喜欢,儿子也没有异议,如此,她也觉得勉强能接受。 可如今女儿的样子,大抵是不同意的了。 她这个女儿一向都与人为善,喜欢的人,更是掏心掏肺,这崔家庶女一年前无意救了女儿,自那之后,就被家人奉为座上宾,女儿跟她处的来,后来说想让崔瑶做嫂子,原本他们只当是玩笑话,后来不知怎么传到外面。 崔瑶主动上门致歉,言明不是她传的,还说自己知道配不上木家嫡长子的话,看着是个懂事的。 也十分惹人怜。 她也没在意,就让她放宽心便好。 可后来听说崔家重罚了崔瑶,说她自己不检点,才让人说三道四毁了名声,如今人家瞧不上她,她也没了名声,索性还不如随便嫁个不嫌弃的,再不济,就去庙子里做姑子。 她当时觉得真是害了这崔家庶女,便说自家不嫌弃,大不了等尘哥娶了正妻,纳了做妾室。 可崔瑶却拒绝了,说她小娘临终让她发下誓言,宁肯做姑子也不给人做妾。 木夫人那会也是有些为难。 后来还是木婉云央求,说崔瑶品貌俱佳,又救过她的命,总不好看她去真的做姑子,自家也不是太过看重门第,不如就聘为正妻。 她那会儿有些为难,自小,她就把木婉云疼成眼珠子,凡有所求,概没不允的,可是对方毕竟是庶出,而且还有尘哥儿。 可没想到,尘哥儿竟然一口应下,还说将来能有个对妹妹好的嫂子,妹妹就算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也有娘家做靠山,还劝说他们,与其娶个对妹妹不好的,倒是不如就这个崔家庶女。 她跟老爷犹豫了好久,也观察了一段日子,觉得崔瑶不错,便挑了个日子让媒婆上门下聘,也算是把亲事定下来了。 原本是打算等云儿出嫁后,再准备尘哥儿和她的亲事。 可没想到云儿突然跟她交恶起来。 云儿让人传话之后,她也跟老爷和尘哥儿商议了,老爷没说话,尘哥儿却发了好大的火,说这是要把人逼死。 还说他们太惯着婉云了。 因此,他们也没做决定。 第15章 那年花灯节 既然亲事没退,崔瑶上门,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看女儿云儿骤然冷下来的小脸,木夫人心里还是升起一些不悦。 只是面儿上,也无法多说。 只盼着对方自己识趣,赶紧走了,也好让他们母女能多一些说体己话的时间。 毕竟女儿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虽然都住在京城,可以后见面总不如以前未出阁的时候方便。 何况,女儿这桩亲事,本就有诸多问题,她还需要跟女儿再详细合计合计。 可让她恼火的就是,以前觉得进退有度,礼仪周到的崔瑶,今日突然变的没眼力劲不说,还格外的烦人。 女儿好几次直接冷脸,不接她话茬,换作旁人,早就识趣闭嘴告辞了,可她却像是看不出来似的,牢牢定在椅子上。 木夫人和木婉云暗暗换了个眼色,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些不耐烦。 可因着自小所受的礼仪约束,也不可能说出太多的话来。 于是木夫人便想寻个借口打发崔瑶,“崔二小姐,你帮我去厨房看看午膳准备的怎么样了?” 崔瑶点头,转身就喊了婆子到跟前,打发她去跑一趟,转身,又回到堂中坐下。 木婉云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知道崔瑶不是不会看人眼色的。 多半还是存心的。 她要做什么? 木婉云想着,脸色阴沉下来。 木夫人神情里的不耐也更加明显,更是忍不住狠狠盯了一眼崔瑶,随即牵着木婉云的手起身,“娘昨个儿得了些新料子,带你去挑几匹…” 说着,连个客套也没给崔瑶,拉住木婉云的手,母女说笑就要离开。 却没想到崔瑶竟然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母女二人边走边使眼色给下人,下人会意,便准备绊住崔瑶,岂料崔瑶却突然一把推开阻拦的下人,径自跑到木婉云和木夫人面前,哭丧着脸,就跪了下去。 “云儿,我知道,因为你出嫁之前,我多嘴说了几句,你就是怨恨上我,还传言回家,要家里逼尘哥跟我退亲,我求你了,不要逼迫尘哥,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罚,都冲我来,我,我是真心喜欢尘哥,真心喜欢这个家,你也知道我在崔家过的什么日子,要是被退亲,我活不下去的。“ 崔瑶一边说,一边咚咚给木婉云磕头。 用力之猛,木婉云听了都心里发颤。 木夫人也是一脸的慌,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好言劝说,“崔二姑娘,你还是先起来…” “夫人,我早就在心里把你当成我的亲娘,可我知道你都是看在婉云的份儿上,我,我真的是为了婉云好,我以为就算是嫁给清贫之人,也好过嫁给不爱之人,婉云有木家做后盾,也不会饿着冻着,可我没想到我的话让婉云彻底恼恨了我…总之,是我错了,你们要打要罚,都可以,只求你们别不让尘哥哥娶我,我是真心喜欢尘哥哥,要是被退亲,我真的活不下去…尘哥哥也很为难,他是个谦谦君子,做不出明知对方无错却退亲的事,你们这么逼他,他很难受…” 崔瑶一边说一边继续咚咚磕头。 很快,额头就青红一片,甚至还有细微伤口,正在往外渗血珠。 木夫人见状,又是心惊,又是着急,去拉崔瑶,可崔瑶死活都不肯起来,目光直直越过木夫人,盯着木婉云。 大有木婉云不答应,她就磕死的架势。 木婉云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崔瑶好一副柔弱知错,声声知错,可话里话外却都是她无辜,她要逼死人,甚至还讥讽她这个搅事精离间爹娘和兄长,让木家家宅不宁。 见她不说话,崔瑶心里恼恨,面儿上却更加楚楚可怜,磕头地动作更加狠辣,说的话也更加楚楚可怜。 “云儿,你我相知一年多,你知道我是个没心机的,家里兄弟姊妹不把我当人,我是把你当亲姊妹,一心只想着盼着你好,才会跟你说了那些掏心窝子的话,可你就算是不愿意听,恼了我,又怎么能不顾…” “云儿?” 木夫人也有些动容,说实话,其实她也觉得退亲有些不妥,女子被退亲,终究难被世俗所容,这崔瑶又在崔家不得宠,万一想不开,到时候他们木家就要背上人命官司了。 何况,崔瑶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她跟云儿过去一年处的确实比姐妹还要好,若是真的因为误会,就闹的不可收拾,终究不好。 云儿婚事不幸,心情不好,使性子,他们做父母爹娘的也该劝着点,是不是不该跟着她一起胡闹? 正这么想着,突然一道人影快速朝这边奔来,不等人看清来人,对方就一把拉起崔瑶小心的护在怀里,抬头拧眉凶狠的看向木婉云,甚至是木夫人。 婚礼之后,木婉云对木尘心里就多了很多探究,因而这会儿看他冷着脸一副要杀人的架势,也只是心里微沉,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若她还是上一世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只怕这会儿也是又惊又怕。 可她已经不是了。 被枕边人冷清薄幸,亲眼看着儿子病重无依,一点点在怀里断气。 她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可即便能接受,骤然获悉疼爱她的兄长的真面目,她心里也是不好过的。 当然,更多的还是心寒。 以及不敢去细想。 “尘儿,你回来了?” 木夫人比木婉云先回过神,看着满脸怒容的儿子,木夫人很头疼,自小儿女感情就比旁人好,外人也都是羡慕,怎么突然一夜间,就变成这副样子了呢? 几天前儿子红着眼冲他们控诉,声声犀利,犹在耳边。 他们从没想到,从小让儿子照顾年幼妹妹,竟然让他怨念如此之大。 还有,儿子说已经对崔瑶有了感情,当初是他们因着妹妹喜欢就让他娶,如今却又因着妹妹不喜就让他退亲,到底把他当什么? 他们从没见过儿子这副样子,吓坏了,这几天都没有再提。 可看到儿子这副样子,他们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正要解释不是他们强迫崔瑶,结果就看到儿子红着脸怒声斥问婉云。 “你究竟要做什么?因着一点小事揪着不放?怎么?你自己选错了人,婚姻不幸,难道就要别人跟你一样,木婉云,你怎么这么狠毒?!” “什么?!” 木夫人一怔,下意识跟着木尘地眼神看向木婉云,随即却又摇头,“不,婉云不是这样的,尘儿,你不能这么说你妹妹,她自小…” “是,我妹妹婉云以前的确善良,可那个妹妹早就死了…还有你们,娘,是你和爹无底线的纵容,才让她变成这副无法无天面目可憎心肠歹毒的样子…“ 木尘气急了,连木夫人也没放过,直接训斥的木夫人眼圈都红了,才又转头看向木婉云。 “你有没有想过,你如今过成这样,就是你以自己作孽的报应?!” “你,你怎么能这么…“ 木夫人气急,颤抖着手指指向木尘,她不敢相信昔日兄妹和睦的二人,突然会变成这样。 她不忍心苛责自己的子女,最后只恶狠狠盯向崔瑶,“是你…” “母亲,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不讲理,你明知道不是瑶儿的错…” 木尘赤红双眼,冲木夫人怒吼。 “尘哥哥,不是,是我自己,只要能不退亲…” 崔瑶眼神里的得意要溢出来了,可面儿上却仍旧可怜巴巴。 木婉云看着她,倒是觉得有几分熟悉。 对了。 她想起来了。 是柳如霜。 她们后来处成闺中密友,连她这个前…他她算什么?踏脚石?都不如。 还真是一样的茶里茶气。 木尘看到木婉云竟然还在笑,更加怒不可遏,直接对着她和木夫人道,“瑶儿是我认定的妻子,如果你们容不下她,那我就带她离开…” 说完,木尘就要抱着崔瑶大步离开。 木夫人满脸泪水,用手捂着脸,不知道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看着长子的背影,她突然有些不悦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女儿,却又赶紧低下头。 不。 女儿只是心情不好。 木婉云把木夫人的反应收入眼底,无声哀叹,她不该怪母亲。 可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木尘,那年花灯节,那盏兔子灯是崔瑶所送吧?” 她突然扬声冲木尘喊了一声。 正抱着崔瑶大步离开的木尘一怔,不敢置信的回头,惊愕又慌乱的样子,全都显露在木婉云面前。 第16章 撕破脸 “什么花灯节?” 木尘还没想好怎么回应,一旁的木夫人已经忍不住问出声。 看着一向疼爱她的母亲,木婉云不忍心说出实情。 毕竟,一儿一女都是木夫人的心头肉,木婉云知道,这些年父亲母亲看似偏疼自己,可更多是因为自己是女子,女子将来要出嫁,嫁到别人家,在父母跟前时间总不如男子多,所以他们才会格外偏爱。 可作为家里长子,家族传承,他们也从没忽视兄长木尘。 甚至对兄长严厉,也是因为兄长是男子,需要担负的更多,怕一味溺爱,会让他沉浸享乐,毫无斗志。 以前她从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兄长变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木婉云,你若是还有良心,就亲自给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未来的嫂子磕头道歉,身为木家嫡女,做错了就要认,不然,木家也不再是你的后盾。“ 木尘一字一句,毫无悔改,竟然还想威逼她给崔瑶道歉。 真是好大的脸面。 “怎么?兄长不敢正面回答,却一味强调她救过我?是觉得我当真不会查到真相?!” 木婉云没有退缩,上一世的木婉云重视感情,把崔瑶当好姐妹,所以才一次次被她出卖。 她怜惜兄长后来遭遇,所以想出手干预,却忘了自作孽不可活。 既然他自己非要走这条路,她也只能祝福。 “你什么意思?” 木尘果然在听到木婉云暗示的话后,有些站不住了,飘忽的眼神,进一步让木婉云确定了心里的猜测。 “那年兄长去花灯节,临近午夜才回,把爹娘急坏了,后来爹大发雷霆,要打兄长,小厮拿着兔子灯找我,让我求情,我以为那兔子灯是兄长费力帮我得来,后来主动承担罪责,罚跪祠堂…三年了,那兔子灯一直挂在我的书房,每次看到我都为自己能有世上最好的兄长庆幸不已。” 不知不觉,木婉云已经控制不住哽咽起来,眼睛也红成了兔子。 把木夫人看的心酸不已,掏出帕子就要替她擦拭,“好端端哭什么?” 木婉云直直看向木尘看着她的倔犟的脸骤然失去血色一般,眼神似乎也有些悔恨,却忍不住笑了。 “三年,我被兄长玩弄于股掌,成了你们爱情的踏脚石,兄长,这三年,你为了娶到自己心仪的女子,苦心积虑扮演一个宠妹如命的好兄长,你会不会觉得辛苦?不,会不会觉得恶心?!” 说着,木婉云抬起手擦了擦脸上无声滑落的泪水,迎着木夫人惊愕,木尘惊慌和崔瑶得意又不知所措的目光。苦笑道,“我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终于入了兄长的眼,上天听到了我的祈祷,让我也有了疼爱我的兄长,却没想到一切不过是演戏,是啊,我自小就不得兄长喜欢,又怎么可能突然在一夕之间就得了青睐?不过是因为兄长知道父母想看到咱们兄妹和睦,所以,你演了三年的戏,而崔二小姐也跟我演了三年的姐妹情深罢了,至于当年那场救命,我想也是你们的手笔吧?” 其实木婉云并未着人去调查。 可她却笃定自己的猜测不会有错。 一个人厌恶一个人是演不出来的。 而过去那些被她刻意忽视的细节,也在这一时刻变得格外清晰。 过去一年,她每次跟崔瑶不和,兄长都来劝说,可话里话外都是她不懂事,敲打她一定不能忘记救命之恩。 还有每次兄长休沐陪她,崔瑶也会跟着。 最后,兄长为崔瑶买的倒是更多一些。 原来她不仅仅是他们的踏脚石,还是挡箭牌。 想着,她嘴边的苦笑,更深了。 “云儿,你在说什么?什么演戏?你和尘儿…“ 木夫人听的云里雾里,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双儿女,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敢去触碰。 见木婉云神情震动哀伤,她微微晃动,随即又看向木尘,带着祈求的语气,“尘儿,你妹妹说的不是真的?” 木尘没有说话,表情复杂的看向木婉云,眼神里都是凝重。 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妹妹竟然会知道实情。 那又如何。 一瞬间,他想清楚了一切。 眼底的犹豫和愧疚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决绝和冷漠。 “不错,我从小就不喜欢你,甚至可以说厌恶你,因为你一出生就被爹娘留在身边,而我却不得不被他们留在族里,凭什么?!后来把我接回来,还是因为你大了,说需要一个哥哥,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你吗? 第一眼,从我第一眼见到你,你指着我问,这个脏脏傻傻的是府里新来的小厮吗? 凭什么?我是木家嫡长子,凭什么你一个早晚要嫁出去的女儿要这么对我?! 所以,我恨你,我每天诅咒你,明知你容易过敏,还把小狗腿掰折丢到你的院子?又把巴豆下到你喝的粥里,还…” 不等木尘说完,一巴掌落在木尘脸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 木尘更是不敢相信的看向对自己动手的木太傅,“爹,你打我?你们从没有打?!” “孽子,我要是早知道你妹妹儿时受的苦都是你造的孽,我早就把你赶出去了…” “凭什么?我是木家长子,我是嫡子,她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将来只有我才能延续家族香火,而她,现在已经沦为笑柄,为什么,你,你们一个个还是要偏爱她?!” 木尘猩红着眼,把所有的不服都喊了出来。 附近的丫头小厮都不敢吱声。 崔瑶颤抖着手掏出帕子给木尘擦脸,又轻轻握住他的手,似乎是觉得这样能给他鼓励和温暖。 木尘低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冰冷稍稍回暖,可抬起头的时候,又烧起熊熊怒火。 “我不服!她肖想沈阔,父亲就可以放下颜面去请求赐婚,我不过是喜欢瑶儿,都不需要父亲拉下颜面,可是你们都不许…我跟瑶儿两情相悦,想在一起,有什么错?” 木尘越说越激动。 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紧紧扣住崔瑶的手。 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是一对情比金坚的小鸳鸯。 而他们是那棒打鸳鸯的坏人。 想着,木婉云忍不住冷笑起来。 “情比金坚?两情相悦?是吗?崔瑶?” 她冷笑着看向崔瑶,见崔瑶眼神躲闪,心里那个念头更甚了。 “你做什么?” 木尘见崔瑶身子瑟缩了一下,还以为是木婉云威胁她,急忙护住崔瑶,凶狠的瞪向木婉云。 “算了,你们情比金坚,我怎么能做恶人。” 木婉云突然一个瞬间歇了心思。 她这会儿根本没证据证明自己的那些猜测,再说,她跟木尘算是彻底撕破脸,那她这个所谓的妹妹还有必要去多管闲事吗? “真的?你不会?!” 木尘似乎有些意外,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真这么好心。 “我都是嫁出去的人了,不过,以后你跟我还是莫要再装什么兄妹情深了,至于你想通过沈阔谋求高位,还是就此打住,毕竟我跟沈阔关系不慕是满京城都知道的,我怕他给你使绊子。” 听到这里,木尘原本就阴郁的脸色,突然更加难看了,可最后也只是咬牙切齿冲她背影骂了一句废物。 因为跟木尘撕破脸,木婉云原本想直接离开,可看着满面无奈愧疚的爹娘,她还是硬着头皮吃了午膳。 看的出父亲母亲虽然嘴上埋怨兄长过分数落崔瑶,可却也很无奈,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自己下聘的未来儿媳,自己这个女儿再重要,他们还是一样希望能和平相处的。 话里话外都是劝说,“云儿,你兄长太过分了,我跟你父亲一定会责罚他,若是他日后有了悔改之意,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至于崔瑶,大概没那么容易退…” 母亲说一句叹一声,又小心翼翼看向她。 不知为何,原本觉得家人对她掏心掏肺,可现在,却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她也说不好是为什么?! 总之,她这次回门,心里似乎多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见她一直低头不语,父母最后也没再多言,父亲甚至还说如果她在将军府过不下去,他还是可以拼死去宫里请旨和离。 上一世,父亲也曾说过,她当时坚定摇头拒绝,这一世,她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陛下就等着抓把柄。 她知道。 父亲难道会不知道? 如此想着,她突然忍不住开口,“父亲,真的可以吗?!” 原本还一脸慈爱的父亲,脸色突然阴沉下去眼底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木婉云没有再说话。 原本以为木尘和崔瑶总该有自知之明,不会再出现。 可没想到用完午膳,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两个碍眼的东西又冒出来。 原本刚缓和的气氛顿时又诡异起来。 爹娘兴许也怕他们再吵起来,急忙让她赶紧离开。 可崔瑶和木尘却还是跟着把她送进马车。 她知道这是崔瑶的主意,就是想看看她这个出嫁女,又拿了娘家多少好处。 呵。 要是她知道木家如今的家业一大半都在她手里,不知作何感想? 父亲是太傅,可是为人清高,母亲不善经营,是她早早学着理事,而她当年无意救了一个商贾,那人是江南富商,这些年,她跟着他投了不少生意,赚了钱,又开了铺子,才有了如今木家的光景。 只是因为她是待嫁女,所以这些从不对外人说,就是怕她的清誉受损,如今却被人当成是要搜刮娘家家产的家贼? 对了。 当年她听从那富商建议,所有铺子,都写的自己的名字,如今想来真是明智之举。 对父母她不吝惜,可是木尘,她也不会再给他花一个子儿。 虽然她出嫁,可是府上的开支可仍旧是她说了算。 第17章 我需要你高看?! 回将军府的路上,她心情还是或多或少受到影响。 跟来时相比,更是天壤之别。 尽管她极力掩饰,可自小侍奉在她身边的红玉和绿俏还是察觉出端倪。 两个丫头一直跟在她身边,目睹了她跟崔瑶和木尘之间的事情。 这会儿她们的震惊不亚于木婉云。 怎么都无法相信待小姐那么好的公子,竟然都是装的。 只是为了借小姐达成跟崔瑶结亲的目的。 想起她们曾经真的以为崔瑶对小姐好,还劝小姐,她们就后悔不已。 想起成亲那天,小姐跟他们说的那些话,她们更是后悔万分。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不仅红玉和绿俏熟悉木婉云,其实木婉云对他们也是同样的熟悉。 何况,她只是闭目养神,借机会想理清一些事情,又不是真的睡着了。 对于红玉和绿俏之间的小动作,还是十分清楚的。 见他们怕吵醒她,一直打哑迷,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有什么话,就大大方方的说。” “小姐,您没睡?“ 红玉激动。 “嗯。” 木婉云点头。 “小姐,我们就是不明白,公子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老爷夫人一向最疼爱你,为什么这次也不替你说话,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绿俏一边说一边观察木婉云的脸色,大概是勾起她的伤心事,有些支支吾吾。 “或许,咱们都错判了一些事…“ 木婉云低叹,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两个丫头显然都没明白。 太傅府距离将军府并不远,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很快,就有车夫提醒到了。 木婉云在丫头搀扶下下了马车,回到将军府。 将军府仍是如火如荼的大肆购买修葺材料,匠人也比之前多了不少。 怕灰尘脏了自己新做地衣裳,木婉云特地绕了远路从侧门回来。 要不是怕不方便,她都想在自己住的院子,开一道门。 索性还是住在将军府,可是关起门来,互不打扰,过自己的小日子便是。 可她也清楚,互不打扰是不可能的。 将军府的麻烦事,早晚还是会找上门。 而她的预测很准。 清闲的日子只过了不到十天。 就有人扣门。 红玉去开的门,门才不过开了一道缝,外面的人就蜂拥而至,都是找她讨钱的。 一问才知道,是各材料铺的掌柜,说是来找当家主母结账的。 红玉和绿俏早就在她的耳提面命之下,有所防备,不等人跑远,就让人抓住沈管家,押了过来。 “做什么?我是府里的管家?!” “既然是管家,那你跑什么?!” 红玉啐了一口,让人把管家押到跟前来,对着底下举着账单的人开口道。 “都给我听清楚了,咱们小姐自打进了将军府就病了,如今都是靠人参吊着命,那个人参的钱都是从嫁妆里出的,这什么劳什子账单跟我们小姐可没关系,谁敢再来打扰咱们小姐,别怪咱们不客气。” 说着,几个身强体壮,一看就不好惹的护院便站了出来。 吓得原本铁了心要到钱的诸位掌柜,双股战战。 在木婉云这里讨不到钱,这些人自然又去缠着沈管家。 沈管家也是没想到木婉云竟然会真的不管。 可他也变不出钱来,只能先敷衍着。 木婉云不出面,事情就解决了。 她吃着葡萄,看着话本子,听着红玉和绿俏的汇报,心情爽到极点。 顺便还赏了红玉和绿俏一人一个银锭子。 赏罚分明,才能御下。 刚重生那会,她对红玉和绿俏并不放心。 虽然上一世她们都一直忠心,可她们毕竟没有经历过上一世的事情,她唯恐她们看不透崔瑶的真面目。 而她不愿意多费口舌。 好在她们比她想的还要忠心。 而且很上道。 有她们,她日子也乐的清闲。 沈管家离开的时候,眼神明显带着不善,当绿俏把描述给她听,她便知道午膳是不能好好吃的了。 果然,山珍海味刚上桌,沈阔就是阴沉着脸闯了进来。 虽然她请的护院都是京城里顶顶好的武师,可沈阔毕竟是将军,他们拦不住他也在预料之中。 听到动静,木婉云也只是喊了一句,“让开吧,免得被打伤,还没人出医药费。” 她能想到沈阔的脸色多难看。 所以,沈阔顶着一张黑脸闯进来的时候,她也只是扯了扯嘴角。 手下动作没停,想吃什么,伸出手指一指,红玉和绿俏,以及其他伺候的丫头,便会把美食夹到她碗里。 她吃的津津有味。 丝毫不理会沈阔越来越黑的脸,和越来越重的气息。 直到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她才知道饶有兴致的施舍了一点目光给他,捂着嘴轻笑,“刚才没听错的话,是将军肚子在叫?怎么?将军打伤我高价雇佣的武师,是想来讨饭?!” 他特地加重了讨的语气,不出所料,沈阔脸色又差了几分,眼里的阴狠都要泄出来,喊她的名字,也带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木婉云!” “将军有何贵干?!” 她莞尔浅笑,挑眉,看向他,丝毫不吝啬微笑。 她知道她心情好笑的多,他就会气不顺。 而他不好过,她就很好过。 “身为将军府主母,骄奢淫逸,铺张浪费,你…” 不等他说完,她轻笑打断。 “将军,这话言过其实了吧?你我都清楚,虽然咱们被赐婚,我一没跟将军拜堂,二没跟将军洞房,所以,这将军府主母,我实在是担不起,还有,将军说的骄奢淫逸铺张浪费,我花你将军府的一文钱了吗?” “你?!” 沈阔再次语塞,暗暗磨牙。 木婉云挑眉“所以,既然我没有花将军府的钱,将军又有何立场训斥?!” 说完,她又大快朵颐起来。 吃的肚子都撑起来,她才作罢。 见沈阔还在,她觉得有些碍眼忍不住道,“将军到底来做什么?难道是觉得妾身用膳好看,特地来看的?!” 沈阔一脸吃瘪,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最后还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管家主动站出来,双手奉上一本账本,小心赔笑。 “夫人,如今你既然已经入了将军府,那就是咱们将军府的主母,将军最是忠君爱国,自然不会忤逆陛下,这是将军府的账本,夫人以后就是安心掌管中馈,将军自然会高看你一眼。” 沈管家这番话,可真是会蒙骗。 上一世,她就是信了。 可这一世,她可不会这么蠢。 她连翻看都没有,直接丢到沈阔面前,“我需要你高看?沈阔,缺银子直说,跟我耍这些下三滥手段,怎么,当我是冤大头?!” 木婉云的直白,刺的沈阔脸色发白。 沈管家见状,急忙道,“夫人,您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我们将军肯把中馈交给你,也是看在陛下的面子,身为主母,不能把中馈牢牢掌握在手里,那可是会被人嗤笑…” “谁爱嗤笑谁嗤笑,让我拿银子给你们将军府弥补亏空,做梦去吧…” 第18章 不如猫 木婉云的直白,刺的沈阔面红耳赤,双拳捏的死死地,似乎下一秒就要挥出来。 木婉云冷笑一声,暗暗摸了摸袖子里的袖箭,倘若沈阔真的敢动手,她也可以送他一程。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辉儿虽然不是他亲手所害,可他身为生父,从未对辉儿有半分珍爱,让辉儿短短的人生总是苦巴巴望着芙蓉园发呆,要不是他宠妾灭妻,柳如霜也不会胆大到把御医扣留,又让侍卫幽禁他们,不让大夫给辉儿治病,活活熬到过世。 猪狗不如的东西。 之前她还担心动了他,会给木家招致杀身之祸。 可现在,她突然觉得以前的坚持都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气氛一时凝重到窒息。 沈管家看了一眼沈阔,唯恐脾气暴躁的将军,在气头上会失控做出什么,急忙拉了拉沈阔的衣袖,沈阔才长吸一口气,脸色也和缓了一些。 可他们都明白,今日想让木婉云操持中馈拿银子的打算,是落空了。 想起府里欠的那些账目,沈管家颇有头疼。 他是沈家家奴,沈阔没有父母,这些年,将军府一向都是他在管着。 将军战功赫赫,按理说每次收缴战利品,还有陛下给的赏赐都不少,可沈阔是个不知柴米油盐的,又素来体恤下属,那些战利品和赏赐,往往还没在手里捂热,就被他大手一挥送出去了。 他也明里暗里跟沈阔提过好几次府里的账目不容乐观,可沈阔总是不放在心上。 这次御赐成亲,虽然陛下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可他们府里也搭进去不少。 他之前就打听过了,这位木家嫡女嫁妆颇丰,成亲那天,他数过,整整二百台,有这些嫁妆,以后将军府再也不用担心入不敷出。 虽然这些天闹过不少事情出来,可沈管家觉得都是木婉云发泄不满罢了。 毕竟木婉云喜欢他们将军,满京城谁不知道,当初更是做出当街拦马的事情来。 所以,他好说歹说,才劝了将军一起来,只要稍稍示好,那木家女还不乖乖做当家主母。 他也能卸下身上的担子,轻快轻快。 却怎么都没想到木婉云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身为将军夫人,竟然不想管理中馈。 他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将军离开,因而僵在原地,半晌都没想好怎么开口。 “怎么?这么想听本小姐骂人??!” 木婉云见主仆二人都顶着五颜六色的脸,在自己屋子里杵着,忍不住好笑讥讽。 “木婉云,你可想清楚了?你真的不想做将军夫人?!” 沈阔眼神冰冷,好像凝着冰霜。 呸,狗男人,以为她还会被他吓住?!她暗暗磨牙,面儿上却轻笑点头,“是啊,怎么,将军想好了进宫请旨和离?!” 她说着,还有了一丝期盼。 沈阔一怔,暗暗蹙起眉头,眼底掠过一丝诧异,最后却咬牙道,“陛下赐婚,当初也是你们木家求来的,要和离也该你木家去。” 说着,又似乎想通了似的,看着木婉云的眼睛多了一些讥讽,“听说木太傅十分疼爱你,你不妨去求一求?还是说,其实你舍不得?!” 虽然是疑问语气,可他的语气却是笃定。 木婉云不禁觉得好笑,她以前多卑微,给了他这样的错觉和底气。 是了。 以前她的确被他那些盛名吸引,做了一些糊涂事。 也难怪他如此自信。 那就让她亲手让他清醒清醒,认清现实。 “对,我舍不得,所以,还是将军去吧,将军莫非也舍不得?!” 她故意用甜腻腻的声音,走到他身前作出要依附的样子,看他立即退避三舍,她猝不及防端起茶杯泼在他脸上,凉透的茶水,刚好让他清醒清醒。 原本还沉浸在厌恶和果不其然里的沈阔,顿时吼叫出声。 “木婉云,你疯了?!” “对啊,将军一天不休我,我就每天都发疯,将军要是不想以后的日子都永无宁日,就赶紧休了我。” 木婉云笑盈盈道。 “你…” 看沈阔气的不轻的样子,木婉云心都提了起来,竖起耳朵,多希望下一秒就听到这里最想听到的话,可终究还是失望了。 “想赔上我的前途,做梦,木婉云,我不管你是真的还是装的,既然嫁进来了,就别想离开,这将军夫人,你不是梦寐以求,那你就给我做到底,只不过本将军可不会碰你,原本我看在陛下和木太傅的面子上,打算让你保留一点体面,既然你冥顽不灵,那也别怪我。” 说着,他长出一口气,似乎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看向她的目光都凌厉了几分,“钥匙和对牌我会交给我的心上人如霜,以后你的吃穿用度就一并交给如霜,你好自为之。” 说着,沈阔攥紧拳头,给沈管家递了个眼神,冷冷扫了一眼木婉云,便离开了。 沈管家似乎还想追上去对沈阔说些什么,可正在气头上的沈阔显然并不想听,沈管家深深叹了一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芙蓉苑,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一起离开。 等人一走,红玉和绿俏也互相使了眼色,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木婉云伸了个懒腰,睇了她们一眼,“吞吞吐吐,有什么就说?!” “小姐,您真的不管?” “就是,小姐,您可是正儿八百的将军夫人。凭什么交给一个贱蹄子,再说,要是不管,以后岂不是都要看他们脸色?!” 木婉云冷笑一声,吐槽,“你们好好想想,要是这么好,会轮到我?实话跟你们说,将军府就是一笔烂账,他们非要交给我,那是看重我的嫁妆。想让我帮他们填账。” 闻言,红玉和绿俏目瞪口呆,似乎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小姐,您怎么知道?” 绿俏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你好好想想,咱们入府之后,他们对咱们的态度,还有你觉得要是账上有大笔银钱,这样的好事还会轮到我?!” 绿俏原本就是个心思活络的,再联想之前沈管家带着那些人来要银子,当即便全然明白,立即忍不住骂起来,“我呸,当咱们是冤大头呢。” “所以啊,不想做冤大头,可得把院子看好了,对了,找人放出声去,就说,我病了,府里的中馈可不在我手上,还有就说将军跟我水火不容,不仅没有圆房,中馈将军也不打算一并交给我。” “小姐,这真的好吗?传出去,你们还怎么做人?!” “按照我说的去说。” 木婉云犹豫了一下。 她要离开也会清清白白离开,这种事,早说早超脱。 所幸沈阔也不会因为名声,就来碰自己。 虽然她也犹豫过,要不要为了辉儿再忍着恶心跟他做一次,可是想了想,还是算了。 毕竟她的辉儿上一世到死拉着她的手,亲口说要是有来世,不会再有她的儿子,不想从小体弱,让她难受,更不会做他沈阔的儿子,因为他不配有那么好的儿子。 没了木婉云的资助,将军府的修葺果然停了下来,每天都有要债的堵在将军府门前,听说,沈阔好几次被缠的早朝都迟到,被陛下当众训斥,后来沈阔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那些债主没有再上门。 木婉云也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再就是听说,沈阔还是把柳如霜接进府里。 许是实在缺钱,没有了上一世的大操大办,柳如霜只是坐了一顶轿子就入了府。 不过吹吹打打还是没少。 据说沈阔让人特地把他住的前院儿收拾出来,让柳如霜跟他住在一起。 她的芙蓉苑跟前院儿挨的很近,她想不知道都难。 当初芙蓉苑可是沈阔专门留出来给柳如霜的,两人为了恩爱缠绵,甚至还开了一道侧门,虽然她后来让人堵上了,可是因为离得近,对面发生什么,她都听的清清楚楚。 而且也不知道两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那声音大的她听着都面红耳赤,还有一次一次的叫水声,竟然一点都不知道避讳。 真是晦气。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她让人给自己养的猫儿吃了点药,又塞给它几只母猫,才把那声音盖过去。 不得不说,沈阔看着人高马大可真是废物,竟然还不如一只猫。 想着,木婉云心情都好了很多。 按理,纳妾第二日,妾室是要给主母敬茶的。 上一世,柳如霜是以平妻身份入府。 而且花着她的银子,那婚礼半点不输御赐婚礼,沈阔更是大手一挥,说柳如霜无需给她敬茶,这一世,她可是一定要喝到柳如霜的妾室茶。 也顺便奚落一下不如猫的沈阔。 第19章 敬茶 木婉云特地起了大早,让红玉和绿俏给她梳妆打扮。 平日里,只要是不出府的日子,她都懒散应付,只要还算体面,几乎素面朝天,发髻也是随意打理,几乎也不插那些金钗玉簪。 今个儿可是大日子,她怎么着也得拿出当家主母的排场出来。 用了早膳,她就顶着一头金钗玉簪,穿着富贵隆重,端坐在主母椅子里等着柳如霜来给她敬茶。 时间一晃,阳光都有些刺眼了,可却迟迟不见柳如霜过来。 她才扶了扶有些过分隆重的鬓发,抬手吩咐手下的人,“去问问,怎么回事?” 红玉见状,抢着接了差事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不多时,就气冲冲回来。 人还没到,声音就先传了进来,“气死我了,不过是个妾室,竟然还拿乔上了。” 红玉只顾着生气,话却没说清楚。 绿俏急忙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红玉定了定,才又道。 “咱们一早等着人来敬茶,可人家压根就没打算来,说是将军说了,昨晚累坏了,特意免了她敬茶,呸,什么东西。” 红玉气冲冲说完,不忘啐了一口。 众人闻言,也是有些挂不住。 倒是木婉云似笑非笑,似乎并不怎么生气的样子。 “那你怎么说的?” 绿俏着急又问。 “我自然是狠狠把她骂了一顿,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咱们小姐是陛下赐婚给沈将军的,她一个妾,恃宠而骄,还敢不来给主母敬茶,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吗?“ 木婉云喝茶的手一顿,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红玉,似乎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机灵了。 “我说完,她脸色就变了,这会儿应该紧急梳妆打扮,一会儿再不来,我就再去,谁说也不好使,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红玉越说越气愤。 双手叉腰,一副还要去的架势。 “小姐,今个儿一定要把她治住了,我都打听清楚了,将军就是为了她才不去接亲,让您一个人拜堂,小蹄子,还没进门,就挑唆爷们,这进了门,也得看咱们的脸色。 红玉越说越激动。 全然没注意到木婉云和绿俏吃惊又忍俊不禁的连连点头。 红玉话音刚落没多久,院门口就传来骚动。 红玉快步朝外走去,扫了一眼,又退回来,“是那柳氏到了。” 说着,便急忙吩咐丫头去准备一会儿要用的茶水,特地交待,“小姐喜欢喝滚烫的。” 木婉云眉头一挑,没有说话。 一身穿碧绿色衣裳的女子已经娉娉婷婷走了进来。 是的了,柳如霜姓柳,最爱穿翠绿色和浅黄色的衣衫,上一世,她经常在她面前炫耀,“将军说,我穿这两种颜色的衣裳最好看。” 她那会气盛,还回呛了一句,“许是将军觉得你只配做绿叶。” 结果,柳氏盈盈带泪,后来沈阔回来,便下令以后只给她素色衣衫。 她每次出席宴会,都是一身素衣,后来有人就说她丧气,渐渐的,京中各家宴会都不再下帖子给她。 想起上一世的事情,木婉云还是不可控的从心底涌出恨意来。 柳氏在几个仆妇搀扶下已经到了堂中,颤颤巍巍就要俯下身子,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用帕子掩着嘴轻笑道,“姐姐莫要见怪,实在是昨晚伺候将军累着了,这会儿,腿还疼,才来迟了,还望姐姐恕罪。” 说着,不等木婉云开口,又挑眉轻笑,打量了木婉云一眼,“我倒是忘了,姐姐跟将军成亲虽然月余,可却仍未圆房,想来姐姐是还不知道将军的勇猛。” 此话一出,气氛几时凝固。 急脾气的红玉都忍不下去。 想要上前替她教训柳氏,却被木婉云出声制止。 她端着茶杯,不紧不慢抿了一口,才轻笑出声,“是够勇猛的,昨晚我的猫也正好发情,追着几只母猫,我还在想,谁更强,没想到将军竟然还没有我的猫…” 说着,木婉云捂着嘴忍不住笑出声来。 柳如霜愣住,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声音也不自觉染上几丝怒气,“夫人竟然把将军和畜牲相提并论…” “这话说的,我就是随口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不过这么说,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木婉云继续笑。 柳氏脸色越发不好,可转念一想,也并非不是好事,正好将军回来,她有理由告她一状。 虽然将军再三保证心里只有她一个,娶木婉云只是无奈之举,可是说好的平妻,最后还是妾室,她心里总归是不好受。 可眼下,将军上朝未归,她不宜跟木氏交恶。 听说她最近闹出不少事,就连将军都颇为头疼,她还是先忍下来的好。 这么相信,柳氏脸色几经转换,最后又恢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上一世,柳氏就总是这副样子。 看着还是一样的讨人厌。 “夫人还真是性情中人,这我心里就放心了,来之前,我还以为夫人会凶神恶煞,对我喊打喊杀,看来,是我想多了。” 柳氏笑道,就要让身边人把一起带来的茶水递过来,对木婉云行敬茶礼。 结果,红玉眼疾手快,就端来热茶递到了柳氏手里,柳氏一怔,顿时有些红了眼眶。 尤其看到红玉手里的热茶还散发着热气,顿时明白敬茶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她顿时有些急,眼睛频频看向院外。 估算着时间,将军也该回来了。 身边仆妇也是有眼力劲的,急忙对木婉云躬身行礼赔笑,“夫人,姨娘特地带了家乡的茶,要给夫人尝,我看不如就用姨娘的茶。“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儿,万一,这里面下了毒,你能否替夫人赔命?!” 绿俏板着脸训斥。 “这怎么可能,姨娘…” 仆妇话没说完,柳如霜已经嘤嘤哭泣起来,声音婉转,说是哭,却并不难听。 “妾身只不过是想让我夫人喝了妾身亲手泡的茶,怎么,就成了下毒?还是说夫人半点容不下妾身?!” 说着,柳如霜有些惊恐看了一眼红玉手里的茶,“我出身低,可也听过大户人家主母磋磨妾室手段层出不穷,我还以为夫人是太傅嫡女,不会跟那些妒妇一般…“ 说着柳如霜一副我看错你的架势,眼神期期艾艾的看向木婉云。 换作上一世,她肯定会被她这番话糊弄的收敛锋芒,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太傅府抹黑的。 可她上一世不就是吃劲了端着架势瞻前顾后的亏。 所以这一世还想总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束缚她,做梦! 上一世,她凡事通融,让自己大度,可柳如霜一次次算计,让她成了妒妇怨妇,声名远播。 那这一世,她就如他们所愿。 就还真要做妒妇怨妇不可。 “放肆,柳氏,你身为妾室,让你给我敬茶,你左不情愿右不情愿的,怎么,莫非你不愿做妾室,是觊觎我这正室的位置,所以,死活不肯给我敬茶,却非要我喝你这不知哪里来的野茶?是何居心?!” 木婉云说着,稍稍给绿俏使眼色,绿俏会意,就要去抢夺仆妇手里的茶壶,仆妇猝不及防,茶壶便到了绿俏手里。 “你做什么?!“ 仆妇反应过来,就要去抢。 “放肆,来人,押住。”木婉云大手往桌案上一拍,气势十足。 目光半眯盯着已经到绿俏手里的茶,挑眉怒道,“不是给本夫人喝的,怎么,该鬼鬼祟祟,莫非真是一语成谶,这茶有问题?!” 木婉云一边说,一边目光微妙看向柳如霜。 柳如霜面色一紧,下意识攥紧手里地帕子,目光躲闪。 木婉云本来只是诈一诈,可没想到柳氏反应如此大。 难不成这茶水还真有问题?! 岂有此理?! “来人,去请大夫。对了,把大理寺的人一同请来。” 闻言,柳如霜和她身边的人都有些站不稳了。 “夫人,你何必…” “本夫人刚嫁进将军府没多久,就已经几度跟阎王擦肩而过,本夫人怕啊!” 木婉云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柳氏咬着唇,脸色一寸寸白下去。 眼看木婉云的人已经匆匆离开,去寻大夫和大理寺地人,她是真的急了。 怎么办才好? 她只是想让木婉云出糗。 “夫人,就按照大夫人说的,我给夫人磕头敬茶。” 柳如霜心一横,直接端起滚烫的茶水,就双手捧着到了木婉云跟前,“夫人,妾身给夫人敬茶。” 第20章 出人命 木婉云闻言,正了正衣襟,端坐起来,脸上多了一丝和煦的笑,似乎颇为满意。 柳如霜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又说了几句得体的话,忍着烫意,把手里的茶杯往头顶举了举。 “夫人,请喝茶。” 端的一副恭敬得体。 只是太烫了,手指头忍受不了,微微有些晃动。 木婉云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却并不觉得解气。 她们中间隔了辉儿一条人命,是怎么都做都不解恨的。 原本她没想这么快对付柳如霜。 让她来敬茶,也只是想着先收取一点利息。 可这会儿,她突然改主意了。 以她对柳如霜的了解,想下毒,应该不可能,多半是巴豆一类的,想给她一点下马威。 所以,就算是大理寺的人来了,最后多半也是不了了之。 毕竟人家可是沈阔的心尖尖。 对方手握军权,可是朝廷新贵,保下一个妾室的能力还是有的。 这么想着,她一时有些出神。 柳如霜却已经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原本还算温婉的脸也逐渐裂开,眼底露出恼恨来。 捧着茶盏的手轻微晃动,茶盏好似随时都要从手里晃下来。 伺候她的仆妇丫头也是急了,有个年纪大的,更是直接朝前迈了一步,有些不满的虚行了一礼,就忙不迭的开口,“夫人,姨娘身子弱,若是让将军知道了…” “也罢,本夫人一时想事情有些出神,正好也口渴了。” 说着,伸出手就要接过茶盏,却在摸到茶盏的时候,突然顿住,又缩回手。 柳如霜举的手都酸了,好不容易等到木婉云接,手立即脱力,结果下一秒,砰的一声,茶盏滑落,她吓得尖叫。 “放肆,柳氏,你这是做什么?!” 木婉云不等对方平静下来,已经冷着脸发怒。 柳如霜立即眼眶一红,眼底泪珠盈满,看上去好一派楚楚可怜。 “夫人,老奴看的真切,明明是你故意…” 仆妇立即就要为柳如霜说话,她是沈阔专门派给柳如霜的,跟之前的乳嬷嬷一样,都是自小伺候沈阔的。 乳嬷嬷的死,她早就记恨上了木婉云,又一直端着自己是从小伺候沈阔的情分,平日里被人恭敬说是府里的半个主子,时间久了,也没有多少奴婢的自觉。 这会儿,眼看自己半个儿子加主子的心上人被刁难,当即站出来就要替她出头。 “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不敬主母,来人,掌嘴。“ 木婉云还未发话,绿俏已经沉声呵斥。 那仆妇还要拿乔,结果就被几个壮汉押住,不由分说救对着她左右开弓起来。 木婉云手下的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武师,很多还是边塞退下来的老兵,会功夫,力气大,更主要的是,人实诚,木婉云给的月钱一个月就七八两,还不带平日里的打赏,他们吃尽了苦,把木婉云当真正的主子,哪里看的一个老货对他们的主子呵斥无礼。 几巴掌下去仆妇脸已经高高肿起,刚要张口,却发现说话漏风,低头一看,才发现牙齿都被打落。 “你,你打我,你知不知道…“ 仆妇捂着脸还想搬出沈阔,结果武师狠狠一瞪眼,吓得她立即缩了脖子。 经过这一番,柳如霜脸色也不太好,她已经明白过来,将军不让她来找木婉云,是真的为她好。 这个女人就是个疯的。 她这会儿心里更慌了。 既怕木婉云会知道茶水里下了东西,借机处置她。 又盼着沈阔能赶紧回来。 因而脸色愈发白了,看上去,也更加弱柳扶风,楚楚可怜。 抬头,突然对上木婉云冷冷打量地眼神,双腿一抖,就跪了下去,“夫人,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妾身以为夫人接过去,没想到…” “姨娘这话的意思是说本夫人故意松手,好磋磨你?!” 木婉云声线冰冷。 柳如霜心里更紧,颤抖着身子不敢说话,眼眶更加红了,眼里的泪水都要溢出来了,可是却一直没有落下来。 木婉云仔细瞧着,突然笑了,“姨娘好像很怕我?也难怪,会误会我,罢了,不就是碎了一个茶杯,再拿来一个就是。” 说着,给红玉递了个眼色,红玉会意,立即让人重新倒了一杯茶。 纵然心里有数,可还是暗暗皱了皱眉,太烫了。 柳如霜自然也看到了,看着递到跟前的茶水,拧着眉,瑟缩着,却不想接。 “怎么?姨娘莫不是还怪我?觉得我不配吃这杯妾室茶?!” 木婉云眼里的笑骤然僵住,声音也更加冷凝,无端让人心里发颤。 柳如霜,上一世,我那么求你,你却无动于衷,害的我辉儿惨死。 辉儿才不过三岁,你就陷害他推倒你儿子,让沈阔罚他跪祠堂。 想着上一世的一幕幕,木婉云心头宛如刀绞,看柳如霜的眼神更加冷了。 “当然不是…” 柳如霜眼底的泪水终于落下来,可真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木婉云自愧不如,她一直都知道沈阔就是看不得柳如霜这副样子,才会一次次昧着良心偏袒,而柳如霜的泪水,每次刚好都能在沈阔赶来的时候落下来。 只是这次,沈阔不会这么快回来了。 而柳如霜也终究没等到。 “既然不是,那就敬茶,别再等到茶水凉了,本夫人肠胃不好,喝不得凉茶。” 木婉云说着,嘴角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虽然是笑,可是眼里一派寒凉。 这一幕幕,总会让她想起上一世。 只是对象却换了。 “是。” 柳如霜睫毛颤动,几滴水珠挂在上面,好一派楚楚可怜,她颤抖着手,刚要去接,红玉手一抖,滚烫的茶水就溅出来,洒落在柳如霜的手上,当即疼得她大喊大叫。 “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霸占将军了…” “你的意思是本夫人故意磋磨你,是为了吃醋,跟你争宠?!” 木婉云气急,抬手抓起一个花瓶砸在柳如霜脚下,吓得她立即花容失色滚落在地,颤抖着身子咬唇摇头“不是,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是个愚钝的,夫人饶妾身一命…“ 说着,她眼角余光暼到院子口有人影闪过,突然扬声又喊了起来,“夫人奴婢知错了,可奴婢人微言轻,真的不是故意的,夫人饶了奴婢…” 木婉云岂会看不出她的伎俩,只可惜,她终究还是失策了。 柳如霜看木婉云站起来,又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像极了一个被正室磋磨的可怜人。 “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 木婉云却只是冷冷扫了她一眼,便起身相迎,“劳烦张太医和卢寺卿走一趟。” “夫人客气了。” 二人同时拱手。 柳如霜察觉不对劲,扭头才看到来的根本不是沈阔,而是一个大夫打扮的人,和一个身穿朝服的。 “你们是谁?!” 柳如霜心里已经想到,可还是轻咬下唇… “二位,这就是那壶茶水,我察觉不对,便没喝,还请太医查验。” 木婉云让绿俏把茶壶递上来。 柳如霜急了,急忙给仆妇使眼色,仆妇哪里不清楚,这主意还是她出的。 若是真的查验出有问题,就是将军在,也保不住她们。 眼看绿俏就要把茶壶递给太医,仆妇突然冲过去抓起茶壶。 “快拦住,她要毁灭罪证,别让她喝了。” 闻言,原本还怕又被人抢过去的仆妇,当即灵机一动,昂头就把茶水尽数灌下去。 反正就是些巴豆,顶多是拉几天,又不会死人。 可下一秒,她突然觉察不对,弓着腰,就颤颤巍巍起来,然后突然一口血,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堂内一时尖叫四起。 木婉云也吓得面如死灰,颤抖着声音,“竟然是毒药,好狠毒!为了护主,竟然以身犯险,倒是忠心!” 她说的时候,目光冷冷扫向柳如霜。 柳如霜早就已经被眼前的一切吓得瘫坐在地,回过神,急忙摇头,“不,不是的,不是毒…” “不是毒,又是什么?!柳氏,我嫁给将军非我所愿,倘若知道将军早就有了你,绝不会嫁进来,可你怎么能毒杀我?!你好狠毒的心?!” 木婉云脸色泛白,浑身都在颤抖,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这副样子,她还是跟柳如霜学的。 也不知学到几成。 张太医已经验证过,对卢寺卿拱手答道,“是砒霜。” 卢寺卿当即对外使了个眼色,“来人,先把这位…” “柳姨娘。” 红玉赶紧提醒。 “嗯。” 卢寺卿扫了一眼红玉,冲木婉云拱手,“夫人,人犯先带回大理寺,还有这…” “已经没救了。” 张太医把银针缓缓拔出,摇头无奈道。 “还有尸体,也得先带回大理寺。” 木婉云白着脸点头,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原该如此,可是这柳氏可是我们夫心头上的,成亲那日,甚至不惜不顾陛下颜面,都要编出剿匪,就为去陪她,我担心…” “牵扯命案,就算是沈将军来了,也一样。” 卢寺卿不愧是朝中难得刚正不阿之人。 木婉云暗暗在心里为他点赞。 第21章 一起去大理寺 虽然她乐见柳氏被押回大理寺,可毕竟名义上还是一家主母。 好吧,最主要她还是想亲眼看着柳如霜倒霉。 一路在几个丫头仆妇搀扶下,亲自到将军府门前相送。 柳如霜真是吓坏了,一路上大喊大叫,直呼自己是冤枉的。 大理寺的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哪个不是喊自己冤枉,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后宅争宠下黑手的。 不过大多数都是主母容不下小妾,下黑手,像这种小妾给主母下毒的,还是头一次。 不过想到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那场亲事,圣旨赐婚,对象又是当朝文臣和武将之首,可是成亲以来波澜不断,据说起因就是那沈将军宠妾灭妻,也就不足为怪了。 柳如霜吓得花容失色,也顾不上形象,只想着沈阔赶紧出来救她。 大理寺的人没心软,却惊的不少人侧目相望。 好事的伸着脖子,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无奈大理寺的官员个个都是冷脸判官,他们也没胆子。 木婉云捏着帕子看着,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交待,“卢寺卿,这柳氏毕竟是我夫君心头之人,还望好生对待,我,我觉得她应该也不是故意想给我下毒…” 什么?下毒? 原本还纳闷的吃瓜群众,顿时惊愕的下巴都要掉下来。 谁家没个后宅阴私,可是妾室给主母下毒,却还真是闻所未闻。 再看这风口浪尖的沈夫人,竟然还出言求情,可真是委屈又可怜?! 有消息灵通的赶紧把自己知道的一手消息拿出来分享。“听说沈将军在宫里都对这夫人动手,难怪夫人怕…” 木婉云楚楚可怜的样子,落在大家眼里,更博得了几分同情。 卢寺卿眼神朝木婉云看了一眼,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远远作揖,就要离开。 偏偏这个时候,马蹄咚咚声传来。 柳如霜一眼认出是沈阔,急忙扑过去大喊大叫。 “将军,救救妾身,妾身没有给夫人下毒,这些年要抓我…“ 沈阔今日有事耽搁,可心里却一直难安,想起木婉云最近所作所为,就担心如霜。 好不容易脱身,便马不停蹄赶回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不等马停好,他便飞身而去,正巧落在大理寺马车前,几下,便打落押着柳如霜的衙差,把已经浑身颤抖几乎吓晕过去的柳如霜抱在怀里。 “如霜,我来迟了…” 好一番安慰,他才想起,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动手打的竟然是铁面阎罗大理寺卿卢枫的人,心里咯噔一下,面儿上却波澜不惊,甚至隐隐带了一丝怒气,“卢寺卿,这是怎么回事?!” 嘴上问着,可心里已经认准,肯定是木婉云伙同大理寺卿趁着他不在欺负如霜。 锋利眼神一扫,又正好看到木婉云站在不远处,更是几乎不假思索就冲着她吼出来。 “木氏,我才不在这么一会儿,你就闹出这样的事,你究竟要做什么?!” 他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往她身上推,木婉云再熟悉不过。 这次,却一点不生气,只是颤抖着身子,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眼眶一酸,大滴大滴眼泪涌出,委屈的像是说不出话来。 有人已经替她鸣不平。“沈将军,你可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我等敬佩你,可是你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一味偏颇妾室,木夫人可是差点被你这妾室下毒害死,刚才还在替她求情…” “不可能。” 沈阔额头青筋冒起,不出意外的根本不信,还瞪着一双大眼,对着那人攥拳,“你是木婉云的人,她给你多少钱,让你污蔑如霜…” “沈将军…“ 那人似乎受了巨大震撼,不出意外的摇头“我一直以为沈将军这样的英雄人物盖世豪杰…罢了…” 沈阔眉头一挑,本能的心里不悦,可压根顾不上,眼见木婉云又在装,他想起在宫里,木婉云设计她的事情,想了想,还是歇了心思,转而怒目瞪着卢枫,“卢寺卿,我知道你一向跟木太傅交好,可是这是我后宅之事,你身为大理寺卿,是不是太胡闹了?如霜只是个弱女子,她…” 后面的话,他想了想,还是吞咽回去,“她身子一向孱弱,若是经此一事,受到惊吓,留下隐患,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他长的威严,这些年又颇为得意,若是换作旁人,定然是心里发怵,打退堂鼓,甚至也是可能。 可卢枫就不是一般人,当年皇族子弟犯错,他都照抓不误,陛下亲自求情,都没能让他通融,何况沈阔。 “沈将军是在质疑我大理寺徇私?” 卢枫似笑非笑,眼里闪过复杂,却唯独没有后怕。 沈阔也发现了这一点,为想起朝中关于卢枫的传言,心里暗暗觉察不好,还回头扫了一眼木婉云,似乎是开始后知后觉事情真的只是木婉云故意针对? “沈将军,贵妾是不是无辜,还有待查清?难不成,沈将军一早就知道贵妾要毒杀木小姐,却以权谋私,要包庇?!” 卢枫说着,目光看向木婉云。 木婉云激动的心狂点头,看他看过来,才急忙收敛,又装作弱柳扶风的样子。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卢枫看过来的眼神不一般,好像识破她一样。 怎可能? 她跟前卢枫不熟,而且她觉得自己演技还是不错的。 “你什么意思?卢寺卿是不给我面子?!“ 沈阔有些头疼,隐隐觉得柳如霜可能真的做了什么,低头看了一眼,柳如霜颤抖的身子不是假的,一看就是受了莫大惊吓,还有她小脸都吓白了,他哪里还顾得上旁的,只知道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有事。 去大理寺,不可能的。 “面子?” 卢枫冷笑,眼底寒霜更甚,“朝中多少人都跟我谈面子?我大理寺何时顾忌过?!怎么?沈将军是觉得自己的面子大的过国法?!大的过陛下?!” 几顶大帽子砸下来,饶是沈阔,也白了脸。 柳如霜用力靠在他怀里,颤抖摇头,“将军,我真的没有…“ 沈阔安抚的冲她点头,随即又对卢枫,“卢寺卿若是要抓,那就把我一起抓去。” “将军执意如此?!” 卢枫从来不受威胁,见沈阔一心袒护,也动了心思。 “自然,身为男儿,若是护不住自己的女人,还如何立于世间,又如何保家卫国?!” 他自觉说的豪气千云,若是换作在边塞,早就被人称颂,可是这次,却无一人回应,他不仅诧异,可还是用力搂紧柳如霜,昂头挺胸看向卢枫。 他赌卢枫不敢?! “好,既然将军承认妾室所为你知情,那就一起去大理寺走一遭,将军若是无辜,我大理寺也不会冤枉,当然…” 后面的话,卢枫没说,可意思不言而喻,目光扫过门口被人搀扶的木婉云,捕捉到一丝喜色,虽然后者很快收敛,可素来心细的卢枫觉得自己不会看错。 他心里若有所思,觉得自己今日只怕真是被人算计做了筏子,不过他看沈阔不顺眼已久,打仗是好手,可却御下不严,边关弹劾他放纵手下将士奸人妻抢夺田地的折子,这些年也不少,甚至还有不远千里来大理寺鸣冤的,可每次都被压下去。 想着,他更加笃定,摆手,让手下人把沈阔一起押去大理寺。 沈阔懵了。 脸色十分难看。 卢枫轻笑,“将军亲自答应,不会食言吧?将军身手我是知道的,我这些虾兵蟹将可不是将军的对手,将军,可莫要为难我这些手下。“ “本将军又不是不讲理的,本将军就陪卢寺卿走一遭,免得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沈阔磨着后槽牙,目光冷冷扫着卢枫,眼底都是火焰,又扫过木婉云,后者轻抬下巴,似乎心情不错,他气的浑身发抖,他就知道又是这个女人故意作妖。 “那走吧。“ 卢枫看了一眼木婉云,最后挥手。 柳如霜吓懵了,没想到将军来了,她还是要去那什么大理寺。 她眼泪婆娑的看向沈阔,“将军…” “如霜放心,有本将军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故意大声,似乎显得自己什么都不怕。 卢枫坐在马车里面无表情,路上,又仔细琢磨了一下,柳氏神色慌乱,只怕下毒之事,也不是全然不知,可只怕也另有隐情。 22. 第22章 主场到了 卢枫的担忧,也正是木婉云最担心的。 作为重生过一回的人,木婉云对这位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自然是如雷贯耳,那是朝中少有的不畏权势之人。 她派去的人,特地拿了信物,才请了他来。 不然堂堂大理寺卿,如何会为了后宅的琐碎小事,就特地跑一趟。 想着,木婉云吩咐人把之前收集的沈阔手下的罪证送了一些给卢枫。 是的,只是一部分。 之前,为了让卢枫出面,她已经送出去一些,剩下的,还得等查案情况。 还有卢枫的配合情况。 她也是机缘巧合下看到沈阔书房里的暗阁里藏有的手下的罪证。 才知道朝中那些弹劾的折子都是真的,沈阔手下竟然真的劣迹斑斑,甚至说罄竹难书都不为过。 而且沈阔对这些事,并不是一无所知,甚至可以说就是他的纵容,那些人才会如此不知收敛。 沈阔能从流放罪臣后代爬上来,绝非蠢人。 而且她常听人说,他那些手下对沈阔那是忠心耿耿。 她身为太傅嫡女,自然对朝政和人心并非一无所知,加之她虽然不得沈阔喜爱,可也在他身边数年,上一世,她在书房看到这些罪证之后,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猫腻。 沈阔,能仅用八年就从罪臣后代爬上将军的位置,除了的确是有将才之外,御下也是很重要的。 沈家当年之所以获罪,就是因为沈阔的父亲贪墨了军饷,导致五万大军惨死,当年事情一出,朝野震荡,将士更是恨不得噬其血肉,可才过去没多少年,沈阔却能在军中威望如此重,原来,靠的就是这些罪证。 她甚至想到这些人能做下此等事,很有可能是沈阔从中作梗,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死罪。 几乎沈阔手下每一个将领都有。 而沈阔面儿上痛斥,暗地里却跟陛下求情,以自己的军功来为这些下属抵罪,如此宽宏大量的将军,如何会不让下属死心塌地。 饶是木婉云,都不得不佩服沈阔的手段。 只是那些被人肆意凌辱杀害的又何其无辜。 她知道卢枫一直都在寻找罪证替那些无辜的人平冤,那她就把罪证送给他。 当然,就算是有这些罪证,卢枫也无法动摇那些人,更无法动摇沈阔。 所以还需要仔细谋划。 一来一去,卢枫跟她说不定能达成合作。 如此想着,木婉云勾唇一笑,暗暗觉得自己这一世,不把自己困于那些求而不得和无法解脱的事情里之后,脑子似乎都愈发好用了。 “夫人,不,小姐。” 红玉一时嘴瓢,竟然忘记不在外人跟前,木婉云嘱托不许喊夫人,被木婉云瞪了一眼,才急忙笑着改口,走到木婉云身后,一边给她捏肩,一边如实禀报,“小姐,已经都安排好了,放心好了。” 木婉云“嗯”了一声,舒服的闭上眼。 鱼饵已经撕下去,后面的就是等结果了。 沈阔和柳如霜以为这些日子,她都无所事事,可其实,她这段日子没少撒钱。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可真是好东西。 有了钱,沈阔身边有她的人,柳如霜身边也不少。不然,她如何不动声色,就拿到了沈阔放在暗阁里的东西。 又如何怂恿沈阔三令五申不许来她院子里的柳如霜主动来炫耀,还来下“毒”。 当然,也多亏了这一世的柳如霜,还没有那么老奸巨猾,她才能得逞。 不然,只怕还得多费一番周折。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些纳闷起来。 按理说柳如霜出身不高,怎么可能会通晓那些后宅阴私。 可上一世,她的确又深谙此道,把她和辉儿折腾的苦不堪言。 木婉云在睡梦中柳眉倒竖。 绿俏见状,急忙让人拿过毯子,就要给她盖上,却被她突然睁开眼的样子吓了一跳,手里的毯子,都险些滑落。 “我知道了。“ 木婉云脱口惊呼。 红玉和绿俏立双双看过来,绿俏平复心情,笑着问,“小姐又做噩梦了?!” 自从小姐出嫁到了这镇北将军府,就总是噩梦缠身,经常会在梦魇中大喊大叫醒来,醒来之后,又总是情绪低落,也请了御医和城里有名的大夫来看,都说小姐忧思过甚。 可小姐白日又跟没事人一样。 小姐是主子,她们做奴婢的也不好多问,可她还是担心小姐。 而且她总觉得现在的小姐好像突然多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就像是,一夕之间,突然变得成熟,复杂,也老练了不少。 可她也说不好。 总之,很奇怪。 “我没事。” 对上红玉和绿俏关切的眼神,木婉云轻轻牵了牵嘴角,她知道自己又梦到上一世了,这段时间,她总是会梦到。 总会一天无数次经历绝望、无助和仇恨。 有时候醒来,会突然很想哭,想到辉儿的惨死,想到沈阔的绝情,柳如霜的算计,心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沉沦挣扎。 心也在这种折磨下,一点点变硬。 手腕也一点点变狠。 红玉和绿俏,也知道她们不该过多过问,见她不愿意多说,便沉默站在一边,并不多话。 木婉云靠在榻上,仗着刚才突然想明白的事情。 上一世,柳如霜一开始虽然也很心机,可是却并不老道,到她面前炫耀,也很肤浅。 似乎是她跟崔瑶交好之后,她的那些手段就逐渐狠辣起来,靠着掌管中馈,一点点的拔出她的人,让她无人可用。 而用的还是她的嫁妆。 每次想到这里,木婉云都想狠狠扇自己。 明明手握利刃,却递到别人手里,来捅自己。 还有崔瑶。 她是真的拿她当姊妹。 她想不明白她为何要算计自己。 她自问对她从无亏欠?! 难道是因为木尘? 如今她已经知道她和木尘早就媾合在一起,也知道木尘对她的不满,所以,崔瑶是为了木尘才会算计自己? 可成亲当日,木尘似乎的确不满她要悔婚? 而崔瑶却似乎更愿意她逃婚跟她总是在她面前念叨的崇竹青在一起。 想着,她让人拿出那份调查到的崇竹青的生平,又看了起来。 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除了根本没有崔瑶说的那么好之外。 想着,木婉云让人收起来,也没有再理会。 她一直让人留心大理寺那边的动静。 不过两日,就有消息传来,说是已经逼问出来,柳如霜身边的人,起初还咬死说没有,后来上刑才吐露,说是的确是柳如霜让他们去买的砒霜,又谋算下在给木婉云敬茶的茶水里,打算毒死木婉云。 药铺的伙计也指认了,就是柳如霜身边的丫头偷偷去买的。 如此,也算是人证物证俱在。 按照律例,妾室谋害主母,是要千刀万剐的。 可柳如霜却以头抢地,誓死不认。 沈阔也指着卢枫大骂,“假的,都是假的,卢枫,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都是你跟木氏串通好的,你早就看本将军不顺眼,所以伙同木氏污蔑如霜,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如霜,先过本将军这一关。“ 沈阔铁了心维护柳如霜。 卢枫一时间,也不好抉择。 最后只能进宫。 事情便闹到朝堂上。 木婉云听得津津有味,胃口都好了不少,不时让人再去打听。 沈阔对柳如霜的情意无可指摘,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沈阔会拿什么保下柳如霜的命。 不管什么。总之都会是宫里那位喜闻乐见的。 所以,她笃定这一次,她做对了。 而前世,就算沈阔宠妾灭妻传闻传的沸沸扬扬,可她为了面子,为了将军府,也是一直费力周旋。 因为她觉得她既然嫁给沈阔,那就是跟将军府同气连枝休戚与共,将军府和沈阔不好,她也落不得好。 却没想过她的那些维护,保住了将军府的颜面,却让她被人觉得拎不清扶不起来,久而久之,大家对她好感渐无。 正室觉得她丢人,小妾觉得她活该,男人觉得她窝囊。 这一世,她就是要让沈阔跟柳如霜的事情人尽皆知。 一个委屈求全被同情的正室,才会更让人记住。 什么镇北将军,抗敌英雄,战神,那些名誉,再也别想成为沈阔的护身符。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看清楚沈阔的真面目。 朝中一时间吵的沸沸扬扬。 好几天,沈阔宠妾灭妻,纵容妾室毒杀正室,沈阔却包庇妾室的事情,成了大街小巷热议的话题。 沈阔更是冲到朝堂上和大街上坦言木婉云种种恶行,柳如霜多无辜,可惜,他再言之凿凿,战神名号再响亮,也抵不过百姓心中对大理寺的信任,对大理寺卿卢枫的信任。 大理寺卿亲自审问,人证物证俱在,沈阔的那些话,就显得尤为可笑。 甚至还有人开始觉得,沈阔怎么跟传言中一点不像,倒像是个无能狂怒的疯子一般。 可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的沈阔,对这些却一无所知,见卢枫铁了心要治柳如霜的罪,陛下这次竟然也不发话,他是真的急了。 人一着急,就容易做出有失理智的事情。 木婉云听到下人急声禀报,将军回来了,就知道她的主场又到了。 第23章 窒息感 人还没见到,沈阔怒气满满的声音就先钻入耳朵里,“木婉云,你这个毒妇,你怎么这么恶毒,我要杀了你!” 话音落地,沈阔高大威武的身躯也已经完全没入大堂,浑身裹挟怒气,一张刚毅英俊的脸因为盛怒而呈现紫红色,一双黝黑的眼眸,因为太过愤怒而多了一丝猩红。 当然,最让人惧怕的还是他那额头暴起的青筋,和高高举起的铁拳。 似乎随时都要挥下去,夺人性命。 木婉云身边的人个个如临大敌,红玉和绿俏甚至暗暗护在木婉云跟前。 木婉云心里划过一丝感动,却扯出一抹轻笑,摆手让她们不必如此慌张。 “何必这么慌张?!” 说着,她抬头扫了一眼沈阔,不过几日不见,对方似乎憔悴了不少,可见是真的急了。 随即心情愉悦的轻笑了一声,“将军,怎么就你一个人?柳妹妹呢?” 说着,还故意朝沈阔身后看去。 此举再次激怒沈阔,让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大步朝她逼近,“木婉云,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如霜怎么会陷在大理寺那种地方?!你知不知道,她吓坏了!“ 沈阔眼底的关切和心疼毫不掩饰,可见对柳如霜真是情深意切。 若是上一世,木婉云总会抑制不住的嫉妒,想发疯。 这一世,她暗暗用手摸向心口,始终很平静,唯有痛恨。 出息了。 她的反应,让他再次暴怒。 吓得红玉和绿俏就要喊人,再次被木婉云阻止。 “沈将军武功盖世,他若是想杀我,你们又怎么是对手,只是,将军,你想好了吗?杀了我,陛下可永远不会放过你那柳姑娘了?!” 沈阔终究不是蠢货,何况他回来,也不是真的想把木婉云怎么样! 他其实是回来求木婉云的。 不管柳如霜到底有没有下毒,他都不会让她有事。 可事情如今不是他能控制的。 陛下也给了他暗示,想让如霜安然无恙出大理寺,那就必须木婉云撤诉。 毕竟苦主是她,只要她宽宏大量,那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他觉得这不难,木婉云要的不就是将军府主母的位置,不就是跟他赌气之前对她薄待? 如此,他低头,她也该满意。 她赚得名声,成为人人称颂大度无双的将军夫人。 想着,他浑身肌肉紧绷。 将军府主母的位置,他原本是留给如霜的。 他原本是想跟如霜算计,激怒木婉云,再趁机会泄露如霜救他的事情,继而让人知道,唯有如霜才是善良大度的女子。 木婉云不过是抢了如霜位置,又善妒无礼,不配为主母之人。 之后,他再迎娶如霜入府,一切就顺理成章。 可没想到,事情的走向跟他预判的截然相反。 成亲之后,外界竟然渐渐同情木婉云更多,反倒是他好不容易积攒的名声,都快毁的差不多了。 而他实在是受不了跟如霜分别之苦,只能暂时委屈如霜。 原本想着再找机会扭转这一切。 可没想到紧跟着就出现了下毒的事情。 他已经问过如霜,她是受了婆子的挑唆,下了些巴豆,可不过是想让木婉云出糗,让府里人笑话她罢了。 他自然是相信如霜。 那肯定是木婉云将计就计,害了如霜。 一想到如霜被木婉云陷害,他就恨不得杀了木婉云。 可她说的不错,他不能。 至少,暂时还不能。 想清楚这一点,沈阔深呼吸,用力把胸腔里快要溢出来的怒气压下去,举起来的虎钳也缓缓松开,垂下去,长腿一迈,他径自坐在了木婉云身边。 众人见状,也松了一口气? 木婉云捧着热茶,冷眼瞧着他。 她知道他是来求自己的。 他来之前,她就已经收到大理寺卿卢枫的密信。 信中只有几句话,她看完就烧了。 虽然有些遗憾,可她也并不意外。 毕竟虽然她自认做的天衣无缝,可在卢枫那种破案老手看来,事情露出破绽也是早晚的事。 而他素来刚正不阿,也不会被她利用。 如今关了柳如霜几天,又让沈阔名誉扫地,也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最大的诚意了。 想着,她低头轻抿一口茶,刚小口吞咽,就听到沈阔已经等不及出声。 “这次的事情,其实是如霜手下的婆子所为,可她一死,死无罪证…” “将军的意思,你那柳姑娘,不,柳姨娘,她竟然是无辜的?!” 她声音略微有些夸张,是个人,都能听出话里的暗讽。 沈阔脸色顿时难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点头,“如霜素来善良,平日里,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又怎么会下毒?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说着,他的目光轻扫过木婉云。 正好木婉云也眼含鄙夷的看向他。 有那么一瞬间,二人四目相对。 木婉云淡然自若,沈阔却莫名的觉得心里发虚,最后倒是先一步逃似的移开目光。 木婉云轻笑一声,“既然将军如此笃定,那就去跟大理寺的人说清楚,也好早日把您的心头肉接回来。” “你以为我不想?!” 沈阔被木婉云不阴不阳阴阳怪气的样子,刺激到,抬手就重重拍下。 木婉云却并不接话,只是淡定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沈阔火冒三丈,只能拼命念着一切为了如霜,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如今外面传的越来越离谱,你总归还是要在将军府住下去的,继续下去,于你无益,不如这样,你去大理寺澄清,就说你相信如霜,肯定是那婆子自作主张?或者,就说那婆子有病,根本就没有下毒?!” 沈阔说完,目光炯炯地盯着木婉云,似乎是怕她不答应,又紧跟着道,“以前我的确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算为夫对不起你,只要你这次帮忙,我保证从此以后,我会把你当将军府主母,中馈还是会交给你…” 木婉云没想到沈阔竟然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说出这样厚颜无耻的事情,实在是演不下去,直接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让沈阔有些头皮发麻,好不容易挤出的笑,也维持不下去,冷着声问,“你笑什么?” “笑你痴心妄想啊!沈阔,你可真是好大的脸,你那妾室下毒杀我?你还让我大度去撤案?推到一个死人身上?你说你那妾室胆小善良,那是你眼瞎?你自己眼瞎,我可不瞎,她都要杀我,我凭什么放过她?我又不是菩萨?!” “你…“ “还有你,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好好跪下磕头,求姑奶奶我救命,还要把你们将军府那烂账交给我,让我当冤大头了,是嫌柳如霜死的太慢?!“ 木婉云毫不掩饰讥讽和鄙夷。 沈阔额头青筋又冒起来,手被他捏的咔吱咔吱作响。 若是别人,肯定会惧怕几分。 可木婉云却只有鄙夷。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如霜,只要你说,我都办到…” 沈阔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最终还是咬牙低头,难得语气里带了一丝哀求。 木婉云渐渐收了笑,冷眼看着难得低头的沈阔心里只觉得凉寒和痛快。 歪着头,思索了一下,才开口,“好啊,你给我跪下,喊三声,我沈阔,王八蛋,对不起木婉云,枉为人夫,更枉为人父,活该千刀万剐,断子绝孙,我就…考虑…” “你…休想…” 沈阔目眦欲裂。 “送客。” 木婉云瞬间收起消息,就要送客。 只是却还是轻飘飘补充一句,“对了我听说柳姨娘前几天突然恶心…” 沈阔刚要起身的腿,又弯了下去,双拳死死捏紧,脸上都是犹豫和挣扎。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午睡了…” 木婉云打了个哈欠,就要让红玉和绿俏搀扶自己。 目光都没给沈阔多一个。 “等等。” 沈阔声音自身后响起。 “将军还不走?” 木婉云打哈欠,随意。 “木婉云,你刚才说的…” “我说送客…“ 木婉云故意装出听不懂。 “也罢,你是我夫人,我跪你…” 沈阔看出木婉云眼底的不耐,怕她突然反悔,一狠心一咬牙,竟然真的会跪了下去。 木婉云瞬间精神,快速坐回去,居高临下,也不说话。 高大的沈阔就算是跪下,似乎也很高。 她并不觉得满意。 沈阔虽然跪下,可后背挺得笔直,他目光冷厉,抬头倨傲看向木婉云,刚要开口问她可以了吗? 就看到木婉云又打了个哈欠。 心一横直接冷声张口,“我沈阔,就是王八蛋,愧对木婉云,枉为人夫,枉为人父,活该断子绝孙…” 嘴里念叨着,他眼睛凶狠看向木婉云,他告诉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今日的耻辱。 “嗯。“ 木婉云满意掉头,心里暗暗道,辉儿,你看到了吗?他在跟你忏悔… 想起辉儿,木婉云心口掠过一阵刺痛。 突然不想继续虚与委蛇下去。 想起自己好几日没给辉儿念养生经,辉儿该生气了,便要栖身去小佛堂。 沈阔见她要走,突然暴起,“木婉云,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现在跟我立即去大理寺…” 说着,他一把钳制住木婉云的手腕 木婉云猝不及防,被他捏的生疼,眼底快速滑一抹恨意,直接用另外一只手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对着他的手刺了下去。 闷痛一声,沈阔看着手心被刺穿,又惊又怒,直接松开了木婉云的手,整个人都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兽,瞪大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冲木婉云咆哮,“你疯了?!“ “沈阔,我看是你疯了?!堂堂镇北将军,竟然不顾礼义廉耻下跪,还立下毒誓,你就不怕你沈家列祖列宗从坟里爬出来掐死你?!” “还不是你?!” “是我逼你的吗?!” 木婉云毫不客气回怼,“断子绝孙抖梦说出来,沈阔,你可真是沈家的孝子贤孙!” “你?!” 沈阔几度被气的暴走,胸腔起起伏伏。 “好了,要忏悔去给你沈家列祖列宗,别碍着我!“ 木婉云像是看不到他的暴怒。 “你耍我?!” 沈阔这时候突然带脑子。 “耍你?我耍你什么,我只说考虑,结果就是不可能…” “木婉云,我忍你够久了,你是不是想找死!” 沈阔突然失去理智,直接用力掐住木婉云的脖子。 窒息感袭来,木婉云大力咳嗽起来。 第24章 差点被掐死 身边红玉绿俏闻声不对,急忙冲过来,就看到自家小姐被将军掐住脖子,小姐脸都白了,将军生的高大,又用了蛮力,身材娇弱的小姐,竟然被他提了起来,双脚离地。 平日里红玉和绿俏见到沈阔总会双股战战心里惧怕,可眼看着小姐气都喘不上来,两人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一个扑通跪地,砰砰磕头,苦苦哀求,“将军,奴婢求您了,放了我家小姐,将军若是非要杀人才能泄愤,就杀了奴婢,奴婢的命不值钱,杀了也不碍事,可小姐是陛下赐婚给您的,您总要顾及陛下…” 不提赐婚还好,一提,沈阔心里的火烧的更旺了。 当年,就是陛下下令把沈家抄家流放,那时候他不过五岁,全家从云端跌落,被人踩踏凌辱,只有他一个活下来了。 他从罪臣后代一步步淌过尸山血海九死一生,才爬到如今的位置。 好不容易有了忠心不二的下属,又立下赫赫战功,成了百姓心目中声名赫赫的战神,却被一纸诏书从边塞召回京城,看似皇恩浩荡,可只有他知道,皇帝对他又爱又恨又怕。 爱他有将才和能力,挽兵败之颓,又恨他风头太盛,更怕他提起当年之事,存有二心。 赐婚,既是试探,又是敲打,更是让他和太傅木蔺两相争斗。 如今这位陛下,看似胸怀大志宽怀待人,可其实他知道,他最是疑心深重记仇。 他舍不下兵权,只能听之任之娶了木家女,辜负心上人,可他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本来他以为只要按照陛下的本子走,他不是要他跟木太傅争斗,只要世人知道木家嫡女就是妒妇,那木太傅这个满口仁义道德之人,便难辞其咎。 缓缓图之,他一点点利用木氏,让木家褪下几层皮,让上面那位满意,到时候,再主动卸下一点兵权,也能蒙混过关。 可没想到事与愿违,自从娶了木家女,他名声扫地,不仅没有动木家分毫,相反,他反倒成了别人案板上的鱼肉。 就连心爱的女人如霜,他如今都要护不住了。 越想下去,沈阔越心头火冒三丈。 若是在边塞,天高皇帝远,生杀大权尽在他手,他几时活的这般窝囊。 这么想着,沈阔眼眸更加猩红。 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怒气最是难控制,他只觉得自己要憋屈死,必须杀人,才能疏解。 又想到刚才救人心切,他竟然被木婉云诓骗着跪下发毒誓。 刚才没有细想,如今才想起那誓言的恶毒,更是理智全无。 “木婉云,这是你自找的。” 沈阔被怒火烧的没了理智,手上力气又大了几分。 “放开我们小姐,我跟你拼了!” 红玉早就想好了动手,可看绿俏说的在理,加之,她素来知道自己没有绿俏有章法,便强压着等了一会儿,却没想到就算搬出陛下,也没让沈阔恢复理智。 便什么也顾不得,冲上去跳着脚,就要去掰开他钳制自家小姐的手。 可她哪里是沈阔的对手,被他用力一甩。就摔在地上,抬起脚,一脚,踹飞出去。 “红玉。” 木婉云是真的存了心思,想激怒沈阔杀了自己的。 她带着满身仇恨回来,自然是要他偿命的。 可她也知道想动皇帝手里的宝贝,百姓心目中的战神,何其艰难。 就算她绞尽脑汁,也不过是让他名声受损丁点。 可若是他亲手杀妻,那他也别想活命。 可看着忠心的婢女被踹晕,她才恍然恢复了神志。 她死了,她们也难活下去。 何况,她凭什么让他死的这么痛快。 她的辉儿可是一点点熬死的。 从满怀希望到一点点绝望。 不。 她不会让他死的那么容易。 何况,她就算是以命相搏,也未必真的能要了他的命。 想到这里,她才睁开眼,用力掰着他的手,勉强,能撼动几分,也只是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沈,阔,我死了,你的柳如霜,也别想活下来,你们的孩子也只能胎死腹中。” “你…“ 沈阔猩红的眼眸出现一丝犹豫。 木婉云趁机拔出簪子直接对着他的脖颈刺去,吃痛之下,沈阔手一松,木婉云滑落在地,被绿俏急忙护在身后。 木婉云摸着自己被掐的脖颈,努力吐气呼气,总算胸口舒服了一些,才就着绿俏,缓缓站起来,看了一眼还昏迷的红玉,急忙让绿俏去查看一眼。 绿俏跟红玉一同服侍主子,感情如同姐妹,她自然是担心的,可是她更在意主子。 尤其沈阔拔出簪子丢在地上,如同煞神看过来,她更是展开双臂,牢牢护在自家主子面前。 木婉云拍了拍绿俏,示意她放宽心,随即走到梨花木椅子里坐下,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才又看向沈阔。 “将军且听我一言,你就算是杀了我,也只会让你的柳姑娘死的更快一些,想救她,你找我根本无用。” “你这恶毒的女人,如霜如今都是拜你所赐,你竟然还骗我…” 沈阔这会儿虽然冷静了一些,可也根本无法认真分析。 残存的怒气,让他恶狠狠的盯着木婉云。 第25章 自掘坟墓 “如果我猜的没错,将军是得了指点,才来找我的?” 木婉云看着沈阔。 “你如何…“ 沈阔一惊,脱口而出,却猛地顿住,目光阴沉盯着木婉云,却见对方淡淡一笑,随即又道。 “将军应该知晓,你我这桩亲事,并不是那么简单,或者说,你我之间注定必须有人占上风有人就要占下风,而如今,显然是将军占下风…” “那又如何?” 沈阔不以为意的攥起拳头,嘎吱作响,似乎很不屑。 “将军,其实并非不是妾身不愿意,只是将军应该知晓,若非大理寺有切实证据,不会也不敢扣着将军的人不放?你说呢?” 木婉云的意思,无异于,你明知道柳如霜真的要害我,却让我去撤诉,当我傻呢? 沈阔显然也知道她话里的暗讽,虽然他从不承认,可也知道如霜或许也不是那么无辜。 可那又如何? 木婉云不是好好的,无碍吗? 反而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嬷嬷死于非命,还把如霜吓得不轻! 这么想着,沈阔眼神又重新坚定起来。 “你说了这么多多,不就是想盼着如霜有事?木氏,直说吧,究竟如何,你才会愿意救如霜,要是再敢骗我,我不介意真的背上杀妻罪名。“ 说着,沈阔故意咬牙,他觉得木婉云这会儿能如此心平气和,肯定跟他刚才吓唬住她有关系。 女人,就该好好收拾。 这世上,他只会对如霜一个好。 因为如霜救过他的命,要是没了如霜,他早就死了。 他很早就发下重誓,这一生,都要照顾好如霜,不让她受丁点委屈。 如此想着,他心里又开始着急起来。 他的如霜怎么能继续待在大理寺那种地方? 看到沈阔眼里的急切,木婉云也没想跟他绕圈子,直接道,“将军,你回京也有段时间了,对朝中事约莫也是有了解的,就算是陛下,也不能干涉大理寺,尤其现在这位大理寺卿卢枫,与其在我这里耍威风,不如去找卢枫商量一下。” “你说了等于白说,你怎么…” 沈阔大手一挥,一脸的吃瘪,在大理寺,他就已经对卢枫软硬兼施,可那位是油盐不进的主。 没办法,他才进宫,跪在御书房外,求陛下开恩。 可他连陛下影子都没见到,还是陛下身边的心腹转告他,让他去求该求的。 他失魂落魄出宫,想了一路子,才想到这个该求得,多半应该是指木婉云。 这才赶回来。 可木婉云的话,却让他有些恍惚了。 难道说,他理解错了? 木婉云没有放过他脸上的彷徨,怔了一下,才又道,“我不信世上真的有油盐不进说不通的人和事,肯定是没有投其所好,将军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仔细想想,该怎么让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通融,或者,仔细想想,他想要什么?!“ 说完,她不再理会沈阔,兀自端茶浅酌。 眼角却还是扫到沈阔并非全然无动于衷,他刚毅的脸上少见的多了一丝犹豫,随即,恍惚又迟疑地站起来往外走去。 等人彻底出了视线,木婉云才起身,招来绿俏,询问了红玉的状况,听到还没醒过来,心里也难免着急,一边旁人去请大夫,一边要亲自去查看。 沈阔的力气她是知道的,刚才红玉被他一脚踹出去数米,又刚巧撞在柱子上,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边走,又边交待,“派个知根知底凌厉的,去大理寺,告诉卢寺卿,就说事情办成了,接下来,就看他的了。“ 绿俏应了一声,去照办。 沈阔出了芙蓉苑,神情恍惚回到书房,在书房呆坐了一会儿,才按动机关,去到暗阁。 暗阁里,他找到一个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摞纸。 上面都是他在军中的心腹这些年做下的所有作奸犯科的罪证。 这是他拿捏他们的关键。 这些年,他一边跟他们称兄道弟,一边恩威并施,才把他们的心彻底收拢为自己所用。 即便如今不在军中,他仍旧能让他们忠心耿耿,这就是关键。 至于卢枫,他之前就听说他已经不止一次让陛下严惩自己这些心腹,可每次都被他力保挡住。 这些年,他不要陛下赏赐的金银珠宝,只要陛下能一次次放过这些下属,别人只觉得他傻,只有他自己知道,收揽人心,掌握兵权,比什么金银珠宝都重要。 自古以来,弓鸟尽良工藏,功高盖主者,都没有好下场。 何况,他跟陛下可有灭门之仇。 他要是不能把兵权牢牢掌握,又怎么会有好下场。 他都已经想好了,过一段时间,让手下越过边塞,主动去敌国挑衅一番,再弄出一场战事,到时候,他就直接带着如霜回去边塞。 可怎么都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候,如霜被扣押在大理寺。 如今他在京中,没了人脉,空有将军头衔,可如何能护住心里的人儿。 想着,沈阔暗暗攥起拳头。 一时间,难以抉择。 毕竟哪一个都是他的心腹。 他可是答应过他们,有他在,他定然能保住他们,他们才会死心塌地跟着他,唯他马首是瞻。 可是如霜… 想到如霜怀着他的孩子,一个人待在大理寺狱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纵然没受什么酷刑,也好吃好喝,可那里是关押犯人地地方,听着犯人的哀嚎,如霜只怕也得吓个半死。 沈阔用力攥着几张纸,终于下定决心,从其中认真仔细挑选出几个跟他年岁浅的,离开了书房。 木婉云安插的人后脚就去芙蓉苑汇报。 木婉云端着药汤,亲自吹凉喂给红玉,眼皮也没抬,就让人离开了。 心里却想着,沈阔果然还是上道,如此甚好。 上一世,因为沈阔的维护,那些人一直有恃无恐,后来野心滋长,竟然还想颠覆皇权取而代之。 虽然并没有成功,可是却连累她和辉儿死后都不得安宁。 倒是沈阔,提前做了安排,柳如霜母子,一直相安无事。 她如何不恨。 活着没享受半点他的庇护,死了却要被连累,被唾弃。 如今,沈阔为了一个女人,自掘长城,她无论如何,也得让这出戏继续唱下去。 第26章 帝王术 而她对沈阔所说,也不尽是忽悠。 虽然陛下忌惮太傅已久,可太傅作为陛下曾经的老师,他的很多东西都是木蔺所授,其中就包括帝王术。 所谓帝王术,其实说的通俗一点,就是权衡谋略。 她也曾经无意中有幸听过一耳朵。 正巧就是木蔺教授陛下如何统御群臣。 就拿兵权为例。 陛下信任沈阔,最根本还是因为沈阔有能力,能统御下属,替他守卫边疆,保国土无忧。 可身为帝王,他既想自己的下属有能力,又不希望他太有能力。 虽然明面儿上,他看在沈阔面子上放过他那些下属,可是心里却又膈应沈阔以军功“要挟”他。 只是说出去的事情,一言九鼎,自然不能更改。 可是如果是沈阔自己提出严惩就另当别论了。 而沈阔御下的那些手段,陛下也未必不知道。 一个帝王可以允许自己的臣子有能力,却不会让他脱离自己的控制。 尤其是军权。 他可以允许沈阔掌兵御敌,却不允许在战事渐消的时候,那些人对沈阔的信服力远超他这个帝王。 所以,她赌,陛下也是乐见沈阔壮士断腕。 而她不难猜测沈阔为了维护自己在那些下属心目中的形象,肯定会有所行动。 想到真的是,她急忙让人去城外待命,一旦信鸽飞出去,立即截住。 这一世,她不仅要让沈阔把野心暴露在那位生性多疑的帝王面前,还会彻底斩断他的臂弯。 她要看看没了这两样,沈阔如何跟他那柳氏过的逍遥快活。 而不出所料,第二日,她就收到卢枫的密信,信中提到,沈阔把三名下属的罪证呈上,换柳如霜出大理寺。 卢枫自然是不肯。 虽然这本是在他和木婉云的预料之中,可做戏做全套,他还是把沈阔撵了出去。 当然,那些罪证,他还是留下了。 沈阔离开大理寺后,就气冲冲来找木婉云,木婉云刚把密信烧成灰烬,开窗通风,味道消散,沈阔就闯了进来。 “木婉云,你算计我?!” “将军何出此言?!“ 木婉云这会儿越来越怀疑上一世到底是怎么爱上沈阔的。 现在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自己上辈子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空有外表脑袋空空,动不动火冒三丈的家伙。 可平心而论,沈阔带兵有方,御敌有策,并不是真的蠢。 他恩威并济,几年就把原本对他不服的下属收拢,怎么看也不蠢。 思来想去,木婉云只能认为沈阔似乎是只要遇到柳如霜的事情,智商就十分堪忧。 “你跟我说让我投其所好,可…” 沈阔一开口就是浓浓的怨气。 早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木婉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看到沈阔眉头拧的更深,怕他误会做出什么,才急忙掐了把手心,压下嘴角,询问道。 “将军可否告知你是如何投其所好?!” “我…” 沈阔吞吞吐吐,显然是防着木婉云,最后一摆手。“总之,那个卢枫根本就是油盐不进。” 木婉云点头,用手托腮装出认真思索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道,“或许,他只是好面子,这样,将军收拾一下,我跟将军一起进宫。” “进宫?!” 沈阔似乎是跟不上。 “是啊,进宫,讨圣旨,只要我跟陛下说清楚,我都相信柳妹妹是无辜的,那卢枫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扣着柳妹妹不放?!” 木婉云说着,就喊人帮她准备好衣服,梳妆打扮,又推着还在兀自发呆的沈阔,“将军,时间不早了,将军速速去准备,说不定今日就能接柳妹妹回家呢。” 沈阔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嘴巴一张一合,无数话要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木婉云,似乎是想确定木婉云说的是不是真的。 木婉云没理会沈阔她就是要趁着沈阔为爱发晕,没回过神来,就赶紧把一切做了。 不然等他清醒过来,就晚了。 其实她也可以完全不用进宫,去大理寺走一趟也是可以的。 可她凭什么放弃这天大的功劳。 她这一出,不就是要让上头那位知道,也看到她的能力。 她小试牛刀,沈阔就乖乖把罪证拿出来,如此,陛下也可以顺理成章安插自己的人。 而这不过是开始。 她就是要给陛下一个信号,她木婉云比沈阔更有用。 想着,木婉云已经在绿俏和嬷嬷的努力下,顶着满头珠翠身穿华服,出了将军府。 跟为自己恢复风度的沈阔一起坐在入宫的马车上。 许是上一次入宫给沈阔留下了心理阴影,沈阔一路上抖拿眼觑她,眼底防备不要再明显,尤其是马车驶入宫道的时候,更是明显。 她心知肚明,却端的温婉无害。 就这样,两人一直相安无事的站在了陛下的御书房里。 她抢先一步跪下把自己被小人离间误会了柳如霜,害的柳如霜被带到大理寺吃尽苦头,害的将军吃不好睡不好,后才知道柳如霜怀了将军的人孩子,特地来求陛下网开一面。 坐在御案后的陛下,神情讳莫如深,似乎有些看不太懂眼前的一幕。 这时,心腹公公快步走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眉宇一点点皱紧,又一点点松开,最后目光饶有兴致的落在一脸温婉无害垂泪的木婉云身上,抬手,示意公公退下,又沉默良久,才出声。 “既然是误会,朕也不是不能通融,只是那卢枫…” 陛下每说一句,沈阔神情就紧绷一分,到这会儿,他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总觉得事情有些诡异,木婉云,竟然主动帮他求陛下开恩,他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27章 传扬出去 “卢寺卿诚然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臣妇也十分感激,亦十分佩服,只是,那罪魁祸首已经以死谢罪,卢寺卿想是怕另有隐情,所以一直扣押柳妹妹,只是柳妹妹素来胆小,又有了身孕,如何能继续留下,将军也十分挂心,还望陛下能下一道圣旨,责令卢寺卿放人,卢寺卿为人刚正不阿,唯有陛下金口玉言,他才会动容,我们也是没辙了。” 木婉云说的情深意切,让陛下也是十分受用。 卢枫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是个难得的孤臣,皇亲国戚犯罪,亦不能逃脱。 一向是他手里的一把好刀。 可有时候太过刚直,也让他头疼。 上一次贵妃的哥哥犯事,恰逢贵妃有孕,他登基以来,子嗣不丰,他就让卢枫暂且押后,可卢枫还是没听,最后贵妃气急攻心小产,也就是最后是公主,若是皇子,他定然问罪卢枫。 甚至外面传言,卢枫是谁的话也不听,就算是他这个皇帝的话也不听。 这让陛下很是不满。 可偏偏他拿卢枫也没办法。 不过这次,卢枫显然也已经得到想得到的,他这次下旨,也不过是维护卢枫刚正不阿的形象,同时,也是让天下知道,就算是卢枫,也得听他的。 想着,陛下心情更是大好。 看木婉云这张跟木蔺五六分相似的脸也不觉得讨厌了。 不过该说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既然如此,那朕就下旨。” 说着,他当即让人拿来绢帛开始书写,写完交给传旨的太监,想了一下,又看向跟前跪着的二人。 “爱卿夫妻和睦,朕心甚慰,上次你们二人离宫之后,朕忧心数日,唯恐赐婚导致你们成为怨偶,如今看你们夫妇一体,互相体谅,实在是让朕开心,望你们能继续守望相助。” 木婉云率先叩拜谢恩。 沈阔也急忙跟着。 “很好,沈阔,你看,朕给你寻的夫人可真是难得的贤惠,你之前做的糊涂事,朕可都记得,朕还听说,你至今还没去太傅家,这可是你的不对,不管之前你跟太傅有何,如今你是女婿,怎么能不去拜见太傅这样,朕给你和太傅准假,你们翁婿也好好交流交流感情,你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朕还需要看你们帮朕稳固江山…” 说着,陛下又让人拿了不少的赏赐给二人。 出宫的马车上,沈阔仍旧没反应过来为何上次他求陛下,陛下让他求该求的人,这次,陛下却如此痛快! 还有,之前陛下给他的感觉,并不喜欢木婉云,可这次,竟然变了?! 他用力抓了抓头发,最后还是觉得,或许,自己又被木婉云骗了。 陛下原本就是让他求木婉云。 如此一想,他顿时火冒三丈,自己岂不是被诓骗着自斩臂膀。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好好逼问木婉云。 可她突然对他纯真无害一笑,他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她似乎并没有要他具体做什么。 只是他自己觉得卢枫或许拿到那些罪证会妥协?! 这些矛盾,一直持续到到了大理寺,他迟疑彷徨,担心,这次还是一场空。 却没想到卢枫竟然真的把如霜放了。 一看到柳如霜哭哭啼啼的样子,他所有的思绪就都抛到九霄云后。 “霜儿,你受苦了?!” “将军,你可算是来接妾身了,妾身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将军了。”柳如霜哭哭啼啼,虽然她并没有受什么刑罚,可是在那种地方待久了,她也难免害怕。 扑到沈阔怀里,她忍不住大哭一场。 直把沈阔的心都哭化了,她才抬起头。 就看到不远处的木婉云。 她可没忘记,就是木婉云,才把她害到如此境地。 看她竟然穿的如此华丽,还面带笑意,她就维持不住表情。 “妾,妾身见过夫人,夫人,妾身不敢了,夫人莫要再为难妾身了…” 她端的楚楚可怜,似乎多看一眼木婉云,都怕的发抖。 木婉云嘴角轻蔑一笑,却还是上前,安抚,“柳妹妹受苦了,妹妹放心,我已经跟陛下说明,我相信妹妹是无辜的,还有,妹妹如今有了身子,还是莫要再这种煞气重的地方多待,小心冲撞了腹中胎儿…” 闻言,柳如霜有片刻的恍惚,还没想清楚怎么接话? 沈阔已经把她打横抱起,“霜儿,咱们先回家。” 柳如霜趴在沈阔怀里,看着木婉云离自己越来越远嘴角得意的弧度压根压不住。 木婉云扫了一眼,忍不住轻蔑一笑。 有什么好得意的?! 今日大理寺格外热闹。 之前上京告御状的人都聚集在这里,感谢大理寺卿卢枫为他们请命,严惩那些罔顾人命的边塞将领。 卢枫看了一眼站在马车旁的木婉云,突然提声高呼,“你们真的想谢,就去谢沈将军,若不是他收集罪证,交给我,我也不会如此快结案。” “沈将军?” 大家伙有些意外,毕竟之前他们打听到就是因为沈将军从中阻挠,案子才被压下去。 毕竟那些人都是沈将军的下属。 听说他们跟着沈将军打过很多胜仗。 可是有功就可以残害无辜了吗?! “是啊,本寺卿也是刚得知沈将军之前并非故意阻挠报案,只是因为当时战事未平,而如今,战事已平,沈将军也把罪证交给我…对了,要说感谢还得感谢沈将军的爱妾,听闻她腹中有孕,许是沈将军也想为爱妾的孩子积福,所以才会主动上缴罪证,也让诸位受冤屈的百姓得以昭雪。” 众人闻言,也想起刚才沈将军抱着爱妾离去地一幕,想起,将军夫人似乎提到将军的妾室有孕,顿时了然。 急忙跪下叩拜,对着将军府方向就是砰砰几个响头。 “之前都是我等误会了沈将军。“ “多亏了沈将军,我等才能等到昭雪的一天…” … “我记得沈将军的府里前些日子走水,却没银钱修缮,将军可真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小人不才,正是泥瓦匠,明日,小人就去将军府…” “我也去…” 木婉云上车之前听到,忍不住诧异,不过想着将军府的鬼样子,有人帮着修缮也好。 这么好的沈将军,她可得帮着好好宣传。 最好边塞那边也知道。 想着,木婉云心情更好了,路过糕饼铺子,特地多买了一些,红玉那丫头还没好,绿俏看着沉稳,也是个嘴馋的。 再给嬷嬷留一些,还有嬷嬷的小孙女。 第28章 苦了老奴 如此想着,木婉云喜滋滋的一路停一路买,等到马车哒哒回到将军府,陛下赏赐的一千两都花的不剩下多少了。 好吧。 她也没想留。 陛下只说赏赐,又没点名道姓,到底是给她,还是给沈阔,她当时心里就盘算好,趁着沈阔一心扑在柳如霜身上还未回过神,直接从太监手里接过赏赐。 又提防沈阔回神,一路上大肆花销。 反正她还顶着将军夫人的头衔,花自己夫君的,也没什么问题吧? 难不成还要她去退了? 不能够的。 如此想着,木婉云心情又好了不少。 回到芙蓉苑,她便喜滋滋的要身边的得力人都来领赏。 赏罚分明,才能让身边的人更加死心塌地。 红玉绿俏自然是赏赐最多的,身边伺候的几个嬷嬷小厮也都得了不少,外院伺候的几个虽然不比近身伺候的,却也收获不俗。 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悦,对她三拜九叩,说着吉祥恭贺的话。 她依靠在软榻上,接受绿俏的投喂,心情颇好,满面春风的点头应和。 一派其乐融融里,偏偏不速之客不挑时候来打扰。 沈阔刚进来,就看到满屋子的锦盒,大的小的,摆满了一地,丫头婆子小厮挤在屋子里,手里都没空着。 难怪他进来的如此顺利。 看着富丽堂皇的芙蓉苑,想着惨败不堪的将军府,还有他的如霜如今住的用的都还比不过芙蓉苑的下人,他好不容易堆出来的笑脸,便顷刻间冷了下去。 木婉云身边的也都是人精,从沈阔踏进来的那一刻,便都纷纷收敛,有几个察觉沈阔目光不善的扫过他们手里捧着的锦盒,顿时心中暗绝不妙。 木婉云自然也察觉了,急忙拂了拂身上不存在的褶皱,笑着道,“还不感谢将军,若不是将军,本夫人我不也会如此大方。” 众人闻言,顿时齐齐跪下,对着沈阔磕头谢恩。 沈阔眉头一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他还有正事要跟木婉云说,便抬手示意他们都下去。 其余的都听话下去,独独几个贴身伺候的留下。 沈阔扫了一眼,似乎是还有顾虑,木婉云却笑着道,“将军难得来我的芙蓉苑,想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些都是伺候我的人儿,没什么是他们不能听的,还有上次的事情,他们总归是心有余悸。” 木婉云这么说的,沈阔也不好多说,他也想起上次情急之下他差点把木婉云掐死的事情,当时有个伺候木婉云的侍女冲上来,被他情急之下踢晕了。 想着,他也难得的流露出一丝愧疚。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 很快,他就已经忘的一干二净。 沉思良久,又顾左右而言他说了一些,之前对她有些误会,没想到她还能慷慨搭手救如霜,说他心里总归是记得她的好的。 他说的时候,目光有一搭没一搭落在木婉云脸上,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到感动,可她脸色始终淡淡的,他最后反而有些烦躁不堪起来。 木婉云不动声色的听着,只是在他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或者停顿时间有些久的时候,才会搭上一两句,也都是谦虚说都是自己的分内事,不算什么,不必放在心上一类的。 她已然知道沈阔可不会专门跑来感谢她。 大概是什么,她也能猜到几分。 也不主动,静静等他自己提。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木婉云都有些倦了,脸上流露出疲惫之色,沈阔才着急起来,人也有些吞吞吐吐。 “将军还有没有旁的事?要是没有,妾身该休息了。” 木婉云打着哈欠起身。 任由绿俏来搀扶自己。 沈阔再迟钝,也听出话里的撵人的意思,想到自己虚与委蛇这么久,若是没达成目的,如何跟如霜交待? 最后心一横,直接对她冲口而出,“木氏,我来是想拿陛下给我的赏赐,我记得有一千两,当时是你收的,如今将军府急需银子,如霜这一遭受了惊吓,也需要买些补品给她补补。” 说着,目光落在木婉云脸上。 似乎觉得他已经开口,她就还赶紧双手奉上。 木婉云却是一脸的吃惊,微微蹙眉张大嘴巴,半晌,才惊讶问出口,“将军是说今日陛下给的那些赏赐?可那不是陛下给我的吗?!” 沈阔脸顿时黑了下来,目光落在木婉云脸上也有些不耐烦,狠狠一甩袖子,声音也冷厉了不少。 “木氏,你该明白,陛下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给的赏赐,再说,我知道你嫁妆丰厚,你难不成连这个也要计较?亏我以为你这几日有所改变,对你也有所改观?!” 他这么说,既是威胁,也是安抚。 总之,一句话。 识相的,赶紧拿出来,我还能高看你一眼,不然,你自己掂量着办?! 他这副浑身肃杀的样子,吓得了旁的世家贵女,却吓不到已经死过一回的人。 木婉云眉头蹙的更深了一些,面对他的威胁,不卑不亢,只是有些无奈道,“不是妾身不给,只是妾身已经花了…” “你说什么?花了?你做什么一口气花了一千两,木氏,你…” 沈阔显然并不相信,可目光落在还堆放的几个锦盒上,又是一阵彷徨。 最后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寒眸眯起,眸底都是不悦,厉声质问,“你故意的?!木氏,你…“ “将军,柳姨娘蒙遭大难,从妾身到下人,都殚精竭虑,吃不好睡不好,如今柳姨娘安然无恙,按照惯例,是该撒银子打赏的,我也知道府上账目,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该铺张浪费,所以,就只打赏了府里的下人…” 说着,还指了指地上的几个锦盒,“这些是我特地留给柳姨娘身边的,将军身边的也有…” 一席话,堵的沈阔哑口无言,一张脸,阵红阵白,最后又变成黑。 最后狠狠一甩袖子,就要离开。 木婉云想起什么,又追上去,“将军,陛下赏赐里还有补品,如果柳妹妹需要,我可以送过去…” 沈阔头都没回。 可木婉云还是让人按你自己的人私库里取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补药,让人给柳如霜送过去。 至于是不是御赐的,又会不会对孕体有碍,关她何事? 她又没生养过,如何知道? 而那些要给前院的赏赐,也自然是要送的,只不过可都是以她的名义。 公然收买人心,她可实在是太聪明了。 而沈阔气冲冲回到前院,正好碰到管家捧着账本和掌家对牌,管家还想劝说沈阔把这些给木婉云送去,可沈阔却直接否了。 “就她那花钱大手大脚的样子,我将军府要是真的给她管,早晚败光。” 管家有苦难言,他很想说,将军,就将军府如今的样子,还有什么好败的?! 而且他打听过了,木氏还未出阁就管着木家,木家如今的产业都是木氏创办的,甚至京城里都遍布木氏的产业,可以说,木氏比很多公主郡主都有钱。 可看着自家将军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沈管家真是无奈。 早知道如此,他就不该听将军的,非要给木氏下马威。 将军不知柴米油盐贵,可真是苦了他这个老奴了! 第29章 往事 将军府难不难,木婉云不在意。 只不过这次的下毒事件,让她跟卢枫达成了合作。 卢枫的目的就是要把沈阔包庇的那些下属,做过的事情摊开,公然审判。 这跟她不谋而合。 她永远都忘不掉,因着沈阔的纵容,那些下属从没把她和辉儿放在眼里。 她明明是正妻,辉儿是嫡子,可是却被他们公然嘲弄,她也罢,她本不该奢求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遭到谩骂嘲讽,是她活该,可辉儿有什么错? 凭什么被他们戏耍是野种?! 只是因为他不待见,他们就如此嘲弄辉儿?! 每每想起辉儿失落无助的样子,木婉云心头就仿佛滴血。 而那些人也并不无辜。 上一世,她就曾经亲眼看到他们抓住一个品貌俱佳的良家女,拖到无人的地方,轮番上阵折辱,那女子最后不堪其扰,直接一头撞死在巨石之上。 可他们一丝愧疚都没有,反而觉得她不识趣,让他们扫兴。 她曾经质问沈阔,为何不约束? 沈阔却说他们为了抵御敌人九死一生,消遣一下,又何妨?! 往事历历在目,她泣血跟他讲道理,却被他视为不识大体,不配为妇,跟她那只知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爹一样虚伪。 反而是柳如霜一句“能让浴血杀敌的英雄们看上,原本是她的造化,可惜了,她自己福薄…”,让她博得沈阔和他那些下属的好感。 而她当日劝诫的话,后来不知被谁宣扬出去,让她更被沈阔和他那群下属厌恶。 她甚至曾经亲耳听到那些下属盯着她跟沈阔说浑话,“将军若是哪日厌弃了夫人,倒是不如让兄弟们尝尝,兄弟们还没尝过世家贵女的味道呢…” 她当时就站在屏风后,原本是想借着他宴请,想讨好他们,也为之前的“不当言论”帮他挽回些颜面,却骤然听到这些话,浑身血液都仿佛在一瞬间冻住,怔愣站在屏风后,双目死死透过屏风缝隙,看向被簇拥着推杯换盏的人—沈阔。 她犹记得沈阔不在意的端起酒碗猛灌了一口,随即不甚在意的笑道,“好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手里的盘子不知何时滑落,引得酒桌上众人的惊诧,有那么一瞬间,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明明做错的不是她! 她到现在都不懂自己当时为什么第一反应是逃?! 有人已经朝屏风走来,她想离开,却又不敢! 最后还是一声猫叫,让那人歇了心思,她也才有机会离开。 她原本以为这不过是男人酒过三巡的玩笑话,可当天晚上,就有醉醺醺的男人闯入她的寝屋,虽然她拔出金簪奋力抵抗,那人最后灰溜溜离开,可她却吓得当夜发起烧来。 再后来,她无意中听到柳如霜身边的人的对话,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的男人,原本就是沈阔安排的。 她那时尚未跟沈阔圆房。 她心里憋了一口气,后来便孤注一掷给沈阔下了药,可醒来之后却差点被沈阔掐死。 她还记得他当时红着眼,质问她,“为何这么下贱,木婉云,你就这么缺男人?!” 她当时大概是被刺激的不轻,竟然含泪点头,“是啊,我就是缺…” 沈阔把她甩在床榻,她的头磕在床脚,血流下来,糊住她的眼睛。 隔着血红的血雾,她听到沈阔咬牙切齿的怒吼,“木婉云,你真让我恶心,我以后都不会碰你!”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就那一次,她有了辉儿。 辉儿是她生命里的一道光。 她那时候大抵想着,就这么过下去,也是好的。 可没想到最后辉儿还是没留住。 辉儿是被柳如霜的勋儿推下冰冷的湖水,感染了风寒。 原本不算严重,可是柳如霜哭诉说勋儿吓坏了,沈阔便不许她给辉儿请大夫,最后辉儿活活熬死。 木婉云梦中沁出一身的冷汗,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重生。 可上一世的痛,还是如跗骨之痈,每天都在入梦时折磨她,让她永远忘不掉辉儿,忘不掉仇恨。 她还未从梦中彻底抽身回神,外面传来叫嚷声,她对声音极为敏感,身边侍奉的人哪怕是脚步声,她都能极快辨认出,几乎立即就认出外面不是自己院子里的人,轻唤了一声,“怎么回事?!“ 几乎立即就有服侍的丫头来禀报,“小姐,是柳姨娘,红玉姐姐和绿俏姐姐已经去拦…“ 说话的是原本在外间伺候的小丫头,平日里并不到跟前来,她依稀记得是叫什么小草还是小绿,约莫是红玉绿俏出去的时候吩咐听着点动静,怕她醒来有个需要没人在跟前。 小丫头年纪不大,看着有些怯懦,却并不让人讨厌。 木婉云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主子,抬手让她站起来,吩咐了一句,“让人都进来。“ 小草怔了一下,急忙应了一声,就一溜烟小跑出去。 不多时,红玉和绿俏就跑了进来,似乎是怕小丫头没把话说清楚,询问她的意见。 木婉云已经醒了七八分,外面还在叫嚷,听着是柳姨娘身边的得力人,吵着说自家姨娘是来感谢夫人的。 红玉绿俏还在眼巴巴的劝她,木婉云却已经打定主意,“吵吵嚷嚷的,像什么?她都不惧,我有什么好怕的?!” 红玉和绿俏一怔,双双对视一眼,又看向兀自端茶轻抿的木婉云,顿时会意。 红玉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她素来是个急性子,便去通知院子里的护卫放行。 柳如霜身边新添了几个人,都是生面孔,其中有几个看着孔武有力,其实就是武婢。 进门的时候,木婉云一眼便瞧了出来。 应该是沈阔特地安排的,看来他还不算太蠢,武婢是好东西,只可惜轻易寻不到。 这几个应该是沈阔特地为了柳如霜训练的。 还真是用心。 木婉云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柳如霜是被武婢搀扶着走进来的,刚进来就要对她跪下请安,却被一旁的武婢阻止,“夫人有了身孕,将军吩咐,要好生照顾,下跪就免了吧。“ “这,将军有令,也只好如此了,想来,姐姐宽宏大量,也是不会跟妹妹计较的。“ 柳如霜面儿上故作为难,却又只好如此的样子,似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故意嗔怪看向武婢,“你这婢子,我跟你说过了,我哪里是什么夫人,我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姨娘罢了。“ 说着,还抓起帕子,故意蘸了蘸眼角。 武婢要说什么,被木婉云不耐烦打断,“柳姨娘要是觉得做姨娘委屈了,就去给将军吹吹枕头风,让他赶紧同我和离,我也不好继续做夹在你们中间的恶人,若是做不到,就别在我面前上眼药,我都说了,只要将军去陛下跟前请旨,我姓木的又不是没地方去,还赖在这破地方不成?!“ 第30章 不会纳妾 说着,木婉云丝毫不理会柳如霜瞬间煞白的脸,继续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本就不存在的浮沫。 不用看也知道柳如霜,吃瘪之后,又是那副勾栏样子,无非红着眼眶,咬着嘴唇,矫揉造作。 她上一世还尝试模仿,后来觉得实在是没什么天赋,也或许,她从小所受的教育,让她实在是拉不下脸。 不过她也一直好奇柳如霜这种乡野出身,又是如何习得的。 想到自己从小所受的教育,她心里又禁不住怀念爹爹亲自为她启蒙,为她延请名师,把她捧成掌上明珠。 一时间,心里也有些酸涩。 柳如霜也整理好心情,再度开口,“姐姐,你莫要误会了我,我这次来不是跟姐姐争风吃醋的,相反,我是来特地感谢姐姐的,我都听说了,我这次能安然无恙,都是姐姐大度,我心里十分敬重姐姐…“ “大可不必,一来,你是不是真的无辜,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可做不到跟害我的人,称姐道妹,二来,将军说你是良家出身,我看也未必,将军荤素不忌,可我木家有祖训,绝不跟出身不良的女子称姐道妹…” “你?!” 柳如霜瞬间红了眼眶,宛若一只受伤的兔子,楚楚可怜,不停绞动手里的帕子。 一旁的武婢见状,立即站起来,就要替自己的主子出头。 木婉云却毫不畏惧,端着茶水继续轻抿。 武婢看不下去,要出声,被柳如霜拦住,她暗暗咬牙,似乎在克制什么,却又很是不满。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同样,我也的确是不喜欢你,可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想下毒,我还不至于那么蠢,不过事情已经过去,追究下去也没必要,我既然面儿上承了你的情,那这声姐姐,我还是会敬你。 对了,我还得感谢你,若非你烧了将军府,将军也不会直接让我宿在他的院子里,这每日伺候将军,也的确是够累的。“ 说着,柳如霜挑衅看了一眼木婉云,暗暗摸了摸自己的腰,又扶了扶自己有些凌乱的发髻。 红玉看不下去,要开口,被木婉云一个眼神制止,随即不动声色的噗嗤一笑。 许是笑声太过刺耳,让柳如霜暗暗拧眉,不悦。 还回瞪了她一眼。 “妹妹别见怪,我只是突然想起,你提醒的对,身为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我确实该多为将军添几个妾室。“ 说着,她眼睛在柳如霜身后的几个婢女身上一扫,随即轻笑出声。 “我看妹妹身边这几个就不错,比妹妹也不差,不如就提为姨娘?!“ 她笑着,目光扫过柳如霜霎时站不稳的身形,笑意直接达眼底。 “妹妹这脸色不太好,身子也太弱了,这么弱不禁风的,又有了身孕,可禁不起将军折腾,对了,那日敬茶还未完成,算起来,妹妹如今都不算府里正儿八百的姨娘…” 柳如霜暗暗咬牙,身子又是一阵轻晃。 木婉云看到也只当看不到。 心里冷笑,还想舞到自己跟前来。 上一世,她太过在意,才失了智。 这一世,她恨之不及,又端着主母的架子,想对付她,都不用自己出手。 “妹妹意下如何?” 见柳如霜始终不吭声,她主动问道。 “什么?!“ 柳如霜还没有从慌乱中回神。 “给将军纳妾,妹妹难不成有了身孕,自己不能伺候将军,也不许别人伺候将军?!“ 说着,她一边摆弄新凃了寇丹的指甲,一边挑眉看向她身后身姿窈窕姿容清丽的婢女,似无意提到,“姨娘怎么说也是府里的半个主子,一个月例钱就有五两,还不包括四季衣裳,还打赏,若是改日能诞下一男半女,那总好过哪天主子心情不好被打死发卖…” 说着,她掠到小丫头还是有些动容的。 “不可…” 不等木婉云继续说下去,柳如霜已经等不及厉声开口。 “不可什么?妹妹?怎么,你还当真要霸占将军,就连身边的人也不给机会?“ 木婉云轻笑,目光扫到柳如霜带来的几个丫头都面露怨怼。 哼,就算是换了人,以为她就没辙了。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哪里有什么永久不变的关系,只不过是没有碰到更大的利益罢了。 活过一世的她,自问还是能看得清的。 “当然不是,只是她们还小…“ 柳如霜也明白木婉云是故意挑拨自己身边的人,虽然恼恨,可也不满身边的丫头竟然还真的有这样的心思,顿时恼恨不已,她就说不该买这么好看的丫头,偏偏沈管家那老东西说这是将军府的脸面,要是府里都是丑丫头,也会让人笑话。 该死的,笑话也比身边人跟自己抢男人强。 打定主意,一会儿回去。就把这几个居心不良的发卖了。 “小?不小了,再说,就算是提了姨娘,也未必就要立即去伺候将军,怎么,你还有什么意见?难不成本夫人连这点也做不了主?!“ 木婉云故意拉下脸,端的是毋庸置疑的样子。 “我…” 柳如霜气急,后悔自己就不该来,竟然被逼到这个份儿上,可转念一想,如果对方真的动了这样的心思,就算是自己不来,那对方也未必肯歇了心思。 可她怎么会允许别人跟自己争抢将军?! “既然柳姨娘没…” “夫人,您做主之前还是先问问将军…” 柳如霜眼看自己根本阻止不了木婉云,直接搬出沈阔出来。 恰在这个时候,沈阔听闻柳如霜来给木婉云请安,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就正好听到柳如霜提到自己,立即大步走到柳如霜跟前,把她揽在怀里,宠溺道,“什么事?要问我?!” “将军?” 一看到沈阔,柳如霜极力红着一双小鹿一般受了委屈泫然欲泣的眼睛,靠在沈阔怀里,两只手柔若无骨的攀附上沈阔的衣襟,紧紧抓着,不肯松开。 沈阔见状,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蹙眉不悦扫向木婉云,冷声质问“如霜特地拖着病体来感谢你,你又为难她做什么?你是主母,就不能宽厚待人?!” “将军,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都是错?!” 木婉云毫不畏惧抬头回了一句。 “将军,都是我的错,我,我就是舍不得将军…” 柳如霜哀哀切切的抓着沈阔的衣袖,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又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狐媚子。 沈阔显然也注意到她的目光,下意识看过去,不善的目光立即吓得两个刚入府不久的丫头心如擂鼓的跪了下去,“将军…“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伺候好姨娘?!“ 沈阔本来是想称呼柳如霜夫人的,可想了想,还是改了口。 柳如霜立即不满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有所察觉般低下头,对上她的眸子,眼里都是心疼,却只是无声低叹一声,心疼的拉住她的手,用力攥紧,嘴里呢喃一声,“霜儿…“ 柳如霜怔了一下,压下心底不满,乖巧温顺含泪点头,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不在意…” 这郎情妾意的一幕,看的木婉云直作呕,忍不住干咳两声,提醒道,“看将军这满心满眼都是柳姨娘,只怕也不会辜负柳姨娘,看来我想做个贤良的主母,也是没法子了,总不好让我棒打鸳鸯!” 她声音里满是无奈。 沈阔目光复杂看向她,似乎有些费解。 就听到柳如霜对他柔声道,“将军,我不是不愿意给你纳妾,只是,我…” 说着,不悦的用泛着泪光的眼睛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立即鹌鹑低下头去。 沈阔一怔,目光从姿容绝丽的丫头身上滑过,心里暗暗惊叹了一声,可还是握住柳如霜的手对木婉云道,“你休要挑拨我们,我有霜儿足矣。” 说着,打横抱起柳如霜径自离开了芙蓉苑。 柳如霜原本是趴在沈阔怀里,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抬起头朝后看去,似乎是在炫耀什么。 木婉云轻笑一声蠢货。 随即又扬声道,“将军,我身体不适,中馈还是另谋高就…” 说罢,果然看到柳如霜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喜。 她就知道柳如霜肯定会动心。 上一世,柳如霜也跟她争过,可一来她不肯放手,二来沈阔也知道府里什么情形,怎么舍得让心上人劳心劳力。 所以最后她自以为苦心孤诣抢来了管家权,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等她把账目理清,把窟窿填补好,又为府里添上赚钱的营生,沈阔毫不犹豫寻了个借口,把中馈夺走,交给了柳如霜。 而她还是在柳如霜得意之余跟她炫耀,才知道原来自己从始至终彻头彻尾都被人算计,被人当枪使。 不过这一世,她倒是要看看没了她这个冤大头垫脚石,柳如霜拿到心心念念的管家权,会如何?! 第31章 管家权交出去 而她预料的没错,柳如霜当晚就跟沈阔提出,要管家权,起初沈阔还不肯,借口她有孕在身,不可操劳,唯恐累及腹中胎儿。 可柳如霜不这么想,非缠着沈阔,问他是不是瞧不起她?觉得她出身低,管不好家? 沈阔能怎么说? 总不能说,将军府就是个巨大的坑,心疼她,才舍不得她跳?! 只好搬出是圣旨赐婚,说是怕圣上觉得他宠妾灭妻,再影响升迁。 柳如霜还真信了。 沈阔也松了口气。 小兰小菊来通风报信的时候,木婉云都气笑了。 当真怕影响升迁,当初成亲就不会把她一个人丢下?! 这拙劣的借口,柳如霜竟然真的信了?! 愚蠢! 小兰小菊见她不说话,只冷着脸,也不敢出声。 小兰小菊就是那天木婉云要提成姨娘的两个丫头。 上一世,她们可是柳如霜的左膀右臂,柳如霜的很多针对她和辉儿的阴谋算计就是她们去执行的。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们是如何狗仗人势欺辱她和辉儿的。 所以,在见到她们之后,她就开始想办法离间她们和柳如霜。 上一世,柳如霜也曾经拿提携她们的幌子要她们忠心侍奉,可后来,她们却被她用一碗碗绝子汤灌的没了生育。 转头却被这些都推在她身上,说是夫人让人送的。 木婉云活着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是死了之后,滞留在将军府,才知道这些。 可这也无法抵消她心里的恨。 上一世柳如霜主动让她们侍奉沈阔来固宠,心里却从未想过让她们跟她平起平坐,难道这一世,她就会如此大度了? 果不其然,那天,她故意提了一嘴之后,柳如霜对她们就生了嫌隙。 如果她猜的没错,柳如霜之前肯定为了收买人心主动提过会让她们侍奉沈阔。 毕竟她似乎除了空头许诺,也没有别的东西收买人心了。 可那天她的反应,可是明摆着这些都不可能。 两个丫头都是人精,哪里不明白。 就算是卖身为奴,可是谁又不想搏个好前程,而她院子里的人,衣食住行比将军府其他院子的,可不是好一星半点。 这些日子,络绎不绝偷偷来投奔的可不少。 她出手大方,她们每次来,只要带着有用的信息,她总会给她们与之相等的报酬。 这不,就算木婉云不说,身边的红玉和绿俏也暗暗准备好了荷包塞给两人。 两人对着木婉云行礼,才跟着红玉和绿俏退了出去。 不多时,红玉和绿俏又打开帘子走了进来。 木婉云也已经从上一世的情绪里抽离,见红玉和绿俏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抬了抬手,“有什么话直说。“ “小姐,现在柳氏歇了心思,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是啊,小姐,将军和沈管家一门心思让您接手,您之前说病了,才敷衍过去,可我听说沈管家已经要拿着对牌去请御医,要是御医来了,看出您没病,将军会不会说您不履行主母之责?!” 绿俏比红玉看的要远。 红玉一听,更是满面愁容,忍不住啐口,“什么狗屁将军府,一屋子烂账,非逼着人接。“ 刚说完,就被绿俏狠瞪了一眼。 这几天,沈阔名声有所好转,络绎不绝来府里帮着修葺的人不少,都是那日大理寺前得知沈阔大公无私主动把下属罪状送去大理寺的人。 这好名声,木婉云还要利用一阵,所以,吩咐下去,最近院子里的人还是莫要乱说话。 红玉也想起这茬,急忙虚拍了自己的嘴。 正在这时,有人托着请帖送来,说是镇国公夫人要为自家三小姐举办及笄宴会,特地相邀。 木婉云跟镇国公府素来无交集,若是以前,她为了沈阔,也会从私库里挑出厚礼,让人送去。 京中官员往来,可不仅仅是人情,更是跟官场朝堂息息相关。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为官,尤其是在京城这遍地权贵的地界,稍微不慎,便可能得罪人,而平日里迎来送往,便是跟这些人打好关系,时间长了,有了人情,对方不经意一句话,就可能扭转局势。 沈阔不明白这些道理,木婉云便为他暗地里打理。 可这一世,她可没这个闲心思。 刚让人把请柬收起来,她就突然想到什么,忙道,“把请柬送去前院,就说本夫人旧病未愈,让将军看着办。” 闻言,红玉立即反驳,“小姐,要是给将军,将军肯定会让柳氏去,可她不过是妾…” “所以啊,为了让她这个妾有足够的身份去参加这种高门宴会,沈阔也会给她提高身价的。“ 木婉云轻轻一笑,想起上一世,柳如霜最喜欢参加这种宴会,尤其在她被关的那段日子,打着掌握中馈的筏子,可没少出风头。 毕竟,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才是沈阔的正妻,如今不过是权宜之计,可是为了能说出去有面子,这管家权,她也不会不要。 绿俏和红玉眉梢一喜,红玉是个急的,当即便抢先一步夺了请柬,去了前院。 不多时红玉便折返回来,殷勤的说着所见所闻。 “小姐,您是没看到,那柳氏一看到请柬,眼睛都亮了,还跟我说什么,姐姐病了,那妾身自然要为姐姐分忧,回去告诉姐姐,安心养病就是。“ 红玉一边说,一边模仿柳如霜的腔调,把柳如霜说话半死不活动不动挤眉弄眼的样子,学了七八分,逗的木婉云和屋子里的人笑的合不拢嘴。 “你这丫头…” 李嬷嬷也笑的几乎岔气。 扶着腰,捏着帕子指着红玉啐口。 “小姐,您真的确信柳氏会为了参加宴会接中馈?“ 绿俏似乎还是不放心。 “等着瞧吧!” 木婉云笃定的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丫头婆子都没有说话。 第二日一早,木婉云还没醒,红玉就火急火燎的在院子里吆喝起来。 “真的接了,沈管家一大早就拿了账本和对牌,给柳氏送去了,咱们小姐可真是神了。” 木婉云听着,伸了个懒腰,出声让绿俏进来服侍她穿衣服。 想起什么,询问道,“有没有我的书信?” “还没有。“ 绿俏一边给她梳发,一边道。 自从那日见到柳氏身边的武婢后,小姐就连夜写信让她送了出去,这几天,几乎每天醒来都会问一句。 小姐不说,她们也不问。 只是心里还是难免好奇。 木婉云打了个哈欠,没有说话,心里却盘算着,按理说也该有回信了。 不过义兄走南闯北,或许,信还没有送到他手里。 可是除了义兄,她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 毕竟寻常的护院好找,要找比柳如霜身边武婢还要好的,甚至是暗卫,她只能委托义兄。 说起来,这些年,她跟义兄见面次数并不多,当年搭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她所得已经远超太多。 想着,她绞尽脑汁思索上一世的记忆,看看有没有能对义兄有用的。 上一世,她因着太傅府和将军府的原因,对义兄并不热络,甚至后来怕人说她太过营营汲汲,关了很多铺子,所剩不多的也都写在了将军府名下。 若非如此,上一世,她最后也不会孤立无援,任人宰割。 思及此,她抬手让绿俏先离开,又铺开纸张,书信一封,亲自用火漆封口,才交给绿俏。 “让人送出去,要快。” 如果记得没错,应该就是最近,义兄会来京,上一世,义兄托人送来消息,可她却因为要去参加宴会,没有去,这次,她可不会错失机会。 几乎不到一天,将军府就忙碌起来。 柳如霜找了很多首饰铺子成衣铺子的人来府里,说是要打新头面做新衣服,看样子,这是要为去参加宴会做准备。 与此同时,沈管家在府里臊眉耷脸,跟谁欠他几百贯似的,还好几次溜达到芙蓉苑门口,却被她养的旺财吓的吓跑了。 木婉云靠在梨花木软榻上,捏着鱼食,喂给池子里新养的几尾锦鲤,心情比春日的阳光还要明媚。 第32章 真相 这天,她接到傅府让人送来的信,说是母亲病了。 可她分明记得母亲上一世身体一直很好,并没有生病。 难道是她重生的缘故,有些事情变了? 不管如何,身为子女,去侍疾都是必须要做的。 她当即让人备好马车,准备好补品,就要回傅家。 马车将要离开的时候,将军府的马车正好停在府门前,恰好挡住了她的马车。 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柳如霜那张难掩喜气的脸,“姐姐这是要出府?” 木婉云听到柳如霜的声音,也懒得理会,随行的绿俏微微俯身,不冷不热一句,“我家夫人要回娘家。“ “怎么回事?!“ 柳如霜故作惊讶的捂住嘴。 木婉云心里着急,便吩咐车夫别耽搁时间,车夫应了一声,就要调转车头,错开方向。 结果,紧跟着沈阔的声音就在马车外响起,“究竟怎么回事?!” 木婉云心里憋急,见这二人一个个跑出来碍眼,实在是有些没好气,就赌气道,“家母病了。”说着,也不再理会沈阔,就沉声吩咐别再耽搁。 结果下一秒,一双大手掀开车帘,紧跟着,沈阔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马车里,弓着腰,几步就跨坐在木婉云身边,低声一句,“我陪你一起回去。” 木婉云一怔,下意识抬头,正好跟沈阔对上,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似乎猜到什么,主动作答,“上次进宫陛下不是提醒过让我陪你一同回家,刚好是机会。” 说着,沉声吩咐车夫赶紧上路。 不多时,传来马车车轮转动的声音。 木婉云心里很是着急,上次归家归宁,算是不欢而散,她心里多少是有些遗憾的,这些日子,她一来忙,二来也是对爹娘有些怨气,也没有跟家里通信,她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这段时间的故意冷淡,让一向心思重的娘殃及身体。 其实,那次之后,她也认真的想过,若她是爹娘,大概也很难做,毕竟女儿和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而她自小被爹娘捧在手心,受重视程度远超兄长,兄长心里有抱怨,她也能理解,爹娘觉得愧对兄长,一时让她受了冷落,她也不该埋怨爹娘。 只是她自小就是爹娘捧在手心的,一时间觉得自己比不过兄长,心里总归是有些落差的。 这么想着,她倒是没怎么关注沈阔。 猝不及防对上沈阔探究的眸子,她却还是吃了一惊。 不知道他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要说不膈应是假的。 她思索了一下,还是主动问道,“将军有话跟我说?!“ 沈阔怔愣点头,随即才开口解释,“这段时间,我认真思索了一下,之前我对你有误解,所作所为也有不当的地方,可毕竟咱们已经是一家人,所以,我希望以后咱们还是能好好的相处。” 木婉云有些吃惊,随即开口问道,“将军说的好好相处是什么意思?!” “就是,以后你多帮如霜一点,她毕竟不如你处事周到,你不愿意接手中馈,我也不勉强,可这原本就是你的责任如今霜儿主动愿意替你分忧,你也该记她的好,她虽然一腔热忱,可是毕竟之前从未接触过后宅之事,未必有你周到,你身为主母,还是该从旁指点才是。” 沈阔一边说一边看木婉云。 木婉云双手死死攥在一起,用力到指甲陷在掌心里,真想问他哪儿来的脸说这番冠冕堂皇的话?! “你怎么不说话?!” 许是没等到她点头,沈阔脸色有些不好。 木婉云嘴角一勾,嘲讽看向他,“将军特地跟我一同回傅府,难道就是想找机会跟我说这些?!” “我,自然不是…“ 他吃瘪,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既然不是,将军,还请谅解我一片忧母之心。” 她语气有些不好,说完,也不再理会沈阔,只转头,掀起轿帘,似乎在急切怎么还不到。 沈阔看着她绷紧的侧脸,胸腔急剧起伏,可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马车很快就到了傅府。 木婉云不等沈阔,就已经急急下车,因为太过着急,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好在绿俏及时扶了一把。 一路走一路询问府里的人,母亲究竟怎么回事。 好在母亲只是忧思过度,并不算严重,木婉云才松了一口气。 等到了母亲住的锦云堂,就见母亲正在修剪花树花枝。 木婉云才彻底放心下来。 木母见木婉云回来,急忙放下手中活计去拉木婉云的手。 “心里还是惦记母亲的?母亲还以为这辈子都不理母亲了呢?” 木母故作委屈。 “母亲说的什么话,明明是母亲不愿意理会女儿,还故意编出生病来吓唬女儿。” 木婉云嗔怪。 “若非如此,你这小促狭鬼怎么舍得回来?” 木母说着伸手捏了捏木婉云的鼻尖,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高大身影,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多半是自己那还未谋面的将军女婿,顿时想起这位女婿做的好事,脸上的笑意都凝固住了。 沈阔也察觉到木夫人的目光带着不善。 他爹娘去的早,他并不知道怎么跟长辈相处,过了一会儿,才微微屈膝抱拳,“小婿见过岳母。” “不敢当将军这一声。“ 木夫人仍旧板着脸。 沈阔眉头紧蹙,目光看向木婉云,似乎是想让木婉云说话,可木婉云却拉着木母到一边。 沈阔脸色阴沉,过了一会儿,才一甩袖子,出了锦云堂。 木夫人也注意到了沈阔似乎不高兴,本来,她只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可没想到他还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心里顿时堵了一股气,又想起自己女儿嫁给他无端遭受的一切,更是忍不住痛心。 “早知如此,就算抗旨…“ 木夫人又忍不住嘀咕。 “母亲,这话切不可说。” 木婉云一边说,一边朝四下里看,见并没人,才放下心来。 木夫人也知道自己不该抱怨,天家赐婚哪儿是她说不愿意就不愿意的。 木婉云见木夫人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话有些重,便想转个话题,却想起已经来了这么久,竟然不见木尘,还有整日泡在木家的崔瑶。 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就听到木夫人犹豫开口,“云儿,母亲这次诓你回来,除了想你,想见你,也是因为…” 木夫人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去看木婉云,眉宇间有些无奈,似乎难为情。 木婉云是知道自己母亲的,有什么心思一向藏不住,见她眉宇之间仿佛笼着化不开的哀愁,稍加思索,便猜到了几分,顿时心里凉了半截,却不动声色,故作懵懂,“母亲想说什么?!” “云儿,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木夫人低叹一声,不再去看木婉云,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一向聪明,不可能猜不出,可却还是追问,多半心里是不情愿,可她又有什么法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段时间,她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的确太偏心云儿,忽视了尘儿,尘儿怨气很重,她心里也不好受。 她多希望他们兄妹能重回到过去的和谐,哪怕是假的。 木婉云没说话,木夫人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话到嘴边,吐不出来,又咽下去。 抓着木婉云的手也一个劲的用力。 木婉云吃疼,忍不住抬头看向木母,见她眼尾有些泛红,终究还是心软,低叹一声,无奈问道,“母亲是为了木尘?” “云儿,你都知道,不是母亲说你,你对你兄长再有不满,也不该让账房停了他的花销,他纵然再有不对,毕竟是你兄长,是咱们木家的公子,你知不知道,你兄长前些日子宴请同窗,对方竟然让你兄长掏钱,你兄长当场下不来台,被好一番嗤笑…” “所以呢?母亲?你想让我怎么做?” 木婉云拢在袖子里的手握紧,心止不住的发颤,声音也带着颤音,虽然极力掩饰,可只要仔细,都会看出来。 木夫人一怔,面色一紧,似乎没想到木婉云会这么问,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云儿,你答应母亲不生气,母亲才说的,你现在又这副样子?!” 木夫人虽然极力掩饰,可是木婉云还是看出她的愤怒。 愤怒。 她从未想到母亲会对她愤怒。 心里一再发颤发紧,却又忍不住发苦。 是她把自己想的太重要。 还是她一直活在自以为是里。 怎么就能觉得自己比木尘还重要?! 对了,她想起来了,父母看重她,可每次都会提一句,云儿高嫁了,也能提携兄长?! 父母对她宠溺,似乎一开始也没这么明显,是她救了义兄,每年大把银子入账,挽木家清贫之后?! 第33章 算账 见木婉云神色不虞,亦不接话,木夫人许是也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过,缓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才放软了语气开口。 “云儿,为娘知道,你一向都是最懂事,最孝敬的,你从小聪慧,我跟你父亲向来是疼爱你更多过你兄长,也或许是因为我们以前太过偏心,才让你兄长心里积攒了怒气,可为人父母,哪个不希望子女和睦,你兄长如今是走偏了,我们也狠狠骂过他了,可他毕竟是男子,又为长,是要脸面的…“ 木婉云拢在袖子里的手几乎掐出血,耐着心让自己听下去,却终究还是徒劳,声音冷凝,又带着几丝颤音,“母亲的意思,兄长为长,要脸面,我就不要了?“ 她说话的时候,微微昂起头,似乎想从木夫人脸上看到什么。 却又很快低下头,像是害怕,又像是看不到,就能继续自我催眠。 她甚少顶撞长辈,一向都是娇软孝顺,一时间,木夫人竟然有些难以接受。 气氛陡然沉闷。 落针可闻。 原本侍立在侧的丫头婆子大气都不敢出。 母女二人原本是挨的极尽,最是宠溺,可如今这么近,却蓦地变得有些讽刺和难捱。 木婉云赌气没有看木夫人,木夫人目光有一搭没一搭落在木婉云脸上,眼神里的温度一点点消融,最后只剩下冰凉,再到最后,甚至带了一丝厌恶。 可她终究还是低叹一声,作出用手捧着心口的样子,轻咳了两声。 “咳咳,你如今嫁了人,脾气也长了…” 木婉云心里冷嗤一声,抬头看了一眼,脸上表情却无甚变化。 只是眼中光芒一闪而过,像是看穿了一切。 只是这次却没有如之前一般紧张。 木夫人咳了一会儿,见没什么效果,也懒得装了,倒是认真打量起这个自小被她娇惯的女儿。 诚然,她是疼爱这个女儿的,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可是世家大族,儿子才是要延续香火的。 她当初也是疼爱儿子更多。 后来为什么更偏疼女儿? 她依稀有些记不清了。 好像是因为女儿生了一场病,还是因为有人说只有娇宠女儿,女儿出嫁,才会更用心为母族,亦或者是因为听人说,娇宠长大的女儿才更值钱。 想到这些,木夫人心里生出一些不满,见女儿仍旧对她毫不在意,最后彻底冷下脸来,“你左右是嫁出去的,还把持娘家的中馈,这像什么话?!难不成,以后木家还让一个外嫁女说了算?!” 其实,她也能理解木尘,他娶亲在即,里里外外都需要操持,她是个身子弱的,帮不上忙,偏偏家里银钱还都是嫁出去的妹妹把持,他心里有恨,她也能理解。 原本她以为木婉云嫁出去,就该自己主动把账本和钥匙拿出来,可没想到她竟然只字不提,府里的人也都是隔三差五就去找木婉云汇报。 她这个正儿八经的主母,倒像是成了摆设。 以前也罢,现在木尘马上要娶亲,等崔瑶进门,那她这个婆婆如何立足,要是传出去,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想着,木夫人脸色更差了,一双眼死死盯着木婉云。 木婉云嗤笑一声,抬起头看向她,“所以,母亲特地诓骗我回来,就是想让我把账本和对牌钥匙交出来,这么点小事,还要劳烦母亲演戏装病,女儿可真是不孝。” 木夫人原本还是有些慌乱的,听到最后,才松了一口气,嘴快接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闻言,木婉云脸色一僵随即又兀自低笑掩饰过去,然后使了个眼色给绿俏,不多时,绿俏就捧着紫檀木匣子走来,木婉云亲自接过,递到木夫人面前,“其实母亲不说,我也是要给的,毕竟我一个外嫁女,的确不该再管着娘家的银钱出入。” 木夫人手已经伸到一半,想起什么,又顿住,特意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并未有什么不满,才又伸手接过,正要交给身后的嬷嬷,又听到木婉云道,“母亲不管庶务已久,未免出现不必要的纰漏,还是请来账房一起把账目核对一下。” “其实不…” 木夫人身后的嬷嬷小声提醒木夫人。 木夫人却有些不满,又看了一眼木婉云,随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嬷嬷面色发紧,还想说什么,却被木夫人冷着脸交待去请账房过来。 “对了,如果可以,兄长和崔二小姐也可以一起来听听,免得到时候说我这个外嫁女蛀空了娘家基业。” 木婉云脸上一派公事公办,心情经过颠荡起伏,只余下凉薄和冰冷。 她明白这一切都是崔瑶和木尘的主意。 或者说都是崔瑶的主意。 以往崔瑶看她以未出阁女子身份管理木家的大小事情,指挥府里的上百号人,眼里的羡慕她看在眼里。 尤其每日从她手里过的银钱,更是不菲。 她时常夸赞她能干,有主母之风。 她那时只当她是真心,想着她在崔家不过庶女,日子清贫,时常送她珍贵之物。 如今想来,崔瑶兴许是觉得她的一切都是因为木家。 所以迫不及待的就要把她这个多管闲事的小姑子扫地出门,好来日进门过主母的瘾。 思及此,她更是下定主意,把不该割舍的东西割舍。 木夫人面色有些发紧,可看着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动容,最后也咬牙应下,“你既然如此坦率,那我就依了你。” 说着,让人去把木尘和崔瑶一起请来。 底下的人似乎还想劝说,可木夫人态度坚决,最后也只能奉命行事。 她管理木家多年,每个月,每个季度,都会盘账。 所以查起来并不难。 木家是书香门第,发家时间并不长,木太傅是寒门出身,祖父早年不过是县城小吏,木蔺寒窗苦读十载中了状元,后来娶了同乡秀才的女儿,也就是木夫人。 木家所有都是后来置办的。 木太傅是文臣,素来两袖清风,虽然贵为帝师,可是却从不在意银钱,因而木家除了御赐的府邸,就只靠木太傅的俸禄,偶尔陛下会赏赐些金银珠宝,可是很少。 而且因为木太傅不喜金银的美名远播,就算是御赐,也大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什么文房四宝一类的。 而木夫人更是秉持不跟商户同流合污的美名,从不置业。 因而木家早些年是过的极为清贫的。 后来还是木婉云接触了京城世家大族的人,听说就算是做官,也都是有产业傍身,回到家提出也要给家里置业,却被木太傅和木夫人给训斥了一顿。 木太傅清廉之名为他在官场上加持不少,让他后来被先皇看重奉命教授皇子,可是京城人来送往,木家拿不出像样的东西,让木家成为京城笑柄。 她曾经亲眼看到木夫人被其他世家大族的人嗤笑,也曾看她红着眼默默流泪,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木家不再被人小觑。 恰好那时候,她意外救了义兄,获得他许诺给予回报,问她可需要什么? 她听说他是入京竞选皇商,便问他讨教赚钱之道! 义兄当时看她的眼神,她还记得,似乎有震惊,也有好奇。 后来她靠着敏锐的观察,帮义兄解决了一桩麻烦,于她只是随口一提,可义兄却说帮了他大忙。 义兄才真的传授她一些东西,不过更多的还是偷偷安插一个女夫子教她。 那女夫子在她身边待了一年,看账本打理内宅经商之道都十分精通,对她也是概莫不授。 她或许也是真有几分天分,学的很好,后来借了义兄一笔钱,暗暗置业,甚至还在义兄提议下留了心眼,记在义兄名下,前几年更是跟义兄合作,狠赚了一笔,在江南还置办了几个大庄子。 只是还从未去过。 想着,她心里更加跃跃欲试,还是该早些解决现下的麻烦事,去更广阔的天地闯一闯。 不多时,账房已经清算完,把账册合上,报出一个数。 不等账房报完,崔瑶已经忍不住尖叫出声,“假的,你肯定是被买通了,还有你们,堂堂太傅府,怎么可能账面上没银子,骗鬼呢?!” 崔瑶说着,自己夺过账本看起来,可她不过庶女,从小就没怎么学过这些,之前木婉云倒是有心教她,想等她嫁进来,能做个好贤内助,可是她识字都少得可怜,只能先请夫子教她习字,可崔瑶却觉得木婉云是瞧不起她。 所以这会儿,她把账本翻烂,也看不明白多少。 “母亲,兄长,如果你们没失忆,应该记得五年前,家里是什么光景…“ “可你也说了,那是五年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开了不少铺子,还买了不少庄子,京城最出名的那家酒楼,不是也有你的股份?” 木尘显然是有备而来。 木婉云冷冷瞪了他一眼,冷笑出声,“看来兄长也不是只一心读圣贤书,竟然还知道的不少…” “那是我木家的产业,难不成我还不能知道?!” 木尘面色发白,显然是气了。 “这是五年前的账本,上面记录的很清楚,家里进账只有父亲的俸禄,甚至难以支撑家里开销,所以,兄长,我拿什么买庄子,开铺子?” 木婉云冷笑。 “你不是有你那个江南富商的义兄,自然…” 木尘说到一半自知失言,别过头没再说下去。 “是啊,我救了义兄义兄感念我,所以帮我置了些产业作为我日后出嫁的嫁妆,可是这跟太傅府何干?!” 木婉云声音骤冷,冷冷扫视所有人,“如果我没记错,当时兄长知道我跟商贾结拜,还训斥我给你丢人…“ 第34章 都是假的 “可你不是也结拜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打着太傅府的旗号,没少帮你那好义兄做事?!既得了我太傅府的好处,自然该有回馈。“ 木尘理所应当的话,听的木婉云眉心直跳,恍惚间,她好像不认识眼前的人了。 这还是她那个自诩风光霁月不喜黄白之物,多跟他谈一两句银钱,仿佛都亵渎了他似的木尘吗? 不仅仅木尘,她竟然也在母亲脸上,也看出了赞许的神色。 一时间,她竟然有些分不清了。 努力揉搓了好几下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刺痛袭来,让她终于肯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胸腔蓦地升腾出一股子震颤,她不受控制的冷笑了两声。 笑声跟眼下气氛格格不入,显得尤为突兀,让其他几人面色都有些怪异,看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耐烦。 木夫人和崔瑶几乎同时附和,“你兄长说的对。” “我也觉得尘哥哥说的很有道理。\" 受到追捧,木尘脸上颇为自得,随即放下心,目光不耐烦的看向木婉云,“所以,你休要糊弄我们,昧下原本属于木府的东西。” 崔瑶见状,面露喜色,看木婉云更加得意。 好似已经等不及要把木婉云身上的绫罗绸缎珠钗首饰尽数卸下,收入囊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木婉云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出声,目光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毫不掩饰的鄙夷。 “大言不惭。” 下一秒,她蓦地收了笑意,只剩下冷凝,狠狠一甩袖子,冷脸呵斥。 “你什么态度?!” 木尘怒斥。 “我没说你们不要脸,已经算是给你们留了颜面,我没想到自己的血脉至亲竟然是如此卑鄙无耻,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虚伪小人。” 她毫不留情的戳穿,让木尘和木夫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木夫人用手捂着心口,好似是受了刺激。 崔瑶见状,急忙上前扶住,殷勤备至,怒斥木婉云,“云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夫人,她是你母亲…” “忤逆不孝的东西,木家可真是白养你了!” 木尘也怒斥。 “我有说错吗?” 她冰冷的眸子划过这些人虚伪的面颊,最后落在木尘脸上,继续嘲讽,“我一直以为你就是刚愎自用外加无能,可至少还算坦荡,可今日我才知道你就是彻头彻尾的虚伪小人…” “你?!!” 木尘被她刺到,脸色变得狰狞起来。 “当初知道我救了义兄,还想跟他学做生意为家里置业,你们一个个反对,搬出一套一套大道理,好似我玷污了你们,拿银钱侮辱了你们,这些年,每每我拿出银钱,你们总要摆出是我强迫你们沾染铜臭,强逼你们下凡尘无法继续清风朗月的样子,我还当你们是真清高,可没想到,竟然是早就算计上了。” 木婉云一边笑一边欣赏这些人脸上五颜六色挂不住的样子。 脑海中浮现出过去几年他们的丑陋样子。 只恨自己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到今日才看清楚。 “你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总之,今天不管说破天,你也必须把木家的产业交出来。” 木尘被她戳穿,索性也不装了,这些天,他受够了拿不出钱处处被掣肘的日子。 而且,他答应崔瑶,这些都要交给她打理的。 说着,他还暗暗让人把早准备好的人手布置在四周。 木婉云也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一些生面坑。 看样子,今日,若是不能让他们满意,她是走不出去了。 只怪她没有想到,竟然让自己置于这种境地。 “云儿,你莫要再执迷不悟,你嫁妆丰厚,以后吃穿不愁,可你怎么能眼睁睁看我和你兄长过苦日子?!” 木夫人也不想看女儿跟自己离心,还是苦口婆心劝说。 “母亲,你也早就知道,所以,诓骗我回来?” 木婉云忍不住泪眼婆娑,隔着水雾,她看向木夫人。 怎么都不敢相信,把自己捧在手心的母亲,竟然也会这么对自己,明明,一盏茶之前,母亲还亲昵的把她搂在怀里心肝肉的宝贝不够! “云儿,我劝过你,可你执迷不悟,母亲从小疼爱你更多,已经很对不起你兄长,如今,你还要让我继续为难,你对得起我从小对你的好吗?” 木夫人不敢去看木婉云,只想这一切快点结束,不惜说了重话。 “是啊,母亲从小疼爱我多,所以,我心里一直都觉得自己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父亲母亲,哪怕知道了这些背后有算计有虚伪,却也舍不得割舍…” 木婉云抬起袖子擦干眼泪,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一起彻底擦掉,最后,视线变得越来越清明,她脸上也再也没有一丝温情。 “既然如此,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什么意思?” 木尘敏锐觉察哪里不对,眼神突然犀利起来,直直刺向木婉云。 “不是要地契房契?不是要铺子庄子?去跟我义兄要啊…” 木婉云嗤笑,看着他们懵懂又愤怒的表情,直接告诉他们事实。 “怎么?你们不会以为我一个太傅嫡女,真的会做那些下九流的事情吧?实话告诉你们,这些年,我补贴木家的银钱,都是义兄所赠,那些铺子,也都是义兄的,不过是看我有几分恩情,分了一些干股给我,好让我能分红,也算是报答当年的搭救之恩。” “你什么意思?“ 崔瑶压根不信,毕竟她曾经亲眼看着那些铺子的掌柜毕恭毕敬喊木婉云东家,也私下里打听过,木婉云的确每个月都去查账。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把那些铺子记在了别人的名下?原来你早就防着尘哥哥和夫人?!” 崔瑶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 “看样子,你是早就打听过了,那你可以在去打听,问清楚我究竟是不是?!” 木婉云有恃无恐,反正那些铺子的红契的确不在她名下。 以前觉得义兄多心,现在真觉得是先见之明。 “到底什么意思?!” 木夫人似懂非懂,可直觉告诉她不对。 “意思就是母亲,还有兄长,你们算错了,我从小那么孝顺,怎么可能不听你们的话,去沾染你们不愿意让我做的事情,这些年,我不过是帮义兄看着点京城的铺子,庄子,帮他打理生意,他每年给我一笔钱,至于那些掌柜私下里喊我东家,也不过是给我义兄面子,而我现在已经嫁人自然不会再做那些事。所以以后木家还是得靠父亲俸禄过活…” 这下子,木夫人听懂了,也彻底疯了。 “你是说以后你不管了?” 她这些年已经过惯了有钱的日子,怎么甘心再回去。 当即第一个发疯。 失声嘶吼的样子,就连一旁的崔瑶都吓了一跳。 木婉云更是连连冷笑。 “母亲不是让我把中馈交给兄长,我现在就是遵从母亲意思。” 木婉云说着,眼底都是讥讽。 “休想,你不能不管。” 木夫人浑身都在发抖。 “我不会信你。”木尘眼神阴鸷,死死盯着她,最后憋出一句。 “那你可以去查,对了,我夫君镇北将军沈阔也在府里,一会儿午膳,他要是寻不见我,可是会着急的。“ 木婉云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要借助沈阔的名号脱身。 可真是够讽刺。 木尘和崔瑶一惊,随即朝木夫人看去,见木夫人点头,木尘和崔瑶脸色很不好。 很快到了午膳时间。 木太傅也已经从朝中回来,一家人围坐在意一起。 木太傅还不知道家里已经撕破脸,用饭期间,虽然察觉气氛不对,却也只以为是上次不欢而散的事情所导致,训斥了木尘,也含笑让木婉云莫要计较。 木婉云也没接话。 木太傅脸色很不好。 用了午膳,便把木婉云和沈阔一同喊去书房。 对于沈阔,自然还是不满的,可是饭桌上,已经说了不少让他莫要欺负太傅府没人,务必要好好对待自家掌上明珠之类的。 沈阔虽然跟木蔺在朝中多有不和,可还是耐着性子给了几分颜面,表面功夫做足,许诺,“我会对婉云好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喊她,莫名的,木婉云觉得有些恶心。 倒是木太傅觉得很满意。 最后借口还要跟女儿说话,便让人送沈阔先出去。 等书房只有父女二人,木蔺脸色便有些维持不下去,可还是端着几分慈父之姿,先夸赞了木婉云几句,无非是她最近做的事,让陛下满意,见她也能跟沈阔好好相处,他也觉得欣慰之类,最后话头还是转到饭桌上,那诡异的气氛。 木蔺以为是木婉云还是记恨上次木尘和崔瑶说的不当言论,话语里都是让她大度,莫要计较。 木婉云不置可否,“父亲还是先弄清楚他们做了什么再说吧?!“ 许是木婉云的态度刺激到木槿,他脸上逐渐裂开,最后一句话不说,眯着眼盯着木婉云。 “这是你对自己的父亲,说话该有的态度?!” 第35章 不识抬举 木婉云从小受宠,不管是在府内还是府外,旁人都这么说,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爹娘和族里长辈都是对她和颜悦色,把宠溺挂在脸上。 所以,当一向慈爱又宠她的父亲,突然冷了脸展露如此疾言厉色,饶是她早就有所预感,却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双眸立时蓄满泪水。 木太傅也是一时情急,没控制住,待回过神,就看到眼前宠大的爱女,已经湿了眼眶,顿时也急了。 “云儿,爹不是故意的…” 他一边说,一边往身上摸,待到摸到帕子,却见原本站在他跟前不过半米之内的女儿已经不知何时,退到一米开外,他伸出的手立时僵在半空,显得尤为突兀。 木婉云仿若看不见他的窘迫和后悔,兀自抬起袖子胡乱擦拭,顷刻间,脸上的表情几经转换,等落下衣袖,脸上的委屈已经消失殆尽,只有冷漠和疏离。 说出的话也是透着一股子冷淡过后的疏离,“父亲大人,女儿今日惹母亲和兄长训斥,已经是万万不该,如今父亲也厌弃女儿,女儿更是百死莫赎,这几天回去自省,就不叨扰父亲了。” 说着,乖巧又恭顺的行礼,也不等木蔺回应,便转身出了书房。 木蔺怔愣着看着木婉云的身影从眼前消失,许久才回过神,脸上的愧疚和悔恨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不悦和恼火,想起木婉云话里有话,还有饭桌上的诡异,出声喊来心腹,询问他不在府上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弄清一切,他脸色更为阴沉可怖,直接让人把木尘喊来书房,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数落。 木尘面对木蔺的怒火,一言不发,却暗自把这笔账记在了木婉云身上。 等木蔺好不容易骂累了,允他离开,他便要找木婉云,却得知她已经乘马车离开了木府,气的他又无端打罚了几个仆从出气。 马车上。 木婉云原本没想喊沈阔,从木父书房出来,便直接离开,却在马车即将出发时,沈阔急急追了上来。 以为她是故意的,他原本还想冲她发几句牢骚,可对上她明显心事重重的样子,和受了委屈想不通的哀伤眼神,他到嘴边的话都哽住了。 因为有心事,木婉云一路都格外沉默。 尽管再三告诫自己不去想,可是今日发生的事情还是一幕幕在她脑海里回荡。 再不想承认,她也只能无奈接受了自己并不受重视,过去许多年都是活在虚伪的假象里的事实。 兄长毫不避讳的丑陋,母亲看似为难示弱却又处处偏颇,父亲更是一句不如他所意就冲她疾言厉色,一幕幕一件件,都在无比清晰的让她看清楚,自己所以为的亲情,原来都是包着糖壳儿的毒药。 如今糖壳儿破碎,露出一角真相,却足够让她痛彻心扉。 她靠在马车上,双眸紧闭,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沈阔不经意瞥见,起先并不想理会,可要看她双手捂着脸,泪水还是止不住从指头缝隙涌出来,一向在他面前张牙舞爪心狠手辣的人,突然孱弱的像是受了委屈,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他心还是有一瞬间柔软。 好一会儿,他才迟疑着把手里的帕子递过去。 “给,擦擦…“ 许久不说话,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在幽闭静谧的车厢里,显得尤为突兀。 他自己都觉得不妥,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见她还是没反应,以为她未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想了想,又继续道,“我知道,嫁给我,让你也很委屈,岳父岳母许是因为我给你气了,我很抱歉…” 他有些吞吞吐吐。 心里说不清道不明。 他虽然是武将,可也听人说,女儿家出嫁,如果在夫家不受宠,娘家不敢直接得跟夫婿说,却会把气撒在出嫁女儿身上。 大概就跟成亲后,女子一直不能有孕,婆家也会对女子施加压力一样。 他虽然对木家的事情并不了解,却也听人提过,木家对木婉云这个女儿那是宠爱的紧。 可他今日却也能明显察觉不管是木夫人还是木太傅,甚至那位妻兄木尘,跟木婉云之间,都有些别扭和奇怪。 他思来想去,觉得多半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有跟木婉云同房,木家不敢直接跟自己说,就去跟她说。 木婉云已经知道他一颗心都扑在如霜身上,一分也分不出给她,她许是没有应承,木家人才会如此。 想着,沈阔心里竟然也对木婉云生出几丝怜惜。 可也只是怜惜,他心里没她,只有如霜,所以,他也只能抱歉了。 木婉云闷声哭了一会儿,情绪也恢复了七七八八。 她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女郎,也是做过母亲,经历过生死的,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清楚,有些事情,并不要紧。 这世上除了生死是大事,其余的都是小事。 何况,对父母的感情和依赖,早在上一世就消磨了七七八八。 仔细想来,上一世,父母也从未对她做过什么,她以为的好,或许是她对自己的自我催眠。 如今不过是扒开那层虚伪,窥见了一丝真实。 罢了。 哭过。 擦干眼泪。 生活终究是要继续的。 不管父母对她的好有几分真,终究是生养她一场,只要不过分,她也能继续装作不知,对他们敬重。 可倘若还想拿她做筏子,那她也不介意彻底割席。 她相信自己能下得了这个决心。 想着,她把眼泪擦干,重新整理好表情,抬起头,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奇怪的眸子,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沈阔自以为是的话砸懵了。 见她不说话,他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兀自说着抱歉又无奈的话。 “我心里只有如霜,我不想对不起她,不过你只要安分守己,将军府仍会有你的位置,如果你愿意,在外,你仍旧是将军府主母,至于你爹娘和兄长面前,我也愿意照拂他们的面子,这样,他们也不会再为难你…” 木婉云撑大眼睛,怔愣盯着沈阔,见他一脸认真,头脑努力思索,终于明白他这些话的意思。 却也没有半分感动,只觉得恶心。 低头间,眸子落在他仍举在半空冲她摇晃的帕子,目之所及是一用金丝绣成的霜字,顿时哑然失笑。 沈阔见她还能笑,心里紧绷的弦也松了。 其实他这段时间仔细思索过,娶她也并不是一点好处没有。 诚然他心里只有如霜,但也不得不承认如霜并不是最适合做主母的。 她天性烂漫善良,是世间最好的女子,可是出身所累,从小没有受过世家大族的教育,若是在军中,自然是最合适的夫人人选,可他如今已经在京中安家,少不了跟那些世家大族来往,人情往来,偌大将军府,这些,如霜未必能应付的来。 而木婉云刚好就能弥补如霜的不足。 他想,如果木婉云能安心做不争不抢的将军府主母,那他也不会为难她。 如此,他的如霜也不用每日愁眉不展,吃不下饭,人都消瘦。 想着,他正要把自己的好意跟她说明,却看到她突然变了脸,一脸嫌弃的缩了缩,鄙夷的盯着他手里的帕子,掩着口鼻,“什么粗鄙的东西,就敢给我…” “你?!” 沈阔眼里的赤忱瞬间消失,脸上好不容易挤出的笑都僵住了。 “还有,将军的好意,我可无福消受,我早就说了,我等着将军的和离书,将军心有所属,怎么好让心中爱慕女子委身做妾,而我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难道不配得一人真心,非要看着别人成双成对顾影自怜,还得靠着你们施舍善意过活?!” 她的话毫不留情面,直接激的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的沈阔脸上一片冰冷。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沈阔脸一寸寸灰白,最后狠狠一甩袍角,转身不再多言。 木婉云看着他瞬间冷凝的侧脸,嘴角牵出一丝冷嘲。 以为自己是阿猫阿狗,施舍点碎渣渣,就忙不迭摇尾巴。 呵! 第36章 不要脸 马车停在镇北将军府门口,几乎不等马车停好,沈阔已经打开竹帘跳了下去。 又快又急的样子,显然是气的不轻。 可木婉云心情却难得好了起来。 她等马车停好,才踩着脚蹬一点点走下去。 主仆三人一起朝将军府走,不多时便撞见得到消息来相迎的柳如霜。 柳如霜虽然已经有孕月余,却并不显怀,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她本意退让,结果柳如霜却突然脚下一滑,惊的木婉云直接原地跳出去一米。 后宅里的阴私手段,她熟的不能再熟,只是却没想到柳如霜竟然如此明晃晃的栽赃。 她今日回娘家,虽然打扮的不算多隆重,可为了不丢面子,身上的衣服首饰钗环也不少,刚才又受了惊吓,脚下一崴,一阵刺痛袭来。 反观柳如霜,在摔倒的下一秒,被飞跃而来的沈阔牢牢接住。 木婉云被红玉和绿俏搀扶起来的时候,正好瞥见柳如霜被沈阔抱起来往前院走去。 许是怒气未消,沈阔脸色已经难看,只是眉宇之间拢着担忧和关切,一边抱着柳如霜抬步而过,一边低声细语的嗔怪,“不是让你悠着点,怎么这般不听话。“ “你一日不在,人家想你,听你回来,就急着来寻你。” 柳如霜双手搂住沈阔脖颈,说话的时候,头微微侧过一些,目光若有似无扫过被奴婢搀扶却还一走一瘸的木婉云,眼底的挑衅不要太明显。 木婉云嗤笑一声,忍着疼,回到了自己的芙蓉苑。 许是觉得她太过不识抬举,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沈阔和柳如霜都没在她面前蹦哒。 而她也乐的逍遥自在,每日吃吃喝喝,看看账本,拨弄算盘,算一算最近又入账多少银钱。 闲下来之后,她也有心思理清更多东西。 她一直想不通木尘为何要他坚持嫁给沈阔,崔瑶却跟他背道而驰。 直到听说崔瑶极力推荐给她的那个崇竹青勾搭一五品小官家的嫡母与之私奔,闹的沸沸扬扬。 后来又爆出那崇竹青就是一靠女子养活口蜜腹剑之徒。 最后五品官嫡女悬梁自尽。 崇竹青也被一纸诉状告到京兆府衙门。 这些事,木婉云并不记得上一世是不是发生过。 毕竟上一世这个时候,她一门心思都是跟柳如霜争宠。 对于外面的事情,并不怎么关注。 此时听说,才觉得细思极恐。 倘若自己真是个耳根子软的,那五品官嫡女的下场就是自己的结局。 崔瑶,当真不知? 不! 她知晓! 而那五品官嫡女据说就是曾经奚落她过的官宦女子里最凶的一个。 要说这件事没崔瑶的手笔,她都不信。 就在她犹豫是否出手的时候,义兄宁苏终于回信。 信中提到两月后,义兄会来京,约她到时候崇明楼一见。 算起来,时间正好就是国公府宴会的前一日。 木婉云爽快回信,让人带给义兄。 便安心等待跟义兄见面的日子。 没有烦人的苍蝇打扰,她的日子惬意又舒适。 她有时候觉得,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未必不可。 可有句话是世事难料。 就算她特意不去理会,也知道柳如霜这段日子不好过。 初时,或许是一腔热血想着大施拳脚,也或许是没想到外面光鲜亮丽的将军府,竟然穷的叮当响。 总之,柳如霜在挥霍了几天,过足了将军府掌家姨娘的瘾之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接手的就是一个烂摊子。 就算沈阔把为数不多的积蓄给了她,又把俸禄一并给她,可是杯水车薪,根本填不满将军府的窟窿。 而且之前自愿请命来将军府修葺的百姓,虽然是自愿出力,可是材料却都是以将军府的名义定下的。 那些铺子原本是不肯赊账的,可是听了沈阔大义灭亲的善举才高抬贵手,可也只是同意赊账,却也不是不要钱。 这不,听说将军府有了管家的,就一股脑的挤来要钱。 几日下来,柳如霜花容月貌的脸上爬满了愁容,耐着性子,把人敷衍走之后,当天晚上,便请了御医。 木婉云得知消息的时候,本能的就开始深感不妙,尤其右眼皮突突直跳。 她让红玉撕了她练字的宣纸一角贴在眼皮上,才堪堪好了一些。 却没想到这日才刚用了早膳,正打算去院子里池塘边看看刚买的几条锦鲤,就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依稀听到,“将军…” 紧跟着,就看到沈阔黑沉着脸闯了进来,一同飘进来的还有一身的怨气。 她被一吓,手里的鱼食尽数从手里脱落,引得一众鱼儿纷纷凑过来争抢。 看着鱼儿抢食,她心里的愤懑和刚才受到的惊吓,才稍稍消散,把最后一点鱼食丢进池塘,抬手拂了拂灰尘,抬起眸子扫向沈阔,却骤然被他手里的账本和钥匙吸引,眉心突的一跳,心里涌出不好的预感,声音也透着一丝冷意,“将军…” 不等她说完,他自己黑沉着脸冷声开口,“木氏,你可知如霜为了替你分忧,病倒了…” 木婉云眉头一挑,本能的蹙眉,刚要询问“什么时候为我分忧”,就看到沈阔抬手,把账本和钥匙往石桌上一丢,理直气壮说道,“你顶着将军府主母的头衔,风光都是你的,却让如霜替你操劳,你倒是悠闲自在了。” 说着,他眉头一拧,目光阴鸷透着不满,轻扫过她日渐丰腴和开朗的脸面,嘴角划过一丝冷哼。 木婉云都气笑了。 刚准备开口,又被他急声堵回去。 “还是说,你其实就是故意的,知道如霜有孕,表面故作大度,让人记得你的贤良,可是背地里却耍阴私手段,把府里的担子全给如霜,现在好了,如霜病了,御医说,再这么操心下去,如霜肚子里的孩子恐难保住,木婉云,那是我和如霜的第一个孩子,要是有任何闪失,我跟你没完。” 沈阔一边说,一边斜瞪着木婉云,眼里都是赤裸裸的威胁,好似木婉云真的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似的。 说完,更是吭哧吭哧粗喘了好几声。 木婉云心口一窒,上一世的记忆趁机钻回来。 她哑然失笑,突然想起上一世也有类似的事情,那时候将军府公账没多少银子,为了削减开销,她便让府里节衣缩食,说是节衣缩食,可是其实也只是较平日里少了二三成,相比而言,并不难熬。 而她因为一直花自己的嫁妆,并不走公账,所以并没有削减。 有一日,沈阔也是如此气冲冲的闯进来,一来,就直接把她刚摆上桌的精致菜肴给掀了,还把她刚让人打的头面首饰给弄的一团乱,指着她就破口大骂,说她欺人太甚,说她故意欺负如霜。 她那时心里有他,总是耐心解释讨好,小心赔了半天笑脸,等他气消了一些,才弄清楚缘由。 后就解释,自己没有用府里银子。 可他说什么? 说她既然嫁入将军府,就是将军府的人,她的一切也都是将军府的,所以,她怎么能如此不公允? 她当时只觉得被他的话震住,想反驳,却又总是被他的气焰和威势压的说不出话来,最后竟然糊里糊涂就答应让柳如霜跟她同等待遇。 最后用自己的嫁妆补贴给柳如霜。 如今想来,木婉云被上一世的自己蠢的忍不住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 惊住了所有人,其中就包括沈阔! 吃惊过后,沈阔脸色明显好了一些,对她态度也和缓不少,“你既然知道错了,就把账本和钥匙接过去,毕竟你才是将军府夫人,本就是你该负责的,对了,还有件事,我要跟你说,霜儿最近因为替你操劳病了,御医说要用好药,还有她的吃穿用度,总不该比你差,以前她不提,是她懂事,可你总不能装作不知,她如今有孕在身,这是本将军第一个孩子,以后也是要喊你一声嫡母的,你切不可让将军府嫡子受了委屈!” 沈阔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木婉云的脸色,似乎是怕她会做出什么来。 结果木婉云却只是嗤笑一声。 他刚舒了一口气,正打算再交待几句,就离开,却见她突然冲上来,一把夺过账本和钥匙就直接丢到了池塘里。 沈阔一懵,怒吼一声,“你疯了”,接着脚尖儿点地,飞跃入水中,捞起还未沉下去的账本和钥匙,整个人身上都裹挟一股子怒气。 木婉云没等他开口,就直接抓起茶壶丢在地上,伴随着茶壶碎裂声,她的声音怒气十足又嘲讽满满,“沈阔,给你脸了是不是?你要不要自己听听,自己说的是不是人话?” “前头跟我说不愿意娶我,不会碰我,后面又一次次逼着我接账本,说的冠冕,什么主母应该做的,我说了,我不愿意做主母,爱谁做谁做? 为什么非逼着给我,你心知肚明?用不着我多说了吧? 账本不是我送到你那心尖儿手上的,是她自己抢着做的,什么叫替我分忧?还能不能要点脸?!” “你…” “闭嘴,我还没说完,”木婉云厉声呵斥,又提高了一下音量,“我虽然住在你将军府,可是吃穿用度,包括我院子里人的月例都是我自己负责,怎么,你自己的女人自己养不起,还要我替你养?! 还,让你们的孩子喊我嫡母,我用得着你们给我生孩子?当你们一对奸夫淫妇是什么好的,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什么优良品种?!” 木婉云越说越火大,直把沈阔气的额头青筋直冒。 浑身都被一股子巨大的冷气包裹,胸腔吭哧吭哧,急剧起伏,垂在两侧的手嘎吱捏紧,好似下一秒就会动手。 可这次,木婉云不带怕的,义兄早就给她寻了最顶尖的暗卫,她之前让他们去刺杀沈阔较量过,不比沈阔差,一旦沈阔威胁到她的生命,这些暗卫就会出手。 第37章 该处理了 可她还是失望了,沈阔看着人高马大,空有一身蛮力,还喜欢装出不好惹要发怒的样子吓唬人,可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她又反复挑衅的说了不少戳他心窝子的话,他却也只是额头青筋冒起,捏着拳头嘎吱作响,最多就是磨着后槽牙冲她放狠话,可也仅限于此。 上次至少还有敢掐着她的脖子… 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木婉云心情都好了不少。 突然想起最近听说的一段趣事,说是趣事,其实跟她还真能扯上一点同病相怜般的关系。 说是京中一个五品官家宠妾灭妻,把妻束之高阁,独宠妾室,妾室一胎接一胎怀,可是孩子却一个都没生下来,这五品官后来也咂摸出一点味来,就让人调查一番,才知道是正妻买通大夫和妾室身边伺候的人,把她吃的安胎药换成了堕胎药,只是极为小心,并不易察觉。 五品官知道后就要打杀正妻给妾室出气,可是因为我朝律例,正妻生子之前,妾室不能有孕,当然,除非是正妻被断定无法生养,所以最后那五品官不仅未能出气,还被押着跟正妻同房,只是,一来二去,他竟然跟正妻有了感情,倒是把那妾室给忘记了。 木婉云知道这是身边的人故意说给她听的,就是让她莫要再跟沈阔僵持,把他往外推。 可他们不知道,上一世,她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却落得凄凉惨死的结局。 世间所有的事,概莫相同。 沈阔不是那五品官,他们也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不过这会儿,她因着这故事却想起来,上一世她真是够蠢的,跟柳如霜斗的你死我活,却从没想到釜底抽薪。 或许,她上一世还是太仁慈,从没想过对一个还在腹中的胎儿做什么。 可想到那个叫勋儿的孩子,一次次让辉儿眼底的光黯淡,一次次对着辉儿挑衅,还故意让身边仆从嘲弄辉儿是没爹疼爱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她仅有的一丝仁慈,也被仇恨消磨。 这时,沈阔也已经压下心口蓬勃的怒火,尽量让自己能理性思考,跟她讨价还价,“我原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你也用不着这般,想来府里的账本你也看过了,我的俸禄和赏赐,以及战场上收缴的战利品加起来原也不少…”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眼神还往木婉云身上瞟了一眼。 只是到底没看到想看的情绪起伏,暗暗磨了磨牙,又继续说下去,“原本也是能维持将军府日常开销,如霜也不会受这样的苦…“ 这会儿,木婉云才掀了掀眼皮,似乎是不明白沈阔究竟要说些什么,不过这话的确有几分真,沈阔这些年战功不少,升迁很快,每次打胜仗,陛下和朝廷给的赏赐就不菲,更何况,我朝素来政策优厚,对将领尤甚,凡战场收缴的战利品,一半进献给朝廷充盈国库,一半将领可以自留,她记得就是因为沈阔进献的战利品多,所以陛下对沈阔尤为看重。 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他自己为了充大头和收揽人心,把财物大手一挥送给了那些下属,不然那些下属也不至于这般猖狂? 总不能他做好人,却要她掏空嫁妆继续替他养家?! 一想到上一世有个蠢货就如他所愿这么做的,木婉云就恨不得再扇自己几巴掌。 可脸颊火辣辣的疼,让她后悔又清醒。 与其扇自己,她觉得如果是扇看不顺眼的,或许更能让自己心里舒坦! 想着,她暗暗摩拳擦掌! 许是察觉她情绪终于有了变化,他语速也快了不少,声音里更是带了一股豪气和大方,“可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同袍战死沙场,父母妻儿却无依无靠,无银钱傍身,何况,银钱本就是俗物,于我更是无甚用处…” “嗤“的一声。 木婉云实在是忍不住了。 直接开口回怼,“将军可真是菩萨心肠,体恤下属,我…嗯,很佩服!” 说着,又捂住嘴掩唇轻笑。 只是心里默默的补了一句:蠢货! 装什么装! “你能这么想,我倒是有些意外,看来,你比我想的要明事理,既然如此…” 沈阔似乎很意外,可眉眼之间是肉眼可见的愉悦和松快,语气也更加轻松。 只是木婉云莫名的却觉得哪里不对。 “那我就跟你直说了…“ 沈阔顿了一下,又朝她看了一眼,在她满是好奇和不安的眼神里,微微别开目光,“我再不济,也不会用女人的嫁妆,所以,其实你误会了我,我之所以今日找你,是突然想起,当初陛下赐婚,又怕我是大老粗,不能让你们木家满意,便直接派了宫里的老人帮我操持婚事,正巧,那段日子我领命外出,后来才知道他竟然拿了我原本给如霜的聘礼送到你府上,我刚让人查了一下,足足五十台,算下来也有个五万两,可你也知道,你我之间都是陛下强行赐婚,原也没什么感情,我看你也没什么心思,所以,就想着跟你商议,你看看是不是该把聘礼交出来是…” 沈阔越说越理直气壮,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道理。 木婉云却不出意外的被气笑了。 却还是忍不住纠正,“没有五十台,一共四十八台…” “对,四十八台,那也不少了…” 沈阔惊喜,难掩笑意看向木婉云,仿佛笃定她已经答应。 兴奋的搓着手,看了一眼刚抢救回来的账本和钥匙,“你要是不想接中馈,我也不勉强,可你总不好霸占如霜的聘礼…” “好啊,只要将军去请旨和离,我立即就把四十八台聘礼,原封不动送到柳姨娘院子里…” 木婉云看着沈阔,声音里同样是兴奋。 上一世,聘礼被他要走,后来给一位犯了错需要打点关系疏通的下属用了。 当时说是借用,可是她追问过几次,也没有后文。 这一世,她原本也没想着归还。 虽然区区五万两,她还看不在眼里,可是既然给了她,那就是她的。 不管赐婚是不是沈阔愿意,她即便和离,也摆不脱二嫁女身份,何况,她上一世可没少往里搭银子。 五万两,还不够一个零头。 她是打算给辉儿立往生牌的寺庙添香油,好保证他的长明灯能一直燃下去,也算是沈阔替上一世赎罪。 可没想到他竟然能如此厚颜无耻。 也罢。 能换一个自由身,她也不是舍不得。 本来她也不愿意他脏了辉儿的轮回路。 辉儿上一世到死没等来他,弥留之际已经对他心如死灰。 “你能如此深明大义…” 沈阔处于兴奋之中,一时间竟然没有听清她的话,等反应过来,脸色瞬时五颜六色,似乎不敢相信盯着她,“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只要你请旨跟我和离,我就把聘礼还给你!“ 木婉云眉眼含笑,声音却越拔越高。 “你,你明知道…” 木婉云捋了捋袖子上不存在的褶皱,又扶了扶鬓边的步摇,嗤笑,“将军也说不可能,所以大白天说什么浑话?!” “所以,你并不愿意?!” 他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消失,只有被愚弄后的恼羞成怒,眼睛里也都是骇人的东西,只是看多了,木婉云也觉察不出什么来,反而饶有兴味的盯着打量,揣摩… “木婉云,你愚弄我?!“ 沈阔后知后觉自己被耍,一瞬间变得如同一只发狂的豹子。 “将军这可折煞我了,如果将军愿意跟我和离,我说了,我可以归还,不过,按照律例,即便和离,聘礼也是归于女方,所以,将军,你有什么脸,要我的聘礼?!还口口声声要给柳如霜的,她一个妾,用得着五十台,不,四十八台,将军可太会说笑了?!” 木婉云捂着嘴,笑弯了腰。 丝毫不理会被气的浑身都在颤抖的沈阔。 反正气的是他,他又不敢真对自己怎么样! 就算是敢! 自己也是不怕的! 正好揍他一顿出出气! “木婉云!我说了,我原本是要娶如霜的…” “是啊,原本,不是没娶,既然将军没胆量抗旨,就别为难我一个弱女子,聘礼是将军府的人抬给我的,就是我的,将军切莫说些浑话,贻笑大方,奥,将军若是还有不服,不如去宫里,找陛下去讨要!我乏了!就不留了?!” 木婉云说着,唤红玉和绿俏上前。 结果沈阔却又浑身怒气挡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咬牙切齿怒瞪她,“木婉云,你非要冥顽不灵,你可知道,我的忍耐是有限的,倘若…” “你威胁我?!将军想动手?” 说着,她昂起脖子,同时抬眸看了一眼四周,见几个黑影蓄势待发,心里暗暗有了底气。 她的反应,沈阔也看在眼里,同时想起自己最近发生的几次奇怪的事情。 有一次是马车好端端的行驶在路上,车轱辘掉了,还有一次正骑马,却迎面飞来一把刀,还有一次,正搂着如霜,突然一缕头发被削掉。 他知道自己这是遇到硬茬了。 能不动声色的出现在他身边,还不让他察觉,功力只怕不在他之下。 而木婉云有恃无恐的样子,也让他诧异,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莫非之前的事情跟木婉云有关? 可他很快又兀自摇头,木婉云不过是太傅府的小姐,太傅木蔺虽然是帝师,可为人酸腐,哪里有这样的人脉。 心里骤然一松,他后退一步,看着似乎还有些失望的木婉云,他心里划过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莫非她等着自己? 是了,自己对不在意的人一向不留情,她又一再激怒自己,莫非是想让自己杀了她。 她是太傅嫡女,又是圣旨赐婚,她有闪失,那他也到头了。 好狠! 他看着她,忍不住后知后觉,后背瞬间一片寒凉! 所有的怒气消失于无形,只剩下后怕! 要是自己没压制住怒火,真的把她弄出好歹,就算自己能相安无事,那如霜也肯定会被问责! 木婉云看他表情几经转换,最后还是没动手,心里又是一阵失望,怂货! 心里暗暗吐槽! 却又玩心大起! “将军无事,我却想起来,按照本朝律例,正妻无子之前,妾室不能生养,所以,柳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也该处理了?!” 第38章 打胎小能手 不出意外,她的话刚说完,沈阔直接整个人暴起,几乎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就要把她碎尸万段! “你,你这个女人,你怎么这么恶毒,我都已经娶了你做正妻,如霜已经够可怜了,你竟然还要动我和如霜的孩子!你、动、试、试!” 沈阔咬牙切齿,手下也用了死力! 有那么一瞬间,木婉云是真的觉得他要掐死自己! 与此同时,一柄暗箭从暗处射出,直奔沈阔面门! 沈阔身为武将,功夫不俗,自然有所察觉,只是也只是险险避开! 飞箭还是擦着他的面门飞过,在他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谁!滚出来!敢在我将军府刺杀我!不要命了!“ 惊魂甫定,沈阔眸光锐利,四下巡视,可四周一片寂静,一点风声都没有! 木婉云用力呼吸,摸了摸被掐出红痕的脖子,心里杀意抖升。 正要暗示暗卫替自己出气,就看到沈阔寻找无果一片落寞,眼底光芒忽明忽暗,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么可能,陛下,陛下…” 几乎一个瞬间,木婉云便明白过来。 沈阔这是觉得自己不配有如此好的暗卫守护,思索了一圈,觉得八成是陛下私下里派遣的,为的就是守护她! 她不得不佩服沈阔丰富的脑回路! 不过她可不打算让他知道实情! 他有所忌惮,当然最好。 那自己还能继续在她心窝子上多反复横跳! 反正他会觉得是陛下护卫她! 如此想着,她赶紧放下手,看着暗卫快速隐匿,不多时,跟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就连她也寻不见,才放下心来! 有了尚方宝剑,木婉云更有恃无恐,走到害兀自沉浸震惊中不可自拔的沈阔身边,勾唇一笑,吩咐绿俏,“绿俏,去请御医,让他亲自来帮柳姨娘落胎!对了,诊费和落胎费算我的,要用最好的落胎药!” 她一边沉声吩咐,一边朝沈阔看去。 兀自欣赏沈阔纠结震惊又痛苦的样子! 只觉得痛快! 沈阔,你也有今天! 不够! 说着,她冲绿俏俏皮眨眼睛! 御医当然是不会请的,落胎药也不会用好的! 她不会让他柳如霜那么痛快! 一切不过是说给沈阔听的! 看着沈阔失魂落魄又痛苦无助纠结的样子,只怕他也只能信了七八分! 绿俏应了一声,就要去,眉眼都透着喜气,一旁的红玉因为没有被派遣,甚至还有些遗憾! “不许去!” 沈阔还是出声,厉眸扫着木婉云,冲她无能怒吼,“木婉云,你就真的这么歹毒,容不下一个孩子?!“ “那也是你的孩子!” 他憋了半天,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 “将军可莫要说笑,我们小姐都说了,她用不着你们…” 红玉素来有些无脑胆大,因为没被派遣,又有些不忿,知道小姐安排的高手潜伏在身边,性命无碍,胆子也愈发大起来,还敢回呛沈阔,只是到底还是被沈阔眼里簇起的怒火,吓得声音渐渐消散,话都没说完。 小怂货! 木婉云瞋了她一眼,一边懒洋洋坐下,一边接了过去,“我就是恶毒,就是容不下一个孩子,我对自己几斤几两很了解,将军不用一再提醒我,不过将军若是有不满,可以去找陛下,让他把律例改了,或者也可让陛下专门下一道旨意给将军府,只要陛下和律例说,可以让将军的妾室在这之前生下庶子,那我也没有异议!” 木婉云一边说,一边兀自欣赏沈阔脸上精彩绝伦的表情,果然,听到她又提到陛下,他脸上的纠结和愤怒更甚了。 看样子是彻底相信她背后有皇帝撑腰! 所幸他也不敢去找陛下问! 那她就可以继续仗势欺人了?! 想着,木婉云竟然兴奋的有些颤抖起来! “你?!” 沈阔一副想发火却又有所忌惮的样子,整张脸都因为憋闷而成紫红色,木婉云都担心,他会不会下一秒就原地爆炸! 却还是低估了他的不要脸程度! 只见他深呼吸几口气,似乎在努力调节气息,压下怒火,接受现实,最后再出声,声音已经平和了不少,竟然还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 “圣旨赐婚,想和离没那么容易,可我心里没你,也绝不会碰你,你总要在将军府里待下去,孩子生下来,也可以记在你名下,以后你也可有子傍身,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你为何非要把自己的路赌死?也不让旁人好过呢?!” 跟之前的犀利和暴怒相比,沈阔明显平静温和了不少,甚至隐隐透出商量的语气。 可木婉云知道,并不是他良心发现,或者旁的,而是她似是而非的话让他忌惮,他怕她背后真的有皇帝撑腰。 呵! 她心里冷笑。 面儿上却是半点不显。 见她低垂着头不说话,他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继而又道,“我跟如霜会有很多孩子的,到时候都记在你名下,你也可以享受儿孙绕膝,而且女子生育几乎是从鬼门关前走一遭,如霜愿意替你承受生育之苦,你该对她好一点…” 木婉云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笑声突兀,让沈阔未尽的话戛然而止。 她脸上的鄙夷太过明显,沈阔想装作看不见都不成。 “你,你当真…” “沈阔,我真怀疑你这样的脑子,是如何打赢那一场场胜仗的?” 木婉云鄙夷出声,她上一世爱慕沈阔英雄的名声,爱慕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英姿,便对他倾心一片。 成亲后,她跟他接触也不多,每次也说不上几句话,更多的都是他为了护着柳如霜,对她冷言冷语动辄警告。 那时她沉溺在自我怀疑里,沉溺在一生都无法得到爱人回应里无法自拔,后来有了辉儿,她也曾有所依托,想过,他怎么都不像是一个英明果敢的将军,可很快,她和辉儿的处境便让她开始自顾不暇。 以至于她从未如此平静审视过沈阔这个人。 此时才警觉他脑回路奇葩的异常,忍不住想,他究竟到底有没有脑子?! “你胡说什么?!简直冥顽不灵!” 沈阔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随即铁青着脸拂袖离开。 木婉云有些惊诧,原以为他不会如此罢休?! 难道是搬出陛下来扯大旗,真的唬住了他?! 木婉云怔愣许久,直到一旁绿俏请示,“小姐?!“ “你自去。” 绿俏唇角一勾,忙不迭行礼,就要离开。 天知道,她刚才多怕小姐就是随口一说。 行至门槛,木婉云声音悠悠传来,绿俏心下一惊,正要回头,就听到木婉云着重补充,“不必什么好大夫,药也不用好的,总之,越痛苦越好。” 木婉云神情冰冷,一派认真。 她不会忘记柳如霜对自己和辉儿做过什么。 她从来不是圣母。 别人捅她一刀,她定然是要十倍归还。 绿俏松了一口气,脸上爬满喜色。 语速轻快应了一声,便往外走。 木婉云想了想,还是让暗卫随行。 柳如霜身边有武婢,还有沈阔,就算扯了陛下出来,也难保沈阔不会干预。 反正沈阔现在以为暗卫是陛下的人,给他再多的胆子,他敢违逆陛下,给陛下叫板?! 这么想着,木婉云心情格外的好。 一阵鸟鸣声传来。 她闻声抬头,看向天空,发现今日天空一尘如洗,竟然是极为难得的好天气,突然兴致大起,让人拿上一沓银票,携三五奴婢,一起去外逛逛。 正好,给即将落胎小产的柳如霜,买些补品,养好身体,才能继续有孕! 生下来? 不可能的! 她这个正妻一日未有孕,她就不配! 第39章 胎已落 前世,纵然她赚钱能力一流,可所得银钱都用来供养硕鼠,她自己,却因为沈阔那厮一句“世家夫人当淳朴”便舍下珠钗华服肉糜,严格要求自己,过的比尼姑庵的姑子也好不了多少。 后来更是听信他所说“世家嫡子当严格要求”和“苦更能使人奋发”也让辉儿自幼便过的不如一个庶子。 她那时脑子多半是进了水! 木婉云每每想起,除了想自扇巴掌,就是无穷无尽的痛。 痛无处宣泄,在一个个梦魇侵染的夜晚,让她都想持刀去杀人! 可她还是忍住了。 死的太痛快,才是便宜了他们! 耳边响起红玉年轻灵动的声音,“小姐,咱们要去逛布店还是首饰铺子?!” 木婉云从仇恨里抽回神,目光落在红玉娇俏的脸庞上,心情也不由得染上一丝喜悦。 想起辉儿临死之际,软乎乎的小手抓住她形如枯槁的手指,让她许诺,“阿娘,答应辉儿,辉儿走了,阿娘也要好好活下去。” 她那会儿的确心存死志,可却无法让孩子伤心,只能含泪应下。 可她到底还是对辉儿食言了。 想到这,木婉云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仇恨和躁动,扬起脸,笑着刮了刮红玉挺翘的鼻尖,又想到这丫头之前胆大到敢呛沈阔,还有她之前为了救她,被沈阔踹的多日下不了榻,心里也是存了弥补,“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看着红玉讶异又难掩惊喜,她顿了一下,又道。 “本小姐今日心情好,错过了,可就没了。” 闻言,红玉哪里还不知道小姐的心思。 心情好是一回事,多半还是自己之前卖力怼沈将军,小姐这是要赏呢。 当即笑意盈盈拉着小姐的手,夸赞,“那就多谢小姐了,咱家小姐人长得美,又大方,那沈将军瞎了狗眼看不上…” 后面的话,红玉许是察觉不妥,兀自吞了回去,又担心小姐会生气,小心翼翼抬头朝小姐看去,好在小姐并没生气,反倒是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心情又好了几分。 而木婉云其实是想起柳如霜上一世到她跟前炫耀身上被沈阔弄出来的红印子,还绘声绘色讲述他们床榻之间的事情,忍不住点头笑道,“可不就是一条狗。” 说罢,急忙掀开帘子,吩咐车夫停下。 一个时辰后,主仆二人从街头逛到街尾,几乎把马车都塞满了,木婉云却仍觉得意犹未尽。 想起什么,她拉着红玉停到一家药铺前,想起来时初衷,又忙拉着红玉往里走。 红玉却一脸犯难。 “小姐,您还要买?再买,咱们真的要走回去了!” 红玉单是想想,就双腿发抖。 将军府在南城。 这里可是西城。 要走回去,至少得四个时辰,即便是坐马车,也得一个时辰。 说不定临近宵禁都回不去。 看着红玉一张小脸皱成一团,木婉云忍不住抬手想帮她抚平,结果,红玉脸却更皱了。 甚至还带了一丝苦。 木婉云才忍不住笑着提醒,“你家小姐我怎么会让忠心耿耿的狗腿子受苦,放心,已经让人去车马行雇车,走,咱们进去替落胎的贵妾挑选一些补品。” 红玉刚松了一口气,边走,边咂摸木婉云的话,在药铺门前又急忙拉住自家小姐,“小姐,咱们留着银子自己花多好,做甚给那柳氏花?!“ 说着,她两条眉毛皱在一起,在眉心处鼓成一座小山丘。 木婉云想起刚重生那会,见红玉绿俏多次为崔瑶说话,还存了把她们换掉的心思,好在及时纠正她们,让她们看清楚崔瑶的真面目,才有如今如此可爱又忠心耿耿的狗腿子。 可还是存了戏弄的心思。 “我不是将军府主母,自然是要大度。” 红玉听完眼珠子瞪的溜圆,似乎是想不通一向不许手下人跟她和将军府扯上关系的木婉云,为何会主动提起这层劳什子身份。 “好了,人多眼杂,小心说话,少说多做。” 木婉云看人来人往,急忙冲她使眼色。 好在她虽然没有绿俏聪慧八面玲珑,也不是个蠢笨的,很快把心头的不满压下去,继续跟上木婉云。 不多时,木婉云便挑了一堆的补品。 补气血的,还有有助于夫妻房事的,都价值不菲。 掌柜的笑的合不拢嘴,点头哈腰的忙前忙后。 “夫人,看您气色不错,其实咱们小店大夫也是一流的,也可以为您诊脉。” 掌柜的是个会看眼色的,见木婉云买的补品都是补身体助房事的,猜测多半是多年无子,又是个出手阔绰的,便想着再狠宰一把。 而且还想细水长流,多多益善。 木婉云毕竟是活过一世的,人活的久了,眼力也比别人好,何况,掌柜的心思就差直接写在脑门上。 只不过他会错意了。 可还是耐心解释,“不是我,是我家将军…他为了我,让妾室落了胎,我实在是于心不忍,罢了,我劝也劝不住,毕竟我们是圣旨赐婚,只能买些补品回去,希望那柳氏能早日养好身体,唉…” 她一边说一边连声叹气,状似无意,可该透露的信息一点没差。 做买卖的哪个不是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何况,这西城原本就是权贵世家流连的地方,她和沈阔的婚事又是前些日子京城八卦热议的热门。 掌柜的几乎立即就将她透露的信息跟沈阔挂上钩,看她的眼神都透露出一丝怜悯。 木婉云只当看不出,兀自付了钱,正要让红玉提上,却看到红玉一脸的嫌弃,想起什么,嘴角轻勾问道,“你们能不能帮我送…” “自然是可以。” 掌柜的忙笑着接话,都不多问一句的。 木婉云含笑点头,很是满意,看样子,是知道往何处送了。 想到什么,又回头嘱咐,“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日一早送到也是可以的。” 看,她可真是通情达理。 掌柜的原本就想提,没想到木婉云比他想的还要善解人意,又忙躬身行礼,心里默念了一句,这么好的夫人,那沈将军可真是太造孽了。 沈阔造不造孽,木婉云不知道,反正,她是逛累了。 马车一来,她就急忙拉着红玉上了马车。 回到将军府,红玉就开始摆弄今日买的大小物件。 她是个有分寸的。 木婉云让她随便挑,可她也只是挑了跟自己相符的,并没有逾矩。 甚至在木婉云允许的前提下,还给绿俏挑了一些钗环首饰。 木婉云对红玉很满意,十分欣慰对方在她的调教下,比上一世忠心,也比上一世有分寸。 临近晚膳,绿俏才回来,一脸的疲惫,都没心思理会红玉喜气洋洋的招手和炫耀,便先跟木婉云汇报。 “小姐,柳氏的孩子落了,我亲自守着,疼了足足五个时辰,血流了好几盆,中间晕厥了四次,每次,我都让人用冷水泼醒,用银针刺穴,总算落下来了。” “嗯。” 木婉云一边吃着刚让人从范楼买的美食,一边漫不经心道。 上一世,柳氏和她的勋儿就特别钟爱范楼的美食,隔三差五就到她和辉儿跟前炫耀沈阔又带他们去吃,她每次只能安慰辉儿说有空就带辉儿去,可是辉儿却到死都没能等到。 想着,她又吃了几口,一直到肚子都微微涨起,才作罢。 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想起什么,又问道,“沈阔呢?他可有守着?” 绿俏休息了一会儿,用了一些餐饭,脸色也回缓了不少,听到问话,正要起身回话,被木婉云抬手制止。 “你受累了,坐着说即可。“ 绿俏也不扭捏,应了一声,回道,“将军离开后就没回来。” 木婉云嗤笑一声,心道,果然如此,她搬出陛下来,沈阔也只好认了,可他又不知如何面对柳如霜,只好躲避,说不定,他还会把这一切都算在她头上,说是她趁着他不在,自作主张。 想着,她把帕子往地上一丢。 想把自己摘干净,让柳氏只恨她一人。 做梦! 她还想看他们互相厌恶狗咬狗呢? 想着,她让红玉来搀扶自己,“走,咱们去看看贵妾!” 绿俏却道,“柳氏落胎之后,就晕了,大夫说,只怕得明日才能醒了。“ 木婉云嗯了一声,似乎有些无奈,可还是接受了现实,叹气,“那只能明日了,唉!怎么身子骨这么差,也是个没福气的!” 话落地,她眉心一突,想起什么来,又问,“那个落下来的胎儿,不,才一个多月,最多算是肉,去哪儿了?!” 绿俏和红玉在一旁的矮几上用膳,闻言,正要吞下口里的东西,回话,她示意她不用急。 绿俏却还是急忙吞咽,似乎是想到什么,还有些作呕,被红玉帮着顺了一下,才忍住不适,回道,“就知道小姐会有打算,让人收着了,小姐,可要看?!” 闻言,木婉云眉心又是一跳,目光落在绿俏脸上,多了一丝晦暗不明,不知怎么,总觉得绿俏这丫头最近似乎格外的体贴。 绿俏似乎也察觉到她的目光,笑了笑,耐心解释,“最近看小姐行事,多半也猜到一些。“ 其实她没说,她最近守夜,从小姐梦魇里的只言片语里,猜出一些事情来。 “嗯,你做的很好,继续保持,那个,吃了膳,你就好好休息。” 木婉云收回探究的目光,点头,又冲红玉道,“一会儿把买的果子分给绿俏些,别光记着钗环,吃的也一起。” 说完,不理会红玉,又对绿俏道,“吃了压压。” 绿俏含笑行礼。 红玉不情不愿的把一盒子干果拿出来分给绿俏。 木婉云看她老大不舍的样子,笑道,“钗环比这个不知道贵多少,你舍得,一点吃的,不值多少,你倒是舍不得了…” 红玉无奈扯了扯嘴角,虽然不情愿,可看到绿俏又作呕,急忙拿出一颗塞给她。 木婉云很满意,又喝了一杯茶,便让红玉捧着小匣子,跟她一起去花园遛弯。 撑得慌,总是要消食的。 第40章 上门看戏 原本木婉云是想找处风景秀丽的地方,把匣子埋了。 可无奈来的匆忙,也没带趁手的工具,她让红玉去寻的时候,一个人坐在花园里的凉亭里打了个瞌睡。 等再醒来,就对上红玉焦急的目光,她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问,“怎么了?” “小姐,奴婢走的时候,不是让您看好的吗?” 红玉指了指地上正在被不知哪里来的野狗啃噬的七零八落的匣子。 昏黄的油灯下,原本该待在她怀里的匣子不知何时滚落在地,盖子大开,原本该安详待在里面的那一团肉乎乎黏糊糊的东西,只留下淅淅沥沥的血迹。 木婉云怔愣了一下,才嗤笑一声,最后薄唇轻启,吐出一句,“天意!” 便起身,朝着芙蓉苑走去。 红玉怔了一下,满腹狐疑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被撕咬的一片狼藉的匣子,急忙轻唤“小姐”“慢点”,举着油灯追上去。 只是心里还是狐疑,匣子里到底是什么。 她原本以为是什么珠宝金银,后来又猜想或许是小姐儿时的一些稀罕物件,亦或者是小姐舍不得丢又无处安置的东西,再或者就是一团花苞。 就像小姐最近读的话本子里那个整日伤春悲秋抹眼泪的小姐一样,喜欢用丝帕把落红包起来埋葬。 可那野狗疯狂的劲儿和昏黄油灯下零星的狼藉,还是让她心惊胆战的。 不过,她觉得小姐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甚至还又打赏了院子里的人。 所有人。 不仅有她和绿俏这两个一等丫鬟,还有外间的几个二等丫鬟,以及三等丫鬟和仆妇小厮护卫,人人都有封赏。 整个芙蓉园都沐浴在喜气洋洋里,毕竟小姐这次出手实在是大方,都赶上一年的月钱了。 而与之相近的前院儿,也就是柳氏的院子,半夜柳氏应该是醒了,哭了一宿。 她和绿俏都被吵醒,后半夜几乎没睡着。 不过自家小姐竟然睡的出奇的好。 这让红玉觉得十分诧异,又想起小姐似乎是看到匣子里的东西被狗弄坏之后,嘴角就一直没放下,忍不住问,“绿俏,匣子里到底是什么?!” 绿俏明明没睡,却根本不回她,气的红玉忍不住啐口,“不说就不说,赶明儿我自己问小姐。” 见绿俏还是没回应,红玉赌气翻身,把被子往自己这边拽了拽,蒙过头顶,继续睡。 而木婉云这一夜,的确是重生以来睡的最好的一天。 当然,她又做梦了。 梦到她的辉儿,可这次辉儿主动扑到她怀里,香香软软的小身子,让她整颗心都要化了。 她搂着自己的辉儿,说了好久好久的话。 以至于,醒来之后,她的嘴角都是翘的,只有脸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自己昨晚上哭了。 可想起昨晚梦里,辉儿奶乎乎的小手为她擦泪,她便忍不住心里一暖。 不知是不是她的辉儿知道她为他报了仇,才会入梦来。 上一世她和辉儿死后,她亲眼看着辉儿的尸体被柳氏让人随意丢弃乱葬岗,任野狗啃噬,她当时就发誓诅咒这报应会落在柳氏的儿子身上。 没想到天意弄人,那个叫勋儿的孩子,终究还是被野狗拆吞入腹。 报应!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缓缓睁开眼。 见外面天光大亮,她问了一句,“什么时辰?” 这时绿俏端着铜盆走进来,“已经辰时了。” “辰时?” 木婉云心头一跳,急忙坐起来,又往外看了一眼,才问道,“柳氏醒了吗?沈阔可回来?” “柳氏昨晚就醒了,嚎叫了一宿,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的,叫起来比鬼都难听。” 红玉听到她问,走进来抢回。 木婉云一喜。 听到柳氏不好,她心情就更好了。 上一世,都是她哭,她歇斯底里,柳氏每每都阴阳怪气她没有主母风范。 去她娘的! 现在她也得去阴阳几句。 想着,她也顾不上用早膳,赶紧让人梳妆打扮,要多贵气有多贵气。 正巧外面来报说是昨天买的补品送来了,她正好让人一并带上,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前院而去。 跟之前相比,前院已经修整的好了不少,当然,跟她的芙蓉苑还是不能比的。 院子里的下人看到她,都一副见了鬼畏畏缩缩的样子。 有几个有眼力劲儿的要给她行礼,她心情好,大手一挥,直接免了。 红玉忙问,“你们姨娘这会儿醒着还是睡下了?” “姨娘,她昨天半夜醒来,知道孩子没了,就一直哭,这会儿没力气了,也睡不着,就睁着眼,发呆…” 小丫头瑟瑟缩缩回道,头都不敢抬。 红玉一副大丫鬟的架子,冲小丫头摆手,又对着木婉云点头,获得首肯后,就提声冲屋子里喊道,“夫人听说姨娘落胎,特地来看望…“ 说着,便率先一步在前面开道。 偏偏有那不开眼的跑出来碍眼,扑通一声跪在木婉云面前,就是咚咚磕头,嘴里嘶吼哀求,“夫人,求求您了,大发慈悲,饶了咱们姨娘吧,咱们姨娘知错了…” 木婉云没说话。 红玉上前直接对着那人脸上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突兀,却悦耳。 红玉看了一眼自家小姐,见小姐并不反感,正要继续,就听到自家小姐的声音传来,“算了,别惊扰到妹妹。“ 说罢,先一步往屋内走去。 到了门口,她压了压忍不住翘起的唇角,可实在是压不住,也只好作罢。 一开口,声音十足悦耳动听,说出的话听不出任何一丝哀伤,“妹妹,我进来了?!“ 好吧,她尽力了。 实在是悲伤不起来。 话音落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迎面飞来,还好她身边有人,那黑乎乎的东西在半空中就碎了。 木婉云抬手摸着跳的飞快的胸口,再次感叹,自己让义兄寻觅高手可真是明智之举。 “滚!“ 她刚准备往里走,这次是一道犀利的惨叫! 是柳如霜的! 木婉云眉头一跳,喜不自禁,却兀自摇头,“妹妹这是做什么?得节哀啊!这孩子兴许就是命贱,没福气,所以才留不住!“ 这可是她上一世对她说的。 借花献佛,不,是物归原主! 她可真是聪明! 想着,她加快脚步,不多时便到了柳如霜跟前。 只见柳如霜披头散发,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嘴唇也是没有一丝血色,只有一双眼睛赤红,看到她,冲她张牙舞爪,似乎还想扑过来,只是显然没有多少力气,还没有所行动,就跌在床榻上。 木婉云这才发现不仅是床榻,还有屋子里,都是一片狼藉。 血腥味还有药味,充斥这间原本不算宽敞的屋子。 地上还有汤药碗碎片,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哎呦呦,怎么弄成这样,下人都是死的,还不赶紧收拾,等着被发卖不成?!” 她用帕子捂着嘴,借着捂鼻,其实是实在压不下去嘴角。 很快,下人就诚惶诚恐进来收拾。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人竟然听木婉云的话,柳如霜再次暴起,“你们,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我…” “妹妹,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仔细点身体,下人不懂事,发卖了,换一批就是。” 虽然柳如霜身边不少对她投诚的,可是也有那忠心不二的,上一世柳如霜把她的人害死的害死卖掉的哪个好,这一世,他也得如法炮制才是。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假好心!” 似乎是回过味来,柳如霜一把拂开她伸过去的手,还把她往外一推,龇牙咧嘴,唉,哪儿有平日里的温情。 她也懒得坐,怕污了一身新做的蜀锦衣裳,直接站起来,居高临下打量她。 许是她脸上的鄙夷和嘲弄太盛,柳如霜气的整个人都像是要爆炸,却还是强撑着挤出一丝笑意,冷嘲热讽,“夫人是特地来看我笑话的?我现在这样不就是拜你所赐?!你怎么这么狠心?你们木家柳氏如此教养女儿的?!” 她赤红着眼,声声控诉,好不委屈。 “放肆!你一个妾室,竟然敢诋毁主母!” 红玉疾言厉色,就要上前,被木婉云拉住。 “好了,妹妹刚没了孩子,伤心欲绝,性情大变,等她身体好了,再补上!” 红玉本来还有些不满,觉得自家小姐太手下留情,听到后面那句,直接忍不住笑出声来,急忙道,“好,奴婢记下了!” 柳如霜气急败坏。 木婉云欣赏了一会儿她只能干瞪眼什么也做不了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妹妹,你还年轻,以后…哎呦,也不知还有没有以后…” “你,你说什么?!” 原本已经接受没了孩子的柳如霜,突然又狂躁起来,挣扎看向木婉云,似乎是害怕什么。 “妹妹,你别激动,我是说,将军也太狠了,其实我就是跟他开个玩笑,没想到,他竟然舍下妹妹不管,看来,将军对妹妹也没有那么重要…” 一边说,木婉云一边啧啧。 偏偏是这样似是而非欲言又止,彻底让柳如霜疯魔。 “贱人,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警告你,你莫要离间我和将军,我都知道,肯定是你趁着将军不在,才害我,害了我和将军的孩子…“ 柳如霜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又忍不住破防。 第41章 勘破情爱枷锁 柳如霜对着木婉云破口大骂。 红玉当即也忍不下去,一边请示木婉云一边就要上前替主子出气,被木婉云再次挥手制止。 “记下,以后一起算。” 木婉云轻笑,琉璃般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柳如霜。 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动辄控制不住情绪,被激怒,想发狂的深闺怨妇。 不过说起来,她现在总算是能理解上一世柳如霜每次见她都笑意盈盈的。 有时候好心情的确是需要对比。 有些人过的不痛快,不如意,那她还真的觉得生活都美好了不少呢。 也是因为心情实在是太好,她也想跟柳如霜多说几句。 低头拂了拂新凃的寇丹,她笑意盈盈,“其实我也没想到将军真的会同意让我打掉你的孩子,我原以为他这么爱你,自然也是在意你腹中的孩子的,没想到…” 木婉云一边说一边摇头,也不去理会柳如霜杀人一般的眼眸,兀自抠弄寇丹上掀起的一小片指甲,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嗤笑一声。 “对了,妹妹,原本我是想替你好生安葬那个孩子的,我偷偷看过了,虽然月份还小,可看着像是男胎,可惜了…” 说罢,她抬头朝柳如霜看了一眼。 果然看到柳如霜在听到男胎的一瞬间,整个人更加失魂落魄,看她的目光恨意更甚,嘴里还轻轻呢喃了些什么。 似乎是“儿子“! 心情又好了一些。 “算起来,我也是他的嫡母,将军还说以后你们的孩子都记在我名下呢,可惜了,早知道我就不该晚膳多吃了,打瞌睡,却让野狗把那孩子的尸身都糟蹋了,尸骨无存,好可怜,听说没有尸身,人救没法投胎转世,怨气重的,还会一直纠缠生母…” 说着,她突然捂住嘴巴,像是后知后觉失言一般,满怀关切和不忍的抬头。 就看到柳如霜死死咬着嘴,几乎把苍白的唇瓣咬出血来,对着她声嘶力竭怒吼,“毒妇,你逼我落胎,还把他喂给狗,我一定要告诉将军,将军一定会为我儿报仇的!” 木婉云脸上的表情一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什么,可很快又恢复如常,脸上皮笑肉不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凉,说出的话,也是寒凉入骨。 “事到如今,你还自欺欺人呢,要是没有沈阔的允许,我怎么会冲破你院子的重重守卫,给你灌药?” 木婉云一边说,一边起身朝她走去,双手撑在床榻,整个上半身几乎腾空,居高临下看着蓬头散发的柳如霜。 “胡说,将军,不会的…” 柳如霜低着头,双手死死绞着被子,嘴里不停呢喃,时不时抬头,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却也只能盯着。 木婉云很满意。 “你要自欺欺人,我也没办法。“ 木婉云耸了耸肩,突然收回手臂,重新坐定,还趁势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一口,就忍不住吐了。 太难喝了。 比她屋子里的差远了。 没了她的接济,可真是惨! 她摇头过掉这些杂念,重新把视线定格在柳如霜身上。 却见她似乎是经历了一场头脑风暴,目光重新变的坚韧起来,抬头冲她鄙夷嘲讽,“你以为你说了这么多,我就会自怨自艾,自暴自弃,怨恨将军,我告诉你,不可能,我相信将军,他是有苦衷的,他跟我说过,娶你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一边说,一边重新展露笑颜,好像只有这样,那个被看不起被嘲笑的就不是她了一样。 可惜,她并没有在木婉云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好奇和不悦。 这让她微微有些恼羞成怒。 于是她暗暗咬了咬牙,发了狠,又多说了一些,“实话跟你说,将军说了,娶你,也不会碰你,你愿意做将军夫人,就守一辈子活寡好了,他心里有我,只会碰我,只愿意跟我生孩子,以后我们的孩子记在你名下,不仅能继承你的财产,还会继承木家的一切。” 这些原本是沈阔跟她的私房话,是独属于他们的秘密,若不是被逼急了,她根本不会说。 因为她知道,一旦说了,没有女人会受得住。 木婉云毕竟是木家嫡女,是圣上赐婚给将军的,她若是真的孤注一掷,将军也不会有好果子。 可是她竟然还是丝毫不为所动。 柳如霜发了疯。 忍不住冲她咆哮,“你怎么这么平静?你的夫君从没把你当回事,娶你也只是因为你的孩子嫁妆,想让你供养我们,替我们操持?” 她越说越大声,似乎是想激怒木婉云,可木婉云自始至终平静的让她心慌。 终于,她的声音渐渐趋于平静,她疑惑不解瞪大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木婉云。 半晌终于确定不是错觉,木婉云,她是真的没有丝毫涟漪。 可,这怎么可能呢? 不是说她心仪将军,还曾当街拦马,跟将军表白? 因为将军没去接亲,就火烧将军府,活活烧死将军的乳娘?! 柳如霜心里诸多疑惑,让她忍不住颤声问道,“你?!” “你竟然不在意?难道都是假的?你压根就不爱慕将军?!” 像是接受不了,柳如霜竟然语气里渐渐带了质问,“你凭什么不爱慕将军?他那样好?!” 木婉云像是突然听到什么笑话,忍不住嗤笑一声。 然后鄙夷又不屑的看着柳如霜,“怎么?你的将军那样好,我就非要爱慕?知道我不是来跟你抢男人的?你就这么失望?!” 木婉云只一个瞬间,就理解了一切。 柳如霜大概是把她当成假想敌,所以每日变着法的跟她搞雌竞,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就算没了孩子,可只要沈阔心还在她这里,她就觉得自己仍旧没有输。 可突然知道原来人家压根就不在乎,那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就有些蠢了?! 柳如霜显然也是想到了,突然又破防起来。 挣扎着冲她扑过来,“你不在意将军,你为什么非要落掉我的孩子?!” “这个啊?!” 木婉云勾唇,“因为我不愿意被人惦记口袋里的银子啊?!” 她不在意道。 “只是这个?!” 柳如霜嗫嚅,似乎有些难以理解。 “自从我进了将军府,你们就一而再再而三惦记我那点嫁妆,那心思就差直接写在脸上,我可不得防着点,对了,将军是武将,自古武将难保不战死,你说将军要是死了,以后谁能护得住你?” 闻言,柳如霜神情一顿,似乎是也想到了。 木婉云嘴角一勾,对着她好心提醒,“其实你可以劝一劝你的将军,让他用军功换跟我和离,我走的远远的,也不在你们跟前碍眼,当然,他都能为了军功不娶你,情愿娶我,只怕你的份量还是不够…” 听了木婉云的话,柳如霜眼底似乎多了什么。 木婉云也没心思去理会。 看刺激的差不多了,打算离开,却又想到什么,回头补充,“不过若是他不答应,你也可以想办法不让他去战场,毕竟要是他死在外面,你可有的苦头吃了!” 说着,她给红玉使了个眼色,红玉立即扬了扬自己的手。 看着柳如霜若有所思的样子,她毫不怀疑她会动心。 平心而论,她的提议对柳如霜是有利的。 当然,更是她想看到的。 沈阔于皇帝而言是双刃刀,既喜爱他的锋利,又忌惮他太过锋利,伤到自己。 所以自古以来,皇帝都会把军权给自己格外相信的心腹,甚至很多时候军权都是牢牢掌握在皇族手中。 可这一代,皇族人员凋零,人才不济,奢靡之风空前,没有能带兵的。 没办法,皇帝只能把军权交给沈阔。 可他却又担心沈阔权势太盛,而沈阔为了收揽手下,故意纵容包庇,也让皇帝心里忌惮。 一个御下不严的将领,是不可信的,何况,沈家跟皇帝原本也有私仇。 虽说沈阔表现的一副忠君爱国,可皇帝未必相信。 自古皇帝给予权力同时,也会把对方的把柄牢牢握在手里。 可沈阔没有父母兄弟,也没有妻儿,皇帝根本寻不到他的弱点。 赐婚,原本也是皇帝亲自交给沈阔手里的弱点。 可显然她做的不称职。 所以,皇帝大概也觉得让他们互相争斗,一步步剪除羽翼也不错。 而皇帝厌恶木蔺已久,可木蔺素来清高又自傲,又占着帝师之名,无缘无故申饬或者贬谪,恐会让人非议,有碍他贤君之名。 可若是她因为求而不得闹出什么,那陛下就能借机会动一动木家。 上一世她沉浸情爱里,从未想过其中诸多。 这一世,她勘破情爱和枷锁,倒是越来越能看的透了。 上一世,她一直觉得沈阔对柳如霜是真心,可现在,她觉得也未必多真。 至少他心里或许也未必希望柳如霜生下孩子。 平白多一个把柄在皇帝手里。 沈阔,野心或许比她想的还要大。 只是他很擅长伪装。 可不管如何,沈阔不去战场,那她是很喜闻乐见的。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兀自沉溺在被逼落胎承受丧子之痛里的柳如霜。 犹豫要不要再刺激一下。 就看到柳如霜突然对着她噗噗两声,竟然是吐血。 还好他反应的快,及时躲开。 不然脏了刚做的衣裙,就太暴殄天物了! 只是这么大两摊,是不是刺激的狠了?! 正犹豫要不要请大夫给她看看,死的太容易,就不好玩了。 却突然听到外面出来两声“将军”“将军回来了“,紧跟着,沈阔高大的身影就冲了进来,人还没进来,就先狠狠剜了她两眼,又看到吐血的柳如霜,目眦欲裂的就要伸手推她,还好木婉云及时躲开,赶紧让出位置。 沈阔没有理会她,一颗心都扑在柳如霜身上,走过去,一把扶起扶着床头咳血的柳如霜,声音里满是关切和不忍,“如霜,我来迟了,我没想到,木氏这个毒妇真的敢伤害你,伤害咱们的孩子?!“ 第42章 柳氏和崔瑶要做生意 沈阔一副痛心疾首,没有护好心上人的样子,还不时冲木婉云吹胡子瞪眼,就差直接拿把刀狠狠捅她几下,给他的宝贝心肝柳如霜出气。 对柳如霜又是一副温柔体贴,不仅亲自给她顺气,还不顾脏污,用袖子给她擦拭嘴角流出的血迹,许是见柳如霜气色太差,还疯狂冲外面大喊,“姨娘病的这么重,怎么不去请御医,拿我的对牌,去请御医。” 他这样体贴周到,柳如霜似乎是真的感动到了,靠在他怀里,柔弱啜泣了一会儿,还不忘装大度,“将军,你莫要怪夫人,她也不是故意的…“ 木婉云看不下去,本来要走的动作都停住,回过头,看着不顾旁人还在就兀自搂抱在一起的两人,弱弱补上一句,“咳咳,打扰一下,我其实就是故意的…” 反正柳如霜这么说,不过是替自己立大度人设,让她显得更加面目狰狞,她还不如自己承认了。 而且,她也没说谎。 她从来不说谎。 上一世,没做过,她不认,这一世,她做了,也不用假惺惺的替她遮掩。 而且她又不是不知道她没安好心。 她的话成功让柳如霜脸上的表情有些凝住,接着开始靠在沈阔怀里,咳嗽起来。 沈阔自然又把这一切怪在她身上,冲她咆哮出声,“你是不是非要害死霜儿,你这个毒妇!我饶不了你!” 说罢,又搂着柳如霜安抚愧疚。 木婉云丝毫不受影响,只是还是忍不住想打扰一下,“咳咳,那个,将军,我还是想问一下,你打算怎么不饶我?我就是想提前准备一下。“ 许是被她一而再的打扰,也许是想不到她会如此厚颜无止,不,是肆无忌惮,不管是柳如霜还是沈阔,表情都有些炸裂,看向她的目光都怪怪的。 木婉云没等到回复,有些失落,却也没有太在意,耸耸肩,示意他们,“继续。” 这俩人却都怔愣盯着她。 直到她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他们才继续。 “我知道夫人她就是太爱将军了,所以才容不下我,才会在将军不在的时候,对我和孩子下手…” 柳如霜似乎是想起什么伤心事,情绪一下子开始激动起来,抱着她的沈阔,都能察觉怀里的人抖动地愈发厉害,一双浓眉深深拧在一起。 结果不和谐的声音又响起。 “那个,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主要是,我想澄清一下,以前识人不明,误以为有些狗熊穿上铠甲,就是英雄,现在,我已经擦亮眼睛,所以,你们爱你们的,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不是因为情爱才下手…“ 她咽了咽口水,又端正了一下态度,郑重其事,“我之所以给你灌药,主要还是因为有些人不要脸,自己生的不想养,就惦记别人口袋里的银子,把人当冤大头。” 她说的时候,目光没有离开过沈阔和柳如霜。 这俩人似乎也明白木婉云是在嘲讽他们,两人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沈阔,脸色更是难看。 木婉云看到他的手攥的紧紧的,依稀还能听到关节咔嚓作响,还有他那双虎眸,要是能化为实质,早就化成刀子把她捅死了。 可那又如何? 反正也不会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一想到自己的生命安全有多层保障,她心情更好了,也更肆无忌惮。 许久没听到他们恶心又粘腻的对话,就在木婉云都以为到此的时候,终于又听到柳如霜的啜泣声。 “夫人口是心非,我都知道,说到底都是我不对,身为妾室,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竟然还想在夫人之前生孩子,夫人虽然堕掉我的孩子,还把我的孩子喂了狗,可是我不怪夫人,夫人肯定都是无心的。” 说着,她两只纤细的手轻轻抓着沈阔的衣袖,含泪看着他,“将军,答应妾身,可莫要怪夫人,夫人其实是个心善的人,她还给妾身带了很多的补品…“ 沈阔最看不得柳如霜落泪,一边给她擦拭,一边安慰她,“不许你这样说,在我心里你才是我将军府的夫人,有些人不过是鸠占鹊巢,我目前没办法,才让她暂时顶将军夫人的头衔,我跟你保证,她永远不会越过你,我心里只有你…” 原本都是最柔情蜜意的话,可柳如霜听了,却一点都不感动,反而目光阴暗的抬头扫了一眼沈阔,似乎是诧异什么。 偏偏沈阔沉浸在自说自话里,压根没看出柳如霜的不对。 木婉云都替他们着急了。 再次忍不住轻咳出声,“那个,我不是故意打扰,主要是,你有没有听到她说的,她说的我把你们的孩子喂了狗?” 说着,又笑着补充,“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柳姨娘这么大度,竟然不在意,本夫人也确实不是故意的,这个本夫人解释过了,我还怕你不会信,背地里跟将军告状,没想到你还挺善解人意的。” 说罢,她施施然起身,正要说话,却见沈阔突然满脸凶狠的冲她吼,“木婉云,你竟然敢把我的孩子喂了狗,你怎么敢?!“ “意外,不是说了都是意外?!” 木婉云一脸的无辜,又冲他努嘴,指向他怀里的柳如霜“柳姨娘已经宽宏大量不计较了,你怎么还这么小气?!” 说罢,又指了指一旁案桌上的补品,“我还特地花费不菲买了补品来赔罪,怎么?” 她看向柳如霜,“柳姨娘不是自己不在意了?难不成都是假的?故意在将军面前扮演大度?!“ 柳如霜脸色一白,眼底的阴狠几乎溢出来,可还是只能含恨摇头,“我当然不会在意,您是夫人,我不过妾室,哪里敢…” 说着,又兀自啜泣起来,真是我见犹怜。 沈阔连忙把她搂紧,轻轻拍打着安抚,“霜儿,不怕,这次是我不好,竟然没有护住你,我发誓…” “怎么?将军想好和陛下怎么说了?“ 木婉云看不下去,这俩人,一个比一个能装,还真是天生一对。 “你闭嘴,木婉云,你给我滚,以后不许到霜儿面前碍眼。” 沈阔冲她歇斯底里。 “当我愿意来,什么破烂地,哪儿有我的芙蓉苑舒坦。” 说罢,顶着俩人杀人般嫉妒又恼恨的目光,施施然离开了。 走出屋子,她才好心情问一旁的红玉,“看清楚了吗?刚才那俩人是不是想吃人?” 红玉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 木婉云大笑,“很好,我就喜欢他们想弄死我,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一个字,爽!“ 说罢,也不再理会前院儿的事情,溜达了一圈,回到芙蓉苑。 绿俏已经安排人做好了丰盛的早膳。 她边吃边晒太阳。 没事,吃快马加鞭从江南运来的新鲜荔枝,看当下最流行的话本子。 不过有红玉这个碎嘴子,前院的事,她想不知道都难。 听说沈阔离开后,柳如霜发了好大的火,把屋子里仅剩不多的茶碗茶具都摔碎了,就连她送去的补品,也都丢出去了。 木婉云闻言,连忙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花了不少钱呢。” “小姐放心,我已经让人拿回来了,她不想吃,我还不想便宜她呢。” 红玉说着,让人把捡回来的补品拿出来。 木婉云吃了一惊,后反应过来,忍不住夸赞红玉,“愈发能干了。” “小姐能干,咱们做丫鬟的,自然也不能给主子丢人。” 许是得了她的夸赞,红玉后面更加殷勤。 不仅仅是府里的,府外的,八卦,也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木婉云待在府里,不出门,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最关注的还是柳如霜和崔瑶。 不出意外,这两人还是见上了,而且一见如故,甚至有了一起合伙做生意的想法。 红玉跟她说的时候,是抱着让她赶紧把她们拆开,免得两个坏人一起作恶的想法。 可木婉云却懒得管。 一个农女,一个庶女,还真当生意是那么好做的。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她们的底气是什么。 敢情是想从自己这里获取情报。 既然如此,她就帮她们一把。 “吩咐下去,本小姐要开一家京城最大的酒楼,地址就选在永安楼边儿上。” “永安楼?小姐,永安楼可是京城最大的酒楼,而且听说背后东家可是皇子外家,这样好吗?” “你懂什么?正因为永安楼是京城最大的的,咱们才要开在那儿,如此一来,但凡去永安楼的,都知道咱们酒楼,是人就图新鲜,只要进了咱们酒楼,味道够好,有足够的吸引力,还愁不赚钱?” 木婉云故意跟绿俏一唱一和。 绿俏点头随即又问,“可永安楼地处西街,那里铺子租金可不便宜。”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相信我,本小姐做生意,可还没赔过,我有信心,这酒楼一旦开成,一年至少赚…” 木婉云对着绿俏和红玉随意比划了一下。 “一千两?” 红玉忍不住。 “区区一千两,本小姐会看在眼里?” 木婉云嗤笑,随即在绿俏和红玉不解的目光里,故意大声道“至少十万两。“ 接着是红玉和绿俏的惊呼。 一唱一和间,外头的人眼睛都瞪大了,在木婉云呵斥不许声张后,偷偷溜走了。 等人彻底没影,红玉才忍不住问道,“小姐,您说的是真的?这么好的机会,凭什么给她们?!” “傻红玉,有这机会,对有准备的人来说是好事,可对别人来说就未必了。” 红玉似懂非懂,怕问的多错的多,也没再说话。 绿俏却又问出一个刁钻地问题,“可是一下子这么多本钱,她们恐怕拿不出来吧?!” “所以啊,我得帮她们一把。“ 木婉云讪笑,笑话,帮?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是挖坑了?! 第43章 上门炫耀 对了,那开酒楼的铺子,其实是木婉云名下的产业。 当初原本的确是看中地段,想着开酒楼的,可没想到,动工之际,二皇子外家李家先一步在对面开了永安楼。 木婉云知道钱再多,也抵不过权势,何况,二皇子这些年风头正盛,跟太子分庭抗礼,又素来行事诳孛,李家也不是好说话的。 她可不想招惹麻烦。 所以,思索再三,她只能打消了念头。 只是那铺子到底是闲置下来,转不出去,也租不出去。 毕竟,凡是能在京城地界做生意的,哪个不是心思玲珑活络,没个愿意找死的。 她安排在柳如霜身边的人,每天都会来汇报事情的进展。 她跟崔瑶几时在哪里碰头,说了什么,不出一个时辰,都会传到木婉云耳朵里。 她们遇到困难,木婉云甚至比她们还要忧心。 这不,听说她们寻不到合适的厨子,她还主动把自己搜罗来养在别院的厨子推荐过去。 崔瑶和柳如霜试吃厨子做的菜肴,又让人去永安楼买了他们的招牌菜,立即喜笑颜开,开酒楼的想法空前坚定。 木婉云知道后,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红玉得知又忍不住皱眉,在一旁欲言又止。 木婉云也知道她的脾性,一边让她继续扒核桃壳儿,一边解释,“瞧好吧,你家小姐这次干票大的。“ 红玉连忙询问,“小姐,可否先透露一点?” 她当然知道小姐肯定不会好心给他们送银子,可她实在是想知道,想的抓心挠肝的,偏偏小姐讳莫如深,绿俏又跟小姐一副样子。 “想知道啊?” 木婉云知道红玉虽然是碎嘴子,可是对她足够忠心,可还是指了指面前的核桃,“扒完了,我就告诉你。” 红玉眉头拧紧,可想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硬着头皮也要上。 只是奇怪,自家小姐以前也不爱吃核桃。 最近却十分钟爱,每天都要吃上好几颗。 木婉云当然不会告诉她,她要多吃核桃补脑子。 上一世,她就跟没脑子似的,被那俩人欺负到泥泞里,这一世,她许是带了脑子,才发现他们压根没那么厉害。 在她的暗中协助下,柳如霜和崔瑶的金辉楼终于定下了开业日子。 而且这俩人也不知道咋想的,竟然一早打出太傅府和将军府的名号,四处散播酒楼的幕后东家是太傅府和将军府未来的女主人。 木婉云知道的时候,笑的肚子疼了好久,还是绿俏提醒,才想起来一桩问题,急忙让人去辟谣。 “放屁,谁说酒楼东家是我们夫人,我们夫人自打嫁入将军府就病了,而且我们夫人都嫁出去了,怎么也算不上是太傅府的女主人吧?” 这天,红玉故意在那些人嚼舌根的时候出现,狠狠骂了一通。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还真的安错了人。 又有人提起,“我记得不久之前看到崔家二小姐跟将军府那个妾室在一起。“ 很快有聪慧的咂摸出来,恍然,“我记得崔家二小姐虽然是庶女,可是已经定了太傅府,如此算来,她还真是太傅府未来的女主人。“ “这么说,这酒楼幕后的东家原来是那柳氏和崔二小姐,只是,我记得崔二小姐不是跟木小姐,也就是如今的沈夫人一向交好?听说,崔二小姐能跟木家嫡子定亲也是木小姐从中斡旋撮合,怎么?“ 众人没再说下去,可是明眼人也都知道有问题。 自然有好事的去打听。 很快崔二小姐跟木家嫡女早就决裂的消息不胫而走。 只是这些,木婉云并不在意。 只要这劳什子酒楼跟她没关系就好。 免得她帮某些人背锅。 可显然不管是柳氏还是崔瑶,都不在意这些。 如今她们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酒楼是她们开的。 沈阔更是大手一挥,从昔日同僚下属那借了五万两给柳如霜,崔瑶是庶女,不得宠,可崔家聘金早就给了她,当初还是木婉云去崔家帮她争取聘金等出嫁时作为嫁妆,再带回木家。 想到这里做的蠢事,木婉云喝到嘴里的茶水都不香了。 可是转念想到,这些钱很快会在崔瑶手里打水漂,她就又觉得香喷喷,不,是沁人心脾。 她们的事业如火如荼,还不忘到木婉云跟前蹦哒。 许是觉得反正都已经人尽皆知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这天,崔瑶上门跟柳如霜相谈甚欢之后,还特地一起来拜见木婉云。 数月没见,柳如霜气色重新红润起来,许是觉得自己要赚大钱,脸上的表情喜色根本藏不住,除了看她的目光里,还夹杂着深重的仇恨。 崔瑶起初还担心木家会因为木婉云退了亲事,后来看到木尘维护她,木家也不惜跟木婉云冷淡下来,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后来虽然知道了原来木家的财富和奢华,竟然都是因为木婉云,木家真正有钱的是木婉云。 这个打击让她着实萧条了一阵子,可也只是一阵子,很快,她就想通了。 木婉云有钱又如何?还不是得不到夫君的宠爱? 而她,不仅有未来夫君木尘的宠爱,现在连未来公婆,也就是原来把木婉云捧在手心里的爹娘,都对她刮目相看。 她发誓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她相信自己能做到。 尤其柳如霜还真的愿意跟她一起合作做生意,身为女子,她自然知道柳如霜就是木婉云心里的一根刺。 她就是要木婉云心里难受。 何况这生意还是从木婉云这里抢来的。 一想到这个,她更兴奋了。 她已经打听过了,自从她们把木婉云准备租赁用来开酒楼的铺子租下来,木婉云就一直萎靡不振,数月来,府门都没出。 想着,崔瑶脸上的笑意和讥讽,都要流下来。 “妹妹?数月不见,怎么气色如此不好?!” 崔瑶以前是喊木婉云云儿的,还记得第一次这么喊,她甚至有些不敢张嘴,唯恐会招来嫌弃,可木婉云却半点不在意。 那时候,她觉得木婉云简直是她命里的贵人。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又善良的人? 她不过是一介庶女,从小嫡母和嫡姐就告诉她,庶女跟府里的下人无异,所以,从小她在府里都是被当成下人使唤的。 想着,崔瑶有些走神。 这时,木婉云不悦的声音传来,“你气色倒是很好?怎么,找到气味相投的了?!” 说着,她端着茶盏的目光一顿,轻轻扫过一旁被人搀扶的柳如霜。 柳如霜刚要发火,却被崔瑶拉住,冲她笑了笑,才抬头看向木婉云,“妹妹说话还是这么直接…” “噗嗤!” 木婉云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挑眉看了一眼二人亲昵的样子,“怎么?这是到我跟前炫耀你们关系好?!“ 幼不幼稚?! 木婉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的直白,噎住被说穿心事的二人。 崔瑶嘴角一勾,还没反应。 柳如霜却等不及,“是啊,我跟崔姐姐一见如故,不像某些人,心思歹毒,连自己的爹娘兄长都容不下,你最近一直窝在院子里,该不会是也知道自己坏事做多了,怕遭报应吧?!” 一说起这个,柳如霜就想起自己那还没来得及降生就被落掉,尸骨无存,还被野狗吃掉的孩子,难免伤情落泪。 崔瑶见状,急忙扶住她低声安抚,好一会儿,柳如霜才回缓。 崔瑶看着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愧疚之心的木婉云,忍不住摇头叹气,“妹妹,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你可知道,爹娘和尘哥知道你做的事情后,都气病了,尤其…” “爹娘?你跟木尘几时成的亲?我怎么不知道?!” 木婉云不等她说完,兀自打断。 崔瑶面色一僵,随即眼神闪烁了一下,才解释,“是爹娘让我这么喊的,他们一直对我很好,成亲也是早晚的事…“ “那不是还没成,我爹娘客气一下,你倒是不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等不及要嫁呢。” 木婉云的奚落毫不掩饰。 纵然崔瑶,也被刺的面皮发紧,拢在宽大袖袍里的手紧紧捏在一起,用力深呼吸,才没让自己忍不下去。 柳如霜看自己的好姐妹被骂,气不打一处来,颤抖手指指着木婉云就要替她教训,却被站出来的红玉吓得哽住。 是的,柳如霜身体恢复七七八八之后,红玉就让她把她欠的巴掌还了。 而且之前,红玉还特地锻炼了手劲儿。 直接打的柳如霜脸上的红印子顶了好几天,也头晕了好久。 以至于她后来看到红玉抬手,都有了应激反应。 可她跌份不跌势,还是鼓足勇气壮胆,“至少崔姐姐很得未来夫婿喜爱,不像某些人…对了,某些人现在连自己的爹娘和兄长都不要了,可真是可怜…“ “你?!” 红玉看不下去,又要往前,吓得柳如霜赶紧往崔瑶身后躲。 木婉云嗤笑一声,拍手,“还真是臭味相投,一个庶女一个妾室,倒也般配,对了,庶女不就是妾生的?!“ 她说的时候,故意看向崔瑶,果然看到崔瑶面色发白,浑身颤抖。 她以前在意崔瑶,把她当姐妹,知道她不愿意人们提起她庶出,便特地下令。 可如今,她半点不在意,自然是要狠狠地往她心窝子上扎。 她痛苦,她爽,她心情自然好。 “庶出怎么了?庶出也是爹娘生的,没有父母亲人和夫婿爱的,才是可怜的。“ 柳如霜似乎是知道崔瑶不喜欢,急忙冲木婉云嚷。 “是啊,我没人爱,你们有人爱,那我以后祝你们有更多的人爱。“ 她讥讽,丝毫看不出伤心。 柳如霜不知道她话里的深意,还顺着附和,“我们自然…” 等反应过来,已经气急,冲她叫嚷,“你就嘴硬吧,木婉云,实话告诉你,我们一起合伙做生意,你以为只有你能赚钱。” “哟,做生意?你们会吗?可别赔了!“ 红玉知道自家小姐不愿意逞口舌之快,可她就是看不得有些人嚣张,叉着腰,就往柳如霜面前走。 自从发现柳如霜怕她,她就特别喜欢到柳如霜跟前蹦哒。 第44章 老娘缺男人可以去南风馆 柳如霜敢怒不敢言,毕竟她以前是仗着沈阔,才敢到木婉云面前放肆。 可自从被强行落了胎,她也明白,沈阔也护不住她。 她便不太敢到木婉云面前放肆。 今日也是仗着人逢喜事精神爽,加上还有一个崔瑶,才忘记之前的教训。 毕竟崔瑶怎么说也是木婉云未来的嫂子,女人总归是要娘家撑腰,她笃定木婉云怎么也会给崔瑶几分薄面。 可显然她又失策了。 没讨到便宜,柳如霜也没了继续待下去地心思,说了一些似是而非自以为是的话,便打算拉着崔瑶离开。 可崔瑶却一脸的憋闷,显然没想到木婉云过的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差。 还有崔瑶听到她和柳如霜一起开酒楼做生意,怎么半点也不紧张? 一切都跟她想的不同。 她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子很奇怪的感觉。 被柳如霜拖着往外走,她又不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心里那股感觉更盛了。 一个有些可怕的念头,从她心里快速划过。 又被她兀自摇头甩出去,怎么可能呢? 她自己再三调查过,那片人流量不差,请的厨师手艺也是一等一的。 她以前听木婉云说过经商的一些事情,那会木婉云还把她看成比亲姐妹还亲,没理由骗她。 而且,自从打算开酒楼,一切就顺利的不像话。 她这个人多少有些信天命。 按理说,不会出差错的。 这么想着,崔瑶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可即将迈出去地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妹妹,等酒楼开业,还要请你去多多捧场,怎么说,也是自己家里人,我一定会给你打折的。” “滚,我们…” 红玉一个丫头也看出她们就是来故意炫耀挑衅的,呸,什么东西,那铺子都是小姐的,赵姐手里的产业赚钱的不知凡几。 可她心里明白,却还是遵从自家小姐的命令,不能宣之于口。 不然说出去,也得羡慕死,不,气死她们。 相比红玉的气愤,木婉云就显得淡定多了。 不过还是客气的道了一声贺,“恭喜了,开业那天我一定会送上厚礼。” 崔瑶嘴角一扯,没有说话,柳如霜显然不会觉得她真心,两人在木婉云的目送下离开。 红玉等人出了院子,赶忙撒生石灰消毒,说是感觉浑身不自在,木婉云不置可否。 原本她以为以李家人的脾性,不会允许她们拖到酒楼开业,可没想到一天天过去,甚是平静。 她撒出去的人不时回来汇报,说酒楼的进展,还有柳如霜崔瑶都在忙什么。 她听了,不置可否。 看她们忙成狗,木婉云当真是有些无法理解。 才不过一家小小的酒楼,就忙成这样,难成大器。 而她手里光京城就有铺子庄子不下几十,却每日也就抽出一个时辰看账本足矣。 更多的时间,她都用来吃吃喝喝看话本子喂鱼撸猫,以及吃撑了在府里消食。 好几次还跟形单影只的沈阔撞上。 有一次她还很好心的主动跟他打招呼,“这不是我那没什么感情的将军夫君,怎么一个人,你的小心肝儿柳姨娘呢?咋最近也不见她?不会是红杏出墙?跑出去给你戴绿帽子了吧?!”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似的,无所事事?如霜为了将军府忙里忙外分身乏术?!” 沈阔显然对她嘲讽他的小心肝柳如霜很不满,当即忍不住对她怒目而视,看她的眼神要多嫌弃有多嫌弃,好似是她拐走了他的柳如霜似的。 木婉云好心提醒,却被怼,心里有些不痛快。 可看着他胡子拉碴,眼下发青,还是忍不住好意提醒,“将军心宽,就当我没说,不过我也不是没做过生意,也不见得跟柳姨娘似的那么忙,其实你可以劝劝她,有些事不用那么亲力亲为,毕竟女人,更重要的还是照顾好家里的男人,将军,你说,是不是?!” 天知道,她这可真是肺腑之言。 她难得真心一次。 可显然有些人就不配她说真话。 而柳如霜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她的肺腑之言,竟然特地跑到她遛弯儿的地方等着,对她说了好多似是而非的话。 无非是不要勾引将军,别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同时,前院儿又恢复了夜夜笙歌。 每天晚上浪叫声吵的人睡不着。 好像故意炫耀似的。 恰逢春日。 木婉云养的猫儿都被刺激到了。 这日木婉云忙着让底下人给小橘(她养的猫儿)找伴儿,可没想到底下人没有弄清楚小橘的性别,竟然找了同性,关键一开始底下的人并不知道,还听信了那些有经验的人说的,为了让它们尽快熟悉起来,可以适当用药。 结果,小橘喝了下了药的汤水后,把同性摁倒,可结果羞愤欲死,直接失踪。 木婉云知道来龙去脉之后,就赶紧把人撒出去,满府寻找小橘。 她代入了一下小橘,若是自己在非同的前提下,被药催着做了这种事,大概也羞愤欲死。 猫儿也是有尊严的。 她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小橘,唯恐小橘真的想不开。 动静闹的有点大,她还亲自加入寻找小橘的队伍。 跟柳如霜不期而遇。 木婉云心里着急寻找小橘,本也没想理会,可柳如霜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不仅挡住木婉云的路,还满眼不屑的打量她,最后用嘲讽语气阴阳怪气,“姐姐许久不见,怎么看着肤色这么差?” 说着,她扶了扶鬓角,轻笑一声,羞涩道,“要我说,这女人最好的补品就是男人。“ 说着,她又轻蔑扫了一眼木婉云,捂着嘴偷笑,“你看看我,我跟姐姐说这个做什么,姐姐如今还是雏儿,哪里懂男人的好。” 说罢,她才扶着侍女的手要走,又听侍女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她捂着嘴回头,“原来是姐姐养的猫儿丢了,哎呦呦,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身边的人,不,现在连养的畜牲都嫌弃姐姐,不愿意待在姐姐身边了,哎呦呦,太可怜了…” 木婉云心思都在小橘身上,懒得理会柳如霜。 好在全院的人出动,最后在后花园的狗洞那里寻到了小橘,可怜的小橘蔫头耷脑的,可把木婉云心疼坏了。 忙把小橘捞起来,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给它顺毛。 可小橘经此打击,还是一蹶不振,原本活力四射,现在整天蔫头耷脑,甚至连最爱的小鱼干都提不起兴致来。 木婉云哄了半天,才勉强让它吃了一点鱼肉,自己也有些乏了,随便吃了几口,躺在美人榻上。 直到耳边又传来前院的浪尖。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 就当听活春宫。 谁让两个院子离的这般近。 可今夜,她总是想起柳如霜白日阴阳她的那些话。 敢嘲讽她皮肤差,没男人爱?! 还敢嘲笑她的猫儿都背弃她?! 若不是她整天跟发春的猫儿似的,浪叫,小橘也不会被刺激,也不用遭罪。 想着,木婉云心里堵的难受,急忙喊来暗卫吩咐了几句。 这一夜,终归是平静了。 不仅仅是这一夜,后面的几天,也格外的安静。 接着就是沈阔这个已经许久不曾踏足她院子的人来了,一来就用怪异的眼神盯着她,直把她盯的毛骨悚然,才从美人榻上坐起来,冲他怒道,“有什么事?” 沈阔看她的眼神仍旧叫人捉摸不透,“木婉云,这几天总有人在我跟…咳咳,跟如霜同房的时候,突然出现,是不是你做的?!” 木婉云眉心一跳,本能的摇头,一脸惊呼,“还有这事?难怪我觉得这几天安静多了,还以为是将军累着了,还想让人买些补品送给将军好好补补呢?!” 说着,目光移到沈阔某处,有些关切问道,“将军没有被吓得出问题吧?要不要我这个当家主母去请大夫帮你看看?!“ 许是木婉云的目光太直白,饶是沈阔也有些面红耳赤,再看木婉云艳若桃李的脸,还有她不阴阳怪气的时候,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语气也好了不少,“不用了,本将军好的很…” 顿了一下,他似乎有些难为情,目光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让木婉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将军还有什么话?!” “那个,我就是想知道,你,你是不是吃醋了?” “什么?!” 木婉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沈阔这厮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就是,我这段时间,跟霜儿的确恩爱,你是不是吃醋,才故意让人去打扰?!” “放屁,老娘缺男人,不会去南风馆,老娘有的是钱,环肥燕瘦,什么样的男人没有,用得着盯着一只发情的狗…“ 木婉云话没说完,就看到沈阔一张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第45章 发现端倪 半晌,沈阔才磨着后槽牙出声,怒声问她,“你竟然敢骂我…”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显然是没脸。 可木婉云却扬起一张懵懂无知的脸,佯装诧异,“骂你什么?我这个人最近觉睡多了,脑子也有些不好使,刚说的话,就忘了,要不将军提醒我一下,也让我知道自己又不过脑子说了些什么…” 不等她说完,沈阔一路上黑着脸转身,准备拂袖而去。 可不知又想起什么,还是顿住,回头,冲她警告似的道,“木氏,你我虽然没什么感情,我也不喜欢你,可你毕竟是陛下赐婚到我将军府的,像刚才那些…” 似乎是难以启齿,他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却更加凶狠,盯着她,一字一顿,“我不想再听到。” 说罢,他闭上眼,沉沉吁了一口气,等胸腔里的怒火稍稍平静了一些,才又对她语重心长,“我只当你随口一说,木太傅在朝堂素来古板严苛,他的嫡女也该是守规矩的,不过,以后说话之前总该三思。” 木婉云蓦地收起脸上戏谑的笑意,眯着眸子,毫无负担的回望着他。 “将军的意思是,你身为男子,就可以不敬正妻,独宠妾室,而我身为女子,即便跟你没什么感情,也该留在你的将军府,看着你们恩爱,为你守身如玉?!” 木婉云几乎是压着怒火从齿缝里憋出这番话。 说完,她自己先气笑了。 她的父亲的确是从小这么教导她的,所以,上一世,她嫁给了沈阔,明知道他对她没感情,却还是觉得嫁人就要从一而终,囿困于小小的四方院落,顾影自怜,绞尽脑汁的寻找出路。 和离,她压根没想过。 就算阿娘和阿爹也说过心疼她,要为她做主的话。 可她也知道那些话的背后跟和离无关。 最多是阿爹不痛不痒的找沈阔约谈,谈不谈得拢,会不会被人无视都是后话。 阿娘也最多在家里跟几个仆人老妇狠狠的骂几句,或者,碰到柳如霜的时候,骂她几句贱皮子狐狸精。 或者,在参加宴会的时候,抹几滴眼泪,痛诉她那所嫁非人命苦的女儿。 可最后她的处境一点没变,而木家却博得了同情,更是让父亲木蔺在朝堂和陛下面前被怜惜。 木婉云从未有过的清醒。 同时想起上一世爹娘似乎也提过说实在过不下去就和离的话,却被她先一步拒绝了,说,“我不能连累爹娘,更不能让木家承受非议…“ 她好像一直都知道,如果主动和离,那木家就会遭殃似的。 而爹娘也没多说,还夸她不愧是木家的好女儿,就是贴心,一心一意为木家着想。 她听了,自然更不会去提,反倒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博得沈阔的同情。 还有上一世,她一个久居深闺的女子,是如何一步步爱上沈阔的? 她想了许久,都没想起来,依稀记得有一段时间,身边的人都在提沈阔,夸他多英武不凡,是国之栋梁,拯救大厦于将倾,把多年犯我边境让满朝文武和陛下忧心不已的敌寇打的落花流水,好像还有人特地送了一本专门写沈阔英雄事迹的小册子,上面还有一副沈阔的小象,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个身高八尺英武不凡的男子,身穿盔甲,骑在高头马上,是那种让深闺女子一见倾心的款儿。 似乎在她还没见过沈阔的时候,她就已经对沈阔爱慕上了。 还有那场让她沦为笑柄的当街拦马告白,其实全程她都没怎么开口,似乎是她身边一个丫头替她说的。 那个丫头,她想起来了,是连翘,以前也是在她身边伺候的,只是不如红玉和绿俏跟她亲近,前几年,听说自己攒了银子赎身嫁去了外地。 不知为何,以前很多她都要遗忘的东西,突然在她脑海里变得无比清晰,让她突然发现了一些可怕的端倪。 还有父亲替她请旨赐婚? 她一直以为是父亲心疼她,看不得她犯相思之苦。 可如今想来也是漏洞百出。 谁家闺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儿,会突然身边人全都在说一个陌生男子的事迹。 她记得曾经有闺阁手帕交因为多提了一句外男的名字就被训斥。 当时她还觉得父母开明。 如今想来简直是细思极恐。 许是她的脸色太难看,让沈阔有些诧异,他竟然主动凑到她跟前,手还腾在半空,还好她及时回神,一把拍掉他的手,又后退了几步,躲开他的触碰。 “你做什么?!” 她的疾言厉色和避之不及,以及眼里赤裸裸的嫌恶,无一不在刺激沈阔。 他瞪大眼睛红着脸,愤然甩下手,只懊恼悔恨自己刚才竟然看她失魂落魄生了同情之心。 本就是上赶着嫁进来的,非他所爱,他何必怜惜,她既嫁给他,哪怕是只担了一个名,也得守规矩,而他…想到她刚才地躲闪,他发狠咬牙,重重吐出一句,“我这一生都不会碰你一下。” 说着,再看她的目光已经是满满的嫌恶。 木婉云心情已经收回七七八八,听他这么说,不仅不生气,反而还赞同点头,“那将军一定要说话算话,嗯,刚才那样的动作,可莫要再有了。” 话还没落地,沈阔已经气的几乎跳脚,偏偏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只能瞪大眼睛恶狠狠盯着她,最后甩出一句,“如霜最近为了府里的事情,忙的头脚倒悬,我希望你别再去找她的麻烦,不然…” 他顿了一下,加重了一些语气,目光里陡然多了一些警告,“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再也没有心思逗留。 却又在转身之际,瞥见她嘴角多出的一丝轻蔑,还有她轻飘飘带着讥讽的语气传来,“将军说的极是,希望她好好的忙自己的事情,跟我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每次来碍眼,让我觉都睡不好。” “你?!” 尽管沈阔再三隐忍克制,还是被她尖酸刻薄的言语和态度刺激到。 胸口又开始吭哧吭哧喘粗气。 天知道他多努力,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掐死她。 这个女人,就是有天生一开口就让人想杀人的冲动。 不像他的霜儿,一颦一笑妩媚动人,每次看到霜儿,他只想把她立即搂在怀里。 想起柳如霜,沈阔胸腔里的怒火才稍稍压下去一些,又深呼吸几口气,恨恨的扫了一眼木婉云,再也不肯逗留。 “对了。“木婉云一边打哈欠,一边想起什么,再次对着沈阔的背影开口,也不等他停下,直接轻飘飘道,“你真的觉得你的如霜能赚钱?别把将军府赔光了,到时候,你们又厚着脸皮惦记我那点嫁妆?!” 她的话,再次挑起沈阔的怒火,他几乎立即转身,大步朝她走来。 怒声震的院子里树上的鸟儿都扑棱翅膀叽叽喳喳想躲避。 “你这个毒妇,你怎么这么恶毒,就不盼着点好,满脑子都是算计,只要你不使坏捣乱,如霜就不会失败,还有,我警告你,别因为你那点嫉妒和小心思,让你那些跟你一样下贱恶毒的狗腿子做什么,让我知道了…” 说着,沈阔沙包大的拳头直接落在她面前,喀吱作响。 与此同时,屋顶有声音传来。 沈阔眉头一挑,还是有所忌惮,悻悻收回手,后退,站直。 可能是以为真的是陛下的人在暗中护着木婉云,沈阔低头略微沉思了一瞬,再抬头,对着木婉云和寂静的院子,昂头拍着胸脯,说了一些让木婉云啼笑皆非的话。 “别把人想的那么浅薄,我沈阔一直以来,想要什么都靠自己一拳一刀去拼搏,你嫁妆再多,跟我无关,我从没惦记,以前是,以后也是。“ 他这么说,是因为最近京中突然多了不少有关他惦记木婉云嫁妆,想让木婉云拿嫁妆替他养妾室的传言,甚至有言官在朝会时还拿出来说事,陛下还当众问他是不是封赏不够用,吓得他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他义正言辞说完,却能等到木婉云说话,再抬头,就看到木婉云竟然靠在榻上,凤眸微眯,红唇微张。 第46章 沈阔背柳偷人 他竟然对木婉云生出一些奇怪的心思。 “啪!” 清脆又悦耳的声音响起。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脸上已经被甩了一巴掌。 他瞪大眼睛捂着半边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倏地睁开眼,缓缓收回手,眼神鄙夷的嗤笑出声的木婉云,心底划过一抹做坏事被抓包的尴尬和悔恨,张嘴就要狡辩,“你敢打我!” “怎么?将军想要趁我睡着,轻薄我,难道我不该动手?!” 木婉云扶着床榻,缓缓坐起来,眼底是一闪而过的狡黠。 沈阔头一次发现她竟然生的半点不比柳如霜差,呸,那又如何?嘴巴毒,脾气差,哪儿有如霜的温柔小意。 想起如霜娇喘着趴在他怀里,再对比木婉云冰冷似寒冰一般的眸子,她的如霜看他永远都是满眼崇拜,哪儿像眼前这个疯女人,就她这狗性子,只怕没有哪个男人会看上她?! 这么想着,沈阔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结之气,似乎有所消减。 就听到木婉云慵懒中又略带鄙夷的声音响起,“将军说不出来,是默认了?虽说你我有夫妻之名,可将军刚还保证过一辈子要给你的柳姨娘守身如玉,不会碰其他的任何女人?这就食言了?!” “我…“ 沈阔一时结舌,他的确喜欢如霜,也想娶她做正妻,可什么时候说过一辈子不碰别的女人?! 可面对木婉云言之凿凿,他又不想反驳。 毕竟如霜刚为他失去一个孩子,最近又为了将军府的生计忙的头脚倒悬,他不想,也不忍心,让她在这个时候听到什么,伤她的心。 木婉云看出他的纠结犹豫,他是什么人,这一世,她看得清楚,这时候,也不想拆穿他。 “原本我还挺羡慕柳姨娘,虽然她出身低长的也就那副鬼样子,却还是凭借自己的独特勾栏魅力,让将军倾心,可没想到将军……“ 木婉云轻飘飘看了一眼沈阔,眼神里似乎含着鄙夷。 沈阔早年受家族所累,吃了不少白眼和苦,发迹之后,就狠狠报复回去,他最厌恶的就是被瞧不起。 这会儿也没心思去替柳如霜辩驳,只想着,赶紧给自己证明。 “本将军自然会对如霜一心一意,你,你刚才误会了,本将军就是看你脸上落了东西,心善,想帮你拂去,没想到竟然让你生了误会…“ 说着,他故意鄙夷厌恶的扫了木婉云一眼,语气重新变的笃定,“你放心,你这般姿色,我是不可能看得上的?” 说罢,他目光却又忍不住从木婉云脸上划过,不敢再多停留,唯恐木婉云会误会自己见色起意。 心里暗暗懊恼,肯定是最近如霜太忙,他也忙,是有几天没在一起了。 他其实那方面挺强的,他一向颇为自豪,原本他跟如霜也挺和谐的,可是自从如霜落胎后,身子就大不如从前,时间久了,总是会吃不消,每每都让他觉得意犹未尽。 而且也不知道怎么的,他最近的确对如霜的身子大不如前。 不过木氏说得对,他不能对不起如霜。 想着,他身体里似乎多了些奇怪的感觉,他怕自己又忍不住去偷看木婉云,赶紧寻了个借口,临走还不忘放几句狠话,便匆匆离开了。 只可惜,他回去前院,左等右等,却等不来柳如霜。 可他又实在是难受的紧,最后目光落在柳如霜身边的素云身上… 木婉云得到消息的时候,显得格外的淡定。 倒是红玉和绿俏一副没想到的意外样子。 嘴快的红玉忍不住鄙夷,“平日里看着多忠贞,可还不是背地里躲着偷腥,老话诚不可欺,这男人啊,就没有不偷腥的,就只有偷得到和偷不到。” 红玉说的俏皮,惹得屋子里伺候的丫头仆妇都忍不住捂嘴偷着笑。 木婉云也难得没嗔怪她。 红玉见状,胆子也愈发大了,想起沈阔还嘲笑他们小姐蒲柳之姿,就忍不住吐槽,“他眼睛八成是瞎的,小姐明明就跟天仙下凡似的,以前上门求亲的媒婆不知道多少…” 说到一半,绿俏赶忙拉了她一把,红玉悻悻的,还有些纳闷,想回嘴。 却看到自家小姐似乎神情不对,这才闭了嘴。 木婉云也的确是被勾起了心里事。 似乎自从她当街拦马告白沈阔,却被沈阔拒绝,说她蒲柳之姿,作风大胆,实在不是他喜欢的女子之后,她的名声一落千丈。 以前跟她交好的世家千金,也都对她纷纷避之不及。 宴会邀约更是绝迹。 媒婆也再也不踏足。 不过那时候她一门心思扑在被沈阔当众斥责貌丑无才无德上,只想证明自己并非他所说那般。 好像只有吸引沈阔,嫁给沈阔,她才能又变成那个人人艳羡夸赞的太傅府嫡女。 想着,她情绪沉溺。 脸上半丝悦色也没有。 受她影响,屋子里也是气氛诡异,丫头仆妇们大气都不敢出。 一些胆子大,需要近身伺候的,还大着胆子留下,一些胆小的就借着忙碌,避了出去。 直到木婉云回神,手指微微曲起,在案几上轻轻扣动。 绿俏赶忙给屋子里其他人使了眼色,等人退干净,才小心凑上前,“小姐刚才是想到什么?!” 她素来心细,知道小姐每次想起事情,就会不说话,手指还会下意识的曲起轻敲。 木婉云抬头看着她,也没打算瞒着,直接问道,“绿俏,你还记得我是如何喜欢上沈阔的吗?!” 绿俏一怔,随即抬起头朝木婉云看了一眼,确定对方不是生气,才低下头沉思了一瞬,似乎是在回忆,许久之后,抬起头,正要说话,却听到木婉云带着自嘲的声音响起。 “我最近时常想起以前的事情,却总也想不真切,总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缺了些什么,也甚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眼瞎看上沈阔的?!” 闻言,绿俏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木婉云见她不答,也没强求,转而吩咐,“你还记得连翘吗?!” “连翘?小姐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绿俏有些惊愕,其实相比她和红玉,小姐以前更信任依赖连翘,她们原本都以为小姐出嫁,连翘会跟着小姐,可没想到连翘突然要赎身,还说要远嫁,那之后,大家就自动默认不提起这个人了。 “我心里有些疑惑,想找到她问一问。” 木婉云想起那场让她名声彻底毁于一旦,让她沦为京城人人避之不及的笑柄的当街拦马告白,当时只觉得连翘是看不得她沉溺相思之苦,才勇敢替她说出心里话,谁也想不到沈阔会当众把她贬的一文不值,事后没多久,连翘就自己赎身离开,她那时沉浸痛苦和自我怀疑,也没太在意,后来想起,也觉得连翘多半是觉得愧疚办事不力,等心情平复之后,还觉得当时没有多给连翘打赏,让她风光出嫁,始终是心里遗憾。 如今却觉得处处透着诡异。 “小姐想怎么做?!” 绿俏观察她眼底一派沉静,眉宇之间带着考量,便知道小姐并非随口一提。 “寻到她,带她来见我。” 木婉云声音沉静。 绿俏微微点头。 正要退出去安排相关事宜,想到什么,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回头,“小姐,沈将军今日那些话…” “怎么?以为我触景生情?怕我受不了?” 木婉云扬眉,脸上哪儿有阴郁之色,绿俏愣了一下,才彻底放下心来。 可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是否还要让人继续给沈将军饮食里下药?” “当然,好戏才刚开场,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断了!” 她勾唇一笑。 恰在这时,前院响起尖叫声打砸声和哭嚎声。 看样子是东窗事发了! 赶明儿,又有好戏看了。 真没有糟蹋她那花高价买来的春日饮! 柳如霜最引以为傲的就是沈阔只碰她一人。 可其实木婉云知道,沈阔从不是什么专一重情之人。 上一世,她虽然给他下药才有了第一次,那之后,她就时常被柳如霜和沈阔恼恨,每每,柳如霜都拿她和下贱娼妇对比,说她可真是太傅府教出来的好女儿,不仅会当街拦马,还会下药勾引男人。 每次柳如霜和沈阔有些龃龉,闹别扭,柳如霜都要来刺她,沈阔还要醉醺醺的在她身上发狠,嘴里还念叨着,“这不是你想要的,给你,你这个下贱的女人。” 每次,她都要被迫承受怒火,被折腾的遍体鳞伤。 那会她甚至想到了死。 尤其有一次,沈阔还逼她跟他当着辉儿的面… 木婉云想着,暗自吩咐,“多采买几个年轻貌美的进府里伺候,尤其柳如霜不在的时候,让她们找机会…对了,听说勾栏瓦舍隔一段时间会放出一批染病的,去挑几个年轻貌美的…” 第47章 碰面 话一出口,绿俏尚没来得及回话,当了半天透明人的红玉,就喜笑颜开的行礼,“小姐,能不能把这差事交给我,我一定办的漂漂亮亮的,让小姐满意。” 木婉云算是看出来了,自从被沈阔踹了一脚,她可真是往死里恨沈阔,巴不得他倒霉。 见她不说话,红玉以为她还有疑虑,刚要开口再为自己争取一下,就看到木婉云笑着点头,“办好了,有赏。” 闻言,红玉忙不迭点头,片刻都等不了,就跟木婉云说了一声,着急出府。 最近一段时间,木婉云让几个办事妥帖的嬷嬷带着红玉和绿俏办过几次事,两个都是机灵的,嬷嬷们得了她授意,知道是当心腹陪养,也不藏私,这俩丫头最近进步很大,堪称独当一面。 别看在她跟前还时不时露出小女儿的娇憨样子,出了屋子,那通身气度,就说是谁家的管家娘子都有人信。 木婉云自然也是放心的。 这天之后,木婉云便没太在意沈阔和柳如霜的事情。 毕竟是可以预见的不会有好果子。 她只等着他们自作自受,到时候当着下酒菜多喝几杯便是。 她的产业,这几年下来,着实不少。 除了在京城的铺子,还有不少郊区的庄子,庄头一个季度往她这里送一份账本,汇报紧要的事情,年底再把所有账本汇总汇报一次。 她学经商之初,义兄便跟她说过,不能懈怠。 若是自己管不过来,那也得让人替自己看着,而且自己时不时还要抽查。 如此,也未必能彻底杜绝下面人阳奉阴违,或者有别的心思。 索性义兄还得再过一段时间才赴京,她在将军府也有些腻了,便让底下的人收拾妥帖,说去巡视底下的庄子。 这次是抽查。 事先没有通知到底是哪一座庄子。 她在京城就有五座庄子,大小不一,大的几百亩地,小的也得有一百亩。 除了庄头,还有佃户,以及签了卖身契的奴仆。 这些她一直听从义兄的建议,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里,即便是红玉和绿俏,也是这次才知道自家小姐如此富有。 最后她挑着巡视了两家庄子,许是她素来严苛,账目并没有太大的纰漏。 说起来,她做事一向谨慎,做生意也很灵活,就连义兄当初也说她是难得的经商之才。 只可惜,她出身太傅府,注定不能做商贾。 不然可以收她为徒。 想着,木婉云忍不住喟叹,她现在怎么都想不通自己明明可以过得如此好,为何上一世却把自己活成了怨妇。 大概真应了那句话,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人啊,遇事还是得想开。 她在距离京城五十里的翠云庄小住了下来。 当初这座庄子,是义兄给她选的,里面有山有水,风景秀丽,当初说好,等满山桃花开了,她和义兄要在这里把酒言欢。 算下来,她也已经许久不见义兄了。 上一世,她救义兄是意外,后来没想到竟然能给自己的人生带来际遇,她除了感激义兄,也是对义兄有些微妙的情愫的。 只是义兄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自知身份悬殊,所以不动声色就把她那点还在萌芽期的旖旎心思转为兄妹之情,而且那时候义兄已经成亲,对家中妻子也是颇多挂念。 她也不是不识趣的,便顺着义兄的意思,结为异姓兄妹。 她出身太傅府,虽然木蔺为人刻板,可是也算是桃李满天下,这些年明着暗着收了不少举子做门生,后来这些人大都颇有建树。 木婉云便暗地里打着木家名义,没少明里暗里帮助义兄生意,解决想跟义兄为难的人。 所以,也是这个原因,义兄对她很是感激,对她也一向大方。 而虽然她是私下里借着木蔺名义,可并未被木蔺知晓。 当然,或许这只是自己以为的。 时至今日,她才觉得自己或许从未真正的了解过那些所谓的家人。 时间一晃,也到了镇国公府三小姐慕容嫣的及笄宴,木婉云也回到了京城,到了跟义兄约好的永安楼。 几年未见,义兄还是她印象里的样子,倒是她,因为隔着上一世,难免有些疏离,不过很快,过去的记忆开始复苏,她也自然起来。 得知义兄这次还是奔着竞选皇商来的,虽然义兄不曾开口,可木婉云知道义兄还是想让她出一出主意。 “义兄,我跟你之间,用不着说那些场面话,实不相瞒,我现在被木家和将军府同时厌弃,你若是想让我帮忙,大概我真的心有余力不足,不过,我也可以帮义兄寻一条出路。” 说着,木婉云侧头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向对面如火如荼挂红绸和红灯笼,张贴红对子的金辉楼。 宁苏显然也注意到了,身为客商,京城这样大的地方,发生点什么,就算他不知道,身边也早有那耳聪目明的跟他说了。 他看了木婉云一眼,才悠悠道,“听说这是沈将军那妾室和你未来嫂子一起创建的?” 木婉云没说话,只静静点了点头。 宁苏以为她是心里郁结,忍不住道,“不过一家酒楼,你若是想,我帮你开一家更大的,比这个更气派。“ 木婉云知道义兄是想岔了,笑了笑,才摇头道,“我才不会这么蠢。“ 闻言,宁苏有些微愣。 木婉云也没想跟他绕弯子,直接开口道,“毕竟再有权有势,谁又能大的过皇权,我晕了头,才会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宁苏只是愣了一瞬,便明白了过来,讶异的看着木婉云,“你是说这永安楼的背后是皇族?” 不等他说完,木婉云便兀自点头,把实情和盘托出,“这件事很隐秘,二皇子外家多半也是帮二皇子顶了名,毕竟陛下所有皇子中,只有太子和二皇子成年,太子一向老实木讷,二皇子却从小聪慧无双,他的母妃苏贵妃又素来得宠,他想争一争那位子也是情理之中。” 闻言,宁苏点头,脸上并没有厌倦,反而目光灼灼,显然他也是很乐见知道这些事情的。 木婉云端起茶壶帮宁苏添满,见对方还盯着自己,便微微一笑,“义兄怎么这么看着我?!“ 宁苏以为是木婉云不适,后知后觉自己的确是有些不妥,毕竟对方如今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娘了。遂淡淡移开目光,也端起茶杯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次见你变化很大。” 说着,他的目光又着重盯了她的眼睛两眼。 身量高了不少,人也长开了,以前若说是含苞待放的花苞,如今就是正在缓缓盛开。 可这些他都可以预见,唯有她那双不再天真懵懂的眼睛。 幽深中透着一丝丝洞悉和哀愁。 他如今已经二十七八,行商多年,看尽各种各色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幼儿,却从没有在一个刚及笄一两年的女子身上,看到宛若三十多岁,历经沧桑的眼眸。 “长大了,也漂亮了。” 木婉云端起茶水轻抿一口,冲他勾唇一笑。 “我说过的,我长大了,肯定会让义兄你眼前一亮的。” 木婉云有些臭屁。 她只有在义兄跟前,她才会流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娇羞和俏皮。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义兄对她的好里是夹杂着利用的。 当然,义兄也从没遮掩过。 上一世,她在崔瑶和家人的暗示下,曾经对义兄生过嫌隙,直到后来她跟着辉儿离开人世,尸身被随意拖到乱葬岗,眼看野狗要把他们娘俩吞噬,是义兄带着人寻到她们,义兄不顾家仆护卫的阻拦,只身跟野狗搏斗,她当时就在一侧看着。 那一刻她才知道义兄对她的好或许不够纯粹,却已经胜过这世上那些依附在她身上吞吃血肉又自诩亲人的畜牲千倍万倍。 何况后来义兄为了替她复仇,不惜赔上整个身家性命,跟沈阔对抗。 甚至还跟他的妻子有了龃龉。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重重发誓,这一世,她不会辜负义兄。 也不会被小人所左,再质疑义兄对她的好。 “是啊,小丫头长大了,不爱哭鼻子了。“ 宁苏知道有些事她不愿意说,他也不强求。 这次来京的路上,他听说了很多事,听说了她跟那位人人称颂的沈将军之间的事情。 只恨自己是一介贱商,人微言轻,无法护义妹周全。 木婉云听出他话语里的苍凉和无奈,很快明白过来,急忙冲他笑着摇头,“义兄,你看我不是很好,最近还胖了不少呢,对了,今天那位姨娘去参加镇国公府三小姐的及笄宴会,不出所料,她肯定丢人现眼,一想到她不好过,我感觉心情又好了不少。“ 听她这么说,宁苏也忍不住牵起嘴角笑了起来,语气里都是无可奈何,可眼底却是满满的宠溺,半晌,才忍不住道,“看到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其实来的路上,我一直都是有些担心的。” 见义兄收敛玩笑,她也坐直了身子,郑重了几分,又跟义兄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之后,她看着外面沈将军府的马车急驰而过,心里顿时跃跃欲试。 便急忙把正事交待。 “义兄,你已经知道这永安楼背后的东家是二皇子,那后面的事,你应该也得心应手,只是,还有一桩事…” 说到这儿,木婉云顿了一下,少见的脸上多了几分严肃,“年后,这雨就一日比一日少,我听说很多地方已经连着几个月都没下雨了,也不知道收成会怎么样…” 一边说,她一边看向宁苏,果然从后者脸上看到了几丝琢磨意味,木婉云便知道自己该说的已经够了。 知道义兄会争取今年的皇商,她索性还有不少的时间跟义兄见面。 可家里那荘趣事,她可是半刻也忍不了。 跟义兄告辞之后,她便直奔将军府。 等她回去之后没多久,跟在柳如霜身边的人便找机会摸过来了。 虽然木婉云心里早就按耐不住,可还是装的沉稳大气,“怎么了?门房说你来了好几趟?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第48章 又来寻晦气 小丫头是前不久才入府的。 是柳如霜特地培养的心腹。 可柳如霜到底是不懂人心,以为给点小恩小惠就能让对方死心塌地,却不知其实这丫头原本就是木婉云特地安排的。 小丫头一家是来京投奔亲戚的,无奈遇上山匪,遭了横祸,一家人十几口子,就只剩下一老一少,而亲戚早就搬走了。 小丫头的爹就是靠着投奔亲戚这个念头才撑着,骤闻消息,直接吐出一口血,气绝身亡。 小丫头才不过十二三岁,原本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被娇养长大,哪里见过这架势,加上长的并不好看,因而即便是想卖身葬父也不得其法。 木婉云那日外出刚巧路过,见一个身量又小又纤瘦的丫头拖着一卷草席绝望的走在满天大雨中,想起了她上一世的处境,顿生怜悯之心,便让人帮了小丫头一把。 后来小丫头病好便寻来,说要结草衔环报答。 木婉云是死过一次的人,心肠比常人要冷的多,加之前世曾被在意得人背叛,除了身边几个亲信,她不敢轻易相信人。 何况她知道小丫头报答之心未必是假的,可是也掺杂了无处可去想投身寻找依靠的目的,并不纯粹。 可小丫头脾气倔的很,一直苦苦哀求,额头触地砰砰磕头,血顺着淌下来,糊住眼睛。 这一幕莫名让她想起上一世,她跪在院门外,求那些侍卫去通传请大夫给辉儿诊治时。 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可她身边并不缺人,而且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并不想把不知根底的人留下,便给小丫头指了两条路。 一条是让她留在她名下的铺子里,会妥善安排她。 另外一条是让她去自己的人仇家那,做自己的耳目。 小丫头思索之后,便选了第二条。 后面她便让人教了小丫头几天,无非是柳如霜的一些喜好,又特地让小丫头撞在柳如霜出行的路上,让小丫头备受欺凌。 上一世的相处,木婉云做知道柳如霜是个很喜欢施予小恩小惠的人,何况在她看来,她对小丫头可是大过天的救命之恩,加之小丫头长的并不出挑,也很让她放心。 小丫头时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这条命都是夫人救的,我一生结草衔环都难报答。” 这话取悦柳如霜颇多,她自然对小丫头委以重任。 加之小丫头跟别的从粗鄙人家买来地的不同,他不仅识文断字,还懂不少柳如霜不了解的东西,在柳如霜身边,帮她良多。 是以,很快,小丫头果儿就在柳如霜的院子里愈发得脸。 柳如霜也趁机把那些不听话,妄图勾引主子的发卖了。 木婉云也趁机把上一世对她和辉儿不敬的给收拾了。 小丫头这会儿是寻了借口出来的,又在门口等了许久,时间不宽裕,给木婉云规矩行了礼,便三言两语把柳如霜在镇国公府宴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饶是木婉云早有预料,也惊了好一会儿。 上一世,柳如霜也曾抢了她的邀约去各世家大族举办的宴会露脸。 还是沈阔主动帮她争的。 “霜儿,初来京城,并不熟悉,你不如把这机会让给霜儿,索性,你从小生活在京城,也都认识的七七八八。” 她那时候存了不跟柳如霜好过的心思,哪里肯让,可沈阔一句,“我看夫人脸色很差,病得不轻,这段日子,就留在府里好生养病,什么时候病好了,再出去。” 她那时气的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 可后来柳如霜参加宴会到一半,便哭着灰溜溜回来,对着沈阔哭诉,“那些人取笑我是上不得台面的妾?还说我粗鄙不堪?” 沈阔不分青红皂白,就一味认定是她挑唆人对柳如霜使绊子,一口一个毒妇。 任凭木婉云说破嘴皮子,都没用。 后来沈阔就开始遍请夫子教柳如霜,可因为柳如霜在镇国公府宴会上闹的笑话已经传遍京城,那些好的夫子,都不愿意自降身价,而那些愿意的,又大都没有名气,沈阔觉得她们都配不上他的霜儿。 最后两人也不知道怎么的,一合计,竟然让她来教柳如霜。 还一本正经不要脸道,“你是府里的主母,又出身木家书香门第,让你做霜儿的夫子,自然是再好不过,何况,霜儿因为你的算计和挑拨,名声尽毁伤心欲绝许久,这也是给你一个机会赎罪。” 反正就是不管她答不答应,都必须答应。 柳如霜甚至还暗暗威胁她,如何不愿意,就把她院子里的人发卖了。 木婉云身边几个老嬷嬷已经因为替她出头,被柳如霜挑唆沈阔发卖,那时候她孤立无援,身边可信的人已经不剩几个,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便只能强忍答应。 可她又怎么能看着柳如霜打着将军府夫人的名号招摇撞市,所以存了些小心思,教是教了,却让柳如霜过于小家子气。 起初柳如霜还并未感觉不对,甚至欣慰几次下来,没听到那些嘲讽的话,而沾沾自喜。 可时间久了,她便察觉出那些夫人虽然总会请她,却给她安排诸多活计。 譬如,夸她点茶好,就让她给好几个夫人点茶。 还有谁家要举办插花会,就让她去事先帮忙。 她原本觉得自己已经融入,还沾沾自喜,直到有一次意外听到那些人私下里说话。 “怎么每次都把她弄来?一个妾,还敢撑大到咱们面前,妄想跟咱们称姐妹,没的拉低咱们的身份。“ “你懂什么,我把她请来,多一个帮忙的,还不用花钱,难道不好吗?” “所以,你是把她当下人?” “嘘,你小声点,让那个蠢货知道了,以后我还得花钱请别人。” 柳如霜当时躲在屏风后听着,几乎把帕子绞断。 后来便又把这一切算在木婉云头上。 木婉云当然不承认,还说是柳如霜出身低,一股子小家子气,活该心甘情愿被人当下人还不自知。 沈阔被激怒,第一次对木婉云动了手。 后来更是为了提高柳如霜的地位,不惜把她提为平妻,还把那些奚落柳如霜的世家都请来,甚至还要她给柳如霜敬茶。 她那会不肯,沈阔当众斥责她无才无德,还罚她抄写女德女诫给柳如霜过目,把她踩地毫无尊严。 她知道沈阔是故意给柳如霜做筏子,踩她,来捧柳如霜。 加之沈阔那会水涨船高。 自然再也没人给柳如霜角色看。 想着,木婉云脸上半点血色也没有。 还是红玉的话把她拉回来。 “小姐?你想什么呢?” 木婉云看了一眼被掐的一片红的手掌心,抬起头,这才发现果儿已经不在了。 绿俏连忙道,“我怕她出来久了,柳氏那边会觉出什么来,便让她回去了。” 木婉云点了点头。 “那柳氏穿的人模狗样,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竟然跑到世家宴会上去出风头,活该被骂。” 红玉看木婉云脸色不太好,虽然不知道小姐又是因为什么,可是她也已经习惯了,知道小姐最喜欢看柳如霜倒霉,当然投其所好。 而且她也是真心觉得柳如霜蠢。 她也跟着自家小姐去参加过几次宴会,其实大部分的世家夫人小姐还都是挺和善的。 可有一点,这些能出去参加别家宴会的大都是正妻和嫡出小姐,就算也有妾室参加,也大都是主母带着,或者是家里主母病重或者有事,才委托妾室代为出席。 可也都是规规矩矩,只求不给自家招恨。 有几个像柳氏这般,抢了主母的风头,还去炫耀,妄图把主母说的一文不值,来抬高自己,这不刚好就撞在所有人的枪头上。 活该! 红玉这么想,也忍不住骂出声来,“活该!” “是挺活该的!“ 绿俏也难得附和了一句。 红玉一喜,正要再附和几句,就见绿俏转头侧身看向自家小姐,犹豫不决问道,“小姐,你是否担心他们又把账赖在咱们身上?!” 木婉云嗤笑一声,还未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 似乎是门房在低声阻拦,说要通禀。 却被气头上的沈阔打了,“滚,让开!” 红玉闻言,当即从矮凳上站起来,撸起袖子,摩拳擦掌就要往外走。 却被木婉云轻呼,“扶我起来。” 闻言,红玉和绿俏依言把木婉云从矮榻上扶起来,主仆三人刚走出屋门,沈阔和柳如霜已经冲破阻拦,到了院子中央。 木婉云看到暗卫似乎在请示是否出手,急忙摇了摇头,那些暗卫便退了出去。 沈阔在气头上,也忘记了木婉云身边还有功夫不逊于他的暗卫,这会儿也想起来,顿时怔愣住,好在等了半天,没见到动静,左右看了一眼,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也不蠢,稍加琢磨便知道,只要不伤及木婉云,那些人就不会出手。 看来陛下还是很看重颜面的。 怕他真的对木婉云出手。 可看着一旁哭的梨花带雨,颤颤巍巍的柳如霜,他暗暗拧眉,眼底划过一抹阴郁,心里发誓,他一定要好好教训木婉云! 当然,是在不触怒暗卫的前提下。 第49章 将军府门前挂白绫 想着,沈阔一边护住柳如霜,一边抬头,却在看到一身红裙斜靠在仆人抬出来的矮榻上,慵懒的抬头斜睨过来的木婉云那张明媚张扬又带着几分嫌恶的脸时,突然心里露跳了一拍! 尤其是今日阳光如此明媚,碎金般的阳光撒在她的如玉一般的脸上,竟然让她宛若正盛开的海棠一般好看。 他才发现她生的真的极好,皮肤白皙的几乎看不出一点瑕疵,阳光下,他竟然寻不到一处黑痣或者痘疤,细微的绒毛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还有她的眼睛,是那种细长的凤眸,半眯半醒,不经意扫过来,竟然让他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子异样。 还有她挺翘圆润的鼻子,又红又翘的嘴唇… “将军…” 不知是不是他目光停留的时间过久。 感受到怪异,身侧的柳如霜一抬头,就看到,他竟然一直看向木婉云,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她再熟悉不过。 心里陡然一怔,下意识轻咛一声,拉了拉他的衣角,整个人往他怀里贴去。 “如霜…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嗯…出气的…” 沈阔听到柳如霜的呼唤,这才捡回几分理智,感受到怀里人的一丝躁动不安,大手用力搂紧怀里人的纤腰,却不知为何,目光不受控制,朝对面矮榻上的人看去。 却失望对方竟然半点也没把视线分给他,他们。 沈阔心里骤然生出一股子失落来。 加之,怀里人不时拉扯提醒,他这才整了整心神,想起来的目的,干咳几声,打破诡异又沉静的气氛,肃声对着对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木婉云道,“我一直以为…” “有什么话直说,别扯有的没的…” 木婉云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不耐烦,目光轻扫了一眼对面的两人。 不管什么时候遇到,这俩人只要是一起出现,总是这么辣眼睛。 就像两个连体婴。 说的好听是恩爱,说的不好,就是有伤风化。 她忍不住嘲讽一笑,收回视线,多看一眼都觉得脏,却还是忍不住想,有机会非要给他们下点药,让她们再也分不开。 呵! 他可真是善解人意的小可爱! 去哪儿找她这么善解人意又大度的夫人! 这么想着,她对沈阔接下来的话就有些不愿意听了! “夫人,你怎么能这么对夫君说话,他是这个家…” 柳如霜原以为沈阔能帮自己出气,可没想到木婉云半点不把沈阔放在眼里,换作以前,沈阔肯定暴跳如雷,可最近,不知是不是钉子碰多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想着,柳如霜抬头朝沈阔看去,看到他竟然又在盯着某处发呆,心里顿时一紧,赶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他只是盯着一棵树,才放下心来。 是了。 沈阔跟她说过,木婉云身边有武功高强的暗卫,他肯定是在寻找那些暗卫。 想通之后,柳如霜觉得自己可真是草木皆兵。 沈阔虽然在她不在的时候宠幸了几个下人,可是那也是因为自己太忙了,而且她把他们发卖了,他也没说什么。 想着,她放下心来。 “到底有没有事,没有,就别打扰我晒太阳…” 木婉云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预料中的那些车轱辘话,有些不耐烦起来。 沈阔脸色一凛。 柳如霜察觉他身体绷紧,心里暗喜,却不放过这个拱火的机会,一副受了委屈,却又不敢的模样,对着木婉云悲悲切切,刚要开口,“夫人,我错了,我不该不顾身份…” “哭什么,要哭滚回自己院子。” 木婉云实在是没心情,主要是半点新意也没有,再好的戏,连轴演,也会厌烦。 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柳如霜一席话生生卡在喉咙里,眼眶瞬间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次是真的,不是掐手心和胳膊刺激的。 以往她这般,沈阔总会心疼的替她出头。 可她等了半天,都没等到。 她这次是真委屈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木婉云抬头,就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哟,柳姨娘这是怎么了?!我就说了一句话,就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杀你全家了?” 沈阔也才发现柳如霜的异样,看到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疼坏了,急忙把她搂在怀里,看到木婉云还一副不依不饶,气的火冒三丈,“木婉云!” “将军不用这么大声,我知道自己的名字?!” 木婉云无奈摇头,还是老调! “你?!” “怎么了?!将军,你们这对野鸳鸯到底来做什么?!难道就是表演哭和发怒,或者想在我院子里上演…活春宫?!” 木婉云大胆的发言,刺的沈阔双目赤红,原本他是真的生气,可却又奇怪在触及她那张明媚如春光一般的脸时,气不起来。 “那个,需要我为你们准备床吗?” 木婉云不知道对面俩人心里的小九九,只顾着取笑。 不肯放过他们的心每一丝反应。 “你?!” 沈阔才消散的怒气,又突然被激怒,脸色也有些可怕起来?! 柳如霜本来觉得羞怒,可感受身上人的怒气,却又松了气! 她可真是想多了! 就算将军对木婉云有什么,木婉云这张肆无忌惮的嘴,也会把人推开! 木婉云,她是真不懂男人! 难怪长一张好相貌,却拿不住男人心! 男人啊,就是喜欢温柔小意,对他依赖的,要是再哭一哭,那他的心都会化了! 想着,她侧头看向沈阔脸色更红,甚至耳朵尖都红彤彤的,便知道他是气狠了! 可是还不够! 想到今天受到的羞辱,她要是不把气撒出来,身体都该不好了! 想着,她突然大哭一声,“夫人,我真的知道错了,妾身不该越过夫人,去参加宴会,妾身身份低贱,哪里配?!妾身已经受到教训,也知道错了,还请夫人原谅妾身!也别迁怒将军?!将军是知道夫人身体不好,才让妾身去的!” 柳如霜说着,哀哀戚戚跪下,就要给木婉云磕头。 木婉云用手捻起一块果子往嘴里放,没说话! 沈阔盯着她,直到被她发现,瞪了他一眼,才恍惚想起,赶紧上前两步把柳如霜护在怀里,轻声安抚,“霜儿,不是你的错!” “不是她的错?难道还是我的?!” 木婉云吃完果子,拍了拍手,扶着红玉,坐正了一些,才不慌不忙开口,声音又冷又嘲讽,目光在沈阔和柳如霜之间来回切换。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阔莫名的竟然觉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妥。 “将军?!” 柳如霜再次察觉他的不对劲,暗暗咬了咬牙,低声啜泣。 “霜儿?!” 沈阔低头对上柳如霜哭红的眼睛,心一瞬间化成一滩水,深呼吸一口气,把他搂紧。 “总之,如霜是替你去参加宴会,于公于私,你都不该让人羞辱她?!更不应该在得知她受委屈的时候,还出言讥讽?!” 沈阔冷声道。 “首先,我压根不知道宴会的事,所以,是替我去,还是巴不得我死了,她去出风头,这还有待商榷,还有,我最近一直不在京中,怎么她受了委屈,就是我做的?我是什么冤大头吗?” 她的话声音越来越凉。 “我…” 沈阔也觉得似乎有可能真的跟她没关系,只是霜儿受了委屈,这口气憋着,总该对身体不好,木婉云身为主母,去参加宴会本该是她的事,霜儿怎么说也是替她去,气可能也是替她受的,他才来找她! “我还没说完,将军等我说完,再说你那些歪七歪八的话不迟…” 木婉云深呼吸一口气,冷冷斜着眼前二人,“我跟她又没交情,她受了委屈,我巴不得放鞭炮,我凭什么…” “够了,木婉云,我都跟你说过了,霜儿跟我认识在你之前,她原本才是我的妻子,是…” “我都知道,将军说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们有情,郎有情妾有意,我就是个不要脸的小三,横插在你们中间,所以,休了我,你就可以给她正室的身份,她也不用顶着妾室的身份去参加宴会被取笑了,所以,将军,你还等什么呢?!” 木婉云懒得听,一边抠耳洞,一边打断。 “你?!” 沈阔一怔,自己的话全被堵回来,感觉整个人都要炸了,可是偏偏看她那副样子,又莫名的气不起来。 把耳洞里的东西抠出来,往两人跟前一吹,他看着憋的面红耳赤的二人,轻笑一声,“看,将军也明白,我也是无可奈何的,所以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每次遇到事受了委屈就找我,赐婚圣旨不是我下的,要她做妾的是陛下,还有将军你自己?!冤有头债有主,能不能别逮住软柿子就一个劲儿捏!泥人还有三分火性,我木婉云又不是自小吃素的!惹急了我,我就直接在将军府门前挂白绫…” 被她的话惊出一身冷汗,沈阔着急出口,“你要做什么?!” 第50章 还有多少真感情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脱口而出的话已经抖的不成样子。 柳如霜更是冷着一张俏脸,一脸不忿的拉着他的衣袖,似乎很不满他被木婉云压制。 沈阔却已经全然没了来时想替她出头的心思,只瞪大一双焦急的看向木婉云,似乎是真怕逼急了,她会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来。 他可以给她难堪,可以把她束之高阁,甚至可以放任柳如霜欺负她,可眼下,他却不能让她有丁点事。 不然,等待他的只有兵权被夺,甚至可能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 再看不惯木蔺那个老匹夫,也不得不承认他在文臣里有一席之地,甚至可能不只一席。 若是木婉云出事,他定是要被那些言官弹劾,也会被那稳坐高位的皇帝抓住把柄… 想到这里,沈阔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若是以前,他定然不会这么担忧,可现在,他已经见识过这个女人太多出乎意料的地方,他可实在是不敢再招惹这位姑奶奶。 “呵呵,哈哈,想什么呢?我是说我挂白绫,把你那心爱的柳姨娘挂上去…我啊,惜命的很,我还有大把银子没花完,才舍不得死,万一某些不要脸面的偷占我的银子,拿我的银子养婊子可怎么办?” 木婉云一边说,一边还看向柳如霜,就差直接说,她就是那婊子。 气的柳如霜脸色涨红,一口银牙咬碎,浑身抖如筛糠。 眼神频频含泪朝沈阔看去。 而沈阔还没有完全从刚才木婉云的威胁中回过神来。 其实他本来已经想好要说些软话让她平静下来,至少别太极端,别再寻死觅活,闹得太难看,可还没来得及,就听到一声满是揶揄和嘲弄的笑,和那轻飘飘又满是嘲讽和挖苦的声音。 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一张脸立时涨的通红。 正要发怒,可一抬头,他就看到她又斜靠在矮榻上,不知何时又恢复成了那副漫不经心耽于享乐的模样,只一个眼神,身边侍女就能猜中她的心思,赶忙给她捏肩捶腿。 莫名的,他心里生出一股子异样之感。 一双眼睛从她姣好的容颜,移到她玲珑的身姿,最后又被她的一颦一笑,哪怕是一个眼神给勾住。 还有她那如铜铃一般的声音兀自在耳畔响起,其中还夹杂着咯吱咯吱的笑。 笑的是那样恣意,那样欢快。 木婉云一边张开嘴含了一颗葡萄,也不等丫头拿过托盘替自己接果核,就对着沈阔和柳如霜的面前吐出去。 果核擦着他的衣袍下摆而过,他却怔怔看痴住。 耳边响起柳如霜的埋怨,“夫人怎么能如此不雅,口出恶言就算了,还对着…” 似乎都有些说不出口,柳如霜顿了一下,才又道,“原以为太傅嫡女,肯定有着良好的教养,可没想到…” 又是戛然而止,却更让人耐人寻味。 又是这副死样! 木婉云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偏偏柳如霜还沉浸在自己的戏里无法自拔。 柳如霜甚至还小脸一扬,一副“我瞧不上你”的架势。 都把木婉云逗乐了。 又是一串铜铃一般的笑声。 可下一秒,木婉云却陡然变了脸,直接拿起一旁矮几上的茶杯就对着柳如霜和沈阔砸去,同时怒声响起,“你是哪个茅坑跑出来的东西,一个被耻笑的玩意,也敢到我面前耀武扬威指桑骂槐。” 说罢,拍了拍手,无视面前人的尖叫和横眉冷对以及怒骂抱怨,直接让暗卫射出飞镖。 柳如霜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尖叫声一时充斥四周。 沈阔不愧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很快便从腰上抽出软剑格挡。 只是既要护着自己,还要护着一个累赘柳如霜,就有些分身乏术了。 直到一柄飞镖刺中沈阔肩膀,他闷哼一声,明白自己无法应付眼前的局面,才对木婉云喊话,“我乃陛下亲封的一品正将军,你敢杀我?!” 闻言,木婉云抬手,暗卫才停手。 她施施然起身,走到狼狈不堪的二人跟前,看都不看地上倒下去的奴仆,讥笑一声。 “看将军说的,我不过是想试一试将军的身手,只是嘛…” 她摇头浅笑,面儿上满是不屑。 沈阔脸色又沉了几分,甚至之前对她生出的几分绮想都随着肩膀处的疼痛一并不见了,看向木婉云的目光里满是怒火。 “将军,怎么流血了?!“ 柳如霜一直趴在沈阔怀里,也是因为这个,沈阔才处处掣肘,施展不开。 可她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拖累了沈阔,这会儿只一门心思哭哭啼啼,想用手去帮沈阔捂住伤口。 木婉云本来并不觉得奇怪,可突然想起当初听到的传言,再看就觉得处处透着疑点。 突然开口,“柳姨娘当初不是救了将军,听说柳姨娘是通晓医术的,怎么看到流血却大呼小叫的…半点没有医者的样子…” 说着,又忙吩咐人去取来医箱,让人递到柳如霜跟前。 “实在是抱歉,我怎么都没想到将军竟然…” 说罢,脸上可惜之色跟鄙夷一起划过。 沈阔眼底的怒火几乎溢出来。 木婉云全当看不见,不掩喜色,只催促的看向柳如霜。 “还不赶紧给将军包扎,将军莫不是为了护住你这个蠢货,怎么可能会受伤,你哭哭啼啼大呼小叫有什么用,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将军流血而亡。” 木婉云的话,成功让沈阔也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肩膀上。 他是战场上沐风栉雨下来的,自然清楚这点小伤压根不会危及生命,更不会流血而亡。 可早点止血,自然也是极有必要的。 他看着柳如霜颤抖着手去接过药箱,却差点没拿稳,以为她是太过担心自己,急忙握住她的手安抚,“霜儿别怕,一点小伤,不会有事的。” 木婉云挑眉。 本来她已经很倦很乏,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 可这会儿又兴致正浓。 还很贴心的让人给野鸳鸯搬来椅子,还有热水。 只是柳如霜却显得很慌乱。 手忙脚乱的几乎把药箱里的药都弄撒了。 那双救过无数人的手,这会儿哆嗦的根本没拿不住任何东西。 还有那张满是惊慌失措的小脸,更是让人忍不住心疼。 只是木婉云这会儿可没心思心疼。 打了个哈欠,轻飘飘问道,“柳姨娘这副慌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将军是要见阎王呢…” 说着,她瞟了一眼,不理会沈阔吃人般的眼神,又道,“我记得柳姨娘是因为救了将军,才跟将军珠胎暗结…” 说到一半,她捂住嘴,似乎惊觉自己失言,忙打哈哈,改口,“日久生情,看看我,整日里看心机女冒名顶替勾搭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边看边骂,这一不小心,就说顺口了…” 说着,她扫过柳如霜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 心里对猜测的事情也有了基本的认定。 想起上一世,不管她如何痛诉柳如霜没有表面儿上那么良善,沈阔总会拿柳如霜救他说事。 如今她倒是要看看没了这层救命之恩,他们之间到底还有多少真感情。 第51章 得了风月病 只是她还是高估了沈阔的智商,也低估了柳如霜的不要脸。 只要有脑子的,稍加琢磨,都会联想些什么。 可沈阔竟然半点没往那方面想,反而瞪大一双眼白明显过多的眼睛,冲她吼,“你胡说什么,霜儿只是久不行医,生疏了,你莫要吓到她…“ 柳如霜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揭穿的准备,听到沈阔的话,那是又惊又喜,故意调整好的角度,一行清泪悄然落下,直接勾的沈阔心神荡漾,就算怀疑了一瞬,也都顷刻抛诸脑后。 木婉云无声叹气。 真是应了那句话。 无论如何也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累了。 心累。 摆摆手,“既然如此,那你们还是回自己院子吧。“ 说着无视沈阔吃人的眼神,吩咐一旁的嬷嬷,“从我库房里挑些补品送给将军,算是我误伤将军的补偿。“ 然后,看了一眼经柳如霜一番治疗,却似乎更加严重,甚至已经开始往外涌出黑血的伤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好心提醒。 “将军,恕我直言,柳姨娘的医术…其实我真没看出她有什么医术,伤在肩膀可大可小,还是莫要掉以轻心,还是请个好点的大夫尽早治疗…” 不等她说完,柳如霜已经一脸怨妇的红了眼,那双泪眼瞬间又蓄满泪水,一边委委屈屈啜泣,一边低声道,“夫人说的对,妾身这点微末的医术,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就跟妾身这个人一样…“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木婉云讥笑。 沈阔虽然伤口疼,人也有些发晕,许是流血过多,可是他不能露怯,尤其是不能在木婉云这个恶毒的女人面前露怯,更不能让她有非议如霜的机会。 于是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不劳你费心。”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不用你多管闲事。 显然,冰雪聪明的木婉云很快就明白了字面意思背后的深意,很识趣的就点头应下。 见他们还赖着不走,还贴心的招呼,“送将军和柳姨娘离开…” 主要是看出沈阔那厮已经是强弩之末。 毕竟暗卫的飞镖都是淬了毒的。 虽然不致命,可是也够沈阔喝一壶的。 天知道,她真的是好心提醒他找个高明点的大夫,免得拖延病情,留下什么后遗症,或者直接死。 可他显然觉得她足够恶毒,肯定不会如此好心。 也罢。 当天晚上,她睡的迷迷糊糊,就听到前院一拨接一拨的嘈杂。 喊了一声,“绿俏。” 绿俏当即推门进来。 她睁着惺忪睡眼问了时辰,才又问“外面怎么了?死人了?连夜奔丧?“ 绿俏忍俊不禁,可还是一五一十回答,“听说沈将军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柳姨娘急了,连夜让人请大夫,据说请了不少…” “哟,那你再去打探一下,要是沈阔死了,赶紧回来通知一声,我这个未亡人,可得提前操持起来,说起来,我还没操持过葬礼…“ 木婉云想着,沈阔活着的时候,她不争,死了也得好好哭一场。 绿俏当即派人去打探。 木婉云原本是想等消息,可太困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 她最近晚上看话本子,第二天就起的晚。 索性现在不用伺候公婆,也不用伺候男人,更是不用在伪善的爹娘面前扮演乖女儿,大把事情,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谁也管不着她。 醒来之后,迷瞪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上的事情,赶忙询问,“沈阔起了吗?我,是不是成寡妇了?!” 看似悲伤,可语气里还透着一丝急切和窃喜。 只可惜还是失望。 绿俏冲她摇头,“听说宫里来了御医,把沈将军救回来了。” “奥。” 木婉云失落点头,却又猛地想起什么,惊呼出声,“御医?你刚才说御医,御医来替沈阔诊治?!“ 绿俏点头,顿了一下,想起什么,忙小心翼翼问道“小姐,将军不会说是您伤了他吧?!” 这也正是木婉云担心的。 她敢让暗卫动沈阔,其实是仗着沈阔那厮脑子不够聪明,误以为暗卫是皇帝老儿给她的。 可是万一… 不敢想。 木婉云瞬间也不瞌睡了,赶忙让人给她拿来衣服,随意穿上,简单拢了拢发髻,便匆匆出门。 却在前院遇上给沈阔诊治完出来的秦御医。 木婉云压下心里的慌乱,急忙上前打招呼。 “秦御医。“ 秦御医,原名秦方,也是认识这位太傅嫡女,如今的将军夫人的。 看到她,赶忙停下脚步,行礼,“见过木夫人。“ “秦御医不必多礼,我是想问问你,我家将军的伤势如何?!” 木婉云想挤出几滴泪,可却实在是哭不出来,最多忍住不笑,让声音又慢,又抖动几下。 “沈将军肩膀中镖,镖上有毒,又拖延治疗,毒入肺腑…” “什么?夫君,他,他竟然…” 她差一点没忍住,怕秦方发现,急忙低下头,狠掐了一把自己的人大腿,才忍住,再抬头,因为刺痛已经眼眶泛红。 秦方一怔,赶忙解释,“夫人莫要担心,还好来得及时,将军吃了药,如今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只是…“ 木婉云刚有些扫兴,听到秦方话音一转,顿时又升起一丝希冀,眼神灼灼的看向秦方。 秦方不知怎么的,总觉得眼前这位木夫人,怎么不像是关心自己的夫君,倒像是巴不得… 脑海里也不由得想起关于将军府的传言。 不敢多想,生生压下心里的诸多猜测。 只是面对眼前分不清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的人,那些难以启齿的话,到底还是拿不准是不是要跟对方说。 “御医?是不是将军剩下时间不多了?!“ 木婉云抖动声线。兴奋的! “夫人误会了,虽然毒扩散的很快,可是还难不倒在下,只是在下给将军诊脉的时候,发现将军似乎感染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木婉云眉心一跳,想起之前让人采买的那些青楼退下来的花魁,虽然她们只在府里待了很短的时间,可她的眼线确定沈阔的确是已经跟她们颠鸾倒凤。 难道? 这么快? “御医,我家夫君到底怎么了?您能不能不要吞吞吐吐,我…” 木婉云指甲陷进肉里,刺痛让她竟然真的多了一些娘子关心夫君的既视感。 秦御医看呆住,顿时无地自容,人家明明如此关切自己夫君,他刚才竟然以为对方巴不得自己夫君去死?! 什么眼神! 狗眼! 实在是汗颜! “我有权力知道我夫君的…” 木婉云声音陡然拔高。 “夫人,将军,将军染上了风月病,唉,夫人还是尽快找擅长此类病症的大夫给看看,莫要延误病情。” 秦方难以启齿,却又硬着头皮。 木婉云控制不住,怕对方看出来,赶紧低下头,只有肩膀微微耸动。 落在秦方眼里,心里竟然有些不忍心。 忍不住劝道,“夫人,其实现在风月病也不是不治之症…” “秦御医,我家夫君一直是柳姨娘照顾,她,她如何?!” “那位姨娘也得了…” 秦御医的话,让木婉云再也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声音高亢洪亮,生生震住还想安慰她几句的秦方。 木婉云也没心思继续跟秦御医演戏,对着他点了点头,就径自扑向前院儿。 “夫君,为妻来看你了,听说你讳疾忌医,不,听说你刚愎自用,不听为妻的话,非要让半吊子柳姨娘给你诊治,延误病情,差点一命呜呼,还被柳姨娘传染了风月病…” 第52章 打二十大板 话音未落,木婉云已经如一道风冲进了屋子里。 入目除了沈阔和柳如霜,以及一众奴仆,还有有些面熟的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掌事太监苏公公。 而且,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木婉云突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怔了一下,还是规规矩矩见礼,“见过苏公公,没想到就连苏公公也来了。“ 其实按照品阶,她根本不用给苏公公行礼。 可是谁让人家是陛下身边的红人。 官不大,可是能在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身边。 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左右生死。 不可小觑。 因而,木婉云姿态摆的极低。 很显然,她的识趣,取悦了这位掌权太监。 尤其之前被沈阔和柳如霜无视过,此时木婉云的态度,就更让苏成满意了。 而他能在陛下身边伺候,自然也是有些道行的。 几乎一下子就抓住了木婉云话里的漏洞,“咱家见过木夫人…” 嘴上恭敬,可身板却挺的笔直,目光扫过木婉云,但见她没有丝毫不虞,心里满意,扫到沈阔和柳如霜,一个眉头紧皱,像是要吃人,一个哀哀戚戚,好不厌烦。 高下立判。 嘴角一扯,又接上刚才的话,“木夫人,你刚才提到沈将军的病是因为让这位姨娘诊治,才拖延?” 说到最后,苏公公尾音微微上扬,明明看似和蔼,却让人听了莫名胆寒。 当然,也有不知者无畏的勇士! “苏公公,我不是说了,我就是一时大意…” 沈阔见状,挣扎起身,话语里带着不满,同时恶狠狠的目光扫向木婉云,好似嫌恶她多话。 木婉云挑眉,扬起下巴,一副无畏,可在苏公公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又化身鹌鹑,一副害怕的不敢言语的样子。 只听苏公公冷嗤一声,冷冷扫了一眼目眦欲裂瞪向木婉云的沈阔,待目光转向木婉云,又平添了一丝亲切和蔼,声音也是柔和的不像话,“木夫人,咱家是奉陛下之命来调查取证沈将军受伤一事,木夫人如实相告即可,还没人敢蒙蔽陛下,除非,是不想要脑袋了。“ 苏公公声音又尖又高,说到不要脑袋的时候,更是有些刺耳,可谁也不敢轻视。 柳如霜更是无端打了个寒战,身子下意识朝沈阔偎去。 只是沈阔余毒刚清,身子大不如前。 柳如霜突然压过去,他竟然没控制住闷痛出声。 苏公公立即眼刀子飞过去。 尖锐着嗓音阴阳怪气,“沈将军,你乃陛下看重的股肱之臣,身体可不全是你的,你身受隆恩,怎么能半点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说着,苏公公恶狠狠瞪了柳如霜一眼,还狠狠甩了甩手里的拂尘。 柳如霜吓得嘤嘤哭泣。 沈阔好几次都想推她别把他压的太实,可柳如霜却只顾着哭。 甚至还抓着他的手,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等他给她撑腰的样子。 看到这里,木婉云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蠢货。 对上苏公公,却又是一副乖巧无害老实本分的样子。 毕竟她只是一个不得夫君宠爱的卑微可怜的妇人。 满京城都知道的?! “木夫人,你但说无妨,我看咱家面前,谁敢威胁你?!” 苏公公话是对木婉云说的,可是目光却是狠狠瞪向沈阔。 沈阔被压的正胸口发闷,被苏公公一瞪,只觉得更加难受了,想开口,却一时嗓音发紧。 木婉云便在这时候,悲悲切切开口,“苏公公,我真的可以实话实说嘛?!“ 声音里都是小心翼翼,边问还边抬头看向沈阔,只是一眼,又瞬间低下头,宛若受惊的兔子。 苏公公见状,更是认定有隐情。 今日早朝,沈将军没去,也没有告假,陛下正好在早朝有事问到沈将军,当即令人传唤沈将军,这才得知沈将军竟然病了,忙派遣御医过来,结果却大吃一惊。 堂堂镇北将军,竟然被淬毒暗器所伤,而且还没妥善诊治,差点一命呜呼。 陛下得知之后,当即命他来调查清楚怎么回事。 毕竟之前御医询问,沈阔支支吾吾,总是不肯说实话。 帝王多疑,越是如此,越是担忧。 之前沈阔说是被歹人突然行刺,说是上百歹人,一起暗杀他,他拼死抵抗,才逃出生天。 可也肩上中镖。 可问他在哪里遇刺,又不肯说。 还有那些歹人有何特征? 也是一问三不知。 这不仅让人怀疑刺杀的真实性了。 “木夫人,我是代陛下问你,你想好了。” 言下之意,你莫非要欺君? 木婉云一怔,似乎吓到,接着,便要跪下,却被苏公公扬起拂尘制止,“虽是代陛下,可陛下不在跟前,他老人家素来宽容,想来不会问罪,你若说实话,咱家会上奏陛下。” 言下之意,说实话,有赏,说假话,呵呵。 “臣妇说,是臣妇跟将军发生龃龉,不小心伤了将军…” 她说着,还是跪下去,抬头,看着沈阔震惊,柳如霜得意的脸,痛哭流涕,“都是臣妇的错,真的跟柳姨娘没关系,柳姨娘是将军的心头肉,而臣妾不得将军喜爱,陛下要问罪,就问罪臣妾好了。“ “你承认了,就是你,让…” 柳如霜原本就想把木婉云供出来,可沈阔不让,非说在搞清楚之前要谨慎。 可这么难得的机会 她怎么能错过。 木婉云可是抢了她的位置,仗着圣旨赐婚,耀武扬威,霸道专横。 她早就忍不了了。 柳如霜说着,从沈阔身上起身,得意张扬,似乎已经看到了木婉云的死期。 “是啊,是我,是我碍了妹妹的眼,只要将军高兴,我都可以…“ 木婉云俯下身子,以头触地。 柳如霜一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平日里,木婉云总是嚣张跋扈,今个儿转性了? 难不成她也害怕这个说话娘娘腔的阉人?! 柳如霜满眼鄙夷,不过是狗仗人势的没根儿的东西罢了。 也值得她怕成这样?! 原本她觉得木婉云还有些难缠,没想到… 沈阔微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木婉云,大脑快速转动。 他一直以为暗卫是陛下给她的,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若是陛下给的,那陛下又何必让人来? 还是想借刀杀人? 他迷茫了。 “沈将军,咱家再问你一次,你当真不打算说实话?!” 苏成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可还是忍不住问道。 毕竟陛下虽然忌惮沈阔,可眼下局势,还离不开沈阔。 陛下可不希望沈阔出事。 可他却也总是讳莫如深,还威胁木夫人,他的正妻抵罪?! 抵罪?! 为谁?! 自然是他的心肝儿?! 他目光阴恻恻扫向得意洋洋的柳如霜。 陛下之前就让人调查了这位,查到她有个远房表姐逃难去了邻国,如今是邻国兵马大元帅的妾室。 按理说这层关系,是不能留在沈阔身边的。 可这也是陛下的精明之处。 如此,万一卸磨杀驴,就好办的多。 只是,若是这位压根就是奸细,且沈阔知道,还有意隐瞒,那就另当别论了。 等不到沈阔说话。 苏公公面色又难看了几分,冷笑出声,“好,好一个沈阔,好一个沈将军……” 沈阔面色发紧,被这几声冷笑弄的心慌意乱。 晕乎乎的脑子也更不够用的了。 他说什么? 万一就是陛下要杀他? 而且如霜没有及时给他处理伤口是事实,万一追究下来? 而且就算暗卫不是陛下的人,那他府上一直潜藏着这么多得高手,他能说的清楚吗? 沈阔这时前所未有的清醒。 眼看苏公公脸上的表情怒气要溢出来,急忙道,“苏公公,就是意外,真的,其实是我跟夫人闹着玩,不小心伤了,这不是怕传出去不好听,所以就说是遇到刺客…” 该死的,原本还想把自己塑造的英武一点。 没想到人家不信。 “沈将军,这真的是实话?!” 苏公公回头,目光锐利,好像看穿一切。 沈阔心里突然就有些发虚,低下头,思索了一瞬,还是忍不住改口,“好吧,是我这爱妾,她跟我闹着玩…“ “终于说实话了,沈将军,早就听说你宠妾灭妻,半点都不尊重正妻,可木夫人是陛下赐婚给你,你这是藐视天恩,出了事,还想威逼正室顶包,是非君子所为,今日,咱家就代陛下…” 说着,苏公公看了一眼虚弱的沈阔,摇了摇头,最后落在柳如霜身上。 “沈将军还有伤在身,再罚,恐伤及,可你,一个妾室,目无尊卑,伤及主君,还延误治疗,罪无可恕,来人,打二十大板!即可行刑!” 话音落地,便有人准备长条凳和板子。 要把柳如霜押下去! 第53章 省的脏了手 沈阔不顾病体撑着下床,却跌倒在床榻边! 巧了! 木婉云就立在前头不远处!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跪她! 换作平常,她一定是要逮住机会好好奚落一番的。 可如今,苏公公还在一侧虎视眈眈,她也只敢在心里偷乐一把,就赶紧躲开! 好给沈阔让路! 只是沈阔似乎有些不领情,竟然还敢拿眼睛瞪大! 这还能忍? 答案是不能! “将军,您,您这是做什么!再担心柳姨娘,也得先顾着点自己的身体,苏公公都说了,您的身子可不只是您自己个儿的,还是陛下的,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糟蹋,怎么对得起陛下的信任?!” 她一边佯装搀扶,一边趁机恶狠狠踩在他支撑着爬行的手背上,用力碾压! 看着沈阔因为疼痛,整张脸涨红,发出低吼,心里更加惬意! 出口却是一串哀嚎,“将军,妾身求您了,您爱惜点自己的身体…呜呜呜…嘤嘤嘤…” “毒妇!你给我闭嘴!滚开!” 若是以前沈阔对木婉云有些什么想法,这会儿他只想杀了她! 因为愤怒,毫不掩饰自己喷火的眸子,和浑身压不住的杀气。 耳边是柳姨娘被打的鬼哭狼嚎的惨叫,随着一声声砰砰,柳姨娘的惨叫此起彼伏,听着,就感觉疼到骨髓里! 眼前是爬虫一样匍匐在地,任她搓圆揉扁的沈阔,木婉云无视他的滔天怒火,微微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将军,你现在这副样子好可怜…” 沈阔眉头一拧,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直冲脑门,趁她低头,双手如同虎钳,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他虽然受伤又中毒,内力所剩无几,可他卯足劲儿,还是让她呼吸困难。 只是奇怪,他竟然没有从她眼底劳烦惧怕,反倒是看到一丝计谋得逞的快感! 他脑海中划过什么,手一顿,刚要松开,就听到耳畔传来,“沈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苏成在外面监刑,那柳氏好不知好歹,他原本只是想小惩大诫,可是她竟然口出恶言,还侮辱他,说他痛处,他忍不了,直接命令负责行刑的宫人不必留情。 柳氏惨叫连连,他看的舒心。 还是身边人提醒,才注意到屋里的动静,没想到刚进来就看到这一幕。 当着他这个天家圣使,都敢行凶,若是不在,这木家嫡女不得被他们逼死!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沈将军抬上去!” 苏成冷着脸,掐着嗓子吩咐,赶紧询问木婉云有没有事。 木婉云故意捂着脖子,轻咳了几声,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忙拿帕子遮掩,妥妥一副受了惊吓的小模样! “木夫人,你放心,今日发生的事情,我会一五一十跟陛下汇报的。” 说着,还狠狠瞪了沈阔一眼。 二十大板,柳如霜躺了二十多天都没出门。 不仅如此。 宫中不仅下了圣旨,当众斥责沈阔,还趁机收了沈阔部分兵权,甚至特地又让宫里的嬷嬷掌掴柳氏,并且留下教一教柳氏规矩。 前院日子不舒心,木婉云的日子就更加舒心了。 每天躺在自己的小院里,都能听到前院传来教习嬷嬷的打骂训斥声,还有柳如霜的哭嚎告饶声,别提多舒心了。 与此同时,在她的推波助澜下,柳如霜和崔瑶合开的金辉楼开业了。 因着是新开,装饰金碧辉煌,厨子也是一流的,一开业,就把对面永辉楼的生意抢光了。 崔瑶每日都泡在金辉楼,好不得意。 据说是数钱数到手软。 而柳如霜虽然被拘在府里学规矩,可每日也有人给她汇报情况,看着账本上每日大笔营收,她也不觉得苦了。 木婉云听人汇报柳如霜和崔瑶的得意,以及外面夸赞太傅府和将军府不愧是京城文臣之首和武将之首,如今通力合作,就耀眼夺目的时候,简直都笑没眼了。 尤其沈阔和木蔺不仅不遏制这种谣言,反而庆幸自己看重的女子(未来儿媳)竟然如此能干,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木家甚至还给她送了信,虽是打着木夫人旗号送的,可是那字迹看着像是出自崔瑶之手,内容无非是木家没有听她退亲,才是明智之举。 木婉云看着崔瑶以木夫人口吻,把她自己个儿夸地跟朵花似的,笑的又多吃了好几碗饭。 蠢! 她都想不通身为太子太傅股肱之臣,她那一向自诩聪明睿智的父亲,竟然也不加以劝导。 还是说,他觉得如今将军府和太傅府联合,就能对抗皇权?! 愚不可及! 是的。 原本她只觉得他们会引来二皇子一脉的报复,如今,只怕上面那位也不会坐视不理。 毕竟如今位子上那位原本就多疑,不然也不会把太傅府和将军府搓合在一起。 他希望看到的是不睦,甚至是不死不休的两家。 却绝不是两家一家亲的样子。 如此,可真是触及他的逆鳞了。 原本她一直以为木蔺求赐婚,是为了她这个自幼被捧在手掌心的女儿,如今已经证实所有的少年慕艾,都是有人处心积虑为之。 是的,不久之前,她已经让人寻见了连翘。 连翘压根不是嫁去外地,而是被毒哑,卖去了外地。 几经辗转。 她的人寻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只剩下半条命。 许是岁月蹉跎,过的不如意,连翘也想起了昔日在木婉云跟前做大丫鬟时候的恣意快活日子。 心里也生出悔恨愧疚。 当得知是大小姐让人寻见她的时候,更是悔恨的落下泪来。 木婉云早些年闲来无事,便教身边的丫头学写字打发时间。 连翘曾经是学的最用心的。 只是她不想旁人知道,怕别的院子的,都想方设法来她院子,便让人瞒着。 因而那些人不知道连翘是个识字的。 当然,也是因为这个,连翘的手得以保存,不然只怕手也保不住。 连翘颤抖着手,把来龙去脉写下来。 饶是木婉云早就心里有了盘算,却还是被刺痛。 连翘所写,是木尘勾引她,说只要她帮忙毁了木婉云的名声,让人人尽知她心仪沈阔,不得不嫁给沈阔,就提拔她做姨娘。 连翘信了,因而想方设法在木婉云身前提沈阔的好,继而怂恿她当街拦马告白沈阔。 木婉云强压心头怒火看完信纸,便放在烛火上烧了。 一切都是假的!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痴心妄想看上沈阔,才让全家处境艰难犹如烈火烹油。 原来,一切都是被人算计。 她那自诩两袖清风的父亲,看样子筹谋颇深。 他寒门出身,好不容易爬到太傅的位置,怎么会不知道古板严苛为陛下所不容。 而她那兄长木尘,又是个不中用的,文不成武不就。 所以他们早就算计好让她攀上沈阔。 甚至为了让她心甘情愿的巴结沈阔,给他们做攀云梯,不惜告诉她,若是和离,那就是违逆圣恩,是要被株连的。 因而,为了家族,为了弥补,也为了自己那求而不得的爱,她上一世,在吃人的后宅苦苦熬着。 如此,倒也不难理解崔瑶的所作所为。 起初崔瑶怂恿她跟那落魄书生崇竹青,还想劝她逃婚。 可自从她嫁给沈阔,她便也没提过。 尤其崔瑶嫁入木家后,更是为她出谋划策,让她讨沈阔欢心 可她私下里又跟柳如霜交好,甚至不惜对付她算计她。 看样子,这里面也未必没有木家的手笔。 由她跟沈阔搭上关系,而她不得宠,他们转而讨好更得宠的柳如霜,如此,他们的关系仍旧密不可分。 而她过的凄惨,还能蒙蔽上头那位,让人以为他们不和。 如此,既能瞒天过海,又能与有荣焉。 而上一世,母亲被申饬,父亲郁郁寡欢,或许是真的。毕竟她那兄长和崔瑶可不喜欢一直被压着。 她那伪善的爹娘,到头来也只是沦为弃子。 只可惜,后来沈阔造反,木尘和崔瑶还是选择明哲保身。 木婉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才把所有的一切理清。 天蒙蒙亮的时候,绿俏才来报,“小姐,连翘,她,她悬梁了…” 闻言,木婉云没有太大的反应。 她原本没打算放过连翘,毕竟她曾经是她最信任的丫鬟,被最信任的人算计,就算她悔恨,也无法弥补。 因而她只是淡淡的掀了掀眼皮,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 说完,看了一眼绿俏波澜不惊的脸,想了想,还是吩咐了一句,“好好安葬。“ 如此,也算是对得起她最后的悔悟。 毕竟她自己动手,也省的脏了她的手。 第54章 早晚是主母 连翘的死,没有激起一点波澜。 而唯一有影响的便是绿俏和红玉。 尤其是红玉。 其实木尘当初也不是一下子就认准了连翘。 红玉连翘和绿俏年龄相仿,又都是得脸的大丫鬟,除了后来因为偷盗被发卖的冬青,她们三个当时都挺得用。 只是因为连翘年纪最大,模样也最出挑,所以木婉云更多的事情还是依赖她。 木尘当时其实一开始挑中的便是冬青,只是还没开始付诸行动,冬青就因为手脚不干净被木婉云发现打发出去了。 再就是红玉。 选中红玉是因为红玉年纪小,看着也最没心眼子,可也是因为年纪小,对男女之事实在是一窍不通,木尘引诱了好几次,红玉都没有上钩。 而绿俏原本就长着一张聪慧脸,木尘是第一个把她排除在外的。 最后只能选连翘,可连翘素来对木婉云忠心,又最得宠,他原本以为会费一番波折,可没想到他只是略施手段,连翘就上钩了。 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姨娘身份,就把往日的主仆之情,不仅仅,木婉云记得当时她是把连翘当大姐姐的,甚是依赖,就算是姐妹之情都说的过去。 所以,得知是被她出卖,她才更为愤怒。 这也是女婉云没有轻易原谅她的原因。 木婉云重生之后,就很注重手下人的培养。 不仅要让她们有能力帮自己做事,也要时刻敲打。 这次,她闲来无事,就复盘了一下连翘被木尘勾引的事情。 这才查出当年木尘竟然不只勾搭一个。 红玉也想起当年有段时间,她总是跟大少爷偶遇,开始是大少爷掉了玉佩,让她帮忙,可她低头弓腰正帮大少爷寻找的时候,突然就会跟大少爷撞在一起,有一次,大少爷还摸了她的手,甚至是腰。 后来,大少爷身边的小厮就隔三差五的给她送吃的,香喷喷的糕点,还不许她告诉外人,尤其是小姐。 可是后来她就没怎么遇上大少爷了,也再没收到过糕点饼子。 “对了,就是那段时间,连翘变的神神秘秘,半夜总是辗转反侧,有时候小姐让咱们去大少爷的院子,她也是抢着去,一去就是很长时间,回来还总是红着脸,头发也凌乱?” 红玉陷入回忆里,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最后一拍大腿,“原来那时候,大少爷是想勾引我…” 听她话里还有些遗憾,木婉云忍不住把果核丢到她身上,啐道,“怎么,我给你求求情,给你安排个姨娘当当?!” 红玉吓得一哆嗦,赶忙摆头,告饶,“小姐,木尘少爷是您的死敌,我才不去。” 死敌两个字,让木婉云着实吃了一惊。 诚然她自己看透了他们,可是却也从没在人前说过什么狠心绝情的话。 就算是心腹丫头跟前,也是一样。 许是看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红玉吐了吐舌头,“自从上次回来,小姐就很少提起老爷夫人,而且奴婢又不眼瞎,当然看的出老爷夫人更疼少爷,少爷以前装着对小姐好,都是为了小姐手里的银子,多半老爷夫人也是一样,呸,跟我那唯利是图掉钱眼里不把闺女当人看的狠心爹娘一副样子。” 说着,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姐,莫要伤心,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话没说完,就收到来自绿俏的眼刀。 红玉后觉一时激动失言,急忙低下头去。 可想到连翘姐姐的死,还是忍不住低声呢喃了一句,“当初要是我聪明一点,连翘姐姐就不会死了…” 她声音不大,更像是自说自话,可木婉云却还是听到了,诧异,“这话怎么说?” 红玉怔了一下,抬起一张小脸,有些为难,又有些心疼,“要是当时是我被勾搭,那死的就不是连翘姐姐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时间屋内气氛压抑无声,落针可闻。 “所以说,但凡男人对咱们好点,咱们都要狠狠骂回去,多半是想勾搭咱们害咱家小姐…俗话说女人是祸水,我看男人才是祸根…“ 本来逼仄的氛围,因着红玉,又重新活络起来。 木婉云坐正了一些,斜了红玉一眼,纠正,“小妮子,你懂的还不少,还祸水祸根?!是不是又去前院偷听墙角了?!” 闻言,红玉脸唰一下子红了,赶紧摆头,“小姐,我真没有,实在是他们也不知收敛一下,每次都那么大声,将军,他还总喜欢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奴婢怕他们背地里骂你,就去找嬷嬷们答疑解惑…“ 后面的话,红玉说不下去。 一张脸已经红到脖颈,又漫延到耳后。 木婉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沈阔在军营待久了,也学了些陋习,每每不仅把人弄伤,还非要说一些很低俗的话,似乎只有那样,他才能百战百胜。 呸。 下贱的东西! 花柳病还没治好,就等不及! 她上一世到底是怎么看上这么个狗东西的! 金辉楼生意如火如荼。 柳如霜却只能被拘在家里学规矩。 她出身低贱,没有底子,别说是当家主母,最起码的礼仪形态都一塌糊涂。 这次派来的又是宫里最严苛的严嬷嬷。 听说在宫里,这位严嬷嬷是专门调教秀女的,对以后可能一飞冲天的主子,这位严嬷嬷都毫不手软,更别说柳如霜了。 她那点微末的伎俩,在严嬷嬷跟前根本不够看的。 来汇报的说,柳如霜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走路,说话,一言一行,甚至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要认认真真的学。 一旦懈怠,嬷嬷的戒尺就会毫不留情。 柳如霜起初还以为这嬷嬷待几天就回去,可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她学的半点没长进,那嬷嬷也没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她找到沈阔哭诉,可沈阔也没办法。 毕竟他也不敢对宫里的嬷嬷做什么?! 而且这嬷嬷管的很宽,沈阔晚上和柳如霜行房,时间过长,叫水次数过多,或者动静过大,她都要管一管。 现在,别说柳如霜,沈阔都已经受不了了。 他特地进宫求陛下,可陛下任凭他把膝盖跪破,都不为所动。 甚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总觉得陛下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像是在笑,可似乎又不像。 沈阔没法,就以公务为由,整日歇在衙署。 可就苦了柳如霜。 这日,她好不容易买通了严嬷嬷身边的人,才得了点提示。 “原也不是什么值钱的,来府里这么久,我已经拿你当亲妹妹…“ 她狠心送出一个翡翠玉镯子,对方才对她稍微露出一点好脸。 “那就多谢柳姨娘了…也罢,说起来,咱们其实也不想待在这里…” 宫女杏儿说着,眼神扫了一眼落魄狭小的将军府,目光里的嫌弃刺的柳如霜脸红耳赤。 她暗暗把一口银牙咬碎,心里发誓,等拿了银子,一定好好把将军府修葺一番,反正,她住的院子,决不能比木婉云那个贱人的差。 可面儿上却只能堆笑对眼前不起眼的小宫女杏儿继续讨好,“杏儿妹妹,还请给咱们美言几句,这严嬷嬷实在是…唉…“ “严嬷嬷素来严苛,就算是那些贵妇小姐,礼仪原本就看的过去的,进了宫,都得被严嬷嬷调教,何况…” 红杏想起柳姨娘那几乎约等于没的礼仪,忍不住讥讽。 柳如霜攥紧帕子,告诉自己要忍,继续讨好,“严嬷嬷自然是对我好,只是我这身子虚,原先被灌了落胎药,后来又被陷害,怎么守得住,再这么下去,半条命都要没了…“ 杏儿扫了她一眼,似乎赞同的点了点头。 柳如霜更是顺杆儿往上爬。 “杏儿妹妹,你放心,就咱俩,你就给我指条明路,我到底怎么,才能把严嬷嬷这尊大佛请走?” 杏儿看柳如霜实在是被严嬷嬷折腾的不轻,而她这段日子每天至少被调教八九个时辰,可是半点长进都没有,而这落魄将军府,吃住用都是极差的,最关键半点油水都没有,她也实在是不想待下去了。 思索再三,她还是让柳如霜附耳过去,给了柳如霜一点提示。 而柳如霜听完,却一脸为难,“就没有别的法子?” “实话跟你说,咱们严嬷嬷素日眼高于顶,见过的贵人不知凡几,也就太傅嫡女,也就是你如今的主母的礼仪规范,能入她的眼,而你身为妾室,其实也没什么必要非得学那些礼仪,其实更多的还是让你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闻言,柳如霜眼底划过一道暗芒。 在杏儿没有察觉的时候,给了她一记死亡之眼。 心里的骂声山呼海啸而起。 可还是抓住了重点,恨恨绞着帕子,问道,“所以,其实是我家主母让严嬷嬷?!” “想什么呢,自然是陛下的旨意。” 杏儿回过神,柳如霜在套自己的话,狠狠瞪了她一眼,心里暗暗有些后悔,可看着自己手腕上碧翠碧翠的镯子,又舍不得摘下来。 最后看在镯子的份儿上,给她最后一句忠告,“身为妾室,就该守规矩,别以为爷们这会儿心疼你,把你放在心尖儿上,你就能越过主母了,身份对咱们这种人来说,就是天堑鸿沟,有些是生来就注定的。“ 说完,杏儿便离开了。 柳如霜看着她一板一眼的行礼,气的咬牙切齿,等她走远一些,才忍不住啐出口,“小蹄子,狗仗人势的东西,妾室怎么了?!我早晚是这府里的主母。” 第55章 懂怎么气人的! 可不管她如何不情愿,一看到那铁青着脸的严嬷嬷拿着戒尺走来,本能的双股颤颤,嘴唇发抖。 又经历了几日惨绝人寰的调教,她看着被打的破皮红肿不堪的手掌,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把筷子抓起来,一通哭诉,终于还是下了决心。 翌日。 木婉云正在听曲儿,正听到兴致浓处,偏偏有不开眼的来禀报,“小姐,将军和柳姨娘来了,还,还带着礼品?!” 本来不甚在意的木婉云还是吃了一惊,抬手让戏台上暂时停下,才把视线和神思一起收回来,问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说完,顿了一下,想起什么,又补充,“无事不登三宝殿,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说罢,她便打算让人随便寻个借口,把人撵走。 反正自从沈阔在她院子里受伤,就不敢轻易踏入她的院子。 说起来,她原本还有些担心沈阔会怀疑自己暗卫的来处,那天,还特地去演了一出戏,可没想到,沈阔事后压根就没有再提。 后来她才想明白,他大概觉得她真的不配。 也罢,也省了她费脑筋。 她试着去揣度过他的心里,若是按照他所想的,认定她背后的靠山是陛下,会如何? 沈阔不敢得罪陛下,也不敢贸然揣度陛下。 毕竟圣心难测。 所以,即便怀疑,他也不敢贸然去问。 甚至还会以为那日苏公公来问话,是敲打,也是试探。 沈阔如今能做的便是夹着尾巴做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毕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如今边塞一派安宁,而他虽为将军,可是人不在边关,而且经历大理寺和上次的事情,他忠心不二的下属,已经被拔除一部分。 而关于他是为了维护妾室,才主动出卖属下的事情,也在皇权威压之下,已经传到了边塞。 沈阔有自己的通信渠道,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 她数次潜入他的书房,也从暗阁里看到了来自边塞的信函,信里都是询问谣言是否属实。 沈阔当然不会据实相告,甚至还说一切都是陛下的阴谋,而他则努力为他们斡旋,无奈人在京中人微言轻。 木婉云看到沈阔已经把信函用红漆封好,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还没有寄出去。 她索性模仿沈阔笔迹,重新写了一封取而代之。 信中沈阔疾言厉色斥责属下胡作非为,惹下滔天大祸,他身为将军,一次次为他们擦屁股,如今,他已经无能为力,让他们好自为之。 当然,原来那封,她托人送去了宫里。 想来宫里那位看了,肯定有所感悟。 而她也从大理寺卿那里得知,陛下有意派遣皇子去接管边军,只是还没决定哪一位皇子可去。 这些不是女婉云该操心的,她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因为她私下里做的实在是不少,因而人家突然一改常态找上门来,他还是真就心虚了那么一下。 可也只是一下,就恢复了淡定。 其实她还是蛮好奇,他这只黄鼠狼要做什么?! 呸! 她又不是鸡! 不过柳如霜倒是跟它是亲戚,不,本家! 如此想着,她又忍不住乐起来。 下人去接的时候,她闲来无事,顺势抓起今日这出戏的话本子翻阅起来。 是的。 她今日听的戏是她喜欢的话本子排的。 别说,话本子里的东西,被唱出来,还真就多了韵味,主要,不费眼睛,还能昏昏欲睡。 她买了一个戏班子养在府里,有想看的话本子,就让他们排出来。 说是府里,其实她是把隔壁的府邸买下来了,还打通了,开了一道门,这戏班子就住在隔壁。 若不是她还没有脱离这破落将军府,她都想搬过去。 想着,她又没了兴致,神情恹恹把手里的话本子往矮几上一扔。 有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她微微抬头,就看到是小丫头带着沈阔和柳如霜走来。 目光一凝,还真就看到沈阔手里提着一盒东西,她突然来了兴致,开始猜测,里面到底是什么? 以她对他们两人如今财务状况的了解,应该还拿不出什么值钱的。 毕竟金辉楼虽然赚钱,可一来如今柳如霜出不去,那金钱和账本也就不能拿到再说,金辉楼前期投入地银子不少,只怕,离赚回来还差的远。 想着,她突然扯了一下嘴角,含笑开口,“将军和柳姨娘来就来了,怎么还这么客气?” 说罢,又瞥了一眼,然后吩咐红玉,“还不赶紧接着。” 红玉伺候自家姑娘久了也是了解自家姑娘的脾性,让做什么做什么,几乎是一下子从沈阔手里夺下来,然后还大力摇晃了一下。 嗯。 力气不小。 竟然一下子就摇开了。 里面咕噜噜滚落出两根又细又小的东西,红玉用两根手指头捏着看了半晌,才忍不住问,“这是?” 沈阔和柳如霜脸色都很不好,沈阔几乎是立即黑着脸攥拳头,一副要吃人,可红玉不惧。 自从知道自家姑娘在府里养了高手,她那是天不怕地不怕。 就连以前见了心里打颤的将军也不怕了。 反正打的过。 “这是人参?这么小?有个两三年?“ 红玉毫不掩饰的奚落,更是让沈阔和柳如霜颜面尽失。 沈阔不说话,柳如霜也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 努力再努力,终于挤出一丝笑,“姐姐,许久不见…还是那么…” 目光在木婉云身上一扫,看到她似乎气色更好了,就好气! 很想用剪刀划花她的脸,让她得意,让她笑。 可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现实是,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现在哪怕听到那严嬷嬷咳嗽一声,都浑身止不住打颤。 那是镌刻在灵魂的惧怕! 想着,她也温婉了几分,规规矩矩行了礼,才柔柔弱弱要开口。 却被木婉云轻轻一笑,“妹妹如今这礼仪大有长进,见到我,都会主动行礼了,看来严嬷嬷教的很好。” 听到严嬷嬷三个字,柳如霜刚努力挤出的笑顿时僵住,半晌,都没再开口。 一双潋滟的眸子,只有绝望和悲凉。 木婉云想起那严嬷嬷折磨人的手段,心里乐开了花。 好吧,她承认了。 她是故意让人安排严嬷嬷来的。 也是她投其所好,帮严嬷嬷的侄孙女脱离那吃人的婆家,才让她好生教教柳如霜礼仪的。 只是这些,天知地知,绿俏知,她知,旁人不知。 可看着柳如霜被折磨的精神萎靡,忍抖瘦了不止一圈,眼圈乌青,宛若惊弓之鸟,只要听到严嬷嬷三个字,都能从心里生出恶寒,她就很满意。 简直太满意了! “如霜是妾室,她的礼仪规矩,原本是你这个当家主母的事情,怎么能一直劳烦外人?木氏?这是你的失职?你可知道?!” 许是察觉柳如霜的不对劲,勾起了沈阔的疼爱,沈阔黑着脸,沉沉开口。 来了,来了,还是熟悉的腔调,还是熟悉的人话。 木婉云心里疯狂吐槽。 却是连反驳都懒。 可她不说话,也是错。 “木氏,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我说的不对?” 沈阔似乎气焰小了些。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木婉云无语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才压着脾气,耐心问道,“你觉得呢?!” 一句话,便把沈阔堵的面红耳赤。 又是这副牙尖嘴利的样子! 沈阔幽幽看着她,明明娇媚如花,偏偏长了一张嘴。 看着那张红唇,他心里又一次荡起涟漪,却想起上次吃的亏,又顷刻间压了下去。 蛇蝎美人。 对。 木婉云就是最毒最毒的那种,惯会勾人摄魄,却又不经意间露出獠牙,要人性命。 想着,他低下头,默念了几句,才安下心来。 “夫人,实在是那严嬷嬷太严苛,我真的受不住了,我知道以前妾身有很多做的不对的地方,如今我也知错了,咱们化干戈为玉帛,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还望夫人能跟严嬷嬷说说,以后妾身的礼仪,还是夫人来,毕竟这原本就是夫人的事情…“ 说到一半,柳如霜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再次开口,带着一丝无奈和讨好,“若是夫人答应,我便发誓以后规规矩矩做妾室,夫君,我是说将军,也会以夫妻之礼对待夫人…” “等等。“ 木婉云怔住,看向一副痛下决心的柳如霜,又扫了一眼莫名有些红脸的沈阔,突然觉得被恶心到了,却还是耐着性子问,“什么夫妻之礼?!” “夫人何必明知故问,夫人嫁给将军,却至今都没有跟将军同房,对于女子而言,是奇耻大辱,以前是妾身不懂事,总想跟将军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我也想开了,夫人才是将军的正妻,咱们以后休战止戈,一起帮将军稳定后宅,莫要再让外人看了笑话去,将军是个有大本事的,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说着,柳如霜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遍:假的,都是假的! 权宜之计! 可却还是拉了拉沈阔的衣袖。 沈阔似乎怔了一下,可还是依着柳如霜的话继续说下去,“对,如霜要说的就是本将军要说的,木氏,以前种种,我也有错,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一点错没有,总之,咱们就此揭过,以后不提了,以后…” 木婉云听不下去了,用力压着胸口,不让自己吐出来,急忙用另外一只手抬手一压,冷声道,“别说了,没的恶心到我,浪费了我这上好的美味佳肴…” 说着,她轻扫了一眼滚落在地上的便宜人参,挑了挑眉,“我这一桌美味,可是值几千根劣等人参,吐出来,你们赔不起…” 沈阔脸刷一下,黑了。 该死的! 第56章 沈阔下跪 气氛陡然凝固。 即便是蠢笨不要脸如柳如霜,也知道今天是没戏了。 脸上楚楚可怜的姿态,顿时消失了干净,一双眼睛里怨毒之色,更是几乎要溢出来。 在她看来,要不是木婉云,她也不会被那个老妖婆磋磨,偏偏那老妖婆人老成精,她那些自认为高明的手段,对她毫不起作用不说,每每还都被她贬低的一无是处。 她,是真的怕了! 打从骨子里,怕了! 想起严嬷嬷那些磋磨人的手段,她眼神里的怨毒又一扫而空,眸子里氤氲起一层水雾,颇有些楚楚可怜的看向木婉云,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夫人,您究竟要怎么样,才肯帮我?!” 是的。 她也不是毫无察觉。 她身边有木婉云的人。 甚至可能不止一个。 她总觉得她的一切都在木婉云的监视之下。 甚至她今日来寻她。 可眼下显然不是辩驳这个的时候。 只要她能脱离那老妖怪的魔掌,她总有机会算这笔账。 可眼下,她无论如何也得先把眼前这道坎儿过了。 木婉云不肯答应,无非没说到她心里。 她一边含泪看向木婉云,一边在心里琢磨着木婉云究竟想要什么? 以前她觉得她是要跟她争将军? 所以,她把将军看的死死的,不让她有一丝一毫靠近的机会。 而她尽管严防死守,将军却还是偷到她身边。 还让她染上脏病。 想着,她倒是觉得多亏了木婉云伤了将军,宫里御医才及时查出她们得了花柳病,早早治好。 当然,她知道木婉云肯定不会这么好心。 只能说她柳如霜是有些运气在身上的。 她一向都是运气好的。 不然她一个普通农女,身无长物,平日里也就帮村子里的土郎中晒药材赚点铜板,怎么就是那么巧遇到受伤的沈将军,还让她无意中听到他梦中自报身份。 她还意外捡到敌国的东西,故意骗郎中沈阔可能是敌国的人,一旦泄露出去,吃不了兜着走,蹲大狱挨板子都是轻的,严重的可能还会砍头。 郎中胆小,要将沈阔交给官府,被她阻止,“到时候,怎么说的清?” 最后,还是她出主意,把沈阔一不做二不休丢下悬崖。 郎中恨不得立即丢掉烫手山芋,还给了她五两银子。 而她冒黑把还昏迷不醒的沈阔带去了山里的破洞,衣不解带贴身照料。 她早在郎中那拿到了能把沈阔治好的药,沈阔吃不下,她嘴对嘴喂给他,甚至在他发热的时候,自己浸泡在冰水里,替他降温。 而她之所以这么用心,是因为她把沈阔带到山洞后没多久,便意外发现沈阔醒了,只是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一直佯装。 既然他要装,那她就奉陪。 终于,过了三日,沈阔装不下去。 而这三日里,她做足了一个天真善良懵懂无知,为了救人,赔上名节的略懂医术的女子。 只是仅仅如此,还不能让沈阔对她彻底动心,决心带上她。 她就又买通了村子里的无赖,散播她不检点,跟男子在山洞媾合。 又让村子里的人闹大,说是要烧死她。 只是她没想到,沈阔不仅把她从火里救出来,甚至还火烧村子。 不过她也并不后悔,毕竟她原本就不是村子里的人,而只有那郎中死了,沈阔的救命之恩才能完全归她一个。 木婉云,她以为她戳穿自己不懂医术,就会动摇她在沈阔心里的地位。 却不知她一直在家沈阔心目中就是靠采药为生,略懂医术,瞎猫碰上死耗子才把他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可怜无助的弱女子。 柳如霜沉浸在往事里,想着自己一步步走来的不容易,还没想清木婉云不要将军,到底要什么? 毕竟她一直认为木婉云痴恋沈阔。 就听到木婉云清凌凌的声音响起,“要我帮你啊,也不是不行?!” 柳如霜一怔,似乎是没想到事情还能峰回路转,竟然生出几分不可思议,后又觉得后背一阵寒凉,想起木婉云最近的行事作风,和数次捉弄,禁不住声音发紧,问道,“夫人可莫要愚弄妾身,说什么,要妾身死了才肯一类的…“ 闻言,身侧的沈阔也骤然捏紧拳头,扶住摇摇欲坠脸色发白的柳如霜,咬牙切齿瞪着木婉云,“毒妇,你!” “既然不愿意,就算了!” 木婉云突然心头涌出一股子怒火,直奔天灵盖,她好不容易发发善心,主要是觉得前院整日鬼哭狼嚎也不是个事。 没想到还被曲解。 想着,她恶狠狠掀起眼皮,扫了一眼,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把手里的糕点重重丢了下去,指了指院门方向,怒声道,“滚!” 闻言,沈阔脸色又是一黑,他原本就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遇上木婉云,似乎直接成了炮仗,不仅着,还炸! 眼瞅又要僵,柳如霜却突然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似乎嗅出什么,一边轻轻扯了一下沈阔的衣袖,安抚对方,一边上前一步,规矩跪拜,满眼希冀和渴望的问道,“夫人不是跟妾身开玩笑,夫人真的愿意帮妾身?!“ “是啊,本来愿意,毕竟我也不想听到整日鬼哭狼嚎,都影响我补觉,可是有些人狗咬吕洞宾,所以现在我没这个心情了!” 说到最后,木婉云脸色一凉,就要让人送客。 柳如霜只觉得从天堂落到地狱,咬紧牙关,拉住沈阔,怎么都不肯离开。 最后直接拉着沈阔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夫人,是妾身不识好歹,还望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 她原本是自己跪,怕将军弄巧成拙,才拉了他一把,没想到竟然把沈阔一起拽倒。 不知内情的就看到沈阔跟柳姨娘直直跪在木婉云跟前。 木婉云瞳孔一缩,很受用。 明知道沈阔只是因为受伤后没养好身子虚,听说是因为余毒未清,加上要治疗柳病,用的药有些相克,以至于,暂时失去内力,才会如此。 可她就当沈阔在跪她。 而且觉得要是能磕几个头,就更好了。 如此想着的时候,就听到柳如霜惊呼一声。 “将军,将军怎么能跪…” 柳如霜察觉自己拽倒将军,又看将军的脸色,吓了一跳,就要起身去扶起将军。 可才扶起到一半,就听前头不远处,木婉云心情不错的道,“想来是将军心疼柳姨娘,为了柳姨娘,不惜放下身段。” 说着,她端起茶杯,掀开盖子,轻轻拂去浮沫,轻抿了一口,肉眼可见的,心情好了不少。 柳如霜眉头一紧,看着唯一能把老妖婆赶走救她出苦海的木婉云,又看了一眼身边黑着脸浑身无力的沈阔。 她知道将军内力还没恢复,不然刚才也不会被她轻轻一拉就拽倒。 木婉云没说话。 柳如霜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可将军身为男儿,怎么可以… 可都已经跪了不是吗? 不管认不认,至少看着像是跪了! 何况,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她那金辉楼每天大把进银子,万一,那个崔瑶做假账糊弄她怎么办? 这么想着,柳如霜要出去的决心更浓了。 咬牙抬头看着一脸悠闲恣意,似乎浑不关心的木婉云,试探问道,“夫人真的能帮我赶走严嬷嬷?” 那老妖婆油盐不进,买通不了,吓唬不走,什么手段,遇上她,通通失效。 又不能一下子弄死。 弄死了,将军的前途也没了。 说不定她还得赔命。 木婉云悠闲抿了一口茶,才不慌不忙放下,嘴角一扯,眼皮轻抬,似笑非笑,只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那得看柳姨娘是不是够聪明。” 说着,微微曲起的手,轻轻在桌子上点了三下。 柳如霜点点头,一咬牙,侧身看向已经扶着她缓缓站起来的沈阔,柔声一句,“将军,你说过会帮妾身,你可千万别怪妾身。” 偷偷在心里补充一句,要怪就怪木婉云,是她逼我的。 然后抬起腿,对着沈阔后腿弯就是一脚。 沈阔还没从刚才差一点就给木婉云“下跪”里恢复过来,就腿弯一疼,闷哼一声,朝前扑去。 柳如霜眼睛看着木婉云,嘴里却惊呼一声,“将军,您怎么了?!” 说着,她赶紧一把扯住沈阔的衣袖,沈阔高大威武,重的很,她几乎是用尽全力。 “将军,您,站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给夫人下跪求饶。” 嘴上这么说,可她却死死抓着沈阔,用力捶打他的后背,让他作出弯腰磕头的样子来。 精彩! 太精彩了! 木婉云不受控制的合手轻拍! 她怎么都没想到柳如霜竟然为了自己真的做到这一步! 其实不管柳如霜做不做,她都是打定主意帮她的,只是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来的太精彩了! 三下之后,柳如霜赶紧一把抱住沈阔,作出好不容易才扶住沈阔的样子,嘴里抱怨,“狗奴才,不会来帮忙!”说完,才想起木婉云只许她和沈阔进院子。 这里都是木婉云的人! 他们才不会帮忙! 她使出浑身力气把沈阔扶起来。 可沈阔却顶着一张吃人的脸,目光幽深晦暗盯着她,一字不发,却让她觉得浑身冰寒! 看着俩人生了嫌隙,木婉云心情更好了! “姨娘如此卖力,将军更是配合,我允了!放心,我这就找严嬷嬷说说!” 话音落地,柳如霜松了一口气。 却又想起什么,急忙去拉沈阔的手,却被他一把拂开! 第57章 嫉妒和不甘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木婉云又笑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止住。 身边红玉,和其他丫鬟,也都是弯着眼睛乐不可支,只有绿俏,一副幽怨不解的样子。 木婉云稍加琢磨,就明白对方在担忧什么,嘴角一扯,问道,“想不通了?!” 绿俏抬头,对上自家小姐明媚的眼眸,怔愣点头,“小姐,您要是觉得太吵,咱们可以直接搬去隔壁,可您为什么帮她?” 绿俏这么一提醒,红玉为首的其他丫鬟也想起来了。 红玉更是一跺脚,“小姐,是啊,何故帮那柳姨娘,活该她学不会被严嬷嬷磋磨。” 刚出口,似乎是觉察不妥,又改口,“我的意思是活该她被严嬷嬷教诲!” “怎么,你们觉得严嬷嬷真的会一直待在府里不离开?“ 木婉云看的透彻,也是心情好,才愿意多说几句。 听她这么一说,绿俏心头猛然一顿,瞬间明白过来,“小姐的意思是不管你帮不帮忙,严嬷嬷都是要离开的?!” 木婉云点点头,“陛下派严嬷嬷来,原本就是为了敲打一番,做给我,也是做给外面的人看的,毕竟我朝嫡庶尊卑,可不推崇宠妾灭妻,而我又是陛下亲自指婚给沈阔的,沈阔欺辱我,不就是相当于打陛下的脸。” 她一边说一边扫视一圈,见大家都很认真的在听,也很有说下去的欲望,又继续道,“柳氏不过一个妾,说白了,就是一个供男人消遣的玩意,学不学的会,有何要紧的,而且我这里一直不吭声,不表态,严嬷嬷也没法交差。” 顿了一下,她看了一眼丫头们似懂非懂的样子,嘴角一扯,又道,“严嬷嬷年纪大了,碰上这么蠢笨的,她也累,何必让她老人家一把年纪还被气。” 经木婉云这么一解释,绿俏便想通了。 只要是自家小姐不吃亏就成。 其实木婉云没说的是,以她对崔瑶的了解,她多半会趁着柳如霜不在的这段时间,做假账贪银子。 而她事先安插在金辉楼的人,也是这么跟她汇报的。 只要柳如霜回到金辉楼,她的人就会找机会让柳如霜知道实情。 不是好姐妹。 不是有钱一起赚,有人一起踩。 现在就看谁踩谁! 只是不知白莲和绿茶到底谁更胜一筹呢?! 这么想着,木婉云竟然隐隐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很快绿俏就把严嬷嬷请来芙蓉苑。 木婉云跟她密谈了一个时辰。 好吧,其实就是闲话家常,一起品茗喝茶。 期间,柳如霜一直翘首以盼。 终于,一个时辰后,木婉云携着嬷嬷的手亲自把人送出来。 她看见这一幕,都看呆住了。 那还是老妖婆严嬷嬷,她竟然在笑?! 不,是她竟然会笑?! 她还很慈祥的看着木婉云。 柳如霜脑海里一会儿是眼前的场景,一会儿是严嬷嬷手持戒尺罚她的时候。 一瞬间,她脑海里划过数种念头。 其中最汹涌的便是不甘心。 就因为木婉云是正室,她是妾室,那老妖婆就敢这么对她! 凭什么?! 正室位置原本是她的,是木婉云抢了她的! 顷刻,木婉云和严嬷嬷已经到了院门口。 严嬷嬷和木婉云的视线同时定在柳如霜身上。 柳如霜在身侧丫头的提醒下仓促回神,因为想的太入迷,眼底的愤恨和不甘差点没来得及收敛,僵硬的行礼,对着木婉云和嬷嬷分别行礼。 就听到耳边严嬷嬷严厉的声音响起,“错了,又错了,老奴教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连最基本的行礼都记不住,老奴不过是奴才,哪儿来的脸受你的大礼,倒是夫人,她身为当家主母,是你的主子…” “她才不是…” 受不了的柳如霜小声蛐蛐。 当即被耳聪目明的严嬷嬷揪住耳朵,“柳姨娘,老奴跟你说过,老奴年纪大了,可是大半辈子在宫里沐浴龙气,皇恩浩荡,因而一把年纪,可是耳聪目明…罢了,我是教不好你了,我这一生教了无数人,是当真头一次见你如此愚笨的…既然夫人要亲自教你,从明天起,从辰时到酉时你就来夫人的院子里…” 闻言,柳如霜眼底一亮。 还没来得及高兴。 就听到严嬷嬷又道,“老奴会逗留几天在这观摩,也省的有些人仗着家里主君宠,就不顾尊卑阳奉阴违。” 说这话的时候,严嬷嬷还瞪大一双仿佛看透人心的眼睛,恶狠狠的剜了柳如霜几眼。 柳如霜内心再次问候了严嬷嬷的十八辈祖宗,可面儿上只能装作乖巧柔顺的样子,“是。” “又错了,你该说,奴知道了。” 严嬷嬷一边说,一边无奈叹气,颇有遇到头疼的学生,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最后忍不住低叹,“也不知沈将军看上什么,无才无貌的…” 赤裸裸的贬低,让柳如霜几乎再度抓狂。 偏偏严嬷嬷转向木婉云,又毫不吝啬夸赞之词,“还是得太傅府嫡女,夫人的礼仪可是老奴见过,最规范的。” “嬷嬷谬赞了,天色不早了,更深露重,我让红玉送嬷嬷回去,这灵芝嬷嬷带上,先吃着,不够了,再给我递个话,我让人给嬷嬷送去。” “夫人如此,让老奴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老奴…“ “嬷嬷,您是宫里老人,又素来得天子看重,我还得多谢嬷嬷给我这个机会孝敬您呢。” 木婉云话说的中听,严嬷嬷在宫里伺候了一辈子人,什么人没见过,可还是被夸的心里舒坦。 也不再推拒。 柳如霜看着相谈甚欢好一派和谐的二人,忍不住咬碎银牙。 最后目光落在红玉提着的锦盒上,瞬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老东西,我的东西你不要,木婉云给你,你倒是要了。 等等。 莫非老东西是嫌弃自己送的太掉价?! 该死的! 那已经是她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了。 想着,她暗暗咬牙,等金辉楼赚了大钱,她一定要比木婉云更会收买人心。 第58章 跪拜礼 翌日,柳如霜早早就来芙蓉苑等着。 木婉云懒散惯了,也没早起,一直睡到自然醒,已经近午时,才悠悠醒来。 又是一番洗漱打扮,最后被几个得体大丫鬟搀扶着走到膳厅。 柳如霜并没有因为木婉云起晚了就闲着。 木婉云昨晚就交待好,让绿俏负责教柳如霜礼仪。 她早就知道柳如霜性子急躁,又觉得世家贵女礼仪繁琐,根本不屑于学。 她来找木婉云,也就是想着借她的手,把严嬷嬷赶出府去。 可她岂能让她如愿。 让严嬷嬷在府里多留几天,是她和严嬷嬷事先商议好的。 送到手的机会,她自然是要名正言顺的教一教柳如霜何为妾室礼仪,要如何敬重主母。 木婉云一边用午膳,一边听绿俏禀报。 “柳氏起初是不满的,还想让奴婢把您喊起来,可严嬷嬷一来,她就老实了,只是还是忍不住嘀嘀咕咕,说小姐你答应教她,如今却推给一个奴婢,不是敷衍欺骗严嬷嬷。” “让我亲自教,她真是敢想,你继续说。” 木婉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虾饺放在嘴里,听绿俏继续娓娓道来。 “奴婢说了是小姐你交待的,今天从最基本的礼仪开始,又逐一示范,获得严嬷嬷夸赞,那柳氏就说不出话了。” “嗯。” 木婉云点头,绿俏的礼仪,跟她一样,原本就是严嬷嬷教的。 严嬷嬷虽然是宫里的教养嬷嬷,可因着名声大,也时常被各世家官宦请到家里,教授家里女子礼仪。 凡是受过宫里嬷嬷教导的,总会在议亲的时候身价格外高些。 严嬷嬷教的更是比旁的更能入眼。 木家虽非世家,可木太傅负责皇子教授,因而也是有着皇恩在的。 木婉云想起,早年木蔺请嬷嬷教她的时候,似乎还有想把她送进宫里的意思,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就歇了心思。 转而开始让人开始怂恿她给沈阔投怀送抱。 转头又一副道貌岸然的教她一定要恪守世家女子风范,莫要给木家清流丢人。 可真是两副面孔。 木婉云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回归正题,绿俏的礼仪也是让严嬷嬷夸赞的,有她背书,自然也能代她教柳如霜。 “那你都教了她什么?她当真没再作妖?!” 木婉云这么说,也是基于对绿俏的信任和对柳如霜的了解。 虽然她让绿俏放开手脚,可以她对绿俏的了解,只怕柳如霜比她想的还要不好过。 而柳如霜虽然自称农家女子,早年吃尽苦头,不是她们这种世家女能比的。 可是她却觉得柳如霜所言未必属实。 那双手虽然不细腻,可是也绝非做惯农活的。 只可惜上一世她让人去调查柳如霜,却只得出她所在的村子早年被一场大火烧的一干二净,当地县衙记录是,敌国打了败仗,泄愤屠村。 而礼仪规矩,也并非旁人想的那般容易。 一言一行,甚至每一个细微动作表情,都要严苛。 就拿行礼来说,面对不同的人,弓腰的尺度不同,不然就会失礼,让人瞧不起,丢门楣。 旁人只觉得世家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不知从出生就要学诸多东西,一生都要为嫁人准备,从不敢懈怠逾矩。 想到这里,木婉云做更觉得女子悲哀。 身为世家女子,虽然不用跟那些农家女一般要为口腹之欲发愁,却也难得自由。 倒是不如义兄那样的商贾来的自由。 她曾经听义兄说过,他们商户之家,有的女子也是可以做生意出去抛头露面的。 她上一世听了,只觉得匪夷所思,如今却觉得羡慕。 她抬头看着被高高院墙围起的四方天地,恨不得化做鸟儿飞出去,好看一看这秀美壮丽的山河。 总之,要说柳如霜乖乖听话,她是不信的。 绿俏微微一笑,继续道,“奴婢让她从跪拜礼开始,她不过堪堪跪了半个时辰就受不了了,跟奴婢叫苦连天,甚至还要骂奴婢,可奴婢只跟她提一句,严嬷嬷在隔壁,她就闭上嘴巴,奴婢还跟她说。” 绿俏顿了一下,故意用了当时跟柳如霜说话的口吻,“姨娘若是想早日送走严嬷嬷脱离苦海,这几天的苦就忍着,不然还是换严嬷嬷来教。” 木婉云早就知道绿俏是个机灵有成算的,倒是也不意外,可还是不吝夸赞,“做的好。” 绿俏不敢居功,回了一句,“小姐调教的好。” 一来一回,主仆二人都笑了。 一旁的红玉酸溜溜的,“主子就是偏心,这样好的活,主子就只想着绿俏。” “你别说,这差事还真就只有绿俏做的来。” 说着,木婉云伸出手捏了捏红玉气鼓鼓的小脸,悠悠道,“谁让你这张脸没绿俏有威慑力。” “她不就是装的深沉了些,奴婢也会。”说着,红玉也垮下脸,一副面无表情不好惹的样子,还压了压嘴角,没事拧眉。 气的绿俏抬手挠了她胳肢窝几下,“小蹄子,还敢奚落我。” 红玉便瞬间破功。 用了午膳,木婉云便让人把软榻抬到院子里。 上午,绿俏教柳如霜跪拜礼。 三个时辰跪下来,柳如霜膝盖都破了皮,原本她是要告假的,木婉云让人只叮嘱了一句,“姨娘是打算功亏一篑?那我们夫人就跟严嬷嬷说一声。” 柳如霜用了午膳,便又让丫头们扶着过来。 木婉云斜靠着软榻,吃庄子里新送来的果子,边吃边翘起兰花指,让红玉沏茶。 顿时想起柳如霜似乎还没怎么正儿八经的给她敬过茶,便示意绿俏下午不如教一教敬茶的礼仪。 当然,这之前,还是要考验一番柳如霜上午学的跪拜礼。 别说,这跪的久,还是有用的。 柳如霜这跪拜礼真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就连严嬷嬷都忍不住道,“老奴许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教了柳姨娘这么久,都没教会,这夫人才教了一上午,就像模像样了。“ 木婉云微微一笑,难免跟嬷嬷谦虚互吹几句。 这也是礼仪规范。 世家女一向都谦虚。 有来有往,才和谐。 而她也知道严嬷嬷是看不上将军府的,所以从来就抱了赶紧教完离开的意思。 柳如霜没接触过,一下子学的多,又打心里惧怕严嬷嬷,哪里学的会。 而现在,她一上午就学怎么跪,加之被告知,早点学会,才能敷衍严嬷嬷,因而可不用心。 严嬷嬷听了木婉云的话,也是很满意,本来想着两三天再应付一下,现在倒是觉得还不如赶紧离开。 顺便也跟木婉云提出来了。 木婉云还没说什么,底下学规矩的柳如霜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要不是之前被告知不许多话,专心,她只怕要插嘴。 可当听到木婉云说,“嬷嬷,之前我病着,嬷嬷忙着,也没机会好好招待,如今我身体大好,嬷嬷也有闲暇,怎么都得让我好好招待嬷嬷。“时,柳如霜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 “夫人,嬷嬷贵人事多,您…” 话音未落,严嬷嬷冷下脸,直接吩咐,“本来还觉得姨娘被夫人调教一上午,有了长进,看来还是老奴眼拙了,主子说话,也敢插嘴,来人,掌嘴!” 说完,不等柳如霜反应,嬷嬷带来的人就对着柳如霜花容月貌的脸挥了下去。 清脆的巴掌声和尖锐的嚎叫几乎同时响起。 同时还有柳如霜破音辩解。 “啊!打我,我有什么错,我,你也说了,主子说话,可你是…” 柳如霜声音异常尖锐,她之前犯错,严嬷嬷最多也就是打她手掌心,这次打脸,可真是奇耻大辱! 她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直接站起来,暴跳如雷,大声尖叫,跟发疯一般。 “闭嘴!你是什么东西,也敢非议嬷嬷,嬷嬷虽说是宫里人,可她伺候贵人多年,岂能被你一贱妾非议侮辱诋毁!掌嘴!” 木婉云刚说完,柳如霜就陡然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 可绿俏还是让两个二等丫鬟上前压住她,对着她就是啪啪两巴掌! 柳如霜懵了,她脸颊火辣辣的疼,发髻也散落下来,哪儿还有一点平日里端庄自持的样子,她红着眼,颤抖着身子。 “看来柳姨娘礼仪还是差的远,嬷嬷,你看,你还是不能走!” “是啊,老奴在跟前,都敢大呼小叫,老奴走了,不得翻了天!“ 严嬷嬷眼风锐利如刀,狠狠的刮着柳如霜。 柳如霜彻底破防了。 大喊大叫一通,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不礼仪,就直接跑了。 木婉云知道,这一走,少不得又去告状。 一个时辰后,沈阔从衙门下值回来,便杀气腾腾的闯进了芙蓉苑。 说杀气腾腾也不恰当。 毕竟他如今没有内力,身子看着绵软的很。 可是那双喷火的眼睛却还是有些威慑力。 当然也只是对那些外院的小厮而言。 木婉云和她身边的人,可是毫不畏惧。 木婉云倒是没想到经过上次柳如霜公然让他下跪,他还能这么快原谅她。 她都有些为他们的爱情鼓掌了! 可歌可泣!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 沈阔为了心爱的柳姨娘,那是说跪就跪! 如此好的品质,可不得大肆宣扬! 尤其得让他那些下属和军中的兄弟们,将士们知道! 第59章 快了,快了! 木婉云心思游弋间,沈阔已经杀气腾腾的走到了她跟前。 他长相魁梧,她又是半躺在软榻上,一开口,唾沫星子都飞溅到她身上。 她当即嫌恶地用帕子捂住口鼻,又让身边伺候的丫头挡住。 绿俏和红玉都是有眼力劲儿的,当即站出来,阻隔在沈阔和木婉云之间。 甚至因为原本空间狭窄,沈阔被挤出一些。 他自从中毒,又治疗花柳病,身上就没力气。 来之前在衙门喝了一顿大酒,这会儿酒劲儿上头,更是有些站不稳。 可这不影响他怒气滔天。 “木婉云,你答应教如霜,我还以为你是想通了,可没想到,你只是想找机会磋磨如霜,如霜被你折磨的身子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让她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膝盖都磨破了,你怎么这么狠毒?你就看不得如霜好?!!” 对于这些话,木婉云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只是她,就连红玉和绿俏都掀不起一点波澜。 沈阔兀自气怒了许久,却没见人家半点反应,只觉得犹如一拳打在棉花,憋屈,愤懑总之,就是很气! 见沈阔不再说话,木婉云嘴角一扯,轻声问,“将军说完了吗?” 沈阔脸一白,张了张嘴,冷着脸,不说话。 木婉云也不在意,兀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幽幽开口,“将军是不是还要质问我为何要狠毒的打柳姨娘?!” 说着,她抬头看向沈阔。 见沈阔眸底晦暗一闪,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随即冷声厉喝,“那我就告诉将军,因为她该打?!” 饶是猜出她嘴里吐不出什么悦耳的话,沈阔还是眉心一拧,眸底暗光一闪而过,身侧拳头暗暗捏紧,声音发紧,又带着浓重的不满和威胁,“你说什么?!你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做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她?身为将军府主母,你就这么没有容人之量?!” “我不想再提醒将军,我并非什么将军府主母。“木婉云冷芒横扫沈阔,随即又说下去,“我打她是因为她口无遮拦,得罪了严嬷嬷,倘若我不打她,以严嬷嬷的手段,她受到的惩罚只会更多…“ 说着,她扫过他微张的嘴,冷笑一声,“你是想说你的柳姨娘一向乖巧,怎么可能得罪严嬷嬷?!” 沈阔没说话,只觉得仿佛被她眼底的嘲讽刺到,就是很气,可是说不出来,似乎是明知道若是说了,那也会立即被她给驳斥。 “我不想说废话,浪费唇舌,何况我说了,你也未必会信,你那心爱的柳姨娘,一撒娇,你就没脑子了。” 被当面骂没脑子,沈阔脸色立即涨红起来,想骂人,想反驳,可是却最后还是一言不发。 “总之,将军若是不想让我继续,我也乐的自在,省的一天忙的半死气的半死,有些人还要来无理争三分找茬。” 木婉云说着,便不想再说话。 红玉绿俏见状,赶紧让人上前伺候自家主子。 捏腿的捏腿,捏肩的捏肩,投喂的投喂。 沈阔就这样被晾在一旁。 仿佛不存在。 就是好气。 可心里还有好多话。 憋了半天,见人家真的要把他当空气,他还是没憋住,支支吾吾开口,“霜儿什么都没跟我说,就是一个劲儿哭,是我看到她膝盖破了,脸颊也肿了,才气不过来问你。” 说着,他忍不住朝木婉云看过去,见木婉云没看他,一怔,正犹豫是不是再大点声。 就听到木婉云嘲讽开口,“所以是将军不分青红皂白来质问一通?!” 沈阔没说话。 只觉得承认了,自己的处境会难看。 “也罢,那我就先让将军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木婉云说着,使了个眼色给绿俏。 绿俏轻咳一声,娓娓道来。 从她受命于夫人,教授柳姨娘行跪拜礼,虽然辛苦,可获得严嬷嬷夸赞,到下午教授柳姨娘敬茶,严嬷嬷再次夸赞,后严嬷嬷提出可以功成身退。 “我们夫人自然是知道柳姨娘急着摆脱严嬷嬷,可是宫里出来的哪个不是人精,人家可以自己请辞,咱们却不能表现出任何撵客的意思,这是礼仪,而严嬷嬷本来也不是太想留下,也只是谦虚罢了,可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儿上,柳姨娘突然跑出来,大喊大叫,还一口一个严嬷嬷算什么,话里话外,总之没一句尊重的…” “严嬷嬷当即就发了火,让人掌掴柳姨娘,宫里的奴婢,手劲儿多大,咱们夫人心善,才让红玉动手,不过是做个样子给严嬷嬷看,不然今日这事,往小了说是姨娘不懂事,往大了说,可就是个将军纵容妾室侮辱宫里老人,严嬷嬷可是伺候过两代帝王,在宫里可是认识不少的人,随便一句话,传到那位耳朵里,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绿俏说完,也不等沈阔回应,功成身退退到一边。 沈阔彻底懵了。 虽然他是武将,可也知道皇权之下,他那点军功和能力,也不过是微末。 不然他也不会一直被拘在京城。 想走也走不了。 他一直以为如霜温柔善良懂事,严嬷嬷再严厉,也只是小打小闹。 却未曾想过,如霜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而若非木婉云让人跟他解释,他甚至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 见他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木婉云忍不住抬头,问道,“我还是那句话,将军另请高明吧,或者,还是让严嬷嬷继续…“ 闻言,沈阔脸色顿时写满悔恨。 只是却不知该如何说。 憋了半晌,才又开口,“可你为何非要让如霜学跪拜,还一跪就是那么久?!” “将军,跪拜礼可是最基本的,柳姨娘是妾室,见到主母跪拜,不是最起码的?!“ 红玉忍不住了,功劳不能都被绿俏一个人占了。 绿俏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勾,面无表情补充,“柳姨娘身为将军爱妾,不仅要开酒楼出风头,更是想去宴会上扬眉吐气,只是谁知道会碰上什么人,毕竟京城这地界,富贵云集,权贵多如牛毛,这最起码的学不好,轻了,被人嗤笑,重了可就要命了?!” 绿俏面无表情,说的时候语气冷漠。 却在沈阔心里留下不轻的痕迹。 想起上一次柳如霜参加镇国公府宴会,被人嗤笑。 她就一直卯足劲儿一雪前耻,应该还是要去参加的。 甚至他都知道如霜那里还有不少送来的帖子。 若是碰上公主郡主王妃,礼仪不规范,说话得罪人,的确事情不小。 想着,他在心里琢磨了一圈,才又开口,“既然如此,那如霜的礼仪规范,还是交给夫人,如霜出身乡野,以前饭都吃不饱,自然没机会学习这些,还望夫人有耐心一些,另外,夫人自小长在京城,熟悉京中人,还望夫人教如霜认识京城权贵夫人和小姐,一切就拜托夫人了。” 说着,沈阔还难得对着木婉云拱手。 木婉云只觉得真是奇了怪了。 可她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高兴了,招手,不高兴,踹一脚。 再说,教柳如霜也没什么银子赚。 她何苦来哉! 见木婉云不回应,沈阔心里打鼓,正要再开口,就听到木婉云道。 “将军若是答应我,以后柳姨娘再跟你抱怨,都不会不问青红皂白来质问我,我可以再给一次机会。” “自然,这次,是我鲁莽了,让夫人,不,让木小姐受惊了。” 木婉云听到他喊自己木小姐,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最后点了点头。 也不知沈阔回去,怎么跟柳如霜说的。 过了一晚上,柳如霜顶着一张红肿的脸,一瘸一拐又来了。 来之后就主动请罪。 甚至主动跪了一个时辰。 看她板正的样子,木婉云竟然还觉得有些微妙的成就感。 接下来三天,她在一旁看着绿俏教她各种礼仪,什么顶着盛满水的碗走路,见到什么人说什么话,甚至怎么给主母布菜。 好吧,都是奴婢该会的。 严嬷嬷第三天就走了。 用她的话说,住惯了宫里的软榻,这将军府的硬板床实在是睡不习惯。 临走,她又给严嬷嬷塞了不少好东西。 严嬷嬷一离开,柳如霜就松了一口气,那真是连装都懒得装了,就说,“不麻烦夫人了,我这就回去了。” 木婉云懒得管她。 她还等着看好戏呢。 再说这几天,她也折腾的柳如霜够呛。 也算是浅浅出了一口气。 不过柳如霜还是自己请了一位夫子教自己一些东西,大概是觉得木婉云不会真心教她什么。 只是她请的那位夫子,木婉云听说过,惯会趋炎附势,为了得到赏银,那真是什么奉承话都说的出来。 柳如霜听了,很快就飘了,觉得自己之前被木婉云和严嬷嬷骗了,其实她那些礼仪早就学的不错了。 是她们故意寻找借口磋磨她,才把她贬的一无是处。 为了印证,她甚至还去参加了礼部尚书夫人举办的宴会,在宴会上可真是如鱼得水。 当即答应在金辉楼给礼部尚书半价定几桌酒席。 礼部尚书夫人更是主动夸赞她有主母风范,一时间,柳如霜风头一时无两。 木婉云听着汇报,算计着,快了,快了! 第60章 互相算计 不出所料,在柳如霜在宴会上大放光彩,过足了瘾,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金辉楼后没多久,就察觉出金辉楼上上下下都不在她控制之内。 甚至她想查账本,账房都很委婉的表示,“柳东家,我得先请示崔东家。” 闻言,柳如霜柳眉倒竖,瞳孔骤缩,声音都拔高了几度,“你什么意思,我跟她都是东家,分别占股一半,你跟我说,我要看账本,还得先请示她?是崔瑶跟你这么说的?!” 账房一脸的无奈,“柳东家,小的也只是听从,柳东家大人大量,莫要为难小的。” 柳如霜又气又怒,可账房就是不答应。 这让她更加觉得有猫腻。 没猫腻为什么不给她看? 多半是崔瑶昧了银子。 她当即找到崔瑶,问她索要账本。 崔瑶倒是很大方的把账本给她了。 还解释,“柳妹妹,之前你在府里不能出门,金辉楼的事情都是我在打理,我怕底下人做事不牢靠,所以才会不许随便拿账本出来,万一被旁人假借柳妹妹的名义看了,就不好了,毕竟这账本上记录咱们进出银钱等相关事宜,我听说有些懂行的,可以看出很多门道。” 崔瑶一边说,一边打量柳如霜。 她其实一直要人做两本账本。 主要是金辉楼开业以来,实在是太赚钱了。 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每天看着大把的银钱进账,可一想到还得分给柳如霜一半,她自己就不平衡。 虽说她们各自出了五万两。 可是不管是租赁还是装修,甚至请人,事事亲为,都是她在操持。 开业那天,也是她请来不少的闺中密友来撑场面。 这段时间,也是她让好友在世家贵族面前大力宣传她们金辉楼,才把金辉楼的名气打出去。 现在京城宴请宾客,订席面的达官显贵可真不少。 很多都是看着她的面子来的。 可柳如霜做了什么? 这几个月,她有一半都不能出府。 出了府也帮不上什么忙。 甚至还因为她那妾室身份和丢人的仪态,给金辉楼抹黑。 很多人都明里暗里打听是不是真是姨娘开的? 她只能苦笑着打哈哈,弱化柳如霜跟金辉楼的关系。 她无比后悔跟柳如霜合作。 甚至觉得柳如霜拉低她的身价。 她原本觉得柳如霜一直被拘也没关系。 她可以趁机会多赚银子,到时候给柳如霜五万两,让她跟金辉楼再也没关系。 所以,她凭什么要跟她五五开。 她给她三分之一,都是抬举了她。 只是没想到她还不是太傻,还知道查账本。 只是这些日子太忙了,账房目前就一个,还没来得及补最近几日的假账。 想着,她也不敢把账本放在柳如霜手里太久,谈笑间,就要把账本抽回去。 “妹妹好不容易脱离苦海,怎么着,也得好好庆祝一番,我做东,今日咱们姐妹好好吃喝,如何?!” 她一派赤忱。 柳如霜却不是真的蠢的。 知道崔瑶肯定有事瞒着她,她问是问不出来的,便佯装应承。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柳如霜装作高兴的样子答应下来,却提出自己要先去一趟茅厕,等拐出崔瑶的视线,便赶紧把心腹丫头果儿拉到一边嘱咐,“去药店给我买蒙汗药。” 果儿脸色一变,摇头,“姨娘?您这是做什么?” “死丫头,别忘了,你的命都是我救的,你这条命就是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柳如霜不悦,把钱袋子递给果儿,便把她往外推,不忘提醒。 “小心着点,别被人知道身份,还有,敢昧下银子,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果儿回头冲她点头,面儿上为难的人样子,可出了金辉楼,就赶紧雇了马车回到将军府隔壁的院子,通过开的隐秘门,回到了芙蓉苑,把实情跟木婉云交待一通。 最后询问,“小姐,怎么办?” “你按照她说的去,罢了,不就是蒙汗药,我这里有,你带上。” 木婉云心里激动澎湃,知道柳如霜这是怀疑上崔瑶。 只是却也猜不透她给崔瑶下蒙汗药是几个意思? 可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竟然还有一丝期待?! 就是好想好想去看看! 同时,崔瑶也赶紧交待账房,把给柳如霜看的账本赶紧弄好。 很快,二女就在酒桌上喝起来了。 柳如霜看着崔瑶把一杯杯掺了药的酒喝进肚子里,心里美滋滋。 她从来就不信任崔瑶。 第一眼,她就觉得崔瑶心机很深。 只是她要赚钱,而崔瑶有门路,又在京城这寸金寸土富贵权贵扎堆的地方长大,她需要个人帮她把产业立起来。 可她又不蠢,怎么可能会一点都不防备? 还有崔瑶今日那样赤裸裸的把账本夺过去,不就是怕她看出什么。 不,她大概还觉得她大字不识,就是蠢的,根本看不懂账本。 兴许当初除了想跟她一起恶心木婉云,也是觉得她出身低贱,才跟她合作。 可她又高贵到哪里去? 不过是崔家不得宠的庶女,在认识木婉云之前,过的还不如崔家得宠的丫鬟? 对了,她听人说她其实早就跟木尘好上了,是为了摆脱障碍才故意接近木婉云,还弄出什么救命之恩,就是想踩着木婉云上位。 如此想着,她更加坚定,必须要拿到崔瑶的把柄,不然以后,她只怕得处处被崔瑶拿捏。 眼见崔瑶面色酡红,有了醉意,柳如霜心花怒放。 朝一旁的丫头果儿使了个眼色,果儿一脸为难,被她狠狠瞪了一眼,才不情不愿的出去。 柳如霜适时站起来,“姐姐,妹妹出去上个茅厕,一会儿再回来陪姐姐。” “妹妹今日怎么总是去茅厕?莫不是吃坏肚子了?” 崔瑶看柳如霜要走,急忙拉了她一把,不肯让她走。 柳如霜眼底划过一抹不悦,却只能好言哄着崔瑶,“姐姐,妹妹真的有些急,一会儿就出来。” 说罢,兀自抽出手,就要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原本还有些醉意的崔瑶,突然就冷下脸来。 第61章 陷害 眸子里再也没有之前的迷醉,轻咳几声,招来门外被支出去的丫鬟。 丫鬟边轻轻关上门,边往里走,到了崔瑶跟前,就要俯身行礼,却被崔瑶冷声打断,“都什么时候了,就别管这些俗礼了。” 丫鬟没说话,知道自家主子招自己进来是为了什么,便几句话把查出的事情交待了。 “小姐,已经找春和堂的大夫看过了,确定是蒙汗药。” 崔瑶冷嗤一声,嘲讽,“还以为是什么猛药的,也就这点胆子了。” 语气里竟然还有些瞧不上。 顿了一下,又赶紧道,“罢了,她既然想害我,那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说着,眼珠子在丫鬟身上转了一圈,突然道,“你把衣服脱下来。” “小姐?” 丫鬟大吃一惊,小脸都白了几分。 崔瑶有些不满,催促道,“怕什么,那个怂货都不敢给我下真正的催情药,还是有所忌惮的,谅她也不敢来真的。” 顿了一下,放软语气,又道,“你可想好了,说不定对你来说是机会。” 纵然如此,丫鬟还是有些犹豫。 崔瑶却已经没了耐心,“怎么?让你替本小姐,还委屈你了?你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本小姐手里捏着。” 一句话,丫鬟白了脸。 是了,她们这种身份的人,生死不过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几息之间,她已经明白自己根本拒绝不了。 只能认命。 很快,两人互换了衣服,头饰,钗环。 丫头本来就是伺候崔瑶衣食住行的,倒是也得心应手。 两人原本身量相当,若是不看脸,一时间还真辨别不出来。 崔瑶离开后,丫鬟便穿着崔瑶的衣服趴在酒桌上。 柳如霜赶回来的时候,透过门缝看到的就是崔瑶酒醉的样子。 她让人把打晕的账房送进去。 把两人一起往床榻上一丢,才觉得大快人心。 之所以选择账房是因为对方之前狗仗人势,而且她知道账房十有八九就是崔瑶收买的。 而不出所料,她让人从账房那翻到两本账本,她再笨也知道,这是阴阳账,一本是给她看的,另外一本是酒楼原本的。 之所以,如此快就找到,自然有木婉云的功劳。 不过这些柳如霜显然是不知道的。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找个会看账本的帮她答疑解惑,看看崔瑶到底背着她昧下多少银子的时候,有个会看账本的小伙计突然误闯进她的包厢。 “对,对不起,柳东家,我不知道您在这里。” 柳如霜正为自己被算计气急败坏。 看到误闯进来的小伙计,也没好气,“哪来的不长眼的,还不赶紧滚出去。” 小伙计却并不恼怒,不经意一暼,看到柳如霜手里的账本,顿时惊呼一声,“咦?这不是账房老崔的账本吗?平日里他记账都不许咱们靠近,咱们还说,他十有八九做假账了。” 小伙计笑着,说到一半,许是察觉自己话多,怕惹了主子厌烦,急忙用手捂住嘴,边请罪,边退出去。 只是一双眼睛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柳如霜和她手里的账本一眼,面儿上似乎有些犹豫。 柳如霜正发愁,见对方似乎有话要说,有些没好气道,“你要说什么?!“ “我,没有,没有。” 小伙计明显心口不一。 越是如此,越是让柳如霜觉得他有事瞒着。 脸色往下拉了一些,半威胁,半蛊惑,“你不说,我要是知道了,你可想清楚后果。” 小伙计一听,立即吓得双腿发软,跪在地上,以头触地,不停的求饶。 “说。” 柳如霜没耐心,主要她还要等着看隔壁的好戏。 “小的,小的说了,柳东家可不能对外说,尤其不能告诉账房,还有崔东家。” 小伙计的话,让柳如霜心头一震,也忍不住仔细打量了几眼小伙计。 只见对方年约十七八,生的是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禁不住,心头一震微动。 就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总觉得似乎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一样。 柳如霜愣神的时候,小伙计颜玉也把自己无意中听到崔瑶交待账房老崔做假账糊弄柳如霜的事情说了。 最后还补上一句,“咱们觉得崔东家这么做实属不该,虽然您这一个多月不在,可是之前您可是一直盯着的,还有,您不知道,但凡来问您是不是这酒楼的东家,崔东家都会把您说的很难听,还说,您根本不是。” 柳如霜已经听不下去了。 浑身都在发抖,后槽牙更是咬的咯吱作响。 好啊。 崔瑶。 我对你手下留情,没想真的把你怎么样,可你却暗地里昧我的钱不说,还想把我赶出去。 当我柳如霜是好欺负的。 小伙计看柳如霜脸色似乎不太好,正要离开,却被柳如霜喊住。 许是这颜玉刚才表忠心,柳如霜对他也难得和颜悦色几分,略微思索了几下,循循善诱,“多大了?娶妻了吗?” 闻言,颜玉面色一红,似乎有些害羞,低头的时候,微微泛红的桃花眼,还上挑偷看了一眼柳如霜,只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去,像是做了什么错事,怕被抓包。 柳如霜毕竟是老手,哪里不知道。 她最近因为沈阔身子弱,已经许久没碰过男人。 身子也怪不得劲。 看到一个如此年轻又英俊的后生,对自己投来青睐,心里也是得到极大的满足。 当然,也只是满足。 她又忍不住多看了颜玉几眼,越看越觉得做伙计实在是暴殄天物,微微勾了勾手指,让对方凑近过来。 颜玉一双眼已经控制不住黏在柳如霜身上,看柳如霜不仅不反感,还让他靠近,更是心里发痒,急忙半低下身子,探着头凑过去。 甚至眼神还有些迷醉。 柳如霜却在他脸凑过去的时候,用手指点着他的下巴,把他逼远,随即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本夫人今天心情好,帮你娶个好媳妇,你可不能忘了本夫人。” 说罢,便在颜玉迷醉的目光中,推开了隔壁的门。 颜玉看见床榻上依偎在一起的二人,大吃一惊,“这,这这,这不是崔东家,这个是老崔,他们?!” “嘘,小点声,去,帮他们把衣服解开,再把被子盖上。” 柳如霜眼底闪过一抹阴狠,她本来是不想做的这么绝的。 可崔瑶欺人太甚。 她要让崔瑶彻底沦为笑柄。 就在她吩咐人去通知木家长子木尘和崔账房的娘子来的时候,颜玉却惊呼一声,“不对,这不是…” 他看着床上突然醒来的女子,讶异出口。 而与此同时,崔瑶带着木尘,和账房老崔的娘子吴氏也站在了门外。 第62章 当头一棒 据说当时金辉楼正是上客的点,宾客云集也不为过,更关键,还有好几家大臣家眷在金辉楼,甚至还有礼部侍郎梁夫人在,那可是京中出了名的快嘴。 很快,关于金辉楼两个东家为了银钱分红,彼此算计,最后算计不成,恼羞成怒,大打出手,互相揭短的经过,就经梁夫人的嘴,传播的人尽皆知。 “我跟你们说,我当时就在同一层楼跟几个好姐妹说话,突然就听到一声犀利的尖叫,紧跟着是女子的惨叫,依稀还有甩打巴掌的声音,我跟几个姐妹当即就赶了过去,你们猜怎么着?!” 梁夫人眉飞色舞,关键时候,还不忘停顿,等吊足了胃口,旁人等不及催促,才继续说下去。 “只见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被另外一个身材高大三十几岁的中年妇人压着打,那妇人一边打,还一边骂骂咧咧,说是身材窈窕的女子,竟然敢设计她男人,还把她男人跟自己的侄女放在一起…” “什么?!” 几个特地跑到侍郎府打听的夫人,听到这里,已经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且听那梁夫人不慌不忙抿了一口茶水才道,“那被打的窈窕女子就是镇北将军府那个得宠的妾室,人称柳姨娘,打她的夫人,是崔家旁支,也是金辉楼账房崔二叔的妻室吴氏,这柳氏大概是不知道这账房跟崔二小姐的关系…就想着设计崔二小姐跟账房有奸情,却被崔二小姐识破,将计就计,让丫头穿上小姐的衣服,装晕…” 听了梁夫人的解释,众人一阵唏嘘,只觉得柳氏可太蠢了,设计人也不把关系打听清楚了。 还有人忍不住啐口,“果然是妾室,上不得台面,也听说之前在镇国公嫁的宴会上这妾室就出尽洋相。” 众人既然能上门打听,也都是耳聪目明好事的,是各自家族里的万事通,自然也是知道这事的。 梁夫人就着话题又扯了一会儿,才又重新说回金辉楼一事上。 “都被当场抓住,柳氏还矢口否认,非说是崔二小姐故意害她!” “呸,什么下贱东西,害人不成反害己,活该!” “可她们能一起合伙做生意,之前也见他们一起出现,似乎关系不错,怎么就走到这一步?!” 有人忍不住好奇。 “还不是钱闹的,听那柳氏说,是崔瑶的趁她不在,故意做假账糊弄她,被她发现,她气不过,才想着拿捏崔瑶,好像也没真的打算做什么,就想着拿名节威胁一下崔瑶,不知怎么就被反算计了。” 又是一阵唏嘘。 原本还觉得崔瑶惨的,这次也不说话了。 “如此看来,他们没一个好东西,就是狗咬狗嘛!” “可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谁闲着没事会去抛头露面做生意,咱们谁没有嫁妆铺子,府里铺子庄子都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可也都是交给牢靠的人打理,谁跟他们似的,招摇撞市,恨不得全京城都知道她们两个最能,最出风头。” 一众夫人都点头。 “一个庶出,一个妾室,果然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可不是。” 有人附和。 “这以前,我还觉得金辉楼装修豪华,菜也不错,还推荐我家老爷宴请宾客三五好友的时候,可以去,现在,我看还是算了,没的,惹一身臊。” “谁说不是。“ “对了,我记得镇北将军府和木太傅是姻亲,闹成这样,他们两家可有的看了。” “说起来,这两家也真是奇怪。” “怎么说?” “谁不知道那木家嫡女嫁进镇北将军府就没少被这柳氏针对,那镇北将军也是眼盲心瞎的,一味偏疼妾室,宠妾灭妻到这个份儿上,也是京城少有,这个时候,木家身为娘家,按理说,不同仇敌忾,也不会跟一个妾室走的近,可崔二小姐这未来嫂子,却非要越过未来小姑,跟妾室交往,木家也没人出来说句公道话,这可真是让人寒心。” 经这么一说,大家也都想起这一茬。 “说来说去,还是木家嫡女惨,被夫家不喜,又被娘家放弃,可出了事,只怕还要成为众矢之的。” 如此一说,大家又不由得开始担忧起木婉云来。 而木婉云可过的逍遥自在的很。 欺她的,骗她的,不好过。 她的日子自然是美滋滋。 因为两人针锋相对互揭短,被官眷和朝中御史围观之后,很快就在京城散播起来,还有话本子流传出来,是配了图的,不仅把当日柳如霜被打,崔瑶看戏,还有柳如霜跟崔瑶互相对骂的场景描绘出来,甚至还在一侧配了独白和对白。 木婉云还特地让人买了一本,看的津津有味。 后又经御史弹劾,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一时间,朝中官员家眷经商的话题,还有沈阔宠妾灭妻的弹劾,越来越多。 沈阔更是被陛下当众斥责。 堆成山的弹劾折子,被陛下直接扔在他身上。 而就在陛下犹豫是否勒令金辉楼关门的档口,金辉楼出现了中毒事件。 是礼部尚书家宴请宾客,奴仆试菜的时候,当场中毒身亡,后查出是河豚没有处理干净。 礼部尚书当时宴请的可是郡主县主,本意是为自己已经弱冠的儿子相看,如此,直接一门好亲事没了。 礼部尚书夫人气不过,直接报了京兆府衙门。 而很快查出金辉楼为了降低成本,用快要变质的猪肉以次充好,给非朝中官员家眷用。 有之前去过金辉楼吃饭,后身体不适的,也去衙门报案。 因着是朝中官员家眷开的,京兆尹在抓人之前,特地通知了沈阔和崔大人以及木太傅。 木太傅一身清流,最近却被反复攀扯,拉下水,当即找到沈阔,让他约束好自己的家眷。 沈阔也不遑多让,“岳父大人,如果没猜错,我家女眷这几个月可没去过金辉楼。” 木太傅气的半死,却无计可施,回到家,便勒令木尘跟崔家二女划清界限,却被当头一棒,惊的险些没站稳。 第63章 不是亲生的 崔瑶开金辉楼的钱,除了木家给她的聘礼,同时还动用了木家的家底。 甚至,木尘还以木家名义,去钱庄借了一万两,如此才凑够五万两。 闻言,木太傅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憋死。 一向心疼儿子的木夫人,也是恨铁不成钢,“尘儿,你是木家嫡长子,身份何其贵重,多少富家千金知书达礼的名门闺秀任你挑选,你偏偏看上一个庶女,甚至为了娶她,不惜骗我们,还设计你妹妹,更是为了她,逼的我们和你一起跟你妹妹离了心,现在可好了,咱们一家成了笑柄了,你爹爹一世英名,晚节不保,尘儿,你是要逼死我们吗?!“ 木夫人老泪纵横,她这一世只有一儿一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儿子才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 所以,她再心疼女儿,还是以儿子为主。 尤其自己这女儿自小事事拔尖,无人不夸,反倒是儿子平平无奇,久了,儿子就对女儿生出厌烦,甚至是恨来。 这让原本还沉浸在女儿优秀里的二老,也不禁开始反思。 可人的才能是上天注定的,即便他们也更想让儿子优秀,可是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只能告知儿子,妹妹优秀,将来嫁的好,也是他的一条出路。 儿子还真听进去了,后来便告知他们帮女儿物色好了夫婿人选,是风头赫赫的镇北将军沈阔。 原本他们是不同意的,毕竟他们木家是文臣,他们觉得还是该在文臣里挑,可木尘执意如此,非说沈阔优秀,年纪轻轻便屡立奇功,封侯封王都指日可待。 他们木家底子单薄,没有底蕴,木蔺虽是帝师,其实也不怎么受待见,在朝中更是没什么好友,若是他致仕,那木家就真的没落了。 而他们家虽然是文臣之首,可也只是因着帝师的名声大,没有底蕴可言,女儿想嫁的好,也不容易。 何况木蔺一直都对外一副不争不抢不在乎权势的样子。 后来还是木尘出主意,让木婉云自己爱上沈阔。 后来便有了她身边的人不断跟她灌输沈阔如何优秀,如何好… 他们其实也是希望女儿嫁得好的。 而沈阔虽然为人傲慢,可长得不赖,也有权有势,他们也是喜欢的。 可没想到圣旨赐婚之前,他们意外得知沈阔有个红颜知己,甚至想用战功来求娶为正妻。 他们原本已经打退堂鼓,可没想到木尘竟然以死相逼。 后来事情发展,便是木蔺为女求圣旨赐婚,后女儿成亲当日被撇下。 想到以前种种,尤其上次女儿回来,她跟女儿闹的非常僵,说是断绝母女关系也不为过,木夫人就悔恨不已。 “怎么?爹娘后悔了?!” 木尘看着对自己不满的爹娘,心里一阵冷笑,之前金辉楼日赚斗金,阿瑶给他们买昂贵礼物,他们可是把阿瑶夸上天,这出了事,就是另外一副嘴脸。 木夫人抬起袖子抹眼泪没说话,木太傅阴沉着脸,想抬起手,却被木尘盯的有些不自在,最后还是颓然放下手。 “晚了。” 木尘眼尾发红,看着对自己失望的爹娘,而他又何尝对他们不失望呢。 他心里并不痛快。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若他也是他们亲生的,他也不会患得患失。 或许,他也不会那么恨木婉云。 从小木婉云就很优秀,长的也集结了他们的优点,而每次,他都会被拉出来对比,宛若被凌迟。 那时候,他只恨上天不公,竟然让他没有继承他们的优点。 直到他被亲生父母寻到,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才知道自己为何处处跟他们不像,为何不如木婉云。 从那之后,他心里的野兽复活了,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恶。 他想杀死木婉云。 只有她死了,他才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他们才能看到他。 就算有一天,他的真实身份曝光了,他们或许也不会把他扫地出门。 可他不仅没有弄死木婉云,还看着她学了一身本领回来,小小年纪,开始撑起家业,让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木家,开始复活。 他心里很慌。 她越优秀,他越慌。 唯恐平庸无能的自己被人发现就是个冒牌货。 后来他遇到了崔瑶,元宵灯节上,崔瑶被嫡姐欺辱,她趁着嫡姐不备,把嫡姐推进拥挤的人群,让她被人踩踏。 他看着,却突然觉得找到了同类。 后来他打听到她是崔家庶出的女儿,从小不被重视,外人都当她懦弱无能,可只有他知道他们是一种人。 都在努力伪装自己,不让人看到真实的自己。 那一刻,他决定。 他要娶她。 所以,对他而言,崔瑶就是他,他就是崔瑶。 他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放弃崔瑶? “你说什么?!” 木夫人似乎没听清,颤抖着嗓音又问了一句。 木尘冷笑一声,一脸的狂傲,看着木夫人和木太傅,一字一顿,“我说晚了,你们以为木婉云还会把你们当爹娘?我告诉你们,她早就对你们失望了?!你们以后只有我一个儿子,我是你们唯一的依靠,你们若是不管瑶儿,我也不会再喊你们爹娘?!“ “混账,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木太傅像是突然不认识儿子,抬起的手,还是落了下去。 木尘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脸,满脸癫狂,“打,打死我,反正,我当时是用爹的印信借的钱,难不成爹想晚节不保。“ 木蔺脸色倏地一白,踉跄跌倒在地。 一旁,木夫人已经哭出声,“你,你怎么能?!我们对你不够好吗?你?还有婉云?我的孩子…” “现在想起女儿了,当初任由我算计她投身虎狼之窝的时候,母亲可没一点迟疑?!“ 木尘冷笑。 最后留下一句,“父亲大人,还望你多番打点,别让自己晚节不保,”朝离开了。 身后,木夫人压抑哭出声来。 经过几日的调查取证,京兆尹把最后汇总的罪证递到了当今宣德帝面前。 宣德帝简单看了一遍,最后大手一挥,“关了吧。” 同时,让金辉楼的两位东家赔偿相关人员费用,共计一万两。 当然,其实是用不到这么多的。 多出来的自然是归入国库。 本来这金辉楼也要收入国库,好在有人提醒这金辉楼铺面并不是柳氏和崔氏的。 同时,宣德帝下令,以后杜绝府里宠妾灭妻,还有让妾室抛头露面经营铺子,即便是正室,也得以内宅为主。 此条法令一出,那些喜欢经营铺子的官员家眷都要恨死柳如霜和崔瑶了。 当然,内宅的事,跟前朝脱不了关系。 沈阔最近在朝堂愈发受排挤,甚至到了说一句话,就有无数人等着挑错,站出来反驳的地步。 同样处境艰难的还有崔大人,他本来官位低,在朝堂几近透明,而他本人也没什么才能,就打算这么混下去了。 可因着庶女跟太傅嫡长子定亲,而太傅嫡女嫁给了权势滔天的沈阔,他心思也活络起来。 可没想到,他还没沾上光,就传出沈阔和太傅家不和,紧跟着他那庶女崔瑶还跟沈阔妾室一起经营铺子,风头无两,他一时间也成了人们宴请拉拢的对象,可他还没过足瘾,就出事了,他也沦为笑柄。 这位崔大人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还是被提到,让他别忘了补那五千两。 崔述吓的半死,在下朝的路上,等着木太傅,“太傅,我家女儿可是已经跟你家定亲了,我原也不指望她嫁什么好人家,是你们自己求娶的,我家从不宠妾灭妻,庶出女儿更是循规蹈矩,是她跟你家定亲之后,才寻出如此多出格的事情,你可得负责到底…” 来往有不少下朝的官宦,加之崔述也没刻意压低,因而不少人都听到了。 木蔺坐在轿子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当时昏了头,因着木尘寻死觅活,就给他订了崔瑶,真是黄泥巴粘身上,甩都甩不掉。 见太傅不说话,崔述还要揭开轿帘,却被木太傅冷冷打断,“走。” 第64章 交虎符 没得到木太傅的准话,崔述心里又急又燥,竟然不顾周围官员鄙夷不屑的目光,公然追上去,非要讨个准话,“木太傅,我崔家底子薄,俸禄少,妻妾多,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木太傅坐在软轿里,脸色黢黑,几乎悔断肠。 他一生自诩清廉,洁身自好,没想到临老临老,竟然会晚节不保,还摊上这样厚颜无耻的儿女亲家,竟然公然当着朝臣同僚跟他索要银子。 而崔述追了半路,没得到准话,却差点摔倒。 气的他对着渐行渐远的软轿破口大骂,“反正,这笔钱我们崔家没有…” 要是让家里母老虎知道,崔家因为崔瑶一个庶女要摊一大笔银子,只怕他耳朵也别要了。 有路过的同僚看崔述为了银子脸面都不要了,忍不住掀开帘子,嘲讽,“崔大人,前些天跟咱们吹嘘金辉楼是你女儿开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崔述一听,心里恼火,正要回怼几句,却发现对方身上穿的官服颜色,官衔比他高,只装作不悦冷脸。 家里小厮抬着轿子走来,他一掀轿帘,赶紧坐了上去。 路上反复琢磨,还是得找到崔瑶好生敲打,总之,这笔银子,他们崔家不会出。 事情闹大,直达天听,金辉楼也没保住。 不仅没保住,还因为吃坏人,要赔偿。 摊下来,将军府和崔瑶每人需要出五千两。 当然,这还不包括欠的那些进货款。 金辉楼被封的消息,一传出来,那些菜商和肉商以及金辉楼的掌柜厨师小厮都围在将军府、崔府和太傅府要银子。 同时还有之前借给崔瑶的钱庄,以及昔日跟沈阔关系不错的同僚下属。 木婉云唯恐这两家又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借病把院门封锁。 任由一波又一波的人在外面卖惨求好,只让戏班子声音大一点,再大一点。 如此过了三天,院门外总算消停下来。 木婉云收到消息,崔家跟她一样称病,还把崔瑶连夜送去了木家,最后是木家掏空家底赔了五千两,又还了欠钱庄的,以及金辉楼的菜商和肉商。 而据她所知,金辉楼开业这段时间,还是赚到一些银子的,至少有两三千两,可是崔瑶一口咬定没有赚到,最后一个子儿都没出。 不过这跟她没关系,木家人愿意为未来儿媳买单,她又能说什么呢? 只是这些钱应该是把木家二老的棺材本都掏空了。 既然他们愿意为了儿子儿媳付出,她无话可说,只是她却决不能被他们拖下水,沦为他们的血包和钱袋子,还赚不到一个好,反而被认为占了他们多大的便宜。 再说将军府。 柳如霜开金辉楼的五万两,原本就是他厚着脸皮从昔日下属那要来的,虽然这些钱原本就是打了胜仗的封赏,是沈阔为了收买人心大手一挥送出去的,可送出去了,就是人家的,你既然借了,那就有借有还。 昔日下属得到金辉楼被封的消息后,就让家眷进京要账。 家眷是有心眼的,也不进府,每日就待在将军府门前。 同时,还有宫里人催着让沈阔把五千两的赔偿交出来,他好回宫复命。 后来更是以,“太傅府已经交了。”来催促,看沈阔的眼神都透着不屑。 沈阔哪里受得了。 许是知道沈阔为难,那宫人还特地提醒,“陛下说了,不交钱,那柳氏就该以命抵罪。” 柳如霜这些日子吓得躲在府里不出去,之前多嚣张,现在就多害怕悔恨。 她也不是没找人诉说,她压根没参与经营,都是崔瑶所为,可是这个时候谁会信,就算是信了,谁又会多管闲事。 说白了,大家其实更喜欢看有人倒霉罢了。 她之前行事嚣张,早就得罪了一大票人,这会儿大家巴不得看她倒霉呢。 借的五万两,还有赔偿的五千两,以及金辉楼欠的货款和该付给小厮掌柜的费用摊下一半,一共是五万八千两。 如此庞大的数额,压在沈阔头上,沈阔几乎可以说焦头烂额。 这些天他厚着脸皮找了不少人,可都不愿意借。 甚至钱庄,都因为他没有抵押物,而不敢借。 他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柳如霜,不知怎么就被生出一股子无力感。 不知不觉走到了芙蓉苑,很奇怪,他总觉得里面的女人应该帮他。 其实前几天,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还是娶了木婉云,只是梦里的木婉云对他很好,可以说处处讨好,不仅帮他打理中馈,甚至还为他迎来送往,为他在朝中铺路,只是他一直都不喜欢她,后来他在外面喝酒中了药,情急之下,仓促回府,可如霜身子不适,他鬼使神差就到了木婉云那,看着睡的香甜的木婉云,他想到她也是他的妻… 事后,他后悔了,他答应过如霜,他一生都不会碰木婉云,可是他失言了,看着柳如霜哭的死去活来,甚至不理他,他又悔又恨,最后有人来了报,说是发现木婉云身边的丫头鬼鬼祟祟,最后供出木婉云给他下了药,他其实知道,在回府之前,他就已经中了,可他还是把一切都归在木婉云身上。 后来木婉云竟然有了身孕,如霜更是想一气之下离开他,他便保证绝不会多看木婉云母子。 那个梦很长。 一连好几天,断断续续的。 最后是木婉云生的那个孩子病了,高烧不退,可他以为那都是木婉云争宠的手段,他最恨人耍心机,所以就没让人去请大夫。 后来他在官场遇到麻烦,更是没心情,可她偏偏在这个时候一次次来打扰他,他直接让人把他们的院子封了。 再后来,那个孩子死了,木婉云拖着半条命眼神赤红要来杀柳如霜和他们的孩子,被他不小心杀死了。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 他再也没梦到过。 这个梦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他告诉自己只不过是个梦而已。 可有时候又忍不住想你,木婉云的反常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梦? 那就太荒谬了! 其实,只要她乖乖的,不找如霜的麻烦,他也会让她在将军府安度一生的。 想着,沈阔让守在院外的人去告诉木婉云,“跟你们夫人说,本将军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将军请回吧,我们小姐说了,她不会见你的,她没有多余的钱,就算是有,也不会给不相关的人用。” 沈阔气的额头青筋冒出,他很想冲进去,可却知道如今的芙蓉苑,不是他说进去就能进去的。 木婉云虽然不愿意见他,可是不介意给他指条明路。 而不出所料,脑子空空如沈阔还真厚着脸皮进宫,找皇帝预支俸禄去了。 只是精明如帝王,又怎么可能让他什么都不付出。 听说,后来沈阔预支了二十年的俸禄,一共四万两,最后皇帝该借给他两万两,才让他解了燃眉之急,代价就是他要把身上的半块虎符交上去。 沈阔在御书房外思索了半个时辰,最后同意。 木婉云知道,他是觉得就算没了虎符,只要有他那些忠心耿耿的属下在,那边军就还是他说了算。 只是,忙着给自己那喜欢出风头又无能的妾室擦屁股的沈阔,压根想不起来,已经多久没收到那些下属的信了。 而木婉云看着大理寺卿送来的密信,得知沈阔那些下属已经被军法处置大半,剩下几个无甚大错的,也掀不起风浪,她拿起剪刀,剪了烛心,看着刚才黯淡的火焰,再次光芒耀眼,心里总算长舒一口气。 而这天晚上,沈阔突然从噩梦中惊醒。 身上的亵衣都被冷汗浸湿。 身边的柳如霜急忙点起油灯,询问道,“将军,您没事吧?!” 沈阔回神,看着身侧的柳如霜,想起梦里,木婉云惨死诅咒他和柳如霜不得好死,还说若有来生,定不会让他们好过,不知怎么,心里始终很不安。 他穿上衣服,拿着油灯,去了书房,打开密室,看到自己收藏的东西还在,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转念又想起,他似乎已经许久都没有收到那些下属的来信了。 他离开的时候说,每隔半个月,就要来信汇报,之前一直都是如此,为何会突然中断?! 想到这里,他赶紧提笔书信一封,等天一亮,就让人赶紧送出去。 木婉云听说沈阔最近噩梦连连,梦里还依稀喊着她的名字,只觉得犹如吞了一只苍蝇,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卡在喉咙里可真是生不如死的难受。 尤其想到上一世,她还跟他做过亲密的事情,就更是觉得自己被玷污了。 只是若是没有那一次,又怎么会有辉儿呢? 她有些想辉儿了! 只是,她的辉儿这一世再也不会来到她身边了。 这天,天色极好,她想起,也许久没有给辉儿烧纸了,便让车夫驾马车,他们主仆三人,外加几个仆妇,还有暗卫,一起去大相国寺上香。 重生之后,她就在大相国寺的后山为辉儿立了一座无名碑,希望她的辉儿得大相国寺的禅音和供奉,能托生到好人家。 她这次还是特地在大相国寺住了几天。 而她离京的几天,木家多次让人传言,说是木夫人病了。 只是她人压根不在。 而木家显然以为是托词,这几天,木尘在国子监没少咒骂她,话里话外都是她不孝,冷漠无情,还说她之所以跟家里生了龃龉,是因为嫁人后,过的不快。 “可当初我们劝过了,是她不听劝,一意孤行,甚至以死相逼,让我一向不愿低头的父亲,去陛下面前老泪纵横,只为为爱女求仁得仁,嫁给心仪的人。“ 木尘说的时候,眼眶都红了。 不少人都信以为真,忍不住唾骂木婉云。 木婉云离开大相国寺回京的途中,就听到不少去上香的夫人小姐在讨论这件事。 第65章 被非议 红玉是个听不得闲言碎语的,何况对方压根不避讳,唯恐人们听不到似的。 她表示不能忍。 当即就要撸起袖子,冲上去理论。 被木婉云和绿俏拦住。 她不敢冲自家小姐,便都冲向绿俏,“你拦我做什么?你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太过分了!明明不是这样的!” 红玉说到最后,声音嘶哑,隐隐带了哭腔。 木婉云心里划过一股暖流。 虽然她深受前世记忆所累。 归来之后,又因为看清楚亲人真面目而心寒。 可有如此情同姐妹的忠仆,对她而言,也是老大欣慰。 她让红玉凑过来一些,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打趣道,“你一张嘴,再厉害,还能堵的上悠悠众口。“ 木婉云心里很清楚,就连如此偏僻的地方,都有流言蜚语。 显然是有人在背地里操纵。 是谁,并不难猜! 目的,也不难猜! 木家一直以来靠她做生意,才勉强维系体面。 之前崔瑶开金辉楼,日赚斗金,木尘得意洋洋,木家人也没想起她这个交恶的女儿。 之前一连数次上门递拜贴,被她无视,这是恼羞成怒,打算用孝道来压她了! 是啊,不管如何,她是木家人,她姓木,身上流淌着的是木家的血。 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想着,木婉云心里一阵饨疼。 跟沈阔,她可以毫不手软出手,用自己能用的办法给他使绊子,把他踩入泥泞。 可是对于曾经对她不算差,后来又处心积虑算计她,还把她当做弃子的家人,她心里是矛盾的。 “那我不能任由他们往小姐你身上泼脏水?!小姐的命怎么这么苦,所嫁非人…“ 红玉一时伤感,多说了一些,被绿俏用眼神提醒,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急忙堵住自己的嘴,后悔不已,“小姐,我不是…” “没关系。” 木婉云却是毫不在意,反而悠悠道,“其实你说的也不错,可不就是所嫁非人。” 见小姐这么说的,红玉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骂起沈阔来,骂他眼瞎,骂他沽名钓誉,哪里有一点战神的样子,骂到最后,甚至道,“外面把他传的神乎其神,我看他多半是冒领了别人的军功。” 木婉云本来是笑着,闻言,脸色倏地冷下来,一把握住红玉的手,用力到红玉忍不住倒抽冷气。 以为是自己口不择言惹怒了小姐,红玉赶紧求饶,“小姐,你,我错了…” “不是,不是这句。” 木婉云一脸的急切,紧紧抓着红玉的手,似乎想捕捉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可她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而且是很重要的东西。 可红玉哪里明白她心里想什么,见她直直盯着自己,更加不知所措了。 还是一旁的绿俏,发现了端倪,仔细在心里复盘了刚才红玉唠唠叨叨言不由衷的话,试探着问出口,“小姐,是不是想说沈阔将军的军功?” “对,就是这句。”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木婉云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红玉也顺势把被捏到发红发痛的手抽回来。 只是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到底无意中立了多大的功劳。 木婉云开始努力回忆。 她只知道沈阔是打了无数次胜仗的战神,关于他的那些胜仗,民间甚至有人专门编撰成书。 她当即让人绕路去城中书局。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在书局门前遇上木尘和崔瑶。 数月不见,他们二人似乎憔悴了不少。 尤其是崔瑶,眼底微微泛着青灰,想来最近没有休息好, 而她身边的木尘,看到她的瞬间,眼神阴沉的像是要吃掉她。 要说不寒心是假的。 她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木尘看到她就总是这样一副厌弃,甚至想弄死她的样子。 小时候,她也曾告诉阿娘,“阿娘,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我?” 阿娘告诉她,“因为阿娘和阿爹原来只有哥哥一个,所有的糕点都是哥哥一个人的,可是后来有了你这个小馋猫,糕点就得分给你一半。” 他那时天真懵懂,还以为真的是因为自己抢走了哥哥一半的糕点,她便努力不跟哥哥争,但凡哥哥多看两眼的,都会主动说自己不喜欢。 以为只要这样,哥哥就不会不喜欢她了。 她一直以为所有的哥哥都是这样子的,所以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还会不会努力去拉哥哥的手,想让哥哥喜欢她。 有一次她甜甜的拉哥哥的手,告诉哥哥,“哥哥,以后我的都给你,你别不喜欢我。” 结果木尘却一把把她推在地上。 那次她的膝盖磕破了皮,身边的嬷嬷要告诉阿娘,她拦住了,她当时又疼又委屈,反复的问身边的人,是不是自己怎么做哥哥都不会喜欢自己。 嬷嬷一遍遍摸着自己的头,说等再大一点,哥哥懂事了,就好了。 她相信了,一直等哥哥长大,等哥哥懂事。 后来哥哥真的对她似乎好了,也会跟别人家的哥哥一样,看到好玩的带给她,只是哥哥却不会宠溺的摸她的头,有一次,她主动央求哥哥也能跟别人家的哥哥一样,摸一摸她的柔软的发顶。 她永远不会忘记,哥哥眼底一闪而过的厌弃。 是的。 哥哥厌弃她。 她慌了,可是很快又看到哥哥冲自己笑。 她告诉自己肯定是看错了。 而她对崔瑶好,把崔瑶当成最好的闺蜜,其实似乎也有发现木尘很喜欢崔瑶,她想来讨好木尘。 往事在心里掠过,木婉云的心愈发凉寒。 还未来得及回应,木尘已经催促崔瑶离开,崔瑶却看着她,看似小声,却又让人听的清清楚楚,“是云儿,咱们好不容易碰上了,伯母想她想的紧,都病了,咱们好好求求她,她…” “她要是有心,早就回去了,有些人就是狼心狗肺,如今人家嫁得高门,又有有本事的义兄,咱们就莫要去讨嫌了。” 说罢,木尘又狠狠地刺了她一眼,便拉着崔瑶要离开。 崔瑶几度欲言又止,最后都化为一声深深喟叹。 书局是京城最大的一家,又是在京城最大最豪华的街上,来往权贵世家不少。 早就有人对着木婉云指指点点。 木婉云虽然早就料到他们是什么德行,可还是难免心伤。 愣神之际,已经有人忍不住拿话刺她。 身边红玉和绿俏更是护在她身侧,替她挡住流言蜚语。 可毕竟是奴婢,根本没人惧怕。 关键时候,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哪里来的苍蝇,挡住门口,怎么?你们这么孝顺,怎么不天天绑在你们爹娘的裤腰带上,出来闲逛什么?!” 众人闻言,顿时忍不住理论,却在看到来人是谁之后,纷纷闭了嘴巴。 等人一散开,宋曦月才吊着眼斜扫了木婉云一眼,忍不住啐道,“以前不是挺能说的,怎么了?嫁了人就变哑巴了?还是被那镇北将军的宠妾给磨的一点脾性都没有了?!” 宋曦月说话还是那样的尖酸刻薄。 可木婉云却难得没有跟她针锋相对。 反而笑着给她行了礼,“见过三皇子妃。” 宋曦月脸上的表情一顿,有些随意的摆了摆手,一脸的嫌弃,“哟,你木婉云也有对我行礼的一天?!” 木婉云笑了笑,道,“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对三皇子妃多有得罪,还望三皇子妃海涵,别跟民女一般见识。” 许是她太恭敬,让宋曦月觉得无趣。 宋曦月摆了摆手,没再多说,从她身边进了书局。 书局很大,囊括各种书籍。 不仅有正史和经史子集,还有很多杂书。 木婉云今日来是特地寻找记录沈阔的名人传记。 她记得以前曾经看到过。 而且本朝对有名的朝臣,尤其是将领,都有人专门记录功勋事迹,好让人知道,赞扬。 只是没想到,她刚寻到,身后就传来宋曦月的揶揄和嘲讽,“木婉云,你可真给咱们女人长脸,沈阔那厮都已经把你弃如敝履了,让你成了满京城的笑话了,你还对他念念不忘?你说,你是不是贱?!” 宋曦月一向跟木婉云不和,两人在闺中就时常掐架。 木婉云以前见到她也是绕道走的。 换作上一世,多半也是要跟她争论的。 只是,她已经不再是上一世的木婉云,而且上一世,她曾亲眼看到宋曦月在得知她的死讯后,哭红了眼,甚至想去理论追究她是怎么死的。 她那时虽然死了,却仍旧觉得震惊。 毕竟印象里,宋曦月似乎是跟她一直不对付的。 直到宋曦月偷偷给她烧纸钱,一边烧一边哭,还一边诉说,她才知道,宋曦月其实一直都很想跟她做闺蜜。 而宋曦月有一次被针对,是她无意中解围。 只可惜宋曦月嘴毒,得理不饶人,总是让人曲解好意。 想到这里,木婉云重新打量眼前一身华服金钗的女子,虽然说的话不甚悦耳,可是眼底却没有一丝恶意,她也大方笑着接,“谁说我对他念念不忘?!” “没有念念不忘?你看他的书做什么?!” 宋曦月明显不信 木婉云又笑了,“或许,我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名副其实,想看看自己以前是不是眼瞎被骗了!” 第66章 不怕遭报应?! 木婉云的话,让宋曦月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语言,隐忍着惊喜,试探问出口,“你不会是看清了那王八羔子,要跟他和离吧?!” 饶是知道她一向说话大胆,木婉云还是惊了一下。 宋曦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赶忙懊恼的吐了吐舌头,又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本妃的意思,你终于不瞎了?!” 木婉云被她滑稽的样子逗乐,隐忍不露馅,已经很是为难,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回她。 没等到肯定回答,宋曦月有些失落,脸色瞬间垮下来。 正好被木婉云看到。 想起上一世她飘在空中,饿的几近透明,被香火气吸引,飘到一座陌生的府邸,看到一个打扮富贵的女子,大半夜红着眼眶,一边碎碎念,一边骂活该。 “木婉云,你这个蠢货,活该识人不清,看看你身边都是些什么豺狼虎豹,本妃心善提醒你,你还不识好人心,要不是本妃心善,看在你昔日救过本妃的份儿上,只怕你变成鬼都要被饿死。” 彼时,木婉云吸了香火,正恢复几分,听到她骂骂咧咧,无端打了个冷颤。 一阵冷风刮过,宋曦月只觉得浑身一寒,想到什么,脸都白了,一边把没烧完的纸钱赶紧烧了,一边赶紧跑,边跑,边碎碎念,“冤有头债有主,木婉云,你可莫要吓我,更不许入我的梦,那个,我就是喜欢跟你斗嘴,谁让你整天看不见我!” 木婉云记得自己死了后,就吃到过一次香火。 是宋曦月烧的。 跟她不对付,每次见到都玩挖苦她的宋曦月。 想到上一世的事情,木婉云勾唇一笑,突然问道,“三皇子妃,时辰不早了,你要回府用膳吗?!“ “啊?!” 宋曦月一怔,随即脸色有些不悦,看吧,木婉云还是眼瞎。 突然心里涌出一股子失落。 她隐隐觉得今日的木婉云似乎没那么厌恶她,还以为她良心发现了! 还是蠢! 宋曦月想着,就要摆手,结果听到木婉云声音又响起,“如果三皇子妃不弃,臣女做东,请三皇子妃一起用午膳?!” 完全没想到。 宋曦月怔愣住。 “嗯?” 没等到回复,木婉云又挑了挑眉。 “那个,本妃本来已经答应三皇子,不过,那个货那么多妾室陪他用膳,想来也不差本妃一个,本妃觉得你被男人伤了心,甚是可怜,本妃心善,那就陪你用膳,顺便开解你一下。” 宋曦月一副我去是你赚了的傲娇样子。 可木婉云分明看到她激动的眼角都微微泛起红晕。 不说话的时候,还自己碎碎念,“天啊,她邀请我?我没听错吧?偷偷掐自己一把!好疼!是真的!” 木婉云耳力很好,所以听的很清楚。 却只能装作听不到的样子。 两人一起到了永安楼。 宋曦月一到永安楼,就直接喊来掌柜,订了最大的包厢,还一口气点了一大堆的菜,点完了,才想起问木婉云,“你吃什么?!” 木婉云笑了笑,摇头,“三皇子妃点的,臣女都爱吃。” 宋曦月点头,同时窃喜,当然爱吃,本妃可记得你爱吃什么。 木婉云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宋曦月竟然红着脸主动躲了。 木婉云其实有些好奇,虽然宋曦月上一世给她烧纸的时候说过,自己救了她,她才对自己感激,想跟她做好友,可她脑海里却一点关于这段的记忆都没有。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宋曦月如此对待?! 酒菜上来。 丫头们要布菜,伺候主子,被宋曦月阻拦。 “婆婆妈妈的,吃个饭,也这么多事,走开,这永安楼是自己家的…” 宋曦月拉住要试毒的丫头。 “三皇子妃,前不久被查封的金辉楼中毒事件才发生没多久…” “废什么话,金辉楼能跟永安楼相比吗?永安楼可是舅父家?!” 宋曦月说到一半,被丫头提醒,才察觉自己失言,急忙说了些旁的岔过去。 木婉云也没拆穿。 只是想起上一世她要在金辉楼开酒楼,宋曦月上门对她阴阳怪气,她才知道原来永安楼背后是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母家。 上一世,她从没想过宋曦月是故意的。 如今她才知道原来她早就已经为她做了很多了。 宋曦月是豪爽的性子,自己一杯一杯的灌,根本拉不住,很快就喝的有些大了,拉着她的手有的没的都往外倒。 “木婉云,不,云姐姐,你说,你怎么就不记得我了呢?我好不容易回来了,可是你却不记得我了,云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很伤我的心。” “你还跟那个崔瑶好,你都不知道她背地里总说你的坏话,我跟你说,你还凶我,还瞪我,云姐姐,你伤了我的心!” “还有云澜那个王八蛋,他娶了我,还纳了那么多妾室,我诅咒他生不出儿子,王八蛋,说什么他要给皇家开枝散叶,我呸,就他那副鬼样子,用得着他吗?!他父皇和他那些兄长哪个不比他能干?!” “嗝~” “云姐姐,我跟你说,云澜那厮白忙活,他生不出…嗝…” 见宋曦月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往外说,身边的丫头和婆子吓坏了,急忙捂住她的嘴巴,又对木婉云警告,“沈夫人,咱们皇子妃喝多了就是…她拿你当自己人,皇家秘辛可不是…“ “嬷嬷放心,我知道。” 木婉云应着,看着宋曦月牢牢抱着自己的腰不松开,也是有些无奈,正要再好好安慰,哄她自己松开。 就听到身边嬷嬷咳嗽一声,提声,“三皇子今个儿又歇在侧妃那…” “狗娘养的,走,去,听墙角…” 刚才还醉的不像样子的宋曦月,瞬间站了起来。 嬷嬷赶紧安排两个丫头把人扶住。 宋曦月打了个酒嗝儿,嘿嘿笑了两声,“云姐姐,我跟你说,男人没个好的,云姐姐,不如咱们都和离了,一起过日子。” 嬷嬷有些头大,赶紧给木婉云躬身行礼,带着宋曦月离开。 木婉云心思都在宋曦月和她说的那些事情上,压根没吃几口。 这会儿,勉强吃了几口,才打道回府。 而回到府里没两天,她就听说了一个十分震惊的消息。 柳如霜又有孕了?! 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她这一世,嫁入将军府后,就暗地里给沈阔下了绝嗣的药。 按理说,吃了这么久,应该是再也生不出来才是。 柳如霜再厉害,也不能一个人弄出孩子来吧? 那这个孩子的来历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她忍不住带着红玉绿俏,还有隐身在四周的暗卫,去后花园。 因为柳如霜跟沈阔在那里。 远远,她就看到后花园的凉亭里,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 柳如霜满脸含笑,低头盯着自己的肚子。 沈阔则把头整个贴在柳如霜的腹部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是他的! 好吧,他大概真的以为是他的!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着,让这个孩子活下来,或许对沈阔来说,才是更好的报复! 本来她是觉得沈阔这种狼心狗肺的人,是不配再有孩子的! 可是替别人养孩子,就另当别论了! 两人情意绵绵,不知在说些什么,逗的柳如霜频频捂着嘴偷笑,可是突然一抬头,就看到了被簇拥走来的木婉云。 一瞬间,柳如霜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眼角瞬间泛红,颤抖着身子,似乎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沈阔察觉柳如霜的不对劲,也从她的肚皮上抬起头,寻着视线,就看到了木婉云,脸色也是瞬间变得十分不好。 木婉云笑了笑,正要打招呼,告诉他们安心,她不会动这个孩子。 柳如霜已经如惊弓之鸟般站起来,浑身颤抖着,就要给她跪下去,“夫人,是妾身的错,妾身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又怀上了,这是我和将军的第二个孩子,也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我上次落胎伤了身体,大夫说可能再也不会有,可是还是有了,这是上天的恩赐,夫人,求你让我把孩子生下来,他只是庶子,不会跟夫人争什么,夫人要是看他不顺眼,等他生下来,我带他离开,不让夫人心烦。” 说着,柳如霜哀哀戚戚,就要跪下去,磕头,请求木婉云通融,让这个孩子能生下来。 木婉云有些无奈,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难道是上一次打胎给柳如霜留下了阴影? 正犹豫是不是解释,就听到沈阔心疼又暴怒的声音响起。 “霜儿,起来,别求她,这个孩子,一定要生下来,本将军的孩子,还轮不到旁人做主。”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沈阔抬起头,死死盯着她。 她翻了个白眼,暗暗在心里吐槽,“轮不到?那上次不是也没阻挠?” 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听到沈阔道,“木婉云,我劝你善良一点,你难道就不怕遭报应?!” 饶是木婉云知道他狗嘴吐不出象牙,还是觉得被恶心到了! 被恶心到的木婉云张了张嘴,还是想解释,就听到柳如霜呜咽开口,“将军,莫要为了我让夫人为难,都怪我,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 话未毕,柳如霜已经晕倒在沈阔怀里。 木婉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是熟悉的配方!!! 也不嫌腻!!! 第67章 被蜜蜂叮 沈阔双手环抱住柳如霜,声嘶力竭怒吼,“都死了,还不赶紧来?!” 很快,后花园四周闻风而动,钻出不少人冲过去,围着他们。 只是没一个有眼力劲的,竟然也没想着帮他们将军抱一把。 木婉云忍笑,好几次都想着提醒,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 可看着沈阔抱着柳如霜那般吃力,好几次,她都看到柳如霜吓得想原地睁眼,甚至垂下去的手臂微微抬起,似乎是想抓住什么。 她是怕沈阔抱不动她?! 是了! 沈阔内力还没恢复,如今的身子连平常男子都赶不上。 看他每走一步,腿脚打摆,虚浮就知道了! 何况柳如霜已经养的愈发珠圆玉润,少说比之前胖了二十斤。 只是沈阔一直对柳如霜看的紧,别人多看她一眼,他都恨不得把那人的眼珠子挖出来,何况是贴身抱着。 伺候的丫头要么是丑的,要么是稚女,还有年老的嬷嬷,别说有没有那把子力气,只怕也没少被磋磨,谁也不愿意多管闲事! 反正,主子没说,她们全当不知情。 沈阔显然也知道没人能帮自己,他死命咬紧牙关,撑着一口气,加快往外走,心里盘算着后花园到前院的距离。 竟然该死的那么远! 他舍不得怪辛苦为他孕育子嗣的柳如霜,又懒得怪罪那些没眼力的仆从,最后一股脑把这笔账通通算在了气的如霜晕倒的木婉云身上! 而且若不是她,如霜本该住在芙蓉苑,芙蓉苑里自带一个大花园,还有供歇息的亭子,他又何必陪着如霜绕了大半个将军府,来这后花园。 又怎么会被逼到这个份儿上 想着,沈阔在心里恨毒了木婉云! 额头豆大汗珠滚落,刚巧不巧,落在眼睛上,侵入眼眶,刺痛,加上力竭,他觉得自己仿佛有些支撑不下去了。 双腿双手都有些发软。 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抱着柳如霜晕倒! 抬头一看,却看到走了半晌,竟然还没走出花园,头顶太阳晒得他又晃动了一下,眼前一晕,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轻快的奚落,“柳妹妹,你可想好了,你要是再装下去,将军力竭,你摔下去,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闻言,缩在沈阔怀里的柳如霜拧眉。 她本来已经想好一会儿装作自然醒来的样子,毕竟她也感觉沈阔似乎真的要把她给摔了! 可经木婉云这么一说,她倒是不好办了?! 心里恨死木婉云,可是却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心里问候木婉云十八辈祖宗,同时暗暗祈祷神明保佑,让沈阔千万挺住! 她可不想被摔! 可还是察觉沈阔抱着她摇摇晃晃,吓得她心里尖叫,想伸手揪住什么,却只能死死忍住。 更是忍不住在心里咒骂沈阔无能! 竟然连自己的女人都抱不住! 而沈阔听到木婉云的声音,只觉得心头一股子无名火起,抬头咬牙对着木婉云破口大骂,“你这个毒妇,如霜都被你气晕了,你还抹黑她,说风凉话,你怎么这么恶毒?!” “对,我恶毒,所以,你的如霜肯定不是装的!” 木婉云走过去,伸出手,顺势在柳如霜身上软肉处狠狠掐了一把,疼得柳如霜差点露馅,好在她还是忍住了。 沈阔额头青筋冒起,甚至还想抬手扇木婉云,只是才刚抽出,就差点没抱住柳如霜,最后赶紧又把柳如霜抱紧。 木婉云把一切看在眼里,笑靥如花,“哟,看来是真晕了,晕的还挺死的,一时半会肯定醒不过来。” 说着,目光从柳如霜脸上挪到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沈阔身上,“将军脸色这么难看?不是身体不适吧?我听到一些传言,说将军最近身体似乎很虚,难不成是真的?” 木婉云知道沈阔是武将,素来骄傲自大,虽然他失去内力这件事不算是秘密,可他却不允许旁人提起,更何况是她。 而且他曾亲自在上朝的时候保证,“臣虽然内力还没有恢复,可陛下需要,臣仍旧可替陛下上阵杀敌。” 所以他怎么会承认自己弱呢?! 甚至为了显示自己还是那个身强体壮的将军,他还故意作出一派轻松的样子。 只是这已经颤抖如筛糠的腿,和控制不住颤抖的手臂,还是暴露了一切。 不过他脸皮厚,觉得只要是自己不承认,别人多说无益。 颤抖? 那是气的! 对,被木婉云气的。 为了掩饰,他的脸又倏地布满怒气,“休要污蔑本将军,木婉云,你不仅恶毒,还是个长舌妇,满口谎言,再不让开,如霜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木婉云看着已经焦急如焚的沈阔,心里明白他是坚持不下去,所以想赶紧把自己支开,好把柳如霜送回去。 可她岂能让他如意? 嘴角挂着一丝坏坏的笑,她又逼近几步,一副受了莫大委屈被冤枉的样子,“将军,这咱们可就说道说道了,什么叫我气晕了她?我好像从头到尾就没开口,难不成,我出现,就有这么大的威力?还是某些人心里有鬼,自己想方设法算计人?!” 说着,她看了一眼还缩在沈阔怀里的柳如霜,只见对方脸上头上不知何时跟了几只嗡嗡叫的蜜蜂,吵的对方不停的皱眉,薄如蝉翼的睫毛也不停的抖动。 木婉云忍俊不禁,知道是对方簪的大红牡丹和脸上涂抹的香膏,引得花园里的蜜蜂逗留。 再下去,只怕会把她当成花蜜采了! 好生有趣! 沈阔只觉得眼前发晕,像是随时要倒下去,他现在就是靠着一股子怒火在撑着,可他知道,自己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他实在是不想跟木婉云继续掰扯下去! 便张口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明知道如霜身怀有孕,还故意拖延时间,又想着对她做什么?你快些让开,等如霜安然无恙,我再跟你算账!” 说着,便要错开,大步离开。 “什么?柳姨娘安然无恙,将军还要怪我?!那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将军岂不是要杀了我?!” 沈阔眼前发黑,脸色更黑,牙齿咬碎,“木婉云,快让开!” 他已经没耐心了! 不,他已经撑不住了! 人呢? 该死的,不知道他没了内力,身体大不如前了吗? 此时此刻,沈阔已经完全忘了,平日侍卫和仆人的体贴,让他多反感了,好像他成了无用之人! 之前还罚了好几个! 木婉云原本还要再拖延一会儿,毕竟看到他这般,她心里畅快的很! 可耳边传来一阵嗡嗡叫! 她心里顿觉不妙,也没了心情,俯身行礼,留下一句,“那妾身等着将军。”便带上红玉绿俏快速离开。 红玉不知内情,只觉得她就这么轻易放弃一个好机会,太可惜了。 木婉云却没心情解释,只催着出了后花园,才停下,就听到后花园那边传来阵阵惨叫。 不多时,就有人跑过来。 身后跟着一大群发了疯的蜜蜂。 红玉绿俏都吓得不轻。 正要躲。 被木婉云拉过,往她们身上倒了一些花蜜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 红玉惊奇的发现,身上撒了花蜜,蜜蜂就绕道,又惊又喜。 木婉云解释,“这是花蜜,不过蜜蜂并不喜欢,因而,每次来后花园,我都涂抹一些。” 其实是她早就防备。 上一世,柳如霜可是用蜜蜂害过她的辉儿。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她就替辉儿报了仇! 可当看到披着沈阔外衫的柳如霜连滚带爬的跑出来,而身后沈阔一脸的包,她更是笑的开怀! 其实柳如霜身上的香粉是她让人给她的,也是她安排果儿怂恿柳如霜趁着天气好,出去走走,多看看花儿草儿,心情才会好! 柳如霜之前因着金辉楼关门,损失一大笔钱,成了京城笑柄,郁郁了好一阵! 加之有孕,正是走走,调节心情,打发郁结的机会! 而果儿又无意中提到后花园的花儿开的好,就连夫人都一天去好几次。 柳如霜最近因为有了身孕,又跟沈阔重归于好,比之之前,更是蜜里调油,她正愁没机会让木婉云看一看,便欣然答应前往。 今日沈阔休沐,她便让人把他喊回来! 又让人去芙蓉苑外散播她有了身孕,引木婉云前来。 可没想到最后,她是如此狼狈收场! 柳如霜和沈阔好不容易让人赶走蜜蜂,逃出生天,还没喘一口气,就看到不远处木婉云一脸笑看着满是狼狈不堪的他们。 柳如霜正因她强脱下沈阔外袍为自己遮挡,怕沈阔心里埋怨,顿时心生一计,指着木婉云,“我知道了,是夫人见不得我为将军生下孩子,故意引了蜜蜂,你,你要害我孩子,还害了将军,你怎么如此恨毒?!” 沈阔被蜜蜂叮了一脸的包包,正是气怒上头的时候,听了柳如霜的话,气不打一处来,顾不上疼痛,就杀气腾腾冲到木婉云面前,扬起手。 第68章 细思极恐 只是还没到木婉云跟前,就被突然飞出来的飞镖击中。 飞镖划过他的脸颊,削掉他一缕碎发。 沈阔怔愣半晌,才盯着飘落的碎发如梦初醒般,抬手摸向自己的脸,疼的倒抽一口冷气,可还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疼,可手上并没有血。 也就是说,他没有中。 木婉云看向他,似乎看出他的担忧,忍不住好心提醒,“放心吧,没有淬毒。” 沈阔闻言,却半点没有感激,反而有种狗急跳墙的暴躁,似乎逮谁咬谁,冲她怒吼,“木婉云,你当我将军府后院是什么地方?你害了本将军,你还不知道悔改!现在还要继续害本将军和如霜的孩子,像你这般心机深沉歹毒的女子,难怪你爹娘父兄都对你弃如敝履,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木婉云愣怔。 虽然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可沈阔的话,还是伤到了她! 她可以不在乎沈阔的恶言恶语,和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却还是在内心深处渴望亲情。 虽然她早就已经想通她可能注定亲缘淡薄,不可强求,也已经不再贪恋。 可听到沈阔嘴里冒出的句句往人心窝扎的话,她还是控制不住的生气了! 她脸色很白。 她皮肤本来就很白,比一般女子都要白,这会儿更是血色全无! 沈阔说完,也没觉得心里好多少,脸上不知被叮成什么鬼样子。 疼是一方面,只怕短时间,他是不能出府了。 这比疼,更让他恼火。 柳如霜却饶有兴致的看着一脸煞白,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的木婉云。 她突然睁大眼睛,明白过来,原来木婉云也是有软肋的,她的软肋是木家! 亏的她一直以为她真的刀枪不入! 想通之后,她当然是要狠劲往她伤口处戳! “将军,你怎么能这么说夫人,她被家人抛弃,已经够可怜的了,如今,夫人也是没有家了。” 说着,柳如霜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还想着继续撒盐。 却突然看到木婉云冷着脸走了过来。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就想躲。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她的脸上就一阵刺痛。 尖叫同时,她抬手一摸,只见满手都是血。 木婉云满眼恶笑,手里用力抓着金钗,继续往柳如霜另外半边脸去刮! “疯子,你疯了,你毁了我的脸!我跟你拼了!” 柳如霜疯了,本来就因为躲避蜜蜂跑的发髻散乱一身狼狈,这会儿更是状若疯癫。 沈阔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抬头看着一脸癫狂状的木婉云,和脸上一脸血痕吓的花容失色频频尖叫的柳如霜,只觉一阵头大,可还是本能把柳如霜护在身后,抬头怒瞪木婉云。 “你究竟做什么?!” “做什么?!” 木婉云先是狞笑一声,随即扬起头,冷冷扫视面前二人,一字一顿,“不是说我恶毒,说我害人,那我也不能白白担了污名!” “什么污名?明明就是你嫉妒我有孕,想害我!” 柳如霜一边躲在沈阔身后,探出头火上浇油! 被木婉云狠狠瞪了一眼,才吓得白着脸缩回去,手摸着刺痛的脸上,心里恨毒了,只想把木婉云的脸也刮了?! 不,她要用毒,让她面目全非! “闭嘴!” 只是还没想到该如何实施,就被木婉云一声呵斥打断。 木婉云从未像现在这般愤怒过,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此时彻底被滔天怒火填满,竟然隐隐有些猩红。 饶是本来怒火上头的沈阔,也愣住。 语气不由自主的低了一些,“你害人在先,还这般嚣张,木婉云,你当你真的可以在我将军府无法无天?!” 说到无法无天的时候,沈阔几乎是碾碎牙齿说出来的。 威慑力可见一斑。 柳如霜更是底气都足了几分,从沈阔身后探出头,想看木婉云倒霉。 只是在对上木婉云吃人般的目光,又是心里一缩。 “害人?沈阔,你有脑子吗?!你知道什么?!说我害人?!难道她脸上的香粉是她我给她擦的,头上蜜蜂喜爱的花是我给她簪的?!” 木婉云咬碎银牙,厉声掷地。 柳如霜和沈阔双双变了脸。 显然都意识到什么。 有服侍柳如霜的丫鬟想起什么,惊呼,“难怪蜜蜂不叮我们,光叮姨娘,还有将军,姨娘擦了香粉,还窝在将军怀里,将军身上也蹭到了,姨娘今天涂了半盒,甚至身上还涂了不少,那吸引蜜蜂的花儿还是将军亲自给姨娘簪上去的。” “闭嘴,再多说一句,我拔了你的舌头。” 被底下人揭穿,柳如霜气急败坏。 木婉云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如刀,讥讽刮过面前气急败坏的二人。 “所以,哪儿来的脸,说我害人?我狠毒?难道不是某些人自作自受?!” 她毫不留情戳穿,继而又狠狠扫向柳如霜,“若不是你非要装晕,赖在某些人怀里,某些人或许还不会这么惨。” 说着,目光又冷冷扫过一脸大包的沈阔,声音更是透着几分凉寒,“还有某些人要是不逞能,不眼瞎,早点离开后花园,也不会引得蜂巢出动,倒是可怜了被无辜殃及的人。” 此话一出,不少被叮咬的人也都纷纷觉得似乎跟夫人没什么关系。 只是她们有了前车之鉴,可不敢说。 “不对,你怎么走了?为什么你们没有?我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故意不让将军抱我离开,就是等蜜蜂来?!” 柳如霜突然像是想明白过来。 “所以,你承认,你当时是清醒的,你明知道将军内力没恢复,身子虚,还故意装晕,柳如霜,你可真是一心一意为将军。” 说这话的时候,她目光特地看了一眼柳如霜掉在地上的衣袍。 沈阔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目光锐利,脸色很差。 柳如霜心里发慌,脸色更是一阵阵发白,也没心思继续栽赃陷害,只一味想讨好。 “将军,不是那样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香粉会引来蜜蜂,我都是为了孩子,将军…” 她声音染上哭腔,说话间,已经盈盈带泪。 沈阔目光阴沉,看了一眼面色冷凝的木婉云,又看了一眼娇小可人,梨花带雨的柳如霜,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把柳如霜揽在怀里。 木婉云离开的时候,就看到柳如霜伏在沈阔怀里,对她露出挑衅的笑。 好像她是打了一场胜仗的将军似的。 可笑。 以为谁都喜欢那个眼瞎又虚伪的男人。 可红玉还是忍不住替她抱屈,“小姐,沈将军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总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一切归在您身上?!” 说罢,又看了一眼小姐,想到什么,笑道,“还好小姐你不喜欢他,不然得多难受。” 木婉云没说话,只是睨了红玉一眼,小丫头心直口快,说完了就忘了。 哪里知道她心里清醒的小姐,也曾经眼盲心瞎,曾经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顾影自怜几欲发疯。 不过好在都过去了。 听说沈阔伤得不轻。 翌日,脸肿的更厉害了。 他让人请了病假,待在家里。 可因为上次的事情,宫里派了御医来为他看病,这下子,他瞒不住了。 很快,他陪着妾室逛花园,却被蜜蜂叮了,沦为笑柄。 有人还作诗嘲讽他。 更有甚者直接道,“看来沈将军虽是战神,却也对小小蜜蜂束手无策。” 更有甚者列举沈阔最近的那些事迹,说他英雄迟暮,大有毁在温柔乡里的意思。 木婉云听了,只当一个乐。 她最近一直在看从书局买的关于沈阔的书。 上一世,她曾经读过很多遍,可是关注点都在沈阔的英姿上。 这次,她更加关注沈阔那些用兵如神的军事策略上。 她看着书里记录沈阔一次次出奇招诡礼,击退敌军,心里既震撼,又觉得匪夷所思。 沈阔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如此厉害的人,怎么会是在她跟前跟傻子一般? 真的是女儿乡让他失了智?! 还是,另有隐情?! 木婉云总觉得自己以前忽略了什么,一次次研读,甚至还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潜入书房,可是偌大书房,没有一本关于兵法的书籍,密室里也是一样,只有他收集的下属的罪证,以及在朝官员的罪证。 她回到自己的书房,又再次捧起书来,当阅读到他最着名的那场,以一万人马围困敌军五万人马的战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书里写,沈阔是受上天庇护的,是上天赐予天朝的,敌军突然感染瘟疫? 等等。 瘟疫? 木婉云像是明白了什么,又翻开书,重新读了起来。 果然,沈阔所有打胜的战役里,好几次都是敌军突然感染瘟疫,或者出了别的事情。 这真的是巧合吗? 还有她上一世为了跟沈阔能说的上话,曾经也认真研读过兵书,嫁给沈阔后,还想着以兵书为突破,跟沈阔多些话,可每次沈阔都很是不耐烦。 那时,她以为沈阔是厌恶她,所以不愿意跟她说话。 可现在再回忆,就觉得细思极恐。 或许,他不是不愿意跟她说,只是不想被发现什么?! 想清楚之后,木婉云忍不住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一阵冷笑! 而与此同时,沈阔又开始做梦! 梦里他回到了边关,他因为家族获罪,全家抄家流放,因为他早年离家,得以幸免,可是很快,他也被人发现,送去了边疆。 他那时只有十二岁,每天天不亮就要跟着训练,还有做不完的活,还会被那些老兵油子欺负,他活的憋屈,他要出人头地! 第69章 功劳的来由 可出人头地哪儿是喊几句那么容易的事情。 从十二岁,到十七岁,整整五年,他毫无建树。 后来更是因为误入敌人的圈套,吃了军棍。 好在他养伤期间,帮着军医处理受伤的士兵,获得了军医的青睐。 那之后,他就留在了军医那里。 军医待他很好。 可以说视若子侄。 有一次,军营里爆发了瘟疫,战无不胜的军人,一夜之间,倒下大半。 他帮着军医治疗一个个感染瘟疫的士兵,却束手无策。 后来是军医以身试药,才寻到了克制瘟疫的法子。 可军医也只来得及告诉他法子,甚至没有来得及告知将军,便撒手人寰。 他当时也感染了,他靠着军医的法子救活了自己。 本来他是要把法子呈给将军的。 可是这时,他听说将军和几个副将也都感染了。 他犹豫了。 他知道军中一旦群龙无首,朝廷的调令又短时间内下不来,那就是他的机会。 于是他生生拖到将军和几个副将,以及军中的千夫长百夫长都病死,剩下几个还有官职的,没感染的,也被他用染病的衣服感染了。 而他在那个时候出现,说自己寻到了法子,拯救了万千将士的性命。 后来蛮族攻来,将士群龙无首,他用从将军那偷来的金银财宝买通几个小兵,给他造势,加之之前的救命之恩,让他们一起拥趸他,他一边让人把染病的衣服丢去蛮族,一边努力的带领大家突围,天不负他,后来他真的带领一群散兵打退了蛮族。 朝廷派来的使者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军中将领已经死绝,所有的话任由他们说。 他当时用了化名。 在心腹口中,他原本就是将军提拔的千夫长,是一刀一枪屡立奇功拼杀升上去的,后来又寻到了治疗瘟疫的法子,拯救了士兵,还带领士兵打退了蛮族。 而朝廷派来的使者是个糊涂的,被他派人收买,很快帮他跟朝廷请功。 再后来,他靠着收藏起来的几件染了瘟疫的衣服,又如法炮制的打了几次胜仗,每次几乎都是根本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敌人退兵。 这件事,旁人不知,帮他做事的几个小兵,事后都会被他派人处决。 因为他每次都身先士卒,带头攻城,又总是一把火屠城,所以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取胜的。 再后来,他找到了更稳妥的法子,用毒。 如此,可以避免本朝将士感染。 当然也有人曾经质疑他,他便直接送他下毒,又谎称他感染瘟疫,让人焚烧了他。 毕竟瘟疫凶猛,谈之色变。 也不是没人觉得他军事知识匮乏,这些年,他也看过一些兵书,甚至请过很多幕僚,可他似乎真的没什么才能,自己指挥打了几次不大不小的败仗后,他索性也不勉强自己,而是寻到了一个颇有才能的人才,只是他却担心他知道的太多,所以早早的封了他的口,断了他的一条腿,又把他心爱的女人扣押起来。 毕竟只有口不能言,又不能走,才能是真的断绝后患。 而他每次打仗之前都会让哑奴伺候他在侧,而他独自一人对着沙盘演练,寻找破敌之法。 等第二日,他再装模作样跟手下将士演练一番。 手下的人被他纵着惯着,对他信服的很,没有一个人怀疑他。 再后来,他的身份曝光。 好在他早前便让人散播他的英名事迹,在百姓中威望极高。 他知道当权者始终是厌恶顾忌民义的。 一路走来,他才成了战无不胜的战神。 只可惜,他手下的人喝醉了酒,把那个姑娘玷污了,那幕僚知道后,再也没有了生志,竟活活把自己饿死。 那之后,他也没寻到如此有军师才能的人。 不过他也是打过大大小小不知多少战役,耳濡目染,也知道如何应付敌军,一时间,倒是也维持了之前的威名。 梦到这里,沈阔尖叫着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却发现烛光昏暗下,柳如霜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怎么这么看着我?” 沈阔肩上抹了药,可还是疼的很,一张嘴,带动脸部肌肉,更是疼的他倒抽冷气。 “将军,你做噩梦了?!” 柳如霜极力稳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看上去可疑,却又忍不住想确定。 毕竟他刚才梦里说的那些,可不是小事?! 她是爱慕沈阔的。 他生的好,又威严,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 哪个女子能不心仪。 可今夜,她像是突然发现了一件很重大,足以颠覆她对他的所有认知的大事情。 沈阔这会儿已经忘记梦里的事情,只是情绪仍不太好,看着她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也没太往深处想,只把她搂在怀里,“最近是有些心神不宁,不过不妨事。” 柳如霜强颜欢笑,没有多说。 她是怕的。 她一直利用当年的救命之恩,让沈阔对她死心塌地。 可她也知道沈阔是个心狠的。 当年因为一些闲言碎语,他都能屠杀整个村子。 她当时第一反应是害怕,后来又觉得他也是为了自己,还沾沾自喜,很是感动。 可如今,她才知道可能自己了解的沈阔并不是真实的沈阔。 她心里涌过一股子异样,努力控制好自己先不要继续去想。 总之,他现在是将军,而她被他捧在手心里。 想着,她伏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而木婉云又思索了几天。 以她的人脉,即便是怀疑,也无从查起。 她不介意求助外援。 而她能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卢枫。 阔别多日,她又让人给卢枫送去了密函,约在如意茶馆见面。 卢枫身为大理寺卿,一向是洁身自好的,从不私下里跟女子接触,可却一次次违背自己的准则,跟这位木家嫡女,还有如今的镇北将军夫人见面。 无他。 因为他知道这位木家嫡女肯定又会跟他透露关于沈阔手里那些下属的罪证。 而这是他一直追查的。 虽然他并不清楚,她为何会出卖自己的夫婿。 或许跟沈阔对她薄情寡义有关系。 毕竟女子狠心起来可是真的狠心。 所以,他一直告诫自己,莫要得罪女子,尤其是枕边人。 简单客套之后,他便直奔来意,对她伸出手,“木小姐这次又要给本官什么惊喜?!” 上次,他配合她,最后让沈阔乖乖送上下属杀人放火奸淫妻女侵占钱财的证据,把那几位解除军职,押解回京,后来又揪出他们别的事情,最后判了绞刑,简直大快人心。 还有不久之前,他得了她的提醒,帮陛下一起收缴了沈阔的虎符,还让他老老实实待在京中。 陛下龙颜大悦,还赏赐给他一块免死金牌。 要知道他们大理寺断案,可是最得罪人的。 有了免死金牌,便多了一层保障。 想着,卢枫对眼前明丽无双的女子,更是多了由衷的敬佩,甚至亲自给她沏茶,言语里也是无不恭敬。 木婉云也知道对方是有所求,只是这次,她没有如对方的意。 卢枫一怔,也不恼,反而轻轻一笑,看向对面眉宇之间若有所思的女子,“木小姐应该不是和在下叙旧,毕竟谁都知道在下不是什么好人,更是没有情趣可言,而看面色,木小姐似乎心里藏着的更重要的事情。” 他在大理寺做事,能从一个最小的主事做到大理寺卿,除了家族后盾,自己能力也是毋庸置疑,观察入微更是最基本的功课。 因而,他几乎认定木婉云心里的事,比之之前肯定更重要。 他似乎已经嗅到了味道。 整个血液都开始叫嚣着沸腾起来。 木婉云也已经想好了怎么说,若是别人,或许还需要先透露一点点头绪,循循善诱,可是对方是卢枫,她却觉得无需这么麻烦。 何况她本来就没有证据。 一切不过是她猜测。 虽然她直觉没错。 可是还需要去调查取证。 而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至少她目前是做不到的。 想清楚之后,她抬头对上他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眸子,缓缓开口,“我以前不了解沈阔,所以曾经真的心仪过他,毕竟谁不爱战功赫赫又威武不凡的少年将军…” 说到这里,她瞥见卢枫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心里一笑,又说下去,“可随着我跟他接触的越来越多,却发现,他跟跟想的一点都不一样,聪明睿智,他几乎不沾边,反而阴晴不定鲁莽的很,武功还可,却也…总之,我实在是看不出他任何的将帅之才,我想不通他是如何打败敌军…” “玩弄手段,见不得人罢了。” 卢枫听到这里,已经明白木婉云这次见面的目的,旁人或许不知,可他却知道沈阔能有今日的地位,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靠着瘟疫。 虽然这件事朝中知道的不多,民间歌功颂德的传记里偶有也提到,可是很隐晦。 甚至还说他是得上天眷顾,赐给天朝的战神。 所以,他才一直对沈阔嗤之以鼻。 不过陛下没有多说,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感染瘟疫的不是本国百姓,而且确实也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损耗。 只是这种手段,实在是为他们这些正人君子所不齿。 “你都知道?” 木婉云还是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发现的,竟然并不是秘密。 “我追查他多年,知道也不奇怪,只是他大概还觉得自己做的隐秘,没人知道!” 也是因为知道他早晚被清算,卢枫才一直没去动他,当然,前提是他没有犯到他手上。 不然他也不介意请他到大理寺狱里走一遭。 闻言,木婉云便明白上面那位也是知道的,之所以不戳穿,也是因为没有伤害到本朝利益。 木婉云心里有些无奈,可突然想起什么,又是一阵振奋。 若是他也曾经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过本朝人呢?! 想着,她又看向卢枫,“我看过民间关于他的传记记录,虽然是民间人写的,可是很多应该都是借鉴真实事情,多年前,他那次崭露头角的战役,说是因为瘟疫,军中将领都…” “你是怀疑那也是他所为?!“ 听到这里,卢枫才意识到严重性,坐直身子,目光陡然锐利郑重起来。 第70章 罪该万死!!! 见他并没有直接反驳她,木婉云心里稍稍安慰,便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沈阔盛名极盛。 这几年因着打了很多胜仗,不仅得了战神的名号,民间,更是无数人把他奉为神明,听说边关很多地方,甚至有百姓为他修建庙宇,要供奉他。 也是因着他的名声太盛,即便后来知道他是沈家后人,朝中也没多少反对声音,就连陛下也对他委以重任。 至少明面儿上如此。 可她深知,帝王不会允许一个盛名太过,甚至对皇室威严有威胁的人存在。 所以,上一世,她曾经很委婉的提醒过他行事莫要太狂妄,却被他狠狠无视,甚至奚落。 思及此,木婉云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迎着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又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猜的没错,陛下对沈阔不满已久,只是苦于他立功无数,功劳过大,在民间有很高的声望,才没能直接夺了他的兵权…” 她说的很慢,一边说,一边观察卢枫的反应。 她知道卢枫看似做事鲁莽,不被皇帝信任,甚至整日被申饬,可其实,他是皇帝极为看重的人。 有卢枫这种愣头青,又不畏强权,才能让皇帝放心。 不然满京城权贵亲戚,哪个犯了错,互相包庇,或者求到陛下跟前宽恕,那他不得烦死? 一句“卢枫,唉,朕也无能为力”便能省去很多麻烦。 之后,面儿上斥责几句“太鲁莽”,便可。 而之前几次接触下来,木婉云更是觉得卢枫在陛下心目中怕是比自己想的还要紧。 很有可能,卢枫侦办的很多案子,背后都有陛下的暗示。 她毕竟出自太傅府,木蔺身为帝师,教授皇子学问,还有为官之道。 而她耳濡目染,对很多事也是知晓的。 她有理由怀疑,很多案子是不是轻拿轻放,亦或者,可以大肆问罪,都是陛下有意为之。 很多不能以正当理由处罚落罪的,都可以借大理寺的手,不管是以什么名义落罪,总归殊途同归。 毕竟满朝文武,要是细论下来,只怕没有几个是完全干净的,即便本人没有,那三族,九族,亦或者家里奴仆,奴仆的亲戚朋友。 总之,是轻拿轻放,亦或睁只眼闭只眼,还是闹大,连坐,都是一句话的事。 也是因为想清楚这些,她才选择跟卢枫合作。 毕竟跟卢枫合作,就是跟陛下合作。 而她想独善其身,自然是要投诚。 见卢枫虽然不说话,但也不打断,眼神里隐隐还有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的意味,她便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陛下知道他是靠着下毒才赢得一场场战役,之所以一直不发,一是因为伤及的是敌国,没有祸及本国,二来,也是想等到边疆彻底无战事,再清算…” “可没想到,沈阔自己四处造势,把他自己抬到一个高度,虽然他自己知道,如此会被陛下和皇室忌惮,可也知道唯有如此,皇室和陛下才不敢轻易动他。” 闻言,卢枫捏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修长干净的骨节微微泛出一点白。 只是他一向克制,情绪几乎不外露。 所以,饶是木婉云也没看出什么来。 木婉云这次没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说下去。 既然选择了卢枫,她就不会让自己后悔。 打定主意,只要对方不打断,便继续说下去。 “除此之外,陛下应该也发现了沈阔那些手下对沈阔的忠心,根本控制不住,所以陛下才让你侦办那些人的案子,而你借着案子,也让陛下把那些人换掉…” 这些已经不是秘密。 木婉云能想到,卢枫不意外。 “另外,陛下之前想等结束就清算,可他没想到沈阔太不要脸,十场战役,有八场,都是靠下毒,甚至因为瘟疫控制不住,还导致靖国好几座城池成了死城,导致靖国对沈阔,对本朝怨气极大,如此一来,陛下根本不能以这件事给沈阔定罪,不然万一沈阔一人无法承担靖国的怒火,那我朝危矣,所以,只能狡辩就是意外。” 木婉云这些话很大胆,她自己心里也是惴惴不安,说完,便屏气凝神看着卢枫。 而卢枫也确实情绪波动很大,只是他还是隐忍住了,只等木婉云没再继续说下去,淡淡开口。 “你说的这些,只是分析,我还是想听听你手里有什么证据。” 木婉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眸底也升腾起一丝无奈。 “说实话,我手里没有证据…” “没有…” 卢枫抬头,眸子里愠色一闪,声音也沉了几分。 木婉云心底一紧,赶紧扶着桌子,微微用力挺直脊背,声音又快又稳。 “可我了解…” “了解?据我所知,你跟沈阔成亲数月,并未圆房,平日里见面也不多,所以木小姐这了解,是哪里来的自信?!“ 卢枫在她跟前从未如现在这般严肃锐利过,一时间,木婉云只觉得心里一凉,一阵威压压迫而来。 毕竟是天子近臣,又权势颇大,还侦办大案。 看来之前他已经对她很客气了。 木婉云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担忧,让自己尽量放松下来,看着面前戾气尽显的年轻人,沉声又道,“是,大人说的这些,我不否认,可我要说的是,我了解的沈阔并不通晓医术,他如何会偶然获得破除疫病的方子,还救了那些将士…真的是上天眷顾他…” 说到最后,木婉云忍不住嗤笑一声。 显然是想到了沈阔传记里那些描述。 闻言,卢枫脸上也是有些不太自然,显然,对于民间,亦或者是沈阔自己为了造势把自己神化,也是嗤之以鼻,可他并未顺着木婉云的话说下去,而是淡淡掀了掀眼皮,吐出一句,“说是他之前在军医那做过学徒…“ “嗤”。 木婉云再次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大人信吗?军医没研究出来,他却研究出来了?他学了几天,就研究出来?” “兴许是之前的军医已经有了大概的思路,而他大胆试药。” 卢枫抬眸,怔怔望着木婉云。 “大人其实已经有了揣测,为何还要跟我打哑迷呢?” 木婉云有些看不透卢枫了。 按理说,一旦嗅到味道,卢枫当立即揪住不放,刨根问底才是。 可她怎么觉得,他像是替沈阔找补辩解似的。 被她讥讽和不解,卢枫握着茶杯的手一顿,许久,才抬头看着对面满是讥讽的女子,轻轻吐出一句。 “你是说他冒功?!” 木婉云收了讥笑,脸上凝重了几分,声音也更加沉稳,“我怀疑,他不仅冒功,还可能故意拖延,眼睁睁看着所有将领都死,也或者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故意让有军职的染病…” “咔嚓”! 卢枫手里的杯子瞬间碎裂。 木婉云一惊,怔愣片刻,才明白,眼前这位看似文弱的大理寺卿还是练家子,而且武功不低! 至少比沈阔那厮强的多! “继续说!” 虽然震惊,可卢枫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只是脸色却煞白一片,眼神里的锐利也多了不少。 而他握着茶壶的手,微微颤抖,倒水的时候,水几度洒出来,虽然被他故作镇定擦拭,可足见心里仍是震骇,亦或者愤怒。 木婉云知道,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沈阔所有的功劳,都将成为泡影,功不抵罪! 罪该万死!!! 因为那场战役,二十万大军,最后只活下来二万人。 数年,天朝都缓不过来。 甚至好几个国家趁机侵犯,都无力抵抗! 割地赔款,上贡,总之,天朝羞辱的被压了很多年,才缓过来。 而那之后,沈阔因为立功,被提拔为将领,开始了他的战神生涯。 “虽然是我的猜测,可我相信以卢大人的能力,肯定会找到足够的证据…” 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什么,木婉云看着卢枫悠悠道,“或许当年那场战事里,有漏网之鱼,若是能找到那人,或许就会水落石出了…” 第71章 从没有放弃! 卢枫眉头一挑,他当然不会觉得木婉云只是随口一说。 正要再问几句,却见她自己笑着端起茶杯,一边用茶盖拂开上面的浮沫,一边笑道,“我就是猜测,毕竟那么多人,整整二十万,就算是跑掉一两个,也不是没可能的吧?” 木婉云知道卢枫怀疑自己,只是她也不确定,所以并不愿意多说。 毕竟,若是她判断失误,到时候于自己无益处。 本来她不想提的,可是又怕卢枫因为没线索就不去调查。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可她也只是在上一世偶然得知沈阔一直在寻找什么人,似乎是军医身边的一位小徒弟,当时年纪大概十二三岁,如今也应该二十二三了。 刚才突然就想到了或许这两者有关系。 至于到底是不是,卢枫身为大理寺卿,应该不是无能之辈,只要他想找,即便是大海捞针,也能找到。 不把线索透露的太多,既是对自己的保护,也是对他能力的考验。 卢枫敏锐的察觉木婉云有所隐瞒,而她提到二十万人的时候,语气里有嘲讽,也有悲痛,他也不由得想起那一场祸事。 当时他初入大理寺没多久,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主事,因为家族原因,他那时也是混日子。 突然有一天京中弥漫起一股悲伤无奈的氛围,就连平日里去的勾栏瓦舍都关门歇业,家里更是一夜挂起白绫。 母亲和姐姐不许他外出,每个人都哭红了眼,甚至家里的下人都是一副眼神红肿神情呆滞的样子。 他那会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随手拦住好几个人询问,可每个人都是欲言又止,未开口先落泪的样子,他看的心里厌烦,便没了兴趣。 直到他连夜翻墙离府,被家丁报给母亲,被母亲命人抓住押着去了祠堂。 那是母亲第一次动手打他。 母亲是一边哭,一边捶打他,告诉他,“你可知卢家如今只有你一个儿郎?!” 他当时觉得不可思议,家里父亲母亲一共生了五子,而他不过是庶子,因为是姨娘爬床所生,一直不受待见。 姨娘原是大夫人,也就是他后来称母亲的人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 姨娘原是青楼名妓,被富商赎身后收了房,据说很得宠,可姨娘恃宠而骄,竟然搅弄后宅,后来富商一死,便被富商子女发卖。 姨娘运气好,被发卖途中,遇到了难产的母亲,因着在青楼打过胎,所以帮了难产的母亲,被母亲以高价从人牙子手里买走。 姨娘原本也是抱着感激的心情跟着母亲到了京城,进了卢国公府,一开始也是尽心尽力侍奉母亲和府里的少爷小姐。 可国公府富贵迷人眼,他的父亲,当时的国公虽然年近三十,生的仪表堂堂。 姨娘不知什么时候动了心思。 也或许她原本就不是安分的。 后来有次,母亲跟父亲因为一些事情吵了一架。 母亲和父亲一直都是感情很好的,很少吵架,像那次吵的那么凶,也是从未有过,两人很久没说话。 虽然二人都心里生了悔意,可两个倔犟的人,谁都不肯先低头。 据府里下人说,父亲每天都会在忙完公务回寝屋的时候,盯着母亲的窗子发呆叹气。 姨娘便是这个时候,打着母亲的名义接近父亲,给父亲奉上以母亲名义送的甜汤,那甜汤里下了姨娘从勾栏买来的催情药。 一夜欢好。 父亲大怒,醒来后,原是要把姨娘打死的,是姨娘死死哀求,母亲心善,留了她。 原打算发卖,可姨娘却说自己恐有子嗣。 还言之凿凿,一找大夫看过,这几日适宜有孕。 父亲当即就要一碗红花灌下去。 可母亲信佛,拦下了。 只等一个月确定,再行处置。 一个月后,姨娘肚子里有了他。 父亲动怒,要打死姨娘,姨娘抱着母亲的大腿苦苦哀求,希望她看在过去救过母亲和六姐的份儿上,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生下来,她就离开。 这当然是托词。 她还想着母凭子贵,生下孩子,以后在国公府享受荣华。 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 父亲本就不喜她,之前给她几分颜面,也是因为她是母亲身边的人,又对母亲有过些微薄恩情。 如今,被她算计,是彻底消磨干净了。 更因为被设计儿唾弃她,即便她后来被母亲提为姨娘,也从不进她的院子。 卢枫还记得儿时有记忆起,他的生母,便总是毒打他,怨他比不上哥哥姐姐,所以父亲才看不到他们,后来更是让他大冬天泡冷水澡让他感染风寒,只为让父亲怜惜他们母子,好趁机会陷害主母欺辱他们。 儿时,他也曾被教坏,以为真是母亲苛待他们母子,不许父亲来看望他们,才连累他被姨娘责罚。 甚至还偷偷做了很多事报复母亲和哥哥姐姐。 譬如,在母亲去的花园路上放滚圆的珠子,亦或者给母亲的名义膳食里吐口水,故意把父亲给几个兄长布置的功课撕碎,让兄长背责罚。 最严重的一次,他放狗吓唬刚有孕的长嫂,导致长嫂差点小产。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做的事没人知道。 可那次,他刚得到消息跑回院子里,就被找到。 那次父亲发了大怒,要打死他。 是母亲拦下了父亲,不过十板子还是挨了。 母亲留了药,让姨娘给他抹,可姨娘却说母亲假惺惺,转手把药丢了,还让他记住,是母亲害他。 他当时好疼,因为没上药,晚上疼的死去活来。 后来还发起高烧。 迷迷糊糊的时候,是母亲为他请大夫,替他喂汤药。 他依稀记得母亲训斥姨娘,“当初你使尽手段,得来这个孩子,如今,作何教坏他?!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自私自利的娘?!” 姨娘在外人面前一向柔弱,当着母亲的面委委屈屈不吭声,等母亲一走,却又是另外一副嘴脸,破口大骂,阴阳怪气。 “假惺惺的,做这样子给谁看?!还不是故意装贤良淑德的大妇!” 他那时,大概也是有些动摇的。 可姨娘毕竟是他的亲娘。 孩子嘛,总是会天性更亲近亲娘的。 可很快到了除夕。 全家团圆。 父亲厌恶姨娘,不许她去主院。 却没提他。 姨娘发了好大的火,打了满院子的下人不够,还罚他们跪在院子里。 还不许他去主院一起吃饭,跟他说,他去了,也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最后,姨娘多吃了几杯酒,似乎觉得下人跪着还不够,又哭哭啼啼逼着他去跪在父亲和母亲的院子外,他不肯,姨娘便要撞死。 他记得那天雪下的很大,纷纷扬扬砸下来,把他小小的身子埋了大半。 等父亲母亲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不省人事。 府里连夜请了大夫。 母亲亲自让下人烧热水,把他抱进去,哭着让他千万别有事。 父亲在外面责备姨娘,姨娘狡辩是他想见父亲,跟她无关,还暗讽要不是母亲不许他去参加团圆宴,他也不会如此。 那是头一次,他听到父亲冲姨娘发火,说他本就无意于她,说她耍手段,还说当时就应该发卖了她。 他当时虽然昏迷,可意识却是清醒的,听得一清二楚。 头一次,他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是这么不光彩。 他虽然一直不被喜爱,可也在家学读书,夫子教授他们明礼,那次,他哭了。 而知道他冻晕过去,丢了半条命,姨娘全程没有关心一句,反而是他觉以为是坏人的母亲,心疼的落泪,更是在看到他一身的伤的事后,后悔的冲他抱歉,跟他说,“是母亲不好,母亲不应该因为当年的事情,就忽视你,你叫我一声母亲,就也是我的孩子,我的儿,你受苦了…” 他哭了,起初还只是小声啜泣,后来便伏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 姨娘后来又来了寻他,却被母亲赶走,姨娘又哭又闹,说母亲抢了男人还要抢孩子,甚至问他,“你真的不要娘?娘把你养大,吃了多少哭?你当真要做不孝之人?!” 他当时害怕的紧,他知道不孝的人是要被唾弃的,可他真的不想回去。 以前不知道这世上有母亲是会对孩子笑,会在孩子受了委屈的时候安慰,会让孩子趴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而不厌弃,可如今,他知道了,便也再也舍不得了。 母亲给了姨娘好大一笔钱,还给她安排了身份,嫁给了一个七品小官。 姨娘心满意足离开,走的时候甚至没想起他来,还是母亲让他去送一场,说总归是母子一场,他不情不愿去了。 姨娘见到他,先是一怔,随即冲他招手,却是告诉他,“你虽然是庶出,可是也得努力些,你父亲是武将,你哥哥们以后也是要上战场的,或许哪一天他们就死在外面,国公府爵位就是你的了,我的儿,为娘等着你…” 他永远忘不了她的贪得无厌的嘴脸。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羞愧,为有那样的娘,为自己曾经被教唆坏对母亲和兄长嫂嫂们做了很多错事。 许是不想让她如愿,他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跟京中纨绔混迹,母亲虽然总是不满,提醒他要上进,可也不过分苛责。 可没想到一语成谶。 在他十七岁这年,国公府满门,他的父亲,五个兄长,甚至还有好几个伯父叔叔,一起奔赴战场,却没有死在战场,死在一场瘟疫里。 一同去的嫂嫂侄儿侄女也无一幸免。 二十万人,只活下来两万。 那一夜,母亲一夜白头。 而他也从一个纨绔,一夜成长。 他本意投军,延续国公府荣光。 可母亲不愿,不许,苦苦哀求,而他不能看着母亲一人孤独守着国公府。 他努力奋进,从大理寺主事,一步步坐上大理寺卿,成了陛下的爪牙,不为强权,只追求公道。 可他心里一直有一个谜团。 瘟疫再凶,如何短短半个月要了十八万人的性命。 为何他的父兄嫂嫂侄儿侄女,几十口子无一人生还。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追查。 可沈阔太耀眼。 他立功无数,不仅是陛下看重的人,还是百姓心目中的战神。 直到他的盛名大到让陛下都开始忌惮,而这些也有他的助力。 他不能对陛下看重的将领做任何事,可是他了解陛下。 终于,陛下暗示他,沈阔可以动了。 他知道机会来了。 可是十年过去,当年的事已经无人知晓,这些年,他一直在追寻,却没有一点线索。 唯一的收获,便是沈阔的确不是将才,他就是一个靠散播瘟疫,冒领军功上位的小人。 可是他是个很聪明的小人。 这些年,不管是朝廷有意,还是他自己故意,他早就已经成了本朝和百姓心中的神。 若是他的真面目被揭开,百姓幻灭,敌国也再也没有了忌惮。 这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 而沈阔又非常会收买人心,他的那些下属,对他忠心不二。 而他却还是靠着跟木婉云合作,才让沈阔自毁长城,为了那个妾室,甘愿奉上下属罪证。 木婉云连喝三杯茶,都没有等到卢枫开口,心里也隐隐着急起来,犹豫的时候,就看到他缓缓抬头,眼神透着无奈,“沈阔不能幻灭,不然,敌国虎视眈眈,至少,在新的战神出现之前不能,这是陛下的原话。“ 木婉云端着茶杯的手一抖,心里陡然一凝,抬头凝视卢枫,许久没有说话。 卢枫似乎对木婉云的反应并不意外,毕竟他曾经经历过无数次这种从满怀希望,又颓然无助,最后心灰意冷,几近心死的过程。 可每一次,他又打起精神,挺直腰背。 只要活着,就总会有希望。 自从有所怀疑,他就一直在查,也无数次仗着在陛下面前得脸,求陛下准许自己调查,可是每次都失望。 一次次失落累积下来,他自己麻木。 却从没有放弃。 而这些年在官场浸染,他也圆滑世故了很多,知道有些时候,结果比过程更重要。 只要是认准了,至于是用何种罪名,无关紧要。 不过该调查的,他依然会调查,那是他对卢家满门,对死去的十几万人,也是对旧病未愈不知还能坚持多久的母亲,也是对他自己的交待。 第72章 奸夫淫妇 木婉云就这样痴痴盯着手里的茶杯许久,直到手里的茶彻底冰凉,她才恍然回神,忍不住凄然一笑,”是啊,战神,多响亮的名头,不管是真,还是假,都已经牢不可破,一旦神像崩塌,那不仅仅他一人变成笑话,捧着他上位的人也是笑话,就连把他奉若神明的国家也是笑话,两国为了争夺利益打仗无可厚非,可倘若知道那些缔造神话的战役,其实是靠下毒这种下作手段,只怕敌国将群情激愤,说不定他们还会合盟一起报仇…” 后面的话,她没继续说下去。 可也已经好生大胆。 即便是卢枫,也变了脸,沉声提醒,“木小姐,慎言。” 木婉云却冷笑一声,抬头,冷冷睨着他,只见他神情悲凉,眉眼之间压抑的苦楚却并不比她少。 木婉云陡然想起卢枫身上那些传闻,想起上一世,卢枫把沈阔尸体在太阳底下鞭笞时候的狠辣,终究还是呼吸,压下心头的怒意。 等心情平复下来,她才悠悠吐出一句,“抱歉,我失态了。” 卢枫没说话,抬眸扫过她已然平静下来的脸庞,心里凝着的一口气,也悄悄散开。 在今日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失控,是的,他失控了。 险些也被她的情绪搅动,释放出积压在心底的巨兽,好在他控制住了。 他那句“慎言”与其说是呵斥她,其实何尝不是自省。 只是,他却对木婉云对沈阔的恨意很是费解。 他跟沈阔是家仇,是几十条人命,可她又是为何? 只是多年官场生涯,让他知道,有些事,即便是问了,也未必会得到真实的答案。 他更相信自己努力抽丝剥茧,一点点探寻分析来的。 可他还是想先听听。 所以,他摆手示意无妨之后,还是问出口,“木小姐,恕在下直言,你虽被他无视…” 他努力调整了好几次,最后还是用了无视二字。 毕竟外人都知道沈阔无心于她,这亲事,原本就是木太傅为了女儿求来的。 所以,如此算来,其实沈阔也不算是忘恩负义寡情薄幸。 木婉云在他刚开口之时,便知道他要问什么。 深呼吸一口气,她神情也肃穆了几分,“你想听真的,还是听…” “当然是真的。” 卢枫皱眉,不等她说完,便直接打断。 木婉云脸上的表情一顿,思绪瞬间回到上一世辉儿惨死时候的场景。 一瞬间,所有的情绪瞬间袭来。 如同巨兽要充绒关闭的闸门。 木婉云浑身都被仇恨裹挟。 卢枫显然也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太熟悉了,这种感觉,他自己有过,也在母亲,和府里其他人身上感受到过。 他在大理寺侦办过多少案子,很多苦主想起那些害他们的人,也是如此。 虽然他不知道沈阔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让木婉云,一个刚及笄不久的女子如此。 可后宅阴私,他这些年亲眼见过听过的也不少。 他并不想挖人隐私,窥探人的痛苦。 思及此,他抬手打断,“木小姐不想说,本官也不会勉强。” 木婉云这些日子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只是刚才,还是有些失控。 不过她也一时没想好该怎么说的。 毕竟她没法跟人直说,她上一世的事情。 可她还要继续借卢枫的手,两人既然要合作,那总得互相信任。 只是,卢枫不是一般人,她实在担心若是说的不够圆滑,反而会让两人之间生了嫌隙。 思来想去,她还是开口,“卢大人,我眼下的确没法跟你说实话,可你若是相信我,可以去寻找一位二十二三左右的男子,应该是懂一些药理,大概十年前,他就在西北战场,只是是以征兵名义去的,还是作为随行军医的药童还是徒弟…当然,或许他早就隐姓埋名,亦或者已经不在…” 木婉云看着他,她并不确定卢枫会不会查,毕竟按他所说,沈阔的战神之名不容许一点的玷污。 可她就是不甘心。 “好,我记下了。” 卢枫起身,对着她拱手一礼。 木婉云一怔,随即便是心里一喜,连忙起身回了一礼。 她不是蠢笨之人,很快也明白过来,卢枫久居官场,或许也知道无法以正当的理由给沈阔定罪,让他原形毕露,可是他身为卢家人,就算是为了心里的正义和公道也会查下去的。 他刚才对他行礼,也是他个人的意思。 想清楚之后,她虽然心里仍旧还有些纠结,却也释然了一些。 只要是看着那个人下地狱堕入泥泞,其实无需什么手段和名义。 想着,她对卢枫释然一笑,“对了,我听说即便是将军也不能无故屠杀士兵。” 说着,她抬头看着外面的天,突然觉得凝聚在心头的阴霾似乎悄然散了一些。 卢枫顺着她的视线,也走到窗边,往外瞥了一眼。 却蓦然收回视线。 因为他看到一个不想见的人。 只是等他想起提醒木婉云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沈阔原本是来宴请兵部和户部的官员。 一来,他这次回京,原本是述职。 可是没想到因为被赐婚,加上闹出的一些事情,他部分兵权被夺,虎符也上缴给陛下。 可他没放弃离京回营的打算。 可最近,他心里很不安。 尤其他一连给心腹下属三封密信,让他们想办法,挑起两国战事,只要战事起,那陛下就算再舍不得放权,也只能乖乖把虎符给他,让他回到边关。 可是石沉大海。 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现在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人被偷偷处决了。 可他的心腹都是他培养多年,对他忠心耿耿,同时还在军中担任要职。 今日,他不顾脸上还肿胀刺痛,强行拉着兵部尚书一起赴宴,便是想旁敲侧击询问,毕竟将士任免,兵部肯定有记录的。 而拉上户部上书,一来为了作陪,二来也是想为边关争取一些实惠。 他掌兵十多年,对于属下和士兵的心理还算是能拿捏几分。 想让他们对自己忠心,要恩威并济,他收集他们罪证是威,给他们争取好的衣食住行是恩。 何况,冬日将至,边关酷寒,若是他能带上足够的物资回去,自然能让他们忠心不二。 只是,他一通筹谋,却碰到两个油盐不进的,奉承话没少说,可问到实处,却打哈哈,气的他攒了一肚子怒火。 最后更是连起码的体面和客套都有些维持不下去。 可刚下楼,就看到对面茶楼上一抹熟悉的身影。 虽然只是遥遥一眼,对方便快速闪躲,可他相信自己绝不会看错。 就是他那被圣旨赐婚的正室夫人,木婉云。 而她身边还有一个男子。 看相貌似乎是年轻男子。 穿的华丽,多半是京城世家子弟。 青天白日,就毫无顾忌,奸夫淫妇! 实在可耻! 沈阔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像是瞬间找到了出口,不顾两位尚书还在,就对着茶楼方向大喝一声,“好一对奸夫淫妇,欺人太甚!” 说罢,便要运转轻功凌空飞起,却突然想起自己内力全无,只能硬着头皮,朝茶楼快步走去。 第73章 保住名声 与此同时,木婉云也看到了一脸怒容的沈阔,同时,也明白,沈阔把她和卢枫当成了什么。 心里再次鄙夷了一番。 以为别人都跟他一样满肚子男盗女娼。 想起柳如霜肚子里父不祥的孩子,沈阔不去弄清楚谁在他心肝儿肚子里播种,却有闲工夫抓自己的奸,当真可笑。 可,可笑归可笑,眼下局势毕竟不利。 沈阔看似愚蠢,可有时候在一些事情上,又似乎嗅觉灵敏。 卢枫针对沈阔,几乎不是秘密。 沈阔也一直把卢枫当成第一政敌。 要不是知道陛下护着卢枫,她都觉得沈阔会偷偷去下毒除掉卢枫。 所以,眼下让沈阔撞见她和卢枫在一起,并不是好事。 可沈阔已经让人堵在了茶楼四周,又气势汹汹,完全不避人,这是摆明了要闹大。 想抽身不容易。 就在她焦急不已的时候,卢枫也已经想出了对策。 只见卢枫轻轻拍了几下,几个黑衣人从房梁,还有屋外飞身而下。 她怔愣住,下一秒却看到他们利索脱掉黑衣,露出里面的华服。 木婉云毕竟也是京城世家贵女,自然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知道这是卢枫的暗卫。 只是暗卫是女子,还是头一次见。 而且这些女子容貌不凡,且在黑衣内又着华服,实在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这些人见到卢枫,恭敬行礼。 卢枫抬手一压,这些人便开始整理发髻。 很快,几个身姿窈窕,温柔可人的娇俏女子便呈现在眼前。 哪里还看得出刚才的肃杀? 木婉云微微愕然。 卢枫眼角余光扫到木婉云,知道她有疑惑,可眼下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答疑解惑。 他对着她轻轻对口型,吐出一句,“信我!” 与此同时,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怒吼,和剧烈喘息声,临近。 有挡路的,直接被沈阔呵斥。 “滚开!” 然后就是重重一声砰! 厢房的门被踹开,沈阔顶着一张又青又红还肿胀的脸,出现在门前,身后还跟着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以及一众看好戏的人。 “奸夫淫妇,木婉云,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子,你竟然不守妇德!还不出来受死!” 沈阔的咆哮声震耳欲聋,真是唯恐人不知道,他被戴帽子了。 跟着他一起来的,也是难掩激动。 门一开,就赶紧伸长脖子往里看,还以为会看到什么香艳的画面,可结果… 厢房内,木婉云手持酒壶,围着桌子,给众人斟酒,听到动静,才淡淡侧头看去,对上沈阔怒气四溢的脸,也只是淡淡掀了掀眼皮,有些无奈,也有些不耐烦,半晌,才把酒壶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厉声斥问,“将军刚才说什么?!谁是奸夫淫妇?!” 沈阔也有些懵。 他刚才在窗口只掠到木婉云和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男子,便头脑发热,不管不顾冲上来。 实在是憋闷太久,又被木婉云压制太久。 他虽然看似很气愤,可其实一直暗暗窃喜,总算能逮住木婉云的错处了。 最近陛下似乎一直针对他。 他心里觉得如果木婉云真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那木婉云就该被浸猪笼。 那赐婚的陛下,也是对他有抱歉的。 可是为什么跟想的不一样?! 面对木婉云的话怒气,他一阵失神,可很快就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惊愕,“卢枫,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 他努力回想,又扫了卢枫一眼,刚才看到的月白色的身影竟然是卢枫。 木婉云怎么会跟卢枫在一起?! 众所周知,卢枫跟他不和。 可以说,他如今的局面,一半是因为木婉云,还有一半就是卢枫。 沈阔脑海里翻江倒海,蓦地,突然睁大眼睛,瞳孔地震,“贱人,你跟他一起害我?!” 木婉云鼻子冷哼一声,“将军先是不问青红皂白带人来捉我的奸,现在又污蔑我跟卢大人,将军就这么见不得我好?!非要往我身上泼脏水?还是想逼我去死,好给你心爱的柳姨娘腾位置?!” 此话一出,原本还兴冲冲跟着沈阔来捉奸的,顿时也有些尴尬。 毕竟沈阔宠妾灭妻已经闹的人尽皆知。 不弄清楚,就大喊大叫,的确不该。 万一弄错了,传出去,这不是要把人给往死里逼? 本来已经准备告辞,却又被好奇心驱使一起来捉奸的两位尚书,此时也是羞的老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还不是主要的,最主要捉奸的对象是卢枫。 卢枫是谁? 那是一条闻着味就会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狗?! 被他记恨上的,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想到这一层,两位尚书又在心里问候了沈阔的十八代祖宗! 一脸讨好,对卢枫遥遥一拜,转头,冷着脸,狠狠剜了一眼沈阔,告辞都不愿意,便灰溜溜走了。 沈阔目眦欲裂,听着耳边的反转议论,又恼恨又气。 可他现在关注点已经不仅仅是被戴绿帽子,而是木婉云为什么要跟卢枫,还有… 他扫了一眼,并不认识,也觉得无关紧要,他觉得这些人肯定是充数的。 木婉云跟卢枫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想到木婉云和卢枫一起密谋害他,他就是恨不得想杀人! 只恨如今内力全无。 “你一个深闺妇人,不在家里,跑出来,还跟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被我抓住,还敢跟我叫嚣,木婉云,这就是你们太傅府的教养?!” 沈阔毕竟在京城浸淫多时,也知道京城最看重什么,在家里,他拿木婉云没办法,可现在是外面,想毁掉一个女人,还是很容易的! 想着,他心里竟然还有些得意,挑衅看向木婉云,像是在说,你难不成还敢让暗卫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 木婉云都被气笑了! 跟沈阔接触的越多,越幻灭! 真不知道这样一个蠢货,如何混成战神,又怎么会让她一度倾心?! 可笑! “你说谁是不三不四的人?!” 卢枫施施然站起来,声线四平八稳,可一身凌厉气势却还是让人无法忽视。 毕竟是有名的酷吏! 京城人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哟,这是不打自招?!” 沈阔先是冷笑一声,随即猛地收住,一身威压尽情释放! 毕竟是久居沙场,不管战神光辉有几分真,可他毕竟掌兵二十万,一身气势还是有的。 只是卢枫却毫不退让,甚至眉眼之间,还多了一丝不屑。 “我竟然不知沈将军喜欢给自己戴帽子?若是沈将军有这个要求,我不介意…” “你敢?!” 不等卢枫说完,沈阔已经一拳挥出。 只是没了内力,显得绵软无力。 而卢枫看着柔弱,却轻轻避开。 沈阔恼恨的眼珠子要蹦出来,随手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就对着卢枫丢去,却被卢枫一脚踹回,一壶茶,最后全都洒在沈阔头上。 甚至有茶叶顺着沈阔头上落下。 当真是狼狈! “你?!” 沈阔恼恨,一张脸因为愤怒似乎更肿了,原本相貌堂堂,此时,却不仅丑,还狼狈! 哪里有一点武将的威严! 他越想越气,只记得对着卢枫怒吼,“卢枫,你欺人太甚!” 话音刚落,就听到卢枫语气轻飘飘响起,“沈将军清醒了吗?!” “你说什么?!” 沈阔本来就是一身怒火,这下子,更是气的咬牙切齿原地爆炸,看有人对着他露出嘲讽眼神,气的他怒火滔天,“看什么,看,滚!” 一些胆小的,吓得一溜烟跑了! 可也有胆大的,身居高位,或者家世不俗的纨绔,不肯离去,“沈将军,不是抓奸,我们留下,帮你!” “就是,沈将军别怕,有我们…” “闭嘴!” 沈阔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之前多鲁莽,只想着让木婉云不好过,却忘记木婉云是他的夫人。 木婉云偷情,那他面儿上也无光?! 毕竟,别人不知道他跟木婉云关系恶劣,夫妻?仇人还差不多?! 除了在将军府住着,木婉云哪里像是跟他有关系。 不,他其实知道,木婉云把将军府隔壁的府邸一并买下,还偷了小门,说不定她早就不在将军府住了。 不能再想下去,越想下去,越觉得自己头上沉甸甸的! 偏偏还被人用可怜讥讽的眼神看着他,这让他既憋闷,又恼火。 可偏偏这些还是他鲁莽之下导致的。 越想越把肠子悔青! 该克制的! 不,这时候,得让大家知道这其实就是一场误会! 于是他隐忍着看向木婉云,“木氏,你说,你来这里究竟做什么?!” “将军不是已经说了,我水性杨花,给将军戴…” 本来恨不得她承认的沈阔,这会儿更是被气的火冒三丈,眼神里都是对她的威胁,“想好了再说话。” “怎么?你红口白牙,污蔑自己的妻子,你还有理了?!” 木婉云一拍桌子,气势陡然高了几分。 就连沈阔都有些愣住,暗暗咀嚼妻子两个字,看着木婉云因为愤怒,微微泛红的脸,心头莫名的涌出一股子异样。 声音竟然软了几分,“你,你几时把自己当成我的妻子了?!” “陛下赐婚,将军不满,可我也是将军的妻子,将军纵然不喜,可我却不能不尽妻子的本分,我听闻将军跟卢大人有些龃龉,特地请他喝茶,想从中调解,又怕人家说孤男寡女于礼不合,遂又邀请了诸位姐妹作陪,谁料竟然会被人说的这般龌龊,果然,有的人自己是什么样子,就把别人想的跟他一样脏……” 说到脏的时候,木婉云语气都重了一些,讥讽的是谁,明眼人一下子就品出来了。 毕竟沈阔如今也没什么名声可言。 尤其木婉云几度说不下去,声音里惊扰染上几丝哭腔。 围观的都默然。 沈阔却是半个字都不信。 “你说你帮我?木婉云?!这话你也说的出口,你当本将军是蠢的不成?!” “将军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我身为将军府夫人,不盼着夫君好,还盼着夫君倒霉?还是说,在将军心里,只有柳姨娘才能正大光明出来宴客,而我,只配躲在院子里顾影自怜?!” 木婉云说的凄楚。 大家很快想起之前将军府妾室大张旗鼓开酒楼,最后却惹了一身骚,没赚到钱不说,还得罪了人,惹上官司的事情。 再品木婉云话里的意思,所以,压根不是什么木夫人有病,需要妾室帮忙应付,而是夫人之前被软禁,就为了给妾室让路! 说白了,还不是沈阔撑腰! 宠妾灭妻到这个份儿上,也是少有! 卢枫眼里难掩赞赏,他却是没想到木婉云竟然能把局面逆转! 还能让沈阔逼到这个份儿上。 而他不介意添砖加瓦。 于是他脸一板,拍案而起,“木夫人,亏我还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同朝为官,当摒弃前嫌,一起为陛下分忧,可如今看来沈将军是不想和在下好过。” 说着,眼神锋利扫视沈阔,“沈将军,在下公务繁忙,可没那么多时间,而且在下若当真跟木夫人有首尾,也不会大白天,连窗子都不关。 说罢,狠狠一甩袖子,就要离开。 路过神情复杂的沈阔,还没忘记鄙夷的冷嗤一声。 众人闻言看向半开的窗子。 之前还非议的人也不由得红了脸。 更有甚者,还主动给木婉云致歉。 砖头却又质问沈阔,“沈将军,我们不了解木夫人,可你不可能不了解,人家一心一意为你谋划,帮你,你怎么可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阔被训的有些愣! 半晌内说出一句话。 脑海里只有一句,“木婉云是为了他才约卢枫。” 可他怎么那么不信? 等众人都散的七七八八,沈阔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看着已经悠然自得喝茶的木婉云。 她喝茶的时候,姿势很好看。 他又想起她在阳光下,躺在贵妃榻上,吃茶点果子的样子,莫名的心里一跳。 又想起她之前说的为了他的话,忍不住心里微动,嘴巴已经先于大脑问出口,“你当真是为了帮我和卢枫缓和关系?!” 第74章 废话真多 正在喝茶的木婉云闻言,差点没笑喷出来,好不容易吞咽回去,又忍不住抬眸讥讽看向沈阔,“将军吃错药了吧?!” 本来还心头炽热的沈阔,只觉得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冰水,从脚底凉到头,又凉进心里,忍不住磨牙,“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木婉云又是讥笑一声,似乎是觉得脏了自己的眼,转头避开沈阔的眼神,还有他那张比猪头为好不脸太多的脸,只盯着手里精致的茶杯,轻蔑道,“我还是头一次发现将军如此自恋。” 说着,又单手托腮,摇头,讽刺笑道,“将军觉得自己哪里值得我为你筹谋?!所以,如果不是吃错药,难不成是走路摔跤,把脑子给摔没了?!” 沈阔再也抑制不住怒火,一抬手,把茶壶茶碗一起落在地上。 砰砰砰! 澄黄色滚烫的茶水随着茶壶茶杯碎裂,散了一地。 木婉云却半点不怕,反手,把手里茶杯对他泼去,滚烫茶水,尽数泼在沈阔脸上,身上,让他更加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犹如暴走的猛兽。 木婉云几乎能听见他磨牙和手指关节咯吱作响的声音。 可现在的她半点都不怕。 纸老虎罢了! 自从知道他所谓的战神之名,都是靠着卑鄙手段,和吹嘘得来的,她对他就只有厌恶和不齿,以及恨。 “木婉云,你这个疯妇,你是不是觉得我当真不敢对你怎么样?!“ 沈阔没有吓住木婉云,反而被她激的火冒三丈,若是在边关,他有无数种办法让她知道惹怒他的后果。 可心里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里是京城。 而且木婉云身边有武功高强的暗卫。 忍。 他一定要忍! 努力深呼吸,平复内心的躁动。 拳头松了紧,紧了又松! 他一只手撑着桌子,另外一只手抬起袖子,胡乱对着脸擦拭了一把,摸到茶叶,用力一甩,随后缓缓坐下,端起桌上另外一把茶壶,又捏起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觉得心里的火气已经压制住,才拧眉抬头看向对面的木婉云。 “木氏,我自问除了成亲当日没有接亲,也没亏待过你,你为何要这么恨我?!” 时至今日,沈阔要是看不出木婉云对他的恨,就真的是眼瞎。 刚才,他确实恍惚了一瞬,差一点相信她真的是为了他才跟卢枫见面。 可她前后反转的态度,还有以他对卢枫的了解,冷静下来的沈阔,很快察觉出这里面很耐人寻味。 若木婉云是如霜,或许真的会讨好卢枫,好让卢枫放过他。 可木婉云毕竟不是如霜。 她心机深重,而且出身太傅府,对朝政不是全然不懂,即便不知道他的秘密,以及他跟卢枫之间有不可调和的仇恨,她也绝不会轻易觉得只是说几句好话,就会让恨不得互相咬死的两人化干戈为玉帛。 而且他心里总觉得木婉云好像就看不得他好过! 并不是他曾经一度以为的故意假装不在乎,来争宠! 那她为何出现在这里,就耐人寻味了! “没理由,就是看不爽!” 木婉云能想到沈阔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别说上一世的事情她不能说,即便是能说,她也不会跟他说。 他,不配知道辉儿! 更不配提起辉儿。 把他跟辉儿在一起说,都是对辉儿的亵渎! “你?!” 沈阔差一点,又被他激起怒火,可这次,他很快就调整压制下去。 他凝眸看着她姣好的侧脸,她无疑是美的,听说,她曾经还是京城第一美女的有利竞争人选,只不过因为她又饱读诗书,被冠以京城第一才女头衔,加之跟她竞争的嘉宁郡主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又有皇室出身加码,或许她就能得两个头衔了。 想着,沈阔其实是有些后悔的。 尤其是在做了那样一个梦之后。 虽然梦里,他们的结局并不好。 可至少前面他们是好的。 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辉儿。 对,好像是这个名字?! 沈阔盯着她,心里难掩澎湃! 心里总觉得女人给他生过孩子,不管是不是意外,都是他的是女人。 生生世世都该是! 他可以有很多女人,可她只能属于他! 即便他心里爱的不是她,那她也不能属于别人! 可那终究只是梦! 可说实话,他没想过休她! 毕竟她是他明媒正娶的,休了,她不嫁人还好,若是再嫁,他心里总归膈应! 可最后还是化为一声沉沉叹息。 “木氏,其实本将军曾经做过一个梦…” 他看着她,几次欲语还休,最后还是想说,虽然知道,现在说了也已经没有用。 “哟?将军还会做梦呢?那有没有梦到过冤魂索命?” 木婉云讥讽,眼神里仿佛凝了冰。 沈阔这次没有被激怒,只是看着她一脸的冰霜,和恨不得立即让他堕入阎罗殿的恨意,他闭上眼,继续说下去。 “梦里你嫁给我,给我生了一个儿子,梦里的你为我操持家事,很温婉,也很好…“ 刹那间,木婉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结,脖子僵硬的别过去,眼睛死死盯着沈阔,一字一顿,犹如泣血,嘶哑问出口,“然后呢?” “然后…” 沈阔一怔,想起梦里孩子惨死,木婉云疯癫,还要杀了他和如霜的孩子,最后咎由自取,许久,他没有说下去。 木婉云看他反应,便知道,他都知道了。 不管是梦到了,还是跟她一样重生了。 好,很好。 若说以前,她还觉得不痛快。 总觉得她带着一身的仇恨归来,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她就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就连报仇,都觉得不那么痛快! “好,好啊…” 许是太激动,她忍不住哭了。 在沈阔看来,她就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俨然疯癫了一般。 他莫名的就想到了梦里,木婉云在那个孩子死后,也是这般模样! 莫名的就觉得心里涌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还有她那双眼睛,这次,他看的很清楚,里面满满都是浓稠的化不开的恨! 是恨! 她恨他?! 他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子无名火! 不就是没接亲,她竟然就如此恨她?! 如此善妒?! 想到她之前对如霜做的事情?! 还有,不管她跟卢枫是真的不清不楚,还是旁的?! 她都不能再留在他身边!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卢枫为何一直咬着他不放! 十年前的事情,若是被查出来! 不,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可卢枫就是一只疯狗! 他又看了一眼木婉云状若疯癫,浑身颤抖的样子,竟然莫名心里一慌! 突然觉得她跟卢枫有一些像! 他不能留木婉云这个隐患在身边了! 虽然他曾经想过,只要木婉云安分守己,愿意和如霜和平共处,他也不是不能每个月抽空去她屋子里几天,给她一个孩子,可如今,变数太大,他不能赌! 就算这个女人什么都不知道,可万一被卢枫利用,或者,卢枫那厮寻不到证据,就另辟蹊径,想其他的办法对付他?! 他不能留一条毒蛇在身边! 亦或者,她哪天万一真的跟卢枫有了首尾,到时候丢人的还是他! 思虑良久,沈阔终于还是做了决定! 只是做决定之前,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开口问她,“木氏,倘若我给你夫人之尊,你是否愿意…“ “不愿!” 不等他问完,木婉云已经咬牙堵回去。 “你到底为何如此?!“ 他再次问出口,这次不等她回答,就提气厉声呵斥,“我承认当时我没有接亲,让你颜面扫地,大概也伤害了你的自尊,可你想想,我跟如霜有婚约,我对她有承诺…你身为有教养的贵女,难道就没有容人之量?! 这么一点小事,非要闹来闹去,你这么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有啊,看到你身败名裂,不痛快,我高兴,如此再好不过!” 木婉云压制住怒火,恣意回答。 她心里涌出一股子激动,她隐隐猜到了沈阔要做什么。 只是却不懂这厮为何还要臭不要脸,说这么多废话! 第75章 圣旨和离 沈阔脸色涨红,胸腔一鼓一鼓的,好几次,木婉云都以为他要动手,可他终究还是自己把自己劝好了。 木婉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以前觉得沈阔威严可怕。 尤其他动不动就摔东西,每次都让她心惊肉跳! 可如今,她才明白,他的暴脾气,不过是因为以前的她软弱可欺! 看看,现在的他,分明比以前暴怒数十倍不止,可是因为她身边有人保护,而且功夫不低,便一再隐忍。 果然还是那句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不,是实力才是硬道理! 上一世的她,到底是愚蠢的太过,才会觉得贤良淑德,隐忍让步,会让一个毫无道德底线冷血无情的人被感化! 想清楚之后,她抬头,蔑视地看着他,澄澈的眸子里,毫无畏惧,只有不屑。 沈阔刚压下去的怒火,被她再次点燃,抬手一扫,茶杯应声落地,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上,烫的他眉头一锁,怒气又重了几分,对她厉声呵斥,“木氏,你简直是冥顽不灵!” “嗯。” 木婉云大方点头,静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她有预感,接下来的,才是她最想听的。 沈阔对上她灼热的目光,竟然又一次晃神,直到她眸子里再次换上厌恶和不耐烦,他才深深呼出一口浊气,移开目光,深呼吸几口气,捏了捏拳头,似乎是下定决心,平静开口。 “木氏,我原是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我就不一一列数你嫁入我将军府后的狂妄行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里不仅没有焦急和后悔,反而隐隐有些期待,他心里又莫名的涌出一股子怒火。 可话已经说出口,他也不会改变决定。 只能继续说下去,“只要你保证被休之后,不会对外抹黑将军府,不会做对将军府不利的事情,我会给你一纸休书…” “什么?!” 木婉云愕然,随之而来是冷笑,和不加掩饰的愤怒。 沈阔抬眸,看到她的反应,先是一怔,随即又是一阵狂喜,可是最后表现出来,却是轻蔑的和冷笑,语气里的讥讽都要被溢出来,“怎么?知道自己要被休弃了,才后悔?!” 说着,他提高声音,加重语气,以一种霸气又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晚了,本将军已经对你的行为忍无可忍,休了你,是本将军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嗤!” 木婉云被他的自以为是和狂妄自大给弄的啼笑皆非,忍不住嗤笑出声。 沈阔面色一凛,随即一甩袖子,怒道,“你也不用故作姿态,当初你大街上拦马表白与我,人尽皆知,你父亲为了帮你达成心愿,跪在大殿外,求陛下赐婚,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爱慕本将军,可是又善妒狭隘,不能容人,得不到便毁掉,本将军,岂能容你?!” 说着,他霸气抬起头,半眯眸子睥睨木婉云,“可你毕竟嫁入将军府,即便本将军休了你,可人家说起你,也会想起你曾经是将军府的弃妇,本将军不允许将军府名声因为你而有污。” 顿了一下,他看着她,冷冷逼视她,“只要你写下保证,不做对将军府不利的事情,还有,被休之后,不再嫁人,保证一生一世青灯古佛,本将军也会给你庇护!” 木婉云几乎是面无表情听他说挽,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她实在是不明白,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狂妄自大,厚颜无耻之人?! 休?! 还不许她再嫁?! 庇护?! 她胸腔内翻江倒海,最后化为一句,“沈阔,你是不是忘了,你我是赐婚?!休我?!你做的了主吗?!” “怎么?!你还想用陛下压我?!你就这么想赖在我将军府?!” 沈阔一脸的怒气,好似真的怕被缠上。 木婉云冷笑摇头,都懒得多跟他说废话,毕竟这人的脑子异于常人,总是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可想了想,还是又说了几句。 “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舍不得?我以为我一直说的很明白,以前眼瞎,可是就是不能让我澄明一次?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你将军府还有名声可言吗?用得着我去抹黑?还有,让我为你守身如玉,不好意思,晚了!!” 木婉云说完,懒得多看,径自往外走。 沈阔怔愣许久才回过味来,追出去,“木氏,你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顾茶馆人来人往,他直接钳制住木婉云的手腕。 虽然他内力还没恢复,可毕竟他是男子,力气大,而且因为愤怒,又是下了力气,疼的木婉云柳眉拧起,下意识回身,抬手就给了沈阔一巴掌。 啪的一声! 不仅惊住沈阔,也让茶馆里的人都懵了! 看还是不看! 好想看! 可是沈将军脾气出了名的臭! 看那一张臭脸!像是要吃人! 可沈阔完全顾不上,只死死掐着木婉云的手腕不放,厉声呵斥,“你果真水性杨花?!你,你这个贱人!“ 闻言,周围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木婉云心头掠过一阵羞恼! 明白他是误会了! 这厮要污她名声! 不还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该死! 该死的! 眼珠子一转,她嘶了一声,随即委屈啜出口,“将军,你逼我用嫁妆养你将军府,我不从,便威胁我要休了我,想借机霸占我嫁妆,可你我是陛下赐婚,你是不是也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竟然为了我的嫁妆,张口污蔑我,你是要逼死我吗?!” 说罢,她抬起头,扫了一眼,盈盈落泪的样子,深深印在大家心里。 不知谁矢口,“不好!” 结果,木婉云自己挣脱出沈阔,对着一边的柱子就撞了上去,“将军,士可杀,不可辱,将军非要以这种方式逼我,我宁愿一死!“ 接着,砰!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待看清后,悬着的心又松了! 红玉和绿俏看着被将将挡住的小姐,三人对了个眼神,然后木婉云双眼一翻,便倒在红玉怀里,绿俏则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转身,一边哭一边跪下,“将军,你别逼我们小姐了,我们小姐的嫁妆,已经填补了不少亏空了,可那都是柳姨娘弄出来的,凭什么还要让我们小姐… 您宠爱柳姨娘,可是也不能这么对我们小姐,我们小姐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自小知书识礼,谁人不知,您竟然为了让她小姐用假装帮柳姨娘补窟窿,污蔑我们小姐跟人通奸,这哪里是要嫁妆,这分明就是逼死我们小姐,今日还好我们眼疾手快,堪堪拦下,改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说罢,绿俏对着沈阔开始砰砰砰磕头! 周围人原本就已经怒不可遏,见到这副场景,更是忍不住多说几句。 “沈将军,您是英雄,咱们一向敬重您,可是你们做的事也…” 那人说都说不下去,最后狠狠一甩袖子,走了。 “沈将军,你们将军府的事情,我们也有所耳闻,您虽然是武将,可也不能有辱斯文,怎么能用女子嫁妆,关键还是妾室弄出的烂摊子,还要给人家名誉抹黑,唉,我都说不出口…” 沈阔涨红脸,想解释,可是一张嘴哪里是这么多的张嘴的对手。 而他心里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那边木婉云又晕着,他气的最后怒吼一声,“都滚开”,便再也不管不顾,离开了! 而他虽然走了,可是流言蜚语却不会因为他走了就散了! 甚至愈演愈烈! 翌日早朝,就有人把茶馆里,沈阔扬言要休弃木婉云,还要侮辱她名节,来逼她交出嫁妆的事情,写成奏本,弹劾沈阔。 更有甚者,添油加醋,说沈阔当时要举刀杀了木婉云,还是木婉云身边的婢女苦苦哀求,可木婉云不堪受辱,撞柱自尽,最后被抬回去,还连夜请了御医! 早就不满沈阔狂妄自大的言官们,更是抓住机会,一个个卯足劲参沈阔! 还有人让陛下务必严惩凶徒沈阔,不然,木家女恐命休矣! 木蔺更是在早朝后被请到御书房待了一个时辰,出来后,没多久,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就手持明黄色圣旨在侍卫的开道下出了宫门。 沈阔因为被蜜蜂蛰还没好,仍旧请病假不早朝,并不知道这些,封知道的时候,已经收到了陛下亲自赐下的和离书! 木婉云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在院子看话本子,得知消息,赶紧梳妆打扮,脸上涂了厚厚的白粉,额头包扎一圈白布,一副弱柳扶风楚楚可怜的被人架着来接旨。 宣旨太监念完圣旨,想了想,最后亲自交到木婉云手里! 第76章 青灯古佛 看着脸色苍白让人怜惜的木婉云,宣旨太监何公公也有些于心不忍,当然,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对某些人的不满,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某些人在宫里对他们的轻视。 于是他掐着嗓子故意不压低声音道,“沈夫人,不,现在咱家该喊回您木大小姐了,木大小姐,接旨吧。“ “是,多谢公公。” 木婉云主动躬身一福,她是太傅嫡女,自然知道这些宫里侍奉的,虽然是奴才,可却能在不经意间影响巨大,因而,她从不会生出轻慢之心。 甚至以礼相待。 她双手接过圣旨,又侧身递给绿俏,绿俏也是双手捧过,珍之重之。 随手又从红玉手里取来沉甸甸的荷包,双手捧着递到何公公跟前,“公公一路辛苦,婉云请公公喝茶,莫要嫌弃。” “木小姐实在客气。” 何公公笑脸如花,嘴上客套,手上却很诚实接过,顺手塞在袖子里。 他们这些人愿意大老远颠簸宣旨,不就是图有打赏。 拿了木婉云的钱,他自然少不得多说几句,“木小姐,苦日子过去了,以后就都是好日子。“ 顿了一下,何公公轻扫了一眼一脸阴沉的沈阔,又道,“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好在为时不晚。” 想了想,何公公暗暗摸了摸袖子里沉甸甸的荷包,又壮着胆子道,“陛下听说您的事情,也很痛心。” 这些他原是不该说的,可他还是生了恻隐之心,毕竟谅沈阔,也没胆子去宫里印证。 木婉云倒是没想到何公公今日如此给力,不枉她多番打点,眼角余光扫到沈阔在听到这些之后,脸色肉眼可见又黑了不少,心里一阵窃喜。 她亲自送何公公离开,到了府门。 何公公回身冲她作揖,“木小姐,留步。” “何公公慢走。”木婉云再次躬身。 “对了,咱家来之前,木太傅就在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老泪纵横,想来陛下下旨也是木太傅求了情的。” 他本意是想拍马屁,可木婉云听了,脸色却倏地一僵,只是一瞬,就恢复如初,倒是也没有让人看出端倪来。 等何公公一行离开,木婉云才带着绿俏红玉往回走。 之前因为宫里的人,两个丫头都有所克制,这会儿却是忍不住了。 尤其是红玉,几乎是立即笑出声来。 “小姐,您真的和离了,咱们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被她感染,木婉云也难得笑的有几分真心,接着她的话道,“是啊,终于离开了。” 前世的几年,加上这一世,她记忆里都是在这里。 现在,她终于要离开了! 两人欢笑一阵,红玉看到一脸严肃,似乎若有所思的绿俏,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她,不悦道,“你怎么了?小姐和离,你不高兴?!” 木婉云也朝着绿俏看过去。 意识到小姐看过来,绿俏才扯出一丝笑。 却立即被红玉嗤道,“还是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木婉云相信绿俏肯定也是盼着她离开的,只是她性子沉稳,想的总会比常人多些,多半是担心,她和离之后为世人所不容。 于是宽慰道,“你家小姐有的是钱,难道还怕离了将军府,就养不起你们了?!” 红玉立即瘪嘴,“就算是在将军府,小姐也没用他们的银子,反倒是他们一直在惦记小姐的。“ 木婉云侧身,伸出手弹了弹红玉的额头,疼的红玉立即抗议,要挠小姐的胳肢窝。 主仆两个闹成一团。 还是绿俏提醒,“天色不早了,虽然小姐的私库早就转移走了,可还是有不少东西要收拾,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闻言,红玉立即收了打闹的心,立即就往回跑,要带着手下的丫头嬷嬷们打包,用她的话说,“这将军府一股子穷酸味,她实在是一刻钟也不想多待。” 等她一走,木婉云才收敛笑意,看向绿俏,“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要回太傅府?还是担心他们不愿意?” “小姐?” 绿俏一怔,没想到自己这点心思,还是被小姐看穿了,索性也不隐瞒。 “原本奴婢是担心的,可听大小姐的意思,那肯定是不会的。” “那你担心什么?” 木婉云知道她没有说全,“难不成是觉得我听了何公公几句客套话,就会巴巴的回去,给他们做钱罐子?!” 木婉云脸色冰冷,眼神里也是一贯的冷漠。 绿俏倒也松了一口气。 以前她不知道木家人和崔二小姐不是好的,可如今她知道了,便不想小姐继续被他们利用。 当然,还有些别的原因,她没有说。 毕竟,如今的小姐并没有经历,她不想让小姐徒增烦恼。 也或者… 算了,小姐不说,那她就当不知情。 只要小姐一直好好的。 离开将军府,小姐一定,不,当然会好好的。 绿俏心里悬着的石头彻底放下。 想着这将军府确实晦气,还是早点搬离。 便急着回去芙蓉苑,帮红玉一起赶紧收拾归置。 岂料,刚走到垂花门,就被人堵住去路。 绿俏一看沈阔铁青着脸,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家小姐,立即想起前几天在茶馆的事情,就要伸出手臂就挡在自家小姐身前。 木婉云也拧眉看向沈阔。 原本以为是不期而遇,正要错身,结果对方几次都故意挡住,一来二去,她也知道对方是故意的,自然也没了好脾气。 “沈将军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舍不得了?!” 她语气里都是讥讽,琉璃般的眸子,满是厌恶的看向沈阔。 沈阔脸又黑了几分,目光仍是死死盯着木婉云,他没看错,她不仅不难过,甚至等不及今天就要离开? 怎么会这样? 她当初不是求着哭着要嫁给他?! 不是当街拦马说心悦于他? 上次在茶楼不是不想被休? 装的! 对! 女子最喜欢以退为进!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你若是不想和离…” “看我这嘴,沈将军怎么可能不舍得,就算是不舍得,也是不舍得我那些嫁妆…” 木婉云堵住沈阔的话,她实在是不想听他那些自以为是的话,恶心! 她赤裸裸的鄙夷,让沈阔攥紧拳头,心里怒火又噌噌往外冒。 最后还是压住! 想什么呢? 陛下圣旨和离,他就算是想让陛下收回,也是不可能的! 他或许只是不甘心,她要和离,竟然这么高兴! 毕竟女子不是都怕被休,怕和离吗?和离了,为世道所不容,那跟死何异! 想着,他失落的心情,又好了起来,看着她笑靥如花的脸,想起她慵懒靠在美人榻上吃东西的一幕,深呼吸一口气,“你莫要把人想的太坏…“ “哟,所以,将军从没想贪墨我的嫁妆?!“她语气里是浓浓的嘲讽。 沈阔骤然想起府里之前艰难,他确实动过心思,可那也只是权宜之计! 她竟然记这么久! 果然心胸狭隘! 不堪为妇! 想着,沈阔看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憎恶! 木婉云也察觉了,刚要抬步,就又被他挡住! “本将军有些话要跟你说,算忠言逆耳。” 木婉云没应声,知道憋不出好屁! 可他却觉得她是想听的。 因而态度颇有些傲慢,“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你和离之后,注定为世道所不容,与其回娘家被厌弃,倒是不如直接寻一所安静的寺庙,青灯古佛相伴,吃斋念佛…“ 木婉云眼神想刀人。 沈阔也注意到,可他毫不在意,毕竟他说的是事实,也是为她好。 世道如此。 “我如果不呢?” 木婉云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实在是想听他还能说些什么,要走了,以后就没机会了,手突然有点痒痒! “当然,也有和离之后不要脸的女子二嫁,可那些人能有什么好名声,即便是嫁了人,也是被人嗤笑,为夫家不容,何况,你曾经是我沈阔的夫人,虽然已经是弃妇,可你和离后想二嫁也不容易,我沈阔不要的,谁敢要?!“ 说到这儿,沈阔突然挺直了腰背,突然就想通了,和离了,也没人要她! “不过你放心,你我虽和离,以后你再也不能冠我沈姓,可…“ “够了!” 木婉云虽然做好了被恶心的准备,可还是被狠狠恶心到了,她用手抚着胸口,努力压制胸腔里的不适,抬头挺背看向沈阔,颤抖手指指着他,“滚,有多远滚多远,老娘想嫁人,就嫁人,凭什么,进了你将军府,不对,说起来,我跟你压根没拜过天地,所以,我想嫁人就嫁人,还没人敢娶你沈阔不要的,你要不要脸,你当你是谁?!真当自己是什么什么战神?!你那名号怎么来的?!你自己没点数吗?!” 木婉云一席话,直接把沈阔说懵了,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又一阵白,手捏成拳头,咔咔咔作响。 “木婉云,你,你简直冥顽不灵,好,忠言逆耳你听不进去,那你后果自负!” “不劳费心!“ 木婉云狠狠把他一推,就要错步离开。 “等等。” 刚后悔没动手,沈阔就又出声喊住她。 她应声回头,毫不客气回瞪,“有屁放!“ “你?!“他磨牙,可还是强忍怒火,问了一句,“你最后那些话什么意思?!” “什么?!“ 木婉云心里咯噔一下,当时只顾着生气,秃噜了! 不过她气头上随口说,只要不承认,他就没证据! 再说,心虚的是他! “你…” 沈阔观察她的每一寸表情,想看出些端倪,最后还是颓然放弃。 暗道,或许真的是个巧合! 这个女人骂起人来,一向口无遮拦!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我跟你说的,你好好考虑,都是为了你好,你虽然空有皮囊,还有才女之名,可你脾气太差,妇德不修,去寺庙青灯古佛修身养性,对你大有裨益!” “你真的为我好?!“ 她忍不住了,盈盈一笑,朝他走近。 沈阔见她终于能听进去,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结果,啪啪! 木婉云抬手就给了他两巴掌! “别把自私自利说的那么清新脱俗,我告诉你,我木婉云以后不仅要嫁,还会嫁给比你沈阔好千倍万倍的儿郎,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还有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第77章 送男人 “你?!” 沈阔气极,对着木婉云扬起手,可随着几柄飞箭破空声传来,他终究还是拧着眉避开。 嗖嗖两声。 几支飞箭射穿青石板。 见状,沈阔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 可他却仍旧梗着脖子,紧捏的拳头狠狠落下,最后吐出一句,“若不是本将军不打女人…” “嗤!” 木婉云不等他说完,就忍不住冷笑,笑声又猛地收住,毫不避讳的回瞪着沈阔,呛道,“是不打,还是不敢,你心里很清楚,沈阔,你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说完,她狠狠撞开他,大步朝芙蓉苑走去。 沈阔盯着她傲然离开的背影,一拳头砸在圆柱上。 木婉云听到也只装作没听到,一路加快脚步穿过长廊,她才忍不住用力甩了几下手,倒抽冷气,“疼,疼死了!“ 以前看人打人很爽,后来她试过几次,嗯,爽是挺爽,可是打的狠了,手也疼的紧! 尤其刚才,她几乎是用了十成力气掌掴沈阔,他那张脸虽然还没全好,可还是能看见清晰可见的手掌印。 这么想着,她心里舒坦了,手上火辣辣的力道似乎也减弱了。 绿俏见状,却还是忍不住关心道,“小姐,不如下次奴婢代劳。” 木婉云看了她一眼,摇头,“那不成,打人,尤其是打脸,还是得亲自动手,才爽!” “可…” 绿俏看着她还在兀自颤抖的手,刚开口,就被她抛来的问题堵回去。 “我听说有一门功夫,叫铁砂掌,需要练的人每天对着沙子…” 绿俏陡然瞪大眼睛,似乎是不敢想小姐话里的意思。 就见木婉云边走边摇头,嘴里不停嘟囔,“算了,我吃不了那个苦…” 绿俏长舒一口气。 又听到自家小姐碎碎念,“或许可以学旁的?” 最后又是摇头。 绿俏看着自家小姐娇俏的脸上难得多了少女的骄矜,心里也跟着高兴。 自从嫁入这将军府,小姐就总是心事重重,有时候明明是在笑,可眼睛里却是想笼着一层淡淡的忧伤。 像现在这么发自肺腑的笑,她已经许久不曾见到了。 真好。 两人回到芙蓉苑的时候,红玉已经指挥着院子里的丫头小厮仆妇嬷嬷护院侍卫一起整理归笼。 能装在包袱里的装在包袱里,能装在箱笼里的装在箱笼里,总之,一句话,能带走的都带走,哪怕是一片瓦,一根草,都不能留下。 实在是带不走,就砸了! 已经有人陆续的通过两座宅子之间的侧门,搬东西。 当然也有人在使劲砸东西。 除此之外,还充斥着柳如霜尖锐的喊叫声。 “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放下,这都是将军府的东西?你们主子已经被休弃了?休弃了,就是弃妇,她凭什么动将军府的东西?!放下,都给我放下!” 柳如霜不停穿梭在院子里,想凭借高昂尖锐的声音,拦下,可是半点用没有。 还差点被溅起的茶碗碎片划伤! 吓得她,一边捂着脸,一边继续尖叫。 “疯子,都是疯子,一定要告诉将军,让他狠狠地惩罚你们!” 木婉云就是这个时候,踩着一地碎渣子进门的。 身边还有人往外搬东西,给她行礼,她抬手点头,示意他们专心做事。 柳如霜一看到她,就立即尖叫着冲出来,指着她,厉声骂道,“木氏,你这个弃妇,还不让你手底下的人,都给我住手,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院子,本来就是将军为我准备的,让你住了这么久,便宜你了,如今你已经跟将军府没关系了,你要滚赶紧滚,休要动将军府的东西!” 木婉云被她尖锐的声音刺的耳膜疼,等她说完,才淡定问道,“你说完了吗?” 柳如霜被问的有些懵,可她还不算太蠢,显然知道木婉云不会轻易听她的,于是她打算以理服人,深呼吸几口气,才又道,“木氏,我是为你好,自古被休的女子,名声都不会好,你现在在这样为所欲为,我定然是要告到衙门去的。” 顿了一下,她声音拔高了几分,颇有点趾高气昂的样子,“你现在让他们住手,不,让他们把东西搬回来,我还可以既往不咎。“ 木婉云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好转的手,刚准备抬手,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影,不知从哪里冲过来,抬手就是两声清脆悦耳的啪啪声。 伴随着呵斥,“柳氏,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我跟你说了,我家小姐是圣旨御赐和离,这里的东西,都是我家小姐添置的,我们想带走就带走,想砸就砸,你还敢用你那套歪理玷污我家小姐的清听,给你脸了是吧?!“ 说着,红玉又要抬手。 柳如霜吓得立即就要往身边的小丫头果儿身后躲。 果儿却故意装作躲避人,又把她推到了红玉跟前。 红玉刚准备抬手,柳如霜已经吓得跑到三丈外,看样子是真的吓怕了。 木婉云看着红玉一人就把柳如霜吓住,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上一世,红玉和绿俏可没这么威风。 或许是因为她没立起来,两个丫头也唯唯诺诺。 这一世,她变了,两个丫头也变了。 看着神采奕奕,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红玉,笑意染上她的眉眼。 即便害怕,柳如霜也没想着走。 她本来是兴冲冲来看自己的院子的,她原以为木婉云肯定不愿意走,她故意奚落一番,木婉云性子高傲,肯定受不了,那她就趁着她手忙脚乱,让她一个人,最多带着这些奴仆滚蛋。 可没想到,来之后,就看到一副热火朝天搬家的景象。 凭什么! 她虽然出身乡野,也知道女子被休,嫁妆不能带走。 这些,这些都是她的! 她还指着这些东西过好日子! 凭什么! 她当即据理力争,可是没人听,她指挥身边的人,可身边的,哪怕是被她救过的果儿,竟然说,和离可以把嫁妆带走?! 不,她不信! 她不答应! 再说,木婉云这么有钱,每次来,她吃的用的,都让她眼热,做梦都想把她的一切据为己有。 眼看就要实现! 突然告诉她,这是一场梦,还是白日梦! 她接受不了! 可她不敢再说,她只能含泪看着她心仪的一样样被抬走,抬不走的,被砸碎! 眼看她一直心心念念想得到手的紫檀木山水屏风也要被抬走,她直接扑上去,“不许搬,这是我的!” “滚开,还想讨打!” 红玉见状,立即停下手里的事,就冲过去。 吓得柳如霜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双手死死抱着,还暗暗挺起肚子,“打,往我肚子上,打,看看将军会不会饶了你们!” 红玉都气笑了,“哪里来的底气?虽说我们小姐和离了,可是若是和离之前,给你灌一碗红花,你说谁又会知道是和离前灌的还是和离后灌的?!“ 闻言,柳如霜瞳孔撑大,一副不敢置信。 红玉脸色陡然一冷,戾气横生,“滚开,再不滚开,就给我踢了。” 其实她早就想这么做了,可自家小姐不许,说这是留给沈将军的礼物。 “你?!”柳如霜吓得浑身一哆嗦,可却还是不愿意离开。 直到看到红玉真的要抬脚,才赶紧站起来,躲开。 红玉横了她一眼,暗暗吐了一句,“蠢货!” 抬头看到自家小姐和绿俏冲她笑,小脸一红,一扭头,又赶忙去指挥其他人 “小心点,别碰了,贵着呢。” “红玉姐,我知道了。” … 或许是见什么都不能改变,柳如霜失魂落魄的看着之前还富丽堂皇的芙蓉苑,一点点褪去光华,变得萧条,杂乱。 柳如霜木然的看着,一点点接受。 最后目光重新落在木婉云身前,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突然变得冷嘲热讽起来。 最后冷笑一声,走到木婉云身前,不顾人家忙的焦头烂额,分身乏术,故意碍眼的往人家身前凑,还叭叭说个不停。 “木婉云,我知道你被和离,心里肯定不满,想着发泄出来心里的怒火,我不跟你计较了,毕竟,你即将成为弃妇,甚是可怜。“ 木婉云没说话,仍旧指挥人搬东西,倒是红玉看到想过来,被她一个眼神定住。 柳如霜见她没反应,也不恼,反而觉得自己说对了,踩到了人家的痛处,沾沾自喜,又继续道,“想起你嫁入将军府这大半年里,将军从没拿正眼瞧过你,一个人独守空房滋味不好受吧?对了,你现在还是个雏儿吧?就连男人的滋味都没尝过,我跟你说,跟男人那个可销魂了,尤其是将军…你现在和离了,也没人看得上你了…不过没关系,我心善,可以帮忙寻几个不嫌弃你的…” “你人还怪好。“ 木婉云终于抽空瞥了她一眼。 木婉云一怔,没看到她气急败坏,有些奇怪,可也只觉得自己说对了,毕竟,对方已经是只能无能狂怒,被人摒弃的弃妇。 “当然,以前咱们争一个男人,自然是不和,如今,你成了弃妇,同为女人,我对你也是有些同情的…” “那你说说,想给自己找什么样的,我改天给你送来?” 木婉云神色不变,淡淡问道。 柳如霜刚要开口,说乞丐流浪汉,想奚落一番,结果突然反应过来,立即大喊一声,“你说什么?!” “不是你自己说你家将军身子坏了,伺候不了你?让我帮你找几个?!” 木婉云一脸无辜目光落在木婉云还没来得及凸起地肚子上。 木婉云气的浑身发抖,可是却又在察觉木婉云目光直直盯着自己的肚子,露出诡异表情的时候,后背一凉! 不会吧?! 第78章 木家来人 有那么一瞬间,柳如霜很想冲口质问,可她还是忍住了,她不算太蠢,还知道万一只是自己错会了,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再说,她平日里挺小心的,按理说,不会露出马脚的。 再往深里说,就算她真的知道什么,只要自己不承认,谁别想污蔑她。 她只要牢牢抓住将军的心,就谁也动不了她。 而且将军总是会站在她这边,相信她的,多半也会觉得是木婉云耍手段挑拨离间。 想着,柳如霜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逐渐归于平静。 可她这一通殚精竭虑下来,还是让她心里窝火,不管木婉云是不是吓唬她,她都是对她恼恨的紧。 不把这口怒火出了,她只怕接下来都过不好了。 这么想着,她水雾弥漫的眼睛一转,想到什么,又娉娉袅袅的走到木婉云跟前,故意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声音道,“夫人,你一直处处针对我,恰恰说明你嫉妒我,虽然你平日里装的不在意,可是你心里却嫉妒的发疯,不然你也不会一怒之下火烧将军府,这哪里是放火,分明是夫人你心里的怒火。” 说着,她也顾不上去看木婉云的反应,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话里,继续轻蔑嘲讽,“成亲当日被放鸽子,还被迫跟公鸡拜堂,新婚夜独守空房,这对一个女子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我能明白。” “所以,夫人才会做那么多事情,想引起将军的在意,可是你错了,你做的那些只会让将军更是憎恶你,不过如今你就算是知道了,也于事无补,你,已经被休弃,以后这将军府,也不是你随便能进的地方了。” “想想,你嫁进来那天就跟笑话似的,你说,会不会有些事,早就注定了呢?!” 柳如霜兀自说了半天,还有些口干舌燥,才抽出空,看了一眼木婉云的反应,见她还是那样一副死样子,顿时气的火冒三丈,甚至更是直接抬手握住她的手,用力到指甲陷入肉里,迫使木婉云抬头。 只是饶是她心里再三告诫,还是有些心慌和不安,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些颤抖,和歇斯底里,“你别以为你装的一副云淡风轻,我就看不出来,你分明爱慕将军,分明嫉妒我,分明不想离开,你说是不是?!” 木婉云本就不想跟她多做纠缠,她今日心情太好,懒得跟她多费唇舌,原以为她自己说累了,也就退下了,可没想到她竟然纠缠不休,一来二去,她也烦了,用力一甩,抽回自己的手,才退后几步,隔着一段距离看向她,“说够了吗?说够了,别碍事,我们还要搬东西!” “不是,你应该嫉妒的,你,你怎么这么能装?木婉云,你太虚伪了!” 看不到自己想看的,柳如霜控制不住的想发狂,想撕开木婉云淡然的假面,看到她假面下嫉妒到发狂的样子。 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才是个成功的。 她成功守住了将军,把高高在上的太傅嫡女,什么京城第一才女,牢牢踩在脚下。 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都不敢再小觑。 她要让她们知道,她赢了,不会那些繁文缛节又如何,她才是那个赢到最后的。 “好吧,我嫉妒你,嫉妒你长的丑,还没脑子,却让跟你一样更没脑子的沈阔死心塌地,把我这个太傅嫡女都弃如敝履,好了吧?!” 木婉云看到她发红的眼眸里透着几丝癫狂劲儿,实在是担心,刺激过度,会伤及肚子里的胎儿。 这可是她留给沈阔的礼物。 她还等着看沈阔知道一切之后,精彩纷呈的表情呢。 想着,她难得好脾气的对柳如霜笑了笑,“以后将军府你一人独大,只不过,你还是个妾?你说,他还会不会娶正室啊?!” “不会,他心里只有我,要不是你,当日该以正妻之礼嫁进来的就是我,木婉云,你抢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你毫无悔意,你还害我落了第一个孩子,你永远都欠我的!” 柳如霜当即大声反驳,好像声音越大,她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木婉云没理会她的话,反而继续道,“本朝妾室不能扶正,除非他舍得用战功求圣旨恩赐,只可惜,如今无战事,不过,即便是扶正,你也终究是妾扶正,跟那些被堂堂正正从正门抬进来的不同,这一生,你都会被人嗤笑。” 柳如霜眼眸里的泪珠终于成片砸下来,浑身颤抖地看着木婉云,突然摇摇欲坠起来,“你,你羞辱我,你为什么要去这么对我,我跟将军认识在前,若不是你善妒成性,总是对我的孩子不利…如今是陛下让你和离离开,你为何怪我,还诅咒我的孩子生不下来…” 说着,柳如霜捂着心口,一副随时都要摔倒的样子。 木婉云见状,额头一阵狂跳,正暗暗叫一声不好,就听到身后传来重重脚步声,还有沈阔暴怒的声音。 “木婉云,你这贱妇,如霜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意识到什么,木婉云利索闪到一边。 沈阔扑了个空,踉跄着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即大步迈到柳如霜跟前,把颤颤巍巍几乎要跌到地上的柳如霜大臂捞起,紧紧扣在怀里,眸底却是一片猩红,死死瞪着木婉云。 已经有所预感的木婉云赶紧捂住耳朵,退到一边。 沈阔无能狂怒的话刚到嘴边,看到木婉云的样子,只能恨恨的吞了回去,然后打横抱起柳如霜,从她身前越过。 木婉云见他们终于要走了,想起什么,赶紧补充一句,“对了,希望你们百年好合,一生一世不分开。” 沈阔抱着柳如霜的背影一顿,莫名的,他心里涌出一股子不甘心,可等他回头,却看到木婉云已经开始安排人继续搬东西,还指着一旁的院门,“别忘了,一定堵上,我怕有些人觊觎我的雄厚嫁妆,半夜爬过去偷。” 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沈阔气的浑身发抖绷紧,心里的那点子不甘也被恼恨和羞辱代替。 很快,院子里就被搬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几个包袱,红玉和绿俏一人挎了一个,就连木婉云也帮忙拿了一个。 几人最后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的,才一起往外走。 本来红玉觉得直接走侧门,更方便。 却被绿俏否了,“当然要走正门,咱们小姐是堂堂正正嫁进来的,走也堂堂正正离开。” 木婉云点头,“就走正门。” 三人往正门走。 不知为何,木婉云总觉得心里似乎缺了点什么,直到看到树叶被风刮起,她想起来了。 问一旁的红玉和绿俏,“你们说是不是该放把火?!” 红玉立即喜上眉梢,“我去安排。” 绿俏拦住她,“如今多西北风,咱们院子在东边,万一…” 闻言,木婉云也反应过来,连忙摆手,“对,绿俏说的对,那等一等,再找个机会。” 可她知道,以后只怕也没机会了。 毕竟以前是仗着受了委屈,加那会她是将军府夫人,反正烂在一个锅里,也不会闹大。 而如今,她已经跟沈阔,跟将军府没关系了。 而且她的名声要紧得很,她可不能败坏了。 想清楚这些,她再三警告红玉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红玉连忙答应。 路过前院,看到不少下人站在那… 绿俏怔了一下,才想起,伏在木婉云耳边,“很多是咱们的人,每个月都从咱们这里另外领一份月钱,咱们给的可是柳如霜给的三倍,现在咱们走了,他们担心…之前就有过来偷偷问我能不能跟着咱们离开的?” “奥?还有这回事?” 木婉云眉头一挑,她虽然不缺人手,可她宅子多,以后大概也不会一直在一处待着。 多点人手也有益无害。 可想着今日沈阔和柳如霜那对癫公癫婆,她还是摇了摇头,吩咐,“让他们留下,只要认真办事每个月不会缺了。” 绿俏点头,想着,抽空再交代下去。 三人很快来到府门前。 天色不早,也不想折腾了,打算暂时就住在隔壁,也没安排马车,几步路的事。 可一抬头,却看到门前有一辆马车。 紧跟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云儿,爹娘来接你回家了,我的好女儿,你受苦了。” 木婉云闻声抬头,就看到前面不远处马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身紫色衣裳,满头珠翠,在几个婢女的搀扶下踉踉跄跄走来,边走边用帕子抹眼泪,声音里更是透露出无限哀伤,一口一个,“乖女儿“受苦了““欺人太甚”“老天有眼”。 木婉云原本还阳光明媚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下去了。 第79章 做的丑事 身侧红玉和绿俏也有些束手无策。 三人几乎是面无表情怔愣在原地。 可这也阻止不了对面的贵妇人的脚步。 到了跟前,木夫人几乎是一把将木婉云搂在怀里,就开始了哭天抹泪,“我可怜的女儿,你受苦了,沈阔,他不做人,还好圣上英明,准许和离,不然岂不是要一辈子蹉跎在这吃人的地方…” 总之,唠唠叨叨说了好一会儿。 才用帕子擦着眼角抬起头,看到木婉云淡漠的脸,她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却又若无其事的抬手摸着她的脸,苦笑,“瘦了,我儿是受了大罪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说罢,又看了一眼身侧站定许久还没出声的木蔺,故意嗔怪了一眼,“一路上都跟我说惦记女儿,怎么这会儿成了个锯掉嘴的葫芦…” 说着,也不等木蔺反应,她又兀自转过头,嗔怪的看着两个丫头红玉和绿俏,似乎还轻扫了一眼,像是在寻找什么,最后失望的又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木婉云,“我儿,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以为爹娘会像那些老古板似的,不会接受和离的女儿?“ 说着,木夫人又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苦笑道,“娘就你一个女儿,怎么会不心疼唯一的闺女,就是你爹…唉,之前我还真担心你爹读圣贤书读多了,迂腐顽固不肯通融,都做好了跟他大吵一架的准备了…可没想到…“ 说着,她故意拉了拉木蔺,“怎么还傻站着,还不赶紧让人张罗,咱女儿是和离,不是被休,嫁妆可是要抬回去的,不能便宜了将军府。“ 说着,她朝后使了个眼色,立即便有嬷嬷开始喊人。 木婉云看到马车后的牛车上竟然下来十多个家丁。 浩浩荡荡就到了跟前。 要是还不知道来者何意,就是太蠢了! 木婉云笑了。 红玉和绿俏也面面相觑,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刚才她们一时恍惚,竟然还差点以为老爷夫人是真心心疼小姐,要接小姐回家的。 可看这架势,不像是来接女儿的。 倒像是来接嫁妆的。 木夫人一顿表演,又是哭,又是骂,也真的是有些费神,却没等到木婉云半点回应。 她不由得又想起上次女儿回家闹僵,临走说的那番话。 再看女儿始终冰冷没有一丝反应的表情,顿时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暗暗拉了拉木蔺的衣袖。 木蔺也看出这个女儿似乎是真的跟家里离心了。 他心里明白是因为什么。 可是他也很无奈。 女儿毕竟是要嫁出去的,是外人,儿子再不济,也是要延续香火的。 木尘从小性子偏执,这些年尤甚,若是不按照他说的去做,怕是他是真的要想不开… 其实,婉云一直都挺善解人意的,她要是还能和以前一样乖巧听话,这个家和谐些多好,可她非要跟她兄长闹得不可开交。 就说这次,他也想过她要是懂事,他也不介意她以和离妇身份跟他回木家。 她那年被掳走后,就学会了经商,这些年,也帮木家攒了些家业,可是… 想着木家如今的境况,他心里涌出不满,看着女儿木婉云穿的戴的,甚至她身边的两个丫头都穿戴不俗,他更加不满! 木家现在已经只能靠着他的微薄俸禄过活了。 他用的笔和纸都是最便宜的。 喝的茶也不上档次。 上次请几个老友到府上,没少被他们奚落。 想着,他那张脸更是挤不出一丝笑容。 最后只冷冷挤出一句,“和离了,就和离了,回家暂且住一段吧…“ “那女儿还要多谢父亲母亲了。” 木婉云一直不说话,冷眼旁观,如今看的透彻,才开口,没有用更亲昵的爹娘,而是颇为正式的父亲母亲,态度可见一斑。 “一家子骨肉,说什么见外的话,快,还不赶紧扶着你们小姐上马车…” 木夫人故意装作看不出木婉云的疏离,对着红玉和绿俏吩咐。 红玉和绿俏却纹丝不动。 木夫人一阵羞恼,暗暗瞪了他们两眼,随即便要亲自拉着木婉云,先回去马车上。 来之前她和木蔺小吵了一架。 木蔺是只想把嫁妆拉回去。 她却觉得婉云毕竟是他们养大的,而且她擅长打理家事又深谙经商之道,谁说士农工商,商属最末,可离了银钱,也是不好过,最近她感受颇深,自从她出嫁,家里就一落千丈。 本来以为那个崔瑶是个能做事的,现在… 想起崔瑶,木夫人就很不满,可没办法,木尘喜欢她,现在俩人更是弄出了孩子,亲事要提前,家里连做酒席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再说操持婚礼也是繁琐,她自问做不来。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把木婉云带回去。 有她在,一切才会妥帖。 只是木蔺和木尘都端着架子,觉得婉云终究是和离妇,会伤了木家名声。 不过她也劝说了他们,在婚礼之前,就让婉云回去,等崔瑶进了门,再让她去庄子上。 想着,木夫人脸色更和蔼了几分,一副慈母样子,做足了,语气里也都是对和离女儿的欢心和担忧,“以后的事情先不要去想,咱们先顾好眼下,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爹娘都是向着你的。” 木婉云看着木夫人缠上自己的手臂,真真是做足了样子。 可她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在木夫人拉着她走的时候,她还是兀自抽回来手,后退一步,在木夫人不满惊愕的目光下,微微俯身行礼,“父亲母亲好意婉云心领了,可婉云清楚如今自己是和离之身,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回木家,给木家门楣抹黑的。“ 一句话,让木夫人脸上笑意僵住,木蔺脸色也是十分不悦。 木夫人泪眼盈盈,刚要开口,木婉云自己快速转身,“女儿已经在外面安了宅子,宅子简陋,就不请父亲母亲去坐了,等女儿安顿好了,再去给父亲母亲平安。” “站住!” 木蔺的怒吼从身后传来。 他如何看不出这个女儿就是故意的。 他一脸怒气,几乎要溢出来,他都能已经纾尊绛贵,亲自来接她回去,她竟然还拿乔上了! 当真以为她和离的身份光彩?! 木婉云身子一顿,迈出的步子收回来,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还是缓缓转身,凝视不远处的二人,脸上挂起得体的笑,“不知父亲母亲还有什么嘱咐女儿的?” “你…” 木夫人也渐渐收了泪水,她疼爱女儿是真,可是女儿不听话,也让她很寒心,更为难。 为了她,她都已经要磨破嘴皮子,还跟夫婿吵的面红耳赤,为她争取能在家里小住一段的机会,她都想好了,她回去利用这段,跟她好好的修补母女感情,让她以后也有娘家可以依靠,可她竟然这么个态度! 不识好歹! 她突然觉得木尘说她的那些话,实在是太对了! “云儿,你真要跟我们这般下去?俗话说,爹娘跟儿女没有隔夜仇,咱们是骨肉至亲,何况,爹娘亲自来接你,你去问问,谁家会如我们这般,还愿意让一个和离妇回去。” 木夫人红着眼,声音柔柔弱弱,可语气里的不满,却一点不少。 木婉云拢在袖子里的手捏紧,几乎用尽浑身力气,才站稳,可只有她和距离她最近的红玉和绿俏知道,她忍的多辛苦。 曾经,她真的觉得自己有世界上对她最好的爹娘,哪怕是重生归来,她想的也是不能让爹娘在这场皇权倾轧博弈中受伤害。 正因为之前太信任,太笃定,如今,看清楚,她才更难受。 有时候,她不想把话说的太清楚。 似乎只有这样,她就能继续留有幻想的机会。 觉得爹娘只是一时糊涂,心里还是有她的。 可她忘记了,有时候你越软弱,别人越是会把你当傻子。 而她不喜欢被当成傻子。 想着,她嘴角勾出一个轻蔑的笑,眼神冰冷的看向还在自我感动的木夫人,还有一脸怒气,似乎他已经释放善意,自己却不懂得感恩的心木蔺,微微一笑,毫无温度,“所以啊,女儿就不回去了,省的让父母心里膈应。” “不是的,云儿,你误会了,爹娘没这个意思,你是爹娘的心头肉,是娘说的不对…” 木夫人看着她真的要走,突然急了。 想起繁琐的家务事,想起那些偷奸耍滑的下人,还有那些永远填不完的窟窿,她有些崩溃。 天知道,她知道女儿和离,除了觉得丢人外,其实也是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接回去。 说着,她就要上前。 “木婉云,你是不是觉得你做的那些事,我们不知道,还是想继续做丢人现眼的事?!” 木蔺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惊住木夫人,更让木婉云心里腾出无尽怒火。 第80章 当众立誓 她本来不想把话说的太直白,是想为彼此留有体面。 毕竟他们是生她养她的父母,在这之前,她还一直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是世上顶顶幸福的女娘。 出身在钟鸣鼎食之家,爹娘恩爱,又把她捧在手心里,纵然兄长不太待见她,可是这几年也已经好了不少。 可没想到一朝梦碎,打击来的猝不及防。 曾经,她还曾自我安慰,爹娘终究是爱她,只是世俗偏见,终归更疼爱儿子,才会为了维持表面平和,一味让她妥协忍让。 可随着真相被揭开,随着滤镜破碎,她才看清楚被掩盖在虚假繁荣下的血淋淋的真相。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被爹娘珍爱的女娘。 儿时爹娘疼她,不过是觉得她聪慧上进,让他们面上有光,后来觉得她可以高嫁给他们带来利益,对她好,也是利用居多,可一旦她有自己的思想,不被他们所控,他们便会露出狰狞可怖的嘴脸。 而且还是戴着伪善面具的。 冠上孝道和为你好的帽子,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随意的点评,训斥。 可笑。 更可悲。 木婉云眼神冰冷,嘴角噙着的笑,透着一股子悲哀和嘲讽,直直盯着一脸怒容的木蔺,挺直脊背问道,“敢问父亲此话何意,请恕女儿惶恐。” 她嘴上说着惶恐,可木蔺却感受不到任何一点惶恐害怕的意思。 倒是隐隐觉得她语气里有轻蔑和逼问的有意味。 这让他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 他本不想说这些,是她太过分,太目中无人,他从小教她读圣贤书明辨是非孝顺父母,可没想到,她嫁入将军府不过区区一年多,竟然全都忘了。 还公然顶撞他,质问他。 当真是忤逆不孝! 这么想着,木蔺脸上怒气更盛,不顾木夫人的拉扯劝阻,狠狠一甩袖子,怒声道,“不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跟我说不知道。” “请父亲明示。” 木婉云脸上清冷更甚,她想起木蔺是惯会这么唬人的,以前每次这样,她都会主动跪地认错。 其实有时候,他也未必觉得她做错了,只是以这种方式,来逼她认错。 果然,木蔺听到她这么问,整个人都有些不敢接受,可偏偏将军府门前,人来车往,不少人驻足,倒是把他架上去,有些下不来了。 “你,你身为子女,公然顶撞…你还不知错?!” 木蔺恼羞成怒,一张脸几乎涨成紫红色。 木婉云见状,心里冷笑,可面儿上却是诚惶诚恐,大滴大滴泪水滚落,挣扎着跪下去,一副凄婉的样子,先是重重磕了几个头,才又顶着一张惨白的脸,看向木蔺,“女儿不敢,只是父亲训斥女儿做了不该做的事,女儿愚钝,一时想不起来,还请父亲明示,女儿也好改正。” “哎呦,大街上,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起来,有什么话,回家说,莫要被人看了笑话。” 木夫人看到不少人围过来,急了,冲过去就要拉木婉云。 却被她抬手避开。 木婉云仍是直直看向木蔺,“还请父亲明示,女儿究竟做了什么丑事,父亲要在女儿好不容易和离后,急匆匆赶来?莫不是父亲觉得女儿不该和离?“ 她知道木蔺根本就是随口一说。 可她偏偏要木蔺说出所以然来。 木蔺又羞又恼,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下不来,嘴唇嗫嚅,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到木婉云提到和离,顿时,脑中灵光一闪,开口道,“自然,身为女子,嫁人后,就该相夫教子,可你却搅弄后宅风云,争风吃醋,弄的将军府鸡犬不宁听说,你还善妒的很,妾室有孕,你都容不下,逼的沈将军给妾室喝下堕胎药,像你这样善妒的女子,休要说是我木家女子。“ 木蔺说完,木夫人急忙接上,“婉云,你父亲说的对,你委实不该,不过都过去了,你跟我们回去,我们好生教导你就是。” 说着,木夫人又要上前。 “母亲。” 木婉云倏地站起来,水雾迷蒙看向木夫人。 木夫人心头一喜,还以为是对方听进去了,忙应了一声,“唉,你想通了…” “母亲,你刚才认可父亲的话,所以你也觉得我善妒,我咎由自取是不是?” 木夫人被问的一愣,她本就是不喜欢思考的,可她肯定是认可木蔺的话的,所以点了点头。 木婉云凄然一笑,笑声里透着决绝,“母亲刚来时见到我,说的第一句就是我儿受苦了,还说是沈阔负了我,我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着实感动,走从小读圣贤书,明辨是非,虽然心里觉得自己没做错,可却也怕自己和离之身,回去会让人对木家说三道四…” “我们不在意,管别人…” 不等木婉云说完,木夫人连忙道。 木蔺眉头蹙起,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女儿似乎要办什么大事。 “母亲一会儿说心疼我,一会儿又说认可父亲的话,觉得是我做了丑事,和离是我活该,母亲,你这前后矛盾,实在是让女儿惶恐…” 木婉云不等木夫人说完,直接点破。 “这…” 木夫人愣住,脑子有些不够用,可她也知道自己是被女儿耍了,尤其周围也有人开始指指点点,还用异样眼神盯着她,她心里一恼,顿时冷了脸。 “你怎么这般不知好歹,你做错了,我们明知,却还是觉得你是自己的女儿,怕你和离之后,想不开,想接你回去,可你…” “女儿怕。”木婉云再次打断,接着提高声音。 “你怕什么?” 木蔺耐心耗尽,冷冷看着木婉云,总觉得她要搞事情,总之,心里总觉得不安。 “怕你们说接我回去,可其实是要夺我的嫁妆,也怕你们会仗着我和离,贬低我,让我把我自己辛苦赚下的产业交出来,供养木家,维持木家尊贵,更怕母亲把木家中馈甩给我,我出力不讨好,还被一向看我不上的兄长倒打一耙,说我一身铜臭蝇营狗苟汲汲营营,让木家门楣被抹黑,更怕自己努力打拼,为他们做了嫁衣,最后落得凄惨结局。” 木婉云一声比一声大,几乎是喊出来。 周围人听得清清楚楚。 加之红玉也大声附和,“我家小姐的嫁妆是自己添置的,有些是小姐的义兄给添置的,夫人老爷,可是一文钱没有花…” 绿俏也不等木蔺和木夫人说话,大声补充,“老爷夫人,你们带这么多人了,是做什么?!” 众人这才发现木蔺和木夫人身后的十几个家丁护卫。 木蔺和木夫人已经气的浑身发抖,木蔺更是红着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逆女,竟然敢! 木夫人怕他有事,急忙搀扶他,然后恨恨的看向木婉云,气的颤抖着手指头指向她,“你休要胡说,婉云,爹娘养你一场,你就是这样张口编造,侮辱爹娘,你爹为了你,跪在殿外,求旨赐婚,这亲事是你自己要来的,没过好,是命,是你识人不清,你怪天怪地,怪你自己,可你不知悔改,竟然编造这等谬论,侮辱自己爹娘,侮辱生你养你的木家,你要做什么,把你年迈的爹娘逼死在大街上不成?!” 木夫人红着眼眶,摇摇欲坠,声音凄楚,又一把年纪,真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不出所料,舆论风向瞬间逆转。 铺天盖地的骂声,一股脑朝着木婉云席卷而来。 她闭上眼,任由两行清泪滑落,又深呼吸两口气,才缓缓睁开眼,微勾唇角看向木夫人,“所以,爹娘肯定不会抢我嫁妆,不会强迫我回府,更不会逼我接掌中馈,帮木家当牛做马的是不是?” “当然…” 木夫人下意识回道,刚说完,就感受到手臂传来一阵刺痛,她下意识看向木蔺,接着脑子反应过来,上当了,自己竟然中了这小贱人的当! “多谢母亲,多谢父亲,女儿错了,女儿以为父亲母亲是来抢我嫁妆,逼我回去受家法的,女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女儿给父亲母亲磕头。” 说着,木婉云当众跪下,对着木蔺和木夫人就是砰砰几下,磕的很用力,额头都红了。 站得近的,看的尤其清楚。 磕的越实诚,越是有孝心。 已经有人打圆场,“原来是误会一场,木小姐也知错了。” “就是,做爹娘的怎么可能抢女儿的嫁妆。” “我也听说木小姐擅长经商,木家清流门第,以前过的也挺清贫的,听说是木小姐打下家业,所以,嫁妆还真是人家木小姐自己备的。” “木太傅乃当朝帝师,怎么可能抢女儿嫁妆。” “可不是,木太傅可是文臣清流,素来看不上铜臭。” … 一句一句,砸在木蔺心头。 让他心头涌出无尽怒火,可是却又只能硬着头皮拱手回礼,“是,是,说的是…” “婉云,既然知错了,还是跟母亲回去。“ 木夫人还是不肯死心。 “母亲好意婉云心领了,可你们看到了,婉云在龙潭虎穴走一遭,经历了事情,想法狭隘偏激,何况婉云跟兄长本就不睦,就不回去招烦了,父亲母亲也不必挂心婉云,婉云会赚钱,有铺子田庄,还有很多宅子,婉云身无长物,和离以后多半就自甘下贱,以后做生意养活自己了,父亲一向看不起商户贱籍,可女儿不孝,恐要让父亲清誉蒙尘,女儿不孝,女儿每每想起,以前用黄白俗物侮辱父亲,就后悔不已,女儿在此立誓,以后绝不会再让她父亲名声受损,更不会拿黄白之物去污了木家清誉。” 木婉云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又让百姓一起见证,竟然生生逼的木蔺和木夫人白了脸,却反驳不出半个字来。 第81章 到底是亲生的 木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木蔺黑着脸拉住。 事已至此,他也明白木婉云今日是打定主意不回木家,而这么多人看着,她之前又说了那样一番似是而非的话,他们也不好再打着替她出头搬嫁妆的名义动手,不然非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他是太傅,是帝师,他爬到这个位置,有如今的盛名不容易,身居高位才更知道,名声累积艰难,可损毁却容易的多。 一件小事足矣。 黄白之物,他素来不喜,可离了也不可。 他总得想个更加稳妥的办法,好好敲打一下这个愈发叛逆不听话的女儿。 总有一天,他要让她跪下诚心磕头认错,双手奉上黄白之物,还得被他不屑斥骂一声“俗气。” 就像多年前,跟他一起竞争太傅之位的孟天寿一般。 想到这些,木蔺深呼吸几口,压下心头躁动不安隐隐往外冒的的浊气,眉眼之间浮起一层虚假的慈父之色,对木婉云慈爱道,“你既然已经有了去处,那为父也就放心了,原也是担心你和离之后心情郁结,想着,回到家,有家人在身边,宽慰你,你也能好过一些,如今看来,是为父多虑了,我的女儿,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且主意还不小,可婉云,为父还是得叮嘱你一句,女子和离,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行事一定要谨慎小心,行之踏错,落人话柄,害人害己,你姓木,不管是否和离,都跟木家休戚相关。” 木婉云在他开口后,脸色变了几变,到最后,已经是连最起码的敷衍假笑都挤不出来。 父女俩隔空对视,彼此眼里的算计和防备一览无余。 木蔺停了片刻后,木婉云才收敛好心情,俯身跪拜行礼,“多谢父亲教诲,女儿谨记。” 说到最后谨记二字,木婉云几乎是咬着后槽牙。 她明白木蔺话里的意思,她姓木,若听话还好,若是不听,那他们总是有办法让她万劫不复的。 她不说话,语气谦卑,让木蔺以为她害怕,屈服,他嘴角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最后用冰冷混浊的眼眸扫了她一眼,才笑着对大家拱手,“让大家费心了。” “太傅哪里的话,太傅慈爱,拳拳爱女之心,天可怜见。” “是啊,太傅不愧是帝师,对和离的女儿心存慈父心肠,远超那些迂腐之人。” … 一声一声,落在木蔺耳里,让他原本不满的心情,稍稍减缓,最后冷冷扫了一眼站在那里一副乖顺谦卑模样的木婉云,沉声吩咐木夫人上马车,看到站着的家丁,顿了一下,刚要开口,就听到木婉云急声道。 “父亲费心,可女儿已经招了人手,听闻兄长婚事在即,肯定缺人手,我就不在这个时候添乱了,等兄长大婚,我再去帮忙。” 木婉云的话,让木蔺心里一窒,随即惊愕。 木夫人也是疑惑不解,刚要开口,就被木蔺眼神压制,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木蔺目光在木婉云身上逡巡了一番,最后忍着怒火,吐出一句,“你既然这么说,那为父也就放心了,可你记住,你永远是木家的女儿,木家也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是,女儿记住了,恭送父亲母亲。” 木婉云深深一揖,嘴角含笑。 可木蔺和木夫人却只觉得厌恶,两人双双扫了一眼,又一起转身,朝马车走去。 十几个家丁也都爬上牛车离开。 直到一行人走远,还有人称颂木氏夫妇的仁德。 木婉云听在耳中,只觉得讽刺。 等人又散了七七八八,红玉和绿俏才开口。 “小姐,老爷,夫人…” 红玉看不太透彻,可也明白老爷夫人绝不是来关心小姐的,尤其是老爷最后说的那些话,总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说不太准。 总之,感觉不太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吧。“ 木婉云最后看了一眼马车离去的方向,脑海中是木蔺掷地有声的威胁话,纵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了他们待她并不好,可亲眼所见他们虚伪,亲耳听见他们恼恨后放话威胁要毁了她,还是忍不住心里凉寒。 有时候甚至想,要是她不是他们亲生的就好了,心里留下不会如同被针扎一般刺痛。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她跟木夫人和木蔺很是相似。 倒是兄长木尘,既不像木蔺,也不像木夫人。 绿俏见小姐看似云淡风轻,可她清楚,不过是小姐性子隐忍。 而与此同时。 马车内。 确定已经走远,不会有人听见,木夫人便再也压制不住胸腔里的怒火,开始怒骂起来。 “小贱人,翅膀硬了,早知道她狼心狗肺,不听话,当年就该把她掐死…” 木蔺没有说话,闭目养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木蔺一向不喜欢木夫人说话刻薄,这些年,她也一直克制自己的本性,尽量让自己贤良淑德,像个世家宗妇。 可今个儿,她实在是被气到了,加之木蔺也没表露不满,她胆子也大了些,想起木婉云竟然知道木尘亲事提前,又是一阵无名火起,“尘儿说的不错,她果然没良心,明知道家里缺银钱,缺人手,我也做不来那些事,却故意拿乔不回去…” 一边骂,她一边又扫了木蔺一眼,见他还是神色如常,她才敢继续说下去,声音也更加尖锐了一些,带着浓浓的怒火,甚至有些尖酸刻薄,“一个小姑娘家家,被人掳走,还能回来,身子说不定早就被多少男人碰过了,还有她那个义兄,什么结拜,我看都是假的,当男人都是冤大头,什么好处没捞着,就肯送她铺子庄子,带她一起赚钱,还以为自己能上天了,我看她十有八九早就委身给那个姓宁的了,啧啧,她那时才多大,还没及笄,果然是天生的下贱,跟她那亲生娘一样下贱…” 木蔺一直装作听不见,直到这时,才忍不住睁开眸子,不满的打断,“休要胡言,她是在木家长大的,说出去,不是让人说咱们教女无方…” 见木蔺动怒,木夫人也知道自己失言,忙讪笑一声,可还是觉得不解气,看木蔺脸色恢复如常,似乎也不是真的生气,又继续往下说,“我就是替咱们不值,咱们从小把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甚至忽视尘儿,可她竟然不是咱们亲生的,每每想起来,我这心里就难受的紧,尤其咱们亲生的女儿被那劳什子贱人给弄丢了,我就更恨不得杀了这小贱人,也不知咱们那亲生的闺女如今还在不在人世…“ 木夫人自从知道这些事后,心里就恼恨木婉云。 说着,她又咬牙切齿,一副狰狞的样子,“不过是要她一点银钱,她还拿乔,以前装的多乖顺,都是装的,不是亲生的,果然养不熟,再说,她这些年打着木家旗号,咱们管她要些银钱,有什么错。” 木夫人一直喋喋不休骂骂咧咧,木蔺难得没有出声训斥。 木夫人还以为木蔺是被木婉云气到,才没有打断她。 其实她一直都想不通,自从他们知道了木婉云不是亲生的,她就恨不得把她掐死,可木蔺却一再告诫她她也是他们养大的,让她有点慈母之心。 呸。 她恨不得杀了那小贱人。 为她那可怜的亲生女儿报仇。 不过想着那木婉云如今自己作死,看木蔺似乎也对她失望至极,她心里舒了一口气,盘算着,若是小贱人真的不肯再乖乖听话,就让她别活了! 想让女人活不下去,尤其是和离的妇人,她有的是手段。 马车到了木府。 木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沉默了一路的木蔺,在跟木夫人分别之际,看着她一脸怨毒,隐隐还透着不快,想了想,还是出声喊住她。 “夫人。” “怎么?” 木夫人正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放些风声出去,让那小贱人吃点教训。 “我知道你心里有恨,可婉云毕竟喊了你这么多年的母亲,若是她悔改…“ “老爷什么意思?我能做什么?!“ 木夫人有些紧张,她以为木蔺似乎默许的,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只是提醒一下夫人…莫要让自己后悔。“ 木蔺隐忍再三,还是没把话说的太直白,毕竟他答应过木尘,不会把实情告诉木尘,这是他欠木尘,还有他娘的。 只是,木婉云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 第82章 追忆往事 罢了。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做人,终究不能太贪心。 一切都是命! 婉云已经享受了十几年的富贵日子。 何况她终究是让他失望了。 想到这些,他再次闭上嘴。 他的沉默,让木夫人明白,他不过是虚伪的仁慈罢了。 就跟当年一样,他做不到弃寡嫂于不顾,所以便只能由她来做这个恶人。 想起当年的事,她心口泛起一阵恶心。 一个人老珠黄胸无点墨大字不识的乡下蠢妇,也敢跟她抢男人。 而且她还是他兄长的遗孀,是他的嫂子。 她大他八岁,她进门的时候,他才不过八岁,可她却对一个比他小八岁的小叔生了心思,尤其看到他一路往上考,中了秀才,更是舍不得放弃。 甚至还想借着那点微薄的扶持恩情,要挟他娶她。 木夫人想起当年她相中木蔺,让父母托人去提亲,却被那位寡嫂黄氏一口回绝,那会她真是觉得羞辱又悲愤。 若非她真的对木蔺动了真心,又让人四下打听,才知道木蔺压根没有什么青梅竹马早有婚约的未婚妻,只怕她这一生就被她耽误了。 后来她找到木蔺,俩人互叙衷肠,又请了两家的族里人换了庚贴,那个寡嫂更是闹出不少事情来。 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可木夫人想起来,还是觉得恶心。 也难怪木蔺不愿意提起那个黄氏。 大概是觉得她恶心吧。 如此想着,她心里那点愧疚荡然无存。 毕竟当年黄氏闹的难看,还不要脸的跑到她娘家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什么木蔺早就跟她一个被窝什么的。 她压根不信,木蔺光风霁月,当年前途大好,人群里一站,就让人移不开眼,可她呢,一个乡下妇人,长的没有半点拿得出手,因为常年劳作,又黑又丑,她压根不信木蔺能看得上她。 可,三人成虎,若是让她继续胡言乱语,木蔺的名声就毁了。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找人打了她一顿,想吓唬吓唬她,可是谁能想到她会一时想不开。 想到这里,木夫人有些心虚。 这件事,她藏在心里几十年,虽然知道不是自己的错,可是有时候想起,还是会心里不得劲。 有时候做梦,都能到黄氏找她索命。 呸呸呸。 好端端的,又想起那个人做什么。 木夫人脸色不好,也没心思继续想木婉云的事情,赶紧寻了个借口开溜,去到佛堂,念叨了几遍。 “你别怪我,怪就怪你自己非要肖想不该想的人,你原本对木郎有些恩情,若是你不胡思乱想,我也会尊重你,敬重你,长嫂如母,我跟木郎,也会奉养你,只可惜,你痴心妄想…“ 木夫人反复的念叨,终于,躁动的心安静下来,她才起身捏出香插在香案上点燃。 最后才转身离开。 这佛堂是她当年生木尘之后立的,当年,她生木尘九死一生,差点一尸两命,孩子生下来,也是满脸青斑,后来治疗很久,才治好。 她那会夜夜做噩梦,每天一睡着,就会梦见黄氏来索命,她便为黄氏立了佛堂,隔三差五烧香祭拜,有时候也会抄写佛经焚烧。 渐渐的,她的心安了,也不做噩梦了,再后来,她又怀了女儿,生产的时候,特别的顺利,女儿一出生就玲珑可爱,后来越长越聪慧,让人看了就心生喜爱,她也渐渐的放下心魔,这佛堂也就不怎么来了。 可是半年前,她无意中发现倒夜香的老妇有些眼熟,后来竟然查出对方就是黄氏。 她当时觉得细思极恐,还以为是木蔺故意安排,可一通板子下去,才从黄氏口里知晓,木婉云压根不是她女儿,原来黄氏没死,当年被侮辱,还毁了容,喉咙也哑了,她一时想不开的确想过一死了之,可是后来被人救了。 再后来她听说木蔺高中,她想不开,便也来了京城,还投身太傅府,在府里做了核酸不起眼的倒夜香的哑婆。 更没想到,她会趁着她生产,偷偷把她的女儿换了,因为她早有预谋,所以找的还是她的庶妹,庶妹当年爬床木蔺,有了身孕,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躲起来偷偷生产,因而木婉云跟她有七八分相似,跟木蔺也很相似。 她当时一气之下,便把黄氏活活打死了,只是那庶妹早就在生产的时候难产死了。 而她的亲生女儿竟然被她们养大,送去了青楼为妓,还被折磨死了。 木夫人每次想起,就恨不得杀了木婉云。 可看着她,又会想起这十几年的相处。 木夫人就这么被来回拉锯折磨着。 最后她活活把黄氏打死。 可是黄氏死了之后,她当时觉得解气,过了一段时间,又总是噩梦连连,甚至还经常看到黄氏大晚上突然出现在窗口,她夜不能寐,精神也不好,性情也经常不受控制。 她又开始出入佛堂。 明明心里恨极了黄氏,却不得不诵经念佛,让她别再打扰自己折磨自己。 从佛堂离开,木夫人迎面撞见木尘从外面回来,木尘看到她,怔了一下,才想起行礼,“母亲。” “是尘儿,回来了?” 看到儿子,木夫人脸上浮现慈爱。 只是她总觉得木尘对她淡淡的,看似很恭敬,可总是透露着不满。 她觉得或许是过去,她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木婉云身上,想起她过去捧在手心上疼爱了十几年的人,却不是自己亲生的,亲生的受到非人折磨,她还跟儿子离了心,她就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木夫人的反应,逃不过木尘的眼睛。 他闻到她身上有檀香,便想到她又去佛堂了,阴鸷的脸上,划过一抹兴味,随即笑道,“母亲又去佛堂了?“ “是啊,最近心里七上八下,总是做噩梦,没办法,谁让那老妇怨念重。“ 想着明明恨毒了,却还要为她上香诵经,木夫人就心里起伏不定。 这一切落在木尘眼里,却让他兴奋不已。 可他没有说话,只是想起来,随口问道,“把贱种接回来了?!” 木夫人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木尘口里的贱种是木婉云。 虽然觉得有些刺耳,可想着儿子是跟自己共情,便也没说话,只是脸色不悦的道,“那小贱人不肯回来…” “不肯回来?你们没有亲自去?” 木尘面色一紧,阴鸷的眼里寒芒一闪。 “我和你父亲亲自去的,我还好一通哭诉,可那小贱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看她八成是不愿意回来了,她自小聪慧,大概是看出什么,再说,她在府里多年,还曾掌握中馈,会不会…” “不可能,咱们早就把府里的人筛了一遍,现在府里的都是后来买来的,以前的都打死的打死,发卖到外地的发卖到外地,她绝不可能知道的。” 木尘突然声音拔高,变得又尖锐又阴狠,饶是木夫人,也是吓了一跳,一副不敢置信的看着木尘。 不知为何,看着这个儿子,她总是有种害怕的感觉。 可这肯定是自己的亲生的。 虽然他长的不像自己,也不像木蔺,可木蔺说他长的很像死去的婆母。 她看过木蔺画的婆母的画像,木尘的确是像那从未谋面的婆母的。 而且生木蔺的时候,黄氏还没来到府上。 她念着阿弥陀佛,压制自己心里奇奇怪怪的想法,总不能因为木婉云被换了,自己就杯弓蛇影,总是胡思乱想。 从小,自己就愧对沐辰,可不能再让自己的胡思乱想,伤了尘儿的心。 想着,她上前拉住木尘,安慰道,“你放心,母亲不会让她好过的,一个孝字大过天,她敢忤逆不孝…” 木尘闻言,阴鸷的脸上绽放出一丝阴狠的笑意来。 落在木夫人心里,松了一口气。 木尘心里还有事,又跟木夫人随口敷衍了几句便离开了。 他看着木夫人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消失,脸上眼底都是阴鸷,和浓浓的恨意。 蠢女人,被他们几句话就给骗了。 不。 那是母亲用自己的命编织的谎言,也容不得她不信。 他有时候真佩服母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为了给儿子铺路,不惜以命为饵,也要算计罪魁祸首。 不。 母亲的高明之处不止于此。 她骗了所有人。 也报复了所有人。 想到木夫人木蔺都被他和母亲玩弄于股掌之间,木尘心底就生出一股子报复的快感。 这些年,他活在木婉云的阴影之下,活在自己不是亲子,天赋有限患得患失的阴影之下,他受够了。 他本就是木家的儿子,要不是木夫人横插一脚,他的母亲怎么会活的这般苦。 想起自己的生母一生悲惨的遭遇,木尘就恨死木蔺和木夫人。 他就是要让木婉云回来继续当牛做马供养他和一家人。 不然,他早就把真相公之于众。 木婉云,他清楚的,她最在意的就是所谓的亲情,所以他一早让木蔺和木夫人去请她。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木婉云竟然不肯回来。 不对。 肯定是木蔺没有尽力! 想着,木尘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子怒气,大步朝木蔺书房走去。 有伺候的丫头小厮碰见他,跟他行礼,他也不理会,丫头小厮吓得低着头恭顺等他过去,只是心里却擂鼓,大少爷最近越来越可怕了! 这些木尘全然不知,也不会理会,一直到了书房,他抬手便推开门,径自走了进去,惊了木蔺,行提起的笔顿住,墨汁滴落,泅印了刚刚写的一副字。 看到木尘,木蔺脸色微微有些不好,抬手把狼毫笔搁置在笔架上,刚准备开口,却见他气势汹汹逼近。 一开口更是质问,“怎么回事,那个贱人为什么没有回来?!” 第83章 是我女儿 本来心情就不好的木蔺,一听他语气里毫无恭敬可言不说,更是透着一股子阴鸷和刻薄,顿时心生不满。 抬手,直接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你懂不懂规矩,你这是对你老子说话的语气?!“ “老子?现在知道你是我老子了?” 木尘语气里都是嘲讽。 木蔺被气到了,直接扬起手,可木尘毫无畏惧,更是仰头梗着脖子,一副,你打,你打的架势! 木蔺一怔,突然生出一股子无力感,高高举起的手,最后还是颓然放下,浑身都充斥着一股子颓废和无力。 语气也透着一股子浓浓的无奈,隐隐还带着一股子祈求,“尘儿,她是你妹妹,你别一口一个贱人?!“ “她不是。” 木尘咬牙道。 木蔺抬头,看着这个儿子,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小,他就不太在意他,因为他是他的荒唐的见证,是他不愿意想起的黑历史。 他的存在,让他总会想起自己做过的错事。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他对不起黄氏,对不起陈氏,也对不起那个被他亲手下毒毒死得儿子,更对不起云儿。 可是他没办法。 他的一世英名,决不能毁于一旦。 他双手无力撑着案几,最后无力跌坐在圈背椅子里。 木尘就坐在他一桌之隔的对面。 “你别忘了,她可是被你亲口否认了,她不是你的女儿,她是贱人爬床生的孽种。” 木尘看木蔺这般,半点疼惜也没有,只有痛快,甚至还要提醒他他自己做过的事情。 “可你知道,她是,是你们逼我。”木蔺声音透着无奈。 他一直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 可怎么都没想到,黄氏不仅没死,还一直潜藏在府里,最后逼他… “怎么?后悔了?” 木尘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轻抿了一口,便重重搁置在一侧,一双眼睛如毒蛇一般死气沉沉盯着木蔺,盯着他的父亲。 曾经他以为自己不是他的儿子,以为自己是被换的,这个秘密像根刺一般,扎在他心里,让他寝食难安,让他患得患失。 可没想到,那天他只听到了一半,还有另外一半。 这一切都是拜木蔺所赐。 这笔账,他要算。 他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一个绝佳的复仇计划,那就是,他要让陈氏相信木婉云不是她的女儿,还编造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故事,一通忽悠,陈氏信了,毕竟一切有迹可查。 陈氏的庶妹当年的确曾在府里暂住,也的确想爬床勾引木蔺,只是未能成功,而那庶妹后来离开后便嫁人,难产而亡,生的女儿被嫡母蹉跎,被卖去青楼,万人骑,最后得了花柳病去了。 他把一切串联起来,收买人证物证,加上木蔺自己也承认当年的确错认活,让陈氏相信木婉云不是她的女儿,而她的亲生女儿被害死。 他是陈氏养大的,最了解这位养母的性情,知道她会把一腔怒恨都发泄在木婉云身上。 没有什么比看着亲生母女互相敌对,互相报复来的痛快了! 他都已经做好了看戏的准备,可木婉云那个贱人竟然不回来。 她凭什么不回来?! 木尘眼底一片血红,透着阴鸷和不甘心,“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必须把她接回来,我还有很多的好戏等着,她不回来,唱不起来。“ 木尘毫不掩饰自己的报复心。 木蔺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他以前不明白木尘为什么戾气这么重,也是前不久,他才知道,原来他儿时偷听到他在祖宗祠堂说的半截话,误以为自己不是亲生的,加之他天赋不如婉云,一直患得患失。 婉云一直被众星捧月长大,他因为心里有负担,又被拿来跟婉云做比较,所以一直觉得受了委屈,压抑自己。 时间久了,他把一切都怪在婉云身上。 知道自己其实是他的亲生儿子之后,他便心里生出了浓浓的报复心。 尤其黄氏还告诉他他曾经做过的错事,更是让他有恃无恐,开始要挟他这个亲生父亲。 想着,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劝道,“尘儿,听为父的,别一味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这样,你只会放任自己沉沦深渊。” 他说的也是实话,毕竟他是他唯一的儿子。 可木尘显然不是这样认为的。 “怎么?你还真后悔了?是后悔做伪证,让陈氏以为木婉云不是亲生的,还是后悔当年没杀了我母亲,让我这个孽种来到世上,亦或者是当年不该被我母亲要挟,亲自下毒杀了陈氏肚子里的孩子,又把我抱回来?” “够了,别说了!” 纵然木蔺一直隐忍,却还是听不下去。 这个儿子,彻底疯了! 可他已经年迈,也不会再有其他的儿子了! 想到这里,木蔺只能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试着和木尘好好商量。 “我并不知道你这些年一直以为自己不是我的亲生子,承受压力,而且,当年,我并没有对你母亲做什么,是她想不开,我…“ “你是没做吗?谁许诺要娶我母亲?谁又背信弃义要娶旁人,让我母亲怀着身孕,求告无门,面对白眼,又是谁看着我母亲一心求死,跳河,却无动于衷。” 木尘每说一个字,木蔺冰封的记忆就复苏一些,那都是他不愿意去想的过往。 黄氏是他二哥的遗孀,比他年长近十岁,一场瘟疫,爹娘兄长都没了,只剩下当时只有八岁的他和黄氏。 起初黄氏把他当孩子,两人相依为命,黄氏每日努力赚钱,送他启蒙读书,那时候,他把黄氏当娘,黄氏大概也把他当孩子。 可是两人相依为命,时间久了,就变了。 大概他十五岁的时候,那时候他跟黄氏躺在一张炕上,刚开始发育的少年,对一直相依为命的寡嫂生出了一些奇怪的心思。 那时候黄氏在他心里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女子,是他的是母亲,是他的嫂子,也是他的依赖。 他知道这些年不少媒婆都怂恿黄氏二嫁。 那次,黄氏相看的是猎户。 那猎户每天打了猎都找黄氏献殷勤。 有人告诉他,“你嫂子嫁人了,以后没人管你了,你还想读书,做梦去吧。” 他第一次生出害怕,第一次愤怒,他跟黄氏不说话,跟黄氏闹别扭。 可是这改变不了黄氏和猎户越走越近。 那媒婆还打趣他,“这么大的小伙子,还黏着嫂子,怎么你不许你嫂子嫁人,难不成还想娶你嫂子?!” 这话引得很多人奚落。 有人笑弯了腰,“你要是再年长几岁,或许还可能,可你跟你嫂子差的太多了…” 那是他第一次想这个问题,他为什么不能娶嫂子? 他想了很多天,直到黄氏要嫁给猎户的头天晚上,他终于想明白了,他不想黄氏嫁人,他告诉黄氏,可黄氏吓坏了,还打了他,说他胡说八道,说他们是叔嫂,说他们不可能。 他问为什么不可能,黄氏就哭。 他猜到了什么,问,“嫂子,你不是看不上我,你也是心里有我的是不是?!” 黄氏不说话,就一个劲的的哭。 他急了,抓住黄氏的手,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问,“嫂子,你别哭,你告诉我,到底怎么样,你才愿意嫁给我?!” 他记得问的时候,他满心满眼都是黄氏,那时候只觉得没了黄氏,不知道怎么活,只觉得黄氏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女子。 他见黄氏一直不说,就是哭,急了,然后情急之下抱住了黄氏,一切就那么发生了。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想跟黄氏在一起。 黄氏每天耕种采药,供他读书,他考中童生,又中了秀才。 他越来越大,懂得越来越多,去了县里的书院读书。 不知不觉他的心变了,看到城里粉嫩白净的年轻女孩子,他突然觉得黄氏似乎没那么好了。 尤其认识夫子的女儿陈茵茵后,他更是觉得自己像是头一次见到女子一般,整颗心都活了。 陈茵茵每次去书院看夫子,都会偷偷看他,有一次她手帕丢了,正好被他捡到,他们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 陈茵茵说要嫁给他,他当时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回去把事情告诉黄氏,黄氏懵了,她竟然找到陈茵茵说她已经是他的人。 他当时吓坏了,怕陈茵茵相信,更怕自己名声受辱。 那时他已经知道自己跟年长自己八岁的长嫂在一起,是要被人唾弃的。 还庆幸他们的关系没人知晓。 甚至还骂黄氏,“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是你勾引我,你明明可以推开我的…” 他还记得黄氏惊恐又失望的表情。 眼泪不要命的往下落。 毕竟是相依为命的嫂子,木蔺心软,愧疚,跪在黄氏面前,“嫂子,我错了,可我真的不能娶你,我会毁了的,而且如果我还要继续科考,只有陈家才能供得起…” “我会把你当母亲,求你成全…” 他一直都知道黄氏拒绝不了自己一手养大的他,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黄氏为了成全他,竟然跳河。 更没想到一年后找到他,还把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交给他,“这是你的孩子,你是他的父亲,你识字,孩子在你身边才是最好的。” 可他怎么把孩子带回去。 他当时只不过是穷秀才一个,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陈家。 第84章 义兄离去 而且他还担心黄氏会继续纠缠,破坏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黄氏似乎看出他的担忧,主动承诺,“只要你愿意把孩子接回去,以亲子之名奉养,那我就永远消失,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跟我的过往,不然…” 黄氏语气里透着威胁,凶狠的样子,更是他从没见过的。 短短的一刻钟,他想了很多。 想到跟黄氏相依为命的那些苦日子,想到黄氏对自己的好,也想到他们的荒唐,以及事情一旦暴露,会引发的后果。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有大好前程。 有贴心的娘子,有在当地有些人脉还愿意扶持他的岳父,就连致仕回乡的京官都对他赞不绝口,直言他前程远大。 他不想被毁。 可他也不敢相信黄氏。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黄氏要是永远不在了… 可他还是及时打住了。 因为黄氏对天发誓,“我对天发誓,你若把孩子接回去,好好对待,我绝不会把你我的事情说出去半个字,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为了让他相信,黄氏还当着他的面割掉了自己的舌头。 他知道黄氏不识字,割掉舌头,那就永远无法宣之于口。 何况黄氏的容貌也不知因何缘故,已经毁了大半。 心里仅存的善念,和对黄氏的愧疚,让他答应了下来。 他想过等陈氏生产,便以她生下双生子,把孩子抱过去。 可是一来陈氏诊脉一直没说是双胎,二来孩子已经颇大,看上去也不像。 那时候正好他要参加乡试,本来就焦头烂额,他把孩子暂时寄放在一户农家,可那农家每天都管他要银子,他虽然娶了陈氏,可衣食住行都有人备着,现银却也没多少。 他还偷偷典当了陈氏的嫁妆金钗。 差一点被陈氏发现。 陈氏看到有人戴着,又发现自己丢了,便要去报案,后来查到被人典当。 他才支支吾吾说是因为要宴请同窗没有银子。 那段时间,岳父看他的眼神都透着鄙夷。 更是曾当面训斥他,说错看了他,后悔把女儿嫁给手脚不干净的人。 他一气之下,发了狠,偷偷在陈氏用的安胎药里下了桃仁,他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有孕妇人不能食用桃仁,否则胎儿有损。 他那时候真是昏了头,竟然觉得岳父训斥他,是奇耻大辱,要狠狠报复回去。 想着要是孩子生不下来,或者陈氏不能有孕,就把黄氏生的孩子抱回去。 可当陈氏九死一生差点血崩生下浑身青紫的孩子,他还是后悔了,可是晚了,大夫断言孩子活不下来。 他看着浑身青紫的孩子,狠狠的扇自己巴掌,他觉得自己真是个畜牲。 这是他的孩子。 是他和陈茵茵的孩子。 陈茵茵知道孩子有病,也是痛不欲生,甚至觉得是她当时对黄氏说了重话,逼死黄氏,才遭了报应。 她一直觉得是黄氏对他什么了不该有的心思,从没怀疑过他。 他当时心烦意乱,更是被愧疚和悔恨折磨。 更是缺席科举,来陪伴茵茵。 岳父看着,还为错怪他道歉,更让他无地自容。 而黄氏催促他把木尘接回去。 他便借口寻到名医,要抱孩子去了治疗,其实,他只是利用那段时间把孩子换了。 他跟陈茵茵的孩子在离开不久就断了气,他给他立了坟,草草埋了。 他陪了黄氏和孩子一段时间,故意不给木尘吃饱,让他看上去瘦弱,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把木尘抱回去。 因为陈氏的孩子生下来瘦小且全身都是青斑,看着很是吓人,家里一直不许陈茵茵多看。 而且两个孩子都是他亲生的,都有祖传的三颗痣在后背。 陈氏和岳父都没有怀疑。 而黄氏也再也没出现过。 因为心里的愧疚,他对陈氏和岳父很好。 后来他一路高中,全家进京,他中了榜,成了天子门生,又一路做了太傅。 也不是没人对他献殷勤,劝他休妻再娶,或者让他纳贵女进门做平妻或者妾室,也有上峰给他塞人,可他一概拒绝。 别人以为他是对陈氏有情有义,陈氏也是这么想的,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这些年被愧疚折磨,不过是想心安。 可没想到他的弥补之举,让他被先皇看重,让他教授皇子,而他教授的不起眼的皇子后来竟然做了皇帝,荣登九五至尊。 他总觉得这些是陈氏带来的,对陈氏的愧疚与日俱增。 看着陈氏对木尘视若亲子,他更难受。 所以加倍弥补在陈氏后生的木婉云身上。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木尘竟然偷听他醉酒说的话,还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亲生的,心里怨愤。 更没想到黄氏这些年以倒夜香老妇身份潜藏在府里,更是在临死之际把一切告诉木尘。 深受身世之苦的木尘,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要把一切报复回去,他要一个发泄口,而婉云和陈氏就成了那个发泄口。 他威胁他如果不配合,就把一切说出去。 他输不起。 他穷尽一生才走到今天,有了今天的一切。 想到这些,一直隐忍克制从不被任何事所动的木蔺,忍不住颤抖着双肩,双眸含泪看向木尘,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颤抖着问,“尘儿,算为父求你了,你有任何的不满,冲着为父来…” “冲你,你以为我不想…” 木尘声音冷厉,毫无温度。 眼神里的狠辣更是让木蔺心惊。 他始终想不通一手养大的儿子,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戾气。 诚然他以前因为对另外一个孩子的愧疚,确实疏忽了他。 陈氏也确实更喜欢婉云。 可平心而论,他们对他真的不算差。 想到这里,他尽量忽视他眼底的愤怒,尝试开口,“尘儿,你恨我我知道,可你母亲…我是说陈氏,他一直都是疼爱你的…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 “闭嘴,我告诉你,她不是我母亲,我母亲已经死了。” 沐辰抬手扫落砚台,惊的木蔺到嘴边的话外也不敢说出口。 “木蔺,你这个表里不一的小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最虚伪的就是你,当年你无依无靠,怕我母亲改嫁,便用花言巧语骗她,后来你有了更好的选择,就反过来说她不知廉耻勾搭小叔子,把一切推给一个妇人,你倒是撇的干干净净,你可知我母亲当时被千夫所指,生无可恋,跳河,却又被告知有了身孕,为了我,她割了自己的舌头,又自己毁了容,你呢?你为了自己的仕途毒杀自己的亲子,对了,你知不知道,你跟陈氏的儿子被你埋葬的时候根本没死透…” “什么?!” 木蔺瞪大眼珠子,一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样子。 “好了,别露出这副虚伪的样子,我看着恶心,你这太傅之位是踩着我和我母亲坐上来的,凭什么,我母亲一生悲剧,你,还有他们母女却过的潇洒惬意,这不公平,我就是要让他们互相憎恨?!” 木尘在木蔺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内心得阴暗和报复。 “我跟瑶儿成亲在即,他虽然是和离妇,可是到底是我妹子,何况母亲和父亲被她气病了,她要是不回来,那你就告诉你那些同僚,对了,不是很多人都仰慕你这个帝师,你就告诉他们,你养的女儿多不孝…我倒是看她能撑得住几日…是否承受的住口诛笔伐…” 说着,他起身,踩着一地狼藉往外走。 身后木蔺无神的跌坐在椅子里,失魂落魄。 话说,木婉云离开将军府后,头天晚上的确是在将军府隔壁住着的。 可是时间久了,她也觉得晦气,便搬到了另外一处宅子住下。 她想清闲两日,再跟义兄好好聚聚。 之前因为在将军府,她进出虽然不受限制,可是也不想给义兄惹麻烦,两人虽然也见面,可是每次都无法尽兴。 而义兄也忙的很,忙着竞选皇商,也忙着查账巡视。 义兄家大业大,生意遍布全国,家业大了,牵绊也多。 虽然底下有大大小小的管事,不需要他亲力亲为,可他若是懈怠,难免让人滋生别的心思。 她知道义兄每年一多半的时间都在路上。 这次在京城待了数月,也已经是不容易。 一来是因为皇商的事情,再来是因为他。 现在她和离跟将军府没了关系,他也放心了。 义兄离开之前,她在宅子里设宴招待义兄,两人畅饮,喝到尽兴。 最后她把自己这几年搜罗到的好药材一股脑给了义兄。 “小妹的好意,我就收下了。” “义兄,代我跟义嫂子问安。” 木婉云笑道。 宁苏的妻子刘氏身体一向不好,这些年,他每到一处地方就打听名医,或者收购好药材给刘氏调剂身体。 竞选皇商,也是想靠着这层身份,能延请御医给刘氏看病。 毕竟一般人想让御医给看病还是很难的。 即便木婉云是太傅之女,也没办法。 木婉云当年跟义兄一起被山匪掳走,靠着她的机灵,他们等来了京兆尹府的人搭救,可是山匪情急之下要杀人灭口,是她带着义兄逃离,后来义兄崴了脚,她把他藏在山洞里,用野草遮盖,独自下山寻找人来施救。 当年的缘分,木婉云怎么都没想到会让自己受益良多。 她对义兄曾经得那一丝还未萌芽的爱意,在知道义兄有心爱的女子,又主动收她为义妹后,也逐渐的转为兄妹之情。 翌日,她宿醉醒来,才从红玉口里知道,义兄已经离开了。 她心里一阵怅然若失,不知道这次,又要隔几年才能见到。 第85章 谣言四起 不过她很快便想通了。 能认识义兄,结为异姓兄妹,已经是莫大的缘分。 而且有时候总是见面,难免有矛盾,从而心生怨怼,倒是像她跟义兄这样,几年见一次,每次,把听到的好玩的事,得到的好东西,说给对方听,互送给对方,才是维持关系的长久之道。 而且,义兄如今已经是皇商,不管是为着生意,还是为着义嫂的身体,义兄以后都会在京城逗留更多的时间,他们总是有机会相见的。 何况,她很快又被京城满大街的流言风语给气到。 好吧,其实她不是很气。 只是气的从三碗饭减到两碗。 这还是因为红玉气冲冲回来说了一通,先把自己气的饭都吃不下,却看到自家小姐,流言风语的正主,正在那狂炫饭,气的红着眼,恨铁不成钢,愤愤道,“小姐,你怎么还吃的下去,你都不生气吗?他们骂的可是你?!” 木婉云抬头,把头从碗里抬起来,本来打算要第三碗的,可是看着气的浑身哆嗦,随时都要出去撸袖子跟人动手的红玉,突然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没心没肺了。 “那个,谁说不气,我可生气了,气的我都吃不下了。” 木婉云说着,赶紧冲给她盛饭的绿俏使了个眼色,绿俏会意,便让人把饭桌收拾好拾掇下去,倒不是觉得小姐需要和红玉同仇敌忾,主要是小姐最近吃的委实有些太多,好几次积食,肚子疼,想着,小姐少吃些也好。 何况看红玉气鼓鼓的样子,似乎也是的确需要人附和一下的。 红玉听自家小姐这么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让我查到谁造谣,我非扒了她的皮。” 虽这么说,可是他们清楚除了木家,就是将军府。 总归不会是第三家。 将军府他们还能理解,可是木家,木婉云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心寒。 那天他们没能搬走她的嫁妆,想来是很不甘心,所以才会放出她不孝不娣的话,还说木家二老亲自来接,她却不肯回去,还倒打一耙,说木家二老觊觎嫁妆,把他们气病了。 若是只是街谈巷议也罢,现在是有人竟然开始写文章批判她。 把她骂的体无完肤,简直是当朝第一不孝之人。 甚至她和离都成了她善妒无德,陛下是看不下去,才会让沈阔脱离苦海,摆脱她这样的恶妇。 总之,太傅府和将军府这一波,竟然还联合了。 她不急。 毕竟教出她这样不孝不悌善妒无德的女儿的是木家。 只是不知道始作俑者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如何? 还有沈阔,就算他再不甘心,可他如今无权无势,关键,还没有银钱,想来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而风向这东西,来的快去的也快。 而且有时候越是激烈,反转的时候,效果往往会更好。 所以,她拦下红玉想花钱买通茶楼酒肆说书先生去逆转风向的计划。 “小姐,难不成就任由他们这么抹黑你?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名声这东西,我太在乎,反而是牵累,再说,我一个和离妇,名声本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听木婉云这么说,红玉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木婉云看她跟只红眼兔子似的,本来还想打趣几句,一抬头,却看到一个不速之客。 顿时怔愣了一下。 宋曦月似乎是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这会儿也不见外,直接走了进来,“哟,你倒是对自己的名声有自知之明,还知道自己名声差。” 宋曦月一边说,一边走到厅内坐下来,就坐在木婉云对面。 看着还红肿着眼,似乎随时要哭的红玉,忍不住皱眉,“本来就丑,哭成这样更丑了。” “你?!”红玉气急,跺脚,可被绿俏一瞪,还是想起来,躬身行礼,“见过三皇子妃。” 木婉云和绿俏也又跟着一起行礼。 宋曦月有些不耐烦抬手。 绿俏趁机告诉木婉云,“本来要通传,三皇子妃不让。” 木婉云无奈扯了一丝笑意,对着绿俏摆手,又吩咐上茶。 宋曦月打量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忍不住啧啧,“还以为你被休了,躲在哪个犄角旮旯哭呢,没想到倒是挺会享受的,看来传言不虚,你确实昧下了不少的钱财…” 说着,她的目光又转到木婉云的脸上,审视了一番,才又道,“你似乎看上去并不怎么难受。” “难受?我为何难受?我好不容易摆脱了沈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木婉云手一摊,颇有些洒脱道,对于宋曦月,她没那么多设防。 倒是也愿意说几句真话。 “真不难受,莫不是在我面前强撑着?” 宋曦月似乎不信,可是木婉云脸上又着实看不出什么伤心的样子来。 正好茶水奉上,她端起喝了一口,茶香在口腔里漫延,她尝出是上好的毛尖,忍不住啧啧,“比黄金还贵的,你倒是舍得拿出来。” “别人舍不得,你,我自然舍得。” 想着上一世她给自己烧纸,木婉云轻笑。 宋曦月眉头一皱,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忍不住又端起茶杯多喝了几口。 的确是上好的毛尖,就算她如今贵为三皇子妃,想喝上如此好的毛尖也不容易。 想到这里,她眉头一挑,欺身凑向木婉云,一边打量她,一边道,“听说你跟负责茶叶进贡的茶商是义兄义妹的关系,难怪你一个和离的妇人,还能过的如此奢靡,早知道…” 宋曦月后面的话一顿,似乎是觉得不妥,看了一眼木婉云又改口,“若是和离后都能过的跟你一般,我倒是觉得也不错。” 她后面那句声音很小,更像是自言自语,而且事关皇家,一般人,就算听到了,也只会装作听不见。 女妖做却挑眉看了她一眼,想到上一世她看到她过的那些孤寂的日子,忍不住道,“你若和离,缺银钱,我可以借给你。” “本妃用得着你借,本妃的嫁妆不知道多少多丰厚…“ 宋曦月张口就来,说完,才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顿时羞恼道,“木婉云,你过的不幸,被和离了,可别就觉得全天下没有好男人了…” 说到这儿,她又扫了一眼木婉云,有些同情,又有些无奈,“不过你如今名声太差,而且你还是和离的身份,想着高嫁可是不好找。” 闻言,木婉云怔了一下,随即笑道,“谁说我还要嫁人?我好不容量脱离狼窝,做甚又让自己进虎穴?你不是也说了,我有钱,难不成是嫌自己钱太多了,花不完,非给自己找个男人惦记嫁妆,帮他们养妾室外室,还要给那些尖酸刻薄的婆母立规矩?!” 听她这么说,宋曦月立即就想到了自己那尖酸刻薄的婆母容贵妃,她还是住在宫里,自己都要隔三差五进宫,抄写佛经,伺候她,侍疾,每次从宫里离开,她都觉得像是受了一场刑。 可偏偏还不能有一点怨言。 还有想起三皇子府那些侧妃侍妾通房,虽然不至于用她的嫁妆养,可每每想起来,心头仍是憋闷的很。 还有沈阔惦记木婉云嫁妆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 她原本还担心木婉云犯花痴,会把自己的嫁妆双手奉上,不知道为她操了多少心,还好她自己看清了,没犯傻。 想着,她又拉着圈背椅往木婉云身边靠了靠,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瞧不上那沈阔了?” 毕竟她以前为沈阔做了不少事情,说是闹得人尽皆知,也不为过。 虽然她一直不太理解木婉云为什么会做那样蠢的事情,还把自己的名声弄的那么差。 这一点都不像她认识的人那个机智灵敏的云姐姐。 可她出身宋家,宋家可是百年世族,家大业大,她有很多族姐,还有姑姑,光她们族里就有不少为爱痴狂的女子。 她有个表姑姑就放着侯爵公子不嫁,非要嫁给穷书生,还有坚毅的,未婚夫婿就战死沙场的,那坚毅的女子宁肯抱着牌位,终身不嫁。 总之,古往今来,太多痴心女子。 只是,她还是想不通木婉云也会是其中的一个。 “我什么时候瞧上过他?我眼睛又不瞎!” 木婉云说这话半点不心虚,要说傻她傻过,可她现在明白自己对沈阔算不上喜欢,最多是被算计的,她一直喜欢的都是那个虚假的,被装饰出来的假人。 而上一世更多的也是嫁人之后以夫为天,必须得到的执拗。 而沈阔那个人,她只是厌恶。 看的越清楚,厌恶越深。 宋曦月怔愣,想找出她说谎的证据,可她眼里的嫌恶那么明显,她还是恍惚了。 木婉云看她样子,没想太纠结这个话题,想起她上次醉酒抱着她说不如一起和离的话,忍不住也朝她凑近,勾了勾手指,“三皇子妃莫非也想和离?若是怕丞相府不要你,无妨,本姑娘不缺银钱,你来,我养你!” “你,你说什么,你大胆!” 宋曦月一怔,随即惊呼,还所有看了一眼,想起自己进来的时候,没带侍女和嬷嬷,才放下心来。 可她还是觉得木婉云实在是太大胆了。 竟然敢教唆她和离? 可想到每天过的那日子,她倒是觉得的和离也不错。 可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这场婚姻牵扯太多利益,根本由不得她做主。 宋家不会让她和离,皇室婚姻牵扯太多,她若要和离,那对皇室而言是奇耻大辱。 后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看来皇子妃是舍不得三皇子,唉,本姑娘还以为三皇子妃是特地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的。” “别胡说,本皇子妃就是来看看你这个如今你这个如今名声臭大街的和离妇,过的怎么样?!” “那皇子妃觉得呢?!” “也就马马虎虎。” 宋曦月觉得有些奇怪,不知为何,总觉得云姐姐如今似乎不那么讨厌自己了。 难道是因为没有那个烦人的崔瑶缠着云姐姐? 她就知道云姐姐原来不喜欢她,都是崔瑶从中作梗! 还好云姐姐眼睛不瞎了,早早看清楚了那些贱人小人的真面目。 想到这,她其实是有些心疼云姐姐的。 眼瞎遇到渣男被辜负也就罢了,还被家人造谣。 她那丞相爹说的没错,木太傅果然就是道貌岸然之辈,越是表面一本正经,内里越是污糟不堪。 可她那爹也没好到哪里去,一院子妾室通房,还逼她嫁给花名在外的二皇子,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背地里打的什么主意。 第86章 大婚日搞事 这日之后,宋曦月又陆陆续续来过几次,每次逗留时间都不算长,风风火火来风风火火离开,少不得揶揄挖苦,可是难听的话里也透露出几分真心。 木婉云有时候想,要不是上一世她死了变成鬼,看到她为自己烧纸,多半是不会让她这般放肆的。 不过她也反思了自己,以前待人看事都浮于表面,被表面的花团锦簇给蛊惑,一叶障目。 最后反受其害,落得凄惨下场。 如今倒是觉得如宋曦月这般的真性情才更难能可贵。 而且她每次来阴阳怪气一番,她也免不了跟她针锋相对,一来二去,日子竟然也增添了几分热闹,和烟火气。 渐渐的,她竟然还盼着她来了。 宋曦月每次来都不空手,但带的最多的还是点心,和话本子,像是怕她日子寂寥吃不下似的,再后来,也会带些酒水,两人你一杯我一杯,骂骂咧咧互相斗嘴的时候,就喝了。 有时候,她也会把京城里发生的时兴事说给木婉云听,比如,谁家年过花甲的大人纳妾,被夫人揪着耳朵骂,还有,谁家女娘为了吸引男人主动跳到河水里,结果一站起来,河水才到腰处。 还有谁家新妇在宴会上大出风头。 开始,宋曦月还有些小心翼翼,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戳了木婉云的肺管子,可渐渐的,她察觉木婉云竟是真不介意,便也放开了,每次还会带上一些木家和将军府的消息。 其实木婉云一直让人留意着,即便宋曦月不说,她也知道。 可还是装作不知,很配合的表演,“哇”“活该”。 开始,宋曦月还没察觉,后来也看穿,知道木婉云其实早就知道了,便觉得索然无味,便也提的少了。 不过木尘和崔瑶大婚,她还是让宋曦月托人送去了一份还算拿得出手的礼品,算添妆,也算贺礼。 至于为什么没去,自然是因为,她和离弃妇的身份,去了,不是给人找晦气。 宋曦月自从知道外面很多非议木婉云的谣言都是木家放出去的后,就对木家没什么好感。 她还知道崔瑶其实早就跟木尘珠胎暗结,瞒不住,才提前了婚事。 只是可惜很多人并不知道。 若是他们规规矩矩,不给婉云添堵,她自然是也懒得多管闲事,可自从知道木家人的所作所为后,她就一直等着这一天。 她下了轿子,便在人搀扶下,到了喜堂,堂前,有木府管家在那帮着主家接待客人。 木太傅是帝师,虽然没什么建树,可是帝师的名头,还是唬的不少人上门。 只是因为娶的不过是五品官家的庶女,有人还是觉得这门亲事有些荒唐。 加上木家出了个和离的女子,因而朝中不少人都对木家有些非议。 可是因着前些日子盛传的事情,不少上了年纪的勋贵人家有对木家有些同情,毕竟年纪大了,谁要是养出几个不孝不悌的儿孙,都够倒霉的。 因而,今日来的宾客委实不少。 不过也都以文官清流为主。 国子监翰林院来的是最多的。 木蔺为官,大部分时间不是在翰林院编撰,就是后来被先帝看重,教授皇子,打交道最多的也是翰林院。 国子监又素来仰慕他的才华,他做的文章,虽说用词华丽,很多人觉得华而不实,大多是歌功颂德,可是也有很多很是吹捧。 可尽管如此,三皇子妃宋曦月的来到,还是掀起了一丝波澜。 毕竟今日来客,虽说都是朝中官员和饱学之士,可是功勋世家来的极少,不,是几乎没有,更别说皇族。 三皇子和二皇子一母所出,其母李贵妃甚是受宠,尤其二皇子,狠狠是素来被陛下看重,也有不少朝臣拥趸,是太子之位的重要人选。 何况三皇子妃除了是皇家儿媳这层身份外,还是右相嫡长女。 一时间不少人纷纷腹诽起来,不知三皇子妃是代表哪一方,又是看在谁的面子上来的?! 已经有下人快步去禀告主家。 木蔺和木夫人甚至木尘都有些不解,他们素来跟丞相和三皇子没什么接触。 等等。 木尘突然想起木婉云似乎跟宋曦月有过一些龃龉,登时眼中寒芒一闪,忍不住啐道,“贱人,真是能惹事,婚事要是出现波澜,我饶不了她。” 说着,吩咐,“去守着,若是贱人敢来,不必让她进来,免得晦气。” 府里下人忙低头应下。 木夫人听了木尘的话,也有些担心,“尘儿,她不会来捣乱吧?她是皇家妇,可是最重礼仪规矩的。” “母亲莫要惊慌,兴许是我想多了。”木尘一边道,一边又想起一件事,他记得听崔瑶说过,同这位三皇子妃说过话,说不定是冲着崔瑶来的。 可不管是不是,他们都要去相迎。 做了决定后,他便催促木夫人去迎接。 他和父亲还要招待来往宾客,脱不开身,而且吉时快到了,他也得去接瑶儿。 虽说木府和崔府不远,可是万一观礼的人多,街上拥堵,耽搁了时辰,误了吉时,总归是不吉利的。 而且对方虽然是皇妃,可终归是女眷。 父亲是太傅,虽说官职比不上右相,可是父亲一直对权贵不低头,一身傲骨铮铮,宋曦月是皇妃也是右相的女儿,父亲若是去了,恐落人话柄。 思来想去,还是木夫人这个当家主母去更合适。 一来何况同为女眷,更有话说,也可打听她来的缘由,是冲着谁而来,二来,木夫人年长,算是长辈,若是宋曦月来者不善,看在长辈的面子上,也能收敛。 就算她发难,到时候木夫人掉几滴眼泪,人家也不会觉得是他们木家的错。 木夫人被儿子吩咐,有些不情愿的往外走去。 其实她是不太能应付这些场面的。 何况府里已经捉襟见肘,要筹办这场婚礼,还要体面,她几乎是把家里能典当的都典当了。 就算如此,崔瑶和木尘也很是不满意。 就是木蔺,也脸色不好看。 她心里越发不满木婉云,小贱人,白吃了他们家这么多白米饭。 本来她想,要是她能迷途知返,带着嫁妆回来应急,她也会看在昔日的母女情分上,让她能继续顶着木家嫡女的头衔,可她等了这么多天,她都不上门。 害的她累的腰都要断了,人也憔悴了不少。 整宿整宿失眠,头发都白了不少。 越想越气,木夫人边走,边跟来往宾客客套,抽空吩咐身边的人,“要是小贱人来了,别客气,给我赶出去。” “是。” 下人嘴上答应,可心里却觉得小姐肯定不会出现的。 都已经好几个月了,老爷夫人和公子每天都说等小姐回来扒了她的皮不让她进门,让她跪祠堂,可连小姐的影子都没见半个。 外面都在传言说小姐不孝不悌,说老爷夫人可怜,生出这样狼心狗肺的女儿,和离不说,还跟娘家不来往,可他们这些下人却觉得,老爷夫人没有外面想的那么可怜。 她是伺候夫人的,平日里就总是听见夫人私下里咒骂小姐。 不过这不是他们下人该想的,夫人怎么吩咐,他们怎么做,接了令,便对着更低一等得丫鬟婆子吩咐下去。 宋曦月这边,还没等到有人过来,脸色已经微微不好了,随手把两份贺礼交给弓腰颔首的管家,便随口道,“不是办婚礼?怎么这么寒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娶妾室?!不对啊,纳妾也用不着办什么喜宴吧?” 一句话,便让附近的人面面相觑,原本喜庆的气氛,也有些凝滞。 其实大家都有相同的感受,这太傅府虽说门第不算太高,可是也是帝师,皇恩浩荡,嫡长子且是唯一的儿子娶亲,虽说娶的是五品官家的庶女,可是按理说也不该太寒酸才是。 可是这喜堂,甚至太傅府,似乎除了到处挂满红绸带,看着有些喜庆,再就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也让人觉得是在娶亲,可除此之外,可真的还是有些寒酸了。 就算大家心里这么想着,不代表要说出来。 加之大家都是惯会做面子的,你来我往,互相客套,也就不去想这茬了。 可现在堂堂三皇子妃提起,还当众点出来,大家就又想起来。 而且有的人已经忍不住也附和起来了。 不过说是纳妾,这就有些过了。 可是大家谁也犯不着让皇子妃下不来台,也都不解释,甚至也都在心里腹诽确实过于寒酸,也难怪要被三皇子妃蛐蛐。 一旁的管家都懵了,诚然确实简陋,可是怎么能这么说,还懂不懂规矩了? 可是他们不敢说,没这个胆子! 只能在心里想,面儿上还要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挂着笑意,继续躬身,“三皇子妃,这边。” 说着,把三皇子妃引到了记录送礼名单这里。 宋曦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今日她打扮的隆重,可不是来给木家撑面子的,加之还敢让她等,呦,这是觉得她们不配被接待? 这么想着,她直接冷着脸表达不满,“你算什么东西,本妃来半天了,也不见府里主事的人过来,怎么,是瞧不上本妃,还是瞧不上本妃的娘家,难不成是觉得本妃皇家儿媳的身份,还不配主家来迎接?!” 第87章 谁狼心狗肺 见宋曦月发火,管事也急了,点头哈腰,请罪作揖,好话说尽。 唯恐这位身份贵重的客人不依不饶。 还好这时候,看到木夫人在侍女和嬷嬷的簇拥搀扶下走了过来,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冲夫人作揖,又冲宋曦月解释,“皇子妃,今个儿因着府里娶亲这样的大事,忙破了头,夫人又是久病卧床,强撑着出来见客,一时间照顾不周,实在不是故意怠慢的。“ 说话间,木夫人也到了跟前,木夫人也听到了管事的解释,又看到宋曦月脸色不太好,顿时有些头大,可还是依着礼数赔着笑脸,“老妇身体欠佳,怠慢了皇子妃,还望皇子妃恕罪。” 宋曦月原本还觉得木夫人是个好的,毕竟以前在宴会上见到木夫人和婉云姐姐总是亲昵的很,可是自从知道那些谣言也有木夫人的份儿,尤其有一次在宴会上,听到木夫人亲口故意阴阳婉云姐姐不孝,她就知道这位看似柔弱的太傅夫人,实际也不是个好的。 她向来不愿意委屈自己跟这些人虚与委蛇,这会儿心里就更不愿了,因而也没有给多少好脸,只是淡淡颔首,算是礼数,便走到记录的管事这里,让人把几件贺礼一放。 一旁有负责唱礼的,会当场把来客的贺礼唱出来,有人记录在册,作为以后来往回礼的依据。 那人看到宋曦月带了好几件,依次开始唱道,“玉如意一柄,这…” 那人唱到一半,为难住,看着面前的礼品,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旁提笔等待的管事,见状,诧异抬起头去看,结果也是一脸的惊愕。 宋曦月还没走远,见状,不悦走回来,一脸寒霜,“怎么,是看不上本妃的贺礼?觉得本妃的贺礼拿不出手?!“ 有等着送贺礼的,也探头去看,结果也是惊愕住,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女德女戒,还有安胎药?这?!“ 木夫人在宋曦月这几碰了一鼻子灰,又有其他相熟的贵客过来,她便去招呼了。 反正已经打过招呼,算是全了礼数,而且她实在是不愿意应付这个宋曦月,一身的刺,跟谁欠她似的。 想到木尘说她是因着跟木婉云有龃龉,才来,更是心里恼火被木婉云这个小贱人连累。 结果就听到那边的嘈杂议论,依稀听到是宋曦月的声音,似乎还有什么女德女戒和安胎药。 木夫人眼皮一跳,顿时觉得不好,赶紧让手底下人去给刚来的贵客引路,急忙快步走过去。 因为着急,也不喘了,更是没了平日里的弱柳扶风之态。 倒是把之前被她引路的几位贵眷给惊住了,毕竟每次见到这位木夫人总是病恹恹的,几时见她走路这般又急又快,心里生疑,连忙跟了过去。 木夫人手下的人,也不敢阻拦,只好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宋曦月已经跟管事的争执起来,好吧,是她单方面的以权压人,“记啊,怎么不记,是嫌弃本妃的贺礼拿不出手?” 说罢,柳眉倒竖,厉喝一声,“放肆!你敢蔑视皇家!” 皇家两个字一搬出来,管事哪里还敢多说,赶忙跪下去,磕头请罪,“皇子妃,小的不敢,给小的几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实在是没见过送这样的贺礼的…” 动静不算大,也不算小,正是陆续上人的时辰,很快吸引了一帮人过来。 宋曦月也不觉得尴尬,冷笑一声,“没人送,本妃送,有何不可,再说,他们又不知道你们府里的腌臜事…” 此话一出,管事头上冷汗直冒,木夫人也是一阵头大,哪里还不知道她就是来捣乱搅和事的,赶忙脸上堆笑上前拉住宋曦月的手。 “三皇子妃,下人不懂礼数,怠慢了…” “是啊,上梁不正下梁歪,正因为有不懂规矩,刻薄寡恩的主子,下人才会被纵的这般没规矩…” 宋曦月直接堵回去。 木夫人陈氏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一阵青一阵白,哪里应付过这样的场面,可是也知道今个儿都要忙破头,可没人帮自己,硬着头皮也得上。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个个一副看好戏的嘴脸,她心里叫苦,也更加恼恨把宋曦月招来的木婉云,暗暗磨牙在心里咒骂她。 可脸上还是继续堆笑讨好宋曦月,“三皇子妃,今个儿大婚的是我儿子儿媳,木婉云,她不来…” 听到婉云姐姐的名字,宋曦月一瞬间的恍惚。 木夫人察觉她脸色缓和,觉得自己猜对了,果然是奔着木婉云来的,于是拉着宋曦月手就要到一边,却被宋曦月甩开,“木夫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一大把年纪拉拉扯扯做什么?!” 她很嫌弃。 木夫人陈氏脸色很不好,可是她只能忍,心里又骂了木婉云几句,还是堆笑,凑到宋曦月身边低声道,“我知道是婉云得罪了皇子妃,实不相瞒,我们木家已经跟她恩断义绝…” 不等木夫人说完,宋曦月脸色已经冷下去,她本来还想留点面子,可对方竟然这般侮辱她的婉云姐姐。 她眯着眸子不说话,木夫人觉得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又悄咪咪道,“皇子妃,你放心,你要是不解气,哪天我…” “住嘴!” 宋曦月听不下去,冷着脸打量着眼前四十出头风韵犹存的木夫人,实在是想不通亲娘怎么会对女儿说出这样的话来。 要不是看他们长的五六分相似,她都怀疑婉云姐姐不是她亲生的。 可就是因为是亲生的,才会更加心寒。 替婉云姐姐不值。 她还记得那时候,他们被绑,婉云姐姐明明自己也怕的要死,却还是安慰大家。 还有,婉云姐姐听说那位大叔是做买卖的,就一味询问怎么赚钱。 后来她就听说婉云姐姐跟那位大叔结拜,然后开始做生意。 她知道婉云姐姐是为了让木家日子好过起来。 她做到了。 可是木家人却一个个狼心狗肺。 若不是他们把婉云姐姐气狠了,让她寒了心,她肯定不会跟他们断的。 想着,宋曦月眯着寒眸看向木夫人,生生逼的木夫人后退一步,心里更没底了。 “木夫人,你想怎么让本妃解气,跟本妃好好说说,你一个做母亲的,除了在外面造谣自己的女儿不孝,抹黑自己的女儿还未及笄就跟男人媾合,还有什么阴私手段?!” 木夫人陈氏脸色顿时煞白,不敢相信宋曦月就这么直接喊出来,这,这是能大声喊出来的吗?她莫不是个夯货?! 见木夫人不说话,宋曦月笑了笑,又拉住木夫人的手,循循善诱,“或者,你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把木婉云的嫁妆夺过来,据我所知,她名下产业不少,这原本都是你们木家的…” “皇子妃英明…” 木夫人本来还在担心,听到这里,直接吃了颗定心丸,脱口而出。 “夫人。” 一旁的嬷嬷是从小伺候木夫人的,反应过来什么,赶紧提醒。 宋曦月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打算继续演戏,直接狠狠甩开木夫人的手,后退一步,“所以,那些谣言还真是你们传的?!亲爹娘传亲生女儿不孝不娣不检点,可真有你们的?!木太傅好门风,好手段?!和离后不待见女儿的我见过,把和离女儿往死里逼的,我还是第一次…” “这…“ 木夫人已经反应过来,立时急的红了眼眶。 “可是据我所知,木婉云那些产业,是她自己的,怎么,因为她姓木,就要归你们木家?!” “…” “我记得当时是木太傅为了成全女儿才跪求赐婚,按理说,你们该对这个女儿如珠如宝,可我怎么觉得…” 宋曦月一边说,一边用怀疑的目光扫视木夫人,直把她盯的心里发虚,有些站不稳。 宋曦月的话,也让不少人回过味来,开始深思。 议论声质疑声更是让木夫人有些站不稳。 只是嘴里不停呢喃,“不是这样的…” 宋曦月说完,又回到贺礼这里,素手一指,“你们无情,可我婉云姐却不是狼心狗肺,这玉如意是婉云姐让我带来的,价值连城…” 此话一出,更是引得不少人议论。 木夫人已经只能靠在丫头嬷嬷身上,才勉强不倒下去,她也知道自己没做好,丢了脸,她拼命想挽回,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见状,直接质问,“她要是真的有良心,自己怎么不来?!” 闻言,宋曦月脸色一凛,厉声呵斥,“被亲生父母兄长造谣,你觉得我婉云姐姐能不病吗?可就算如此,她也让我…” “她让你来捣乱,让你来搅和的是不是?!” 木夫人不算太笨,知道只有把一切推给木婉云,才能保住名声。 “放肆,本妃乃皇子妃,谁能指使的动,是本妃看不惯你们这等虚伪不仁之人。” 说着,又指了指负责记录的管事,厉声道,“还不把本妃的贺礼,女德女戒,还有安胎药记上,可都是好东西,花了本妃不少银子呢。” 说罢,回头斜睨了一眼木夫人苍白的脸,嘴角一勾,又补充一句,“等回头大少夫人七个月后满月宴,我再送上大礼。” 说着,似乎是怕人听不明白,又道,“你们找御医看了吗?知不知道男女?我皇子府上有位绣娘,最擅长做婴孩用的东西,要不要本妃让她备一份?” “啊,你胡说…” 木夫人都要疯了,这时候也不注意什么贵妇人形象了,跺脚否认,歇斯底里。 可是落在旁人眼中,却是有股子此地无银的味道。 “胡说,那要不要本妃把御医请来,我刚才好像看到有…” 第88章 使劲参 宋曦月一边说,一边斜着眼就要去找御医,木夫人见状,摇摇晃晃就要往下坠去,若不是身边伺候的嬷嬷使劲托着她,她只怕要丢人了。 可她也明白,这时候要是真的晕了,可没人帮她料理烂摊子。 尘儿最近脾气大的很,对她这个母亲也没多少好脸,要是事情继续扩散发酵,只怕真的要收不住了。 尘儿如今还无官职在身,木蔺虽说有太傅之名,可是不受重用,今上的几位皇子也没交给他授课,而且他年纪渐大,不得重用,致仕是早晚的事。 木尘低娶本就没有助力,加之之前崔瑶经营金辉楼的事情爆出来,罚了银子不说,木家名声也受了影响。 若是这时候再传出两人婚前就弄出孩子这样的丑闻,只怕尘儿的仕途也毁了。 想到这些,木夫人强撑着从嬷嬷的怀里站起来,笑着讨好道,“素来听闻皇子妃爱开玩笑,今日一见,果然是真的,我就借皇子妃吉言,我也是盼着他们小两口能早点为木家开枝散叶呢。“ 一句话,说的胆战心惊,她虽然不喜欢管事,可是京中女眷办的宴会没少去,也知道如何能圆滑地把话说的漂亮,而且,之前婉云,呸,贱人,也跟她说过这些事情。 总之,她就奉行一个道理,她不承认,谁也别想让她承认。 崔瑶还没来,来了也是先拜堂,接着送入洞房,哪儿有新婚日,请脉的道理。 木夫人一紧张,脑子似乎都比平时好使了,可还是有些心惊肉跳,唯恐还有后招儿等着自己。 说完,她就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宋曦月,见对方没说话,才松了一口气。 身边的嬷嬷都惊愕地眼珠子要掉出来了,他们夫人出息了! 一瞬间,眼眶还有些灼热。 毕竟是府里伺候的老人了,夫人平日里不管事,可她们也跟着小姐应付过一些场面,见夫人这么一说,大家虽然心里未必信服,可面儿上都很自觉的选择了相信。 “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咱们可等着吃满月宴了。” 见大家起哄,嬷嬷赶忙给夫人使眼色,木夫人也回过神,赶紧附和,“今个儿到场的,到时候可得都来。” “那一定,一定。” 木夫人用手不断拍着胸口,觉得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一抬头,看到宋曦月脸色不好的看着她,又觉得一阵心惊肉跳,心里不断的祈祷,阿弥陀佛,可莫要再整幺蛾子了,她的人脑子灵活一次,下一次可就未必了。 可是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她这边还在祈祷,那边宋曦月就顶着一张假笑的脸,袅袅娜娜走了过来,眯着眸子,仔细打量着她,“啧啧,我以前就听人说木夫人虽然年过四十,可看着最多也就三十,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满京城女眷跟木夫人这般年纪的,本妃竟是想不出哪一个比你还显年轻…” 宋曦月边说边笑。 因着之前闹的不愉快,大家也不觉得她是在夸木夫人。 木夫人虽然也喜欢被夸年轻貌美,可是这会儿也知道难保不是话里藏针,有什么陷阱等着自己,因而也不敢接话。 再说,她怎么接? 虽然她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可是她敢承认吗? 那不得得罪一大票的人。 以后出门,不得被她们踩死! 那些世家官宦女眷,平日里看着慈眉善目宽容大度,其实小气的很,她早就已经感受过了! 这么想着,她更是觉得自己简直不要太机灵了! 出息了! 在宋曦月说话的时候,嬷嬷也是惊的出了一身的汗,既怕这位来者不善的三皇子妃继续针对,又怕夫人头脑一热,可她也欣慰了,一向爱攀比的夫人,再次出息了! 想着,赶紧给夫人使了个眼色。 木夫人会意,正要说几句场面话,圆过去,让今日鞋厂闹剧圆满收场,就听到宋曦月再次开口。 “我常听人说,这人操心多了,就容易变老,可我看木夫人这容颜,只怕不是操心的…” 木夫人一时不明白她到底要说什么,可怕她继续说下去,还是出于礼貌,回了一句,“我家老爷得天子看重,家里又无什么烦心事,如今儿媳进门,我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实在是担不得皇子妃的夸赞。” “哼,你说无烦心事,那看来你过的是挺惬意的,可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你家过的什么日子,你不喜欢理家,就把一众庶务交给还没及笄的女儿,让一个原本还该在母亲怀里撒娇卖痴的小女娘替你承担家务琐事,才换得你的逍遥惬意,容颜不老…” 说罢,宋曦月冷冷扫了一眼,也不给木夫人辩驳的机会,又道,“以前我以为你是脑子蠢笨,理不了家,可我看你刚才分明也不是十分蠢笨…” 宋曦月突如其来的发难,让木夫人目瞪口呆,好几次都想张嘴反驳,可是宋曦月一张脸十分骇然,而她也想起木婉云以前还是她女儿的时候,的确很乖巧! 呸! 那是她应该做的! 木夫人每次要心软的时候,就会想起亲生女儿的悲惨遭遇,顿时心里又冷硬起来! 像是只要顾念跟木婉云的母女情分,就是对不起亲生女儿似的! 她算是看明白了,今个儿宋曦月就是铁了心来搅局的! 多半就是木婉云指使的! 越想越气,木夫人心里也生出几分反骨,尤其看宋曦月还在四处点评,说府里晦气,她顿时觉得一阵血气翻涌。 谁好端端的来婚礼说这种话?! 皇子妃了不起?! 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气愤,她直接被烧的几乎失去理智,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就要冲过去… “老爷,夫人,不好了,公子被炮仗给炸伤了!” 门外突然涌来的喊叫声,把木夫人险些失控的理智给拉回来。 紧跟着,就有几个小厮抬着被炸的木尘进来。 其实木尘伤的并不重,宋曦月也只是想教训他一下! 可还是把木夫人,和木府上下吓得不轻! 很快木蔺也闻讯赶来,随行的已经解释过,说是已经到了崔家,不知哪里来的熊孩子,把炮仗丢在木尘身上。 宋曦月看着闹成一团的木家,暗暗一笑,婚礼嘛,就该好好热闹! 她又看了一眼,觉得的确还算是热闹,才随口一句,“本妃走了,不吃了。” 说着,看有人还想留下,忍不住讥讽道,“这么寒酸的席面,也不怕吃坏了肚子,还是说,你们觉得自己家太顺了,想留下沾点晦气…” 闻言,不少碍于情面,还想留下的,顿时也没心思了。 而且他们都不傻,哪个看不出三皇子妃是故意为难木家,只是不知道这背后是不是另有深意?! 还没拜堂,客人就走了大半,从木蔺到木尘,以及已经被花轿接到府门,却没人把她牵进去的崔瑶,都气的半死。 偏偏宋曦月看到门口的花轿,还忍不住提醒,“成亲当日,被扔在轿子里,古往今来,也是头一份。” 说着,又不避讳的问一同要离开的御史夫人,“秦夫人,你说今日这喜宴是不是晦气啊?” 秦夫人面色为难,支支吾吾,只能拼命赔笑,既怕得罪人,也怕让宋曦月不满。 宋曦月原也没希望她说出什么天籁,浑然不在意的摆摆手,想起什么,放声,“今日,本妃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让我知道有人把对本妃的怨气,都洒在无关之人身上,别怪本妃不客气。” 想了想,她又道,“秦夫人,回去告诉秦御史,若是觉得本妃行为不当,就狠狠参一本,本妃啊,这是心里有怨气,夫婿左一个右一个抬进来,本妃心里怨怼,看不得这喜庆,非要来搅和一下,本妃的父亲也没把本妃教好,使劲儿参,或者,直接让陛下免了本妃皇家儿媳的身份…” 不等宋曦月说完,秦御史夫人已经吓得面色铁青,忙不迭钻进轿子里离开了。 宋曦月觉得有些无趣,反正该办的也办了,便也坐进轿子里,离开了。 崔瑶坐在轿子里,听着宋曦月说得那些话,几乎把手里的盖头绞碎,是木婉云,一定是她纵容宋曦月开搅和! 木婉云! 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木尘也是一样。 这天,木家婚事一塌糊涂,几乎成了满京城街谈巷议的笑话! 木家人都把这一切算在木婉云头上,甚至因为宋曦月的话,木家不得不考虑把崔瑶肚子里的孩子落掉,免得落人话柄! 木尘发了好大的火,甚至活活打死一个下人! 而这一切,木婉云压根不知! 天开始回暖了,她算计着也快到辉儿的生辰,虽然隔了一世,可她还是想去给辉儿祈福! 第89章 去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的香火最是灵验。 她想着捐一笔香油钱,只希望佛祖能真的保佑她的辉儿早登极乐! 她现在手里产业着实不少,每天进账不少,就算是花三辈子也花不完。 与其便宜那些狼心狗肺之人,倒是不如捐给佛祖。 也能求个心安,求个顺遂。 她能重生,得来不易,虽她并不知晓事何缘故,可也希望自己这一生平安顺遂,享受喜乐。 宋曦月听说她要去大相国寺祈福,也吵着要去,木婉云其实是不想她同去的,她皇家儿媳的身份,总是太引人瞩目,而且大相国寺坐落在山顶,虽说到了山脚,也可以乘坐软轿,可是木婉云并不想如此。 拜佛自然是心诚,既到了佛祖坐下,哪儿有假手他人的道理。 何况,她还有些事情想问一问大相国寺的慧能禅师。 若是带上宋曦月,总是不太方便。 她实在是太黏人了! 可是后者,她无法告诉宋曦月。 不然又少不得阴阳怪气一番! 原本指望吃苦能让宋曦月退缩,没想到,她听了,还一脸的兴奋,“要从山脚走上去?” “是啊,如此心诚,佛祖感知到,才能更灵验。” 木婉云看着她,盼着她能知难而退。 “是的了,求佛当然要心诚,我陪你。“ 宋曦月在木婉云充满期待的眸子里,咬了咬牙,答应。 她其实是有些吃不了苦的,可是看着木姐姐满是期待的目光,她可说不出来。 她不像让木姐姐觉得她是个吃不了苦的人。 而且她也不放心木姐姐一个人去。 她记得大相国寺那一代总是不平顺,前些年还有山匪掳掠贵妇的事情发生。 她出行好歹还有皇家护卫跟随。 这么想着,她更是打定主意,这一趟,她还真是要陪着。 而且,她也想为自己求一求。 希望宫里那位,别隔三差五的病恹恹的,一病,她就要去侍疾。 娘的,她自己的儿子忙着跟小妾醉生梦死,还得她去做孝顺儿媳。 想着,她又暗暗的想,到时候顺便求佛祖保佑让那发情的狗得个马上风,看他丢不丢人。 最好是死在那些青楼花魁的肚皮上,也省的她提心吊胆,怕自己被传上什么脏病。 她到时候摇身一变,成了老太君,收养个妾室的儿子,岂不美哉。 对了,到时候,她就有更多的时间,跟婉云姐姐在一起了。 想着,宋曦月美滋滋的。 木婉云看她兴冲冲的劲儿,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想着,到时候把她支开一会儿便是。 可是临近出发,宋曦月却突然接到宫里的消息,她的婆母老太妃又病了,要她进宫侍疾。 宋曦月发了好大的火,却也不得不让人如告知木婉云一声。 负责传话的是宋曦月的陪嫁秋月,这是她的心腹,她把事情跟木婉云一说,同时也送了四个皇子府的侍卫。 木婉云当然是不肯的。 且不说她有暗卫,带着皇家侍卫总是太招摇了。 可秋月却说,“这是我们皇子妃的一片心意,她是担心木小姐你,你就带上吧,你若不肯让他们随行,我家皇子妃侍疾也不安心,等您安然从大相国寺回来,他们自己就回府去了,对了,我家皇子妃还说,惦记大相国寺的一口酥了,还请木姑娘帮着带一份。”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木婉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 可她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暗卫的事情,她怕瞒不住。 虽然也有富商为请暗卫护佑,可她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些,并不是一般的人。 她知道义兄和一些江湖门派有来往,虽然从没问过这些暗卫的来历,可是想来,也能猜个大差不差。 她虽然已经跟沈阔和离,和离后也就没关系了,可是外人却未必会这么想,至少提起她或沈阔,还是会有人把他们往一处想。 何况她始终是姓木。 加之最近她和宋曦月来往过密。 若是她身边潜藏江湖高手的事情传出去,难保上位者不会多想。 去大相国寺,要不要带暗卫,她一时间有些犹豫。 原本她是想让暗卫暗中试探一下宋曦月送来的这些皇子府侍卫的身手,可她又怕弄巧成拙,最后反而是让人怀疑。 思来想去,她最后给暗卫下令,去大相国寺,他们就不必同去了。 暗卫也知道主子身边多了四个皇家侍卫。 身为习武之人,有时候不必过招儿,便知道对方深浅。 他们知道这些侍卫远不是他们的对手,可也不算差。 何况,主子最近一直没有事,应该也不会出岔子。 到了这一天,一大早,红玉和绿俏就开始张罗起来。 两个丫头收拾了好几个包袱。 山里气候要更冷一些,光是换洗的衣服,就带了不少。 而且他们还要在大相国寺住上几天。 听说大相国寺的斋饭最好吃了。 说是能把素斋做出肉味来。 还有大相国寺那边,因为香火鼎盛,有不少人家在那里开店,都是些民间小吃,可是胜在味道一绝。 另外,大相国寺那里的风景,也是让人赏心悦目。 木婉云头天晚上读话本子读的晚了,后来心里有事又睡不着,几乎是还在梦里,就被红玉喊醒,糊里糊涂就被套上衣裳,按在了梳妆镜前洗漱装扮,后又随口应付了几口,便被红玉命令嬷嬷架着上了马车。 她睡了半路,后来还是受不了红玉和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被吵醒的。 打开车帘,才看到已经走了一半。 她有个毛病,一坐车就容易犯晕,索性也困的很,便就着马车里铺的厚厚的软垫,又睡了半程。 再醒来,就被告知已经到了大相国寺。 她之前就已经告知过要自己走上去。 那会儿红玉和绿俏都没多说。 可看到一眼望不到头,而且陡峭的阶梯,红玉连忙摆手。 “小姐,别说你了,我都是够呛,我看有专门抬香客上山的,我去请…” “不要。” 木婉云摆手,把她喊回来。 红玉有些急了,“小姐,你相信我,再说,你这几日是小日子,本来身体就不舒服。” 木婉云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阶梯,做好准备,才道,“我守得住。” 说完,看着一脸苦相的红玉,伸出素白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我知道你也是这几天,肚子疼的紧吧,好了,你找个软轿…” “不成,哪儿有小姐走路,丫头被人抬着的。” 红玉当即摇头。 木婉云想了想,也觉得有些不妥,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就怕让人看到,说她主仆不分,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难保不会被人利用大做文章。 思索一会,她才道,“这样,你先找家客栈休息一日,等明日,觉得身体好些了…“ “那小姐也一起…” “不。” 木婉云拒绝,辉儿的寿辰是明日,她无论如何今日也要亲自走上去。 僵持不下的时候,绿俏出来,“红玉,你就按照小姐吩咐的,我陪小姐…” “我也可以。” 红玉咬着嘴唇,觉得自己突然拖累了小姐。 “听话。” 绿俏见她红了眼眶,当即板了脸,看着,还真有几分唬人。 红玉怔愣,有些被吓到,点了点头,回过神,又觉得自己也忒不争气,竟然被威胁吓唬到,想了想,自己和绿俏都是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凭什么自己被她吓,可是想去辩解的时候,绿俏已经陪着小姐爬了上去。 她摸了摸还有些酸疼的肚子,到底还是没有争强好胜,而且三皇子妃给的护卫也跟着,她想了想,才去找客栈先安顿下来。 而且山下有什么事,她也好及时的让人去告诉小姐。 木婉云在前,绿俏在后,四个侍卫,两个在前,两个在后。 山路崎岖,石阶陡峭,刚走了一小半,木婉云就觉得吃力,尤其腹部,一阵阵钻心的疼。 本以为休养了那么多日子,吃了那么多名贵的药,也该好了个七七八八,可没想到,还是这么不争气。 以前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重生一次,能享福,绝不吃苦。 可现在被这副身体所累,她也觉得或许不该太贪图享福。 身边就有武林高手,不说练成高手,能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有一块,没踩稳,她差点摔下去,还好绿俏扶了她一把,可绿俏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里没外人,好几次,他们主仆都险些滑落,都是侍卫帮着托了一把。 木婉云甚是感激。 若是带上暗卫的话,只能在心里暗中保护。 如此想来,还是宋曦月有经验。 可是爬到一半的时候,木婉云还是有些撑不住了。 绿俏也是一样,她侧头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一处凉亭,连忙一指,“小姐,那里有凉亭,咱们去那歇息一会儿。” 木婉云也知道有凉亭,只是,刚才绿俏的样子,倒像是早就知道的,可她以前从没带她们来过,她知道,还是因为上一世曾经为了给病中的辉儿祈福,如此想着,她又接连想起更多的事情。 第90章 两条狗,一条公,一条母 而且随着疑心大起,她竟然一下子想到更多可疑的细节。 她还记得她刚重生那会,绿俏和红玉虽然对她忠心,可对崔瑶和木家人也是深信不疑。 除了是受她们那个糊涂主子的影响,大概也是被他们的虚伪和假面给糊弄了。 后来她很严厉的把自己的态度,和对他们的看法掰开揉碎跟她们说,也给她们指明了选择,若是选择留下,就只对她一人忠心,且不可信任除她之外的任何人,若是不然,就离开。 那之后,她们就只服从她一人,她观察了她们一段时间,也逐渐放下心来。 她一直以为她们是受她影响,加之又看清楚了那些人的真面目,加之,她不如上一世那般懦弱和糊涂,被他们利用,也让他们沉不住气,开始一个个原形毕露,让这两个丫头为愈发看得清楚。 可是如今想来,绿俏和红玉虽然都有变化,可是红玉似乎倒是更简单,那之后,红玉还迟疑过,可转变倒也算是有迹可循,倒是绿俏,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格外明显,甚至比她还要笃定没他们一个好人。 而且红玉性子一直没大变,还是那样一副既忠心,又是非分明,有什么喜怒都写在脸上。 反倒是绿俏,似乎沉稳的太过了。 倒像是经历了什么。 以前觉得她是沉稳,所以在知道真相之后,就更加稳重,可如今想来,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呢? 想着,木婉云的视线在绿俏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绿俏也察觉了,只是她没有往别处想,只是以为小姐是累很了,忙去挽住小姐的胳膊,“小姐,身体要紧,我看咱们还是适当休息一会儿。“ “好,听你的。“ 木婉云又淡淡扫了绿俏一眼,看到她额头都是汗水,凝聚起来,顺着脸颊淌下来,滴落在脖子里,渗入衣襟里,才悠悠点头,随即收回视线,顺着绿俏的指引走过去,只是心头那个念头,一旦起了,就再难压下去。 短短一段路,她心头思绪翻飞。 好几次,她都想直接问她,是不是跟自己一样重生了? 是什么时候重生的? 还记不记得上一世的事情? 可每次话到嘴边,她又吞回去。 万一不是? 不,没有这个万一,她心里笃定绿俏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正纠结的时候,她突然察觉绿俏脚步一顿,她被绿俏搀扶着,脚步也不由得跟着停下。 抬头,就看到绿俏目光凝重又略带厌恶的看向前方,她微微一怔,随即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几乎一眼便看到前头不远处凉亭里,七八个侍卫分散守在四周,还有几个丫头嬷嬷正在忙碌坐着什么,一侧,还有轿辇和轿夫。 而凉亭内,赫然是一对依偎在一起的男女。 女子小腹微微隆起,大半个身子都依偎在男子的怀里,而男子也紧紧的拥着女子,两人紧紧的挨着,男子似乎在说什么,逗的女子娇笑连连。 一开始,木婉云没认出这两人,只是觉得在佛祖坐下,如此搂搂抱抱,不知避讳,实在是有些过分。 可随着两人微微侧头,那两张化成灰,她也不会忘记的脸,顿时又让木婉云觉得一阵恶心,随之又是了然,似乎这二人在这做这种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她还是多看了两眼,几个月未见,柳如霜似乎圆润了不少,可眉眼之间,还是透露出疲态。 想来,理家也让她心身疲惫。 尤其将军府本就没几个银子。 想来更是让她焦头烂额。 而沈阔也不遑多让,似乎消减了不少,眼下还有浓浓的淤青,也不知在哪里挨的打。 对了,她想起之前有人跟她禀报过,说沈阔失去兵权后,之前包庇下属的事情被问责,如今他除了不能回到边关之外,边关的军权也彻底旁落,他最近似乎一直在找门路在京卫任职。 按理说,他是正一品将军,统领京卫驻军,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一来皇帝本就猜忌他,二来,京卫驻军虽然只有五万,可却是京师驻军,天子脚下,负责天子守卫安全,地位一点不比边塞驻军差,甚至还要更重要。 这个位置,一向都是皇帝心腹把持。 沈阔想插一手哪里那么容易? 也难怪他看着颓废了不少。 想来最近没少被夹击。 想起沈阔一向因为战神之名和军功,就自高自大,目中无人,如今怕是也经历了一些摔打。 有时候让一个人落地太快,死的太容易,反而是便宜了他。 她就是要让沈阔自己一点点跌落,被现实磨去棱角,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货色。 毕竟这里不是边塞,不是天高皇帝远,他还想用那些拙劣的手段蒙混过关,怕是不容易。 等他狗急跳墙,自然也是收缴他性命的时候。 她也是知道这些,才没有太留意,好吧,留意还是留意了的,主要是因为知道有人更不想他好过,她才堂而皇之的偷懒。 想着,木婉云嘴角戏谑一笑,抬手轻轻抚了抚绿俏的手,示意她不必过去,免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要找不快,她多的是机会,没必要污了佛门清净地。 绿俏淡淡颔首,其实她心里有些犹豫,小姐看着着实累了,急需休息,可她也不愿意小姐跟他们碰见,旁人不知,她当然知道小姐执意这两日来是因为什么。 只恨这两个狗东西非得挑这个时候出来碍眼。 想着,她还是没忍住暗暗恼恨的瞪了他们一眼。 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倘若红玉在,有她在边上骂上几句尖酸刻薄的,解解气也是好的,不知那丫头身体怎么样了?! 心里掠过千头万绪,她还是面儿上不显,照旧搀扶小姐继续往前走。 却没想到转身之际,突然传来一道奚落。 “呦,这不是姐姐?” 柳如霜听身边的嬷嬷提醒,赶紧撑着身子抬头,结果,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搀扶下快步离去。 她一眼认出来是木婉云,顿时忍不住出声。 她这一出声,沈阔跟着看过去,看过去的时候,木婉云刚好回头,他看到她,微微凝滞了一瞬,脸上表情略微有些复杂。 木婉云心里暗暗懊恼,还是要被狗狂吠,可也知道避无可避,那就只有痛打拦路狗! 想好之后,她索性落落大方的扶着绿俏转过身去,就听到柳如霜故作恍然大悟的用帕子捂着嘴开口,“你瞧瞧我我这记性,不能再喊姐姐了,可是该喊什么呢?木小姐?不成,不成,怎么说也是嫁过人的,又不是未出阁的,倒是有些犯难了。” 柳如霜眼角眉梢都是奚落,她最近过得并不好,府里处理不完的庶务,尤其是缺银子,让她备受揪心。 当然最揪心的还是沈阔如今的尴尬处境。 她过得不好,自然是希望别人过的更不好,如此,她心里才能好过。 尤其是木婉云,这个过去抢她男人和身份,后又和离离开的女人。 她其实之前就让人留意打听过木婉云的消息,知道她和离后便被母家不容,她还暗暗窃喜过一阵,可是没想到后来又听说她跟三皇子妃处的好,这让她又嫉妒,又恼火。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她心里划过千头万绪,很快就开始思索,她来这里做什么? 自己来,是要为自己腹中的孩子,还有沈阔的前途,祈求佛祖保佑? 她呢? 她眼神微转,突然落在有一搭没一搭看向木婉云的沈阔身上,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暗暗抓紧沈阔的手,随即讥笑出声,“我当有些人真是云淡风轻不在乎,原来也不过是装腔作势,以为自己和离了,还有母家可以依靠,可惜算错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沦为笑柄,怎么,后悔了,就来这里制造机会,可惜,覆水难收,我将军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收留?何况有些人名声烂大街,没的,给我们将军府抹黑!” 木婉云被她无端的话弄的怔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当即忍不住嗤笑出声来。 这一笑却让柳如霜更加气愤,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她声音又拔高了几分,“你一向都会装腔作势,没的会说是巧合,就是来祈求佛祖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难道你不是来祈求佛祖保佑,能给你指派一个如意郎君?可是你现在的名声和身份,谁愿意要你?” 说罢,眼底染了一抹戾气,又补充一句,“再说佛祖普度众生,可是也会嫌弃不孝不悌被唾弃之人,何况,你还是和离的身份?!” 说着,她看了一眼沈阔,用力又掐了他一把,沈阔这才收回视线,赶忙点头,“对。” “对什么,你们…” 绿俏气急,想开口,可是却发现自己骂人的话语实在是贫瘠,更是暗暗恼恨为什么没带红玉来。 更恼恨自己没用。 木婉云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她安心,随即轻轻一笑,看着柳如霜,又看着沈阔,噗嗤一笑,才道,“哪里的狗吠,听着,像是有些熟悉。“ 绿俏当即会意,喜笑颜开,“我也觉得有些耳熟,听着像是以前将军府的。” “是吗?“ 木婉云故意装作恍然,然后认真竖起耳朵,随即点头,“好像是,听着一只母的,一只公的。” 绿俏捂着嘴,笑不活了。 柳如霜一张脸气到涨红,直接扶着沈阔就站起来怒斥,“木婉云,你骂人,你哪儿还有一点世家贵女的样子,难怪被娘家不齿!” “我骂人?” 木婉云一副懵懂,看向绿俏,“我有吗?” “小姐贤良淑德,哪里会骂人!?” “嗯。” 木婉云点头,随即又笑道,“总不能指着两只狗说他们是狗,就算骂人吧?“ “的确不算。” 绿俏再次压住嘴角,实在是压不住啊。 “木婉云,你这个和离妇,你竟然敢骂…” “有些人,非要自己找骂,承认自己是狗,那我也没办法。” 木婉云含笑耸肩,看向柳如霜和沈阔,就像是真的在看两条狗。 “将军,她侮辱我,还侮辱你,侮辱咱们的孩子,将军府颜面何存?!” 柳如霜气的半死,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又气又怒的看向沈阔。 沈阔也气的不轻,本来觉得和离后就恩怨全消,有缘遇上,也应该心平气和,可没想到木婉云死性不改,竟然还敢口出恶言,欺辱如霜。 如霜是他的爱人,是他腹中孩子的娘,他身为男人,怎么允许自己的女人孩子被辱。 想着,他就一拍石桌站起来,怒目圆瞪,火冒三丈,“木婉云,我以为你和离后,会反思自己,可没想到你死性不改,竟然还敢欺辱霜儿,你当我真的不敢把你怎么样不成?!” 第91章 扇巴掌 沈阔自以为是的火冒三丈,以为能凭借一身怒气,就让木婉云被吓住,继而退避三舍。 可却很快发现木婉云不仅没有丝毫被他怒气吓住的样子,反而面露讥讽。 这让他不禁也有些恼火起来,想起最近的境遇,虽然他觉得自己如今的困境多半跟木婉云没关系,她一介女子,目光短浅,哪里会有这样的手段。 不是他瞧不起女子,实在是木婉云以前爱慕他公然拦马,后来得不到他就开始算计如霜,结果发现他心里只有如霜,就想着以退为进求和离。 以为能吓唬住他,可是她自己却落得人憎狗嫌母家不容。 想着,他心里才能稍稍好受一些,可还是忍不住用如霜说她的话讽刺道,“你别以为你装作不在意,就能达成所愿,你这样装腔作势的女人,我最是厌恶。“ 木婉云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承认上一世眼瞎。 也深受其害,痛悔不已。 可是重生之后,她无时无刻,不止一次,表露对他的厌恶,她实是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 也懒得继续揪着这件事浪费唇舌。 只是还是忍不住讥讽,“对对对,你厌恶我,那肯定是多看我一眼都嫌烦,所以,我不留在这里碍眼,也省的让你们心烦。“ 说着,她就要拉着绿俏转身离开。 绿俏也不愿意让脏东西亵渎了自己和小姐的眼睛,主要是不想让小姐触景生情,所以也只是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便跟着小姐离开。 可没想到有些人就是非要自己找不自在。 “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就要灰溜溜的离开了?!” 柳如霜本来还不确定,可是看木婉云那副伤情到不愿意多待的样子,心里便笃定了。 那她自然是不能让她这么痛快就离开。 她心里攒了一肚子怒火,可不得好好找机会出一出。 想着,她扶着沈阔的手臂站起来,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朝木婉云主仆走过来。 “怎么?我给你们腾地,你们还不愿意,非冲过来找不痛快?!” 木婉云一再退让,不是怕他们,实在是明个儿就是辉儿的生辰,辉儿的生辰也是他的祭日,她不愿意多待事。 可不代表她允许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她跟前蹦哒。 她的辉儿最是孝顺,想来也是不想的。 想起辉儿,她眼里最后一丝慈悲也没了,只有蚀骨的恨。 赤裸裸,不加掩饰的烧起来。 带着铺天盖地的架势。 柳如霜本来觉得自己占上风,想着狠狠踩一脚,可是却也被她眼底的恼恨惊住了,不由得有些站不稳,可是她不愿意承认,于是继续阴阳怪气讥讽,“你一个和离妇,被母家不容,还蛊惑皇子妃去母家兄长婚礼闹事,你哪儿来的脸在这耀武扬威?木婉云,你以为你还是过去那个被捧在手心人人巴结的太傅府嫡女,你嚣张什么?!” “对了,我倒是差一点忘了,你还有钱,只是你那些钱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当我不知道?非要我说出来吗?!” “柳如霜,我给你机会,把你刚才的污言秽语攀扯的话收回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木婉云眼底冒火,她是真的有些被气到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辉儿是仙童,肯定在佛音鼎盛的地方沐浴佛音,柳如霜敢当着辉儿的面编排她。 她不能忍。 “你横什么,你个和离弃妇…” 柳如霜眼底还是有些怕,可是她却不会露出来,只是还是故作若无其事的往回走,甚至脚步有些凌乱。 沈阔也似乎是怕木婉云被她激怒做出什么,赶紧上前把柳如霜护在身后,又一脸威胁的看向木婉云。 木婉云努力深呼吸压下心头的怒火,她实是不想在辉儿跟前展露可怕一面,可看着这两个货把她的隐忍和慈善当跳板反复横跳,也是不能忍。 思索再三,还是忍不住提醒,“沈阔,管好你的妾室,张口非议皇家儿媳,怎么,你想一直在京城吃灰。” 说着,她看到沈阔果然面色凝重起来,心道,他还不算是太蠢,也罢,她暂且当看了一场笑话,来日再算,便又扫了一眼沈阔,打算离开。 结果,柳如霜却突然哀婉哭嚎起来,直接哭晕在沈阔怀里,说晕又非真晕,只是一个劲的的啜泣,声音似有若无,像是随时都要哭断气,却又保证清晰无比的让人在场的人听清楚,“将军,都是奴家的错,是奴家不该出现在将军面前,不该让将军怜惜,更不该出来惹木小姐心烦,奴家不过妾室,卑贱之躯,怎么能来这佛祖坐化之地,木小姐说的对,奴家不配,奴家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配。” 木婉云只觉得聒噪。 沈阔却是已经脸色大变,一张脸又红又怒,一双眼睛更是满是怒气的瞪着木婉云,厉声呵斥,“你怎么这么恶毒,你都已经和离了,怎么还总是跟如霜过不去,她是妾室,有错吗?就该死吗?她就不配生孩子吗?” 木婉云没说话,突然觉得说话没什么意义,这两个大概是没脑子。 脑子被狗啃了。 手突然有点痒。 沈阔却把她的沉默当懦弱,深呼吸几口气,安慰了柳如霜几句,又道,“你可知道,自你和离离开将军府,如霜没有一日不自责,她觉得是她的存在,才让你和离,沦为弃妇,她日日垂泪,人都消瘦了,我好不容易才劝她出来求神拜佛,来散心,可她也是想为你求一求,可你怎么配她的善良。” 木婉云没说话,直直看向理直气壮的沈阔说出那番他自己都未必肯信的谬论,可是他就是有底气说出来。 柳如霜还大言不惭的点头,可是面儿上又是一副挑衅的样子。 忍不了了。 她再也不想忍了。 她忍到极致,反而脸上没什么愤怒的表情,倒是笑了起来,“如此说,我该给柳姨娘道歉。” 说着,她深呼吸几口,一步步朝亭子走去。 许是她太平静了,平静到没人觉得有异常。 沈阔点头,“你若是能想通,给如霜磕头道歉,自然是最好不过。” 他看着木婉云含笑的脸,几个月不见,她似乎更有韵味了。 他心里火辣辣的,隐隐生出期待,若是她愿意收敛一下脾性,以后能跟如霜姐妹相处,如霜为大,她做小,他其实也可以考虑… 毕竟他曾经是他的夫人,他实是不愿她备受非议,孤苦一生。 正这么想着,就看到她已经缓缓走到跟前,似乎微微下蹲,他满意… 可下一秒,啪的一声! 他还没反应过来,木婉云已经抬手,打在他和如霜脸上。 “啊…” “木婉云,你疯了!” 沈阔被惊愕,顾不上去看如霜,一身怒火几乎把他烧尽,在他还没回神的时候,已经抬起手就要扇回去,结果唰唰拔剑声响起,还同时刺眼寒光一闪,几把刀同时架在他脖子上。 其中一名侍卫更是虎视眈眈,“沈将军,咱们是皇子府侍卫。” 沈阔目眦欲裂,他眉头一挑,突然明白过来为何之前在陛下面前试探,总觉得不对劲,原来那些暗卫不是陛下派的,而是皇子府的侍卫。 木婉云,她竟然跟皇子府有关系。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就是公然跟皇子府为敌。 可这口气,他也实在是有些咽不下。 柳如霜还在委屈的哭泣,“我连累将军被打,我活着委实无用,我为什么做什么,都让木小姐厌烦,若是木小姐觉得我不配活着,只有我死了,才会放过将军,那我去死…” 说着,她红着眼,大喊一声,就挣脱沈阔,要朝着一旁的柱子撞去。 沈阔当然不会让她有事,在她刚要行动的时候,就冲开侍卫阻拦,把她搂在怀里,出声安抚,“霜儿,不是你的错,有些人,就是恶毒,霜儿,你莫要哭,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莫要哭,若是哭出个好歹来,不是正中某些人的下怀。” 说罢,又抬头恶狠狠的盯了一眼木婉云,恶意十足,“木婉云,我以前只觉得你恶毒,现在才知道你比我想的要更龌龊,霜儿做了什么,被你如此侮辱,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好,非要打听我们今日出行,赶过来恶心我们,我告诉你,你这种人早晚有报应,下地狱,你这种人就不配有孩子…“ 木婉云又被气到了。 突然想杀人。 可是她知道杀人只能解一时之恨。 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她得想个别的办法,突然想起宋曦月提到过的事情,她心头一喜,抬眸,看着相偎在一起,看似情比金坚的二人,轻启薄唇,“沈阔,你口口声声只爱慕你的如霜,心里的正妻也只有她,可是我都和离这么久,怎么不见你把她扶正?” 看着两人眼神碎裂,他就知道自己对了,继而一笑,又补一刀,“一日不扶正,那就永远是见不得人的妾室,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庶出,对了,听说沈将军想娶兵部尚书家的庶女,我听说武将家的女儿性子最是火爆,可没我这么爱讲道理,她啊,一言不合可是会抡鞭子,不知道你这个娇滴滴不能自理的柳姨娘能守得住几鞭子。” 说罢,不理会柳如霜汹涌喷出的泪水,和声声质问,以及沈阔杀人般的眼神,大笑而去。 不知怎的,心情大好。 浑身使不完的劲儿。 看着高耸入云的石阶,突然觉得一口气也能爬上去。 第92章 捐十万两 重新登上石阶的时候,依稀还能听到柳如霜的悲愤啜泣,和沈阔或安慰或赌咒一定为她解恨的话语,木婉云听到也只是一笑置之,压根没放在心上。 因为她知道即便没有刚才的事情,他们也不会放过自己,有些人有些事,说来奇怪的很,即便你什么都不做,该恨你的也会恨你,他们总会喜欢把他们的际遇转嫁在别人身上,别人过的不好,他们幸灾乐祸,别人过的好,似乎也碍了他们的眼。 她要是什么都在意,那岂不是辜负好不容易得来的重生机会。 不知是不是解了些恨意,亦或者是知道某些人在心中恼恨她,她便也觉得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接下来,竟然真的不再觉得疲累,一口气,爬了上去。 不只是她,绿俏也没有再提一句累。 好吧,她本来就没提过。 她们谁都没提过。 只是这次却是真的觉得有如神助,自在轻松。 大相国寺坐落在离山顶还有半里路的山上,从下面往上看,几乎就是在山顶,可是到了跟前,才知道距离山顶还有一些位置。 越是靠近,檀香味越浓郁,佛音也越清晰,不知是不是错觉,木婉云甚至觉得周身都有些不一样了,心里下意识也虔诚起来。 只是看到相国寺门前的身穿皇家护卫铠甲的守卫时,还是有些怔愣。 这些护卫穿的跟他们带来的四个有些相似,却又不是太一样。 她知道大相国寺因为香火旺,加之是本朝皇家第一寺庙,还有德高望重的慧能禅师坐镇,一向是京城达官贵人,乃至皇室之人来往礼佛的首选。 尤其太后和皇后,乃至陛下,也经常会来大相国寺礼佛参禅,为国为民,为本朝求赐福,求心安。 她一时无法猜出来者是何人,可也担心若是权势顶峰那几位,怕是要封禁,只是不知他们要待多久,万一明个儿还在,那她岂不是白来一趟。 心里正焦急,却见绿俏已经遣了侍卫去问候一声。 都是皇家侍卫,自然是好说话的。 不多时,侍卫便来禀报,“可以进去。” 绿俏和木婉云双双松了一口气。 绿俏对侍卫点头,随即上前扶着木婉云踏进大相国寺。 有沙弥在前头牵引,很快来到了大相国寺的正殿。 大相国寺供奉的是佛祖,和佛祖座下的菩萨以及功德佛,还有罗汉金刚一类的,林林总总,很是繁多。 我朝重佛。 开国皇帝更是曾得佛祖入梦点化,因而建国后,各地陆续修建了很多庙宇,尤其以大相国寺最大,又坐落在京城天子脚下,香火最盛,后面每一任帝王也会来大相国寺礼佛吃斋,以视对大相国寺的重视。 这一代大相国寺的主持慧能禅师更是能掐会算,曾测算出皇帝登基后国有三难,如今有两难已经应验,分别是登基第二年的西北雪灾,牲畜死伤大半,人也十不存一,若非朝廷救援及时,只怕几座城池都要沦为死城。 再就是敌国来犯,当时已经签署了和平协议,双方约定休战,可没想到对方突然撕毁合约,开始屯兵攻击,当时慧能禅师测算出来的时候,朝中很多人不信,为此朝中还开始激烈辩驳争锋相对,好在今上虽然存疑,可还是让人悄悄派兵查勘,后来真的查出敌国的举动,才没有太被动,酿成祸事。 沈家获罪也是那次战事的事,沈家当时负责军需供应补给,却因为贪墨,以次充好,造成战事失利,若是平时,或许还可以用过往军功抵消,可当时正是风口浪尖,沈家可以说是直接撞在枪口上,满门获罪,祸及三族。 思及此,木婉云心里突然觉得有些费解。 她记得沈阔从不信佛。 今日却肯带着身怀有孕的柳如霜来此,说是为了仕途和腹中孩子,她当时也没多想,此时方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是也只是怔愣一瞬,也没再深思。 她不想在此时此地,再多想跟他有关的。 只是还是忍不住好奇,慧能禅师测算的第三难是什么。 其实不只是她,今上在经历过前两难之后,也是对慧能禅师的能力再不质疑,甚至亲自礼佛参禅,求问第三难,好早做准备应对,可是十几年过去,慧能禅师都是讳莫如深,每次都以时候未到之由搪塞。 而且据说勘破天机不仅仅是折寿那么简单。 慧能禅师每一次勘破天机,据说都会病上许久,越是重大的事情越是如此,上一次敌国兵祸,听说闭关数年不见人。 这次,她之所以坚持前来,也是打听到慧能禅师出关,而且愿意见客,才会特意来此。 她知晓自己人微言轻,也不知有没有福分,能求见到慧能禅师,可是若是有一丝机会,还是不愿意放弃。 何况她对自己重生的事情,始终是心里存疑。 不知是否能在慧能禅师这里得到线索。 想到这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急躁。 有些事,过于强求未必会得到想要的结果,凡事尽力而为,方可。 而且她知道慧能禅师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即便是身份再贵重,若非有缘,也是不易。 思及此,她主动走到正殿,跪在佛祖面前,虔诚磕头,拜佛,祈求今生顺遂,祈求仇人不得好死,祈求吾儿来生投生在父母慈爱的人家,也为她在意的红玉绿俏宋曦月等祈求,求完,她才知道想到,不知自己所求这般多,佛祖是否会觉得她太贪心。 她起身,才发现绿俏还跪在一旁的蒲团上,闭着眼,双手合十,嘴唇不时蠕动,不知在祈求些什么。 又想到之前心里的疑惑,终究还是没能打扰,起身,放缓脚步,悄悄走出殿外,找到负责引路的沙弥,告知,“还请师傅带我去见负责寺中事务的师傅,善女想捐一笔香油钱。” 沙弥双手合十,默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才又恭敬开口,“施主跟我来。” 木婉云知道沙弥是以为自己顶多捐个几十两,多也不过是百两,因而只是把她带到一旁的功德箱前。 木婉云也没多说,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双手递过去。 沙弥显然是识字的,看到一叠,又看到最上头一张写着一万两,已经惊愕地张大嘴说不出话来,不等木婉云再说什么,已经颤抖着嘴唇红着脸一溜烟跑了出去。 木婉云一怔,也没开口,怕声音大了,会惊扰了佛门圣地。 她其实心里是有算计的,她身无长物,名声多半也不好,唯有跟着义兄做生意,有些银钱,本来想每年都来捐一些,可她实在是太想见到慧能禅师,所以,抱希望即便佛陀,也喜欢银钱,便一口气拿了十万两,希望以这十万两,做敲门砖,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能一解心中困惑。 她虽然这么做了,心里却委实没有多少淡定,总觉得自己此举太过功利,怕自己亵渎了这求佛之心。 因而心里打定主意,绝不会主动开口。 只愿一切随缘。 好在不多时,绿俏便出来了。 看到她一人站在院子里的香炉旁,便寻过来,也不多话。 她的盘算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却也觉得绿俏像是猜到些什么。 不多时,小沙弥便带着一位管事模样的师傅走了过来,师傅身穿袈裟,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走到跟前,双手合十微微弓腰,才开口,“施主要捐香油钱?”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难掩激动,显然小沙弥之前已经告知捐献数额很大。 木婉云宠辱不惊,双手合十作揖回礼,才又把十万两银票取出来,双手合十捧到师傅面前。 饶是早就有了成算,可亲眼看到数额如此大的银钱,师傅还是面色透着激动,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目光只扫了一眼,就赶紧收回,一脸不解的看着木婉云,“施主,数额不少,不知施主是否想清楚?” 木婉云心里微微一滞,随即面色笃定点头,“师傅,我不过是身份微末之人,身无长物,只有阿堵物,还请别嫌弃,我也是想我佛能保佑我心里在意的人。” 话说到这里,师傅已然明白对方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心里也定了几分。这些年来捐香油钱的不少,捐大额的也不少,但多是富商和皇室。 甚至还有一些是做了大奸大恶之事,求心安,求佛祖保佑的。 虽然我佛慈悲,不会嫌弃任何一个,可是他们也不是什么人的钱都收。 因而,负责收香油钱的师傅,也会仔细询问。 甚至有些人捐钱是为了自己的善人之名,还特地会询问能不能刻碑广而告之。 对这些人,相国寺也有一块地方,供他们留名。 不过真的心怀慈悲之人往往是不齿的。 所以师傅仔细询问了木婉云的身份,以及是否需要刻碑。 木婉云还是实名告知,又明确言明了不需要刻碑。 师傅虽然是出家人,不问红尘事,可是来往香客不少,有的还会在寺院住上些日子,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事情。 听木婉云提起自己是木家女的时候,神情微微有些变化,倒也不是恭敬,只是想起木婉云说起身无长物,唯有阿堵物的时候,双手合十补上一句,“施主切莫伤怀,阿堵物若是能买来可以广施仁慈的米面,和御寒地衣物,便跟人命一样重,施主乃是有慈悲之人,我佛会保佑施主…” 木婉云笑了笑,也是双手合十回之。 师傅最后收了银钱,听到木婉云想住几日,还想在偏院念经,立长生牌,便吩咐人去安排。 木婉云跟着小沙弥去供香客参禅的院子,路上,瞥见绿俏几次欲言又止,却隐忍不问,直到安顿好后,才开口,“有什么话,就直说。” 第93章 初遇 绿俏一怔,正要作答,却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不多时,又响起敲门声。 绿俏只好先去开门,见来人正是之前的小沙弥,小沙弥行色匆匆了,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便开口告知,“施主,住持慧能禅师想邀请施主去禅房一见。” 闻言,绿俏和木婉云本能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激动和兴奋,却又压住不显,木婉云也双手合十作揖行礼,才淡定点头,“还请小师傅在前头带路。” 小沙弥怔愣点头,目光还是从木婉云身上掠过一眼,许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慷慨又不求回报的女施主,也兴许只是诧异头一次有人能见到慧能禅师却这般淡定。 木婉云转身之际,给绿俏使了个眼色,绿俏会意,点头不语,木婉云便快步跟上小沙弥。 路上,她本想询问一下慧能禅师的事情,怕自己到时候礼数有失,惹禅师不快,可是几次话到嘴边,都又吞咽回去。 倒是小沙弥年轻性子还没磨砺好,路上跟她说了几句。 “施主真是小僧见过的少有的心性沉稳之人,此等心性,若是入我佛们…“ 小沙弥不知不觉,便把寺里师傅看到有慧根之人常挂在嘴边的话说了出来,待出口,才察觉不妥,好在木婉云脸色如常,并没有表现厌烦和不满,也没有因为他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和尚,人微言轻,就有轻慢之心。 这倒是让小沙弥放下心来,同时也对木婉云生出些好感,因着这好感,他也想提醒几句。 “施主,前头就是慧能禅师的禅房,施主自己过去就好,慧能禅师如今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很少见外客,更不理俗事,今个儿,禅师却主动要见您,说明跟您有缘。” 小沙弥的话,本是无心,想让她别太紧张,也怕她不知道慧能禅师大名,到时候言语不当,冲撞了。 虽然他没怎么接触过慧能禅师,可也知道他虽然看着慈爱,可规矩不少。 有时候,寺里会来许多不知死活,非要见慧能禅师的,明确告知禅师不见,对方却还是硬闯,往往便会被一掌拍飞出来。 这位女施主虽然看着不像那种,可是多谨慎一些没坏处的。 师傅曾说,慧能禅师性子有时似得道高僧,有时候也似顽童一般。 总之,难以捉摸。 他也是看这位女施主大方心善,又好看,才想让她谨慎些,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小沙弥却不知他的无意的话,却让木婉云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从她得知自己真的能见到慧能禅师,到这会儿,她不管装的再怎么淡定,可心里却已经激动的不知道翻了多少个跟头,还有对心中谜团或许终究解开的激动和怅惘。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放手一搏捐的十万两,竟然真的把她带到慧能禅师跟前。 甚至后悔,若是早知道真的可以拿钱买路,那她该捐二十万两。 可是小沙弥的话,却让她彻底懵住。 一个不理俗物经常闭关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因为银钱就要见她?! 想着,她还是忍不住拉了拉小沙弥灰色的僧袍,小沙弥一怔,起初还以为衣袍被树枝钩刮,还使劲儿的扯了几下,待察觉不对劲,回过头,察觉是被女施主拉住,惊愕之余,脸颊倏地红了起来。 “女施主,小僧是出家人,还请女施主莫要…莫要…” 看小沙弥支支吾吾,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似的,木婉云也懵了,她情急之下,赶紧松开,急忙解释,“师傅莫要误会,我只是想问…慧能禅师见我…之前,是否见过刚才那位师傅…就是刚才接银钱那位…“ 小沙弥怔愣着,半晌,脸上红色褪尽,用手挠头,找回自己的思绪,恍然大悟,急忙解释,“施主误会了,慧能禅师不管这些事的,他,他要见你,多半还是有缘…对,有缘。” 小沙弥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应该只能用有缘来解释。 木婉云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没再说话,心里却仍旧巨浪滔天,隐隐还有些兴奋和期待。 莫非慧能禅师真的算出自己会来? 那他又是否知晓自己重生的事情? 是否知晓自己为何会重生? 又知不知道辉儿的事情?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浮现,每走一步,她便更期待几分,同时也更加惆怅。 耳边传来一道略微低沉的声音,“怎么才来?禅师等许久了。” 接着是小沙弥焦急解释,“女施主听说见慧能禅师,有些吃惊,我跟她解释…” “你一个刚剃度一年的小和尚,知道什么?” 那人言语间有些打趣,却又快速收敛,随即双手合十躬身,对着木婉云做出邀请的手势。 木婉云也双手合十恭谨行礼,拜别小沙弥,跟着这位年纪约莫二十五六的师傅继续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往前走。 山里多雨,也更潮湿。 青石地板上依稀还有些湿润,地板夹缝里,还有郁郁葱葱的青苔探出来。 踩在上面,总觉得有些轻飘飘的。 总之,这一路似乎格外的漫长。 可其实这位师傅并不多话,走路也是步履匆匆。 木婉云知道其实还是她心不静。 她原本是抬头四处瞧着,可是恐怕人觉得她行事不稳,便低下头,只跟着师傅继续往前。 却不料,师傅突然停下,她猝不及防,竟直直撞了上去。 也不知撞到哪里,她额头撞地生疼。 她赶忙后退,躬身致歉,“阿弥陀佛,我低头想事,师傅莫要见怪。” “想何事,这么出神?!” 一道清脆又舒爽的声音传来。 木婉云一怔,随即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立着一个身高八尺,面如冠玉,眉目疏朗,身穿玄衣,腰配玉带的俊逸男子,正敛容低笑看着她。 他微微张嘴,一时,竟然愕然的说不出话来。 只觉得此生从未如这般窘迫过。 微微转动眼珠,才看到之前带路的师傅,就在男子前头不远处一侧。 想来是跟男子错身,而她一直低着头,却不想有人从对面过来。 不对。 就算自己低头,不察,可对方难不成就站着不动,任由自己撞上去。 何况,佛门净地,身为男子,当知道避讳。 如此想着,她也没多少撞人的窘迫和尴尬,抬起头,目光从容又略带不悦的审视起对方来,直把对方瞪的面红耳赤,有些窘迫的低下头,支支吾吾作答,“刚才心里想事,一时没察觉。” “何事,如此专注?” 她轻声问道,便是把刚才他的问题,又抛回去。 他一怔,随之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后退一步,对她作揖,“是我唐突了。” 见他行止有度,木婉云也知道自己并非没错,便也作揖回礼。 两人同时颔首,然后互相错开,随之越过。 只是,错身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木婉云的错觉,依稀听到对方似乎提了一句,“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 很轻,很快,像是自己心中的低吟,快到抓不住。 她下意识回头,却只见他快速离去的背影。 她总觉得他有些面熟。 待带她来的师傅已经抬手敲门,她才突然想起,他,不就是那位九皇子。 她曾经在宴会上见过他。 依稀记得他是今上最不在意的儿子,母亲乃是一位低贱的宫婢,是今上跟宠妃吵架醉酒在御花园临幸宫婢所出,因而身份卑贱,别的皇子早就在外开府,而他如今也已经弱冠,却仍旧无人问津,空有皇子之名,却无人在意,更遑论皇子之尊。 对了。 要说他能被人记住的,似乎就是他还是有名的纨绔。 因为太纨绔,做了很多丢人的事情,还被朝臣上奏弹劾过,说他带坏了不少的朝中大臣家的纨绔。 引得被今上更加厌弃。 思及此,木婉云本想对今日的事情一笑置之。 却突然一怔,想起刚才错身而过之时,他的那句话。 若是不是错觉,确是他所说,那他撞自己,还有说那话,就不是偶然,而他显然也是认识自己的。 一个纨绔,认识自己? 还有,看他似乎是从慧能禅师处离开? 慧能禅师不是不常见人,尤其因为被今上看重,在今上心里地位超然。 很多皇子,想巴结慧能禅师,继而想在今上心里留下特殊的印象,从而达到立储的目的,所以慧能禅师对皇室中人,尤其是皇子,十分谨慎。 可怎么会见他? 还是说,他并未见到? 不对,虽然只是错身,可她分明闻到他身上有股子浓郁的沉水香味道。 想来是在熏有沉水香的地方待了很久。 而众所周知,慧能禅师虽然是佛门中人,却更钟爱沉水香。 思及此,木婉云心里又掀起滔天巨浪。 莫非,这位九皇子,才是慧能禅师看重的储君? 可她是真没看出他有何不同。 而她也没想起上一世关于立储的相关事情。 只记得今上过世之后,二皇子杀了太子,后来朝局动乱,沈阔便趁机举兵,可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大智慧,很快便兵败,只是他为人心胸狭隘,兵败气馁,便一路退,一路屠戮百姓。 想起前世种种,她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那时她虽然已经是鬼,却也没少因为沈阔儿受连累。 毕竟沈阔不曾休妻,她便是沈阔的妻,所有唾骂沈阔的人,也会连她一起憎恨。 想到这里,她只恨报应来的太晚。 第94章 见到慧能禅师 思绪复杂的时候,门吱嘎一声开了,师傅声音在耳畔响起,“施主,请吧。” 说罢,也不再看她,只等她走进去,便轻轻关上禅房的门。 禅房并不算太大,一共两间,外间供奉佛祖小象,小象前有香炉,香炉里插着三根香,香已经燃尽过半,有一身形瘦削微微佝偻身子的人正努力挺直腰背跪在蒲团上,轻轻敲击着木鱼。 不知为何,从踏进这禅房的一瞬间,木婉云就觉得通体轻松下来。 不由得也小步走过去,跪在另外一处闲置的蒲团上。 身侧敲击木鱼的声音不绝,她原本急躁的心也逐渐沉静下来,目不斜视,双手合十,双目缓缓闭上,随着敲击木鱼的声音,默默祈祷着,刚才在大殿中祈求过的事情,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到后来,她甚至已经忘记自己所求之事,只是静静的念着阿弥陀佛。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身心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仿佛自己已经忘却世间诸般烦恼,忘却前仇旧恨,只有木鱼声,只有心里的沉静。 直到木鱼声戛然而止,身侧之人起身,她也才突然像是找回自己的思绪,眼神一瞬间清明过来,眼角余光扫到身侧之人已经起身,却不敢侧目,更不敢开口惊扰。 只沉沉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慧能禅师紧跟着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随即,重新往香炉里插了一把香,用烛台点燃,随即才对着还跪坐在蒲团上的木婉云躬身合十,“施主,这边请吧。” 木婉云微微抬起头,目光在慧能禅师脸上一掠,不敢停留,不知为何,她本来已经见过慧能禅师的样子,可是却又觉得似乎什么都不知道记不住,只记得他脸上总是凝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还有那双浅灰色的眸子,像极了佛殿里慈悲的菩萨。 可她还是薇薇弓着腰跟着慧能禅师走到一旁的偏殿坐下。 二人中间隔着一张矮桌,矮桌上有茶壶有茶杯。 女妖做不经意跑到偏殿还有一道侧门,想来是刚才有小沙弥沏好端过来的。 她微微往上拂开袖子,正要斟茶,却被慧能禅师抢先,他先给木婉云沏了一杯,随之又给自己沏了一杯,却不急着端起,先淡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木婉云先饮。 木婉云心里已经比之前沉静了不少,微微颔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才不急不躁开口。 “禅师早就知道我要来?” 慧能禅师微微一笑,也是不疾不徐开口,“还要多谢施主慷慨,今年夏天极热,这个冬天又将会是极寒,给北方百姓的御寒冬衣也该早些准备,还有涌入京城的流民,也需要安置,安排房舍,设置粥捧,需要的银子,也是不少,施主仁德,此次可算是解了戒贤师侄的头疼。” 慧能禅师说话如沐春风,木婉云双手合十,微微摇头,本想说都是小事无需挂怀的话,却又觉得说多了显得矫情,最后什么都没说。 只是最后补充了一句,“若是不够…” “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个人来,施主仁善,可也得循序渐进,而且莫要让人生了贪念,误人误己。” 慧能禅师不等木婉云说完,已经轻轻一笑,打断。 木婉云原本以为像慧能禅师这种得道高僧,说的话肯定都是蕴含哲理,甚至可能很是拗口难解,却没想到竟然如此的烟火气,一时间,心里的紧张倒是消散了七七八八。 慧能禅师微微一笑很健谈,没有因为身份就故作高深,她不开口的时候,他也会主动找些话说,都是平常的小事。 譬如解释戒贤,“戒贤是寺里的主持,寺里事务都是他在管着,可对外,却总是打着我的旗号,说是我的名头比他好用,你说气人不气人?” 木婉云勾唇微微一笑,抬眸扫了一眼慧能禅师,便又低下头,总觉得这般盯着一位大师不好,有时候,眼睛实在是没处放,就索性盯着茶杯。 慧能禅师却每次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时而也会露出痴瞋的样子,可更多的却都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总之,给木婉云的感觉,即便是生气,也不是真的生气,不过,笑的时候,却像是真的在笑。 两人说了一会儿,倒像是多年不见又相谈甚欢的老友。 直到一壶茶将尽,慧能禅师才淡淡凝眉,扫视了一眼木婉云,“施主心中疑惑,老朽不能全部解答…” 说罢,他微微侧开目光,带着一股子无奈,低叹一声,“早年觉得窥探天机,乃是无上大能,还为此沾沾自喜,直到受了天罚,才知晓这世上事都是有来有回,老朽也不能免俗,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也愈发不好,竟然也开始恐惧死亡… 随即,迎着木婉云期待又犹豫地目光,淡淡道,“不过施主是仁善之人,老朽愿意为施主解答一个谜团,施主请静静沉思,想好,什么对你来说更重要。” 木婉云表情愕然。 随即低下头。 她也听过慧能禅师因为窥探天机太过,身体受了天罚,以至于这些年都在闭关,一来是修养身体,二来也是躲避那些如过江之鲫一般的人痴缠。 她抬头看着慧能禅师,想着心里的几个问题,之前她多期盼,这会儿,看着明明已经垂垂老矣,却又目光慈悲的禅师。 想着,他勘破天机解救世人,悲天悯人,身受天罚。 自己心里那点事,真的要让人家付出这般代价? 她犹豫了。 犹豫过后,又是沉默。 “施主无需在意老朽的话,施主所问之事,毕竟不是涉及社稷民生,跟刚才那个臭小子问的不同,那臭小子问的,可是足够让老朽少活数年,都不见他有丝毫的犹豫…” 慧能禅师嬉笑怒骂。 木婉云豁然想起刚才擦肩而过之人,又忍不住揣摩慧能禅师话里的含义,随即还是问出口,“禅师,信女想问信女心中在意之人,想问他,还能不能来到信女身边?想问他是否安康?” 想起辉儿,木婉云眼眶不受控制湿润了。 开始,她还想竭力控制,可是越是控制,泪水越是翻涌地厉害,加之慧能禅师悲天悯人的眼神,让她突然不想克制自己,任由泪水大滴大滴滚落,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最后声音从胸腔,顺着喉咙,溢出来。 慧能禅师也不打扰,亦不安慰,只静静看着,只是看着她哭到不能自已的时候,还是低叹着拿起一方帕子,递到木婉云面前,“擦擦吧,别客气,不是老朽这个和尚的,是刚才那小子的…用脏了,就扔掉。” 木婉云怔然,随即破涕为笑接过,在脸上胡乱一擦,竟然渐渐没那么伤心了。 而慧能禅师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响起,“施主在意之人,终究还会来到施主身边,你们是上辈子注定的缘分,三世母子之情…” “禅师所言,是真的?” 木婉云一时激动,竟然打断慧能禅师,焦急问出声来,问完,才惊觉自己有些失礼,正要告罪,却见禅师并未因而恼怒,反而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一脸慈悲笑道,“施主,放宽心,该来的时候会来的。” 顿了一下,又道,“施主只要一直有一颗慈悲之心,我佛便会护佑施主在意之人。” 说罢,慧能禅师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微微染上暮色的天色,起身,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木婉云会意,连忙起身,“叨扰禅师,那信女便不再打扰禅师。” “打扰谈不上,难得能有人陪老朽喝茶说话,施主请慢走。” 慧能禅师话音刚落,便有人走进来,为木婉云引路。 木婉云再次对禅师拱手作揖,随即才跟着来人信步离开。 不多时,木婉云便回到了她跟绿俏暂住的院子。 已经有沙弥端来素斋,供他们食用。 木婉云怔了一下,才惊觉自己也有些饿了。 看来,爬山确实耗费体力。 绿俏跟她一起用了素斋,见她神情比刚才自在不少,想了想,心中冒出来的疑问,又压了下去。 倒是木婉云想起什么来,问道,“咦?那几个护卫呢?” 绿俏回道,“他们在前院,这里是女客暂住的院子,寺里管事的师傅说,男女不可住在一起,还说进了相国寺的,都可放心,不会有人蠢到在这里行刺贵人。” 木婉云点了好头,想着刚才看到的打扫院子的师傅,还有下山提水的师傅,那轻便,可见相国寺里,人人武功不俗,的确不会有人蠢到在这里行刺。 想起什么,她下意识握紧手里的帕子。 绿俏看着她,也才留意到她手里的帕子,“这不是小姐你的?看着像是男子的?” 第95章 刺客 木婉云一怔,不知该不该把偶遇九皇子的事情告知绿俏。 她对绿俏当然是信任的,可她… 就在她犹豫间,窗外突然闪过一道暗影,虽然很快,可她不会看错。 是人影。 她当即放下手里的斋饭追出去,就看到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师傅追着影子而去。 绿俏也紧跟着跑出来,看到她一脸的紧张,赶忙关切问道,“小姐?” “绿俏,咱们需得更小心谨慎。“ 绿俏面色一紧,暗暗点头。 不多时,那师傅便飞奔回来,看到主仆二人,赶忙停下,双手合十无奈的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才解释道,“施主,刚才小僧无意发现有人身穿夜行衣趴在施主就寝的屋舍外,像是在窥听,小僧刚要抓人,那人十分警惕,竟然运功飞奔离开,小僧追了一段,还跟他过了几招儿,那人功夫不敌小僧,可是却擅长使用暗器,小僧惭愧,还是让他逃掉了。“ 说着,师傅一脸歉意的拿出两根飞针,其中一根还染着血迹,木婉云这才留意到师傅一侧肩膀微微耸动,比另外一处要垮下一些,紧紧合十的手也有血迹流淌。 当即紧张道,“师傅,您受伤了。” “无妨。” 师傅面色不改,仍旧对木婉云歉意交待,最后又保证,“施主放心,施主下榻的院子,和所行之处,我会让人加派人手,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至于那人,我也一定会找出来,给施主一个交代。“ 木婉云重重点头,想到什么,又道,“师傅,您可有伤到他?” 师傅脸上浮现愕然,木婉云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还是听到师傅点头道,“小僧伤了他的右臂,小僧虽然收了力,可只怕十天半个月也是好不了的。” 木婉云点头,随即便又给师傅行礼,才带着绿俏回到屋子。 绿俏全程都没说话,此时才惊魂未定的看向木婉云,“小姐,到底是谁,敢跑来大相国寺行刺?“ 木婉云没有着急回话,而是认真想了想,虽然她警惕,发现了那人,但是她不能确保那人到底待了多久。 若是待了许久,那岂会没机会动手? 还是说那人本意不是行刺,而是别的? 探听? 监视? 她身上有什么值得这么大费周章的? 她久久无法平静。 绿俏心里也十分费解,她已经想出好几个可疑的人,又觉得似乎不可能。 最后颓然放弃继续猜下去。 只是还是忍不住开口,“若是暗卫在,小姐岂会怕宵小?” 这话,让木婉云心里一顿,是啊,若是带的是暗卫,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 可偏偏她没有带暗卫,而是带了宋曦月给的护卫。 不。 曦月不会对她不利的。 她不想让自己过分风声鹤唳,怀疑任何一个对他她好的人。 而且经此一事,相国寺的人会更加警惕,她也不该太过忧心。 捏了捏绿俏一板正经严肃的小脸,她笑道,“好了,别瞎想了,什么妖魔鬼怪,到了佛祖面前,早晚会有原形毕露的一天,时间不早了,去打点热水,咱们洗漱了,早点休息。” 绿俏应了一声,出去了。 这次,木婉云带着绿俏红玉在大相国寺一共住了三天。 红玉是第二日辰时末才到的。 一个人爬上来的,气喘吁吁的,小脸都涨红了。 木婉云已经带着绿俏诵经念佛,把木婉云亲手抄写得佛经在佛祖面前焚化,为辉儿祈福。 看着经书被大火吞噬,她心情仿佛也好了不少,正念叨红玉这丫头还不来,红玉就在小沙弥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红玉一向是会讨好人的,背了不少山下买的果子酥糖,分发给小沙弥,小沙弥虽然遁入空门四大皆空,可毕竟还是孩子,贪嘴是少不了的,红玉一路很容易就找到了正在看风景品茗的木婉云和绿俏。 一见到二人,就红着眼眶扑过来,上下左右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伤口,才歇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受伤。” 木婉云和绿俏怔愣的时候,就听红玉自己解释,“我是从小沙弥那知道的,吓死我了,早知道,昨天无论如何我也得跟上来。” “你跟上来又有何用,你又不会功夫。” 绿俏泼冷水。 “那我不是还能挡在小姐面前。”红玉不悦,冲她翻白眼,又把她推到一旁,缠在木婉云身边,“小姐,你看绿俏,明明比我还要小几个月,却总是没大没小,再这么板着脸…” 木婉云笑着瞪了两人一眼,没有搭话。 红玉原本就是爱说的,倒是也不需要附和,就自顾自的说下去,“对了,我上山的时候,看到京兆府和巡防营的人都来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哪个大人物要来拜佛,还怕会封山不让爬,好在虚惊一场。” 许是红玉来了,绿俏也比平日里话多了一些,此时听她叭叭不停,也没好气搭话,“有皇家的人在,自然需要小心些。“ 红玉了然的嗯了一声,又捡着别的,说了起来。 木婉云并不多话,只是静静听着,只是却突然想起些怪异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九皇子虽说是皇子,可是素来不得宠,若说有皇家护卫跟随,也是理所应当,可是出动京兆府和巡防营,这就有些不太可能了。 若是太子,或者得宠的皇子,譬如二皇子,倒是还有可能。 有些东西,不想便罢,可是一旦起了疑心,便会让人无限想下去。 可是若是还有旁的更要紧的人物,按理说确实该封禁。 还是说,只是巧合。 碰巧巡防营和京兆府查案到了大相国寺附近。 几瞬之间,木婉云心里已经想出数种可能。 第96章 救孩子 不管哪种可能,都需要去印证。 而且她总觉得沈阔和柳如霜这两个不信神佛的人,突然出现,在大相国寺附近,透着蹊跷。 之前她已经明里暗里询问过寺里的人,都说没见过他们。 他们二人所带伺候的人不少,若是来了大相国寺,寺里的人应该会有印象。 可她让红玉去问了好几个,都说不知道。 那没来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也或者,本来要来,后来因为某些事情,而没来。 至于是什么事情,这才是她所在意的。 不知为何,总觉得是跟京兆府和巡防营出动有关。 木婉云也曾怀疑这俩人会不会是提前知晓了她要来大相国寺,特地赶来恶心她的,甚至还怀疑过那晚偷听的人有可能是沈阔。 可沈阔似乎并不擅长暗器。 而那晚的人也对她没有杀意。 除非沈阔对她余情未了? 她想到这里,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沈阔对她的厌恶,从来都没变过。 而且那日亭中相见,他对柳如霜依旧宝贝的紧。 而且在她最后说了那些故意刺激他们的话之后,她能明显感觉到沈阔对她动了杀意。 或许,那日沈阔本就是来杀她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就被寺里的师傅发现了,才改变了策略,先保命要紧。 这么想着,木婉云倒是更没个主意了。 不过这些事情原本就跟她不相关,她也没必要多费心思。 可虽这么说,不知为何,她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或许是因为她太了解沈阔,他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失了兵权,又做了这么久的冷板凳,从人人趋之若鹜追捧的战神,到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如今还没官职傍身,空有战神之名,却无权无势,他怎么可能会有甘心。 思及此,她心里再次忍不住去想,这一切的不平常的背后,到底还蕴藏着什么。 或者说,他到底在做什么。 心里那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难按下去。 可寺里的人口风严的紧,问他们寺里的事情,她们客套周全,可若是询问贵人的事情,尤其是跟皇家有关的,人人都闭口不言。 可有一点她觉得自己猜的没错,那就是她总觉得那日寺里严阵以待,守卫森严,似乎不可能只是因为九皇子。 九皇子倒像是被人故意推出来,充当靶子的。 为了印证心里的猜测,她又特意多留了一日。 一直等到九皇子都离开了,她心里的猜测还是没有答案,也只好收拾好行囊,带上红玉和绿俏,辞别离开。 本来是沿着上山的石阶下山的,可中途红玉提到,“对了,我听寺里的沙弥说,后山有一条小道,环境清幽,四周还有不少的花儿果儿,小姐,反正时间来得及,咱们就抄小路,可好?” 绿俏本想拒绝,可木婉云认真想了想,还是点头,“罢了,好长时间没带你们出来了,好不容易出来,还被拘在寺里,也难为你们了,就遂纳闷意吧。” 红玉一听,忙上前拉住木婉云的手臂,嘴里各种巴结的话往外冒,还不忘冲绿俏翻个白眼。 绿俏无奈,知道小姐不只是纵着红玉,多半是她自己也想好好逛逛。 虽然小姐没有明说,可她知道这几日在寺里,小姐心事重重,总会留意寺里的事情,似乎是在担心什么。 她不能为小姐解忧,也不想总是做坏人,拦着小姐散心。 没的,让红玉这丫头更嚣张。 而且她想起小姐上辈子吃的苦,心里也总是盼着小姐能多恣意一些的。 四个侍卫如今也在身侧,想着,若是就算遇到什么,也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便也不再说什么。 红玉见一直喋喋不休横加阻挠的绿俏都默认了,心里更得意了,一路上蹦蹦跳跳,走在前头,看到什么新鲜的,都喊小姐和绿俏过去。 主仆三人倒是也难得恣意欢快。 直到一阵婴孩的啼哭声传来。 三人几乎同时听见。 “小姐,你听,是不是婴孩的啼哭?” “这荒郊野外,怎么可能会有婴孩的啼哭?多半是什么野兽幼崽吧?“ 红玉忙道。 木婉云没说话,只循着声音,四处搜寻着,很快,侍卫里就有眼尖的指了指前头不远处一处悬崖峭壁上。 “是婴孩?” 红玉跳起来,“怎么会在悬崖上?” 木婉云也看到不远处悬崖上,有个婴孩悬挂在那里,看样子是被藤蔓缠住。 只见装婴孩的竹筐吊在藤蔓上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要掉落下来。 只是一眼,就看的主仆三人同时白了脸提心吊胆起来,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红玉更是按耐不住,赶忙边跑边催促,“小姐,咱们赶紧过去,那么小的孩子,要是掉下来,必死无疑,哎呦,造孽,太可怜了,哪个天杀的,竟然作出这缺德事。” 木婉云没说话,她也担忧那孩子,可同时觉得这不可思议的背后,肯定是另有筹谋。 可是一阵虎啸声,还是让她再也无法冷静。 红玉几乎尖叫起来。 “是老虎,小姐,悬崖下面有老虎,老虎显然也看到了那孩子,要是掉下去,孩子就算是不摔死,也会成为老虎的口中餐,怎么办?!” 红玉已经泣不成声,她是半点主意也没了,只能求救似的看向自家小姐。 木婉云的心同样也揪成一团,有时候,明知道可能会有陷阱,可是就是做不到坐视不理。 同时也恼恨以这孩子做下这等诱人陷阱之人。 若是让她知道是谁,必定会把他挫骨扬灰。 犹豫间,只见那虎已经对着那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要掉下来的孩子张开血盆大口,似乎随时准备扑上去,把婴孩吞吃入腹饱餐一顿。 “小姐,怎么办?” 红玉已经哭的不能自已,可她也知道这事情背后未必没有针对自家小姐的算计,她哭着拉住木婉云的衣袖,“小姐,你不能涉险,可是我也看不得那孩子落入虎口这样,我绕过去,爬上那山,再滑下去,救那孩子。” 木婉云没说话。 绿俏却抓住红玉的手臂,冲她摇头。 且不说红玉能不能做到,就算是能,她自己怎么滑下去,不还得人在上面拉着,而且他们压根没带足够长的绳索,而且那婴孩是被藤蔓缠住,山间多风,那婴孩也未必能等到红玉去营救。 她脑海里认真思索着。 她理智告诉自己既然明知道有可能是陷阱,就不该踏进去,可也知道自家小姐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且不说对方是小婴孩,还是在这相国寺的后山,小姐来相国寺的目的她明白,她知道小姐最后还是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思索可行的办法。 就听到红玉尖叫,“啊…” 她抬眸去看,就见几根藤蔓缠着竹筐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跌落。 所有人,包括她,也暗暗提起心,屏住呼吸,甚至有些想闭上眼,不敢去看,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残酷。 好在藤蔓虽然晃动,可最后还是稳住。 可是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或许下一秒,或许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悲剧就会突然发生。 木婉云深呼吸一口气,看向随行的皇子府侍卫,她知道自己身边的暗卫轻功了得,出手多半能做到的,可是皇子府侍卫,她不了解。 所以还是询问,“你们轻功如何?能否把那孩子救下来?” 四个侍卫怔愣,最后一个年纪略大一些的站出来抱拳回话,“禀告小姐,咱们虽然懂得一些拳脚,可那悬崖实在是太高,我等只怕做不到。” “那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葬身在眼前?” 红玉控制不住吼出来。 其实她这一路对这几个护卫都是礼貌有加,也是真的急了。 吼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急忙致歉,“我,我就是担心那孩子。” 好在几个护卫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虽然只是认识几天,可是平日里,红玉经常会给他们带吃的喝的,有时候给主子买,也会给他们带一些,何况他们也清楚对方是心急,因而并不放在心上。 其中一个侍卫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等虽然一个人做不到,可是若是我三人一起,互相叠加在对方身上,兴许还有一成机会,可前提是得先把这虎给弄走。” 此话一出,刚刚才松了一口气的红玉,又泪眼婆娑起来,双手捂着嘴,才没有痛哭出声,过了一会儿,才哑嗓子,“等你们把虎赶走,那小孩子要没命了,而且等你们杀了虎,你们也未必能全须全尾,又怎么合力救人。” 此话一出,气氛再次凝滞。 “这样,我们引开些虎,你们去救孩子。“ 木婉云心里天人交战,可最终还是无法漠视一个活生生的婴孩在自己面前出事,那婴孩的每一声啼哭,都牵绊着她的心,让她想起自己的辉儿。 想起辉儿小时候,尤其还是小婴孩的时候,粉粉糯糯,在她怀里啼哭地样子。 还有慧能禅师说的,跟很辉儿有三世母子之情。 母子之情也未必就是亲生。 想到这里,她更是急切,仿佛已经笃定上头命悬一线的就是她的辉儿。 婴孩的每一声啼哭,都是她的辉儿在求救一般。 那哪儿是啼哭,分明是在喊,“母亲,救我。” 而且或许是她神经太敏感了,未必就有那么多的算计。 想到这里,她赶紧给红玉绿俏使眼色,咱们一会儿引开那虎,就赶紧找棵树爬上去。 “小姐…” 绿俏脸上为难,似乎并不认同。 “绿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真的做不到坐视不理。” 木婉云语重心长,自从知道绿俏也可能跟自己一样重生之后,她就觉得有些事有些话,就算不用说的太明白,绿俏也是知晓的。 绿俏低叹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是还是态度坚决,“若是小姐执意如此,那就让我和红玉负责引开,小姐,你现在就找处安全的地方。” 红玉也连忙点头,“对,我和绿俏来。” 话虽这么说,可她看了一眼那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獠牙的猛虎,也是浑身发冷,控制不住身体发抖。 “好了,不能再耽搁,就这么决定了。” 木婉云一锤定音。 甚至还简单做了计划,怎么把猛虎引来,分别往哪里跑,怎么最快爬上树。 当然,还要把行囊里的东西拿出来引诱老虎。 只可惜没有肉。 说到这里,红玉突然眼眸一亮,想起什么,连忙道,“小姐,我,我有办法了。” 绿俏和木婉云同时朝她看过去。 就见红玉颇有些为难的样子,然后打开了她随身携带的一个包袱,包袱被层层打开,最后露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赫然是一只烤鸡和半根烤羊腿。” “这…” 绿俏瞪大眸子,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红玉怯怯看了她一眼,才道,“这是山下客栈老板跟我说的,说是有的人吃不惯大相国寺的素斋,偷偷带上去,包好了,不会被发现,我不是怕小姐吃不习惯…” 绿俏难得没训斥她。 木婉云也一脸欣慰的上前摸了摸她的发,“做的好。” 红玉已经想好自己被训,没想到竟然没有,一时间有些心里忐忑。 木婉云拿过那烤鸡和烤羊腿,想了想,又让她们一起把包袱里带着的衣服撕下一条一条,捆绑起来,最后把烤鸡和烤羊腿捆绑在上头,然后引着到猛虎跟前。 猛虎一旦被吸引,就赶紧拿着布头往树上爬。 一切进展的很顺利。 猛虎被吸引开,几个护卫也开始互相攀爬对方肩膀,再踩着肩膀施展轻功,一点一点接触那半空摇摇欲坠的竹筐。 木婉云在树上看着这一切,长长出了一口气。 远远的,她看到其中一个护卫已经伸出手把被藤蔓牵绊住的竹筐小心翼翼的取下来,又把孩子用布头牢牢捆绑在身上,正顺着藤蔓,一点点滑下来。 突然,凌空传来一声破空。 “嗖!” 一支利箭射出来,直接斩断了她和绿俏手里的布绳,布绳一断,烤鸡烤羊腿掉在地上,顿时成了猛虎的野餐。 红玉也被利箭吓得从树上跌落。 接着又是几支利箭破空射来,她和离绿俏也跌落在地。 几乎一刹那,不知从哪里涌出十几个身穿黑色夜行衣蒙面的刺客,手持利剑,对着他们袭来。 四个护卫也看到了。 除了护着孩子的那个,另外三个已经狂奔而来,加入战斗。 她和红玉绿俏也背靠背被三个护卫护在中间。 可三个护卫怎么也不是十几个黑衣人的对手,很快身上都不约而同的受了伤,其中一个左臂直接被砍下来,尖叫声响彻山间。 第97章 谢君墨救人 且不说这三个侍卫单拎出来都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何况对方人数之多,远超数倍。 不过顷刻,原本还护着他们的们的三个侍卫就已经倒在血泊中。 见此情形,木婉云心里也是难掩慌张。 救孩子的侍卫已经成功落地,见同袍被杀,已经红了眼,提刀就要冲过来,木婉云头皮一紧,赶紧冲对方呼喊,“走。“ 对方怔愣了一瞬,似乎有些犹豫,可最后还是权衡利弊,护住怀里的婴孩,几个轻跃,飞身离开。 木婉云原本还担心这些人是冲着孩子去的,或者还想斩草除根,可见对方没有分身去追,才松了一口气。 同时也明白,这些人还真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三个护卫武功虽然不敌,可是忠勇有加,奋力搏杀之下,也砍杀几人,也有人受了伤,可最后还是无力回天,十几个黑衣人提刀,虎视眈眈,朝着三人逼近过来。 红玉吓得浑身都在发抖,脸上泪水根本止不住,同时也自责,“都是我,若不是我执意救那孩子…“ “好了,不管会不会救,这些人都不会放过我的。” 木婉云安慰,同时抬头扫了一眼,心里难掩悲凉。 她重生之后,一直想着不辜负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要好好的为自己活一次,可没想到有些人还是不打算放过自己。 想到这里,她突然冷下脸来,见红玉还在啜泣不止,忍不住厉声呵斥,“不许哭,哭哭啼啼,有什么用…” “小姐…” 红玉被吼,吓得浑身一哆嗦,双眸猩红看向小姐,眼见有个人已经逼近小姐,赶紧伸开双臂就护在前头。 绿俏也是一样。 两人几乎把木婉云整个围了起来。 木婉云见状,心里涌出一些愧疚,忍不住抬起袖子给红玉擦了擦泛着泪光的眼眶,“傻子,别哭了,咱们带那几个,压根不是对手,该庆幸至少临死之前,还做了件好事,兴许佛祖看在咱们做了好事的份儿上,下辈子让咱们投个好胎。” 她本是安慰的话,可是红玉听了,却没有半点被安慰到的样子,反而呜咽一声,哭的更大声了,同时忍不住环视一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 黑衣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根本不搭话。 木婉云见状,忍不住冷笑一声,“沈阔,既然有种杀我,怎么不敢承认?!” 当然没有回应。 黑衣人也没有一点破绽。 木婉云一怔,难道自己猜错了?并不是沈阔? 正疑惑不解,除了沈阔,到底还有谁对她有如此深仇大恨,不惜动用这么多的高手,也要杀她,就见其中一人已经提刀朝她刺来。 红玉眼疾手快的直接扑在她身上,绿俏的惊呼声回荡在耳边,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只听嗖的一声! 那柄刺向红玉的剑哐的一声跌落在地,提剑的黑衣人也倒地不起。 接着又是无数飞箭射来,不多时,又有好几个黑衣人倒地。 黑衣人知道有埋伏,训练有素的他们,有的在外围负责格挡飞箭,有的已经提刀准备快速执行完任务。 许是觉得只是三个弱女子,只留了两个人负责杀人。 木婉云眼看二人对着他们主仆三人刺来,脑子里飞快的运转。 突然想到什么,蹲下抓了一把飞土,冲着二人扬去,又拔下头上的金钗,就朝着其中一个刺去。 此举虽然刺中了其中一人,却也惹怒了他们,他们发了狠举刀就要对着木婉云砍下来,绿俏赶紧冲上去抱住一人的大腿,那人挪不动,就开始对准绿俏。 木婉云抄起石头,就砸过去,可还是被尖刀刺中手臂。 另外一个被红玉用头顶在地上,可是发了狠跳起来,一脚踹在红玉的肚子上,把红玉踹出去几米远,提着刀就跳到红玉跟前。 绿俏和木婉云距离红玉两三米远,又被一个黑衣人拦着,眼看红玉疼的倒在地上,双双发出惊呼,“红玉。”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十多个身穿铠甲的护卫冲出来,带头的正是九皇子谢君墨,显然是早就有了盘算,七八个负责解决外围的黑衣人,剩下的跟谢君墨一起负责解决围困木婉云三人的。 谢君墨更是亲自斩杀了要对红玉动手的那个。 手起刀落,那人胳膊连带刀一起掉在地上,倒在地上发出哀嚎声。 谢君墨把他一脚踹出去数米远,才冷冷交待一句,“留活口。” 接着便有解决掉腾出手的护卫负责把人捆绑起来,还从试图咬毒自尽的黑衣人口里抠出了藏在牙齿缝里的毒药。 解决完附近的,谢君墨才一掀袍角,飞身跃到木婉云跟前。 围困的黑衣人已经尽数倒下。 谢君墨冷锐的目光一边扫视四周,一边迈步走来,见到还没死透想偷袭的黑衣人,利索补了几刀。 手里的刀在阳光下散发出寒光,刀上的血顺着滴落,他的脸上也溅上血,给他本就绝美的容颜镀上一层诡异的妖冶。 木婉云胸腔翻滚作呕,可还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身边绿俏蹲坐在地,一脸的苍白,红玉则哭的歇斯底里。 三人刚刚脱险,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最后一个黑衣人还想冲过来执行任务,却被谢君墨一刀挥下,连头都掉了下来,骨碌碌,滚到红玉面前,吓得红玉哇的一声,晕厥过去。 木婉云见状,赶忙强撑着走过去,却在看到那圆溜溜头颅的瞬间,没忍住,弓着腰狂吐起来。 绿俏回过神,也赶紧撑着走过去,扶住木婉云,给她拍背。 木婉云只觉得自己胃里都要吐干净了,可是还是控制不住的作呕,可还是对绿俏摆摆手,冲她道,“我没事,你去看看红玉。” 绿俏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红玉,只好点头。 木婉云强撑着不去看地上缺胳膊断腿浑身是血的尸体,顶着一张惨白的脸走到谢君墨面前。 按理说,她该跟谢君墨道谢,若非对方出现,她可能已经和红玉绿俏三人命赴黄泉,可是一切太凑巧了,她不得不怀疑。 所以,她还是问出口,“九皇子为何会出现?” 谢君墨抬头,跟她对视,看到她苍白的脸,跟满是狐疑的目光,心里略微一怔,还是温和一笑,反问,“你怀疑我?” 木婉云没说话,若是平时,即便是怀疑,她也不会问出口,只会不动声色的虚与委蛇,再自己寻求真相,可刚经历一场生死,她的身心都受到不小的冲击,她实在是做不到这种时候还冷静自持,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点头。 “我似乎没理由这样做。“ 谢君墨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按理说该生气,毕竟自己刚救了人,还折损了几人,对方不说感激,还怀疑。 可看着对方形容狼狈的样子,他又做不出严厉来。 最后长舒一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苍白道,“我在附近祭拜我母妃,听到声音,又看到一个护卫抱着孩子匆匆离开。” “母妃?” 木婉云一怔,抬头,看向他。 这才注意到他看似淡然的脸上,那双璀璨如星星一般的人眸子,微微泛红,像是刚哭过。 “你该知道,我出身卑微,我母妃不过是御花园侍弄花草的宫女,后来她得罪了宠妃,被活活打死,因为没有品阶,又是罪妃,所以不得葬入皇陵,我求了恩典,才得了恩准,让她葬在这相国寺,今日是我母妃冥诞,我特地来祭拜她。“ 他说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线,可木婉云还是听出他隐忍的声线里带着一丝丝颤音。 还有他说的,今日是他母妃的冥诞。 可昨日是她辉儿的冥诞。 突然就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让木婉云眼眶也跟着一红,鼻尖微酸,眼眶愈发灼热。 “你,没事吧?” 看出她的不对劲,谢君墨忍不住出声。 “我没事的。” 木婉云摆手,想着人家救了自己,自己却怀疑人家,而且九皇子生母之事,应该是他心里的隐痛,可为了让她放心,还是把隐痛扒开。 想到这些,木婉云心里涌出浓浓悔意,强撑着站好,对他躬身作揖,“我为刚才的怀疑道歉,为多谢九皇子的救命之恩。“ 谢君墨没说话,目光从她毫无血色的脸上,转到她被血迹浸湿的手臂,眉宇紧蹙又松开,才抬手,“举手之劳,今个儿就算不是木小姐,换作旁人,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说着,环视一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可否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想要你的命?” 木婉云直起腰,看了一眼,每次看到,还是忍不住作呕,可她显然适应性很好,这会儿已经好多了,至少没有心惊肉跳头皮发麻的感觉了,也能找回理智思考。 “我原本是有怀疑的,可是刚才,我试探过他们口风,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说着,她又自嘲一笑,“或许是我做人太差,有太多的人想杀了我。” 看到刚才还吓得面色苍白吐的昏天暗地,这会儿却能面不改色自嘲,谢君墨忍不住牵了牵嘴角,眼底也生出几分欣赏,“是吗?那巧了,我做人也太差,刺杀我,想让我死的也不少…所以,本皇子每次出行都带不少人,这一点,木小姐可要好好跟本皇子学…毕竟生命诚可贵,谁也不能保证还有下辈子,可得珍惜点。“ 本来严肃的气氛,莫名的就有些走歪。 木婉云看了一眼素来被认为是烂泥扶不上墙,明明到了婚娶年纪,可是顶着皇子身份,都没几家愿意把家里闺秀相嫁的九皇子,木婉云突然觉得,皇室中人,哪里会有真的蠢的。 不过是都会伪装罢了。 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九皇子说今日不管是谁,都会相救?” 谢君墨一怔,目光似有若无掠过木婉云,勾唇一笑,“是啊,本皇子仁善,自然不会不救,何况他们还让本皇子母妃去了地府也不得清静,只不过若是对方是老妪,或者没有木小姐这般花容月貌,本皇子大概是不会亲自出手的…” 木婉云笑了笑,却没有接话反而道,“我还以为九皇子是因为我跟你一样名声不好,觉得惺惺相惜,才看不得我被欺负呢。” 谢君墨哈哈笑了两声。 木婉云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笑声背后的苍凉和真正原因,只有本人自己知道。 木婉云本想承情,可对方既然并不放在心上,她也不会过分提醒。 侍卫清点好人数,过来禀报,“已经逐一检查,除了留活口的两个,其余的都已经死了,看他们的招式和处事,应该是死士。” 听到是死士,不管是木婉云还是谢君墨,都是脸色一凝。 死士极其难培养,每一个死士都是刀山血海里淌过才活下来的,一下子出动这么多,就为刺杀她一个,木婉云突然觉得自己可真是重要。 嗯。 这条命挺值钱的。 可更费解,到底是谁?! 谁不惜动用死士也要她的命?! 谢君墨沉默良久,才吩咐,“都处理了吧。” 侍卫领命。 他才看向木婉云,“你打算如何处置?报官?!“ 木婉云勾唇一笑,抬头迎向谢君墨,“你是皇子,不比官有用。” 说着,躬身行礼,“九皇子救命之恩,小女子铭记在心。” 谢君墨挑眉看了她一眼,无奈摆手,“罢了,毕竟本皇子难得做好事,而且也已经牵扯其中,就以本皇子的名义,让京兆府那些酒囊饭袋去查一下。” 听到京兆府,木婉云心念微动,忍不住道,“那可真是太麻烦京兆府了,一而再的让他们大老远的赶过来。” 闻言,谢君墨眼神一凝,轻扫了一眼木婉云,却并未搭话。 木婉云心里也是微微凝滞,看样子,谢君墨知晓,可是却不打算告诉她。 第98章 太后遇刺 带着满腹疑惑,木婉云再次跟谢君墨致谢,随即才带上惊魂甫定的绿俏和幽幽醒转的红玉,一起下山。 至于那三个忠心护主的侍卫,自然由谢君墨代为通知三皇子府一声。 到山脚下的时候,正好碰上之前离开的护卫带着巡防营的人赶过来。 木婉云亲自解释危机已除,也没隐瞒是九皇子正好碰见让随身侍卫解决。 护卫再三犹豫,还是问了一句,“敢问木小姐,我那几个兄弟?” 木婉云没说话,神情悲伤无奈,想起那三个侍卫忠心护主,战死到最后一刻都没有退缩,她刚刚整理好的情绪,险些又没绷住。 侍卫缓缓垂下头,良久,才说出一句,“好样的,没有堕了皇子府的威名。” 木婉云和绿俏红玉谁都没有说话。 侍卫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暗暗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却又跟没事人似的,主动道“木小姐,在下送木小姐回府。” 虽然极力掩饰,可他还是有些情难自控。 木婉云默默点头。 护卫把一直护在怀里的婴孩亲手交到木婉云手上。 只是此刻,三人都没有多少救人的喜悦。 回城的马车上,气氛格外的沉闷。 就连怀里的婴孩,也格外的安静。 起初一直在沉睡,后半程才醒来,醒来后哭了一会儿,红玉寻了一些温水给他喝,过了一会儿,又哭起来。 红玉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抱着颇有些束手无策,最后还是木婉云抱过去,解开包裹的被子,看到果真是尿了,给她换了干净的崭新的被子,婴孩才停止啼哭。 把红玉都给看懵住了。 “小姐,你怎么知道?” 木婉云没说话,她抱着怀里的孩子,看着他的样子虽然跟辉儿并不相似,可是瞪大一双眼睛吃小手手的样子,又是如出一辙,还有他肩膀上的月牙形胎记,辉儿也在此处有一块近乎一模一样的。 想起慧能禅师说过的他们母子终究还会重逢再续母子之情的话语,她情绪再也绷不住,一把把辉儿抱在怀里,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 辉儿,这就是她的辉儿。 幸亏当时他们走小路,幸亏她没有置之不理。 红玉看着小姐奇奇怪怪的举止,好几次想开口,却被绿俏拦住。 看着小姐激动到有些癫狂的样子,还有绿俏也莫名其妙的流泪,她总觉得自己像是错过了什么? 一直到了京城,木婉云的情绪才稍稍缓和。 吩咐红玉和绿俏,“去请乳娘。” “是。” 绿俏抬手抹了一把眼睛,一一应下。 木婉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可她知道绿俏显然也是知道这个孩子就是辉儿。 想着自己能重生归来,辉儿也能又回到她身边。 她这一生是何其幸运。 就算遇到些小挫折,也无伤大雅。 到了府里,把马车交给府里的门房,侍卫便主动告辞,说要回皇子府复命,同时还要给几个兄弟的家人说一声。 侍卫一路上沉默,这会儿眼眶几乎红肿起来。 木婉云知道他们几个既是同僚,也是兄弟,平日里,看他们不说话,可是对付敌人的时候,都会为对方考虑,有一个侍卫还是为另外一个挡刀被黑衣人砍死的。 而这样的事情他们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可是这次,却为护她而死。 想起来,木婉云心里也有些难受。 她让绿俏把身上的银票取出来,取了一千两给护卫。 知道护卫要回绝,她语气坚决,“这是给那三位护卫的家人的,麻烦帮我转交。” 护卫一怔,略微沉吟了一瞬,最后还是接了过去,才躬身跟木婉云告辞,跨上马背离开。 回到府里之后,木婉云便开始让人准备婴孩所用的一应物什。 府里不少人都很好奇她去上山礼佛,竟然带回来一个婴孩,甚至还有人跟红玉和绿俏打听。 木婉云当即让人把府里伺候的人都喊来,“这孩子是我在路上捡的,我打算收养他,以后他就是我木婉云的儿子,他叫木辉。” 她面容严肃,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又一向说一不二,大家伙纵然心里还有些嘀咕,也不敢在明面儿上说些什么。 木婉云把照顾辉儿的事情,交给了绿俏。 有些事,她还没来得及跟绿俏说。 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神经一直紧绷着,回到府里后,又强撑着处理收养辉儿的事情,给辉儿挑选奶娘,给辉儿一个合理合法的身份。 等处理好这一切,她紧绷的一口气也散的差不多了,在几个侍女的搀扶下用了晚膳,又沐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直睡到翌日辰时末,她才悠悠醒来。 又在红玉的口中得知,宋曦月来了,已经来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怎么不喊醒我?” 木婉云有些嗔怪。 “皇子妃不让,非说等您醒来。” 红玉有些无奈。 木婉云想着宋曦月的性子,也知道这是她能说的话,便也没苛责,看到红玉眼睛乌青,想起她昨个儿受惊吓,又忍不住有些心疼。 “不是让你们好好休息几天,这几天不用你们来我跟前。” “那怎么成,奴婢侍奉小姐都习惯了,小姐难不成是嫌弃奴婢?” “得,当我没说,只是,别硬撑着,没事就去休息会儿。” 木婉云知道红玉素来喜欢拔尖儿,又担心自己大丫头的位置被小的顶替,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得知她醒来,宋曦月很快便走了进来,一双眸子微微泛红,显然是刚哭过。 木婉云看到她这般,反过来还要安慰她,“我这不是好端端,一点事没有,别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 听她还有闲心打趣,宋曦月忍不住抱住她,用手捶她后背,“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那几个侍卫的尸体被抬进府里,我还以为你也…” 宋曦月哭的不能自已,最后反倒是被木婉云抱住安慰了好一会儿。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你一直这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着府里真的要办白事。” 木婉云掏出帕子给她擦拭眼角不断滚落的泪水。 “都怪我,早知道,就该多派几个过去…可好端端的,怎么一个两个都遇刺?” 宋曦月努力想忍住泪水,说出的话,却让木婉云眉头紧锁,下意识便握住宋曦月的手。 “你说什么?还有谁?” 宋曦月还沉浸在悲伤之中,被她突如其来的话,问的一时哽住。 “什么?” “你刚才说一个两个都遇刺?除了我?还有谁?!” 宋曦月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说了不该说的,赶忙摇头,“没,没谁。” “曦月,是皇家的人是不是?陛下?皇后?还是太后?亦或者公主?皇子?!” 木婉云很是着急,知道很多皇家谜辛不能随意对外说,可她却急于知道,只能把自己能想到的都分列出来,一边说,一边观察宋曦月的反应。 她分明看到宋曦月在她提到太后的时候,眼神微微有些不自在,便猜出,原来除了她,另外一个是太后。 是了。 太后信佛。 每年都会去大相国寺参禅礼佛。 所以,那一日巡防营和京兆府出动,是因为太后遇刺? 第99章 被封县主 木婉云脑子飞快转着,分析着,总觉得这一切的巧合背后透着不寻常。 先是遇到沈阔和柳如霜,接着是九皇子,太后遇刺,她也遇刺。 巧合多了,就说明有猫腻。 宋曦月看她这般激动,还以为是刺杀的事情,给她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 虽然事关皇家,她不能随便对外说,可她想着,木婉云于她而言也不算外人,而且她觉得刺杀太后的人没抓到,说不定跟刺杀木婉云的人有关系,再说,太后不是也没事,当时动静闹的那么大,说不定早就泄露出去了。 如此想着,她又做了一些心理建设,最后还是决定不隐瞒。 只是开口之前,还是再三申明,“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对外说。” 说罢,不瞪木婉云回应,就自顾自开口,“其实,你猜的八九不离十,是太后…” 说着,她又小心翼翼的左右四顾了一眼,见跟前只有平日里深得木婉云信任的红玉和绿俏在,也就彻底放心了,“我知道的也不真切,这不是我家那位病怏怏的婆母让我侍疾,后来就听说出宫礼佛的太后突然回来了,本来我们也没放在心上,太后年纪大了,每年总会去相国寺待几个月的,可是宫里一下子紧张起来,后来才听说是太后遇刺了…当时,我家那位病都吓好了,听说旁的宫里都去侍奉,我也跟着她去了,虽然没见到人,可是还是打听到一些消息…”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悄悄凑到木婉云耳边,“我听说是被人救了,可还是受了惊吓…” 闻言,陷入思绪里的木婉云心头一紧,下意识攥紧宋曦月的手腕,急切的询问道,“被救了?被谁救了?!!” 她心里已经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可还是忍不住确认。 宋曦月被她的样子吓到,微微挣脱开她的钳制,才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只是听说人伤的不轻,当时就被抬回寿康宫,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了…” 木婉云知道自己失态,弄伤了宋曦月,可她这会儿是真没心情解释。 宋曦月也觉得她有些奇怪,虽说被刺杀,受到惊吓是免不了的,可她也没跟自己抱怨哭诉,更没说起当时的凶险,反倒是一直追着问太后的事情。 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莫非她知道些什么? 可她知道木婉云打定主意不说的事情,问也是问不出来的。 而且她也不愿意费那个脑子。 府里一堆的侍妾,处理不完的琐事,还有动不动这疼那疼的婆母,她已经够烦的了。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她长舒一口气,“婉云姐姐,这次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对了,我家里那位也说了,会敦促京兆府查清楚,天子脚下,就敢行凶,这京兆府和巡防营都是干什么吃的,何况,这次太后也差点遇险,这京城天子脚下,都不安全,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 想到她家那位三皇子看到被抬回的侍卫尸体时候,吓得脸都白了,难得也硬气一回,吩咐京兆府和巡防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虽然,这里面有些别的原因在,可是这也是她想看到的。 所以,这次,她没有反对。 木婉云没说话,脑海里却就着她的话,突然想到,京城天子脚下,接连出现权贵被行刺的事情,那不管是京兆府的官员还是巡防营,都是要被问责大。 甚至还有京卫,甚至御前侍卫。 莫非,真实意图不是求功,而是谋官? 她越想越乱,总觉得有无数个理由把这些事和沈阔柳如霜联系到一起。 宋曦月见她还是沉默不说话,以为自己话太多,打扰到对方休息。 深呼吸一口气,刚要说些注意身体好好休息一类的话,准备先告辞,就听到木婉云突然开口。 “曦月,关于九皇子,你了解多少?” “嗯?” 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的宋曦月,被她突然提到的名字弄的怔了一下。 随即才想起之前听红玉提过,说这次救了婉云姐姐的是九皇子的人。 想了想,便道,“说实话,我对他不了解,宫里宴会的时候见过几次,都是在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吃菜喝酒,跟个透明人似的,对了,我家里那位也不待见他,说起他,就是杂…总之没什么好话,还说他混账,不做正事,可他自己又好到哪里…” 宋曦月一开口,就说的有些多,也有些歪,反应过来,才急忙拉回来,想到九皇子毕竟救了婉云姐姐,便想了想道,“要我说,他也是可怜人,生母出身卑贱,听说后来得罪了初贵妃,被活活打死了,那时候九皇子才五岁,按理说这么小的皇子,应该交由宫里其他没有子嗣的娘娘收养,可是因为他生母的缘故,没人愿意收养,他自己在他生母生前住的宫殿长大,听说那里又偏僻又冷清,跟冷宫也没什么区别,唉,可怜呦…”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木婉云,见对方眉头微微皱起,想到对方现在也算是婉云姐姐的救命恩人,那也是她的恩人,于是笑了笑,“不过你放心,这以后有我这个皇嫂在,没人敢再欺负他的,我也会跟我家里那位说一声…不然,他可别想我替他遮掩他做的那些糊涂事…” 说着,宋曦月抬手扶了扶有些歪掉的鬓发,又亲切的拉起木婉云的手,“婉云姐姐,最近别出门了,好好休息,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了你却不付出代价,谁也不成。” 木婉云没说话,可看着宋曦月不似开玩笑的样子,心里还是划过一丝暖流。 送走了宋曦月,木婉云也没再想关于刺杀的事情。 只是还是让人给严枫送了一封信,要说谁跟她一样,不想沈阔好过,那就只有严枫了。 剩下的时间,她都忙着照顾辉儿。 她不知辉儿这一世的父母是谁,为何才这么小,就被悬挂在悬崖上,还要被猛虎觊觎,每每想起后山惊心动魄的一幕,她都无比的惊惧。 天知道,她若是没去相国寺,没走小路,她的辉儿会怎么样? 想到辉儿上一世受的苦,这一世又被亲生父母抛弃,她就心如刀绞,恨不得把一切立时弥补在辉儿身上。 同时,她抽空跟绿俏推心置腹的谈了一场。 也确定了绿俏的确是重生了。 或者说,不是重生。 总之,按照绿俏的说法,她只是做了一个梦,梦到很多前世的事情,知道她上辈子受的苦,知道她曾经有过一个叫辉儿的孩子… 可殊途同归。 她跟绿俏把一切摊开说清楚,也互相言明不会对外透露,毕竟不管是重生还是梦到前世,都太过匪夷所思。 三天后。 京兆府派人来跟她说明了刺杀一事调查的结果。 说刺杀她的是敌国景国的暗探。 她当然不会相信。 可还是让人把京兆府的人恭恭敬敬送了出去。 又过了两天,九皇子谢君墨亲自趁着夜色来府上,喝了一杯茶之后,直接告诉她,“刺杀你的和刺杀太后的是一伙儿人…” 木婉云没说话,只是抬起琉璃般的眸子,静静看着他,等待他说下去。 谢君墨也没让她等太久,就直接道,“什么敌国暗探,凡是遇到困难,查不下去,就往敌国栽,是他们京兆府的一贯作风…” “所以,九皇子是已经查出来了?” 木婉云嘴角微勾,不慌不忙,其实相比知道答案,她倒是很好奇九皇子这个无权无势的小透明,是怎么查的? 毕竟,别的成年皇子要么有母家支持,要么有帝王宠爱,而他什么都没有,可她那日记得他身边的护卫可丝毫不亚于禁军。 面对杀人如麻训练有素的死士也是毫不畏惧。 还有他那日出现在后山,真的只是给他母亲上香? 之前没有深思,这会儿却突然在她脑海里无比的清晰。 “那是自然。” 察觉她的打量,谢君墨也收起几丝玩世不恭,用无比沉稳又郑重的语气道,“那些死士的身份还有待查明,可是收买他们的人,我已经查到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目光轻轻扫了她一眼,才又道,“是柳如霜。” 木婉云略微一怔,随即又似乎了然。 毕竟也是开过金辉楼的人,想来也是知道一些门路的。 只是若是沈阔,她或许会想的更多。 可如今是柳如霜,她倒是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想或许有些多余了。 “你并不意外?” 谢君墨仔细观察过她的反应后,轻轻吐出一句。 “不,我还是有些意外的。” 木婉云道。 “那恕我眼拙,还真没看出来。“ 谢君墨笑道。 木婉云笑了笑,没说话,转而问道,“九皇子能否把调查的经过给我一份。” “你要做什么?如找她算账?该是告御状?!“ 说着,不等她开口,叹气道,“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机了。“ “此话何解?” 木婉云心里突突跳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谢君墨。 看着他抿了一口茶水,轻启薄唇,“你多半猜到了,不错,柳如霜就是替太后挡刀,救了太后的人,如今她人还在太后的宫里,人已经救回来了,可是也差点没了命,太后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已经跟父皇商议,要封她为县主,对了,还要把她扶正,以后,她就是沈阔的正妻了,旨意大概明天就会宣读。” 谢君墨一边说,一边留意她的表情。 可是她却半点反应都没。 这让谢君墨不禁多看了两眼。 才看到她微微勾唇一笑,抬起眼皮,“天色不早了,就不留九皇子了,绿俏,送客。“ “你…” 谢君墨有些不悦,可看到她抓着茶杯的手微微晃动,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她并非表面那样不在意。 是了。 他听说那个柳如霜可是她的宿敌,而且还是刚刺杀她,可是对方仗着救了太后,她不仅动不了,以后还得随时防备被报复,是个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是不是很不甘心?“ 虽然他觉得自己不该火上浇油,可他到底还是没忍住。 “绿俏,送客。” 木婉云已经懒得应付,直接冷着脸撵人。 “女人,我大晚上特地来告诉你,你就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算了,本皇子宽宏大量,不跟你一般见识。” 谢君墨一掀袍角,最后看了她一眼,才离开。 第100章 按兵不动 已经有些心烦意乱的木婉云,也顾不上会不会得罪谢君墨。 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分析整件事,让自己更好接受,也让自己冷静下来。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柳如霜成了县主,有了太后的支持,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报复自己。 要想阻止这一切,就要在旨意下发之前,把事情调查清楚。 可是按照谢君墨的说法,旨意最晚明天一早就会宣读。 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根本来不及。 她可以拿着谢君墨调查的结果告御状,可是众所周知她和沈阔柳如霜不和,甚至有龃龉,她这么做,倒是会让人觉得她是看不得别人立功,少不得被污蔑训斥。 可是让她眼睁睁看着仇人爬上去,骑在她头上,她也做不到安之如怡。 思来想去,她连夜递了帖子,要见卢枫。 太后遇刺是大事,按理说最后都会转到大理寺这里。 而且她之前就让人给卢枫递了信,可他一直没有回应。 这可不像是大理寺卿的办事水准。 当天晚上,两人就在木婉云的别院碰了面。 卢枫身上的官袍都没来得及脱掉,只是在外面又罩了一身外衣,外衣外还披了披风。 一见面,二人也没来得及寒暄,木婉云就直接开口。 “卢大人,这么晚叨扰你,劳烦你大晚上过来,为了什么,卢大人应该猜到了吧?” 卢枫头都没抬,一路风尘仆仆赶来,他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却仍旧觉的不过瘾,又自己执起茶壶斟满,连喝三杯,缓解了口干舌燥,才抬起头,长舒一口气。 “卢大人最近很忙,大理寺竟是连茶水也不供应?” 木婉云没等到回复,微微有些愠怒,知道自己不该,可实在是忍不住,毕竟她如今想不到旁人。 唯有卢枫这一处突破口。 还是因为她知道卢枫跟她一样,都不会看着他们坐大。 卢枫倒是也没恼,只是颇有些疲倦又无奈的看着木婉云,半晌,才轻叹开口,“木小姐见谅,最近大理寺负责侦办太后遇刺的事情,兹事体大,其他的案子只能往后压,即便如此,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大理寺人手不足,一个人恨不得拆开三瓣用,我已经三天三夜都没合眼了,一个时辰前,才知道木小姐曾给我送过信。” 说着,他表情无奈又关切的看向木婉云,似乎上下打量了一眼,确定无碍,才长出一口气,勾唇苦笑,“看到木小姐安然无恙,我也放心了。“ “放心?” 木婉云语气里有些讥讽,“卢大人可知?明天一早,柳如霜便是亲封的县主了。” 卢枫苦笑一声,抬手揉压眉心,无奈点头。 木婉云再次被他无所谓的样子弄的火大。 她是愈发猜不透卢枫究竟要做什么了。 她不信卢枫猜不出来,不信他什么都没查到。 那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微微含怒看向卢枫,没心情猜来猜去,直接开门见山,“卢大人,直说吧,你究竟要做什么?!” 卢枫还是那样一副疲惫又透着狡黠的样子,似乎对于木婉云的话,并不觉得怪异,反而是饶有兴致的打量了她一会儿,才无奈道,“木小姐可真是越来越了解卢某了。” 木婉云心头一顿,暗暗长出一口气,知道自己果然猜的没错,他是另有打算,却也忍不住为他瞒着自己而不悦。 看着她脸冷的几乎要结霜,卢枫知道要是不透露点什么,她只怕会真的恼了自己,微微一笑,才道,“恕我不能对外透露太多,不过木小姐跟我算是朋友,我倒是可以透露一些。” 说着,他兀自挺了挺脊背,又微微往前欠身,示意她过来一些。 木婉云虽然暗暗恼恨,可还是一一照做。 卢枫显然对于她的配合很满意,才笑着让她侧过耳朵,他微微俯下身子凑过去,低声道,“那些刺客的确是景国暗探,只不过…“ 卢枫暗暗一顿,眼神一挑,才又道,“他们也的确是受命去刺杀太后的支持,至于刺杀你,我想多半是临时起意…” 卢枫的话,让木婉云整个人都如遭雷击。 之前,谢君墨顺这些人是死士,只是死士的身份还没查清,却确定他们的确是受柳如霜指使刺杀她。 现在,卢枫进一步确定,这些人就是景国暗探,而也是受人指使刺杀。 这说明什么? 说明景国暗探,竟然听命于柳如霜? 这怎么可能? 木婉云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而她的一切反应都没有逃脱卢枫的眼睛。 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木婉云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什么,惊愕抬头,“是沈阔,是他出卖了什么,才换来景国暗探的听命?他,他到底要做什么?!” 卢枫眼底不乏赞赏,不过片刻,她就能从他透露的只言片语,窥探事情的大概,别说女子,就算是朝堂上深谙朝政的男子,都没几个。 沈阔啊,沈阔,你可知,你弄丢的是什么样的宝贝! 看他只是轻笑,却不说话,木婉云微微有些着急。 她心里太多猜测,可都是猜测,她还是想得到认可。 继而佐证这些猜测。 哪怕是一个眼神,她也能笃定一些。 卢枫看她着急,才忍不住提醒,“他要权有官,总之,不管他本来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他都已经得偿所愿了,他的妾室不仅成了县主,就连他,也入了太后的眼,就算是陛下,也不得不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对他礼遇有加。” “所以呢?你不打算做点什么?” 木婉云看他还能笑出来,实在是无法理解。 “如今柳如霜生死未卜,太后和皇上正是感念她救命之恩的时候,这时候,去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骗局,你觉得会有人信吗?而且,谁去提醒?我?还是你?!” 卢枫的话,让木婉云满腔热火瞬间熄灭。 是啊,别说现在还只是猜测,证据原本就不足,就算是足,谁去,她?卢枫? 可她和卢枫都跟沈阔和柳如霜有私仇?! 到时候,不仅无法达偿所愿,说不定还会被冠上污蔑太后救命恩人的帽子,得不偿失。 看到木婉云的眸子从炽热到黯淡,不过须臾之间,卢枫深呼吸一口气,才又道。 “等吧,等证据链完整,等他们风头过去,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只不过…” 卢枫突然眸子一闪,有些好心提醒,“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她敢让他们刺杀你,而且景国埋伏十几年的暗探,因为刺杀你,而全军覆没,这件事,不知道景国会算在谁的头上?还有,我觉得沈阔没有之前想的那么简单,他敢默许柳如霜让人刺杀你,难道就不怕刺杀不成,暴露?” 闻言,木婉云也沉默了。 沈阔是知道她身边有武功高强的暗卫的。 所以,他为何会在知道可能无法成功的前提下,还让人刺杀她? 不怕她猜不到他们可能是自导自演? 还是说,就等着她去揭穿?! 这么想着,木婉云不仅觉得细思极恐起来,甚至有些头皮发麻。 卢枫见她已经冷静下来,也不介意多提醒一些。 “听我的,按兵不动,最近也别出门,别管外面风风雨雨,若是有人来问什么,你也别见。” 卢枫的话,让木婉云一阵光顾,她很想问不至于吧,可是卢枫严肃的样子,还是让她把话都咽了回去。 而不出所料,几天之后,京城就开始流传,说是木家嫡女遭遇刺杀,刺杀的主谋是柳如霜,还说柳如霜救了太后,也是她自导自演。 而彼时柳如霜还在太后宫里生死未卜,谣言越传越烈,最后传到了宫里。 太后大发雷霆,直接让太监上门怒斥木婉云,话里话外都让她安分守己,别长红眼病羡慕嫉妒,就造谣生事。 第101章 被激将 太后勒令训斥的事情,不知怎么传了出去。 很快,京城风向风云变幻。 虽说木婉云名声本就不怎么好,可柳如霜和沈阔也不遑多让,甚至很多人提起他们那关系,都还要更踩沈阔和柳如霜一脚。 可素来拜高踩低是人性常态。 如今柳如霜救了太后,是太后捧着的人,太后亲自训斥木婉云,自然有很多人忍不住捧太后,继而捧柳如霜。 捧柳如霜之余,自然也会狠狠地踩一脚木婉云。 又加之有人故意渲染,很快,各大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连夜写话本,开始把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重新编排。 在他们的渲染传播之下,沈阔和柳如霜成了被棒打鸳鸯的一对苦命有情人,无奈遇到位高权重的太傅之女,被强迫分开,好在沈阔有情有义,宁愿得罪权贵,都要跟柳如霜在一起,可惜太傅之女木婉云善妒成性,新婚夜放火烧将军府,后来又一而再再而三的设计陷害柳如霜,还下堕胎药把柳如霜的孩子给堕掉,更是三番四次的陷害柳如霜。 好在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最后一切阴谋诡计都抵不过一对有情人想相守的决心。 沈阔将军,不愧战神之名,宁愿舍弃滔天权势,也要休弃恶毒妇人木婉云,可到底是念着太傅年迈,念着是陛下赐婚,最后求了和离书。 可那木婉云和离却搬空将军府,即便如此,沈阔将军和柳如霜为了恩爱相守,也无怨无悔。 两人很快又有了孩子,为了孩子上山拜佛祈福,可没想到善良之人总有福报,柳如霜遇见了上山礼佛的太后,还英勇无畏救了太后。 太后她老人家这才知道一对有情人受了多少磨难,更因为陛下被蒙蔽赐婚差点拆散有情人而惭愧不已,继而痛斥报应不爽的木婉云。 与此同时,太傅府也有人出来澄清,说当时木婉云以死相逼,逼迫太傅去求旨赐婚,太傅实在是拗不过,才去求赐婚,也曾告诫,一定要跟柳姑娘和睦相处,可没想到木婉云不仅阳奉阴违,还屡屡作恶,太傅和夫人数次劝诫,却让木婉云记恨在心,不惜报复木太傅和木夫人。 事情更是越传越凶,甚至很多不明内情的举子,都开始写文章抨击木婉云,好似她是那种不忠不孝心肠歹毒恶贯满盈之人。 甚至还有人编撰童谣,说她是有史以来第一善妒无德之人,是最最不孝之人。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是唾沫木婉云的声音。 甚至有无知百姓,被鼓动每天都聚集在木婉云落榻府邸外,行辱骂,泼粪之事。 府里人员进出都受莫大影响。 甚至木婉云手里的铺子庄子,也被爆出来,凡是去光顾的,都被骂个狗血淋头。 彼时,木婉云却坐在院子里得凉亭里,拿着一把鱼食,洒向鱼儿。 看似悠闲,可实际心里也是郁闷不已。 只是,她听了卢枫的话之后,心情收敛了许多,不似绿俏红玉那般浮于表面的气氛罢了。 甚至还有闲心安抚她们。 “好了,谣言这东西,你越是在意,他们说的越凶,若是让他们觉得你丝毫不在意,他们看不到你发狂,看不到你歇斯底里,也就觉得了无生趣,便也懒得费唇舌了。” “小姐,说的容易,可是他们说的太难听了,而且他们知道什么,那根本就不是事实。“ 红玉出去采买给辉儿的东西,被认出来,被丢了一身的烂菜叶子不说,还被无知妇人抓了一把头发,更关键的,那开铺子的竟然不把东西卖给自己,说是卖给谁都不卖给他们,气的她上去理论,却被撵出来。 想着当时的场景,红玉脸又红了,眼泪又忍不住滚落出来。 见状,木婉云赶紧拿起帕子递给她,又劝道,“他们也未必是不想卖,就是觉得被知道了,影响别人来,这样,你让人私下里找到他们,出双倍三倍的价格,我不信有人真的跟钱过不去。” 闻言,红玉却不愿意。 “凭什么,他们不卖,我还不买,我已经旁人人去别处买。” “那不就得了,好了,不气了。” 木婉云还以为她是真的因为买不到才伤心,看她又恢复成平日里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腮帮子。 “我就是气不过别人往小姐你身上泼脏水。” 红玉忍住哽咽道。 “好了,哭哭啼啼的,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比辉儿都能哭。” 绿俏抱着孩子走过来,看到红着眼和鼻子的红玉,忍不住道。 被抱在怀里的辉儿,正睁大一双晶亮晶亮的眸子,吃着手指头,吧嗒吧嗒的看着红玉。 看着刚救回来的时候瘦的小小一只,将养了半个多月,已经长了肉,更显白胖的小奶娃,红玉才破涕为笑,伸出手,把辉儿抱到怀里,怎么亲昵都不够。 其实更多难听的谣言,她没敢在小姐面前说。 外面的人不知从哪里听说府里多了个奶娃娃,竟然造谣说是小姐偷生的私生子,还有人说是小姐和义兄生的。 小姐有义兄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似乎就只有宋曦月,也就是三皇子妃,还有木家人知道。 三皇子妃待小姐好,是绝对不会说的,那就只有木家人了。 红玉怎么都想不通,木家为什么这样对小姐。 明明小姐出嫁之前,老爷夫人对小姐都还不错的。 红玉自己的老子娘就对她不好,在她五岁的时候,就把她卖了,给她哥哥换彩礼娶嫂子,那天,她苦苦抱着娘的腿,让娘不要把她卖掉,可娘却冷着脸,把她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娘可真用力啊,过了十多年,她都记得娘当时面目狰狞用力的样子,好疼,好疼。 她那天哭了好久,哭到觉得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哭到嗓子嘶哑的发不出一个字。 后来,她有幸被带到木府,又有幸被挑中伺候小姐,那会儿她可真是羡慕小姐,不仅仅是羡慕小姐出身好,吃的好住的好,用的好,更羡慕小姐有宠她爱她的爹娘。 可是为什么一下子就变了呢? 红玉怎么都想不通。 也不敢在小姐跟前提。 怕勾起小姐的伤心事。 她觉得小姐心里比她当年还要难受,因为她自从出生就被爹娘张口闭口骂赔钱货,她好像也从没奢望过什么,可小姐不一样。 她以前真的觉得老爷夫人对她好。 可有一天,他们突然变脸,小姐啊,她的小姐,心里该多难受啊。 红玉不敢再想下去,每多想点,泪水就涌出的越多。 还被绿俏狠狠瞪了一眼,她赶紧寻了个借口跑出去擦干净眼泪。 她们忍得住,宋曦月却忍不住。 她本来被蒙在鼓里,出门都有人提前清场,因而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这些谣言。 可世间哪儿有不透风的墙。 她去参加庶妹儿子的满月宴,酒过三巡,不仅被庶妹讥讽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还被讥讽,“呦,大姐姐,还端着架子呢,谁不知道,你跟木家那个弃妇交好,如今她的名声烂大街,大姐姐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 宋曦月本来就忍不住,又听对方还嘲笑婉云姐姐是弃妇,说她名声烂大街,更是不能忍,当即吩咐几个嬷嬷冲过去把宋明月压住,她亲自撸了袖子,对宋明月左右开弓。 虽然是小宴,可是还是有很多世家贵妇在一起,当时场面一下子就变得不可控。 宋曦月却丝毫不顾,硬是打了宋明月十个巴掌,直到手都疼了,才作罢。 十个巴掌下去,宋明月发髻歪了,脸也肿了,嘴角还有血迹,当然最主要的是,她都要气疯了,不管不顾的冲宋曦月大喊大叫。 “贱人,你敢打我,你还当我是那个被你随意欺负的庶女,我夫君是探花,我…” “探花如何?不还是臣子?我可是皇子妃,你当众辱骂皇室儿媳,我打你都是看在你我有那么一点血脉的份儿上,怎么,你觉得被我打屈辱,那好,你打回来,我给你这个机会。” 说着,她命嬷嬷放开宋明月,又主动把脸探过去,让她打。 宋明月也不是糊涂的,不过是仗着,自己跟探花郎夫婿恩爱,而宋曦月虽然嫁入皇室,可是却跟三皇子貌合神离罢了。 听到宋曦月说她辱骂皇室中人,她立时就清醒了几分,想起,曾经有一状元,高中后人飘了,写了首藐视皇室的诗,就被夺去功名,永不能科举入仕为官,一辈子的前途可算是毁了。 她那夫婿虽然是探花,可也不过是翰林院编撰,她可不敢让这罪名传出去。 只好吃了这哑巴亏。 “怎么,三妹妹怎么不打了?堂堂探花娘子,难不成还想居然皇室,怂了?!” 宋明月被气的胸口起伏,一张脸红了白,白了青。 身边有交好的夫人赶紧劝说,宋明月才打碎牙齿往肚子咽,还强颜欢笑道,“姐姐,妹妹一时口不择言,姐姐怎么还记怪,咱们是一家人,我才跟你说,毕竟咱们都姓宋,我也知道自己在姐姐心里是没多少份量的,可姐姐好歹嫁入皇室,身为皇子妃,可不能跟皇室唱反调,如今连太后和陛下都呵斥木婉云是妒妇恶妇,姐姐若是还是不管不顾跟她交好,这不是打太后和皇上的脸?!” “什么?!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 宋曦月原本没得意的脸,顿时冷下去,身边嬷嬷仆妇丫头赶紧拉住她。 宋明月一看,哪里还不知道,当即明白过来,捂嘴偷笑,“敢情姐姐还不知道?难怪?!我还以为姐姐怂了,不去替好姐姐木婉云出头了?!” 宋明月看着宋曦月恼怒的样子,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子报复的快感,她知道宋曦月一向都待木婉云不同,别人哪怕是说木婉云半个字不好,她都要翻脸。 她是庶女,嫁得也不如她好,她不敢说什么,可是现在是太后和陛下,难道宋曦月也不管不顾? 她看着宋曦月恼恨的样子,突然想到什么,又笑道,“兴许太后和皇上被蒙蔽了,姐姐是皇家儿媳,又素来得脸,哪里能看着木姐姐被污水遮身,不如姐姐去替木姐姐进宫辩驳一下?!” 第102章 不是忍气吞声的主 宋明月说着,一脸的殷切。 好像真的突然变的善解人意了一般。 可她宋曦月也不是蠢货,怎么不知道她这背后打的什么歪主意。 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子灿笑,她重新走回到宋明月身前,在宋明月猝不及防的时候,抬手就又是一巴掌。 宋明月被打的头歪向一边,刚整理好的发髻又歪了,她脸上的笑犹如裂开一般,可怒极反笑,冷冷看着宋曦月,讥讽道,“宋曦月,你就有本事打我,你要是真有本事,现在就入宫,去替你的好姐姐木婉云讨个公道?怎么,不敢?那说什么,她是你的好姐姐!虚伪!宋曦月,你虚伪至极!让我恶心!” 宋曦月没着急反驳,而是用力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迎上自己的视线,才轻启朱唇,一边笑,一边凑过去,“宋明月,在我面前,就别耍那些小伎俩了,我还告诉你,你跟木婉云没法比,你,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她。” 说罢,她把宋明月的下巴用力一扭,才松开手,似乎是觉得脏了手,赶忙吩咐侍女递上帕子擦拭。 最后,把擦过手的帕子用力丢在地上,抬脚踩过,才不慌不忙轻扫了一眼宋明月,语气轻飘,丢下一句,“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要弄清楚,或许,也会进宫。” 闻言,本来还满脸愤怒的宋明月,登时又高兴起来,似乎是怕宋曦月不能说到做到,还讥讽道,“是吗?你真的敢?可别只是说说而已。” 宋曦月回头冷冷扫了她一眼,才收回视线,最后丢下一句,“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进了宫,难免说错话,不过我不会忘记,是我的好妹妹明月你提醒我我才进宫,对了,放心,你这么好心,到时候我一定会带上你的名字,咱们是好姐妹嘛,有好事,姐姐当然不会落下你,对了,你不是一直不满意你那探花郎夫婿在翰林院任职,总想让爹爹想办法把他调去别处,正好,我到时候也提上一嘴。” 说罢,不顾宋明月扭曲的五官,宋曦月心情大好的离开。 踏出门槛的时候,宋明月尖锐的咆哮声传来。 “宋曦月,你敢,你敢,我跟你没完…” 宋曦月脚下不停,快步朝外走去。 一直上了马车,她的脸才彻底冷下来。 知道皇子妃有话要问,伺候的彩月赶紧给其他侍女使了个眼色,等其他人下去,她才诚惶诚恐的跪下,“皇子妃,是彩月的主意,请皇子妃责罚。” 宋曦月冷着眸子,冷冷看着彩月,彩月触及,吓得,赶紧俯下身子。 宋曦月冰冷声音响起,带着雷霆之怒,“彩月,你是觉得我是傻子?!” “不敢。” 彩月吓得肩膀抖动不止。 毕竟是从小伺候自己的丫头,宋曦月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深呼吸几口,缓了一下胸腔里的怒火,才又开口,“既然不敢,那就实话实说。” “是。” 彩月答应着,却仍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宋曦月脸上划过一丝不悦,又是冷冷一声,“抬起头说。” “是。” 彩月缓缓抬起头,仍旧不敢看向宋曦月,可还是选择实话实说,“皇子妃,是三皇子,他下令,不许我们告诉你的…” “他?!” 宋曦月眉头一皱,似乎是不明白那个跟自己整日对着干的家伙,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也只是一闪而过,她就是立即抛却,转而问道,“所以说,一切都是真的,真的是太后和皇上下令呵斥婉云姐姐?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如实,一一说来?!” 木婉云心里急切,她最近又被拘在宫里,三皇子的母妃出身不算高,以前见着她这个丞相女儿,还得巴结,现在可好,成了她的婆母,就变着法的折腾她。 还总是拿她无所出说事。 娘的,她都见不到那什么狗头三皇子,能有所出入才怪。 这次,她又说被太后行刺吓到了,要她抄写佛经为她祈福,她这次直接在宫里待了十多天,后来出去,又听说亲娘病了,可是少有的几次出门,也没听见。 想到这里,她的脸目光陡然严厉起来,吓得本就诚惶诚恐的彩月,心里咯噔一声,赶紧竹筒倒豆子一般往外倒。 宋曦月听完,浑身紧绷,胸腔只觉得有一团火在四处乱跳,半晌,才找回声音,颤抖着质问,“所以,不只是太后和皇上,那些人,都趋炎附势,甚至木家…“ 宋曦月气急,抬手超霸小茶几上的茶壶茶杯扫落在马车上。 呯呯嘭嘭,落了一地。 她却看都不多看一眼,只是红着眼,用力攥紧手里的帕子,声音紧绷又痛苦,“他们,他们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说的婉云姐姐,她,她怎么能承受的住…” 见状,彩月抬起头来,“奴婢让人去看过来,木小姐最近一直闭门不出,想来,应该没怎么受影响。” “放屁,你要是被喷抹黑,被骂,你会不难受,婉云姐姐,她只是表面淡定,我,我竟然不知道…” 宋曦月说着,只觉得心头绞痛,眼里的热意怎么都克制不住,许久,才吐出一句,“吩咐下去,调转方向,去看婉云姐姐。” “皇子妃,不可…” 彩月急忙。 “你说什么?!” 宋曦月的怒火几乎压制不住。 “皇子妃,如今木小姐的住处围绕着不少的人,咱们这时候去了,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的,我觉得,木小姐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同意的,奴婢知道您在意木小姐,可您背后…” “彩月,你是要教我做事?!” 宋曦月呵斥。 “我,我不敢,不,是奴婢不敢。” “那就闭上嘴。” 宋曦月待下人一向不怎么严苛,尤其彩月是从小跟着她的,后来又跟着她一同嫁入皇子府,感情自然比别的深厚。 可她还是发火。 甚至,彩月担心自己要是再不识好歹,可能都有被撵走发卖的风险,自然更不敢多说了。 很快,马车到了木府。 只见木府门前围满了人,很多人对着木府的门扔菜叶子臭鸡蛋,辱骂更是不绝于耳。 宋曦月看不下去,想让人上前警告撵人,却被劝阻。 “皇子妃,你信奴婢,你这么过去,不仅见不到木小姐,还会被丢一身东西,这些人都大多是无知被鼓动的,甚至还有被收买的,这样,咱们去后门,或者角门,反正,您应该已经等不及要见到木小姐。” 宋曦月认真分析,也觉得有道理,于是马车绕到角门。 没怎么费事,宋曦月就见到了木婉云。 木婉云刚用了安神汤药,睡下。 宋曦月还是执意要见,由绿俏引着去了内室。 看着虽然睡着,眉宇之间却依旧蹙紧的木婉云,宋曦月眼泪决堤。 绿俏看到这样,想劝几句,却又不知怎么劝,最后,只是递上一方帕子。 宋曦月接过,胡乱擦拭一番,又递回去,看着绿俏,问道,“你家小姐最近如何?“ 绿俏没说话。 宋曦月素来知道她不是话多的,可是这会儿也不禁着急起来。 “怎么?你别跟我说你家小姐不知道外面骂的多难听。” 宋曦月语气很不好,木婉云住的院子,是一所三进的,离前门还很远,可依稀还是能听见不绝于耳的辱骂声。 她不敢想婉云姐姐每天听着这些辱骂声,怎么住下去的。 要是她,只怕早就发疯了。 她是听不得别人骂她半句不好的。 即便是她那个婆母,他都要在心里骂她几十遍。 “小姐…” 绿俏不知怎么开口。 其实刚出的时候,小姐跟她说过,如果宋曦月来,一定要说她没事。 可是一直没见宋曦月来,起初她还以为对方是避嫌,可是如今看,多半是才刚知道。 可她知道小姐是不会想让宋曦月知道,更不会让她为她做什么。 虽然她不知小姐这次为什么这般平静,可她知道小姐不是忍气吞声的主。 第103章 不许随意进宫 想到这些,绿俏沉思许久,还是开口,“宋小姐…” 她斟酌再三,还是没用三皇子妃的称谓,许是觉得这样称呼,更显亲昵。 宋曦月也没有打断,自从嫁入皇子府,她已经许久都不曾听到过这个称谓了。 相比而言,她其实更喜欢别人称呼她宋小姐,或者宋大小姐。 毕竟未出阁之前的时光,才是她真正恣意快活的时光。 嫁入皇子府之后,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可其中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绿俏并没有在意她的表情变化,她只是觉得小姐不希望的事情,她也该极力阻止,所以,沉吟再三,还是忍不住出口劝道,“宋小姐,小姐之前嘱咐过,若是你知道了,务必要劝阻你…“ “婉云姐姐真这么说过?” 宋曦月一怔,随即想到,婉云姐姐肯定是怕她会冲动之下惹麻烦,可她其实不是冲动的人,她相信太后和陛下也不是。 她对太后其实不算熟悉,可是也不算陌生,毕竟她是三皇子的祖母,太后对孙子辈的一向还是疼爱的,对她这个孙媳妇倒是比她那个母妃婆母还要慈爱不少。 想到这里,他心里更加笃定,太后她老人家定然是被蒙蔽了。 对,一定是这样。 就算不是为了婉云姐姐,她也不能看着太后她老人家被蒙蔽。 想清楚之后,她也等不及绿俏再说什么,直接告辞。 绿俏看她神色,便知道她不会听劝,可还是忍不住阻拦,“宋小姐,还请您三思。” “怎么?你也要教本妃做事?!” 宋曦月一般不拿架子,可是不代表她不会。 她抬头看一眼天色,心里盘算着,此时若是进宫,在宫门下钥之前,应该来得及出宫。 做了决定,她再也不想耽搁,冷冷睇了绿俏一眼,留下一句,“照顾好婉云姐姐“便离开了。 绿俏见状,阻拦也不是,不阻拦也不是,急的出了一身的汗。 最后也只能无奈送宋曦月离开。 只是不知一会儿小姐醒来,该如何跟小姐交待?! 宋曦月乘坐马车往宫里赶,一路上,她再三催促车夫,加快,再快一点。 她心里琢磨着,是直接去求见太后,还是去找母妃婆母,再去找太后。 眼看就要进宫门口,却被那个几天也见不到一面的三皇子夫婿谢君宴拦住。 “回去。” 谢君宴一身皇子打扮,骑在高头大马上,竟然平添了几分贵气,可是宋曦月却嗤之以鼻,不过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不然,她也不会直到这会儿还怀不上孩子,还有他那么多的姬妾,也怀不上半个。 她当即冷笑,“怎么,这不是我那一个月也见不上几次的夫君,怎么,哪个妾室又闹起来了?本妃这会儿有正事,你自己先回去处理?!” 她语气里毫不掩饰的讥讽。 换作平时,谢君宴定然是要针锋相对,夫妻俩会有来有回的互相呛上几个回合,可是这会儿,谢君宴却毫无心情,只是冷着脸盯着她,再次对她重复,“回去。” 说罢,又缓和了一下语气,“听话。” 宋曦月怔了一下,当即掩唇讥讽,“三皇子今日是不是眼睛不太好,看清楚,我是宋曦月,不是你那些宠妾。” “曦月,你若是在意她们,我可以把她们送走,只是,今日,你听我的,不要进宫,更不要找皇祖母。” 闻言,宋曦月一下子明白过来,敢情这货就是故意阻拦自己给木婉云讨公道的。 见宋曦月不说话,他驾马走到她马车前,翻身下马,就要打开车门,钻进去,同她一同回府,却被她呵斥一声,“进宫。” 车夫怔了一下,宋曦月直接冷下脸来,“怎么,本妃支使不动了,要本妃亲自驾车?!” 车夫一脸为难。 三皇子也是无奈,“曦月,我知道你跟木婉云一向交好,可是如今那柳如霜为了救皇祖母生死未卜,你这个时候如告诉她…” “生死未卜又如何,以身做局的,大有人在…” “你以为皇祖母和父皇就没怀疑过,他们其实早就调查过了,可是事实就是那些人就是景国暗探,柳如霜也真的是碰巧救了皇祖母,你可知道这件事在皇祖母心里的份量,曦月,听话,信我,我是为了你好。” 三皇子谢君宴颇有些苦口婆心。 宋曦月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低三下四,甚至隐隐带着哀求。 有那么一瞬间,宋曦月差点心动。 可是想着那些人怎么抹黑木婉云,想着婉云姐姐睡着了,都一脸倦容,想到婉云姐姐曾经把她护在身后,她还是摇头。 “难不成,为了一个木婉云,你连你我夫妻情分都不顾?!” “夫妻情分,谢君宴,我没听错吧?咱们什么时候有过这东西?” “你?!” 谢君宴语塞,他很想反驳,可是话到嘴边,看着宋曦月的表情,却又都说不出来了。 宋曦月讥讽欣赏他失魂落魄的表情,有些玩味,她竟然在她这玩世不恭流连花丛的夫君身上,看到了落寞。 可真是奇了。 不过眼下,她没心情去仔细揣摩。 她见他不说话,便赶紧把他推下去,继而冷声吩咐车夫,“进宫。” 车夫看了一眼宋曦月,又看了一眼三皇子谢君宴,最后还是选择听从三皇子妃的。 毕竟皇子妃才是管理府里庶务的。 得罪三皇子,三皇子扭头说不定就忘了,三皇子妃可是随时能把他发卖。 孰轻孰重,他还是分的清的。 谢君宴失魂落魄看着马车消失在宫道上,才回神,气的一鞭子抽在宫道上,又恼恨气急败坏上马,朝宫内而去。 他几乎同时跟宋曦月到达太后宫殿。 彼时,皇帝谢稷处理了一下午公务,正忙里偷闲到太后居住的寿安宫请安尽孝道,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宫人来报,说是三皇子妃和三皇子来了。 太后怔了一下,笑道,“这倒是稀罕,他们两个难得一起进宫来。” 皇帝虽然日理万机,可是也多少听说过自己这位三皇子跟三皇子妃似乎关系并不好,归根结底还是三皇子太过风流浪荡,府里养了一堆的姬妾,他还听三皇子的母妃荣妃唠叨过,说儿媳进门一两年,肚子还没个动静,他当时就想你那儿子一堆姬妾,不是也没个动静。 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荣妃虽然不是他就最钟爱的妃子,可也是伺候他的老人了,这些年,虽然宠爱没多少,可是还是有些情分的。 荣妃生养了三皇子,又收养了二皇子,也算是劳苦功高。 他就不让她添堵了。 话归正传,他其实也挺好奇三皇子和三皇子妃这对怨偶突然一起出现是为了什么。 该不会是吵架了,要来找太后主持公道吧? 正想着,宋曦月和三皇子谢君宴,已经一前一后,几乎同时进了寿安宫。 宋曦月和谢君宴同时看到皇帝谢稷,双双怔了一下,随即双双行礼,“见过太后,见过陛下。” 太后端了杯水,抿了一口,才笑着点头。“无须多礼。“ 皇帝也跟着点头。 随即是赐坐。 坐下后,由宫女看茶。 太后又打量了一眼小两口,见谢君墨眼神牢牢盯着宋曦月,忍不住笑道,“见你们两个感情这么好,那我就等着抱重孙了。” 宋曦月表情微微有些尴尬,低下头,不说话,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开口。 谢君宴耳根却微微有些发红,目光落在宋曦月微微低垂下的脸上,嘴唇一张一合,没说话。 太后自诩是过来人,把一切看在眼里,更觉得小两口恩爱,嘴巴就没合上过。 倒是皇帝谢稷,一眼看出这两人不对劲,尤其宋曦月,进来的时候,还有些气冲冲的,谢君宴,却紧跟着她,似乎还有意阻拦,更是时常给宋曦月递眼色,可是对方压根不理会。 他想起有人提过,丞相之女三皇子妃曾经大闹太傅儿子的喜宴,说是为了替木家嫡女出头,脸色一紧,随即用手摩挲茶杯,似笑非笑看向宋曦月。 宋曦月尚在犹豫纠结,还未察觉。 谢君宴可是对自己父皇这神情再熟悉不过了,顿时有些提心吊胆起来,甚至伸出手想轻轻拉宋曦月。 却被皇帝谢稷打断,“三皇子妃,你一直低着头,是没想好怎么说?!” “嗯?三皇子妃想说什么?!” 太后仍旧一脸慈爱,只是眼底还是多了一丝探究。 宋曦月一怔,抬起头,对上陛下研判的目光,和太后慈爱的目光,又是一阵思索。 “父皇,她,就是儿臣惹她生气,她想找皇祖母告状罢了,皇祖母,你可别理会…“ “哀家自然是要为孙媳妇做主了,三皇子妃,跟哀家说说,三皇子这皮猴子怎么欺负你了?!” 太后笑着抿了一口茶水,笑问。 “我…” 宋曦月被她打断,适才鼓起地勇气有些崩盘,可想起婉云姐姐遭遇的一切,她又重新鼓起勇气,一鼓作气,迎上太后的目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祖母,孙媳进宫,是想求皇祖母彻查相国寺遇刺一事,实不相瞒,当日我皇子府的侍卫有三人在那里被屠杀…“ “你皇子府的侍卫怎么会在相国寺,我记得你那一日都在宫里,三皇子似乎也没有有礼佛的习惯?” 谢稷一双眸子锐利的来回扫着,宋曦月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乱,可还是极力稳住,让自己条理清晰。 “禀报父皇,儿臣素来跟木家嫡女木婉云交好,儿臣本打算跟她…” “孙媳,你进宫,是想让哀家饶过那木婉云?!” 太后作为宫斗的最后赢家,也不是蠢的,自然已经猜到其中的弯弯绕绕,原本的一片慈爱,顿时消失无影踪,被愠怒取代。 “孙媳,只是觉得,孙媳认识的木婉云不是那种人,反而柳如霜…” “笑话,你是想要告诉哀家,哀家的救命恩人不是好人,反倒是木婉云是好的?!难不成你还想说外面那些关于污蔑哀家救命恩人的谣言,都是哀家的救命恩人,自导自演的?!” 宋曦月没说话,可沉默就是默认。 太后突然暴怒,一把扫落茶杯茶盏,砰砰,碎了一地。 宋曦月依旧端坐,可心里却开始七上八下,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在心里蔓延。 “好个三皇子妃,我还以为是你突然生了孝心,来看望哀家这个讨人厌的老太婆,没想到是来指责哀家认人不清的?!” “皇祖母,孙媳不敢。” 宋曦月跪了下去。 谢君宴为赶紧跟着跪下去,“她真的不敢,皇祖母,息怒。” “不敢,我看她分明敢的很,三皇子妃,亏的哀家还觉得你出身相府,知书达礼,可没想到你竟然是非不分,那木婉云,哀家早就听说过,她看上沈阔,就非要拆散有情人,使计陷害不成,就倒打一耙,就连太傅,她的娘家,都不站在她那边,太傅,哀家知道,虽然无大才,可规规矩矩,他不可能随意污蔑冤枉自己的女儿吧?还有木婉云,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向着她?我看你真是被迷了心智,罢了,你走吧,以后也别随意进宫…” 宋曦月懵了,还想说什么,却被三皇子谢君宴强行按着行礼,又强行拉了出去。 第104章 柳如霜苏醒 宋曦月被拖到门口,才想起要挣脱,可话还没出口,就被谢君宴一把捂住嘴。 发疯的女人,力气大的吓人,还颇为有些不择手段。 谢君墨好不容易才从宋曦月口下脱险,看着被咬出几个牙印的手,又看了一眼作势还要冲回去理论的宋曦月,他只好赶紧给几个宫人使眼色,恼火道,“愣着做什么,三皇子妃吃错药了,快,帮我把她抬上马车。” 被人当面编排,宋曦月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可谢君宴铁了心要把她抬回去,而她其实也知道今日已经触怒龙颜凤颜,若不是她素日乖巧,又是丞相府嫡女,陛下还要重用他们宋家,只怕少不了要被罚。 等等。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又看向对面虎视眈眈的谢君宴,“那…” 她一开口,谢君宴就头皮发麻,忍不住又越过来捂住她的嘴巴,甚至还威胁,“宋曦月,我跟你说,你要是再不给我闭上嘴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着,暗暗脱下靴子,又抖了抖。 宋曦月当即捂住鼻子,朝他怒道,“谢君宴,都多大了,能不能别这么恶趣味。” 是的,她跟谢君宴从小就认识,早些年,她还不知道这个矮冬瓜是三皇子,有一次跟他打架打赢了,就把臭袜子脱下来塞到他嘴巴里。 后来她才知道打的是三皇子,还因为殴打皇子,被那个丞相爹罚跪了三天祠堂,还要求她亲自给三皇子当着上书房所有同窗的面儿赔礼道歉。 那一天,她真是里子面子都丢了。 后来,她女扮男装的事情被揭穿,她再也不能去上书房。 只是印象里,依稀还记得自己曾经跟一个矮冬瓜打架,对方打输了,就骂骂咧咧,要让她不得好死,还要罢他父亲的官,她当时觉得聒噪极了,便直接塞袜子。 再后来,她就被拘在家里学规矩,学闺阁女子该学的一切。 转眼到了十二岁,她上街被掳走,就在她绝望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她带来光亮的人,后来她知道那个人叫木婉云。 她那时候就发誓,一定要把婉云姐姐当成恩人,要保护好她。 可是后来宴会上遇见,婉云姐姐却不认识她了。 而婉云姐姐还跟那个整日惺惺作态的崔瑶成为好友。 她有一次听到崔瑶背地里跟人编排婉云姐姐,她告诉婉云姐姐,却被她斥责搬弄是非。 那段时间,她看着婉云姐姐跟崔瑶形影不离,可真是又急又气,后来就开始故意针对崔瑶,可婉云姐姐却以为她是针对她。 她也不想解释。 可没想到婉云姐姐嫁了人,又被欺负,她不能忍。 原本她以为自己和婉云姐姐再也无法重归于好。 可没想到婉云姐姐还是那个婉云姐姐。 她终于看清楚了崔瑶的真面目。 再说她和三皇子谢君宴。 她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被指婚给谢君宴。 她一直以为谢君宴还是她印象里的矮冬瓜样子,所以还曾写了一首打油诗调侃,当时她喝了酒,即兴而作,她都忘记具体内容是什么了,总之,大概是夸三皇子有富贵相,后来不知怎么传来传去,传成,三皇子是没人愿意嫁,皇帝才要给他指婚。 毕竟对方虽然有皇子身份,可惜,又矮又胖,嘴巴还臭。 再后来就听说三皇子纳了很多的新人入府,她气的不轻,想退亲,还大闹过,可惜圣旨赐婚,根本就拗不过。 最后就是出嫁日。 她饿了一整天,顶着沉重的凤冠,被抬进皇子府,等着被揭盖头。 可是她看到的却是一个丰神俊朗眉目如画身材颀长的俊逸男子。 她第一反应是谁走错了,可是对方一身大红喜服。 她当时直接懵了一刻钟,昏昏沉沉喝完了合卺酒,才终于意识到,三皇子就是眼前这个俊逸的男子,而这个俊逸的男子是她的夫君,也就是她的夫君是俊逸的三皇子。 她以前从没喜欢过什么人,那一刻,她感受到自己的心砰砰砰跳的飞快。 她听人说过,喜欢一个人,心就会不受控制的狂跳。 还有脸颊耳后,甚至身上,都会跟发烧一样。 她目光灼灼含羞带怯,看着她的俊逸的夫君一步步朝她走来,结果,外头突然传来惊呼,“三皇子,不好了,柳姨娘她悬梁了,还有楚姨娘,她跳湖了…” 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双耳嗡嗡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而她的夫君,就这样抛下她一个人,把她孤零零一个人撇下,去陪那些妾室。 她默默坐了一宿,她的爱情,也只存在了一宿。 红烛燃尽,天色初亮,她擦干眼泪,从此之后,她宋曦月心中无男人,只在意姐妹。 好在她的婉云姐姐回心转意。 想到这里,她更是一脸厌恶的把谢君宴直接推下马车。 谢君宴猝不及防,直接摔下去。 赶车的车夫吓了一跳,赶紧勒停马车,就要去扶谢君宴,结果谢君宴却先一步站起来,一脸气瘪的看着扬开车帘的宋曦月,“宋曦月,你信不信我休了你?!” “好啊,我等着,你当我愿意替你安抚那些女人?!” 说罢,宋曦月懒得再看谢君宴一眼,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替我告诉你那病秧子母妃,我惹怒了皇上和太后,他们罚我不能随意入宫们门,以后要侍疾,得找你这个儿子…“ “宋曦月,那是母妃,是你的婆母…” 谢君宴想起母妃的难缠,一阵头皮发麻。 宋曦月挑挑眉,“你刚才还说要休了我…” 顿了一下,她又道,“不过这之前,咱们可以把你那些妾室挑几个立为侧妃,妾室不能入宫侍疾,可是侧妃可以啊…” 谢君宴一脸的懵,一双眸子仿佛含着火,一眨不眨盯着宋曦月,似乎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结果,最终什么都没看出来。 而另外一边,宋曦月和谢君宴刚离开,皇帝也离开了。 太后越想越气不过,最后又摔了一个茶盏,她是太后,身份贵重,当为表率,不能随意把污言秽语宣之于口,所以,她只能靠摔东西发泄心中不满。 她原本就是先皇的初恋,只是她家世不高,所以只能以良娣身份入东宫,要被那个女人处处压一头,那个女人还把她的一个孩子给弄没了,好在她是天生凤命,那个女人生了一堆孩子,没一个活下来的,最后这后位是她的,江山也是她儿子的。 所以,她是最能感同身受的。 也愈发能理解霜儿心里的苦。 何况,那日多危险,她是亲身经历,要不是霜儿突然冲出来挡在她面前, 那日,她多半凶多吉少。 可一个个都跟她说霜儿别有用心。 好,她也让人去查了。 可是霜儿就是真心的。 在深宫里待的越久,她越是能明白真心多重要。 还有木婉云,她不仅欺辱霜儿,还造谣霜儿,现在,还敢蛊惑三皇子妃。 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太后越想越气,正想怎么处罚一下那个木婉云,就有宫人来报,“太后,太后娘娘,喜事,大喜事,那位柳,你瞧瞧,我是说安庆县主,她醒了!” 第105章 因祸得福 太后一听,果然立时喜上眉梢,把刚才的不快都抛诸脑后,赶忙让人搀扶着,就朝着偏殿走去。 柳如霜替太后挡刀受伤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太后当即命人带来宫里,让太医院的太医想法子治疗。 其实太医诊断,柳如霜受伤虽看着吓人,其实并未伤及要害,按理说,早该醒了,一直昏迷不醒,太医也颇为费解。 太后痛斥太医,又让他们继续想办法,太医院的太医只能继续翻阅古书,有的直接就住在寿安宫,以防有什么紧急情况。 好在,上天怜佑,柳如霜醒了。 太后正殿跟偏殿并不远,可是因为太后年纪大了,宫人只敢小心陪着,不敢太快。 一路上,太后简单询问了具体的情况,还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 宫人都是伺候太后的老人,最是知道太后的心思,几个聪慧的立即就附和,“柳如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看都是太后洪福齐天庇佑…“ “太后老人家每天都为柳姑娘祈福,柳姑娘才会这么快醒来…” 太后听着舒心,可还是补充了一句,“都是佛祖庇佑,阿弥陀佛。” 众人闻言,也忙的跟着念了一句。 转眼便到了偏殿。 柳如霜醒来后,便有太医请脉,沈阔自从柳如霜受伤后,也被恩许陪伴在侧,此时,也围绕在柳如霜身边。 太医已经请过脉,又仔细询问了一些情况,正要告退去跟太后禀报,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太后娘娘到。” 一时,所有人都跪地迎接太后。 柳如霜也挣扎着要下榻。 却被太后及时制止,“好孩子,赶紧躺下,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又刚醒来,得多休息,这些俗礼,今个儿就免了。” “多谢太后。” 柳如霜一脸病容,却举止有度,更是让太后喜欢。 太后微微一笑,又想起什么,凤容一板,“怎么还喊太后?!” 柳如霜微怔。 就听一旁有宫人提醒,“柳姑娘刚醒,还没来得及跟她说,您救了太后,陛下已经下旨封您为安庆县主,对了,太后也收您为义女,您现在可是飞上枝头…” 话没说完,就被太后瞪了一眼,怒道,“狗奴才,不会说话闭上嘴巴。” 转而对柳如霜又是一副慈祥的面容,“别理会他…” “奴才一时口误,还请安平县主责罚。” “不敢,我不敢,我不过卑贱之躯,一时有幸得见太后天颜,能有幸救下太后,于我已经是莫大恩赐,不敢…” 太后听闻,更是欢喜的紧,坐在床榻一侧,拉住她的手,体贴道,“霜儿,这是你该得的,你心地善良,哀家甚是喜欢,即便没有这救命之恩,哀家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以后哀家给你做主,你再也不用活的这般卑微小心。“ 说着,太后又看了一眼沈阔,想起什么来,道,“还有,我已经下旨,以后你就是沈将军的正妻,以后谁也别想嘲笑你。” 显然,太后是打听到柳如霜参加宴会被取笑的事情了。 柳如霜却是一副更加小心谨慎的样子,似乎觉得不妥,“这,这怎么可以,我听夫人,我是说木小姐,她说,咱们天朝没有妾室扶正的说法,妾永远是妾,就算是我生的孩子,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说到这儿,她低下头,肩膀头微微耸动,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手不禁摸向微微隆起的肚子小腹。 沈阔赶紧道,“孩子没事,多亏了太后,她让太医夜以继日的守在你这里,孩子才能保住。” 说着,沈阔给太医拱手作揖,表示感谢,又对太后行跪拜大礼,要多虔诚,有多虔诚。 太后看着他,终于露出满意的表情。 想起刚才柳如霜卑微害怕的样子,还有提到木婉云时候的惧怕,气不打一处来,凤仪尽显,“霜儿,不,安庆,你以后是哀家的女儿,有哀家和皇帝替你做主,我看谁敢欺负你,至于那个木婉云,哀家已经让人斥责于她,你先养好身体,等你身体大好了,哀家再替你做主。” “太后,我…” 柳如霜已经泣不成声,感动的模样半点不似掺假。 太后的心都被她的眼泪泡软了,拉住她的手,又给她擦眼泪,“哀家的女儿,受委屈了,不哭,以后有哀家在,我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说着,还朝着沈阔递了个警告的眼神。 沈阔一脸的诚惶诚恐。 太后才满意移开目光,继续用手抚着柳如霜瘦削的后背,“不哭,不哭…” “太后,我,我以为能见到你已经是小女的大幸…” “还喊太后?怎么,莫非是嫌弃我这个孤寡老婆子?” “不敢,小女…女儿不敢…” “好,哀家就生了皇帝一个儿子,他也不知是不是随了哀家,也没几个女儿,哀家如今有了霜儿,此生圆满。” 说着,又不忘交待,“太医院,还得好好照看霜儿…” “霜儿,你安心在哀家这里住下…” “沈将军,霜儿在哀家这,你放心,你也是已经许久不曾履行本职,去御书房,皇帝有事找你…” 闻言,沈阔心里一喜,面儿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暗暗跟柳如霜换了个眼色。 与此同时,宋曦月已经出了宫门。 她思索再三,还是觉得要去见一见木婉云。 谢君宴追上来,又要阻拦。 “你去哪儿?” “跟你有关系吗?谢君宴,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管我的事情,我就把你那一院子的妾室通房,通通发卖了。” “你…敢…” 谢君宴极力压住自己内心的狂喜,他,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其实他那些通房妾室,都是故意招来气她的。 他以为她早应该发现了,可是一年多了,她却丝毫没有怀疑。 弄得他每天还要演戏。 “你看我敢不敢?好了,赶紧滚开,不然本皇子妃说到做到…“ 宋曦月看着天色已经染上一丝黑色,心里着急,虽然她是皇子妃,可是也得遵守宵禁。 谢君宴难得心情大好,也没有再阻拦。 宋曦月到木婉云的住处的时候,木婉云已经醒来,也从绿俏嘴里得知宋曦月来过,还气冲冲离开的消息。 说实话,起初她是有些着急的,可是后来就想通了。 曦月虽然看着鲁莽,却也不是不通事情的,她应该会把握好分寸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她却还是有点心神不宁。 听到宋曦月来的时候,急忙就要让人把她请进来。 宋曦月也从带路的嬷嬷口里知道婉云姐姐醒来的消息,一路几乎是狂奔过来,看到木婉云焦急的东张西望,就赶紧冲过去,一把抱住她。 “婉云姐姐,你受苦了…” “我…” 木婉云满腔的话,却被她突如其来的煽情弄的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只能敷衍,“没什么,人活着总是要被人议论的,被人议论,无非就是好的坏的,人生很长,难免今日被人说好话,明日被人说坏话,什么都在意,不是要累死…“ 本来还有些心疼的宋曦月,听完她的话,暗暗竖起大拇指,还得是婉云姐姐。 当年,被掳走,那么多人,不乏大人和男子,只有还未及笄的婉云姐姐,从未害怕,一直冷静的思索如何脱身。 想着,她在婉云姐姐身上擦了擦眼泪鼻涕,才从她身上起来。 又有些手足无措和汗颜,“婉云姐姐,我很没用,气冲冲为你讨公道,结果,却被罚出宫…“ 木婉云也正想知道她在宫里的事情,听她主动提起来,忙问道,“你在宫里没说什么逾越的话吧?” “应该没有…” 宋曦月想了想,觉得自己一直还挺守规矩的,毕竟宫里那种地方,有时候不经意就会得罪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就好。” 木婉云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就听到宋曦月又道,“我可真是没用,身为三皇子妃,皇家儿媳,结果,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还不如一个柳如霜,我跟他们说,婉云姐姐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反倒是柳如霜其心可诛,可是皇帝和太后都不信,还反过来说…” 她没有说下去,都是些愚昧偏见,没的让婉云姐姐心里不快。 刚松了一口气的木婉云,心又提了起来,“你,你还说了什么?” “没什么了,我还没说几句,太后就发了火,噼里啪啦,砸了一地,又撵我出去,我原本还觉得太后是个慈祥的,没想到也有那些年纪大的人的通病,刚愎自用,父皇也是,竟然愚孝…” “别说。” 木婉云一边扫了一眼,一遍赶紧捂住宋曦月的嘴,只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宋曦月却笑着摆手,“放心,你这里没旁人,我才说。” “那也不能,小心隔墙有耳。” 木婉云深呼吸,严厉道。 想起什么,又小心翼翼问道,“那,他们可有怎么对你。” “婉云姐姐,我可是为了你,你不知道,他们罚我不能随意,进出宫,怎么办?我那病怏怏母妃需要侍疾,可是我这个儿媳进不去啊,有心无力啊…” 说到最后,宋曦月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木婉云也忍不住笑了。 宋曦月跟她唠叨过不知多少次,说荣妃事情多,一会儿要捶腿,一会儿捏肩,明明有一堆伺候的人,偏偏要宋曦月亲自来。 看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第106章 谁造的孽谁受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题又转回这次进宫的事情上,宋曦月仍旧气愤难平,不过她也知道不可随意议论那两个人。 不然传出去,祸从口出,即便她顶着皇家儿媳的身份,也难以保全。 加之木婉云提点,她也不想给婉云姐姐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太后和皇上不能说,可一个柳如霜,她还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提到柳如霜,宋曦月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对木婉云保证,“婉云姐姐,你放心,现在太后她老人家就是感动她救了自己,才被遮蔽耳目,护着她,等假以时日,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到时候太后知道自己被蒙蔽,现在恩宠多盛,到时候反噬就会多凶猛。” 闻言,木婉云没说话,倒不是不认同,反而是极为认同,只是宋曦月才说了一番大逆不道之言,这会儿突然又变得如此睿智,倒是让她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宋曦月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不相信自己,于是又道,“就算她有本事一直蒙蔽,可是恩宠这种事,从来都是一时的,她这会儿不过是仗着太后感激正盛,可说到底,她仍旧不过是个义女,太后年纪上来了,特别的感性,加之她没女儿,皇帝也没几个女儿,她特别喜欢在世家里挑选合眼的封为义女,前些年,不是也册封了一个,当时宠的紧,这几年,也不见她把那个召入宫中,那个嫁人后过的不快,还想让太后做主赐下恩典和离,反倒是被太后给训斥了一顿,说什么,嫁了人,就要从一而终,这老太婆,迂腐的紧。” 说完,对上木婉云警惕的目光,宋曦月才又后知后觉自己失言,急忙捂住嘴,后又无奈的笑了笑,“我,我今天就是被气到了,算了,总之,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不会让柳如霜好过的,她的真面目,我早晚揭穿,只可惜,她如今还昏迷不醒,不然我非让她自食恶果。” 木婉云本来是静静听她说着,手里不停扒着红彤彤的石榴,把石榴籽递到宋曦月嘴巴前,听她提起柳如霜还昏迷不醒,一时怔住,手下动作也停了下来。 微微挑眉,看向宋曦月,诧异,“柳如霜还没醒?” “是啊,听说太医院的太医都诊断过了,说是无大碍了,可人就是不醒。” 宋曦月见婉云姐姐不帮她扒了,还以为婉云姐姐累了,就自己拿过来扒起来,自己吃一粒,给婉云姐姐塞一粒,看婉云姐姐不说话,就自顾自道,“要我说,最好是别醒了,也省的哪天原形毕露了,自食恶果。” 木婉云没说话,嘴巴下意识咀嚼宋曦月塞给她的石榴籽,心里却想着,按理说,虽说真是自导自演博前途,也该有分寸的,不会真的伤及要害。 不过既然太医都说无大碍,人却不醒。 看来也是演足了本。 至于她,她倒是不想让柳如霜有事。 毕竟。她要是真的因为救太后死了,那就算事后查清是自导自演,可是太后大概也不会从重发落了。 只是这些,她没有告诉宋曦月。 几天后,她又听说了沈阔已经被陛下调任兵部侍郎的差事,主要负责军饷粮草的调配。 告知她的红玉一脸的愤慨,似乎很气不过沈阔竟然又被重用。 重用? 木婉云琢磨着,要说是重用,也未必。 一来,沈阔的军功虽说很大一部分是靠着不正当手段攫取,可是这些年,靠着军事,和一场场战役熏陶下来,也不是全然是个草包,不过,要说军需军备,她能肯定,他不仅看不上,也做不好。 沈阔这个人,她还是了解一些的。 不仅本事没多少,而且狂妄自大。 一场场战役的胜利,早就让他飘的忘乎所以。 他一直以来谋求的都是京畿驻军的将军,或者禁军指挥使,他怎么会在甘心做一个只负责调配粮草的官员。 他说不定还觉得是皇帝瞧不起他。 只不过皇帝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应该有其深意。 一来,身为帝王,当知道运送粮草,调配粮草,可不是件谁都能担任的事。 按照她之前的分析,皇帝对沈阔是有猜忌的。 甚至可能想着废除沈阔。 给她和沈阔赐婚,就是皇帝筹谋的一环。 靠着她和沈阔之间的对峙,皇帝不仅拔除了沈阔在军中的势力,还成功收回边军的控制权。 这个时候,他不动沈阔,一方面是觉得沈阔是人人称颂战神,动了,可能有损皇室在百姓中的威严,另外一方面,也是怕沈阔做的事压制不住,到时候引发跟敌国的战争。 毕竟沈阔这些年靠着下毒,可是赢了不少战役。 皇帝全然不知情,反正木婉云不信。 留着沈阔,既是保护,也是后手。 万一哪天,有敌国因为这个挑起战事,皇帝一句不知情,再把沈阔交出去,便可化解敌国的大半怒火。 只是谁都没想到,就在皇帝打算把沈阔束之高阁的时候,发生太后被刺杀,柳如霜奋不顾身救太后的事情。 她有充足的理由相信,皇帝一定怀疑过其中有猫腻。 可是一来对方是景国暗探,二来,皇帝始终是孝顺的。 皇帝在调查之后,既然选择了相信这件事是巧合,那就不可能不看在太后的面子上重用沈阔。 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沈阔掌兵。 而沈家当初获罪便是因为克扣军饷,皇帝此举,可以说给沈阔机会,也可以说是观察沈阔。 若是沈阔踏踏实实做下去,不出岔子,等皇帝疑心尽消,或许皇帝还会启用沈阔,可是木婉云觉得,沈阔多半是不会揣摩到这些的。 想到这里,她便不再多想,只悠闲的喝起茶水来。 红玉见小姐压根没放在心上,便也不再多说,只是还是忍不住碎碎念上几句,在心里和没人的地方,狠狠诅咒几句。 因为不用去给你三皇子母妃荣妃侍疾,宋曦月有更多的时间泡在木婉云这里。 “婉云姐姐,我觉得现在我才像是真正活过来似的,你不知道,我自从嫁给三皇子谢君宴那个狗东西,一半时间要打理那些繁琐的事情,一半就是在宫里伺候荣妃,出入还得穿着一身的皇子妃宫装,顶着一头的钗饰,或许有人觉得我是烧了高香,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可是我心里的苦谁知道…我倒是羡慕婉云姐姐能把狗男人一脚蹬了,只可惜,我嫁的是皇子…呸,不提那个狗东西了,我跟你说点好玩的…“ 说着,宋曦月自己摆摆手,身体往木婉云这边倾了一半,笑嘻嘻道,“我那个婆母荣妃,听说知道我不能进宫侍疾,发了好大的火,还刚好被去看望她的皇帝看到了,我那婆母一向都在人前装的温婉可人善解人意,还给也把她当成一朵解语花,可惜,这次原形毕露了,我听人说,她当时脸都绿了,我想想那个场景,就忍不住想笑…” 木婉云看她笑的合不拢嘴,虽然觉得背地里一起编排人不好,可也忍不住笑起来。 “还有呢,就连谢君宴都被皇帝责罚了,说他一府的女人,莺莺燕燕的,也没让他抱上皇孙,说不定他有问题,还让御医给他看看…我还是头一次觉得皇帝还挺睿智的…” “那结果呢?!” 木婉云其实有些想提醒,那一个是她婆母,一个是她夫君,可最后出口却还是改了。 罢了,她难得高兴,别惹她不痛快了。 “御医说他没问题,还说要给他看看本妃和那些女人,可是那狗东西竟然不许…啧啧,我看八成就是他贿赂御医,皇帝一气之下,让他把府里的女人撵出去,我原本以为他肯定会撒泼打滚,毕竟那些女人可是他的心头肉,可没想到他竟然一句话没反驳,回去后,就给所有人下了通知…” 说到这儿,宋曦月眉头一皱,想起什么,有些奇怪又不解的道,“更让我觉得奇怪的是,那些女人听了后,竟然也不哭哭啼啼,竟然利索拿了钱就离开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所以,最近,我也不用处理府里侍妾勾心斗角了,突然觉得闲下来…” 宋曦月怔说着,却有人突然来禀报,“三皇子妃,三皇子来了,说是路过,看到门口停着府里马车,猜测您来看木小姐,问您有没有很木小姐叙旧完,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府…” “狗东西,非要出来碍眼…” 宋曦月把一大把石榴籽塞进嘴里,才不悦道,“不知是不是因为他那些女人都被撵走了,他没有地方去,最近总是喜欢缠着我,可真是太烦人了。” 木婉云但笑不语,俗话说,旁观者清,连她都看的一清二楚,偏偏宋曦月这个局中人,却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她也不想提醒,毕竟,那个谢君宴之前故意弄了一堆莺莺燕燕是事实,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可她知道,宋曦月是着实难受伤心过,所以,这孽是他造的,这罪自然他来受。 第107章 懿旨进宫 转眼过了一个月。 这天,宋曦月正跟木婉云一起哄正努力练习翻身的辉儿玩。 宋曦月原本不是个喜欢孩子的,听说木婉云为了救辉儿,发生的事情后,还曾觉得婉云姐姐就是太心善了。 可是婉云姐姐一向如此,若非如此,当年,她早就被山匪给糟蹋了,哪儿还有如今的好日子。 再说,她看出婉云姐姐是真心喜欢那个孩子。 好吧,既然婉云姐姐喜欢,那她也便喜欢吧。 每次来看望婉云姐姐,她都会带上一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有时候是金项圈,有时候是让人从街上淘来的逗弄孩子的玩意。 一来二去,她还真有点喜欢上这个小家伙了。 甚至,从不敢抱,到开始努力抢着抱了。 辉儿长开了,小脸肉嘟嘟白嫩嫩的,看着也甚是招人稀罕。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落,她觉得辉儿竟然有几分像婉云姐姐。 用绿俏的话说,这是前世修来的母子缘分。 宋曦月也认同这话。 跟辉儿熟络之后,她来的就更勤了。 以前她来的勤,还怕婉云姐姐会厌烦,现在有了辉儿这个借口,她就更殷勤了,也不怕婉云姐姐嫌她。 她是来看小辉儿的,谁让小辉儿这么招人稀罕呢。 “来,辉儿,让姨姨抱抱。” 小辉儿肉嘟嘟的脸蛋上,一双琉璃似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啊眨,看到宋曦月,小嘴一勾,露出粉粉嫩嫩的牙床,发出铜铃般咯咯咯的笑声,一笑,一边还有一个小梨涡,看的宋曦月心都要淌了,把白嫩嫩的辉儿抱在怀里,情不自禁的就亲了一口。 木婉云刚醒就听说宋曦月来了,简单洗漱,就过来,恰好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忍不住打趣,“这么喜欢,抽空和三皇子也生一个。” 宋曦月当即嗤之以鼻,“跟那个狗东西?还是算了,我怕生出个矮冬瓜。” 木婉云听宋曦月提过三皇子儿时又矮又胖,她很想提醒,三皇子那会还小,可看着宋曦月提起三皇子,已经明显没有以前的嫌弃,好吧,嘴上嫌弃,眼睛里却亮晶晶的,同为女人,她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可她也不会多嘴去挑破。 她觉得男女之间,大概就是萌芽的时候,是最好的时候。 等到了解彼此心意了,蜜里调油一段后,就是柴米油盐,一地鸡毛。 好吧,也有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可总归不如刚开始,互相试探对方心意,萌发好感的时候。 宋曦月对她好,她自然也希望她能事事顺遂。 宋曦月见婉云姐姐没有继续搭话,竟觉得有些奇怪,也觉得有些失落。 最近婉云姐姐经常提起谢君宴,还有为他说好话的味道,她每次都嗤之以鼻,可冷不丁,她不说了,她竟还觉得有些失落。 不过这份失落被她好好的藏了起来。 只是心头还是微微诧异,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想起那个货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肯定是那个货最近,总是有事没事就到自己跟前蹦哒的缘故。 呸呸呸。 好端端的,想起他做什么? 她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重新逗弄白白嫩嫩的小辉儿,却察觉这刚才还在自己身上挠啊挠的小娃娃,突然不知怎回事变了脸,一张小脸又委屈,又招人,她怔了一下,这才发现,小辉儿是看着婉云姐姐。 木婉云也意识到了,赶紧走过来,对着辉儿伸手。 宋曦月看着刚才还扁着脸的辉儿,立即就喜笑颜开的冲婉云姐姐伸手,又好笑又好气,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捏了他的白嫩嫩的脸蛋,“小没良心的,刚才还吐我一脸口水,看到你娘,就要转投她的怀抱了?!” “宋小姐,小孩子脸是不好捏的,会流口水的。” 红玉见状,赶紧提醒。 “他流口水还少,看看,又吐我一脸。” 宋曦月抱怨。 辉儿以为自己被嫌弃,小脸又委屈上了。 木婉云赶紧把他接过去,为他说话,“明明是你自己非要把脸伸过去,辉儿乖,坏姨姨。” 宋曦月笑着握住辉儿的手,正要说话,就见外面绿俏快步走进来,顾不上行礼,急忙道,“小姐,宫里来人了,说太后宣你入宫。”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懵了。 尤其宋曦月,语气透着紧张和担忧,“我想起来了,好像柳如霜已经恢复差不多了,该不会是她故意挑拨,让太后为她出气吧?不成,婉云姐姐,你不能去,就算是去,也得我跟你一起。” 木婉云眼底倒是平静,其实她早就想到过,只是没想到真的来到,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绿俏急忙提醒,“太后的人还在外面等着。” “不管去不去,咱们还是先去接旨。” 木婉云提醒。 宋曦月也知道太后身边的人都是些狗仗人势的,万一,回去打小报告,那婉云姐姐肯定更没好,只好先忍下,跟着一起去领旨。 宋曦月看着宣读懿旨的是太后身边的马公公,想了想,正要拉马公公去一旁说话,就听到马公公行礼道,“咱家见过三皇子妃,三皇子妃,太后她老人家跟老奴吩咐,若是见到三皇子妃,就提醒三皇子妃,别忘了上次罚你的禁令还没收回。” 闻言,宋曦月脸一黑。 马公公已经带着随行的侍卫太监一起离开,不忘提醒木婉云,“木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可别让太后她老人家等太久。” 闻言,木婉云躬身行礼,送他们离开,“公公稍等,婉云换上衣裳,随后就来。” 马公公满意点头。 木婉云去更衣的时候,宋曦月的焦虑达到顶峰,“就算是有禁令,我也陪你去,特地不许我去,指不定什么事情等着呢,婉云姐姐…” “不可胡闹。” 木婉云喝道。 “那怎么办?明知道是龙潭虎穴,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跳…” 话虽这么说,她也知道抗旨不遵可是大罪。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宋曦月急的来回踱步。 木婉云已经换好衣服,重新整理好头饰。 吩咐红玉在家照顾辉儿,留守看家,带绿俏一起去。 出门的时候,宋曦月急忙拉住她,“婉云姐姐,不如你装病?我家那位为了不入宫被训斥,经常…” 木婉云无奈摇头,“他是皇子,当然可以,可我又是什么,曦月,好了,既来之则安之,今日这宫是免不了的了,倘若再耽搁,到时候太后怒气更大,于我不是更不好。” 宋曦月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虽然她很无奈,也只能咬着嘴唇,“若是非去不可,那我,我不能入宫,没说不能在一在宫门口等着,对了,我不能去,我身边的彩月可以,到时候有什么事,还可以给我通个信。” 说罢,她递了个眼色给彩月。 不等彩月说话,木婉云就道,“一般非皇室成员进宫,哪里能携带侍女,再说,你当人认不出彩月来,好了,已经耽搁多时了,你要是不放心,送我出府,对了,我不在,你帮我看护一下家里…” 说罢,木婉云主动牵着宋曦月的手往外走。 马公公一行人还未离去,可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看到木婉云出来,脸色也没多少恭敬。 木婉云也看出来,心里更加明白,看来这进宫,还真的是龙潭虎穴。 宋曦月皱着眉冷冷蹬了马公公几眼,故意道,“婉云姐姐,你先去,放心,要是有人故意给你难看,我定是会告诉太后,太后她老人家信佛,最是仁慈,要是知道底下奴才办事不力,肯定会责罚的。” 马公公等人,都是宫里的老人,哪里会不明白宋曦月的意思,虽然心里明白太后把木婉云喊进宫,就是为了给她难堪,可是宋曦月不仅是皇子妃,还是丞相嫡女,太后一向对她不错,若是她事后真的提上几句,那他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当即挤出笑来恭维,“三皇子妃,说的哪里话,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们可不敢薄待木小姐。” “最好是。“宋曦月冷冷扫视一眼,身上威仪尽显。 把红玉都看呆住了。 宋曦月来这里,一向都是跟他们厮混惯了,也没什么架子,此时,她才明白,宋曦月并非没架子,而是看在小姐的份儿上,对他们才有几分好颜色,一时也起了敬畏之心。 宋曦月亲自把木婉云扶上马车,自己也要进去,看的马公公颇为为难,急忙低声劝道。 “三皇子妃,您就莫要为难老奴了,太后…” “怎么?不让我进宫,难道也不能让我在宫门口等…” 此话一出,马公公脸上一阵纠结。 宋曦月却挑眉,冷笑,“还是这个马车,我坐不得?” “这…” 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阵咚咚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不过片刻,便停在门前。 众人看到骑马而来的三皇子一身玄色衣袍,丰神俊朗,利索翻身下马。 “马公公?你怎么在这?” 谢君宴看到马公公,颇为诧异。 “老奴拜见三皇子…” 马公公一阵头大,正要行礼却见宋曦月突然从马车上跃下,几步走到三皇子跟前,拉着他就到一边,一边走,还一边吩咐,“先别动身…” 马公公一脸便秘,祖宗,能不能别为难他了?! 第108章 三皇子一同入宫 木婉云也不解宋曦月到底要做什么,可马公公不发话,她也只能在马车里等着。 好在很快,三皇子谢君宴和宋曦月就一起回来了。 她看到马公公脸色明显好转,长长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谢君宴就走过来,掀开车帘就要坐上来。 吓得马公公目瞪口呆,一脑门的汗,却不得不出手阻拦,小心赔着笑脸。 “哎呦,三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这马车是专门接木小姐进宫拜见太后的。” “对啊,进宫,拜见太后,怎么,我不能坐?!” 谢君宴声线平稳,只是还是能听出语气里微微有些不悦。 马公公一脸为难,明知道这是三皇子妃宋曦月出的歪主意,可偏偏又没辙,只好继续哀求,“三殿下,您想给太后请安,改日便是…” “怎么,我什么时候拜见皇祖母,还要听马公公安排?!” 这次,谢君宴语气已经明显的不快。 马公公脸都白了几分,不时用手帕擦额头的汗水。 谢君宴已经趁着空档,直接拍开马公公的阻拦,一掀轿帘坐了上去。 木婉云明白,这是宋曦月特地安排的,大概是怕有人对她不利,只是,三皇子这么听话,她还是觉得有些讶异。 讶异过后,又觉得本该如此。 随即,对三皇子谢君宴微微点头示意。 谢君宴也冲她点了点头。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虽然之前没说过几句,可有宋曦月这个传声筒,对彼此也并不算陌生。 马车外,马公公还在苦苦哀求,甚至还搬出男女大防。 “三皇子,您如果非要进宫,可以骑马,这,男女同乘一辆马车,说出去,可实在是不好听。” 岂料刚说完,宋曦月就板着脸,“本妃都不介意,马公公倒是替本妃着急在意上了?” 马公公脑门上又往外冒汗,可他不敢反驳宋曦月,只好搬出木婉云。 “三皇子妃不拘小节,可木小姐毕竟是女流之辈,她有事和离之身,原本就已经备受非议,怎么好…” “多谢马公公,本小姐也不介意,不过婉云还是在此谢过马公公为婉云着想。” 马公公听完,脸色由青转白,又转红。 这时,有人提醒,“马公公时间不早了,再耽搁下去,太后她老人家怕是要等着急了…” 马公公又怎会不知,用力绞着手里的帕子,用力跺了跺脚,咬了咬牙,最后尖细的嗓音唱礼,“回宫。” 宋曦月隔着马车冲木婉云喊话,“婉云姐姐,早些回来。” 又冲谢君宴喊话,“姓谢的,记住答应我的事。” 谢君宴勾唇浅笑,想了想,也回道,“那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宋曦月脸色一僵,根本懒得回。 就这样,木婉云和谢君宴一路坐在马车里,相对而坐。 马车是皇家特制的,很宽敞,布置也很奢华。 木婉云还是第一次坐这种四驾马车。 却没想到,竟然是去受罚。 一时间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天朝对马车规制严格控制,即便木蔺是太傅,也只能乘坐二驾马车,勋爵之家可以乘坐三驾马车,只有皇室,才可乘坐四驾马车。 而她的义兄宁苏,虽然富可敌国,却也只能乘坐双驾马车。 那还是因为他每年给天朝捐了很多的财物,才特许的。 想到这些,木婉云心里无限唏嘘。 在她看来,商贾促进货物流通,让真正有需要的人,可以得到真正需要的东西,从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经济增长。 不该被归为贱民。 可事实就是,即便你再有钱,但凡和一个商挂钩,都不会被瞧得起。 世家大族,甚至勋爵人家,也会经商,却都只是让府里可靠的下人挂名。 诸如此等,已经是常态。 明明是掩耳盗铃,可是那些人一边做着行商的事,花着行商赚来的银子,挥霍无度,可是挂在嘴上的,却依旧是瞧不起。 木蔺和木夫人当初穷的就连府里下人的月银都发不下去,四季衣裳都没钱定做,可是却仍瞧不起做生意,后来她偷着开始经营铺子,赚了钱,他们知道了,也没半句好话,反倒是怪她玷污了门楣,可转头又让她管家,嘴上说的好听,让她提前学着,等将来嫁了人,才不会两眼一抹黑。 可是他们真的看不出府里的变化? 又不是眼瞎。 如今想起过去种种,木婉云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绿俏跟木婉云坐在一侧。 相比木婉云的淡定,还有闲心想旁的,绿俏心里就要七上八下的多,甚至握着帕子的手,都在隐隐粘腻起来。 她想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三皇子殿下,求你在宫里护佑我家小姐,绿俏在这里给你磕头了…” 谢君宴还在想宋曦月答应考虑的事情,一路上,都显得心事重重,突然就看到一个身穿绿衣的小侍女,对着自己跪了下去,本能的伸出手,就要搀扶,却又突然反应过来,退回去坐好,只是目光却看向也是明显吃了一惊的木婉云。 木婉云赶忙把绿俏拉起来坐好,才又看向谢君宴,“三皇子殿下,别见怪,她也是担心我,其实…” 她本想说无需管她,可是这样真的就有些矫情了。 毕竟,她不知道有什么等着自己。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应付。 而且她也不是才刚知道宋曦月让他同去的原因,早不说,此时才说,总归有些矫情了。 所以,思来想去,她也只是道了一句,“三皇子尽力就好,而且也未必会真的有什么,太后能成为一国之母,我相信她定然是明理之人。” 谢君宴似乎是呛了一下,用手握拳掩嘴轻咳了几声,才有些不太自然的道了一句,“本皇子已经答应了皇子妃,就会尽量去做,木小姐,本皇子知道你在曦月心里不一般,那个,不知,她平日里跟你提起我…” 木婉云听他吞吞吐吐,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用意,只是一时间,却不知该怎么说。 谢君宴见她这般纠结模样,哪里还猜不到,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才又笑道,“那个,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木小姐心善,不愿本皇子听了心里不喜,那便不说了。” 木婉云也的确是很纠结的。 见三皇子不再询问,也是松了一口气。 她不是第一次进宫,见离宫门还有一段,想了想,便道,“三皇子是何时心悦曦月的?” 谢君宴脸色一僵,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木婉云,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木婉云微微一笑,解释道,“我也是猜的,毕竟曦月经常会提到你们之间的事情,我虽然婚姻不幸,可是话本子没少看,莫非我猜错了?!“ 她说着,看向谢君宴。 谢君宴又是一怔,随即微微侧过脸,眉宇之间,似乎有些纠结。 就在木婉云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才听到他的声音清冷响起。 “我也不知道,儿时我便知道丞相家的大小姐刁蛮任性,后来,我在上书房被打了,对方还骂我是矮冬瓜,我那时的确吃的胖了些,个子也在皇子里不算高,可从来没人那样骂过我,我是皇子,更是没人敢打我,那时我想的都是怎么报复回去,让他长长记性,所以每天想各种办法捉弄他,什么,往他书袋里放虫子,找几个小太监教训他…有一次,还把他推下河,那次,他没在河水里,好久都没起来,我吓坏了…我以为他死了,我觉得自己杀了人,还病了一场…直到后来才知道,他没死了,水性还很好 就是故意吓唬我,我本来想病好了就去找他算账,可等我病真的好了,回到上书房,却没看到他,一问才知道,他竟然是女子,因为女扮男装身份暴露,所以不能再来上书房了…我那会竟然很失落,神志想去找她,可又不知什么借口去,可是也记住了她的名字,丞相嫡女宋曦月…” “再后来,她就不怎么出来了,我也每天都要去上书房读书…可我总会想起她说我是矮冬瓜,所以我说拼命长个,不吃让人发胖的东西,就是想有一天站在她面前,让她刮目相看…许是想的久了,连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她放在了心里…“ 谢君宴说的很慢,经常说着说着,就陷入回忆里,木婉云也没打断,只是静静听着。 谢君宴似乎也很有倾诉欲望,见木婉云真的是在听,便有足够的勇气和信心继续说下去。 木婉云见状,便也忍不住问道,“所以,后来,你就请旨赐婚了?” 谁料,谢君宴却摇头,“赐婚于我,也是很突然,大概是适龄的皇子里,就我合适,母妃知道后还强烈反对,我当时吓坏了,好在父皇很坚决…” 此时,马公公的声音响起,“宫门到了。” 马车停下,绿俏下车等在外面。 马车又继续前行。 可这次谢君宴还没有继续讲接下来的事,就有人来请。 “三皇子,陛下听说您进宫了,正好太傅也在,说是要太傅考校你一番。” “什么?!” 谢君宴有些懵,他都已经许久不去上书房读书了,竟然还要被考,当即忍不住问道,“哪个太傅?!” “是木蔺,木太傅,他正巧在御书房…” 闻言,谢君宴,下意识看向木婉云,只见对方神色如常,只是一双眸子幽深的很。 三皇子跟她一起进宫,有意维护她,木蔺就在御书房,还要以考校之名,把他支开?! 真的是巧合?! 第109章 被逼犯错 木婉云一时间,心头划过千头万绪。 她不想用恶意去揣摩自己的父亲,可是也不会自恋的觉得父亲会庇护她这个女儿。 谢君宴还在跟传话的宫人理论。 他是不想去的。 不管是已经答应宋曦月会维护木婉云,还是不想重温噩梦,都不愿意去。 传话的宫人好一番相劝,最后见三皇子始终油盐不进,索性歇了心思,思索再三,撂下一句,“若是三皇子执意如此,那奴才就这么回去禀报。” 说罢,便要转身欲走。 态度十分决绝。 这倒是让谢君宴有些慌了! 可他都已经答应宋曦月了。 他跟曦月才刚刚有所缓和。 谢君宴一脸的纠结,嘴唇蠕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木婉云看在眼里,喟叹一声,主动开口。 “三殿下,你要是不去,只怕龙颜震怒。” 谢君宴一脸的苦相,无奈的叹气。 木婉云见状,只好主动道,“你去吧,你放心,曦月那里,我不会说的,还有,我会顾好自己的。” 谢君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心头愧疚更甚。 马公公也是一脸的得意,好言相劝,“三殿下,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三殿下有这份孝心,就够了,三殿下放心,咱家一定会把三殿下的孝心转述给太后她老人家的。” 不说还好,一说,谢君宴更是没忍住狠狠地瞪了马公公一眼。 语气也不甚太好,“你们最好别动木小姐。“ 马公公赶紧摆手,“三殿下,太后她老人家就是请木小姐去说说话,难不成,三殿下是担心太后她老人家会做什么,才非要跟去?!” 这话里话外的讥讽好不明显,木婉云看到谢君宴要被激怒,赶紧上前一步挡在马公公跟前,冲他使眼色,“三殿下,快去吧,说不定,很快考校完,还能赶上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 谢君宴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的怒火和无奈,又重重的警告了马公公一番,才告辞离开。 木婉云也从马车下来。 从宫门口到寿安宫可还有数道宫门。 每一道宫门距离都不近。 若是有恩准,也可以坐软轿或者马车,可显然,木婉云是没有这个恩准。 心里也就更笃定了这次进宫是凶多吉少。 还有马公公对宫人来请三皇子去御书房,似乎也并不太意外。 甚至刚才对三皇子的态度,都强硬了不少。 三皇子虽然是太后最喜欢的孙儿之一,可帝王嫔妃众多,孩子自然也多,太后加起来就有十多个孙子,再宠爱三皇子,又能宠多少。 倘若三皇子刚才真的中了圈套,说了不该说的,让人添油加醋说给太后,难免让太后心生芥蒂。 即便太后看在祖孙之情上,网开一面,也难免会怪罪三皇子妃宋曦月,甚至还有可能迁怒她木婉云。 从马公公刚才反应来看,即便他之前不清楚会有木蔺考校三皇子这件事,可显然也并不算太意外。 这说明,在太后下懿旨让她进宫的同时,就也想到了,宋曦月,或者三皇子会一同入宫。 所以,马公公才会提醒宋曦月还没解禁的事情。 若是三皇子没来,那大概也就没有考校的事情了。 若是三皇子来了,那自然就顺理成章。 只是为何是木蔺,而不是旁的太傅,尤其不是专门教授三皇子的太傅,那就有待琢磨了。 木婉云一边跟着宫人,一边小心在心里琢磨着。 她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柳如霜在这中间起了作用。 毕竟她重视感情,没有把她的父亲请来,绊住有希望维护她的三皇子,来的狠狠打脸,更痛彻心扉了。 只是,木蔺,她的父亲啊,他又是否知道奉旨进宫是为了看亲生女儿被收拾呢? 若是知道,会不会不来呢? 毕竟,太傅是帝师,即便再被帝王忌惮,可是看在面子上,也不会太为难。 倘若他装病,不进宫,帝王也不会太为难的。 可他还是进宫了。 要说心里不寒凉,是假的。 木婉云一路都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直到被人领进寿安宫。 领路的宫人对她交待一句,“木小姐在这里等着吧,太后忙完得空了,就会来见你的。” 木婉云回神,恭敬回礼。 随后才抬步走了进去。 她略微怔了一下,便认出这不是寿安宫的正殿,而是偏殿。 不管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她都进过宫,而且她记忆力一向很好,是不会认错的。 还有刚才宫女临走留的那句话,她当时未曾细想,如今琢磨,方觉得有问题。 不过她很快便释然了,想来多半是太后要给她下马威,晾她一番出出气。 她想清楚之后,也不着急,施施然走进去,坐在了一排椅子的最末位。 虽然是偏殿,可也是用来待客的,所以该有的还是有的。 而且一旁的茶几上,还有正温热的茶水。 她一路上,口干舌燥,加之,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便想给自己沏一杯茶。 可才刚把茶壶拿起来,她就是蓦地想到什么。 若是一会儿要出恭,而这时候太后正好宣见,不见她,岂非她无礼,说不定还会被大做文章。 想清楚之后,她便再也不敢触碰,即便口干舌燥,也端正好,静静等着,面儿上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屏风后,一双眸子,正透过屏风上的镂空小孔,静静的观察着,见她姿态端正,面色如常,也不探头探脑,心里倒是称奇,又过了一会儿,见她始终保持不变,才迈着轻盈的步伐,去正殿跟太后娘娘禀报。 “太后,那木氏一直在偏殿等着…” 太后端坐在首位,端的是仪态雍容,她虽已经年过五十,却保养得当,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只有眼角有细微的皱纹,还有一头华发,暴露了些年龄。 太后正端着精致的茶杯,两根纤长的手指微微翘起,茶杯里的茶汤颜色澄澈,她姿势慵懒,却又透着贵气,轻轻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宫女手举的托盘上,才漫不经心问道。 “可有什么不满?” “并没有…” 宫女沉吟着回答。 “不急,慢慢等,对了,看茶汤是不是凉了,给她重新沏一壶,就用本宫最喜欢的云山雾绕…” 说着,她凤眸微微眯起,语气却是玩味,“这么好的茶,给她倒是浪费了…” 宫女是知晓太后的用意的,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跪拜下去,忐忑不安回道,“禀报太后,那木氏进偏殿后,就一直规规矩矩坐着,并未饮茶…” 说着,她还偷偷瞟了一眼太后左侧的柳如霜。 柳如霜在太后宫里将养了一个多月,身体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可是姿态规矩却让他们这些人十分瞧不上,不过,太后她老人家喜欢,她们做下人的也说不得什么。 “什么,本宫赏赐,她还看不上,反了,去,把本宫喝剩下这壶端过去,就说本宫赏的,让她务必享用。” 太后说到最后,加重语气。 一旁的柳如霜已经忍不住得意起来。 只是太后凤眸看过去的时候,她又恢复成那副诚惶诚恐,焦急不安的样子。 “母后,这样,真的好吗?姐姐可是太傅嫡女,身份贵重。” “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被休弃的下堂妇罢了,霜儿,你放心,今个儿哀家一定会把她欺辱你的十倍百倍还回去。” 柳如霜含羞带怯点头,一副对太后感激涕零,又隐隐不安害怕的样子。 看的太后更是窝了一肚子火。 抬眸,看宫女还跪在殿中央,立即不满道,“还愣着做什么?!” “是,奴婢这就去。” 宫女烟儿领命,弓着腰,小心翼翼退出去。 等到出了正殿,脸上的嫌弃才不加掩饰。 她分明看到那柳如霜刚才还一脸的小人得志,可是一转头,就又换了一副嘴脸。 他们太后宫里的都看的清楚,偏偏太后什么都看不到。 可是这些跟他们没关系。 他们做奴婢的,只要做好主子吩咐的事情,便是,不然命什么时候没了,都不知道。 想着,她端起茶壶,一步步走到偏殿。 木婉云仍旧保持端坐的样子,因为她不知道暗处是不是有眼睛正盯着自己挑自己的错处,唯有,让自己努力做到极致。 直到脚步声传来,她仍旧纹丝不动。 烟儿看着仍旧保持姿势不变坐在那里的木婉云,心里再次把她和那个不规矩,在太后宫里见面三刀,动不动打骂他们的柳如霜做对比,随后压下心里的小九九,快步走过去,躬身行礼后,把凉掉的茶水替换上,道,“木小姐,茶水凉了,太后她老人家还有事要处理,让您再等一会儿…” 顿了一下,她抬头看了木婉云一眼,有些纠结,又无奈道,“太后她老人家听说你不喜之前的茶,特地赏下云山雾绕,太后赏赐,木小姐,你可不许…” 木婉云心里明白,这太后是铁了心要自己出纰漏,她好寻由头发落,心里不禁有些悲哀。 有些人,分明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分明就想着无由发落,可是却非要逼着人犯错,她才光明正大的处置,好像这样,错的就是别人似的。 心里再跟明镜一样,再不满,她面儿上却还是一脸的恭敬,起身行礼,“婉云谢太后赏赐。” 第110章 挑不出错 行礼拜谢之后,她便又坐了回去。 随即,看着用最好的瓷器装的最好的茶水,面儿上如常,心里却哭笑不得。 她甚至想,这茶水里会不会下了什么东西,诸如泻药? 可她不敢问。 也不敢赌。 小宫女烟儿见她不为所动,怔了一下,主动斟满一杯递到她手里,嘴上说的是太后希望她说得那套话,“木小姐,云山雾绕可是贡茶,太后她老人家自己都舍不得喝,一般也不拿出来招待客人,足见太后她老人家是重视木小姐您的…您可千万别辜负了太后她老人家的一片慈爱之心。” 说着,烟儿亲自递到木婉云面前。 木婉云含笑应是,面色依旧保持不变,双手接过,低头闻了一下,不得不说,的确是好茶。 看着面色殷勤中又透着一丝无奈的烟儿,木婉云明白,这小宫女多半是被勒令一定要看她亲自喝下,若是不然,只怕也要受罚。 她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晃动,随后还是选择轻轻抿了一小口,茶水入口,她也不禁感叹,“的确是好茶。” “既然是好茶,那就多喝,太后最是不喜浪费,木小姐可莫要坏了太后的规矩。” 烟儿说着,又给她斟满,手里的茶壶几乎都不放下,看这样子,是打定主意逼着她把一壶都喝了。 木婉云心里泛起无奈,可心里却也笃定,这茶水应当是没问题的,不然,一小杯足矣,压根无需派人盯着她喝尽。 她现在只庆幸,自己今天起的迟,没用早膳,也没喝水。 想了想,还是喝了。 烟儿看她配合,心里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本不愿意为难人,何况,她对木婉云的印象很是不错。 也不想看她为难。 只可惜,她人微言轻,实在是做不了什么。 而且宫里不乏善心之人,可下场都不太好。 尤其他们在太后宫里伺候的,更是要小心谨慎。 她一死倒是无所谓,可她还有患病的爹娘和年幼的弟妹需要照拂,所以,就算她明知道不该如此,也只能让自己摒弃心底那一丝善念,只做听主子话的乖奴婢。 一壶茶水尽。 木婉云也觉得到了极致。 就算她水米未进,可是若是一直被拘在这里,早晚也是憋不住要出恭的。 现在只盼着,太后可别再赐下一壶了。 想着,她眼珠子一转,不知想到什么,侧身笑道,“太后娘娘这云山雾绕可当真是难得一见的极品,不知是否有幸,再来一壶?” 闻言,烟儿正要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到木婉云一脸的恭敬笑意,心里有些诧异,可良好的规矩和教养,还是让她看不出分毫,规规矩矩道,“我会告知太后。” “多谢姑娘。” 木婉云很是恭敬。 烟儿有些诚惶诚恐,即便是太后要惩治的人,也比她身份不知高多少,她自知担待不起,急忙道,“木小姐高看奴婢了,奴婢名唤烟儿。” “烟儿姑娘,麻烦务必替我再讨要一壶。” “是…” 烟儿显然并不明白木婉云的用意。 可她还是把话带到了。 已经等的不耐烦的太后,一下子傻眼了。 随即就是怒喝,“什么?!她还敢要?!她当本宫的云山雾绕是什么?!她…” 太后气的胸口吭哧吭哧一阵喘,脸色也因为愤怒,微微涨红,柳如霜见状,急忙上前轻轻帮太后顺背,太后怒气才一点点消弭。 “霜儿,这个木婉云,她,她可真是好大的脸面…” 虽然气消了,可是太后还是有些薄怒。 “姐姐她一向脸皮够厚。” 柳如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贬低木婉云的机会,说完,又像是突然失言,急忙捂住嘴,“是我说错了,她是姐姐,她,她或许是觉得太后的东西好,怕以后喝不到…” “你怕她做什么?!哀家东西好,就让她牛饮?可真是糟蹋了哀家…哀家的好心…” 太后一边气柳如霜还是这么怕三怕四,一边又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气愤,那云山雾绕她自己平日里都舍不得喝,白瞎了,想着,她又问烟儿。 “她就没有点要出恭的意思?!” 太后年纪大了,折磨人的心思越来越娴熟,当年,她刚入宫,还是最微末的答应,就被当时先帝的宠妃以留她喝茶的名义,灌了一大壶,她那时单纯,上了当,急的差点没尿了。 后来她就开始喜欢用这招儿折磨别人。 而且一个人尿急了,可是喜欢乱窜,到时候丢了什么,还能大做文章,就算是冲撞了,也好。 什么下毒,她才不用,没的让人捡了把柄。 都是些阴私手段。 她是太后,是人生赢家,才不屑。 她做什么都要堂堂正正。 只是,这木婉云竟然喝了一壶,还不尿急。 她平日里喝半壶,都忍不住。 想着的时候,烟儿恭顺的声音传来,“木小姐似乎真的很喜欢云山雾绕,再三跟奴婢讨要,还说,自从喝了云山雾绕,别的可是再也无法下口,说是被太后您老人家把嘴养叼了。“ 烟儿这会儿多少猜到太后的用意,也明白木婉云并不是真的还要喝。 所以,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痴心妄想,哀家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一再扒这么好的茶水喂给牛。” 太后一顿发泄,最后又恶狠狠的骂了几句,“牛,暴殄天物的牛。” “太后莫气,天色不早了,您要是再不见,只怕等到宫门下钥,她只能先离开了。” 烟儿小心翼翼提醒。 太后这才注意到天色确实不早了,琢磨了一番,无奈道,“那就把她喊过来。” 闻言,烟儿松了一口气。 柳如霜也暗暗得意。 她其实真的搞不懂太后,想为她出气,直接来就是,作甚还非要揪住错处,就木婉云对她做的事,随便一桩,都可以拿出来要她半条命。 可她不能说。 不仅不能说,还得装出害怕惹麻烦的样子。 只有这样,太后才会更加心疼她,更想为她出头。 看着太后雍容华贵的样子,柳如霜很羡慕。 以前,她觉得嫁给沈阔,就是人生最好的出路了。 可是现在,她已经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 她其实很喜欢皇宫呢。 当然,她更喜欢太后这个位置。 这可是女人梦寐以求的位置。 她甚至忍不住想,她要是太后,可不会活的这么累,不喜欢谁,想处罚谁,一句话的事,哪儿用得着绞尽脑汁,还赔上上好的茶,简直愚蠢。 正思索间,已经有脚步声临近,一想到,一会儿,木婉云会规规矩矩跪在她面前,给她行礼,她都忍不住想笑。 唉,忍着,可真是难受。 嗯,宫里什么都好,就是处处都要讲规矩,累。 思绪间,木婉云已经在烟儿的带领下,一步步朝着正殿走来,进殿之后,烟儿就退到一侧,木婉云一人行至殿中央,抬头微微一扫,看到太后雍容华贵坐在正中央上位,一脸薄怒,又看到许久不见的柳如霜也是一身宫装华服坐在太后左侧最上位,虽然柳如霜极力掩饰,可她却还是看出柳如霜眼底的得意和对自己的鄙视都要溢出来了。 想来,她这会儿已经等不及要看自己倒霉了,想到这里,她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挑衅,毕竟,相比让柳如霜原形毕露,还是守规矩,别被人挑错更重要。 收回心思,她微微屈膝,给太后行礼。“臣女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千岁千千岁。” 说完,她跪下,整个上半身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应,她也不着急。 太后脸色很不好,她原本想着从木婉云的礼仪规矩再挑错,可是没想到木婉云直接给她行跪拜大礼,而且,没有一丝可以挑的错处。 她脸色更难看了。 怔了一下,才冷冷开口,“起来。” “臣女谢太后。” 木婉云缓缓站起来,却始终不敢抬头。 这让太后终于抓到一丝错处,凤眸一眯,握住扶手的手,重重一拍,“怎么,不敢抬头,是觉得哀家见不得人?!” 这蹩脚的借口,就是太后身旁的嬷嬷,都觉得站不住,却见木婉云始终不卑不亢,仍旧保持低眉顺眼,一边重新跪下行礼,一边谦卑回道,“禀告太后,臣女没得到太后允许,不敢贸然抬头,毕竟,凤容,不是一般人孟见的,臣女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 此话一出,就算是太后,都无话可说了。 太后身边的嬷嬷和宫女太监更是暗暗在心里竖大拇指。 过了一会儿,太后才想起,自己是要挑对方错处发难的,可是却一再的被对方四两拨千斤化解,看了一眼一侧眼眸含泪的柳如霜,心里又急又怒。 最后索性一拍扶手,怒声道,“让你抬头,是让你别做睁眼瞎,只恭敬哀家不够。” 说着,看着一侧柳如霜,慈爱道,“这是哀家义女安庆县主,你还不拜见?!” 第111章 二十大板 木婉云心里暗道,可算是来了,面儿上却仍旧一派恭敬,顺着太后的视线,抬眸看向柳如霜,跪拜行礼,“臣女,见过安庆县主。” 柳如霜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只能拼命抓紧衣角,才让自己稳住,只可惜,她还得装出一副温顺模样,不能当面狠狠刺木婉云几句出出气,可还是暗暗挺直脊背,暗暗欣喜的来回扫了木婉云几眼。 她在宫里待了也有一段日子了,虽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养伤,没有专门学过宫廷礼仪,可耳濡目染,也知道,这时候,她该说些什么,让对方站起来。 可她才不要。 她拼命压住心里的狂喜,面儿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果然,太后一看到她这副样子,又扭头看到木婉云虽然行礼,却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当即就又怒气上涌,对着木婉云怒道,“木氏,让你跪在霜儿面前,给霜儿行礼,你是不是很不服气,哼,不服气也得受着,过去,你是正妻,她是妾,你抢了她的正妻之位,却不善待她,如今,你们地位逆转,活该你受气。” 说着,她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等心里的火消散了一些,才又看着木婉云道,“不说话,是觉得哀家说的不对,还是对哀家有怨气,在心里诅咒辱骂哀家?!” 木婉云仍旧保持挺直脊背下跪的样子,她既然知道对方就是故意给自己下马威,只能尽量做到让对方挑不出错处来。 此时,也是恭敬垂下眼眸,不看太后的脸色,恭敬道,“太后乃国母,国母自然不会有错,臣女心里不敢有怨言,只是自打和离之后,就一直甚少见人,加之,安庆县主跟过去有些不同,一时间没有认出来罢了。” 闻言,柳如霜眉头一挑,似乎不明白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 按照她的性子,自然是要问上一嘴的。 可是她知道太后虽喜欢为人出头,可更多的是因为她身处弱势,值得被同情。 她且不能表现出自己强势的一面。 想着,她又把心里闹出的念头压下去,仍旧哀哀婉婉坐着,只是时不时用帕子擦擦眼角。 太后虽然跟木婉云说话,可目光也一直没有离开柳如霜,见她即便有自己撑腰,也对木婉云怕入骨髓,想象不到,过去,木婉云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后宅里,主母那些磋磨人的手段,她也是知道的。 当即心里划过一抹心疼,转头对木婉云更是怒不可遏。 “好一张利嘴,我看你是口服心不服,哀家最厌恶你这种人。” 情绪太激动,太后还咳嗽了几声。 柳如霜见状,赶紧快步走到太后身边,给她拍背顺气安抚,后又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木婉云,害怕又不敢苟同道,“木,木氏,你看你把太后气的,母后,您,您没事吧?!” 柳如霜明知道太后咳嗽是老毛病,可她偏要往木婉云身上扯,甚至为了抬高自己,特地亲昵喊太后母后。 对于她的这些小伎俩,木婉云心如明镜,可却不能辩解。 只能默默忍下。 毕竟这里就不是讲理的地方。 只盼着,能早点结束。 辉儿每天晚上都被她哄着,才能入睡。 想到这里,她更加恭顺,“臣女不知哪里冒犯太后,还望太后莫要怪罪。” 太后也已经好多了,只是微微诧异,柳如霜刚才竟然说是她被气的。 好吧,说是气的,其实也没错。 柳如霜这一个月可算是把太后的心理摸得差不多,看到太后刚才目光在自己身上兜转,便明白自己差点露馅,急忙用帕子擦着眼角坐回去,看着木婉云,一副温柔的模样,“姐姐就是心直口快,想来也不是故意的,太后就莫要责罚姐姐了。” 木婉云一怔,有些意外,柳如霜竟然会为她说话。 这让她心里反而有些不安起来。 果然,柳如霜话刚落,太后就无奈的看向柳如霜,低叹,“霜儿,哀家的好女儿,你就是心太善了。” 转而看向木婉云,就是一脸的冷笑,甚至透着阴恻恻,“木婉云,本来霜儿大度,劝我莫要跟你计较以前的事,可是你今日所作所为,明显不知悔改,既然如此,哀家,也不必看霜儿的脸面,给你留情了。” 说罢,她抬手又是往扶手上重重一拍,颇有点问罪的架势,怒喝道,“木婉云,过去你仗着主母身份,欺辱霜儿,还残害霜儿的骨血,你可知罪?” “身为主母,你不厮职责,搬空将军府,却把空架子丢给霜儿,又强迫霜儿以妾室身份去外面抛头露面,让她备受非议?!” “霜儿救了哀家,你却因为嫉妒,故意散播谣言,说霜儿是自导自演…” “说起这个,我就恨不得扒你皮,当时多么凶险,哀家亲眼所见,宫女太监都吓坏了,哀家命悬一线,若不是霜儿,哀家只怕真的会…可你竟然如此污蔑霜儿…你可知罪?!” 说着,凤眸满是威严的看向木婉云。 木婉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柳如霜已经忍不住啜泣出声,不时用帕子擦拭眼角。 太后心里又是一痛,直接懒的等木婉云认罪,直接大手一挥,“来人,把木氏带下去,此等蛇蝎心肠毒妇,不罚,不重罚,不足以解恨,今个儿,不管谁阻拦,哀家都要给霜儿做主。” 说着,她凤眸一挑,又提声道,“今日暂且打二十大板。” 她本来想说三十的,可是想着,木婉云毕竟是太傅嫡女,虽然太傅也说不认这个女儿,可是该给的面子还要给,再说,还有三皇子妃宋曦月。 想起宋曦月她就一阵头疼,她是真想不通,宋曦月,她的孙媳,为何非要跟木婉云搅和到一起去。 听说连皇子府都不怎么回了。 想到这里,太后更气了。 目光狠辣的看向木婉云,催促道,“还不把人拖下去。” 贱人,耽误她抱皇重孙。 柳如霜看着两个身形高大的嬷嬷,架着木婉云就往外走,脸上的笑真的控制不住。 可她还必须得装出凄婉的样子来,“母后,二十大板,会不会有些重了?!” 太后看着处处为别人着想的柳如霜,拉住她的手,轻轻拍打她的手背,“傻孩子,不重,跟她对你做的那些事相比,罚的还是太轻了。“ 柳如霜嘴角压不住的往上翘,很想点头,却只能忍住,她很想去看,可是见太后没有想去找的意思,又只能拼命忍住。 可还是忍不住小声询问,“母后,打人,吓不吓人?!” “那当然吓人,那场面,看一次,会做噩梦的,咱们不去。” 柳如霜乖巧笑着,心里却忍不住翻白眼:老妖婆,你不愿意,我想看啊。 想想一向在她面前嚣张的木婉云,被人按在凳子上打板子,那场景,怎么想,怎么爽。 算了,看不见,能听见木婉云的惨叫也可。 可等了半天,都没听到。 她微微有些诧异。 这时,突然殿外快步走来一个大太监模样的人。 柳如霜一眼认出,这人是皇帝身边的掌事太监。 她住在太后宫里这段时间,皇帝隔三差五就来陪太后用膳,有时候也会带上这个太监,当然,更多的,还是皇帝得了什么好东西,会让他送来。 想着,她眉宇间不由染上一丝羞赧。 莫非陛下要过来?! 虽然陛下已经年近四十,可是保养的很好,丰神俊朗,而且,还多了一丝成熟男人的稳重和韵味,当然,更主要,那可是九五至尊,权势最大的人。 越想下去,柳如霜脸颊越是红润,心砰砰砰跳个不停,几乎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忍不住满眼期待的看向殿口,盼着一会儿看到明黄色的身影。 可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反而是那个掌事太监,快步走到太后跟前,跪下恭敬行礼后,道,“禀告太后,陛下宣木小姐去御书房。” “为何?!” 太后也以为皇帝是要来陪自己用膳,让掌事太监提前通传一声,好备下皇帝爱吃的菜,却突然被冷不丁的话,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庆幸,还好自己没先一步开口,却也忍不住有些恼火。 太监像是没看到太后脸上的怒气,依旧恭敬有礼,一板一眼,回道,“禀报太后,陛下让木蔺木太傅考校三皇子学业,却没想到,中途,木太傅突发恶疾,浑身僵硬,冷汗不止,命在旦夕,他一直念着木小姐的名字,陛下听闻木小姐在太后这里,因而赶紧让去一次。” 太后还未做出反应,一旁柳如霜已经按耐不住,脱口而出,“什么?!怎么会这么巧?还有他为什么非要见她?!” 太监被打断,面色不虞,下意识看了柳如霜一眼,可也只是一眼,就很快收回视线。 太后也诧异一向在她面前哀婉可怜的霜儿,刚才回来那般疾言厉色,对皇帝身边的心腹也毫无恭敬。 可还是认真思索了一会,最后理智战胜感性,松口对大太监道,“去吧,太傅是皇帝恩师,这份殊荣还是要给的。” 柳如霜眼底恨意和不甘一闪而过,可她知道刚才自己已经被太后起了疑心,所以,还是拼命咬牙压下,笑道,“姐姐运气一向好,只是,霜儿好奇,太傅不是不认她,要跟她看似不相往来,怎么会突然要见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经柳如霜提醒,太后也不禁生疑。 太傅进宫,原本是她为了绊住三皇子,没想到,现在,这颗棋子倒戈,太后心中顿时有种被算计被背叛被欺骗的愤怒,抬手,把手边茶杯散落在地,怒声道,“好一个木蔺,连哀家都敢戏耍。” 柳如霜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诚惶诚恐,“太后息怒,兴许是真的,毕竟是父女,感情总是有的…” 第112章 回木家 她不提还好,经她这一提醒,太后更是想明白了。 敢情木蔺压根阳奉阴违。 什么早就跟不孝女划清界限, 一刀两断,都是谎言。 不答应,可以直接拒绝,答应了,却临时倒戈,这简直是叛徒。 气急的太后,更是有些口不择言,冲口而出,“木蔺这个老匹夫,本事没多少,却整日装的道貌岸然清心寡欲,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丑事,不过是看在他曾经教过皇帝几天,怕有损帝王颜面,才给他留点面子,惹急了我,我把他那些丑事都抖搂出来。” 此话一出,柳如霜眼眸瞪大,心更是按耐不住的想继续听下去。 却又怕表现太过,让太后生疑,只好暗戳戳一句,“霜儿虽然不懂朝政,可也听木姐姐经常把木太傅廉洁清明挂在嘴边上,对了,木姐姐还说,陛下如今英明神武被满朝称赞都是木太傅教的。” “什么?!她敢说这话?!放屁?!陛下能有今天,跟他有什么关系,陛下是哀家生的,从小就是哀家亲力亲为,教养长大的,好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他比皇帝大不了多少,先帝看他没别的能力,不知往哪里安排,只能让他挂个太傅闲名…可陛下跟哀家说过,他没什么大才…都是他自吹自擂…” 本来已经气消的太后,一听,立即又炸了,因为太过愤怒,表情有些扭曲,原本看不到皱纹的地方,都像是要裂开了。 咆哮的时候,更是毫无美感可言,让柳如霜都有些愕然,好一会儿,才隐下心里的震惊和鄙夷。 却听太后继续滔滔不绝,“这些年,要不是哀家压着,皇帝早就动他了,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还总喜欢打着帝师的名头招摇撞骗,装腔作势的样子,都让哀家倒胃口…” 太后真是越说越气。 还有些口干舌燥。 柳如霜见状,赶紧一把抢过烟儿手里的茶水,递到太后嘴边。 太后就着喝了一口,才又赞赏的看着霜儿,忍不住夸赞,“还是霜儿懂事,懂哀家的心…你放心,今天突发情况,可哀家答应过会替你出气,就绝不食言…” 柳如霜一喜,刚要说不需要,别为难一类的,可想了想,还是改口道,“母后,若是只是因为霜儿一个人受点委屈,那倒是没什么,反正霜儿从小被人欺负惯了,只是…” 顿了顿,她语气里多了一丝愤怒,迎向太后的目光,“可今日儿,木太傅太过分了,竟然敢蒙骗太后,我觉得木氏肯定知情,看她自始至终都是毫不紧张,显然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太后认真想了想,也赞同点头,心里愤怒的同时,又给木婉云暗暗记上一笔。 木蔺,木婉云,这笔账,哀家一定会慢慢跟你们算。 柳如霜见状,心里又乐不可支起来。 太后想起柳如霜曾说她儿时吃的那些苦,便忍不住又垂泪,加之今天说好了替她出气,结果也没办成,最后嚷嬷嬷挑了一些像样的衣服首饰送去她居住的侧殿。 柳如霜推拒不开,只能恭敬谢恩。 太后累了一天,也有些乏了,摆了摆手,让她回去。 柳如霜回到侧殿,看着新得的好东西,喜不自禁。 更加不想离开了。 而木婉云也十分诧异,木蔺竟然会救自己? 巧合? 还是真的病了? 她一时间也没有弄明白。 不过能避免一顿板子,她还是很开心。 只是,她跪的时间久了,双腿发麻,一时间,根本不听使唤,最后还是养心殿的心腹太监朱德禄命宫人扶着她,她才一瘸一拐走到御书房。 她到的时候,木太傅已经没事,只是人还在昏迷不醒,太医院的太医,都围在木蔺身边,替他诊脉,查看病情。 木婉云被她搀扶到养心殿门口,几个搀扶的宫人才退下。 她整个人是懵的。 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 她觉得事情太蹊跷。 首先,木蔺并无什么病。 再者,就算是有病,可是发病为何眼见她,也着实让人诧异。 毕竟他们几乎是断绝父女关系了。 可当站在养心殿门口,看着垂垂老矣的木蔺,虚弱的躺在那里,被围着,生死不知,她还是红了眼眶。 无他,不管他们到底是不是一直利用她,那些年,她感受过的父爱不是假的。 她痛恨自己这一刻的心软和感性。 同时也庆幸。 不管真真假假。 这一刻,她是因为木蔺,才逃脱一顿板子,所以,现在,她必须得感激,必须得伤心。 想清楚这一切之后,她没再刻意压制自己内心的情绪,甚至将它放大,加了一些表演夸张的成分,红着眼眶,泪水盈满眼眶,嘶感了一声,“父亲,女儿来迟了…” 这句话一出,本来还在做背景板的三皇子谢君宴,差一点没把刚喝下去的茶水又喷出来。 努力用手掩住嘴,才没有露馅。 可又怕父皇锐利的目光,让他无遁形,只好悄悄往后撤,再往后撤。 好在这会儿大家关注点不在自己身上。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木婉云已经踉跄着跪倒在木蔺床榻前。 负责诊治的太医,看到这一幕,年纪大了,也忍不住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又觉得哪里不对,赶紧安慰道,“木小姐,切莫难过…木太傅发病虽然看着吓人,可其实没有大碍…” “太医,我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 木婉云带着哭腔,极力压制,忍不住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 太医面色忧愁,可还是看了一眼一旁被人群遮挡住的三皇子谢君宴,又快速收回目光,才悠悠道,“太傅年纪大了,总会有各种问题,没什么,好在救治及时,回去好好将养就是。“ 说着,太医去给一旁龙椅上,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帝王躬身回了一遍同样的话,帝王一脸的不耐烦,摆摆手,太医才退下去。 木婉云擅长察言观色,刚才太医那一眼,让她只看到一角玄色,可她却不会认错,这的确是三皇子谢君宴。 心里又稍加琢磨,很快明白这件事,大概要等事后,再询问三皇子了。 眼下,她已经逾矩,好在孝心面前,应当也不会被大做文章,可还是赶紧诚惶诚恐行至皇帝面前,跪拜磕头,“多谢陛下救治我父亲,一定是陛下洪福齐天,庇佑我父,走我父才会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婉云在这里,给陛下磕头了。” 说着,就是咚咚咚三个头磕下去。 结实,又用力。 三皇子隔好远都觉得疼。 可帝王显然是受用的,原本还阴沉的脸已经和缓了不少,只是看木婉云的目光,还是带着些不悦,沉思了一会儿,才又道,“父女之间哪儿有隔夜仇,你身为子女,当理解父母的苦衷,我朝以孝治天下,你这般行径,让太傅如何,木婉云,朕今日看在太傅面儿上,不罚你,可你要努力想清楚朕这番话,若是,再敢犯,别怪朕对你不客气,好了,天色不早了,宫门也要关了,你跟太傅回去吧,记住了,好生照顾太傅。” “是,臣女谨遵陛下旨意。.” 心里再不认同,木婉云面儿上却仍旧是一番认同,恭敬,感激涕零。 皇权啊,是个好东西。 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便能让人有苦难言,还得磕头谢恩。 她随着负责送木蔺的宫人,一起出宫。 宫门口,宋曦月还是不放心,紧跟其后到宫门口等着,没有等到木婉云,却等到了谢君宴。 她当即质问谢君宴,“怎么就你一个人,婉云姐姐呢?!” “就知道你的婉云姐姐,你可知道,今日要不是我,你的婉云姐姐,就要屁股开花了。” 谢君宴此时想起,当时的凶险,还是心有余悸,好在他聪慧,又当机立断,白化险为夷。 宋曦月被她的话弄的更糊涂了,又等了一会儿,看到宫门缓缓关上,都没见木婉云出来,又急又疑惑,瞪大眼睛看着谢君宴,“谢君宴,怎么回事,婉云姐姐呢?为什么只有你出来了?你该不会是把婉云姐姐一个人留在宫里了吧?” 绿俏也翘首以盼,心里焦急如焚,她知道自己不该僭越,可实在是忍不下去,于是也走到谢君宴面前,跪下,“三皇子殿下,我家小姐?!” “放心吧,你家小姐没事,已经出宫了。” “出宫了?!“ 宋曦月觉得不对,一把抓住谢君宴的胳膊,质问道,“你少骗我,我一直在这里,根本没有看到。” 绿俏也跟着点头。 谢君宴无奈,只好把在宫里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宋曦月越听越炸。 “你是说,太后要打婉云姐姐?凭什么?!太后她老人家怎么能是非不分?!” 谢君宴吓得心都跳出来了,急忙上前捂住宋曦月的嘴巴。 绿俏却担心另外一件事,小姐,她回木家了?! 第113章 野种?! 与此同时,木婉云正跟父亲太傅木蔺同坐一辆马车,回木家。 其实,木婉云很早就发现木蔺醒了,只是见他不急于醒来,便也只装做不知。 她心里无疑是复杂的。 她已经笃定木蔺肯定是有什么把柄在三皇子手里,才会配合演戏。 对他自然也没有多少的感激。 外人在,她或许还能配合演一下父女情深,可现在又没有外人,她也懒得装。 只是赶车的车夫,她不确定是皇上的人,还是三皇子的人,所以,时不时装出抽泣的样子,可渐渐的,也趋于平静。 同样,木蔺心情也是复杂的。 木婉云是他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女儿,也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从小对她费了多少心血。 可却不得不装作对她视若无睹。 他心里自然也是痛的。 可没办法。 谁让木尘那个浑人手里握着他的把柄,威胁他,而且木夫人现在一心认为婉云不是他们的骨肉,又因为木尘编造的那个故事里的所谓真女儿下场凄惨,而一心要婉云也不得好过,他自然也不能对她好。 想到这些,木蔺只能在心里沉沉叹气。 今日,他本不想来,可是一来碍于太后懿旨,他不得不从,二来,夫人和木尘虎视眈眈,他也不得不来。 可他心里还是对婉云有些心疼的。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三皇子手里竟然握着他收受学子贿赂的把柄。 还威胁他,必须配合装病。 他知道这样一来,必然得罪太后。 所以,一开始他是拒绝的,甚至还打出木婉云的旗号,希望三皇子谢君宴能看在三皇子妃跟木婉云交好的份儿上,网开一面。 可没想到三皇子油盐不进,眼看就要在御前揭穿他,甚至已经提到了他和这届科举考生来往甚密,他再也无法坐视不理,一急,竟然真的有些头晕目眩,三皇子顺势又一激,他直接就势装晕,还配合提了木婉云的名字。 后面的事,他没参与,可当时他虽然“晕着”,意识却很清醒。 听到太医禀报说他情况危急,便知道三皇子是有备而来,后又故意装作昏迷中呢喃婉云的名字,再有三皇子顺势提出,“父皇,木太傅一把年纪,突发恶疾,万一,有个好歹,总不能让他带着遗憾抱憾离开。” 他知道陛下多疑,未必看不出来什么,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可没想到,陛下竟然同意了。 就算后来太医诊治之后,说他危机已经度过,陛下也没说什么。 而让他惊诧的是,婉云竟然对他病危反应如此之大,身为父亲,他怎么能不感动? 可是他再感动,也清楚,这里面未必没有表演的成分。 可不论如何,他们都是亲父女,想着他们过去如何父慈女孝,如今又是如何离心,说不痛心是假的。 而他又不能把实情告知。 可心里也总是盼着能回到从前。 哪怕是仍有隔阂,哪怕是装出来的。 他如今只有她和尘儿两个亲生骨肉。 尘儿视他如仇人,更是拿着把柄,威胁他。 相比而言,他更渴望能跟唯一的女儿,重回过去父慈女孝的美好。 想到这里,木蔺又在心里做了一些建设。 理智分析了一番。 觉得,他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护了她,她对他心里应该是有感激的,不然,不会已经离宫这么久,还时不时抽泣出声。 就着这势头,他说些好话,让她知道,他这个父亲心里还是有她的,再劝她别跟兄长、母亲一般见识,或者把一切推到崔瑶身上,让她理解他们的无奈,木尘因为崔瑶而恼恨她,木夫人因为木尘又对她心生嫌弃。 可是只要她能主动低头,跟过去一般,上敬父母、兄长,那总归会有化干戈为玉帛的一日。 而且他相信夫人和尘儿也会愿意给她机会的。 毕竟,自从婉云不再接济之后,木家上下就过的一日不如一日。 木夫人的燕窝早就停了,他书写用的上等宣纸也买不起,尘儿喜欢宴请好友宾客,银子都拿不出来,崔瑶喜欢买昂贵的首饰衣裳,也是没银子。 只要婉云愿意继续照顾家里,拿些阿堵物出来,她就能重新融入木家,大家其乐融融,岂不两全其美。 如此想着,木蔺甚至觉得就算是暂时得罪太后,都不怎么打紧了。 想清楚之后,他努力咳嗽了几声,然后缓缓睁开眼,装出一副刚醒来的样子,混浊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看到一旁的木婉云,怔愣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微微露出惊愕和不敢相信的样子来,试探着问道,“婉云,是婉云吗?!” 木婉云虽然知道他早就醒了,却不知道他心里的盘算,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忍住在外面不去嘲讽他,压下心里的厌恶和恶心,上前,“父亲醒了,谢天谢地,父亲,您总算是无虞。” 说着,用帕子捂着脸。 她是不想让人看出她脸上的厌恶。 可是落在木蔺心里,却以为她真的担心自己,从而伤心落泪。 又弱弱咳嗽了几声,虚弱又慈爱道,“云儿,莫要担心,为父无恙,为父就是担心你,好在,你没事。” 他是想暗示她,他是故意装病,目的是为了帮她脱困。 可木婉云早就看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虽然没想明白三皇子是如何说服他的,可却也不会愚蠢到觉得是他突然父爱勃发,心疼她这个女儿。 如此想着,再看他这副样子,当真是拙劣,又让人生理性的不适。 可偏偏木蔺还沉浸在自己的演技和幻想中,毫无察觉,甚至主动握住木婉云的手,继续煽情,“云儿,一个人在外面,吃苦了,别怪我和你母亲,你从小懂事,比你兄长强太多,你兄长又…我们也是没办法…可我们没有一日不思念你,尤其是你母亲,她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她就你一个女儿,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身小棉袄,冬天就要到了,我们也思念我们的女儿…云儿,就让过去的事过去吧,咱们一家人,总是一家子骨肉…你莫要跟父母计较…咳咳…好不好?!” 木蔺一边说,一边看向木婉云,眼底的慈爱都要溢出来,看的木婉云更是一阵作呕。 或许,刚看到木蔺病重的瞬间,她有一瞬间破防,心软。 可是经过这一路子,她已经逐渐冷静下来。 一个明知别人利用他对自己亲生女儿不利,还没有丝毫反对的人,又在别人威胁下,才会对她施以援手的人。 她怎么可能会因为那点亲情的牵绊,就死心塌地回去,继续被他们利用,吸血?! 见她始终不说话,木蔺眼底掠过一抹不满。 只是他毕竟在官场浸淫多年,很快收敛好自己的表情,让对方只看到自己一脸的慈爱,继续拉着木婉云的手,温声道,“云儿,今日,你能陪为父,为父很开心,你母亲知道了,肯定也会开心的,对了,今日,救同为父一起回去,咱们一家人,好久没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了?!” 话虽这么说,可其实木蔺心里是有些忐忑的。 木夫人和木尘都知道他进宫侍疾为了什么,若是突然把木婉云带回去,难保不露馅。 这丫头现在精明的很,也不像以前那么好骗了! 好在木婉云一边用帕子擦着眼角,一边喟叹,“女儿心里也牵挂他们,也想跟他们一起吃团圆饭,可是事发突然,女儿一点准备都没有,女儿先把父亲送回去,等父亲身体好转,女儿备上薄礼,再去叨扰…“ “一家人…” 木蔺下意识还想劝,可想到自己之前的担忧,又把话咽了回去。 只要木婉云肯松口,后面就好办了。 他还得回去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顺便再敲打一番。 他可不想再收贿赂,让人抓住把柄了。 想到这里,他眼底抑制不住的对木婉云有些不满。 要不是她自私自利不管家里,他也不用铤而走险。 他可是太傅,竟然为了阿堵物被人抓住把柄威胁,简直奇耻大辱。 木婉云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满,虽然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却更笃定之前一切都是他故意做戏,用意,不用猜,就知道。 木家,没了她做冤大头,想来,日子不好过。 毕竟由奢入俭难。 她也没心思陪他继续做戏,见还有一段路,才到木家,便轻拍他的手背,安抚道,“父亲,您身体还未痊愈,莫要劳累,好好休息,女儿会一直陪着你。“ 说着,把盖在他身上的狐裘给他掖了掖。 木蔺看到她对他倒是有几分父女真情,心满意足闭上眼。 马车晃晃悠悠,回家路途且长,他又疲惫演戏一场,也着实累着了,不知不觉,竟然真睡着了。 见他呼吸均匀,是真的睡着了,木婉云脸倏地拉下来,靠在马车壁上,静静想着今日的事情。 皇帝敲打她的那番话,言犹在耳。 他是真的希望她跟木家重归于好,还是只是场面话,她不得而知。 可不论真假,皇命不可违。 她今日本应该去木家。 可她却不愿。 此举,必定会得罪皇帝。 不过想着太后所为,她也不想理会。 她想起前世这个时候,皇帝遇刺,却被心腹太监挺身而出所救,可若是那心腹太监死了呢? 不怪她心狠,怪只怪他不是明君,至少在木婉云看来如此。 想着,她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只是此举,她或许要对不起宋曦月了。 想到宋曦月对她的维护,她心里有些无力。 思绪许久,都没有下定决心。 沉浸在心事里,不知不觉时间飞逝。 直到耳边传来木夫人尖锐的骂声,和依稀伴随的哭泣声,以及木尘和崔瑶看似关切安慰,实则挑拨离间的声音。 马车转眼已经停下。 不等她掀开帘子,就有脚步声急促而来,接着有人掀开帘子。 是木夫人。 看到她的瞬间,木夫人原本因为担忧哭泣而微微泛红的脸,瞬间迸射出不满,甚至仇恨,对她更是不假辞色,“你这个害人精,害了我女儿,还要害你父亲,你怎么不去死?!” 虽然早就知道他们对自己不会有好话,可当面听到她这么骂自己,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而眼前这个人,可是她的亲生母亲啊。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会让她对她这般恶毒?! 只是因为她不愿意被他们当傻子利用吗?! 见她不说话,木夫人似乎更不满,眼看就要说出更多难听的话,木蔺醒来,赶忙呵斥,“你怎么对婉云?!她是咱们的女儿?!” “胡说,她明明不是,她就是野种?!“ 木夫人气急败坏,本来担忧木蔺,还压着,这会儿看木蔺没事,怒火烧的更旺了,都朝着木婉云去了。 木婉云懒得理会,见木蔺没事,想了想,做戏做全套,还想着搀扶他,结果却被木尘一把推开,然后恶狠狠瞪着她。 “滚开,你把父亲,把母亲,把这个家害的还不够惨吗?!” 木婉云踉跄着,险些没站稳。 还好被人从后面搀扶住。 木婉云一怔,侧头,就看到崔瑶满是虚情假意的脸。 “瑶儿,你管她做甚?!” 木尘见状,赶紧一把拉住崔瑶。 崔瑶还要说什么,迎上木尘盛怒的眸子,只好无奈摇头。 木蔺被木夫人和管家搀扶着,看大家这么对木婉云,又气又无奈,可是刚要开口,就被木尘打断,“父亲,你是不是忘记了?!” 木蔺无奈看了木尘一眼,最后只能无奈看向木婉云,“云儿,你莫要记挂在心上,你母亲和兄长,也是担心我的身体,自从你不跟家里来往,断了联系,我和你母亲因为牵挂你,身体每况愈下…” 说罢,他转身看向木夫人和木尘,一边使眼色,一边佯装呵斥,“你们没弄清楚,别胡说八道,我自己身体不好,跟云儿没关系,这一路上,都是云儿在照顾我…而且云儿已经答应我,要回来跟咱们吃团圆饭…” 不等他说完,木夫人已经捂着嘴哭出声来,“你什么意思,你要认她?木蔺,你对得起咱们的女儿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 木蔺厉声呵斥。 “父亲,为什么不告诉她,她就是野种,她是害人精…” 木尘见状,赶紧站在木夫人身边。 木婉云看着这一切,原本平静无波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子浪潮。 以前不管木尘对她如何,木夫人从不会如此,就算生气,也不会如此一口一个野种。 而且她总觉得他们话里有话?! 突然一道惊雷从她脑海劈下去! 回想最近发生的种种?!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缓缓浮起! 第114章 会不会不是亲骨肉?! 木家人闹的不可开交,木太傅看着疾言厉色,甚至要对木婉云动手的夫人和儿子,只觉得一阵没来由的疲惫。 他佝偻着腰,几度想开口,却都被谩骂和哭诉给淹没。 最后无奈的看着呆愣在那里,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的木婉云,突然心里生出一阵厌恶,这个女儿,怎么就不知道主动低头。 哪怕是跪下,最多是承受一波怒火,挨打几下挨骂几句。 等他们气消了,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她却就那样呆愣木讷的看着她这个老父亲拖着病体,为她跟夫人儿子说尽好话,却无动于衷。 越想,木蔺心里越是厌恶的紧。 若不是不想让人看木家笑话,让他落一个不慈不爱的名声,他早就把她赶走了,强忍着怒火,他对木婉云摆手“云儿…” 结果,眼前突然一黑,他险些晕倒。 已经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很快顺势往地上一躺。 木太傅一晕,原本还义愤填膺骂骂咧咧的一家人,顿时偃旗息鼓,通通围上来。 木夫人自然是关心木太傅的,毕竟是携手几十年的夫妻。 木尘如今也未入仕,自然也怕木太傅有个好歹,木家无以为继,他沾不上光。 崔瑶绞尽脑汁嫁给木尘,如今木尘没有官职傍身,她也怕木太傅有事。 一家人各怀鬼胎,便不把木婉云放在心上,赶紧让人抬着木太傅进门,还不忘让人赶紧去请御医。 木太傅被抬着,眼角朝木婉云看去,他心里再恼恨,也是希望木婉云能回来,他已经得罪太后,如今只希望三皇子说到做到,能庇佑木家,木婉云跟三皇子妃关系极好,就着这一层关系,他也会让木婉云有娘家可以依靠。 只可惜木婉云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压根没有明白木太傅的一片苦心。 木家大门在她面前沉沉关上。 她才仓皇回神。 一转身,却看到自家马车快速驶来,最后在她面前停下。 马车上,宋曦月和绿俏急急跳下来。 一个检查她有没有事,一个连忙询问她,有没有被欺负。 看着关心自己的二人,木婉云沉沦苦涩的心,才逐渐的生出一丝丝甜蜜。 不等她回答,又被二人拉向马车。 用宋曦月的话说,“还是先上车再说,这里,晦气。” 等上了马车,木婉云才发现,三皇子谢君宴也在。 她想起心里的疑惑,还是道了一声谢,又开口询问,“今日的事,多谢三皇子,还有,我有些好奇,三皇子,是如何要挟木太傅…” 虽然已经从谢君宴那里听说了一遍,见婉云姐姐还有疑惑,宋曦月狠狠瞪了谢君宴一眼,催促他赶紧解释。 谢君宴自然也不敢怠慢,便把二皇子负责侦查科举舞弊,正好查到木太傅身上的事情说了。 许是怕木婉云仍顾及父女之情,他还特意补充,“你大可放心,木太傅为人一向小心谨慎,也是头一次收受考生的礼品,而且也都是些笔墨纸砚一类的,并不太值钱,而且,不知为何,木太傅并没有透露考题,所以,木太傅应该无碍,不过,那些考生都是外地的,还以为送了礼,就能中,有几个落榜了,怨气很大,还准备作诗抨击木太傅,不过被压下来了…” 宋曦月忍不住埋怨地看向谢君宴,“你可真是好心,还帮着压下来…” 谢君宴虽然不明白木婉云和木家之间为何闹的这般僵,可是却能听出宋曦月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 可他自小便深受孝道教育,总是觉得亲人之间有误会,需要及时化解。 不过这些话,他不敢当着宋曦月和木婉云的面说,好吧,主要是不敢当着宋曦月的面说。 还有就是,他出身皇家,皇家间的亲情总是跟权势分不清,儿时,他们便明白他们兄弟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平常兄弟之间的亲情,因而,他更是渴望平常人家的父母兄妹之情,才想着盼着一切都好。 只是,他也多少听说过,木婉云和木家闹的很僵,木家那个兄长甚至让人四处散播木婉云的遥言,想着,他忍不住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木尘也在此次的科考之列,可惜,身为太傅之子,他却连二甲都没进。” 闻言,宋曦月鄙夷的笑出声来,“没中,也是活该,整日眼睛长脑门上,自己不长进,却怪别人太优秀…对了,太傅可是这次的主考官之一,怎么就没透露一下…” 宋曦月不理解,木婉云却明白,木蔺一向爱重羽毛,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儿子泄露考题。 想起今日见到木尘,怨气极大,她总算是心里明白了几分。 只是,为何这个家有怨气,有矛盾,就要把她作为发泄的对象?! 她又做错了什么?! 不,不对,今日那些话,绝不是气头上的口不择言。 想到这里,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宋曦月和绿俏,“今日,他们说了很多,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 宋曦月收回心思,看向婉云解禁,下意识问道。 绿俏也看着自家小姐。 “他们说我是野种,说我不是他们的女儿…” “该死的,不就是和离,又不是你做了什么,分明是那沈阔有眼无珠,为什么就总是怨怪你?!” 说着,宋曦月拉住木婉云的手,安慰道“婉云姐姐,他们不要你,我要你,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姐,我看谁敢欺负你!” 绿俏也不知说什么,见宋曦月说的情深意切,不禁感动于她对自家小姐地好,心里盼着自家小姐有了宋小姐这个好姐妹,也别太在意木家人的那些话。 木婉云却摇头道,“不是,我刚才思索了我跟木家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你们说,会不会我压根不是他们家的…正因为知道了,他们才会对我如此?!” 第115章 动用皇家势力调查 木婉云的话,让气氛一下子凝滞。 不同于谢君宴的若有所思,宋曦月和绿俏双双对视了一眼。 同为女子,她们自然明白被家人厌弃的苦楚,可不管是宋曦月还是绿俏,都知道木婉云跟木夫人几乎有着一模一样的脸,若说不是亲生的,她们都觉得不可能。 可这些话,她们只会在心里想想,而不会告诉木婉云。 因为两人都觉得,如果这样想,会让婉云姐姐(小姐)心里舒坦,那就当不是亲生的好了。 所以,俩人不约而同的附和,“如果是这样,那婉云姐姐(小姐),就更不用在意他们了…” 木婉云见状,便知道她们二人并不信。 其实,她之前也不是没怀疑过,可因为自己跟木夫人生的实在很像,所以,她很快否定了。 可今日木夫人看她的眼神,恼恨中透着歇斯底里,像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还有她说的那些话,什么,她害死了他们的女儿?! 这些话,总让她觉得自己像是错过了什么?! 她心里很不安。 急于想求证! 可她之前留在木家的钉子,并没有跟她汇报过。 除非他们被察觉,也或者,这些事极为隐秘,只有木太傅木夫人和木尘几人知晓。 所以,要想探知清楚,大概以她的人脉,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 可她心里又急于知道真相。 思来想去,她把目光投向一直默不作声的三皇子谢君宴身上。 她其实知道帝王会在每一个有权有势的大臣身边,安插眼线。 尤其木太傅这种不被皇帝所喜,一直等着抓把柄的人家。 而三皇子谢君宴因为切身经历过一些事,想的要更深一些。 他沉默着,思索着,倒是并没有因为木婉云和木夫人极为相似的容貌,而先入为主的否认。 好吧,其实他压根不记得木夫人的长相,所以,倒是觉得木婉云说的不无可能。 毕竟宫里这种偷龙转凤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太多了,所以,甚至专门设立了一个部门,对皇族血脉严格把控,就怕有人贼心不死做出混淆皇室血脉的事情。 先祖打下基业,历代皇帝兢兢业业励精图治才有如今的大好河山,若是被人偷梁换柱,换了血脉,那可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而一旦发现这样的事,那几乎就是灭九族的大罪。 只有严惩不贷,才能威慑那些人。 皇室如此,更何况那些普通人家。 他曾在皇族卷宗里,看过很多包藏祸心的妃子,有把自己所生的孩子跟高位嫔妃所生的偷换的,还有跟侍卫御医偷情怀了孽种冒充皇族血脉的,甚至有假装有孕,又从宫外抱养孩子装皇族血脉的。 诸如此类,可真是举不胜数。 所以,他倒是觉得,如果木婉云真的不是他们亲生的,那倒是可以理解他们的做法了。 而木婉云若是真跟他们一刀两断,那也可以理解了。 可是谁会偷换孩子呢?! 他正思索的时候,木婉云也把目光转向他身上,只是苦于不知道怎么开口。 毕竟,这种事,想动到皇家的暗棋,必须有合理的借口。 宋曦月注意力一直在婉云姐姐身上,见她看向谢君宴,又看谢君宴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忍不住用胳膊撞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谢君宴这才抬头,看向宋曦月的时候,已经收敛,笑着摇头,“没什么…” 宋曦月没理会他,而是看向木婉云,“婉云姐姐,你是不是有事找他帮忙?!尽管说!” 宋曦月大包大揽,让木婉云又好笑又无奈。 谢君宴诧异的看向木婉云,毕竟是皇子,再混账,也是有思考能力的,很快想到什么,试探性问道,“你?想让我动用皇…调查!?” 木婉云一怔,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听到宋曦月道,“我也很想知道木家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偏心成这样?!” 她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她父亲还是丞相,他们宋家家大业大,对男丁的看待总比女子重一些,可即便如此,也没有是非不分。 在她看来,木尘就是朽木,不,不只是朽木,他,给她的感觉,就像是随时要炸的火药桶,似乎,总是会把事情往坏处想。 她见过木尘在她的庶兄面前卑躬屈膝,所以,甚是不解,他怎么能,哪儿有脸,对婉云姐姐这般蛮横霸道?! 装腔作势?!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信在外面委曲求全被人打一巴掌都不敢反抗的木尘,竟然在婉云姐姐面前这般嚣张! 想着,她直接对着谢君宴发号施令,“三皇子,可别告诉我,你做不到?!” 虽然她不懂朝中事,可也知道皇族为了监督百官,有一个秘密机构,因而,她那个父亲,曾经再三跟族里人顺,要谨言慎行,即便是在家里,也不能胡言乱语,父亲为了好好说话,更是在书房建造暗阁,每每有什么要紧事,都是把几个兄长叔伯喊到暗阁里去说话。 再加上婉云姐姐这般说,她更加笃定谢君宴是能帮上忙的?! 谢君宴原本就想帮忙,甚至想好了,怎么跟父皇说,他虽然平日里混账,却也知道父皇对太傅一家是不满的,父皇登基之后,对很多朝政都大刀阔斧,伤害了很多世家的利益,每每这个时候,那些人就联合起来上奏,跟父皇唱反调,而那些人都是人精,每次都不主动出面,就怂恿木太傅出面,毕竟他是先皇给父皇挑选的太傅,是帝师,占着帝师名头,由他出面,父皇若是说的太过,便是对先皇不敬,对老师不敬。 偏偏木太傅为了跟世家靠拢,总是被当枪使,这让父皇又恨又恼,偏偏,木太傅平日里处事小心,除了被当枪使,也没做错什么,父皇一直找不到由头处置。 当时父皇答应赐婚给木婉云和沈阔,一来疑心一向循规蹈矩的木蔺,是不是也生了跟权臣结党营私的心,二来,也是想互相制衡。 不过让父皇真的下定决心的,还是知道了沈阔早有了许诺相守一生的红颜知己,父皇大概早就料到,沈阔和木婉云会成为一对怨偶,可以借机离间文臣武将,父皇才出面制衡,做到稳定朝局,让文臣武将归心的意图。 虽然,如今沈阔和木婉云已经和离,沈阔也已经在官场沉浮,可父皇应该也很想知道太傅家的事。 毕竟,谁会嫌手里筹码少呢?! 当然,更主要的,他和曦月关系刚有所缓和,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她扫兴。 于是,他故意作出无奈的样子,最后在宋曦月的威逼利诱下,还是同意了。 木婉云回到府上,也没有留他们。 她看得出,三皇子心里是有宋曦月的,刚才,还故意吊了曦月一把。 看着这对欢喜冤家,她心头的阴霾被稍稍驱散。 她和木家的事情,尽数交给三皇子去查。 她不会怀疑,皇家的能力。 若说沈将军府,或许,帝王一时间很难渗透,可是木家,她有足够的信心。 其实早在她掌权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帝王安插的暗桩,一来,木家上下没有不臣之心,二来,冒然拔除,恐惹帝王不快,所以,她即便知道,也没有动。 她原本可以直接收买,可她不能保证,自己所作所为,上头那位不知情,再说,交由三皇子去查,帝王应该也喜闻乐见。 与此同时,她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若是没有帝王和太后为了柳如霜对她施加刑罚这件事,她或许还会装作不知,任由事情沿着上一世的轨迹发展。 可她是个小气的。 太后那般狂妄,甚至到了跋扈的地步,帝王明知道,却也放任不管,甚至可能从中推动。 那她就不得不考虑接下来的计划了! 第116章 知道身世之谜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当今上面那位即便再忌惮沈阔,却始终不肯下定决心除之。 虽然有怕敌国寻由头来犯的原因在,同时,也是想着沈阔能再用兵不血刃的阴损法子,重创敌国。 如此一来,她的大仇,何时能报?! 她又如何能看好不容易被踩下去的沈阔,再次蹦哒起来! 所以,这皇位上的人,也该换上一换了! 而最好坐上的那位,是与她为善的! 她想到了三皇子。 可很快又摒弃了三皇子。 虽然三皇子本人并非外界传言的那样纨绔,可以她对三皇子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人选。 如果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并不合适,于大局,于百姓,可不是一件好事。 她重生归来,是为报仇,却也不想成为千古罪人。 而当今朝局,储位之争尤其激烈,其中以太子为首的太子党和以二皇子为首的二皇子党,斗的尤其激烈。 按理说,有她和宋曦月这层关系,三皇子跟二皇子又同为荣妃养大,她本该选择二皇子。 上一世,最终登上帝位的也是二皇子。 可二皇子其人实在是暴虐非常,打杀,通常随心所欲,一念之间,哪怕是对权倾朝野的股肱之臣,也是如此,漠视生命到让人可怕发指的地步。 这样的人若是坐上那个位子,是国家的不幸,亦是百姓的不幸。 可太子是太后养大的,若是太子登基,那太后权势不会改变,甚至可能更超现在,这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掰着指头仔细数了一遍当今的皇子。 最后目光定格在跟她有过两面之缘的九皇子身上。 那位籍籍无名到有些透明的皇子,给她的印象很好,关键,她看得出,他有能力,也有野心。 而且他对她有救命之恩,作为回报,她送他一份大礼,同时,也作为投诚的礼物,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 只是,眼下,一是,如何联系上他,二是,如何让他相信自己的话。 不同于其他皇子成年后便开府,九皇子虽然也已经成年,可是因为无人问津,没人撑腰,大概除了有个皇子的名头,也没人想起他来,更遑论开府了,因而,虽然已经成年,可九皇子仍旧住在宫里的皇子所。 她想见到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想到了两个可能,其一,便是以答谢救命之恩的名义,让宋曦月帮自己递帖子,其二是找卢枫。 可不管哪一个,都是有风险的。 一来,这条路,是不归路,若是成了,她自然是希望九皇子能答应庇护宋曦月和三皇子。 可话说回来,皇权之争,从来都是残酷的。 就算宋曦月自己不入局,可只要她顶着三皇子妃头衔一天,就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若是有朝一日,这件事瞒不住,不仅可能会危及她,也可能会成为她和三皇子之间的一根刺。 思来想去,木婉云都不愿意让宋曦月为难。 宋曦月是少有的对她好的人,她不愿意让她为难。 她想她能幸福。 那便只有找卢枫这一条路了。 好在她跟卢枫已经不是第一次联络,她送出信没多久,便收到回信。 跟以往一样,还是在老地方见面。 她坐了没一会儿,卢枫就赶到了。 二人之间不算熟络,也不算陌生。 都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她便直接把事情说了。 卢枫听完后,沉默了良久,才缓缓抬起头,眼底是木婉云看不懂的情绪,她其实一向都看不懂他。 “为何会选九皇子?!只是因为他救过你?!要报恩?!” 对于他知道九皇子搭救的事情,木婉云并不太惊讶,毕竟,对方是大理寺卿,这点本事没有,她反倒是觉得奇怪。 对于他不问她怎么会知道皇帝会遇刺,反而追问她为何选九皇子,木婉云还是有些错愕,甚至一度怀疑,他会不会是另有追逐的对象,太子,还是二皇子?! 自己冒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知,到底是不是对的。 而且她之前就怀疑过,或许刺杀并不是意外。 当然不是意外。 只是前世,她也并没有太关注,只依稀记得是什么余孽。 此时想来,未必不是等不及想继位的那些皇子。 卢枫如此淡定,莫非早就知道了?! 是他支持的皇子策划的?! 卢枫是大理寺卿,这种身份,又是皇帝身边的心腹,被拉拢,自然是极为看重的,知道这种大事,甚至参与,都是可能的。 想到这些关隘,木婉云突然从心里涌出悔恨来。 草率了! 自己怎么会以为对方是当今倚仗看重的,就不会参与任何一派! 说不定只是表象。 他这样的人,相反,恰恰是那些想争夺那个位置的皇子,极力拉拢的对象! 越想下去,木婉云脸色越难看,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可是心里又残存一丝侥幸,只盼着,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她无疑是善于捕捉细节的! 深呼吸几口气,她让自己焦躁的内心平复下来,缓缓抬起头,迎上卢枫复杂又期待的眸子,想起,他还在等自己的回复,思索再三,还是给出答案。 “九皇子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而且他最不得势,若是此时,咱们帮他,那功劳自然是不小的。” 木婉云没有提到其他的皇子,是担心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怕卢枫会心里膈应,可是又想着拉拢卢枫,让他知道,选择九皇子,不是她一时头脑发热,也不是什么救命之恩,而是深思熟虑,也是为他着想。 毕竟其他皇子身边支持者无数,他即便是投靠了,又有什么出头之日。 想到这里,她突然淡定下来。 是啊,他卢枫不是蠢的。 怎么甘心屈居人下。 而且,他能得今上看重,也是因为他只对今上一人负责。 想清楚之后,她心里才松快下来。 卢枫鹰隼般的眸子,一直牢牢盯着她,看她似乎经过很深的思想斗争,最后才松快下来,心里若有所思,却也不急于回复。 最后只是淡淡道,“容我想想。” 木婉云也没再多说,毕竟离那件事,还有一段日子,也应该来得及。 跟卢枫分开后,木婉云过了一段简单静谧的日子。 可是很快便被三皇子托宋曦月带来的消息给震惊住了。 不愧是皇家暗探,调查的很是仔细。 整整几页大纸。 把木蔺做过的事情,木尘的阴损心思,还有木夫人为何会一口一个野种的喊她,写的清清楚楚。 她看完之后,整个人都呆愣原地许久。 宋曦月显然是早就知道了,她也被震了许久,面对此种情形,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木蔺身为太傅,却道貌岸然,竟然跟自己的寡嫂不清不楚,不,始乱终弃?! 还是说木夫人愚蠢?!竟然会被一个拙劣的谎言欺骗?! 不仅养了仇人之子,还信了仇人之子的话,把亲生女儿当野种,为一个莫须有的女儿报仇?! 还是狠狠的骂木尘一顿,说他阴险狡诈,毒辣无情?! 她心里划过很多思绪,可最终也只是沉默,只是一脸关切的看向木婉云。 而木婉云在经历了震惊,可笑,滑稽之后,也逐渐想清楚了。 又忍不住把几张大纸拿起来看了一遍,仔细揣摩每一个时间节点,还有那个倒夜香的老妇,总算是明白了一切。 只是她却只觉得心寒。 心寒自己曾经因为木蔺的愧疚,而被捧在掌心,又因为木蔺做过的事,被肆意编造身世,成为众人泄愤的活靶子。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木尘有怨气,以前总以为是自己太优秀,让平凡的木尘心里不平衡,所以,很多时候,她不得不遵从父母之命藏拙。 有时候明明她看一遍就背熟的文章,却不得不装出背了很多次的样子。 可没想到,原来一切并非如此。 她跌坐在椅子里,仔细思索整件事,想找出那个罪魁祸首,可是却一再失望。 最后赫然发现,不管什么缘由,最可悲的是自己那个一出生就夭折的兄长,也是自己。 宋曦月见她一直不说话,心里再也按耐不住,“婉云姐姐,你…” “我没事…” 看到宋曦月关心自己,木婉云赶紧挤出一丝笑来,只是,却带着一丝苦涩。 “婉云姐姐,你要是心里难过,咱们就去木家揭露一切,让他们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明明是木蔺的错,木尘要恨就恨木槿,为什么非得报复在你身上…还有木夫人,她怎么那般糊涂,竟然会相信…” 宋曦月话还没说完,就被木婉云抬手打断。 “曦月,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 “为什么?!” 宋曦月有些不解。 木婉云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只是,突然觉得很累,不想去跟木家有任何的纠缠。 而且,他如今的注意力不在这些事上。 只是在宋曦月看来,婉云姐姐多半是被伤透了心,所以,才不会去跟木家继续扯上关系。 她在心里低叹一声,感慨婉云姐姐可真是太苦了。 可面儿上,她没有再提。 甚至还有当面把几张大纸烧成灰烬。 转而又跟婉云姐姐说起别的事情。 譬如,柳如霜冲撞了张贵人,被张贵人当众掌掴教训,张贵人身怀龙嗣,太后就算再看重柳如霜,也总是要更护着身怀龙嗣的张贵人,所以,柳如霜只能哑巴吞黄连,有苦说不出。 说到兴头上,宋曦月也忍不住吐槽,“真拿自己当皇家县主了,就算是救了太后,毕竟也是沈阔的女人,身体都好了,还赖在宫里,也不知道究竟要赖到什么时候…”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吐槽,“本来,我还觉得不用入宫,再好不过,没想到,太后这么快就撤了禁令,我还得继续进宫侍疾,每次也得去给太后请安,整天见到柳如霜,实在是晦气…” 宋曦月说起柳如霜来,就喋喋不休。 木婉云却想起另外一件事。 柳如霜是什么人,她做鬼那几年看的清清楚楚。 她爱沈阔,可更爱权势,如今沈阔虽然已经起复,可是毕竟不如从前,而且她如今可是亲封的县主,又住在皇宫那种权势滔天聚集之地,若说,她没点别的想法,她都不信。 想着,她对宋曦月勾了勾手指头,等宋曦月凑耳过去,便附在她耳边,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 宋曦月眼睛缓缓睁大。 第117章 秽乱宫闱 话说另一边。 柳如霜在宫里也待了两个月,身体早就已经恢复好了,可她在宫里待的越久,越是舍不得离开。 且不说吃住用比沈府好了不知道多少,宫里的富贵迷人眼,她不傻,知道自己若是失去这次机会,怕是再也没机会攀上顶级权势了。 因而,虽然懿旨已经明确提到,以后她就是沈阔的正妻,可她也没有多高兴。 甚至在沈阔催促她离宫回府,她都找借口敷衍过去了。 “夫君,太后她老人家最近身体不好,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舍弃她老人家?” 沈阔拧眉看着打扮穿着比之前不知道富贵多少的柳如霜,原本觉得她身体恢复好了,他们也许久没在一起了,可是也知道她说的对,能讨好太后,自然是最重要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控制不住。 柳如霜是懂得拿捏沈阔的,知道他如今最在意的就是权势,所以,投其所好道,“夫君,奴家也是为了你,太后千秋宴,若是她老人家一高兴,到时候,夫君的前途,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闻言,沈阔才彻底放下心来,太后千秋宴的确是大事,前几日,上朝,陛下就勒令礼部开始操办了。 今年太后是整寿,按理说是要大办的。 天朝以孝治天下,陛下更是当为楷模,所以,陛下对太后的千秋宴很是看重。 如霜要是真能在千秋宴上讨好太后,继而也是讨皇帝欢心,那于他也是极好的契机。 想清楚之后,沈阔便再无异议,只叮嘱柳如霜一定好好护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又跟她缱绻了一番,便告辞了。 等沈阔一走,柳如霜脸上堆砌的假笑便消失不见了。 以前她好似真的挺在意沈阔的,那时候,她觉得他长的英俊,又权倾朝野,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铠甲烈烈生风,光芒万丈,甚是惹眼。 可时移世易。 沈阔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人人吹捧的战神。 战神? 想到什么,柳如霜眼底闪过一抹讥诮。 再看被沈阔拉过摸过的地方,只觉得一阵作呕,连忙用帕子使劲擦拭几遍。 越想,她越觉得自己不能错过机会。 当然不是为沈阔谋前途,而是为自己谋划未来。 她是县主,是上过皇家玉蝶的,怎么可以只委屈做什么将军夫人。 何况,自从知道沈阔做过的事情,她就一直惴惴不安。 不,她不能把身家幸福依托在沈阔身上,必须为自己谋求出路。 其实这段日子,她也仔细揣摩过皇帝,还曾经打着太后的旗号,去给陛下送过汤,只可惜,时运不济,竟然碰上了心情不佳的张贵人,还被那个贱妇当众掌掴。 想着,柳如霜眼底划过一抹凶意。 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早晚也会是帝王的女人,而且她救过太后,是太后亲封的县主,她总会爬的更高。 她在宫里待的久了,对宫里妃嫔的品阶也有一定的了解,她知道贵人不过是低阶嫔妃罢了,上面还有嫔,妃,贵妃,皇贵妃,以及皇后。 她有太后的宠爱,再加上,她比她们年轻,她有信心,只要帝王尝过她的味道,就肯定会食髓知味。 想到这些,她更是绞尽脑汁的打探帝王的喜好。 她以为她花些银钱,给些打赏,就能游刃有余。 却不知宫里的女人,但凡是能获得圣宠,的哪个不是披荆斩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何况,张贵人上次既然敢掌掴柳如霜,就不怕她报复,当然,也防备着她会不会报复。 身怀龙嗣,是福气,也是恩宠,更要小心谨慎。 一个不留神,胎死腹中,小产都是常有的事。 所以,自从柳如霜开始让人打探帝王喜好开始,张贵人就知道了。 “呦,她打听帝王喜好,还这么详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陛下寿辰呢?!” 张贵人把玩内务府让人送来的暖玉,漫不经心一句。 伺候在侧的嬷嬷却还是多想了一层,想心思一转,提醒道,“贵人,上次咱们碰到她,不就是她奉太后旨意去给陛下送汤…“ 毕竟主仆多年,默契还是有的,何况嬷嬷分明就是意有所指。 张贵人微微挑眉,看着嬷嬷,“你是说,她不是奉太后旨意…” “太后疼爱陛下是真的,可是她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后宫妃嫔哪个不惦记陛下,陛下哪儿就缺补汤,还有,上次之后,老奴就让人悄悄去御膳房打听过,说是那个柳氏吩咐给太后炖的补汤…” 闻言,张贵人抓着暖玉的手微微用力,眉眼之间戾气加重,声音透着一股子寒凉,“看样子,是不想做将军夫人,倒想做本小主的姐妹了。” 见状,嬷嬷没有再说下去。 可已经知道张贵人心里有了盘算。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张贵人就狞笑开口,“既然她这么想做本小主的姐妹,那本小主自然是要成全了。” 说着,她对着嬷嬷轻轻勾了勾手指,待嬷嬷凑过去,便吩咐下去。 嬷嬷越听脸上兴奋之色越浓。 这些年,她跟着小主,处处谨小慎微,谁让他们小主不管是权势还是地位,都不是最高的,可是一个外来的,也想分他们小主的恩宠,简直做梦。 以为救了太后,被册封什么县主,就了不起了。 又怎么会知道太后她老人家最是喜欢认义女,可是认了,也就抛诸脑后了。 宫内外如火如荼为太后的千秋宴操持着,柳如霜也如愿在花了上百两后,打听到陛下的喜好,心里暗暗有了盘算后,她便开始紧急筹备。 只可惜,她出身低,这些年,也没学会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 何况,她如今身怀六甲,肚子也已经微微隆起。 实在是也无法收放自如。 就在她焦头烂额忧心不已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宫女在假山后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昨个儿陛下翻了张贵人的牌子…” “那有什么,张贵人身怀龙嗣,陛下虽说已经有了十个皇子,可是仍旧看重子嗣…“ “你懂什么,陛下去看张贵人,可不只是在意龙嗣那么简单…” 说着,那人似乎格外的小心谨慎,还特意朝假山外看了两眼。 柳如霜见状,赶紧带着婢女彩莲小心躲起来。 才听到那小太监又继续说下去,“我跟你说,咱们这位陛下啊,对身怀有孕,尤其怀有身孕五六个月的妇人情有独钟,昨个儿,张贵人却敢冒犯龙颜,拒绝陛下,陛下当即黑了脸…” “那,那张贵人岂不是…” “毕竟身怀龙嗣,陛下也没把她怎么着,只是张贵人啊,大概要坐一段时间的冷板凳了。” “唉,咱们这位陛下啊,哪哪儿都好,就是有些特殊的…咳咳…对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去年是不是也有位答应小主,怀了龙嗣,却被翻了绿头牌,结果,孩子没保住…” “是啊,不过,那答应后来被擢升贵人,这可是连跃两级,也算是值了…”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柳如霜躲在花树后,想着刚听到的事情,整个人若有所思。 她低下头,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地肚子,这个孩子,一直都是她的隐患,之前,她怕沈阔会知道,尤其,木婉云离开沈府的时候,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她一直惴惴不安。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非常担心。 可是等了一日又一日,却始终没等到木婉云有所行动,她才放下心来。 觉得,木婉云多半胡说八道,自己不过是曲解了她的话。 可是,自从进宫,尤其是明确了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后,她也不止一次想过这个孩子的事。 她要留在宫里,这个孩子当然不能留。 原本她就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孩子给弄掉。 若是让这个孩子,能发挥效用,自然是再好不过。 只是,她到底也不是蠢的无可救药。 若是有人故意放谣言,那对她而言,可是万劫不复。 所以,她还是偷偷让人多番打听,甚至还有收买御医,询问了去年是不是有答应侍寝后小产。 多方打探下来,她才确定一切都是真的。 心里更是喜不自禁。 简直是天助她柳如霜。 或许,这一切就是命中注定。 注定她会遇到沈阔,救下太后,进宫,认识帝王,不然,她怎么能刚好有孕五个月,而帝王喜欢怀孕五个月的妇人?! 张贵人听到她终于相信,也是喜笑颜开。 “这个蠢货,还想跟本小主斗,去,放出消息,就说帝王最近用过晚膳后喜欢在御花园附近消食…” 知道鱼儿上钩,自然是要紧锣密鼓安排上。 负责伺候张贵人的,当即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柳如霜也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她自然是更兴奋了。 天知道,她最近也经常用过晚膳去御花园消食。 这,莫不是缘分? 只是彩莲却还是诧异,“县主,咱们怎么一次也没碰见过?!“ 正在兴头上的柳如霜不悦道,“你知道什么,御花园那么大,而且,之前咱们不是没往这里想,好了,快去给本小主挑选衣裳,还有首饰,上次太后赏赐给本县主的,赶紧拿出来,对了,本小主上次带进宫里的秘药,也给本县主找出来。” 彩莲仍觉得心里不安,忍不住提醒。“县主,秘药还是算了…” “废话怎么这么多,你凃一点在帕子上,本县主会酌情用的上,快,去让人提前去候着,一旦发现陛下,就赶紧通知本县主…” 彩莲见柳如霜已然不悦,心里明白,自己多说无益,只好点头,按照吩咐行事。 而与此同时,张贵人如探望余太妃,又从余太妃处去了趟养心殿。 余太妃有个儿子,年纪跟陛下年纪相仿,最主要,容貌跟陛下极为相似。 只可惜儿时受了惊吓,留下痴傻的毛病。 陛下登基后,封这位为郡王,住在宫外,这些年,余太妃仍留在宫里颐养天年,这位郡王也时常入宫侍疾。 说是痴傻,倒像是更似顽童。 以前也有宫人把他和陛下错认。 而且最主要,这位郡王,虽然痴傻,可是男女之事上,却极为大胆,之前就差点凌辱宫女。 因而陛下下旨不许他随意入宫。 可是,这次,是余太妃病了,张贵人去探望,刚好撞见余太妃思子心切,张贵人一时感动,便特地去跟陛下请了旨意。 陛下也是经过腥风血雨,才登上皇位,兄弟早就在夺嫡之争里所剩无几,郡王可以说是仅剩的不多的,而且因为他痴傻,跟他也没什么利益冲突,因而,他还是愿意让人们看到他兄友弟恭,爱护幼弟的。 只是,他却不知,接下来,可是会发生一件秽乱宫闱的丑闻。 第118章 最喜欢的游戏 当天傍晚。 郡王入宫,因为余太妃病重,便留宿在宫里。 张贵人特地让人把他引到御花园附近。 对于一个痴傻之人,想引诱他做些什么,并不太难。 吃食,好玩的,随便哪一样都可以。 何况,张贵人母家跟余太妃母家有些亲戚情分,张贵人也经常去看望余太妃。 郡王对张贵人也不陌生。 对她身边的人自然也有几分信任。 张贵人派的是身边的心腹太监小伟子,小伟子以御花园晚上有萤火虫为由,把郡王带到这里。 与此同时,柳如霜也打扮的娇俏动人,负责去蹲点的人,果然看到陛下在御花园,特地匆匆跑回去禀报。 得到消息的柳如霜,当即忍不住就要去,出发之前,她还是把秘药碾碎,撒在帕子上一些。 虽然她对自己的魅力胸有成竹,可还是以防万无一失。 柳如霜的一举一动,都在张贵人的监视之下。 张贵人得知柳如霜对自己的钉子打探的消息,信任非常,她脸上的鄙夷不加掩饰。 “蠢货,以为一点银钱,就能收买人心,让人死心塌地,就她这脑子,本小主都怀疑,她是怎么把沈将军之前的夫人赶走的?!” 张贵人嗤笑。 “宫里哪儿能人人都像小主这般聪慧,不然,小主怎么可能会独得盛宠,还怀有龙嗣?!” 一旁的心腹嬷嬷赶紧巴结恭维。 “恭维的话,本小主都听腻了,好了,时间不早了,派人去盯紧了,等他们成事,就给本小主信号,本小主去请陛下陪本小主遛弯了,本小主都等不及了…” 张贵人捂着嘴忍不住笑起来,那场面想想就甚是有趣。 柳如霜在彩莲的搀扶下一路到了御花园,又在早安排的宫人指示下,看到了在御花园里扑蝴蝶的男子。 男子穿梭于花丛中,是背对着她的。 身上的衣服不同于平日里,柳如霜见的明黄色衣袍,可是也是顶顶奢华的衣料,还有衣袍上绣着的金龙,满皇宫,除了九五至尊的帝王,又能是谁?! 只是,平日里,她见到帝王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近身的样子,倒是没有眼前的有趣。 不过她自诩了解男人,也知道男人都是有多面性的。 旁的不说。 第一次见沈阔,她还是从心里畏惧他,后来也是小心翼翼察言观色,唯恐哪句话哪里做的不当,得罪他让她厌弃,可如今,她早就看透沈阔,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觉得他龌龊恶心,配不上她。 沈阔如此。 帝王应当也如是。 柳如霜在心里想着。 恰好这时,“帝王”转过身,正面对着她。 看到那张熟悉又俊雅的脸的瞬间,柳如霜心里的所有疑虑顿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激动,还有一丝羞赧。 眼前的毕竟是九五至尊,是这个世上,最有权势的男人。 她只要攀上他,那就有可能成为这个世上权势最盛的女人。 想起见过的太后的殊荣富贵体面,她心里再也按耐不住,故意佯装不查,对着身边的彩莲焦急道,“彩莲,快点给本县主好好找找,本县主记得就是这里…” 说着,她忙偷看了帝王一眼,随即故意作出焦急寻找什么的样子,低着头,就往帝王所在地方向扎去。 她自己在心里想好了,她一会儿故意装作不察的跌倒在帝王面前,帝王怜香惜玉,她又怀有身孕,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她到时候,故意假装崴了脚,然后,顺势把帕子对着帝王撩去。 她这样一个身怀有孕又富有韵味的女子,加之迷情药,她十足信心,帝王会上钩。 如此想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 暗处,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这边,看到这一幕,嘴角忍不住翘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只是想着主子说的成事,还是忍下去,继续看。 柳如霜矫揉造作冒冒失失的时候,郡王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他是被张姐姐身边的小伟子带过来的,说是御花园有尾巴会发光的萤火虫,可是小伟子把他带过来,却突然捂着肚子说肚子疼,让他站在这里等一会儿。 可他都已经等了好久了,也不见小伟子过来。 而且他根本没有唠叨什么萤火虫。 倒是看到几只漂亮的蝴蝶。 可他怎么都抓不住。 好不容易,蝴蝶落在一朵最大最好看的花儿↑,他小心翼翼凑近,正要去捕捉,结果突然“哎呦”一声,把蝴蝶吓跑了。 他当即变了脸,转而怒斥吓跑蝴蝶的人,正要怒斥,结果却被一个软软的身子贴住,他下意识的把人搂住,就看到一张极为好看的脸。 他对好看的姐姐一向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而且那姐姐还有拿了一张好看的帕子对他扫了扫。 霎时间,他只觉得浑身燥热,看着眼前好看的姐姐,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目光不由自主的从好看姐姐漂亮的脸,逐渐下移到她好看的脖颈,还有胸,最后是肚子。 “咦?小宝宝?!” 他虽然控制不住身体的燥热,手也开始不受控制,想在漂亮姐姐身上挠痒痒,可是却谨记母妃说过的,肚子又大又高的女子,不能脱他们的衣服,因为那里面有小宝宝。 他的几个侧妃,就曾经大过,后来生了白胖白胖的娃娃,小时候,还会喊他父王,很可爱的,只是后来就开始不喜欢跟他玩了。 想到这些,郡王当即就要把漂亮姐姐按你自己身上推开。 结果漂亮姐姐却贴的更紧了。 他顿时觉得更加口干舌燥,两只手,不由自主的把漂亮姐姐搂紧,再搂紧,想把她扑倒,把衣服… “不,不能,有小宝宝,不能…” 郡王嘴里呢喃,理智开始拉锯。 柳如霜使出浑身解数,她本以为帝王会装模作样呵斥一番,再半推半就,说不定还会把她当成是邀宠的宫女啥的。 可没想到事情顺利的不像话,她刚才跟帝王对视了,帝王眼里的情欲她不会看错。 这会儿夕阳西下,她知道,帝王不可能认不出她来。 莫非,帝王对她也是有意的?! 想到这里,柳如霜只觉得胸口砰砰跳的更快了,整颗心都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既然如此,她何不胆子再大一点。 想着,她的双手也开始不安分,当触及,更是暗暗吸了一口气,暗道,帝王不愧是帝王,身子柔若无骨,贴的更厉害了,几乎像是完全依附在对方身上。 只是奇怪,对方明明反应如此剧烈,却一直碎碎念什么“宝宝”。 是的了,自己在帝王眼里毕竟是臣子的妻子,而且还怀着臣子的孩子。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嘤嘤哭泣,柔弱的声音,微微带着一丝啜泣,“陛下,霜儿,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深深为您身上的气度折服,霜儿从未见过如陛下这般俊逸不凡地男子,直到认识陛下,霜儿才知什么是爱,霜儿愿意侍奉陛下,陛下,您就要了双耳,让霜儿以解相思之苦吧?!” 说着,她主动撅嘴,对着眼前朝思暮想的帝王亲去。 郡王哪里受得了这种诱惑,虽然仍顾及漂亮姐姐肚子里的宝宝,可是却也想分跟漂亮姐姐一起做快乐似神仙地游戏。 他最喜欢做游戏了,尤其是这种游戏,可惜,府里那个母夜叉总是不喜欢,还不许他跟别的漂亮姐姐一起坐。 想着,他打横把漂亮姐姐抱起来,然后一步步朝御花园深处走去。 柳如霜羞赧的把头伏在郡王怀里,一脸得逞的笑。 她,柳如霜,终于要成为帝王的女人了。 躲在暗处的小伟子,见状,赶紧一溜烟跑走,去跟主子报信。 第119章 天赋异禀 不多时,张贵人便邀请帝王陪她一起到御花园散步。 帝王虽然已经有不少成年皇子,可俗话说,小儿子才是老父亲的掌中宝,何况,在皇家,成年的皇子,总是会想要提前继承家业,彼此争执不休,也被自认为还年轻的帝王忌惮。 何况,帝王已经好几年没有新的皇子或者公主降世了,因而,对于张贵人这一胎,他还是很看重的。 张贵人年轻娇俏,又正是最得帝王心的时候,一撒娇,帝王便不得不从百忙之中抽身陪同。 说是陪同,可是除了帝王和张贵人,身边还呼啦啦带着一堆伺候的奴婢奴才。 张贵人是有意引帝王前往看一场好戏。 早了不成,晚了也不成。 因而时机很重要。 好在她一早就安插了人手,一路上都有人故意引着他们一起往目的地走。 帝王跟张贵人正说着应景又闲趣的话,张贵人身边的常嬷嬷远远就看到负责蹲守的小伟子急匆匆走过来,远远的就释放信号,她暗自点头,随即快步走到张贵人和帝王身边,恭敬道,“听说御花园到了晚上,有很多的萤火虫,又以前面桂花树那最多…” 闻言,张贵人立马笑着冲帝王撒娇,“陛下,嫔妾肚子里的小皇子,肯定想看,陛下,让人抓几只,放在密封的琉璃瓶里,嫔妾就算是没有帝王陪伴的时候,晚上也不怕黑了。” 帝王见状,忍不住纠正,“萤火虫寿命极短,若是抓起来,估计…” 张贵人不等帝王说完,便娇嗔的拉着帝王的袖子,微微跺脚,“陛下就是不疼嫔妾和肚子里的小皇子…” “罢了,爱妃既然喜欢,让他们抓几只便是了,走,朕陪爱妃一起去看看。” 帝王说着,抬手刮了刮张贵人的挺翘的鼻尖。 张贵人立即含笑晏晏地依偎在帝王的怀里,一起携手,往小伟子蹲点的地方走去。 因为心里期待,张贵人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平日里走几步就怕肚子里的小皇子有个闪失,这会儿却是半点不担心了。 帝王看着身侧的女人急切的样子,眸子深了几许,转念,又觉得兴许还是小孩心性,张贵人十五岁入宫,进宫三年,如今也不过十八,宫中沉闷,她又身怀有孕,御医提醒不许她多走动,她大概就是待在宫里闷坏了,所以才格外的想看看奇景。 想着,帝王紧皱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用力拉着张贵人的手,顺着小径往前走。 与此同时,御花园深处,一对野鸳鸯正在颠鸾倒凤。 郡王虽然跟帝王年纪相仿,可因为小儿心性,吃的又格外的好,加之某些地方天赋异禀,因而,让久旱逢甘霖的柳如霜渐入佳境。 一双藕臂牢牢扣着“帝王”的脖颈,娇喘声连连不断。 “陛,陛下,你,你弄疼臣妾了,臣妾好…” 伴随着舒适,柳如霜也觉察出小腹微微传来的刺痛,出于本能,她想把身上的男人推开,可是推了几次,都推不开,身上的男人仿佛不知疲倦一般。 而她很快也清醒过来,她原本就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若是孩子这次没了,那帝王对她只会更加怜惜。 只是潮水褪去,她却被一波一波的刺痛,弄的渐渐也害怕了。 她已经小产过一次,上次,御医就说,她伤了根基,不易有孕,这次纯粹侥幸,当然,也或许是那个番邦人天赋异禀。 想起那个番邦人,她心里忍不住想,那个人当时还口口声声自己是什么大人物,还说会来接她,可是还不是都是情绪上头的哄骗人的话。 就跟那些侍卫一样,哪一个不是在兴头上,说可以把命给她,可是提上裤子,看到沈阔,就吓得半死,唯恐事情败露,被沈阔杀了。 都是孬种。 想着,感受身上帝王久战不疲,甚至有越来越猛之势头,她打从心里也生出一丝喜爱。 她自知自己在女子里也是天赋异禀强烈的那种,沈阔看着人高马大,可没想到就是中看不中用的蜡枪头,偏偏,每次还要弄出很大的动静,不然,她也不至于找别人。 果然,她柳如霜就该配世上最厉害的男人。 原以为帝王富有四海,权势滔天,已经是旁人所不能及,可没想到,这方面,帝王也是远超旁人。 只是,她这身子如今也实在是太不中用了。 她想做帝王的女人,想在后宫享受滔天权势,必须有子嗣傍身,这身体子,可不能糟蹋,而且,万一,下红不止,没了性命,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她只能拼命忍受配合的心,开始用力推拒。 “陛下,陛下,您这是做什么,臣妾,臣妾是您的义妹啊,肚子,我的肚子…” 一开始,柳如霜确实想推拒,得让男人知道自己是被对方强迫的,事后,才会怜惜,她,柳如霜,只是被陛下英姿折服,可没想到陛下竟然霸王硬上弓。 可,渐渐的,她竟然真的觉得痛苦难忍。 肚子疼的十分诡异。 她也不由得害怕起来。 她身为女人,自然知道女子,不管是生子,还是流产,都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之前敢放手一搏,也是因为错估了帝王的能力,以为快四十的男子,即便保养的再好,也有疲态,而且,这里是宫里,宫里有太医院,里面的都是最好的御医,就算她出点小状况,应该也不会送命。 可是,当事情真的开始脱离掌控,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彻底把她淹没。 尤其身上的男人,跟铁塔一样,怎么都推不开,甚至,被她推拒的不耐烦,还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她彻底害怕了。 吓得浑身抖如筛糠,颤抖不已,泪水涟涟,声声哀求,“陛下,臣,臣妇肚子里还有孩子,我的孩子…” 郡王本就天赋异禀,何况,又吸入迷情药,此时,情欲翻滚,只靠着原始冲动,对身下女子的哀求,置若罔闻。 负责蹲守的小伟子,都已经看不下去了。 还好,不远处,张贵人和帝王已经走了过来。 帝王原以为会看到萤火虫,可一路走来,除了零星几只,哪里有,可张贵人却兴致不减,甚至,更浓,一路,都兴致勃勃。 帝王深邃的眼眸里染上几丝深意,只是身为帝王,城府自然不一般,即便心里猜测再多,也压了下来,只是却也忍不住想看看,张贵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后宫女人众多,他也不是没有宠爱过的,可是随着她们在深宫待的久远,就会变得面目全非,尤其是那些有子嗣的,随着她们的孩子渐渐长大,她们也会爆发出野心。 而他并不喜欢。 宫里每年都会有新人入宫,他每年也会对几个感兴趣,可是大多数也只是一阵子,张贵人是他这几年最宠爱的,若不是碍于祖制和规矩,她不会只是贵人。 可是若她也变了… 想到这里,帝王忍不住在心里深深低叹一声。 而张贵人却已经看到躲在暗处的小伟子,当然不需要他提醒,她也能听到那深重的呼吸声,和颠鸾倒凤的声音,以及女子若有若无的呼救声。 张贵人勾了勾唇角,又稳了稳心神,故意作出失望的样子。 “不是说…” 话说到一半,突然一阵女子惨叫,她的话硬生生被打断,转而心里一跳,忍不住脱口而出,“这,这是什么声音?!” 不只是她,帝王,和身边随行的也都听到了。 帝王作为男人,自然不陌生,说是惨叫,可是还有男人的低吼,是什么,他立即明白,当即一脸怒气的就朝着声音来源迈去,一张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张贵人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却故作惊慌,迈着小步,跟上去。 “陛下,等等嫔妾…” 而花丛深处,郡王发泄完,沉沉的压在柳如霜身上,柳如霜用尽浑身力气想把人推开,却一点力气用不上,下体汩汩而出的血,和一阵阵的刺痛,让她又惊又怕。 只能努力咬着牙齿和嘴唇,哀婉又虚弱的祈求,“陛下,求你,求你救救臣妾,救救臣妾的孩子,带臣妾去找御医…” 又弱又浅的话,没有引起郡王的怜悯,却惊愕住正大步走来的帝王。 臣妾… 孩子… 宫里能自称臣妾的,都是嫔位以上,有身孕的?! 难道是哪个贱人偷人,珠胎暗结,怀了孽种?! 一瞬间,帝王周身都涌起浓重的杀气,把匆匆追上来的张贵人都吓的面色发白。 柳如霜是真的害怕了,努力撑着坐起来,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拼命哀求,“陛下,臣妾…” “大胆贱人,敢秽乱宫闱…” 突然,一道凝着满满怒气和杀气的声音从上而下砸下。 帝王冷着脸拨开花树,看着眼前一幕,气的浑身颤抖。 柳如霜虚弱的睁开眼,下一秒却彻底懵了。 帝王?! 怎么回事?! 那自己身上这个又是谁?! 第120章 宋曦月加入 不等柳如霜想明白,压在她身上气喘如牛浑身赤裸的男人,已经吓得仓皇起身,看着浑身冰冷吓人的帝王,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皇兄,皇兄,是…是她勾引…” 张贵人目光从浑身脏污不堪的柳如霜身上收回,落在急于辩解的郡王身上,眉眼之间,忍不住染上一丝嗤笑。 谁说傻子不会成为好刀? 看,都不需要多费劲,傻子就立功了。 当然,她也知道,因为郡王早年在宫里做过一些混账事,被陛下和太后责罚,后来,太妃便教给他这套脱罪的说辞。 也是因为上面原因,帝王曾经下令,不许他随意入宫。 想到这里,张贵人突然反应过来,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紧跟着,就察觉一道凌厉的视线定格在自己头上,吓得她面色一白,到嘴边的挑拨的话,又咽了回去。 帝王看清楚不是自己的女人,已经没了刚才的怒火,他无疑是聪慧的,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其中不乏张贵人的手笔。 从看望余太妃,到带他来御花园,每一步,都算无遗策。 张贵人,很好。 张贵人对上帝王老谋深算的眸子,心沉了又沉。 想开口为自己辩解,结果,帝王却兀自移开了视线。 弄得她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 帝王看着张贵人吓得小脸发白,又看着她挺着孕肚,踉跄的样子,心还是软了。 罢了。 小女儿的好胜心罢了。 他依稀记得,这个柳如霜,似乎是得罪过张贵人。 想着,他面色又是一沉,只不过这次却不是对张贵人,而是那一对野鸳鸯。 宫人已经帮他们把衣服整理的差不多,才把他们带了上来。 只是柳如霜身形狼狈,下体都是血,宫人,也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帝王不发话,他们谁也不敢多说。 毕竟,秽乱宫闱,可不是小事,何况,还被帝王和身怀有孕的张贵人抓了个正着。 想着,宫人们纷纷低下头,更加小心谨慎,唯恐哪句话说错,触了霉头,惹来杀身之祸。 帝王想清楚之后,便对着一旁脸色仍旧发白的张贵人道,“你,退后,别脏了眼,伤及龙胎。” 闻言,垂首不语的宫人,心里更加胆战心惊,明白,今日的事情不可能轻拿轻放。 郡王还在苦苦磕头,“皇兄,真的是他勾引…” “你,你胡说…” 柳如霜只觉得惊怒交加,身体也下坠的厉害,仿佛有一双大手,要把她下体活活撕裂成两半,疼痛感更甚之前那次小产,眼前也是一阵阵眩晕,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强撑着为自己辩解,只是语气若有似无,甚至有些有气无力。 若是平时,她定然会加以利用,增加男子的怜惜,可刚才,帝王亲口所说,她脏… 柳如霜痛到几乎麻木,羞辱绝望悲愤充斥在心头,让她几近癫狂,却又保持一丝理智。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仅有的理智告诉她,必须冷静。 她在宫里时日不短,自然知道淫乱宫闱可是死罪。 若是帝王,自然另当别论。 可偏偏… 想到这里,她羞恼的恶狠狠瞪了一旁跟帝王七八分相似的郡王,眼底弥漫着浓重的恨意,恨不得当场杀了对方。 可从他那一声声皇兄,她也猜出对方的身份了。 她在宫里这么久,又经常打听宫里的事,自然知道皇帝有个兄弟,被封为郡王,年纪跟陛下相差无几,可是相貌极为相似。 可,不是听说那郡王,是个傻子?!而且已经许久不入宫。 而且,就算是皇族入宫,宫门落钥之前也必须离宫,所以,她才知道毫无防备。 可,她对帝王不熟,可宫里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想到这里,柳如霜眼底掠过一抹恨意,她很快想通了,也意识到,自己这是中了算计,宫里,跟她有仇的就只有张贵人,偏偏,她又这么巧… 想到这些,柳如霜深吸一口气,压下想当场揭穿的冲动。 自己必须要忍。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陛下知道是自己故意设计。 所以,她又深深地跪拜下去,痛哭流涕,“陛下明鉴,臣妇身怀六甲,跟夫君感情甚笃,怎么可能会勾引郡王…何况…他…” 相反宫人提到过的郡王的事情,柳如霜眼底的嫌恶个恨真的能化成实质,看的一旁看了全程的小伟子,都啧啧,刚才,也不知道谁搂着郡王的脖子娇羞连连。 柳如霜也想到了,可这只能让她更加恼恨。 她真是都要呕死了。 一想到跟个傻子… 眼前突然一黑,她顺势往地上一倒。 不忘留下一句,“明鉴…” 柳如霜的晕倒,并没有让帝王脸色好看多少,反而愈加深沉了。 可眼见柳如霜身下血水越多,而且她毕竟是沈阔的女人,还是太后的义女,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郡王还牵扯其中,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闹大,当即下令,“把人带去寿安宫…” 寿安宫离御花园最近,而且,柳如霜是太后的救命恩人加义女,又牵扯郡王,去寿安宫是最好的安排。 很快有人便先一步去通知太后,让太后早有准备。 当然,也有人,偷偷去太妃宫里。 毕竟牵扯郡王,还是通知一声太妃为好。 张贵人心里明白帝王已经疑心自己,本想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可低头看到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想了想,还是小心试探开口,“陛下,安庆县主的身体…孩子…是不是把太医也一起喊去寿安宫…” 帝王深沉地眸子扫过张贵人,顿了一下,点点头。 接着便有小太监快步朝太医院跑去。 张贵人心里算计着,她虽然把郡王牵扯进来,可是并不想得罪太妃,相反,她还想在太妃这里卖一个人情,所以,她早就想好了为郡王开脱的办法。 如此,帝王的怒火就会加注在柳如霜一个贱人身上。 可是,眼看帝王已经疑心,她若是再做些什么,总归不好。 一时间,她心里也有些着急起来。 可又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好在,就在她焦急又惋惜的时候,看到又被宣入宫中侍疾的三皇子妃宋曦月,登时便想起传闻,说三皇子妃宋曦月跟那个和离的太傅嫡女关系比亲姐妹还要亲,一刹那,她便有了主意,等到合适的时机,悄悄嘱咐身边的人。 宋曦月原本正在发愁怎么施行婉云姐姐交待的任务,她虽然能入宫,可是荣妃,她的婆母,总是会有各种借口,把她牵绊住,她稍微走开一会儿,就让人喊她,不然,就说她事故意偷懒,不想伺候她这个婆母。 好不容易,她抢了去御膳房吩咐炖血燕地活计,路过御花园,结果看到一行人浩浩荡荡,明黄色的衣袍,还有一身浅绿色的宫装,不用说也是新晋宠妃张贵人又借着肚子里的肉邀宠。 这些日子,她那个婆母荣妃可没少在她耳边咒骂张贵人这个狐媚子,时不时还问她,“三皇子妃,你好好看看本宫,是不是真的老了?!” “母妃不老,母妃正值芳华…” “胡说八道,本宫若是不老,怎么会被张贵人那个贱蹄子比下去,以前,陛下,每个月至少来本宫心里五六次,满宫,谁能比得上本宫的盛宠,可是如今,本宫…” 说到伤心处,荣妃总会用帕子蘸眼角。 宋曦月每天小心陪着,说这也不是,说那也不是。 真是难伺候。 而她跟张贵人也不算熟,主要是,若是让荣妃知道,她对张贵人示好,哪怕只是按照规矩,没有讽刺,荣妃也会责骂她,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正要打算从别的路走,避过去,结果,却突然看到身后的宫人抬着一个模样熟悉的女人… 还有一路都在辩解的郡王,“皇兄,真的是贱女人勾引我…” 宋曦月登时惊愕的捂住嘴,眼睁睁看着帝王和张贵人走过来,生生忘记躲避,等想起,帝王已经快要走过去,她才仓惶想起行礼,“儿媳见过父皇,父皇…” 帝王阴沉着脸,看都没看她。 倒是张贵人,目光若有深意的落在她身上,又对着身边的人不知交待了什么。 宋曦月怔愣着,许久才找回自己的话呼吸,正要打算离开,结果被人从后追上。 等到听完对方的几句交待,她更是几乎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见她不做声,张贵人身边的铃兰忍不住皱眉,“三皇子妃,我们贵人也是知道三皇子妃可是路见不平…” “我做,只是,我刚才想,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是沈将军不来,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铃兰一怔,随即喜笑颜开,“那就一切拜托三皇子妃…” 宋曦月如今已经淡定下来,面无表情点点头,等铃兰一走,才赶紧一路小跑朝荣妃宫里去。 看好戏,怎么能忘记她的那个婆母。 而且,她又不傻,有些事,婆母做比她合适。 只是,可惜,婉云姐姐不在,唉,婉云姐姐要是能亲眼看到这一场好戏就好了。 不出所料,荣妃一听,立即跟打了鸡血似的。 她本就已经年老色衰,苦于正在失去圣宠,又总喜欢跟新人争宠,如今有机会,让她在帝王面前露脸,虽然,是要跟那个她讨厌的张贵人一起共事,可是,她毕竟是宫妃,稍加思索,也明白今日这事是怎么回事?! 而且她早就看柳如霜那小贱人不爽了。 平日里在太后那里遇到,对她也没有多恭敬,有一次,她还听到柳如霜背地里蛐蛐她,说,“呦,这就是昔日的宠妃,看着也不怎么样?!” 想到前仇旧恨,荣妃几乎把银牙咬断,更是摩拳擦掌,一定要在那不知死活,还想跟他她们争抢陛下的小贱人小荡妇身上狠狠踩几脚。 呸。 一个下贱胚子,仗着侥幸,救了太后,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帝王就一个,宫里女人那么多,她一个挺着肚子的大肚婆,都敢来肖想,以为自己是什么! 帝王才不会眼瞎,看上她! 活该?! 宋曦月本来看荣妃兴致勃勃,心里松了一口气,还想多交代一些,结果被荣妃嫌弃,“你怎么那么聒噪,赶紧帮本宫看看,本宫穿哪一套比较好,是这套浅黄色,还是这套藕粉色,梳什么头,飞天髻…” 宋曦月一整个大大的无语,忍不住上前拉住荣妃而手,就往外走,“母妃,事不宜迟,晚了,可就错过了…” “你慢点,本宫的发髻…本宫的老腰…” “母妃风华正茂,哪里老…” “这倒是…” 第121章 怒声质问 宋曦月俏皮又不失恭维的话,让荣妃刚刚不满的脸色,倏忽又堆起笑,一边被宋曦月抓着走,一边忍不住促狭道,“你这孩子…真是的…就喜欢说大实话…” 一路用力拖着某人的宋曦月闻言,忍不住暗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可是转而对着荣妃,却不得不提醒,“母妃,时间紧,咱们还是快点,一会儿错过了,万一陛下为了面子,轻拿轻放,那母妃不是出不了气了…” 这么一说,荣妃要急了,怕真耽搁了,赶紧一路小碎步就直奔寿安宫。 她住的永寿宫,距离寿安宫可不近,等过去的时候,该到的已经都到的差不多了。 说来也巧,因为刚接到南边八百里加急传来的密令,沈阔也跟着兵部的人一起来了御书房,等着陛下圣裁,可没想到,山脚刚到,后脚就被人喊住。 “沈将军,您来的正好,本来还要去府上寻你,快,跟我去寿安宫…” 小太监是宋相府安插在宫里的,宋曦月嫁给三皇子,又时常进宫给荣妃侍疾,宋相便把一部分人透露给宋曦月。 宋曦月便第一个想到了小太监,他原本就是御前伺候的,打着帝王旗号,也没人会怀疑,当时场面那么乱,就说是听错了,想来,也能敷衍过去。 小太监接了任务,正要去安排,就看到沈阔跟着兵部的一众官员进了御书房。 为首地兵部尚书郑大人焦急的询问,“陛下在哪里?我们要见陛下…” 小太监在御前伺候,主要的官员都认识,一边给诸位大人见礼,一边恭敬回道,“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小的这就去请陛下,把诸位大人的诉求告知陛下,只是,沈将军,麻烦,跟小的一波去趟寿安宫…” 沈阔闻言,有些懵,他虽然在兵部任职,可说实话,他这段日子并不好过,不然也不会忍着相思之苦,同意让如霜一直逗留宫里,还不是想讨好太后,能让他调离兵部,最好是继续掌兵。 他以前可是战神,是人人称颂的,即便是兵部的人,见了他,都不敢怠慢,可是这段日子在兵部,他处处被排挤,甚至还有人背地里阴阳他。 可真是气死他了。 不过今天,他心情不错。 因为要打仗了。 而且还是南巫一族。 南巫向来喜欢用毒和邪术。 所以,尽管南巫地界不大,人也不多,却颇为棘手。 他有足够的信心,朝中能带兵打仗的,很多都不愿意去。 可于他却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因而,他在得知后,就算兵部尚书郑大人没有喊他一起来,却还是硬跟着一起来了。 这会儿,听说小太监提到他,也是心里暗喜,看不上他如何,他宫里有人?! 虽然心里这么想,可还是按耐住欣喜,给几位同僚见礼,“既然如此,那下官先行一步,去跟陛下说明情况…“ 除了郑大人之外,其他兵部同僚,都很不屑,别人不知道,可是他们兵部的人再清楚不过这些年沈阔战神之名是怎么来的,甚至有几个之前把沈阔当成偶像,后来知道实情后,堪称破裂。 郑大人带头拱手,想着军情紧急,还是忍不住跟沈阔交待,“沈大人,拜托了。” “好说好说。” 沈阔被郑大人恭维,心里更加得意,目光冷傲地扫了一眼其他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兵部同僚。 等他一走,兵部其他人一边急的在御书房里踱步,一边忍不住啐道,“看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 “朱大人,慎言…“ 郑大人眉头一跳,赶紧忍不住提醒。 朱大人也知道失言,想起这里事皇宫,一边捂着嘴,一边给郑大人行礼。 一路上,沈阔都颇为得意,可也渐渐冷静下来,禁不住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兵部的事情,也刻不容缓。 看着带路的小太监,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公公,不知太后喊我去寿安宫,是有何事?” 顿了一下,他眉头一皱,想到什么,忍不住焦急询问,“可是内子有什么不适?!” 说着,目光一直牢牢盯着小太监。 小太监心里鄙夷,可是毕竟是御前侍奉的,礼仪都是过关的,这会儿也是面沉如水,声音一板一眼,毫无起伏,更不乏恭敬,“沈达人跟我走,到了,自然就清楚了。” 见状,沈阔心里更没底了。 不过他想着柳如霜如今已经有孕五个多月,之前一直都胎象稳固,而且这里是皇宫,有全国最好的御医,想来也不会有事。 可又禁不住想,那又会是什么事? 一路琢磨着,还是跟上小太监的步子,加快翻了寿安宫。 在宫门口,正好跟匆匆而来的宋曦月和荣妃撞见。 沈阔不认识荣妃,却认识宋曦月。 木婉云还没跟他和离之前,宋曦月就经常到沈府寻找木婉云,见到他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可即便如此,他也必须给他行礼,“臣,见过三皇子妃…” “他是谁?懂不懂礼数?!” 荣妃不悦皱眉,看着一身朝服的沈阔,看穿着,不过区区四品,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沈阔一怔,正要抬头,就听到一旁小太监介绍,“这位是荣妃娘娘…” 说罢,又对着荣妃和宋曦月行礼,顺便介绍沈阔,“这位是沈阔沈将军…” 说话间,他跟宋曦月暗暗对了一个眼色。 换作平常,宋曦月肯定忍不住奚落沈阔一番,可现在,她心里实在等不及,便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点点头。 却冷不丁听到一声嗤笑,“是他,他就是那个被戴…” 荣妃花说到一半,似乎是觉得不妥,急忙用手捂住嘴,却又忍不住目光奚落的看着沈阔,忍不住啧啧摇头,“算了,本宫宽宏大量,就不跟可怜人一般见识了…” 可怜人?! 沈阔皱眉,一时间,有些弄不懂荣妃说得可怜人到底是谁?! 可想着荣妃是宫妃,确实该先给她行礼,于是急忙恭敬俯身,“臣…” 结果,荣妃一脸不耐烦的摆手,直接从他身前越过去,“别耽搁了,赶紧进去吧,晚了,万一见不到了…” 转过身,又拉住宋曦月的手段,边加快脚步,边催促,“快点,错过了看好戏…” 宋曦月忍不住白了荣妃一眼,心道,也不知是谁一会儿挑衣服,一会儿挑首饰,现在,又怪上了。 可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 等他们到了寿安宫的主殿,就正好听到御医交待,“启禀陛下,启禀太后…” “磨磨唧唧,赶紧说,怎么样了?!” 太厚冷脸打断,她头都疼了,好端端的,用了晚上,准备睡下,结果一堆人,呼啦啦闯进来,结果,给她丢下一个惊雷。 她到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一边儿是太妃哭哭咧咧和郡王不断的求饶,一边是怒气冲冲的帝王,还有柳如霜,她亲封的安庆县主,这会儿昏迷不醒… 太医见状,只好省略了一些程序,恭敬回道,“安庆县主腹中孩子没能保住,不过臣使出浑身解数,命还是保住了,臣刚给安庆县主用了诊,想来,一会儿就该醒了…” 话音刚落,大殿外,突然急步闯入一个焦急的身影。 “怎么回事?!霜儿怎么会这样?!” 沈阔原本是等通报,才能进,可他刚才一听到太医禀报,脑子都乱了,一股怒气直冲上头,便直接不管不顾闯了进去。 他进去,宋曦月和荣妃也跟着进去。 荣妃一踏进去,就察觉气氛诡异异常,顿时觉得呼吸困难,有些后悔。 帝王看到突然出现的沈阔,原本就阴沉的脸更加阴沉了。 太后脸色也很不好看。 尤其刚才沈阔话里似乎有埋怨的意思,更是让她不满。 太妃简装,一边护住儿子郡王,一边急忙道,“可别冤枉好人,我儿是郡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肯定是这狐媚子勾引,怀了身孕,还不安分,还想攀龙附凤…” 沈阔看着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如纸地柳如霜,心都揪起来了,本就在暴躁的边缘,听到太妃这话,更加失去理智,直接怒吼,“怎么回事?!” 第122章 息事宁人 他一声怒吼,直接让屋内寂静异常。 帝王原本就沉寂深不可测的脸,陡然又黑了几分。 太后更是没忍住狠狠瞪了沈阔一眼。 这种时候,荣妃倒是聪明起来,正要开口训斥,结果,却先一步看到沈阔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触地,诚惶诚恐,“陛下,太后,恕罪,臣只是担心内子,一时失态,臣…” 说着,沈阔竟然哽咽起来。 九尺的大男人,跪伏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虽然懦弱,又滑稽,却也让帝王和太后不满的心,逐渐释怀。 荣妃暗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结果,却正好瞥见自己那儿媳宋曦月也暗暗翻白眼,啧,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儿媳还挺有趣的。 宋曦见婆母荣妃看向自己,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拉了拉她的袖子,提醒她正事要紧。 正好这时候,御医给柳如霜针灸完,柳如霜紧闭的双眸下可见滚动,显然是即将醒来之相。 太医给太后和陛下见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沈阔仍旧跪伏在地上,陛下和太后不发话,他不敢起来。 可他已经逐渐从激怒中冷静下来。 他能掌兵,自然不傻,这会儿冷静下来,也开始分析究竟发生了什么。 刚才太妃的话,还有柳如霜的样子,让他明白,他和如霜的孩子没了,而如霜也险些出意外。 如霜胎像稳固,按理说,不会出现意外,可现在出现了,而且,他还瞥见一直被太妃护在身后的郡王。 这位郡王的名声,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一瞬间,他想通了所有,一双眸子瞬间猩红,按在地上的手,紧捏成拳头,咯吱作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作响。 余太妃见状,捂着怦怦跳的心口,赶紧道,“我儿是郡王,不缺女人,再说,她一个孕妇,不在宫里养胎,跑出来做什么…肯定…肯宁是她勾引我儿…” 说到一半,余太妃,对上沈阔泛着血丝的眸子,莫名的有些心慌,可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就算救了太后,可是身体都大好了,还赖在宫里不肯离开,要我说,她肯定是早有图谋…” 余太妃也算是先帝时候的宠妃,只是先帝逝去已经多年,她也收敛锋芒,开始跟其他太妃一起修身养性吃斋念佛,可是,没办法,她有个傻儿子,虽然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不至于看上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可是也知道如今人家没了孩子,命还差点没了,又是太后义女,亲封的县主,还是将军之妻,若是不能判定是她勾引,那自己儿子可是要遭殃。 就算是郡王,可要是被厌弃,那也吃不了兜着走。 何况自己还有孙子孙女,本来他们有个头脑不清醒的父王,就已经够被人瞧不起,要是今日这事最后定为自己儿子的错,再传出去,那可是会影响自己那孙子孙女议亲的。 正因为想到这些,太妃无论如何,不管事实如何,哪怕是违背良心,将来遭受业果,也必须把罪名推给柳如霜。 只是心里想着,若是后面查清,真的是自己儿子做下糊涂事,再多给她一点补偿便是。 想到这些,余太妃暗暗挺直脊背,往前几步,作出一副毫不畏惧,理直气壮的样子,直视沈阔。 “沈将军,听说你前头有发妻,还是皇帝赐婚,可你却痴迷这柳氏…后来夫妻离心,和离收场…要我说,你就是被狐媚子给蛊惑了…这种狐媚子最是喜欢攀龙附凤…不然,她为什么赖在宫里不肯走…” 想着,她又看了一眼一旁神色晦暗不明的帝王,想到什么,又道,“我儿虽糊涂,可也不至于饥不择食,再说,她这副样子…我倒是觉得兴许是她错把我儿认成…” 后面的话,余太妃没有说,可却已经明晃晃暗示,在场的又不是蠢人,自然清楚过来。 原本还觉得柳如霜遭受无妄之灾的太后,经此提醒,也突然反应过来,看着郡王,又看了一眼皇帝,这两人,的确长的有些像? 莫非… 这个念头一旦起了,她看柳如霜的眼神,也从愧疚怜惜,逐渐变为厌恶。 毕竟,柳如霜救了她,她看在救命之恩上,给她封赏,给她做主,可是她不过出身卑贱的贱民,还是妾转正,还怀着孩子,怎么也不配做她儿子,堂堂帝王的女人。 跟太后心思相同的是帝王,只不过帝王早就已经想到这种可能。 甚至还想起,之前去太后宫里,柳如霜对他献殷勤,以及冲他勾唇狐媚的样子。 他虽然为了稳固前朝,纳了不少女人,有一些,他并不喜欢,可是却不得不为了朝廷稳固,而宠幸她们。 可柳如霜,他并不能看得上。 何况,她可是沈阔的女人,他再怎么昏聩,也不会君夺臣妻?! 而这个女人竟然敢算计他,虽然,被郡王给顶了,可是却也把他恶心的不成! 帝王越想,脸色越差。 甚至连对沈阔都有些没好气。 沈阔原本攒了一肚子的话,他逐渐冷静下来,如霜的孩子已经没了,不管什么原因,就算是郡王兽性大发,可他区区四品侍郎怎么能跟皇族对峙。 如今,只能咽下这口气。 甚至想好了说辞,就说,一切都是误会,他知道,自己刚才怒气上头已经得罪了帝王和太后,即便他们现在不发作,可肯定也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把他弄死。 所以,与其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还不如自己主动忍下,委曲求全,至少,他们还能看在他失去亲生骨肉的份儿上,至少明面儿上不会动自己。 甚至还可能会弥补自己。 至于余太妃所言,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他和如霜的感情一路走来,沐风栉雨,他最是明白如霜是什么人。 不过是托词罢了。 想到自己的霜儿经历这些,还被泼脏水,他心里就有一股子无名火四处乱窜,甚至心里涌出一股想要报仇雪恨的冲动。 可他也知道自己如今无权无势,谈何容易! 忍! 可是这笔账,他总会跟他们清算的。 想清楚之后,他再次跪拜下去,“陛下,太后,吾妻原本就不愿再叨扰太后,可是又念及太后千秋将至,跟我说,太后对她如亲生母亲一般,她是个孤儿,是太后让她有了母亲,所以跟我说等太后千秋宴一过,就回府,我们一家三口才好团聚…” 说到这里,沈阔几乎泣不成声,虽然是演的,可也确实也有真情实感,为自己妻儿蒙受无妄之灾,而他人微言轻,却不得不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而深觉愧疚和无奈。 见太后和皇帝没有反应,他哽咽着擦干眼泪,吞下苦水,抬起头,“发生这种事,我知道不是太后和陛下所乐见的,我心中亦痛彻不已,可…” 他满含深情的看了一眼柳如霜,随即转而抬头看向太后,“事情已经发生了,同为女子,还望太后体恤如霜不易,臣别无所求,只求带吾妻回去,让她好好静养…” 越说下去,沈阔颤抖的越厉害。 任谁看了,就是明明没错,却忍辱负重。 太后大为震动。 本来她已经疑心柳如霜,可是沈阔如此,加之他提到柳如霜是为她祝贺千秋宴才逗留,而她的确也看到柳如霜为了给她准备礼物神神秘秘不辞辛苦,思及此,她又动摇了。 甚至想,若是,真的是郡王… 她看了一眼出了事就躲在余太妃身后的郡王,眼底明晃晃的嫌弃,甚至想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或许,他只是犯了老毛病。 那可真是可怜了她的义女了… 是啊,同为女人… 想到这里,太后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了。 同时也为沈阔的深明大义而感动。 不管如何,事情已经出了,当务之急是封锁消息,不然传出去,是皇家之耻辱,也对霜儿不利… 想清楚之后,太后决定,等这件事过了,她一定得找机会好好弥补如霜。 还有郡王和余太妃,别以为她不知道余太妃的心思,不就是想赖在宫里,别的有儿子的太妃,都出宫跟儿子住一起颐养天年,偏偏她生了个傻子,还总是赖在宫里。 若不是如此,也不会有今日的事。 还连累她的义女如霜… 如此想着,她朝皇帝看去,暗暗给皇帝使眼色。 皇帝一时看不透沈阔,不过也还算满意他的识趣,毕竟今天他若是执意非要闹大,那到时候他还真是需要给他一个交代。 这么想着,他也淡忘了他一开始的无礼。 毕竟,男人嘛,看到心爱的女人…总归是不舒服…一时控制不住情绪,也是可能的。 宋曦月看着这一切,都急坏了。 不时用胳膊肘捅荣妃。 可荣妃在宫里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帝王和太后的心思,反而狠狠瞪了宋曦月一眼。 宋曦月吃瘪,可是自己也不能冒然出头,只能在心里干着急,不过她觉得即便是如此,柳如霜也已经活该了。 就是张贵人,她恨恨的揪着帕子,觉得就这么便宜了他们,实在是不甘心。 而且她总觉得今日要连累余太妃和郡王。 她跟余太妃有些亲戚,平日里余太妃对她也不错, 她心里还怪不舒服的。 正这么想着,突然,早就醒来的柳如霜,一下子睁开眼睛,然后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我,我的孩子…我对不起将军…我失去了清白…我还不如去死…” 说罢,她挣扎着起身,就对着桌角撞了过去。 第123章 真相大白 好在关键时候,御前侍卫总管朱德禄眼疾手快,挡在了柳如霜和桌角之间,不过,被一心赴死的柳如霜狠狠撞了腹部,他疼的差一点没当场吐血。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就连宋曦月和张贵人,都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本来她们觉得柳如霜表演的成分很大,尤其张贵人,柳如霜的小心思,可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按理说,她这种趋炎附势的女人,可是把命看的很重。 不过也难保不是羞愤欲死。 想着,她嘴角牵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沈阔也反应过来,急忙去抱住柳如霜。 “霜儿,咱们的孩子已经没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为夫可如何活下去…“ 柳如霜仍旧一脸决绝,只是听了沈阔的话,却还是顿了一下,随即扑到沈阔怀里,哭的声嘶力竭,几近晕厥。 “夫君,是霜儿对不起你,霜儿答应过你,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可是霜儿没做到…可霜儿真的没想到会…“ 说罢,她怯怯看了一眼被太妃牢牢护在身后的郡王,随即浑身颤抖着跌在沈阔怀里,泣不成声,“夫君,霜儿不仅没保住孩子,还不清白了…霜儿只能以死谢罪…夫君…你是堂堂正正大丈夫…你已经给了我世上女子所有的快乐…霜儿何德何能…霜儿不能让霜儿的残花败柳玷污…” “霜儿,不许你这么说,不是你的错…” 柳如霜的样子,让沈阔再次心如刀绞,像是有一把利刃在反复刺入。 他只能双手牢牢扣住柳如霜,不让她再有任何寻死的机会。 柳如霜原本就没什么力气,又被他牢牢扣住,渐渐的,也就趋于平静,只是仍旧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苍白着脸,生无可恋。 任谁看了这一幕,都会去觉得这是一对遭遇了重大打击的小鸳鸯。 就连太妃,都动摇了。 忍不住狠狠瞪了儿子郡王一眼。 太后更是如此。 甚至荣妃都暗暗后悔不该来,甚至还忍不住想用帕子擦擦眼角,可来的匆忙,帕子都忘记带了,最后眼神落在罪魁祸首宋曦月身上,暗暗在她身上蹭了蹭。 宋曦月皱眉看着,一时间也分不清哪儿是真,哪儿是假。 按理说,张贵人有理有据,而她对柳如霜的人品也有了解。 唯一的可能就是太能演了。 可她搞不清,明明已经告一段落,柳如霜为何还要闹出这一出来。 宋曦月理解不了,可是张贵人却已经想清楚了。 一开始,她也差点被骗到,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人为了邀功故意编造,可她了解自己的人,难不成,不信任自己的人,却要信任一个把野心都要写在脸上的贱妇?! 她想到刚才分明看到柳如霜紧闭的眼眸下,一双眼球滚动,如果猜的没错,她多半是早就醒来了,为何醒来,却不立即苏醒,非要这个时候,应当是柳如霜心里筹谋了一番。 攀龙附凤不成,失了清白,还没了孩子,她自然要给自己寻找一条退路。 退路就是沈阔。 虽然沈阔一直维护她,选择相信她,可为了大事化小,不让帝王和太后为难,选择退让。 他们看得明白,可柳如霜未必。 毕竟,她可是主动对傻子投怀送抱的蠢人。 所以,她故意做这出,就是告诉沈阔,她是被强迫的,同时,要挟帝王和太后严惩凶手,不然,事情万一传出去,那光是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她。 而且,闹大了,帝王和太后总归是愧疚,不得不安抚,她出面为沈阔讨要好处,那她在沈阔心里总归是不一样的。 想清楚之后,张贵人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 好一个下贱的狐媚子。 之前帝王就已经怀疑她,若是真让她的得逞了,那算计的名头可是被她安的牢牢的。 自己反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如此想着,张贵人眼底精光一闪,随即,迈步上前,一边用帕子擦拭本就没有眼泪的眼角,一边似是感同身受,啜泣道,“同是有孩子的…我看到柳妹妹这般,心里也怪不好受…唉,谁遇到这种事,都接受不了…好在沈将军坚定的相信柳妹妹…可是今日的事若是不调查清楚,那于柳妹妹而言也是伤害,毕竟人言可畏啊…” 说罢,她努力掐着手掌,刺激眼眶发红,同时暗暗使了眼色给宋曦月。 宋曦月怔了一下,还未说话,一旁荣妃接着道,“本宫觉得张贵人言之有理,俗话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这可是太后义女,又是亲封县主,还是大臣之妻,若是碍于身份,轻拿轻放,未免寒了人心…” 说着,她暗暗看了一眼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柳如霜。 还忍不住低叹一声,太惨了,她本就是多愁善感的,这会儿,也忘记宋曦月来时说的话,甚至忘却她们之前有过龃龉。 只觉得同为女子,该为女子说几句公道话。 柳如霜有些懵,她虽然是故意闹大,可是没想到为自己说公道话的竟然是他们们。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看着荣妃为她伤心落泪,哭的倒是比她还要伤心,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荣妃,好似的确是个奇葩又奇怪的存在。 说好听,善良,说难听就是傻,拎不清。 与此同时,太妃都震惊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事情不是已经要了了,怎么,还非要追究了。 还有张贵人,她可算是自己娘家人,平日里,对自己也很恭敬,这是怎么了?! 太妃又急又气,若不是碍于场合,定然要当场质问。 可眼下,她必须得求情。 她直接拉着自己的傻儿子就跪了下去,“太后姐姐,越儿可是你看着长大的,他脑子是不聪明,可是也不至于连大肚婆认不出来,再说,他又不是没有王妃侧妃,哪里用得着…” 说着,她又红着眼厉声呵斥,“混账东西,还不跟你太后母亲和你兄长说清楚…” 郡王压根理解不了怎么回事,只是想着母妃以前跟他说过,万一遇到这种情况,就照母妃说的做。 于是他挺直脊背,义正言辞,又透着一丝委屈,“太后娘娘,皇兄,越儿真是被勾引的…是她…越儿抓蝴蝶…她摔倒…搂住越儿…然后说喜欢越儿…” “你胡说…” 不等郡王说完,柳如霜从沈阔怀里挣扎,尖锐出声。 “越儿不说谎,你还说喜欢我,说我很厉害,说你很喜欢,很舒服…” 郡王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没看到在场的人脸色的异常。 柳如霜羞愤欲死,唯恐沈阔会信,一味红着眼落泪,“将军…我没有…” “你有…” “够了,我说了,我只求带吾妻离开…” 沈阔红着眼,厉声打断郡王。 太后和帝王也有些无奈。 不同于太后的头疼。 帝王反倒是觉得郡王所言未必是假,如果柳如霜真的把郡王错认… 想着,他眸底掠过一抹杀气。 柳如霜吓得颤抖倒在沈阔怀里。 沈阔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要沸腾。 想起他们沈家的下场,想起自己的军权,想起自己心爱的女人,他都已经退让至此,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 一个可怕的念头,开始在心里酝酿。 帝王也看到沈阔的不对劲,可是等他再去细看,沈阔已经恢复正常,只是委屈巴巴抱着自己的女人。 帝王深叹一口气。 本来他也是想大事化小。 可是若是不弄清楚,皇室颜面有损,还可能君臣离心。 沈阔,如今还不能死。 既然如此,那就必须给他一个交代。 想清楚之后,他就使眼色,冲总管太监朱德禄交待,“去御花园,寻找有没有目击的宫人,再让慎刑司的人…把安庆县主身边的人带下去…” 闻言,柳如霜心头一阵惊慌,不敢置信,“陛下我是受害者,您为何?您为了维护自己的兄弟,就要屈打成招,栽赃…” 不仅柳如霜,沈阔,也不敢置信看向帝王。 同时太后也有些为难。 一个是她看着长大的,一个是她收的义女,可是话说回来,她不能干预帝王决策。 只是,帝王这次到底有什么主意呢? 帝王眼神睥睨,一时间,有些犹豫,把人送去慎刑司,可是最方便快捷的办法,他想都没想,可没想到柳如霜竟然怀疑他包庇… 如此… 这时候,听闻要被人送去慎刑司的彩莲和其他几个婢女,吓得面如死灰,其中一个直接颤抖着跪下,把一切和盘托出,“别,别送奴婢去,奴婢说,是县主,她想做娘娘,听说陛下每天用了晚膳去御花园,就特意去偶遇,还,还把从宫外带进来的秘药撒在帕子上…” “你胡说…” 柳如霜疯了,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出卖,为什么,自己可是她们的主子啊,自己平日里对他们不薄啊… “贱婢,你为何冤枉我,受了谁的指使…” 柳如霜突然大喊大叫,按直接沈阔怀里冲出去,就要甩打婢女。 第124章 垂死挣扎 不等她碰到婢女,就被反应过来的太妃,厉声命人拦住。 “拦住她,不许她上前。” 宫里伺候的宫人,原本就防止她再寻死觅活,随时防备着,听到吩咐,下意识就把人拉住。 柳如霜刚刚小产,九死一生才活下来,又一时激愤,本来就没多少力气,这下,直接瘫软在地。 可她却红着眼眶楚楚可怜的看向婢女彩莲等人,“我平日里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何要编造这些害我…” 盈盈落泪的样子,配上微微颤抖的身躯,还是能骗过一些人,譬如荣妃。 可是更多的却还是抱着迟疑态度。 当然,也有人觉得柳如霜压根就是丑事败露后的垂死挣扎。 其中,余太妃是最激动的。 亏的她一直以为真是自己儿子做了混账事,虽然极力辩解,可是心里也并不好受。 可如果整件事真的是这个恶毒的女人,为了攀附权贵,而错弄出来的,那简直就是该死。 而她还想把脏水全泼向自己的傻儿子。 简直当诛! 她这个儿子虽蠢,可是天性不坏,对她这个母亲也极为孝顺,他们母子已经过的小心谨慎,怎么,还有人利用陷害他们。 这么想着,余太妃又小声询问了郡王几句,得出的答案,也都是无一不是一样的。 再说,她虽然不是上一届宫斗的冠军,可也是宠妃出身,说实话,要不是她生了个扶不起的儿子,当年也不会投靠太后,谁敢小觑她。 她也是腥风血雨里淌过来的。 宫里的女人,就没有简单的,尤其还能一时荣宠,就更不简单。 只不过,她已经退居太妃位子上太多年,一时间也没有想起这些,可这会儿,她回过味来,仔细推敲,也明白了一些东西。 自己虽然病着,可是张贵人最近的确太殷勤,她去探视之后没多久,郡王就破格入宫,这一切总归是太巧了。 而且看似张贵人今日一直不说话,可是却像是故意避嫌。 而且之前宫人提到,是张贵人邀帝王去御花园散步,才刚好撞见。 她不得不多想,这一切都是张贵人有意安排。 可她还是了解张贵人的,她能做宠妃,自然不是愚蠢的,她顶多是顺势而为,绝不会主动去布局。 所以说,今日的事情,有巧合,有设计,还更有野心。 很快,余太妃就在心里理清了一切。 她也深深舒了一口气。 安抚的拍了拍郡王的手,看着他吓得发青的脸,暗暗咬牙,下定决心,今日必须要一个交代。 之前她退让,只想着息事宁人夹起尾巴做人,那是因为,她是真的担心是自己儿子糊涂。 可现在,她既然已经清楚怎么回事,就不会坐视不理。 任由人继续给她的傻儿子泼脏水。 想清楚的余太妃,目光锐利的扫向柳如霜。 随即开口央求,“既然如此,本宫觉得还是请御医来给越儿诊治,看越儿是否是受了药物影响…” 毕竟是久居深宫的都知道,宫里的女人为了争宠,什么阴谋诡计都会使,她那时候,就有为了争宠对帝王下药,或者设计陷害别人跟侍卫私通,跟太监对食的。 闻言,柳如霜面色一慌,刚要拒绝,却听到太妃声音尖锐里带着委屈,“越儿这孩子可怜,因为遭人算计,智力弱于常人,我们母子这些年不说循规蹈矩,可也一直小心做人,就是怕被人抓住什么把柄,可是为何我们已经这般小心了,还是要被人泼脏水,难不成,就容不下我们母子不成?!” 余太妃的话,让太后和陛下都若有所思,旁人不知郡王失智是怎么回事,可他们母子是心知肚明。 当年,他们母子并不得先帝宠爱,可是还是有人怕他们成事,所以想除之。 没有办法,太后只得算计余太妃母子,让跟帝王极为相似的郡王替陛下背了锅,也是因为这个,他们这些年对郡王母子一直都不错。 这件事是他们母子的秘密,没有其他人知道。 可是想起这件事,他们还是忍不住有些惭愧。 这也是几年前郡王做下糊涂事,太后和陛下都轻拿轻放的原因。 见太后和帝王不说话,余太妃拢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攥紧,暗暗咬着后槽牙,发狠,“本宫只求秉公处理,若是这件事的确是我儿的错,那我替我儿给安庆县主和沈将军磕头赔罪,可倘若…” 太妃后面的话没说完,柳如霜已经面色大变,心里的慌乱,几乎要溢出来,下意识的朝沈阔看去。 沈阔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砸懵了。 他本来是信誓旦旦觉得是如霜被强迫。 可太妃怎么这么理直气壮?! 还有,为何他总觉得如霜有些慌? 她为何要慌?! 他在心里一遍遍的叩问自己,不是想不到,却始终不敢相信。 他不敢去想。 也不敢去面对。 就在他颌动嘴唇,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听到帝王开口,“宣御医…” 一瞬间,他看到柳如霜眼底的惊慌几乎要溢出来! 而他的心也仿佛被什么重重一击。 从上而下,都有种无法控制的心慌,和惧怕。 让他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压根也没心思理会柳如霜的求救眼神。 柳如霜在沈阔这里寻不到帮助,只能继续声嘶力竭,“御医不是来过,要是有什么早查出来了…我知道了,你们都是皇族,做错事,却不肯承认…你们都是宫里的…想收买宫人…御医…容易的很…说什么把我当亲女儿…终究是我自作多情…” 柳如霜像是突然想明白一切,整个人颓废又无力。 只是她却用错了办法。 换作旁人,她这般道德绑架,或许还会有用。 可对方是太后,久居上位,早就习惯了被高高在上捧着,抬举你,给你好脸,可却容不得你不识抬举。 几乎柳如霜的话一落地,在场的人就纷纷变了脸色。 太后浑身都被怒火裹挟,若是说,之前还觉得她有几分可怜,这会儿,就已经全都不见了。 余太妃暗自欣喜,她跟太后认识大半辈子,对方什么脾性,她可是一清二楚。 还有荣妃,宋曦月,张贵人,几乎都变了脸,虽然微有不同,可无一例外不是嘲讽柳如霜可真是疯了,简直自掘坟墓。 就是帝王也忍不住蹙了眉峰。 沈阔虽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却也觉察出气氛诡异异常,刚忍不住想提醒…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抬头,就看到,刚离开的御医,又提着药箱回来了。 御医已经知道要问什么,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可刚才喊他来,只是让他救人,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只能把话藏在肚子里,这会儿,他恭敬行礼,便走去郡王身边,佯装诊脉。 结果,柳如霜突然又大喊大叫着要以死明志,“既然都不信我,那我还不如…” 她以为她这般能打消,可是不是所有人都在意她的生死,帝王更是厌烦的直接放话,“不许拦,我倒是要看看,她是不是真有胆子…” 他这话一出,让原本也准备说类似的话的余太妃,把嘴里得知话又咽回去,随即也不再多看柳如霜,目光全都放在御医和郡王身上,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数,可事情没落定之前,她还是七上八下,难免担心。 好在御医最终没让她失望。 “启禀陛下,太后,太妃,微臣的确在郡王体内测出有迷情药的成分…” 闻言,原本寻死,却又啜泣不止的柳如霜,彻底跌落在地,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泪痕和恐惧,浑身颤抖,朝四周看去,似乎是在求救,却始终没有定格。 而与此同时,负责去搜查的宫人,也带着从柳如霜那里搜到的迷情药回来。 证据确凿,在场的人,看柳如霜的目光好似凌迟。 这一瞬间,柳如霜眼底地光终于寂灭,她本来还想殊死一搏,继续咬定是被陷害,可看着一张张鄙夷的脸,她终究想通只是徒劳。 这一刻,她心里被悔恨填满。 倘若她早知道,绝不会继续闹。 她闭上眼,一行清泪滑落,随之,像是想通了什么,在地上爬行,去触摸太后的袍角,“太后,母后,霜儿只是太喜欢母后,只是想永远陪伴在母后身边,母后不是也说,喜欢霜儿,想让霜儿永远…“ “别喊我去母后…” 太后以前多喜欢柳如霜,这会儿就多厌恶,被她触碰,都觉得浑身不自在,直接用力踩开柳如霜的手,后退躲开。 柳如霜吃惊的看着昔日对她慈爱有加的太后,一朝变脸,陌生的让人害怕,心里燃起的希冀,一点点寂灭。 随之,目光一转,看向沈阔,嘶哑着怯怯喊道,“夫君,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沈阔抬眸,眸光微闪,可最终一句话都没说。 只是闭上眼,浑身都觉得无力,一直挺直的脊背,都似乎塌了一些。 柳如霜嘴巴一瘪,泪水汩汩落下。 她不懂,她不过是想过的风光罢了,有什么错?! 她把目光从沈阔身上抽回,转而看向能决定她未来和生死的帝王,怔愣许久,嘶哑出声,带着一丝委屈,“陛下,你,你当初夸我,也是喜欢我…“ “喜欢?你还真是冥顽不灵,来人,柳氏秽乱宫闱,构陷亲王,贬为庶人,从皇室玉蝶除名,从此之后,不能踏入宫门半步…” 说着,他看向沈阔,“沈将军,朕知道你跟柳氏感情深厚,至于你要不要休妻,朕许你自行决断,只是有一点,他日你不可给她请封诰命,任何皇室宴席,也不可带她参加。” 沈阔嘴角爬满苦笑,许久,才跪下磕头谢恩。 柳如霜苦涩又惧怕的心,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对上沈阔猩红的眸子,却又止不住的心慌。 从帝王说话开始,余太妃就一直竖起耳朵,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他刚才说的是构陷亲王? 这个念头刚从心里划过,她就感受到帝王眼神扫过,随之听到帝王铿锵有力道,“今日,郡王和余太妃受了委屈,朕今日亲封郡王为亲王…” 第125章 婆媳关系好转 话音落地,原本胸内还满腔怒火蓄势待发的余太妃,瞬间哑火。 她身为前朝宫妃,自然明白,这算是帝王给的补偿。 虽说亲王郡王只是一字之差,可是待遇千差万别,这背地里可是能延续给后代的万千好处。 她的儿子是个头脑不灵光的,不会为自己筹谋,她作为母妃,自然得替儿子谋划,这也是她这些年,赖在宫里不走的原因之一。 毕竟,她只能留在宫里,留在他们母子身边,他们才能看到,想到,她的越儿。 所幸,她做到了。 一瞬间,她心头涌过万千思绪,原本还打算再让陛下严惩沈阔的,虽然他也很可怜,可是谁让他是柳如霜这个贱人的夫婿,没有他教唆,柳如霜也不会胆大包天。 可,突然,这么大一个好处砸下来,把她所有的盘算砸乱了,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她甚至觉得,这一出不亏。 她儿子免费玩了一个女人,还白得了亲王爵位。 呸。 她儿子龙姿凤章,本就是皇子,得亲王爵位本就是理所应该的。 别说亲王,就算是… 余太妃想起先帝也曾经对越儿寄予厚望,若非… 算了,如今也已经很好了。 她很快理清思绪,转怒为喜,拉着郡王,跪下谢恩。 郡王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嘴里反复念叨“母后,皇兄,越儿真是无辜的…” “傻孩子,你母后和皇兄信你了,坏人被揭穿,越儿是无辜的…” 余太妃看着自己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郡王儿子,突然有些百感交集,一时间,也是有些真情实意流出。 “多谢太后,多谢陛下。” 自己磕头,又拉着郡王行礼叩首。 帝王和太后互相对视一眼,二人心知肚明,弥补是真,却也不是只针对这一次。 相比这边的喜庆,那边柳如霜和沈阔却颓败萧条。 沈阔心里翻江倒海,目光在不敢置信和恨毒之间来回转换。 一时间,也没想好该拿柳如霜怎么办? 这个女人,曾经救过他,他们相依为命,他对她深信不疑。 为他不惜跟木婉云和离,就在他满心憧憬跟她有孩子的时候,她却给了他石破天惊的一击。 让他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柳如霜不敢去看沈阔的眼神,在明白太后和皇帝彻底指望不上后,她知道,她能依靠的只有沈阔了。 可是沈阔赤红的眼神,生人勿近的气势,让她压根不敢靠近。 她怎么都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最后被伤害,被鄙视的永远都是她。 就连那个傻子,都因祸得福… 可不管她如何不满,如何不甘,都不敢再说。 张贵人看死人一般的眼神轻蔑的扫过柳如霜,随即收敛神色,转而开始恭维余太妃。 “姨母,实在是恭喜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余太妃没有跟往常一般接话,甚至脸上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敷衍的扯了扯嘴角,转而,就去跟荣妃说话。 张贵人自讨没趣,无奈的笑了笑,一抬头,却对上帝王讳莫如深和太后仿佛把一切都看穿的眼神,她心里咯噔一声,随即强颜欢笑找补,“说起来,今日这事,多亏了帝王和太后明察秋毫,某些宵小,才没有奸计得逞…” 说着,她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苍白的脸上,努力对帝王挤出讨好的笑。 看破不说破的帝王,终究还是心软了,拉起她的手,用力握了握。 感受到帝王的心思,张贵人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太后一脸疲态,对着还赖着不走的沈阔和柳如霜厉声道,“还不快滚…” 闻言,柳如霜如梦初醒,满眼不甘心,最后被几个太监强拖离开,刚要开口,就被小太监眼疾手快堵住嘴。 她一向都觉得太监是没根的,平日里,也是颐指气使,不拿他们当人,这会儿,几个小太监还不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沈阔看着柳如霜被拖走,眼底流露出一丝不忍,可还是被心底的滔天怒火和憋闷压下去,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豁然想起,这次进宫的目的,刚要准备开口,外面就有人急步而来。 “陛下,几位兵部的大人,已经等了多时了…” “兵部?” 不明就里的帝王,突然目光锐利的扫了一眼沈阔。 沈阔才如梦初醒,急忙躬身,“陛下,南疆出事了…” 闻言,殿内的众人,也都是神情一紧。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她们能听的吗? 好在帝王狠狠瞪了一眼沈阔,随即大步离开。 众人纷纷跪地恭送。 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身为帝王,却要披星戴月的处理朝政,又想到因为后宫的琐事,耽搁了国家大事,便心里烦闷,对还把她的宫殿当茶话会的几个宫嫔也甚是不满。 好在她身居高位,有些话,不需要她明说,就有底下人替她说,“诸位娘娘,王妃,太后需要歇息了。” 跟余太妃说的热切的荣妃闻言,才想起这里不是自己的永寿宫,赶紧跟宋曦月一起行礼,然后跟着余太妃和张贵人一起往外走。 等出了寿安宫,荣妃还有些意犹未尽,只可惜,余太妃还要送自己儿子出宫,出了这么大的事,可不敢再把他留在宫里了。 今日是侥幸,碰到的是心怀鬼胎的柳如霜,哪日若是碰到旁人… 余太妃不敢想下去。 虽然宫门落锁后,不能随意出入。 可是宫里分前朝后宫,让他去前朝,养心殿御书房,随便哪一处,总不能再留在后宫里了。 荣妃没有请到余太妃入自己宫里,又不愿意跟抢了她帝王恩宠的张贵人多说,主要,这有孕的女子就是个雷,万一磕了碰了,再算计到自己头上。 她可不敢招惹。 所以,余太妃一走,荣妃也拉着宋曦月离开了。 可她还有好多话没说,平日里,自然有底下的人陪她说话,可是,今个儿来的急,她没有带,她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跟她们也说不到一起。 最后,没办法,她只好收起平日里总板着脸呵斥的样子,挤出几丝和颜悦色来,很宋曦月一起说起来。 “你说,那个柳如霜,可真是能装?装的可真像,她当时,那个样子,本宫还以为她真的是要寻死…差点就相信了…没想到竟然是假的…” 荣妃一边说,一边打量宋曦月,目光怪怪的,倒是让宋曦月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在,荣妃很快来了一句,“本宫最厌恶心机深重的女子,还好,你不是,你跟本妃一样,都是没脑子的,有什么都写在脸上…” 闻言,宋曦月怔愣了一会儿,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结果,却被荣妃刚好撞见。 “三皇子妃,本宫对你的耳提面命,你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荣妃气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结果,没忍住自己也翻了一个。 宋曦月都没想到,经过这一遭,她跟这个难缠的婆母,关系竟然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果然,古人诚不欺我,一段关系要想着有质的飞跃,就得一起打过架。 虽然,她跟婆母没有一起打过架,可是,一起看过笑话,也算勉强是了。 只可惜,这之后几天,婆母真的病了,许是那天太兴奋,吹了风,反正荣妃身体本来就十分娇弱,平日里不能吹着冻着,说是生产的时候留下的病根。 说到这里,荣妃又有话说了,“曦月,母妃是过来人,常言道,我吃的盐比你吃的肉都多,你以后可得多备几个稳婆…” 宋曦月应了一声,又给她捶另外一条腿。 心里却着急,什么时候才能出宫。 她都等不及想把宫里的事情告诉婉云姐姐。 皇家最要颜面,牵扯一个被废黜的县主,还有一个亲王,皇家自然不会让外人传笑话。 所以,对外说的是,柳如霜冲撞了宫里分贵人,才会被废黜县主身份,至于她的孩子,反正她离宫以后,就被沈阔关了起来,也没人知道。 宋曦月急的火急火燎,却不知道宫外已经有人猜测她就是柳如霜得罪的那位贵人。 毕竟众所周知,柳如霜跟木婉云势同水火,木婉云和离就是被柳如霜挤走的。 后来柳如霜走了运,救了太后,被册封县主。 身为木婉云好姐妹的宋曦月,三皇子妃,自然要为她出头。 甚至有人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然后又自己融会贯通,最后传出,三皇子妃宋曦月为了帮助好姐妹,不惜以身入局,让柳如霜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给推没了,而柳如霜也被责罚,自己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红玉出门买补给的时候,听到,刚塞进嘴里的糖糕都掉了出来,赶紧回府禀报。 第126章 多久没有沐浴了? 而与此同时,宋曦月也终于等到了荣妃身体转危为安,同时,谢君宴也出了些力,打着,“母妃是存心不想抱孙子。” 原本病怏怏的荣妃,直接挣扎坐起来,怒瞪不孝子谢君宴,“孽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母妃做梦都…” “既然如此,你把我娘子扣在宫里,让我一个人怎么生?” “这…” “你是宠妃,宫里又不缺伺候的人,非把我娘子拘在宫里,还不承认你就是存心不让我有后?!” 一向自认舌灿莲花的荣妃,被堵的哑口无言,看着儿子谢君宴那张满是不满的脸,还有宋曦月自从谢君宴进来,目光就没从谢君宴身上离开过,最后咬了咬舌头,无奈的摆手,“好,本宫不拘了,本宫倒是要看看,你们让本宫多久抱上皇孙…” 闻言,谢君宴直接等不及,就拉着宋曦月的手往外走。 看的还带着抹额,一脸病容的荣妃目瞪口呆。 半晌,才想起来抓起药碗丢在地上,抹眼泪,“都说娶了娘子忘了娘…这臭小子,不管有没有娘子…心里都没我这个娘…” “娘娘,男儿都是粗心的,好在我看三皇子妃对您还是一片孝心…” 想到最近的确看宋曦月比以前顺眼多了,荣妃扶了扶歪掉的抹额,“曦月那孩子的确不错,罢了,本宫考验她也有一段时间了,这孩子虽然每次进宫侍疾,都不情不愿,可也没亏待本宫,罢了…那下次就让老二家的来吧…老二家的都有一儿一女了,总不能也说我耽搁他们传宗接代,老二虽不是我亲生的,可是也是本宫一手带大的,老二一向又孝顺…本宫日子寂寥,也就跟小辈们在一起,才觉得日子还有盼头…” 这边,荣妃在嬷嬷的安抚下,重新躺下。 那边,宋曦月已经催促谢君宴赶紧加快车程离开。 谢君宴看着宋曦月急迫的样子,还以为这次母妃又刁难她了,可以往,她不是也找机会脱身了,怎么,这次,却待了这么久。 他这几天正好陪二哥去处理科举舞弊案,直接吃住睡在有司衙门了。 回到皇子府,却发现宋曦月还没回府,一问,才知道,宋曦月竟然已经有半个月没回来了。 他当即入宫。 想着,他看着她急迫的侧脸,忍不住问,“不是挺机灵的,怎么变蠢了…” 宋曦月本来还挺感激他出手相救,可听到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就忍不住回怼,“不会说话,别说…” “你?!” 谢君宴只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却被狗咬,当即忍不住回呛,“宋曦月,你不知好赖是不是,知不知道,若不是本皇子,你现在还得强撑着侍疾…” “你还好意思说,你亲娘病了,你这个做儿子的,都不知道侍疾,还得让我每次替你去,旁的皇子吧,人家是真有正事,可你呢?你有什么正事?!” 不是宋曦月瞧不起三皇子谢君宴,实在是,在她印象里,他就真没做过什么正儿八经的差事。 谢君宴被她的话嘲讽的说不出话来,很想告诉她,这次,他真的有认真办事,可看着她明显不愿意相信,最后也懒得说。 半晌,才找到话,问道,“你说母妃这次真的病了?” 宋曦月也不是真跟他生气,听他问,也消了些气,冲他点头,“是啊,病得不轻,高烧好几日…” 说着,又补充一句,“不过已经好了。” 她这样说,是想让让他放心。 毕竟,虽然他整日跟荣妃斗嘴,可其实心里还是挺关心荣妃的。 谢君宴听完,心里确实安了不少,转而想起什么,有看着她,“这些天,你也累坏了吧?本皇子,带你去泡温泉解解乏?!” 宋曦月眉眼倏地亮了起来。 可想到什么,急忙讨好地拉住他的手,“能不能带婉云姐姐一起?!” 一听到木婉云,谢君宴眼底就闪过一丝不快,随即,暗暗抿了唇瓣,“皇家别院,其余人,不好去。” “小气,这样,那我也不去了。” 宋曦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掀开帘子,往外一看,见马车方向不对,急忙冲车夫喊道,“错了,错了,这不是去婉云姐姐府上的路…” 本来就有些不悦的谢君宴,闻言,立即扯住她的手臂,“宋曦月,你够了,到底我是你夫君,还是木婉云是?!” “若是婉云姐姐愿意娶我,那我也可以嫁给她…” 宋曦月故意道。 看到谢君宴俊朗的眉眼倏忽黑了,忍不住在心里道,男人,小气。 可小气的男人,却执意要先回皇子府,气的宋曦月险些要跳车,才吓得谢君宴赶紧让车夫掉头。 等到了木府,木婉云刚下车,就看到谢君宴也跟着一起下车,忍不住问道,“你做什么?!” “陪你去看木小姐。” “你…” “别忘了,上次,我可是帮过忙的,你要是在木小姐门前,欺负她的恩人,你猜她会不会恼恨你…” “这…” 宋曦月怔愣的时候,谢君宴已经心情大好的迈步走了进去。 木婉云已经收到门房通报,知道是宋曦月和三皇子到了,便提前让人备茶,是义兄让人送来的上好的南疆茶,等人一进来,手里便捧了热乎乎的茶。 奉茶的是红玉和绿俏,早几天,她们就已经打听到了一些事,这几天心里都憋着。 好吧,街上传的沸沸扬扬,神乎其神,都说是宋曦月为了自家小姐,才故意设局针对柳如霜。 一开始,她们也差点信了。 可是自家小姐却说,宋曦月小姐不是鲁莽心狠的人,其中必然另有隐情。 她们也暗地里打听,得知,柳如霜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又失去了县主身份是真的,还听说,她是顶着一身血污,被人连夜抬回来的。 还说,沈阔最近也没怎么出门。 甚至之前留在沈府的,暗地里传来消息,说沈阔和柳如霜似乎出了问题,不仅不住在一个院子里,甚至,柳如霜还被撵出芙蓉苑,就连身边伺候的人也都只剩下一个年纪大的老嬷嬷。 当然,留下的钉子传回的消息,不止这些,还有,譬如,沈阔最近经常在芙蓉苑发呆,还在之前小姐经常待的地方,布置了同样的软榻等等。 只是,她们觉得晦气,都只当没听到。 可整整汇合起来,还是把她们的好奇心彻底调动起来了。 急于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木婉云不同于两个丫头急切写在脸上,可也心里有些好奇,想印证跟自己的猜想,是不是一样。 本来,宋曦月一个人来,红玉跟她熟悉了,没大没小惯了,大可直接问,可没想到三皇子陪同一起来,这倒是让她三缄其口起来。 好在宋曦月原本就是来解释这件事的,喝了几口茶,便等不及开口。 “婉云姐姐,你们有没有听说什么?!” 宋曦月自从那天看了一场好戏后,就一直在永寿宫侍疾,憋了这么多天,可真是半点都等不及。 “当然…” 红玉也等不及,结果,看了一眼三皇子谢君宴,又忍住,唯恐三皇子觉得自家小姐身边净是没规矩的。 宋曦月见红玉奇奇怪怪,完全没有平日里的乖巧伶俐,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道,“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 红玉怔了一下,微微一笑,没说话。 宋曦月扫了一眼,也没太在意,继续道,“好了,听我说,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宋曦月本来是想用最简洁的语言,把当时的来龙去脉,绘声绘色描绘出来,让婉云姐姐,还有红玉绿俏几个,都能如同身历其境,一起感受那份激动和喜悦,结果,她一开口,就忍不住,滔滔不绝,一会儿是她的所看到的,一会儿是她分析的,整整大半个时辰,一直说到口干舌燥,才说完。 而在场的人,都已经完全懵了。 木婉云虽然猜到八九不离十,可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那个越郡王,她以为是帝王… 不过,宋曦月虽然没有说是张贵人指使,可是她觉得大概是有张贵人的手笔。 至少不会像是宋曦月说的那样,张贵人只是碰巧发现了疑点,又不愿意得罪人,才让她出头。 红玉和绿俏都震静的捂住嘴,虽然已经知道柳如霜很惨,可是听着怎么回事,还是难掩震惊,当然,震惊过后,也是痛快,活该,也算是咎由自取。 而谢君宴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王妃,三皇子妃,描绘柳如霜和越皇叔那香艳场景,什么,抵死…不知天地为何物…交颈而卧…娇喘…她,她,亲眼看到?! 若非如此,怎么能?! 他跟宋曦月成亲一年多,仍未圆房,可怎么听她所说,似乎对男女之事并不陌生?! 谢君宴越想,心里越憋不住,他有太多话要说,可宋曦月却拉着木婉云的手臂,一口一个婉云姐姐,那殷勤的样子,那亮晶晶的眼睛,他总觉得不像是看姐姐,倒像是看情郎。 谢君宴越看下去,心里越憋闷,越堵得慌。 木婉云一边跟宋曦月说话,一边看向一脸憋闷的三皇子谢君宴,看到他目光幽怨的看着宋曦月,有些好笑,也有些不忍,于是打断宋曦月,“曦月,你这是多久没沐浴了?!” 第127章 上朝晕厥 原本还趴在木婉云肩膀上撒娇的宋曦月,顿时脸一僵,随即把手从木婉云手臂抽回,又从她的软榻上跳下去,然后才抬起袖子,闻了闻自己身上,接着脸一黑,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对木婉云道,“婉云姐姐,是不是熏到你了?” “都怪我太心急了,急着回来跟你说这件事,好让你高兴高兴…” 说着,宋曦月想起什么,转头,狠狠瞪了谢君宴一眼,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虽然没说话,可愤怒的表情,分明在说,为什么,不提醒我?! 本来就心里吃味的谢君宴,再次躺枪,这次,他有些没好脾气的冲她翻白眼,像是在说,我拦得住你吗? 宋曦月也想起,谢君宴之前的确提起带她去泡温泉,难道那时候,他就是在委婉提醒自己?! 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她又重新瞪了他一眼,心里暗暗骂道,就不能说的再明白点? 本来还没觉得,这会儿,她突然是真的觉得有些瘙痒难耐了。 在宫里半个月,荣妃的病时好时坏,她虽说不上衣不解带,可婆母病着,她也没心情沐浴。 刚要跟婉云姐姐打招呼,她先回去沐浴焚香,等身上重新香香的,再来看望婉云姐姐,想起什么,开口,又道,“婉云姐姐,咱们是不是该好好庆祝庆祝?这样,我知道有个山庄,里面引了温泉水,咱们去泡一泡?!” 说着,她像是看不到谢君宴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继续道,“现在天气渐凉,咱们好好泡泡,解解乏,别提多…销魂,快乐似神仙…” 本来就已经气不顺的谢君宴,陡然瞪大眼睛。 木婉云把小夫妻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虽然也很想去泡一泡,可她对做灯泡,可没兴趣,对了,这灯泡是她最近看的话本子里经常看到的,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这灯泡究竟是何物,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么想着,她笑着道,“我就不去了,还有些事,需要处理,你跟…三皇子去吧…” 宋曦月翻了个白眼,狠狠瞪了一眼三皇子,三皇子无疑是聪慧的,很快猜到,木婉云是不想掺和在他们夫妻之间,他是承这份情的。 想着,他一边给木婉云告辞,“木小姐,那我带着臭烘烘的王妃先走了…” 一边拉住宋曦月的手就往外走。 宋曦月气的跳脚,恶狠狠瞪着他,“谢君宴,你说谁臭烘烘…” 结果,身子就不受控制被拉着往外。 狗男人,力气可真大。 手腕被拉的生疼,她急急忙忙跟木婉云道别,“婉云姐姐,我改日再来…” 下一秒嘶的一声,带着哭腔,“谢君宴,你弄疼我了…” “没事吧?!” 谢君宴果然急了,急忙就要拉起她的手腕去看。 结果脚上吃了一下,疼得他倒抽冷气。 而始作俑者,宋曦月自己撇下他大步往外走。 小两口厮闹的声音随着二人渐行渐远,为越来越小,却也断断续续传入屋内。 红玉和绿俏送二人出去,回来,红玉忍不住脱口而出,“三皇子和宋小姐,他们感情真好…” 刚说完,红玉就吃了绿俏一记眼刀,红玉还没弄明白自己哪里错了,就听绿俏道,“小姐,咱们天朝可以允许女子和离后二嫁,小姐好好挑挑…” 木婉云没说话,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对于二嫁,她是没意见的。 总不能被狗咬了,就不吃狗肉了。 只是想起上一世,一朝错付,却落得凄惨下场,要说心里一点阴影也没有,那是假的。 谁都有少女怀春的时候,她虽然是被故意牵引,爱上了人渣,可也已经尝到过情爱的苦。 何况,她现在有钱有闲,若是再瞎眼,那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她不排斥二嫁,可绝不会再付出真心,而且二嫁之人,必须让她有所得。 当然,前提是,不介意她二嫁之身。 她心里不是没有人选,可是前提是,人家也对她有意。 她做不来一头热的事。 可目前为止,他们似乎还没有接触到这一层。 她不说话,两个丫头,还以为是说错了话,尤其是红玉,这会儿回过味来,一脸诚惶诚恐,总以为自己勾起可小姐的伤心事,就差自扇巴掌了。 等木婉云回过神来,就看到红玉一张脸要哭不哭,绿俏也是一脸的懊恼,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姐,我说错话了,小姐怪我吧?!” “嗯?!” 木婉云刚才走神,唯恐自己错过了什么,一时间没拐过弯来。 绿俏也忙道,“小姐,其实我就是随口一说,其实,您现在有钱,有靠山,还有辉儿小少爷,去找劳什子男人做什么,您要是真的有需要,我可以帮您物色模样清秀的小倌…” 绿俏知道许多大户人家守寡的或者终身不嫁的女子,也并不是那么清心寡欲。 红玉直接呆愣住,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是绿俏,那个一直说她不严肃,不庄重的绿俏,说的?! 想反驳,可偏偏绿俏又是一脸的严肃。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听错了? 木婉云也是暗暗吃了一惊,这话,如果是红玉说出来,她的震撼可能还小点,可绿俏,一脸的认真,她倒是也跟着认真想了想。 倒也不是不能。 可是她很挑。 想着南风馆那些涂脂抹粉的,心里觉得有些膈应。 而且,她如今还有事,也没那个心情。 可她还是认真想了想,给了个回复,“以后再说,到时候有了想法,你再去…” 绿俏应了一声。 红玉瞪大眼睛暗暗捂住嘴巴。 木婉云这会儿回过味来,怎么话题一下子转的这么大,突然,她想到什么,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你们是觉得你们小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那么看不得成双成对?!” 红玉低下头没说话。 绿俏也沉默不语。 “这世上除了单的就是双的,放心,我没那么小气,罢了,不提这茬了,今日也算是个好日子,你们去备一桌像样的席面,咱们主仆好好庆祝庆祝,嗯,下面的也沾沾喜气,给他们每人三个月的月钱…” “是…” 一听能吃席,还能有钱拿,红玉和绿俏都高兴的很。 与此同时,又过了几天,京中又出了一件大事。 科举舞弊案查清后,主考官员落罪的落罪,虽然木蔺没有参与,可却也因为收受考生贺礼而被皇帝在朝堂上奚落一番。 “木太傅一向两袖清风,没想到,也有为五斗米折腰的时候。” 帝王随口一句,自然有闻到味的开始附和。 有早就把木家事调查的清楚的御史当即站出来,“臣听闻之后,也是大为震惊,早就听闻木家日子之所以好过,是因为之前的木小姐跟人学着做生意…” 被人在朝堂上提起这件事,木蔺老脸更难看了,心里暗暗给木婉云记了一笔,却不得不解释,“是孽女自己所为,我们木家上下一向是不齿的…” 结果朱御史却忍不住嗤笑一声,脸上鄙夷之色更盛,“木太傅,你若是没花木小姐赚的一个子儿,我倒是佩服你,可是花的时候比谁都凶,如今又把污水都推给小女儿一人身上,未免太过道貌岸然,或者,说白了点,实在是有些又当又立了…” 闻言,木太傅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差点当场吐出来。 可是远远没结束。 接着又有人站出来,“臣也听闻,木小姐当初其实并不喜欢沈将军,可是无缘无故就被泼了污水…” 闻言,木太傅眼皮一跳,不敢置信的看着站出来的大理寺卿卢枫,急忙把老血咽回去,辩解,“卢大人,此话可不敢胡说,谁不知道小女当初当街拦马表白沈…” “可我怎么听说,当日明明是木小姐身边的丫头所为,木小姐全程不发一言…” 卢枫没有给木蔺一个眼神,继续道。 “这…” 木太傅老迈的身躯狠狠一晃,眼前一黑,好在被身边的同僚及时扶住。 他心里感激正要感谢,结果就听到对方也开口,“我也十分不解,按理说,做父亲的听说女儿被人泼污水,都会羞愤辩解,女儿家清誉何其重要,可亲生父亲亲口去证实女儿不检点的还是头一次…” 闻言,木太傅脸一白,刚要开口,就想到刚才他所言木婉云当街拦马之事。 顿时一句话为说不出口。 他一生都谨小慎微,循规蹈矩,唯恐名声被污水,可没想到…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这次,那个同僚,不仅没有扶他,还一脸嫌弃的往旁边退去,耳边还传来他惊呼的一声,“木太傅羞愤晕厥了…” 他最后一丝理智都没了,恨不得再也不醒来。 为什么会这样? 他是帝师,是皇帝的老师,素来都有好名声,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原本以为,他这一晕厥,会获得帝王怜惜,让原本污他名声非议他的人,自惭形秽,有所收敛,可是没有,根本没有,甚至,帝王,因为他晕厥,竟然提起,“木太傅年纪大了,每天上朝实在是疲累,罢了,让他以后在家好生休养吧…” 第128章 母女冲突 就这样,原本在朝堂上没有什么存在感,却又在必要的时候,会被人拉出来一用的木蔺,木太傅,因为帝王一句“太傅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便开始在家赋闲。 虽然,他被尊为太傅,可到了这一代帝王,并没有把皇子委托给他教导,所以,他虽有太傅之名,却无实权。 靠着教导帝王几个月,有了太傅之名,在尊师重道的天朝却像是有了保障一般,拿着饷银,可实际上,除了每天上朝站在那充当背景板,也没什么用。 可现在,帝王一句话,让他连朝也不用上了,那不是告诉所有人,他是没用之人。 木蔺被送回木府之后,木夫人就请了大夫,其实出宫之前,御医就已经诊断过,可木夫人还是不放心,最后诊出,“并无大碍,好好休养…” 可无大碍有什么用,帝王说他老了,让他休养,他本来就不在任何一个职能部门任职,这次好不容易帮着礼部一起操持科举,结果却因为收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就毁了一生的清誉。 木太傅越想越怄气,竟然真的病了。 上了年纪的人,一旦心理郁结,就真的有些病来如山倒。 尤其,他一闭上眼,就会重回当日朝堂,上首帝王一句话,底下的人,就跟疯狗似的拼命往他身上踩,你一言,我一语,把他贬低到尘埃里,让他再也站不稳,每每午夜梦回,他都大汗淋漓,有时候,甚至出现心悸,甚至还有一次是从梦里哭醒的。 跟他同床共枕的木夫人,也早就让人打听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知道是因为木婉云,木太傅才会被弹劾非议,罢官,她恼恨的五官都扭曲了,知道实情之后,她就和崔瑶一起去找了木婉云。 她本意是,只要木婉云愿意站出来澄清,他们木家没有花她经商赚的钱,更没有怂恿她去给沈阔表白心意,那她就让她继续以木家小姐的身份自居。 毕竟,她一个和离的女人,没有了婆家,如今连娘家也没不认,肯定举步维艰。 可没想到,她压根就没进去木府大门。 对,木府。 一个和离的女人,他们木家也不认,凭什么,挂着木府的牌匾。 木夫人一气之下,怂恿家丁,把写着木府两个字的牌匾,直接给砸了下来。 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刚从外面回来的木婉云,掀开帘子看着气势汹汹的木夫人,犹如跳梁小丑一般,对着落在地上的牌匾,又踩又踹。 最后,还对着被踩踏的不像样的牌匾,恶狠狠的吐了一口浓痰。 木婉云全程都冷静地可怕,既没有表现太生气,也没有伤心,只是静静的看着。 换作旁人,红玉和绿俏还能上去争辩,可是对方是夫人,曾经对小姐无比好的夫人。 她们真的想不通夫人为何会这样?! 外面,夫人还在破口大骂,“木婉云,你别以为你不出来,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出来…” “你把你父亲害成这样,你这种贱人,早晚下十八层地狱…” 红玉和绿俏都听不下去,刚要下去争辩,却被自家小姐呵斥,“算了。” 木婉云声音很轻,说完,闭上眼睛,暗暗在心里念叨,最后一次,看在生养之恩,最后一次… 他们的马车停在拐弯处,木夫人没有看到,气冲冲发泄完,离开了。 可是这一幕,却在木婉云的后半生,很长时间,一直都深深的镌刻在她的脑海里。 以至于,在木夫人知道真相,苦苦忏悔的时候,她再也没有心软过。 木家发生的事情,木婉云多少也听说过。 对于木家人一旦有任何的不顺,都会把一切归在她的身上,已经见怪不怪,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只是看着被踩踏的不成样子的牌匾,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门房透过门缝,看到来找麻烦的人已经走了,长松一口气,赶紧打开门,结果看到大门牌匾落在地上,主子和红玉绿俏两位姐姐也一脸的铁青,心里一惊,赶紧一路小跑过去,“小姐…” “怎么办事的…” 红玉刚要呵斥,就被木婉云抬手打断。 “算了,重新换一块牌匾,就写…” 木婉云犹豫了一下,突然有些自嘲。 如今,她跟木家已经没有半点情分可言继续挂木府,的确也不合适。 可不挂木府,挂什么呢? 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最后,目光落在门口的槐树上,淡淡吐出两个字,“槐园…” 门房得了令,去账房支取银子,便直奔相关的作坊。 绿俏抱着辉儿少爷,红玉则扶着木婉云,后面还跟着浩浩荡荡的几个小厮,手里无不是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起往府里走去。 怕惹小姐伤心,谁都没提今日的事情。 可有时候,人不找麻烦,麻烦还是会找上门。 何况,京城本就这么大,有的人,存心要找麻烦,总是会堵到人。 木婉云手里有不少的产业。 她是真的喜欢做生意,以前,在木家,怕木家人不喜,还藏藏掖掖,不敢放开手脚,即便是做生意,也都是说出去,尽量对名声无碍的。 可现在,她已经不用顾及什么,索性放开手脚,什么赚钱,做什么,也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日赚斗金。 如今,木婉云手里产业遍布各行各业。 只不过她的那些铺子,并不是各行的龙头,她对自己的要求是,不争龙头,只争第二,毕竟,那些龙头,尤其是背地里有靠山的,哪个不是眼高于顶容不下沙子,她不给自己找麻烦,可是耐不住她铺的多,各行各业,稳坐第二,加起来,也是不少。 而她每天虽说不是忙的头脚倒悬,可是也不清闲。 虽然手下人手充足,都是她挑选的信任之人,可是人总是有懈怠和私心的,为了杜绝这些,她也必须隔一段时间抽查。 每次都是抽签,决定去哪家铺子,不定时,不定期,也不定次数,一切全凭天意。 譬如,之前她去了胭脂铺子,胭脂铺子的人便以为她短时间内不会再去了,结果,直接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言归正传,因为最近忙着巡查铺子,而她对外从没透露自己是主人的身份,所以难免会跟有些人不期而遇。 这日,很不巧,她就撞见了,一起逛街的婆媳木夫人和崔瑶。 也不知崔瑶说了什么,把木夫人哄的花枝乱颤,那嘴巴,就没合拢过。 可木婉云却看得清楚,崔瑶虽然说的好听,可是给木夫人推荐的首饰,都是那些价格不高的,反倒是给她自己挑选的,都是价值不菲的。 木婉云心里涌出一股子心酸,以前,她都是把最好的给木夫人,那时候,木夫人嘴上也会说很多有女儿真好一类的。 想到过去,木婉云心里还是或多或少有些刺痛,只是,她很快就压下去了。 她是来查账的,已经查完,原本已经准备要走了,可是因为木夫人和崔瑶在,她并不想跟他们打照面,所以,想着等他们挑完了再走。 结果,不知内情的小伙计,看到主仆三人还在,忍不住喊了一声,“东家,还有什么事吗?!” 这金楼虽然是京城第二,可是也是人人艳羡的,听闻东家在,不少人也都很好奇,这金楼背地里的东家究竟是什么人?! 若是处好了那给点折扣,可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木夫人也抱着这样的心思,因而,跟大家一样,都伸长脖子,看着。 结果,还真有眼疾手快的直接看到了,躲在屏风后的木婉云主仆三人。 “哟,这不是木小姐?!” “咦?不是说木小姐和木家不来往?” 那人说着,看了一眼木夫人婆媳,顿时有些摸不清了。 木夫人和崔瑶听到木婉云也在,顿时脸色也不太好。 尤其是木夫人,上次她去找木婉云,结果木婉云躲起来,不见她,让她心里一直有一股子火发不出去。 又被崔瑶挑拨几句,“云儿也在?怎么不出来?!难不成是故意的?!” 木夫人当即忍不住冲了过去,看到木婉云三人果然在屏风后,尤其红玉怀里还抱着一个奶娃娃,顿时忍不住讥讽起来,“怎么有脸出来?!还抱着野种?!” 此话一出,铺子里的人家,都惊讶的捂住嘴。 亲娘都出来承认了,那肯定就是真的了。 之前,还有觉得木婉云可怜,和离了,被娘家厌弃,这会儿,又忍不住想,该不会木家就是因为她做了不要脸的事,才会跟她断绝来往的吧? 木夫人听着,更是忍不住又说了下去,“这铺子,怎么什么人也放进来?!弄的屋子里一股子骚味…” 饶是木婉云三人,已经预料到木夫人话里不会有什么好话,却也震惊地瞪大眼睛。 当然,震惊之后,更多的是悲愤。 尤其木婉云,先前,木夫人非议她清白,骂辉儿是野种,她已经浑身紧绷,双拳握紧,只是仍旧咬紧牙关死死克制,可听到她用这种侮辱性的词形容,不,骂,她真的有些忍不了了。 可偏偏有的人总会把别人的隐忍,当懦弱,逮住机会,就使劲蹦哒。 “还不快滚?!” 说着,木夫人大声呼喊,“掌柜的,你们怎么做生意的?!把这种人放进来,是嫌生意太好了?!” “这…” 掌柜的闻声跑过来,看到东家,还有东家的母亲,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掌柜的不上道,木夫人扶了扶有些歪的发髻,一副才想到的样子,“也是,虽然是晦气,可是也是女子,你们不方便,我来帮你们…” 说着,便开始喊人,要把木婉云三人撵出去。 眼看几个婆子就要过来,木婉云终于松开口,声音寒凉无比,“掌柜,把她们请出去…” 此话一出,木夫人忍不住嗤笑一声,奚落的看着木婉云,“你以为你是谁?!” “我不是谁,可这里我说了算…” 木婉云一字一顿 木夫人还没反应过来,还要继续争论,一旁的崔瑶却突然反应过来,拉了拉木夫人的衣袖,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难不成,东家是木…” 木夫人也不是蠢的无可救药,先前,她就觉得掌柜的对木婉云态度奇怪,这会儿,反应过来,虽然吃惊,可很快就淡定下来,扯着嗓子喊道,“原来,这就是你先前说,以次充好,能日赚斗金的金楼?!” 第129章 风向逆转 什么? 以次充好? 此话一出,不仅木婉云和红玉绿俏怔愣住,掌柜的,和铺子里正卖力给顾客介绍的小伙计,也是暗暗吃了一惊。 不等他们回过味来,就有人嚷了一声,“什么?卖的这么贵?还以次充好?!这,这莫不是黑店?!” 有人带头,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质疑当中。 原本选好准备好付账的,顿时打消了心思。 也有已经付了账准备离开,或者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看上眼的,也萌生退意。 一时间,质疑声,辱骂声,退货声,此起彼伏,充斥在铺子里。 掌柜的和伙计们忙着安抚客人,可是没用,根本没用! 而,木婉云眼神阴寒的盯着始作俑者木夫人。 只是一个瞬间,她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在她心里,自己不是她的女儿,却顶替了她女儿,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害的她们母女分离,女儿惨死。 自从知道真相,她就试着去理解她。 她觉得木夫人可怜,被蒙在鼓里,可是她一次次往她心尖儿上捅,那点母女情分,那点愧疚,也在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抛去别的不算。 就算她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她们也有十几年的母女情分,她对她从来都是敬重,甚至体恤她不愿意操心,小小年纪,就开始在家里操劳打算。 不。 不是这样。 其实她仔细比对过时间,在她被木尘那套谎言蒙蔽之前,她就已经对她不满了。 只不过那时候,她还压制着,毕竟,一个母亲,对亲生女儿太过无情,总会让人诟病,可木尘那套说辞一出,她再也没有顾及,开始肆无忌惮的对她说出所有她能想到的冰冷无情痛彻心扉的话。 直到这一刻,木婉云才像是真正看清楚眼前这个,生养了她,被她喊了十几年母亲的人。 她的所有的好,都是建立在对她恭顺,让她有利可图的基础上。 一旦,她开始有自己的思想,不在愿意被她控制,乖乖做她的提线木偶,她就会露出真面目。 想清楚之后,木婉云很快平静下来。 目光冰冷又淡漠的看向木夫人,“你说我以次充好?有证据吗?!” “什么?证据?!” 木夫人没有被她吓住,反而讥笑一声,又把声音拔高了一分,看着四周吵吵嚷嚷,讽刺道,“这不是你亲口说的吗?怎么,亲口说的,不承认了?!我们木家怎么会有你这种道德败坏钻钱眼里的女儿?!” 说着,她挺直脊背,义正言辞的对周围的人道,“诸位,我是这不孝女的母亲,可是这孽女早就已经六亲不认,我也是刚知道她做的事情,我在此发誓,绝不姑息!” 她这么说,还得意又挑衅的冲木婉云扬了扬下巴。 好似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好事。 感受到木婉云紧绷的身体,红玉和绿俏都很担心,同时,有些不解的看向木夫人,“夫人…” “闭嘴,你们已经不是木家的人了,而且,你们陪着她做了错事,现在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兴许大家伙会看在你们主动交待的份儿上,会宽恕你们…” 本来还担心,拿不回银钱的顾客,见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同时,恭维道,“木夫人,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我们攒了几年的银子,赚点钱,可不容易,就是想买几件像样的首饰给妹子做嫁妆,这…” 此话一出,很快有人附和。 虽然不都是这种,可是本着能拿回银子,也都各种恭维。 “木夫人一看就是心善之人,咱们可真的要好好感谢木夫人…” 木夫人见状,又诧异,又激动。 她本来只是不想让木婉云这个贱人好过,凭什么,自己的女儿惨死,对方活的好好的,知道铺子是她的,她诧异了一瞬随即便想着毁掉。 是的。 她知道木婉云早就不是过去那个对家人抱有很深的感情,处处为家人好的女儿,既然,这铺子赚的钱跟她没关系,那她得不到,自然是眼毁掉的。 她以前听说过有家银楼就是因为以次充好,虽然头几年赚了些钱,可是后来东窗事发,所有人都一窝蜂去退货,还有官府查封,赔偿,那银楼的东家,几年经营毁于一旦,最后把家底赔光都不够,还蹲了大狱。 她得意洋洋的看着越来越信任她的人,又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木婉云。 她为何不说话? 肯定是心虚了 所以,可真别怪她! 她只是说了大实话,她是太傅夫人,谁不知道他们一家子都是视金钱如粪土?! 她现在是替天行道! 是主持正义! 老爷一向嫌弃她不喜欢交际,无法在仕途上给他助力,最近尘儿也因为科举失利精神萎靡,她此时站出来,肯定能博得美名。 到时候,帝王说不定会看到,还会起复老爷,尘儿也能沾光。 这么想着,她更是殷勤,见掌柜的还在苦口婆心解释质量没问题没有以次充好,忍不住冷着脸呵斥,“冥顽不灵,事到如今,还敢说谎?!怎么?!为了赚钱,连德行也不要了?还不赶紧给诸位退了?!” 说着,她不顾掌柜的欲哭无泪的脸,高傲的抬起头,对着众人扬声道,“大家,都听我说,回去传一下,但凡是在金楼买的,都可以原价赔偿?!” 此话一出,更是收获一片赞誉。 “原价?我没听错吧?!” 虽然首饰是保值的,可是用旧的,总是不如以前值钱,如今可以原价?这不是跟天上掉馅饼一样。 众人沸腾了。 有人不太敢相信的看向木夫人,“这位夫人,您真的能做主吗?!” 木夫人得意一笑,刚要张口,结果,就看到木婉云冷着脸上前,“她不能!” “你说什么?逆女,为了赚钱,良心都不要了,你怎么能…” 木夫人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候,木婉云竟然敢拆自己的台,当即脸色一白,抬起手,就要对着木婉云的脸挥舞下去。 结果,在半空,手就被截住,她骇然之下,用力想抽回手,结果发现被攥的死死的,她憋的脸都红了,刚要开口怒斥,就看到木婉云冰冷的视线扫过来。 那眼底毫无温度,竟然让她心里莫名的一慌。 接着,就听到木婉云沉声对掌柜的吩咐,“掌柜,去报官,就说有人造谣生事,污蔑我金楼以次充好…” 掌柜的也从懵逼里抽回神,看到小姐的态度,再联想木夫人做的事,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当即就派人去报官。 木夫人愕然瞪大眼睛,脱口而出,“逆女,你敢…” 结果,木婉云眼神都没给她,用力把她一甩,转而双手负在身后,看着所有人,“有人造谣我金楼,我绝不姑息,有人想现在退货,那我也不会拦着,可话说回来,如果愿意继续信任我金楼,以后但凡金楼的首饰,都给这样有诚信的顾客打八折。” 此话一出,再次沸腾了。 要知道金楼虽然不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可是因为品类多,而且经常有新款式,最重要的,每一种款式都是限量,所以,很多人都慕名而来,甚至还有外地客商,会带一些去外地,每次都能赚不少。 八折,有人立即在心里算了一下,若是真能如此,可真是赚大了。 其实有人清楚,金楼的首饰其实没问题,不过谁也不愿意把即将到手的钱推出去。 甚至有几个外地客商刚才还想,若是大家都退货,到时候,他们说不定能用极低的价格收购。 可是没想到东家不是个好惹的?! 想清楚之后,很快有人便开始为金楼说话,说,“我相信金楼的品质,我自己就是做珠宝首饰生意的,金楼的东西,不仅款式新颖而且质量都上乘…” 有人带头,渐渐的,为金楼说好话的,盖过了之前那些质疑的。 而原本质疑的,也并不确定金楼的东西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只是心里也难免诧异如果没问题,那为什么,这位夫人,要这么说?! 而且,听下音,她还是东家的母亲母亲?! 一时间,风向骤变,所有人目光或不解,或鄙夷得看向木夫人?! 木夫人直接站不稳了,她怎么都不敢相信,木婉云,这个逆女竟然敢当众忤逆,让她下不来台?! 第130章 母女撕破脸 而更让她崩溃的是,木婉云还一边用阴恻恻的眼神看着她,一边故意提醒,“天朝律法,对造谣生事,搅动民心,有法可依,轻则收监一个月,重则重打五十大板,男子发配充军,女子没入奴籍。” 此话一出,木夫人本就站不稳的身形一阵踉跄,崔瑶见状,赶紧上前搀扶,忍不住劝道,“云儿,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一点小事…” “小事?” 木婉云冷嗤一声,目光悠悠转向崔瑶,眼底仍旧冰冷毫无波澜,声音却阴冷无比,“随意编造谎言污蔑金楼,怂恿大家退货,这是小事?!” 她逼问的语气,让崔瑶想反驳,可是看着大家纷纷看过来的目光,却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木夫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怒气道,“报,让她报,打板子,充入…我受着…” 木夫人一边说,一边红着眼眶,凄楚无比的看向木婉云,倒像是木婉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若是不知内情的,肯定会觉得是木婉云做错了。 木婉云却全程都没有变化,自始至终,都是冷着一张脸。 但是也有人瞎好心,想做那和事佬,小声试探着,“木夫人兴许也是被人蒙骗,一家人…” 崔瑶立即接过去,“是啊,母亲她也是一片好心,再说,不是也没…” “是一片好心,还是想借着我母亲身份,逼我承认,继而毁掉金楼,让我的心血付之一炬,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倘若只是我一个人,我或许可以看在以往…” 木婉云话音一收,她没忘记,在她心里,他们已经没有情分了。 木夫人刚刚才松了一些的心,又陡然一紧,一副,似乎突然不认识的样子,红着眼,看向木婉云,嘴里嗫嚅,似乎念念有词一般。 可没人会在意,她是在说什么。 以前的木婉云过于还会在意,可是现在的木婉云,只会觉得恶心。 木婉云依旧冷着脸,“总之,今日,在官府来之前,谁都不许走。” “凭什么?!” 立即有人站出来反对。 “是啊,我们还有事,凭什么不能离开,你这是绑架?!” “就是,云儿,你可不能这么糊涂,总不能人家不承认你的东西好,你就不许…” 崔瑶不会放过机会,心里都要乐坏了,以前觉得木婉云挺聪明的,怎么突然这么蠢了?! 木婉云目光轻飘飘从她脸上掠过,也知道自己刚才过激了,其实她本意是不许木夫人几人离开,同时,也需要一些证人。 想了想,她重新纠正,“有事的,可以离开,退货,也可,可是,如果退了,以后凡是金楼,和我名下产业,概不接…” 她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大声表示不满,崔瑶和木夫人也不时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木婉云却只是拔高音量,“而选择留下,等官差把事情查清楚,不仅能获得我金楼发的八折优惠,还能获得每人一根价值十两的银钗。” 什么?! 此话一出,大家再次沸腾了。 来金楼的,除了有钱人家的贵夫人和小姐,就是一些努力攒钱给儿女攒嫁妆的父母和兄长,还有陪着主子来的下人。 有人立即忍不住问,“这位,东家,说的是真的吗?没买,也可以?!” “可以,只要留下,一会儿官府的人来了,可以作证,就可以得到。” 说着,顿了一下,又补充,“我偌大金楼,还不会说谎。” 这话一出,立即就有人举手,“我,我不走了,十两,我一年也赚不了。” “我也不走,这位小姐,我能给你作证…” 越来越多的人留下,木夫人和崔瑶脸色难堪至极。 木夫人看着越来越陌生的木婉云,嘴里不停的嘟囔,这不是我的女儿… 她以为她这么说,木婉云就会在意,可是木婉云全程置若罔闻。 直到有人在外头喊了一声,“官府的人人来了…” 木夫人猛地抬头,朝木婉云看去,满脸写满不敢置信。 很快,人证在场,金楼又有满楼的物证随便检验,由官府指定地匠人亲自验证后证实,一切都是木夫人子虚乌有,张口胡诌。 木夫人面儿挂不住,只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这么屈辱过,自己的脸,像是被无数的人用脚踩。 她对官差询问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红着眼颤抖着身子不敢置信看着木婉云,而木婉云却兀自把脸侧向一边,她踉跄的靠在崔瑶身上,颤抖着质问,“你…你不是我的女儿…” “你也不是我的母亲…” 木婉云接了一句。 木夫人受了很大的打击,一直用手捂着胸口,踉跄着抬起手臂,颤抖着手指向木婉云,“你,你不孝,你…” 一直等着问话的官差看懵了,刚才询问的时候,木婉云一直都对木夫人以那位木夫人来称呼,刚才看到他们互相对彼此说的话,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二人不是巧合,而是同一个木。 按理说,严格按照律法,如果苦主不谅解,或者有要求,的确需要重罚,可若是有亲戚关系,自然是要问过苦主的意见。 他忍不住出声打断,试探问道,“二位是婆媳?!” 此话一出,崔瑶立即否定,上前挽住木夫人的手,“这是我婆母。” 官差脸上大写的懵,不是婆媳?那难道是… “木婉云,你还有良心吗?一点小事?你非要不依不饶?你以为你喊来官差就能吓住我?!你收买了他们吧?要把我打板子,来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子告父母,是重罪,你也别想好过?!” 此话一出,官差一怔。 周围人也有些面面相觑。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位夫人的态度,像是跟这位东家有深仇大恨。 还有人回过味来,忍不住道,“我想起来了,这位夫人来的时候,还夸金楼做工好,看着似乎不像是知道这金楼是这位小姐的,后来知道了,才突然说都是假的…” 此话一出,更多人也明白过来,原来真的是凭空捏造,而他们无形中成了被利用的枪。 有外地客商,和大老远来的,纷纷开始不满。 “我说,这位,夫人,到底有什么仇恨,要这样捏造事实,对自己的女儿,怎么就见不得人家好?你们,是亲母女吗?!“ 若是以前,木夫人肯定直接接一句,不是,可是眼下,她也真有点懵。 她虽然平日里不太喜欢读书,可也知道,造谣可大可小,若是对方执意按照律法,真的可以打板子发卖的。 所以,现在,不管她多厌恶木婉云,在这个节骨眼上,都不能承认。 相反,她必须拿捏他们的关系,来逼木婉云退步。 她是母亲,孝道为大,光是这个身份,就可以横行无阻。 想清楚之后,她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我只是听你之前说起开了金楼,还说要以次充好,我怎么知道,这次的都是好的,我,我还不是怕大家伙被你骗了…” 此话一出,有人也忍不住琢磨起来了。 是啊,他们也听人说过,银楼时常会夹杂次品。 若是每次都是坏的,谁还会来?岂不是那早就倒闭了。 也有人想到,听说如果来的是熟客,该或者是有身份的,银楼才会给好的,像是几年不来一次的,他们才会毫无顾忌。 顿时有人不满起来,“我们赚钱不容易,怎么就成了你们这些黑心商人…” 木夫人和崔瑶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有人相信,事情就简单了。 木夫人仍旧一副捧着心口,受了沉重打击的样子,红着眼,对官差解释,“我真的不是,我也是母亲,我只是不想看到子女做错,谁想到她早有防备…” “夫…” 绿俏忍不住,正要上前,被木婉云拉住。 木婉云的心已经麻木,她十分清楚木夫人心里此时在想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开口,“是啊,如果是我的亲生母亲,自然是有可能的,可是木夫人,你是吗?!” “什么?!你胡说什么?!” 木夫人直接僵住,不敢置信的看向木婉云,在对上木婉云的话瞬间,眼底的慌乱几乎掩饰不住。 “你竟然为了害自己的母亲,说出这样葬尽天良的话…你是我十月怀胎…木婉云…你怎么,怎么能这样伤我…” 在场不少上了年纪的夫人,她们也有子女,看到这一幕,顿时忍不住抹泪,站在木夫人这边,“这位小姐,你母亲虽然行为偏颇,可是也不失慈母之心,你怎么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一起指责木婉云。 木夫人和崔瑶,脸上又开始暗暗得意起来。 尤其崔瑶。 自从知道木家的一切都是木婉云的,她就每天都活在悔恨里,她是庶女,绞尽脑汁才攀上木尘,不就是看着木家过的风光体面,可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木婉云的。 凭什么! 凭什么同是女子,自己过的卑微小心,木婉云却过的体面又风光,还有父母宠爱。 她要把她的一切都夺走。 可她不得不承认,木婉云依旧比她过的好。 她都要被嫉妒给逼疯了。 所以,在木夫人说那番话的时候,她可真是高兴坏了。 可没想到,一向被木夫人拿捏的木婉云,竟然敢反抗了?! 而且,她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眼底划过一抹惊慌,她只能赌他没有证据。 对,她肯定没有。 就连她都是偶然听到,府里对这件事也一直讳莫如深。 想到这里,崔瑶心里又松了一些。 也忍不住擦着眼泪,红着眼哽咽看向木婉云,“云儿,母亲做错了,可她心是好的,她是真的怕你误入歧途,毕竟你以前…”这样说三分留七分,果然很多人开始深思起来。 木夫人都暗暗佩服自己这个儿媳。 可木婉云全程都没有没有惊慌,只是静静等他们说完,才出声打断,“是吗?既然如此,那我请求官府调查,我究竟是不是木家的亲生女儿,因为我不信亲生父母动辄造谣自己的女儿…”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时候…” 木夫人怒不可遏,差一点装不了柔弱。 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立即低下头,掩饰掉真实情绪。 崔瑶见状,也赶紧充当嘴替,“云儿,你是不是误会了?是谁在你跟前乱嚼舌根子?!你跟母亲长的多像?就算说你们不是亲母女,有谁能相信呢?” 此话一出,很多人也禁不住开始在木夫人和木婉云之间来回看,果然看到两人七八分相似。 一时间,唾骂声,犹如滔滔洪水,朝木婉云淹没。 就连官差都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案子可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是吗?长的像就是亲母女,可是如果是甥姨…还是说,只要是长的像的,就都是母女…” 不等木婉云说下去,木夫人已经尖叫打断,“你胡说…” 刺耳的声音,惊的大家心头震动,木夫人怔了一下,才赶紧低下头,轻轻拉了拉崔瑶。 崔瑶心里不忿,暗暗咒骂废物,却一副温和的样子,继续挤出笑,“云儿,你怎么能这么想…” “是吗?!那就有劳官府…” “你当官府你家的,什么事…” 崔瑶轻蔑。 “我怀疑我生母被人杀害,而我被仇人收养…” “贱人,你胡说什么…” 木夫人忍不下去了,直接冲口而出,她不能再让小贱人编下去。 一声贱人,加之她犀利的样子,让木夫人的真面目,彻底暴露。 众人愕然之际,木婉云不慌不忙,轻蔑一笑,“木夫人,还不肯说实话,不是早就一口一个贱人喊我,怎么,你是真的舍不得我这个女儿…” 木夫人也知道自己暴露了,看着一双双鄙夷探究的眼睛,她也装不下去了,直接黑着脸,看着木婉云,冷声呵斥,“对,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就是爬床的小贱人生的,她换了我的女儿,害的我亲生的女儿惨死,我恨不得杀了你,我就是要毁了你…” 众人不敢相信听到的。 一时间满室寂静。 崔瑶暗暗绞着帕子,真的是要被这个蠢婆母气死了。 可她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委屈柔弱的拉了拉木夫人的衣袖,“母亲,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被气糊涂了…” 已经气红眼的木夫人,却顾不上她,径自看着木婉云,突然嗤笑道,“可是别忘了,你是我养大的,养育之恩大过天,你敢忤逆…” “是啊,你们养大了我,你过去也确实待我很好…” 听到这里,木夫人神情凝滞了一下,可很快,又恢复成癫狂恼恨,恨不得把木婉云生吞活剥的样子。 恶狠狠一路,“你记得就好…” 说罢,她就拉着崔瑶要离开。 背后,木婉云却又突然开口,“可是,你对我好,难道不是为了迷惑我,让我当牛做马,给你们赚钱,我十二岁就开始打理家事,做生意,这些年,我赚的钱花在木家人身上的,至少也有十几万两…” 木夫人差一点张口,以前也是真心对她,可是转念一想,她不能让小贱人心里好过,只能咬着牙讥讽,“是,可那又如何?不是你心甘情愿,再说,你要不是背靠木家,怎么能…” 说到一半,她反应过来木蔺说过,不能让人知道木家跟铜臭挂钩,“你还好意思说,你借着木家,做生意,败坏你父亲名声,让你高洁的兄长心内郁结…” 听到这,崔瑶都怔住,下意识看了一眼木夫人,似乎是不太相信,她怎么说出木尘圣洁,还有木蔺的仕途,他有吗? 可她转念想起自己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又赶紧抹泪,附和,“母亲,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这个小贱人,不守妇道,下贱无耻,她做生意,我呸,小小年纪就爬男人的床,靠着陪睡赚钱,你那个义兄,不就是你们的姘头,这个小野种,不就是你们的私生子…” 木夫人越说越上头,什么话难听说什么。 木婉云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终于,她忍不住了,抓起一旁的茶杯,直接丢到木夫人身上。 一声尖叫,木夫人疯了,作势就要扑过去。 “小贱人,我杀了你…” 第131章 装晕被揭穿 话还没说完,只见木夫人突然整个人往前一扑,然后就倒在了地上。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崔瑶也是吓得不轻,她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更没想到木婉云竟然敢公然对木夫人行凶。 对,行凶。 虽然她看得清楚,木婉云的茶杯被木夫人躲开了,可事情发生的那么快,木夫人又倒在地上,她可不能白白错过这个好机会。 这么想着,她几乎立即就扑了过去,哭嚎起来,“母亲,您,您没事吧?” 她几乎立即就发现木夫人虽然倒在地上,可是人并没有事,可是这怎么能成,如此想着,她几乎立即就狠狠掐了木夫人一把。 本来就摔的不轻的木夫人,几乎立即疼的就要喊出声,却被崔瑶声音盖过去,“母亲,您别吓我啊,我要怎么跟公爹和夫君交待?!” 说着,又轻轻掐了木夫人一把。 本来已经要醒的木夫人,几乎立即秒懂,只能压下心头怒火,忍受不适,继续趴在地上。 可她心里明白,自己这样什么都不做,反而才是最好的选择。 木婉云,不管她到底是不是知道了。 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她打晕,弑母,她逃不掉。 想把她关进去。 现在,看看到底谁把谁关进去! 如此想着,木夫人心里一喜。 而崔瑶也发现木夫人一动不动,她眼底掠过一抹讥讽,看,木婉云,把你养大的母亲,都想着把你置于死地。 她很快装出慌乱的样子,又声嘶力竭的喊了木夫人几声,见她仍旧没反应,才突然扭过身,愤慨又不敢置信的看向木婉云,“你,你杀了母亲,木婉云,你怎么敢?!” 此话一出,在场的,也都惊呆住。 虽然之前他们吃了不少瓜,多少知道这母女关系有问题,好似并不是亲母女,而且积怨很深,也是这木夫人先口无遮拦满嘴怨恨,才惹怒这位东家小姐,可是现如今,人躺在地上,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 崔瑶没看到木婉云惊慌失措,心里掠过一抹诧异,随即红着眼看向站在那不知道该怎么是好的官差,“官爷,她打死我婆母,她弑母,你们就看着不管…” 官差一脸的懵,张了张嘴,却一个字没发出来。 原本嘈杂的屋子里,一时间都是崔瑶的啜泣和哭诉。 木夫人被她哭的耳朵一阵阵疼,好几次想让她离自己的耳朵远一点,可又怕露馅。 她原以为自己都这样了,木婉云那个贱人肯定会害怕,可是没有,她怎么那么淡定?! 还是说,吓懵了?! 她好几次想睁开一道缝,去看看。 结果却被狗崔瑶恶狠狠的盯了一眼。 她有些懵。 崔瑶一直都很乖巧的?! 对,肯定是自己眼花了! 崔瑶哭了半晌,见也只有几个人打抱不平,木婉云更是纹丝不动,脸上的表情让她捉摸不透,官差更是没有将她拿下的架势,她有些诧异,也有些破防。 “怎么?你们拿了她的好处,就要视若无睹…“ 一声一声,渐渐,还真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不会吧?真的死了?可是刚才这位小姐的杯子,根本没有砸到这位夫人…” 崔瑶眼底一慌,随即却红着眼歇斯底里,“那我婆母如今生死未卜…” “是啊?生死未卜,你不急着让人请大夫,就一味干嚎,给我定罪,倒真是好孝顺…” 一直一言不发的木婉云,终于看够了,出声打断。 “你?!你什么意思?!” 崔瑶一对上木婉云,本能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可又固执的想压下去,自我安慰,他就是装腔作势而已。 “什么意思?” 木婉云冷笑一声,随即抚平衣摆上的褶皱,不慌不忙走过去,在木夫人身边站定。 看着人已经晕了,可睫毛却微微颤抖的木夫人,木婉云嘴角噙着的冷笑,又浓了几分。 崔瑶再次心里一慌,正要质问她做什么,却被木婉云轻轻一推,不等她失声尖叫,就看着木婉云抬手取下头上发簪,作势就对着木夫人扎下去。 尖锐的触感刚刺下去,木夫人就陡然睁大眼睛,利索的站了起来,对着木婉云失声尖叫,“你做什么…” “看,这不醒了,老毛病了,怎么?崔小姐,竟然不知道木夫人的老毛病?!” 木婉云抬手,把发簪重新簪回去,嘴角的嘲讽又浓了几分,眼底更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这下子,大家可真是震惊了。 先是造谣女儿的铺子有假货坑害人,后又装死要把女儿置于死地,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母亲。 对,压根不是亲生母亲?! 还有那个儿媳,看着好似挺通情达理,没想到竟然是装的。 崔瑶闻言,脸都要裂开了,她无疑是聪明的,在大家同时质疑她和木夫人的时候,她当然是要先保住自己。 她红着眼看向木夫人,“母亲,原来您没事,那为什么躺在地上不起来,害得我还以为你真的…呜呜呜…” 木夫人一怔随即不敢置信看着崔瑶… 啪啪啪! 木婉云忍不住鼓掌,直接替木夫人回答了,“不是你暗示她装晕的吗?!” 崔瑶脸色一僵,立即摇头失声,“怎么可能,我根本没有说话,大家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嗯,是没说话,可是你刚才可是掐的木夫人差点原地苏醒…” 说罢木婉云直接抓起木夫人的衣袖,兀自撸上去一些,露出刚刚被掐红的地方。 “嘶,你做什么?!” 木夫人疼的倒抽气,可大家还是看的清清楚楚。 一时间,鄙夷声,质疑声,如排山倒海袭来。 几乎将崔瑶和木夫人淹没。 各种鄙夷充斥耳畔。 第132章 断亲书 木婉云全程只是冷静到可怕的看着她们。 以她对她们的了解,她们多半会互相泼脏水,或者,还可能想趁机会偷偷溜走。 若是以前,她或许还会有心思再多看一出戏。 可这会儿,她想着辉儿已经出来有一段时间,当时,想着,很快就会回去,所以并没有带乳母出来。 现在,小家伙估摸是奶瘾犯了,在红玉怀里又是拱来拱去,又是哼哼唧唧,一双琉璃似的眼珠子,懵懂的转啊转,不时还对着她露出委屈兮兮的小模样。 说来奇怪,刚救回辉儿的时候,辉儿的模样跟上一世并不相同,她也是凭着那一丝母子牵绊,才会相信辉儿就是她的辉儿。 可也有自我安慰的成分。 她心里是不安的。 怕万一真不是辉儿,辉儿知道她靠着养育别的孩子慰藉自己,会不会生气?! 辉儿一向懂事,多半是不会生气的。 可她心里就是不安。 可最近,辉儿的面相在一点点变化,旁人或许以为是小孩子长开了,毕竟刚出生的小孩子,皱巴巴的,五官都是拥挤在一处的,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可她却是养育过孩子的,知道,孩子就算是长开了,模样也不会变化这么大。 何况,如今辉儿的样子,几乎跟上一世一模一样。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奇特的事情,可她却笃定辉儿真的就是她的辉儿。 从那以后,不管多心情多糟糕,只要看到辉儿稚嫩的小脸,看到他冲她挥舞小拳头,她的心就会瞬间恢复镇定。 安抚了一会儿辉儿,她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木夫人和崔瑶身上,见二人不出所料,扯皮不成,想偷偷溜走,她一个眼神过去,机灵的伙计便把路彻底堵死了。 木夫人知道今日算是丢尽脸面,回到木府,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可眼下,她得先把木婉云这一关给过了。 她算是看清楚了,若是不低头,木婉云这孽障,还真指不定做出什么来。 想着,她悄悄用胳膊捅了捅崔瑶,崔瑶被她弄的生疼,下意识喊了一声,“母亲,做什么?!“ “还不道歉,不然…” “道歉,为什么?!“ 崔瑶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不敢置信,又似乎很快明白过来。 木夫人对她咋咋呼呼不懂事有些不满,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压低声音,有些威慑道,“难不成,让我去跟她道歉?!“ “可我是长嫂…“ “你以前做庶女,不是挺会巴结…现在就让你道个歉…快点…” 木夫人语气越来越沉,威慑之意更浓,甚至有一些不耐烦。 崔瑶努力的巴结,就是想摆脱被人欺辱的庶女身份,做人上人,可没想到,竟然被木夫人揭开伤疤,一时间,她眼底的愤恨差一点没有藏好,可也很快明白,今日,这头她必须低。 可等她好不容易,做好心里建设,起好了架子,一开口,就被木婉云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 “云儿,今日,都是嫂子糊涂了…” “我一个贱种,实在是担不起…还有,今日的事情,已经报官,按照律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此话一出,崔瑶和木夫人脸色都有些阴郁。 同时也有些人,觉得木婉云太过得理不饶人。 木婉云也知道,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她虽然说的唬人,可是毕竟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官府也会劝他们握手言和。 而她本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她们受到惩罚。 至少,现在不是。 想清楚这一点,再看一眼已经饿的小脸皱巴巴的辉儿,她沉了一口气,直接打断又要开始新一轮扯皮的木夫人和崔瑶,看着官差,“只要木夫人答应我一件事,今日的事既往不咎。” 闻言,官差明显松了一口气。 毕竟,真让他们按照律例处理,他们也拿捏不好尺寸。 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 接着有人道,“我就说木小姐如此好看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个硬心肠,果然是菩萨心肠…” “嗯,木小姐是个好人…” 听着一声声恭维木婉云的声音,不管是崔瑶,还是木夫人,脸色,都很难看。 也搞不懂,怎么最后木婉云收获了好名声,而她们却什么都没捞着。 不,捞着了,不是还要道歉?答应什么狗屁要求? 听着大家把木婉云夸的人美心善还可怜,时不时还鄙夷她们几句,木夫人实在是待不下去,不耐烦的看着木婉云,催促道,“什么事?赶紧说!” “我要你签了断亲书,从此之后,我跟你们木家,再无瓜葛…” “什么…” 虽然心里早就已经不拿木婉云当木家人,可听到她真的要跟木家断绝关系,木夫人还是诧异的僵住。 崔瑶也对她的反应有些奇怪,心里想着,难不成,事到如今,她还舍不得了? 心里不禁觉得有些讽刺,看到大家也质疑看过来,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 木夫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那一瞬间,木婉云亲口说要断亲,她心里竟然突如其来的慌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的刺了一下,总有种,以后可能会悔恨莫及的感觉! 不过她很快自我安慰,肯定是因为这话是木婉云说的,才会如此。 毕竟木家把她养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她说断就断! 她这么想着,也直接说了出来,“就算你不是我生的,可是我们把你养大,费了多少心血…” “好啊,咱们来算算账…” 木婉云似乎早就料到一半,直接让绿俏取来一本账本。 说来也是巧了。 她最近想到要是断亲,木家肯定会拿抚养之恩说事,少不得要说过去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 而她曾经主持木家中馈,自然,对木家的账目都有了解。 见她随身带着账本,木夫人,崔瑶,都有些怔。 木婉云却根本不再理会她们是怎么想的,直接打开账本就报出一串数字,“木夫人知道,我曾经主持木家中馈,也曾经把木家过去十几年的账都分条别类理过一遍,木婉云出生第一年,共花费十五两,第二年,花费十三两…一直到木婉云十二岁主持中馈,一共花费九十八两…” 这一串串数字一报出,别说大家伙震惊了,木夫人和崔瑶都惊住了。 木夫人早就已经习惯了花钱如流水,吃穿住都是好的,当即矢口否认,“不可能,怎么可能…” “就是,贵女怎么可能一年就花费那么少…” 也有人附和,觉得木小姐是不是为了跟木家断亲,实在是太过分了。 就算想摆脱抚养之恩,也不该信口雌黄。 闻言,崔瑶也开始出声,“云儿,谁不知道以前爹娘把你当眼珠子疼…” “同一年木尘花费七十八两,第二年,也就是我两岁,花费八十九两,到我十二岁,一共十二年,木尘花费一千八百两…” 木婉云不理会,径自又开始念起来。 “不可能…” 本来还有些怪异,这下子,木夫人更加确信这是假的,毕竟以前,她真的拿木婉云很好,好到木尘总是不满。 “需要我把具体花费在哪里念一遍吗?” 木婉云挑眉,似乎早就料到,正要开口,木夫人却突然想起什么,木尘为何会花费这么多? 木尘从小顽劣,经常打坏别人家的东西,好几次打架,把人打伤,可是,这怎么能比较,计算?! 还有,她也想起来,木婉云认识那个宁苏,开始做生意之前,木家的确穷的叮当响,所以,可能,那些年,真的没花太多?! 不对,可是木家当时就是那样一个状况?!又不是他们舍不得?! 以前不说,现在说算是怎么回事?! 想通之后的木夫人重新挺直脊背,看着木婉云,语气犀利,“木婉云,你究竟做什么?是,那时候家里穷,你兄长浑,身体不好,可是家里也没缺着你,不然你会长这么大?!” “对,以前你们对我还算不错,至少,我一直这样认为…曾经,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幸运的,有疼爱的爹娘,虽然兄长不喜我,可我觉得只要自己隐忍,对他好…” 说到这里,木婉云声音还是有些难受,可是她很快就压住了,随即又念下去,“现在,我来念念过去几年,我为木家花的…” “够了,你不就是想让人觉得,我们木家偏心,养你没花多少,反倒是靠你养活,可是,亲情怎么能这么算?木婉云,你怎么能这么侮辱…” “侮辱?!” 木婉云冷笑,红着眼,看向木夫人,“是啊,曾经我的确觉得自己好可恶,明明爹娘兄长,还有木少夫人,都不喜欢我送的东西,可我却非要给你们,用阿堵物去玷污你们…” 听她这么说,木夫人还以为她有了悔改之意,提着的心,微微降下一些。 接着就听到木婉云又道,“所以,我后悔了,以前送给你们的,每一样,我都要收回来,还有,过去十二年,我花了九十八两,我十倍奉还,算是报答养育之恩,而我为木家花费的十八万五千六百两,也请归还…” 闻言,别说周围的人,就是木夫人和崔瑶都懵了。 “你,你说什么?十八万五千六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账目在这里,让我念…” “不许念!” 木夫人想起,她的确有记账的习惯,以前还夸赞她什么都要记,是细心,可如今,她真是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撕烂… “对了,既然要算清楚,那当年父亲送礼,还有我给木少夫人的,都一笔一笔算清楚…” 木婉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随即,扬起下巴看向木夫人和崔瑶,“是还钱,还是东西?!” 崔瑶和木夫人都已经完全懵了。 根本不明白好端端怎么就要还钱? 为什么要还? 凭什么? 哪里有钱还?! “怎么?木太傅两袖清风,最恨被阿堵物玷污,难不成,还要昧下,我这孽女的银子?!“ “可…哪儿有给出的要回的…” 半晌,崔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弱弱道。 “以前是一家人,自然无所谓,可是如今我就是不孝不娣的逆女,难不成,你们还要继续花着我的银子,买通人造我的谣,抹黑我?是我银子多,还是我吃饱了撑的?!” 说到最后,木婉云几乎是吼出来的。 本来还觉得她有些太过咄咄逼人的,这会儿也明白过来。 是啊,花着人家辛苦赚的银子,嫌人家做生意名声不好,处处给们抹黑,还去造谣,这哪里是人做的事,也难怪这位东家小姐,要把银子要回来?! 可看这婆媳,明显是不想还,可真是又当又立! 听着周围的奚落,木夫人和崔瑶头都不敢抬,恨不得把耳朵堵上。 木婉云也不是真的要他们还钱,亦或者归还东西,毕竟,现如今把她们和木家一起卖了,也不值,儿逼的太过,世人同情弱者,到时候又该说她的不对。 再说,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钱 她就是想看她们束手无策的样子! 思及此,她轻飘飘道,“罢了,我也知道木家情形,想让你们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是不可能的,这样,只要木夫人把断亲书签了,银子,我就不要了,只当是全了过去十几年的情义,如何?!” 闻言,木夫人和崔瑶都松了一口气。 木婉云见状,也趁机让人把早就准备好的断亲书和文房四宝奉上。 木夫人几乎是想都不想,就拿起毛笔,写下了名字,木婉云也签下自己的名字,自己按了手印,木夫人,也把手指往印上按了一下,按下手印。 木婉云展开断亲书在大家面前,扬声,“大家做个见证,也顺便帮我宣扬一下,我,木婉云,从此之后,跟木家没关系…“ 第133章 财迷 随着话音落地,木夫人心口更是涌过一阵不适,让她原本还浑身紧绷的身子都有些踉跄,脸上也闪过一抹惊慌。 扶着她的崔瑶,也察觉她的不对劲,又看到她脸色怪异,惊诧之余,不免觉得讽刺。 该不会这会儿,真的舍不得了吧? 心里再鄙夷,她还是做足姿态,一边搀扶木夫人,一边用手捏着帕子按着眼角,有些凄惶对着木婉云道,“你非要如此,我们也依了…” 下音就是,你逼的… 转而,又对着木夫人,“母亲,咱们走吧,你也别太难受…” 说着,又转而扫了一眼木婉云,低叹一声。 木夫人也突然被那阵怪异激的眼泪涌出,红着眼,看着把断亲书好好折好放到匣子里锁好的木婉云,心口又是狠狠一痛。 不知为何,她突然生出一种感觉,好似,以后会后悔。 还有刚才,她脑海中竟然浮现木婉云儿时伏在她膝头,一声声喊她母亲。 “云…” 她的嘴微张,可话根本没出口,最后沉沉一叹,扶着崔瑶,缓步离开。 在她身后,木婉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虽然我说了欠的银子暂时不要,可如果让我知道你们再编造我,还有我义子的谣言,那很抱歉,我还是有权利追回,当然,如果木太傅真的不在意阿堵物,愿意还回来,那我也不会拒绝,毕竟,我就是俗人…” 说罢,又看向在场的人,“诸位也帮我做个见证,以后有人再编造关于我和我义子的谣言,来告知一声,我必定厚谢…” 有人立即欣喜附和,“在下一定多帮木小姐留意…“ “在下也是…” “在下经常闲来无事在酒肆茶馆,消息最灵通…” 木婉云知道,这些人,并非是真好心,而是贪图她给出的报酬。 不过这并不重要。 而她也没真的寄希望能收回来,不过是给他们添点堵罢了,谁让他们以前又当又立,明明离不开银子,最喜欢。却非要做出一副被逼无奈,还被她亵渎了的样子… 以前,她被眼屎糊住眼睛,看不清,现在,只觉得无比的恶心! 而原本急着离开的木夫人和崔瑶,也因为她那提醒的话,脸色再次难堪起来。 木婉云那些话,不就是说,如果不还,那他们之前的什么视金钱如粪土就都是假的,还有什么,再有谣言传出,就把钱收回,这不是要让她们以后只要听到她的谣言,就立即辟谣。 心思歹毒! 简直太歹毒了! 这一刻,崔瑶和木夫人都恶狠狠的在心里恶毒咒骂木婉云! 可不管她们心里再怎么愤怒,却谁都没有说话,因为之前的交锋,让她们明白,木婉云敢这么嚣张,那肯定是还有后招儿! 而且,眼下情形对她们明显不利,她们也没那么蠢,非得在这个时候再跟她闹下去! 来日方长! 从长计议! 俩人互相安慰着,相携离开金楼。 等她们离开,木婉云便让掌柜的兑现之前的折扣优惠,还有一人一根簪子的承诺。 其实,这是她之前就想好的促销方式,对于经常光顾的客人,在适当的范围内,给优惠,换句话说,买的多,折扣多。 至于簪子,是她之前让人准备好的赠品! 本来是想等七夕佳节,再推出! 没想到,木家人这一闹,倒是提前了! 大家不知内情,看到她言出必行,纷纷赞叹她做事有格局,还有很多人扬言还会再来。 这一次,她不仅拿到了断亲书,还把金楼名声又提了一波,木婉云也很高兴,最后让人也给几个官差一些银钗手镯,把他们送走。 又跟掌柜伙计交代了一番,才离开。 路上,主仆三人坐在马车上,木婉云哄了一会儿辉儿,方才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抬头,就看到红玉气鼓鼓的侧对着她,心里好笑,便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腮帮子。 红玉疼的倒抽气,忍不住抱怨,“小姐,疼。” “说说吧,又怎么生闷气?!“ 木婉云知道红玉不是心胸狭隘,每次生气,似乎都是为自己不平。 绿俏看了她一眼,猜到什么,解释道,“小姐,不用管她,有的人,就是钻钱眼里去了…” 被当面数落,红玉立即不干了,红着眼,激动道,“什么叫钻钱眼里,那可是十八万多,那都是小姐的钱,小姐当年又要操持家事,又要学做生意,吃了多少苦,一点都不容易,别人不知道,咱们都是亲眼所见…我还记得,当日,有一笔账款要不回来,小姐亲自去讨要,那些人看到小姐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还心生歹意,想把小姐拐走…” “好了,都过去了,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是那些事,也让我生了很多经验…” “我就是替小姐你不甘心,以前觉得他们是小姐的家人,小姐吃了那么多苦,虽然他们不理解,可是毕竟是一家人…可现在我看出来了,他们一直都没拿小姐当家人…一想到小姐辛辛苦苦赚得银子,被他们花了,还不念小姐的好,我就替小姐难受…” “你以为小姐不想要,那也得他们拿的出来才成,明知道他们拿不出,小姐再咄咄逼人,世人只会觉得小姐过分,现在,小姐大度不要,世人反倒是会觉得小姐大度,有时候名声很重要,当然,对小姐的生意才好,放心,咱们小姐心里有数呢。” 绿俏一边替帕子给红玉擦眼泪,一边耐下心解释。 红玉懵懂瞪大眼睛,看一眼绿俏,再看向淡笑不语的木婉云,压抑问,“真的?” “是真的,你家小姐我又不是喜欢吃亏的,而且,木家是真没什么值钱的了,他们这段时间,一直没适应,加之,之前木尘成亲,卖了不少的东西,对了,当票还在我名下当铺里呢,当时知道是木家人,掌柜的很有眼力劲的压了价的…” 木婉云的话,让红玉心里的不甘,瞬间化了大半,只是还是有些愤愤难平,“可我还是觉得小姐你吃了大亏…” “有时候吃亏是福。” 木婉云笑着轻拍辉儿,转而想起什么,又道,“还有,你们记住,做人做事,切忌赶狗入穷巷,因为,把人逼的太紧,他们总会疯,到时候反咬一口,就不妙了。” 本来还有些意难平的红玉,顿时乐不可支起来,“我听小姐的。” 说着,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他们就是狗。” 她声音很小,以为其他人听不到,却不料,木婉云和绿俏对视一眼,没戳穿。 不过红玉还是时不时念叨那十八万多两,惹得木婉云没少打趣她,“以前没看出来,红玉还是财迷…” “她可财迷,平日里丢了一个铜板,都能上火好多天,非找到,才能睡着…” 绿俏叹气,她没说的是,好几次,她看红玉实在是过不去,偷偷拿自己的给她放在地上找… 第134章 被浇 木婉云这边,拿到了断亲书,了结了一桩心事。 从此之后,她跟沈阔,跟木家再无瓜葛,她的世界,唯有辉儿,还有红玉绿俏,以及好友宋曦月,和义兄宁苏。 她把断亲书小心折叠起来放好,决定重新投入新生。 从此之后,她不再是谁的钱袋子,也不是谁的踏脚石,她只会对真正对她好的人好。 而与之相对应,木家却鸡飞狗跳。 木夫人和崔瑶在回木府的马车上,就开始争执起来,等到回到木家,又正好碰到木尘喝的醉醺醺回来,本就气不打一处来的崔瑶,当即没好气的一顿埋怨。 “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再颓废下去?为什么,又出去喝酒?还喝成这副鬼样子?!” 崔瑶一路上,都在后悔,后悔自己竟然没擦亮眼睛,竟然把木尘当做依靠。 更后悔,没有早点哄骗木婉云把她手里的产业交出来,以至于,她满怀欣喜嫁进来,却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现在,却跟木家一起沦为了满京城的笑柄。 木尘本就因为科举失利而心里烦闷,以前跟他结交的那些好友,也因为木家落魄,而远离他,今日,他本是听说他们去湖边饮酒写诗,他厚着脸皮也想去,可没想到,却恰好听到他们背地里编排自己,还说自己和木家,都是虚伪至极之人,木尘一气之下就冲上去理论,却被他们好一顿奚落,最后还意外失足掉进水里。 他不会水,在水里好一顿扑腾,还喝了好多水,而他的凄惨无助,却成了他们写诗的由头,竟然纷纷以他落水来写诗。 还把他写成落水狗。 想起来,木尘双眸泛红,加之,被救之后,失魂落魄去酒肆喝了一顿大酒,此时正是酒意上头,本就心里憋闷又委屈,好不容易回到家,又被数落,一气之下,直接抬手,就给了崔瑶一巴掌,冲她怒吼,“我用得着你管?!崔瑶,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是不嫁给我,就只能去嫁屠户货郎…” 木尘的话,让崔瑶整个人都不好了,怔愣当场,诚然,他说的不全是假的,出阁之前,她那个佛口蛇心的嫡母的确私下里这么打算过,所以,她才要绞尽脑汁为自己打算。 一面制造跟木尘的偶遇,一面又讨好木婉云,努力融入京中贵女圈子里,终于,她如愿跟木尘定亲。 她一直憧憬成亲后,摆脱庶女身份,成为太傅府少夫人,人人羡慕。 可是,这一切随着木婉云出嫁,随着她跟木婉云交恶,一切都毁了。 木家,竟然是靠木婉云一个小姑娘撑着。 她刚得知的时候,既震惊,又嫉妒,凭什么,凭什么一样的年纪,她过的那样凄楚可怜,随便什么人,都能踩上一脚,而木婉云,却那样恣意明媚,她一直以为木婉云的一切都是源自于木家,可是突如其来的真相,让她整个人都懵了。 嫉妒,她嫉妒木婉云竟然有如此的机遇和本事。 同时,也想把她的一切都毁了。 对,木婉云之所以能有胆量和能力,左右逢源,做生意,肯定是因为有木家人撑腰,还有,她有个做太傅的爹,她要把这一切都给毁掉。 事情也超出想象的顺利。 她几乎没怎么费劲,就挑拨的木家上下,对她怨气深重。 当然,或许,并不仅仅是她挑拨。 她也是嫁入木家后,才发现木家人对木婉云并没有她想的那样好,刚开始发现的时候,除了震惊,她还有些幸灾乐祸。 可渐渐的,她却开始恐慌,尤其木夫人让她主持中馈以后,她才发现木家账面上竟然没有多少银子,而木家人却根本不知道这个多可怕,甚至还在大肆铺张浪费。 后来她才知道,木家人所有的银子,都是木婉云赚的,以前,木婉云每个月都会拿出一笔银子放在账上,供木家人花销。 可是后来,木婉云把这笔钱断了,而木家根本没有盈利的产业,木家便过上了典当度日的日子。 而穿梭于典当行的还是她。 崔瑶怎么都没想到他嫁入木家的日子会是这样的。 而更让她崩溃的是,她典当的首饰,还被她的嫡姐得到,后来嫡姐还拿这件事取笑她。 每每想起,崔瑶都觉得这一切都是拜木婉云所赐。 若不是她在外营造木家体面风光,她怎么会绞尽脑汁嫁进木家。 所以,她真真是恨毒了木婉云, 当然,最让她失望和崩溃的还是木尘。 成亲之前,她被木尘看似风光霁月的样子,和他写的那些酸诗,以及他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迷惑,让她觉得自己可真是走了狗屎运,竟然真的遇到这样好的郎君,还真的走进他的心里,被他爱重,是的,她自己都诧异木尘对她竟然好似是有几分真心,她跟木尘发展的顺利到她自己都觉得讶异。 可梦多好,现实打脸就多残酷。 成亲后,她才发现,木尘不仅没有才学,连他以前写的那些诗,都是旁人写的,他不过誊抄,誊抄的笔迹都不如原作者好。 而他还狂妄自大,总觉得自己才学无人能及,科举中第仿佛信手拈来。 崔瑶每每看到他那副自高自大狂妄的样子,都想笑,笑过之后,又觉得悲哀,心酸。 有时候甚至想,是不是一个人装的久了,就真的自己都当真了。 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跟木尘已经是夫妻,他们牢牢绑在一起。 本来公爹辅助科举,她是高兴的,不管是不是有真才实学,只要木尘能做官,她就帮他好好运作,她都想好了,她做生意不如木婉云,可那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她一定会好好帮助木尘做官,她从小就仰人鼻息过活,最擅长隐忍,和察言观色,她觉得自己或许是有天赋钻营的,只要他和木尘夫妻同心,就算是封侯拜相,也不是不能想。 到时候她也能荣封诰命,到那时候,谁也别想小觑她。 可是,一切都毁了。 木蔺,她的公爹,根本不肯透露考题,而木尘也在争执之后,带着满腹怨怼进了考场,结果就是科考中名落孙山。 再后来,公爹还被当朝申饬,木家一落千丈,木尘也一蹶不振。 她好不容易,才让她木尘稍稍振作。 她好心情的,还带着婆母木夫人,一起去金楼买首饰。 可是金楼是木婉云开的,木夫人竟然愚蠢的想无中生有造谣,而木婉云竟然毫不顾情面,直接闹大,在所有人见证下断亲。 崔瑶越想越崩溃,尤其,看到木尘那副扶不起阿斗的样子,和木夫人一副讨好纵容的样子,她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冲上去,一把甩在木尘脸上。 啪的一声。 木尘只觉得左脸火辣辣的疼,整个人都更加崩溃,红着眼,看着崔瑶,“你,你发打我?!你…” “崔瑶,你放肆,你怎么能打尘儿,尘儿是你夫君,夫君是天啊,男儿在外面受了气,你不好好安慰,竟然还动手,你是不是想从木家滚出去?” 崔瑶看着纵子无度的木夫人,突然很想笑,“怎么,母亲是要休了我?” 木夫人被她噎住,她当然知道木尘多在意崔瑶,她也只是心疼儿子被女人打。 她拉不下脸来。 于是转念一想,突然道,“好了,我知道你是被木婉云那小贱人气到了…” “木婉云?那贱人,又做什么了?!” 本来已经有些清醒的木尘,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也着实是有些过分了,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崔瑶对他很失望,他以前努力维持的翩翩如玉公子,早就装不下去了,可是他真的不能没有崔瑶。 于是,他把一切都归在木婉云身上,突然像是找到了发泄点,一把抓住木夫人的手臂,用力摇晃,嘶吼,“她又欺负你们了是不是?贱人,我饶不了她…” 说着,就转身冲了出去。 木夫人反应过来,才想起让人去追。 崔瑶却像是心灰意冷,苦笑着转身朝院子走去。 木尘一路跑到槐院,此时,天色已经渐暗,他一边晃门,一边破口大骂。 “木婉云,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婊子,你败坏木家名声,欺师灭祖,你不得好死…” 门房吓得面色发白,却不得不让一个人守着,另外一个门房汇报。 其实不需要汇报,木尘如雷一般的嗓门,早就极富穿透力,把刚喝了奶依偎在木婉云怀里睡着的辉儿给吵醒了。 看着辉儿小小的一张脸,哭的红红的,小模样,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木婉云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开口吩咐,“去,把府里的夜香送给他…” 闻言,早就按耐不住的红玉立即去安排。 木尘骂的最凶的时候,槐园大门从里面打开,他正得意洋洋,“怎么,怕了,再不开门,老子还有一堆的话,木婉云…” 结果,突然被人兜头浇下,伴随着木尘的怒吼,一股子浓烈的臭味弥漫开来。 即便早就已经用布蒙住口鼻,下人都快要被那股子浓烈的味道熏吐了。 何况,木尘直接被兜头糊了一身,而且猝不及防,嘴里还糊了一口 他懵了一下,直接发疯。 可是不管如何叫嚣,大门都拍打不开。 而夜色渐浓,宵禁即将开始,他只能顶着人们指指点点鄙夷捂鼻子的目光,回到木家。 第135章 卖身为奴 木婉云把辉儿哄睡,拖着一身疲惫,交待乳母一定照顾好辉儿。 外面,红玉和绿俏急忙迎上来,看到自家小姐走路都有些虚浮,急忙上前搀扶。 木婉云也没有逞强,任由红玉搀扶自己,又随口问道,“走了吗?“ “走了,污秽也已经处理好了…“ 木婉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许是感受到自家小姐心事重重,平日里话多到嘴巴都闭不紧的红玉,都有些难得安静。 想起小姐一直没用膳,绿俏试探开口,“小姐,先用膳?“ 木婉云摇了摇头,随即又吩咐,“准备水,我要沐浴。“ 绿俏点头。 很快,木婉云就独自一人去了沐浴间。 平日里,她都是让红玉跟着服侍,今日,她屏退了红玉。 绿俏便猜到,她是有事情要想。 果然,等到半个时辰后,沐浴完的木婉云再出来,神情已经大变,尤其是眸子,里面已经没了犹豫和迟疑,反而多了一分果决。 红玉询问过是否用膳后,便让外间的婆子开始陆续上菜。 晚膳早就备下,因为小姐之前忙着哄辉儿少爷,所以一直让厨房热着。 原本她已经打算吩咐重新做一桌子,可木婉云却拒绝了,“不必了,就这些,热一下,摆上来。” “是。” 红玉答应了,便吩咐下去。 木婉云晚膳并不喜欢吃的太油腻,通常是一些精致的蔬菜,还有燕窝。 没外人在的时候,她没那么重视规矩,又嫌一个人用膳太过孤单,便让人红玉和绿俏陪着一起。 刚吃到一半,红玉和绿俏就听到木婉云开口,“吩咐下去,赌场那边可以安排上了,还有之前找的那个货商,让他可以开始了…“ 闻言,绿俏眼眸一亮,随即惊喜出声,“小姐,您真的下决心了?“ 木婉云没说话,眸子微微合上一瞬,再睁开,眼底最后一丝迟疑也不见了,淡淡颔首。 “早该这样了,他们不拿小姐你当家人,吃小姐的,用小姐的,还肆意造谣辱骂小姐,咱们又不是没手段,看他们能不能应付。” 明白过来的红玉,也是一样的兴奋。 知道木尘做了什么之后,木婉云就想好了对策。 总不能人家欺负到头上了,还乖乖站着,只可惜,她心里总觉得那些手段太过阴损,一直难以抉择。 她重生归来,总觉得是不是上天看她太可怜,所以,才给了她重来的机会,若是她手里也沾染了恶,会不会上苍也会后悔,把她重来的机会夺回去。 所以,她一直心有犹豫。 可是木家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若是她还是过去那个没有看清楚,被他们随意拿捏的木婉云,那今天的结果就不会是眼前的局面。 她有能力破局,是她的本事,可木家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想让她好过。 他们,盼着她万劫不复呢。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用再瞻前顾后,顾虑什么了。 得了命令之后,绿俏很快便安排下去。 其实木尘之前就数次差点沾染赌博,毕竟,他骨子里其实就是个没什么天赋的,文不成武不就,当然,心还不善,偏偏还狂妄自大。 这样的人,最是容易误入歧途。 木婉云以前可以说严防死守。 木尘身边的人,甚至是他去过的地方,都有木婉云安排的人,就是怕他沾染上后,万劫不复。 曾经还有个狐朋狗友,自己败光家产不算,还想拖木尘下水,木婉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那人从木尘身边撵走,为此,木尘还痛骂木婉云,说她就是看不起那个友人,还说她心思歹毒。几乎,木婉云把木尘身边看的牢牢的,就是怕他误入歧途。 好啊,说她心思歹毒,那她就做做善事! 而现在,其实也不需要她做什么,只需要把那些人撤走,或者,让他们在他跟前提上几句,木尘就很容易走进赌坊。 而这家赌坊还是宁苏名下的,暗箱操作几次,让木尘尝到甜头,一直郁郁不得志的木尘,瞬间就感受到了赌的乐趣,那一刻,他仿佛成了王者,他越来越兴奋,下的注也越来越大。 他甚至自以为是的觉得,原来赚钱也没有那么难,看看,这才多久,他就赚了一万两了。 他拿着钱买了很多女子用的首饰和胭脂水粉,回去送给崔瑶,崔瑶也是一改之前对他的冷脸,对他难得温柔小意起来。 木尘更加兴奋了,甚至顾不上跟崔瑶恩爱缠绵,天还没有大亮,就一头扎进了赌坊。 一连几日的大赚,让他已经失去了理智,又在周围人的吹捧下,觉得他就是赌界之王,很快赌的越来越大,偶尔一次小输,他也不放在心上,总觉得很快就能逆风翻盘,甚至都不清楚每次下了什么注,直到输掉最后一块碎银子,他还不肯放弃。 又被人轻轻一挑唆,“银子都没有了,还赌?还是回去拿银子吧?对了,听说你们木家如今穷的叮当响,只怕也拿不出多少银子了吧?赶紧滚,快滚,穷鬼!!” 木尘被激的眼泪面红耳赤,捏紧拳头,咆哮着,就要冲过去教训那人,却被赌坊的打手死死的拦住。 “木公子,咱们赌坊,只在赌桌上论输赢,你若是想违逆,别怪我们不客气。” 那些打手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丝毫不把木尘放在眼里。 木尘眼底更赤红了,明明几天前,他赢了银子,赏给这些人,这些人还弯腰低眉顺眼阿谀奉承,跟条狗似的…这才几日。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木公子赌运一直很好的,要是坚持下去,说不定不仅能逆风翻盘,还能大赚一笔…” 是啊,他一直都很有赌运的,木尘脑海里闪过之前赢钱时候的畅快恣意,拿着银子挥霍时候的爽意,被人追捧的恣意,回到家,家里也一改愁容,甚至一直看不起他的木夫人和崔瑶也对他和颜悦色。 而如今,他输的彻底,不仅输掉了之前赢的,还把家里仅剩不多的银子都输了,若是回去…他不敢想下去,不,他不能就这么回去。 木尘想清楚了,突然红着眼咬紧牙关,对着那个拿鼻孔对着他的人,怒吼一声,“我再跟你赌一局…” “赌什么?!你还有钱吗?莫非,你要用你身上的衣服?可是这也不值几个钱…” 那人的戏谑,再次让木尘一阵热血翻涌,他被愤怒冲昏了,最后大手一挥,“我跟你赌命,我输了,我的命给你,赢了,之前输给你的,十倍给我…” 那人似乎是怔愣了一下,木尘立即挑眉,“不敢?!” 那人被激,眉头一挑,“有何不敢,只是,你可是太傅之子,虽然,你父亲如今也没什么官职,可听说素来喜欢倚老卖老,到时候,不认,岂不是让我去得不偿失…” “废话少说,我可以立字据…” 闻言,那人挑眉,“如果木公子可以签下这张卖身契书,我就跟你赌…” “当然,契书先压在这里,你只需要签名画押,如果赢了,当场作废,如果我赢了,我再去官府备份,木公子觉得如何?” 沐辰略微思索了一下,“随便。” 那人心里暗喜,随即一边继续揶揄木尘会做生意,竟然把自己抵押了五万两,他还没见过这么贵的人,一边让人准备好卖身契书,让木尘签字按手印,木尘急着翻盘,拿起笔随意的签上名字,随即便把契书压在桌子上,开始摇骰子。 … 一刻钟之后,木尘输了,整张脸惨白着跌坐在椅子里,浑身颤抖的看着对面的人把契书收起来。 “木…抱歉,以后你就不是木公子了,而是我的奴才了,来人,把他身上的锦衣华服扒下来,随便找一件粗布衣裳给他…” “你敢…” 木尘赤红着眼,一拳砸在桌子上,仿佛以为,只要他发火,所有人都会被吓到,那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那人却只是轻蔑的扫了他一眼,随即便抬脚踹在木尘身上,在木尘惨叫的时候,又端起茶壶,滚烫的热水浇在木尘身上,木尘疼的撕心裂肺,那人却瘆笑的肆意,“怎么?木公子忘了,你现在只是我的奴,别说打你,杀了你,发卖你,都是我一句话的事。” 说罢,展开那份契书,随手交待,“去官府备案,对了,宣扬出去,本公子新买了一个奴才,以前还是官家公子,对了,哪天办个拍卖会,看看会不会有人愿意花高价把他买了去…说不定本公子到时候还能再大赚一笔…” 说着,他把今日赢的钱塞进袖袋里,又抬手抹了一把木尘还算光滑细腻的皮肤,啧啧,“别说,虽然蠢是蠢了点,可做个禁脔,应该还可以…” 闻言,木尘双腿发软,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惨白着脸跌倒在地。 他经常混迹权贵世家公子身边,自然清楚,他们的很多恶癖好,听到那人说的话,吓得当即下体一紧。 顾不上失仪,他颤颤巍巍出声,“求你,放过我吧,我父亲是帝师…” “哈哈,大家看看,看看昔日不可一世的木公子,现在,像不像一条狗?” 大家哄堂大笑,还有人随手拿起吃完的鸡骨头丢到木尘身上,“来,吃,听说狗最喜欢吃骨头了…” 木尘从未有过的羞辱,可是心里对前途的惧怕,却让他不敢发火,只颤抖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第136章 抢过来 与此同时,木婉云也收到了消息。 同时也收到了这次赚的银子,只是她随手便把银子赏给了这次办事的小六子。 “多谢主子打赏。” 小六子激动的双手接过,同时又忍不住问道,“主子,是把木尘直接杀了,还是卖了?” 小六子算是宁苏的心腹,是专门留下负责打理京城这边生意的,木婉云之前见过几次,这次,特地把事情交待给他。 他知道木小姐和自家主子情义不浅,他曾经听自家主子提到过,说木小姐是个有气运的,当然,木小姐救过主子的命,又很是仗义,身为官家小姐,却没有半点瞧不起商贾,自家主子很看重木小姐。 离开京城的时候,还吩咐京城这边的管事掌柜,木小姐有什么要吩咐他们办的,不得推辞。 木婉云看着小六子递过来的签字画押还在衙门备案过的契书,嘴角勾起一抹子兴味,卖了?杀了?当然好,可是远远不够。 略微沉吟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你之前说木尘跟宁远侯府家的大长公子交恶?” 小六子立即便把之前木尘曾经当众奚落大公子,还伙同人一起欺辱大公子的事情说了。 听到这里绿俏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奴婢也听过,那大公子原本走丢了,是前些年才寻回来的,之前听说一直在腌臜地方讨生活,原本侯府一直瞒着,后来侯府二公子,也就是宁远侯府世子吃醉了酒,说漏了嘴,大家才知道,木尘跟宁远侯世子私交不错,所以,曾经为了替好友出头,便当众奚落过这位大公子…” 绿俏除了帮木婉云收账之外,还会负责收集京城内外的信息,这些事,她正好知道,便直接说了。 红玉忍不住接了一句,“小姐,还想什么,大…我是说,木尘,他之前那样骂你,现在落在咱们手里,就应该直接把他给发卖了,卖到苦寒之地,不,卖进宫里…” 看着红玉气鼓鼓的样子,木婉云却摇了摇头。 “只要木家不倒,即便发卖了,他也吃不了多少苦,再说,我跟他总还是有些兄妹情分的,他若是在宫里飞黄腾达了…” 想到这里,木婉云寒眸半眯,曲起的手指头轻轻叩击在桌面儿上,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她才对着小六子轻轻勾了勾手指头。 小六子立即跪伏过去,主动侧过身子,把耳朵竖过去。 几息之后,小六子眼眸一亮,在木婉云示意下,缓缓爬起来,恭敬行礼,“小的知道怎么做了,小姐就瞧好吧。” 小六子一走,红玉和绿俏面色狐疑的看向自家小姐,但见自家小姐一副讳莫如深,便知道小姐是想先卖卖关子,可看小姐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心慈手软的,便放下心来,且等着看就是了。 再说木家这边。 已经临近宵禁,仍不见木尘回来,木夫人和崔瑶都有些坐立难安。 木蔺自从在朝堂,被陛下不阴不阳申饬之后,就大病了一场。 最近才稍稍好了一些,也是因为木尘最近争气。 他也想清楚了,他已经年逾四十五,虽说并不大,可是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些年,他也就是空有帝师之名,其实没什么实权,他也看得清楚,现在上面那位,并不待见他。 不然,他也不至于认同木尘,让木婉云巴结沈阔,可没想到… 想起盘算落空,他心头一阵憋闷。 再看天色渐渐黑了,他好不容易撑着带病的身体,等着全家人一起用膳,可木夫人口中已经大为长进的大孝子木尘,却始终不见踪影,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脸也一寸寸拉了下去。 “再让人去瞧瞧,尘儿怎么还不回来?” 木夫人也看到木蔺心里已经不悦,赶忙又打发人出去。 没一会儿,那人回来,摇着头一脸的为难。 木蔺再也忍不下去,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这就是你说的长进?!长进到临近宵禁还不回来?让我做老子的等他?!” “老爷,尘儿兴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他最近真的改了很多,之前,还跟人一起合伙…” 说到一半,木夫人突然想起木蔺最是自诩清高,不愿沾染铜臭,忍了忍,还是改口道,“不信,你问瑶儿,尘儿最近天不亮就出去,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知道,他以前是有些玩世不恭,那还不是被有些人压着,他心里憋闷,如今,你身体不好,他也成家了,也明白责任二字,老爷,你可不能总是拿旧眼光看尘儿啊…” 闻言,木蔺脸色有些复杂,目光同样复杂的看了一眼木夫人,最后,只是吐出一句,“但愿吧…” 不管如何,木尘是他唯一的儿子了,他总是希望他好起来的,若是,他真的能懂事,那木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桌子上的菜已经彻底凉透,吩咐出去的人又来回禀完,木蔺彻底忍不住了。 “都要宵禁了,他还不回来,他到底忙什么?!” 木蔺一声怒吼,木夫人和崔瑶都吓的浑身一抖。 木蔺锐利的目光看向他们,最后落在崔瑶身上,“你是他的妻子,你说,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 崔瑶刚开口,却被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连串的惊呼声打断。 “夫人,老爷,不好了,少爷身边的王胜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直提心吊胆半晚上的木夫人总算是长出一口气,还忍不住嗔怪了一眼木蔺,“我就说咱儿子不是故意…“ 话音未落,管家已经扶着被打的浑身是伤的王胜走了进来。 几人立即吓得变了脸,木夫人更是脱口惊呼,“这是怎么回事,遇到抢劫的了,天子脚下…尘儿,少爷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木夫人短短几息,已经脑补了无数场景,每一个,都让她痛不欲生心慌不已,手捂着心口,脸色越来越白。 崔瑶也吓得站起来,急忙冲到王胜面前,“你说话…” “少夫人,少爷他…” 王胜一开口,便哽咽的说不下去,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可他也知道,如果不说,他随时可能会被打死,最后还是忍着身上的伤,跪了下去,先重重磕了几个头,才开口。 “小的,真的已经尽量拦住少爷了,可是拦不住,真的拦不住啊,少爷先头赢了不少,我劝他收手吧,咱们都知道,那都是庄家故意做局引你上钩,可是少爷的脾气,我真的拦不住…” 他哆哆嗦嗦开口,木夫人越听越糊涂,崔瑶和木蔺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王胜抬头看了一眼,吓得又赶紧低下头,缩着脖子,颤颤巍巍,又说下去。 “少爷被他们一激,就非要赌命…“ “什么?你说他跟人赌命?都输了?他…“ 崔瑶家里有个族兄,就是因为沾了赌,后来家破人亡,所以,她从小便知道赌不能沾,何况,赌,命?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发昏,牢牢扣住身边丫鬟的手,才撑住没倒下去。 “这个孽子,他竟然赌!他…” 木蔺也是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晕倒,扶着桌子,才勉强坐下。 木夫人却摇着头,半点不信,冲着王胜嚷嚷,“你胡说,我尘儿明明是跟好友做生意,他说他要上进,要…“ “夫人,那是少爷为了哄骗你把家里的钱给他,他好去赌桌…” “啊…胡说…来人,给我打,狠狠打…“ 木夫人尖叫一声,喊道。 屋子里一片乱。 有很多人听到,却只当听不到。 自从大小姐出嫁,这个家就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只是,今天的事情,还是让他们有些意外。 大少爷竟然去赌,还赌命? 家里都什么光景了,他们的例银都拖着不发,四季衣裳也还没做,这冬天眼瞅就要来了,冬衣还没有着落,他们可怎么过?! 想着,这些下人暗暗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悄悄离远了一些。 木家,这一晚鸡飞狗跳,一直到天色擦亮,木夫人才停止哭泣,红着眼,试探着央求木蔺和崔瑶,“你们别愣着,尘儿,我可怜的尘儿,竟然被逼卖身为奴…” “那是他咎由自取…” 木蔺本来就在病中,昨晚骤闻噩耗,差点没过去,连夜请了太医,才缓过来。 太医这时候,也收了针,他面不改色的交代了几句,便要离开,甚至,都没人说送一下,更别说诊金的事,太医脸色愈发难看。 只觉得晦气。 他可不是个心眼大的,想着,给太傅施针两个时辰,本来,他休沐,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这会儿,头晕又饿,木家却连一杯茶都没奉,还有他家儿子,竟然沾染赌,还把自己赌成了奴籍,说出去,都跟笑话似的。 他可得好好帮着宣扬一些。 还能赚点茶水钱。 屋内,木夫人还在垂头哭泣,见木蔺刚刚缓过来的脸色,又不好了,又急忙止住话头,转而拉着崔瑶出去,刚出屋子,就忍不住厉声呵斥,“还愣着做什么?尘儿现在…你公爹病着,指望不上,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他是你夫君,你得替他撑着,你回娘家,不,你娘家爹一个芝麻绿豆大的…罢了,你拿你公爹的拜贴,去让人打听问问,不行,就报官,我倒是看看天子脚下,谁敢逼人卖身为奴…” 木夫人一席话砸下,崔瑶却面色仍旧惨的发白,只是闭嘴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平日里,不是挺能说的…” 木夫人越着急,越生气,以前看崔瑶多顺眼,这会儿就多气愤,甚至突然觉得她可真是太小家子气了,若是…” 呸。 那个贱人,已经不是她的女儿了! 木夫人心头一阵失落,随即拢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攥紧,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的女儿没了,尘儿是她的儿子,她必须要撑住,可是她这么没办法,平日里,她又不喜欢参加那些夫人举办的宴会。 可崔瑶喜欢。 所以,她必须去想办法。 “快去,你在这里多愣一会儿,尘儿可能就多受罪…” 木夫人哭哭啼啼,推推搡搡,崔瑶失魂落魄被推着出了门。 其实昨晚,他们就让人仔细问清楚了,跟木尘赌的是外地的客商,当时,就把木尘带走了。 她想着外地客商肯定不知道京城的事,加之,已经宵禁,城门无法离开,只要过了今晚,他们把太傅府名头亮出来,那木尘多半是没事的。 难得是,木尘签了契书,赎回来,也是曾经没入奴籍。 这件事,在她心里怎么都有些过不去。 另外,想让人放人,只怕还要拿出一笔银子,至少也得一千两。 她的确是有,可那都是她攒的。 她想起自己以前过的日子,左思右想,都舍不得。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婆母木夫人,见她泛黑的脸上,一双眼睛急切又怨毒的样子,心里一阵作呕,以前,她竟然羡慕木婉云有个温柔善解人意地母亲?! 还想着抢过去?! 可真是好笑啊! 第137章 老爷死了 与此同时,京城各大茶楼酒馆开始传扬某位官家公子痴迷赌博,把自己输为奴籍的事情。 说书先生犹如闻着腥儿的猫,立即开始撰写话本子,很快,就把打听来的消息,加上他们自己臆想出来的桥段汇合起来,又加以润笔和丰富,写出了新的大戏,开始在各大酒楼茶肆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来,一时酒楼茶肆生意爆火。 那位没有收到诊金的太医,也赚足了茶水钱,最近,去茶楼吃茶的钱又有了,再也不用看家里老太婆的脸色,看她从荷包里往外拿钱的抠搜样子了。 只是钱还没捂热,就听到家里老妻对家里的仆人交待,“以后木家来人,就说老太医病了,总之,像木家这种抠门的人家,决不能再去。” 老太医暗暗擦着额头的汗水,替木家捏了一把汗。 他这老妻是个爱钱如命的,木家这次没给诊金的事情,可算是犯着老妻了。 暗戳戳藏好从话本先生那赚的茶水钱,他正要进门,就听到门口有小厮边跑边往里走,“夫人,老爷,木家来人,说那位太傅又晕了,让…“ “不去,就说老爷死了…” 闻言,躲在树后的老太医吓得面色灰白,随即捂着心口重重喘气。 木家派去的人没请到老太医,急的在原地直转,好话说尽,没想到太医家的门房很是没好气的关上门。 看着朱红色的大门在眼前彻底关上,木家管家,才无奈的低叹一声,随即拖着疲惫无奈的身体,去医馆随便找了位大夫去木家。 再说木家。 崔瑶根据王胜所说,又按照赌坊的描绘,昨晚就寻到了客商的住所,让人一直守着门口,碍于是晚上,女眷不好外出,想等天亮了,再过去,晾他也不敢真的把态度公子怎么样?! 只怕一搬出太傅府名头,就吓的跪在地上,她也好趁机敲打一番,要些补偿,也好挽回一些颜面,可没想到,对方竟然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什么?你说把我家少爷,卖了?!“ 负责跟去的丫头和小厮听完,都傻眼了,崔瑶也直接懵在了原地。 半晌,才稳住,颤抖着问道,“你们怎么这么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 “这位夫人,也不用吓唬我们,咱们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自然也打听清楚他是什么人,所以,你们若是想拿太傅府身份压人,我也是不怕的,当然,去说你们想报官…” 话没说完,崔瑶就听到身边丫鬟急忙附耳说的话,当即瞪大眼睛,尖叫着脱口而出“什么?!你说传的沸沸扬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 说到一半,想起什么,她猛地抬起头,面色略微狰狞的看着对面的客商,咬牙斥责,“好大的胆子,你们还敢宣扬,你们就不怕官府…“ “我刚才便说了,如果夫人要报官,出门右拐。” 这位客商便是小六子,他此时一身华丽衣袍加身,气势十足,说完之后,便吩咐人送客。 崔瑶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客商,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一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可是想到木尘如今已经不知被卖到不知哪里,生死未卜,外面传的沸沸扬扬,家里公爹也听闻之后晕倒。 想着,一连串的事情,崔瑶几乎站不稳。 待快要步出门槛,才听到身边丫头低声嘀咕,“也不知卖到哪里?” 闻言,崔瑶才恍然如梦初醒,急忙回头,看着客商,“你把我夫君…卖哪里?!” 一想到木尘成了奴籍,崔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几乎是咬碎一口银牙,才从牙齿缝里挤出来。 “无可奉告。” 小六子才不会让他们那么容易就知道,就是要让他们急。 “你?!” 崔瑶捂着心口,摇摇欲坠,若不是她身为官家女子的教养,只怕是要拼命。 “少夫人,买卖奴籍,都是要在官府过档的,咱们让人去问问,应该就知道了。” “好,那你还不快去。” 崔瑶一身疲惫,昨晚就没用水米,一宿没睡,一早就开始寻人,这会儿只觉得两眼发昏。 手下人得了令,便焦急赶往京兆府。 崔瑶就在京兆府门前的马车上等着,她自己是不愿意进去的,太丢人了。 一看到下人出来,她就让贴身丫头急忙去问,结果,得到的消息,再次让她眼前一黑。 “少夫人,您没事吧?!” 丫头碧桃赶紧上前扶着崔瑶,把她扶在靠近车壁的地方,让她靠在车壁上,小心给她顺气。 又端来茶水,递给她,让她喝一口。 崔瑶就着碧桃的手喝了一口,茶水入喉咙,她才像是重新活过来,却牢牢抓住碧桃的手腕,隐忍着低声哭了起来,声音嘶哑又悔恨,还带着一丝不甘,“为什么会这样,碧桃,你说,我为什么就过不上好日子?!” “少夫人,你想开点…咱们还是先想办法救少爷…” 碧桃不是自小跟在她身边的,无法与她共情,倒是一直觉得崔瑶其实过的挺好的,尤其觉得木尘对她还挺不错的,所以,不明白她此时为什么总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少爷兴许就是误入歧途,或许,是被人害的…“ “对,你说得对,他一定是被人害的…” 崔瑶像是看到黑暗里的微弱的光,突然撑了下来,目光呆滞又茫然的重复着,却像是突然给了她莫大的信心。 整理好心情之后,她就吩咐车夫,“去宁远侯府。” 等马车快到宁远侯府的时候,她又突然紧张起来。 木尘和宁远侯府大公子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木尘看不上那位丢了又被找回来的大公子,所以帮着宁远侯世子奚落过他。 宁远侯大公子是嫡长子,原本该是世子,可是因为他失踪,宁远侯府寻了很多年,一直未果,所以,嫡夫人就过继了姨娘的儿子养在膝下,也算是倾注心血,后来还请封世子,可是后来,一朝东窗事发,查出,原来当年就是姨娘买通大公子身边的乳娘故意遗弃大公子,就是为了让自己所出的二公子上位,这才有了寻回大公子的事情,只是大公子被送去烟花柳巷那种地方养大,实在是礼仪全废…可又毕竟占了嫡长。 有一段时间,宁远侯府一直在为了这件事争斗,来回扯皮。 直到前不久,有人查出世子压根不是宁远侯的亲子,这件事才告一段落,大公子被重新册封为世子。 可是当日,木尘伙同一众人奚落的仇,那位大公子可一直没忘。 也是他故意挑唆纨绔,故意趁木家失势,奚落木尘。 所以,木尘如今犯在人家手里,下场可想而知。 崔瑶越想,越担心,马车停在宁远侯府的时候,几乎腿都开始打摆子。 甚是后悔,当初,没有劝阻木尘别为难人,不然,也不会有今日的困局。 可不管心里多担心,她还是挺直腰背,让人去敲门。 几下之后,门吱嘎一声,从里面被人拉开,见状,车夫立即小心赔笑,绞尽脑汁,“咱家夫人是太傅府少夫人…” “去去去,什么太傅,别以为我不知道,早就不是太傅了…” 不等车夫说完,那门房就啐了一口。 车夫后退,才没有被污秽沾到,心里立即窜起一股火,可是想起今日来是有事相求,又生生忍住,正要继续说些什么,砰的一声,大门直接撞在他鼻梁上,两行血流淌下来。 车夫抬手,抹到血,当即气的跳脚,再也忍不住啐口,“狗仗人势…” 崔瑶在马车上,看到门开了又关上,心也七七八八,等到车夫跑回,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憋了一肚子气,却不得不回答,“少夫人,一个门房,什么东西,竟然敢妄议朝廷命官,还说咱家老爷丢了官,什么东西…” “什么?!”崔瑶身子一晃,抓住碧桃的手,险险站稳。 第138章 怎么办 崔瑶不傻,一个门房,怎么敢这么行事,定然是受到授意。 心里紧绷的弦差点断裂,耳边传来丫鬟和车夫的呼唤。 “少夫人,您没事吧?” “少夫人还要敲吗?” 崔瑶怔愣回神,看了一眼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她是听说过宁远侯府这位大公子,不,世子,对方当年被人贩子拐走后,辗转被卖进了南风馆,在里面被摧残荼毒多年,已经有些变态了。 她之前还听闻,宁远侯府每隔一段日子,就有受不了悬梁或者投湖的丫头和白面小厮被扔到乱葬岗。 让她独自去面对那样一个人,她禁不住打心里发寒。 所以,不等丫头和车夫再问,她已经跌跌撞撞跑上马车,赶忙吩咐先回去。 靠在马车上,她脑海里却止不住的想起曾经木尘跟她说起的那些传言宁远侯府世子谢瑞祸害小厮的事情,不知怎么,想着想着,那小厮的脸就成了木尘的脸,她突然一阵泛寒,恶心的差点吐出来。 一路捂着心口,回到木家。 还没进门,就看到一个大夫模样打扮的人,冷着脸提着药箱走出来,边说边嘴里不悦嘀咕。 “瞧不起我的医术,你们去寻太医去…” 迎面,看到走来的打扮富贵的夫人,大夫也没给好脸。 自从嫁进木家,崔瑶还没被这么冷待,脸登时拉了下去,可是想着家里一团乱,也顾不上发作,只喊住送人的小厮,急切询问,“怎么回事?” 小厮也是一脸的哀怨,心里憋了一肚子委屈,自从大小姐出嫁,府里的差事是越来越难办了,他都有些后悔没有早些离开。 见事少夫人询问,急忙敷衍行礼,便几句话简明扼要解释,“老爷又晕倒了,夫人让请大夫,之前那位太医医术不错,可我去敲了好久的门,人家都不肯来,说话也不中听,后来我才知道,是嫌咱们怠慢,大半夜出诊,不仅没给诊金,茶水都没奉上一杯,人家夫人还放了话,给谁都不给咱们府上…” 说到这儿,小厮还特地停顿,看了一眼少夫人。 他可是知道,自从大小姐出嫁后,府里中馈就是这位少夫人管着,按理说,不该有倏忽的。 想着,他突然想起听底下婆子嘀咕,说少夫人以前是庶女,八成没学过理家,不对,即便是他们这些人,都知道,看病给诊金是天经地义的。 崔瑶也是脸色一白,当即冷着脸斥问,“竟然没给人诊金?” 小厮忍不住抬眸,一副,你问我,我又不管家? 崔瑶也反应过来,这小厮是拿话怼她呢,偏偏,她这时才想起,似乎还真是自己疏忽了,可昨天那种情况,她哪里还顾得上。 那太医眼皮子也太浅了,治病救人,怎么功利心那么重? 想到这里,崔瑶心里才稍稍好了一些,连忙吩咐,“不来就不来,宫里又不是只有一位太医。” 闻言,小厮又怔愣住,随即语气都控制不住的抱怨起来,“那位太医在太医院份量不低,如今太医院只怕没有太医肯来了…” 听到这儿,崔瑶神情才恍惚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一时疏忽竟然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可接着想起什么,又狠狠瞪了一眼小厮,“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她指的是刚才那位大夫,脸色不佳骂骂咧咧离开的事情。 “那是回春堂的大夫,也是很有名的,小人好话说尽,人家才来,可是还没开始诊治,夫人就开始嫌弃不是太医,还说之前太医分明不是这样看的…” 闻言,崔瑶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顿时懒得再听下去,胡乱摆了摆手,就踉跄着往里走。 身后小厮也没有停留,回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又小声嘀咕一句什么,便快步离开了。 崔瑶刚到木蔺所在的前院,就听到木夫人声嘶力竭地呼喊声,一会儿大骂庸医,一会儿大骂她无能,竟然连给太医诊金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骂着骂着,又开始说她没管教好木尘,才让木尘误入歧途。 最后,又开始骂,“我早就听人说,娶妻娶贤,难怪人家都要娶那正派嫡女,庶女,就是不能娶,看看,咱们家就是因为娶了庶女,家无宁日,家无宁日啊…“ 崔瑶就站在一门之隔外,她一张脸都成了猪肝色,垂在两侧的手紧紧的捏着衣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径自掀开帘子,冷着脸,走了进去。 “婆母刚才说什么,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木夫人正在哭天抹泪,她六神无主,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只知道自己应付不来,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猛地听到崔瑶的话,吓了一跳,连连拍着自己的心口几下,觉得舒缓回来,才有忍不住嗔怪,“你走路没声?” 反应过来,她又想起什么,急忙快速扫了一眼崔瑶不善的脸,又提声理直气壮,“身为人媳,却背地里偷听,这是什么规矩?!” 崔瑶喘气声又粗了几分,她眼底的火星子都要冒出来了,她从来没见过木夫人这般无赖样子,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反应了。 木夫人却抬起手随意的摆了摆,一副我不跟你计较的样子,随即想起什么,急忙探头往外看去,“不是让你去把尘儿赎…带回来,人呢?!” 说着,木夫人急忙站起来,快速往外走了几步,没看到人,她心紧了几分,又急忙回来质问崔瑶,“你说话,别跟木桩子似的杵在这里,尘儿呢?!” 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拔高,“该不会,你一大早出去,根本没有去救尘儿?贱人?!你安的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尘儿在受苦?!” 木夫人又急又气,直接对着崔瑶,就举起手。 眼瞅着,手就要落下去,崔瑶直接抬手截住她。 木夫人愕然一瞬,怔愣着尖叫起来,“崔氏,你身为儿媳,还敢跟我动…” 说着,就要把手劈下去,结果,却赫然发现,根本动弹不了,也抽不出来。 木夫人整个人都有些失控,大喊大叫起来,“还愣着做什么,把崔氏这个贱妇,给我按住,敢对婆母动手,天理难容…” 崔瑶冷脸看着婆子丫头,顿时,所有人都歇了心思。 木夫人看到没人上前,又惊又怒,嘴里不免骂的又难听起来。 这时,床榻上,一直昏睡不醒的木蔺,突然咳嗽了一声。 崔瑶这才回过神,一把松开木夫人。 一刻钟之后,屋子里再次陷入寂静无声。 木夫人一边垂泪一边暗戳戳低声喊几句,“尘儿,我可怜的尘儿…” 随即又抬头看着还病倒在床的木蔺,还有一直一语不发的崔瑶,突然心更没着落了,然后,不由自主,又想起那个逆女,可她很快又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最后还是憋出一句,“必须救尘儿…” “咳咳…” 木蔺又是一阵咳嗽,只是这次,没人安慰,没人给他顺背,也没人关切询问他有没有事,给他端碗喂药。 不知怎么,木蔺突然就想起了木婉云。 若是她在,肯定能处理好。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木蔺才突然明白,原来过去那些年,不是他这个父亲,为这个家撑着,而是她,可他很快又摇头,把这个念头抛出去。 不。 不过一介女流,还不是靠自己的名声。 “父亲应该也听说过宁远侯府世子的凶残,儿媳是弱质女流,这种时候,儿媳概莫能助…” “你,你说你不管,那是你夫君…” 一听崔瑶说不还,木夫人当即不干了,起身,狰狞着就扑到崔瑶身边。 “他不是你的好儿子,那母亲去…” “我,我不去…” 木夫人刚才听他们说了那谢瑞的事情,吓得哪里还敢去,可这不影响她心疼儿子,“我的尘儿,他万一,呜呜…” 若是以前,崔瑶或许该相信她,可是刚听她说了不去,未免就有些恶心了。 而且,她一直在耳边哭闹,聒噪得很,被吵的耳朵疼,她忍不住呵斥,“母亲,还是别哭了,要是哭晕了,可寻不到大夫,你病了,我还得侍疾,再说,哭就能把人哭回来,那我就不拦着了…” “你?!” 木夫人被崔瑶一席话堵的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只觉得一股怒气充斥在胸腔,快要憋闷死她了,可她又担心,崔瑶真的不管了,只能用力忍着,只是一双眼睛却忍不住狠狠剜了崔瑶一眼。 崔瑶嘴角一勾,冷嗤一声,看清楚木夫人是什么人,她也懒得跟她浪费唇舌,目光一转,重新看向木蔺。 不管如何,她和木尘已经同在一条船上,木尘是必须要救的。 “父亲,夫君是您的儿子,儿媳知道父亲一向对夫君期望颇高,这次,夫君误入歧途,也是为了这个家,父亲,这时候,儿媳本不该强人所难,可是无奈,一家子,除了父亲,都是不中用的,夫君又危在旦夕,还望父亲,能救夫君。” 崔瑶明白,木蔺这人没什么大的能力,却又喜欢听阿谀奉承之言,她刚才故意把他说的极为重要,再说,木尘是他儿子,他不出面,冒犯要让她一介弱质女流出面? 她又不是木婉云那个蠢货,会为了别人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想起木婉云,崔瑶又想起什么,眼底闪过一抹阴鸷,忍不住道,“夫君这些年,虽说怀才不遇,又逢时运不济,可是却又从不沾染这些东西,怎么突然就…我总觉得是有人故意…” 她意有所指,又说一半留一半,果然,木夫人很快就联想起来,捏些帕子失声尖叫,“一定是那个小贱人,之前我不过是污蔑她金楼,她就跟我断亲,接着尘儿就出事,肯定是她故意设计,我,我饶不了她…“ 一提到木婉云,木夫人立即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甚至,当即就要带人去找木婉云算账。 木蔺却瞳孔一缩,突然出声,“你,你把你刚才的话说清楚?什么污蔑?什么断亲?!” 金楼的事情,木蔺还不知道。 听他这么问,木夫人也是一怔,之前,木蔺再三警告她不许去找木婉云,还说让她对木婉云好点,说她也是她养大的,害的她一度以为木蔺和木婉云有关系,该不会,木婉云就是她和那个小贱人的孩子吧? 可是她一问,木蔺就发怒。 木蔺最近身体不好,她也担心真的把他气死了,所以,就装模作样答应他,不找木婉云麻烦。 听他这么说的,又看他脸色不好,她急忙忍住心头火,走回来,站在他床榻边,一边给他顺气,一边道,“都是过去的事,眼下,还是尘儿的事重要…” “咳,咳咳,你,你早晚会后悔的…” 木蔺无奈,他现在越来越怀疑,自己当初为了瞒住那件事保住名誉,答应木尘,究竟是对是错?! 刚才,他还想去求木婉云出面,可是木夫人却把这条路也堵死了! 怎么办,真的要他去卖老脸?! 可是他心里的其实清楚,他的脸根本没那么值钱! 第139章 是亲生的 不等木家人商量出到底由谁去宁远侯府卖脸,宁远侯府就先一步,派人上门。 一起送上门的还有一封书信。 小厮把信送到后,就离开了。 信送到崔瑶手里,崔瑶正准备抽出信来看,就被木夫人一把夺了过去,可她只看了一眼,就吓得尖叫着跌坐在地。 颤抖着手指,指着地上血淋淋的手指,嘶声尖叫,“这,这是什么…” 崔瑶和木蔺也同时看到了,两人脸色也都不太好,尤其木蔺,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崔瑶心都提了起来,强忍恶心,用帕子捡起那一根断指,仔细去看,最后浑身绷紧,半晌,哆嗦着吐出一句,“是,是夫君的…” 她认得木尘小拇指上有一处划痕。 闻言,木夫人又是一阵绝望的嘶喊,最后眼前一黑,直接晕死过去。 一时间,屋子里乱糟糟一片。 木夫人被几个下人抬了出去。 木蔺也是病的剧烈咳嗽,似乎随时都要断气。 崔瑶,也想晕倒,想病倒,可是她竟然突然觉得就连这,都是奢侈。 她强撑着,颤抖着捡起信里另外两张纸,都是跟断指一起放在牛皮信封里的,不过断指是格外分开的。 刚才木夫人一时着急,只看到掉落的断指,那两张信纸一直落在地上。 她捡起来,打开,一张是画,一张是信。 目光第一眼就被画所吸引。 画上是一个人的,被人用链子拴住脖子,匍匐在地上,对着前头的主人,做狗吠,而另外一边,还有一只恶犬,似乎随时都要冲破笼子撕咬。 崔瑶怔愣着,没明白为什么会送来这样一幅画,正要去看那封信,结果,眼睛突然落在画中被拴的人,顿时眼睛眯紧。 这人就是木尘。 刹那间,她明白了。 这幅画画的是木尘的处境,他竟然被当成狗,还有这狗笼子,就是说,等恶犬饿极了,就会被放出来跟木尘关在一起。 突然,崔瑶也嘶声喊了出来,接着一阵头皮发麻,眼前仿佛已经看到木尘被恶犬撕咬的下场,鲜血淋漓,尸骨无存。 不,不要。 他们到底是同床共枕的夫妻,木尘对她也还不错,她不敢想下去。 她颤抖着手指,用力抓住那张画,到力到手指变形,画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随即,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才拿起另外一张。 另外一张只是简单的诉求,上面说知道木家肯定会着急,可急也没有用,三天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人,三天后,等他玩腻了,自然会放人,还说让他们放心,他不会要了木尘的性命,至于其他的就不好保证了,另外就是要给木尘赎身,需要用他当初购置银子十倍。 最后提到,他当初购置木尘花了一万两。 一万两,十倍,也就是十万两。 一瞬间,崔瑶手里的纸从指尖滑落,整个人也跌倒在地。 外面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看到崔瑶这样,连忙询问了一句,“少夫人,您没事吧?” 崔瑶恍惚抬头,许久,才扯出一个无力的笑,然后突然疯癫的抓起地上的画和信纸,冲到木蔺跟前,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随即痛哭流涕的把事情交待了一遍。 本就已经气怒攻心的木蔺闻言,直接眼歪嘴斜,晕死过去。 崔瑶眼睁睁看着,一口血喷了出来,踉跄跌倒在地。 她突然感觉一阵无力,最后,颓丧地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这跟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可哭完,她却只能擦干眼泪,踉跄站起来。 她听到木夫人已经醒来,想去找她商量,可是对方一听木尘被当成狗,还要十万两,再次晕厥过去。 崔瑶无奈的看着公婆,又看着已经近乎家徒四壁的木家,最后无奈,只能回到自己的院子,把自己所有的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可是她知道这远远不够。 于是她只能让人去木槿和木夫人院子里拿东西。 结果原本还昏迷的木夫人,突然就醒了过来,拼命的抢回首饰盒子。 “你做什么?趁我昏迷,你竟然敢偷拿我的东西,你是不是想卖了,好跑?!” 木夫人虎视眈眈,一脸警惕的看着崔瑶。 崔瑶欲哭无泪,她有些看不懂的看着木夫人,明明平日里,把木尘挂在嘴边的是她,说疼木尘的是她,可是她竟然说她要偷东西?! 可她只能忍气吞声,好好跟她分析,“母亲,夫君,你也知道,我们必须凑钱…” “你凑啊,我不让你凑了,可你不能动我的东西,我就这些了…” “母亲,家里什么情况,你应该知道,如果想把夫君救出来,就必须尽快…” “什么意思,崔瑶,你管家才这么点时间,就把家里霍霍没了?家里拿不出十万两?!” 崔瑶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她开始还觉得木夫人是不是故意的,就是舍不得自己的首饰,可是很快,她就发现,她是认真的,她竟然觉得家里能拿出十万两?! 她忍不住嗤笑一声,反驳,“我嫁进来的时候,婚礼都是靠典当,才凑够的银钱,怎么,母亲忘记了?!” 木夫人怔了一下,似乎是也才想起来,可随即就又趾高气昂反驳,“可是,那都是大半年前的事了,你也嫁进来这么久了,你掌管中馈,你别说,你没有这个能力,想当年,云…贱人才十二岁,几个月,就赚了好多…” 说着,她抬眸有些不解,又有些鄙夷的看向崔瑶,“尘儿一直说,你比贱人强,说娶了你,木家只会越来越好,你却说你拿不出银子,还要卖我的首饰…” 木夫人理直气壮的话,犹如一根利刃狠狠刺入崔瑶心口,她捂着心口,艰难的站稳,很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觉得无力,深深的无力。 婆媳二人不知对峙了多久,久到她都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才听到管事的话。 “夫人,少夫人,老爷醒了,让你们过去…” 二人赶到的时候,木蔺已经勉强睁开眼,只是因为没请大夫,他嘴歪眼斜还是无法改变,一开口说话,甚至还有涎水流淌出来。 一开始,木夫人还给他擦拭,后来,见根本无法改变,也懒得管了。 好在木蔺说话虽然又慢,又口齿不清,可还是勉强能听懂。 他表达了两个意思。 第一个,请大夫,他不想这样,第二个,一定救木尘,至于办法,也就是怎么救,他只说了三个字——木婉云。 闻言,崔瑶眼底闪过一抹亮光,随即又暗淡下去,语气透着无奈,“之前你们也看到了,她多狠心无情,何况这次是当着很多人,还有官府,签的断亲书,只怕她不会管的…” “去,去求,求…” 木蔺一开口,又是一大滩涎水流出来,带着浓重的腐臭味道,恶心的崔瑶和木夫人都用帕子捂住口鼻。 “对,去求她,我就不信…” 木夫人也觉得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木婉云不能袖手不管,以前家里遇到事,都是她管的。 只是,毕竟她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木家的亲女儿,跟木尘也没有亲缘。 没了亲缘,就算是不管,别人又能说什么?! 崔瑶虽然不说话,但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木蔺闭上眼,似乎是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艰难的张开嘴,“是,是兄妹,她,她是女儿…” “不是跟你说了,她已经知道了…” 木夫人有些没好好气,以前还觉得木蔺有风度,现在,竟然觉得有点恶心。 “她,她是咱们的女儿,亲,亲亲,生的…” 木蔺努力用手撑着床板,撑着想坐起来,努力口齿清晰。 “你想让我骗她,那贱人,她又不傻…” 木夫人道。 “不是,公爹,你是说,木婉云就是你和婆母的女儿?” 崔瑶却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再看木蔺的神情,还有过去,木夫人每次骂木婉云,木蔺都提醒她嘴上积德,她突然就反应过来。 第140章 竟然敢报官?! 木蔺颤抖着嘴,下意识想承认,可视线无意划过木夫人狐疑又怔愣的神情,突然想起什么,又急忙摇头。 不,他不能说出实情。 木夫人对木尘好,是因为木尘是亲生的。 倘若让她知道一切都是木尘为了报复木婉云,而伙同他编造的,目的就是要看木夫人和木婉云这对亲母女互相仇视,互相敌对,甚至往死里互踩,那,木夫人再也不会把木尘放在心上。 不仅如此,说不定还会就此恨上木尘,更遑论,去救木尘。 所以,他急忙收回到嘴边的话,又寻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木夫人悬空的心,又落下去,她刚才还真是差点相信了,那一瞬间,她竟然有种心如刀绞生不如死的感觉。 还好,一切都是假的。 想想也是,木婉云要是自己的女儿,那木蔺和木尘为何会瞒着她? 就算木尘一直嫉恨木婉云,可也不会编造亲妹妹的身世,何况,木尘也不是不知道,木家离不开木婉云赚的那些钱… 这么想着,木夫人彻底相信,不过是木蔺为了救儿子,想出来的借口罢了。 她还真是,差一点就被骗了呢。 就在木蔺和木夫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崔瑶却敏锐的捕捉到木蔺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和释然。 她绝对没看错,刚才,她看到他眼底的情绪是慌乱,虽然一闪而逝,可她从小就很会察言观色,绝不会看错,甚至还看到而木夫人脸色好转之后,他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崔瑶从小就在嫡母嫡姐以及其他的长辈和比她受宠的同辈手底下讨生活,能活着长大,还能为自己筹谋,自然极为擅长察言观色和钻营。 她在确定自己绝没看错之后,就开始琢磨起来。 无疑,木蔺和木夫人都是想救木尘的。 不对,她之前就觉察木蔺和木尘之间不对劲,不单是木尘不长进惹木蔺生气,似乎还有忌惮和无奈。 可,到底什么事,会让木蔺忌惮木尘。 他们是亲父子,这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难道是木婉云的身世? 她在一开始知道木婉云不是亲生的之后,也是消化了许久,才肯相信。 所有的,都是木蔺和木尘说的,那个揭穿一切的证人,她没见过,她之前追问过相关的细节,木尘却总是敷衍过去。 按理说,木尘在其他事上从未瞒过她,不该如此… 事出反常必有妖,除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木尘不喜木婉云,她是清楚的。 所以,她曾经一度怀疑,是木尘编造谎话。 可木蔺也那么说。 这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可是刚才,就在刚才,她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莫非木蔺知道木婉云是亲生的,可也不对,那为什么?! 不对,肯定还有哪里遗漏了。 崔瑶一味沉浸在其中,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急切的想寻出破绽,直到耳边传来木夫人的呵斥,“你说话啊,尘儿,到底怎么办?你们一个个,都说想不出办法,难不成,要让我去求那个贱人?!” 崔瑶蓦地一阵轰鸣,紧跟着一下子回神,怔愣看着木夫人。 木夫人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不悦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让你们想办法,看着我,就能想出办法来?!” 崔瑶却没有急着把目光收回,而是淡淡颔首,“我觉得母亲说的办法可行…” “什么?我…” 木夫人显然没有回过味来,直到,崔瑶又重复一句,说的更直白,“我是说,咱们可以去求云儿…” “我,我才不去…” 木夫人想到在金楼跟木婉云交恶,便一脸抗拒。 崔瑶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语气又坚定了几分,“不仅要去,还要全家人都去,公爹也一起去,我就不信,咱们跪在门前,她会不开门…” 说着,崔瑶顿了一下,语气突然有些阴恻恻的,“除非,她想被唾沫星子淹死…” 闻言,木夫人还给未能明白过来,木蔺却已经歪着嘴点头,“好,就这样…” 木婉云刚哄了辉儿一会儿,把他交给乳母,腾出手,听府里管事,和外头铺子管事,来汇报这一个月的事,就听到外面传来门房小厮的疾呼,“不,不好了,不好了,小姐…” “毛毛躁躁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喘匀了再说。” 红玉拉下脸,怒斥小厮。 小厮几步奔到木婉云跟前,停下,用手快速抚了几下心口,觉得稍微平顺一些,才急忙开口,“禀告小姐,还有,红玉姐姐,绿俏姐姐,是木家,木家来人了,都来了,夫人,老爷,还有少夫人,老爷看样子像是中风了,是被抬着来的,就在门外,夫人和少夫人还跪着,有小厮在一旁喊话,说让小姐大人大量,放了他们少爷,还说他们知道错了…外面已经围了好多人,指指点点,说的不好听…” “什么?!” 就连平日里沉稳的绿俏,都忍不住动怒,“他们,怎么敢?怎么有脸?!” “真真是不要脸,我这就让人把他们撵走…” 红玉也气的吭哧吭哧喘粗气,作势就要挑几个得力人手。 却被木婉云及时喊住。 “慢着。” “小姐,都欺负到家门上了,咱们可不能忍气吞声,都已经断亲了,怎么还来?!” 红玉气的红了眼眶,心里愤懑不平。 真没想到老爷夫人竟然是这样的人。 这是要把小姐逼死啊! 小姐到底做错了什么?! 木婉云却显得格外的冷静,先抬手挥退各处管事和掌柜,随即才轻声道,“你这么火急火燎去撵人,万一木大人有个三长两短,或者,木夫人有个好歹,到时候咱们更说不清。” 闻言,红玉更是气的直跺脚,可是又明白小姐说的并非不可能发生的。 而是肯定会发生的。 因为那些人,已经真的不要脸了。 相反,就是因为知道可能会发生,她才更气愤,更憋闷,不懂,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无赖又难缠的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 红玉欲哭无泪,突然觉得浑身一阵无力,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去报官,走侧门,找京兆府,还有大理寺,既然他们有委屈,那咱们就报官,这之前,把大夫,请来,还有,茶水果点都上,别让人觉得咱们失了礼数。” 红玉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要再劝一劝,结果就被绿俏拉到一边,“好了,我吩咐人报官,你去上茶水果点,记住了,一定要客气,别让人挑出错处。” 红玉还没理清,可是她看着已经互相对视一笑的小姐和绿俏,便明白,这是已经有谱了,便也压下狐疑,来时下去着手准备。 槐园外。 木家三人,木蔺被用太师椅抬来,眼歪嘴斜的靠在太师椅上,浑身动弹不得,木夫人和崔瑶跪在他身边,木夫人低着头,捏着帕子擦眼泪,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崔瑶则一边哭,一边大声致歉。 “木小姐,云儿,我们错了,我带公爹婆母来跟你致歉了,我们不该误会你以次充好,让你不快,不该没约束好夫君,让他来痛骂你,可爹娘年纪大了,娘身体一直不好,爹突闻噩耗,也中风了,你也该消气了,还请把夫君放了吧?再这么下去,我担心公爹和婆母承受不住啊?!” 崔瑶声音哀婉,声声泣血,真是闻者落泪。 槐园门口,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 很快,大家便从崔瑶的诉说,和木家下人的欲言又止透露的只言片语中,理清了怎么回事。 原来是木公子失踪了,木家人是来寻人的。 而木公子失踪之前说来找木小姐,所以,木家人怀疑是木小姐把人扣起来的。 很快有人也想起来,“我记起来了,我之前看到过木公子醉醺醺来骂木小姐,后来被木家下人浇了夜香,那味道,想起来,我还作呕…” 那人说着,还捂着口鼻,做了作呕的样子。 闻言,木夫人和崔瑶眼底迸发出仇恨和阴鸷来,可想到之前说的,又急忙低头掩饰,木夫人继续捏着帕子擦眼泪,崔瑶继续哀哀切切。 眼看木家人老弱病残,好不可怜,槐园却大门紧闭,很快有人开始愤怒起来。 “我也听说是断了亲,可就算是断了亲,可也该有些情分,两位老人在门口这么久,是长辈啊,给她一个晚辈跪下了,怎么,还能闭着门…” 有人带头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附和。 甚至还有人开始拿烂菜叶臭鸡蛋开始往大门上丢。 见状,崔瑶一边哀哀切切阻拦,一边替木婉云说话。 “大家不要这样,云儿,她肯定有苦衷,她…” 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有什么苦衷,不就是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了,所以就不想管爹娘了…” 有知道内情的,开始诉说起来。 周围不知内情的,也逐渐弄明白,还有这样的事。 可就算不是亲生,可是情分应该还有吧?就算爹娘做的不对,也不能这样! 一片嘈杂的骂声中,吱嘎一声,朱红色的大门从里面打开。 有人刚要叫骂,就看到一个孱弱的身影,被人抬了出来。 有见过木婉云的当即脱口而出。,“看,是木小姐?!” 闻言,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看过去,只见一个脸色苍白,身形瘦削,满脸病容的女子,被人抬着出来,一身宽大素衣掩饰不住的疲惫,脸上更是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 一边被人抬出来,一边用帕子捂着嘴,咳嗽声几乎就没断过。 到了门口石阶前,她才强忍咳嗽,让人把她挡下,刚要说话,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咳,咳咳,怎么,怎么回事,我,我刚醒来,就听说爹娘,不,木夫人,木老爷来了,快,端茶,点心,大夫…” 闻言,红玉掩饰眼底的讥诮,急忙抬手,很快便有丫头端着热水茶点过来,还有府里的府医提着药箱缓步走来。 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砸的有些懵。 就连木夫人都忘记用帕子遮掩真实情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底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崔瑶还算有脑子,很快明白过来木婉云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嘴角一勾,忍不住讥讽,“妹妹这是怎么了?上次见妹妹,还珠圆玉润,满面春风,这才多久,怎么…” 言外之语,装什么,别以为画的脸惨白,换上不合身的衣裳,就能蒙混过关。 “崔少夫人,我家小姐这样,你不知道吗?” 绿俏冷着脸,一边上前,一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疼痛刺激下,声音带上浓重鼻音,还有微微嘲讽,让原本理直气壮的崔瑶,都有些懵,随之,却又是恼羞成怒,一个低贱的丫头,如今也敢跟她这么说话了。 气愤之余,险些没控制住自己。 绿俏却不惯着她,不管她愿不愿意听,继续讥讽,“谁不知道我家小姐最是重情重义,小小年纪,还未及笄,就开始打理家事,赚钱开铺子,就是想一家人过上好日子,就算不被认可,也无怨无悔,哪怕被家人逼迫嫁给不喜欢的,为了家里前途,也认了,可是却没想到…后来才知道原来我家小姐就不是亲生的,还要被造谣逼到绝路,签了断亲书,还要被骂…如今,你们跪在这里,不就是想让所有人觉得我家小姐是不仁不孝之徒,把我家小姐往绝路上逼…” 绿俏哽咽着说出这些话,说完,已经泣不成声的几乎哭晕。 红玉一边扶起她来,一边接着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你们口口声声我家小姐扣押了木家公子,可是谁不知道木公子是痴赌博,把自己赌没了,你们难道不知道?知道,却来这里,是什么意思?污蔑我家小姐?!” 红玉一字一顿,铿锵有力,也把原本不明内情的人砸醒了。 是啊。 现在京城传遍了,木公子豪赌,把自己卖身为奴,木家怎么会不知道? 知道,又在这里跪木小姐做什么? 之前,看木家人老弱病残可怜兮兮,这会儿,眼神都不由自主变了。 木家人也慌了。 木蔺急的几乎从太师椅上掉下来,偏偏眼歪口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木夫人倒是想站起来理论,却被崔瑶眼神压制。 崔瑶也是怒了一瞬,可她很快便冷静下来。 深呼吸一口气,正要分说,结果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京兆府和大理寺都来了?!” 闻言,崔瑶一怔,报官?!木婉云竟然敢报官?! 第141章 关系匪浅 不等她反应过来,木婉云已经在丫头的搀扶下,孱弱的站了起来,对着已经走到跟前的大理寺卿卢枫,和京兆尹沈大人躬身行礼,“木婉云,拜见两位大人。“ 卢枫淡淡颔首,京兆府尹沈大人见状,也微微颔首。 今日,他本有事正好在大理寺。 府里的人匆匆来报,说是木小姐报案,他原本不当一回事,打发手下的人随意去过问一下便是,可没想到,大理寺也收到了报案,本来他还想迁怒这位和离的妇人,实在是不懂规矩。 一般报案,到京兆府便可,实在是没必要劳烦大理寺。 可没想到,他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卢枫卢大人竟然亲自过问,还要去一趟,他当即把心里所有的话咽了下去,同时,也决定跟着走一趟。 毕竟,人家也报到了京兆府,于情于理,大理寺去了,他不能不去,而且,万一真是出了什么大事,到时候说不过去,另外,他总觉得大理寺卿对这位木小姐态度不一般。 同在京城做官,何况,他们京兆府跟大理寺可是经常碰面,他对这位卢枫卢大人,还是有些了解的,天子近臣,可是跟谁都不冷不热,不参与党政,也不参与储位之争。 这让一直想拉拢他的太子,颇为头疼,而京兆府沈大人恰好又是太子门下,若是能找到突破口,拿下这位卢大人,那在太子面前,可是大功一件。 如此想着,沈大人对木婉云也不敢怠慢,又是回礼,又是主动询问,“木小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虽然这么问,可他已经看到可跪在一旁的崔瑶和木夫人,还有歪坐在太师椅里的木蔺。 他自然是认识木蔺的,本来还想去打招呼,结果赫然发现,对方不对劲,似乎是中风之相,愕然一瞬,随即惊愕出声,“这是木太傅木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闻言,木夫人当即哭嚎起来,站起来,直接跪倒在沈大人跟前,“大人,请为民妇做主啊,她,她忤逆不孝,害了我夫君,还害的我儿生死未卜啊…” 木夫人一边说着,一边颤抖手指指向木婉云,眼神犀利,语气哀怨。 闻言,原本只是想寒暄两句的沈大人,顿时,觉得一头的雾水,怔愣间,看向木婉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目光又看向卢枫。 在卢枫面前,他是下官,他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 见刚才还一脸和顺的沈大人突然不说话了,木夫人有些怔忡。 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看到木蔺,突然激动的努力抬起手指,指向卢枫,“卢,救,救儿…” 闻言,木夫人急忙扑过去,“老爷,你说什么,你说清楚…” 木蔺看了一眼哭天抹泪的木夫人,努力调动浑身,指向卢枫。 同朝为官,他自然清楚卢枫是什么人,也知道卢枫刚直不阿,如今,唯有不畏惧权贵的卢枫,才可能救木尘。 只可惜,木夫人显然是领会不到,不仅领会不到,还一味的想继续泼脏水给木婉云。 正是她的这番行为,让卢枫厌恶至极。 上次木婉云透露的事,他已经悄悄递了出去,也已经查明,的确是真的。 若说之前他跟人木婉云见面,只是为了拉沈阔下水,因为有共同的敌人,如今,木婉云身上透露的神秘,却让他不敢小觑。 对于她的事情,他自然也是调查清楚的。 木家那点事,自以为瞒的很好,可根本瞒不住想探查真相的人。 尤其是木蔺,一直以光风霁月不染尘埃着称,可其实本质就是卑鄙无耻小人,他做的那些事,单拎出来一件,都够御史言官喷上三天三夜,够身败名裂的,偏偏他还以为自己够隐晦。 想到这些,卢枫更是厌恶至极,所以,对木夫人的哭诉,他更是理都不理,只是冷着脸,冷冷扫了一眼木家人,随即走到木婉云跟前,轻声问道,“木小姐,报案所为何事?” 木婉云仍旧一副病容,看的卢枫脸色一紧,目光不善的扫向木家人。 察觉不妥的崔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刚要开口,就听到木婉云的一号狗腿子,抢先一步开口,“大人,是他们不问青红皂白,突然就跪在这里,我怕他们万一在我们府前出事,到时候,说不清,所以报案,还望大人,问清楚,他们到底因为什么跪在这里,损坏我们小姐名誉?!“ 闻言,卢枫和沈大人都皱紧眉头,旁人不懂,他们可是清楚,这种把戏,并不罕见。 木蔺虽然中风,说话不便,可是卢枫和沈大人那凌厉的目光,还有其中的鄙夷,还是让他无地自容。 他只恨自己身体不争气,没法自圆其说,挽回几分颜面,没办法,只好拼命对崔瑶使眼色,让她好生说话。 崔瑶也知道不能再让木夫人随意开口,于是急忙道,“大人,我们也是没办法,夫君失踪了,我们一家子,你们也看到了,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来求小姑,让她帮帮忙…” “是吗?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刚才可是说的清楚明白,说怀疑是我家小姐绑架了木公子,逼我们小姐教出来,在场这么多人,都不是耳聋的…” 说着,红玉扫了一眼看好戏的人。 虽然都畏惧当官的,可是也还是有那胆大的站出来附和,“是啊,我作证,刚才他们一直哭,让这位小姐交出人来…” 此话一出,崔瑶脸色十分不好看,她本来只是想用舆论逼迫木婉云出手,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敢报官。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落,总觉得这两个官,似乎跟木婉云关系匪浅。 不对,旁人她或许还会信被收买,可是大理寺卿,她时常听人说起,他不畏权贵,也不爱钱财,所以,目前,她只能求他。 “大人,兴许是民妇一时着急,说错了话,让人误会了,可我夫君不见是事实,还望大人看在民妇救夫心切,帮帮民妇,还有,我公爹以前是太傅,你们同朝为官,总归有些情分,求大人,民妇给大人磕头…” 第142章 小白花 崔瑶一边说,一边楚楚可怜的抬起头,她本就是小白花的长相,偏柔弱那一挂的,此时配上楚楚可怜泪眼于睫的俏丽模样,更显哀婉动人。 她擅长拿捏人心,尤其是男人,知道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而且都慕弱,这一点上,男女正好相反,女子,向来慕强,因为女子需要依托男子而活,男子截然相反,都喜欢柔弱无可依又楚楚可怜的女子。 那她就把自己最柔弱的一面展现出来,若是成了,或许能成为她的退路,不成,谁又能说什么,她不过是担心夫君的可怜女子罢了。 这么想着,崔瑶努力眨巴着大眼睛,眼眶微红,豆大的泪珠,晶莹剔透,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可真真是惹人怜爱。 就连已经年近四十的沈大人,都看呆住。 崔瑶瞥见,更增添了一抹自信,心里期盼着,若是自己真的能入这位天子近臣的眼,那她就再也不用跟木家绑在一起了。 也再也不用被木婉云踩在脚下了。 反而,说不定还有机会,把木婉云踩在脚下了。 想着,她努力昂起头,贝齿轻咬嘴唇,溢出一声似委屈,似娇嗔,如同小猫啼哭一般的声音,落在男人耳朵里,犹如被一根纤细地羽毛,轻轻挠在心头一般。 而与此同时,睫毛上的泪珠颗颗滴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来,给她原本就清冷柔弱的气质,更增添了一抹怜惜。 沈大人不由得心里一动,可很快,他就别开眼。 为官多年,他虽然仍免不了见色起意,可定力还是有的。 何况,他家里也不是没有类似的姬妾。 想着,他又长长吐出一口气,才平复下微微躁动的心。 崔瑶仍旧低着头,声声哭泣般哀求,只是,眼角余光,时不时瞥向眼前长身玉立背手而立的卢枫,只是,她努力演了许久,都没等到他出声,心里也不禁有些失落,和难堪。 最后心一横,竟然匍匐着往前爬了两步,用手轻轻拉拽他的官袍,咬着嘴唇,继续哀婉哭诉,“大人,民妇求大人垂怜,民妇跟夫君成亲不过半载有余,民妇实在是担心…” “既然担心,为何不第一时间去官府报案,反而开这里逼木小姐,这是何意?!“ 卢枫身居高位,虽然对女色无意,可是这些年,不管是母亲,还是其他别有居心的人,明里暗里塞给他不计其数,他如何看不穿崔瑶的心思,他本就厌烦这种事,何况她一介出嫁妇人,当街,还当着公爹婆母的面儿,在她夫君生死未卜之际,行如此勾引行径,竟然还敢口口声声说什么牵挂夫君。 可真真是差点让卢枫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身为大理寺卿,他自然不会跟市井泼妇似的,可他也有自己的办法,让对方难堪?! 果然,他说完,崔瑶果真怔愣住,抓着他衣摆的手,攥了松松了攥,卢枫趁她愣神的功夫,用力一扯,又一退,崔瑶闪了个踉跄,卢枫已经退到一米开外,拿出帕子,用力掸了掸背崔瑶触碰地地方,像是被弄脏了似的。 崔瑶抬眸,瞥见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 而更让她惊愕的是,她无意间瞥了一眼卢枫拿在手里的帕子,那帕子,她不陌生,那是木婉云的东西。 卢枫为何会有木婉云的? 木婉云不擅长女工。 木夫人曾经把她拘在家里,让她练习过,可是效果甚微,可偏偏木婉云还觉得自己绣工了得,甚至还送了她几块,说让她留着用。 笑话,那鸳鸯不是鸳鸯,鸭子不是鸭子,她才不去丢人。 所以,她拿了之后,半道便直接丢给了路边的乞丐婆。 乞丐婆该把她当好心施舍。 所以,她绝对不会看错,这丑陋的帕子,是木婉云的! 一瞬间,崔瑶只觉得自己通体发寒。 若是卢枫真的跟木婉云不清不楚,那他怎么会愿意帮自己救人? 再想起自己刚才的行径,顿时觉得自己愚蠢至极,眼睛一扫,落在木婉云似笑非笑地脸上,更是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像是被人重重甩了一巴掌! 木婉云肯定在他面前编造了不知多少她的丑话,难怪,就连那个一脸横肉的沈大人,都动容,卢枫,却全程面不改色,甚至眼底还透露出淡淡的嫌恶! 木婉云,你害我一次不够,又抢我的人! 你该死! 我崔瑶,跟你势不两立! 兜转之间,崔瑶身上小白花的气质,消散不见,倒是多了两份凌厉,和怨毒。 而卢枫还在等她回话。 “木少夫人,不说话?是承认了?!嗯?!”卢枫语气犀利,闻之,让人心底生寒,崔瑶禁不住抖了三抖。 抬头,对上卢枫犀利的眼神,还有他一身官威尽显,她又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她努力扯出一个让人怜惜的笑容,再次跪拜下去,浑身颤抖,回道,“启禀大人,实在是骤然出事,一家人心慌意乱,再说,也没有逼迫,都是一家人,我们只是来问问是否见过,只是没想到,小姑她竟然视而不见,还让家仆羞辱…” “羞辱?此话怎么说?难道木少夫人是觉得我们茶水伺候,也算是羞辱?还有,木少夫人是不是忘记,我们小姐跟你们已经断亲,所以,别套近乎,咱们可没关系了…” 绿俏忍不住鄙夷。 此话一出,卢枫脸上又冷了几分,看崔瑶的眼神带了一丝一眼看到的不悦,声音冷嗤,“可有此事?“ “都是误会,一家人…” “可不是误会,当日,在金楼,很多人都看着,对了,京兆府的差役也在,可以带来做见证,绿俏…” 木婉云让人扶着,孱弱的站起来,吩咐道。 见她一脸病容,卢枫眼底掠过一抹担忧,可很快,他就浓眉一拧,察觉不对劲。 是真病了,还是装的,他这个大理寺卿,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心思微微一转,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浮上唇角。 沈大人都看呆住了,官场上的老油条,很快按下心里的激动,吩咐人去核实。 不多时,事情便调查清楚了。 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抵赖! “既然断亲了,为何还要来这?而且,本官也查到,你们早就去过明德赌坊,已经清楚木少爷是自己卖身为奴…” “大人,民妇,民妇撒谎了,民妇的确已经知道夫君被卖去了宁远侯府,可民妇不敢冒然上门,那宁远侯府世子诨名在外,民妇不敢贸然前去,所以,才想…” “木少夫人的意思,你是弱女子,不敢去,我这个和离的弃妇,就无所谓,就算被你们污蔑,被你们算计,跟你们断了亲,也要拖着病体,去替你们救人…对了,万一去的晚了,你们家金贵的少爷有个好歹,说不定还是我去晚了,或者不用心,是与不是?!” 木婉云也学木夫人和崔瑶的柔弱可人,一边抖动身子,一边声声泣泪,好吧,没有眼泪,可是,只要她帕子擦的急,谁看得到。 见状,有人震惊,有人努力压制嘴角。 果然,她这么一问,周围人也都回过味来。 “我就说,木小姐平日里看着挺和善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断亲,这是被欺负狠了?” “可不是,我听说原本就不是亲生的,所以,一直拿她当赚钱的钱袋子,听话,就赏个好脸,不听话,就随意辱骂,甚至造谣…” “哎呦呦,可怜见,这木家还书香门第,还什么太傅,难怪,就连陛下都训斥他,罢了他的官…” 闻言,崔瑶和木夫人都急的火急火燎,可是根本无济于事,反而因为太着急,太过疾言厉色想扭转,而让人看到他们狠辣不讲理的一面。 听到污水蔓延到自己身上的木蔺,更是急的涎水流淌到衣襟上,臭烘烘的,看的人,直倒胃口。 一片嘈杂声里,沈大人很有眼力劲的又训斥了木家人,什么,再敢随意污蔑,以强凌弱,欺负木小姐,别怪他们京兆府不客气,甚至,还交待周围的百姓。 “今日,事情已经很明了,木小姐是无辜的,木小姐既然跟木家已经没关系了,那就一别两宽,互不打扰,木小姐,也没义务继续帮衬木家…” “不…” 太师椅上的木蔺,激动的,直接从太师椅上跌落下来。 中风的他,好不狼狈,尤其身上涎水,沾染泥土,混合在一起,看的人心口泛恶心。 虽然沈大人也不喜木蔺,可想起对方毕竟曾是帝师,总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 想到这里,他强忍不适,抬手让人把木蔺扶起来重新坐好,又拱手一礼,“木大人,老大人哟,您年长我几岁,咱们同朝为官数十年,我一向都对您敬重有加,可本官是真没想到老大人惊扰也犯糊涂起来,好了,今日的事,看在老大人的份儿上,本官既往不咎,本官忙得很,你们好自为之。“ 言外之意,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木蔺激动的脸色泛红,努力张嘴,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听的沈大人很是不耐烦。 只好抬手让人赶紧把人送回去。 木夫人见状,才像是如梦初醒,直接冲到沈大人跟前,“这位大人,您既然跟我夫君同朝为官,那烦请您救我儿,再晚,我儿命休…” 沈大人一脸做难,对方是宁远侯府世子,宁远侯可是太后的母家,那世子糊涂,京中都知道,可谁敢管。 他还想往上升一升。 目光掠到卢枫脸上,见年轻的大理寺卿面儿都一片沉寂,他心一横,往后一退,避开木夫人,厉声道,“本官查明,木公子是自己跟人下赌,也是自己签的卖身契,兜兜转转,入了宁远侯府,虽然已经是奴籍,可是毕竟是在勋贵世家,宁远侯府世子,素来…应该…” 他自己都说不下去。 更遑论是木家人。 木家人见他这般说,显然是不会搭救,顿时觉得乌云遮顶,心头绝望。 木夫人踉跄跌倒在地,看着中风的老头子,看着无用的崔瑶,突然想起什么,眼神一紧,径自冲向木婉云。 只是还没触及木婉云,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遮挡住。 眼看木夫人就要撞在卢枫身上,身旁的护卫,急忙亮出刀剑,吓得木夫人脸色骤变,急忙刹住,却因为力道不稳,摔了个四仰八叉。 哎呦哎呦的惨叫起来,同时,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死丫头,一家人,你不能不救你兄长…” 第143章 怎么知道遇刺? 只是不管她骂的多难听,哭的多凄惨,都只会让人觉得是别有所图。 木婉云看着这一幕,心头毫无动容,可还是接过红玉递过去的断亲书,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展开,一字一顿,念了一遍,最后,又看向木夫人,“怎么?木夫人亲自签字画押的断亲书,这么快就不认了?莫非,不管我被木家喝血吃肉,还是弃如敝履,都报不完养育之恩?” “对,报不完,你必须…” 木夫人挣扎爬起来,一边扶着凌乱的发髻,一边红着眼,张大口,失声嘶叫。 “这是什么道理,我被换掉,被你们养大,不是我所愿,我曾经奉你们为亲人,努力操持回报,难不成,十几万白花花的银子,还不完不到百两的恩情?” 不等木夫人再开口,接着有人回想起来,喊道,“我当时就在金楼,都是真的,木家养大木小姐,花费不足一百两,可木小姐很早就操持家事,赚钱奉养木家,当时,木夫人亲口答应,只要木小姐不追讨银子,养育之恩一笔勾销,断亲,一别两宽…“ 闻言,大家也都忍不住鄙夷起来,“原来真的断亲了,那还赖在这里,下跪,这不是把木小姐架在火上烤吗?这是欺负咱们不知情,让咱们做帮凶,一起威逼,欺辱木小姐啊…“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之前,舆论多站在他们那一边,这一次,反噬的力道就多重。 眼看,大家一人一句唾沫星子,就要把他们淹没,木夫人红着眼,失声尖叫都没用,还被群情激愤又醒悟被当枪使的百姓,气的往身上丢烂菜叶子,吐口水唾沫。 木夫人哪里见过这样的事,又惊又怒,难免迁怒,骂的更难听了。 她的每一句骂声,都让木婉云心里更加冷硬。 这样的父母,不要也罢。 她努力撑起脊梁,对沈大人,还有卢枫,躬身回礼,“今日多谢两位大人,木婉云,再次谢过…“ “木小姐客气了…” 沈大人哪里敢摆官威,之前,他可是一直观察卢枫和木婉云,总觉得他们关系匪浅,只是,他才说到一半,眼光瞥到卢枫竟然神情严肃,又忍不住犯嘀咕,一时间竟然拿不准,又怕太过卑躬屈膝,被人诟病,最后也挺了挺脊背,摆处官威,“这是本官的职责。” 说着,袖袍一甩,看着群情激愤的百姓,“好了,既然已经弄清楚了,就各归各位。” 说着,目光冷峻又不满的看向木夫人,“木夫人,本官面前,还敢污言秽语,说构陷之言,难不成,是想跟本官去京兆府衙门…” “我,我不去,我,我只是救尘儿,为什么,那么狠心…” 木夫人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说是她的错,她有什么错? 卢枫扫了她一眼,随即又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木婉云,眼里晦暗不明。 木婉云心里有些怔愣。 她都能查到的事情,卢枫身为大理寺卿,自然也能查到。 她很感激,他没有把她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木蔺眼看事情不可逆转,更加激动了,可是中风不听使唤的身子,却根本无法如愿。 见状,木婉云心里泛起一丝冷意,看着目光灼灼盯着她,激动的木蔺,在婢女搀扶下走过去,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给他盖好毯子,嘴里轻声道,“木大人,天色凉了,出来,多穿几件。” 木蔺嘴角一抽,激动的口更歪,眼睛更斜,嘴里还支支吾吾,说出些不清不明的话。 木婉云在这时微微躬身,凑在他耳边,轻声呢喃,“父亲,你后悔当初跟木尘编造我的身世吗?“ 闻言,木蔺瞳孔撑大,激动的似乎又要从椅子上跌落。 木婉云一边用力拍打他肩膀,一边缓缓起身,“父亲,兄长是自愿卖身为奴,他或许是觉得,在木家做少爷,还不如去宁远侯府做仆人,不过…” 她顿了顿,突然抬头看向旁边一身狼狈的木夫人和崔瑶,“听闻宁远侯世子是个心善的,或许,你们可以去宁远侯府外跪着,或许,世子,会让你们见一见木公子,你们可以当面问一问,他愿不愿意回去做木府公子。” 闻言,木夫人和崔瑶都气红了眼。 可又心有忌惮,不敢再说什么。 只有木蔺,瞪大混浊的眼,死死地盯着木婉云,嘴里含混不清的重复着,“混,混,涨,见,不,该…” 木婉云又给沈大人和卢枫行了礼,还吩咐下人请作证的百姓,吃饴糖,然后,才在红玉和绿俏搀扶下,径自,回到府里。 只是,她耳边还不时回响,木蔺说的那些话。 旁人不明白,她却明白,她的好父亲,是恼恨她呢。 她用力抚住心口,这次,心口处再也没有密密麻麻的刺痛。 她,正在一点点放下。 爹娘如何? 血缘如何? 弃我去者,不可留! 既然他们说她是野种,那她从此之后就做野种。 不多时,小六子从角门进来,跟她说了,木尘在宁远侯府的遭遇。 获悉,那谢瑞还真是没少磋磨木尘,他如今已经染上五石散,还被砍断手指,精神已经几近痴呆,她忍不住勾唇笑了。 知道她真实身世的二人,一个痴傻,一个中风,以后,她就真的是野种了! 让人打赏小六子,她也不再理会这些事。 转而拿起绿俏递过来的纸条。 “小姐,是卢大人身边的小厮送来的。” 木婉云嗯了一声,打开纸条,纸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今夜戌时,老地方见。“ 木婉云看完之后,便让红玉烧掉。 当夜,戌时一刻,木婉云便悄悄绕到后门,打开后门,坐在后门处花园里的凉亭里,静等人来。 时间临近的时候,她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以为人到了,急忙起身去看,结果,却见一只大花猫,突然从高高的院墙外翻跳进来,在黝黑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瘆人地猫叫,还有它吗两只琉璃般的眼睛,甚是惹眼,吓得木婉云急忙用手捂住心口。 嘴里忍不住嗤道,“这畜牲,当真神出鬼没。“ 话音落地,一道凌厉的风从身后传来,她惊的急忙转身去看,结果,却先听见,一道冷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木小姐是在说本殿吗?” 木婉云抬头,见一身穿玄色衣袍,兜帽遮盖的高大男子,不知何时,竟然站在自己身后,她还没从愕然里回神,就看到兜帽被一双细白的手摘下,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英俊又贵气十足的脸。 她只觉得自己呼吸都仿佛停止了一般,心里涌出万千思绪,一边急切左顾右盼,一边想起什么,急忙解释,“殿下别误会,我刚才是说那猫,不是说殿下,还有,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本殿下当然知道,木小姐不是说我,至于本殿下为什么会在这里,当然是来赴约的…“ “赴约?!” 木婉云一惊,随即细细琢磨,突然眼前一亮,冲口而出,“卢枫,他是你的人?!“ 九皇子谢君墨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走到木婉云刚才坐的对面,起身落座,随即又对着木婉云轻抬下巴,“木小姐,坐吧。” 木婉云仍旧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毕竟卢枫,一向只效忠陛下,是陛下手里的刀,他竟然会是九皇子的人? 看来,这个不起眼的九皇子,真的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他能来这,想必,卢枫已经跟他说了那件事。 那他是来做什么的? 就在她心头千头万绪的时候,谢君墨却用手托腮,一双幽井般深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木婉云,直把木婉云看的莫名其妙,又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心里升腾出一股子奇怪的感觉,压了又压,还是忍不住提醒,“九皇子殿下,你这样看一个和离的妇人,似乎是不妥?!” 谢君墨干咳一声,似乎是也觉得自己有些太心急,随即才移开目光,装作掸掉衣摆上沾染的灰尘的样子,状似无意问道,“木小姐,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本殿下最敬爱的父皇会遇刺的?!” 第144章 对不起宋曦月 来了。 木婉云心头一顿,随即便把早就想好的几个借口在心里过了一遍。 是的,她早就想了诸多借口,可是这一刻,她却还是迟疑了。 因为她面对的不是卢枫,而是城府比她深沉不知多少的谢君墨。 她对他并不太了解。 上一世的记忆,关于这位九皇子的很少,只依稀记得,二皇子登基后,沈阔造反失败,那之后的事,她记不太清了,似乎是有一位关键人物力挽狂澜,但到底是不是九皇子,她是真的记不太清可。 这一世,她被九皇子所救,又因为卢枫,跟九皇子有了联系,九皇子,给她的感觉,神秘,又莫测,她不确定以前想的借口,会不会太拙劣。 “怎么?是不信任我?难道我在木小姐心中,不如卢寺卿可信?” 夜色里,谢君墨微微挑眉,不知是不是木婉云的错觉,她竟然嗅到一股子诡异的味道,似委屈,似自嘲,又似不悦。 她赶紧摆手,把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 她可不觉得自己跟一个扮猪吃老虎的皇子,熟悉到这个地步了。 岂料,她才刚把这个念头甩出去,就看到谢君墨捂着心口,一副受伤的神情,语气也有些哀怨,“我以为,我跟木小姐至少有患难与共的情分在,没想到,竟然是我自作多情,卢卿,竟然先我一步?” “什么?!” 木婉云愕然,诧异出声。 “没什么。” 谢君墨见她这般懵懂,嘴角一勾,也不忍心继续打趣,转而收起少有的玩世不恭,严肃了不少,一边掸袍角,一边挥手道,“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人总有保守秘密的权力。“ 他这么说,倒是让木婉云有些意外。 毕竟,事情紧要,按理说,他肯定是要弄清楚的。 她可不认为,她跟他之间,已经有了这般信任。 正诧异的时候,就听到他悠悠开口,“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大哥的确等不及想上位,二哥也通过埋伏在大哥身边的眼线获悉了这件事,还安排了人,到时候挡刀,所以,你是从老三那知道的?!” 一瞬间,木婉云只觉得耳边惊雷炸响。 随即,便彻底明白过来。 原来,刺杀背后还有这么多事?! 也明白了,他为何不追问她为什么会知道。 见她不说话,他也没勉强,反而继续道,“我来见你,就是告诉你,你放心,你所求,我会考虑。” “什么?” 木婉云怔愣,一时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她懵懂的样子,让他有些意外,用手轻轻扶额,疑惑,莫非自己猜错了? 结果就听到对方问道,“那,你是怎么安排的?!” 话刚出口,她就惊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连忙摆手,“我就是随口一问。” “嗯。” 他淡淡颔首,语气里听不出喜恶。 她心里反而有些没底,还犹豫要不要再解释,就看到他兀自起身,一边戴上兜帽,一边转过身,目光晦暗不明瞟向她,“我要走了,那之前,每一天,我都要小心谨慎,你知道的,那个位置,想得到不容易。” “…”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听到你的消息,就很想来看看你…” 他自顾自说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猜不透。 却又惊诧,他竟然当面承认他想得到那个位置。 这种事,是她该知道的吗? 可是,又禁不住想,他来,就已经不对了。 就在她心头千头万绪的时候,他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双手微微抬手,半晌,却没有落下,最后只是居高临下看着她,眉眼里是化不开的疲惫,还有野心,以及对前路的担忧,最后,都化为一句,“我该走了,你等我…我若胜了,给你撑腰…” 说罢,不等她回应,就顷刻消失,来无影去无踪,好似,刚才的见面只是一场梦。 木婉云怔愣许久,才回神,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嘶,疼,确定,不是梦。 只是,九皇子为何要来见她,还要跟她说这些让人费解,摸不着头脑的话。 他就不怕她出卖他?! 毕竟,外人都知道,她跟三皇子妃宋曦月好的穿一条裤子。 三皇子可是二皇子一派的。 可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总会浮现,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说的那句,等他成了,给她撑腰。 或许,只是因为,他们有过共患难?! 也不算?! 他救过她,倒是真的。 也罢。 当日他救她,她把那件事由卢枫之口告知,也算是偿还恩情。 只是,距离日子越近,她心里越没底。 又过了一段日子。 她又听说了一个消息。 沈阔被皇帝重新启用,任命为威武大将军,统帅十万大军,出兵南巫。 虽然她早就猜到,可是,当真的听说,还是有些意外。 沈阔擅长用毒,过去战功,也多是用毒得来,此次南巫来侵,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已经好几位将军都死在南巫手里,朝中能用的将领,都闻之色变,大多称病窝在家里,唯恐会被派去南疆。 这时候,皇帝就算是再不满沈阔,也会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只是,预料到是一回事,真的来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心里很矛盾。 既盼着沈阔能赶走南巫,又怕他重新得势。 可不管如何,沈阔领兵出征的日子,还是来了。 让她意外的是,他竟然带上了柳如霜。 宫里那次事之后,沈阔和柳如霜格外的低调,她留在沈家的探子,虽然也时不时送消息来,可也大都是沈阔和柳如霜如何交恶,已经到了势同水火,毫无感情,一见面争吵的地步之前,沈阔还打了柳如霜,柳如霜还咬下沈阔一块肉下来。 按理说,俩人相看两厌,沈阔出征,怎么可能会带上柳如霜。 可事实就是,不仅带了,还在出征的时候,给她安排轿辇,该有的体面,都给了。 这让木婉云大感意外。 同样听说这件事的宋曦月也愤愤不平,一进来,就开始说个不停。 “你说那沈阔,是不是就喜欢戴绿帽子,不然,我实在是想不通,她到底作何还把那个贱货当宝贝,出征这样的时刻,都要带上…” “或许,两人是真爱…” 木婉云借用话本子里的话。 “噗嗤。” 宋曦月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认真琢磨了一下,点头,“或许,这是唯一可以解释的。” 她说着,转而又说起皇帝让沈阔带兵的事情,倒是比木婉云还愤愤不平,“皇帝不是老糊涂了,就是病糊涂了。” “慎言。” 木婉云忍不住提醒。 “好了,这里又没外人,总之,我就是看不惯那沈阔得意,最好,让他也死在南疆战场…” “好了,这种话,可别乱说,他要是也死了,那朝中武将,又该忧心了。” “说的也是。“ 宋曦月笑着,知道木婉云不愿意提及不相干的人,便转了话题,说了些旁的。 都是世家里的好玩有趣的事。 木婉云挺着,眼睛一直舍不得离开满面含笑的宋曦月,神情里微微有些不自在。 “婉云姐姐,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 木婉云愕然。 宋曦月却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指着道,“就是这种眼神,谢君宴那个王八蛋每次做错了事,就是这种眼神,怎么?你又有别的相好的了?!” 木婉云瞋了她一眼,随即低下头,她最近,心里的确觉得愧对她。 她是三皇子妃,若是二皇子得势,她和三皇子总归是好过的,可是如今,她却无意中帮了九皇子。 她心里自然是希望九皇子的… 可又难免觉得对不起宋曦月。 第145章 新帝登基 想到这里,木婉云忍不住喟叹一声。 尽管心里并不觉得自己选择错误,二皇子并不是仁君,虽然她对九皇子并不了解,可皇帝的所有皇子里,似乎也只有九皇子适合那个位置,至少目前来看,的确是这样。 可这也相当于,间接背刺了宋曦月,想到宋曦月对她的敢,她心里怪不是滋味。 而她又不能提醒她什么。 只盼着,若是九皇子能成事,他可以看在她给过消息份儿上,允她提点要求,好庇护宋曦月和三皇子。 这么想着,木婉云心里才稍稍好过了一些。 转而又想到,至少自己跟九皇子还有点共患难的情分,他坐在那个位置上,总好过太子坐上那个位置。 以太子和二皇子,斗的难舍难分,你死我活的样子,如果是太子登基,那二皇子一党更没好。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宽慰了一分。 等等,她突然想起那天,九皇子跟她在后花园里见面,说的话。 他说,她所求,他会考虑? 她当时百思不得其解。 可这会儿,她突然忍不住想,莫非他说的,就是庇护三皇子和宋曦月的事? 可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哪怕是身边的红玉和绿俏,也从未。 可若不是,又会是什么? 还有他那日,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股子委屈,还有说到他们的情分? 她兀自摇头,想把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出去! 她可真是昏了头了。 怎么会想到这些。 宋曦月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又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眼前轻轻晃动,把脸凑过去,在她耳边呢喃,“婉云姐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还在这里,是谁把婉云姐姐的魂儿勾走了?” 木婉云被她放大版的脸吓了一跳,随之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摆了摆手,笑道,“还说我,我看是某些人的心,早就被三皇子勾走了吧?” 话落,手指戳在宋曦月微微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颈处的红痕上。 都是过来人,自然一眼便明白是怎么来的。 宋曦月低头扫到,惊呼一声,连忙拉拽衣襟想遮盖,却被木婉云先一步按住手,木婉云微微挑眉勾唇,冲她暧昧一笑。 宋曦月羞恼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就听到木婉云又故意奚落道,“可别跟我说,是蚊子咬的?!!” “婉云姐姐,你怎么不知羞,好了,是,是谢君宴那个王八蛋弄的,该死的,下次,我不给他弄出来…” 话说到一半,她才恍然意识到说了什么,急忙尖叫着,用手捂住脸,然后身子一滑,从木婉云坐的软榻上滑下去,跺了跺脚,恼火的样子,“婉云姐姐,天不早了,我,我不叨扰了。” 木婉云笑了笑,冲她摆手,却又状似无意提到,“看来,咱们辉儿很快就要有小弟弟小妹妹了。” 还没完全退出去的宋曦月,再次红了脸,顶着一脸的灼热,急匆匆跑了。 木婉云看她这副样子,也是忍俊不禁,可等人彻底离开了,眼底又多了一抹化不开的哀愁。 自古两难全。 这句话,她如今可真是深有体会。 但愿,宋曦月那份赤子之心不会变。 时间一晃,到了十月初六。 明天,便是上一世,庆和帝遇刺的日子。 木婉云心里的弦再次绷紧。 上一世,庆和帝并没有受到伤害,可那之后,二皇子一党却在帝位之争里,开始压太子党一头,后来又过了一年,太子暴毙,二皇子被立为太子,三年后,庆和帝骤然薨逝,二皇子登基,开始了天朝黑暗暴政的历史,那时,沈阔也是带兵去南疆,并且在跟南巫之战中大获全胜,并且开始隐隐把持兵权不放,后来又集结西北的兵马,一起打着推翻暴君的名义,开始造反。 这一世,在她的干预下,沈阔失去了西北的军权,名声也大不如前。 而且,这一世,她提前知晓了九皇子并不是碌碌无为之辈,反而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何况,她自己提前把皇帝会遇刺的事情告知了他。 她盘算过,刺杀极有可能是太子主导的,那个救了皇帝的,应该是二皇子的人,所以那之后,皇帝才开始扶持二皇子。 可是也不能排除,这一切都是二皇子自导自演,为的就是嫁祸太子。 不管哪一种才是真,她如今,更关心的是,已经知道一切的九皇子,会怎么继续这出戏。 直接捅穿? 以皇帝对他的在意,会信吗? 还是,将计就计,替代二皇子,继而取得皇帝的信任?可是以皇帝多疑的性子,又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而被皇帝忌惮怀疑?! 木婉云心里划过无数种可能,一整宿都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早就开始坐立难安。 就连身边的人,都察觉她的异常。 而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一边压制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吩咐人留意外面的消息。 红玉和绿俏,不明白她为何焦虑,却也很是听话,打发出去不少人去探听消息。 就这样,从清早,一直等到了傍晚,几乎宵禁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丧钟声。 正在用晚膳的木婉云,忽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急步走到门口,看向丧钟的方向,心里默数。 “十二下,整整十二下,这是…” 不等她惊呼出口,外面就传来急促地的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小厮的惊呼,“小姐,小姐,陛下,是陛下薨逝了…” 闻言,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也都纷纷惊愕转身,朝刚扑进来的小厮看过去。 小厮气喘吁吁跪在地上,白着脸颤抖着身子,磕磕绊绊说道,“街上,到处在传,太子逼宫造反,二皇子等众皇子奋勇护驾,却被反贼杀了,陛下也身受重伤,弥留之际,紧急传位给九皇子…” “什么?!!” 木婉云惊愕的几乎从椅子里跌落,还好被身旁的红玉和绿俏连忙搀扶住,她才险险坐稳,可是心里的惊慌,却是半点都没少。 又仔细询问了一番,确定是真的之后,木婉云才急忙打发走小厮。 她整个人都没有从刚刚得到的消息里回过神来。 她一直以为,九皇子最多会利用刺杀一事,让皇帝对太子和二皇子死心,或者,还会利用救命之恩,给他自己谋求点好印象,获得皇帝的青睐,却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直接一跃成为了新帝。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震惊?惊喜?疑惑? 诸多情绪揉杂在一起。 让她更加迫切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好的刺杀,为何会变成太子逼宫?! 可她知道,如今九皇子和卢枫定然是忙的焦头烂额,只怕,她一时半会不会见不到他们了。 等等,二皇子死了,那三皇子? 想起宋曦月,她急忙又让人去探听消息。 好在绿俏知道她关心宋曦月,早就让人留意,当听说三皇子没事,她才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那就好。 宋曦月虽然嘴上说着三皇子的各种坏话,可她知道,他们早就已经说开,感情也正是最浓的时候。 她不敢去想,如果三皇子出事,宋曦月会如何?!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第二天的傍晚。 过去的一天一宿,外面乱糟糟的,不时还能听到喊杀喊打还有兵戎相接,以及火光冲天,总之,糟乱乱成一团。 好在她早就已经吩咐,加固了院墙,布置人手,至于铺子庄子,也都是关门歇业,把这段时间,先避过去再说。 自古皇权更迭,都要乱一阵子。 谢君墨想坐稳那个位置,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天色擦黑之前,她派出去的人又回来了一波,这次带来的是好消息。 “小姐,外面烧杀的劫匪都已经京兆府的人抓起来了,小的来的时候,见满大街都是捕快抓盗匪…” 闻言,木婉云长出一口气,越是这个时候,那些宵小越是会趁机作乱,衙门的人这会儿还有心思抓人,可见,并未受到影响,或者说,应该已经尘埃落定,所以秩序才逐步恢复。 可越是如此,她越是好奇,谢君墨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他一个外人眼里籍籍无名的皇子,突然横空出世,捡漏不说,想坐稳那个位置,只怕不是容易的事情。 越是如此,她才越好奇。 心里抓心挠肺一般。 只能从派出去的人打听到的只言片语的消息,去一点点拼凑出真相,可毕竟都片面。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知道更加想知道。 还有二皇子一党皆死伤殆尽,为何只有三皇子活下来。 还有,既然三皇子也活下来了,为何皇帝不传位于他,而是传位九皇子呢? 诸多疑惑,在她脑海里不仅没有挥去,反而越来越让她不得其解。 不过,刚愎自用的老皇帝死了,后来暴政祸国的二皇子也死了,对木婉云来说,都是值得庆幸的,毕竟,她重生归来,自然希望能一切顺遂,若是世道乱糟糟的,她能不能保全也未可知。 另外,没有二皇子登基之后暴政祸国,那沈阔也没理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造反。 只是不知,这一世,他在南疆战场,会不会大获全胜。 她心里有些纠结,既不希望他重新获得权势,又不希望天朝战败。 不过还是有好消息传来的。 新帝登基,按理说太后也荣升为太皇太后,可是谢君墨却在册封大典上,公然指责太后曾经做过的诸多阴私事,一时间,满朝哗然,虽然,出于孝道,还是封她为太皇太后,却迁出皇宫,让她在行宫颐养天年。 想起当日在宫里,太后有意偏袒柳如霜,对她咄咄逼人,木婉云也觉得畅快。 心里对这位新帝心里的好感也又多了不少。 而谢君墨给她的震撼还远不止于此。 鉴于朝堂原来一半支持太子,剩下一半几乎都是二皇子的人,所以,突然冒出个不知哪里来的九皇子,这些人震惊之后,都开始群起攻之,说什么的都有。 闹的最凶的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虽然已经没了,可还有三皇子,三皇子跟二皇子关系亲厚,他们转而支持三皇子,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可是没想到,三皇子竟然直接在朝堂上提出,要去封地就番。 一时间,二皇子一派的人,除了挽留规劝,又开始细数九皇子容不下人。 甚至到了后来,两派竟然隐隐联合针对九皇子。 毕竟,他们两派争的水深火热,却被里名不见经传的九皇子捡了漏,他们心里既憋屈,又窝火。 甚至后来,两派还隐隐联合,开始质疑当日先帝立九皇子为新君,是不是被威胁,太子一党更是觉得他们的储君,根本不可能逼宫,二皇子一派的也觉得二皇子死的蹊跷。 朝堂纷争越演越烈,原本定好的登基大典都险些延后,最后,谢君墨直接命令禁军杀了几个带头的,才震慑住局面。 据说那日活着回家的大臣,都腿打摆子,面无血色,唯恐自己是接下来被拖走的刀下亡魂。 第146章 杀鸡儆猴 甚至庆幸,还好自己不是哪个党派的股肱成员,也没有头铁的去跟新帝对着干,不然,一朝命丧,什么都是枉然。 有害怕的,就有不畏生死的,据说有位御史头很是铁,非要撞柱血溅当场,来以死明志,抗议,结果,却被新帝抓起手边的佩剑置于脚下。 可即便如此,那位御史也只是面色一顿,仍旧毫不畏惧。 见状,谢君墨勾唇一笑,随即当众厉斥,“孤听闻陈御史素来英雄无畏,仗义执言,父皇在时,陈御史就曾数次觐见弹劾太子兄长,不,现在应该说是废太子…” 说着,谢君墨挑眉看了一眼两股战战的前废太子一派的人,废太子,是先帝弥留之际,亲自下的口谕,所以,即便太子一党再嘴硬,也掩盖不了,他们意图刺杀谋反的事实。 果然,看到新帝晦暗不明的眼神,已经群龙无首的太子一党,顿时额头冷汗涔涔,心里悔恨,为何头脑一热,就跟着二皇子一党的人去跟新帝作对。 毕竟,先帝是真的被刺杀而亡,谁能说的清楚,当日刺杀的事情? 再说,他们也拿不准,太子究竟有没有参与刺杀,毕竟,他们不算是太子的心腹,甚至忍不住想,难不成,太子真的担心皇帝日益亲近二皇子,才唯恐夜长梦多,铤而走险? 这么想着,他们更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太子,不,废太子,可真是害惨了他们。 谢君墨把他们的反应收入眼底,心里冷笑一声,继而又看向二皇子的人,目光虽是看向两党,可话却是对陈御史说的,“还有二皇兄,孤以为陈御史正直不阿,是不屑参与党政的,怎么,难不成是孤想错了,那不过是陈御史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蛊惑大家?!” 闻言,所有人目光复杂又嘲讽的看向陈御史。 陈御史怔愣过后,直接大惊失色,急声辩解,“休要胡言,陈某心里只有公道,从不畏惧权势,更绝不会参与什么党争…” “既然如此,那陈御史就来跟孤说说,究竟孤哪里做的不对,要让陈御史以死明志?是觉得孤的父皇不该传位给孤,还是觉得孤德不配位?!”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时间,大殿上落针可闻。 陈御史也被气氛感染,怔愣了一瞬,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继续辩解,“臣,不敢质疑先皇,更不敢质疑新帝…” 闻言,谢君墨脸色稍缓,看向陈御史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陈御史却似看不见一般,继续道,“臣只是觉得九,陛下,不该这么罔顾人命,更不该让这庄严的大殿成为屠杀场…” “哦,原来如此…” 谢君墨冷笑一声,尾音拉长,复杂未明的语气,让所有人都禁不住捏了一把冷汗,唯恐,刚正不阿的陈御史,会触怒这位刚得到帝位的新帝,连累他们,成为新帝立威的刀下魂。 陈御史抬起头,一双眸子炯炯有神的看着高位上的新帝,也为帝王没有发怒而有些疑惑。 就听到高位上的人突然出声,“既然陈御史觉得孤的手段残忍,那陈御史来替孤劝一下诸位爱卿,问他们愿不愿意放下成见,做孤的左膀右臂?” “什么?!” 别说其他人,陈御史都被新帝突然转换的话,惊的目瞪口呆。 就见新帝冲陈御史招手,“陈御史,孤知道,你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你只要能劝说他们,孤也免去动刀动枪,来,过来,孤给你机会,让你用三寸不烂之舌劝说他们…” 陈御史身子晃了晃,有些懵。 谢君墨却已经命人把他架到了最前头,而他就坐在他后面的龙椅上,冷声命令,“陈御史,你可以开始了?“ “这…” 陈御史张了张嘴,却突然懵住,似乎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毕竟,他的前辈们可没跟他说过这种情况啊! 谢君墨却不急不躁,给了他足够的时间,一盏茶过后,陈御史还是没开口,他才抿了一口茶水,随即把茶杯往地上一摔,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谢君墨龙威尽显,声音分不出喜怒,“怎么?陈御史不是觉得朕手段残忍,不该罔顾性命,朕听从陈御史的意见,给了你机会,让你劝说他们,可陈御史为何不开口,是觉得朕的命令,无需理会,还是觉得他们没错?亦或者,陈御史也知道,他们根本无法劝说?” “我…” 陈御史双手攥拳头,努力稳住心神想开口,却被谢君墨冷凝的眸子刺的心头一阵慌乱。 谢君墨不杀他,也是因为这位陈御史虽然胆大又固执,却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他新帝登基,要立威,要杀鸡儆猴,可是却也不可能把朝堂所有的人都杀掉。 不然,他岂不是成了光杆皇帝? 只是他看他也不甚顺眼。 想着,他突然寒眸一眯,冷声掷地,“所以,陈御史也知道他们是根深蒂固的废太子和二皇兄的拥趸,根本劝不住,却指责朕不该采用过激手段,是觉得朕不敢动你,还是想着,踩着朕的脸面去给你自己塑脸面,成全你敢于觐见不畏皇权的千古盛名?” “不…” “陛下…” 陈御史和众臣工,几乎同时出声。 都双股战战,冷汗涔涔。 陈御史: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其他人:他们,他们哪里根深蒂固?! 废太子党:刺杀跟他们没关系啊… 二皇子党:早知道就不掺和了,反正二皇子死了,三皇子也不堪大用,何苦呢?! “不是,那就是说陈御史是有办法了…” 谢君墨眼睛微眯,轻扫一眼众人,勾唇,再次抬手,冷声示意陈御史继续。 陈御史脸色已经又青又白,额头冷汗汩汩冒出,他根本不敢用袖子擦拭,头一次,他竟然不知所措。 要知道,就算是先帝那样难以捉摸动不动动怒的性子,他都没这么慌张过。 他原以为新帝不过是运气好,才捡漏。 可这一刻,他再也不敢这么想。 “陈御史难不成是觉得朕立身不正,所以,不愿意为朕,为朕的朝堂尽一份力?!” 说着,谢君墨一副耐心耗尽的样子,不等陈御史再反应,直接无奈道,“既然如此,朕也做不到强人所难,来人,帮陈御史卸掉官帽官服…” “陛…” 陈御史懵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不过是想变现一下,成全死谏之名,竟然就失去了官职。 可是不等他再说什么,就已经有内侍捂着他的嘴,把他的官服官帽摘了下去。 谢君墨抬手,让人把陈御史拖下去。 随即目光冰冷扫向一旁御史台的诸位大臣,眯着眼,笑道,“诸位,还有谁,也觉得朕不配为主…” 大多数人都低下头,不敢出声,唯恐,哪句话说错了,丢了官职,亦或者丢了性命。 可是也有自以为聪明的三朝元老,梗着脖子站出来,“九皇子,实在是先帝薨逝突然,让我等措手不及,而且,我等对九皇子实在是不了解,实在是不知九皇子能不能担起重任…” “原来如此…” 闻言,谢君墨淡淡一笑,状似明白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那人见状,也掩下眼底的嘲讽,继续道,“何况,先帝在时,提起九皇子,一向是不愿提及,倒是颇为钟爱三皇子…” “所以,你是觉得三皇兄比朕更适合坐这皇位喽?” 谢君墨满眼含笑,似乎真是在询问对方的意见。 对方有些懵,总觉得谢君墨看似在笑,可笑却不达眼底。 “我,我没这么说…” “是吗?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谢君墨眼底笑意一点点收起。 那人心里也有些慌乱,可是又觉得谢君墨之前杀的都是两派的带头的几人,他不是他们的人,他应该没道理杀自己,何况,陈御史说的比他严重的多,不是也只是被罢黜,而他反正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 自己虽然不适什么重臣,可是历经三朝,按理说,新帝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如此想着,他心里微定,梗着脖子,一副英勇无畏的样子,“既然,九皇子让臣说,臣就斗胆说一次,九皇子想坐稳位子,那至少也得让我等心服口服…还有,臣不信太子会逼宫,这里面是不是有别的隐情,还望九皇子给我等一个解释。” “好,我给。” 谢君墨微微一笑,随即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禁军,下一秒,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大人,便被拉了出去。 众人纷纷颤抖不已。 谢君墨声音淡定响起,“老大人不信父皇对朕寄予厚望,那就让他亲自去问一下父皇,诸位大臣,还有没有想去问父皇,或者,为父皇尽忠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吓得抖如筛糠,谁也不敢再开口。 也彻底认识到这位新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纵然各派心里狐疑不已,可是他们的主子已经死了,难不成他们真的要去那边效忠?! 谢君墨收敛神色,周身升腾起肃杀之气,扶着扶手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满朝文武,随之拍了拍手。 随即,大殿入口,接着有侍卫抬着几口大箱子进来,一直到他面前,他随手拿起一本翻阅,随之念了出来。 “哪年哪月哪日,吕大人失手打死家仆,哪年哪月哪日,吕大人路过乡间,看到某位浣衣女子相貌俏丽,突然兽性大发,让手下拉到马车上一番蹂躏,事后,留下一百两,浣衣女子在吕大人走后,不堪受辱,悬梁自尽,家人告到京兆府,吕大人却先一步弹劾京兆府尹…” 不等谢君墨念完,已经满朝哗然。 吕大人就是刚刚那位被拖走的老大人,他可已经年近八十,是朝堂最年长的… 谢君墨却不慌不忙,又随手拿起一本,刚要翻开,结果,有一位身穿绯色官袍的大人就砰一声跪下去,“我,我拥护新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见状,谢君墨便重新换了一本。 两个时辰后,所有被读到名字的,都被拖了出去,留下的,都颤颤巍巍,面无血色。 只是再也没人敢小觑这位新皇。 谢君墨最后轻扫了一眼,笑道,“诸位卿家,既然都相信朕,那朕也愿意相信诸位卿家…” 说罢,让人把几口大箱子抬到殿外,付之一炬,冲天的火光燃起,这些人心头的大石头也稍稍落地。 最后,谢君墨还不忘提醒,“对了,这些,都是父皇给朕的,只是朕觉得,朕跟诸位爱卿用不到这些…” “吾皇英明…” 一声高过一声,所有大臣擦着额头的冷汗,对着谢君墨虔诚叩拜。 敢说不英明吗? 不然,他们的老底都被揭了。 下场可想而知。 跪拜的人里,卢枫眼神冷静又欣慰的看了一眼谢君墨,冲他淡淡点头。 这些东西,哪儿是先皇给的,都是他让人搜寻的,他原本是让谢君墨杀鸡儆猴的时候用的,他的确用了,可是却黑了先皇一把。 唉。 不知道先皇会不会从坟里气的爬出来找他算账。 不过,谢君墨连弑君这样的事都做了,想必也没什么不敢的。 只是,他觉得先帝死的不屈。 虽然他也曾得先帝看重,可他最是知道先帝是什么人,关键,只要先帝在,沈阔永远不会完。 而他,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所以,他才会联手九皇子。 只是,他卢枫,永远只做纯臣。 从宫门口回大理寺的路上,他被二皇子一党的工部侍郎拉住,“卢大人,咱们好长一段日子没喝酒了?” “国丧期间,郑大人不是要…” “哪敢哪敢,只是…” “既然如此,那恕卢某还有公务在身…” “卢大人,你…” 郑大人眼看卢枫冷着脸要走,有些着急,最后还是放弃。 只是心里忍不住去想,卢枫是先帝看重的,他都没站出来,难道先帝真的传位九皇子? 想起九皇子狠辣果敢的手段,他突然打了一个寒战,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竟然还想从卢枫那套话。 罢了,二皇子不在了,三皇子自己都无心,他们这些人还争什么。 倒是这新帝刚登基,手里没有可用之人,他不如这时候去表忠心?! 第147章 坐稳了 先帝发丧之后,便是新帝登基的日子。 主持登基大典的便是三皇子,这也彻底断了那些还想扶持三皇子的人的野心。 登基大典之后没几天,宋曦月便携三皇子谢君宴登槐园门了。 要知道,从先帝遇刺开始,木婉云就关门,谢绝见客,宋曦月也一直没再出现过,只是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却还是传回,宋丞相,也就是宋曦月的父亲,被谢君墨当殿斩杀的消息。 这也不奇怪,据说那一日,乾清宫几乎血流成河,两派都死了不少人,宋丞相是二皇子一党的股肱。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木婉云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一直都知道宋曦月跟宋丞相关系微妙,宋曦月口中对宋丞相,也没多少好话,可是毕竟是父女,虽然人不是她杀的,可是若是没有她的报信,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至少,不会是这个时候。 想到这些,木婉云心里闷闷的,理智上,觉得自己没做错,可心里还是泛起密密麻麻的愧疚。 想起宋曦月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为了给她出气,更是不惜去大闹木尘的婚礼… 她终究是对不起她。 以前,宋曦月几乎是隔三差五就来她这里,即便是被拘在宫里,也时不时让人送她新得的各种稀罕玩意,或者是新得的趣闻。 可是这次,整整半个月,音讯全无。 虽然她私下里打听到,她一直在府里,可是见不到她人,她心里还是复杂万分。 所以一听到门房说,他们夫妇来了,木婉云当即就红了眼眶,连忙让人把辉儿先抱下去,急忙让人把茶水奉上。 “沏义兄刚给我送来的新茶,曦月那丫头嘴巴刁…” “婉云姐姐…” 不等她说完,门口处,已经响起清脆的声音。 木婉云抬头,就看到宋曦月和三皇子谢君宴站在那里,只一眼,她就发现宋曦月似乎消瘦了不少。 不知为何,她突然眼睛有些灼热,泪水差一点不受控制涌出,还好她深呼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压下心里酸涩的情绪,才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装作无事的样子,“快进来…” 说着,又给三皇子,不,是安王见礼。 登基大典之后,三皇子被册封为安王,不日便要赴封地就藩,无召不得回京。 木婉云都知道,她一直以为宋曦月不会来告别,心里愧疚,又不知自己该不该去送行,好在,他们来了。 “无需客气。” 谢君宴,嘴唇微张,抬手,制止了木婉云。 随即又给木婉云行礼。 “这…“ 木婉云惊愕地几乎要跳起来,想去把谢君宴扶起来,却又碍于男女有别,只赶紧朝宋曦月看去,宋曦月却冲她点头,勾唇,微微一笑,“这是他应该的…” 木婉云错愕,眼底划过一抹疑惑。 好在二人很快给了她解释。 原来当日,九皇子,不,新帝的人,原本是打算把所有皇子都斩杀,不留后患,是卢寺卿奉新帝旨意,格外开恩,放过三皇子。 说到这里,谢君宴一脸的苦涩和无奈,“我是怎么都没想到,最后会是他…以前,只觉得他是最不起眼,最不可能的那个,可是偏偏,就是他…” 语气里有无奈,有错愕,却偏偏没有不甘心。 感慨完,他想起什么,又看向木婉云,“我想了许久,都想不通,他为何偏偏放过我,毕竟,我不记得给过他好脸,我原本以为,他是需要我帮忙主持册封大典,亦或者,是不想让觉得他是踩着兄弟的尸骨爬上地高位,可后来,亲眼看到…” 说到这儿,谢君宴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随即又闭上眼,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再睁开眼,神情已经恢复如初,挑眉微微一笑,抬起头,继续刚才的话,接着道,“后来,卢枫找到我,说我该感激娶了个好娘子…” 说到这里,他暗暗握住宋曦月的手,许久,又轻轻松开,才又道,“总之,我心服口服了,算了,他也是我的兄弟,他坐也一样,二哥…其实我一直觉得二哥不适合的…” 谢君宴嘴角牵起一抹苦涩,想起二哥素来的行事作风,他其实一直都不觉得二哥适合,可偏偏父皇看到的都是光风霁月的二哥,二哥的弑杀,只有他和二哥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知晓。 只是,他没得选。 何况,二哥对他一向都不错。 “婉云姐姐,谢谢你,算了,太肉麻了…”宋曦月看了一眼谢君宴,似乎被他眼底的光刺痛,知道让他接受巨变,并不容易,便替他说了出来。 她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可是并不傻。 婉云姐姐对沈阔恨之入骨,卢家的事情,她也是清楚的,所以,在卢枫说了那番话之后,她便猜到谢君墨为何独独放过了谢君宴。 或许,不赶尽杀绝,是怕人非议,可,既然卢枫那般说,想来肯定是还有旁的。 她不傻,婉云姐姐的变化,她看在眼里,虽然她不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可她知道婉云姐姐不是困于内宅的女子。 或许,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婉云姐姐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她的保护。 反而在一些她不知地地方保护了她。 她最近窝在家里想了好多,一直喜欢给她送各种新奇东西的婉云姐姐也没了往日的叨扰,她便猜到婉云姐姐是怎么想的。 自古皇权更迭,都是不归路,宋丞相的今日,她早就想到。 何况,她也调查过,太子逼宫一事另有隐情。 本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以,谁又能怪得了谁? 只能说警惕不足,不如人家棋高一筹。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喟叹一声。 转而又看向木婉云,“姐姐,我从没怪过你,相反,我知道,若是没有你,或许我们的结局只会更差,如今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以后,我不能再陪姐姐饮酒喝茶…” 说着,宋曦月鼻头微酸,喉头有些哽咽,像是被一只大手捏紧了一般,怕被人看到,急忙低下头,用力掐着掌心,想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可是,却不能如愿。 木婉云怔愣,看她这般,心里也忍不住涌出几丝离别之苦。 可是又被感染,也紧绷着嘴,说不出骚劝慰的话来。 最后,看着宋曦月压抑又隐忍的样子,想到,她本不该承受,至少不是现在,心里还是被密密匝匝的愧疚,搅的心头一阵阵发紧。 却也知道,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改变,那便只能接受。 心里也庆幸,谢君墨竟然真的放过了三皇子。 却又诧异,他竟然真的这样做了? 是不想背负斩杀兄弟血亲的污名,还是也有受她的影响。 按下心头的千头万绪和翻涌的情绪,她回握住宋曦月的手,“你好好的,好好的就好,对不起,你父亲…” “我说了,这不怪你,我知道的,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他的路,生死由他自己而定,怪不得任何人…” 宋曦月声音淡定,好似只是在说别人家的事,可木婉云还是听出她声线里的颤抖,还有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出卖了她。 木婉云一时,情绪翻涌,嘴里苦涩,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抱住宋曦月,轻声问她,“什么时候离开?都准备好了吗?安王封地在南边,那边靠近南巫,蛇虫鼠蚁多,多带些药粉…” “嗯,都准备着了,再过几日,我就要去南巫了,对了,要是我遇见那个沈阔,和柳如霜,一定帮婉云姐姐,出气。” “傻丫头。” 木婉云被她俏皮的话,逗的心酸又好笑。 这一天,他们把酒言欢,不醉不归,只是,这一次分别,不知重逢何日。 宋曦月和安王离京那日,木婉云没有去送,因为宋曦月之前就说,不想分别,她最怕分别。 所以,木婉云只是让人送去她亲自去寺庙求的平安符。 愿她一生长宁。 临近年关,百废待兴。 宫变和新帝登基的动乱逐渐过去。 新帝登基后,首届科举也提上日程。 这次的科举,定在来年开春后,即春闱,新帝提出打破原本的科举模式,加大寒门子弟应试的比例。 虽然天朝,一直在科举改革,致力于打破传统世家对朝政的影响,提升寒门子弟的地位,可是,更多的人才还是世家把持。 寒门子弟,想真的突破桎梏,仍是难上加难。 不仅要成绩斐然,还要当地官员的推荐。 这也是当年,木蔺出身寒门,却不得不巴结秀才女儿,娶了如今的木夫人,除了感情因素,也是因为岳父秀才,跟当地县令有些交情,可以获得推荐。 新帝初登基,便大刀阔斧改革科举,算是直接跟世家对上。 同时,世家也清楚,新帝举动,也是在为日后肃清朝堂做准备。 可偏偏,因为废太子谋逆和二皇子死的蹊跷,加之之前新帝登基血溅大殿,成功震慑住了众人。 一时间,所有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何况新帝手里有京卫的指挥权。 说起这个,就让两党的人怄气,两党一直在争的京卫,最后竟然被九皇子捷足先登。 若非如此,九皇子登基也不会如此的顺利。 谁都没想到,一个半透明的皇子,竟然会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夺走了他们盯了十几年的位置,而且他们还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坐稳了。 第148章 木蔺重生 这期间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原本中风卧病在床的木蔺,在听闻新帝登基,而且还要重用寒门子弟的消息后,竟然奇迹般的好了。 不仅好了,还主动请缨,要主持这一届的科举,还洋洋洒洒的上书,说他便是出身寒门,最清楚寒门子弟想跨越阶级,参加科举,实现抱负的不容易。 一时间,还真有不少人支持。 虽然新帝还没拍板,可推举附和的不少。 尤其寒门子弟,更是把木蔺奉为寒门子弟地楷模,担心若是由其他世家出身地官员主持科举,对他们不利,而极力拥趸木蔺。 再加上木蔺让人造势,一时间,京中充斥着重用寒门就是重用木蔺的说法, 原本已经落败的木家,竟然隐隐有崛起之势头。 加之,崔瑶的娘家,原本的五品小吏因为无意中支持九皇子,而得了微末从龙之功,新帝登基之后,崔家也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崔父摇身一变,成了礼部侍郎,正好就负责这次春闱的事情。 崔瑶虽然是庶女,可是也是崔家众多儿女中,嫁得最好的,加之,崔家嫡母在前不久染病去世,崔瑶的小娘,又有了身孕,崔大人还收了崔瑶小娘的堂妹进府,正是得宠,所以,崔家传出,崔大人要扶正崔瑶小娘的消息。 如此一来,崔瑶便能由庶出,摇身一变,成了嫡女。 所以,一时间,崔瑶可真真是春风得意。 她得意了,自然第一个想到木婉云。 之前木尘出事,她们走投无路,木婉云袖手旁观,还历历在目。 虽然后来木尘被救出,可是因为受了刺激,至今都神志不清。 不仅如此,还染上… 想起这件事,崔瑶就恼恨的心神惧震。 另外,还有一件私密事,她发现,木尘似乎是废了。 这让她更加痛不欲生。 她才十九啊。 难不成要守一辈子活寡? 而这一切都是拜木婉云所致。 想着,崔瑶更是忍不住,让人去槐园附近散播他们木家要崛起的消息。 她相信,木婉云听了肯定会有所触动。 木婉云昔日不过是仗着跟三皇子妃宋曦月的关系,才敢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如今,天都变了。 二皇子一派已经落败,三皇子和宋曦月也犹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赶去南疆那等偏远地区,木婉云,她还有什么资格在她跟前强横。 如此想着,崔瑶只觉得心头憋闷了数月的那口闷气都散了,更迫不及待想看到木婉云懊恼的样子,想起之前木婉云依靠权势,把她压的喘不来气,她就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如今,她才是那个得势的,木婉云,你可准备好承受我崔瑶,还有木家的怒火了?! 想着,她等不及去看了一眼还被关在屋子里,疯狂摔东西惨叫的木尘,离开的时候,又去了一趟木夫人和公爹木蔺的住处。 却正好听到木蔺用还不太利索的口齿,问木夫人,“你,你刚才说,木婉云,她收养的那个孩子,叫辉儿?!” “好端端的,又提她做什么?!” 上次之后,木夫人算是彻底恨上了木婉云,尤其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每天都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更是恨不得去扒了木婉云的皮。 这会儿,听到已经恢复大半的木蔺,突然主动提起,心里更是不痛快的白了他一眼,心里那个念头又冒出来。 当时,说是庶妹在外怀了野种,故意想爬木蔺的床,来嫁祸,可是,会不会,其实还是有所隐瞒呢? 这么想着,她看木蔺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子探究。 只是她的那点小心思,在木蔺面前,根本瞒不住。 木蔺几乎立即就想到了她在想什么,一张脸立即阴沉下来,连忙摆手,“好了,我不问了,你也别胡思乱想了,她要是我的骨血,我为何不瞒着,何必还把真相告诉你?!” 闻言,木夫人略微一沉吟,也觉得似乎是这个道理,可还是忍不住嗔怪,“还不是你,好端端的,非提她,还有她那个野种?!” “好了,不提了,不提了还不成。” 木蔺无奈扶额,为自己竟然还想从她口中获取线索而懊恼,只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琢磨,木婉云为何会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婴,还给她取名,她上一世儿子的名字。 想到自己重生的事情,木蔺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奇怪的念头来。 似乎是被打开了口子,他紧跟着,又想起更多的细节。 木婉云以前对他们可谓是言听计从,无怨无悔的付出,从小受到的教导,也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按理说,她认定自己喜欢沈阔,怎么会无缘无故跟他闹的不可开交。除非… 正想着,突然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木夫人应了一声,接着,便看到,崔瑶打开帘子,走了进来。 看到崔瑶,二人立即想起他们大受打击,几乎疯魔的儿子木尘。 木夫人原本还堆满笑意的脸,立即变得阴云密布,忍不住开口,“去看过尘儿了吗?他怎么样了?还需要多久?” “不太好,大夫说,他未必坚持的下去…” 崔瑶哀叹,木尘在谢瑞那里,不仅受到非人的折磨,还染上了五石散,起初,全家都没发现,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木尘已经戒不掉了。 可是木家如何能支持的起他这样挥霍。 而且,木尘每次发作,行为疯癫,简直不像人。 这次,他们托了好大的关系,才寻来大夫,说是,只要意志力够坚定,就能戒断。 可是已经反反复复几次了,木尘根本承受不住。 想起儿子受的苦,木夫人就泪如雨下,“我的儿,怎么受得了?该死的谢瑞,怎么能这么折腾我儿…老爷,你官职恢复了,可不能饶了他…” 木蔺也是满眼阴郁,他重生回来之后,才知道家里发生的巨大变化,一时间,可真是有些难以接受。 分明,上一世,木尘已经坐上户部郎中的职位,虽然官职不高,可是也算是前途一片光明。 而他因为替新皇主持科举变革,也获得重用,关键,他主持了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届科举,甚至很多新入朝的官员都是他的门生。 他本来正得意洋洋,甚至还想把养在外面多年的妻儿接回家,还想把女儿送去宫里参加选秀,女儿容貌俊美,他有信心,他们父女通力合作,他们木家将来一定会前途一片大好,可是没想到,他只是陪阮娘去看了一次杏花,就被掉落的山石砸中,再醒来,竟然就回到了八年前。 而这一世,木家竟然已经名声扫地,他还中风。 好在,他是重生回来的,知道有一位神医擅长治疗中风,他写下来,让人去找,这才一点点好起来。 想到重生之后接收的家里的信息,他深感无力。 而这段时间,他也大概捋清了一些。 他理清了之后,赫然发现,这一切都是从木婉云的不对劲开始的。 如果他没猜错,她可能跟他一样重生了。 而她重生的比他要早。 小小女子,竟然害的他们木家沦落至此。 不过现在他回来了,那这一切,都会被纠正。 上一世,木婉云愚蠢的跟那个柳如霜斗的你死我活,后来被沈阔失手杀了,沈阔找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说是失手,是木婉云先要刺杀柳如霜,他为了护住柳如霜,才失手杀了木婉云。 虽然他知道这都是托词,可还是纠结一番之后,选择了原谅,甚至还主动致歉,说他没有教好女儿,让贤婿受了委屈。 沈阔是他看好的人,当年,沈家获罪,他正好意外遇到沈阔。 当时是在一个破庙,遇到大雨,他们露宿在破庙,后来还去了一个和尚,和尚眼盲,可是听到沈阔的名字,竟然说了一句,“咦?帝星?” 木蔺素来信奉命理,当年,他还是儿童,就有人算出他能高中,后来木家才砸锅卖铁供他读书,而他似确实有紫薇星气运,在读书一途上,很是顺遂。 再后来,他知道自己若是没有推荐,根本去不了乡试,便主动跟当时书院先生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木夫人在一起。 木夫人是旺夫命格,还曾经有大师算出她生的女儿是凤命,所以,他这些年对她一直很好。 所以,当时听到瞎眼和尚那么说,他立即就追问起来,只是瞎眼和尚讳莫如深,最后还是他用了点手段,才套出话来。 总之,就是沈阔以后会颠倒乾坤,开创新朝。 他当时激动澎湃,随即多番印证,筹谋数十年。 只可惜,他怎么都没想到,木婉云竟然废物到根本走不进沈阔心里,还被一个乡下来的蠢笨女人压的死死的。 不过,最后,沈阔的确造反,只是却失败了。 这让木蔺一直颇为费解。 不过,这也无妨。 如今虽然提前了,可登基的还是九皇子,上一世,九皇子就对他很是信任,这一世,想来也是如此。 木蔺想着,神情才倏然和煦了几分,只是耳边又响起木夫人喋喋不休的唠叨,“老爷,你说话啊,难道,你就不想为咱们尘儿报仇?” 木夫人刚才又听崔瑶说了一番木尘受的罪,捏着帕子的手紧紧的,眼皮都要被她擦肿了,嘴里不时呢喃,她可怜的尘儿。 木蔺被她吵的脑仁疼,有些不悦的吹胡子瞪眼,“好了,哭,尘儿就能好了?现在,什么都没有尘儿治病重要。” “我当然知道,可是,尘儿实在是太遭罪了,要我说…“ 木夫人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木蔺,小心翼翼查看他的脸色,试探开口,“要我说,实在不行,就吃…” “你说什么?!” 木蔺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神情让人不寒而栗。 饶是木夫人这个跟他几十年的人,也吓得面色发白,不知为何,自从老爷身体恢复够,她就觉得他威压迫人,总之,很奇怪。 可是想起儿子在受苦,她当娘的,又生出一股子倔犟来,也努力挺直身体,梗着脖子,“我有说错吗?大夫也说了,那种东西只要沾染上,一般人根本断不了,尘儿从小娇生惯养,油皮都没破过一块,老爷,如今,你也要被起复了,前途一片光明,咱们家眼瞅着就要好了,又不是养不起…“ “妇人之仁,你懂什么,难道你想尘儿就这样成为废人…” 木蔺声音陡然拔高,声音里都是抑制不住的怒火。 他虽然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可大夫说,还是受了影响,他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正常,平日里,说话,刻意放慢,不过,一般人听不出来,只是此时,他实在是太气愤了,语气有些不稳,听上去,竟然有些口吃。 而他察觉之后,显然更气愤了。 又连连拍了几下。 吓得木夫人也是神情一怔。 而原本不做声的崔瑶,突然眼神陡然撑大,所有的思绪都被废人两个字牵绊,想起木尘少了的手指,想起木尘癫狂的样子,想起他某处一蹶不振,她突然心里生出一股子后怕来。 她如今马上就是嫡女了,她的夫君,竟然是个身体不全,还染上那种东西的废人?! 她抑制不住的身子抖动。 而一旁,木夫人也在短暂的被唬住后,有破防了,不知想到什么,似乎更加激动,浑身颤抖的指着木蔺,“不许你这么说,尘儿,尘儿是被害的,要我说,那木婉云,要我说,就把那小贱人的产业夺过来,难道还养不起咱们尘儿?!” 闻言,木蔺没说话,只是眼底仿佛有什么倏然一亮,可还是摆手,厉声斥责木夫人,“我看你是疯了,好了,你有空就去照顾尘儿…” 说罢,冷眼扫了崔瑶,提醒,“把你婆母扶下去…” 等二人离开,他又兀自沉思了一会儿。 觉得,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木婉云不过是仗着重生,心里有怨恨,所以撒气罢了。 他记得上次,他伏在他耳边说的话,如果没猜错,她其实知道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既然如此,那他也可以给她一次机会,只要她继续回来,当然,得三拜九叩,他也可以让她重回木家。 她不过是仗着跟三皇子妃的关系,如今,三皇子自己都自身难保 她不傻,应该知道怎么取舍。 第149章 好好敲打一番 想清楚之后,木蔺觉得事不宜迟,立即就休书一封,让府里小厮送了出去。 信中,他把当初木尘威逼他编造她身世的事情解释了一通,同时解释,他是因为她母亲木夫人年纪大了,怕她知道实情,一时间接受不了,才不得不按照木尘说的去做。 同时表示,他知道委屈了她,也愿意原谅她之前对家人的绝情,同时,对她如今的处境深感惋惜和痛心,会看在同为一家人的份儿上,不计较前嫌,愿意接纳她,重回木家羽翼之下,以后,一家人和和美美。 木蔺反复斟酌,觉得自己已经够情深义重,就算她心里再有怨气,也该见好就收。 而不久之后,木婉云就收到了信,得知是木蔺亲手所书,她既惊愕又好奇。 新帝登基之后,木家似乎有隐隐复起之势,而她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谢君墨,所以,并不清楚他究竟如何想的。 只是科举改革迫在眉睫,这对寒门学子是机会,对常年霸占入仕名额的世家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世家不会愿意,就算愿意,也肯定会设置重重壁垒,干预科举。 而寒门子弟,也担心重用寒门,最后成为一句空话。 在这个时候,寒门出身的木蔺,确实是个好的选择。 虽然她并不愿意木家复起,也不得不承认,目前而言,除了木蔺,她还真是想不出更好的人选。 而她是怎么都没想到崔家竟然还歪打正着,沾了一点从龙之功,这对刚登基,手里无人可用的谢君墨来说,也算是好事。 至少对目前缺人的谢君墨而言,他不会嫌投靠的人家多。 虽然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可是也无力改变。 毕竟,她跟谢君墨也只是见过几次,他救过她,她也算是回报了。 算两清了?! 不知为何,木婉云总会想起那天晚上,他说的那些让人捉摸不透的话。 可又忍不住摇头,让自己摒弃这些,真是昏了头了。 且不说自己和离的身份,如今还多了一个辉儿,如今谢君墨可是新帝,天下女子任他挑选,他又岂会降低自己的标准。 而且,就算他愿意,那些大臣也不会允许的! 再说,她刚逃离后宅,难不成又步入更大更吃人的地方?! 除非她昏了头。 思及此,她及时将自己从迷茫的漩涡中拉了回来。不让自己去思索这些。 她其实很满意如今的生活呢,手里银钱多到花不完,又有儿子在身旁,承欢膝下,每天数着银钱,看着辉儿一天天长大,何必非要跟男人纠缠不清。 跟一个,或者是更多的女人,争抢同一个男人,她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不过,她也不傻。 她最近一出门经常会听到木家的消息,起初,她只以为是巧合,可是巧合多了,她也咂摸出点味儿来。 看来,是有人故意膈应她。 觉得三皇子和三皇子妃远赴封地,她的靠山没了,就要看她笑话,准备落井下石了? 想到这里,她勾唇一笑,纤白的手,还是打开了信函。 只是一眼,她就浑身一颤。 木蔺中风之后的样子,她亲眼看到过,不是装的,可是这才短短数月,他竟然就能恢复到提笔写字? 还如此工整? 不得不说,木蔺做人不行,却着实写了一手好字。 只是,也着实有些让她意外了。 毕竟,中风能高好,就足够意外,还好到如此程度?! 怀揣惊愕,她看完了信里的内容,尽管早有准备,他不会写什么好话,可亲自读了一遍,还是忍不住被恶心到了。 随之便把信拍在桌子上,气的想笑。 正巧红玉端着茶盏过来,看到她这副又气,又想笑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一边把茶水换上,一边扫到一旁的书信。 二人名为主仆,可小姐待她们亲厚,她也自在惯了,便自己拿起书信看了一眼。 她是木家出来的,对木蔺的笔迹,自然是清楚的,一眼便认出是木蔺的字。 脸色愕然中透着好奇,见木婉云并不阻止她看,便快速读了一遍,也禁不住被气笑了。 “这,这简直太不要脸了,他,他们这是以为小姐你失势了,打发叫花子一般,觉得给点好脸,让小姐继续回去做冤大头呢?还口口声声为了小姐好,愿意原谅小姐?我呸!” 红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骂了出来。 木婉云看着跟她一样生气,不比她还要生气的红玉,听她叉腰骂完木蔺,骂木尘,骂完木尘,又骂木家,顿时也觉得心头的郁气消了一些。 最后,直接让红玉打开灯罩,把信烧了,似乎是觉得多看一眼都嫌脏。 同时吩咐人,“以后再送来,直接烧了,可别脏了我的眼睛。” 红玉点头,笑着应了一声。 木蔺并不知道自己自以为宽容善意的信,把木婉云主仆恶心的不成,还沉浸在,自己重生归来,要好好利用一切,让木家重回正轨,不,要让木家成为比前世更耀眼的存在。 想着,他亲眼去看了一眼木尘,看到木尘的疯狂样子,也是暗暗吃了一惊。 前世,木尘虽然也是有些扶不起来,可至少还中规中矩。 在他地安排下,不说平步青云,却也没走什么弯路。 怎么这一世,竟然会变成这样?! 想到这一世,木尘还曾经要挟他,他心里很是不快。 以前他以为自己就只有木尘一个儿子,所以对他百般迁就。 可现在,他已经知道他还有一双儿女。 算起来,宽儿和碧儿也该七八岁了。 上一世,是五年后,他才有了阮娘的下落,那时候儿女都已经十二三岁了,这一世,他得早一点接回他们。 也好早些跟他们培养感情,还能好好教导他们,尤其是碧儿,她虽然不如木婉云美艳大方,可继承了阮娘的美貌,也只有一股风情。 按照上一世的轨迹,新帝登基后并没有着急设立皇后,甚至连个妃子也没有。 不过,这一世,二皇子早死了,九皇子提前登基了,若是现在就选秀,那他的碧儿可是赶不上了。 如此想着,木蔺又有些懊恼起来。 可不管如何,他也必须早些接回他们。 他跟阮娘是一场意外。 阮娘曾经是花楼的头牌,他当时去应酬,吃醉了酒,他们一度欢好,后来,他便对阮娘生了些心思,那时候,木家在京城还根基浅薄,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银子,所以,他也只能偷偷给阮娘送一些自己写的诗词,可没想到阮娘不在意,还奉为至宝,后来,阮娘偷偷赎身,自己置办了宅子,他们便在那宅子里过了一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可是有一天,阮娘不告而别,连一封信都没留给他。 他当时着实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 直到五年后,他和阮娘意外重逢,当时阮娘身边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男的跟他眉眼相似,女的,像极了阮娘,他去追问,阮娘也承认,说他们就是他的骨肉。 阮娘本是官宦出身,因为家里获罪才入了贱籍,她知道他的情况,知道孩子不会有正大光明的身份,也不愿意让他为难,所以,在知道自己有孕之后,便选择一走了之,独立将两个孩子养大。 木蔺大为惊愕,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两个骨血,更没想到阮娘一个弱女子,竟然如此刚强,又如此善解人意。 他当即便保证,就算自己无法给他们正大光明的身份,也会给他们光明的未来。 想到往事,木蔺再也按耐不住,急忙招来下人,写了一个地址,让他们去寻人。 同时,悄悄嘱咐,“这件事,必须谨慎,不能对外透露。” 下人虽然狐疑,可是却不敢多问,只是伸手问他索要银子。 木蔺这才想起,如今的木家,可谓家徒四壁。 没了木婉云这个摇钱树,家里这一年多一直典当度日,加上治病,还有木尘赌博,吃五石散,家里能拿的出手的桌椅板凳都典当了。 想到这里,木蔺心里压制不住火气蹭蹭上涨,忍不住埋怨木婉云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心里打定主意,等她觍着脸回来,自己一定得好好敲打一番。 第150章 筹谋夺铺子 生气归生气,可眼下,他还得先解决银子的问题。 毕竟,想让下人用心办事,总不能一点甜头都不给。 想到这里,木蔺先抬手让下人离开,吩咐他一会儿再来领银子。 等下人一走,他的脸彻底沉下来,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了两圈,随之认真思虑了起来。 上一世,他可是从未为银钱忧愁过。 起初,有嫂子,后来有陈氏的嫁妆,再后来,他有个能赚钱的好女儿,即便出嫁了,家里铺子庄子,也被木婉云打理的井井有条,木婉云死后,他把家里的产业交给崔瑶,虽然崔瑶不如木婉云,可也没让家里亏掉。 想到这里,他心头那股子不满和烦躁,又升腾起来。 他一向不喜欢银钱,觉得身为读书人,总是为银钱操心,实在是有辱斯文,愧对孔夫子的教导,可是又不得不承认,离了银钱,还真是处处被掣肘。 想到这里,他又仔细复盘了一下,重生回来之后接收的记忆,知道家里如今确实不容乐观。 看来,得加紧让木婉云回来。 毕竟,他可是吃不了没银钱的苦。 想着,他打开门,朝后院走去。 如今家里的中馈是崔瑶管着,虽然崔瑶整日说着账上没钱,可他知道,崔瑶是有一笔私房钱的。 只是他这个儿媳,一向精明,想让她拿出来,只怕不容易。 一路想着对策,他到了崔瑶的院子。 她本来是跟木尘住在雅风院的,后来,崔瑶寻了个由头便搬了出来。 木蔺岂会猜不透她的心思。 崔瑶以前是崔家庶女,崔家也不过是五品小官之家,如今崔父已经贵为三品礼部侍郎,崔瑶的姨母也颇为受宠,她的亲生小娘又有了身孕,崔瑶已经勘为嫡女,她如何还愿意,守着已经几乎成了废人的木尘。 如此想着,木蔺敲开了崔瑶的院门。 刚落座没多久,崔瑶就听到消息赶了过来,她心里是惊愕的,这还是公爹头一次来她的院子,她一路都在猜测,却根本没有头绪。 见过礼后,木蔺就抬手让她坐下,先说了一些,知道她照顾木尘辛苦一类的话,又说起,知道她年纪轻轻遇到这样的事,心里肯定是苦的。 闻言,崔瑶心里一酸,眼眶顿时红了几分,同时也愈发不解的看向木蔺,似乎不明白公爹特地跑来,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毕竟,她印象里,木蔺可不是个喜欢操心儿子后宅的。 甚至可以说,他这个公爹,除了身关木家切身利益,和他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几乎很少插手,就算看见了,也跟没看见一样。 所以,她实在是想不通。 而木蔺把场面话都说尽了,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好吧,他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说实话,不管木尘如何,都是他的儿子,崔瑶是他喜欢的,他可不愿意崔瑶不能一心一意对他儿子,何况,女子出嫁从夫,本该从一而终。 只是,他如今毕竟有求于人,他一个做公爹的,难不成要直接开口要儿媳妇的私房钱? 想着,他心里窜出一股子无名火,若不是陈氏那个蠢货,根本撬不开崔瑶,他又何必来演戏? 想着,他努力深呼吸几口,压下心头的烦躁,想着,阮娘的善解人意,为了早日跟阮娘团聚,也得先忍下。 嘴角牵起一抹子笑意,他看着崔瑶的眼神愈发慈爱,“我知道尘儿变成那样,你心里肯定比谁都着急,我打听过了,江南一带有位名医,或许擅长治疗尘儿的病症,只是…” 说到这里,木蔺忍不住低下头,似乎低叹一声。 崔瑶本能的坐直了一些,好奇又不解的看向木蔺,等她他说下去。 可木蔺却只是低头叹气,然后念叨,去江南一来一回得一个多月,也不知木尘能不能等到,还有那名医,也不知会不会愿意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崔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是,却还是忍不住心里冷笑。 她的那个光风霁月,不染铜臭的公爹,竟然亲自出马,跟她要银子? 呵,呵呵! 半晌,木蔺都没有等到崔瑶开口,心头一阵懊恼,又抬头快速扫了她一眼,见她怔愣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心一横,还是做出为难的样子开口,“尘儿媳妇,我就是来你这里看看,跟你说一下尘儿的情况,你要是为难,就当我没说,我知道这一年多,你受了不少委屈,你放心,等那个孽障回来,我一定加倍弥补你…“ 说罢,木蔺放下手里的茶盏,作势就要离开,只是眼角却还是忍不住朝崔瑶看去,心道,他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难不成,她还无动于衷。 她难道就不想木尘好起来。 那可是她的夫君? 莫非她真的有了二心?! 如此想着,木蔺眼底掠过一抹凉寒,眼睛死死的盯着崔瑶。 感受到公爹明显不悦的目光,尤其他话里的试探,她也有些彷徨起来。 崔瑶绞着手,心里快速思索着,木蔺的意思她明白,就是要银子,也是,如今木家,能卖的都卖了,亏的他竟然梦梦想到她。 她手里的确有一笔银子,是她成亲之前为自己存的嫁妆,也是体己。 其中大头还是木尘和木婉云送她的那些贵重东西典当后攒的。 她从小就过着缺衣少食的日子,很小,就知道银子的重要,所以,即便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也知道,终究没有银子来的心里踏实。 所以,当初木尘和木婉云送了她东西,她只留下平时能用到的,很多都被她转手卖了。 几年下来,她也攒了一万两。 她一直贴身放着,即便是木家再艰难,她也没拿出来,更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却没想到,木蔺竟然会知道。 短暂的愕然过后,她抬头看着木蔺蹒跚往外走去,快要迈过门槛的时候,眼神状似无意回头扫了一眼,眼底的不悦一闪而过。 崔瑶心里咯噔了一下,再三咬牙,最后,还是松了口,出声,“公爹,你稍等一下,我,我…” 崔瑶一边说,一边快速朝内室走去,不多时,便从贴身地亵衣里拿出一张面值一千地银票,双手颤抖着递到木蔺跟前。 木蔺顿时眼前一亮,却还是做出气愤不解的样子,“这是做什么?我只是来跟你说说尘儿的情况,岂能要你的银子?你,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把我当什么人了?!” 木蔺一脸的错愕,同时,还伴随着屈辱和不甘,好像,真的是脆枣故意用钱羞辱可他一样。 崔瑶眼底掠过一抹鄙夷,心里的凉寒和恶心几乎要压不住,可面儿上还是装出一副恭谨的样子,微微俯身行礼,才又道,“公爹的人品我是清楚的,可寻名医若是没银子可是不成,而且我相信,等公爹重新被陛下信赖,咱们木家会越来越好的…” 闻言,木蔺面色一松,紧抿的嘴角不由勾了勾,最后,做出一副深思熟虑够,无奈妥协的样子出来,悠悠低叹一声,道。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若是不接,岂不是让你难受,也罢,尘儿媳妇,那我先拿着,你放心,用不了几天,那孽女就会回来,到时候,木家会大不相同,我知道你主持中馈不易,尘儿媳妇,你的好日子该在后头呢。” 闻言,原本眼底还一片灰暗的崔瑶,立即双眼放光,握着银票的手都微微用力,眼神希冀的看向木蔺,声音带着一丝欣喜和颤抖,“公爹说的是真的?云儿,她要回来了?!” 木蔺扫了她一眼,一脸沉重地点头,低头看了一眼银票,愧疚又无奈叹息道,“尘儿媳妇,那个逆女被我们宠坏了,让你这个做长嫂的为难了,还望你不计前嫌,别怪她…” “不怪,回来,回来就好。” “嗯,你是个懂事的。” 木蔺一边说,一边随手接过银票,握住银票的瞬间,他的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见。 崔瑶还沉浸在木婉云要回来的巨大惊喜里,毫无察觉。 等木蔺一走,她就开始盘算起来,她嫁进木家受了这么久的窝囊气,可是该好好出口恶气了。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木婉云比她想到还要有钱,金楼,酒楼,茶肆酒馆,每一行,木婉云都有涉足,对了,听过她还有好几个温泉庄子。 想着,崔瑶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 不过鉴于之前的经验,她知道,决不能再跟以前一样对木婉云,至少在她的那些产业到手之前,不能。 想到这里,她立即去木夫人那里一趟,毕竟之前,就是木夫人对木婉云出言不逊,才让关系恶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的。 木夫人一听木婉云要回来,先是错愕了一瞬,随即便骂骂咧咧,说要怎么收拾她一类的,听的崔瑶头皮发麻,赶紧打断。 “母亲,万万不可啊,你万万不可再跟以前一样了…” “为什么?她害的咱们木家多惨,害的尘儿多惨,现在落魄了,没有靠山了,就要回来,我可不得…” “母亲,你听我说,你一定不能再跟以前一样,至少,在她心甘情愿,把铺子庄子给咱们之前,不能…” “你是说?!” 木夫人也不是真的蠢,这一年多她过的那日子,简直…想起自己吃苦受罪,小贱人却每天吃香喝辣,出入有香车,她就恨的牙根痒,可是,冷静下来,也知道崔瑶说的有几分道理。 木婉云,一向吃软不吃硬。 “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忍着,等她的东西到手了,再跟她清算…“ 说着,想起什么,又道,“那小贱人之前逼我签下断亲书,而且她知道自己不是木家亲生的可,她真的能回来?” 听着,崔瑶得意一笑,“你放心吧,我都仔细打听过了,她自从宋曦月离开之后,就一直不怎么出门,想来,也是知道自己没靠山了,再说,如今谁不知道咱们木家今非昔比,现在那些举子,都十分追捧公爹,加上我爹在其中运作,公爹主持春闱,十拿九稳,木婉云不过是贱商,在京城这寸金寸土权贵多如牛毛的地方,没有靠山寸步难行,她不蠢,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会懂得…” 听她这么说,木夫人心放下来,也跟着点头,可是想起什么,又忍不住道,“话虽如此,可她也不傻,怎么甘心把铺子交出来…” 听到这里,崔瑶眼底突然一亮,然后伏在木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木夫人越听眼睛越亮,等到彻底听完已经忍不住喜上眉梢,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高兴道,“早该这么做了,瑶儿,没想到,你还挺有主意的…” “多谢母亲夸赞,都是母亲平日里教导的好。“ “好,有你这样的贴心儿媳,咱们木家啊,眼瞅着就要越来越好了。” “是啊,咱们木家会越来越好的。” 崔瑶也跟着附和,想起什么,又把木蔺要给她木尘去江南请名医的事情说了。 木夫人微微诧异,似乎不明白自己都不知道,木蔺却告诉了崔瑶,可是不过是小事,她也没太放在心上,只盼着,请来的大夫,能真的让尘儿戒断那害人的五石散。 第151章 算盘珠子崩脸上 木蔺无疑是聪明的,重生之后的他,稍稍复盘,便明白,木家之所以屡次被木婉云踩在脚下,很大的原因,便是,木婉云跟之前判若两人。 以前的木婉云处处为家人着想,而如今的她,一门心思就知道跟家人作对。 想到这里,木蔺眼底忍不住泛起一抹阴狠之色。 木婉云在木家掌管中馈多年,一旦她有了二心,那木家在她眼里可真是跟筛子似的。 虽然他有心让她回来,可却不想被人时时刻刻盯着。 想着,他便寻了个借口,以府里支撑不起如此庞大的开销为由,让崔瑶把府里的下人发卖了一批,只留下他认为是自己人的那些。 木夫人起初不同意,觉得发卖下人是衰败之相,还苦口婆心的劝他。 “老爷,不可啊,咱们木家正是往上走的时候,这时候,可不能被人看了笑话…” 木蔺懒得跟她多费唇舌,不知为何,以前他还没觉得木夫人这么蠢,如今真是越看她越觉得蠢的无可救药,果然,女人这东西,就是不能对比,以前,他觉得陈氏比长嫂黄氏更般配他,可是如今,他只想赶紧寻到阮娘,跟儿女一家团聚,想着,他更是没多少耐心,听木夫人陈氏聒噪如鸭子一般的声音,直接甩袖离开。 好在,崔瑶之前就有发卖下人的想法,之前数次都是被木夫人阻挠,这次,有了公爹支持,她再无顾忌。 木夫人本来还觉得崔瑶最近顺眼不少,可没想到她竟然跟木蔺一起排挤她,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看她的眼神也透着古怪。 不过,如今他们还有共同的对手,她也只能暂且忍下。 几日之后,木婉云正在盘账,就听到外面接连传来铺子有人闹事的消息。 起初是绸缎庄,接着是药铺,再紧跟着,酒楼,茶肆,甚至庄子,金楼等,都陆续有人来禀报,说是有人闹事。 说是闹事,可外人并不知道。 譬如,卖出去的绸缎被说是残次品,掉色不说,还影响了人家买主女儿的婚假,人家非要讨说法。 酒楼饭菜吃的人上吐下泻。 药铺的人抓错了药。 等等。 一时间,无数派来的小管事都等着她拿主意。 红玉和绿俏都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木婉云起初也有些错愕,还想跟着一起去查看怎么回事,可还没等出门,就被堵住。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此多的铺子,一起出事,那肯定不是偶然。 加之,最近她身边时不时的出现劝和声,就不难猜了。 只是,她还是有些意外,木家人为了让她回去做冤大头,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既然如此,她反倒是不急了。 见她又返回去,铺子派来通传消息的伙计,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小姐,怎么办,掌柜的还等您如拿主意呢?” “是啊,小姐,到底该怎么办,您得给我们个准话啊?!” 一时间,耳边都是铺子庄子管事伙计讨要个主意的声音。 木婉云却不慌不忙让人给他们沏茶,“不要理,相信我,一会儿就有人替咱们解决。“ 闻言,所有人都诧异的看向木婉云,似乎是想不通。 木婉云低头,端起茶杯,用茶杯盖轻轻摩擦杯壁,也不多解释。 到了下午,果然,陆续有人来通报,“事情解决了,那人被扭送官府了。“ “去咱们铺子的也主动离开了,还说是误会一场…” … 众人诧异又不解的看向木婉云。 木婉云这才不慌不忙抬起头,看着来报信的人,“那帮忙的人有没有说过什么?!” “咦?小姐怎么知道…“ 有人脱口而出,意识到所有人都看过来,又急忙捂住嘴。 木婉云却只是淡淡一笑,主动开口,“是不是说,这铺子是他们家小姐的,谁敢欺负他们家小姐,就是跟他们木家作对…“ 所有人愕然又茫然点头。 木婉云嘴角一勾,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随之站起来,看了一眼绿俏,看到绿俏冲她点头,随之笑道,“这出好戏,他们唱的还真溜,只是,却用错了对象。” 毕竟,她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别人给点小恩小惠,就感激涕零的木婉云。 何况是如此拙劣的伎俩,只要是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会一眼看穿。 “诸位,咱们换个地方,继续唱戏如何?”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却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跟着木婉云一起,去了京兆府衙门。 同时,一起扭送去的还有之前闹事的人。 也多亏他们绞尽脑汁想出各种花样。 临近年关,本来衙门就忙,突然一下子多出了十几桩案子,背后东家还都是同一个,可真是让京兆府尹沈大人,顿觉一阵头秃。 好在很快,事情就解决,沈大人也有些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完全放下,就听到回来禀报说,这次苦主和被告掉了个个儿,沈大人一张脸顿时拉了下去。 他负责京都大大小小的事,多如牛毛,尤其到了年关,就算察觉里面有猫腻,可还是不想增加负担。 何况,什么事,不能等年后再说。非得赶在这个节骨眼上。 沈大人一脸的阴沉,几乎凝结成水,滴下来。 可听到是木婉云亲自押送来的,还是迟疑了。 上次见木婉云,还是木家人威逼她出面救木尘。 短短几个多月过去,时移世易。 木家竟然隐隐复起之势。 只是木婉云跟木家… 想着,沈大人顿时拉下脸,一脸不耐烦的正要让人把她打发走。 可等人接了令,正要离开,他又突然想到什么,急忙喊住,“等等…”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那人本就没走远,闻言,立即转身,做出躬身聆听状。 “你刚才说都是差不多时间,去木婉云名下铺子闹事的?” 那人点头,想了想,又道,“其实大家都看的明白,这多半是有人故意的,只是大概一个时辰左右,那些人就被驱赶走了…” 沈大人能在京兆府做官,自然是人精,何况,上次之后,他对木家人的事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再稍加思索,便明白,这是木家人故意施压,想让木婉云知道,她如今已经没有靠山了,只能乖乖回木家。 虽然沈大人也有些不齿,可是也觉得木家此举也不是没道理。 如此想着,他又下定决心,冲着手下摆手。 摆手觉得莫名其妙,可也不敢多言,躬身行礼过后,正要离开,结果,刚转身,又被喊住。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恭敬态度不变,可耐不住心里还是暗暗翻了个白眼。 沈大人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沉思起来,他原本是的二皇子一派的,虽然不是股肱,可是也算是比较拔尖的几个,当日新帝杀人立威,血溅大殿,他都觉得自己凶多吉少了,可没想到,最后他不仅没事,还仍旧坐在这京兆府里办案。 这让他着实惶恐了一阵。 他可不觉得自己不可或缺。 总觉得是自己遗漏了什么。 另外,还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卢枫。 这位先帝时候的重臣,也是先帝的爪牙。 按理说,当日新帝弑杀的时候,他可是唯一出言顶撞的,可他竟然也没事。 这让他心里更觉得奇怪。 毕竟,当时,只顾着害怕了,也没仔细琢磨,如今回想,那日卢枫说的话,似乎只是劝阻新帝杀戮过重。 而新帝本来眼都杀红了,听了卢枫的话,竟然还真的改了主意。 他抬手猛地拍了一下已经秃了一半的头,莫非,卢枫该不会也是新帝的人吧? 可是通过他这段时间的观察,又觉得似乎不是。 可是实在是难以理解。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话错觉,他甚至觉得新帝对他还挺和善的,对了,新帝还提过一句,“沈大人该感激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后来,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把他这些年做的事情,仔细翻阅了一遍,可是却不得章法。 可刚才,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上次,他帮木婉云,不,木小姐的事情? 像是抓住了什么,他脑子里飞快的运转,自己一个二皇子的忠实狗腿,在新帝登基后,不仅没有成为刀下魂,还得到重用,他可不觉得是自己差事办的好,京兆府尹这个位置非他不可。 诸多事情加在一起,沈大人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莫非,新帝早就有了意中人? 而这意中人,不是别人,正是… 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木婉云那张国泰民安的富贵脸。 不得不说,这多一分近妖,少一分又不够庄重的脸,还有那通身的气度,可真是跟新帝般配。 只可惜,是个和离妇。 可转念一想,不起眼的,都做皇帝了,他再看上个和离的,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他还想起一件事,当初这位木小姐去寺庙上香,遇到刺客,好像还是新帝救的。 沈大人越想越激情澎湃,再也按耐不住,顾不上解释,直接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心里还忍不住奚落一番,木家,还真是一门心思往寻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这可真是把到手的都会,拱手让人啊! 还想着踩人家上位,又赚名声又赚吆喝,这算盘珠子,都崩自己脸上了 不过,他正好捡了这天上掉的大馅饼,正好在新帝那里好好的表现表现。 京兆府尹,他做了好多年,也不知还能不能再往上升一升! 今日,可以说,是试探,也是自己能不能摆脱被秋后算账的一次机会。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新帝可不是真的宽宏大度,而是如今,朝中人员不足,才暂时留着他们的狗头。 不然,也不会如此着急的重开科举,还生生提了一年。 不就是要早点选拔人才,取代他们?! 想着,沈大人心里一紧,两条老寒腿,迈的更快了,只是,跑的太快,官帽都歪了,他赶紧扶着廊柱整理了一番,才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进大殿。 第152章 掩饰不住 殿中,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的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的人,把原本宽敞的大殿,挤的拥堵不堪,一侧还有各铺子的管事在,而木婉云也带着绿俏红玉稳稳站在大殿里。 沈大人被公务缠身,已经好几天都歇在府衙,一进大殿,看着满大殿乌泱泱的人,还有几乎把屋顶掀了的吵吵嚷嚷,人人都写着一脸的官司,顿时就有些头大,脸也随之阴郁起来,可看到木婉云,想起心里的各种猜测,又急忙收敛神色,做出含笑拱手的样子,对木婉云道,“木小姐,又见面了?!” “沈大人!” 木婉云不卑不亢,隔空,对沈大人点头,随之,伸出纤纤素指,指了指被五花大绑,却不断狡辩的人,掏了掏耳朵,一脸无奈,又叨扰的样子,“我也知道临近年关,沈大人定是公务缠身,可我也这是没办法,我本本分分做生意,岂料,天降横祸,还望沈大人莫要怪罪。“ 沈大人一双老谋深算洞察世事的眼在木婉云身上打量了几眼,越看,心里那个念头越强烈,同时,心禁不住的狂跳。 若是自己猜对了,那摆在自己面前的可是一条通天大道啊! 他哪里还敢怪罪,一张老脸恨不得挤成一朵花儿,满面含笑的冲木婉云拱手,“木小姐多虑了,我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当为陛下尽忠…” 说着,做出拱手对皇宫方向的样子。 “咳,咳咳。” 一旁师爷和衙役都懵了,尤其师爷,下巴都掉到一半,一双眼几乎瞪出来。 这,这还是他们那个牢骚不断,恨不得早点告老还乡的府尹吗?! 聒噪! 沈大人立即冷着脸轻扫了他们一眼,目光转回木婉云身上的时候,又是一脸的恭维,那真是要多亲切,就有多亲切,继续刚才未尽的话,“本官是这京城的府尹,自当为百姓分忧,何况木小姐按时缴纳税收,遇到灾荒,从不推拒,乃是我辈楷模。“ 说着,快步走到前头高处,一屁股坐在官椅上,抬手,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冷眼扫着底下十几个人,怒道,“还不从实招来!” “大人,我们冤枉…” … “就是,我们冤枉,再说,我们已经撤案了,为何还要…” 耳边呱呱乱叫,沈大人脸又控制不住的阴沉下去,想着,他们可是跟木小姐作对的,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及的,直接冷着脸,阴沉道,“是吗?本官再问你们一句,是受何人指使?不说,大刑伺候!” 说罢,想起什么,沈大人收起身上的官威,一脸的笑意,看向木婉云,“木小姐,实在是公务缠身,本官平日里还是比较有耐心的…” “沈大人断案很有一套,我也觉得与其跟他们浪费时间,倒是不如就按沈大人的办法…” 沈大人脸色一愣,随即嘴角溢出一丝狂喜,再也没有负担,直接命令衙役,先打一顿。 才打了几板子,就有人扛不住了。 “我说,我说,娘的,这要过年了,我也是没法子,才为了几块碎银子,帮他们办事,可没说还要挨板子…” 很快他们就争先恐后的交待,收买他们的是崔家的人。 木婉云毫无意外,一脸的平静。 沈大人看了她一眼,见她不说话,就知道,她是要继续下去,于是便让人去崔家寻人。 而与此同时,崔瑶还带着自己的小娘秋小娘和姨母春小娘在街上大肆采购。 她今日心情好,出手也格外大方,一张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笑。 “瑶儿,今日气色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马车停下,崔瑶扶着她小娘,又等她姨母春小娘从马车上下来,一起朝着绸缎庄走。 春小娘只比崔瑶大一岁,她原本是来投靠长姐的,可没想到,竟然糊里糊涂就跟姐夫滚到一起,她吓坏了,好在长姐妹没怪她,还帮她去讨了名分,虽然她起初很看不上崔老爷,可是自从做了他的妾,她吃的用的,都比以前不知强了多少,加上长姐每日开导,她也已经接受了。 尤其最近崔家门第还升了,之前那个一脸尖酸刻薄的夫人还意外暴毙,老爷有意扶正长姐,长姐答应她,等她成了正室主母,就让她做平妻,到时候,她要是能生下一儿半女,那也有依靠了。 想起以前,她跟着爹娘在乡下,吃不饱穿不暖,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浆洗,再看看如今的日子,她也认命了。 崔瑶看了一眼比她只大一岁的姨母,眼底是差点掩饰不住的嫌恶,不过触及她小娘的眼神,才又急忙收敛了神色,笑着道,“喜事,不就是陪着小娘和姨母一起逛街?今日天色好,又临近年关,小姨你刚来京城没多久,还没好好逛过吧?今日小姨随便挑选,都由我来付账。” 说着,崔瑶忍住嫌恶,扶住秋小娘,同春小娘一起,朝着绸缎庄走去。 几人进了绸缎庄,几乎立即就被眼花缭乱的各色锦缎吸引。 很快,几人就各自挑选好了中意的,崔瑶之前就得了她小娘的授意,于是又额外给春小娘多挑了几匹。 这让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春小娘有些受宠若惊,“这,这已经够多的了,用不着,我也穿不过来…” “怎么就穿不过来,我听说爹爹最近一个月,有大半个月都在姨母这,姨母自然是要好好打扮,给爹爹看,让爹爹每天都对姨母充满新鲜感,爹爹心情好了,试图顺畅了,咱们也能与有荣焉,你说是不是…” 春小娘含笑点头,对上崔瑶灼灼看过来的眸子,又脸一红,回过味来,忍不住不依不饶,“你怎么打趣我…” 虽然已经经历了人事,可春小娘还是很容易脸红,她颜色不错,甚至比崔瑶更有韵味,如此这般脸红,又娇又媚,让人忍不住看呆住,再也移不开视线。 崔瑶瞥见几个小厮都忍不住看直了眼,心里忍不住啐道,可真是狐媚子,要不是她小娘还有用,才懒得在她身上浪费精力。 “我说的是真的,怎么就是打趣了,好了,姨母颜色娇嫩,我看这桃红,就很衬姨母,做成衣裳穿在姨母身上,保管爹爹再也舍不得去别的院子。“ 崔瑶打趣,拿起粉色勾勒暗纹桃花的一匹,在春小娘身上比划,随即,又跟她的小娘对了个眼。 春小娘早就认了命,虽然并不喜欢崔老爷那种邋遢老头,可是想起他最近待她也不错,心也忍不住砰砰跳,一张脸红的如同煮熟的虾子。 最后,她选了四匹,崔瑶和她小娘,秋小娘各自选了两匹。 一共花了一百两。 虽然早就有了盘算,可是付银子的时候,崔瑶还是觉得一阵肉疼。 不过想着,应该用不了多久,这铺子就是木家的,木家的,也就是她崔瑶的,心头的阴郁,便顷刻消失不见了。 春小娘看崔瑶往外掏银子的时候,眼不眨心不跳,一下子就是一百两,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 心里禁不住也生出一些别的念头。 虽然她以前也很喜欢同村的阿牛哥,可是阿牛哥这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 几个各怀心思,离开绸缎庄。 接着,又去了首饰铺子,以及茶馆。 说是逛街,其实她也是趁着机会好好的巡视一番。 毕竟,这些很快就都是她的了。 她今天已经把人派出去了,那些人闹起来肯定够木婉云喝一壶的,她只要不蠢,就知道如今只有回到木家,才是更好的选择。 而她今天还带了不少的人,看似是帮他们提东西,其实,他们都是崔瑶招来的心腹。 他们从进了铺子,眼睛就没停下四处打量,像是,看的是自家的东西一般。 可不就是自家的。 少夫人都说了,这些铺子,以后分给他们管理。 他们在心里暗暗盘算着,挑选了以后要打理的铺子,跟崔瑶一起,憧憬着以后的美好生活。 众人兴头上还在茶馆听了会书,时间一晃,便过了晌午,说道在外面用了午膳。 才从茶馆出来,结果,迎面就看到一伙儿衙役。 众人以为是路过,赶忙错开身,结果,这帮人却径自停在了他们少夫人面前。 为首的是个一脸的络腮胡的衙役,一双眼瞪地又大又圆,腰里还别着把刀,不说话,远远的走来,就让人望而生畏,而此时,他正待带人四平八稳走到了崔瑶面前,站定,拱手一礼,眼神睥睨,“请问,你就是崔少夫人?” 说是问,目光却直接落在崔瑶身上。 让她下意识的心里升起一股子奇怪又诡异的感觉,怔了一下,才开口。 “我是,你是哪个衙门的?!“ 崔瑶挑眉,不知为何,总觉得来人有些眼熟。 “我是京兆府的衙役,崔少夫人,有人供出教唆混子去闹事的背后主谋是你,崔少夫人,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什么?!” 崔瑶讶异失声尖叫,声音又尖锐又高,引得不少人都看过来。 春小娘和秋小娘也走了过来,春小娘来京城时间还短,看到衙役,脸色发白,秋小娘也没好到哪里,一张脸也是又白又难看,忍不住上前一步,颤声问道,“是不是弄错了?!” “是不是弄错了,去一趟不就知道了,崔少夫人,天色不早了,要是今日断不清楚,只怕今晚上要在我们京兆府大牢里待一宿,崔少夫人,你看?!” “我,我去。” 崔瑶脸上闪过一抹羞辱和不甘,对春小娘和秋小娘安抚一番,随之,怀揣疑惑,跟着一起去了京兆府。 春小娘吓得不轻,她心里认定,被官差带走,就是做了坏事,就要坐牢,此时,几乎方寸全无,颤抖着看向秋小娘,“长姐,瑶瑶她到底做了什么?会不会蹲大狱?!” “闭嘴!” 秋小娘本就心里着急,听春小娘这么说,没忍住吼了出来,吓得春小娘浑身一抖,有些惧怕的不敢去看秋小娘。 秋小娘也觉得自己过了,赶忙又挤出笑,做出和善的样子,握住春小娘的手,“你别胡思乱想,瑶儿许是就是帮人作证,你这么公然大吵大叫,不知道的,传了出去,瑶瑶得名声还要不要了,我跟你说,这京城,不是乡下,名声可重要的很,影响了老爷的官声,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 “长姐,我错了,我不敢了。” 春小娘顶着一张害怕担忧的脸,眼巴巴的看着秋小娘。 秋小娘点了点头,面儿上一派冷静,可握着帕子的手,却悄悄用力。 再说,京兆府衙门大堂。 崔瑶一路跟着衙役到了大堂,还没进去,就听到那些混子七嘴八舌争先恐后的道出,她如何让崔家的管事收买他们,去木婉云的铺子闹事。 她一路自持冷静,这会儿,几乎彻底崩盘,一张脸气的七窍生烟,快步冲过去,疾言厉色呵斥,“胡说八道,我跟云儿是姑嫂,我怎么可能?!” 不等她说完,上首一声嗤笑。 沈大人打着哈欠,慢悠悠品了一口茶,才冷眼盯着一脸气愤的崔瑶开口,“崔少夫人,你莫不是忘记了,你要是记性不好,忘了,我可没忘,木小姐,跟你们木家,是断了亲的,我还做了见证,怎么,崔少夫人还没老,就比我还要见忘了?!” 一席话,说的崔瑶面色羞恼,哑口无言。 无数双眼睛盯在她身上,好似都在奚落她。 让她不甘心,又只能赔着笑脸,尴尬的笑着,最后,绞尽脑汁,搓着手,解释,“可我真的…” “就是你,这位夫人,你不是跟我们说,你就是想给这铺子东家一个教训,让她知道没有靠山…” “你闭嘴,我哪儿有…” 崔瑶气急,她就是怕被供出来,所以特地找的崔家的一个不起眼的管事去的,自己压根没出面,这么想着,她眼睛一转,目光落在木婉云身上,用帕子捂着嘴,一脸的委屈,“云儿,你信我,我真的没有,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 “就是你,我后来数着银子不对,就回去,正好看到你跟崔府的管事说话,你还给了他一袋银子,说是五十两,给他的酬劳。” 一旁,姓何的管事正好被抬进来,被打了二十板子,他已经扛不住,主动答应招认。 原本还努力镇定的崔瑶,一看这位何管事,脸上的惊慌顿时掩饰不住了。 第153章 发现秘密 顾不上去想,为何事情跟她预料的一点都不一样,她急切的想着,该怎么,才能挽回局面。 若是,真的被定罪,那她可真是得不偿失,里子面子都丢了。 对,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急。 她努力掐着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刺痛,还真的让她恢复了几丝理智。 她努力回想着她认识的那些八面玲珑的后宅高手,她们遇到这种情况,是如何处置的。 有了。 一瞬间,她突然脑海灵光乍现。 蓦地想起,她那已经死去的嫡母,也曾经陷害过她父亲的一个妾室,结果那妾室不是省油的灯,竟然在短暂的慌乱够,很快冷静下来想办法自证,把嫡母陷害她的事情揭露,结果嫡母一不做二不休,都推给了下人。 最后自然是那下人承担了所有。 后来她才知道,那下人是顾及妻儿,才不得不应下。 而她打理木家也有一段日子了,自然知道家里奴仆,除了死契柳氏活契。 活契一般三年到十年一签,多半到了年份,攒够银子,就回乡,而她记得那何管事在崔家至少十年。 所以,他应当是签了死契的。 看他年纪,应该是娶了妻儿了,这种人,妻儿就算是独立的家生,生死不还是在她一念之间。 这么想着,她想起更多的细节,随即放下心开,一改之前的惊惧颓丧,突然挺了挺腰板,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何管事身边,一边作出被污蔑痛心又愤怒的样子,一边趁机会凑到何管事身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果然,何管事听完之后,脸色大变,在沈大人问话的时候,神情便有些不太自然,眼神在崔瑶身上扫了好几下,眼里晦暗不明。 崔瑶看他这般,自然以为他是因为背自己拿捏住了七寸,而惧怕,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如今已经不再是崔家那个任人欺凌的庶女,她的小娘如今正炙手可热,何管事只要不傻,就会知道怎么选,何况,她刚才已经承诺,只要他认下一切,会照顾好他的妻儿。 想着,崔瑶还一副痛心疾首,又无奈的样子,哀哀切切的看向木婉云,“云儿,不管你如何看我,我心里始终是拿你当好姐妹的,不管你信不信,今日的事情,我也一无所知…” 结果话音未落,那边何管事就突然出声,“大人,就是二小姐指使我做的,二小姐给我的银子,还在小的身上。” 说着,他努力就要去摸自己身上的银子,结果却因为挨了板子,浑身都疼,这一动,又扯到被打的伤口,顿时疼的撕心裂肺,更不敢大幅度活动。 崔瑶都懵了,一时间,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双眼瞪的又大又圆,颤抖着手指指向何管事,半晌,才嗫嚅着,吐出一句,“你,你疯了…” “我看是二小姐你疯了…” 何管事忍痛,回道,他一脸的怒气,强忍痛意,用力摸出身上的荷包,随即朝脆枣晃了晃,无声张了张嘴,像是在问,二小姐,你可别说你不认识?! 看的崔瑶目眦欲裂,下意识就要去抢,想起什么,又生生忍住,只是一张脸,憋的通红。 只是用力攥紧手,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心里却不停的自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她都以他家人威胁他了。 他竟然还敢出卖自己? 好在何管事很快给了她答案。 “二小姐,你用人之前,都不知道调查一下,小的家人早就死绝了,小的一条贱命,可当不起二小姐威胁。” 说罢,他双手捧着荷包,颤抖着递给沈大人。 “刚才二小姐威胁我让我一力承担,不然就要把我的家人发卖了,小的本来是看在有利可图的份儿上,才愿意做她的走狗,可是小的家人都死绝了,还让人拿来威胁,小的不服,小的想明白了,小的决不能一错再错,小的坦白,就是二小姐让我找人去木小姐的铺子闹事,这就是二小姐给我的报酬,还说事成之后再给我一百两。” 闻言,崔瑶不敢置信的踉跄后退了一步。 已经有衙役拿着荷包递了上去。 沈大人扫了一眼,抬手惊堂木拍了一下,厉声问道,“崔少夫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 崔瑶都已经完全懵了,可还是矢口否认,“大人,这,他就是存心污蔑,我想起来了,我以前惩罚过他,他怀恨在心…“ “二小姐说笑了,小的就算是对二小姐怀恨在心,可以有很多办法去报复二小姐,又怎么会蠢到去霍霍二小姐的仇人,这不是帮了二小姐?” 何管事鄙夷回击。 崔瑶被刺的面色发白。 周围的人也纷纷对她投出鄙夷的目光。 被她找的人当面出卖,还被当众讽刺蠢,这打击,比她又被木婉云压过一头,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崔少夫人还有什么话说?!” 沈大人打了一个哈欠,原以为会费点心神,可没想到顺利的不像话,他都忍不住觉得这崔瑶的确是有些蠢了。 好吧,主要还是低估了对手。 若是换成其他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或许还真有用。 可木小姐不仅经商做买卖有一手,还跟新帝关系匪浅,别看现在,知道的人很少,说不定哪天就一鸣惊人了。 蠢。 沈大人鄙夷的目光让崔瑶又忍不住踉跄了一步,眼神惊惧又慌乱,想起上一次在金楼,她和木夫人也是这样被木婉云逼的无地自容,还差点被逼还债,这次… 想着,她用力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声音带上一丝颤抖和哭腔,哀求道,“云儿,其实是爹娘知道你最近过的不容易,又拉不下脸来,所以,就出此下策,想让你回来,再说,你也看到了,只是佯装闹事,并没有真的闹,你也没什么损失…” “崔少夫人这话,本官都听不下去了,什么叫没什么损失?”沈大人一直在小心揣摩木婉云的心思,见她全程冷静自持,虽未发一言,可却没有丝毫的退让,便知道她的意思,不等她出声,直接替她挡了回去。 “沈大人?”崔瑶有些懵,不明白沈大人为何突然打断自己,他不该更想看到化干戈为玉帛吗? 不是该劝息事宁人吗? 他难道不知道崔家和木家已经不是过去人人可欺?就算不巴结,也不该站在木婉云那边?! 脑海里一声炸响,她突然像是明白过来什么,目光在沈大人和木婉云之间,来回转动,脑海里回想之前,还有这次的事情。 不正常。 “崔少夫人,还是喊我府尹大人为好。” 沈大人纠正,随之肃容又道,“咱们都知道临近年关,家家户户忙着买年货火好年,这铺子一日的盈利,都不知道凡几,崔少夫人一句其实为了你好,就让人去闹事,影响人家正经做生意,怎么还有脸说出没什么损失?!” 沈大人说完,接着有人附和。 “说的好。” “我…” 崔瑶面色闪过一丝慌乱,心里再次掀起惊涛骇浪,这沈大人为何一而再再三的的向着木婉云。 还有上次,沈大人似乎也很偏袒木婉云。 以前她没察觉,这次,她却看的格外的明显。 莫非… 她心里咯噔一下,目光在沈大人苍老又丑陋的脸上梭了一圈,最后又看向虽然和离气色却比以前更好的木婉云,眼里的嫉妒都要溢出来,不知想到什么,眼底又流露出一丝怨毒。 “崔少夫人,你故意让人闹事,让木小姐承受莫大的打击,你认不认?!” 第154章 公然诽谤 “我…” 沉浸在思绪里的崔瑶,被一记惊堂木,惊的回了神,耳边就传来沈大人的厉喝。 刚准备反唇相讥,问一问他,身为朝廷命官,却公然的袒护木婉云这个和离妇,是何居心? 又是不是有不正当的关系? 可话到嘴边,她却还是生生止住了。 这么冒冒失失问出来,又没有证据,想来,他们也不会承认。 说不定,他还会给她扣上一个污蔑朝廷命官的帽子,岂非不偿失。 这么想着,崔瑶眼珠子转了转,眼角余光瞥见一副有恃无恐的木婉云身上,眼里的恨意几乎溢出来,巴不得立即将对方踩在脚下,一解郁气,方才解恨。 可她也知道暂时不能。 还得从长计议。 罢了。 暂且再让她蹦哒几天。 这么想着,她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和不甘,拢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又松开,做出一副无奈又柔弱的样子,对着沈大人和木婉云分别盈盈一拜,带着哭腔开口,“是我做的,我本意…” “你承认就好,既然如此,那本官罚你赔偿木小姐的损失,你可有异议?” 沈大人不等崔瑶说完,已经不耐烦的打断,又不等她开口,目光已经掠过她,落在木婉云身上,态度是从未有过的恭敬,甚至带了明显的讨好。 跟对崔瑶的态度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旁人,都未察觉异样,毕竟,一个是苦主,一个是被告。 可这么大的反差,落在崔瑶眼里,却让她仇恨不甘倍增,同时,也更忍不住去揣测,越看,越想,越觉得他们的关系不正常,耐人寻味。 “木小姐,您觉得呢?!” 回神,又听到沈大人带着明显偏袒的问木婉云,崔瑶眼底又掠过一抹不甘。 “我觉得沈大人言之有理。” 木婉云勾唇,随之让人拿出一张纸,双手递给一侧衙役,又经衙役之手,递到沈大人面前。 “这是我整理的损失详情,还望沈大人定夺。” 沈大人双手接过,眼神一眯,随之报了个总数,问崔瑶,“崔氏,你一共搅了木小姐名下十三家铺子的生意,木小姐心善,只让你补偿一天的盈利,并未让你赔偿带来的名誉损失,你不该给木小姐道一声谢?” 闻言,崔瑶面色泛白,眼里的恨意几乎控制不住,该死的,这道貌岸然的老东西,可真是肆无忌惮的偏袒,色字头上一把刀,他还真是为了一个女人,连官声和前途都不顾了。 还有木婉云,放着沈阔不要,非要和离,跟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 还敢一唱一和羞辱自己! 当真是该死! “怎么?崔氏,你有异议?!” 没听到崔瑶作答,沈大人三角眼一眯,声音带着一丝威慑,再次开口。 “不敢。” 崔瑶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才勉强稳住自己,不立即揭穿。 “既然如此,还不赶紧给木小姐道歉,还有,罚你赔偿木小姐的五千两…” “什么?五千两?!” 崔瑶没忍住,嘶吼出声,一张俏生生的脸,瞬间扭曲狰狞起来。 “若是崔少夫人有异议,那还是按照咱们天朝律法,该怎么判怎么判?!“ 木婉云看着崔瑶,突然开口。 “你…” 崔瑶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却怎么都无法冷静。 她一共就存了一万两的私房钱,之前已经拿了一千两给木蔺,今日又花了一千两,还要让她再拿五千两… “木小姐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按照…” “慢着,我,我赔,不就是五千两…” 崔瑶咬牙切齿,目光如刀一般刮过木婉云,尖锐的指甲划过掌心,几乎深陷进肉里,最后,一咬牙,还是打开荷包,拿了五千两。 衙役刚要上前接过,崔瑶却突然收回手,衙役面色一紧,下意识抬头看向崔瑶,崔瑶却不慌不忙,挤出一丝笑,道,“刚才大人不是说还让我给木小姐道歉,我想亲自给木小姐道歉,再把银票双手奉上。” 说罢,抬头看向木婉云,红唇微张,“不知,木小姐,可否?” “当然。” 木婉云轻轻点头,随之,上前一步,她比崔瑶要高半个头,此时,站在崔瑶面前,微微颔首俯视,颇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崔瑶努力挺直身子,却还是只能到木婉云的鼻梁,这种反差,让她顿时有些恼恨,可想到自己的发现,想到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让木婉云名声扫地,她又忍不住得意起来。 于是,微微躬身,对着木婉云盈盈一拜,“今日的事,是我想岔了,你让我赔偿也好,不原谅我也罢,我都甘愿,只是希望云儿,你,别再赌气…“ 说着,她努力探身过去,凑到木婉云跟前,压低声音,用只有她和木婉云能听到的声音威胁鄙夷,“不然,等你名声扫地,就算你跪着磕头哀求,木家大门,也未必为你敞开…” 说着,她微微一笑,掩饰眼底的恨意,正要直起身子。 结果,下一秒,啪的一声! 木婉云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木婉云用了十分力气,直接把崔瑶打懵了一瞬。 等她反应过来,顾不上脸颊火辣辣的疼,直接嘶吼出声,“贱人,木婉云,你敢打我!” 吼完,想起什么,崔瑶又怔愣一瞬,随之变脸一般,脸几乎一息之间,从满是怒气面目狰狞,又变得楚楚可怜,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边用手捂住脸,一边颤颤巍巍后退,不敢置信的嘶哑问道,“我都给你道歉了,也赔偿了,你为何打我?还在公堂之上?难不成,你不满沈大人的处决?” 木婉云面色不改,眼底都是鄙夷,嘴唇一侧微微扬起,一边轻轻转动打酸的手腕,一边也学她那般楚楚可怜,诚惶诚恐,“我也以为你真的知道错了,可你刚才威胁我,说等我一走,就要让人把银子抢回来…” “你…”崔瑶目眦欲裂,贱人,竟然猜到! “你还威胁我,说我如果不乖乖如你所愿,带上铺子红契和我所有的银子回木家磕头认错,就要造谣说我跟沈大人不清不楚…你污蔑我也罢,可沈大人是朝廷命官,今个儿大家都在,沈大人一直都是秉公处理,人证物证都在,沈大人也已经看在已经被赶出朝堂的木大人和崔大人的身上,已经从轻发落了,可你还是不知足,怎么,你是觉得你们崔家,和木家要发达了,就觉得可以颠倒黑白了?!“ 木婉云声音不大,可是口齿清晰,不卑不亢,甚至语气里还带了一丝愤慨,顿时让所有人惊的不由自主看向崔瑶。 沈大人也气坏了,他本来想看在崔家和木家份儿上,还想小事化了。 可没想到崔瑶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他和木小姐? 我的天! 这不是害他! 崔瑶也懵了! 她怎么都不敢去想,木婉云竟然猜到她的心思! 不对! 她不能承认! “你胡说,我没有!” 她当即白着脸失声否认。 反正,她还没说,她不承认,谁能屈打成招! “那你刚才故意探过身子,在我耳边说话,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可是就当别人都是瞎子傻子吗?要不是你刚才故意激怒我,我为何会突然发疯,给你一巴掌?!” 木婉云也努力掐了自己一把,红着眼眶,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木婉云本来就是今日的苦主,是受害者,已经宽宏大量选择原谅,也没要求当面道歉,可对方非要当面道歉,亲手把银票递上,而且她刚才的确故意往前探身子… 木小姐虽然是苦主,可一直很冷静,突然发怒动手,若说不是被刺激,他们都不信? 一个是处处设计陷害,有了证据还无理争三分的小人,一个是总是被欺辱的,信谁不信谁,可真是一目了然! 周围人越来越觉得,肯定就是木小姐说的那样,这崔氏,故意激怒! 想起木家以前对木小姐做的事情,木小姐可真是用一个惨字都无法形容,而她处处退让,他们还不依不饶! 都写了断亲书了,按理说没关系了,还不依不饶! “不是,不是这样的…” 周围的议论和嘈杂,让崔瑶心神震荡! “不是这样,那是哪儿样?你刚才不是亲口承认,你之所以这么做,不就是想让我知道我一个弱女子想做生意,没有木家,寸步难行,我知道,陛下登基后,有意科举改革,木太傅如今备受称赞,是这一届科举的热门人选,你们崔家也门庭改换,可是,我已经尽量避开,为什么,你们非要欺辱我?非要算计我?!难道,我和离了,就该去死吗?难道,我永远摆脱不了养育之恩,非得让我把血肉都奉上,才能让我过安稳日子不成?!” 木婉云捂着心口,声声泣血,几乎哭晕。 沈大人看着,也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木婉云踉跄着倒在绿俏和红玉怀里,伸出手指指向沈大人,“我跟沈大人不过是只见过两面,他年龄做我父亲都有余,就因为他秉公办理,替我说话,你却因为要害我,就污蔑沈大人,谁不知道沈大人跟沈夫人伉俪情深…“ 说到伉俪情深,木婉云顿了一下。 沈大人却是心里咯噔一下,伉俪情深个屁,他那悍妻… 等等,沈大人突然瞳孔微缩,不敢置信的看向崔瑶,若是真像木小姐说的,崔瑶要捏造他和木小姐,不仅他的官声没了,以他家悍妇拈酸吃醋的本事,非得把他仅剩不多的头发薅光不可,还可能闹的人尽皆知,毕竟,他那悍妻当年只是因为他多看了路边女子一眼,就敢当街掌掴,被他回了一巴掌,差点拖着年幼的儿女跳河… 沈大人心里一阵突突,不敢再想下去,眼神锐利如刀,嗖嗖,刮着崔瑶… 崔瑶整个人都懵了,想开口辩解,想扮弱,可是却淹没在沈大人的怒吼和嘈杂的议论声里… “好你个崔氏,你屡次三番陷害木小姐,我本想看在木老大人,和崔大人的面子上,只罚没银钱,免去你的牢狱之灾,可没想到,你竟然敢包藏祸心,竟然还想污蔑老夫,不,本官,谁不知道本官心里只有夫人一人,本官夫人,可是本官发妻,陪本官几十年,岂是你张张嘴就能污蔑的,简直其心可诛…” “我…” “所以,沈大人之前是故意放水,这…” 有人喊了一声。 “本官,本官没有,本官只是觉得老大人年纪大了,这马上就要主持春闱,怕他…” “谁说春闱是木蔺主持?!” 人群后,突然传出一声厉喝。 沈大人额头一突突,赶忙撑着桌案站起来,就看到一身绯色官服的卢枫在一队护卫的护卫下,缓缓走来。 百姓纷纷让出一条道。 木婉云也看到卢枫。 这还是上次之后,阔别数月,头一次见。 原以为卢枫投靠新帝,新帝登基,他必定官升数级别,可没想到,他仍是任职大理寺卿,而且,也没有关于他和新帝的任何闲话。 对于朝政,她并不懂。 可她却在看到卢枫的时候,莫名的觉得一阵心安。 同时也有些好奇,他此时来这里是为何事? “卢大人,您来的正好,此人,竟然公然诽谤下官,卢大人可要为我做主啊…” 第155章 打回原形 沈兴沈大人,一看到年少成名风度翩翩手握重权的大理寺卿卢枫,突然有种有了主心骨的感觉,情不自禁就开口。 喊完才想起,自己才是京兆府尹,这里是他的地盘。 而且,他一把年纪,头发都没多少,这样,当着下属和百姓的面,谄媚一个比他小这么多的,委实有些尴尬。 不仅他尴尬,不少下属,甚至百姓,都朝他投去不解尴尬的目光。 沈兴沈大人尴尬的抽了抽嘴角,这才稍稍收敛谄媚之色,端正自己的官威,可还是挤出笑意问道,“卢大人怎么有空来我京兆府?!” “自然是有事。“ 卢枫仍旧肃着脸,并没有因为沈兴沈大人的谄媚,就有所改变,说话的时候,目光掠过木婉云,最后落在崔瑶身上,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溢出一抹轻蔑和鄙夷。 生生刺的崔瑶身子踉跄后退了半步,微微张开的红唇翕动,却没有吐出一句话,只是脑子里来回思索,卢枫刚才那句“谁说木蔺主持春闱?”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目光也不由自主的朝卢枫看去。 卢枫已经接过身后侍从递过来的明黄色圣旨,双手一抖,当面打开。 沈兴见状,立即一溜小跑,从公堂高台走下来,跪拜下去,“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跪,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跪下。 毕竟,见圣旨如同见驾。 卢枫冷眼轻扫了一眼,看到所有人,唯有崔瑶还白着脸站着,登时脸色一僵,目光凌厉。 身边侍从也面露肃杀,正要高声斥责。 崔瑶才恍然回神,踉跄跪了下去,只是目光却牢牢盯着卢枫,和他手里的圣旨,不知为何,心里那股子不安愈发浓重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京兆府尹沈兴,多年来克己奉公,兢兢业业,朕心甚慰,着沈兴兼任礼部郎中,负责来年春闱相关事宜,钦此。” 随着,最后钦此二字落定,卢枫已经把圣旨合上,双手捧着,递到沈兴面前。 “沈大人,接旨吧?!” “这…” 沈兴却仍旧没有从愕然里回过神来,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好似没听到卢枫说话一般,半晌,怔愣着抬起头。 卢枫双眸微眯,不悦开口,“怎么,沈大人想抗旨?!” 抗旨二字,从卢枫嘴里滑出,吓得沈兴沈大人一个激灵,几乎立即就回神,却仍旧满面狐疑,一脸的不敢置信,颤抖着嘴唇,许久,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卢大人,你可莫要跟下官开玩笑?” “嗯?沈大人这话,是觉得我假传圣旨?!” 卢枫语气微凉,吓得沈兴登时一个激灵,后背?出一身冷汗。 “不,下官不敢,只是,下官何德何能啊,而且,下官不是礼部的,也从来没有京兆府尹兼任礼部官员的旧例…” “那从此之后,便有了…” 卢枫淡淡一句,随之低头扫了一眼手里的圣旨。 沈兴虽心里仍旧觉得匪夷所思,可是想到名不见经传的皇子都能成新帝,那他一个京兆府尹,兼任个小小的礼部郎中,再主持个春闱,或许,也不是不能接受,罢了,圣旨已下,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他不得不接。 再说,春闱而已,不过是遵照旧例,总不能比他断案还要难吧?! 如此想着,他恭敬伸手,先接过圣旨,似乎是不放心,又打开看了一遍,确定是自己的名字,才终于相信,这是真的! 随之,心里弥漫出一股子狂喜。 春闱啊,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由他主持春闱,那岂不是说,这一届入仕的,都是他的门生?! 祖宗保佑,爹娘保佑,他,沈兴,这是要发达了! 他原以为这辈子,就要在京兆府尹位置上终老了,没想到,临近致仕,竟然要升了! 一时间,沈兴只觉得像是踩在云端上,不真实,非常不真实! 狠狠掐了自己两把,才真的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为官多年,京兆府尹,虽然不是多大的官,可在京城,也是不可或缺。 可毕竟官职不算高,碰上真正有权势的,总归矮一截儿。 可从今往后,他沈兴可就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小心翼翼凑到卢枫身边,忍不住低声问道,“卢大人,下官实在是有些不明白啊…“ “沈大人最近行事颇得朕意,正是用人之际,沈大人可莫要让朕失望!” 卢枫瞥了沈兴一眼,说了一句,最后又恢复成他独有的刻板语气,一字一句,“这是陛下原话!“ “吾皇圣明!” 沈兴拱手对皇宫方向拱手作揖,同时,心里明镜似的,他这是拜对菩萨了,心里暗暗窃喜,同时,对木婉云投去更加敬重的目光,不忘对卢枫表示,“卢大人放心好了,老臣定不会辜负陛下信任…“ “沈大人尽力便是,放心,陛下还委任了礼部的其他官员辅助你…“ “是,陛下圣明啊!皇恩浩荡,老臣定当鞠躬尽瘁!“ 沈兴还能说什么,他一个断案子的,哪里知道春闱的那些事情,陛下这分明就是给他送功劳啊! 什么二皇子三皇子的,他现在可是妥妥的新帝党! 对,他是纯臣! 就在沈兴心里暗暗盘算如何对新帝表忠心的事后,崔瑶已经失魂落魄的跌倒在地,嘴里溢出一声不大不小的,“不可能,不可能的…” 卢枫目光微凝,轻扫了一眼,才又高声询问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沈兴连忙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不忘着重表态,“这崔家女木家妇,好生可恶,竟然还想污蔑老臣和木小姐不清不楚,简直其心可诛…” “嗯,崔家和木家,的确不像样,也难怪,会养出这样的女儿,看上有这样的儿媳…” 此话一出,众人看崔瑶的目光,又多了一分鄙夷和探究。 崔瑶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子,更是重重跌倒在地,原本就白的脸,一瞬间血色尽褪,浑身颤抖着,不敢置信的看着卢枫,手指用力抠着自己的掌心,几乎抠出血来,胸口急剧起伏,可还是压不住心口的愤怒,忍不住斥问,“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父亲可是陛下登基的功臣,陛下看重他,提拔他,还有…“ “什么功臣?陛下登基,乃先帝临终所授,乃上天选定…” “不…” 崔瑶红着眼,眼睛瞪的溜圆,不敢置信看向卢枫,似乎是不敢相信,可是又不敢反驳。 “陛下登基,人才匮乏,原本看你父还算顺眼,皇恩浩荡,提拨他,可没想到他竟然不知回报陛下,只知道借着陛下之名,行逾矩僭越之事,陛下,如今已经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至于,木老大人…” 卢枫语气凝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当初先帝皇恩浩荡,特准老大人颐养天年,新帝孝顺,怎么会违逆先帝,也不知从哪些不知内情的胡乱造谣,陛下已经严厉申饬,所以,这春闱一事,陛下才交给京兆府尹沈大人,毕竟,在新帝登基人心浮动之际,沈大人可是兢兢业业的断案,维护京城治安,陛下相信沈大人有能力,也一定能办好差事…” “沈兴定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沈兴满脸喜色,等不及表忠心。 崔瑶却再次瞳孔巨震,不敢置信刚听到的一切,不仅公爹的春闱考官差事没了,她父亲也,也被打回原形?! 不… 第156章 你活该 崔瑶用手抱头,不敢接受这一事实! 嘴里不断发出不甘的低吼。 卢枫不悦瞥了一眼,低沉的嗓音斥了一声,“聒噪。” 沈兴立即会意,赶紧使眼色让手下衙役把人拖下去。 衙役立即就要上前,一人一侧钳制住崔瑶,把人往后拖拽。 崔瑶只觉得从未如此狼狈过,嘴里不停大声咆哮,“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崔家嫡女,是木家儿媳,我父亲…” 一边咆哮,一边挣扎,举止之间,颇有几分狼狈,几分癫狂。 看的木婉云一阵唏嘘。 崔瑶自幼被崔家嫡母和嫡女打压,一直想往上爬,她本同情她幼年不幸,又看重她生命坚韧,可惜,她却利用她,嫉妒她,还想把她拉入泥潭,来衬托彰显她。 从看清这一点开始,她就跟崔瑶势不两立。 此时,看她这般,只觉得由心畅快。 多行不义必自毙。 到头来,崔瑶汲汲营营,却在即将得到一切的时候,由高处跌落,一切化为泡影。 这打击,对崔瑶而言,无疑是毁灭的。 “还嫡女呢,你父亲如今自身难保,难不成,还有心思扶正你小娘?还有你们木家如今就剩一个门楼了,崔瑶,你一门心思的想嫁进去取代我,如今,你可还满意?!” 木婉云本不想落井下石,可崔瑶死死盯着她,那双眸子里的厌恶和恨意,终是让她做不到以德报怨。 她自问从没害人心,可无奈,总有人想处心积虑害她,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善良。 想着,她跨步走到崔瑶面前,用轻快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宛若一把利刃,直击崔瑶心窝,让她本就破碎的心,彻底崩裂。 “你?!贱人?!是你!是你是不是!” 崔瑶一双眸子充血般赤红,她瞪大血眸,死死地盯着木婉云,用尽浑身力气,想挣脱束缚,无奈,被钳制肩胛骨死死地,只能拼命咬牙,顶着一头暴凸的青筋,恶狠狠的盯着木婉云,像是随时都要把她生吞活剥。 她想不通。 明明她父亲已经被提拔,明明公爹说的春闱无意外,为什么?! 她用力攥紧拳头,努力想弄清楚这一切,突然,不知想到什么,她目光锐利的看向木婉云,又看向卢枫,还有一脸谄媚嘴都要笑歪的沈兴,突然之间,她像是明白了一切。 错了。 全错了! 不是沈兴! 是,是卢枫! 不! 卢枫只不过是掌握刑罚的大理寺卿! 那… 崔瑶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眼底的嫉妒几乎要流淌出来! 嫉妒让她发狂,让她不甘,让她变得歇斯底里,她突然暴起,努力想去抓住木婉云,努力弄清楚这一切! 可她根本挣脱不了,反而因为歇斯底里,被钳制的更紧,浑身狼狈不堪,痛苦难耐! 只能努力朝着木婉云发出嘶吼的诘问。 “贱人,你到底攀上谁,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你不要脸,你一个和离妇,怎么能…” 不知想到什么,她眼眶陡然撑大,一双血红的眸子险些脱离,死死地,不甘地,瞪着木婉云! 木婉云脸上的笑却倏然消失,一双眼嘲弄又戏谑的扫视崔瑶,最后,忍不住轻笑出声,斥责,“崔瑶,你可真可怜。” 这无异于再次把她摩擦! 让她更加疯狂! “什么?你?!你凭什么这么说?!” 崔瑶怔愣一瞬,随即眼底又掀起滔天恨意。 “你才可怜,你被抛弃,你注定无人问津,孤独终老!你…” 崔瑶声音陡然拔高,似乎只有如此大声,让所有人都听到,才能印证,她说的是真的。 可木婉云却嘴角含笑,似乎毫不在意,反倒让她觉得自己如此狂怒,像是一个小丑。 崔瑶突然戛然而止,像是耗尽所有力气一般,只有眼底,还散发着不甘,可更多的却是颓靡。 “说完了?” 见她消停,木婉云轻笑一声,上前半步,伸出手捏着崔瑶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对视自己,啧啧两声,“可怜,你一直都想取代我,可到头来,一场空,崔瑶,你知道你为什么永远比不过我吗?!” 崔瑶眼底是颓废后的不甘,带着一股子无力,可还是颓丧抬头,似乎也很想知道。 可木婉云却用力甩开她,笑着转身,一边走一边道,“因为你活该!” 崔瑶浑身一紧,似乎又要蓄力,却被衙役死死扣住。 一双血色眸子,死死盯着木婉云,想咆哮,却不甘地闭上嘴巴。 木婉云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的不屑几乎灼烧崔瑶,让她整个人都被恐慌和无力弥漫,“对了,还有,我突然觉得你想压过我,却一次次失败,挺过瘾的。” “你…” 崔瑶扯了扯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眼底的不甘,一点点归于沉寂。 沈兴和卢枫看着木婉云渐渐走远。 尤其,卢枫,一向淡然无波的眸子,突然酝酿出什么。 沈兴搓着手,想说些什么,最后挤出一句,“头一次发现,木小姐,还挺有趣的。” 话毕,对上卢枫倏然转过来的莫名的目光,沈兴心里一怔,随即抬手虚拍了自己松弛的脸一下,憨笑一声。 卢枫又交代了几句,让他务必要主持好春伟,也不能松懈京兆府的事情。 随即,在沈兴的保证声中,快步朝外走去。 木婉云正要上马车准备离开,就听到红玉提醒,“小姐,是卢大人。” 木婉云一怔,回头,就看到卢枫快步朝她走来,步履匆匆的样子,显然是特地追出来的,她略微沉吟,便暂停上马车,转身,对着卢枫盈盈一拜,“卢大人,好久不见。” “木小姐,好久不见,不知今日可有时间?” 木婉云心里也有很多疑问,今日的事情,她还是有些惊讶的,随即点头。 一刻钟之后,二人坐在茶楼雅间,等红玉沏茶出去,屋子里,便只有他们相对而坐。 静默在二人之间流淌。 沉吟片刻,木婉云还是主动开口,毕竟卢枫不是个喜欢主动开口的。 “今日,多谢…” “无需。”卢枫放下茶杯,看了她一眼,目光沉沉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二人相识并不长。 可这位木小姐给他的震惊却不少。 他身为大理寺卿,知道这个世道,于女子而言,跟夫家和离,又跟父家断亲,对女子而言,多么艰难。 外面流言蜚语,就能把人撕碎。 可这位木小姐,却不仅毫不畏惧,反而,活的愈发精彩。 更不用说,这次,因为她的提醒,他们才能提前洞察,布局,提前实现大业。 不仅仅他,他知道,新帝,对她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今日,他只是随口一提,新帝,便对崔家和木家开刀。 新帝登基,根基未稳,朝堂之前一半太子党,一半二皇子党,新帝杀了他们当中的股肱和有威胁的,却不能全部处死,努力寻觅许久,才找到之前不涉党争的来扶持,崔家那位就是这个时候提拔起来的。 而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 唯一出格的便是生养了一位不知天高地厚满腹算计的女儿。 可是陛下还是迁怒,降职警告。 同时,还把主持春闱一事,给了沈兴。 别看他对沈兴说的冠冕,可其实他并不认可沈兴主持春闱。 新帝很明显就是要为木婉云出气。 还有那天那么重要的时刻,新帝不顾他们的阻拦,非要去见木婉云,时至今日,他都难以想通。 低叹一声,他盯着她久久不语。 木婉云用手摩挲温热的茶杯,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向淡漠的眸子里,竟然染上一丝愁苦,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主动开口。 “我知道你今日找我为何?” “…”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如今陛下登基,朝廷内外分忧不断,若是这个时候,南疆出事,必定动摇根基,我,虽是女子,也不是不知道大局,所以,卢大人,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说着,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才补充一句,“何况我相信卢大人报仇之心,不会比我少。” 卢枫没说话,木婉云却注意到他捏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茶水险些晃出来,他才急忙一饮而尽。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木婉云见他不说,以为自己猜对了,虽然有些事,她早就想通了,可是不代表她不会难受,不等卢枫开口,便逃一般离开了。 卢枫独自一人,又在包厢坐了一许久,一直到茶水彻底凉透,才起身离开。 回大理寺的路上,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她清丽的样子,不知为何,他有些心烦意乱。 不过他没有多想,只觉得是她的善解人意,还有她的聪慧,才让他对她多了一丝不同于别的女子的关注罢了。 而且,他既然已经察觉新帝对她的心思,又怎么能让自己沉沦。 思及此,卢枫,只能让自己专心沉浸在大理寺积压的案卷上,如今,陛下要重用寒门学子,等春闱一过,筛选出人才,那那些跟陛下做对的人,也该收拾,而他们大理寺必须把他们的罪证提前整理出来。 第157章 辉儿遇险 时间一晃,来到年后,很快便到了春闱。 这次春闱,开历朝之先河,放宽寒门学子科考入仕的要求,一时间,全国各地的寒门学子,纷纷聚集京城。 让本就热闹的京城,更加热闹起来。 木婉云每天都能从红玉嘴里,听说外面的新鲜事。 譬如哪个学子又作了一首新诗,哪里跟哪里的学子,又斗起来了,每天,都有新鲜事,日子似乎也丰富多彩起来。 可木婉云知道,这不过是表象。 重用寒门,可是动了那些大氏族的利益,他们如何会坐以待毙。 果然,春闱开始之前,就传出有刺客当街刺杀此次春闱的主考官沈兴的事情,不仅如此,就连原本甚嚣尘上的木蔺,也险些被刺杀。 一时间,人心惶惶。 同时,学子居住的客栈也有多家起火的,还有几个颇有名望的学子被烧死。 更有人开始散播,陛下改革科举,让上天不悦,这才导致一连串的事情发生。 木婉云听到这些的时候,只觉得荒谬。 同时,她总觉得事情似乎跟木蔺脱不了关系。 而且,她最近收到木家的消息,让她觉得木蔺似乎跟之前有些不寻常。 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寻常。 不过,即便反对春闱改革,甚至主张春闱延后的声音不少,可在新帝的强压之下,春闱还是如期举行。 只是主考官由原来的京兆府尹沈兴,直接换成了新帝谢君墨。 这一举动,大大激发了寒门学子的信心,毕竟,他们若是高中,那可真真是天子门生了。 而结果也让人振奋,此次春闱,寒门学子登榜率竟然有三分之一。 要知道,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 而且榜眼就是寒门学子。 以往的登榜考生,大多数会入翰林,或者外放,从小官小吏做起。 这次,皇帝亲自考察,把看中的,分别安放在各部心脏部门,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又过了一个月,朝中数位大臣被弹劾,后经大理寺查出他们的各项罪责属实,一时间,长街被砍头溅出的血染红,还有无数被流放,被罢官…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新帝在清算。 经此之后,朝中人几乎都在新帝把持之下。 只是这些,于木婉云也只是闲来无趣之时的消遣罢了。 她重生归来,一为报仇,二为重活,先帝不仁,又偏袒仇人,她自然不愿意他好过。 当初把刺杀之事告知,也是抱有这个目的,却没想到,无意中,竟然抱了新帝大腿。 不过这于她而言,可是好事。 有这层渊源,想来新帝谢君墨,也不会为难她。 想着,都觉得日子又多了盼头。 辉儿长大不少,已经开始咿呀学语,嘴里能含混不清发出,类似“娘”的字音。 这让木婉云激动不已。 不想错过你辉儿的成长,她把铺子的事情,更多的交给手底下的人,同时把巡查铺子的事交给绿俏,她更多的时间,便用来照顾辉儿。 同时,她收到了宋曦月的来信。 信中表达了对她的思念,同时还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曦月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算起来,他们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她就已经怀上了。 木婉云很高兴,写了很多孕妇该注意的事情叮嘱她。 宋曦月还特地写了南疆的环境多优美,还有那里的水果,可是以前在京城根本吃不到的。 信里相邀,让她腾出空可以去南疆。 她看了,也不由跃跃欲试。 上一世,她耽于情爱,所爱非良人,早早蹉跎自己香消玉殒,上天不弃,让她重来,她也不想再困顿自己。 或许,等辉儿稍大一些,她也可以去四处转转,去北边看雪,去南边看海… 另外,宋曦月信里提到,她不出意外见到了沈阔和柳如霜。 只是,沈阔和柳如霜似乎感情很淡漠,她还曾让人跟踪柳如霜,发现她竟然偷偷跟男子私下见面。 木婉云并不意外,毕竟,柳如霜当初在她眼皮底下,都蒙能跟人珠胎暗结。 只可惜,沈阔至今都不知道当初柳如霜失去的那个孩子,压根就不是他的。 她看过信,也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毕竟,现在山高路远,她鞭长莫及。 而且,她知道卢枫不会放过沈阔。 如此,她也不再纠结。 她最近闲来无事,时常翻看佛经,不知是不是心态受到影响,总觉得,总是记恨抽根,自己也沾染戾气。 所以,只要他们不再来自己眼前碍眼,她也可以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可是没想到,她的善念,却差点害了辉儿。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她白日里跟绿俏他们多吃了几杯,怕自己吃醉,照顾不好辉儿,便把辉儿交给平日里伺候他的嬷嬷们。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木婉云被狂风吹打窗棂的咔嚓声惊醒,半睡半醒间,隐隐听到有孩子的啼哭,只是混在狂风暴雨里,很是听不真切,可想起辉儿素来怕打雷,她还是心里不安,强撑着困顿得眼皮,披上外衣,就匆匆朝辉儿的屋子跑去。 越是临近,越是不安,突然,一道惊雷劈下,一下子照亮了漆黑的夜,随着一声狂风呼啸,辉儿屋子的门被刮开,她一眼便看到负责小姑辉儿的嬷嬷趴在地上。 她一瞬间怔忡,人打了个寒战,清醒了几分,可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顾不上查看嬷嬷,她放缓呼吸和脚步,忐忑不安的一步步走过去。 每一步都千钧重。 既怕会看到什么。 又怕晚了,会悔恨一生。 终于,她屏着呼吸,颤抖着手,掀开了帘子,结果看到负责照顾辉儿的丫头如玉,竟然正用手死死地捂着辉儿的口鼻,辉儿扑腾小小的身子,拼命的挣扎,可是却根本挣脱不开。 看到这一幕,木婉云几乎疯癫。 可还是攥紧拳头,下意识,寻找趁手的东西,终于,她抓起花瓶,然后屏气凝神,一股脑冲过去,抬起花瓶,对准如玉,砰的一声,砸在如玉头上。 如玉惊恐睁大眼睛,艰难转头看了她一眼,“小姐”二字还没滑出,就晕了下去。 她赶紧去查看辉儿,只见辉儿一张小脸已经发紫,她把辉儿搂在怀里,终于失力跌坐在地上,嘴里发出一声呜咽。 她不敢去想,她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宝贝,竟然会因为她的疏忽… “不,辉儿,为娘,不会让你有事…” 她大喊着,抱紧辉儿,跌跌撞撞往外冲去,嘴里不停呼喊着,“大夫,找大夫…” 等红玉绿俏带着大夫赶来,她才怔愣把辉儿交给她们,不知不觉,泪水已经滑了满脸,身上也吓出一身冷汗,打湿衣衫。 好在辉儿没事。 不然,她不敢去想,她会不会真的疯掉。 “查,我不信她一个丫头,会如此胆大…“ 冷静下来的木婉云,恢复了一丝理智,整件事都透着不寻常,今夜,大雨加上雷声轰鸣,可她身边的人都睡得格外的沉,还有照顾辉儿的两个嬷嬷,两个丫头,竟然都倒在地上。 之前动手要捂死辉儿的丫头,是她亲自挑选的,平日里对辉儿也是很是用心。 负责照料辉儿的,都是她精挑细选的,进府之后,又让人暗地里跟了一段时间,确定没有异常,才肯放心让他们照顾辉儿,可没想到百密一疏,她纵然小心再小心,可还是出了纰漏。 她不敢去想,要是她没有半夜惊醒,没有心里不安,没有心血来潮去看一眼,今夜会如何?! 很快,那个丫头便被用冷水泼醒,只是人醒后,却根本不肯承认,甚至一副懵懂的样子,失声否认。 “不,不可能,小姐,奴婢怎么可能会伤害辉儿少爷,奴婢把辉儿少爷当亲弟弟,不,我是说,奴婢不可能…” 看着失声否认的如玉,木婉云头一次觉得人心险恶,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直接把她的心掏出来,最后从牙齿缝里挤出来,“打,打到说为止…“ “小姐,奴婢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被拖出去的事后,如玉还在大声否认,只是,声音很快淹没在哀嚎声里 同时,很快,府医就查出,之所以,今夜睡得格外的沉,甚至,她身边的暗卫都沉睡,是因为府里用水里被人下了秘药。 “秘药?什么秘药?邹大夫,您没跟我开玩笑吧?我府里的东西,都有人专门把关…“ 木婉云如今想起来,仍旧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重生以来,她虽然也遇到过波折,可是每次都有惊无险的度过。 头一次,她心里生出害怕,头一次,她真的觉得彷徨。 是谁?! 到底是谁,想要害她! “这种药很罕见,我也是头一次见,若非出现状况,我也想不到…” 邹大夫也很无奈,他的儿子也是府里的府医,查验一事,便是他儿子负责的。 想到自己儿子的失误,差点引起无法挽回的后果,他心里更加愧疚,更加想赶紧调查清楚。 毕竟木小姐给的酬劳不低。 而且对他们父子信任有加。 他们于情于理都得尽心。 这时,外面负责的暗卫走进来禀报。 “小姐,人晕死过去了。” “交待了吗?” 木婉云目眦欲裂,冷声问道。 暗卫摇头。 “什么?!” 木婉云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愤怒害怕,让她整个人几乎失去理智,让她也不复平日里的冷静,“打,继续打,打到说为止。” 她现在一闭上眼,就是她如玉一脸狰狞捂着辉儿的样子,小小的辉儿,在她手下,拼命的挣扎,她平日里对辉儿虚情假意,辉儿对她也很是依赖,她不敢想,他她怎么能下的去手?! “小姐,这,这中间是不是有…” 负责照顾辉儿的嬷嬷和另外一个丫头如意忍不住跪下来,可看到木婉云猩红的眸子,却突然哽住,最后只吐出一句,“小姐,不如,让我去劝一劝…” 木婉云没说话,她怔愣了一下,重重磕了三个头,便连滚带爬出去。 她们负责照顾辉儿少爷,都知道辉儿少爷可是小姐的命,她们没照顾好,难辞其咎,可是听着如玉凄厉的惨叫,想起如玉平日里对辉儿少爷的好,也终究难以相信。 外面,如玉已经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可她死死咬着牙,不停的摇头,泪水从绝望枯涸的眼眶里不断涌出。 “如玉,你就交待了吧,小姐亲自看见,怎么会冤枉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意扑过去,看着浑身沐浴在血里的手如玉,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真的没有啊,我也不知道,我昨天明明哄辉儿少爷睡着了,半夜打雷,我还怕他醒来害怕…你知道的,我…噗…” 如玉没说完,突然一口血喷在地上。 如意吓得浑身一抖,反应过来,又急忙扑上去。 结果,看清如玉吐出来的一摊血里的东西,顿时吓得失声尖叫! 第158章 南疆大捷 只见一摊泛着怪味的黢黑血污里,有两只形状诡异的虫子在爬来爬去,如意吓得登时尖叫一声,双腿不停的踢蹬着后退。 不只是她,负责施刑的两个暗卫,也循着视线扫了一眼,看清楚之后,也是面色大变。 木婉云和邹大夫等人,也闻声跑出来。 “小姐,虫子,血污里,如玉吐出来…“ 其中一名暗卫壮着胆子指着地上的血污,无与伦比的喊着。 木婉云还没反应过来,邹大夫已经脸色大变,一路小跑过去,俯下身子看了一眼,随即又让人从地上捡起树枝子,对着血污里,还不停蠕动的虫子轻轻碰了碰,随之,确定了什么,挺直身子,又低头琢磨了一会儿,才踉跄着,走回到木婉云跟前。 “是南疆蛊虫。” 随着邹大夫话音落地,所有人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 尤其木婉云,和几个暗卫。 南疆擅长用毒,也擅长用蛊,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并且经历这一切。 木婉云在听到南疆蛊虫四个字后,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个人。 毕竟,如今,她就在南疆。 只是,她实在是想不通,远在千里之外的她,是如何给如玉下蛊的。 “小姐,小姐,我真的…” 如玉从昏迷中吐出一句呢喃,不等说完,人又昏迷过去。 木婉云瞳孔剧烈回缩,看着被打的血肉模糊,却始终不改口的如玉,定了定心神,看向邹大夫,“她…” “她应该是被蛊虫控制了心智。“ 猜到木婉云想问什么,邹大夫不等她说完,就解释起来,想到什么,他轻扫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如玉,看到她身上的衣衫都被血水浸湿,眼底划过一抹不甘,思虑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 “我听闻,南疆蛊虫一旦被种在身体里,除非下蛊之人死去,或者宿主死去,不然,蛊虫不会脱离…” 说着,他眉宇微蹙,快步走到如玉身边,俯下身,用手在她鼻子前一探,眼底划过一抹暗喜,“她还有一口气…“ 说着,眼底不忍看向木婉云,嘴唇翕动,半晌,吐出一句,“她应该是一直在努力克制,才会在悲愤之下,逼出蛊虫,我在书上看到过,说有一种人,意志力坚定,可能会逼的蛊虫不能适应,只能挣脱求生,看来…“ 闻言,原本还趴在地上干呕的如意,突然挣扎站起来,眼神哀切的看向木婉云,扑腾一声跪了下去,“小姐,求求你,你也听到了,如玉,她不是故意的…“ 木婉云闭上眼,默了一瞬,最终还是吐出一句,“救她…” “是。” 邹大夫得了命令,立即提着药箱又到如玉跟前… 回到屋子里的木婉云,并没有放松。 甚至,更觉得通体发寒。 本来她以为是如玉下手,那只要从如玉口中撬出幕后主使即可,可如今,竟然查到是有人故意下蛊。 虽然她心中猜测是柳如霜,可这毕竟是她的猜测,万一不是… 敌人在暗,而那些人竟然会为了害辉儿,而不惜用下蛊这种办法,这些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是她? 还是辉儿? 想起当日救辉儿的情形… 她心中突然不寒而栗,莫非辉儿身份… 不多时,邹大夫,提着药箱进来。 木婉云心情已经稍稍平复,不管到底是谁,怀揣什么目的,她如今都不能乱。 那人既然能用下蛊害她一次,那可能就有第二次,她必须尽快了解蛊虫是如何下的,杜绝这种事情再发生。 邹大夫没等她问,便交待了如玉的伤情。 “她伤的不轻,不过休养一段,应该无大碍…” “什么时候能醒来?” 木婉云想起邹大夫说的,如玉被控制,以及意志力足够坚定,才吐出蛊虫,心里也是有些不是滋味。 可她不后悔。 身为辉儿的贴身丫头,她竟然被下了蛊,都不知道… 罢了,也不能全怪她。 “我给她施了针,应该再过半个时辰就能醒来。“ 邹大夫道。 “好。” 木婉云淡淡一句,随之便询问了一些关于蛊虫的事情。 邹大夫所知也不多,只是却还是把自己能知道的,都说了。 蛊虫应该是还在虫卵阶段,就被下在了如玉身体里,至少得半年。 闻言,木婉云的手倏然攥紧。 半年。 那个时候,柳如霜还没有离京。 可那个时候,她如何会知道这样的阴毒办法。 而且,她如今在南疆,如何操纵蛊虫? 而且,如果是柳如霜,她为何要害辉儿? 毕竟,辉儿不是她亲生的,虽然在她心里,辉儿就是辉儿,可是柳如霜应该不知道。 而且这么好的机会,她却用来害她? 怎么都有点浪费机会。 木婉云心里划过无数念头。 无奈邹大夫对于蛊虫也知之甚少,知道的也并不多,不能更详尽的给木婉云答疑解惑。 可不管如何,木婉云都不会放过那个幕后之人。 半个时辰后,如玉醒来,她让人把她抬来,亲自问了她关于蛊虫是如何进她身体里的。 “什么?蛊虫?!” 如玉却是一脸的茫然。 见状,木婉云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便抬手,让人把她抬走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木婉云翻阅了不少关于蛊虫的书籍,知道,若是人身体里被下了蛊,若是听到相同频率的虫鸣,人是会有反应的,经过她的排查,除了如玉之外,如意,以及府里其他几个后进府的丫头嬷嬷,身体里都被下了蛊。 只是,他们的蛊虫似乎还处在幼虫阶段,所以,还没有被那背后之人操纵。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 木婉云一边写信给宋曦月让她帮忙寻找解蛊之人,一边把中蛊之人,暂时送到庄子上,派了信得过的暗卫看管起来。 另外,那日雷雨交加,府里上下都中了秘药,虽然很轻,可是,至今,都没找出下药之人,这让木婉云心里一直寝食难安。 为了杜绝这种事再发生,府里除了她信得过的绿俏红玉之外,其他人,她都换了个遍。 可是当日的事情,还是给了她很大的刺激,让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风声鹤唳之中。 更是不敢再假手于人照顾辉儿。 宋曦月的信过了一个月才来。 虽然南疆擅长用毒和蛊术,可据她所知,也不是每个南疆人都会,而且,南疆擅长蛊术的都几乎不离开南疆,可她还是答应,会尽力帮忙寻找擅长解蛊之人。 同时,她信中还提到了一件让她觉得奇怪的事情,说是,原本已经被沈阔几乎厌弃的柳如霜,突然又重新获得了沈阔的心,柳如霜还亲自去他们府上拜见了宋曦月,只是却被宋曦月骂了一顿,赶出府去。 木婉云看完来信,心里五味杂陈。 按照她对沈阔的了解,柳如霜在宫里做的事,无异于奇耻大辱,他不可能会不介意。 之前,他带柳如霜一起赶赴南疆,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次,收到宋曦月的来信,更让她觉得奇怪。 可如今,她在京城,他们在南疆,相隔千里,不管她想调查什么,或者怀疑什么,都鞭长莫及。 她必须要等。 上一世,沈阔成功在南疆战场获得了胜利。 这一次,不知会不会依然如此? 转眼,已经是半年后。 辉儿已经开始学习走路,歪歪扭扭,跌跌撞撞,扑倒在木婉云怀里,两根藕臂样的胳膊,缠在木婉云脖子上,糯糯的喊她,“阿娘,亲亲…” 木婉云心都要化了,抱着辉儿,在他稚嫩的小脸上亲不够。 她的辉儿,一天天长大,五官几乎跟前世如出一辙。 虽然不确定这种变化是怎么回事,可她却仍高兴不已。 这日,她抱着辉儿,在新修建的院子里,一边逗弄橘猫,一边喂池子里养的锦鲤,突然外出采买的红玉一路小跑闯进来,一边跑,一边急切道,“小姐,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木婉云头都没抬,只盯着花园里跟橘猫玩闹在一处的辉儿,一不留神,手里的鱼食都洒落,被本就已经过胖的锦鲤争先抢食。 惊的绿俏在一旁无奈,“小姐,照你这喂法,这锦鲤明天又得撑死几条…” 木婉云也知道自己失手犯错,无奈看天,一副不想理会的样子。 绿俏见状,只好忍不住嗔怪红玉,“总是改不了毛毛躁躁,说,到底怎么了?!” “绿俏,你可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连小姐都敢管了…” 红玉气的冲绿俏翻白眼,一边抬起袖子胡乱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一边快步走到木婉云跟前,“小姐,我刚才在街上,看到有人骑马传捷报,说是南疆大捷了…” “什么?!” 还没走远的绿俏闻言,脸色骤变,眼睛连忙朝自家小姐看去,语气里带着不甘,“南疆大捷,那不是说沈…“ “是啊,他打了胜仗,这次,只怕又要被吹捧了…” 木婉云似乎并不意外,反倒是比绿俏和红玉更能接受。 “该死的,老天不长眼,竟然让他…” 红玉忍不住道。 “慎言,沈将军打退南疆敌军,这可是好事。” 木婉云看了一眼气的小脸红扑扑的红玉,忍不住纠正。 “我就是为小姐不平,如此,等她们回来,不得又找小姐的麻烦?!” 红玉想起之前,沈阔和柳如霜隔三差五找小姐麻烦,就忍不住气愤。 “他们回来的好,我巴不得他们回来,不然,我还得费劲去寻,好了,再撅嘴,都能上天了,都已经成姑姑了,让下面那些小丫头看到,可得不服你了。” 木婉云笑着,用手点了点红玉的额头,笑骂。 其实,早在前几天,宋曦月用信鸽送来的信里,她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所以,倒也不太意外。 甚至还知道,如今他们已经在返京的路上,大概一个月左右,他们就能回来了。 她,嗯,很期待呢。 第159章 新账旧账一起算 与此同时,南疆。 一间幽闭的暗室里,一个身穿玄衣的男子,突然口喷鲜血,倒在暗室里。 恰逢用膳时间,负责送饭的小徒弟,敲了几次门,都没有回应,最后壮着胆子推开门,结果看到眼前的场景,直接吓得扔掉手里的食盒,踉跄着扑了进去。 “师父?师父?您醒醒?您没事吧?” 小徒弟不过十二三岁,努力想扶起倒在血泊里的男子,却根本使不上力气,最后急的出了一身汗,狠狠心,一咬牙,对还昏迷不醒的师父简单急声交代了一句,便跑出去喊人。 不多时,一个身穿华服的女子,带着几个侍女打扮的人,冲了进来,几人合力把男子抬起来。 华衣女子颤抖着手,把手指放在男子鼻下,察觉到微弱的气息,才松了一口气得样子。 月光下,她的脸紧绷着,攥了攥拳头,连忙让人先把人抬出去,思虑再三,又忙吩咐去请大夫。 “慢着,不,不用,让我,休息…” 男子却突然在这个时候出声,气息微弱,怕华衣女子听不清楚,他努力用手攥住华服女子的手腕。 华服女子被他攥住的瞬间,只觉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就想把人甩开,可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连忙忍住,只是眼底还是快速划过一抹不屑。 只是很快就收敛起来,在黑衣男子努力探眼过去的时候,女子侧着脸,努力整理脸上的神情。 最后,重新转过头,迎着黑衣男子的脸,月光下,华衣女子明媚的脸上,几经转换,最后落在黑衣男子眼里的,已经多出几分关切。 声音里也染上一抹惊喜,“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事。“ 男子气息仍旧微弱,他本就瘦弱,此时,更是显得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一抹血迹,血迹又黑又红,给他本就诡异的脸,更增添了一抹诡异。 “怎么会没事,好端端的吐血,你…” 华服女子,声音里有些急切,想到战事虽然停了,可是他对自己还有用,可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出事。 只是她的急切落在黑衣男子眼里,却自行解读成,她关心自己,虽然他遭受蛊虫反噬,浑身如同被千万只蛊虫噬咬,可还是努力咬牙忍着剧痛,做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朝华服女子勾了勾嘴角轻笑着问道。 “霜儿这是担心我?” “我…” 柳如霜刚要否认,想起什么,又连忙改口,原本满是嫌弃的眸子,硬是被她装作关切,还染上一抹娇羞,“我当然关心你,好了,你赶紧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好端端为什么会吐血?!” “应当是有人破了我的蛊虫,我遭到了反噬。” 黑衣男子名唤昀希,苍白的脸上,多了一抹嗜血,泛着紫色光芒的瞳孔,散发出幽深的异样。 “破?反噬?什么意思?难不成?” 闻言,柳如霜瞳孔剧烈收缩,突然想起之前昀希也吐血过,当时,她问他,他只摆手说没事,突然想到些什么,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有些急迫的语气问道。 “该不会是当初你给我的那些奇怪的东西?” “嗯,应该是京城,大概是对方知道了,找到蛊师破解了。” “什么?你不是说万无一失,怎么?!“ 柳如霜有些疾言厉色起来。 当初,她跟昀希在京城相识,他那时候醉酒后跟她吹嘘,说他是什么很厉害的蛊师,她并未放在心上,当时她正因为看不惯木婉云和离后过的比以前好,而心烦意乱,也因为沈阔的三心二意,气急败坏,见他吹嘘自命不凡,便冲他讥讽,“你若真有本事,那就帮我教训那些欺辱我的人?!“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可没想到,他竟然大言不惭,说他有办法帮她教训那些欺负她的人,她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情,便让他去收拾木婉云。 当时只是一句戏言,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他像模像样给她那些奇怪的东西,还说只要想办法给她不喜的人吞下,他们就能被她所控。 她虽然不信,可想起,木婉云若是真的能对她唯命是从,那该何等快活。 于是便让花了些银子,让人放在了木婉云等人喝的水里。 其实木婉云那个人很小心的,吃住用都有人来严格把关。 她那次打听到她去巡视庄子,让人故意把水下在了她路过的茶棚里,后来又命人把负责检验的随身嬷嬷引开,才能成。 只是后来,她入宫,又出了事,然后又跟沈阔离开京城,远赴南疆。 后来,想起自己大费周章,花了不少银子,还忍不住唾沫昀希。 到南疆后,她便被沈阔幽禁了。 当初,沈阔知道了她勾引皇帝未果,还搭上孩子的事情,虽然她极力解释,可沈阔还是厌弃了她,只是怕害了名声,所以没有对她怎么样。 这次下南疆,沈阔也有想让她彻底消失的意思。 她察觉之后,本想着偷偷跑掉。 可没想到,她遇到了昀希。 起初,沈阔和他带领的军队,被南疆军队压制的毫无喘息之力,整个人都焦头烂额。 她正是想趁着他无暇顾及,离开。 南疆人擅长用毒,还擅长下蛊,不等战场上正面交锋,军队就都病倒了。 她之前就从沈阔梦呓里,拼凑出沈阔昔日战神之名便是下毒得来的,可惜,他一直在西北战场,和北边战场,所用的毒,又跟感染瘟疫很像,所以很难让人察觉。 可这次,他要面对的可是下毒的行家。 南疆人几乎人人皆会用毒。 她知道沈阔身边是有几个擅长用毒的人,只是显然也不是南疆那些人的对手。 沈阔不蠢,很快便开始寻找擅长解毒用毒之人。 那日,她偷了一些金银珠宝,正要准备离开,结果却被沈阔安插的人提前知晓,还抓了她个人赃并获,然后把她带到申论跟前,她当时吓坏了,还以为自己大难临头,结果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是昀希。 后来,她才知道昀希便是沈阔寻来的蛊师,只是昀希并不屑,更不愿。 可没想到,昀希竟然碰上了她。 当知道她是朝廷派来的新将领的夫人,昀希又惊又怒。 当时,她可是对昀希说自己是将军府的小姐。 昀希一直以为她还是未嫁人,还说等触及完南疆的事,就来寻她的。 不过,昀希对她还是有情的,当即便提出说要带她走,却被她和沈阔同时拒绝。 沈阔从她和昀希的对话中拼凑出他们原来是旧相识,她当时吓坏了,可没想到沈阔却没有对她动怒,反而话锋一转,说,只要昀希愿意做他的军事,便让她跟他。 昀希当时惊愕住,只看着她说得思索几天。 可沈阔却说,她曾经给他戴绿帽子,还要偷去财物跑,按照律例,要死? 她吓得浑身发抖,下意识跪地求饶,也眼巴巴看向昀希。 昀希一脸为难,自言自语说了好多,说他是什么南疆的什么人,不该。 可当沈阔举着长剑架在她脖子上,昀希还是松了口。 她当时吓得直接瘫倒在地上。 那之后,她便成了昀希的女人,而昀希也成了沈阔的军师。 可她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自己的头跟脖子并不牢靠。 尤其,昀希还无意中说出他们曾经在京城便一起,她当时看着沈阔眼底有杀气射出,吓得手心后背全都是冷汗。 她跟沈阔认识这么久,可实在是太清楚他是什么人了。 现在不杀她,也只是因为她目前还用的到昀希。 可如果… 她不敢去想… 她也曾经跟昀希说过,可昀希说回找机会带她离开,还让她放心。 可她如何能放心。 她跟在昀希身边,跟着他见到很多奇奇怪怪的虫子,而他对她很好,可跟他在一起越久,她就越是觉得他不如沈阔。 昀希不过是个蛊师,现在对沈阔有用,所以人前人后,还有几分体面。 可如何能和你沈阔比。 何况这次南疆之战若是胜了,那沈阔可是立了大功。 她本就是沈阔的夫人。 而昀希整日身上都是各种虫子,时间久了,她心里也发怵。 可她费劲办法,去勾搭沈阔,他都已经对她不屑一顾。 这让她气到发疯。 又怕让昀希知道。 直到后来,她意外得知有一种蛊,叫情蛊,中了情蛊的人,会对下蛊者死心塌地。 她动了心思。 她利用很昀希意乱情迷地时刻,套出了情蛊的用法。 随后便偷偷偷了一只,下给了沈阔。 那之后沈阔对她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明明前一秒看她还满脸嫌恶,可下一秒,就满是爱意。 这也是柳如霜第一次见识到蛊虫的厉害。 沈阔那般暴躁的一个人,竟然突然就变得比猫儿还乖。 她顿时想起了当初昀希答应帮她教训木婉云的事情,昀希算了一下时间,那些蛊虫也差不多可以用了。 于是她立即让昀希帮她。 可昀希却反问她是不是偷了他的情蛊,下给沈阔,还说,他自己养的蛊,他知道下在谁身上。 柳如霜没办法,只能哭着说,她心里有他,可是她毕竟已经嫁给沈阔,而且她在京城被算计,他们的孩子,她第一次告诉昀希,说起他们曾经的那个孩子。 她看到昀希听说他们有过一个孩子,整个人又惊又喜。 她瞅准机会,告诉她,他们的孩子是被木婉云算计没的。 “我一定要回去,只有作为沈阔的妻子,我才能正大光明回去,昀希,难道,你不想为我们的孩子报仇?她害的我和孩子好惨?只有沈阔这次立功回去,我才能让她永远匍匐在我脚下,昀希?!” 昀希终究还是在她的眼泪和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哀求下,心软答应下来。 她知道木婉云如今一心都在那个捡来的孩子身上。 她知道木婉云一个和离妇人,想要再嫁,只怕是不容易,所以,她是想靠着这个收养的孩子为寄托。 可她偏偏不让她如愿。 她当时亲眼看着昀希用一个铃铛操纵蛊虫。 明明相隔千里,可是他说,那蛊虫所在的宿主,便能乖乖听话。 只可惜,最后,昀希也吐了一口血,晕厥。 她当时询问他怎么回事,他只是不停摇头嘀咕,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 此时,情景再现,她控制不住质问,“所以,失败了是不是?你答应过我的?!” “霜儿,你,你等我恢复好了,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昀希一想到他跟柳如霜曾经有过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却被另外一个人算计,连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都被掐断,就恨的恨不得立即去报仇。 他们蛊师常年跟蛊虫为伍,因为要用药物操纵蛊虫,加上,蛊术原本就是逆天而为,所以,蛊师很难有孩子,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有孩子,竟然就这么没了。 想到这些,他心底里掀起滔天恨意。 恨不得用最凶残的蛊虫杀死那个让他断子绝孙的恶毒女人! “恢复?什么意思?你伤的很重?” 柳如霜想起如今大捷消息八成已经传回去,按理说,也该回京了。 她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这么久,恨不得立即飞回去。 而且,当初她灰溜溜离开,肯定很多人都等着看笑话,可她偏偏不会让他们如愿。 如今沈阔对她唯命是从,这次南疆大捷,沈阔是首功,而沈阔现在就是她的提线木偶,她是一定要回去一雪前耻的。 想到这里,她看向昀希的目光透露出一丝急切。 昀希刚要说话,结果,喉头又是一口腥甜喷出,好巧不巧,喷在柳如霜的脸上。 柳如霜几乎疯魔,努力攥紧拳头,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立即发疯,最后丢下一句,“你好好养伤。” 便离开了。 昀希看着柳如霜匆忙离去的身影,眼底写满不舍,最后无奈低下头。 小徒弟见状,眼底写满不甘,想开口劝她师父,可是看到她师父疲累的样子,又忍住了。 只是心里怎么都想不通,她师父为什么会对那样一个女人死心塌地,不惜要背叛南疆。 若是让南疆那些蛊师知道,只怕师父难以脱身。 如此想着,她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而柳如霜离开之后,便忍不住发作。 不停用帕子擦拭脸上的血,可是却总觉得身上有股子腥臭味。 对。 以前她没觉得,可是自从看到昀希每天养的那些诡异又可怕的虫子后,她就总觉得他身上有股子怪味,就连喷出的血也有股怪味。 恶心巴拉的。 她努力洗了好几次,才洗干净。 洗完澡绞干头发,出净房的时候,正好碰上跟南疆官员吃酒回来的沈阔,看到身形高大的沈阔一身银色铠甲,在月光下,更显伟岸,柳如霜顿觉一阵口干舌燥,于是想都没想冲上去,“将军,你回来了?!” “霜儿,我回来了,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沈阔看到柳如霜走来,本能的心里嫌恶,可是不知为何,又突然被一股子强烈的欣喜压过去,不等柳如霜走近,已经长臂一捞,把柳如霜揽在怀里,惹得柳如霜娇喘连连,捏起拳头,对着沈阔胸口就轻捶了几下。 “将军,你怎么这么坏。” “我很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呢。” 说着,沈阔拦腰抱起柳如霜,大步朝内室走去。 不多时,两道声音娇喘声响起。 只是,意乱情迷之际,沈阔却低吼出一声,“云儿…” 让本处在情潮翻滚的柳如霜,瞬间变了脸,她用力抓紧身边的床单,整个人都不好了。 该死的。 都已经中了情蛊,竟然还想起那个贱人。 她就不明白了,那个贱人从入府就对他没好脸,可他却对她念念不忘。 既然如此,他… 越想,柳如霜,越被怒火烧的理智全无。 心里暗暗发誓,木婉云,你等着,我柳如霜很快就要回去了。 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第160章 可不就是一坨屎 一个月后,沈阔一行人,浩浩荡荡,由南疆,一路返回京城。 一早,京城城门口,和朱雀大街两侧,就围满了夹道欢迎和等待观礼的百姓。 甚至新帝谢君墨,都派了礼部官员特地在城门口相迎接,更是在宫里亲设宴席以待。 等沈阔一行抵达城门口,瞬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百姓站在两侧,手都要拍断了。 彼时,木婉云正在哄辉儿戏耍,听到外面的动静,嘴角一顿,还未来得及说话,怀里的辉儿被外面的声响吸引,不时往外探头,还咿咿呀呀的要拉着木婉云的手,往外走,嘴里糯糯的喊着,“看,看看。“ 木婉云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旁红玉就双手叉腰,俯下身子,一脸凶相的看着辉儿,一副警告的语气,“昨个儿不就跟你说了,今天不许出去,听到没?今个儿咱们哪都不去。” 说着,更是直起身子,一副严肃的样子,要下发她首席大丫头的命令,“传下去,今个儿咱们槐园,谁都不许出去。” 绿俏正好捧着厨房做的燕窝羹进来给木婉云,看到红玉凶巴巴的样子,努了努嘴,也没反对。 只是侧身对木婉云道,“刚做出来的,小姐,趁热吃。” “嗯。” 木婉云点了点头,接过,用汤勺舀了一口,刚要往嘴里送,结果,耳边传来一阵轰鸣声,伴随着激烈的嘈杂声,声音震耳欲聋,几乎就像是在耳边。 原本已经挣扎从她怀里溜下去自己玩耍的辉儿,也吓得连忙往她怀里拱。 她只好先放下汤勺,躬身抱起辉儿,放在腿上,用手帮辉儿捂住耳朵。 可辉儿眨巴着一双溜圆的眼睛,却小心翼翼看一眼她,又满是希冀的朝外看去,小脸红扑扑的,小眼睛亮晶晶的。 木婉云心一下子就软了。 罢了。 她的槐园原本就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今个儿沈阔回城,定然是要走朱雀大街的,刚才那鞭炮声,多半就是沈阔一行人要来了。 想起之前辉儿遇险,虽然还未查明是沈阔和柳如霜做的,可她心里一直猜测八九不离十。 如今人总算回来了,他们之间的恩怨也该有个了解了。 她一直躲在屋子里也不是事。 再说,她可得好好记住他们得意的样子,等他们落败的时候,才更觉得畅快不是。 想着,她俯下头,用额头抵着小辉儿小小软软的额头,放下捂住他耳朵的手,轻声问道,“辉儿是不是想阿娘带你去外面看热闹?” 小辉儿正在长牙期,红红的牙床上,白色的小奶牙正在往外冒头,可爱极了,听她这么说,瞪大懵懂的眼睛,过了一会儿,用力咧着嘴瞪大一双晶亮晶亮的大眼睛,嘴里咿咿呀呀,扯着木婉云的手往外,“去,去…” 说罢,身子一滑,从她膝盖上滑下去,又用力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去。 “不许去。” 红玉见状,赶紧放下修剪花枝,跨步走过来,双手叉腰,拦在他们跟前。 见状,辉儿抬起下巴,跟她对峙,许久,似乎败下阵来,眼里泪水一点一点凝聚。 他本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立时透露出一股子楚楚可怜。 把人心都看软了。 红玉立即就要扑下来抱住他。 辉儿却小脸一瘪,侧着身子,不理会红玉,嘴里还不停用小奶音嘟囔,“坏,坏…” “好啊,昨个儿也不知道谁搂着我,喊我最好。” 红玉一把将辉儿提溜起来,圈搂在怀里,用手咯吱他身上的软肉,惹得辉儿笑不停。 木婉云见状,赶紧道,“好了,人家都到咱们跟前了,躲着不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做了亏心事,不敢见人呢。” “可…” 红玉见状,把辉儿放到地上,还要去劝。 结果直接被木婉云把辉儿塞给她,已经先一步往外走去。 “走吧,再不走,某个小祖宗还以为你是坏人呢。” 绿俏琢磨了一下,哭的小姐说的我不是全无道理。 再说,自从小家伙会走了,一天比一天野,关可是关不住的。 见绿俏这般揶揄她,想起平日里,辉儿也喜欢痴缠绿俏,心里那股子酸劲儿也升起来了。 “哼,外面的才是坏人,走,姨姨带你去看看真正的坏人,好不好?” 听了红玉的话,辉儿立即两只小手死死揪住红玉的衣裳,一边走,一边在红玉脸上吧唧一口,“看,看坏人…” 说着,两只小手不停拍打着。 气的红玉,忍不住掐了掐他腮上的软肉,又得意的冲绿俏挑眉,一副骄傲的样子,缠走还边诱哄辉儿,“再亲姨姨一口,红玉姨姨是不是最好的?” 小家伙人小鬼精,早就知道讨好人,不仅趴在红玉怀里软糯糯的照着说了一遍,还趁着红玉得意地时候,冲绿俏比了个飞飞吻的手势,看的绿俏和木婉云捧腹大笑。 木婉云看着跟上一世越来越如出一辙的小脸,不由想起上一世辉儿虽然也很懂事,可是却远没有如今的活泼。 她知道,人的性子除了遗传父母,更多的便是环境素就。 上一世,她总是会患得患失,心情也焦躁不安,虽然心疼辉儿,可因为沈阔的冷待,也难免伤心孤寂,顾影自怜,哀怨不已,就连身边伺候的人也跟着感染,小心翼翼,脸上整日愁容满满。 辉儿许是也是受了影响,小小年纪,脸上就有化不开的哀愁,哪里有如今的开怀和俏皮。 想到这些,她心里更不是滋味。 总觉得亏欠辉儿良多。 更加想弥补。 暗暗发誓,这一世,一定要让孩子恣意洒脱。 不多时,门房得到消息,立即打开门。 等主仆三人到长街的时候,正好看到一队人远远走来。 为首的,正是沈阔。 只见沈阔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银白色的铠甲,在烈日下,散发着凛冽的寒光。 大半年没见,沈阔身上气质大变,少了一些颓废,多了一些沉稳和肃杀之气。 街道两侧,都是夹道欢迎的百姓。 等人缓缓靠近,大家都鼓掌欢迎。 还有不少人高声呐喊,“沈将军,你打退南疆蛮子,保家卫国,实乃我天朝之福,不愧战神之名,沈将军威武,战神威武啊!我等敬佩!敬佩啊!” 沈阔闻声,面色如常,只是淡淡挥手,一副沉稳大气的样子。 木婉云看到这一幕,不由想起多年前,她被怂恿到街上,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当时,她听了太多沈阔的传闻,真真假假,说他如何了得,又见他相貌不凡,英武锐利,不由得,心里也生出一些好感,可身后的一推,和那句,“我家小姐心怡将军,还望将军垂怜”,却把她彻底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时隔多年,此时想起,木婉云只觉得一阵唏嘘。 不由得,看的有些出神。 怔愣间,一道寒芒射过来,接着是一连串哒哒的马蹄声,随之,耳边的嘈杂声也越来越清晰。 紧跟着,耳边响起一道,“咦?这不是木小姐?她,她也来欢迎沈将军?” “木小姐跟沈将军以前可是夫妻…” “瞎说什么,他们早就和离了…“ “所以说,我说的是以前…” … 议论声里,木婉云缓缓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沈阔眼底都是打量,木婉云却浑身紧绷,拢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攥紧。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落轿。” 紧跟着,一身紫色衣裙满头珠翠的柳如霜款款走出,一路来到木婉云跟前,昂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轻笑,“我还以为是谁,这不是姐,不对,已经不是夫人了…难不成木小姐是后悔了,又要学当年当街拦马告白,可惜,如今,我已经是沈夫人,何况,你已经有了私…瞧瞧我,怎么一时心急口快,连这些隐秘事都说出来了,姐姐,不,木小姐,可莫要怪罪…” 说罢,她轻轻侧身,昂头看向沈阔,笑道,“夫君,我知道你一向仁慈,看不得木小姐和离后无人问津,我也不是善妒之人,当年木小姐…都过去了,只是今天,咱们还得进宫参加陛下举办的接风宴,耽搁了,让陛下等久了,可不好…” 说罢,她轻轻一笑,对着大家摆手,然后提起裙裤,缓缓走向轿辇。 随着一声,起轿,沈阔最后冷冷扫了一眼木婉云,随即,一勒马绳,继续朝前走去。 而她之后,柳如霜轻轻用手掀开帘子,眯眼扫了一眼木婉云,勾唇浅笑,随即把帘子放下。 暗暗攥紧手,心里默念一句,木婉云,咱们很快还会再见的。 等人都走了,木婉云却仍旧呆呆看着远去的队伍。 不知内情的吃瓜群众,难免腹诽几句,还有的,说她肯定是后悔了。 毕竟,当初,她要不是执意和离,那今日风光的就是她了。 可她却充耳不闻。 一直呆呆发愣。 就连红玉,和跟出来的嬷嬷,都察觉她的怪异。 红玉一脸的担忧,把辉儿交给嬷嬷,忍不住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一脸焦急,“小姐,小姐,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你别听那个柳如霜…” “我没事。” 木婉云半晌,才从思绪里回笼。 看着急的都要哭出来的红玉,连忙冲她挤出一个微笑,让她放心,随即对跟出来的仆人道,“好了,咱们先回去。” 众人急忙点头。 等回到府里,木婉云又开始发呆。 已经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的绿俏,也忍不住捧着热茶围过来,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半晌,试探着问,“小姐,您?” “我没事。” 木婉云接过茶,抬头看着一屋子担忧的目光,忍不住笑道,“怎么?你们也觉得你家小姐我后悔了?” “放屁,不是,我不是说小姐…” 红玉一时嘴快,说完,又觉得自己说错了,急忙纠正。 木婉云却全然不在意,摆了摆手,随即,让绿俏取来笔墨纸砚。 直到写完书信,封好,让绿俏发出去,才忍不住道,“我只是觉得,沈阔有些不对劲,正好,想起一件事,刚才想的入迷了一些,难不成还真的看到一坨屎撒了点金沙,就后悔了?!” 正在吃东西的红玉,听到屎字,恶心的没吐出来,反应过来,自家小姐说的是谁,又连忙拍手叫好。 可不就是一坨屎?! 第161章 封赏 话虽这么说,可想起如今沈阔和柳如霜得意又嚣张的样子,红玉还是气愤难平。 尤其想到,原本跟她家小姐有过一面之缘的新帝谢君墨,竟然还要在宫里设宴款待他们,她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她虽然见识少,可也知道,这时候,肯定是要封赏的。 凭什么啊?! 那个沈阔,还有柳如霜,他们怎么运气这么好? 竟然还真的让他们打退了南疆那些人?! 这也就算了,他们得意他们的,凭什么总是来找自家小姐的晦气啊! 自家小姐只是想安稳过日子,招谁惹谁了! 就是想凑个热闹,隐在人群里,当时街上那么多人,可那沈阔竟然准确无误的停在他们小姐跟前,还用那种眼神盯着自家小姐,那个柳如霜又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惹得自家小姐备受非议! 分明就是故意的! 想起那些不知内情的人,还说自家小姐肯定肠子悔青了,她就来气! 他们家小姐守着金山银山,钱多到花不完,还有聪明伶俐的辉儿少爷,还有她和绿俏这样忠心耿耿的狗腿子,才不愿意回去那破败的将军府,过什么妻妾争宠的糟心日子呢! 红玉越想越气,一时气愤,没有收住,不由自主,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看这新帝也不是什么好的…” 说完,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绿俏怒斥了一声,“胡说八道什么?!” “我,我就是气不过吗?这才刚进城,就开始找咱们小姐晦气,等陛下封赏他们,他们得了势,不得更撬起尾巴上天,你没看到那柳如霜张狂的样子,还故意造谣辉儿…” 想起柳如霜当时故作姿态鼻孔朝天的样子,红玉就来气,气到心窝疼,也不想说下去了。 “好了,你在这里生闷气,他们这会儿可是喝酒吃肉开怀畅饮呢,没的把你自己气坏了,还没伤及他们分毫。” 木婉云看红玉气鼓鼓的,还有些口不择言,也不忍心斥责,只是还是忍不住提醒。 红玉本来是气的,可听自家小姐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真真是气的不值得,于是立即摆手,“对,小姐说得对,我不气,我才不气坏自己,让他们得意。” 说罢,还跟绿俏,和其他人,尤其是木婉云,“你们不许气,不值得。” “小姐,咱们不气,咱们要笑,气死他们!” 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只是,有些徒劳,她顿时懊恼的跺地,随即想起什么,连忙问道,“辉儿呢?快把他抱来,我看到辉儿的小笑脸,肯定就不气了。“ 当听说辉儿玩累了,已经睡下了,顿时觉得天塌了。 随即,不死心的歪着脑袋想了想,“小姐,不如咱们找点乐子?推牌九,还是打叶子牌?不如,咱们去铺子收账?” 她们如今跟着小姐,日子恣意的很,不仅吃穿住都是顶好的,小姐对她和绿俏也大方,不仅把她们的卖身契归还,还给了她们很多安身立命的银子。 只是,她们每次跟小姐打牌,都输,算下来,小姐赏赐的,都输的不剩下多少了,可这也挡不住她们的热情,反正,只要小姐高兴,她们就算是输的精光,也心甘情愿。 总之,小姐是不会让她们流落街头饿着冻着的。 想着,红玉立即有点跃跃欲试,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把上次输的赢回来。 总不能真的变成穷光蛋! 与此同时,皇宫。 庆丰殿内,谢君墨已经带着文武百官和宗室等了一个时辰,才有内侍快步来禀告,“陛下,沈将军和夫人已经到了。” 闻言,谢君墨不动声色跟卢枫换了个眼色,随即起身相迎。 身为帝王,他原本不需要这么做,可他还是这么做了,毕竟如今沈阔打退了南疆,立了不朽军功,该给的殊荣要给,方显得塌这个帝王爱才,何况,如今南疆兵马仍旧还在沈阔手中。 沈阔不是傻子,之前先帝便用手段夺走了沈阔手里西北军的兵权,沈阔心里已经有了戒备,只怕这次,他想拿回兵权并不容易。 而这是他登基之后,第一次跟沈阔君臣相见,他必须要让沈阔觉得他软弱可欺,如此,他才能一步步实行计划。 想着,谢君墨更是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和宗亲,亲自站到庆丰殿台阶上相迎。 不多时,沈阔便带领军中几位副将千户,以及柳如霜到了庆丰殿前,看着台阶上年轻的帝王,沈阔一瞬间的晃身神,随即想起什么,立即下跪行拜礼,口中恭敬喊道,“臣沈阔幸不辱命,驱赶南疆,得胜归来,臣沈阔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他身后,柳如霜和一众将领,也跟着跪下,口里齐声念叨,“陛下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宫里都是高声回荡。 谢君墨站在台阶上,俯视着眼前的这位刚得胜归来的将领,心里一时间闪过诸多情绪,最后还是扯出一抹笑意,抬手,笑道,“沈爱卿快快请起,得胜而归,舟车劳顿,朕已经备下美酒佳肴,还有诸位臣工作陪,都已经等候多时,咱们今天,可一定要开怀畅饮。” 说罢,谢君墨还亲自去扶起沈阔,随即一行人满面春风,谈笑风生,一起浩浩荡荡,进了内殿。 刚一落座,谢君墨就询问起这次南疆战事,沈阔取胜的诀窍,毕竟,虽然不时有战报传来,可战报里都是沈阔如何用兵如神,他根本不信。 他自然也有心腹在南疆,只是心腹所知也不多,只是知道沈阔身边应该有用毒高手,只是那人很少露面。 这次南疆之战能够取胜,可以说那位神秘的军师可是关键。 想着,谢君墨不动声色扫了一圈,最后失落的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沈阔身上。 只是沈阔三缄其口,总是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废话,什么,得天庇佑,陛下英明一类的。 都是废话。 谢君墨心里明镜,沈阔这是不想让他知道,或许是怕他把功劳分出去,也或许是有别的隐情。 沈阔一向都是喜欢揽功的。 想到这里,谢君墨眸底神色一暗,随即又端起酒杯畅饮。 丝竹声起,舞姬在殿内翩翩起舞,不时有大臣起身敬酒,一派其乐融融,君臣相怡。 只是也有人各怀心事,暗自审视,伺机而动。 何况,尚未封赏。 这才是此次宴会的关键。 只是,如今功劳不明,如何封赏又是难事。 先前,先帝让沈阔去南疆,有戴罪立功之意,只是毕竟没有明旨,他如今虽然坐上位置,毕竟初登基不久,此时,也不适合提起那些。 如今,若是不提过去,只论眼前,沈阔就算是封侯,也是当得的。 可,谢君墨并不愿意。 不过,若是能拿回兵权,就另当别论。 以一个有名无实的爵位,换回兵权。 还是划算的。 只是,沈阔未必会愿意。 若是他以如今战事虽平,可难保南疆不会再掀起风云为由,坚持驻守南疆,那倒是有些棘手,而且他也要防备南疆卷土重来,所以,出于考量,谢君墨一时也有些难以抉择。 如此,谢君墨心里一阵阵泛冷,可面儿上,却一派淡定,只是微微挑起的凤眸,还是酝酿一丝波澜。 略微沉吟一会儿,他终于还是重新开口。 “沈爱卿,此次有功的,都在这里了?沈爱卿让人送回的战报里,写的实在太简单,朕都不知道该如何封赏,沈爱爱卿不会是想大功独揽吧?” 看似玩笑,却也没暗藏锋芒。 一时间,大殿内觥筹交错声顿时戛然而止,只有丝竹管乐仍继续,可却还是让人觉得后背寒凉,就连呼吸都轻了不少。 沈阔脸色一白,握着酒杯的手顿时微微用力,立即仓惶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触地,声音带着黄龙和不安,“陛下容秉,当时战事胶着,臣一心扑在战事上,分身乏术,不是有意敷衍陛下,再说,臣若是有意揽功,就不会带我这些兄弟入宫了,陛下可莫要吓唬臣和臣的兄弟,还好臣跟这些弟兄过去大半年同吃同住,兄弟一心,不然,若是他们耳根子软,误会了臣,岂不是让臣心里惶恐…” 说着,沈阔便分别介绍了带来的副将和千户,还特地一一介绍他们在大战中立下什么功劳。 说到激动处,更是红了眼眶,几度哽咽。 原本还心里微微异样的副将和千户,听完,心里感动,又愧疚。 刚才陛下说起,沈阔将军在战报里从未提及他们,他们心里还真恍惚了一下,毕竟,他们之前并不是跟着沈阔的,也曾经听说过沈阔喜欢揽功,可这大半年,他们跟着沈阔,却觉得他似乎并不像传言中那般,尤其这次,沈阔坚持带他们一起入宫,他们更是疑虑尽消。 可当听到沈将军说他们立的功劳,桩桩件件,事无巨细,甚至还有故意夸大之处,他们又禁不住感动又汗颜。 其实这次南疆战事,之所以取胜,都是因为沈阔将军。 毕竟,之前去了那么多,都败了,怎么,沈阔去了,就赢了。 再想起刚才沈阔对他们做的事如数家珍,听他诉说,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当时,顿时一个个老泪纵横,纷纷站起来,拱手,“陛下,沈将军谬赞了,这次,都是因为有沈将军,沈将军不愧是我天朝战神啊…” “是啊,沈将军用兵如神啊,实乃我天朝之幸啊…” “陛下,沈将军是不可多得的钟勇义士,我等皆是沾了沈将军的光,才立了寸功,我等不敢居功,陛下,万万不可猜忌将军,寒了将士的心啊…”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被带动,也开始夸赞沈阔。 毕竟这场景他们熟,使劲猛夸就是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上首的皇帝,脸色有些奇怪。 有些擅长察言观色的,也只是举起酒杯,敷衍着。 只是大殿上,还是有不少人起哄,让谢君墨一定要重赏沈阔,和一众将领。 谢君墨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不时挤出笑来,带头举杯畅饮,说一些应景的话,什么,沈将军确实不愧战神之名,这次,多亏了沈将军一类的。 可心里,却五味杂陈。 他故意挑起沈阔和这些将领之间矛盾,不过是想趁机夺回兵权,只要这些人不服沈阔,那兵权想收回来,就是早晚的事。 他之前安插的人,也一直都传回密信说,沈阔有意揽功,想谋求爵位。 他才有意试探。 却没想到,最后被沈阔摆了一道。 他不会怀疑自己的人,所以,肯定是沈阔早就猜到,他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之前故意做出要揽功的样子,再趁机会让那些副将千户感激,加之他们之前疑心沈阔,此时周然知道误会了沈阔,定然是又感激又愧疚,可不狠命为申论说话。 如此,倒是显得他这个帝王多疑,还有离间臣子的嫌疑。 想明白这些,谢君墨抓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一直到指关节都透露出白色,才缓缓松开。 又花费了好久,才逐渐收敛心神。 在一声声的请功声里,酒宴过半,封赏环节也不得不提上程序。 只是,被摆了一道的谢君墨,也又有了新主意。 先从副将开始,黄金珠宝自然少不了,还分别官升一级,到了沈阔,他先是一通猛夸,接着赏赐他一等军侯,又封赏黄金万两,同时赏赐府邸一座,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随即,又看向沈阔,“沈爱卿功勋卓着,朕也不知道还能赏赐沈爱卿什么,不如沈爱卿自己提出来,朕一并赏了?” 说罢,谢君墨大手一挥,一副大肆封赏的架势。 沈阔却暗暗攥紧手,他要什么? 他当然想要兵权。 可他也知道皇帝肯定不会轻易让他如愿。 不过,他也不怕… 如此想着,他正要开口,结果谢君墨又开口。 “对了,朕听闻,沈爱卿的夫人,一直陪同沈爱卿的左右,伺候照顾沈爱卿,这真朕还听闻沈爱卿跟夫人一直伉俪情深,让朕猜一猜,沈爱卿定然是想让朕封赏沈夫人,再容许你好好陪陪沈夫人,不知朕猜的对不对?” 谢君墨目光灼灼,一副不容抗拒的样子,一边大笑着,一边大手一挥,“也罢,朕就…” 这时,沈阔突然上前一步,“陛下,臣请愿…” 沈阔不等谢君墨说完,就径自打断了谢君墨的话。 还是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这可是大不敬。 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紧绷又不安的看向沈阔。 就是高台上的,谢君墨,脸色都倏然拉了炸开,维持皮笑肉不笑,寒眸微眯,却不得不抬手,笑道,“看来沈爱卿是对朕的封赏不满?“ 语气里已经带上浓浓的不悦。 让在场人的心都不禁捏紧了。 一些胆小的,神志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 沈阔攥紧的手心,也出了一层密集的汗水,可他还是咬了咬牙,抬起头,最后在触及谢君墨不怒自威的脸色,和微微眯起的目光时,心里陡然一惊,最后到嘴边的话,硬是变成,“臣多谢陛下,臣只是想问问臣的夫人想要什么,毕竟,臣是个粗人,怕夫人事后恼我…” 顿了一下,又道。 “是这样,臣这次去南疆,原本困难重重,臣一直以为这次凶多吉少,可臣妻柳氏不离不弃,而且,这次在南疆,柳氏也出了不少力…” “原来如此,那沈爱卿就说说沈夫人都做了什么,朕也好斟酌一下,该怎么赏赐沈夫人?“ 什么? 被问懵了的沈阔,一时瞠目结石,竟然答不上来。 毕竟,他原本只是想要军权。 毕竟只有军权才是实打实的。 如霜是他的女人,他有权有势,一切都跟如霜共享。 可是该死的皇帝,非要逼迫他,让他不得不接话,他才顺势打圆场罢了。 他本就气不顺,结果,现在他还让他说一说如霜做了什么?! 该死的,不是你说的吗?!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得不继续开口,不然岂不是让人怀疑他说谎?! 该死的,分明就是场面话! 沈阔脸色由青转红,又转白,五颜六色,看的原本还憋闷的谢君墨,心里的郁气顿时消散不少。 心情也愉悦了几分。 “怎么?沈爱卿说不出来?沈爱卿言之凿凿,难不成都是诓骗朕,只是为了让朕给贵夫人封赏?“ 谢君墨是笑着的,可是落在人耳朵里,却感受不到一丝笑意。 沈阔浑身一僵,攥紧的手用力捏紧,额头青筋暴起,艰难开口,“臣妻…” “罢了,朕不过是跟沈爱卿开个玩笑,大家看看沈爱卿紧张的?好了,沈爱卿刚才不是说要亲自问夫人想要什么,沈夫人,那就你来说说吧…” 话音落地,一身华服,满头珠翠的柳如霜,就袅袅娉婷的起身走到大殿中,对着身居高位地帝王,盈盈一拜。 第162章 调查真相 万众瞩目之下,柳如霜抬头看着高位上一袭明黄色龙袍加身的帝王。 对上他英俊的面容,还有那双虽然略显稚嫩,却睿智无比的眸子,她的心,一瞬间紧绷。 接着,心口开始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像是要从胸腔里挣脱一般,她的呼吸也不由得一滞。 两颊更是染上一抹红晕,让她整个人都有些燥热起来。 不由自主的望着高台上的英俊身影出神,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开口。 直到高位上的人本能的皱起眉头,不悦出声,“柳氏,朕问你想要什么赏赐?” “臣妇,臣妇…” 柳如霜嘴里下意识嗫嚅回着,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高位上那人眼神都跑射出一抹锐利,她才猛地一僵,突然一个激灵,整个人如遭雷击,这才想起,她如今可是沈阔的夫人,再想起刚才的举止,整个人才显得有些慌乱,连忙收回视线,低下头,颤抖着声线回道,“臣妇初得见天颜,甚是惶恐,这才,有些失态,还望陛下莫要怪罪臣妇…“ “初次?“ 谢君墨毫不掩饰眼底的不悦,嗤笑一声,然后盯着似乎真是在请罪的柳如霜,忍不住提醒,“侯夫人莫不是忘记了,当初,你救了太皇太后,被太皇太后收为义女,在宫里养伤期间,咱们可是见过的…” 此话一出,柳如霜身形一僵,整个人都如遭雷击。 毕竟,当初她那件事闹得不小,虽然已经封锁消息,可在场的哪个不是耳聪目明,她那些事,早就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丑闻。 更别说她被撤销封号可是实打实的,这可没有隐瞒。 该死的。 这不是提醒别人,她以前… 柳如霜脸色一瞬间白的几乎透明,跪在大殿中,近乎摇摇欲坠。 更别说,周围人的八卦议论声,更是毫不掩饰的钻入她的耳朵里,让她本就难堪的脸,更是毫无血色。 偏偏,她还无法反驳。 毕竟,这可是皇帝金口所出。 该死的! 柳如霜努力攥紧手,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去,心里也不禁更加恼恨了。 昔日被赶出宫,撤销封号的一幕,又仿佛重现一般,不甘,屈辱,种种情绪交织,让她又恨又难堪。 当初,她分明是想勾搭皇帝,可没想到… 她恨的眼眸泛红,却无法反驳。 她分明就是被陷害的。 她后来仔细想过,最有可能害她的,一个是张贵人,还有一个便是宋曦月,如今宋曦月已经滚去南疆。 而这一切,肯定木婉云授意的。 想着,她用力咬紧牙关,尖锐的指甲几乎陷入肉里,疼痛,让她冷静下来几分。 然后她努力挺直脊背,抬起头,迎着谢君墨含笑打量的目光,咬牙一字一顿道,“臣妇以前的确见过陛下,只是臣妇的意思是,这是臣妇头一次见已经荣登九五至尊的陛下…” 谢君墨点头,没有说话。 只是也没有制止大殿中议论纷纷的嘈杂声。 这让柳如霜分外难看。 她不蠢,自然知道新帝知道故意的。 沈阔想要兵权,新帝不愿意。 二人刚才交锋,她看的清楚。 想着,柳如霜心里暗暗想了一通,就算她如今贵为侯夫人,可只要当日耻辱不扫,那她就永远被人诟病。 与其一直遮遮掩掩,被人诟病,倒是不如彻底洗清。 而且,她也要让那些当初害她的人付出代价才是。 如此想着,她暗暗红着眼眶看了一眼同样浑身紧绷面色苍白的沈阔,像是突然下定决心一般,突然高喊一声,“请陛下为臣妇做主。” 然后匍匐下去,声声如泣,把当时在宫里,差点被郡王玷污,吓得小产,结果,却被多方指证勾引郡王,最后被褫夺封号的事情说了。 “臣妇跟侯爷相识于微末,感情甚笃,几乎无人不知,臣妇不知碍了谁的眼,竟然会被算计,无奈臣妇当时身怀六甲,糊里糊涂被指摘,却碍于身体,无言辩驳,最后糊里糊涂被定罪,臣妇冤枉,何况,臣妇当时已经有了孩子,臣妇名声是小,可怜臣妇跟侯爷的孩子啊,侯爷一心为国尽忠,为陛下荡平敌冦,却因为臣妇背负污名,连累侯爷在庆功宴上,被人诟病,臣妇心如刀绞,恨不得一死洗刷冤屈,不再让臣妇一身污名,连累侯爷…” 柳如霜泪如雨下,说到动情处,几近晕厥,甚至几度要寻死,最后却被沈阔和殿内侍从,死死拦住。 一场宫宴,最后以沈阔和柳如霜夫妇二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要求新帝谢君墨,调查当日柳如霜宫内被郡王调戏,小产的事情而结束。 第163章 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虽然,好好的一场宫宴,最后却扯出这样的污秽事,着实让人恶心,可是对谢君墨来说,只要能阻止沈阔揽权,就足够了。 所以,他没有理由阻止。 可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 而且,他看得出,沈阔对这位柳氏,还是颇为爱重的。 想到这里,谢君墨更是一脸为难的样子。 “这…“ “陛下,臣妻对臣一片痴心,臣不信臣妻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何况,臣的孩子不明不白的没了,当初,臣也曾据理力争,无奈…” 说到这里,沈阔一副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随即,对着高位上的帝王深深一拜,“还望陛下,能为臣和臣妻枉死的孩子讨个公道,能洗刷臣和为妻身上的污名…“ 沈阔死死握住柳如霜的手,跟柳如霜一起跪拜下去。 “沈爱卿,不是朕不愿意…可你也知道,当初是先帝和太皇太后一起…朕也好很为难啊…” 谢君墨看到沈阔这般,心里更高兴了,可是面儿上却是作难的样子。 毕竟当初可是先帝亲自审理,定的,他身为孝子,怎么能轻易去推翻,这不是让他不孝吗? 见状,周围大臣也不由纷纷劝诫。 可越是如此,柳如霜越是坚定了一定要为自己平反的心,毕竟,她好不容易风光回京,还荣升侯夫人,可不想背负污名被人指指点点。 想着,她眼泪汪汪的又哭倒在地上,被沈阔一把捞起来搂在怀里。 看着如此凄楚痛苦的柳如霜,沈阔心里莫名心烦意乱,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针不停的去刺他的心,让他心酸又无奈。 理智上,他知道新帝此举分明就是故意为之,不就是想让他交出兵权,所以,他不该顺着柳如霜。 可是情感上,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凄楚,被人诟病,想到他也是众人心里的笑话,还有他和霜儿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为男人,身为人夫,身为人父,他如何能忍得下这屈辱。 想着,沈阔暗自红了眼,攥紧拳头,对着新帝所在方向,又是深深一拜,以头触地,“陛下,沈阔宁可不要爵位,不要黄金,只要陛下帮我们夫妇讨回公道…” “这…” 谢君墨眼底溢出一抹狂喜,可是无奈,还要装作为难的样子,低头,深呼吸一口气,做沉吟状,许久,才又抬起头,眉宇紧蹙,似是非常作难,语气里透露出无力,“不是朕不允,实在是,南疆刚平,还需要沈…“ “臣…”沈阔不知为何,说完不要爵位和赏赐后,心里就生出悔意,正懊恼不已的时候,听到皇帝的话,想都不想,就要接下去,表达,他想继续驻守南疆。 可没说完,就被皇帝打断。 “沈爱卿别急,你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了,就算你堵上所有功劳,可是毕竟也关系先帝,朕刚登基,你就让朕违逆先帝,朕很为难,这岂不是告知天下,朕不孝? 可是,沈爱卿乃为国有功之人,又不要爵位和赏赐,朕若是不允,岂不是寒了功臣的心?” 谢君墨一副作难的样子,用手抵在额头上,低头沉思。 沈阔已经傻眼了。 分明就是一句话的事,可皇帝却说的好像多难似的,偏偏他还无法反驳。 “是臣让陛下为难了,若是…” 沈阔几乎想都不想,就想收回。 该死的,他真是昏了头了,明知道对方是冲着军权来的,还昏了头,掉入对方地陷阱。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他虽然爱惜如霜,可一向也是理智自持的,可最近,他似乎总是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朕只是一时难以抉择,再容朕好好想想…”笑话,这么好的机会,谢君墨可不想错过,他说着,快速扫了一眼沈阔,像是看不到沈阔眼底的犹豫和迟疑,又赶紧把话题拉回去,最后大手往桌案上重重一拍,一副为了功臣,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架势。 “也罢,朕也能理解沈爱卿的心情,虽然战事刚平,可朕相信沈爱卿,已经让南疆蛮子闻风丧胆,料想,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这案子毕竟过去时间久远,且…“ 谢君墨看到沈阔似乎又要开口,直接提高声音,让自己的声音盖过他的,“且我记得当初牵扯朕的皇叔郡王,还有太妃,对了,还有远赴南疆就番的安王妃,如此,只怕不是一朝一夕,就是怕…“ 谢君墨一脸作难,用头做拳,抵在额角。 见他始终不肯开口,随来的南疆副将,看着哭的几欲晕厥的夫人,又看对他们情深义重的沈阔,于心不忍的同时,又想着投桃报李,于是,纷纷出列,跪下,请命,“陛下,还望陛下勉为其难,为沈侯和夫人洗刷耻辱,还他们一个公道啊…“ 七八位副将和千户都站出来,请命,呼啦啦,跪了一地。 见状,谢君墨心里笑开了花。 沈阔嘴角却不动声色不受控制的扯了扯,一副吃了屎,却吐不出来,却只能说屎好吃的样子。 “这样…” “如果不够,臣也愿意不要军功…” “臣也愿意…” … 他们跟随沈阔大半年,虽然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他们自认相信沈阔将军和夫人的人品,何况,沈夫人哭的那般凄惨,沈阔将军也那般愤慨。 而且,他们刚才也听殿内人提了几嘴,好像说沈夫人被调戏,肚子里的孩子还因此没了,身为男人,他们最是清楚这些事事关他们男人的尊严,何况,听说事关郡王,什么王妃,总之,都是皇室中人,他们心里很快有了自己的判断,觉得肯定是侯夫人当初得罪了人,被人算计,陛下碍于都是皇室中人,还牵扯长辈,所以,才为难。 娘的,可真是憋闷。 如此想着,这些粗鲁的汉子更是气的眼睛都红了,更觉得责无旁贷。 一个个跪在地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陛下,我等情愿不要此次功劳,只求陛下重新调查案子,还侯爷夫妇一个公道…” “你们…” 沈阔懵了,这些人,可是他花了大心力,才收服的,为的就是东山再起。 他已经想好了,就算新帝逼的他不得不暂时留在京城,可是只要他们回去,那他就还有机会。 可是没想到,他们… “将军,我等都是在将军的带领下,才立了寸功,我等愿意,将军莫要劝了…” 众人还以为沈阔是要阻止他们,纷纷表示无悔。 沈阔要看着他们一个个意志坚定,脸上表情变幻莫定,暗暗咬紧后槽牙,身子踉跄半步,却只能攥紧拳头。 只是眼底的不甘和气愤,让他红了眼。 偏偏他的心腹手下,还以为他是感动的,还拍着胸脯保证,“将军,功劳可以再立,只要夫人和将军能洗刷耻辱,我等义不容辞…” “你,你们…我…” 沈阔嘴角抽了又抽,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里隐隐泛起血腥味。 这一幕,看的谢君墨,真的是龙颜大悦! “好,好一个爱妻如命,好一个忠肝义胆,朕没想到沈侯爷和诸位将军如此赤城,既然如此朕还有什么不能的…也罢…” 谢君墨一副大受感动,勉为其难的样子,大手一挥,走到龙椅上,下了命令,“既然如此,朕即可下令,让大理寺重新调查当时的事情,只是毕竟过去数月,又牵扯先帝宫妃,和太妃,太皇太后,和安王妃,耗费时日只怕不短…虽说南疆战事平息,可是南疆人狡诈,若是沈爱卿一直滞留,唯恐夜长梦多,如此,朕只能先让魏国公入南疆掌管兵权…“ 说着,他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诸位副将,略微沉吟,才又开口,“诸位肯定也想跟沈将军共同进退,如此,朕就允准你们暂时留在京中,这样,朕给你们分别赏赐宅子…”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也要滞留。 正要询问,就看到高位上的男人,眉头一拧,似乎不悦,“怎么,朕给你们赐宅子,你们不高兴,还是说你们就愿意跟沈将军住在一起,如此…“ “我愿意,多谢陛下恩赐。” 有聪慧的,立即回过味来,这是把他们架空了,虽然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可能有现成的宅子,他们可不傻。 有人带头,很快越来越多的副将,纷纷跪谢隆恩。 沈阔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整个人瘫软无力。 可他不甘心。 他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在南疆筹谋,站稳脚跟,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被打回原形,他沉思良久,还是在他们谢恩之际,又开口,“陛下,臣一个人的事,让他们都留在京城,是不是不妥?何况,他们习惯了在南疆,再说,他们带兵久了,南疆…” “沈爱卿,你也看到了,是他们担心你,怕你一个人留下,会被欺负了,坚持留下,等事情弄清楚了,朕还是会重用他们的,你们说,是不是?” “对,沈将军,咱们一起来的,我们自己回去,算是怎么回事?” “就是,将军,你莫要担心我们了,陛下给我们赏赐了宅子,还有金银,说不定。我们还能讨个美娇娘呢…” “是啊,我早就听说京城繁华,还没好好逛过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沈阔好不容易准备好的话,都给压了下去。 让沈阔欲哭无泪。 还不得不硬着头皮感谢他们。 最后,谢君墨当即让卢枫负责调查此事。 卢枫自然清楚新帝的用意,只是没想到,这苦差事,竟然落到他的头上。 其实很清楚,当时的事情,分明就是柳如霜进宫之后,见识宫里繁华,加之先帝虽然人近中年,可也是相貌堂堂,所以想勾引,却被张贵人提前洞察,将计就计,摆了一道。 只是,张贵人在先帝弥留之际,帮陛下拿到了传位诏书,可是有功的。 而其他另外几位,都不在京城。 如此算来,想短时间了结,是不能的了。 稍稍一分析,卢枫便明白了过来。 这是先寻个由头,把沈阔架空。 想着,卢枫自己给自己斟酒,一饮而尽。 随即,几步上前,表态,“沈将军放心,我大理寺还没有冤假错案,一定会把真相查的水落石出,不管涉及什么权贵,还会全城张贴,一定还原事实真相。“ 众人也忍不住道,“有大理寺参与,那肯定不会有冤假错案,咱们这位大理寺卿,可是从不惧怕权贵,沈将军和夫人放心好了…” 闻言,几位喝的醉醺醺的副将,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不忘跟沈阔拱手,“将军,如此,兄弟们为放心了,再说,兄弟们都在,要是,这位年轻的什么寺卿,敢徇私枉法,偏袒权贵,兄弟们为不会干…“ “就是,兄弟们天天守着,看他怎么徇私枉法…” 卢枫微微一笑,拱手,“那卢某就等着诸位监督…” 说着,目光扫过沈阔和柳如霜。 不知为何,柳如霜心里陡然一沉,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而且,她本意是当场施压,那位年轻皇帝,不该看在沈阔立了军功的份儿上,大手一挥,直接把那些污蔑她的人定罪,而且,刚才他们说了好多人,就是没有提到木婉云,那怎么成? 如此想着,柳如霜心里有些焦急起来。 而沈阔觑着柳如霜脸色难看,心头也有些沉重,不知为何,他本该坚定的相信霜儿,可是心里就是莫名的发慌,尤其卢枫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总让他有种马上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心慌! 第164章 脑子抽风 到了这个时候,谢君墨已经觉得今日的宴会足够圆满了。 只是临近尾声,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沈爱卿,事不宜迟,我看还是尽快把兵符给魏国公,让他早些入南疆统兵。” 说着,快速给身边的心腹公公崔公公使了个眼色,接着,手持拂尘的崔公公就一路小跑到了沈阔身边,微微恭敬俯身,双手主动举起,做出等待接的动作。 沈阔脸色铁青,暗暗咬牙,再不甘心,可当着满朝文武,也不敢不给。 他想过找借口,譬如,说兵符没有带在身上。 可转念一想,这么重要的东西,自己不随身携带,万一,被抓住把柄,到时候借口问罪,也是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都逃不掉今日要交兵符的结局,最后一狠心,一咬牙,也只能含恨把兵符掏出来,交了出去。 崔公公含笑接过,双手捧着兵符,一路小跑回到高位上,双手递到新帝谢君墨面前。 谢君墨用手摸着兵符,感受到指尖兵符的纹路,心里才踏实下来。 他虽然荣登帝位,可靠着的是京卫和筹谋,而他手里,其实并没有掌握多少兵权,这让他一直惴惴不安,如今,南疆兵符在手,他就可以安插自己人去统领南疆十万兵马,那他手里的底牌又多了一些。 如此,就算是还有宵小再对他不满,也不敢轻易轻举妄动。 他原本想了很多筹谋,想一点点拿回兵权。 可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如此,他看沈阔都有几分顺眼了。 想起沈阔和他那一众心腹副将都拒绝了封赏,他心里更是欣慰,只是,身为帝王,他却不得不考虑更多。 思及此,他把兵符收起来,俯首含笑看着沈阔,“沈爱卿虽然拒绝封赏,可朕却不得不为沈爱卿多考虑一些,沈爱卿不知道,年前一场大雪,压垮了不少府邸,我听闻沈爱卿的将军府就在其中,罢了,即便沈爱卿淡泊名利,不要封爵封赏,可朕却不忍心为国尽忠归来的将士,还自己修葺,我朕这就让工部着手帮沈爱卿修缮,这之前,沈爱卿先暂住朕之前准备赏给沈爱卿的府邸,等修缮后,沈爱卿和诸位将军在搬过去。” “这…“ 诸位副将有些傻眼,之前不是说给他们封赏宅子吗? “怎么?沈爱卿不愿意?哎,沈爱卿,虽然你和诸位将领都言之凿凿以军功相抵,换朕违背祖制,查清真相,可,也无需如此死板,再说,朕金口一开,诸位就不要推辞了,沈爱卿将军府修葺好之前,诸位就先暂住即可。” 说着,谢君墨用手扶了扶额头,又按压眉心,做出一副疲惫不胜酒力的样子。 心腹太监也很有眼力劲儿,立即上前,惊呼,“陛下,您不胜酒力,是不是头疾发作了?” 谢君墨没说话,可沉默就是默认,很快崔公公便一扬拂尘,高声唱道,“宴会结束,诸位大臣和亲王,按照顺序,依次离宫。” 这时,谢君墨又很无奈的抬手,一副意犹未尽,却不得不妥协的样子,“朕就不留了,沈爱卿,还有诸位将军,一路舟车劳顿,早些回去歇息。” 又对诸位臣工摆了摆手,“替朕送沈爱卿和诸位将士。“ “恭送陛下,陛下可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立即有人带头跪拜,恭送新帝离开。 谢君墨等进了后殿,才忍不住甩开崔公公搀扶的手,眉开眼笑起来。 笑完,又恢复一派清冷沉稳帝王的样子只是吩咐崔公公,“去,把卢枫喊来,朕还有事需要跟他交待一番。“ 崔公公是自小陪伴在谢君墨身边的心腹,对他和卢枫的关系深知肚明,很快,便安排信得过的小太监去传话。 而沈阔等人随着列席的臣工一起往外走,心里却五味杂陈,越想越觉得憋屈,总觉得哪里不对。 尤其,不时有人在他们背后,或者跟他们擦肩的时候,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他们,又低声交头接耳几句,或者,有的直接低声叹息,“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辛辛苦苦打了一场胜仗,结果什么都没捞着,还是主动不要的,爵位,府邸,黄金,哪一样不比哪个什么真相重要…” “你?你胡说什么?!” 有副将忍不住,攥着拳头,虎视眈眈,就要上前去教训那些碎嘴子的人,结果人家却只是冷冷扫了一眼,便快步离开,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 那人偏偏以为是自己的拳头和威严把他们吓跑了。 还主动凑过去跟沈阔道,“将军,你别听他们的,我等觉得将军做的对,咱们男人,就该护住自己的女人,何况,夫人受了奇耻大辱,咱们一定要讨个说法,等到真相大白,到时候,陛下自然会补偿咱们。” 此话一出,原本还生出一些后悔之意的副将们,也觉得有道理。 只是沈阔却始终一言不发,僵着脸,连笑都笑不出来。 同样笑不出来的还有柳如霜。 她原本只是觉得,沈阔立了不世之功回来,陛下多少会给他几分颜面,不过是随口给她证明几句,只要陛下说一句她是被冤枉的,哪怕说她明德贤良等,也能让她在那些世家命妇面前抬起头来。 何况,她看得清楚,陛下想收回南疆兵权,这个时候,陛下不是应该更对他们好吗? 可没想到,竟然真的要重新调查。 而且,她始终没找到机会,把事情牵扯到木婉云身上。 这也就罢了。 沈阔竟然还赔上爵位和黄金,还有这些副将,也蠢的站出来?! 怎么这么蠢?! 她辛辛苦苦一场,原本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眼看到手,就这么没了?! 不该这样啊? 柳如霜越想,越欲哭无泪。 她之前在宫里待过,也看过话本子,臣子想让陛下妥协,不都是说宁可不要,那帝王就会妥协?! 怎么到她这里,救变了?! 柳如霜想不通! 怎么就真的收回了呢? 那辛辛苦苦打仗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就是为了进宫赴宴?! 还要让他们重新回到破败的将军府?!什么都没有,吃什么,穿什么?! 柳如霜越想越心如刀绞,终于,在即将步出宫门的时候,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而宫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也传到了宫外。 作为槐园第一手资料的获得者,红玉很快便得到了消息,然后麻溜儿跑到木婉云跟前,事无巨细的跟木婉云等人转述了一遍。 听到陛下封赏沈阔侯爵,所有人都气红了眼,可没想到,柳如霜转头就要求重新审理当年她被调戏小产撤销县主封号的事情。 “她可真是睁着眼说瞎话,明眼人都知道,而且当时安王妃说了证据确凿,她…“ 红玉当时听宋曦月说了来龙去脉,事关柳如霜,她印象深刻,后来还多方打听,加之她对柳如霜的事情很了解,知道她什么秉性,所以,十分相信,当日的事情,就是事实。 而且,这件事,即便传播出去,也只是在官宦之家,而且没有拿到台面上,可她执意要查,不是闹的人际皆知?! “或许,她也没想到咱们这位陛下,是真的不按常理出牌吧!“ 木婉云琢磨了半晌,回了一句。 “啊?” 红玉一时没明白。 “柳如霜或许觉得陛下应该懒得理会这样的小事,最多说一句,沈爱卿为国效忠,他的妻子,想来不是那种人…“ “如此,柳如霜便能对外澄清,毕竟金口一开,谁敢反驳…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原来这样,那她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绿俏都笑喷了。 “不止,听说沈将军当时脑子抽风,还赌上自己爵位和所有的封赏,对了,还把兵符交出去了…” 红玉笑着补充。 她当时听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 再三追问,确定是真的,才回来报喜。 而且回来的时候,还特地去将军府看了,工部的人真的已经着手准备修葺,她才真的确定相信这一切。 “或许不是脑子抽风了,而是脑子被人控制了…” 木婉云想起白天看到沈阔看自己的怪异目光,又琢磨一番,忍不住摇摇头。 第165章 横着走 而与此同时,晕厥的柳如霜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宅子里醒来。 入目便是奢华无比的陈设,她如今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姑了,她一眼便看出屋子里的一切都价值连城。 怔了一下,她眼底溢出一抹狂喜出来,挣扎坐起来,不敢置信喊人,“是不是陛下反悔了?又赏赐了大宅子?” 身侧伺候的小丫头,看了她一眼,毫不掩饰眼底的鄙夷,讥讽道,“别做梦了,陛下只是让你们暂时住在这里,等将军府修葺好,你们还是要搬走的。” 小丫头名唤连翘,是昀希的徒弟,是奉命来照顾柳如霜的,只是她本人并不喜欢柳如霜,可碍于师命难违,又不得不遵从师命。 平日里,她就扮作柳如霜的小丫鬟,随侍左右,入宫的时候,她也在,所以亲眼所见沈阔和柳如霜自作自受,把即将到手的一切给作没了。 正因为亲眼看到他们的愚蠢,她才更不解师父昀希,为何会钟情于这样一个品行低劣的女人?! “你?你胡说?!” 柳如霜脸上的惊喜瞬间消失殆尽,被癫狂和歇斯底里取代,虽然心里已经明白这一切是真的,可她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更是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又不肯承认是自己的愚蠢和贪婪导致这一切,只能歇斯底里地怒吼,发泄在连翘身上,还随手抓起东西想摔出去发泄心里的怒火。 没料,东西刚丢出去,就被连翘接住,她脸上的讥讽和怒气更盛,想到师父只让她保护柳如霜的安全,可没让自己惯着她的臭脾气,于是一边小心翼翼把东西放回原处,一边讥讽道,“摔之前,想想自己有没有钱赔,赔不起害摔,不是蠢是什么?!” “你?!连你也敢讥讽我?!你信不信我发卖了你!” 柳如霜听出连翘语气里的嘲弄,整个人都更加癫狂,甚至还想拿以前对付下人那套对付连翘。 “发卖我?!” 连翘像是听到了什么愚不可及的笑话一般,双手叉腰冷冷扫了柳如霜一眼,提醒道,“你以为我是你那些任打任骂的下人?我告诉你,若不是师父之命,我才不会来。” 说着,她从身上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手里把玩,然后冷冷睨着柳如霜,半威胁半提醒,“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不然我有很多种办法…” “你?!” 柳如霜想起她瓷瓶里放的是什么,瞳孔剧烈收缩,眼底都是恐惧,可又固执的不想让人看出来,于是大吼一声,指着门口,“给我滚出去。” “你以为我愿意留在这里。” 连翘倒也干脆,直接收起瓷瓶,大步往外走去。 柳如霜感觉自己肺都要气炸了,抬手就要抓起花瓶丢出去,可想到连翘刚才说的她赔不起的话,又连忙握紧花瓶口颈,小心翼翼放了回去。 只是心里那股子憋闷和懊恼却更加强烈了。 这时,她贴身伺候的丫鬟冬儿端着铜盆走了进来,被她直接打翻,丫鬟冬儿不同于连翘,是她签了死契的,平日里她便是想打便打,想骂便骂。 冬儿这会儿看她盛怒,直接抖着身子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求饶。 “夫人,夫人饶命。” 柳如霜打了一会儿,又骂了一会儿,又吩咐小丫头自己扇巴掌,看她乖乖听话,把自己打的脸色红肿,嘴角鲜血直流,气才消了大半,想起什么,抬手道,“好了。” 闻言,小丫头冬儿哽咽着,哆嗦着放下手,刚准备捡抹布,去擦地上洒落的水渍,却听到柳如霜气呼呼的问话。 “将军呢?” “禀告夫人,将军…” “让你说,你就说,你又不是个磕巴,还是说,本夫人很凶…” 见柳如霜又要发火,小丫头冬儿没忍住,泪水滑落下来,浑身哆嗦着,跪了下去。 柳如霜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身上狠狠拧了一把,疼的小丫头冬儿嘶声喊出声来。 嘴里不停的求饶,“夫人,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将军…” “又闹什么?!” 这时,听到柳如霜醒来的沈阔,正好来看柳如霜,一眼便看到这一幕。 他整个人都不敢置信的怔愣住,原本抬起的脚,又收回来,瞳孔剧烈回缩,眼前都是刚才看到的柳如霜狰狞着一张脸,去掐小丫鬟的狰狞可怖样子。 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夫人,放在心里的女人,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恶毒的样子?! 心里的厌恶陡然升起! 看柳如霜的眼底,有什么在一点点汇聚! 柳如霜也慌了,虽然她给沈阔下了情蛊,可平日里还是在他面前装的温柔小意的样子,从没有在他面前展露真实一面。 尤其看到沈阔眼底的厌恶越来越浓,她整个人都慌了一瞬,不过她很快便想好了办法,一边捂着心口,一边故作委屈,泪眼盈盈看向沈阔,“将军,你可来了,这个贱婢,她,她竟然出言不逊,说,都是我挑唆蛊惑将军,才让将军失去了爵位和宅子?!可,我真的没有想?我只是不想人继续非议将军,才执意让陛下给个恩宠?!我不知道将军竟然会愿意堵上爵位和所有功劳?!” “再说,就算将军爱重我,愿意什么都不要,可陛下怎么能这么对功臣?!” 柳如霜哭的梨花带雨,收起凶狠的一面,她又恢复成刚才那个善解人意温柔大度的女子。 她的样子,深深刻在沈阔心里,逐渐让他忘记她刚才的凶狠模样! 只记得她是受了委屈! 还有她的话,也让他如梦初醒! 是啊! 他怎么能怪霜儿! 霜儿被人构陷,失去孩子,名声被污,若不是靠着对他的爱,只怕早就不想活在世上了! 她也是为了他和他们的孩子,才想让陛下出面澄清,可陛下… 沈阔眼底一点点赤红,垂在身侧的手缓缓紧攥成拳头,恨意在心里渐渐弥漫! 他可真该死! 分明都是谢君墨的算计,可他之前竟然真的怪霜儿! 谢君墨想收回军权,甚至对付他,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他既然有打算,就算没有霜儿的事,想来也会有别的借口! 想到这里,沈阔心里,一边痛恨帝王无情,一边又深陷对柳如霜的无奈愧疚当中! 说到底,是他无能,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看着柳如霜哭晕在地上,他再也忍不住,大步上山,一把将她抱起,小心翼翼,放回榻上,又转过脸,冷冷看着还匍匐在地上低头瑟瑟发抖的小丫头那里冬儿,冷冷呵斥,“再敢惹夫人生气,决不轻饶。” 小丫头冬儿吓得又是浑身一抖,连连称不敢,被沈阔丢了个嫌恶的眼神,撵了出去。 等人一走,他才能抬起袖子,仔细帮柳如霜拭去泪水,看着柳如霜哭的梨花带雨的脸,满眼都是疼惜,“霜儿,不哭了,以后贱婢惹你生气,你处罚他她们便是。” “夫君,你真的不怪我?!” 柳如霜看着对自己几近温柔的沈阔,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曾经,可她很快就清醒过来,心里明白如今沈阔对她的好,都是因为他身体里的情蛊,自从宫里那件事之后,沈阔对她就没有了感情,甚至几次都想杀了她,要不是她之前让人偷偷给沈阔下毒,又告知他解药只有她有,她大概早就被他送去见阎王了。 不过这不重要。 她早就不再奢望跟沈阔之间有真感情,她要的是借助沈阔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尤其,她要让木婉云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她更加急切的抓住沈阔的手,问道,“夫君,你不说话,心里还是怪我是不是?!” “没有,霜儿,你身体不好,不要胡思乱想。” 想起自己万众瞩目意气风发得胜回京,结果却在宫宴上成了笑话,他心里就憋闷的想杀人,可这些,他无法对一个女人诉说,这一刻,沈阔心里对皇权的不满开始萌芽。 凭什么,他们一句话,就能把他一切的努力抵消?! 若是没有他们武将保家卫国,他们谢家能坐稳皇位吗?! 想起自己沈家的下场,想起自己曾经忠心耿耿,结果却落到被贬的下场,好不容易在南疆立下战功,结果,却成了笑话,沈阔无力又悲愤,恨意和野心在心里疯狂滋长。 柳如霜看着这副样子的沈阔,心里鄙夷,又嫌弃。 早知道他这么没用,当初,她就不应该委身给他。 而是踩着他往上爬。 想到宫宴上,看到谢君墨的英俊样貌,她心里一阵小鹿乱撞。 只可惜,她知道,皇家无情,她又没了名声,想做皇帝的女人,简直难如登天! 等等,若是谢君墨也中了情蛊?! 可当初昀希说,情蛊只有一只,而已经被她给了沈阔! 想到这里,柳如霜突然有些懊恼! 早知道… 正后悔着,一抬头却对上沈阔微微赤红的眸子,她吓了一跳,连忙咬着唇,小心问道,“夫君,你…” “霜儿,都是为夫无能,本来以为这次归来,能让你过上被人艳羡的日子,可没想到…” 沈阔说着,双拳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夫君,不怪你…” 柳如霜嘴上说着,眼底嫌恶一闪而过,只是被她很小心的掩饰起来。 看着富丽堂皇的屋子,想着,这只是暂时的,等到那个破败的将军府修葺好了,他们还要回去,那将军府有什么,就算修葺好了,除了一座空宅子,还能有什么。如今没了爵位,没了银钱,她回来,还怎么洗刷耻辱,怎么把木婉云,和过去那些瞧不起她的人踩在脚下?! 如此想着,柳如霜只觉得天都塌了。 还有大理寺那个卢枫,她知道他,他一向古板严苛,眼里容不得沙子,要是真的查出什么,只怕不会容情,要是查出当时… 柳如霜不敢再往下想。 “霜儿,你放心,我会让所有欺辱咱们的,都…” 柳如霜被沈阔搂在怀里,感受他有力的手臂将自己箍紧,在她耳边喷洒热气… 她突然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 原本恨不得都要杀了她的沈阔,都能对她如此死心塌地,情深义重… 若是其他人,尤其那些大臣,能对他们唯命是从,那,岂不是这京城,她要横着走了?! 第166章 当然要去 想到这里,柳如霜心中顿时涌出一个计划! 一个不仅能让她在京城横着走,还能力保沈阔夺回一切,甚至还能平步青云的计划! … 这日,木婉云刚用完午膳,抱着辉儿在小花园溜达,红玉就急匆匆来禀报,“小姐,稀奇事…” “大惊小怪的,京城又发生了什么?!” 自从她让红玉留意沈阔和柳如霜的消息,红玉就每天都会来汇报一波,今天是谁又奚落了他们,明个儿又是柳如霜去逛街,看中一套价值连城的头面,却没钱买,成了笑柄… 虽然,她很乐意听到他们这对卧龙凤雏倒霉,可是听的多了,也觉得没了新意,因而,并不是太在意。 红玉见没有引起小姐的在意,顿时急了,跳着脚,发誓保证,“小姐,这次真的不一样,这可是我从他们内部打探来的…” “内部?!” 木婉云侧过脸,看着红玉红扑扑的俏脸上写满了急切和笃定,也生了一些在意,把手里的鱼食交给身边的小丫头,拍了拍手,才引着一路回到亭子里。 红玉已经等不及把事情说了一遍,当听到是从柳如霜身边的小丫头那里打听到的,木婉云还是有几分惊诧。 她之前在柳如霜身边安插过人,可是那些人要么被柳如霜找借口发卖了,要么后来被打死了,柳如霜这次回京,身边的都是新添置的,许是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柳如霜有了心眼,她几次想安插人,都没成功。 “小姐,是真的,那小丫头叫冬儿,是伺候柳如霜的,你也知道柳如霜的脾气,也不知怎么招惹了柳如霜,为或许,就是柳如霜气不顺,拿自测丫头撒气,总之就是,那小丫头脸都被打肿了,大半夜,一个人躲到后花园的角门那哭,,正巧碰到我让人假扮的货郎累了,靠在角门那歇脚,听到了哭声,货郎便随手拿了一包酥糖丢了进去,那小丫头捡了去,便推开门,一来二去,跟货郎便熟了,今天,那小丫头照例偷跑出去从货郎那买了一些擦脸消肿的,顺嘴提了一句,说他们家夫人打算举办宴会呢。” “什么?柳如霜,她要举办宴会?能有人去吗?” 有人忍不住鄙夷了一句。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我还真看到柳如霜派人给几个世家夫人送帖子,你们猜怎么着,那些夫人竟然满脸含笑答应,还有,我还看到有人登门拜访,跟柳如霜相谈甚欢,柳如霜亲自送她们出来,那人还主动挽着柳如霜的胳膊,那模样,就跟亲姐妹似的…” 啪嗒! 木婉云正端起茶杯,正准备润润嗓子,闻言,手一滑,茶杯应声落地! 身边小丫头惊呼一声,赶紧拿起帕子给她擦拭,却被她摆手制止,她紧紧盯着红玉,急切问道,“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没有,其实,其实昨个儿,我也看到了,我当时也很纳闷,明明之前那些人都不愿意理会柳如霜,甚至奚落她…“ 一旁有个嬷嬷,也想起一茬,忍不住开口。 见小姐脸色不好,还以为是说错了话,赶紧抬手虚拍了自己脸一下。 木婉云却摆摆手,让她们先各自去忙碌,而她用手肘托着脸,陷入沉思。 她前世今生,无数次跟这些世家夫人交际,最是明白她们心里的想法,她们骨子里就看不上柳如霜这样卑贱的出身,何况她做的那些事,随便一件拿出来,都让人诟病。 让她们突然改变,要么有巨大的利益驱使,要么就是别的… 木婉云沉思的时候,喜欢曲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 身边服侍的,也都是知晓的,见状,悄悄留下一两个人随身侍奉,其他的,静静退下。 木婉云想了许久,沈阔如今没了兵权,还能有什么值得人所图的?! 所以,她很肯定,是第二种。 事情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翌日,木婉云刚醒,就有门房来报,说是沈将军府来人了。 她怔愣住,还未发问,身边红玉就叉着腰准备开骂,“什么狗屁沈将军府?赶出去!” “慢着!” 觉察出什么的木婉云,赶紧制止,问传话的婆子。 “怎么说的?来的是谁?!” “门房小厮只是听到对方是沈将军府的,心里拿不定主意,便没敢放人进来,这不,先来问问,人还在门外呢。” “这样,红,绿俏,你跟着出去看看。” 木婉云看了一眼气鼓鼓的红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红玉不干了,“小姐,干嘛还要去,直接打出去…” “你没听到,现在,柳如霜可是京城诸位夫人的心头好,咱们如此无礼,不是让人挑嘴,好了,你难道就不好奇她吩咐人来做什么?” 说着,木婉云又给绿俏递了个眼色,绿俏对木婉云行了礼,便快步离开。 不多时,绿俏手里便揣着一封烫金的请柬走了进来。 木婉云已经穿好衣裳,正由红玉在铜镜面前为她挽发,透过铜镜,看到绿俏急匆匆回来,手里还多了什么,连忙转过身,却嘶了一声,扯下一根头发。 红玉赶紧低头查看,见小姐被扯掉几根秀发,又心疼,又懊悔,“小姐,奴婢为你挽发,你怎么乱动,再说,有什么好看的?!” 木婉云摸了摸扯疼的地方,睨了红玉一眼,也没心思迁怪,毕竟是自己太着急,一时忘记了,摆摆手,转过身,看着绿俏走近,近了,才看到那是一封请柬。 绿俏也把对方的来意说了一遍。 “说是,请小姐你去参加赏花宴。” “呸,黄鼠狼给鸡…呸,我不是说小姐是鸡…反正,咱们不去就对了…大言不惭的,谁不知道他们如今住的地方都不是自己的,怎么还能厚着脸皮办什么赏花宴?!” 红玉气愤说着,说完,不忘嘱咐自家小姐,“小姐,咱可不去,她肯定没安好心,说不定憋什么坏呢。” 木婉云没说话,目光落在那烫金的请柬上,半晌,红唇轻启,吐出一句,“当然要去。” 第167章 赏花宴 “什么?去?!” 几乎木婉云话刚落地,红玉尖锐刺耳的声音就响起,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炸毛的猫儿,满眼写满了不敢置信。 木婉云轻扫了她一眼,却不急着跟她解释,而是交待绿俏,“你去说一声,就说走会如期赴约。“ 绿俏虽然也诧异,可到底比红玉多了几丝沉稳,很快收拾好心情,快步出去。 等绿俏一走,木婉云才转身看向红玉,不等她出声,红玉已经等不及蹲下来,拉住她的手,试图劝说她,“小姐,你…” 说着,腾出一只手,放在木婉云额头上,又快速收回,放在自己额头上,几次之后,她摇头不解。“小姐,你也没发烧啊?!” 看她这副样子,木婉云哭笑不得,随后收起笑来,严肃认真的看着红玉,“是不是想不通?” 红玉点头。 “人家下了帖子,咱们不去,那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他们编排,说不定,她们还会觉得是咱们怕了,不敢去?!” “什么?他们敢?!” 果然,木婉云是懂得打蛇打七寸的,最是知道红玉的脾气,知道她在意什么。 “可…” “你是担心他们设陷阱?” 木婉云很快猜到。 红玉点头。 木婉云笑道,“你们小姐我对上柳如霜,什么时候被她踩过?” 红玉仔细想了想,似乎还真没有,“可…” “之前沈阔还得势,柳如霜是她心尖儿上的人,我都不怕,后来她救了太后,成了县主我也不怕,所以,现在,有什么好怕的?” 木婉云轻笑。 红玉开始游移不定。 木婉云见她还是不肯松口,最后心一横,又道,“在说,你难道不好奇,柳如霜到底有何底气办宴会?目的何在?还有那些原本没跟她水火不容的贵夫人,为何一改常态,跟她热络起来?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当然奇怪,可…” “哪儿有那么多可,好了,你们小姐我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安心好了,对了,我还需要你们帮我做些事情,毕竟,去报价挽回,总归是不能空手的…” 说着,木婉云示意红玉把耳朵侧过来,在她耳边轻语几句。 听完之后,原本还心有疑虑的红玉,渐渐打消了念头,反而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而与此同时,柳如霜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关于宴会的相关事宜。 她手里并没有多少银钱,可办宴会所花不菲。 名为赏花宴,那自然得需要一些名品花卉撑场面。 她们现在住的府邸,原本倒是有一些,可都是常见的,既然打着赏花宴的名头,那自然需要添置一些罕见的做噱头。 如此,才能让人挑不出错处。 另外,宴会所用的桌椅板凳,布置,茶余点心等等,都不能寒酸。 除此之外,她还想为自己添置些首饰衣裳头面什么的。 再就是,府里下人太少了,需要添置一些。 算下来,办这场宴会,至少需要花费两千两。 可她全身都拿不出来。 柳如霜发了好大的火,最后,目光落在屋子里的一些昂贵的家具摆件上。 偷偷喊来心腹,让乔装,帮着典当了。 反正,等宴会一过,到时候,这府邸就是他们的了,这里面的东西,还不是任由她处置,早点晚点也没什么区别。 想着,柳如霜一改之前憋火的心情,嘴角都忍不住翘了几个弧度。 心情好了之后,她又忍不住把连翘喊来询问了一番,确定她给的那些东西,到时候不要失效才是。 “我跟你说了,我养蛊不如师父,我不能保证…” 连翘根本看不惯柳如霜,之前柳如霜让她做的事,她也看不上,可没办法,师父让她都听柳如霜的,想着,她就忍不住憋闷。 “算了,只要能奏效就成,等事情成了,就算失效,也无所谓。” 柳如霜知道连翘不喜欢自己,就跟她喜欢她似的。 整天养奇奇怪怪的虫子,总感觉他们身上都阴森森的。 尤其,想起那些恶心巴拉的虫子,柳如霜就从心里觉得恶心。 可想着,要不是那些奇怪的虫子,那些高高在上拿鼻孔瞧人的妇人,我也不会像如此这般待她,她又觉得它们也没那么可怖了。 反正,只要能让她在那些人面前挺直腰板,不被她们瞧不起,她也能暂时容忍她的臭脾气。 何况,等宴会结束,她就能解决心腹大患,到时候,谁还敢瞧不起她。 想着,她摆摆手,让连翘离开,省的整天拉着脸碍自己的眼。 然后,又提醒了几个心腹,让他们务必安排好每一个细节,确保没有纰漏。 这时候,下人来报,说木婉云已经收了请柬,答应会来。 闻言,柳如霜心里大石头落了地,忍不住喃喃自语,“来就好,就怕不来。” 木婉云,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授意,宋曦月不会跟张贵人那个贱人联合算计我,我也不会失去孩子,被沈阔厌弃,还被褫夺县主封号,如今,还赔上侯夫人和原本没该有的一切!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我所遭受的一切,我要佳贝还给你,让你也尝尝被当众捉奸,被千夫所指,沦为笑柄,失去一切的滋味! 想着,柳如霜忍不住狂笑起来! 只恨时间还是太慢了,恨不得直接到那一天! 转眼便到了赏花宴这天。 一早,木婉云就收到礼物已经准备好的消息,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顿觉得心情一阵大好! 嗯,是个看戏,不看笑话的好天气呢! 红玉早就为她挑好了宴会穿搭的衣服和首饰,更是亲自操刀,把她摁在铜镜前,给她挽发梳妆,半个时辰后,就在她坐的屁股都有些僵的时候,红玉总算停手了。 “好了。” 红玉看着铜镜里美艳不可方物的小姐,都忍不住夸赞,自己有一双巧手,呸,是小姐本来就美若天仙,再加上自己一双巧手。 结果,却听到一股子奇怪的声音,寻声看去,只见自家小姐竟然坐着睡着了。 气的红玉无奈又忍不住出声,“小姐…” 木婉云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睁着被修饰的格外晶亮的眉眼,“好了?” “小姐站起来,让大家看看。” 红玉想起自家小姐昨晚连夜看话本子,实在不忍心多说,再说小姐对他们好,可她们也不能太恃宠而骄。 木婉云站起来,走到离铜镜几步远,对着铜镜抬手双臂,只见铜镜里,是一个身穿紫色衣裙,满头珠翠,额头中间贴着花钿,美艳不可方物的宫装女子,连她自己都看呆住了,更别说其他人。 “小姐今天好看。” “保准一鸣惊人!” 一声声称赞声,红玉也忍不住得意起来。 木婉云知道,红玉是不想自己被柳如霜压一头。 虽然她已经毫不在意,可是,也不会拒绝好意。 再说,她之前为了显得沉稳,穿的往成熟稳重里靠,今个儿穿的鲜亮,心情也跟着大好,心情好了,才有好心情。 听到已经备好车,她让红玉带好准备的礼物,出门。 第168章 参加宴会 她住的槐园跟柳如霜如今住的府邸并不算远,很快,马车便停在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前。 这座府邸原是前朝一位公主的,据说这位公主很得帝宠,因而公主府也是前所未有的奢华至极,后来公主牵扯夺嫡谋逆犯了罪被抄家,府邸便收归朝廷所有。 听说新帝谢君墨原本是打算赐给沈阔做他封爵后的府邸的,可没想到庆功宴上一出,爵位没了,府邸也只能暂住。 想着,木婉云主动搭着红玉的手下了马车,一抬头,便被府邸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刺的眼睛有些生疼。 她如此,想来,柳如霜心里更是如此。 有时候,没得到便罢,得到了,又要失去,那滋味只怕更不好受。 木婉云想着,嘴角一勾,随着红玉一起,踏入这座金碧辉煌的府邸。 门前已经停满了大大小小各色规格的马车,想来,她来的还是有些晚了。 不出所料,她刚踏入会客花厅,就听到花厅内传来叽叽喳喳女子的交谈声。 随着带路小厮报出她的名字,霎时间,原本略显嘈杂的花厅,顿时鸦雀无声,只是一双双打量的眸子不约而同的落在她的身上,或好奇,或鄙夷,只是无一不刺眼。 换作旁人,定然会手足无措,可木婉云只是轻轻勾唇,露出一个得体的笑。 随即,轻抚发髻,在红玉等人的搀扶簇拥下,迎着众人看过来的目光,淡定自若,轻移莲步,款步走了进去,像是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的打量一样。 红玉扫了一眼,很快锁定其中一处空座儿,对她轻轻抬手,“小姐,咱们去那儿…” 木婉云轻轻点头,一起走过去。 全程,她没有多余的目光,即便是跟谁的目光撞上,也没有露怯,更没有自惭形秽。 短暂的寂静过后,众人又开始三三两两交谈起来。 没人理会她,她倒是也不恼,只是淡淡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应摆设,还有物件,有时候也会打量一下屋子里的人。 丝毫没有与人交谈的意思。 可她的淡定却没有打消众人对她的关注和好奇。 终是有按耐不住的,主动走到她附近,侧目看着她,却又跟身边的人低声议论,“她怎么会来?她不是跟柳夫人有旧怨吗?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此话一出,周围几个人也都跟着探目过来,满脸写满鄙夷和八卦。 灼热的目光,和渐渐不再压低的声音,让木婉云身边的红玉,几乎站不住。 木婉云却状似看不到听不到,还悄悄对红玉使了个眼色。 她知道避免不了的。 她决定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 而且,不把场子炒热一点,到时候怎么够热闹。 想着,木婉云继续若无其事的喝茶,像是对成为人们的八卦和焦点浑然未觉一般。 许是见她浑不在意,大家更是肆无忌惮起来。 几乎毫不避讳鄙夷和贬低。 许是见她一直不为所动,也不生气,大家猜测的更加卖力,说话也再没避讳。 “看她那副样子,不像是来找麻烦的,倒像是来求饶的?!” “求饶?!” 此话一出,如同一记惊雷,让原本就热闹非凡的场子,又热了几度。 有人还刻意走近,仔细打量她,见她神态自若,眉宇之间毫无戾气,也赞同的点头。 “我也觉得她不像是来找麻烦的,既然不是来找麻烦的,那还真有可能是来求饶的?!” 这句话逐渐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 也打开了很多人的思维。 大家纷纷发散思索起来。 开始把自己知道的八卦开始往外倒。 “我听说她昔日还是沈夫人的时候,可没少刁难当时还是妾室的柳夫人,还生生灌药把柳夫人肚子里已经成型的孩子打掉了…” “这也太恶毒了吧?咱们也都是做主母的,谁家里没有几个妾室,咱们就算再不满那些狐媚子,也没磋磨妾室和孩子,这只有不上台面的,才会容不下妾室和庶出子女…” “何止,我听说,她当初就是受不了沈将军有妾室,偏宠妾室,才非要闹着和离…“ “对啊,她可是和离的弃妇,她怎么有脸来这里?!” 随着议论,大家看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鄙夷。 甚至,更多不堪入耳的话,毫不掩饰,潮水一般,开始席卷而来。 木婉云身边的红玉已经气到攥紧拳头,像是一只随时都会伸出爪子,去挠人的小猫。 木婉云见状,微微一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红玉的手背,示意她安,红玉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深呼吸几下压下这口气。 红玉的气鼓鼓的样子,也引起大家的注意,不过看木婉云毫不在意,还安抚自己的婢女,她们又觉得她们想对了。 不是来捣乱,那肯定就是来求和的。 “我知道了,她要么是后悔了,要么就是怕被报复,所以,才觍着脸来…” 第169章 被刁难 此话一出,红玉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怒气,不顾木婉云之前的提醒,撸起袖子,迈步上前,怒视一众看似雍容体面,实际上满嘴恶言恶语的夫人们,“你们再说一句试试!” “红玉!” 木婉云轻轻呵斥一句,可在这些贵夫人看来,根本就是装腔作势。 适才还被红玉吓住的其中一位夫人,当即涨红一张脸怒不可遏,指着红玉,反唇相讥,“这哪儿来的婢女,好大的胆子,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来乱吠一起,还不打出去!” 说着,便要去喊府里的小厮把人拖出去。 “你,你说谁是阿猫阿狗?!” 红玉气的眼睛都红了。 她知道自己是婢女,人微言轻,在这些贵夫人眼里,可不等同猫狗一般,可她家小姐从不拿她当下人,不对,她如今已经不是奴婢,她家小姐给了她卖身契,还给了她两间铺子,她是自愿留在小姐身边为奴为婢。 小姐大恩大德,她不容许任何人,当着她的面奚落小姐。 “沈夫人,不,看看我这嘴,你如今已经被休弃,再喊你沈夫人不合适了,那我还是喊你木小姐吧?” “你忘记了,她跟木家断亲了…“ 两人一唱一和,很快奚落声一片。 红玉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去甩打这些人,可她不能,这些都是京城里有名望的夫人,她不能给小姐惹麻烦。 “好了,看你气的,既然知道是猫儿狗儿,还跟他们一般见识,不是自己惹自己不痛快。” 木婉云本不想跟她们一般见识,毕竟她们如今的所思所想,或许不是出于本心。 可看着一心维护她的红玉,气成这副样子,她也难免迁怒。 说着,她掏出帕子,给红玉拭泪。 已经有人咂摸出味儿来,气的扯碎帕子,指着她,“你,你说我们是猫儿狗儿?!你,你,好你个木婉云,既然是来磕头认错的,还敢拿架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沈夫人把你丢出去?!” 木婉云给红玉擦拭完,把帕子收起来,转身看向怒不可遏的刘夫人,轻轻挑眉,嘴角扯出一抹浑不在意的笑,抬手,“随便。” “你?!你可真猖狂!你当真以为我不敢?!” 原本以为自己猜对了,拿捏住木婉云七寸的刘夫人,顿时怒不可遏,浑身抖动,显然气的不轻。 “好了,别跟她一般见识,不过是个弃妇,再说,她猖狂也不是一两天了,跟她生气,那不是轻贱了咱们自己。“ 有人看刘夫人气的不轻,赶紧打圆场劝和。 目光一抬,落在木婉云身上,又忍不住轻慢,“木小姐,既然是来求和的,那还是管好自己的婢女,别到时候,不仅没得偿所愿,反而得不偿失。” “多谢王夫人提醒。” 木婉云嘴角一勾,对着王夫人轻轻点头,王夫人倨傲的扫了她一眼,没有再理会,仿佛多跟木婉云说一句话,就显得自己失了身份似的,结果,正要跟身旁的御史刘夫人说话的时候,木婉云的声音又悠悠响起,“只是王夫人说旁人之前,还是先自省的好。” “你什么意思?” 王夫人的夫家是户部侍郎,户部掌管钱财之事,素来被人追捧,因而,王夫人也一直都是其他夫人巴结的对象,平日里,有口角之争或者不睦的时候,王夫人都会主动出来说和,大家也愿意给她面子,久而久之,她自己也生出一种优越感。 因而,刚才一看到刘夫人气的不轻的样子,她就自己主动站出来了。 原本还觉得木婉云还算是识趣,可没想到,她接着就触她的眉头。 这让她觉得自己的脸面被下了,因而,老大不快。 她一不快,那些捧她臭脚的,也纷纷表现出不悦,一个个恨不得当场撕了木婉云。 “你自己立身不正,都要来磕头求饶了,还这副嚣张的样子,怎么,你是觉得你以前是沈将军的正室,这里就还是你说了算?木婉云,你醒醒吧,你早就已经下堂了,如今,沈将军的正室是柳夫人。” “是啊,就算你磕头求饶,沈将军也未必会愿意原谅你,你识相,赶紧滚出去,省的到时候,被人丢出去,颜面尽失,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似已经确定,木婉云就是来磕头求饶,寻求原谅,或者,是看沈阔又混好了,来捧臭脚的。 纵然木婉云十分清楚她们有部分原因是身不由己,可看着她们一张张嚣张的嘴脸,还是忍不住有些气闷。 真是好笑又可怜。 她努力深呼吸好几口,才压下心头的怒火,让自己平复下来,又反复告诉自己,不要跟些傻子一般见识,不然显得自己也傻,还浪费唾沫。 她拍了拍红玉,让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正要轻抿一口。 结果之前那位御史夫人刘夫人,见她竟然浑不在意,还有闲心喝茶,一时气愤直接冲过去,抬手就把她手里的茶杯打翻出去。 瓷器碎掉的声音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红玉的惊呼。 “小姐。” 红玉眼疾手快,一把拉开她,才免于她被茶水烫到。 可木婉云还是心里被激起一股子愤怒,几乎想都没想,就抬手给了这位御史夫人刘夫人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和刘夫人的尖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啊!贱人,你打我!” “来人,把她给我摁住!“ 反应过来的王夫人,直接冲上来,就要让人摁住木婉云,好给刘夫人出气。 却被红玉和带来的婆子死死挡住,“我看谁敢!” “嚣张,跋扈,木婉云,你是不是以为这里是你说了算,我告诉你,今天,没人能保的下你?!” 说着,王夫人便指挥着带来的下人,就要去推扯红玉和婆子们。 甚至还有其他有眼力劲儿的夫人,也要指挥着自己的手下上前帮忙。 一时间,花厅内乱糟糟的。 已经精心打扮过的柳如霜,正巧带着丫头婆子走到花厅外,婆子刚要出声,被眼明的柳如霜及时喊住。 “不着急,咱们等一会儿。” 婆子立即心领神会,跟着柳如霜一起,躲在了廊柱后。 只见花厅内,诸位夫人正对着木婉云发难。 木婉云身边的人已经被几位夫人和她们手下的人围了起来。 柳如霜眯着眼看着,眼底都是兴奋的光芒。 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这么给力! 木婉云,你也有今天! 昔日,她以沈阔妾室身份参加宴会,没少被奚落,如今,风水轮流转,怎么着,她也要好好的欣赏一番。 第170章 可有福了 想着,柳如霜眼底跃跃欲试,躲在廊柱后,只探出一双眼,噙着一丝恶毒,死死的盯着花厅内发生的一切。 看到几个夫人气的面色涨红,一副摩拳擦掌,要把木婉云撕了的样子,她整颗心都被兴奋包裹,恨不得喊出声,给几位勇猛的夫人呐喊助威,让她们好好收拾一顿木婉云。 心里一边暗暗啧啧,木婉云你也有今天,一边擦亮眼睛,都不敢眨眼,唯恐怕会错过了木婉云被打的精彩画面。 只可惜,她期待了半天,努力瞪大一双眼睛,耗的眼睛干涩流泪,可想象中的画面,却始终没有出现,最后,却被一声剧烈的砰的瓷器碎裂声,和厅内夫人们尖锐的尖叫声,激的恍惚回神。 “该死!” 柳如霜看到木婉云摔了她忍痛拿出来撑场面的茶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身边买来的嬷嬷,有见识过好东西的,一眼认出那套茶壶可是宫里都不常见的精品,本来她是不想拿出来的,可是想着难免有见过世面的夫人认识,到时候她也与有荣焉,便还是拿出来了。 该死的木婉云! 她咬着牙,气的浑身发抖,眼眶都泛起一抹猩红来。 “夫人…” 认出那茶壶的嬷嬷此时也随侍在柳如霜身边,也同样面色发白,死死地咬着下唇,下意识朝她看去。 柳如霜没理会她,只咬牙扶着廊柱,心里暗暗想着,等到成事了,一定要让木婉云赔! 对,一定要让让她赔! 如此想着,她心里才稍稍舒缓! 专注看去。 再说,花厅内。 随着木婉云摔了茶壶,溅起碎裂的瓷片四处飞溅,更不用说里面是刚沏的滚烫茶水,茶点子溅在身上,留下刺痛的触感,顿时吓得四周冲上来的贵夫人们退避三舍。 木婉云却端着一张冷脸,眼神冰冷如碎冰一般冷冷扫视,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弧度,语气冰冷,掷地有声,轻嗤一声,“蠢货!” “你骂谁?!” 有回过神的,立即勃然大怒,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都给我闭嘴,谁敢上前,别怪我不客气!“ 本不愿意搭理,可没辙,木婉云只好又拿起一个茶壶高高举起,一副谁敢上前,她就砸在谁身上的架势。 一时间,大家还真的被唬住了! 气归气,可谁都不敢轻易上前! 毕竟,碎瓷片要是不长眼,划破她们金贵的油皮,或者,茶水溅出来,烫伤她们,亦或者弄湿她们昂贵的罗裙,哪一个都不划算! 不敢靠近,也耐不住她们表达对她的厌恶,有人很快退到自认为安全的区域,指着木婉云怒骂,“木氏,你竟然还敢嚣张!你个弃妇,你有何脸面,在我们面前嚣张!” “是啊,你莫非觉得,你赔礼道歉,做小伏低,就又是沈夫人了,别做梦了!“ “就是,像你这种毫无教养,善妒无德的女子,只要不蠢,都不会选你!” … 木婉云掏了掏耳朵,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把这些自以为是的夫人们气的不轻,看她们说累了,木婉云才稍稍收敛,冷着脸,皮笑肉不笑,轻声问道,“说累了吗?可不可以轮到我说了?!“ 她这副淡定的样子,再次把诸位夫人气的跳脚! 她们想不明白,她为何能如此淡定,如果换作她们,被指着骂那些话,早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或者用一根白绫吊死了! 最后只能归为,木婉云早就没脸没皮到不被世俗礼仪规矩约束了! 该死的,遇上她这样的,她们可真是倒霉! 木婉云冷冷扫了她们一眼,只用一句话,就让她们没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都不说了是吧,那我说,你们想过没有,为何我能进来?!” 木婉云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冷眼看着被利用不自知的蠢货们。 “什么?!” 有人,像是没明白什么意思,下意识反问一句。 木婉云扯了扯嘴角,目光从她脸上划过,又轻扫了一眼厅内其他的忍,最后提了声音,又道,“用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我为什么能进来?!对了,我可是被府里的下人,亲自引过来的…” 此话一出,还真有人想起来,“对,她是被小厮引过来的,莫非,她也有请柬?!” “还不算太笨。” 木婉云轻点头,给了这位年轻的夫人一个赞许的眼神。 只是那夫人可没有多少被夸奖的愉悦。 木婉云也并不在意,等大家发散思索了一会儿,才给出答案,“对了,你们猜对了,我可是你们口中的那位柳夫人亲自让人下请柬,邀请过来的,所以,我跟你们一样,都是贵客,你们说,让柳夫人知道,你们这样对她的贵客,会怎么样呢?!” 抛下问题后,木婉云不慌不忙绕过碎瓷片,重新坐回到梨花木圈椅里。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柳夫人不是跟她有仇?为何要请她来?!” “是啊,这说不通啊!” … 看着花厅内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画面,反而因为木婉云一句话,陷入了嘈杂当中,柳如霜气的扶着廊柱的手都青筋暴起! 该死的! 木婉云抿了一口清茶,听到廊下有动静,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屋子里的人越吵越凶,似乎都想不通,让木婉云顿时觉得有些聒噪,见差不多了,她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笑着开口,“好了,别猜了,我跟你们直说了吧。” 木婉云重重放下茶杯,眼角扫到那抹艳丽的身影,嘴角一勾,开口,“你们也知道,昔日我才是主母,那柳氏在我面前就是贱妾,对了,宫里的嬷嬷亲自教导她为妾的规矩,想来,她也没忘记,即便如今,她有幸成了正室,毕竟,也不敢忘记,我过去对她的教诲…“ 说罢,木婉云微微一笑,又扫了一眼那抹艳丽的身影,见对方微微晃动,宛若随风摇摆的杨柳,心里更畅快,语气也透着轻快,“嗯,柳氏是个懂事的,本来我是不愿意来的,毕竟,时过境迁,我跟沈府也没关系了,可耐不住柳氏懂事,非要让我来镇场子,我想着,她毕竟贱妾出身,头一次举办这么大的宴会,难免疏漏,我来坐镇,想必就算是有疏漏,也能及时纠正。” 说罢,她含笑转身,对上正要迈步走进来的柳如霜那张气白的脸,勾唇,“你说呢?柳氏?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被点名的柳如霜,生生扯断养了许久的指甲,抬头,却对上无数道求证不解的目光,眼底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将木婉云撕成碎片,随风扬了,可偏偏,她不能,还只能强忍怒气,继续做出贤良大度的样子来。 她知道,自己只要失态,就会中了木婉云的算计。 这宴会是她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毁掉! 再说,还有计划呢! 她忍! 柳如霜深呼吸几口,努力平复自己躁动的心情,终于,艰难扯出一丝笑意,对着木婉云道,“姐姐,还是那么爱开玩笑…” “看吧,不愧是每天罚跪一个时辰的贱妾,还一口一个姐姐,算你懂事!” 木婉云满意的眯起眸子,流露出一丝,似乎很满意似的,对着柳如霜轻轻点头。 柳如霜一张脸,顿时五颜六色,尤其,对上那些夫人投过来的或嘲讽或不解的目光,更是让她恼恨的恨不得立即掐死木婉云! 可理智告诉她不能,她只能用力掐着手心,咔嚓,又一根指甲被生生掰断,疼痛,让她生生倒抽一口凉气! 还没来得及疏解郁气,就看到木婉云站起来,对着她上下打量一番。 柳如霜立即挺直腰背,又抬手理了理自己鬓边的步摇。 还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姿态,努力做出上位者的样子,确定没有疏忽,才静下心来。 甚至还学着她以前的样子,眯起眼睛。 看木婉云目光落在她花重金打造的头面和衣裳上,她更是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子倨傲来,努力扬起下巴,嘴角的笑意几乎压不住。 今天她从头到脚都是新做的,这一套加起来,至少一千两,为的就是让自己第一次亮相能一鸣惊人! 已经有人注意到她这身装扮,立即忍不住双眼放光,恭维,“柳夫人这一身可实在是富贵逼人眼…” “噗嗤!” 话音未落,木婉云已经用帕子捂着嘴轻笑出声,顿时,引得所有人朝她看过去。 本来心里暗暗得意想扳回一局的柳如霜,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可又想极力稳住,所以,暗暗咬碎银牙,艰难稳住心态,可眼底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哀怨,声音也有些抖动和不悦,“木小姐这是何意?” “就是,木小姐自己打扮的跟狐媚子似的,难不成还不让人打扮的鲜亮?” 出声的是王夫人,之前被木婉云下了面子,她早就妒火中烧,这会儿,可等到机会。 “别在意,我就是忍不住。” 木婉云一边努力忍笑,一边又忍不住的样子,让在场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最后实在忍不住,她轻轻推了推红玉,“红玉,你来说,想怎么说怎么说!“ “是!“ 红玉也早就忍不住了,她抬了抬下巴,看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金光的柳如霜,也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柳如霜脸上再也维持不住,几乎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你笑什么?!贱婢!” “说我是贱婢,柳姨娘,是不是忘了?!” 红玉刚要抬手手,已经应激的柳如霜就连忙用手帕捂住脸,后退躲闪。 这一幕是那么自然流畅,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柳如霜反应过来,气的浑身抖动,再也维持不住她的体面,咬牙切齿,“贱婢!” “看来,柳姨娘还真是忘了,也罢,咱们还是说说你这身鸡毛装扮吧,哈哈,哈哈,我说柳氏,你是以前多穷,这穷人乍富,就非得把自己弄的浑身金闪闪的,你好好看看,在场的,谁有你闪,这么多金钗,珠钗,翡翠簪子,还有金手镯,金项圈,还有这鲜亮的像是要发光的衣服,你是把自己所有的值钱的都挂在身上了…” 她不说还好,她这一点,在场的人也反应过来。 有人忍不住一边看一边小声嘀咕,“你别说,柳夫人似乎打扮的的确有些过了…” “嘘…” “岂止啊,不知道的,以为她是货郎呢…” 止住笑的木婉云忍不住补刀。 “你,你们,说够了吗?我好心好意的请你们参加宴会,不过是觉得你也曾处心积虑嫁给夫君,如今夫君立功回来,你也还与有荣焉…” 说到这个,柳如霜心里的烦躁才逐渐平复下来,她努力不让自己去看笑的让她咬牙切齿的木婉云等人,努力用手掐着自己的掌心,等心情平复下来一些,才又道。 “姐姐想笑就笑吧,对,我出身乡野,不如姐姐懂得装扮,可那又如何,夫君喜欢,姐姐是懂得装扮,可是夫君不还是厌弃了姐姐…“ 说到这儿,柳如霜又觉得心里烦闷消减了一些,努力扯出一抹笑意,讥讽的看向木婉云,却故作大度的样子,“是妹妹不好,提起姐姐的伤心事了,还望姐姐别介意,我也是听说姐姐跟夫君和离之后,至今仍是一个人,我也知道姐姐除了夫君看不上旁人,可夫君…我也劝过了…夫君…姐姐,这次找你来,其实也是想跟你商议,妹妹想着为姐姐保媒…“ 立即有喜欢唱戏的附和,装模作样问了一句,“柳夫人可真是心善,不知这保媒的是哪家儿郎?” “是夫君军中的同袍兄弟,虽然年纪大些,还死过老婆,可是姐姐不也是二嫁,我问过了,他不嫌弃姐姐,只要姐姐同意,我立马就去说和,以后姐姐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疼,姐姐,你说妹妹对姐姐是不是很好?!” 此话一出,至少跟木婉云不睦的,也连忙站出来说和。 “哎呦,柳夫人可真是大度,还不计前嫌保媒,要我说,有些弃妇就知足吧,一把年纪,被休弃,能有男人愿意娶,就得了!别到时候,连这样好的也没了…” 说着,她才像是想起什么,连忙看向柳如霜,“对方是什么官职?” “是我夫君军中主管伙食的,不过,只要姐姐愿意,那夫君肯定会看在以前的情份上提拔他的,想来,姐姐旺夫,立功也是早晚的,再说他做的一手好饭,姐姐跟了他,以后可有福了…” 一片奚落调笑声中,木婉云微微转了转手腕,抬步朝柳如霜走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啪的一声,巴掌落在柳如霜脸上! 柳如霜原本还在笑的脸顿时甩向一边,再也维持不住笑靥如花的样子,犹如裂开一般,尖叫出声,“你,木婉云,我好心好意,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柳如霜,你随意置喙主母,我以前教你的,你都吃了?!”木婉云一边转动手腕,一边提声怒吼回去,“闭嘴,我以前是这样教你的吗?!“ “你?!“ 柳如霜捂着脸怔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可以被随意罚规矩的妾室,一双眼,几乎喷出火星子来。 正要发火,木婉云却已经后退几步,然后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微微福身,“哎呦,你看看我,总是记不住自己已经同沈阔和离了,总以为你还是贱妾的时候…” 说罢,抬眸,冷冷看着柳如霜被打肿的脸,继续皮笑肉不笑,“你说说,你也不知道躲开,你可别怪我…看看我,想什么呢,你那么大度,怎么会跟我计较呢,是不是?!” 第171章 审案 看着柳如霜几近发狂,却又不得不强忍着的样子,木婉云只觉得生平从没如此畅快过! 不是喜欢装贤良淑德?那她就让她装个够! 活该,她也只能受着! 欣赏完柳如霜“动人”的模样,木婉云眼珠子一转,捂着嘴,又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做出一副懊悔的样子,对着一旁同样兴奋的双颊泛红的红玉,低呼出声,“哎呦,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快,把咱们给柳夫人准备的贺礼喊上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又都好奇的朝木婉云看去,似乎是真想看看,她能准备什么像样的贺礼似的。 但见她身边的侍女婆子都双手空空,又忍不住嘲讽,“不是要奉上贺礼?难不成,木小姐要送的就是贺礼,这两个字?!”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忍不住讥讽附和,“木小姐兴许觉得自己张张嘴,就值钱的很…” 这话一出,立即引起一片笑声。 毕竟,张嘴就值钱,那能是什么好人?! 明白她们话里的奚落,柳如霜适才被气到炸裂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也跟着大家一起,嘲讽的看向木婉云,好似木婉云真的已经落魄到靠张嘴赚钱一样。 只是,以她对木婉云的了解,还有她那张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又总是涌出一丝不安来。 只想着,能赶紧开宴,好实行自己的计划,让木婉云这个贱人也尝一尝万劫不复的滋味。 于是,她收敛起神色,故作大方的抬手,出声,“好了,都是自家姐妹,就算姐姐空着手来,我也一样高兴,只是时间…” “别急啊,我都说了还有礼物…” 知道她等不及,木婉云直接出声。 柳如霜话说到一半,被打断,饶是再三压制,也憋了一肚子火,加上,心里一直感觉微妙,怕夜长梦多,脸色愈发难看。 她使了个眼色给御史刘夫人,刘夫人立即不悦挑眉,“木小姐,你口口声声要献礼,可不管是你,还是你身边的人,都两手空空,你莫非是要真的靠…还是说,你要表演什么才艺,该不会,木小姐被休弃之后,真的沦落到要卖身…” 此话一出,王夫人也等不及开始奚落,“你们该不会是忘记了,木小姐本身就是京城数十家铺子的幕后东家,是贱…” 一时间,大家像是又找到了攻讦木婉云的把柄,你一言我一句的,毫不留口德。 木婉云冷眼看着,一点点收起脸上的笑,虽然心里知道这些人也是身不由己,可看他她们跟柳如霜一唱一和的奚落针对自己,她心里也是很不高兴。 嗯,她很小气,还记仇。 一一扫过一张张脸,把她们,尤其说的最凶的记下。 心里暗暗琢磨,该如何报复回去? 她是商贾不假,可手下产业涉及很广,今年,还拿下好几个行业的把控权。 既然小瞧商贾,那她就让她们知道得罪商贾的后果! 还有她们身上的蛊虫… 本想着提醒,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了! 这么想着,她心里才觉得好过了一些,于是,挑眉,轻扫一眼,最后落在第一个开口揶揄她是伶人的夫人身上,嗤笑一声。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礼部尚书傅大人的夫人,看着挺年轻的,没想到耳朵不好使…” “你?!你什么意思?!” 傅夫人闻言,立即有些挂不住,略微不满瞪着木婉云。 木婉云却好似毫不在意,又突然惊醒一般,“看看我,这记性是真不好了,怎么忘记了,傅夫人虽然年轻,可傅大人已经年近花甲,许是因为傅大人年纪大,耳朵不好,傅夫人也被传染了,才年纪轻轻,就有了耳背的毛病…” 此话一出,傅夫人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毕竟,她可是续弦嫁给礼部尚书的,对方年纪做她祖父都可以了。 她刚要张嘴,木婉云就转头径自看向红玉,对后者使了个眼色。 红玉立即抬手轻轻拍了几下,接着院子外传来嘈杂声。 众人注意力被吸引,一时也顾不上之前的口角。 傅夫人心不甘情不愿咬着下唇,狠狠瞪了木婉云一眼。 唯有柳如霜蹙眉不悦看向木婉云,心里那股子不安越来越浓烈,眉宇间更是带着不耐烦看向木婉云。 “外面发生了什么?” 说着,想起什么,朝木婉云看去,见她一副淡定自若成竹在胸的样子,忍不住开口,“你到底要做什么,今日来的可都是贵眷…” “放心,只是送礼,可你的人好像不太长眼,不如你让他们有眼力劲点…” 柳如霜眉头一跳,一时间搞不懂,到底是不是真有礼物。 木婉云却提高声音,“你们柳夫人让你们把人放进来,她还等着收礼呢,耽误了宴会,你们可担待不起…” 柳如霜刚要开口,木婉云斜了她一眼,随即提声吩咐,“把人证和证据一起拿上来…” 话音落地的同时,只见几个护卫已经冲破防线,押着相关的人,快步走过来。 同时,也有柳如霜的人一脸怒容的快步走过来,看样子是要告状。 可木婉云根本没给她机会。 径自看了一眼柳如霜,又对着厅内所有人道,“众所周知,如今柳夫人心头最在意的就是当初在宫里被污蔑勾引郡王,导致落胎的事情,听说为此,沈将军和诸位副将,不惜赔上这次南疆之战的功劳,也要求陛下,为柳夫人洗刷冤屈,我听闻之后,也大为感动,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通过我这段时间的调查,终于,把当时涉案的相关人证和证据都寻了来。” 说罢,木婉云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院子外站着的一众人,一一介绍,“这些都是当时宫里的人,有一些最近遇到麻烦,几乎丧命,还好被我命人提前保护起来…” 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了片刻,噙着笑看向柳如霜,“妹妹,还好姐姐早有准备,不然,这些人要是死了,那妹妹的冤屈可真是无处诉说了…“ 此话一出,柳如霜原本还佯装无事的脸,顿时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心里更是忍不住恶狠狠咒骂木婉云,难怪她派出去的人寻不到,竟然是这个贱人! 可面儿上还得装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对木婉云艰难扯出一抹笑来,“姐姐可真是有心了,妹妹在这里多谢姐姐。” “不必谢,你我姐妹情深,我知道妹妹一直牵挂这件事,也罢,今日姐姐做主,就让人当庭审案,还妹妹一个公道…” 说着,迎着所有人好奇打量的目光,木婉云径自站起来,似乎是等什么人。 不多时,院门口处,一身穿绯色官服的人就被簇拥着疾速走来。 有人立即喊出声来,“竟然是大理寺卿卢枫卢大人…” 闻言,柳如霜几乎站不稳。 可还是艰难的靠在身侧婆子身上,努力扯出一抹笑,“多谢姐姐,只是今日毕竟是赏花宴,这么多夫人在这里,怎好让妹妹的私事影响了诸位夫人的心情?!” 说着,又赶忙对王夫人和刘夫人等使眼色,那几位夫人原本也甚是好奇,想知道当时事情的真相,可接收到柳如霜投过去的眼色,她们立即就开始劝阻。 “是啊,好好的赏花宴,怎么能半途而废…” “可不是,这里又不是公堂,木小姐这是故意搅和…” “此言差矣…“ 不等诸位夫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完,卢枫已经走到前头,一身官威尽显,严肃自持道,“本官奉命调查当时的事情,还柳夫人公道,既然如今人证都已经寻到,怎么好让柳夫人继续苦等…再说,本官来之前,陛下也特地叮嘱过…诸位夫人受邀参加赏花宴,想来也不想看柳夫人蒙受污点…若是一边赏花,一边能一起见证柳夫人洗刷污点,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此话一出,原本还想继续说话的几位夫人,都有些面色难看。 柳如霜没想到她们这么不中用,竟然被卢枫几句话就吓住。 她努力抓着手帕,让自己冷静下来,沉着脸看着站在台阶下的几个人,她认出来了,这几个还真是当时宫里的,尤其那个彩莲,当时,她在宫里,她负责伺候她,她对她信任有加,可没想到,关键时候,她竟然出卖自己。 想到过去的事情,她恨的牙根发痒,那之后,她也想找到她,将她碎尸万段,可怎么都找不到人。 直到这会儿,她才想清楚,大概,那时候,这个贱人就被木婉云藏起来了。 心里也更认定,整件事,就是木婉云陷害她。 可即便心里明白,眼下也不是撕破脸责问的时候。 她好不容易筹备的赏花宴,决不能半途而废。 想着,她努力稳住心神,扯出一抹笑,对着卢枫盈盈一拜,“卢大人,之前给你下帖子,卢大人说公务繁忙,没想到,因为我的事情,卢大人还是来了,只是,当时的事情,毕竟我也是受害者,涉及我的一些私密事,我并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卢大人,能否等赏花宴结束,我再一同去大理寺?!“ 她这般楚楚可怜哀求,换作旁人,定然是不会拒绝,可卢枫,却面色依旧严肃无情,丝毫没有动容,“柳夫人,如果我没猜错,当时,陛下可金口所说,查明之后,还要公示,怎么,当时,柳夫人不反驳,如今,又改了主意,这让本官到底是听陛下的,还是柳夫人你的?!“ “你…“ 柳如霜没想到,自己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对方都毫不留情拒绝,一时间,面色难看至极,却不得不快速寻找办法。 目光扫过台阶下站着的几人,突然眼前一亮,“卢大人,毕竟过去好长时间,而且人证似乎不全…“ “妹妹放心,郡王,还有,安王妃,以及张贵人的口供,也已经在这里了…“ 木婉云说着,伸出手指,指了指一旁小厮手里托着的木匣子,似乎是怕在场的夫人不明白,还特意解释,“毕竟郡王,安王妃,太妃身份贵重,总不好让他们…不过这些都是卢大人鉴别过的,如假包换…“ 说罢,目光轻飘飘落在柳如霜身上,“妹妹口口声声自己是被陷害的,怎么,如今证据都在这里,妹妹反倒是不急了?!“ 说着,用手摸索下巴,似乎是诧异什么。 柳如霜都要站不住了,恨不得立即上前撕扯怒骂木婉云,却只能努力忍着,只是声音里还是染上一抹慌张。 “我只是不想好好筹备的赏花宴,成了审案…“ “这不是绕回去了,这又是什么难事?!“ 说着,木婉云招了招手,“来人,搬屏风,还有,把花儿都搬过来,把桌椅板凳一起搬过来,时辰不早了,今天天气不错,席面就在这里…“ 木婉云随手指了指花厅前的院子,逐一安排起来。 不多时,偌大的院子便被一分为二,中间用数道并排屏风隔开。 一半布置了十几张圆桌,每张桌子有五六把圆凳,上面摆满了精致菜肴,而不远处,则是这次要赏的花。 而屏风另外一边,则是一张桌子,并两旁举着杀威棒的一排衙役。 迎着众人好奇,还有柳如霜吃人般的目光,木婉云有些歉意道,“今天,柳妹妹本来是安排了歌舞和戏班子的,只是我想着,诸位夫人平日里应该也听腻了,这一边赏花吃席面,一边看咱们英俊不凡的大理寺卿审案子,也是别有一番趣味,不知诸位夫人觉得呢?“ 且不说诸位夫人了,闻讯赶来的诸位大人,已经自己搬着圆凳坐在了屏风另外一侧,忍不住催促起来。 “不是要审案子,卢寺卿,什么时候开始?” 听到自家老爷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这些夫人,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柳如霜浑身颤栗的几乎站不住。 只能频频让人去喊沈阔,可沈阔却在这个时候,寻不到人影。 柳如霜心里更加慌乱,攥着帕子的手已经被汗水浸湿,最后只能让人去喊那些副将。 可那些副将竟然不仅不听她说完,反过来还跃跃欲试。 “夫人,这可是好事啊,听说这位卢大人最是公正严明,定然会查明真相,还夫人清白,沈将军也能洗刷……“ “是啊…“ 柳如霜忍不住牙齿咯咯作响,努力咬紧牙关攥紧拳头,才没让自己骂人,结果那些副将,竟然还催促赶紧开始。 柳如霜只觉得眼前突然愈发模糊。 木婉云远远看到柳如霜额头都是冷汗,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急忙对红玉使了个眼色,红玉立即带着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过去。 结果柳如霜一看这大夫,双腿一抖,险些没真的晕过去。 这,这可是当初在宫里给她诊治的太医? 当时她跟那个傻子郡王… 她本来还想让他作证,只是被冲撞,没有真的失身… 而事情还没有结束,她一抬头,竟然看到搬花的花匠,有些面熟。 不仅仅… 其他的… 她脑海里猛地想起来,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就在她摇摇欲坠的时候,其中一个花匠身上还突然掉落一本小册子,身旁有夫人的随身侍女好奇捡起来,结果打开一看,立即失声尖叫。 “这,这不是柳夫人…” 闻言,其他夫人,也都忍不住凑过来侧目,纷纷惊愕的捂住嘴巴,“真的是柳夫人,还有这些男子,这不是花匠…” 众人忍着脸红心跳,翻看着小册子,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柳如霜用手捂着心口,怀揣疑惑,抢过看了一眼,顿时眼前一黑,这次,是真的晕过去了。 第172章 解蛊 而审案并没有因为柳如霜晕倒,而终结。 人证物证俱在,加之来之前,就已经审问过,更有详细卷宗记录在案,如今,也不过是当着众人的面,再让他们把当时的事情,如实复述一遍,好服众罢了。 很快,众人便亲耳听见,甚至有的还亲眼看到人证开口,诉说当日事情真相,柳如霜进宫后,如何被宫里的富贵迷了眼,又如何几次三番试图勾搭先帝,后探听先帝去御花园,便急匆匆佩戴有催情作用的药粉,去勾引先帝。 只可惜,去的不是先帝,却是跟先帝有七八分相似的郡王,两人阴差阳错,成了好事,最后,还被先帝和张贵人当场撞见。 而当时,柳如霜也是矢口否认,可先帝却还是调查清楚来龙去脉,只是涉及皇家,所以对外封锁消息。 只是没想到,时隔大半年,柳如霜竟然主动要求重新审理。 听完之后,现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再然后,回过神来的众人,既觉得离谱,又觉得恶心。 赏花? 赏的什么花? 莫不是这淫妇贼喊捉贼自食恶果?! 当然也有人,觉得不可思议。 可看着卢枫那张古板又严苛的脸,眉宇之间自带正气,就算是有疑虑,也顷刻间消散了。 卢枫是谁,那可是皇帝犯错,都敢直言不讳的。 哪怕是亲王涉案,他都能做到大公无私。 所以,基本上排除他审案不明,亦或者,别的女子可能。 所以,几乎没人怀疑这就是事实。 可也有人震惊的同时,也忍不住纳闷。 “若是这是实情,那这柳氏做下这等丑事,难道不该藏着掖着,干嘛,非要大张旗鼓的调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后面那句,那人没有说下去。 可大家伙心里其实都是这么想的。 当然,也有人,怎么都不肯相信。 其中,又以跟沈阔一起从南疆回来的副将们,反应最激烈。 他们反应激烈,有两方面原因。 一,他们不信他们英明神武的沈将军,竟然是那种被戴了绿帽子,却蠢而不自知,还要赌上功劳和前途,去替一个水性杨花的贱妇争什么真相的蠢人。 二,他们当时,为了义气,也豪言壮志,拍着胸脯,一起赌上他们奋力拼杀挣来的军功,来为柳氏争证明的机会。 万一,这一切真的是真的,他们不仅蠢,甚至… 只是想想,他们就受不了,有脾气火爆的直接踢倒凳子,站起来怒声掷地,“这不可能,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对,一定有问题。 他们跟柳氏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她平日里温婉大方,跟沈将军也是感情甚笃,怎么看,都不像是水性杨花的放荡女人。 此话一出,犹如热水落在滚烫的油里,顿时嘈杂一片。 而所有人又都不由自主的看向卢枫。 卢枫却似乎是早就料到一般,一边让人把相关人证和物证带下去,一边清了清嗓子,冷声道,“不仅你们,本官调查清楚的时候,也着实想不通,所以,想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咱们得问清楚本人。” 说着,他朝被屏风挡住的那一侧看了一眼。 随即快速收归视线,对着底下的人拍了拍手。 很快,有个南疆打扮的女人被带上来。 卢枫先介绍了一番,随即开口道,“咱们天朝一直杜绝巫蛊之术,可这次南疆之战,咱们也算是认识到了南疆蛊术毒术的奇特,虽说咱们天朝不屑于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可是为了杜绝有人心怀不轨,利用这些东西害人,甚至…惑乱朝纲,所以,本官也不想请了精通此术的蛊师研习一二,正巧得知了有一种可以让人说真话的…” 说到这儿,他顿住,面无表情扫了一眼晕倒的柳如霜,嘴角一扬,微微抬手,示意南疆女人可以开始了。 南疆女人淡淡颔首,随即便直接从身上取出一个透明的琉璃瓶子,众人几乎一眼看见,瓶子里有一只长相丑陋的虫子,南疆女人微微一笑,随即对众人道,“这是真话虫,只要这虫子进入人的身体,不出一刻钟,这人就能吐露真话…” 说着,便要抬手示意,让人把柳如霜抬到跟前来。 卢枫同时开口,“我也是没办法,证据确凿,可是咱们都知道搞不懂柳氏为何自揭己丑,而且,最近一段时间,这些人证都遭受不同程度的暗杀,鉴于柳氏之前的所作所为,本官觉得,不如用上一用这蛊…” “而且,这位蛊师也能保证,不会让柳氏遭受伤害,正好,也借此机会,让大家见识一下蛊术的厉害,免得哪天莫名其妙被人吓了蛊,乱了心智,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卢枫目光玩味又阴沉的扫了一眼在场的人诸位大人。 那阴恻恻又复杂的目光,顿时让人后背发寒,毛骨悚然。 心中莫名其妙升出一丝诡异。 好在卢枫很快收回目光,“如果诸位大人不信,或者怜香惜玉觉得本官不该在一个弱女子身上展示,那本官可以给他机会,让他试着先试试,证明没有任何不适,再给柳氏用…” 此话一出,卢枫目光一一扫过,吓得众人面色发紧,唯恐自己成了那个倒霉蛋。 于是纷纷摆手,“卢大人,你的人品我们自然不会怀疑,我等信你,我们也好奇这柳氏到底是什么人?天色不早了,卢大人,还是赶紧让我们见识一下这南疆的邪虫到底是什么东西吧?!” 随着,诸位大人纷纷拱手,卢枫也缓缓收回视线,对着南疆女人抬手。 南疆女人朝要打开琉璃瓶… 这时,一直站在柳如霜身后的连翘再也忍不住了,急急冲出来,怒喝一声。 “不…” 说话间,连翘已经冲到南疆女人身前,双手作势就要去了夺她手里的琉璃瓶。 那南疆女人一边急急躲开,一边护着手里的琉璃瓶,同时抬头看了连翘一眼,眼睛眯了眯,随即笑道,“这位小姑娘,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对这位夫人造成任何伤害。” “不…” 连翘张了张嘴,明明很多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说什么? 说这压根就不是什么真心蛊?! 南疆女人挑眉看了她一眼,随即勾唇一笑,一边让人把连翘拉下去,一边就要拿着蛊虫,一步步朝柳如霜走去。 就在她打开琉璃瓶,准备把蛊虫放到柳如霜脸上的时候,连翘忍不住一把推开阻拦的人,急急去抓住南疆女人,大声呵斥道,“你胡说,这根本就不是真心蛊…“ 南疆女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笑了笑,挑眉,“说的你好像知道似的?!让开!” 连翘却根本不让,只是死死盯着那蛊虫,虽然她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真心蛊,可是却知道这压根就不是,不仅不是,这种蛊,一旦种了,尤其女子,就会失去自我,不停的跟男人… 想到师父对柳如霜…还有师父对她的嘱托,她暗暗攥紧拳头,抬起头,一副无惧地样子,看着面前的南疆女人,“你到底是谁?!” “为何要陷害她?!” 是的,虽然她不喜柳如霜,可这人却拿着这种邪恶的蛊虫,那肯定不是好人,想着,她也同样眯着眼,一副要维护到底的架势。 “陷害?!” 南疆女人微微一笑,回头看了一眼卢枫,随即轻蔑,“小姑娘,我说了,这就是一种能让人说真话的蛊…“ “不是,你别以为只有你懂,这根本就不是…” 随着连翘话音落地,南疆女人微微缓缓收起笑来,眼睛死死盯着她,冷声问道,“所以,你承认你懂蛊,这些夫人身上的蛊虫,是你下的?!” 此话一出,连翘身子陡然一僵,一张尚显稚嫩的脸,顿时血色全无,颤抖着青紫色的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屏风两侧的人,更是都惊的鸦雀无声。 半晌,才有人吞了一口唾沫,“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审案子,怎么扯到什么蛊?那不是南疆的邪门玩意?卢大人,怎么用这样的方式?!” 卢枫冷冷扫了连翘一眼,冷声道,“本官也不想,只是接下来的案子,跟南疆蛊术有关。” 说着,他冷眼看着在座的诸位朝中同僚,嘴角扯出一抹揶揄,“诸位,难道就没察觉,你们的夫人,还有女儿,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儿?” 此话一出,原本还已经双腿发抖的连翘,直接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嘴里不停的嗫嚅着,“不可能…“ 南疆女人却没有给她缓冲时间,直接让人挪开屏风,然后,端起一个冒着袅袅烟气的香炉,依次从这些夫人小姐面前走过,只见很快,这些夫人小姐就开始哀嚎起来,有几个年纪小,意志力薄弱的,甚至晕厥了。 最后,从她们的口鼻,甚至嘴里钻出一只形状怪异,却无一不恶心的虫子。 第173章 如梦初醒 所有人都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吓得不轻。 好在南疆女人在卢枫的授意下,简单说了一下原委。 诸位大臣才如梦初醒般,冲过去搀扶住,自家的夫人、女儿,甚至是母亲。 同时也会回想起,自家女眷最近的异常。 无一不是,突然之间,就对柳如霜,大为改观,甚至有的简直前后差距天差地别。 之前,他们也不是没有生疑,可却从没往被控制这方面想,只是以为是对方做了什么,博得了自家加宽的好感。 再说,女人这种生物本就是善变的。 可谁能跟蛊术联系到一起呢? 南疆女人见他们谈蛊色变,甚至难掩深恶痛绝,又急忙解释了一通,“诸位放心好了,好在这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蛊,只不过是让被下蛊者对某些人有天然的好感,更容易信任她罢了,再说,蛊虫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养蛊,耗费的蛊师的精血,若非被逼无奈,一般地蛊师是不会轻易给人下蛊的。” 话虽这么说,可想着,这些人毕竟也没主动招惹,可还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下了蛊,也难怪,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蛊术和蛊师深恶痛绝落。 想到这一层,南疆女人阿满眼底也复杂又低沉起来。 目光随之落在早就已经面色发白,瘫倒在地的连翘身上,声音也陡然寒厉了几分,“事到如今,你还不把实情说出来?” 连翘神情怔愣,嘴唇嗫嚅,却始终不发一言。 这时,一旁突然有人尖叫起来。 “我想起来了,那天,就是你,是你捡到了我们夫人掉落的发簪,我们夫人想答谢你,却被你婉拒了,我们夫人当时还感慨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纯善,不求回报的人,你,你是柳氏的人…” 一个老嬷嬷突然想起什么,颤抖着手指指向连翘,与此同时,另外一个跟她一起的丫鬟也想起来了,连忙补充,“我也记起来了,我们夫人以前很不齿柳氏,甚至每次提到柳氏,都觉得脏了自己的嘴,可那天之后,夫人突然就一改常态,提起柳氏,还为她说话,我们当时就觉得奇怪,可是也只以为是夫人突然改了态度,并没往心里去,如此想来,一定是你,对我家夫人做了什么…” 那丫鬟说着,直接就要朝连翘扑过去,嘴里不停的怒吼着,“你说,你到底对我家夫人做了什么?!” 此话一出,其他夫人身边的女使婆子,也纷纷开始质问起来。 同时,南疆女人阿满也让人钳制住连翘,不顾连翘挣扎,从她身上搜出数个瓶瓶罐罐,无一不是蛊虫,甚至还有毒粉。 见状,众人纷纷倒抽冷气。 若说之前还有怀疑,那此时便是铁证如山。 之前还有人对卢枫今日把南疆蛊师带到这里心有不满,可此时,看着诸位大臣家眷,竟然都吐出蛊虫,而柳氏身边的侍女,竟然随身携带蛊虫,和毒粉,众人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不敢去想,若是卢枫卢大人没有来,会怎么样?! 甚至已经有人暗暗决定,一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而南疆女人阿满一一检查完从连翘身上搜出的东西,确定没有遗漏后,她才让大家稍安勿躁,等到嘈杂声逐渐褪去,她才拿起其中几个瓶子,看着连翘,“以你的年纪,能养出这样的蛊虫,还算是有天份。” 闻言,连翘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骄傲,只是很快就被女人钳制下巴,往她嘴里放了什么,而吓得面色铁青,不停的用手去抠自己的嗓子,结果什么都没抠出来,连翘吓得面无血色,冲南疆女人阿满怒吼,\"你给我吃的什么?!” “蛊虫啊怎么,你可以给别人下蛊?轮到你就不成了?!你是蛊师,难道不知道被下蛊的滋味?” 南疆女人微微一笑,随即,眼睛一眯,带着一丝威胁,“趁着我还没有让你吃苦头,把你知道的说了,还有,你身后的是谁?!” 闻言,连翘面色露出一丝惊恐,随即却死死咬着牙,甚至还想着自我了断,只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被南疆女人阿满操纵铃铛,很快,一串诡异的铃声响起,适才还一副视死如归的连翘,瞬间倒在地上,双手抱头,身子蜷缩成虾米,嘴里不停的发出痛苦的哀嚎。 众人看了不禁头皮发麻,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只有冷眼旁观,和深恶痛绝。 甚至还有人忍不住恶狠狠咒骂,“活该。” 只是听到那铃声,有人突然想起,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铃声。 很快有人想起,似乎每次见柳如霜,都会依稀听到类似铃声。 而他们很快也注意到了地上哀嚎的连翘身上便有佩戴着类似铃铛形状的配饰,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一个个恨的咬牙切齿,再也生不出一丝怜悯之心。 连翘蜷缩在地上痛苦哀嚎了一阵,最后实在是受不了钻心的疼,嘶吼着败下阵来,“别,别摇了,我说,我说…“ 闻言,南疆女人阿满这才缓缓收起手里的铃铛走到连翘跟前,居高临下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都被汗水浸湿的连翘。 “你可以开始了。” “什么?” 连翘浑身疼的犹如五脏六肺都碎裂一般,每说一个字,都疼得浑身痉挛,却不得不艰难吐字。 “说说,你是谁,你师父是谁,还有,你是怎么让这么多人同时中蛊,到底有什么目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也都吓出一身冷汗。 尤其已经醒来,知道自己被下了蛊的夫人小姐们,还有他们的夫君,爹,或儿子。 刚才只顾着被下蛊震撼,压根没来得及深想,此时方才觉得后背发寒,不敢深思。 沈阔的夫人柳氏,用南疆巫蛊,控制了大半朝臣家眷的心智,她,或者他,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啊?! 每多想一个字,这些家眷,朝臣,心就凉一分,身上背冷汗又涔湿一分。 看柳如霜,连翘,甚至此次跟沈阔一起从南疆回来的将士,都忍不住脸沉一分。 尤其,今日如此时刻,一开始还在待客的沈阔,道此时突然就不见了。 这更不禁让人心里没底。 有人已经吩咐人快速去寻找沈阔。 同时还有手握军权,兵权的,暗暗让手下去调兵。 而连翘也似乎做了一番心里挣扎之后,逐渐放弃了,开始讲述她是如何给朝臣家眷下蛊的。 按照她所说的,她先是在接触之前那位侯爵老夫人的时候,偷偷把蛊虫放在了她遗落发簪的暗层里,那蛊虫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钻入老夫人身体里。 同时,在老夫人被蛊虫控制,对柳氏心生好感之后,正逢老夫人五十岁大寿,柳氏便亲自送了点心到府上,让老夫人拿出来待客,而那点心里便被下了蛊虫,当日吃了点心的贵客,无一被被蛊虫操纵,不知不觉,便对柳氏有了好感,亲近柳氏。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很多已经恢复神志的家眷,都叫嚣着要杀了连翘,还有指使她做这一切的柳如霜。 她们醒来之后,已经看到从他们身体里爬出来的蛊虫,一想到那样恶心的东西,曾经在他们的们的身体里,她们就浑身发麻,还有她们被控制,对让她们厌恶的柳如霜竟然称姐道妹,更是让她们打心里觉得恶心。 而她们的夫婿爹或者儿子,想的就更多了。 一时间,众人几乎齐声要严惩柳如霜。 而这个时候,一直昏迷的柳如霜竟然醒了过来。 很显然,她对刚才的事情一无所知,醒来之后,就着急大喊大叫,为自己辩解。 “都是假的,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对,就是故意陷害我,这人其心可诛,这是要毁了我的名誉,要逼死我!” 柳如霜一边哭泣,一边尖叫,同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用了然又仇恨的目光,看向木婉云,一副痛心疾首,又不敢置信的样子,“我知道了,是你,木婉云,你记恨我,所以,让人画了那东西,为的就是给我泼脏水,你,你好狠毒的心…” 第174章 还能坚持多久呢 说着,柳如霜更是大喊大叫着,要让众夫人小姐为她做主,甚至摆出一副受了巨大冤屈的样子,哭哭啼啼,甚至寻死觅活。 总之,就是她好委屈,好冤枉,一切都是假的,她是被算计的。 而这个幕后凶手就是木婉云。 木婉云嫉妒她,所以想毁了她。 而且还是用最狠毒的办法,直接毁掉她的名誉,甚至话里话外,还透露,当初宫里那件事,就是木婉云伙同当时的三皇子妃,也就是如今的安王妃指使污蔑她所为。 为了佐证,她还提到当时木婉云还是沈大人的时候,几次三番的陷害她的事情。 只可惜,当初她虽然有怀疑,可无奈当初她人微言轻,碍于对方有靠山,所以,尽管心里委屈,连累沈将军也被嘲讽,可却不得不吞下苦果。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浑身颤抖着,红着眼,哽咽的不成样子,“我原本以为新帝登基,我家将军立功回来,又有陛下亲口玉言,我的冤屈也能洗刷,可没想到事与愿违…终究人微言轻,钱能生劝权,有钱能使推磨,我错了,大错特错…” 柳如霜一边说着,一边眼泪扑簌簌落下,一副受了莫大冤屈,伤心欲绝,一心求死的样子,最后凄厉的仰天长啸,“用我一死,换我家将军洗净污名…愿世上再无…“ 柳如霜一边说,一边不忘用眼角余光,看向众人,似乎在等待什么,可直到她把所有话说完,已经摆出随时赴死的样子,都没人出声,也没人阻拦。 她心里也隐隐生出一丝诡异惊诧,目光更是频频寻找什么人的样子。 可显然是没找到,因而,眼底惊慌和急躁愈发浓烈。 怎么会这样? 不该啊? 连翘呢? 柳如霜心里划过无数问号?! 直到有人把还趴在地上的连翘往她跟前踢去,她下意识看去,很快辨认出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显然遭受巨大惊吓的人,是连翘。 她登时头皮发麻,身子轻晃,同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在察觉周围夫人看她的神情后,突然彻底明白了。 “怎么?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挺能说?” 木婉云看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也没有多少快感,自从重生之后,她几乎就吊打柳如霜,从开始还会觉得痛快,如今,似乎也渐渐麻木了。 只是,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看着上一世把她害的凄惨的女人,如今彻底被她踩在脚下,她心里除了唏嘘,还是唏嘘。 或许是最后一次,她竟然还有点不舍,难得好心情,想跟她多说这几句。 可说些什么呢? 一时间,竟然还有些无从说起了。 “是你,木婉云,又是你,是不是?!“ 已经明白过来的柳如霜,突然有些麻木起来,她又输了,又输给了木婉云,为什么?! 她突然瞳孔一震,随即快速朝连翘扑过去,表情凶狠的掐着连翘,“你不是说万无一失,为什么?为什么?!“ 连翘因为蛊虫啃噬,浑身疼痛难忍,又被柳如霜逼问,直接似的,弓着身子,去撞柳如霜柳如霜猝不及防,被撞倒,想起什么,突然冲连翘怒吼,“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全心全意帮我,可你答应过昀希,你答应过的…“ “昀希?“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南疆女人阿满,突然怔了一下,随即快速走到柳如霜身边,一双墨绿色地眼睛,死死盯着柳如霜,“你刚才说,她的师父是昀希?“ “你是谁?!“柳如霜已经临近崩溃,她努力那么多,就是想能一雪前耻,能让所有人都嫉妒她,可是最后,成为笑话的又是她。 “你说不说?” 阿满突然表情凶狠起来,甚至作势要上前掐柳如霜,却被柳如霜闪躲开,意识到什么,柳如霜突然大笑着看向阿满,“是你,是你把你她们解了蛊是不是?你可真该死!你想知道什么?我偏不告诉你?!” 柳如霜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不仅把阿满激怒,还把周围的诸位夫人也激怒了。 “柳氏,你可真是冥顽不灵,下蛊这种卑劣的手段都能用出来,可真是上不得台面…” “可不是,贱妾就是贱妾,竟然还想用这种手段,让我们认可,怎么,你以为嗯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控制我们,我们就能真的认可你了?” … “闭嘴,闭嘴,你们给我闭嘴,不许再说,不许再说…” 柳如霜崩溃,努力用手捂着耳朵,可那些话却还是在她脑海里不断的盘旋,一遍一遍,在她脑海里回荡,让她几近崩溃。 她被逼到绝境,忍不住开始反击,用最恶劣的语言反击回去。 最后,成功激怒这群贵夫人 不知谁带头,大家突然一股脑,抢走了从连翘身上搜出来的蛊虫,全都塞进柳如霜的嘴里。 看着那些腥臭又恶心的虫子,柳如霜吓的哇哇大叫。 可这些夫人却根本不手软。 看到这一幕,木婉云都有些惊愕。 眼看毒虫顺着她被扒开的嘴巴,还有耳朵,以及鼻孔就要往他身体里爬,柳如霜是真的吓坏了。 她崩溃大喊大叫,最后竟然还朝卢枫看去“卢,卢大人。你救我,我,她们要杀了我…” 卢枫都没想到,自己还能被喊名字,可他也只是回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见状,柳如霜崩溃了。 毒虫刺激她的感官,让她情绪崩溃,只想着摆脱。 可无奈,她的手脚,四肢,死死地被这些疯狂向报复回去的贵夫人钳制住,她动弹不得。 所有能求地人,她都求了,可是没用。 她想失声喊叫的时候一只毒虫已经顺着她的喉管,爬了下去,她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不,不要。 就算是死,她也不要这样死。 似乎是想拼命抓住救命稻草,她的头脑从未如此清明。 “你,你们是怕我把你们的秘密说出去,所以想杀人灭口,是不是?” 柳如霜看着这些疯狂的女人,突然冲口而出。 趁着她们愣神的时候,赶紧努力挣扎,大喊大叫,“我,我知道你们的秘密,比如你,刘夫人,你夫君是御史,刚正不阿,可是私下里,他却在家里养了很多貌美的…” “住口!” 刘夫人都要疯了,她几乎是不管不顾,直接用手堵住了柳如霜的嘴,结果,却被柳如霜咬了一口,刺痛,让她脸色发紧,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想掐死柳如霜。 结果柳如霜却呜呜呜的乱叫,依稀可辨出她要说的是,刘夫人是想杀人没口… 刘夫人都要疯了,她一向都是柔弱示人,此时却满脸狰狞,可她根本顾不上,要是让柳如霜说下去,那她们谁都不用活了。 可拼命挣扎的柳如霜,力气大的惊人。 而且,她心里也有些担忧,若是大家伙一起动手,那不算什么,毕竟,是柳如霜用手蛊术控制她们在前,她们一时激愤,失手把柳如霜打死,也情有可原。 可此时,其他人都似乎面面相觑,眼神里,还隐隐透出八卦… 不。 她咬牙,抬头环视一圈,声音严厉又愤恨“怎么,你们不会以为她只知道我们一家…“ 此话一出,众夫人才如梦初醒。 虽然她们还是很好奇,柳如霜说的到底是不是刘御史养了很多貌美地姬妾,可是也怕柳如霜这只疯狗,到时候会撕咬说出旁的什么,正要一股脑… 结果,这时候,卢枫却突然吩咐人冲上去。 “好了,诸位夫人,本官知道你们的隐情,可是你们可别忘了,她还是沈将军的夫人,沈将军如今人不在这里若是他的夫人有个好歹,那本官也不好交代…” “卢大人,本官以为,柳氏罪大恶极,当直接诛杀…” 有反应快的,立即提议,笑话,他家夫人和小女,都被蛊虫控制过,虽然,他不确定柳如霜是不是知道了他家什么秘密,可夜长梦多,还是该早些解决。 尤其,不能让如今疯狗一般的柳如霜,落入卢枫手里。 万一,被他查出什么,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如今上头那位不是先帝,眼里揉不得沙子,如此想着,这位大人,还快速跟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很快,陆陆续续都有朝中大臣站出来一起要求立即处死柳如霜。 柳如霜彻底懵了。 一时间,竟然觉得可笑。 她原以为自己靠着蛊术,掌控一切,没想到,如今,所有人都要把她置于死地。 想让他死,没门。 她眼睛快速扎着,想办法,她必须要活! 结果,突然有太监手持圣旨进来。 众人齐齐跪下,恭迎圣旨。 小太监,打开明黄色的圣旨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将军之妻柳如霜涉嫌刺杀当朝太皇太后,兹事体大,望大理寺查明。”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柳如霜都懵了。 而小太监宣读完之后,便要将柳如霜带走。 这让在场大臣忧心不已,纷纷上前,“这,这不妥吧…” “怎么,诸位大人,是想违抗圣旨?“ 小太监年纪虽小,可能被选为宣旨太监,也不是吃素的,即便是面对诸位大臣,也不卑不亢。 诸位大臣吃瘪,心里不悦,甚至忧心,却也敢怒不敢言。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柳如霜被带走。 柳如霜一时间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苦笑。 庆幸,因为这道圣旨,她的命暂时保住了。 可是刺杀太后,也是死罪啊! 就在她要被押下去的一瞬,她才像是突然想起,拼命大喊大叫,“将军,将军,我是冤枉的,你要救我啊…” 只是,却没人回应。 这时,木婉云才想起,似乎真的没有见到沈阔。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始终不见人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当然,让她不解的地方还有很多。 比如,这来的如此及时的圣旨,她不得不怀疑,这是卡点来的。 既让诸位大臣心里发慌,让他们随时处在自己老底被掀的恐慌中,又无可奈何的时候。 谢君墨,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管他想做什么,她都知道,经过此事,柳如霜彻底完了。 而沈阔,你又能坚持多久呢? 第175章 抢人?! 木婉云又在宅子里滞留了一会儿。 这宅子,她并不算陌生。 上一世,沈阔后来权倾朝野,在南疆立功归来,便直接被封侯,当时,赏赐的宅子,便是这座。 柳如霜也曾大张旗鼓的举办赏花宴,当时可谓是宾客盈门,满堂其乐融融,好一派繁华热闹。 而她当时已经成为孤魂野鬼。 她无法入轮回,只能以游魂的形式滞留在这里,看着沈阔和柳如霜风光无限。 当时她真的好恨,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柳如霜嫌她和辉儿死了还不够,还让道士开坛做法,镇压他们,让他们母子永世不入轮回。 虽然请的不过是骗钱的三流道士,可柳如霜害她和辉儿的心,却是真的。 昔日仇恨,历历在目。 而如今,她亲自让柳如霜在她曾经风光无限的宅子里,沦为笑柄,锒铛入狱。 也算是报仇了。 她这一恍惚,就过了好久。 等她回神,准备离开的时候,宅子里的人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了。 原本供人观赏的名贵花卉,被随意的踩踏,丢弃。 她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并未理会。 出门准备上马车的时候,门口等着的几个夫人突然齐齐迎上来,对她拱手作揖。 “今日的事情,多谢了。” “是啊,若不是你,只怕我们如今还…” 几个夫人显然是早就等在这里的,这番话也不知酝酿多久了,此时,几乎争先恐后,齐齐说出来。 说完,又齐齐对木婉云行礼作揖。 木婉云怔了一下,也回了个平礼。 然后也没再多话。 毕竟,虽然她们是被控制了,才对她说那些言语犀利的话,可是她却是实打实的被她们针对了。 这些夫人许是也想到这些,又看她神色有些淡淡的,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简单客套寒暄之后,便准备离开。 木婉云留意到,这些来致谢的夫人里,并没有刘夫人、王夫人,还有傅夫人。 随意一扫,果然看到她们躲在拐角处,正目光晦暗的盯着这边。 等那些夫人返回各自马车前的时候,几位夫人才上前询问,“怎么样?她怎么说的?” 其中一位夫人神情淡淡的摇了摇头。 王夫人立即神情不悦,“我早就说了,用不着跟她多说什么,她原也不是为了我们,谁不知道,她跟柳氏有仇,她肯定早就知道了,却非要等到今日,我看她分明就是拿我们做筏子…” “可不是,反正我才不会感激她,她要真好心,早些告诉我们…” 刘夫人见状,也急忙附和。 … 木婉云听不到她们说什么,可从她们神情,便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是应了那句话,升米恩斗米仇。 红玉气愤的就要撸起袖子,上前理论,被木婉云命绿俏拉住,“好了,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出来这么久,辉儿该想我们了。“ 说起辉儿,木婉云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富丽堂皇的府邸。 上一世,她跟辉儿死后,她以游魂的形态,滞留人世间,却寻不见辉儿。 她一直以为他们母子缘浅,尤其重生回来之后,她多看一眼沈阔都嫌恶心,更不可能跟他有什么亲密关系,可这样一来,她的辉儿就永远不可能来到她身边了。 为此,她也曾经恍惚过。 好在,上天怜悯,还是把她的辉儿送到她身边。 想到这里,她冰冷彻骨的心,一点点回温。 是啊,她还有重来的机会,而她的辉儿,也重新来到她身边。 而害了他们母子的人,这一世注定都不会有好下场。 等她整理好心情,准备重上马车的时候,正好看到卢枫带着人出来。 阳光下,一袭红色官服的年轻大理寺卿一出现,顿时吸引了很多适龄闺阁女子的注意,尤其今日亲眼目睹卢枫替她们讨回公道,断案如神,这些闺阁小姐们顿时呆呆看着卢枫,心口不禁砰砰乱跳。 还未离去的夫人里,也有很多忍不住驻足的。 而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马车前的那一抹紫色身影,随即,他便对她轻轻一笑。 这一笑宛若冬雪消融,让不少待嫁闺中的小姐心头砰砰乱跳,有些胆大的,更是红着脸扯着手里的帕子,拼命的把头往母亲和祖母怀里扎。 而她们的父亲,也很有眼力劲的的拱手上前,“卢大人,今日多亏你,改日…“ 话音未落,年轻的大理寺卿,已经抬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径自迈步朝木婉云走去。 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眼睁睁看着俊朗不凡的大理寺卿,一步步朝木婉云走去。 木婉云也懵了,在意识到卢枫是要跟自己话别之后,赶紧出声,“卢大人年轻有为,今日又立功,我在这里恭贺卢大人步步高升。” 她一直都知道卢枫是谢君墨阵营的,可从目前形势来看,似乎,他们的君臣关系,还并不想让人知道。 可她不认为卢枫会愿意一直屈居大理寺卿。 而谢君墨如今也是用人之际,他定然是想找个由头,擢升卢枫的。 而今日的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毕竟,今日,卢大人可是救了诸位大人的亲眷,如此大的功劳,怎么都得晋升。 如此,就能掩饰之前他们的早就牵扯的关系。 而且,今日之后,朝臣不仅不得不明面儿上感激卢枫,心里也会敬畏他。 毕竟,谁知道这位大理寺卿,有没有掌握他们的秘密。 如此,卢枫便能一直只做孤臣,成为新帝手里的尖刀。 一刹那,木婉云心里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不得不由衷佩服新帝,更敬佩卢枫。 是啊,不管哪一个朝代,都有天子近臣,有权臣,可更多的都只是昙花一现,而唯有孤臣,才永不落幕。 想到这些,木婉云再次对卢枫遥遥一拜,脸上有敬重,有欣赏,却也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这种表面恭敬,其实疏离,声声让准备提步走来的卢枫止住。 他心里只一瞬,便明白了一切,虽然心里涌出一股子莫名的失落,可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目光触及周围盯着看的目光,他也只是遥遥对着木婉云一拜。 毕竟,来日方长。 眼下,的确不是见面说话的好时机。 见两人并没有什么,眼睛黏着在卢枫身上的贵女,才松了一口气,有一些娇纵的还想撒娇让自家父亲或者兄长,上前跟卢枫说些什么,可卢枫却已经坐上马车快速离开了。 这一幕,看的那些贵女们捶胸顿足,忍不住埋怨自家父亲或兄长,又提醒自家父亲或兄长,“我不管,卢大人可是救了我们的命,无论如何,你都得请到家里,好好感谢他。“ 原本还对卢枫看不惯的诸位大臣和王侯,听着自家女儿或妹妹的话,也陷入了沉思。 若是以前,他们或许,还不愿意与卢枫有什么关联,可如今,谁知道他会不会从柳如霜口里撬出什么。 或许,结亲也未必是坏事。 而另一边,马车内。 红玉掀开车帘,看着府门前那一幕,愤愤不平丢下车帘,转而红着脸,对自家小姐恨铁不成钢道,“小姐,你看看他们,分明是你救了他们,他们不仅不知道感激,反而,反而还抢你的人…” 红玉一时气愤,口不择言,话还没说完,额头就吃了自家小姐一记暴栗,转而用手捂着头,抱怨又委屈看向自家小姐,“小姐,你打我做什么?” “还问什么,你说了什么?” 绿俏狠狠瞪了红玉一眼,充当自家小姐的嘴替。 “我哪里说错了,卢大人分明就对小姐…“ “住嘴,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 木婉云急忙打断红玉。 红玉虽然知道自家小姐生气,可她却还是非说不可。 “小姐,您如今才不过十八,咱能不能因为摔…” 话音未落,突然一声急“吁”,紧跟着,马车剧烈颠簸,然后停下来。 外面伴随着响起车夫的呼喊,“什么人,敢拦我们小姐?” 第176章 当街告白 车夫是很有经验的老把式,虽然事发突然,可还是凭借经验,及时稳住马车。 意识到不妙,红玉和绿俏,一个连忙查看自家小姐有没有磕着碰着,另外一个,急忙掀开帘子,想看看到底是谁不长眼,敢当街拦停马车。 可当看到外面站着的人的时候,红玉还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转而回头提醒自家小姐,“小姐,是沈阔。” 闻言,木婉云也有些愕然。 今日可是柳如霜举办的赏花宴,虽然宴会最后也没开起来,她也一直没见到沈阔,可她却也听说,其实一开始,沈阔是有出面待客的,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急匆匆离开了。 一直到最后,他就再没出现。 可一直没出现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可不觉得人家是来跟她叙旧的。 很显然,绿俏和红玉也想到了这一点,两人心里警惕,几乎立即绷直身体,甚至,绿俏还要传召暗卫。 就在这个时候,沈阔的声音,却从马车外传来,带着一丝很明显的讨好,“云儿,能不能换个地方,我们好好谈谈?!” 几乎他一开口,木婉云就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而很显然,红玉和绿俏,也被惊住了。 可她们显然还是觉得沈阔不怀好意,于是纷纷对沈阔怒斥。 “怎么,沈将军这是想先礼后兵,好找我们小姐麻烦?” “沈将军,你跟我们小姐已经和离了,那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这样公然阻拦我们小姐马车,是意欲何为?难不成是想坏我们小姐名声不成?” 两个丫头,你一句我一句,把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拦车的沈阔堵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换作以前,他定然不会在意两个卑贱的丫头。 可现在,他清楚这两个小丫头,对木婉云而言,似乎很重要。 所以,就算他再不满,也只能强压着火气,温声细语解释。 “你们误会了,我找你们小姐是有事,出此下策,实在是情非得已,毕竟,若是我正常递帖子上门,只怕你们小姐可不会轻易让我进门,更别说见我了。” 沈阔语气里透着无奈和自嘲。 红玉几乎想都没想,立即附和,“你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沈将军,莫非是要为柳夫人的事情,找我问责?!” 心里察觉哪里不对,一直不说话的木婉云打断红玉,隔着马车,冷声问了一句。 闻言,沈阔面上闪过一抹难堪,随即,又无奈的扯了扯唇角,摇了摇头,“不是,你误会了…” 话音未落,木婉云已经没有耐心的开口,“既然不是,那自然最好,毕竟,柳夫人的事情,跟我可没关系,沈将军若是想见柳夫人,或者,为她开脱,还是赶紧去大理寺…” 说着,她已经没了再虚与委蛇的心思,冷冷吩咐车夫,“走。” 车夫立即应了一声,扬起马鞭,就要驾车,可前头,沈阔,却仍旧纹丝不动。 他有些为难,也有些气愤,可还是耐着性子,“沈将军,我家小姐要回府了。” 因为沈阔拦车,马车不得不滞留,原本还算宽敞的街道,竟然一时拥堵不堪。 后面更是有其他勋贵的马车被堵住,已经有人跑下来查看怎么回事。 车夫一边解释,一边耐着性子,又劝说沈阔,“沈将军,莫要为难小的?” 沈阔却仍旧纹丝不动。 一来二去,车里的人也不耐烦了。 红玉又是个急脾气,直接掀开车帘,就冲沈阔怒道,“沈将军,你究竟想做什么?怎么你家夫人做了错事,被大理寺带走,你就要来为难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是伤天害理了,还是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沈阔脸色虽差,却不再理会红玉,而是继续好言好语讨好木婉云。 态度更是从没有过的温和,甚至还有些低三下四。 “云儿,给我个机会,咱们找处僻静的地方,我跟你好好解释…” 街被堵住,很多人无法正常通行,加之,嗅到味儿,为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 一时间,路更是被堵的水泄不通。 见状,木婉云一行,可真是又气又急。 跟马车里的人,气愤又焦急不同,沈阔却是淡定得很。 他看了一眼围观的百姓,突然拔高声音,一副真心的样子,“云儿,我也是才知道自己的心…我,我之前都是被柳如霜那个贱人蛊惑了,她,她竟然给我种了情蛊,我,我都是因为中了蛊,才会被她迷失心智,对你冷落,我,我真的知错了…” 此话一出,周围立即炸开锅。 尤其那些驻足打算看一次好戏的世家夫人小姐。 若是以前,她们肯定不会信什么中蛊一类的无稽之谈。 可今个儿,她们才刚刚亲身经历过。 想到她们自己的切身经历,再看面前,一副痛心疾首,诚心悔过的沈阔,她们突然也感同身受,理解了几分。 一时间,议论纷纷。 “不会吧?柳如霜难不成真的给沈将军下了那什么情蛊?“ “以前我还没觉得,如今想来,那柳如霜不论长相家世,哪里比得过木小姐,而且,之前柳氏在宫里就被定了罪,剥夺了县主称号,卢大人说过,当时沈将军也在,可后来却又支持重审,若说没有问题,那沈将军不是也太蠢了?” “是啊,如此想来,确实不像是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反应,沈将军可是战神,屡立奇功,按理说,不会这么糊涂,如果是中了蛊,那就不一样了。” “这柳如霜可真是会算计,竟然给自己男人下情蛊…“ “这么说来,沈将军还挺可怜的…“ “是啊,沈将军都是被柳如霜那个贱人给蛊惑了啊…” 众人一人一句,很快,沈阔竟然从跟柳如霜同流合污一丘之貉被唾弃,摇身一变,成了跟她们一样的可怜人。 更有甚者,竟然觉得,既然是误会,那木小姐应该再给沈阔一次机会。 “呸,恶不恶心,这些人,怎么听风就是雨…” 红玉气的攥紧双拳,作势,就要下马车,怒斥这些人。 却被木婉云连忙拦住。 红玉看了一眼自家小姐气定神闲地样子,这次是真急了,“小姐,你可别…” “小姐自有论断。“ 绿俏看着自家小姐自始至终,都淡定从容,便知道小姐是有法子的,急忙劝住红玉。 木婉云挑开车帘一角,透过缝隙,往外看去。 时隔半年,沈阔似乎还是那副样子。 如今,柳如霜人人喊打,身为枕边人,沈阔自然不能幸免。 如今,他故意拦下她的马车,大张旗鼓的说他也是被蛊惑,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甚至还牵扯起他们的旧事,再给他自己立个痴情的人设,那大家伙还不追捧? 毕竟,没有什么比浪子回头,破镜成圆,更让人津津乐道了。 而显然,沈阔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没有等到木婉云出声,沈阔也不恼怒。 他一边继续表达自己如何痛心疾首,一边回忆往昔。 “云儿,我也不知道自己过去是怎么了,浑浑噩噩的,可是我没忘记,当初,在大街上,我得胜归来,骑在高头大马上,两街都是欢迎的百姓,还有不少闺中小姐朝我丢荷包帕子,可是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你,你当时一袭紫色衣裙,是那样的耀眼夺目,当时我就想,若是能有幸得此女青睐,该多好啊…” 木婉云面色发白,她怎么都没想到,沈阔竟然会重提这件事,可她不会认为,沈阔是真的对她有什么感情,只觉得他心思歹毒。 木婉云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把他洞穿。 沈阔却像是对木婉云的恼火和反感一无所知,继续追忆往昔。 “后来,你站出来了,你是那样的勇敢,勇敢的,我自愧不如,后来…” “够了!” 木婉云再也听不下去了,直接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而她一出现,沈阔更是直接拨开人群,径自走过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一副欣喜又愧疚的样子,“云儿,你终于肯见我了?” 木婉云只觉得犹如生吞了一只苍蝇,恶心的五脏六肺都开始翻滚,目光更是凉寒的让人胆寒。 可沈阔却像是浑然感觉不到似的,自顾自道,“当初你就是这样的一身紫色…“ “够了,沈阔!” 木婉云没心情看他继续表演,硬生生打断他。 “我知道,我之前因为中了蛊,被柳氏挑唆做了很多让你伤心的事,也伤了你的心,云儿,我不求你原谅,我…” “沈阔,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你想跟柳如霜撇清关系,不被她牵累,大可以直接说,如此拙劣手段,你可真让我不齿…” 木婉云直白的话,让沈阔原本深情不渝的脸怔愣了一瞬,可很快,他就恢复如初,更是一副你不信我,我也不怪你的样子,痛心疾首愧疚不安又深情的看着木婉云,“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会让你相信的…” 说着,沈阔一步一回头,最后在众人的目光下,仿若一个被辜负的痴情人,缓缓离开。 木婉云错愕。 她想过很多种,沈阔可能的反应,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这样离开了。 而随着他如此模样离开,却更让原本还想继续对他有所怀疑的人们,更加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一时间,沈阔竟然从柳如霜一样的罪人,变成了,也被柳如霜连累的可怜人。 加之,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沈阔每天坚持,赤膊上身,背着荆条跪在槐园门口负荆请罪,表达痴心,一时间,大家竟然逐渐相信了他说的都是真的。 甚至还有人聚集在槐园门口,一起帮沈阔齐声呐喊,“木小姐,不,沈夫人,你就出来见一下沈将军吧,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沈将军也是无辜的…“ “是啊,沈将军可是男人啊,男子膝下有黄金,沈将军可是咱们天朝战神,你就原谅他吧…“ 听着众人竟然帮沈阔说话,槐园里的人们,尤其是一直跟着木婉云的那些人,又气又怒,可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甚至还有人主动找到去木婉云手里的铺子,要求掌柜伙计一起劝一劝木婉云。 如此闹了一段,眼见木婉云还是置之不理,不仅沈阔,甚至当初跟着沈阔一起从南南疆回来的将士,也忍不住一起出现在槐园。 甚至还有那几个大嗓门,每天都在规劝。 “夫人,将军真的知错了,你就别怪将军了,再说,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你已经嫁过一次,想二嫁也不容易,去哪儿找将军这般一心一意对你好的人啊?!” “就是,夫人,咱们兄弟可等着喝你跟将军的喜酒呢…” 眼见槐园始终大门紧闭,几个喝高了的副将,还要仗着酒劲撞开门,要强行帮木婉云和沈阔重新拜堂成亲。 用他们的话说,女人,只要成了你的人,就跑不了了。 第177章 自食恶果 听着外面的嘈杂,说笑,还有撞门声,负责看守门房的小厮,不敢怠慢,急忙留下一人继续看守门房,让人用木棍,和其他的东西,死死的抵住,又着另外一人去主院禀报。 原本不甚在意门外那些苍蝇的木婉云还有绿俏红玉等人,也没想到沈阔竟然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原以为,晾他们些时日,他们心灰意冷,便散了。 虽然多少有些不便,可她们越是在意,他们越是闹的凶。 反倒是让人看笑话,还真以为沈阔是什么痴情种子。 而沈阔顶着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名头,总是摆出一副情深的模样出来,每天还有很多百姓围观,她们也不好真的对他们做什么。 所以,虽然红玉一直都心有不甘,可还是听了小姐的,不理会。 只开了后门,出入从后门。 可没想到,他们却变本加厉。 听着小厮急切的汇报,红玉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就要冲出去。 却被木婉云急忙让人拦住。 “小姐,你也听到了,他们就要闯进来了,这可是私闯民宅…” 红玉气的眼眶都红了,忍不住跺脚看向自家倚靠在椅背上还端的气定神闲的小姐木婉云。 木婉云看她真是气狠了,也收起打趣的意思,只是提醒,“嗯,时机到了,你可以去了,只是,别忘了,多带几个人,还有,把能用的家伙都带上。” 说罢,又嘱咐绿俏,“赶紧去报官,去京兆府找沈大人,就说,沈将军私闯民宅,还打伤了我家仆从,对了,他们还叫嚣要杀人…” 此话一出,原本还诧异小姐这次怎么不劝她收敛的红玉都愣住了。 可看绿俏已经领命离开,她也回过味来。 原来自家小姐真的早有成算。 是了。 沈阔整天摆出一副情深不寿的模样,虽然够恶心人的,可终究也没做出什么。 可现在不同了,他们要撞开门,冲进来,还… 耳濡目染,已经习惯遇事多动脑子的红玉,很快便想明白了。 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瞬间爆发出别样的色彩,一边躬身行礼,表示,让他们家小姐瞧好,一边拿出她大丫鬟的架势,开始吩咐安排起来。 他们府上小姐当家,又多是女眷,所以护院就不少,更别说,还有小姐义兄给的暗卫。 可领会到小姐的意图之后,红玉当即命这些人先躲在暗处待命,随之,把府里的老弱病残喊了去。 想起昨个儿掉茅坑摔断腰的老妇,还有被自家媳妇抓破脸的管事,被自家老爹打断腿的小厮,通通喊上。 到了前院,眼看着门就要被醉汉撞开,红玉又忍着立即冲出去的冲动,回头嘱咐了一遍。 “我刚才说的,都听懂了吗?” “懂了,红玉姑娘,就是,咱们要努力激怒他们,让他们对咱们动手,坐实他们打人,然后,咱们才能把他们送官府里去蹲大狱,是不是?” 府里很多都是老弱病残,他们家小姐仁善,不仅喜欢从大街上捡人,还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人,原本,红玉是不认同的,可没想到,这些人,关键时候,似乎还挺上道的。 她冲这些人点了点头,随即又嘱咐,“那个,也不用太狠,我的意思是,只要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就成。” “红玉姑娘,你就放心吧,俺们跟着小姐才吃上热乎饭,过上好日子,俺们还想着多服侍小姐几年呢,俺们懂…” 那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鸡,手里还攥着一把刀,然后比划了个手势。 红玉立即明白过来,他是要杀鸡取血。 虽然差点没惊掉下巴,可也不得不佩服,这些三教九流的人,鬼主意就是多。 耽搁的这会儿功夫,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从外撞开了。 而且因为小厮们一直抵挡,门直接被人撞了下来,甚至门框都摇摇欲坠,还有几个小厮被门砸中,甚至还有几个想阻拦,被几个身材魁梧满身酒气的汉子,一脚踹翻倒在地上。 “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奴才,我们是来帮沈将军求娶你家小姐回去做将军夫人的,耽搁了事,你们家小姐该跟你们急了…” 可这话显然没用。 红玉还没来得及使眼色,就已经有人冲上去,“什么求娶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是什么人,那是天上的仙女,怎么会嫁给眼前这个陈世美…” “就是,我都听说了,这什么狗屁沈将军,前头夫人,刚被抓,就要娶我们小姐,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可不是,我家小姐好不容易跳出火坑,又不是蠢蛋,做什么又往里跳…“ … 你一言我一语,很快,这群人就把沈阔和他带来的一群人气的跳脚,不仅骂骂咧咧,还上手,如摸这些人身上的配饰。 有个已经醉的七荤八素的,立即压不住心头的怒火,抬手一个大耳刮子,就对着眼前对他摸摸索索的老汉甩了过去,老汉立即倒头一歪,头磕在地上尖锐的石头上,流了一地的血。 “杀人了,杀人的,你们杀人了…“ 不知谁大喊一声,很快所有人激愤起来。 有的哭喊着,杀人偿命,还有的冲上去抱住那人的腿,作势不让他走,嘴里喊着让人去报官。 一时间,乱作一团。 最后演变成,沈阔带来的人,不仅砸了院子,还打伤了院子里的下人们。 木婉云出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也是一阵头皮发麻。 她虽然交待红玉闹大,可是没想到,好在,她很快发现有人怀里钻出一只鸡,那鸡脖子都歪了一半,却还扑腾翅膀跃上墙头。 还有一个倒在地上像是死掉的,没忍住,被喷出的血呛到,想忍又忍不住,艰难的咳嗽了一声,头一歪,又死掉了。 类似的,还有很多。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边压住心里的雀跃,一边攥住拳头,死死地盯着沈阔,和还在欺辱她家家丁仆妇的人,怒吼一声,“住手,简直欺人太甚…” 沈阔原本有些酒气上涌,这会儿,却突然清醒了几分,看着倒了一地的人,还有红着眼气的浑身发抖的木婉云,突然打了一个激灵,踉跄迈步上前,“婉云,我…” “沈阔,这就是你所说的浪子回头,你,你要浪子回头,难道就是带人闯进来打砸打伤我家家仆…” 原本就好事的人,也听到不对劲,一个个探头看进来,原以为能看到化干戈为玉帛的场景,或者,其乐融融,可没想到,竟然是一地的血,还有不少人捂着头上脸上的血,以及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却哭的声嘶力竭,指着沈阔等人大喊,“杀人…“ 一时间,原本还觉得沈将军可真是情深的,都愕然的说不出话来。 而这个时候,京兆府尹沈兴沈大人,带人走了进来。 沈兴沈大人,原本因为抱对了大腿,得了主持春闱的机会,可没想到,后来,机会又从面前又眼睁睁溜走了。 不过他倒是也不懊恼,毕竟,后来居上的是陛下。 而且,他已经明白,自己现在可是陛下的人。 即便是仍旧屈居京兆府尹的位置,可是也不是过去能比的。 而且有一次,陛下单独召见他,还夸他京兆府尹做的不错。 甚至还提醒,一定要好好的管管京城的治安,还提到,前几天,陛下微服私访,路过长街,竟然被堵在路上半个时辰之久。 陛下点到即止,沈兴后来抓肝挠肺想了许久,才明白陛下是什么意思。 明白之后,他就一直在等机会。 没想到,今个儿这机会终于等到了。 因而,一接到木小姐身边的绿俏姑娘报案,他就立即停下手里的案子,亲自赶了过来。 他主持京兆府事务多年,办理的案子不计其数,出过的现场更是不知道多少,几乎,第一眼,就察觉不对劲,可是那又如何? 他身后是陛下,陛下的意思,让他如何,他自然如何? 哪怕是擦伤,那他说杀人,就是杀人。 想着,沈大人几乎是立即冷了脸,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大人,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沈将军带着人不由分说闯进来,气势汹汹,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还好大人来的及时,不然我家小姐凶多吉少啊…“ 一个口齿伶俐的仆妇踉跄站起来,跪倒在沈兴面前,连哭带嚎的扯着嗓子。 沈兴都有些佩服她的演技,可心里明白,他也得拿出浑身的演技配合,不,他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仆妇。 所以,他几乎是立即跳着脚,回头怒目圆瞪瞪着沈阔,和他身边醉醺醺的一帮人“沈将军,你这到底是痴情沈小姐,还是想杀人?“ “不是…“ 沈阔白着脸,想解释。 可沈兴根本不给他机会。 “沈将军,莫非你是求娶不成,就动了杀心?咱们都是男人,这沈小姐以前被你伤过心,你若是诚信悔过,怎么好如此?而且,沈小姐府里都是普通的妇人和老人,你带了这么多杀气腾腾的人过来行此行径,你这是想逼沈小姐就范?!” 沈阔嘴巴张了开,开了张,可是却根本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沈兴语速飞快,也根本不给他机会。 “沈将军,恕下官无礼了,下官虽然官职低微,可也是负责京畿百姓安危的,本官不能坐视不管。” 说着,急忙让人把涉案人员带回京兆府衙门,又吩咐,“让仵作过来,看看这,太凄惨了…“ 是啊,太凄惨了,这… 沈兴忍着腮边肌肉抖动,快速交待完,移开视线,遥遥跟木小姐比了个手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等人一走,红玉才赶紧招呼地上躺着的横七竖八的人站起来。 看到这一幕,绿俏和仵作,以及几个衙役都有些懵。 不过显然这些人都是沈兴沈大人的心腹,他们仍旧面不改色,一一记录,当然该怎么记录,他们心里已经有了数。 红玉让人赶紧散了,随即亲自送这些大人出去,打点免不了。 等再回到主院正堂,绿俏已经忍不住笑骂她,“你…“ “这可真不是我,我就随便一说,这些人自己就开始了…“ 红玉又绘声绘色把当时几个表演格外卖力的人的精彩之处点出来,如何激怒沈阔等人,又如何顺势被踹飞,被打的头破血流。 绿俏都不得不感慨,这些人还真是她妈的人才。 木婉云也听的忍俊不禁,随后大手一挥,“每人赏二十两,晚上加餐…“ 闻言,立即有嬷嬷去安排了。 府里顿时如同过年一般热闹。 一边对着主子方向跪拜,一边表示,那些人要是敢再来,就让他们看看,头是怎么滚落下来的。 说这话的,是木婉云在街边捡回来的老乞丐,他跟人吹嘘年轻时候跑江湖,有一手拿手绝活,可以徒手砍头下来。 众人一直觉得他吹牛,今天似乎隐约信了几分。 下人院子里其乐通融,喝酒吃肉,该一起交流今日的心得。 主院也是不遑多让。 绿俏虽然也觉得今天这一仗漂亮,可是却还是战战兢兢,“小姐,真的能…“ 意识到她什么意思,木婉云很无奈的摇头,“沈阔不傻,他只是一时间还没想通,等他想通了…” “那岂不是白忙了?!” 红玉有些失落。 “怎么会白忙,至少外面的人,谁还会信他?” 木婉云抬手轻轻敲击桌面。 沈阔故意做出痴情的样子,每天膈应他,如今,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第178章 不能寒了功臣心 而事情也不出木婉云所料,沈阔等人虽然被带回京兆府,可也只是关了几天,很快,便被释放了。 与此同时,原本跟沈阔一起的几个副将,纷纷受到陛下接见。 从宫里出来之后,这几位副将,便分别奔赴各大卫所。 跟之前不同,这几位副将,临行之前,都一脸虔诚的对着皇宫方向跪拜。 与此同时,宫中,乾清宫。 谢君墨收到心腹传回的消息,知道原本跟着沈阔的副将,已经奔赴上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酸疼的眉心,随即,又批阅完几份奏折,才起身,走到窗边。 几乎立即就有心腹太监,心领意会的拿起架子上的披风,跟了上去。 谢君墨却抬手挥退,“朕只是想一个人走走。” “陛下,如今虽然天气转暖,可一早一晚,还是得仔细着点身体,您如今可是千金之躯,您若是病了,那可是让万民忧心…” 不等太监三宝说完,谢君墨已经利索的抬手敲在他额头上,三宝额头几乎立即红了,却半点不恼,甚至眉开眼笑的凑上前,正要给谢君墨披上披风,却被谢君墨抬手阻拦。 “罢了,朕还有奏章要批复,就不出去了。” 三宝立即跪拜,“陛下英明。” 谢君墨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走到御案前,又批复了几份奏折,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 三宝公公立即心领神会着人奉茶。 谢君墨接过轻抿了一口,随即幽幽出声,“你说,朕这么做对不对?” 三宝一时没领会,怔愣一瞬,却发现谢君墨目光落在之前批阅过的一份奏折上,想起什么,顿时福至心灵,急忙拱手,“陛下英明。” “你?!罢了,这做了皇帝,身边到处都是溜须拍马,想听实话,都难了。” 谢君墨苦笑。 三宝却几乎立即就跪拜下去,心里已经组织好要说的话,一边深深叩拜,一边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陛下此举,可是让这些将军感激不已呢,我听说他们走之前,还不忘跪拜皇宫方向,想来,经过此举,定然心中只有陛下。” 三宝的话,显然成功取悦了谢君墨,他原本紧绷的脸色,也好转不少。 含笑睇了三宝一眼,抬手让他起身。 三宝却又磕了三个头,才屁颠屁颠走到谢君墨身边侍奉。 他是从小跟在谢君墨身边的,一步步看着他从一位不受宠的皇子,荣登九五至尊之位。 可他半点不敢轻慢,甚至比从前还要恭敬尽心。 因为他知道,如今有多少人等着取代他的位置。 而他若是不能及时洞悉帝心,早晚有被取代的一天。 他一边熟稔的给谢君墨捶肩,一边思索着,笑着开口,“说起来,沈大人还真是会办事,奴才听说,他以前虽然跟着二皇子,呸,我是说…总之,他以前也不被重用,如今,他可是死心塌地为陛下办事…” 说到这里,谢君墨闭上眼默了一瞬,才又睁开眼轻扫了三宝一眼,随即,想起什么,嘴角一勾,笑道,“沈兴的确会办事,可也是有人…“ 说到这里,谢君墨突然又想起什么来,目光蓦地一冷,抬手,手不自觉的敲击御案,似笑非笑看着三宝,问道,“朕听闻卢大人最近备受诸位大臣的青睐?光请柬就收了不少?” 三宝站在后面,看不清谢君墨的表情,可还是努力的思索该如何作答。 卢枫卢大人是最早跟着谢君墨的臣子,谢君墨还是不受宠的皇子的时候,当时已经是先帝心腹的卢枫大人就主动找到了谢君墨,可以说,卢枫卢大人是谢君墨登基路上最大的功臣。 可新帝登基之后,他却敏锐的察觉这位功臣跟陛下的关系,似乎有些难以捉摸。 他是从小伴圣驾的,敏锐非让人能比,虽然猜的未必十成十,却也隐约猜到几分,于是笑着道,“这件事,奴才也略有耳闻,听说是诸位大臣的家眷想…” “卢枫也该成亲了…“ 谢君墨不等三宝说完,就突然开口,语气里透露着一股子意味深长。 “陛下是要给卢大人赐婚?” 三宝顿了一下,随即笑眯眯问道。 “不知陛下中意的是哪家千金?” 三宝心里明白,谢君墨顾忌什么,可还是只能装作不知。 “卢枫,于朕有大功,朕当然得先问过他的意见,不然,冒然赐婚,万一成了怨偶,岂不是让功臣寒心…” 说着,谢君墨,又沉思了一会儿,眉宇之间隆起的山峰越来越高,脸上更是晦暗不明。 三宝心里明镜一般,连连叫苦,却不得不快速思索起来,终于,他想起一件事来,急忙躬身道,“陛下,这有功的可不止卢大人一个…” “嗯?你这话是何意?” “陛下,您难道忘了,木家小姐,当初,要不是她提醒…” 三宝小心揣度,心里忐忑开口。 看谢君墨似乎也并没有动怒,才敢放心大胆的继续说下去,“奴才听闻,之前沈将军纠缠木小姐,木小姐不堪其扰,可是百姓却觉得是木小姐不识抬举…” “放肆,无知百姓,不过是被蒙蔽…” 谢君墨眉宇之间,戾气横生,抬手,便把刚批阅完的奏折丢了出去。 吓得三宝也叫苦连连,却不得不继续道,“是啊,百姓愚昧,可木小姐何辜啊,要奴才说,木小姐那样如同九天仙子一般的人儿,沈将军根本就配不上…” “那你说,什么人才能配的上…” 感受谢君墨灼灼的目光,三宝心里更苦,可他却不敢直接报出谢君墨的大名。 毕竟,如今朝廷政局逐渐稳固,大臣们便开始奏请立后之事,如今,陛下也烦忧不已。 就算陛下对木小姐有意,可是木小姐毕竟是和离之身,跟沈将军的事情又闹的沸沸扬扬,而且,他觉得木小姐性格刚烈,就算陛下有意把她收入宫中为妃,只怕木小姐也不会轻易答应,这也是让陛下倍感烦忧的事情。 “陛下奴才不敢…” 三宝诚惶诚恐的模样,让谢君墨很是无奈。 很久,他才无奈的吐气,“三宝,朕以前觉得做了皇帝,就能自己主导人生,可真的坐上这个位置,朕才明白,朕错了。“ “陛下…” “好了,朕不过随口一说,你无需如此,若是连你也如此,那朕又能跟谁说心里话。” 谢君墨无奈揉着眉心,抬手,示意三宝起来。 三宝诚惶诚恐站起来,抬头,看到新帝一脸疲累的模样,于是,小心翼翼道,“陛下已经许久未出宫了…” “政务繁忙…” 谢君墨扫了一眼堆积成山的奏章,忍不住苦笑。 “陛下,政务重要,可也不能寒了功臣的心,奴才听说,那柳氏被押在大理寺监牢,也不安分,这几天,更是开启胡言乱语,还不停咒骂木小姐,还说,木小姐原本该死…” 砰! 谢君墨气愤之下,直接扫落镇纸。 吓得屋子里伺候的人人人自危,跪了一地。 第179章 我是爹爹 三宝也是一副诚惶诚恐,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连声喊着,“息怒,陛下息怒。” “陛下千金之躯,可不能因为那等卑劣妇人,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体。” “那柳氏是世间极恶之人,所行之事罄竹难书,大理寺已经查证过她做的那些事情,桩桩件件,都能让她死几百次,陛下随时可以下旨让她赴死…” 三宝和其他侍从宽慰的话,让盛怒之下的谢君墨逐渐冷静下来。 他沉着脸思索着,是啊,柳氏注定是必死的,他何必为了一个死人临死之前的话去生气。 可想着柳氏做了恶,被揭露,却不仅不思悔改,竟还肆意攀咬诋毁,他就不想让柳氏死的太轻率。 谢君墨沉思良久,最后做了决定,招来另外一个心腹东宝。 东宝和三宝都是自小在他身边服侍的太监,他还是宫里不被待见的落魄皇子的时候,三宝和东宝也没少被人欺凌,主仆三人的情分不时让人能比地的,他登基为帝后,便留三宝在内宫,负责管理宫廷内的所有太监,俗称,大内总管,而东宝则被他安排负责司礼监,做了司礼监秉笔太监,负责统筹宫廷外的所有太监,同时负责统筹锦衣卫。 锦衣卫是他登基之前培养的暗卫,在他登基之后,便被他寻了由头,设为了锦衣卫,专门负责帮他办理一些六部不能处理的事情,负责监督检查百官,很御史台和督察院不同,锦衣卫只需要对他负责,可以直接上达天听。 毕竟,之前不管是太子党还是二皇子党,都耕耘太深,他虽然拔除了他们的不少人,可难保有埋的深的,他不敢全部信任都察院个其他职能部门,必须要有自己的另外一双耳目。 东宝闻讯,很快便跪在了谢君墨面前,谢君墨交代完,东宝便准备退下。 却在转身的时候,又被谢君墨给喊住。 “慢着,我想了想,还是让卢爱卿去跑一趟…” 谢君墨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凤眸神色晦暗不明。 东宝怔愣一瞬,很快明白了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心里想些什么,却只是恭敬应了一声,又等了一会儿,见年轻帝王似乎并没有其他要交待的,便准备主动退下,却又听到谢君墨开口。 “这样,你既然来了,就去一趟大理寺,让卢爱卿去办,同时,再去一趟京兆府衙门,告诉沈兴,把沈阔放了,最后,东宝,让你的人暗地里观察,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告知于朕。” 东宝几乎是立刻就跪下磕头,应了一声是,才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东宝离开,三宝才沉吟着走上前。 正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 却听到谢君墨幽幽开口,“三宝,至今我都想不通,木婉云究竟是如何知道二哥和太子的事的?而且,我总觉得她身上似乎有秘密…” 三宝能说什么? 他额头沁出一脑门的汗,最后也只挤出一句,“木小姐的确非一般女子…“ 是啊。 当街拦马告白万众瞩目的大将军,又在被冷落之后,放火烧了将军府,还执意和离,且成功了,还是名满京都的女巨富。 谢君墨想到她的诸多事情,诸多身份,难掩欣赏,最后却也只化为一句,“朕从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跟别的女子不一样…“ 说起来,他跟她见面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可她给他的印象却是终身难忘。 他那时虽然暗中筹谋,可明面儿上,不过是不受宠,甚至太子和二皇子身边的走狗都可以随意踩一脚的可怜皇子罢了。 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透着轻蔑,即便是表面客气或者恭敬,可他们眼里,心里都是瞧不起,轻蔑,不齿。 唯有她,她看他的目光澄澈,又透着淡淡的欣赏。 他自小不受宠,习惯了宫中人情冷暖,最是会察言观色,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他几乎一眼就能看穿。 就是他登基之后,那些表面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也看的清清楚楚。 当然还有很多,更多的是畏惧,是不得不碍于皇权,才对他卑躬屈膝。 算下来,这世上,对他真心好的,只有三瓣和东宝,以及母妃。 就连卢枫,当初找到他,也是带着审视,还有筹谋。 只有她,看他目光平等,又透着欣赏。 让他觉得他跟他们一样,让他觉得那个位置,他也能奋力一搏。 当时他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等知道她是谁,又平添了欣赏。 他们多像啊,都被人排挤,轻蔑,却笃定自己要走的路。 或许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对她多了一丝关注。 这是他对母妃和他那些仇敌之外,唯一分心牵挂的人。 不知是不是牵挂多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走进了他的心里。 尤其,卢枫告诉他,她提供了先帝遇刺的消息,当时,他身边的人都不信,甚至说她和三皇子妃关系亲密,肯定是故意设计,可他却坚定信她。 而也多亏他当时的坚定,让他荣登九五至尊。 可以说他如今能坐稳皇位,她功不可没。 可,他却不能封赏,更不能让天下知道她的功劳,反而,还因为所谓的礼制规矩,而不能封她为皇后。 想到这里,他就心情烦闷。 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她属于他之外的任何人。 沈阔不行。 卢枫更不行。 想到这里,他甚至没有了继续批阅奏折的心情,连夜出了皇城。 登基之后,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他要肃清朝中毒瘤,要稳定朝局,还有应付接连出现的天灾,以至于,他登基这么久,竟然从没抽出空去见她一面。 想到这里,他突然生出一些懊恼出来。 他如今贵为九五至尊,却不能封赏母妃,让母妃荣耀,难不成,连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并肩都不成吗? 思及此,他心里涌出一阵怅然。 总想着等他位子坐的更稳一些,等朝臣里的毒瘤都肃清,他再给她体面和尊荣。 可自从察觉卢枫对她似乎也有些不同,他就辗转反侧。 虽然不想承认,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卢枫除了出身之外,不管是外貌还是旁的,都是不逊色于他的上上之选。 甚至,就算是现在,他面对卢枫,都还会想起当初,他被卢枫找到时候的忐忑欣喜。 可以说,他能走到今天,卢枫至少一半功劳。 另外一半,是他出身皇家,有谢氏皇族血脉。 思及此,他更不敢去想。 若他是木婉云,她会不会? 谢君墨不敢想下去,每次想到,他可能倾心的是旁人,他就感觉呼吸困难,心口撕裂般疼痛。 可卢枫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且对他登基有功,甚至可以说,当初若是没有卢枫,他不会如此顺利登基,或许,直到现在,还不过只是个不得宠地皇子罢了。 所以,如果卢枫真的开口,他不知自己会如何? 他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胸口闷闷的。 一腔怒火在四肢百骸游走,把他烧的愤怒又憋闷。 卢枫也罢,纵然他是帝王,也是从心里倾佩他的。 可是沈阔,他凭什么曾得到她的芳心? 得到了,又弃如敝履! 现在还冠冕堂皇的摆出被设计操纵,要重新得到她的芳心! 这段日子,他每每听到沈阔为了把她重新娶回去,做的那些事,就又气又怒。 所以,即便是知道是木婉云和沈兴合谋做陷阱,却还是让沈兴把沈阔关了大半个月。 每每想起木婉云对浪子回头的沈阔弃如敝履,还设下巧计把他送进大狱,让所有人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他就忍不住心情愉悦。 就比如现在,他不由自主的嘴角又开始上扬。 三宝随侍左右,见一路上都脸色晦暗的以内,此时嘴角微微勾起,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心里也明镜似的,这是又想起木大小姐了。 他从小跟在谢君墨身边,还是头一次见他对一个女孩子如此上心。 从心里说,他是希望木小姐入宫的。 可也知道,木小姐身份低微,且和离身份,是不可能的。 何况如今朝局看着虽稳,可是暗地里仍是暗潮涌动,如今,更是需要册封后宫,来稳固前朝。 虽然谢君墨登基之后,用雷霆手段,震慑住了那些怀有二心的朝臣,可是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且底蕴丰厚,若是不能进一步加深关系,那陛下的位子能不能坐得稳还是两说。 就比如现在,陛下有心做的事情,分明是利国利民,可是想实行下去,能不能实行的好,却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他可以杀鸡儆猴,可是那些大家族手里却是无数看似不起眼,可是加在一起却不容小觑的势力。 思及此,三宝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而另外一边。 木婉云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说留守看府的人禀报,说是卢大人来了。 她当即便加快脚步去了前厅。 卢枫正跟寻着猫咪闯进前厅的辉儿玩耍嬉戏。 已经会简单说些字音的辉儿,还一脸懵懂的看着卢枫,糯糯问,“爹爹?” 木婉云惊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连忙快步跑过去,一把把辉儿抱起来,又含笑对卢枫解释,“卢大人别见怪,小孩子正学话,不知谁教他的,见穿着官服的都喊爹爹?” “阿娘,他是爹爹?!” 辉儿看到木婉云,立即撒娇扑进木婉云怀里,又回过头,指着卢枫,小小的模样,像是在问,又像是笃定,眼里带着浓浓的期盼。 木婉云心里有些发酸。 辉儿已经不止一次问她爹爹? 可她却一直没想好怎么回答,只是说爹爹去远方做生意了。 之前去铺子里的时候,有个七品小官家的女儿耀武扬威,不把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当人,话里话外都瞧不起商贾,后来还说辉儿也是贱商之子,后来辉儿就逢人便说,自己以后做大官,保护娘亲,小小的孩子,说话还不利索,甚至磕磕绊绊,却很努力的,重复着,再后来,就开始加上爹爹,逢人便说,爹爹,大官,有人会意,大概就是说,他爹爹是大官的意思。 府里人就开始逗弄辉儿,说他爹爹是大官,辉儿听的多了,就以为自己的爹爹真的是大官了,后来不知谁跟他说的大官穿什么衣服,辉儿便每次碰到身穿官服的人,都会瞪大一双无辜又期盼的眼睛,糯糯怯怯的去问人家,是不是他的爹爹。 可是他问了好多人,都说不是。 之前,沈兴带着人来府上,也被辉儿挨个问了一遍。 沈兴当时一脸的尴尬,努力揪着自己的胡须,尽量和蔼,“小娃娃,老夫都多大年纪了,都能做你祖父了,再说,你这么好看,跟年画上的玉娃娃似的,哪里是我这磕碜样能生出来的…” 其他几个穿官服的也急忙摆手,纷纷表示他们可不好高攀。 辉儿见没有一个是他的爹爹,委屈的当即哭出来了。 一抽一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欺负小孩子。 沈兴一个头两个大,赶紧瞪眼让手下去哄,可他这群手下,逼供还成,哪里会? 最后还是沈兴亲自上手,一边拍着辉儿的后背轻哄,一边蒙骗,“小娃娃,你当然有爹爹了,你看你阿娘长的跟仙女似的,你又这么好看,你爹爹那肯定是又年轻又…” “我爹爹也是很大很大的官儿吗?” 辉儿在沈兴的诱哄下逐渐平复下来,瞪大一双被泪水冲刷过的眸子,亮晶晶的看向沈兴。 沈兴打了个咯噔,心里叫苦,怎么回答,谁知道木大小姐能不能进宫,还有,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可眼看着,她再不说话,小娃娃又要哭,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欺负小奶娃,于是只能含泪点头。 打那以后,辉儿便开始问又年轻又英俊还穿着官服的男子,是不是他的爹爹? 若是对方不反对,辉儿甚至能欣喜的喊爹。 想着,木婉云无奈的摇头,正要告诉辉儿,这不是爹爹,就听到卢枫开口,“是啊,辉儿,我是辉儿地爹爹。” 一瞬间,木婉云只觉得头脑一阵嗡鸣。 躲在暗处的锦衣卫,也吓得险些从房梁上掉下来。 刚走到厅外的谢君墨,也瞬时阴沉着脸,依稀可听到拳头咯吱作响的声音,吓得一旁的三宝,双腿发软,一脸面如死灰。 第180章 要做干爹? 木婉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卢枫轻笑一声,一边把辉儿抱起来,一边又缓缓补充了一句,“干爹也是爹爹,辉儿你说,好不好?” 要知道卢枫,可是一向以不苟言笑着称。 朝中更是有人给他起了个诨名,叫冷面阎罗。 甚至有很多人家孩子哭闹,都会搬出冷面阎罗的名号来吓唬孩子,“再哭,再哭,让冷面阎罗把你以她如大理寺监狱,扒皮抽筋…”孩子朝立即吓得不敢再哭。 可此时,卢枫竟然面带微笑,一脸慈爱的哄着辉儿,这一幕,着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原本眼睛还亮晶晶的辉儿,顿时瞪大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咂吧了一下小嘴,糯糯问道,“干爹?” 才不过一岁多些的孩子,显然还并不明白爹爹和干爹的区别,半晌,嗫嚅问,“干爹也是爹吗?” “那当然,辉儿以后就有爹爹了,高兴吗?” 木婉云悬着的心又重新落回肚子里去,刚才,她实在是有些被吓到,还好,还好,她用手拍了拍刚刚回落的心,笑着上前,把辉儿从卢枫怀里接出来,捏了捏辉儿的小鼻子,“还没说,高不高兴呢?” “嗯,辉儿很高兴。“ 小辉儿见阿娘高兴,便高兴,也不再计较爹和干爹的区别,两只手圈住木婉云的脖子,小脸探过去,吧唧一口,亲在木婉云脸颊上,小小的孩儿,口水总是多些,糊了木婉云一脸,木婉云也不恼,反过来,又吧唧一声,在辉儿脸上亲了一口,才把辉儿交给一旁的红玉,让她带下去安顿。 木婉云一边让人给卢枫添茶,一边投了个感激的眼神过去,微微颔首,“多谢卢大人,你不知道,小家伙见旁人有爹爹,总是缠着我要爹爹,之前还缠着沈大人问谁是他爹爹?” 木婉云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的尴尬和窘迫,随口又提起小事,看似随口一提,可卢枫却清楚,她其实是想解释不是她私下里跟孩子说了什么。 卢枫眉眼舒朗,也不急着搭话,而是端起刚刚沏好的茶,轻抿了一口。 木婉云也连忙抿了一口茶,才忍不住朝卢枫看去。 她可不觉得卢枫是闲着没事,来认干儿子的,何况,他身上仍旧着官服。 想起辉儿刚才缠着人家喊爹,她忍不住脸颊有些灼热,兀自压下去。 又连忙摆手,“卢大人不用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卢大人还未成亲,哪里能有这样大的儿子。” 她这意思是,不用把干儿子的事放在心上。 她私心里觉得,卢枫应当是看辉儿小脸巴巴可怜,又不忍心,才自认是干爹,怕他觉得她会当真,所以,才忍不住解释。 她自以为做的周到。 可落在他眼里,却让他原本舒朗含笑的眉眼,多了像是突然蒙了一层寒霜。 他原本轻轻捏着茶杯的手,也微微用力,本就骨节分明的手,似乎都显得有些青筋暴起了。 她跟他不算熟,见面次数虽然不少,可每次都是快速直奔主题,把还说的事情说了,便分开,主打一个来去匆匆,所以,像现在这般干坐着沉默,着实有些尴尬。 她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总不会是因为被辉儿缠着认爹,所以生气? 她不觉得他是这样小气的人。 可想起,他其实已经不算年轻了,其他勋贵这个年纪,不说儿女成群,可也绝非如他这般孑然一身。 她也听说最近不少勋贵一改往日对他的看法,开始把他列入了女婿的人选,隔三差五,就有帖子送去。 莫非,他是怕事情传出去,让人非议,影响议亲,如此想着,她琢磨着,是不是该再解释几句,让他心安。 就听到卢枫清冷嗓音传来,“其实,在下是想说,辉儿有个爹爹,也不是坏事,难道木小姐从来没想过?“ “啊?” 木婉云怔愣住,一时间,理不清他这话里的意思,他是愿意给孩子做爹,还是试探她什么?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看来卢爱卿是想好要做这个干爹了?” 说着,就见谢君墨高大清冷又贵气的身影,从厅外廊柱后现身,大步进来。 他身后,正是已经吓得腿软面白的三宝,三宝一边走,一边抬手用宽大的袖子擦拭额角的汗水,直到这会儿,他的心都还砰砰乱跳,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 真是吓死他了。 这大半夜的,非要这么吓人吗? 想着,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跪在地上的木小姐和卢大人,尤其卢大人。 刚才卢大人那句我就他是爹爹,他可明显感觉到年轻帝王动了杀气,他在旁边,都吓得差点尿了。 还好,还好是干爹。 他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卢大人,暗道,卢大人该不会是早就察觉陛下在这里,才临时改口的吧! 心底暗暗的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冷下脸。 干爹也不成! 那不是跟陛下称兄道弟! 虽然卢大人是陛下的得力臣子,可是毕竟君臣有别。 这么想着的时候,谢君墨已经抬手让木小姐和卢大人起来。 木小姐身边的小丫头似乎已经吓傻了,他连忙迈着小碎步走过去,轻声提醒,“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沏茶。” “对,沏茶。” 红玉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跑出去,一直跑出大厅,她都觉得心口仍旧砰砰跳的飞快。 天呐,这一天,家里又是大理寺卿,又是陛下? 天知道,刚才那声爱卿一出来,她当时都傻住了,她可是听过戏文的,知道只有皇帝才能对臣子称爱卿,而且小姐和卢大人几乎立即跪下。 想着,她忙招呼小丫头去沏最好的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厅内气氛有些诡异异常。 不过,这年轻的帝王,长的可真不赖。 卢大人也好看,可卢大人到底还是老了些,比他们家小姐还大一截儿呢,陛下,她记得陛下好像跟她家小姐是同岁。 红玉胡思乱想着。 而此时厅内,行过礼后,谢君墨便落座在最上首的位置,木婉云和卢枫原本就是对面而坐,此时,他竟然觉得无比的刺眼,可是却又不能说什么。 他心里明白,木婉云身为主人,原本该坐上位,可卢枫身份贵重,她自然不敢怠慢,所以,便跟卢枫隔着一道走廊面对面而坐,他来之后,自然落座上首,只是如此一来,他看着底下对面落座地两人,突然觉得他们倒像是主人家,而自己不过是开做客的,顿时心里多多少少就是不舒服。 可他也不至于因着这些小事计较,所以,赶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压了压心头的烦躁,随即努力扯出一抹轻笑,转而看向卢枫,继续刚才的话,“卢爱卿,朕刚才可是亲耳听到,你答应了那小家伙,要做他干爹,你总不会是为了哄小家伙的吧?” 看似玩笑,实则却是试探,和压迫。 卢枫脸色一僵,随即握住茶杯,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嘴角,笑道,“陛下前脚儿吩咐臣来,后脚自己个儿也来了,莫非是担心臣办事不利?特地来监视臣的?” 此话一出,谢君墨眼底多了一抹兴味,随即却不动声色笑了笑,又看向木婉云,抬手道,“看看卢爱卿这张利嘴,朕不过是让他大半夜跑一趟,就对朕满腹委屈,也罢,朕知道,卢爱卿为朕分忧,分身乏术,听说已经接连多日宿在衙门,就连那些世家办的宴会,卢爱卿都不肯去,之前卢老夫人大寿,朕去拜寿,卢老夫人还对着朕哭诉,说朕耽搁可你娶妻…” “陛下,臣的母亲年纪大了,一时不知分寸,还望陛下容秉。” 第181章 君臣不和 “哎,卢老夫人一把年纪,年近不惑,这人上了年纪,总是喜欢儿孙兴旺,喜欢含饴弄孙,朕听闻卢爱卿平日里可最是孝敬,怎么,却要在这件事上,让卢老夫人伤心,还得跑到朕面前哭诉,让朕做主?!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朕给爱卿太大压力,才让爱卿无心成亲,爱卿,可莫要让朕担了罪名啊?!“ 谢君墨看似一副君臣相怡,只是闲话家常,甚至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可是在场的人,却都不觉得好笑。 甚至,熟悉他的三宝,刚擦掉的汗水,又冒出一层来,可是擦又不敢擦,只能努力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只在心里,拼命的祈祷,老天啊,别让他遭这罪啊! 又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卢大人一眼,暗道,卢大人,你可真是够胆量,只是可害苦小的了。 最后目光落在一直不说话的木小姐身上,看她似乎单手托腮,似乎还饶有兴致,暗暗咋舌,这,这正主儿竟然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红颜祸水,可真是红颜祸水啊! 没等到卢枫回答,谢君墨脸上笑意又浓了几分,只是,却有些不达眼底。 就在他准备再开口的时候,却见卢枫突然站起来,走到大堂中央,突然一掀袍角对着谢君墨直直跪了下去,随即双手举过头顶,对着谢君墨深深一揖,“陛下,臣会抽空回家,陪伴母亲,也会跟臣的母亲说,臣暂时还无心婚事,让她莫要如叨扰陛下,让陛下为难,若是母亲觉得膝下孤寂,臣也会从族里过继子嗣,如此,母亲也能享受天伦之乐…” “啪!” 谢君墨放下茶杯的动作猛地一沉,茶杯跟紫檀木的茶几碰撞,发出清脆又有些沉闷的声音,落在众人心里,顿时一沉。 却见谢君墨很快调整好心情,皮笑肉不笑开口,对着卢枫道,“爱卿可真是朕的股肱之臣,为了朕,竟然无心婚事,也罢,朕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怎么好拉郎配,不过,朕也觉得爱卿所言有理,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既然爱卿如今无心婚事,那朕就准了爱卿过继子嗣的要求,如此,爱卿的母亲也能达成所愿,不用跑到朕面前抹眼泪。” 说到这儿,他突然又话锋一转,“只可惜,朕听过那些对卢爱卿芳心暗许的小姐,只怕是要伤心了…” “另外,朕倒是觉得辉儿那孩子聪慧可爱,既然他都已经喊了爱卿…干爹,那朕做主,就让爱卿以后多个干儿子…” 此话一出,卢枫面色一怔,放在膝盖上的手,却猛地攥紧,随即却皮笑肉不笑的抬起头,在木婉云愕然,谢君墨研判,和三宝的大气不敢出的目光下,缓缓一笑,又是深深跪拜下去,拱手作揖。 “如此,臣为臣的干儿子,多谢陛下。“ “不必客气。” 谢君墨面色稍稍和缓,看卢枫的神色也舒缓了几分。 三宝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哎,吓死他了,卢大人还好没有跟陛下对着来。 哎呦,这下了朝的卢大人,可比在朝上识时务的多。 要是上朝的时候,也如此通情达理,陛下也不用整天愁眉不展,气的跳脚了。 岂料,他才刚松了一口气,那口气,还没有彻底舒完,就看到卢枫又跪拜下去,双手作揖,缓缓开口,“臣有个不情之请。” “爱卿但说无妨。” 已经心情大好的谢君墨,对卢枫客气了不少,还真有点君臣相宜的样子,虽然是对卢枫说话,目光却似有若无落在木婉云身上,她,似乎比之前又清瘦了不少? 下巴都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府里的厨艺子做的饭菜不合胃口。 没关系,宫里有御厨,做的饭菜,定然能让她满意?! 如此想着,他更是心情大好,目光重新落回卢枫身上的时候,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三宝看着,忍不住在心里啧啧,哎呦,看看,多好,多和谐。 卢大人可是难得忠心又肯做事的,陛下也是少年天子,励精图治,他们君臣定然能相辅相成,开创盛世,流芳百世,他三宝,说不定也会沾光,若是侥幸能被史书记上那么一笔,那他也死而无憾了。 如此想着,三宝顿时觉得通体舒畅。 岂料,下一秒,就听到卢枫开口,“臣是个想替臣的干儿子,求个恩准…” “嗯?怎么,这还没有正式办认亲宴,就要管朕要礼物了?“ 谢君墨一边嗔笑,一边还在自己身上扫了一圈,他这次出来的匆忙,身上实在是没有什么像模像样的东西,于是开口道,“放心,等到认亲宴的时候,朕一定送辉儿一份好礼物。“ “臣多谢陛下,如此,辉儿有臣这个干爹,又有陛下这个干爹,那以后,谁也欺负不了…“ “砰!” 不等卢枫说完,谢君墨已经脸色抖变,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吓得三宝,差点没直接滑跪在地上,好不容易回神,连忙给卢枫使眼色,“哎呦,卢大人,您这是说什么,陛下,陛下几时…” “刚才陛下还金口玉言夸辉儿聪慧可爱,难不成,陛下不喜欢辉儿,不愿意做辉儿的干爹?也是,陛下可是一国之君,想做他的干儿子,只怕辉儿是真没这个福气,可惜,臣还以为陛下会看在木小姐的功劳上,会有所不同呢…” 卢枫一边说一边摇头,他那副样子,好像,陛下是真的不愿意似的。 好吧,确实不愿意。 毕竟做了干爹,还怎么做亲爹?! 可偏偏谢君墨又不能直说。 一时间厅内气氛诡异又异常。 木婉云也不傻,她连忙开口,“臣女的儿子,愚笨,实在是担不得卢大人和陛下的厚爱,他还小,等…” 等什么,等她找别人?! 卢枫和谢君墨几乎同时心里咯噔一声,随即齐声开口。 “不管…” “朕没说不喜欢,只是朕初登基,这朝中局势还波谲云诡,朕担心收辉儿…做义子,会让有心人大做文章,朕是不怕,可朕不想辉儿这样甚得朕心的孩子,受到丁点委屈…” 谢君墨一边说,一边眼风如刀唰唰射向卢枫,还特地咬重了义子二字,随即,又对着木婉云轻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真是一副深思远虑,绝不是什么卢枫口里的因为自恃身份贵重看不起人家孩子,最后目光又落在卢枫身上,微微眯起一双凤眼,“倒是卢爱卿…“ “陛下英明,臣身为大理寺卿,多少人巴不得臣死,臣也是怕会连累辉儿…” 卢枫立即紧补充,笑话,做了干爹,怎么做亲爹,要做干爹,大家一起,不然谁都不做,皇帝的位置,他不能争,那是因为他出身受限制,可是辉儿爹的位置,他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至少,他可以只要一个,而皇帝,他抬头看了一眼谢君墨,忍不住开口提醒,“陛下,上一次刘相说他家小孙女如今…” “够了,你不愿意,朕不为难你,朕相信辉儿这样聪慧可爱,不缺愿意做他干爹的…” “陛下英明。” 卢枫赶紧跪拜,姿势要多恭敬有多恭敬,看的谢君墨牙齿咯咯作响,最后咬牙切齿挤出一句,“爱卿所言甚是,爱卿树敌太多,朕记得之前就有大理寺卿被心怀不轨中人买通杀手灭…” 此话一出,卢枫拢在袖子里的手骤然攥紧。 木婉云嗅出一丝诡异,她不傻,依稀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不敢深想。 毕竟哪一条路,都不是平坦,她不敢赌。 而且他们说的对,他们哪一个不是树敌众多,她可不愿意自己的辉儿去涉险,可她也不想看他们继续在她这里唇枪舌剑,毕竟,一个权臣,一个皇帝,他们闹大了,她这屋子都得遭殃,如此想着,她赶紧抿了一口茶水,随即轻飘飘开口,“臣女可否问一下,陛下,要大理寺卿卢大人,特地跑一趟,是为了何事?!” 闻言,三宝暗暗吞了一口唾沫,还好,还好有木小姐在,这二位才有所克制和收敛,这要是换成御书房,只怕他又得遭殃,想起上一次陛下被卢大人气的跳脚,拿奏折当武器乱丢,卢大人工服好,抖避开了,可他却遭殃了,那奏折跟雪花似的飞快落在他身上,他至今都还觉得疼。 如此想着,他赶紧给木婉云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随即急忙挤出笑,上前,给陛下和卢大人斟茶。 第182章 地牢杀人 而卢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平复好微微躁动不安的心情,随即也收拾好,这才把谢君墨让金宝跟他交待的事情,原原本本,跟木婉云说了一遍。 木婉云其实也猜到了几分,不过当看到卢枫拿出来的令牌,还有毒药白绫的时候,还是震惊了几分。 她,她早就知道这次,柳如霜必死无疑。 可却怎么都没想到,她的命会落在自己手里。 毕竟这不合律法。 想清楚之后,她几乎立即就跪在了谢君墨面前,沉吟着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儿无须多礼,这都是朕应该做的。” 谢君墨也立即上前,扶住木婉云的肩膀,把她搀扶起来,脱口而出的云儿,让卢枫眉眼微挑,也让木婉云顿感诚惶诚恐。 就是红玉,都暗暗吸了一口气。 谢君墨把木婉云重新搀扶落座,手才意犹未尽的挪开,目光也眷恋不舍的挪开,挑眉,轻扫了一眼卢枫,这才重新回到上首落座。 可还是忍不住轻轻摩擦手掌,这手,刚刚搀扶着木婉云。 这可是他离她最近的时刻。 “柳氏死不足惜,能让你一解心里郁气,也算死得其所,不过,你若是觉得脏了自己的手,也可以让卢爱卿替你,他常年掌管大理寺,什么最严酷的刑罚没亲手试过,这种事,卢大人得心应手,交给他,朕放心,你也放心。“ 谢君墨说这话的时候,还一脸若有所思的朝着卢枫点头,好像真是多信任他似的,可卢枫却面色不佳,甚至暗暗挑了挑眉,露出一个苦笑。 这位年轻的帝王,他这是故意当着木婉云的面,提起他酷吏的身份,妄想吓退娇滴滴的女娘? 可惜,木婉云不是那养在深闺的娇小姐。 这么想着,就听到木婉云开口,“我会亲自动手,也…” 也算是给上一世的自己,和辉儿报仇了。 她在心里暗暗补充。 随即,主动接过令牌和毒药,白绫。 看到毒药上的牵机二字,她顿时想起,有关这毒药的传闻,心里并没有多少仁善,反而觉得很好。 事不宜迟,她几乎是立即躬身对谢君墨道谢,随即便要动身去大理寺狱。 正好卢枫也要回去,两人正好一路。 见状,谢君墨立即表示,“说起来,朕登基至今,还没去过大理寺狱看过,正好今日,朕得空,卢爱卿,陪朕一起去看看。” 说罢,不顾卢枫黑着脸,就径自躬身上上了马车。 他原以为木婉云也会一起,可没想到木婉云只是对他指了指一旁早就备好的马车。 卢枫见状,嘴角轻扯,随即便翻身上马。 是的,他是骑马来的。 等到了马车,木婉云靠在马车车壁上,把头靠在软枕上,手里还死死地攥着令牌,和毒药。 许是马上就要亲自送柳如霜离开,她脑海中来回回放她和柳如霜前世今生的纠葛。 一会儿是前世柳如霜仗着沈阔的偏爱,肆意欺辱她和她身边的人。 一会儿是这一世,她把柳如霜虐惨,让柳如霜狗急跳墙,一次次歇斯底里,用无底线的手段对付她。 可如今,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红玉的低呼,“小姐,我怎么觉得卢大人和陛下似乎在暗暗较劲似的?” 此话一出,绿俏都忍不住对着红玉翻了个白眼,连她都看出来了,红玉怎么突然这么迟钝了? “你干嘛瞪我?我哪里说错了,他们分明就不对劲儿…” 红玉立即反驳。 “傻子。” 绿俏没忍住斥了一声。 “你说谁傻子,小姐,你看绿俏…” 红玉松开帘子,立即就要去捶打绿俏,却被绿俏偷偷使眼色治住。 红玉也觉得今天小姐似乎格外的不对劲,虽然心里仍有些生气,可也不敢造次。 她这边安静了,那边绿俏,却忍不住开口了,“小姐,我都看得出来,陛下和卢大人,都对你有意?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 红玉尖叫一声,随即又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一双眼睛瞪的溜圆,像极了土拨鼠。 看的木婉云忍不住嗤笑一声,随即才摇了摇头。 淡淡吐出两个字,“不想。” “不想?小姐,卢大人和陛下可都是千里挑一,一个权倾朝野,一个万人之上,小姐,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我的小姐,你是不是…” 似乎是嫌红玉聒噪,绿俏赶紧用手堵住她的嘴,等她消停下来,才又看向自家小姐。 “我明白小姐的顾虑,我只是想说,不管小姐选谁,绿俏都会一直陪着小姐。“ “我也是,我也是。“ 红玉赶紧也表忠心。 木婉云看着一左一右,虽然一直喜欢争宠的两人,可也知道,经过这么多事,她们才是对她最好的,随即一只手抓起左边红玉的手,另外一只手抓起绿俏的手,暗暗用力攥紧,“嗯,只要有你们,有辉儿,咱们好好的就成。” 转眼便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狱在大理寺的地下,在牢狱门口,有看守的狱卒给了她蒙面的布巾。 她接过,蒙在口鼻上,便要随着狱卒往下走。 卢枫和谢君墨被她拦在了外面。 “我自己去就成,地牢污秽不堪,恐污了圣上,圣上九五至尊…” “朕…“ “圣上,请让婉云自己去…” 木婉云深深跪伏在地上,一脸的祈求。 谢君墨就算是再不放心,也狠不下心,只是叮嘱狱卒和护卫,务必保证好她的安全。 狱卒再三保证,卢枫还挑拨了护卫随行。 红玉和绿俏也被她留在了外面。 来的路上,她听到狱卒闲话,提起柳氏状若疯癫,还说她会是什么摄政王妃,什么还能重来一类的话,她当时就有了警觉。 或许柳如霜也重生了。 只可惜 她重生归来,才发现一切都是改变不了。 所以,才刻意阻拦卢枫和谢君墨,就算是绿俏和红玉,她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她重生一事。 对于怪力乱神,她以前是不信的,哪怕也会去寺庙上香祈福,可是更多的还是求心安。 可她重生归来,这一切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无论如何,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握住毒药,随着狱卒进入地牢。 地牢阴暗潮湿,霉味混杂尿液屎臭还有腥臭,顿时让她觉得呛鼻,下意识拢紧了蒙在脸上的布。 于是察觉她的异常,带路的狱卒连忙躬身解释,“这地牢关的都是重刑犯,环境没有那么讲究,贵人多担待…” “无妨。” 木婉云屏住呼吸淡淡吐出一句。 其实,狱卒是有些不能理解的,一个好好的穿着体面的小姐,干嘛要来这里遭罪,若是出了点纰漏,到时候又是他们这些人的错,可上头吩咐下来,他也不得不照办,走到狭窄黑暗的地方,不得不提醒,“贵人,小心。” 好在木婉云亦步亦趋,虽然一开始不适作呕,可后来很快便恢复如初。 他也渐渐放下心,还趁着挑灯笼照路的时候,偷偷看了对方一眼。 啧啧。 虽然用帕子蒙着脸,可也看得出是养尊处优的贵人。 他一边引路,一边介绍柳氏,“她是上头关照过的,关在最深处,一个人一座牢房,上过夹刑,是个软的,竟然直接疯掉了,每天大喊大叫,说什么她是活过一世的…” 话音未落,就见前头暗处,传来女子尖锐的哭喊声。 “放我出去,我,我是摄政王妃,摄政王一定会来救我的,等我出去了,我一定将你们千刀万剐…” “沈郎,你怎么还不来…” “木婉云,你这个贱人,你早该死的,是你害的我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你不得好死…” “有本事杀了我,我告诉你们,老娘死了,这一切就会重来,老娘一定会回来,让你们不得好死…” 伴随着尖叫和哭嚎,木婉云接过狱卒手里的灯笼,攥紧了手里的毒药,独自一人继续往里走。 起初狱卒是不肯的,可木婉云拔下头上的金簪,又从手上撸下玉镯,给了他,同时叮嘱,“放心吧,你刚才不是说,她被用铁链拴着,我不会有事的,你们就在这里等着,若是有什么事,我会大声呼救的…” 木婉云说着,便坚持一个人前去。 狱卒和护卫见状,虽然仍担心不已,却也不敢违逆,主要,这监牢都是特制的,而且人的确都是用铁链拴着,只留下一道小小的口,方便送饭,想逃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想着,他们也不敢放松警惕,随时注意那边的动静,唯恐会发生什么意外。 木婉云已经到了柳如霜所在的囚牢,是特制的,她只能透过铁门上的暗才能看见里面的情形。 许是骂累了,柳如霜这会消停下来。 这一消停下来,就感觉到跟前有人。 她立即嗤笑着骂起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虽然口里骂骂咧咧,可她却还是挣扎着拖着铁链到小门边,把手伸出去。 木婉云怔愣一瞬,才明白她是做什么,想了想,便把身上揣着的一块糯米糕拿出来。 这还是她用来哄辉儿的,后来忘记拿出来了,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想着,她把牵机倒在小小方方糯米糕上,然后递到了小门前,几乎下一秒,手里的糯米糕就被夺走了。 柳如霜似乎是很久没吃到好东西了,一通狼吞虎咽,吃完,才咦了一声,“糯米糕?不对,你是谁?!“ 说着,整个人都突然恐慌起来,努力趴下,把头几乎全部贴在地上,才能看到外面的一角。 她看到的是一双女子的鞋,接着头皮发麻,嘶喊出声,“你,你是木婉云,我记得,你最喜欢用海棠花做纹样,你…“ 被认出来,木婉云也并不慌张,反而也微微弓腰俯下身子,把脸放低,让柳如霜看到,想起这里灯光昏暗,她还很贴心的把灯笼也拿近了一些。 四目相对,她看到的柳如霜蓬头垢发,浑身破烂凌乱不堪,双目赤红。 “啊,你,你不会这么好,有问题,说,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似乎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柳如霜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努力用手去抠嗓子,似乎是想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可她已经三天没进食,早就饿的不行,所以,一闻到食物味道,就本能的吞了下去,这会儿使尽浑身解数,几乎把整只手都塞进去,却无济于事。 她几近疯魔,大喊大叫,束缚她的铁链也在地上摩擦的猎猎作响。 第183章 柳如霜之死 木婉云却在这个时候嗤笑出声,带着浓浓的嘲讽和鄙夷,“别白费力气了,你知道的,牵机,哪怕是沾上一小口,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什么,牵机,木婉云,你竟敢给我下毒,你敢动用私刑,害我?你,你不得好死!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许是明白自己挣扎无用,柳如霜绝望之后,反而迸发了强烈的恨意,死死地贴在地上,瞪大一双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木婉云,若是眼神能化为实质,木婉云只怕已经被她杀死了。 可惜,如今,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恨意了。 而这显然吓不到木婉云。 见木婉云始终没反应,柳如霜更加气急败坏,“你别得意,你对我用私刑,上头追究下来,你也不会好过,还有将军,他不会饶了你的…” “所以,你猜,我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 木婉云挑眉,一句话,便让柳如霜未出口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是啊,这里是大理寺狱,一般人不可能来。 木婉云这个贱人为什么能来?! 还有牵机,可不是什么人的都能得到的。 她上一世之所以得到,还是偶然。 想到这些,柳如霜眼底的怨毒似乎更深了,死死贴在阴暗潮湿的地上,满眼怨毒看着木婉云,“就算你买通了人,可别忘了,我还有将军,将军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对,木婉云这个贱人,她一定是拿银开道儿。 她很有钱,她一直都知道! 上一世,这个贱人的钱,最后都落在她的手里,可… “将军?你是说沈阔?!” 木婉云讥讽的声音,打断柳如霜的思绪,也让她从上一世回过神来,两世对比,实在是太明显,上一世,木婉云分明被她压制的毫无还手能力,为什么? 刹那间,柳如霜脑海里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因为太过激动,浑身止不住颤抖,以至于身上沉重的锁链咯咯作响。 铁链勒的她手腕脚腕生疼,磨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可她却什么都顾不上,完全被刚刚涌出的可怕想法桎梏。 对,一定是这样。 难怪,难怪一切都不同了。 木婉云看着她似乎是陷入什么可怕的是梦魇里,瞳孔一阵阵收缩,却全然不在意,只是长时间弓着腰,让她有些不适,看过柳如霜的残相,知道她过的生不如死,她便知足,没必要委屈自己。 如此,她才缓缓挺起身子,一直弓着腰,还真是挺累的,再说,如今的柳如霜可没什么好看的,看过她的凄惨,她已然满足,可不想继续脏了自己的眼睛。 只是,跟柳如霜多说几句的心情,她还是有的。 于是嗤笑过后,她再次开口,仍旧带着浓浓的嘲讽,“柳如霜,你被关进来多久了, 他想救你,早就救你了,而且那天,你被揭穿,他自始至终没站出来,独留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你猜,这是为什么?“ 许是好奇柳如霜的反应,她微微躬下身子,看到柳如霜缩成一团,崩溃摇头,她很满足,微勾嘴角,继续道。 “还有,我始终无法理解,他不是很爱你吗?那你为何还要给他下什么情蛊?难道你们的爱这么不堪一击,还是太短,还需要你用下蛊维系?” 木婉云上一世曾经无比羡慕,甚至嫉妒沈阔和柳如霜之间矢志不渝的感情。 那时候,她就是不懂,分明自己哪里也不比柳如霜差,为什么沈阔看不到她。 似乎她做什么都是错的,而柳如霜不论做不做,对与错,都是对的。 那种自我折磨,曾经一度折磨地木婉云几近崩溃。 后来,是辉儿让她逐渐清醒过来。 她不再奢望,只想着守着辉儿安生度日。 可这…最终都被毁了。 想着,她眼底也多了一丝怨毒,心思一转,又道。 “对了,你知不知道在得知你出事后,他就找到我,说他从来都没在意过你,是因为被你下了情蛊,被你蛊惑,才会做出违背本心的事情…” 不等木婉云说完,柳如霜就失声尖叫。 “不,你胡说,不是这样,之前,他明明对我很好,他说他爱我,说只爱我一个,还说会娶我,让我活成这个世上最荣耀的女子…” 似乎是被触及痛处,柳如霜大喊大叫,几近疯魔,铁链被她扯的摩擦铮铮作响,可见她挣扎剧烈,只是现在的她,已经毫不在乎了。 只拼命大喊大叫,似乎非要证明她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一直到口干舌燥,声音嘶哑,她才停下,却又没听到木婉云出声,顿时有些心慌,又哑着嗓子大喊,“木婉云,贱人,你在…” “放心,我还没走。” 木婉云淡淡出声,却难掩嘲讽,似乎是没想到柳如霜会这般舍不得自己,也罢,那她就跟她多说几句。 “贱人,你不得好死,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挑拨我和将军,将军肯定是被你害了…他是爱我的,他…要不是你,我早就是将军的夫人,都是你,都怪你,你早就该死了…” 许是崩溃过度,柳如霜说话越来越没有章法,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木婉云都不会怀疑她是不是疯掉了,忍不住啧啧。 “罢了,我只是来送你一程的,看你如此凄惨,我也就放心了,你知道的,中了牵机,不会立马死去,可是却会在经历万虫噬心骨后,骨头一寸寸碎裂,生不如死,最后整个人都会成为一摊烂肉,柳如霜,这也算是你咎由自取了。” 木婉云想起上一世,柳如霜曾经想用牵机害她,把毒下在她常用的燕窝里,可那天,她没有胃口,燕窝便被厨房贪嘴的婆子吃了,结果那婆子代她受了一切,她当时看到婆子浑身是血,如同一摊烂肉,几乎是吓得遍体生寒魂不附体,后来,查到是柳如霜所为,找她讨要说法,她却仗着沈阔的袒护,只轻飘飘的甩出一句,“我,我就是不小心,姐姐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不过是死了个婆子,我赔姐姐一个就是了…“ 她当时气的浑身发抖。 若是柳如霜矢口否认,她或许还会跟她据理力争。 可她竟然毫不费力承认,却又丝毫不在乎。 那种蔑视,还有猖狂,让她浑身发抖,却又心底绝望。 而沈阔也护着她,还大声斥责她,“不就是一个婆子,这么点小事,你非要闹,你怎么这么恶毒?!” 她恶毒?! 她当时用手捂着心口,一副不敢置信的看着说出这番话的沈阔,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如此颠倒黑白。 她差点被害,她反而成了那个恶毒的? 她只不过是询问几句,就成了闹事?! 前世今生,如今,她亲手下毒给柳如霜,不知道,沈阔会不会觉得她恶毒?! “哈哈哈,木婉云,你是不是以为你赢了?我告诉你,你没有,我就算是死了,也会再回来…” “怎么,你觉得你还有机会?” 本来已经打算要走的木婉云,突然又停下,隔着铁门,听着柳如霜狰狞大笑。 “若是上天厚爱,就不会让你重生在这个时候,你说,它是不是想让你感受一下,明知道一切,却求告无门无力回天?!” 她这话说完,铁门内安静了一瞬,随即,是柳如霜剧烈挣扎,疯狂晃动铁门,似乎是想把铁门撞开,可惜,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可她崩溃绝望歇斯底里狂躁的声音,却还是透过铁门,让木婉云感受到。 “你,贱人,你果然重生了,你,难怪,难怪你比上一世聪明了…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一点让我回来,为什么?!” 柳如霜大喊大叫,崩溃大哭,似乎是突然才意识到,不停的拍打铁门。 无果之后,柳如霜突然又崩溃大笑,笑着笑着,眼泪流淌出来,混合血和鼻涕,一起挂在脸上,可她浑然不觉,只是隔着铁门,听着铁门外,对着铁门外大喊,“你,你这一世赢了又如何?焉知不能在一再重来,木婉云,我会让你再次生不如死…” 似乎是找到了发泄点,柳如霜疯狂大笑,她知道木婉云还在,她没有离开,她以为自己抓住了木婉云的痛处,继续用力如戳。 “可那又如何?你上一世,可是沈阔亲手杀的,你,你记不记得,你那个贱种发了高烧,你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我把大夫让一个给你,可我就是不肯,沈阔明知道走是装病,可还是信了…哈哈哈…” “所以,你遭了报应,柳如霜,你说你这一世这么惨,会不会是上一世的报应?!” 木婉云一句话让柳如霜哑口无言,可她很快就又大声笑起来,似乎是想起什么,又冲着铁门大喊,“木婉云,你知道你那个贱种为什么三天两头生病?我跟你说,他早就被我下了慢性毒药,他早晚是要死的…“ “是吗?柳如霜,你可真可怜。”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可是此时被柳如霜提起,她还是有些站不稳,可她知道柳如霜不过是想让她也崩溃,想让她跟她一样痛苦,她才心里好过,可她凭什么让她如愿?好让她自己觉得境遇没有那么差,毕竟上一世,她也曾经站在不败之地。 可她偏偏不让她如意。 即便是精神胜利的自我安慰,木婉云也不许! 而不出所料,没有听到木婉云同她一样崩溃,柳如霜怔愣着收起笑,随即便疯狂拍打铁门,“你,你为什么不难受?你不是最在乎那个贱种?木婉云,你凭什么不在意,凭什么?!“ “就凭,我如今活得很好,而你已经注定要死,而且是痛苦死去,柳如霜,你败了,这一世,你名誉扫地,你成了笑柄,就连沈阔,都对你弃如敝履,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他在你被抓走之后,就找到我,说要跟我重归旧好,说心里只有我…” “啊,不许再说,你不许再说…” “可那样的一个烂人,我才不会要,对了,我很好奇,你不是很爱沈阔,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一次次找别的男人,柳如霜,活了两世,我才看清你,你其实压根不爱沈阔,你爱的只有权势…” “哈哈,你知道了又如何?木婉云,对,这一世你赢了,可是下一世,我绝不会输…” 柳如霜声音渐渐小下去,随之,发出崩溃哀嚎。 木婉云猜到应当是是牵机开始发作,柳如霜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是骨头碎裂的声音,咔咔咔,柳如霜痛的不断哀嚎,甚至还求木婉云给她一个痛快,可木婉云又怎么会让她如愿,安静欣赏了一会儿,便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离开了。 牵机毒,死之前会痛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会遭受犹如毒虫一点点把骨头啃碎的痛苦,这种毒来自南疆,据说是南疆一位很有名的蛊师研究的,前世,她曾亲眼看到那个厨娘苦苦挣扎四天,最后全身骨头都碎裂,没有一块完整的尸骨,那种可怖,让她每每想起都觉得可怖至极。 可柳如霜,她也算是咎由自取。 不是很喜欢给人下蛊,如今也算是让她尝尝这种滋味。 地牢里仍回荡着柳如霜的惨叫。 混杂前世今生,她仍旧不停辱骂。 可是,这些已经无法引起木婉云丝毫的心思波动。 狱卒和护卫还在拐角处。 他们无法听到木婉云说的话,可柳如霜大喊大叫,他们却听的仔细。 看到木婉云一脸的平静,狱卒心里微微诧异。 以前也不是没有世家贵夫人或者小姐,对他们这里心生好奇,想来看看,可还没踏进来,就吓得打了退堂鼓。 他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位,能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还面不改色。 而且,里面那位发出如此剧烈的反应,应该是又遭遇酷刑。 她亲眼所见,竟然还如此平静。 当真罕见。 可他如何会知道,木婉云之所以平静,实在是因为上一世,她早就见识过世上最凄惨的事。 等她出了地牢,谢君墨已经因为宫里突发急事离开了,卢枫也一同入宫。 她也没觉得有什么,跟红玉绿俏汇合,正打算离开。 结果,却又遇上了不速之客。 “沈阔?” 看着眼前一脸憔悴的人,木婉云心里没有一丝动容,转念一想,又了然,“怎么,终于想起来看贵夫人了?” “云…” 沈阔眼底似乎是掠过一丝痛苦,很快颤抖着嗓音开口,“你误会了,我是怕你,她又何要紧,云儿,我一出来,就去找你了,我听说,你来了大理寺,我便找来了。” “沈阔,你是听不懂人话吗?难道之前的教训,你没吃够?” 木婉云言语间满是厌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沈阔却像是压根看不到似的。 即便听木婉云提到教训,他也只是痛苦怔愣一瞬,随即又摇头,一副都过去了,我不在意的样子,还试图上前拉木婉云的手段,“云儿,我知道以前让你受了很多苦,你恨我,恼我,我不在乎,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的诚意,云儿,我是真的想把你重新娶回家,云儿,咱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说着,沈阔还努力举手,做出对天地起誓的样子来,“我,沈阔对天发誓,这一次,一定全心全意对婉云,绝不会再让婉云受一丁点苦。” 说着,他一脸诚挚又满含期望的看向木婉云,“云儿,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风风光光娶你进门,我保证,此生不纳二色,后宅只有你一人…” “嗤。” 木婉云看着面前明明狼狈如狗,却又自信如厮的人,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笑声嘲讽,又暗含鄙夷。 可沈阔却像是压根看不到似的。 木婉云不介意,让他再次丢脸,“沈阔,你是脑子进水了…” 不等她说完,沈阔却已经又要上前,试图拉她,被她身边的护卫挡住,他才不敢再上前,却一脸复杂痛苦的看着木婉云,再次开口,“云儿,我知道上一世我辜负了你,辜负了咱们的孩子,所以你恨我,可,我真的是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都是柳如霜,她蛊惑了我,可我后来知道她的真面目,就亲手杀了她…” 闻言,木婉云浑身一震,似乎是不敢相信,沈阔,竟然也重生了? “云儿…” 沈阔看她有反应,心里一喜,想起什么,又道,“那个孩子,是咱们的孩子是不是?他,他也回来了?” 一个激灵,木婉云浑身颤抖,扫到红玉和绿俏变了脸,此时还是在大理寺衙门前,不少人纷纷探头围观,她虽然恼恨,却不想被沈阔连累,成为人们眼里的怪物,于是只好咬牙,对沈阔放下话,“走。” “去哪儿?“ 沈阔似乎有些懵,大概是以为木婉云又要像以前一样驱赶他。 “不是有很多话要说,跟我走。” 木婉云冷冷扫着他,虽然不情愿,却也只能强忍着,几乎是从你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好。” 沈阔心里涌出一阵狂喜,随即就要起身,跟木婉云一起上马车,结果却被一脸寒霜拧眉的红玉挡住。 沈阔却并不恼怒,只是提声,对木婉云,“云儿,我没有马车…“ 木婉云气的脸都紫了,她就知道沈阔是故意的,却只能咬牙,对红玉放话,“让他上来。” “小姐?” 绿俏红玉都不解。 沈阔却已经掀开帘子,看到木婉云和红玉坐在一起,无奈只能坐在另外一侧。 绿俏不屑于跟他同坐,只好起身挤到小姐身边。 沈阔上了马车,仍旧一脸含笑,目光始终死死盯着木婉云,像是察觉不到她的恼火,含情脉脉,看的木婉云心里憋火,却只能咬牙忍耐。 她心里感觉很不好。 她知道沈阔后来多可怕,或许一开始沈阔的确是靠投机取巧才获得战神称号,可后来的沈阔不知有什么奇遇,似乎真的不愧战神之名。 若是他真的重生归来? 她心里突然一阵恶寒。 第184章 咱们好好的 马车很快停在京郊一座茶楼外,这茶楼是木婉云名下的,她喜欢喝茶,这里有专门的包间,而且环境清幽,又都是自己人,最适合说话。 绿俏已经先一步下马车,去提前安排好一切。 红玉等了一会儿,先下马车,又转过身正要去搀扶木婉云,却被人狠狠一撞,她心下暗恼,正要斥责谁这么不长眼,就猛地看到从马车另外一边跳下去的沈阔不知何时绕过来,要抢在前头扶着木婉云。 很显然,刚才撞,或者说推她的就是他。 而他显然是故意的,这一推,不仅狠狠把她推出去,他还取代了她的位置。 虽然是京郊,可是因为这里茶独特,环境又清幽,加之附近山上有一大片的竹林,素来是文人雅客喜欢集会的地方,此时,门前就正好有几个文人打扮的正远远走来。 沈阔此举,用意昭然若揭。 木婉云几乎是立即眯着眼,眉头狠狠一皱,难掩一脸的嫌恶。 红玉更是又气又怒,虽然她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让他上马车,可却明显察觉小姐并不是回心转意,倒像是被要挟了。 如此想着,她自然更不想沈阔当众沾小姐,给小姐留下污名。 可就在这时候,沈阔却突然凑到小姐耳边,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原本一脸嫌恶的小姐,突然神色大变,几乎是咬牙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好。” 又使了个眼色给红玉,“红玉,让开。” “小姐?” 红玉皱眉,不解,气的几乎咬破嘴唇。 不明白一向游刃有余的小姐,为什么会被沈阔这厮给拿捏住。 一股子怒气自心底升腾而起,却不得不退开一些,任由沈阔去拉住小姐的手,得意又炫耀的朝茶楼走去。 而不出所料,很快有人认出他们,顿时惊愕不已。 毕竟两人身份贵重,之前和离,又求和闹的沸沸扬扬,还衍生出很多的话本子一类的。 文人清贵,却也好事,此时犹如闻着味儿,更是趋之若鹜,纷纷加快脚步往里走,势必要拿到第一手资料。 而此时,木婉云任由沈阔牵着手,走进茶楼,茶楼掌柜伙计,也都是一副惊掉下巴的表情,可谁也不敢多话。 一直到了雅间,木婉云才使劲甩开沈阔的手,天知道,她刚才是怎么忍住作呕,一想到自己的手,被沈阔抓过,这一路,他更是不时做些小动作,她更是恶心的胃里翻江倒海,此时,几乎恨不得把手上那块皮肉直接削下来。 而沈阔即便是看到她这副嫌弃的样子,也只当做看不见,眉眼间,都是一副深情,又诚心悔过的样子。 瞥见不少人探头探脑,木婉云赶紧吩咐绿俏和红玉关门出去守着,附近不许有人。 绿俏应了一声,可红玉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 木婉云想着自己反常,只怕红玉绿俏心里早就生疑,罢了,便摆了摆手,让红玉留下,这丫头,才不情不愿去关门。 不等茶水倒好,几乎是门刚关上,沈阔就扑通一声,直直对着她跪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红玉倒茶的动作猛地一顿,随即就听到沈阔带着愧疚和无奈的声音响起,“云儿,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我只求你能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我知道上一世,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可都是柳如霜那个贱人蒙蔽了我,我真的不知道她做了那么多欺辱陷害你们母子的事情,我后来知道了,就亲手杀了她,给你们报仇了,云儿,上天给咱们机会,那一定是要让咱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让我好好弥补你的,你不为自己想想,为要为辉儿想想,他上一世,多想爹娘疼爱,辉儿,他一直都是好孩子,我知道,他一直都想我能跟疼爱…这一世,我一定好好对他,他是我的儿子…” 砰! 不等沈阔说完,红玉手里的茶壶跌落在地,茶水随着碎裂的瓷片飞溅出来! 第185章 不喜欢畜牲 红玉的手也被滚落的茶水溅到,白皙的手背,立即红肿一片。 木婉云见状,立即忍不住上前,抓起红玉的手就要查看,却在触及红玉的手的瞬间,察觉她手冰凉的吓人,还带着微微颤抖,仔细看,甚至还有细密的冷汗沁出来。 木婉云心里一顿,暗暗蹙眉闭眼,呼吸深了几分。 而红玉却似乎根本察觉不到痛似的,一边连忙说着没事,一边抽出手,目光不断在沈阔和木婉云之间逡巡,似乎是猛地被突如其来的事情砸的五雷轰顶,整个人都麻木了。 半晌,她才怔怔看着木婉云,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是想要开口求证。 却听木婉云低叹一声,抓起她的手背,轻轻拍打了几下,以示安慰,随即又对她做了个口型。 红玉立即心领神会,退到一边。 沈阔全程抱臂看着,等木婉云跟红玉一起把碎瓷片收拾好,红玉出去换新的茶具出去,他才含笑开口,“你还是那么善良,还是那样在乎她们。” 闻言,木婉云心里陡然升出一股子寒意,那寒意迅速上窜,不过短短几息,便直达眼底,让她原本清澈如波的眼眸,瞬间像是经历了一场暴风雪,眼底的水波突兀的变成了足以把人冻僵的冰渣子,而她就她含着冰渣子化成的利刃恶狠狠盯着沈阔,突然开口,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音。 “所以,你也回来了?”一句话出口,仿佛来自前世,亘古绵长,又如发自灵魂的质问,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劈下。 沈阔怔愣一瞬,目光不自觉的有些凝滞,却很快兀自一笑,转开了一瞬,随即才又移回来,像是想到什么,不仅不再躲避,反而主动迎上她的视线,眼底微微一闪,随即,点头,带着一点愧疚和不甘,“嗯,回来了,只是,我回来的迟了些,若是…” 不等他说完,木婉云突然端起茶杯,对着他抬手便是一扬,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沈阔脸上,让他脸上虚伪的表情瞬间僵住,带着怒气的声音陡然响起。 “沈阔,你回来了,所以,你应该记得,你对我,对我身边的人,都做过些什么,你如何有脸说重新来过?” “如何?!” 气喘吁吁说完,她又咬着牙重复了一遍。 木婉云满脸怒气,几乎是攥着拳头,咬着牙,裹挟怒气,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来自灵魂的质问。 被她陡然泼来的茶水和怒气一激,沈阔眼底也突然涌出一丝恼怒,可他很快想起什么,兀自呼吸,压了下去,随即攥紧拳头,重重的在地上一锤,随即,又痛苦出声。 “云儿,我知道你一时间难以原谅我,我也不是让你现在就原谅我,我只是想求你,能给我一个弥补你和孩子的机会,还有,你身边的人,虽然她们也不是我…罢了,也都是因为我,若是我能早点看穿柳如霜,咱们夫妻,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说着,他赤红着眼看着木婉云,见木婉云因为愤怒,而身子微微颤抖,他似乎是很心疼,膝行至跟前,就要去抱木婉云的腿。 木婉云猝不及防,被他抱住双腿,挣脱不开,就听到他声音状似痛苦嘶哑开口,“云儿,你不知道,你死后没多久,我就后悔了,我那时才发现,原来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当初对柳如霜,不过是因为她救过我,可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李代桃僵,她许是也察觉出我对她不复从前,所以,后来给我下蛊,要不是她,我早就看清楚自己的心,也不会跟你生生错过了,云儿,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知道,你心里只是恼恨我,云儿,只要你解气,只要你肯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成,只是,别不要我…” 沈阔死死地抱着木婉云的腿,声音干哑又痛苦,似乎是真的知道错了。 木婉云使出浑身力气,都挣脱不开,气的抖索的更厉害了。 “沈阔,你放开我,你,你滚开…” “云儿,别这么对我,你不知道,我回来之后,才发现你跟我和离了,我,我只恨自己回来的太迟了,若是早一点,早一点…云儿,我好害怕…” “滚开?!” 木婉云被他抱的双腿犹如要被勒断,疼痛,又不甘。 “不放,我知道,你这次是真的不打算原谅我了,云儿,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我保证这次一定会好好对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你?弥补孩子,好吗?“ 沈阔赤红着眼,努力昂着头,一副木婉云不松口,他就不松手的样子。 让木婉云心里怒气抖升。 凭什么,他说错了,她就要原谅! 他们之前不仅隔着前世今生,还有人命! 一句轻飘飘的知错了,就要当一切没发生?! 看着还在苦苦哀求的沈阔,木婉云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紧,让她最后一丝理智都要耗尽,红着眼,低头,最后一次咬牙怒问,“你松不松?!” “不…” 不等沈阔说完,就见脖颈一凉,随之刺痛和粘稠一起袭来。 沈阔怔愣着,握住木婉云插在他脖颈间的金钗,不敢置信,刹那间,眼底戾气抖升,让他环住木婉云的手微微用力。 木婉云感受到腿部传来的力道,咬牙,作狠,又往下刺了一下,尖锐的锋利划破皮肉,刺入脖颈,鲜血喷溅,让她觉得心里突然猖狂又肆意,她声音也染上可一丝决绝,冷声问道,“沈阔,别装了,露馅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一副浪子回头的样子,可我知道,你这种人,不可能知错?!” 一瞬间,沈阔眼底眸光黯淡,随即,却嗤笑一声,松开了圈着她双腿的手,踉跄着,跌坐在地上,抬手摸着还插在他脖颈间的金钗。 他突然猛地用力,金钗拔出的瞬间,溅出来血水,有一道落在他的脸上,给他威武严肃的脸平添了一丝诡异,他用力握紧金钗,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随即站起身,一步步朝木婉云走过去。 同时间,木婉云心里警惕倍增,暗暗攥紧袖子里的袖箭,还有另外一只袖子里的匕首,只待沈阔有任何的异常,就毫不留情出手。 可沈阔却只是把金簪重新插回到她发间,随即又从腰上拔出软剑,在木婉云剧缩的瞳孔下,递给她,“云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也不愿意信任我,我说了,要杀要剐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来,有气尽管朝我身上撒…” 说罢,把剑柄塞进木婉云手里。 木婉云怔愣着,陡然用力,抬手便对沈阔做出往下劈的动作。 只要一下,前世今生的仇,就报了! 可… 她闭了闭眼,还是在剑刃离沈阔鼻梁一寸的地方骤然悬住。 杀了他容易,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也难逃。 她不能因为他,而毁掉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 何况,她还有辉儿。 辉儿还在等她回去。 砰的一声,剑落在地上。 沈阔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子呼噜噜转动,若是此时她睁着眼,一定能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和得意。 而此时,他只是缓缓睁开眼,一副惊喜的样子,一点点凑近,“云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杀我…” “沈阔,你还记得你当初被柳如霜怂恿,逼我和辉儿趴在地上扮狗,学狗叫,只因为你和柳如霜的孩子被辉儿捡来的流浪狗吓到…” 木婉云后退一步,避开沈阔,随之悠悠提起。 沈阔一怔,随即又恢复如初,一副痛苦,又不知所措的样子,苦笑一声,“云儿,过去都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错了,我…” “都是柳如霜那个贱人,她骗我…” “沈阔,你今日若是执意让我原谅你,那你跪下,把我和辉儿受过的屈辱,通通还给我们,我就考虑…” “这…” 沈阔拳头捏的死死地,额头,手背青筋暴起,似乎随时都要暴起。 可脸上却是一副无奈作难的样子,眼底情绪翻涌,可是因为低垂着头,木婉云并看不真切,只能听到他痛苦为难的问道,“云儿,你真的要如此吗?“ 他说的很慢,似乎酝酿着巨大的痛苦。 可木婉云心里却突然清醒了几分,可还是笃定的冲他点头,嘴角一勾,轻蔑问道,“怎么?不是口口声声求我原谅,怎么,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 “不…” “不是什么,你当初逼我的时候,可是没有半点犹豫,我看你压根不是真心的…” 木婉云一副失望的样子,摇头,作势就要走,眼角余光却又死死瞄着沈阔。 只见沈阔眉宇紧蹙,似乎很纠结,一直在挣扎,最后死死咬着牙,问道,“我做了,你就…” “嗯,会…” 木婉云不等他说完,点头,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好,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可我沈阔,今日…” “不是跪,是学,狗,叫…” 木婉云纠正,随即笑着摆手,“这太为难…“ “我…“ 沈阔眼看木婉云失望要离开,终于不再犹豫,攥着拳头砰的一声跪在地上。 又在木婉云的手示意下,两只手臂也缓缓垂落下去,一直到两只手按在地上,整个人呈四肢着地的姿势。 “叫。” 木婉云难掩眼底惊喜,同时暗暗咳嗽一声,随即挑眉。 “汪,汪汪,汪汪汪…” 随着狗叫声响起,吱嘎一声,房门被打开,门外聚集的人,顿时潮水一般往里挤,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惊世骇俗的一幕。 一刹那,沈阔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发黑,羞恼,和不甘,几乎把他烧成灰烬。 心里更是迸发强烈恨意,让他想杀人。 可想起什么,又生生忍住,只一脸诚挚看向木婉云,“云儿,只要你高兴你…“ “沈阔,凭什么,你觉得我会原谅你?!“ 木婉云弓腰,用手轻轻拍打沈阔的脸,随即无视沈阔眼底崩裂的火花,快速后退,讥笑,“我难不成,还会喜欢一条狗?” 第186章 我们的孩子 说罢,木婉云缓缓直起身子,又掸了掸袖子上的褶皱,随即冷眼看着沈阔,大笑着道,“试问,人怎么会喜欢畜牲?” 说着,不顾沈阔瞬间变脸的模样,还有眼底再也抑制不住的杀气,笑着对众人扬了扬手,便要离开。 身后,沈阔屈辱的攥紧拳头,不甘和愤怒,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给烧地失去理智,意识到自己被木婉云戏耍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恨不得直接杀了这个女人。 可是众目睽睽,他只能忍住。 木婉云在迈出门槛的时候,忍不住回头轻睨了一眼沈阔,看他已经站起来,神情不似之前那般让人作呕的情深,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经此一事,沈阔应该也不会再纠缠自己了。 只是,重生?! 她看着城府显然还没修炼到家的沈阔,心底重重一沉,不知为何,虽然沈阔自己承认重生,说的很多事情,也的确是上一世发生过的,可她总觉得这件事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可一时间,又想不通究竟哪里不对劲。 想不通的事情,就交给时间。 木婉云不是个跟自己较劲的人。 收敛心思,正要继续往外走,就听到沈阔嘶哑又痛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木婉云,就算是为了咱们的儿子,你也不原谅我,难道你就不怕他长大了恨你?!你配做一个母亲吗?!” 此话一出,直接让木婉云身形一晃,整个人定在原地,心里升腾出一股子不好的预感。 而很快有人惊呼出声。 “不是吧?木小姐跟沈将军有个儿子?” “我想起来了,木小姐身边似乎真的有个小男孩,我曾听那小男孩喊木小姐娘亲。“ “不对,我记得这孩子是木小姐收养的孩子孤儿…” 众说纷纭中,木婉云脸色一寸寸白下去,沈阔脸色却愈来愈得意。 他嘴角重新噙起一抹笑意,看着缓缓转过身,恨不得生吞活剥他的木婉云,却一副得意又骄傲的样子,说出的话,却仍旧让人发寒,“不管你承不承认,辉儿是咱们的儿子,他身上还有个月牙形胎记,我也有。“ 说着,他抬手,把自己的袖子往下一扯,露出肩膀上的月牙形胎记,随即眯着眼看向木婉云,“我们父子在同一处位置,有相同的胎记,难道你还要否认?” 沈阔有恃无恐的看着木婉云,像是看不到木婉云脸上的疑惑和痛苦,径自走过去,拉住她冰凉又颤抖的手。 “我知道以前因为我的疏忽,我让你们母子吃了很多苦,可云儿,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保护你们母子,我听说,辉儿见身穿官服的就喊爹爹,你看,孩子终归是需要爹的,别犟了,你要是心里还不痛快,打我骂我,或者跟今天一样,让我学…咳咳…只要你们能让我留下…” 此话一出,原本还觉得沈阔自甘下贱,为了逼和离妻子重归于好,不惜都当畜牲,简直丢人现眼,伤风败俗的众人,纷纷又大为感动。 有的人甚至抹眼泪,开始替沈阔说好话。 “沈将军纵然有错,可木小姐,你也别太强人所难了,我觉得沈将军态度挺诚恳的…” “是啊,孩子需要父亲,沈将军…” “哈,哈哈哈…” 一片赞许声里,夹着对她的不满和嘲讽,木婉云却还是冷笑出声。 突兀的笑声,直接打断了刚才还替沈阔说好话,反而觉得她得理不饶人的那些人,让他们顿时讪讪闭嘴。 沈阔眉头一挑,目光不悦看向木婉云,心里明白,木婉云不是那种乖乖就范的人,自己故意说出辉儿是他们的孩子,让人非议木婉云,又借着孩子需要父亲,让大家帮他一起劝说木婉云。 可是木婉云未必肯乖乖就范。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想的那般。 木婉云嗤笑完,强压着心头的复杂,冷厉看向沈阔,目光一瞬间凝滞,随即又笑道,“我虽然不知你是从哪儿知道我儿子身上有胎记,可胎记也未必不能造假。” 说着,她便把如何用药物伪造胎记说了一遍。 听的人瞠目结舌。 “还,还能这样,我活到现在,还是头一次听说…” “是啊,简直闻所未闻…” “不对啊,木小姐的意思,沈将军胎记是伪造的,可他为什么这样做,这样做…” 一片嘈杂声中,木婉云冷笑着厉声掷地,“是啊,为什么?沈将军,见过抢着认失主抢银子的,还没见过抢着当爹的,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木婉云的话,让沈阔目眦欲裂,同时,也让大家的视线落在沈阔身上,还带着一丝好奇,和一丝不怀好意的打量。 “沈将军,非要我当众把你的隐疾说出来?“ 木婉云再次厉声,声音高昂,直接让现场死一般寂静。 无数双眼睛落在沈阔身上,又顺着,往下移,落在他小腹下… 沈阔目眦欲裂,浑身气到发抖,却艰难的攥拳头,忍着不发火,“你,你别胡说,为了不让孩子认我,你竟然编造…” “是吗?编造?那你敢不敢让大夫给你看看?!” 说罢,她环顾一圈,很快就有人自告奋勇要去请大夫。 见状,木婉云微微抬起下巴,倨傲的看向沈阔。 沈阔却面色铁青。 贱人,她怎么会知道?! 连他都是最近,才知道发现自己身体貌似出了问题。 难不成是她?!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是抑制不住眼底的怒气,恨不得立即扑过去掐死她。 “怎么?想杀了我,沈阔,你不用怀疑,这跟我没关系,而是你那心肝儿给你下了情蛊,情蛊虽然能解,可是但凡中了情蛊,一旦解了,都会落下不举的毛病,也就是说,你以后不能人道了…” 木婉云一边说,一边难掩笑意。 她则是刚刚才想起来之前曾经听南疆女人阿满提起过,本来觉得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所以没放在心上,此时,被沈阔逼到绝路,她一度险些崩溃,却也想起这茬。 她真是庆幸自己为了蛊毒的事,把南疆女人留在府里,耳濡目染知道了一些药理。 若非如此,若是沈阔执意咬死辉儿是他跟她的孩子,那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纵然,自己不会让他如愿,可也不想辉儿有他这样的父亲,备受非议。 她现在是半点也不想跟沈阔沾上关系。 只是,药物伪造胎记一说,虽然是真的,可她却也知道,沈阔身上的确有胎记,而辉儿最近也确实有了胎记,可之前分明是没有的。 这一切,都让她又惊又喜。 可她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分明以前没有的。 而且辉儿的相貌最近也越来越像前世。 甚至说,如今辉儿的样貌,分明就是她得理不饶人辉儿。 虽然她不想承认,可辉儿眉眼之间还是跟沈阔有些相似的。 本来她就心中存疑,如今,被沈阔点破,惊喜又惊惧同时,她也不能再无视。 “什么?沈将军难道真的…” “这…” 眼看大家都信了木婉云的话,沈阔恼羞愤怒,刚要呵斥,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大夫,大夫,来了…” “来了就好,沈将军,不如让大夫…” 说话间,已经有人搀扶着一位提着药箱的白发老者从人群后走来。 说着,就要朝沈阔走去,一边走,那人还摸着花白的胡须,“是谁不能人道?放心,老夫专治…” 说着,目光顺着好心人所指看去,落在沈阔身上,仔细定睛看了一会儿,便摇头,“眼白晦暗,鼻翼…正是不举,来,让老夫切切脉…” 就在老大夫要颤抖着手去抓起沈阔手腕的瞬间,只见浑身紧绷面色铁青的沈阔突然暴起,一把甩开老大夫,怒喝,“滚开,哪里来的庸医…” “这可不是庸医,这可是城里有名的男科圣手,听说之前有位大官就是无子…” “闭嘴。” 沈阔再也抑制不住浑身翻涌的怒气,抬手揪住老大夫的衣领,怒喝,“滚开…” 而老大夫却趁机把手放在他手腕处,眯着眼,感受了一下,随即摇头,“你这分明是用了不该用的药物,治不好治不好了…” “你…” 沈阔攥着拳头,本想教训,可是却突然瞳孔骤缩,他想起自己找到那个连翘去解除情蛊,当时,她的确说有一定副作用,而且当时那连翘神情晦暗不明,可是却没说是… 该死! “放开老夫,你想治,老夫为不治…” 老大夫拿出银针刺入沈阔穴位,沈阔吃疼,手一松,那大夫才得以自由,二话不说,捡起药箱离开。 第187章 重生的不是沈阔 有老大夫背书,沈阔不举不能人道的事情,几乎没跑。 不举,还非要把和离的夫人娶回去,还不介意人家捡来的拖油瓶,甚至口口声声是他亲生的,其用意,昭然若揭。 毕竟,之前戏文里,就演过类似的,不过是怕人疑心,想掩人耳目罢了。 这下子,原本还被他深情模样蛊惑,觉得他是浪子回头的,彻底唾弃上了。 不少人自愿上沈家丢烂菜叶烂鸡蛋,甚至,每天天不亮,沈府门前,就被人泼夜香。 这直接导致沈府的修葺工作只能暂时搁浅。 也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沈将军如今根本不住在这里…” 这下子,大家丢烂菜叶烂鸡蛋,泼夜香,又多了一个地儿。 巧的是,之前那座原本要赏赐给沈阔普大帝沈阔拒绝地府邸,后来被赏赐给另外一位立功的功臣,那功臣可没什么高风亮节,知道御赐府邸被沈阔连累侯爷,当即便找了获取,不仅下了逐客令,这一核查,该发现,府里不少一起赏赐的摆件什么的,竟然不见了。 这人也是直接,直接找到沈阔,“沈将军,当初陛下赏赐,你不要,府邸也说给你暂住,如今这府邸,还有府里的一切都是我的…” “我知道,不用提醒,可陛下说了,我的的府邸修葺好之前,都可以住在这里,要是你有什么意见,可以去催工部的主事,让他们加快进度,也可以找陛下…” 沈阔本就因为木婉云当众揭开他不举的事情心烦意乱,城里无知的百姓信以为真,每天堵在门外,让他不堪其扰。 还有不少自称男科圣手的大夫竟然主动上门,要替他诊治。 诸如此类,更是让他烦不胜烦。 原本他在南疆立功归来,不说不世之功,却也不遑多让,可因为他中了情蛊,被柳如霜那个贱人连累,竟然做出舍弃军功替她求公道的事情,而,所谓的公道,不过是旧事重提,让所有人知道她他沈阔娶了个水性杨花攀龙附凤蛇蝎心肠的女人。 他现在每次想起柳如霜,都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可人已经死了。 他要继续在京城立足,就必须跟柳如霜划清界限,免得被她连累,被那些朝中大臣排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知道,他也是受害者。 可没想到木婉云这个贱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抬不起头。 这次,更是把他的隐秘说出来。 这件事一夜之间传的沸沸扬扬,要说没有木婉云的手笔,她绝不信。 而现在,他都已经闭门不出了,还有人找上门给他添堵。 想到这些,沈阔更加烦闷,面对同僚蒋将军的不依不饶,直接跟他回呛起来。 蒋将军没想到沈阔如此冥顽不灵,暗暗咬了咬牙,对着沈阔招手,“既然如此,那沈将军,咱们就去圣上面前理论。” 沈阔不以为意,直接扭身离开。 当初圣上亲口说让他住在这里,就算又赏赐给姓蒋的,可难道还能把自己撵出去? 就算他被柳如霜连累,在圣上面前失了圣心,可是毕竟也是功臣。 如此想着,沈阔更是丝毫没放在心上。 直接去酒窖拿了上好的酒,就喝的酩酊大醉。 喝的醉醺醺的时候,他被人直接用冷水泼应,他正要破口大骂,却猛地对上一张还算熟悉的脸。 “你,你又来胡说八道了?你,你害我,你…” 沈阔看着眼前满脸皱纹的人,气急败坏,作势就要爬起来,去教训对方,却被对方先一步抓住衣襟,就是一通数落。 “沈阔,你清醒一点,你可是沈家的后人,你怎么能如此…” “沈家怎么了?什么狗屁沈家,我就是沈家的私生子,沈家荣光的事后,我没沾光,可沈家落败了,我却被牵累,还有你,你害我…“ 沈阔说着,打了个酒嗝,才又气冲冲,继续道。 “要不是你跟我说什么,木婉云前世对我死心塌地,还有他那个野种是我的孩子,我也不会去找她,却被她连累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你说,是不是你故意害我?!” 沈阔虽然脑子不清醒,却觉得自己说对了,说着,踉跄起身,歪歪扭扭,就要去拉扯对方。 气的对方直接又对着他泼了一盆冷水。 兜头冷水泼下,沈阔似乎清醒了不少,可也更加暴跳如雷,几乎跳着脚瞪大一双猩红的眸子,怒斥面前的人,“木蔺,你疯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看沈阔真的被激怒,木蔺也不敢再刺激他,反而深呼吸一口气,放低姿态,“沈阔,你听我说,我真的没骗你,上一世,木婉云,那个逆女,对你始终死心塌地,可惜,最后被你失手杀死,她这一世事回来复仇的,你落到今天的田地,都是拜她所赐…” “木婉云,贱人,害我…” 沈阔浑身血脉翻涌,他不想去听木蔺那些匪夷所思的话,可想到在茶馆,木婉云也说过重生一类的话,而她对他按你木蔺这听来的话,丝毫不怀疑,他又犹豫了。 木蔺看他模样,便知道他还是听进去了松了一口气,趁热打铁道,“你们沈家是前朝皇室后裔,当年,你们沈家原本是想趁机挑起战乱,好趁机起势,可没想到背奸臣出卖,功亏一篑,沈家也落得满门抄斩流放地下场,如今,你可是沈家唯一的后代,你难道不想报仇?” 木蔺看着仍旧一脸颓废的沈阔,忍不住劝慰。 上一世,他就从大师口里知道沈阔是帝星命格,后来沈阔也的确成了摄政王,还造反,只可惜后来失败了。 最后还是九皇子谢君墨坐拥天下。 本来,这一世谢君墨已经登基,他也不想折腾。 可惜,谢君墨竟然根本瞧不起他木蔺,就连主持科举都不用他。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得不再给自己寻觅一条出路。 而沈阔显然便是最好的人选。 要起势,离不开兵和钱。 沈阔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兵不缺,而钱。 虽然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 那个逆女,在经商敛财当面,可谓是天生的好手。 白短短几年,就在京城各行各业都占据一席之地。 还有她那个义兄宁苏,那可是后来富可敌国的巨富。 前世,后来谢君墨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剿叛军,也是多亏了宁苏的财力支持。 而宁苏之所以支持谢君墨,说到底也是知道了木婉云死在沈阔手里,才跟沈阔作对,支持沈阔的手对家 所以,当务之急,便是拉拢木婉云和宁苏。 他原以为木婉云哪怕是上一世因沈阔而亡,这一世也恨毒了申论,可,一个女人,不就是该从一而终。 她上一世是沈阔的女人,这一世,也是嫁给沈阔。 既然沈阔悔悟,那她也该见好就收。 却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想到这里,木蔺一边对木婉云不满,一边又觉得沈阔无能,竟然,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眼下,还沦为笑柄,竟然一蹶不振,借酒消愁。 好在,还有能刺激他的东西。 木蔺刚松了一口气,打算再说些什么,好让他别再继续颓废,结果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又响起敲门声,和轻呼,“将军,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召见。” 温婉,沈阔一怔。 木槿也是脸色一凛,随即对沈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暗示沈阔询问。 沈阔会意,冲门外慵懒问道,“何事?” “不知道,来的是陛下身边的三宝公公,只说让您赶紧进宫。” “知道了,容我换身衣裳。” 沈阔有些不悦回了一句,等脚步声走远,才挣扎要站起来,却又忍不住扫了一眼木蔺,想了想,抬起手,放在木蔺联邦,用力拍了拍,“我要进宫,你好自为之。” “你?!” 木蔺看他这副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要不是他所有的路被堵死,木尘也成了废人一个,他何至于寄希望于沈阔身上。 气冲冲出了门,木蔺也没着急回木家,转而去了柳花巷一座一进院子,轻轻扣了几下,门便从里面开了,接着探身出来一个约三十出头却风姿绰约的女子,女子唠叨是木蔺,当即扑到木蔺身上,木蔺也伸出手臂拦在女子腰上,随即门被关上。 而不远处,刚夺回被小偷偷走的时候钱包的红玉,看到这一幕,人都傻眼了,努力揉搓了好几下,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才赶紧回去。 那天茶馆之后,木婉云便知道自己重生的事情是瞒不住了。 便在离开茶馆后不久,便把自己重生的事情跟红玉和绿俏说了。 红玉和绿俏虽然觉得匪夷所思,可仔细回想,似乎也觉得不是空穴来风,毕竟小姐当时一出嫁就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如今才知道原来小姐那时候已经知道了嫁给申论会遭遇什么,还有木家人都是佛面蛇心。 听着小姐诉说以前遭遇地一切,不管是红玉还是绿俏,都哭的稀里哗啦,为小姐上一批遭遇痛心,也庆幸老天爷长眼了,竟然让她小姐重生回来了。 第188章 不是新人,是旧人 木婉云看着绿俏红玉听到她们自己悲惨结局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是听到她和辉儿惨死,却哭的不能自已,原本早就已经心如磐石的心,还是禁不住软成一滩水。 上一世的凄惨,让她更加珍惜如今拥有的一切。 耳边是红玉忍不住唾弃沈阔和柳如霜以及木家人的骂声,而她听着,不禁莞尔一笑,随之,心思浮沉间,又想起那日沈阔的诡异和奇怪。 那种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她总觉得沈阔重生一事,似乎另有蹊跷。 毕竟,她可记得几年后的沈阔不管是心机还是智谋都非比寻常,若是他真的重生了,又怎么会是如今这副任她搓圆揉扁的草包样子? 难道重生回来的并非后来那个已经心思沉稳的?是更早一些的? 可是也不对。 若不是,那他为何一口咬定?!还说了很多后来的事情?! 木婉云一时间也弄不清楚,只是让人盯紧沈阔。 这日,她一听说在北边剿灭叛军归来受封的蒋将军气冲冲去找沈阔,便赶了过来。 日子无聊的时候,她最喜欢看戏,而戏院里那些老生常谈的戏,实在是乏善可陈,可没有这正儿八经的新鲜出炉的现成大戏来的精彩。 只是没想到,她这还没有赶上,就有不长眼的小毛贼惹毛了红玉,竟然敢当街抢了红玉的荷包就跑,气的红玉当即撒丫子去追。 她看着身体愈发强壮的红玉,心里不禁感慨,义兄给自己寻的这些暗卫,可真是调教人的一把好手,这才短短一年多,竟然把红玉调教的颇有几分武林高手的味道。 好吧,其实她是知道红玉和绿俏是怕有人暗害她,所以,才央求那些暗卫教她们些防身的本事。 尤其红玉,她虽然负责府里采买,和平日里打探消息,可还是觉得比不得绿俏可以帮她管着账本照看铺子庄子,所以,非要在这一途发力,想赶超绿俏,因而格外的用功。 别说,还真是小有成效。 正这么想着,就看红玉已经把玩着手里的荷包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她本来还想夸赞几句,可还没等酝酿好开口,就听到红玉气喘吁吁开口,“小姐,你猜,我刚才追着小毛贼到小巷子里,遇到了谁?” 闻言,原本抱着辉儿的绿俏都忍不住被勾起好奇心,看了过来。 木婉云却是眉心一跳,急忙掀起帘子,往外瞥了一眼,一眼便怔住,顿时想起一件差点忘记的旧事,或者说是几个人,脑海里似乎是想到什么,脱口而出,“莫非是我那老当益壮的父亲?” 语气里不乏戏谑和了然。 “啊?小姐,你怎么知道?” 红玉惊愕的下巴险些脱臼。 绿俏觉得她冒冒失失的,看到木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瞥见自家小姐也是神情古怪,又觉得或许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便按耐住没开口,只是,静静竖起耳朵听着。 红玉原就是个脾气急的,心里有事,恨不得立即倒出来,当即,便把自己追小毛贼误入一条巷子,却看到一把年纪的木蔺鬼鬼祟祟出现,她诧异了一下,下意识躲起来,却看到木蔺在一家一进的院子外停下,左右四顾之后,轻轻敲了几下,然后院子里就走出来一个身形貌美,体态婀娜的中年美貌女子的事情说了。 说到最后,她还忍不住强调,“那女子一看就不是正经女子,我虽然离的远,可绝不会看错,她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勾栏样,还有老大人,他明显跟那女子关系不简单,你小姐,你说该不会…” 红玉没有继续往下说,可是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那女子就是木蔺在外面养的外室。 绿俏也是惊的一批! 虽然小姐对外已经跟木家划清界限,可她们这些心腹却都知道,其实小姐就是木老爷和夫人的亲生女儿,只不过,很显然木夫人压根不知情。 不过她们也不觉得木夫人可怜,毕竟,她当初对自家小姐可实在太恶毒了。 即便她被蒙蔽了,可是小姐是她养大,对她也从来无不恭敬,可她却在以为小姐不是亲女,觉得小姐没了利用价值后,做尽让人发指的事情。 小姐不认她,也不打算把真实身份告诉她,她们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正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切都是木夫人咎由自取。 可说到底,最可恶的还是木蔺。 不仅亏欠了把他养大的长嫂,诱惑长嫂又始乱终弃,娶妻又为了一己私欲,让妻子不仅把非亲生儿子当宝,还跟女儿反目成仇,如今,竟然还养外室? 再说,木家如今家徒四壁,木蔺还有钱养外室?! 她们可听说,木夫人病的已经下不来床,可府里连二两人参都拿出钱来。 之前木家管家求到塌们小姐名下的药堂,还是她们小姐仁义,施舍了一根十年份的人参,算是全了母女之情呢。 越想下去,红玉和绿俏越是不齿。 红玉是个没心没肺的,少不得学着话本子和戏文里骂陈世美的话,骂了一通。 绿俏虽然没有直接骂,可是脸色也很不好。 木婉云却用手摩挲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阮娘? 木蔺的那个外室? 上一世,她还是死后,才知道木蔺竟然还在外面养了外室,甚至还生了一儿一女。 不过那应该是五年后的事情,怎么? 一瞬间,木婉云似乎是想到什么,整个人下意识坐的绷直,眼神晦暗,像深深的旋涡,正在酝酿着什么! 察觉到她的异样,红玉和绿俏互相对了一个眼色,随即还是绿俏忍不住低声询问,“小姐?你没事吧?“ 听到耳边的轻呼,木婉云才逐渐回神,冲二人淡淡摇头,可攥着帕子的手却微微用力,因为太用力,原本纤细的手指,甚至更显骨节分明。 “小姐,要不要提醒?“ 绿俏觉得木夫人虽然可恶,可是这一切的源头却是木蔺,她从小在木家长大,自然清楚木蔺是什么人,知道他一直都拿夫为天来训示人,以前,他是帝师,是府里说一不二的,府里人人几乎都对他的话信任有加,木夫人也都是听他的,可以说,木夫人一开始也没对小姐如此恨毒,是木蔺一点点把木夫人变成如此的。 如今,木夫人因为他的私心,不仅养大了对她满怀恶意恨不得她死的木尘,还把唯一的亲生女儿伤的离了心。 而他如今竟然还养起外室,可真是让人不耻。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家小姐最是厌恶男人养外室? 尤其木蔺。 虽然小姐已经下定决心不会跟木夫人重续母女之情,可是她觉得自家小姐应该也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她才思索再三,多嘴询问了一句。 “绿俏…” 听绿俏言语里还有劝和之意,红玉当即不高兴。 “让人盯着,有什么消息,随时告诉我。” 木婉云长出一口气,终于在二人即将发生口角之际出声。 “小姐?” 红玉当即认为小姐是动了善心,还不悦的扫了绿俏一眼,觉得都是因为她多嘴。 “放心,我可不是那么好心…” 知道红玉是怎么想的,木婉云嘴角一勾,给了她一个心安的眼神,随即又道,“我刚才只是想起一件事…” 说着,她便把木蔺那外室阮娘,还有那一双儿女的事情说了。 “什么?原来还不是新人?是旧人?还有了两个孩子?!” 红玉立即脱口而出,惊愕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木婉云看她眼珠子瞪的溜圆,像极了一种小动物,没由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说话语气也轻快不少。 “的确不是新人,那阮娘原本是花魁,只是…“ “一个花魁,怎么会看上又老又丑的木蔺,还为他生儿育女,甚至不愿意连累他躲起来,这…” 绿俏当即察觉不对。 木婉云忍不住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即讥讽道,“可不是,明眼人都觉得有猫腻,可是有些人,自认为英明,却还是阴沟里翻了船,为他们谋划,到头来,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木婉云讥讽的话里,明显话里有话,暗藏隐情,可把红玉勾的抓心挠肺,急忙抱住木婉云的胳膊,晃个不停。 “小姐,你就别打哑迷了,到底怎么回事,赶紧跟你最忠心的狗腿子说说…” “噗嗤…” 木婉云没忍住,被红玉狡黠的样子逗乐了,只好把阮娘当时就是拿木蔺做幌子来蒙骗她那真正情郎的夫人,后也是被那人给养起来,只是后来因为那人沦为阶下囚,她不得已才找到木蔺。 谁想到木蔺这冤大头还真信以为真,不仅以为两个孩子是他的,还一直觉得阮娘对他一往情深。 上一世,九皇子,也就是新帝,是五年后才登基的,这一世,因为她,时间变了,九皇子谢君墨提起登基,原来的二皇子已经去了阴曹地府,原本他的那些人这都被谢君墨一一清算,所以,阮娘的出现也提前了? 不。 木婉云眼神一眯。 虽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可她还是觉得木蔺不对劲。 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忽视了什么,于是思索再三,还是提醒红玉,“让人盯着点,有什么情况,及时告知我。” “嗯,放心好了。” 红玉拍着胸脯。 马车哒哒继续往前。 因为这一段小插曲,她们险些错过了一场好戏。 而此时,一身酒气的沈阔,已经跟蒋武一起毁在了朝天殿里。 第189章 大殿晕倒 很显然,蒋武已经在沈阔来之前,便呈上了相关的证据,跟府邸一并赏赐下的附带的详细的册子,还有府里丢失的物件的详细记录,甚至还有当铺的相关人证。 一一介绍完,蒋武义愤填涌对着高位上明黄色的身影深深叩拜,“陛下,这府邸,可是您金口玉言赏赐给臣下的,虽然被宵小暂住,可也说了,是暂住,臣虽然心里焦急搬进去,却也只能委屈自己暂时住在以前的简陋住处,谁能想到,有的人,嘴上说着拒绝,可实际上心里早就悔恨。” 说着,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刚刚被太监引进来的沈阔,脸上的鄙夷和不屑那是毫不遮掩。 沈阔这会儿还有些糊里糊涂,这一路,从府里,到皇宫,少说也半个时辰,他酒已经醒了大半,可脑子还是有些嗡嗡的。 直到被蒋武恶狠狠瞪了一眼,才依稀想起,之前,蒋武上门,似乎说了些什么?! 对了,好像是让他赶紧搬出去?! 想到这里,沈阔浑身都裹挟怒气,这府邸原本就是陛下赏赐给他的,他凭什么搬出去?! 而且,就算论功劳,蒋武不过就是杀了几个土匪,而他可是打退了南疆蛮子,功劳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说句中肯的,蒋武那点子微末功劳,都比不过他手下一个捡功劳的副将,这蒋武,究竟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蹦哒!? 如此想着,沈阔也毫不留情的回瞪了蒋武一个蔑视的眼色。 这可真是把本就气的火冒三丈还满腹委屈的蒋武,又气的吹胡子瞪眼,就差原地爆炸了。 “好,好好,看沈将军这架势,是一点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蒋武虽然是武将,可脑子也好使的很,他本是京卫里一个千户,是陛下登基之后提拔他,他才有机会带兵立功建业,心里对新帝可是感激又敬重。 而且,他还知道这位新帝对沈阔可是不满已久。 如此想着,他眉眼之间,染上一抹不怀好意,看着敷衍行礼的沈阔,继续上纲上线,“还是说沈将军,心里对当初义正言辞拒绝封赏后悔了,这才一而再再而三拖延?!” “亦或者,是对陛下把府邸赏赐给我不满?!” 此话一出,原本嘈杂的大殿,瞬间诡异般安静下来。 高坐上位的谢君墨,脸色也很不好了。 本来他这段时间,就因为木婉云的事情,对沈阔诸多不满。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被前头夫君纠缠? 何况,沈阔用的那些手段,也实在是拙劣的很。 同为男人,他都不齿。 看到新帝面色黢黑,蒋武心里明白,自己赌对了,心里暗暗得意,目光扫过沈阔,眉梢一挑,正要继续开口,就听到沈阔急声为自己辩解。 “蒋将军,亏你也是打仗的将军,怎么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朝堂上挑拨离间搅动风云的那些人呢?!你故意挑拨我和陛下的君臣关系,简直其心可诛,亏了陛下不是那种耳根子浅的,不然岂不是让你等宵小如愿,让功臣寒心?!” 沈阔这会儿被蒋武一激,反而脑子清醒了几分。 当即开始反击,同时加重功臣两个字的咀嚼,好让陛下想起,他可是南疆之战的功臣,就算蒋武也是功臣,可功臣和功臣可不一样? 不是他瞧不起蒋武,这点子微末功劳,也好意思出来蹦哒! 心里同时也觉得上头这位当真是有点厚此薄彼,虽然,是他主动不要的。 可是他不要,他就可以收回吗? 还转手就给了只是有微末功劳的蒋武。 何况,他之前都已经上书申明他是中了柳氏所下的情蛊,才会糊涂,也就是说,当初大殿拒绝受封,本就不是他心甘情愿的。 可时至今日,陛下也没有任何表示。 甚至还把原本该赏赐给他的府邸转手赏赐给了旁人?! 这本就是陛下这位新帝处事不公! 想着,沈阔心里更觉得自己没错,甚至还觉得自己有点子委屈。 如此想着,他更是觉得蒋武犹如跳梁小丑一般,甚至觉得上头那位实在是小题大做简直处事不公。 若不是他沈阔替他守住南疆,他这位置能不能坐得稳,还两说呢? 这么想着,他脸上原本就不多的那点子惶恐彻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倨傲和不屑。 甚至,虽然还跪着,可是眼底对新帝,却没有太多的敬畏和恭敬。 甚至浑身写满不甘。 “你?!” 沈阔虽然不甚直白,可蒋武又不蠢,哪里听不出,他是在阴阳自己是长舌妇。 更何况,他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和瞧不起他的神态,更是把蒋武气的气血翻涌,甚至忍不住想要跳脚。 而且,他对自己不屑也罢,竟然还藐视新帝。 该死! 气的蒋武攥紧拳头心里恶狠狠骂沈阔的同时,也丝毫也不留情面,“沈将军嘴皮子这么溜,我看你倒是更像奸诈小人?!不然怎么能被人戴那么久的帽子还不自知,反而还愚蠢的为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抛弃发妻,甚至还赔上功劳…哎,你看看我,虽然咱们想不通,可是不耽搁沈将军一往情深啊…” 说到这儿,蒋武就更兴奋了,还自上而下扫了沈阔两遍,似乎是想不明白一样,还咦了一声,又接着道,“莫非沈将军爱好独特,对温婉贤良的女子不喜,就是喜欢勾三搭四…” “蒋武,你找死!” 被人当面提起丑事,是个男人都会不悦,何况沈阔,一瞬间,他浑身血液沸腾,额头和手背青筋暴起,太阳穴也一跳一跳,甚至还能听到他捏紧的拳头咯吱作响的声音。 像是一只被激怒的豹子,随时都要冲上去把蒋武咬死! 蒋武也丝毫惧怕。 他身形比沈阔还要高大几分。 他可是一步步从底层小兵混上来的,摸爬滚打,一身的血性。 被沈阔这么一激,反倒是展露无遗。 大有,沈阔要是真的敢对他动手,他就不用再忍着的架势。 战神,在他面前不过是个比普通人强壮一些的小鸡崽子罢了。 也不知道够不够他一拳的。 想着,他还忍不住往上偷瞄,似乎是想看看上头那位的反应,才好决定自己是隐忍,还是出手。 而上头那位虽然看上去一脸淡定,只微微蹙着眉,可他还是看出,他对沈阔的不喜。 如此,他就更不用收着了。 蒋武脸上鄙夷更甚,更是毫不留情的继续鄙夷,“沈将军反应如此大,莫非被我说中了,若是如此,我恳求陛下,赏赐沈将军几个青楼出身的花魁,越是千人骑的,越好,毕竟,沈将军就好这口…“ “你?!” 沈阔额头青筋几乎跳起来,他再也忍不住,奇耻大辱,简直奇耻大辱,他说着,就要对着蒋武挥舞拳头,作势,就要攻击蒋武下盘,让他也尝尝被羞辱的滋味,可是拳头刚挥出去,就被蒋武躲开。 蒋武跳到一尺外,还不忘继续补刀,“哎呦,我差点忘了,沈将军不举了,可你也不能用如此卑劣的招式对我,难不成,你无法做一个正常的男人了,就要别人跟你一样…” 说着,还对着沈阔挑了挑眉,继续阴阳怪气,“我听说这没了根…” 说了一半,蒋武想起什么,赶紧打住,转而,又戏谑开口,“总之,就是不举的男人,多少有些变态…“ 说罢,他重新跪下,对着上首忍笑的男人拱手道,“适才臣一直想不通沈将军为何赖在臣府里不走,原来,沈将军是因为他的隐疾…” 沈阔几乎被蒋武气的当场吐血,甚至喉咙里依稀还有腥甜的铁锈味,可是刚才几次动手,他也察觉蒋武不弱,真的动起手来,他未必是蒋武的对手,何况,这里是朝天殿,如果轻易动手,那要是真的论起来,是要被治罪的,如此想着,他也只能继续隐忍。 同时高声怒吼,“蒋武,你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蒋武面色一凛,气势反倒是要比沈阔还要强上几分,同时又拔高声音,他是大嗓门,本来在陛下面前,还有所克制,见沈阔这厮都不顾忌,当即,也放开了,直接对着沈阔便是一声虎啸,“欺人太甚的难道不是沈阔你吗?当初,拒绝陛下封赏的是你,执意要为荡妇证明清白的是你?陛下为此特地让大理寺卿重新审理,可你倒好,竟然让你家荡妇给满朝文武家眷下毒,沈阔,你意欲何为?!“ “我…” 沈阔懵了,这么大一顶帽子砸下来,他都有些站不稳了,同时眼神猩红,死死盯着蒋武。 蒋武却毫不畏惧,继续踩着沈阔痛点蹦哒。 那叫一个欢快。 “还有你纵容你家荡妇拿走我家东西当了换银两,到底是做了什么?沈阔,你能说的清楚吗?!” “什么?!” 沈阔有些懵。 可蒋武却大手一挥,直接让人把当票一并拿上来,同时还让当铺的掌柜取出当票,一张张念,哪年哪月,沈府谁来当的,当了多少银子,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最后,蒋武抱拳,对着高位上的新帝,扑通一声跪下,“陛下为我做主,沈阔这厮,其心可诛,欺人太甚,霸占臣的府邸,原来是想偷取臣的财物,臣一刀一枪拼杀,功劳得来不易,得圣上恩赐府邸和财物,日夜感念皇恩,可还没有捂热,不,是压根还没有见上,就被无耻小人偷偷卖了,陛下,臣委屈,陛下…” 蒋武说着,还当众抬起袖子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 好吧,眼泪是没有的。 可是样子也是要做足了。 蒋武一番话有理有据又委屈不已,沈阔张口想要辩驳,可是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什么东西砸中,当即额角鲜血直流。 他忍不住去看,只见上首的新帝正色厉内荏盯着他,“沈阔,好一个沈阔,朕以为你悔改了,当日,你亲自跪在朕面前,说柳氏之事,跟你无关,朕信了你,可你难道能说,这些事,你也不知情…” “臣…” “沈阔,我都看到府里东西越来越少,你还敢睁着眼说瞎话不成?陛下,不能仅凭沈阔空口白牙,就信他,臣粗略算了一下,臣府里失窃的财物,少说也有十万两,呜呜呜,臣失去财物倒是无妨,可若是有人故意拿这些钱财去做什么,臣百死莫赎…” 蒋武话没说的太明白,可是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沈阔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却又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他想起来了,他们之前早就没多少银子了,柳氏还为此到他跟前哭诉,可后来就再也没提。 难道是柳氏?! 想着,沈阔只觉得喉头一紧,一口血,对着前头,喷溅而出。 正满心欣赏他狼狈样子的蒋武,猝不及防,就被喷了一脸,正要发作,结果看到沈阔直挺挺倒了下去。 第190章 压不住,根本压不住 蒋武气的半死,可却无可奈何,最后跳着脚,对着晕倒在地的沈阔继续破口大骂,“沈阔,怎么,不知道如何作答,便学市井妇人后宅争宠的法子,用装晕来逃脱?!” 沈阔气急攻心,才血气不顺,吐出污血之后,本来已经舒坦了不少,可他也确实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就势装晕,想蒙混过关。 可没想到,他都这副样子了,蒋武这厮,还咬着他不放,他心里真是恨毒了蒋武,却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醒。 岂料他刚打定主意,蒋武就咦了一声,迈步上前,抬脚便往他身上猛踹,一边使劲,一边啧啧,“我来看看是不是真晕?!” 说着,又是躬身对着他砰砰几拳。 沈阔眉头紧皱,刚才他清晰感觉到身上骨头碎裂咔嚓声,差一点,没忍住表演原地复活。 蒋武打了一通,见沈阔没反应,这才信了几分,却也没打算就此放过沈阔,转头又继续对着上首谢君墨跪下,砰砰磕头,说出的话却是无奈中透着鄙夷,鄙夷里又透着一缕讥讽,“陛下,沈将军这身子骨也委实太弱了,这带兵打仗的,我就没见过这么弱的,看来沈将军是被他那妾室掏空了身体…” 说罢,话锋又猛地一转,继续提声,“陛下,臣失了财物事小,可万一,那些财物被人利用来做危害社稷的事,那臣岂不是无形中成了帮凶…” 说着,蒋武表情愈发严肃,“陛下,前车之鉴不可忘啊,前朝威武将军跟敌冦勾结冒领军功祸国殃民的事,才过去不足百年,何况,沈家原本就是罪臣,沈阔身为罪臣之后,不得不防啊…” 还晕倒的沈阔,差一点听不下去,原地苏醒… 蒋武似乎是早就看穿他是伪装的,冷冷瞥了他一眼,又道,“陛下,沈将军虽然言明跟柳氏所为没有关系,甚至还主动揭露自己也是受害者,可是柳氏潜伏在沈将军身边多年,昔日他们夫妻情深,到底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阴谋溃败之后,急于撇清关系断尾自救,谁也说不清,所以…” “住嘴,少血口喷人…” 沈阔忍不下去了,他再不醒来,还不知道蒋武要给他扣上多大的帽子。 他捂着被打到吐血的心口,挣扎着缓缓站起来,跪倒在蒋武身边,对着高位上的皇帝也是重重磕头,“陛下,蒋武血口喷人,臣对柳氏所为真的一无所知,还望陛下明鉴。” “哟,沈将军,这是终于舍得醒来了?!” 蒋武看着他铁青着脸跪在自己身边,不仅不恼,反而一脸揶揄。 就差没直接说,你装不下去了? 沈阔喉头哽血,却只能咬牙忍着,心里告诫自己,不跟蒋武这条疯狗一般见识,转而继续梗着脖子,看向高位上神情复杂的新帝,正要开口,却见新帝谢君墨蹙眉看着沈阔。 “沈将军,伤可妨碍?!“ 沈阔一怔,连忙吞下到嘴边的话,心思一转,脸色立即浮现痛色,“陛下,蒋武分明是没有的故意…” “故意什么?沈阔,你把话说清楚!“ 蒋武眉心一跳,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态度不明,之前,他都是一边小心翼翼揣度陛下心意,一边行事。 但见他对沈阔动手,陛下也没阻止,心里揣度,陛下应当是不喜沈阔。 可又为何突然问及沈阔伤势? 一瞬间,蒋武心里复杂莫测,也不敢再随意出手。 “是啊,沈爱卿,蒋爱卿故意对你做了什么?!” 谢君墨也目光莫测看向沈阔。 似乎是等着沈阔说些什么。 沈阔一怔,心里涌出数种情绪。 一时间,也无法判断,这位新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他没弄明白,蒋武却想明白了,只是,他一想明白,嘴巴就秃噜出来,“沈阔,你想明白再回答,你是想说我打你?可我那不是为你治病?不然,你怎么会这么快醒来?你不知道感激?难不成还恩将仇报? 还是说,其实,你压根就没晕,而是故意装的,你可知你这是什么行径?!沈阔?!你欺君?!” 欺君这大帽子一落下,沈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就是明白之后,心里才惶恐起来。 蒋武自以为聪明,猜到了新帝的用意,还非常狗腿子的抬头,朝新帝露出一个讨赏的笑,岂料,新帝都快被这猪队友气死了! 偏偏,又不能说,只能把一腔怒火继续对着沈阔发泄。 “沈爱卿,你还是说说吧,你故意当掉蒋爱卿府里的物件,兑了足足十万两白银,究竟去做了什么?!还有,虽说,朕赏赐的宅子,可以给蒋爱卿居住,可御赐之物,可不是能随意处置的,更别说当掉,沈爱卿为官多年,难道不知道?还是说,沈爱卿又要全都推给旁人,想用一句不知来敷衍朕?!” 谢君墨眼神微眯,睥睨还满头血污的沈阔,声音明明没什么起伏,可是却让人不敢无视,心里更是掀起滔天巨浪。 蒋武心里一喜,又要说话,却见陛下身边的三宝公公重重咳嗽了一声,他顿时一怔,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三宝公公冲自己猛眨眼睛。 蒋武心有戚戚,心领神会,毕竟,他之所以敢这么大张旗鼓闹,也是有三宝公公提醒授意的缘故在。 三宝公公是陛下身边的人,一言一行,都可能代表上头那位的想法。 既然他让自己暂时不开口,那他正好歇歇。 这一通又一通怒骂,他也着实口干舌燥。 想着,他下意识舔舐了下干涸的嘴唇,心里想着,等一会儿结束,非要讨杯茶水喝。 他是大老粗,喝水就跟牛饮一样,可是他马上就要议亲了,他娘希望他能娶个知书识字的贵女,也能改换门庭,他觉得自己也是时候学着附庸风雅一点。 如此想着,他更是着急的看向沈阔。 沈阔却浑身绷紧,他算是明白了,上头这位今天就是故意针对自己,亏的他还以为自己立功回来,能得到重用,可没想到,还是没有任何的改变。 只因为他姓沈,不管立下多少汗马功劳,都只会被利用,以前那位先帝是这样,如今这位也是。 可真是讽刺。 之前木蔺跟他说,让他早作准备,他还觉得他太过多心,如今,他才知道,原来,不管他沈阔立多少功劳,打多少胜仗,都没用啊。 如此想着,沈阔反倒是不着急了,径自跪下来,自嘲开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既然认定我沈阔不清白,那我解释再多,又有何用?! 我是武将,又不是断案的,我不会为自己辩解…” “沈爱卿这话是对朕不满?!” 谢君墨没想到沈阔态度如此自负,声音也冷然了几分,“怎么,沈爱卿有错,朕还不能过问了?一句,你不是断案的,就想着洗清冤屈? 这是对朕不满?还是觉得沈爱卿自认战功卓着,就可以为所欲为?觉得朕不能定你的罪?!” 谢君墨心里怒意翻涌,他是想惩治沈阔,可沈阔毕竟是有功,南疆之战,不管如何,他都功劳不小,即便后来出了柳氏的事情,他自己主动放弃封赏,也算是相抵。 而若是,他惩治太过,未免让不知内情的武将寒心。 所以,他虽然恨不得立即法办沈阔,却也不得不隐忍,等他一点点露出错处。 故意把府邸赐给蒋武,也是想利用蒋武,让沈阔在武将里名声扫地。 沈阔也没让他失望。 可事到如今,沈阔却依旧态度倨傲,这也让他着实不快。 他本来还没想直接赶尽杀绝,既然沈阔嫌太慢了,那他也不介意快一点。 想着,谢君墨大手一挥,直接下令,“着沈阔革职,撤掉一品将军,着大理寺彻查御赐之物典当一事,查清十万两白银去处,另,沈阔藐视军威,实为大不敬,赐廷杖八十!” “陛下英明!” 几乎谢君墨刚说完,蒋武就跪下谢恩。 而沈阔也一脸心如死灰,被御前侍卫押着出去行刑。 不多时,外面就响起廷杖声,还有沈阔咬牙隐忍,却还是抑制不住的闷哼。 蒋武听着,暗暗挤眉弄眼,倒像是廷杖是打在他身上一样。 不多时,便有御前侍卫进来禀报,“陛下,打完了。“ “送回去。” 谢君墨扬手。 蒋武却眉心一跳,想起什么,连忙道,“陛下,臣的府邸,何时能住进去,臣要议亲,这…“ 闻言,谢君墨这才想起,大手一挥,直接对着御前侍卫,“把沈阔送去他自己的府邸…” “那他卖了臣的…” “嗯?“ 谢君墨不悦拧眉,蒋武立即捂住嘴,叩谢,“多谢陛下隆恩,等臣娶亲,邀陛下过府喝喜酒…” 说罢,便又咚咚咚磕了几个头,才快步离开。 看着蒋武将近一米九的个子,魁梧的身材跟座行走的小山似的,相貌也像极了李逵,却又总是一脸的谄媚狗腿,谢君墨就觉得没眼看。 三宝反而看的笑眯眯的,觉得甚是有趣。 察觉年轻帝王看过来的眼神,才急忙收敛神色,恢复惯常的模样,只是嘴角上翘的弧度压不住。 第191章 新帝盘算 等年轻帝王回到御书房,三宝才算是重新收拾好心情。 恰好奉茶太监小禄子端着刚沏好的新茶过来,三宝冲他点头,随即接过来,亲自递到谢君墨面前。 谢君墨刚抿了一口,目光不经意落在御案上堆放在角落的一叠画像上,顿觉心烦意乱,抬手轻揉眉心的功夫,三宝已经很有眼力劲的冲屋内侍奉的宫女太监使眼色,“哎呦,怎么还放在这里,赶紧拿走。” 说罢,亲自俯身收拾抱起来,就要往外走。 谢君墨轻瞥了他一眼,也并未阻拦。 等他重新回到御前侍奉,谢君墨已经整理好心情,开始翻看堆砌如山的折子。 三宝悬着的那口气这才算是喘匀了。 可还等他痛痛快快喘口气,就听到啪的一声,一个不明的东西,在他眼前飞快的闪过,擦着他耳畔,重重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他连忙去看,只见是一本本奏折。 呼吸一滞,心也一阵起起伏伏,可还是迈着腿,快速走过去,正打算捡起来,再说些吉祥话,取悦年轻帝王,却无意落在打开的奏折上。 只匆匆扫了一眼,他就明白年轻帝王因何发怒,一边小心翼翼捡起来,一边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年轻帝王阴沉的脸,深呼吸一口气,挤出笑来。 “这些大臣也是,有这么多闲工夫,操心操心国家大事,整天盯着陛下后宫…” “你看看他们说的,立后关乎国本,后宫一日悬空,国一日不宁…” 谢君墨几乎咬牙挤出来,整个人也没了继续批阅奏折的心情,反而往后一靠,整个后背贴在龙椅上,颇为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三宝颤抖着手把捡起来的奏折合上整理好,又小心翼翼重新放回御案上,手撤回的瞬间,小心翼翼去了一眼帝王,唯恐下一秒,这些奏折又飞出去,心里也难免迁怒朝臣总是给新帝添堵,分明新帝之前就已经说过立后之事不急。 好吧,也不是不急,只是,朝臣列出的那些人选,谢君墨根本不会选。 至于他会选谁,旁人不知,三宝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正因为知道,他才忍不住发愁。 那木小姐哪里都好,就是嫁过人。 和离之事还闹得沸沸扬扬。 而且木太傅如今在朝中也没什么权势地位。 新帝显然也没有提拔他的用意。 换句话说,就算木太傅还是太傅,可木小姐已经人尽皆知跟木家没关系,木家对外说木小姐就是捡来的,到底是市井流民的女儿,还是罪犯的女儿,还是乞丐的女儿,谁也不知道,可天家最是讲究身价清白,哪怕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妃,都要往上追本溯源好几代。 思及此,三宝眉宇之间更染上一丝忧愁。 他是从小侍奉新帝的,没有人比他更想新帝能心里舒畅。 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到一声绵长的低叹,接着是新帝无奈又纠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三宝,你说,想娶自己喜欢的女子,为何这般难?!” 闻言,三宝几乎立即抬头,正好对上年轻帝王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一抹苦涩,心里一沉,几乎立即脱口,“陛下,其实您何不妨取个折中的办法…” 不等三宝说完,谢君墨目光已经挪到他脸上,带着饶有兴致的打量,轻启薄唇,“说说看。” 三宝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心里又琢磨了一番,还是诚惶诚恐开口,“陛下,您可以按照朝臣说的挑选几个充盈后宫,总归您是帝王,后宫不可能只有一人,不过,您若是想立木小姐为后,只怕很难…” 三宝说的,谢君墨又何尝不知。 三宝见他眉宇之间又隆起小山,真是恨不得抬手抽自己一耳刮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木小姐性情刚烈,若不是沈阔三心二意宠妾灭妻,她又怎么会和离? 如此想着,他更觉陛下想要得偿所愿,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朝臣是一难,木小姐更是难上加难。 可这些话,纵然心里明白,却也不能说,作为御前大总管,新帝最忠实的狗腿子,他要做的便是为陛下排忧解难,朝政,他不懂,也不能懂,可是新帝的烦忧,他无论如何也得做好。 想着,他脑子转地飞快,察觉新帝还在等着他回答,暗暗咬了咬后槽牙,“可若是木小姐不是木小姐,这样,他们也不会一直追着木小姐的出身说事,到时候您大可以再帮木小姐安排一个说的过去的出身…” 三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见新帝似乎并没有生气的征兆,才敢继续往下说,“木家对外不是说木小姐出身不明,那陛下就可以…” “对啊…” 不等三宝说完,谢君墨已经一巴掌拍在御案上,用力之大,险些震的茶水溅出来,足见他心情不错。 三宝悬着的那口气也算是松快下来,可他还是又补充了一句,“陛下,其实奴才一直想说,您是不是先跟木小姐商议一下,毕竟,奴才看木小姐未必有想嫁人的意思。” “此话何意?” 谢君墨刚刚还笑容满面,一瞬间,又耷拉下去。 三宝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可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奴才说句不该说的,木小姐这才逃出狼穴,哪里有再踏入虎窝的道理?!” “嗯?三宝,你这是把朕的后宫比作…” 察觉谢君墨似乎情绪不对,三宝吓得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谢君墨跟前。 可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把未说出口的话说出来,“陛下,您忘了当初主子在宫里…” 提到主子,谢君墨脸色一阵变幻莫测。 最后却一巴掌拍在三宝肩膀,哑然失笑,“看看你吓的…朕何尝不知,可朕不是先帝,她也不会是母妃…” 说罢,他微微躬身,亲自扶起三宝来,三宝也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不等三宝心情恢复,就听到谢君墨传旨,“让镇国公和安国侯入宫。” 随着旨意下达,三宝还没完全落定的心,又悬了起来。 镇国公和安国侯可是此次立后风波里,叫的最凶的两人。 镇国公有意立自家孙女董翠薇,安国侯有意立自家侄女冯嫣嫣,这两人各怀鬼胎,又在朝堂上分庭抗礼,可是让朝堂乌烟瘴气了好一阵子。 陛下刚刚还说只想立木小姐,这一转头就宣这二位进宫,这可真是让三宝摸不清头脑了。 与此同时,接到旨意的镇国公和安国侯也已经乘坐马车在进宫的路上。 二人也都心里各种猜测,不明白,青天白日,这位年轻的帝王突然把他们宣入宫中是什么用意。 朝中最近也没有出什么急事啊?! 倒是他们的孙女(侄女)跃跃欲试,猜测,陛下不会是同意让她们进宫了吧? 那谁是正宫? 不同于他们孙女(侄女)的激动,这两位盘踞朝堂数十年的老狐狸,却不这么想。 按理说,哪朝哪代新帝登基,头一件事肯定是立后。 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后,后位空悬朝廷不稳,这是祖训,而且,后宫跟前朝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这也是他们必须要争的。 先帝时期,先帝把持朝政,他们空有爵位,可手里实权并没有多少,到了新帝,新帝一面大力挑拨寒门学子,一面又重用他们这些原本不受重用的勋贵世家。 他们隐隐觉察新帝的用意,更是不遗余力的帮新帝在朝堂上肃清先帝时期那些蛀虫,还有太子二皇子余党。 可以说,新帝之所以如此快的就坐稳皇位,除了他本身手段魄力,雷霆之势镇住了那些魑魅魍魉,也跟他们的拥护脱不开。 毕竟先帝时期那些人,可是没一个信服这位新帝的,甚至在新帝登基之初,还想过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惜,新帝不是个草宝,不等他们架空新帝,新帝便以雷霆万钧之势,把他们架空,又私下里让心腹寻到他们这些坐了多年冷板凳的老牌勋贵,寻求合作。 新帝承诺以后重用他们和他们的后代,而他们帮助新帝肃清朝堂。 新帝也是说到做到,朝堂安稳之后,新帝大权在握,他们不仅也开始进驻权力部门,他们的后代子嗣也开始在御前行走。 镇国公一家祖上原本是掌兵的,后来被先帝夺了兵权,如今新帝便把驻京卫所的十万大军交给了他,他的儿孙也入了御前侍卫。 安国侯也是以武立家,可惜到了安国侯甚至往下一辈,都没有武学方面的人才,如今安国侯在户部任职,主管钱粮。 这二人可以说是如今除了卢枫之外,谢君墨最倚仗的人。 只是之前,卢枫矫情,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他们的君臣关系。 只是如今,可是由不得他了。 想到这里,新帝又让人去大理寺传信,让卢枫即刻入宫一趟。 镇国公和安国侯入宫的马车不出所料在宫廷口遇上了。 二人如今都是新帝的股肱之臣,谁也不肯相让,而宫道虽宽,可却不能容两驾四驾马车齐头并进。 一时间,二人僵持在宫门口,谁也不肯相让。 赶车的车夫也是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们哪里是不肯让道儿,分明是不肯让出后位和权势。 毕竟,谁都知道,一旦家里出了位皇后,那地位瞬间又拔高一截。 所以,二人谁也不肯相让。 这一僵持不下,时间就过了半个时辰。 反倒是后接到旨意的刑部尚书加大理寺卿卢枫先一步进了宫门口。 二人一看这架势,赶紧让自家车夫跟上。 所以,三人几乎同时到了御书房外。 本来盘算先跟镇国公和安国侯谈好,再打卢枫一个措手不及的新帝,这下子被动了。 思索再三,还是先召见了卢枫。 君臣自从那次在木家跟大理寺私下里见过之后,就没有单独见过。 朝堂上,二人一唱一和,就算是再愚钝的,也渐渐觉察出这二人关系非比寻常。 只是,这二人每次刚表现出那么点子君臣和睦的味儿,转头,卢枫又总是跟谢君墨唱反调,譬如立后,明眼人都看得出新帝目前似乎对立后并不热络,可在旁的事情上跟谢君墨一个鼻孔出气的卢枫,这次却跟镇国公和安国侯一样,每次朝会,几乎都会提起,逼的谢君墨每次都垮下脸,甩袖退朝。 见新帝先召见卢枫,不管是镇国公还是安国侯,都心里暗自嘀咕,若非知晓卢家如今根本没有适合进宫的适龄女子,他们只怕会更加心慌,不过卢枫跟他们不同,卢枫为人清高,又一直以孤臣直臣示人,这样的人最是爱惜羽毛,又怎么会愿意跟裙带关系扯上关系。 所以,他们思绪一转,很快放心下来,转而又想去跟卢枫套套近乎,好让他站在自己这边,支持自家,哪怕是随口提上一两句,也好。 可卢枫虽然在朝堂上跟他们一起提出需要早立后,可是却对他们的暧昧拉近似乎并不热络。 二人弄了个没脸,只能继续在烈日下等着。 卢枫其实心里也很忐忑,他明白新帝的心思,却并不认同。 毕竟木婉云出身不高,还是二嫁之身,根本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当然,她也未必愿意。 他也仔细想过自己是否能给她什么,他可以不惧新帝威压去一争,可是,他自己长年浸淫大理寺,查获各种案子,得罪的人不计其数。 他自己都数不清一年要被刺杀多少次,也不知下一次会不会侥幸躲过。 所以,他这样的,又如何能给她安稳? 虽然割舍下,有些难,可他知道,这份尚处于萌芽期的感情必须割舍。 不然害人害己。 可他却不觉得她就要进宫,做谢君墨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所以,他才会跟镇国公和安国侯一起催促新君早日立后。 只是谢君墨突然急召他和这二位,他一时间也弄不清他到底想做什么? 直到站在新帝谢君墨面前,凝视他脸上极力压制却还是压制不住的喜气,他就更想不通了。 第192章 拭目以待 好在新帝也没让他等太久,便把两份奏折递到了他面前。 卢枫怀揣疑惑打开,其中一份是私农官上奏的,因为接连兵祸和战事,导致如今耕耘的男丁越来越少。 还有一份是兵部上奏的,经历多年大战,如今兵力不足,可征兵工作难以维系,归根结底还是男丁不足。 卢枫快速看完,便合上了奏折。 谢君墨没有给他太多时间,直接询问,“卢爱卿,奏折看完了,有什么感受?” 卢枫正要见礼,却被谢君墨抬手制止,语气里带着罕见的轻快,“咱们君臣之间,就别这么见外了,想到什么说什么,你虽一直在刑部大理寺等执掌刑罚的部门任职,做的也是审案子刑讯之事,可朕知道,旁的领域,你也都有涉猎。”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卢枫还有什么好说的,便把自己的见解和盘托出。 “归根结底便是没有人。” “是啊,人不足,要解决这个难题,卢爱卿觉得该如何做?”谢君墨嘴角一勾,当即笑着接过话。 卢枫不知为何,总觉得谢君墨有些不怀好意,可是又不得不认真思索,“想解决这一难题,陛下需要让礼部推进嫁娶,可以适当降低成婚的年龄限制,同时,在各地州府郡县加大稳婆以及大夫数量,防止,因为难产导致人口和疾病锐减…另外,对于生育子女多,尤其是男丁多的,可以推行减免赋税…” 闻言,谢君墨眉眼之间笑意愈发浓厚,可是却始终没提到他要说的点子上,也不禁打断。 “卢爱卿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所说极为有理,只是,却还是漏了一条…“ 卢枫眉心微跳,带着一抹狐疑和不易察觉的紧张,抬头,就看到新帝谢君墨勾唇一笑,缓缓开口,“爱卿可听说过,民间素来崇尚从一而终,女子出嫁,若是夫早亡,便要一辈子守节,甚至有些女子定了亲,还未出嫁,夫婿去世,她们也必须抱着牌位嫁进去…” 谢君墨一边说,一边不忘观察卢枫的反应。 卢枫心里那种微妙的感觉更强烈了,可他心里也一直觉得谢君墨说的不是没道理,不说别的,他就有两个姐姐,姐夫去世后,姐姐便一直守在夫家,不仅备受磋磨,还要忍受孤寂,他不止一次想把姐姐接回家,可姐姐说什么也不愿意,不仅姐姐,就是母亲,也觉得那没什么,说那都是身为女子的命。 狗屁命! 凭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就应该,女人死了夫婿就要守着。 这世道何其不公。 可他也知道想扭转这些根深蒂固到骨子里血液里的东西,并不容易,相反,如果你强行带她们离开,反而会让那些被礼教荼毒的女人觉得是在害她。 想到这些,卢枫抓着奏折的手微微用力,奏折在他手里微微发皱。 他的所有变化皆落在谢君墨眼里,谢君墨眉眼之间笑意更深,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卢枫虽然行事老成狠辣,可是骨子里其实也是个离经叛道不走寻常路的。 他知道没有找错人。 同时,也暗暗得意,一会儿卢枫知道了自己的盘算,又会不会呕血?! 思及此,谢君墨也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多少有些卑鄙,可没有办法,谁让他们都喜欢上同一个女子,谁让那个女子性子刚强,不用一些非常手段,他只怕永远无法跟她走到一起。 “爱卿,你是如何想的,如何想的,便如何说?如今只有朕跟你两人,你无需顾忌。” 谢君墨知道卢枫不会拒绝,毕竟于公于私,这都是利国利民。 只是,要让卢枫去跟那些老古板去打擂台,尤其,还要他去面对那些古板言官的口诛笔伐,除了卢枫,他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更合适的人来。 “陛下是想颁发一道旨意,让凡在适龄生育的女子,不管是未出嫁,还是寡居,都要嫁娶生子?!” 卢枫踌躇开口。 谢君墨点头,“如此一来,就能促进人口增长,不仅解决农耕无人的现状,还能解决兵源不足…” “陛下此举英明,只是,如此一来,那些投入空门…” 到了这一步,要说卢枫还猜不到谢君墨的心思,那就真的是太小看他了。 可他却觉得此举虽然可行,可是却也不是没有漏洞。 “既然入了空门,自然没有跟佛祖抢人的道理,只是若是法令颁布之后,有人钻空子,那就另当别论,卢卿,朕知道你百事缠身,可是朕实在是想不出除了爱卿,还有谁能替朕推行此项利国利民的法令,为朕分忧。” 谢君墨说着,起身走到卢枫面前,双手按在卢枫肩膀,一副只能交托给他的样子。 卢枫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暗想,我信你个鬼?! 可那也只是心里想想,而现实里,他只能跪谢隆恩,保证,一定会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谢君墨很是高兴,同时大手一挥,“爱卿放心,朕也不是不知道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朕已经为你找好了两个帮手。” 说着,便把已经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快要晒成鱼干儿的镇国公和定国侯说了出来。 两人等的口干舌燥,都快要晕厥过去了,才终于等到陛下召唤,还没来得及讨要一杯热茶润润喉咙,就差一点被陛下递到跟前的法令吓晕过去。 尤其是镇国公,他几乎立即跪拜在地,直呼,“不可啊,陛下,您让寡妇再嫁,这不是逼着她们去死…” “镇国公,你看清楚了,朕写的明明白白,是让年轻的,还能生养的,而且朕给她们时间自己挑选,如果规定时间内还无法择定,朕会让官媒帮忙,镇国公,朕知道,你们崔家光贞节牌坊就好几座,只是,你当朕真的不知道这些牌坊是怎么来的不成?!” 说到最后,谢君墨几乎戾气横生,眉眼之间都是怒气,吓得镇国公浑身颤抖额头汗如雨下。 相比镇国公,安国侯倒是淡定的多。 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陛下此举也不是没有用,毕竟,如今国朝缺人是现状,再不改变这一现状,过几年,只怕不仅兵部户部,国朝都会人心惶惶。 可… 安国侯想起自己听闻的事情,心里总觉得新帝此时提出这件事,透着蹊跷。 果然,不等他想明白,就听到谢君墨开口,“放心,朕既然提出来,身为帝王,自当以身作则,爱卿不是一直催促朕立后,朕决定,等法令颁布实行之日,便准备立后。“ 此话一出,镇国公和安国侯双双眼前一亮。 新帝这话,可不就是他们一直等着的。 再一想,新帝早不说晚不说,还让他们知道这么要紧的法令,不就是让他们好好表现。 于是二人再也没有意见,纷纷跪地表示会竭尽全力一起推行,甚至还少不了拍马屁。 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陛下高兴了,他们的家眷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谢君墨也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成功把这两人忽悠着去做牛做马。 毕竟,镇国公都带头把守寡地女儿妹妹族亲嫁出去,安国侯也带头,那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宫门口,三人的马车分别之际,卢枫看着兴冲冲回去准备大展拳脚二人,嘴角一扯,眼底的讥讽掩饰不住。 看着已经写好的法令告示,想起谢君墨那笑眯眯不怀好意的样子,他闭上眼沉思了一瞬,再睁开眼,眼底精光一闪,他倒是没想到谢君墨竟然想到这么一个如此让她逃脱不掉,又能让人心悦诚服的办法。 只是,她会乖乖就范吗? 他有些拭目以待! 第193章 再不吃吃不到 法令经多个部门修修补补审核认定,半个月后,由礼部刑部等同时颁发,张贴于城门口和闹市区等地。 一经推出,便引起天朝上下一片哗然。 尤其其中,凡适龄女子,不管是未婚,还是已婚守寡者,皆需在半年之内婚配,直接引发了大地震。 赞成者拍手叫好,不赞成和反对者则觉得犹如天塌了。 不乏礼教约束大家,据理力争奋力奔走,想改变这一法令,阻止这一法令的推行。 京城内更是人心惶惶。 有本心不愿意守寡,可是碍于世俗和颜面不得不为,这些人,如今有了法令可依,自然是有了离家再嫁的底气,毕竟法令里言明,若谁阻挠,便是公然违抗法令,及时悔悟尚有宽恕,若是执迷不悟,便按罪论处。 当然也有钟情专一者,觉得这简直就是逼迫,甚至有些性格刚烈的,已经想好了一死了之。 所以,法令颁发之后,很快又出具了补充条款,若是有不服想寻死者,其亲族皆要连坐。 此补充条款一出,几乎是断了所有人的后路。 很多大家大儒都公然站出来指责此法令,简直就是违背礼教违逆人伦欺人太甚,甚至说陛下肯定是受了小人蒙蔽才会出台这样一法令。 甚至有人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让陛下一定要严惩动摇国本宵小之类。 至于宵小是谁,自然是带头推行此法令的卢枫等人,尤以卢枫为主。 也有人提出不可一概论之,若是有愿意改嫁者,自然可以依照法令行事,若是不愿,也可缴纳一定税金来求得一线生机。 诸如此类甚多,可是却被谢君墨都拒了。 毕竟,若是开了口子,那就会失去推行力,既然不可一视同仁,那就等同废纸一张。 总之,不管民间如何反对,谢君墨都坚定了一定要推行的决心,甚至主动提出会放一批宫女出宫婚配,同时缩减宫里宫女太监的人数。 而与此同时,木婉云也一直在观望。 法令一出,她和她身边的人也是直接懵了。 毕竟,她虽然和离过,可也才不过十八岁。 十七岁出嫁,如今也不足十九。 才短短不到两年,她还在法令约定的女子适婚年龄当中。 红玉绿俏比她小几个月,也都是在年龄之中。 其实,本心而论,她觉得法令是有可行度的。 旁人不知,可她知道,再过几年,天朝便会出现人口匮乏的现象,这法令上一世也推行过,只不过那时候,人口匮乏已经很严重,如今,早一步推行,倒是很睿智。 只是,当这一法令跟自己切切相关,她纵然心里再明白不过,却也难免不安。 她本来还不着急,毕竟从不乏忠贞之人,而各大家族也都有坚持守节者,那些人在前头,想来很快就会出台补充条款,到时候,她替自己和身边的人多缴纳些银钱,想来也就逃脱掉了。 可没有想到半个月后,又出台了补充条款,言明,符合条件者皆不能免,更不能用钱逃脱。 此法令一出,饶是活了两世的木婉云也急了。 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有的人趁机会想把她拉入泥淖。 木蔺自从看到这一法令,便想到木婉云。 逆女一而再再而三的违逆他,跟他作对,如今,可算是被他逮住机会了。 他当即便连夜写了小报,上面罗列了京中有名望的世家和官宦之家里的守寡守节的寡妇,其中木婉云的手名字赫然在列。 民间不少地方都捡到了从天而降的小报。 那些本不愿意儿媳女儿姊妹改嫁的,纷纷拿着捡来的小报聚集在六部衙门外,要求若是非要逼他们,那就先让名单上的人带头。 甚至有人自发聚集在名单上女子夫家父家外,要他们先把人嫁了。 而槐园外,更是每天聚集了一大帮人。 木婉云收到消息的时候,心里也是一怔,要说,没人推波助澜,她可不信。 红玉更是气不过,“不知是谁那么缺德,竟然把小姐的名字写在上头。” 红玉手里还攥着一张从让人手里买来的小报,木婉云的名字虽然不在最前头,可是却似乎被人格外写的鲜明,几乎一眼就瞧得的见。 木婉云接过看了一眼心里便想到了一个人。 红玉还在那里抱怨,“这些人吃饱了撑的?还有陛下,好端端的非逼着人嫁人,我都想好了,这辈子要跟着小姐一起赚钱,要走遍山南海北,领略大好河山,谁喝水喝多了,水进了脑子,非要成亲,把自己困在那一方天地,守着灶台过日子?!” 红玉越说越气,到后来有些收不住,随时都要去质疑新帝的决策。 木婉云见状,赶紧出声打断,“好了,别抱怨了,其实,陛下此举,也是利国惠民。” “小姐,你还这么说,我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针对咱们?!” 红玉不解,她都觉得火烧眉毛,已经接连大半个月,没睡好了,自家小姐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针对说不上,想浑水摸鱼罢了。” 木婉云把那小报投入火盆里,看着火舌把小报卷入火中,不过片刻,便化为灰烬。 “对,小姐说了,法令的确是有可行的必要,可是专门带头把矛头对准小姐,那人肯定不安好心。” 之前,木婉云就说起过上一世几年后,朝中人口凋零的事,知道这一法令是早晚的事,如今早推出,反而会免了一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以至于,虽然还是不知如何是好,却也很快接受。 只是到底是谁非要把他们家小姐拉出来做靶子,这就有待商榷了。 红玉和绿俏都想到了沈阔。 “不,应该不是他。” 木婉云摇头。 “小姐,不是他还有谁,我看就是他,他之前做了那么多,不就是想逼您,如今有了这法令,他可真是比谁都跳的欢。” 绿俏也嗤之以鼻,想起什么,又道,“只是,他蹦哒这么欢有什么用,法令可是为了促进人口,而他一个不能人道的,可在法令范围之外。” 想起这个,木婉云也忍不住笑了。 自从沈阔被廷杖侯丢出宫外,他不能人道的事情就传的更广了。 如今沈阔又住回了以前那座宅子,只是宅子的修葺早就半途而废。 府里也没有几个仆人了,如今他事必躬亲,可真是好不狼狈。 虽然最近已经没有人去沈府门前丢烂菜叶子臭鸡蛋倒夜香,可沈阔的日子也很不好。 她好几次都收到底下当铺的人送来的消息,说沈阔拿着一些不值钱的旧衣服去典当,问要不要收。 木婉云略微沉吟,便答应了。 毕竟把一个人一下子踩入谷底,反而会激发他的斗志,而像现在这样,一点点消磨他的锐志,才会彻底让一个人一蹶不振。 上一次收到当铺来的消息,说是沈阔已经不去抵当旧衣裳,已经开始抵当府里的草木了。 木婉云笑着,又多吃了几碗饭。 跟沈阔差不多处境的还有木家。 木夫人虽然一直病着,却仍旧很顽强。 只是听说,她仍旧每日都骂骂咧咧,骂的最多的便是还是木婉云,骂她冷血无情。 上一次木夫人病了,崔瑶去药铺买人参因为银钱不够被撵出去,正好木婉云撞见,便让人拿了一根低年份的,那之后,崔瑶又陆续去药铺索要,药铺的人立即告知木婉云,木婉云直接气笑了,这些人还真是把她放冤大头,那之后,她也收了对木家仅剩不多的一丝善心。 只是,一直病恹恹随时都要嗝屁的木夫人,就算没有人参续命,也仍旧活着。 木婉云便知道,她那位亲情缘浅的母亲,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了。 本来她也不想太为难他们。 就算知道木蔺把阮娘和那两个孩子住在柳花巷,也一直没去管,只是让人盯着。 可当听说木夫人在得知木婉云成了人们口诛笔伐要求必须成亲的人的时候,竟然拖着病体,还跟大家一起聚集在衙门前。 “既然法令规定,凡是适合的必须成亲,那木婉云也必须成亲?想让我们普通人信服,就必须让这名单上的先遵从法令。“ 木夫人站台人群里,分明已经瘦骨嶙峋,一双眼都深深地凹陷下去,可却一边咳嗽,一边大声吆喝着。 一旁崔瑶也跟着大声呐喊,“如果他们不成亲,那谁还会信服?难道这法令只是针对普通人?!” 木婉云头戴帷帽混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心里只觉得从头凉到脚。 看来,她对他们还是太仁慈了。 想着,她便示意红玉和绿俏,悄悄离开了。 路上,她想好之后,吩咐下去,“去,找几个极灵的,一会儿…” 闻言,红玉绿俏立即跃跃欲试,很快安排下去。 木夫人和崔瑶在衙门待了好长时间,天色将暗,才跟大家一起离开。 如今木家入不敷出,他们只能靠典当度日。 即便是来衙门,也只能步行。 从六部衙门,到崔府,至少要走一个时辰。 来的时候,木夫人身边还有个贴身嬷嬷,她是被嬷嬷背着来的。 可是路上,她突然嘴馋想吃如意斋的糕饼,可如意斋的糕饼一份就要十多两银子,而她和崔瑶身上加起来也只有不到十两,还是前些日子典当了府里的一些旧物件才凑的,可是她实在是太想吃了。 尤其刚出炉的糕饼,像是会跑,自己就钻到她鼻腔里,勾的他她五脏六肺都在叫嚣想吃,腿也软了。 加之身边的嬷嬷也跟她说,“夫人,您已经太久没吃了,如今身体也不好,也不知能不能…” 闻言,木夫人立即委屈的眼眶都红了。 她一辈子顺风顺水,儿时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可是却也不缺什么,爹娘兄长姊妹都疼爱她,后来嫁了人,也是没吃过什么苦,如今… 想着,也嘴馋的婆子更是又趁热打铁道又说了一些再不吃吃不到的花,惹得木夫人下定决心必须吃上。 甚至还站在那铺子前不走,一直委委屈屈抹眼泪。 气的崔瑶差一点想丢下她不管。 她哪里不明白,主仆俩是算计她,想让她掏钱。 第194章 卖奴 可她也不是蠢的,她的钱得来不易,而且之前已经花掉不少,如今身上也不过区区千两,是她仅存的安身立命的本钱。 如今木家早就是破落户,全家都靠着典当度日。 能典当的东西也不剩下多少了。 崔家虽然还算官身,可也是一贬再贬,如今更是举家去了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了个什么九品县丞的芝麻官。 不仅如此,崔家还把贬官一事牵怪于她,觉得都是听信了她木蔺要重新被启用,跟木家交好,才会被连累,更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跟她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临走之前,崔瑶得到消息去相送,崔父更是直言,没有她这个女儿。 甚至她那小姨和她娘,也都被她那狠心薄情的爹送去了乡下的庄子上。 若非如此,崔瑶也不会忍着木尘那痴傻疯癫的废人,继续在木家苦苦熬着。 想到这里,崔瑶一双本就满是怨毒的眼睛,更是毫不掩饰眼底的恶意,死死地盯着木夫人,和教唆她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就当街抹泪丢人现眼的婆子。 婆子被盯的心里发慌,可还是咽了口唾沫抿着唇,眼珠子转了转,仗着人多,觉得崔瑶这样官家出身的小姐,最是好面子,于是大声斥道,“少夫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咱们木家可是你当家,怎么能连婆母想吃几块糕点,都不应允?!” 说着,还暗暗朝着木夫人使了个眼色。 木夫人也当即心领神会,一边委委屈屈捏紧手里脏兮兮的帕子抹眼泪,一边轻手轻脚的走到崔瑶身前,轻轻拉扯崔瑶的袖子,带着哭腔小声央求,“瑶儿,我知道家里如今光景是不行了,我先头病着,家里也拿不出银钱来买药,我就是病久了嘴里发苦,想吃几口甜的甜甜嘴,这样,心里就不苦了…” 说罢,木夫人老脸一皱,似乎要哭出来。 门口的一幕,落在大家眼里,大家纷纷对着指指点点。 “哎呦,老人家也就是想吃块糕点,看穿的也不像是差钱的,怎么,这么克扣。” 众人目光落在崔瑶还算华丽的衣裙,以及头上戴的金银首饰上。 崔瑶有苦难说,天知道,她多不容易,才从府里那群克扣的婆子手里留下这些东西,就是怕到了外面,抬不起头。 可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在意的体面,竟然会成了她克扣婆母的证据。 很显然,木夫人和婆子也是知道崔瑶是个爱面子的,不会直说解释,才会踩着痛处蹦哒。 木夫人和婆子暗暗对了一个眼色,最后还是木夫人站出来,对着大家装模作样解释,“你们误会了,瑶儿是个孝顺的,是我太过为难她了。” 说着,又抓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然后盯着铺子里客人手里提着的装糕点的食盒,吞了一口唾沫,又一副我很想吃,可是我忍着不吃的委屈样子,“嗯,看过了,闻过味儿,就当吃过了,瑶儿,是母亲强人所难了,咱们走吧,别耽搁了给你买布…“ 此话一出,又是一通指指点点。 崔瑶一张脸黑的如同锅底灰。 以前是真没看出来木夫人竟然还是一枚老绿茶。 她现在跟木夫人待的时间越久,越是觉得当初自己真是瞎了眼,才会绞尽脑汁的非要嫁进木家。 说到底,都是木婉云害她。 当初她就是见木婉云整天得意洋洋,好像塌有全天下最好的家人,过的最幸福,最好的东西都是她的,出入香车,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价值不菲,这才动了心思想嫁进来取而代之。 该死! 眼见已经有人提出要为木夫人买糕点,她当即黑着脸咬牙,“不必了,婆母想吃,自然有我这个做儿媳的来孝敬。“ 孝敬两个字,几乎是从她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她暗暗剜了木夫人和婆子一眼。 最后心一横,从荷包里掏出二十两银子散碎递到婆子手里,咬牙切齿吩咐,“去,给夫人买上一斤…” 婆子撞上崔瑶眼底的猩红,吓得心里一慌,却又故作轻松的避开,转而喜不自禁的双手接过银子,嘴上说着少夫人真是孝顺的奉承话,还不忘跟木夫人对了个眼色,便屁颠屁颠的进去了铺子里。 周围看热闹的人哪里还不明白,之前还真以为是穷人装富,打肿脸成胖子,才如此为难,看来并不是。 即便这会儿崔瑶拿出钱,却也没有能挽回多少。 有人还忍不住警示崔瑶,“这位少夫人,我朝以孝治天下,不孝之人,死了也是要进地府,遭受油锅之刑的…” 崔瑶面色一紧,下意识瞪向多事者,却又知道这个时候说的多错的多,只好含恨咬牙憋着,只是等人散尽,还是难免对着木夫人阴恻恻的投放眼刀。 婆子提着食盒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散的七七八八。 食盒一递到木夫人面前,她立即双手死死抱紧。 崔瑶见状,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哼,等到了无人的地方,便对着婆子伸出手,“拿来。” “少夫人?” 婆子眼珠子咕噜噜转,却显然是想装傻充愣。 崔瑶也懒得跟她废话,直接上手一掏,便把被婆子昧下私藏起来的七八两银子,还有几个零散铜板给摸了出来。 婆子顿时急了,急忙就要去抢几个碎铜板,“少夫人,这些是老奴的…” 她说的倒是实情。 可显然崔瑶压根不想听她废话,不管是不是老奴自己个儿的,她都没打算归还,更是见四下无人,抬手就给了婆子一记响亮的耳光,怒喝,“什么你的?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捏着呢,老贼婆!” 婆子吓懵了,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忍着心慌,还想向木夫人求情,“夫人,您替老奴说句话啊,老奴可在您身边伺候了…“ “你也是,怎么还能昧下银钱,我都不好说什么。” 忙着吃热乎乎的糕饼的木夫人,难得抬了一下眼,说出的话,却是让婆子心瞬间凉了一截。 崔瑶鼻腔嗤笑,眼神轻蔑扫了一眼木夫人,木夫人正在狼吞虎咽,嘴巴和手都油腻腻的,哪里还有什么太傅夫人的风度,有一块落在地上,都捡起来拍掉沾染的灰尘往嘴里塞,察觉崔瑶看过来,心里咯噔一下,眼神忽闪着,不由暗暗抱紧食盒,却又小心翼翼试探,“瑶儿,你要吃?” 虽然询问,可是却没有半点想拿出来的意思。 崔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婆母慢着点吃,别噎着,我只是突然觉得,这老贼婆年纪一大把,重活干不动,吃的却不少,最关键,还手脚不干净,也不知这些年偷偷昧下多少银钱…” 闻言,婆子心里的恐慌越来越重,几乎下意识朝木夫人递去求救的眼神,可木夫人满心满眼都是怀里地糕饼,唯恐吃的慢了,还得分给别人。 婆子见状,心几乎沉到谷底,面色一白,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坐在地,想起什么,又颤抖着身子跪下去,对着崔瑶砰砰几个响头,想起什么,又爬向木夫人,“夫人,老奴可都是为了你,你不能不管老奴…” 木夫人把最后一块糕饼塞进嘴里,因为吃的太急,差点噎到,直翻白眼。 崔瑶轻扫了一眼,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不由分说便走到婆媳跟前,对着婆子直接判了死刑,“你算计我的时候,就该想到的。” 婆子眼下一黑,差点没栽倒,心里肠子都悔青了,不管如何讨饶哀求,还是被崔瑶用十两银子卖掉了。 这还是因为崔瑶说婆子还有葵水,说不定还能生,才多卖了二两。 全程,木夫人连个屁都没放。 只是等到从六部衙门看完好戏离开,她走的脚底疼,才想起抱怨。 “你把朱婆子卖了,连个背我的人都没有…” “当时卖的时候,她头都磕破了,你怎么也不吱一声,现在跟我又说什么?!” 崔瑶没忍住,狠狠瞪了木夫人一眼,吓得木夫人立即噤了声。 崔瑶也不管她,继续在前头走,她何尝又不累,可没办法,她得省着点,正想着,突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个人来,直直往她身上撞来,她气的半死,等反应过来,身上的荷包已经没了。 她顿时急了,那可是她所有的家当了。 当即顾不得浑身酸疼和木夫人在背后嚎叫,就朝着刚才那人离开的方向急急追了过去。 第195章 马儿发疯 只是这二人并不知晓,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都落入了街角停摆的马车里探出来的一双黑眸里。 木婉云嘴角含着一抹讥笑看着这一切,淡淡摇了摇头,随即便放下了帘子,冲红玉轻轻使了个眼色,红玉便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紧随二人其后,跟了上去。 木婉云打了个哈欠,知晓红玉的性子,定然是不会错过每一个细节,总能绘声绘色的给她讲解后文,她也懒得亲自去,便摆了摆手,让车夫继续赶路,出来的久了,她也有些累了,辉儿那小调皮长时间不见她,估计也闹着要阿娘了。 想到软软糯糯的辉儿,木婉云原本还冷漠讥诮的脸上,浮出一丝宠溺和母性。 车夫是跟着她的老人了,知道她每次出来都不会逗留太久,心里总会牵挂家里的小少爷,还总是会带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玩的,他也有个年纪相仿的侄儿,想起最近城里新开了一家灯笼作坊,里面做的灯笼形状逼真,很讨孩子们喜欢,便出声询问,“小姐,我知道一家灯笼坊,要给辉儿少爷带一个回去吗?” 木婉云闻言,疲惫的眸子掀开一角,脸上是不自觉带上的宠溺,淡淡嗯了一声。 车夫心头一喜,忙应了一声,便在下一个路口拐了弯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又继续扬起马鞭赶路。 马儿一声嘶鸣,马车稳稳前行。 木婉云着实有些累了,不知不觉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等再醒来,却是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惊醒,察觉不对劲儿,她连忙扶着车壁先稳住,又心下有些不悦的掀开车帘询问赶车的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也是惊魂甫定,一边勒住缰绳险险勒停马车,一边等马车停靠安全,才小心翼翼跟木婉云解释,“小姐,这路上也不知被谁撒了铁蒺藜,刚才老奴车赶的急了些,等察觉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老奴唯恐出事,才急忙勒停马车,才导致马车有些颠簸…” 说到这儿,他暗暗抹了一把额头吓出的冷汗,正要询问小姐有没有磕着碰着,就见车帘被掀开,露出木婉云苍白又微带薄怒的俏脸。 车夫老孙见状,眉头一紧,刚要拱手,就见木婉云冲他扬手一摆。 木婉云也是知道车夫老孙是个老把式,而且刚才她虽然半睡半醒,却也知道马车是紧急逼停,才引发的颠簸。 而她也是几乎一眼便看到前面不远处路上遍布的铁蒺藜,一张脸顿时锋利起来。 眉眼一扫,才察觉这不是她经常走的路,可是对于她而言,也不陌生。 车夫老孙见她脸色不好,手在脑门上重重一拍,刚要解释,就被人木婉云抬手打断,“查看一下马车还能不能用?!” 车夫老孙忙应了一声,立即跳下去,开始仔细查看起来。 木婉云没急着回去马车里,转而下了马车,走到铁蒺藜前,俯下身捡起几粒,用手帕包住。 如果没记错,若非今日特殊,她不会走这条路,所以,应该不是特地谋害她?! 可这么多铁蒺藜,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莫非,她是因人受过? 正拧眉思索间,突然一辆马车远远飞驰而来,马车行驶的飞快,木婉云心里一紧,正要出声提醒,就见那飞驰的马车已经快速行驶至遍布铁蒺藜的路上,只听马儿一声长啸嘶鸣,前蹄扬起,随即便发了疯般狂奔而去。 那赶车的车夫也吓得白了一张脸,使出浑身解数想勒停马车,可是无济于事,还被发疯的马儿甩下来,滚落在地。 不少人都被这变故吓懵了,纷纷后退躲避。 那车夫更是直接滚落在铁蒺藜上,扎的浑身都是血,却根本顾不得,一边嘴里嘶吼着,一边努力挣扎想爬起来,却听一声嘶,刚刚挣扎到一半的车夫,又重重跌倒在地上,有离得近的,打眼一看,立即尖叫,“这腿怕是断了…” 那车夫显然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可他眼下根本顾不得,几乎咬碎牙挣扎着想去寻找什么,却只看到马儿疯狂拉着马车里大声呼救的人跑远,车夫捶胸顿足,一声嘶吼,带着哭腔,“夫人…” 可却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见周围有人,车夫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嘶声哭嚎,“谁去救救我家夫人,我家夫人乃是大理寺卿大人的母亲…” 闻言,众人一阵唏嘘。 “竟然是大理寺卿的母亲…“ “不好,前方不远处便有一处断崖,我看那马儿发疯跑去地方向,似乎…” 有人跃跃欲试,想谋求一场富贵,可是看这疯马适才的样子,忍不住唉声叹气,只怕凶多吉少。 车夫闻言,更是泪如雨下,不停的对着自己狂扇巴掌,又四顾哭喊着求人搭救。 “不是我们不救,实在是这事,我们无能为力,再说,要是人没救成,反遭了连累,落了埋怨,就不好了…” “可不是,我听说大理寺卿执掌刑狱,说不定,就是刑讯太过,才遭了报应…“ “你,你们…” 车夫没想到,如今人心冷漠至此,偏偏他笨嘴拙舌,不知如何反驳。 也有人面露鄙夷,大理寺卿可是执掌刑罚,公正严明,万一救人不成反惹了一身骚。 众人各怀鬼胎,纷纷避让。 那车夫眼见求救无门,只能含恨咬着后槽牙,拖着残腿站起来,一瘸一拐想追上去,可还没走出几步,就重重摔倒在地。 正巧不跌倒在一处泥泥泞里,滚了一身的泥泞。 还惹得几个不怀好意的一阵嗤笑。 车夫猩红着眼瞪过去,那几个才讪讪闭紧嘴巴。 眼见拖着残腿,实在是走不了,他最后也放弃了,匍匐在地上,想用两只还算领孔武有力的手撑着往前爬去,嘴里虔诚喃喃,“上天保佑,夫人事好人…“ 每往前爬一步,车夫老王就觉得钻心的疼,嘴里更是呜咽着不清不楚的话,他爬过的地方,后面还拖着长长的血影,可是想着被疯马拉走生死未卜的夫人,他不敢停,更他不敢去想,只奋力往前。 这一幕,深深印在大家心里,就连之前还奚落的,都不仅闭上嘴巴。 木婉云在听到大理寺卿四个字的时候,心就狠狠一紧,不等那车夫求救,就已经吩咐暗卫去寻人。 等她安排完一切,才看到这一幕,也看到了周围人的冷漠和事不关己。 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塌冷冷扫了一眼,便要立即上前,想起什么,有赶忙对着自家车夫老孙使眼色,老孙也早就老泪纵横,只是之前碍于没有得到命令,怕给自家小姐惹麻烦,才隐忍这会儿得到授意立即扑了过去。 看到车夫不仅断了腿,断掉的腿骨,还深深插入肉里,当即眼睛又是一红,哽咽着连忙去看寻了两块板子,又从身上撕下布条做了捆绑。 他以前参军,在军营里跟着老军医待过几年,虽然天资愚钝,却也知道这种情况最好是背乱动。 做好这一切,他又拱手让几个人帮着搭把手,又在得到木婉云同意后,把车夫暂时抬上木家马车。 只是车夫说什么也不肯,非要去寻找他们夫人,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木婉云只好解释,“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寻了。“ 她身边带暗卫的事情,本不能对外说,可对方是卢枫的母亲,那自然是另当别论。 车夫本来还在挣扎,听到木婉云的声音,又看到她后,似乎明显一怔。 木婉觉得诧异,总觉得车夫好像认识她,而且,好像那眼神里还颇有深意,她跟卢枫虽然是合作,可都是避着人,而且塌觉得卢枫应该不会对外透露,只是眼下,显然不是去深究这些的时候。 她这边还诧异着,就听到车夫一声呜咽,似乎是隐忍不住,哭喊着,求她,“木小姐,我求求你,救救我家夫人…“ 木婉云虽然觉得他有几分可怜,可也觉得身世聒噪。 她对身边暗卫是有信心的,而且木夫人马车一出事,她就已经吩咐人去了,好吧,那时候,还不知道上面的人是卢夫人。 按理说,马儿受惊虽快,可暗卫应该也不会失手。 使了个眼色给车夫,让他帮着安慰人,车夫又仔细在他腿上按压,最后请示,“小姐,还是赶紧送去城里的医馆…“ “我不去,我要等我家夫人…“ 车夫执拗。 木婉云顿觉有些头大,正犹豫是不是可以把人敲晕,就听到车夫又是一阵哭嚎。 一把年纪,哭的老泪纵横,“夫人是好人,待我不薄,要不是家里有事,我也不会赶的这么快,是我害了夫人,我罪该万死,我死了,也无法赎罪,夫人啊…” 眼看人就要哭晕过去,木婉云虽然觉得唏嘘,却也没再强求。 好在不多时,暗卫回来禀报,说已经寻到了木夫人,摔下悬崖前,被暗卫救下,人受了惊吓,如今晕厥着,已经被暗卫快速送回卢府。 至于马车和受惊的马,已经跌落悬崖。 闻言,木婉云也松了一口气,随即便看向卢家车夫,卢家车夫听到自家夫人被救,先长松了一口气,随即又不解,“真的?“ “我还不至于为了安抚你,编造谎言。“ 木婉云多少有些不耐烦。 车夫表情讪讪的,随即抬起袖子擦拭了一把脸上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或者两者混合物的东西,又躺着对木婉云行了个谢礼。 木婉云淡淡颔首,没有说话。 倒是车夫,又张罗把车夫抬到车上。 这次,卢家车夫倒是没拒绝,只是坚持自己脏,就在车辕上就好。 车夫老孙扫了一眼他一身的污垢,虽然觉得如此他怕是要吃些苦头,可也默认了。 木婉云扫了一眼,先一步上了马车。 随即,车夫被抬上车辕。 车辕不算宽,容纳车夫,加上瘸了腿的卢家车夫,已经算是拥挤。 何况卢家车夫大半身子还靠在自己车夫身上。 卢家车夫被抬上车辕的时候,帘子已经放下,他又疼得满头是汗,可还是隔着帘子,再次木婉云道了一声谢,木婉云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多话。 车夫似乎是很挂心自家夫人,虽然已经从木家车夫口里知道夫人已经被送回卢家,可还是不放心,翻来覆去询问。 木家车夫虽然极力控制不让马车颠簸,可卢家车夫还是疼得直抽抽,为了缓解他注意力,便询问怎么赶的那么快,若是能慢一点,也不至于看不见路上的铁蒺藜。 卢家车夫姓王,闻言,也是一脸的苦,直叹气,言语里提到自家夫人心里着急,急着去看二小姐,就一味让赶快点,说到最后,又忍不住抬手对着自己的老脸狠狠甩了一巴掌。 “都是我,就算是再心急,也不该老眼昏花,夫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以死谢罪。” 木家车夫老孙看了卢家车夫老王一眼,不再多话。 马车里,木婉云却从车夫之间的对话里,嗅到了些什么。 卢枫有四个姐姐,都是卢夫人亲生,其中二姐早年嫁给了一位御史家的公子,可是成亲当天,这位御史公子却被一场大火烧死了,自那之后,卢二小姐就被冠上不祥克夫的名头。 据说,卢夫人也想过把卢二小姐带回家,卢枫也为此去过刘家,可刘家却怎么都不肯放人,而卢二小姐也似乎是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刘公子,所以心甘情愿待在刘家,还曾经当众发下誓言,要一辈子为刘公子守节,替他侍奉双亲。 卢夫人和卢枫就算不忍心,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依了。 如今谢君墨这位新帝推行法令,如刘小姐这种,只能再嫁。 想来,是那刘家不愿意。 大概还要逼着卢二小姐一死为他儿子守节。 想到这里,木婉云脸上凝起一片嘲讽。 旁人不知,可重活一世的她,却清楚知道刘家那什么二公子压根就没死,不仅没死,还活的好好的,甚至人就在刘家一座别院里,不仅如此,还又娶了妻子,生了四五个孩子。 那日子过的好不美哉。 可怜卢二小姐一直心怀愧疚,觉得自己命格不详,克死了夫婿,让年迈公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只能以泪洗面,纵然老母亲和幼弟苦苦相劝,不忍她备受磋磨,却也无怨无悔,那刘家老两口据说每每想起自己早逝的儿子,就对卢二小姐动辄破口大骂,可是卢二小姐却始终无怨无悔。 上一世,直到几年后谢君墨登基,颁布法令,刘家也是这样逼着卢二小姐一死守节,卢夫人和卢枫闻讯而去,卢二小姐已经悬梁。 可那之后不久,就有人看到刘家公子带着妻儿归来,刘家对外称是当年被人所救,可是因为失去记忆,才忘记之前的事情,等想起的时候,卢二小姐已经为他守节而去,甚至还当众抹了几滴眼泪,还让人觉得他吃了不少的苦。 我呸! 事实是他其实早就跟罪臣之女无媒苟合珠胎暗结,又不愿奉父母之命迎娶卢二小姐,这才自导自演了成亲放火葬身火海的戏码。 实际上死的只是他的贴身小厮,而他带着罪臣之女拿了府里的钱财在外面逍遥快活,直到身上银钱花没了,他才回来,却发现,卢二小姐已经嫁给了他,还一直为他守节。 刘家二老知道后,开始还埋怨他,甚至想让他回来,可他那罪臣之女却不愿意伏低做小,加之,刘家也不知怎么跟卢家交待,最关键,刘父虽然是御史,可是却俸禄微薄,刘公子又把家里钱财带走,以至于刘家如今都是花卢二小姐的嫁妆。 最后刘家人一合计,倒是不如就继续让刘公子隐姓埋名,刘家仍旧对外说刘公子烧死了,维持现状,甚至后来还做主过继了刘家族里的孩子到卢二小姐名下,对外说是怕他们走后,卢二小姐无所依靠,可其实那孩子就是刘公子和罪臣之女所出的长子。 甚至后来卢二小姐一心守节赴死,也是那长子唆使,说是如果卢二小姐奉法令改嫁,那人人都会嘲讽他有这样的母亲… 木婉云想起上一世,卢枫后来知道刘家所作所为,虽然身为大理寺卿,执掌刑罚,可是却也不能正大光明替姐姐复仇,只能想别的法子,让刘家付出代价,虽然也算是报了仇,可是卢二小姐却始终再也活不过来。 同为女人,她被沈阔辜负,她已经恨他入骨,那卢二小姐被辜负又几倍甚于她。 同为天涯沦落人,木婉云本来已经平复的心,再次起了波澜。 恰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车夫老孙苦苦劝诫车夫老王的声音,“真的不用去医馆?” “不用,多谢了,我想回去,我得确定一下我家夫人…“ “你家夫人不会有事的,老孙,去卢家。” 木婉云心绪难平,语气也有些不好。 卢家车夫老王还以为是自己一直坚持不去医馆,让车里这位主儿动气,一时间也有些讪讪的,却坚持不肯松口,毕竟,他不过一条贱命,只要夫人安好,他就算立即是死了,瘸了都无妨。 第196章 一个瑶字 而与此同时,崔瑶一路追着那抢了她荷包的小偷到了一条小巷子外。 说来也奇怪。 虽然她一门心思,要把被贼人偷走的荷包抢回来,毕竟里面是她仅有的银钱了,就是怕放在府里不安全,才会一直随身携带。 荷包分两层,一层是银票,一层是一些平日用的散碎银子,是她专门缝制的,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存放银票的夹层。 可她也知道,这些小偷都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一旦入了他们的手,想再抢回来,可实在是不容易。 所以,她心里其实挺崩溃的。 可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按理说,那小贼不是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妇人能追上的,可她偏偏还追上了,而且她总觉得这小偷似乎特地等着她去追一样。 有好几次,她都已经追不动了,心里绝望崩溃到忍不住想哭,结果却看到那本来已经跑没影的小偷竟然又出现在眼前,手里还举着她那荷包,对她做出鄙夷挑衅的样子来,她虽然力竭,可还是气愤到咬牙切齿,立即又咬牙追上去。 就这样,在她追不上绝望到准备放弃的时候,却又总是被小毛贼挑衅被勾着继续往前,最后一路到了这条小巷子。 不等她歇口气的功夫,那小偷对她做了个鬼脸,随即便当着她的面,把她的荷包往其中一家宅子里一丢,她眼睁睁看着她的荷包就这样飞去那宅院里,气的跳脚,可那小偷竟然还拍了拍手,转头离开了。 留下崔瑶一个人在风中气的咬牙切齿,又摸不着头脑。 此时心中那个念头更盛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似乎小偷不是为了偷钱,而是就是为了把她引来这里。 不然,她实在是解释不通这里面的蹊跷。 可不管如何,她都必须拿回她的荷包,和她的钱。 也是这时,她突然听到一墙之隔的宅院里传出一道轻柔的嗓音,随即咦了一声,似乎是已经有人发现了她那只荷包。 崔瑶顾不上多想,便准备去敲门,管主人家要回荷包。 心里又忍不住多想,对方会不会同意,如今只盼着那主人还没发现夹层,只以为里面就几十两碎银子。 她心里恼恨,却也忍不住想,只要对方还没发现,大不了她忍痛,给对方点好处便是。 想着,她暗暗咬牙,抬手,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摇了摇头,她把金簪和其他值钱的摘下来,放到袖子里藏好,转而转而拔下一根银簪。 随即似乎是打定主意就送这根银簪,她咬了咬牙,又把银簪插回去,才去抬手准备敲门。 可还没来得及,就听门吱嘎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她怔愣一瞬,连忙后退,随即抬眼,就看到一个身穿绛紫色衣袍满头朱翠气质却很雅致的女子,探出半个身子来,她身边的,还有个丫头打扮的,手里正捏着她的那只荷包。 崔瑶顾不上寒暄,直接就要去抢夺丫头手里的荷包,嘴里喃喃,“这是我的…“ “你的?你有证据吗?再说,你好端端的把荷包往人家院子里丢,没毛病?!” 小丫头是个牙尖嘴利的,一边躲闪,护住怀里的荷包,一边语出讥讽。 崔瑶虽然恼恨,却也知道对方肯定不会轻而易举交还,于是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才忍住急迫,收回目光,对着适才出现的女子微微福身,“这位娘子,是这样,这的确是我的,刚才有小贼偷了去,我一路追过来,那小贼许是察觉躲不掉,便心生恼恨,把荷包丢入娘子院子里,如果娘子不信,可以仔细查看,荷包上绣着我的名字,一个瑶字…” 第197章 撞见 崔瑶说着,素手遥遥指向被小丫头紧紧捏在手心里的荷包。 小丫头脸一白,下意识攥紧,很显然,她一早就已经查验,也发现了那个瑶字,只是看她模样,很显然是舍不得,也不愿意归还的。 崔瑶忍不住嗤了一声,把目光从小丫头身上收回,继续看向那看似衣着华丽富贵,却又偏居在这巷子里的妇人。 毕竟,要不要归还,不是一个小丫头说了算的。 而且若是她们存心昧下,应该也不会出门来,想来,也是查验过里面银两不多,又见荷包料子华贵,这才出来探寻,想谋个大的。 一时间,不知该庆幸她们没有发现夹层,还主动出门来寻,还是该鄙夷看着富贵无淫,可其实就是绣花枕头包藏祸心贪心了。 想着,她心思一转,抬眸扫了一圈,这才想起,住在这里的,还打扮的表面富贵,多半是哪家大户偷养在外面的外室,穿的虽好,可手里的现银也未必多。 甚至可能是哪家色欲熏心的家主,从哪家娼馆里赎身养在外面的红粉花魁。 如此想着,她眼底已经噙起一抹鄙夷的笑,可面儿上却又不显露分毫,对着富贵女子阮娘淡淡一笑,“这位娘子,这荷包里也没几个银子,我重视它,只不过是因为这是我一个很重要的姐妹送给我的…” 说着,她脑海里还真闪烁了一下,想起这荷包上的瑶,是当初木婉云帮她绣上去的,就连绣荷包用的料子也是木婉云给的。 可这并没有让她惦念木婉云的好,反而觉得羞辱难当。 当然,她之所以留着这荷包,可不是想提醒自己木婉云对自己曾经多好,反而恰恰是因为那个丑陋不堪地瑶出自木婉云之手。 木婉云很多地方都比她强上不知多少。 可偏偏绣工比她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饶是如此,她还是主动央求她帮她绣了荷包,无他,就是想每天看着,提醒自己,自己并不是全然不如木婉云。 都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她此时想起,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像是被打开了记忆闸门,跟木婉云过去的记忆和细节一起钻入脑海中。 她突然忍不住想,若是当初,她没有跟木婉云交恶,也没有在她已经察觉沈阔外面有女人的情况下,还怂恿她去跳火坑,让她憎恶怀疑自己,亦或者,在木家人一起针对她的时候,能站出来替她说几句话,如今,她的境况会不会不同?! 不,不会。 崔瑶很快就打破自己的幻想。 甚至咬牙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木婉云就是个贱人,她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她就算是跟以前一样做小伏低,木婉云也不会真心对她的。 似乎只有如此想,她心里才不会后悔。 她用力攥紧手,任由指甲掐入肉里,刺痛让她理智回笼,她仍旧淡笑着,看向一头华贵首饰的阮娘,刚要开口,就听一旁的小丫头牙尖锐利道。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小贼,怕被主人家发现,才故意丢到我们院子里。“ 说着,还鄙夷的上一次扫了一眼崔瑶,“现在很多毛贼也穿的人模人样的…” “你?!” 饶是崔瑶已经做足了被刁难,被趁机讹诈的准备,还是被气到了,脸上的神色被怒气和不屑取代,让她脸上多出几丝恼恨和尖酸刻薄出来,眉眼之间笼着一丝戾气,恨恨打量了小丫头一眼,还有她身边一直不作声的阮娘两眼,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阮娘看似不说话,难听话和事都是小丫头在做,在说,可她不是眼盲心瞎,哪里看不出,小丫头都是看阮娘眼色行事。 呸,什么腌臜东西,还真是能装! “好了,你少说两句吧。” 许是被盯着打量不舒服,一直不出声的阮娘,终于舍得张嘴出声,脸上也是挂着温和的笑,看似对着小丫头使眼色,劝诫,“我看这位夫人不像是那种人,你虽然被砸到头,可也没有受太重的伤,倒是不如做个好事,把荷包还给这位夫人…” 岂料话音未落,小丫头就一脸抗拒,委屈的咬着嘴唇跺脚,“娘子,你怎么能信她?再说,难不成我就白挨了打…” 说着,小丫头眼睛落在崔瑶身上,上下打量她好几眼,见她穿的富贵,可头上只用一个银钗绾发,眼底不免又冷下来,直到瞥见她手腕上露出来的一角玉镯子,虽然只露出一角,可她跟着娘子也是见识过好东西的,那镯子玉质温厚毫无瑕疵,一看就是好东西,当即再也挪不开眼。 阮娘见状,似乎也有些为难,直叹气,还对崔瑶无奈摇头,“这位夫人,我这丫头刚才在院子里,无端被砸到头…” 意思很明显不过。 崔瑶早就想到她们会趁机讹人,心里鄙夷,脸上却隐忍一笑,正要抬手去拔下簪子,却听到一声嗤笑,手下动作顿时一滞,抬头,就看到主仆二人,目光直直盯着自己皓腕上露出来的一截玉镯子,当下,心里一紧,暗暗咬牙,怎么忘记了这里?! 可让她赔出去一个镯子,她也是万万不能的。 这镯子还是当初她从木婉云那里得来的,说起来,呸,往事不提,总之,这镯子的具体价值她虽然不知,可肯定也是值些银子的,而且,她如今留下首饰不多了,她是绝不会送出去。 想着,她把袖子拉了拉,盖住镯子,还是拔下银簪,递到小丫头面前,只希望她见好就收,笑道,“虽然拾金不昧不是人人该有的,可是我也不好跟一个小丫头作难,这里面也就几十两碎银子,你可以留下,算作你挨了那一下的药钱,应当是够的,不够的花,这根银钗多少也值几个…” 说着,不再理会小丫头,转而看向阮娘,“这位娘子,买个丫头也花不了几个银子,只是,我觉得做人还是该眼光格局大一些,如此,才能走出陋巷,看到更广阔的风景。” 说着,还特意抬头扫了一眼狭窄的巷子,巷子很窄,马车都容不下。 她的暗喻再明显不过。 阮娘脸色登时便耷拉下来,也没了之前的春风和煦,不阴不阳回了一句,“不劳夫人费心。” 察觉阮娘不快,崔瑶反倒是一扫之前的郁气,转而一边把手里的银簪子往小丫头跟前递,一边就要去拿荷包。 可就在她要触及荷包的时候,却被阮娘快速一挡,声音接着砸下。 “我想世上相似的东西何其多,这荷包又是人人常用之物,也不能仅凭娘子三言两语,就断定是娘子的,万一真被我这丫头说中了,我们给了你,到时候真正的主人来寻,我们也不好交代…” 说着,她语气微微一顿,轻扫了一眼崔瑶,眼底也带着一丝讥讽,似乎是嘲讽崔瑶口口声声说荷包重要,却舍不下个镯子,这么想着,她也说出口,“夫人一身衣服不菲,想来是不差这个荷包的,就扯为难我们小门小户出…” “你什意思,你想昧下?” 崔瑶心里暗叫不好,对上阮娘戏谑又疑惑的目光,又告诫自己冷静,随之暗暗咬牙,心里暗比较着镯子的价值和荷包里的银票,最后一咬牙,正要撸下镯子了事,结果,却看到阮娘正好含笑打量的眸子。 眼前这位穿着富贵的夫人,分明是个视钱如命不舍财的,可是却为了一只里面没多少银子的旧荷包这般下狠心,这让她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很快暗暗捏紧手里的荷包,暗暗琢磨,莫非荷包里另有乾坤? 若是如此,倒是不好交出去。 她的疑惑和盘算,全都落在了崔瑶眼里。 崔瑶心里慌乱一批,顾不得多想,就要撸下镯子,抢回荷包,可是她的急迫,更是印证了阮娘的猜测,递了个眼神给小丫头,随即还是把荷包收好,正要开口,就听到崔瑶不悦嗤道。 “娘子,你捡到荷包,我感激你,也愿意赠予镯子,作为报酬,可你如此,是不是太…” 说着,她就看到阮娘要关上门,崔瑶心里立即急了,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直接用抬腿别住门,然后放声喊道,“来人,抓小偷,穿的人模人样的,怎么还偷人家荷包,里面没几个碎银子,难不成,这巷子里住着的,都是鸡鸣狗盗之辈。“ 巷子狭窄,户与户之间,挨的很近,又是大白天,崔瑶这一声下去,很快,好几家都打开门探出头来查看。 阮娘气的羞红了脸,用力绞着帕子,眼里泫然欲泣。 小丫头名唤翠儿,也是立即放声哭嚎,“你这妇人怎么谎话张口就来,你青天白日污蔑个人,我家娘子哪里是你能污蔑的,你说荷包是你的,就是你的?要真是你的,怎么不愿意去衙门,我看小偷分明是你…” 崔瑶没想到还遇上硬茬了,心一横,说去衙门就去衙门。 外面吵吵嚷嚷,院子里正陪两个孩子练字的木蔺,听到动静,连忙放下手里的笔,蹙着眉,闻声往外走。 两个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平日里被拘着读书写字,这会儿见爹爹往外走,也连忙放下手里的纸笔,跟着一起出去。 半开的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 吵吵嚷嚷,依稀还能听到阮娘的哭诉,还有翠儿的争执反驳。 “发生何事?!” 木蔺一向爱重面子,虽然把阮娘安顿在这里,可是却很少露面,可此时红粉佳人受了委屈,他也忍不下去,当即拨开人群走了出去,做了十几年太傅,虽然没有多少政绩,可每天上朝点卯,耳濡目染,也沾染了一身官威,何况,他上一世也做过一段时间有实权的权臣,此时,他往外一站,虽然年纪略大,可是却不敢让人轻视。 阮娘见他出来,讶然同时,仿佛寻见了主心骨,软着声音,娇滴滴,就扑进来木蔺怀里。 “夫君,你可得为我做主啊,奴家真不是夫人说的那种人…” “老爷,这夫人欺负娘子,还说…” 翠儿也疾言厉色的告状,还不忘给崔瑶一记眼刀,而崔瑶本是攒了一肚子怒气,陡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怔愣不已,猛地抬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等崔瑶彻底看清来人的样貌后,已经彻底傻掉了,嘴唇蠕动,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而也是这时,一路跌跌撞撞,走走停停,还被好几个好心人指路搀扶,才寻儿媳寻过来的木夫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一眼看到人群内,抱着旁的女人温柔安抚的木蔺,她直接没忍住尖叫出声,“老,老爷…” 第198章 蠢而不自知的母亲 几乎是跟木夫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原本还跟在木蔺身后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娃,也挤出来探出两颗毛绒绒地小脑袋,依偎在木蔺和阮娘身边,甜糯糯的喊着,“阿娘,阿爹…” 那两声并不算大,周围又一片嘈杂,可是却仿佛极具穿透力,清晰的传入木夫人耳朵里,让她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中一般,怔愣着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看着人群后的两人,不,四人。 木蔺,她的伴侣,此时一改在家里颓废的样子,年老佝偻的背似乎都比平时挺直了些,正搂着另外一个比她年轻比她娇俏的女子,而他们身边,还有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一瞬间,木夫人再也站不住,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耳边似乎很多声音,可她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只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人,嘴巴微张。努力蠕动,像是想要挤出什么,可最终,却什么都发不出来,可这样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太久,最后,尽数化为一声尖锐的爆鸣,“啊…” 这尖锐的声音,成功让嘈杂地人群安静下来,也把所有人的视线引了过去。 崔瑶几乎立即就扑到木夫人身边,真冷,又关切的看向木夫人,“母亲,您没事吧?” 可木夫人闻所未闻,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木蔺,看着木蔺,一双手垂在身侧,死死捏成盼拳头。 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只瞪向木蔺,眼里有委屈,有绝望,有悲鸣,可最后都化为一句,“她是谁?” 说着,她艰难的抬起皮包骨的手,指向仍旧窝在木蔺怀里,微微错愕的阮娘。 她已经病了很长时间了,府里境遇不比以前,她吃住都不好,加上病了,她如今瘦的几乎脱了相,虽然穿着昔日还算体面的衣服,可是却掩盖不住一身病气。 而她手指所向的人,却体态丰腴,正值好年华,只一眼,木夫人咎由自取嫉妒的发狂。 可她也曾年轻,她在最好的年纪嫁给木蔺,不介意他当时还未发迹,不介意他穷困潦倒,替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过去种种如同走马观灯,在她脑海快速闪过,昔日的他们也曾郎情妾意,木蔺跟她感情最好的时候,也曾替她描眉画唇,而如今,她容颜不在,他便在外面养外室?! 这让木夫人又难堪又崩溃。 更加崩溃的是,塌仍固执的等木蔺给她解释,可木蔺自始至终竟然不发一言,甚至眼底没有一丝被抓包的尴尬和愧疚,那双眸子古井无波,深沉幽暗的她精神恍惚。 一瞬间,她只觉得浑身所有力气都被抽干,难堪,崩溃,歇斯底里,让她在一瞬间失去所有的教养和自持,她宛如一个疯妇,一把甩开搀扶她的崔瑶,崩溃怒吼,猩红着眼瞪着木蔺,急迫的想要一个解释。 “你说话,这个贱人到底是谁?!你们什么关系?还有这两个小贱种,他们是谁?!木蔺,你说话!” 被点名,木蔺再也不能装死。 不过他脸上仍旧没有多少愧疚,只是不满,所有的不满浮现在脸上,最后还多了一丝不屑和鄙夷,最后冷冷扫视身形狼狈跌坐在地崩溃大哭的木夫人,嘴角一扯,溢出一句,“闹够了吗?像什么样子?!” 说着,又不满的看了一眼崔瑶,命令一般,“还不赶紧把你母亲扶回去。” 说完,他低头看着怀里春光般明媚的阮娘,又是一副温柔关切的样子,“吓坏了吧,咱们回去。” 阮娘显然也猜出木夫人和崔瑶的身份,不得不感慨命运的玄妙,目光一瞬不瞬落在木夫人身上,一眼便把她若有的狼狈不堪绝望崩溃收入眼中,只是却没有让她心里生出愧疚不安,反而还带出一些鄙夷和嘲讽。 她淡淡一笑收回视线,冲木蔺点头,仍旧保持依偎在木槿怀里。 还不忘提醒两个娃娃,“走,回家了。“ 眼睁睁看人要离开,木夫人更加崩溃了,可她突然觉得嗓子嘶哑,竟然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只浑身发抖。 崔瑶比她为好不了多少,本来她是有些事不关己的。 刚开始看到那女人身边男人是木蔺的时候,是有些震惊,可随着木夫人出现,她便开始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姿态开始审视这件事。 主动走到木夫人身边,也是想表现一下。 可她没忘记自己的荷包还在那贱女人手里。 对,贱女人。 她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木家都已经什么光景了。 木蔺前后管她拿了不少银子,加起来也得几千两,说是帮木尘请大夫,可是最后无疾而终。 如今她算是明白了,钱哪里是给木尘请大夫,敢情是都花在了贱女人身上。 还有她的荷包,刚才那人女人分明是不想给了,多半是猜出什么? 想到这里,她再也抑制不住,不等木蔺关上门,就对着大声吼叫出来,“公爹,母亲病重,夫君如今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你却把钱拿来养外室?” 说着,她抬手一指,突然大笑一声,“我知道了,原来偷我荷包的不是别人,是公爹你,我就说,怎么那小偷有恃无恐,说抓住他,也无妨原来背地里是公爹安排的。” 说罢,她突然跪下,咚咚磕了一个头,声嘶力竭,“公爹,之前你打着为夫君和母亲寻大夫,拿走了我几千两的嫁妆,如今,又让人把我仅剩不多的嫁妆也偷走了,你是想逼死我们不成?!求公爹给我们一条活路,把夫君和母亲的救命钱还给我们。” 说着,崔瑶就指向仍旧被阮娘握在手里的荷包。 阮娘一怔,下意识想藏到袖子里,可还是被眼尖的人看到了。 木夫人有些愕然崔瑶竟然会站出来帮她说话,一时既惊愕又有些意想不到。 不过她很快就被另外一件事惊愕住了,想起木尘,自己那个备受磋磨的儿子,木夫人又从被枕边人背刺里挣扎清醒过来,不敢置信的指着木蔺,“你不是人,你竟然骗瑶儿的嫁妆,那是给尘儿救命的钱,你还用来往外室,往私生子,木蔺,亏你还自诩清正,伪君子,伪君子,你把,你把我尘儿的钱还回来,你还回来…” 木夫人突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双手撑着缓缓起身,突然发疯一般,朝着木蔺和阮娘冲去。 吓得两个娃娃大喊大叫,躲在木蔺身后,“老鬼婆,救我…” “陈氏,你给我闭嘴,你这个无知蠢妇,木尘压根不是你的儿子,你快给我滚,再不滚,别怪我休了你…” “你疯了,你连这样的浑话都能说出来,你还是人吗?尘儿,我可怜的尘儿,你不认他,我认…“ 木夫人以为木蔺是故意的,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就要扑过去,吓得两个小娃疯狂喊叫。 木蔺一张老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一边护着怀里的人儿,一边吩咐翠儿护住孩子,腾出脚就对着木夫人一脚。 木夫人被踹中腹部,后仰倒地,半晌爬不起来,最后一口血从喉咙里喷出来,她却仿若不在意,仍死死的瞪着木蔺,仿佛从不认识眼前人一般,挣扎爬着就要去咬死他。 周围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自动退避三舍。 若是以前,木蔺定然是在意名声,可如今,他已经知道回朝堂无望,也懒得再去一趟维系什么所谓的好名声,如今,他也不知还能不能回到获取荣光,本就心里窝火,唯有在红颜知己阮娘这里,才能让他松快,可偏偏陈氏这老蠢妇,非要来找不痛快。 他也不介意,让她死的明白些。 在木夫人挣扎爬上去,想咬掉他腿上肉的时候,他倏地蹲下,用尽浑身力气掐住木夫人的脖子,还不忘抬头,对着阮娘浅笑,“别害怕,先回去。” 阮娘忍住惊慌,挤出一丝笑意,带着孩子们和翠儿关上门。 只是她人并没有立即离开,反而透过门缝往外看。 只见木蔺无视周围人倒吸一口气,用力掐住木夫人的脖子,犹如掐住一只鸡,木夫人嘴里发出嘶哑嘶哑的声音,还有破碎的不成样子的,“木,该死,做鬼…” “蠢妇,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看着你蠢成这副样子,该跑到我跟前碍眼,我还是觉得该仁慈一点…” 说着,木蔺便把木尘压根不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一出生没多久夭折了,他当时说带着去治病,其实带回来的是木尘,而她那个孩子之所以一出生就死了,其实是被木尘的生母在娘胎里就下了药。 “你不能怪我,我当时不知情,后来也是没法子…“ “不过让我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还心狠,尘儿知道你不是他娘后,就要报复回去,我阻拦无用,只能依了他,可没想到那样拙劣的谎言,你竟然信了,那个贱人跟你长的多像,就算不是,也是你一手养大的,可你为了别人的儿子,把自己的亲生女儿视若仇人,木氏,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蠢笨地女人,有你这样蠢而不自知的母亲呢?” 第199章 公务繁忙,也不该不尽孝?! 木蔺一字一句,毫无保留,托盘而出。 却如同利剑和重锤,不仅把木夫人所有的感知砸的粉碎,也让她的心四分五裂,碎成了渣渣。 她眼神瞳孔涣散,一颗心不断的下坠,下坠,坠入深不见底的幽潭,寒凉入侵,又无所依。 整个人不敢置信的从木蔺身上滑落,两只枯涸的眼瞪的溜圆,却什么都没有流出,就那么死死的揪住木蔺的衣袍,嘴唇嗫嚅,向开口,可一开口,声音抖动如同被风一吹就是飘散,却又带着一丝固执和祈求,嘶哑,“不,你骗我,你故意,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信不信随你。” 看她这副样子,木蔺反而没了多少想跟她纠缠的心情,眉宇之间只余浓浓的不耐,卸了手上力道,好似是多掐她一会儿,就会脏了自己的手一样。 而随着他手一松,木夫人彻底没了支撑力,竟然直直滑落下去,最后咚一声,重重摔落,最终呈现匍匐在木蔺脚下的姿势。 木蔺居高临下,扫了她一眼,眼底不屑又浓,嗤笑一声,正要离开,却被突然反应过来的木夫人扑上来,又死死抱住腿。 木蔺眼底闪过一抹恼恨,努力抬脚,想挣脱开,虽然他如今已经不在乎什么名声,可是也不喜欢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那一双双,一道道,落在他身上,宛若利刃,总是会让他生出一些不适。 可陈氏这丑陋老妪,竟然力气突然大的惊人,他抬了好几次都挣脱不开,渐渐的,他也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俯视的面儿上,一双眸子猩红又蕴满怒气,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阴狠,戾气低声警告,“陈氏,放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陈氏却置若罔闻,双手双臂用力,仿佛浑身力气都积蓄在一双手上,死死抱住,身上的疼痛已经无法让她在意,她满脑子满心都是木蔺那番话,那番话仿佛咒语,在她脑海里不断盘旋,不断回荡,每一遍,都让她万劫不复,又如同利刃,每想起一次,就在她心头狠狠刺下一刀,她不敢去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所以,她固执的抱住木蔺,想让他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从地狱里挣脱出来,才能有勇气继续喘气。 她努力昂着头,瞪大一双眸子,看向让她陌生又从骨子里惧怕的枕边人。 “你骗我对…“ “蠢妇,到了这个时候,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快点放开…” 木蔺看到一门之隔后,阮娘身子微微瑟缩,门缝里透出的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底隐隐流露出恐惧,心里对纠缠的人厌烦更甚了一些,随即心里发狠,直接抬脚就碾压在陈氏手背上,卯足劲儿,用力碾压,随着尖叫声响起,很快,陈氏手背就血肉模糊。 可陈氏却仿佛不知疼痛的怪兽一般,咬着牙,仍旧死死的抱着木蔺的腿,固执的想让他承认,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木蔺最后一丝耐心也被她的纠缠消磨殆尽,急于跟妻儿团聚,他发了怒,抬手就用力扣住木夫人的双肩,用力到几乎把她的肩胛骨给捏碎,趁着木夫人吃痛,把她用力往外一甩。 冰冷无情的声音随之落下,“陈氏,你无才无德,我要休了你…” 可显然这些话已经无法引起木夫人地在意,她不等他说完,就径自出声打断他。 “木蔺,你告诉我,都不是真的,尘儿,他是我的…“ “真是愚蠢,真话告诉了你,你却不信,随便你吧,你若是…罢了…” 木蔺最后看了木夫人陈氏一眼,毅然决然转身离开。 门吱嘎一声被关上。 木夫人趴在地上,很快被雷声和大雨淹没。 崔瑶也浑身发抖,她头一次见识到木蔺的绝情。 也被突然知道的事实,给激的有些恍惚。 木婉云竟然是木夫人的亲生女儿,木尘才是那个货真价实的野种。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气愤。 震惊到已经忘记继续索要自己的钱包。 等想起来,门已经被彻底关上,而大雨已经倾盆而下,周围看事的人们也已经鸟兽散。 她浑身都被雨水打湿,狼狈的她几乎发狂。 可木夫人却仿佛感受不到似的,仍旧匍匐在大雨里疯狂拍打门板,让木蔺出来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崔瑶看了一眼木夫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又该不该劝说,最后不知过了多久,实在是受不了的崔瑶,还是上前劝说木夫人陈氏。 “母亲,雨太大了,咱们先回去吧。” “滚开,我要找木蔺那个老匹夫出来说清楚,我要让他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尘儿是我的儿子,亲生的,木婉云,那个…她不是…” 看着已经癫狂的木夫人,崔瑶突然忍不住想笑。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就木尘如今那副样子,哪里值得木夫人留恋,宁愿木尘是她亲生的,都不愿意木婉云是… 可她没时间去浪费,她又不能一个人离开,万一,木夫人死在这里,到时候她可说不清楚,于是,一狠心,一咬牙,想到什么,道,“母亲,你也看到了,他们不会开门的,母亲要是想知道,不如咱们先回去,问木尘,他虽然时而清醒时而痴傻,可是也总有清醒的时候…” 话虽这么说,可崔瑶心里其实已经开始倾向于相信木蔺的话。 其实她之前就有过怀疑,毕竟木尘对木夫人真的没有多少恭敬可言。 不知是不是听进去崔瑶的话,木夫人迟疑了片刻,缓缓扶着崔瑶撑起身子,随着崔瑶,一步步走在雨中,朝木家而去。 暗处,红玉也被淋了落汤鸡,本来看好戏的好心情也背突如其来的大雨弄的打了折,最后看了一眼二人的背影,便一溜烟钻到街角的马车。 而与此同时,卢家。 木婉云送车夫老王回到卢家的时候,木夫人已经被她那些暗卫送回了卢家,因为卢夫人身子一向不太好,府里备有专门的府医,府医立即替卢夫人诊治,确定只是受到一些惊吓,才昏迷不醒,人并没有大碍。 车夫老王这才放下心,也让府医给他看腿,只是府医并不擅长接骨,最后还是府里管家安排了人,把车夫老王送去专治接骨的医馆。 木婉云确定卢夫人没事后,也并没有立即离开。 府里管家听说是木婉云救了他们夫人,也是再三感激,木婉云只是点头,却也不急着离开,反而张口问道,“你们家卢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表情微凝,很显然有些诧异她不仅没走,反而追问,想起家里夫人因为这位木小姐曾经跟少爷争吵过,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最后还是如实回答,“已经让人去告知少爷,只是少爷公务繁忙…“ “公务繁忙是真,可是公务再忙,也不该不管老母亲的事情…” 木婉云从管家看自己的眼神,便知道自己即便顶着恩人之名,也不讨人喜欢,何况,府里出了事,她把人送回来,人家承了情,按理说,她也该功成身退,她如此赖着不走,大概会被误会。 之前,他便对她拱手,“我一定会把今日之事如实告知家里主事的少爷”,那意思,便是送客。 按常理来说,救了人,送到家,人家也知道是你救的,便可以打道回府了。 可是,她又实在是突然生了多管闲事的心。 所以,今日这讨嫌的事,是少不了要做的了。 瞥见管家表情虽仍旧恭敬,却也夹杂了一丝不喜,显然是真把她当成那种挟恩图报的,大概还不满她斥责他们少爷,看他嘴唇蠕动,却又没说出口,大概也是看在自己刚救了人的份儿上,忍住没反驳。 木婉云心里暗笑,嘴角一勾,最后抿了一口茶,还是开口解释,“我还有些话想跟你们少爷说,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在府上多讨要一杯了。” 说着,抬手空掉的茶杯黑管家。 管家出于礼貌,立即让人奉茶。 心里也诧异一瞬,随即想到车夫提到过的,出事的时候,这位木小姐就在跟前,莫非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他知道自家少爷在大理寺任职,做的都是得罪人的事,以前也知道少爷经历过几次刺杀。 只是这针对夫人还是头一次,可也不敢掉以轻心,于是,收敛心情,对木婉云重新毕恭毕敬,“小的这就再让人如通知少…“ 话音未落,就听到厅外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喊了一声,“少爷回来了。” 管家立即转身,就看到自家少爷官服都没换,就急色匆匆而来,先是一怔,随即就要躬身说明,可还没来得及,就见卢枫少爷几步跨进来,脸上已经是布满焦急,急声询问,“母亲怎么样?” “夫人没事,是木小姐…” 管家话音未落,卢枫已经快速朝主厅旁的偏殿走去。 管家和木婉云错愕,管家反应过来,脸上表情有些微顿,想起什么,笑着对木婉云解释,“见谅…” “无妨,只是,我也有些忙,烦请让他看过木夫人过来一趟…” 木婉云理解卢枫关心母亲,可是被人当空气,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爽。 管家躬身行礼后,也去了偏殿。 木夫人如今就被安置在偏殿。 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卢枫才出来,应当是已经从大夫口中pudding过木夫人确实无大碍,紧绷的神情,明显也松懈下来,到了主厅,看到木婉云已经一脸焦急中透出不悦,心里略微一紧,随即连忙拱手作揖,“木小姐,多谢救了家母。” 说着,后退一步,到了厅中央,对着木婉云便直接行了个大礼。 木婉云怔愣一瞬,随即坐直,也心安理得的接了这礼。 今日若不是她,卢夫人危矣。 她受之无愧。 可是也不想一直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所以在他要说那些繁琐无用的客套话之前,直接抬手制止。 “好了,卢大人,你我之间,不用如此,我留下等你回来,可不是专门等你谢礼的。” “请说。” 卢枫显然也从管家口中知道木婉云是特地等他回来,隐隐间也想到什么。 “你我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今天那条路,我是头一次走,多半是意外,可是于木夫人却未必…” 闻言,卢枫眉头立即蹙起。 木婉云看到他放在桌子的手已经用力到凸起青筋。 眉宇之间,也似乎隐隐凝着什么,心里一滞。 随即还是收回视线,有些话在心里稍微一转,等目光又回到他脸上时,见他已经又恢复成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嘴角微勾,又察觉不好,努力一抿,随之沉了一口气,开口,“我不跟你绕弯子,今日的事情,如果我猜的没错,应当是冲着木夫人去的,你只要询问清楚,木夫人今日原本是去哪儿,应该会有线索。” “你的意思是…” 不等卢枫说出口,木婉云又快速补充,“这不过是我的猜测,只是卢大人如果想确定是不是真的,就去这个地方一探究竟…” 说着,木婉云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纸被折叠成纸鹤的形状,最后递到卢枫手里。 卢枫看到是纸鹤,先是一怔,随即微微不解拧眉。 木婉云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拢了拢鬓边碎发,随即声线如常解释,“等的久了,又被怀疑别有用心,闲来没事,折着玩。” 卢枫怔愣,没有说话,手下却很自然折开,就看到展开的纸张上只写了一个地址,心里一怔,正要询问什么,木婉云却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叨扰许久,我也该走了,等卢夫人好转,我再来探望。” 木婉云不再管卢枫,淡淡一笑,转身便走。 卢枫立即起身相送。 木婉云颔首,“卢大人先忙,不必客气。” 意思是不用送了。 卢枫也颔首,随之却怔愣看着手里被他拆开的纸鹤,目光凝滞在上面的地址上,手却微微蜷缩,拇指指腹微微摩挲食指指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不经意触碰时沾染的一丝温度。 最后他重新誊抄了一份,揣在身上,本来打算交给管家,让他带人去一探究竟,最后想起她临走说话的语气,还是改主意自己去一趟。 至于那原来的,他很小心翼翼的放在他经常翻阅的书里。 第200章 再也没有关系了 等木婉云回到槐园没多久,红玉也沐风栉雨浑身湿漉漉回来了,红玉等不及擦拭,便要跟木婉云汇报,最后还是木婉云制止了她,提醒,“好了,去擦拭干净,再过来说也一样。” 说着,看了一眼气鼓鼓的红玉,又道,“不急在一时,不过是寻个乐罢了。“ 如今,她对木家人已经没什么太多感情,被她们恶心到了,又正好知道他们的事,出于好心,又顺道看一出好戏,仅此而已。 等红玉去了里间,又忙让绿俏去给红玉准备点姜汤。 绿俏应了一声,转身吩咐下去,再回来,又忍不住埋怨,“都多大的人了,还冒冒失失的。” “这你可就冤枉她了,她临时被我安排去做事,这雨又来的突然,也不知她怎么冒雨回来的…” 虽然木婉云知道绿俏不是真的埋怨红玉,更多的还是怕她受寒生病,可她还是忍不住替红玉解释。 绿俏嘴角含笑,故意佯装嗔怪,“小姐你就宠着她吧。” “绿俏,你又说我坏话?我可听到了!” 这时,已经换好衣服,擦拭干净的红玉正好打开帘子走出来,恰好听到绿俏说话,当即对着绿俏张牙舞爪翻白眼。 “好了,小姑奶奶,是我的错。“ 绿俏见红玉那副样子,当即告饶。 红玉心里藏着事,也不愿意跟她打嘴仗,抱怨了几句鬼天气烦人,抬头看到自家小姐关切的目光,心里一暖,知道小姐是误会了,忙道,“小姐,你就放心吧,我没那么傻,如今,靠着咱小姐,我也算个小富婆,雇个马车还是可以的。” 其实木婉云已经想到了,毕竟,红玉身上虽然湿透了,可这么大的雨,若是冒雨跑回来,只怕形容会更狼狈。 刚才她只是突然想到些旁的事情,有些走神,没想到被小丫头误会了。 见小丫头神气活现的,她也忍不住揶揄几句,“知道了,小富婆。” “小姐,你也打趣我。” 红玉立即破功,忍不住扭捏起来,一张俏脸两颊绯红。 “还不是你先自吹自擂,这会儿倒又谦虚上了。“ 绿俏忍不住挖苦。 气的红玉又要跳脚。 正好这会儿,姜汤熬好被端了过来,绿俏赶紧递到她手里,见她拧眉脸上写满了抗拒,立即肃着脸,吓唬她,“淋了雨,小心感染风寒,小富婆,你攒了那么久的银子,难道要便宜了你那黑心肝的老子娘?!!” “才不要。” 绿俏是知道红玉七寸的,一击即中。 红玉当即捏着鼻子,一口气,把她最不喜欢的姜汤一口气灌了下去,喝完了,还对着绿俏做了个得意的表情,那样子,像是在说,看,我都喝了! 绿俏懒得理会她那奇怪的胜负欲,看她嘴角沾了姜汤,还不自知,把帕子递过去,见她还不明白,只好蹙眉叹气,替她擦拭干净。 这一番下来,红玉也不好意思再跟她斗气了。 木婉云看她们每天都跟斗鸡似的斗来斗去,可是其实心里又是最惦记对方的,忍不住摇头叹息。 红玉也终于想起自己的任务,也收回心思,把自己如何找人假扮小贼,把崔瑶引去阮娘住的那条巷子,还有后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一遍。 她最近跟着木婉云看了不少话本子,看的多了,又琢磨着自己写话本子,说的时候,不仅生动,还夹杂自己的解读,听的在场的人都心情起伏不定。 不过当说到木蔺告诉木夫人木婉云和木尘身世的时候,她还是顿了一下,虽然她和绿俏早就知道了小姐的名字真实身世,可是毕竟还是有不少人并不清楚,她先示意其他人退下,等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绿俏侍奉小姐,才又思索了一会,开口,“小姐,那,木蔺,他把小姐的身世告诉了木夫人,怎么办?” “会不会…” 不等红玉说完,木婉云已经轻飘飘开口,“不会。” 她瞬间明白红玉担心什么,以前是她傻,才会明知道他们对她都是利用,还一叶障目,为了贪恋那点亲情,任由他们当傻子趴在身上吸血。 吸了她的血,到头来还一口一个贱人的骂她。 如今好不容易撇开了,怎么又能任由他们吸附?! “可…” 木婉云的话,显然并没有让红玉安心,就连绿俏也是心里担忧不已。 “我说不会就不会,当初可是他们自己对外说我是孽障,是野种,如今就算改口,又有谁会信?再说,断亲书,可是在衙门里做过备案的,再说,当你们家小姐是冤大头不成?!“ 木婉云言之凿凿,也让心里有些发慌的二人心里绷着的弦松了下来。 是啊,小姐已经不是过去的傻小姐了,木家人对小姐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小姐又不是真的傻子,怎么可能会因为一点血缘就改变呢。 何况,她们还知道了小姐其实是重生归来的,在小姐的诉说里,上一世,小姐在沈家生不如死,木家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出面。 他们小姐的心,早就在他们的冷漠和淡薄,以及一声声的斥骂里,逐渐冷凝,冰封起来的。 不说旁人,她们自己也是被父母兄长当做摇钱树的,当初把她们卖掉,后来知道她们跟着小姐过上好日子,就来讨好,她们看在微末的血缘上,给了他们些银子,可他们还嫌弃,还背地里骂她们。 有一次红玉想起给爹娘东西的忘了交给兄嫂,追上去,正好听到他们抱怨,甚至诅咒她,诅咒她也罢了,还把小姐一起骂上,她当即气愤,不仅打了兄嫂一顿,还把给他们的钱尽数拿回来,还放话,以后不再管家里。 反正她是被卖掉的,当初既然卖了她,那她就已经还了生养之恩了。 她都如此,更别说小姐了。 木婉云看两个小丫头半点没觉得木家,尤其木夫人可怜,还怕自己被缠上,心里也觉得安慰。 毕竟,她自己是经历了生死,才看清那家人的真面目,可两个丫头毕竟没有。 若是她们突然大发善心,她还真不好办。 至于木夫人。 她也觉得她挺可怜的,被人蒙蔽,把仇人之子当成亲生,可那又如何?跟她有什么关系?! 既种什么因就结什么果! 她可怜她,那谁可怜她?! 毕竟,她过去对木夫人的好不是假的,她丝毫不在意,反而在她以为自己不是亲生的后,就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她立即去死,没有半分的怜悯和仁慈,那时候,她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第201章 不能一辈子跟他捆绑 木婉云这边,对于木家的事情并不在意,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朝廷刚刚颁布的法令上。 只盼着卢家的事情,能让卢枫那个大理寺卿对她有几分感激,到时候,她好挟恩图报,求他帮忙去跟新帝讨要一份恩典,能让她不被束缚。 或者,她也可以跟新帝讨要一份恩情。 毕竟,当初可是新帝亲口许诺,会赏赐于她。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份新法令,似乎就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给否了。 她木婉云何德何能?! 而与此同时,木夫人和崔瑶也冒雨回到了木家。 这一路足足用了两个时辰,两人身上尽数被雨水打湿不说,木夫人身上本就有伤,在路上,淋了雨,还摔倒,伤势加重,浑身滚烫,即便如此,她也撑着回到了木家,可到木家的时候,也几乎已经力竭,等到了木家门前,似乎是撑着的最后一口气也彻底耗尽,直接晕倒在木家门前。 崔瑶又气又急,浑身湿漉漉,冷的直打寒颤,又拍了半天门,府里小厮才姗姗来迟开门,她发了一通火,才让他们把木夫人抬进去。 她自己则等不及去换衣服。 不等崔瑶换衣裳出去,负责去伺候木夫人的小丫头就急匆匆就禀报,“少,少夫人,夫人,夫人她不见了…” 小丫头行色匆匆,是一路冒雨跑来的,此时顾不得身上都是雨水,满脸都是焦急。 才刚刚把脏衣服脱掉,换了干净衣服,还没来得及整理仪容的崔瑶,立即气的火冒三丈,对着小丫头劈头盖脸怒骂,“她人都晕了,能去哪儿?让你们好生照看着,你们都是吃什么的?!” 崔瑶脾气本就不小,以前在崔家,还压制着,到了木家,境遇跟自己想的完全不同,她的脾气也彻底暴露出来,何况,她今个儿可真是遭了大罪了。 天杀的,知道她这一路是怎么回来的。 那老虔婆开始还能撑着走一段,她扶一段,到后来,摔了几次,就开始摇摇坠坠,最后竟然发起高烧,她被雨水浸湿,冻的打寒颤,可是触及她滚烫,却也被烫到。 他她当时冒雨扶着已经走不动还催促她要回去的木夫人,简直崩溃。 本想等个过路的马车,可是那些人竟然根本不停。 不停也罢了,该故意在路过她们身边的时候甩打马鞭,她和木夫人被卷倒,差点滚到马车下。 她当时都想不管木夫人了,好在这时候正好有路过的牛车,主动愿意载了他们半路。 若是平时,她怎么屑坐,何况那牛车也不知道拉了什么,她总觉得臭烘烘的,连她身上都被熏到。 到这会儿,闻到那股子味道,她还作呕呢。 她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遭这么大的罪过。 这还没歇口气,她就不见了! 能去哪儿!? 崔瑶越想越气,气到极致,直接在小丫头身上又掐又拧,直把小丫头掐的哀嚎不止跪地求饶,她这口闷气才散了一些,她失控的脑子也才清明了一些。 “你说不见了?找过没有?“ 小丫头脸上一片苍白,仍旧挂着委屈的泪珠子,听到崔瑶询问,赶紧闭着嘴嗯了一声。 “我让你说话,你是哑巴?!” 本来已经消气的崔瑶,见状,又从心底生出一股子不明火,又忍不住往小丫头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疼得小丫头蜷缩身子,连连哀求。 “还不赶紧去找!” “找,找过了,没找到,也没出府。” 小丫头努力忍住抽噎,尽量稳住声线回道。 崔瑶正要发怒,突然眼珠子咕噜一转,想到什么,连忙抬头,看着小丫头,问道,“少爷那呢?” “少爷?!” 小丫头神情一怔。 崔瑶见状便知道对方压根没去找。 想来也是,自从木尘被救回来之后,就一日比一日疯癫,如今没了五石散供应,他更是见人就发狂。 没法子,只能把他关起来,让人看着。 崔瑶如今住的院子是木婉云出嫁之前的,离木尘住的院子也远远的。 平日里,他和府里的人除了让人按时给木尘送饭,也几乎不去他那破烂院子。 木夫人也是已经很久没去过了。 可想起木夫人一路上都在念叨要找木尘弄清楚事情真相,那老虔婆原本都病的下不来榻了,整天哀嚎自己要死了,也总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 今个儿听了朝廷颁发法令,才突然有了点精神,跟她一起去衙门造势,一路上也都在念叨让木婉云那个小贱人不得好死,让她最好配个老光棍乞丐一类的,她才解恨。 可是还没等看到木婉云倒霉,就先撞见木蔺在外面养外室,还被木蔺丢出来的真相砸懵了。 那老虔婆一路上感觉随时都要晕倒甚至死翘翘,可是却不知哪里来的意志力,硬是一步步,坚持爬起来,最后坚持回到木家,才彻底晕倒。 所以,她若是醒来,没出府去寻木婉云,那她肯定去了那里。 想到这里,崔瑶几乎接着眉心一跳,就要带人去寻。 可是话刚要出口,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硬是把卡住的话咽了回去。 “那个再去找找,去前门后门还有角门那都问问。” 听她这么说,小丫头立即就要开口,却被崔瑶一记狠厉眼神吓得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小脸紧绷着颤抖点头,“我,我这就去…” “嗯。” 崔瑶淡淡一声,随即又用帕巾擦了擦头发,又琢磨了一会儿,才拿起伞,一步一步朝西北角的偏僻院落走去。 说起来,她已经有段时间没去了。 自从木尘疯癫,她做主把他搬到这里,开始还来看过他几次,可后来他的病越来越严重,最后甚至连认人都费劲,有几次还把她认成是木婉云,还要掐死她,打那时候, 她就不愿意去了。 要不是崔家跟她断了关系,她也没地儿可去,关键,木蔺和木夫人也不同意放她离开,她早就一走了之了。 想起这些,崔瑶就恼恨。 她落到如今的境地,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 凭什么她要落到这步田地,过这种糟心的日子?! 正想着,她已经到了院落外,正要敲门,却发现门是开的,她心里一紧,立即推门而入。 之前,她是安排自小跟着木尘的小厮伺候照顾木尘的。 可是后来府里的日子实在是艰难,她做主卖了一批下人,想着反正木尘如今也出不了门,便只让厨房那边的人每天给他按时送饭。 她身边也只留了一个丫头,木夫人身边还有一个嬷嬷一个丫头,嬷嬷,也就是朱嬷嬷,本来她也不想留,可木夫人说她跟着她几十年了,说没了朱嬷嬷,便是要逼死她,她被吵的头疼,才不耐烦做主留下了朱嬷嬷,可是没想到她今个儿不带脑子,如今,木夫人身边就只有刚才那个冒失又胆小的小丫头了。 还没走进屋子里,崔瑶就被一股子浓重的臭味熏的几乎呕吐出来,脸色顿时一紧。 她想起交代过厨房那边的几个婆子,来送饭的时候,顺便帮木尘处理干净一下,看来这些婆子还是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了。 有那么一瞬,崔瑶几乎忍不住,想立即离开,可想到木夫人还在里面,木尘如今就是个疯的,万一… 崔瑶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却什么都听不见,诡异的安静,反而让她心里生出一股子不好的感觉。 让她脚下有些踉跄,最后还是深呼吸几口气给自己打气,又用帕子死死地捂着口鼻,堵住钻入鼻中的臭味,才下定决心往里走去。 门是开着的,在风雨之下,门扉吱嘎作响,落在崔瑶心里,让她下意识心都提了起来,她顿了一下,才轻呼出声,“母亲?你在吗?” 没有应答。 她脸上快速闪过一抹狐疑,又呼气,开口,“夫君?” “我,我掐死你,贱人,都是你,都是你…” 突然一阵尖锐暴起的声音,崔瑶一怔,吓得神色从未有过的慌乱,一路小跑冲进去,就看到木尘正死死地掐着木夫人的脖子,木夫人已经被掐的面色发白,而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根簪子,正插在木尘的手上。 突然一个惊雷砸下,突然亮起的光把木尘脸上的疯癫照的清晰无比,还有他脸上的血,更是让他状若鬼魅一般。 这时,他图三抬头,正对上崔瑶地眼神,他突然咧嘴对着崔瑶一笑,吓得崔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回过神,第一反应就是木尘彻底疯了,她要离开,可是心中却又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她可不能一辈子跟木尘牵扯在一起… 第202章 相信前世今生吗?! 她崔瑶,原本该有大好的人生,嫁给温润儒雅上进的夫君,夫君入仕做官,给她挣诰命,让她衣食无忧,出入体面,而不是,她每天都要守着一个疯子,一个整日发狂,浑身脏污的疯子… 崔瑶越想,心里越气,突然眼神越来越狰狞,人也突然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勇气和决绝,看着眼前那个发狠要掐死从小养大他对他掏心掏肺甚至无视亲生女儿的母亲… 今天,他能杀掉自己的母亲,那改日,他就能杀掉她… 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他死了,她还可以改嫁,她崔瑶出身官宦名门,知书识字,长相也不俗… 想着,崔瑶突然下定了决心,随手抓起烛台,就走到了木尘面前。 又是一记惊雷砸下,一瞬间,屋子里被照的亮如白昼,不知是不是被雷惊醒恢复了几丝神志,木尘怔愣看着眼前走近的女子,他认出来了,这是他的妻,是他的爱人,是跟他同病相怜的可怜女子。 看到她,他就仿佛看到了他自己。 他们都是内心邪恶,不能被外人知道的。 他曾经发誓要照顾好她,给她最好的一切,可是他食言了。 突然之间,木尘心底生出一丝愧疚,看着举着烛台一步步朝他走来的妻,嗫嚅开口,许是之前用力过度,声音嘶哑难听,“瑶儿,我…“ 他看着满身污垢不堪的自己,又看着依旧干净优雅的崔瑶,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子自卑,下意识蜷缩起来,羞愧难当,“瑶儿,别,别过来…” 可崔瑶却对他的反应和变化置若罔闻,心里那个念头驱使她暗暗攥紧烛台,一步步朝木尘走过去。 又是一记惊雷劈下。 崔瑶自己站到了木尘跟前,她背在身后的手也被缓缓举了起来。 原本看着不在意他疯癫和满身污垢的妻子,心里生出一丝欣喜,觉得世上只有瑶儿对他最好,可下一秒,突然瞳孔骤缩,不敢置信的看着崔瑶面无表情的对着他举起烛台,整个人都崩溃了… “你…” 那声质问终究没有问出口,崔瑶已经快速砸下。 只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木尘又是一怔。 一瞬间,他心中又生出狂喜,正要抬头去看,斥责他的瑶儿竟然跟他开玩笑,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结果,下一刻,他只觉心口一痛,低头,就看到心口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发簪。 崔瑶握着发簪,又用力往里压去,尖锐刺破皮肉,戳入心口的声音,让她竟然觉得痛快,甚至不在意脸上手上被溅到血。 木尘瞪大眼珠子张大嘴,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让他陌生的女人,那句为何终究是没说出口,便头一歪,彻底断了气。 又是一个惊雷劈下,崔瑶吓的浑身一哆嗦,随即才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杀人。 她杀人了。 她杀了木尘。 杀了她的夫君。 可她竟然只是害怕了一瞬,便觉得浑身一轻。 只是这时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刹那慌乱回神,赶紧把烛台拿起来摆回去,随即小心翼翼躲了起来。 来人正是厨房那边的婆子,婆子提着食盒一路不情不愿走进来,待推开门,本来还想一脸嫌弃的脸,看到眼前的一切,吓得顿时大叫起来。 “杀,杀人了。” “夫,夫人,夫人杀了少爷,不,是少爷杀了夫人。” 婆子扔掉手里的食盒,慌里慌张的跑了出去。 等她离开,崔瑶才从幽暗角落里走出来,看着脸上手上的血,胡乱地抹了一把,随即,看到被婆子撞倒在地的烛台,心里一顿,随即一抹灿烂的笑浮上唇角。 她可真是机智。 在烛台砸下的瞬间,她突然想到一个绝佳的主意。 看,母子互相杀死对方。 可真是人间惨剧啊。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完,就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循声,就看到本来已经被木尘掐死的木夫人,竟然挣扎着要爬起来。 崔瑶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想解决后患,可是门外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动静,又让她心一紧,最后心思微转,赶在人闯进来之前,立即躲了出去。 一夜暴风雨。 翌日,木婉云照旧读话本子读到半夜才睡,又是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刚起来,就听说卢枫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木婉云一边嗔怪伺候的人不叫醒她,一边赶忙吩咐人帮她梳妆穿衣。 等她收拾好去主厅,就看到卢枫正跟辉儿戏耍。 眼前这一幕,突然让她想起上一次。,辉儿缠着卢枫问他是不是他爹爹,卢枫答应认辉儿义子,可是后来新帝来胡搅蛮缠一通,事情不了了之。 对于新帝,木婉云既佩服他的隐忍和手腕,又总是被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举止弄的不知所措。 她走神的时候,卢枫和辉儿已经看到她。 辉儿立即软糯糯喊着阿娘,就扑到她身前索要抱抱,木婉云蹲下,正要把辉儿抱起来,却眉头一皱,嗔怪道,“又偷吃了,都成小肉墩墩了。” “娘亲嫌弃辉儿,辉儿不理娘亲了。” 小辉儿立即小脸一瘪,佯装生气,从木婉云身上挣扎下地,又跑出几步,回头冲木婉云做了个鬼脸,才哒哒哒跑到卢枫跟前展开小手臂,“阿爹抱。” “辉儿?!” 木婉云立即蹙眉,不悦道。 卢枫看她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收回目光,蹲下,把辉儿抱起来,嘴里嗫嚅,“阿爹抱。” 辉儿立即得意的冲木婉云做鬼脸,又看着抱着自己的高大阿爹,“阿爹,我重吗?” “不重,辉儿很轻。” 卢枫捏着辉儿的鼻子道。 小辉儿立即眉飞色舞,冲木婉云得意。 木婉云忍俊不禁,又气又笑,走过去,狠狠掐了辉儿肉嘟嘟的脸一把,随即又冲卢枫见礼,“大理寺卿大人,可不能欺骗小孩子。” 卢枫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木婉云说的是何意,一向严肃的脸,也难得展露笑颜,他是特地来答谢,顺便跟她确定一些事情的,拍了拍小辉儿的小肉屁股,随即又哄了他两句,答应他,下次来,给他带木剑,小辉儿才答应从他身上下来。 还像模像样的行了个告别礼。 木婉云含笑靠着自己的小心肝儿跟着红玉离开。 这才收回视线,对着卢枫让座。 卢枫夸了辉儿几句,木婉云含笑嗔怪辉儿都成皮猴了。 两人寒暄了一阵儿,卢枫才把话题绕到正事上。 不出木婉云所料,他是为了昨日的事情来的。 “我母亲昨夜就醒了,她知道是你救了她,特地让我代她来感谢你。” 说着,身后的仆人把带来的礼物递给绿俏。 不少,都是用锦盒装着的。 一看就价值不菲。 木婉云没有说话,自己救了人,人家来答谢,这理所应当,只是问了几句夫人精神有没有事,毕竟昨天她的暗卫可是在悬崖边把人救上来的,晚一瞬,人就可能随着马车一起摔下悬崖,粉身碎骨了。 “母亲受了惊吓,估计得休养一段时间,可应该已经无大碍,母亲也是经历过事的,这点事打不倒她。” 卢枫说着,目光掠过木婉云。 木婉云看出他其实更多的是为了他二姐的事情,嘴角一勾,一抹笑意浮上眼角,随即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主动开口。 “卢大人已经去过了?” 卢枫面色一凛,眼神晦暗,可还是重重点头,“去过了,那姓刘的在那里,还有他的外室,以及三个孩子。” “已经三个孩子了?” 木婉云下意识脱口而出,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妥。 卢枫面色如常,可眼底的肃杀却明显有多了。 木婉云掩饰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又打哈哈,“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卢枫不在意的点头,不知想到什么,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木婉云甚至担心,自己的茶杯会被他捏碎。 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提醒,“卢大人,我的茶杯是无辜的,而且,这可是…” “抱歉。” 意识到什么的卢枫,赶紧手下一松,随即把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 木婉云笑了笑,又让人给他添了茶水,才犹豫开口,“卢大人知道后,有何打算?” “已经告知母亲和二姐,会跟刘家和离。” “嗯。” 木婉云点头,这个结果,显然在她的意料之中,可她还是觉得以卢枫的手段,应该不止于此。 果然,这个念头才刚在她心底一过,就听到卢枫开口,“刘家不肯,还说,可以让我二姐为大,笑话,他们欺上瞒下,害了我姐,还想继续趴在我二姐身上吸血…“ “看来卢大人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嗯。”卢枫点头,随即才道,“那姓刘的当初为了金蝉脱壳,把自己身边的小厮打晕丢到火场里火火烧死了,那小厮的家人如今已经告到京兆尹,那小厮当初签的事活契,杀人偿命,刘家人逃不过,他们不想放过我姐,那也得有这个命…” 听着卢枫的话,木婉云淡淡一笑。 看她仍旧挂着笑,卢枫回神,看着她,犹豫着问出那句,“其实我来,是想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不等木婉云出声,他又急声打断,“别跟我说刚巧一类的,你知道我就是干刑狱的,所有的巧合就都不是巧合,再说,你我认识为不是一天两天了,难不成,木娘子到现在连句实话也不可能跟我说?!” 他睿智的目光和笃定的语气,让木婉云心里发紧。 一旁的绿俏见状,正要出声,却被木婉云抬手打断。 “绿俏,你先出去。” 说着,木婉云又看了一眼卢枫带来的小厮,卢枫心领神会,让小厮先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木婉云和卢枫,谁都没有出声,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木婉云在心里思虑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缓缓抬起头,目光直逼卢枫,“卢大人,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第203章 重生告知 木婉云看到卢枫神情略微一怔,而她没有停留,把头微微一偏,继续说下去。 “曾经有个女人一心一意的想跟夫君安稳度日,却事与愿违,最后跟儿子惨死于夫君妾室和夫君手下,女人死后没有入轮回,在世间飘遥数年,那数年里她看到了很多事情,也知道了很多秘密,一次偶然,女人重回嫁人当天…“ 不等木婉云说完,卢枫已经惊愕出声,“你是说那个女人就是你,你上一世是死在沈阔和柳如霜手里?!“ 木婉云没有被打断的不满,反而有些诧异卢枫关注的点。 可不等她开口,卢枫已经端起茶杯狂饮了一口,似乎是要把胸腔里的什么压下去,可他握着茶杯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此时内心并不平静。 木婉云把一切收入眼底,半晌,才喟叹一声,幽幽叹气,“我以为卢大人身为大理寺卿,执掌刑罚,应当胆量惊人…” 卢枫倒水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眼神戏谑看过来的木婉云,知道她误会了,心里一紧,长舒一口气,这才解释,“不是,我没有…“ “…” 木婉云却没有说话。 卢枫见她这般,反而有些急迫起来,“我真的不是害怕,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世上真有重生之人,让我想起,想起一个人。” “何人?” 木婉云不知为何,突然呼吸一滞,看着已经恢复如初的卢枫,突然想到什么,急迫的反而是她。 “相国寺主持慧能禅师。“ 卢枫眼神有些复杂,可却没有隐瞒。 “原来是慧能禅师。” 木婉云收起急迫,转而冷静下来,想起上一次在禅房跟禅师说的话,虽然佛语隐晦,可她总觉得慧能禅师是知晓她重生之事的,她不诧异卢枫跟慧能禅师相熟,只是不懂慧能禅师怎么会跟卢枫说起这个。 卢枫似乎是看穿木婉云的心思,不等她继续追问,已经自顾自给出了答案,“如果我说世上不仅有重生之人,你可…罢了,总之,你的话,我是信的。” 卢枫欲言又止,木婉云总觉得他似乎是隐瞒了什么。 可她也没有刨根问底去探寻人隐秘的心思。 她之所以告知卢枫,也是因为她跟卢枫之间牵绊很多,以卢枫的睿智和聪慧,只怕早就对她知道先帝遇刺,以及还知道卢二姐和刘家的事情,有所怀疑了,她若是继续狡辩,或者顾左右而言他,难免被他怀疑,反倒是有害无益。 如今她已然坦诚,他信不信,还有,会不会把她当妖怪,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只是,她总觉得他其实是信了的。 “卢大人信了便好,不过卢大人若是想从我这里知道更多的事情,怕也是不能的,我知道虽然不少,可是也未必都是卢大人想知道的,能用上的。” 木婉云思索了一下,忍不住笑道。 卢枫很快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平日不苟言笑的脸上,此时也多了一抹自嘲,笑道,“看来我这个大理寺卿做的还是不称职,竟然会让木小姐以为自己会是那种投机取巧之人。” “卢大人可莫要妄自菲薄,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愧疚,若是会知晓这一世还能如此跟卢大人坐在一处,还能相谈甚欢,那我很高兴自己能帮忙,只可惜,上一世的我深陷仇恨,一心只想着报仇…“ 说到这里,气氛微微凝滞起来。 卢枫也收起玩笑的样子,不知想到什么,舒展的眉峰又紧蹙起来,思虑片刻,才重新抬头看向木婉云,犹豫开口,“你既然知道我二姐和刘家的事情,不知我二姐…“ “你二姐是被刘家逼死的,当时新帝登基,也颁布法令,可刘家不想你二姐改嫁,而且那时候刘家靠着你二姐的嫁妆,已经习惯了舒适有钱的日子,若是你二姐改嫁,那些嫁妆势必是要还回去的,刘家全家劝说,最后你二姐不堪其扰悬梁为夫君守节,可那之后没多久,刘家公子就带着外室回来了,还说是失忆…狗屁,分明就是假的,对了,那时候你二姐已经在刘家人的劝说下过继了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其实就是刘家公子和外室所出,那孩子是被你二姐养大,可对你二姐却没有多少母子之情,你二姐自尽也跟他有莫大关系…” 木婉云把自己知道的,尽数告知。 余光瞥见卢枫脸色已经很不好。 怔了一怔,还是出声安慰,“不过你上一世最后为为你二姐报仇了…“ “即便报了仇那又如何,我二姐是再也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卢枫紧绷的脸色倏然一松,随即起身走到厅中央,对着木婉云躬身一拜。 “你…” “多谢木小姐告知,我知道,木小姐其实可以不说,可你还是说了,卢某带家母还有家姐感激木小姐。“ “真的不必,我也只是同病相怜罢了…“ 木婉云连忙摆手,想起什么,看着卢枫站的笔直的身影,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那刘家公子养的外室应该是罪眷,好像原本是要没入教坊司的,也不知刘家窝藏罪眷,意欲何为?” 卢枫神色一怔随即又对着木婉云拜了拜。 木婉云虽然觉得真没必要,可还是老老实实受了。 想到什么,又多嘴问了一句,“撒铁蒺藜的人可有眉目了?” 她虽然心里觉得铁蒺藜不是冲着她来的,可是若不是车夫老孙及时察觉,只怕昨个儿也凶多吉少,她好不容易才重生归来,对于自己的性命可是要紧的很,不管是不是要害她,差一点害了她却是事实。 总不好自己白白担了惊吓和危险。 “是一群小贼,不知从哪里弄到的铁蒺藜,故意撒在马路上,好等车马经过,好趁机偷窃,那些人如今已经在大理寺狱里了。” “嗯。” 木婉云虽然有些惊愕,可既然是卢枫查出来的,那多半应该是真的。 亏的她昨个儿还以为是有人故意针对卢夫人。 “你放心,我会好好审一审。” 见她特地询问,卢枫还以为是自己漏掉什么,昨个儿他忙着二姐的事情,又牵挂母亲的身体,审小毛贼的事情是手下人办的,也是他的得力手下,他是信任的,可既然她真在意,他还是觉得再亲自审一遍。 话也说完了。 他此次来,其实一半是感激,一半也是想知道刘家除了对他二姐隐瞒刘公子的事情外,还有没有别的。 只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竟然会把她重生如此重大的事情告知。 心里生出丝丝缕缕的奇怪东西,看着睿智又娇俏的她,他一向冰冻的心难得泛起一丝丝涟漪。 在察觉自己有些失控时,他便打定主意要告辞,可是却又总是迟疑,直到木婉云主动询问,“大人今日不忙?“ “忙。” 他干哑嗓子里挤出一句,带着一些不舍,还有痴笑,正要起身告辞,想到什么,又问道,“外面沸沸扬扬的新法令的事情,想来木小姐是知道了,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木婉云握着茶杯的手倏然一紧,神情有些不自然的看向卢枫,带着一丝懊恼和无奈,“卢大人,我知道你在新帝面前能说上话,而且你也知道,我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思,让我半年内给自己找个男人嫁了,这真的不现实…” “木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卢枫说不清楚心里是怎么感觉,似乎是有惊喜,似乎隐隐还有一丝失落。 木婉云迎上他打量的目光,无奈摇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卢大人,我现在心还拔凉拔凉的,如今你也知晓我重生的事情,我上一世可是被被狗男人亲手杀的,说实话,我如今看到男人,心里都有些发怵…” 木婉云故意夸张的样子,逗乐了卢枫,虽然知道她说的不全是夸张,毕竟谁被夫君亲手杀了,都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可不知为何,他心里还是生出密密麻麻的心疼来。 久违的感觉。 自从他坐上大理寺卿,他的心就仿佛失去了痛感,用旁人的话来说,就是变得麻木不仁了。 甚至母亲受惊,还有二姐的事情,他虽然气愤,也心疼姐姐哥哥母亲,可是心也只是很淡的那种难受,可刚才,听木婉云用玩笑的语气说她上辈子的遭遇,他的心竟然一抽一抽的疼。 他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感情和在意,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不受他掌控了。 见他不说话,木婉云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他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只是,还是忍不住露出巴结讨好的样子出来,甚至还有些可怜巴巴的看向卢枫,“卢大人,你说我也算是帮了你,说句托大的,也算是卢夫人的救命恩人,那救命恩人求你帮我跟新帝宽容宽容,总不为过吧?” 看着她眼里的希冀,卢枫整个人都有些失去控制,有那么一瞬,他想告诉她他的真实想法,可是,又总是在话语要出口的瞬间,自我控制,他不能,他明知道谢君墨故意颁布这法令的用意,而且,他也不觉得她对他有情义,他最近愈发觉得她好似把他当成至交好友,或者生意对象,总之,绝不是那种关系。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睿智和理智。 若是他是个冒失的,或许就不会瞻前顾后了。 “卢大人,莫非不肯?” 木婉云眼神灼灼的看着他,让卢枫的心再次险些失控。 直到这时,外面急匆匆闯进来一个人影,那人身穿一身大理寺官袍,看到卢枫,急急行礼,不等卢枫问出口,便直接开口,“大人,不好了,出事了,说是少太傅木蔺的夫人陈氏杀死了儿子,如今,京兆尹已经去了,咱们大理寺是负责官宦权贵案件的,按理说这案子归咱们…” 第204章 你惨?我就要原谅?! 话音未落,卢枫已经急切起身,正要迈步往外走,却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侧身回头,看向木婉云。 木婉云却仍旧淡定自若的抿茶,只是在察觉他看过来的目光的瞬间,才微微抬首,给了他一个你随意的眼神。 卢枫心里一顿,随即收敛心神,对木婉云淡淡颔首行礼过后,便带着来禀报案情的属官离开了。 而他离开后,木婉云也放下了茶杯,尽管她觉得事情跟自己没关系,可还是禁不住有些好奇,昨个儿,她才透露木蔺养外室的消息给陈氏,今天就发生陈氏杀害木尘的事情。 而且她所见地陈氏已经形容枯槁,说句不中听的,就如同一具行走的骨头架,全靠那身富贵华丽的衣裳撑起个人样来。 她杀了木尘? 木婉云总觉得有几分不可信。 事情传播的很快。 几乎不到一个下午,满京城都知道了这起骇人听闻的案件。 木婉云也是派了红玉去灾年打探消息,有卢枫这层关系,她往往能拿到比旁人更详尽的消息。 天刚擦黑的时候,她便回来了,同时带来了,陈氏已经认罪的消息。 “她认罪了?” 木婉云有些愕然,她心里一直觉得不太可能,毕竟陈氏以前对木尘可以说是予取予求,哪怕发现木尘打死奴仆,也会觉得是奴仆碍了木尘的眼,惹木尘不悦,是他活该,咎由自取。 难道是因为确定了木尘的确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想到这里,木婉云觉得有些讽刺。 陈氏还真是在意血缘,一旦知道,不是亲生的,就赶尽杀绝,毫不留情。 可冷静下来,她又觉得无可厚非。 毕竟,她也是母亲,也知道血浓于水这句话。 只是就算不是亲生的,就要如此决裂?不留一点情面吗?! 木婉云正这么想着,却没想到被告知,大理寺官差上门了。 她一时有些惊愕。 开始还以为是卢枫? 正要让人请进来,结果却看到是几个身穿大理寺官袍的衙差。 几个人见到木婉云,先恭敬行礼,随即便把来意和盘托出。 “你是说陈氏要求见到我,才肯交待作案细节?” 木婉云微微有些愕然。 可很快就明白过来,她应该是也从木尘那里确定了自己的身世,可那又如何? 让自己救她? 还是给她收尸? 木婉云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大理寺官差没等到木婉云出声,正要再劝说,就听到木婉云道,“我跟你们去。” “小姐?” 红玉和绿俏都一脸关切的看着木婉云,她们最是明白木婉云其实就是外强中干,外表表现的不在意,可是其实心里并不平静。 毕竟,那是她的亲生母亲。 “总是要见的,我可以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可是毕竟也要有个说法,万一,她心愿未了,赖在世上,到时候叨扰我,岂非让我无好梦。” 木婉云看到红玉绿俏两个丫头一脸关切的样子,安慰道。 又嘱咐他们照看好辉儿,便跟随衙差一同去了大理寺。 这大理寺狱,她已经是第二次来了。 上次,她亲自送走了柳如霜。 这次,竟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想起刚重生那会,她一心都担心木家会被沈阔害了,却没想到,到头来,她和木家也走到决裂的地步。 虽然她一直装作不在意,可是其实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彻底跟自己以为的亲人割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正想着,马车外,车夫告知已经到了大理寺狱。 原以为卢枫既然派遣衙差告知她,定然是不会出面,可没想到,刚进入大理寺,就见到了等在那里的卢枫。 而陈氏也并不在上次关押柳如霜的大理寺重狱,而是在一所普普通通的监狱。 也是,柳如霜涉案重大,陈氏不过是涉嫌谋杀自己的儿子。 看到她,卢枫也没有过分寒暄,很快便提出亲自带她去看陈氏。 看得出,陈氏还是被优待了的,那条件,虽然也说不上多好,可是至少比上次关押柳如霜得意不知好了多少,里面还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甚至上面还铺了棉被。 卢枫把她带去,就借口有事转身离开了。 转身之际,却被木婉云喊住了。 “卢大人,既然找我来是为了破案,那为何不留人记录?” 卢枫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木婉云就直接开口,“卢大人,我的最大的秘密,你已然知道了,所以,没什么好回避的,而且,不瞒大人,我总觉得有些蹊跷,大人在这里,兴许还能跟我探讨一二。” 卢枫神情微怔,可很快便想通了,甚至还让衙差搬来桌椅板凳,笔墨纸砚,似乎是真要记录。 木婉云跟卢枫说话的时候,昏睡中的陈氏就已经缓缓睁开了眼。 她浑身说不出的疲累,努力撑开眼皮,循着刚才听到的声音,很快锁定了不远处正缓缓走来的木婉云,她努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发出声来,只有两只几近枯涸的眼,默默的流着不知悔恨还是什么的泪水。 很显然,木婉云也看到了她的表情,看到她在流泪。 只是,她那颗已经麻木的心,丝毫没有所动。 最后,她在陈氏面前站定,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看着她蓬头垢面,看着她脸上不断冲刷下的泪水,把脸上的污垢清洗干净,最后心一沉,还是从怀里掏出帕子,还有梳子,一点点帮她擦拭泪水,又帮她把凌乱的头发整理干净妥帖,等一切做好,才后退一步,抬起眸子看着面前微微惊愕,又忍不住愧疚苦笑的人,笑道,“这样好多了,我记得你一直很爱美的…“ “我…” 陈氏激动的心,在期盼又落空之后,最终还是忍不住颤抖出声,努力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又颓然落下。 反而忍不住轻微啜泣起来,带着一种愧疚和悔恨以及满满的痛,“儿时,父亲便说我的性子,最是容易相信别人,我那时候还不以为然,觉得自己有父亲,谁也不敢蒙骗我,后来,我嫁给了木蔺,我一直以为他是我一生的良人,可是没想到…” 说到这里,陈氏抖动的说不下去,两只枯涸的眼,陡然迸射出仇恨的光芒,然后又凄厉惨笑,“木蔺,木蔺,我从没对不起你,你为何要骗我,你骗得我好苦啊?!” 一声又一声,在牢房里回荡。 木婉云没说话,只静静看着她,看着她痛恨木蔺,看着她抱怨这个,抱怨那个,最终等陈氏哭诉累了,才又出口。 “你要见我,说见了我,才会说细节,我来了,你说吧。” 她的平静,让处于疯狂中的陈氏,绝望又无助,同时,还生出一种奇怪的恨意。 看着面前跟她七八分相似的女子,她曾把她视若珍宝,把她抱在膝盖上,也曾经觉得她抢走了自己儿子的天赋,甚至在得知她不是亲生女儿的时候,诅咒过她,可是,自己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她难道还是不肯原谅她? “你…” “要说吗?” 木婉云看着她表情的变化,便猜到她心里多半又在埋怨,抱怨! 可笑,她惨,她就该原谅? 可是她知道有些时候,对有些人,根本没什么道理可言,所以,她也只是淡淡一笑,决定再等一会,若是对方只是诓骗自己过来,那也没必要浪费时间。 “木婉云,你就这么恨我,我都要死了,你还不肯喊我母亲?” 陈氏看着木婉云始终那么平静,仿佛眼前要死的不是她的母亲。 她不信木婉云不知道她是她母亲的事实。 她既然来了,却这么平静。 为什么? 她生养了她,她也是被蒙蔽的啊?! 她什么都不懂,是他们联手欺骗她?! 对了,木尘还说,其实木婉云早就知道,她实在是故意不认她?! 为什么?! 看着自己一心对仇人的儿子掏心掏肺,她竟然明知道真相却不告诉自己。 陈氏崩溃摇头,看着眼前丝毫不为所动的女子,突然癫狂起来。“为什么?你怎么这么狠心?!” “所以,你让我来就是来指责我的?!陈氏,你为什么总是指责埋怨别人?你难道就没错?!你错了,你惨,我就该原谅?这是哪儿来的道理?!你凭什么觉得我要原谅一个昨天还恨不得我被最下贱的乞丐折磨死的人?!” 闻言,陈氏神情一怔,随即不敢置信的看着木婉云,“你,你看到?你在?!” “是啊,我在,我亲眼看着我的亲生母亲,是如何带头逼我如死?!” “不是的,我不是的,我不知道…” 木氏激动起来,拼命想解释。 “你想说。你不知道我是你的女儿?!” 木婉云勾唇一笑,看着陈氏激动的样子。 陈氏疯狂点头。 “那又如何?该做的,不该做的,你不是都做了,难不成,一句不知道就要让我原谅你?还是你够惨,我就要原谅你?!” 陈氏懵了。 不敢置信看着木婉云,突然像是失去了思考。 第205章 驯化 木婉云却没想就这么算了。 相比木蔺的老谋深算灭绝人性和自私自利,陈氏固然可恨,可却也不无可怜之处,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古话诚不欺我。 木婉云心里也憋了很多话,或者说,很多委屈,过去,她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放下,不在乎了。 可看着面前人知晓了一切,却还理直气壮的让她不计前嫌原谅她,继续跟她做母慈子孝的好母女,她没来由的觉得一阵恶心和恶寒。 甚至在她拒绝后,又开始埋怨她?! 可笑! 当真是可笑! 她红着眼看着眼前人,直到这一刻,都不曾反思自己,反倒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别人,她永远都是那个我不知道,我是被蒙蔽的,呵呵。 木婉云的讥笑,让陈氏又缓缓抬起头,木婉云却猛地收住笑,眼神直勾勾的看向她,仿佛要洞穿她的灵魂,让她想遁逃躲避,可是木婉云却没有给她机会,还是对着她把积攒在心里不知多久的话都说了出来。 “你诚然是被蒙蔽的,你没有脑子,人家说什么你都信,可是我是从小在你面前长大的,就算不是亲生的,我对你的孺慕之情不是假的,可你却在相信那些谎话的那一刻,就怨毒的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那些诅咒,那些恨不得我下地狱的话,宛若一把把刀子,插在我心口…” 说到最后,木婉云还是没忍住带上了一丝哭腔。 可她很快就稳住自己,继续说下去,“还有儿时,你好似是对我很好,可是又总是会不经意的时候告诉我,是我抢了木尘的天赋,我欠木尘的,让我以后要嫁入高门成为木尘的助力,让我一切都为了木尘着想…” “我一直都想不通我怎么就那么蠢,明知道你们对我并不算太好,我不傻,能感觉到的,可还是愿意自我麻痹,让自己心甘情愿的去努力学做生意,努力赚钱努力,让你们过的好,就算你们还会埋怨我让木家沾染铜臭,会被人瞧不起,我也无怨无悔…后来,我才想清楚,什么沾染铜臭,不过是你们自己挽尊,不想让人觉得你们是啃噬女儿的血肉,还能继续驯化我,让我心甘情愿为你们当牛做马…我有时候都怀疑,你们是不是背着我经常在背地里骂我蠢…” 尽管已经心如死灰,可是说到过去的那些愚蠢被算计,木婉云还是会忍不住难受,忍不住心伤,泪水簌簌落下,都被她快速擦去。 可还是宛若止不住一般。 可即便如此,她的声音也并不慌乱,反而透出看破一切的坚定和决绝。 “我一直都不懂,一直都觉得你们也是真心爱我的,可是你们做的一切,又让我迷惑…直到我看到驯猴人是如何驯化猴儿的,我才知道,我其实就是你们驯化的猴儿,你们让我既要卖力赚钱养你们,却又不想外人觉得你们是沾了我的光,你们多高傲,你们只会是被我强迫才不得不花了我的那些脏银子…” “不…” 陈氏一直静静听着,若不是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木婉云都怀疑她已经去了。 陈氏嘴唇嗫嚅,双目赤红,似乎是想开口反驳,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似乎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她竟然是根本反驳不了。 可她却固执的不肯承认。 觉得这都是木婉云不想认她,而故意扭曲的。 可她的记忆还是不受控制,跟着木婉云的话回到了过去。 她想起来了,她以前也是真心宠爱过木婉云的。 她从小生的粉雕玉琢,甚是可爱,后来更是冰雪聪明,反而木尘总是一副病恹恹的,也没什么天赋,甚至学东西总是慢吞吞的,可木婉云却总是一学就会,如此对比,让木尘总是会被人拿来比较,他总是不高兴,总是喜欢躲起来偷偷一个人哭。 似乎就是那个时候,她开始埋怨起木婉云,觉得是她抢走了本属于木尘的天赋和聪颖。 偏偏她还是总喜欢到她面前卖乖,自以为可爱的软糯糯的问她,“阿娘,云云是不是很棒?!” 她那时刚刚哄好木尘,哪里有心情去看她骄傲得意的样子,所以便冷冷的告诉她,“你是女孩子,女孩子不需要什么都学,只要安分守己,等到及笄,嫁人就好。” 木婉云眼底的光似乎有些黯淡,皱巴巴的小脸上,似乎有一瞬间的委屈,可很快就恢复如初,还很乖巧的冲她点头,“嗯,云云都听阿娘的。” 可是什么都改变不了,随着他们渐渐长大,木婉云的聪慧显露的更加明显,反而是木尘,却越来越平庸,甚至相貌上,都差木婉云一大截。 外人更是只知道木家有个冰雪聪明讨人喜欢的大小姐,却不知木家还有个大少爷,即便是知道了,也总是不言语,似乎木尘不配他们提一句。 有一次,他还撞见木尘把木婉云喜欢的小白狗吊起来,一拳一拳打在狗身上,嘴里发出怒吼,“凭什么你样样都好,凭什么大家都喜欢你…” 她那时吓坏了,她头一次开始憎恶木婉云,她搂着木尘,一遍遍的安抚他,让他冷静下来。 可木尘却央求她,“母亲,我会被她逼疯的,毁了她,只有毁了她,我才能活下来。” 陈氏心里很矛盾。 木婉云也是她的女儿。 她找到木蔺,说起两个孩子的情况,木蔺却一针见血,“婉云也是咱们的女儿,不能因为木尘嫉妒,咱们就这么对自己的女儿…” 陈氏当时心里虽然也更心疼木尘,可也觉得木蔺说的没错。 可木蔺接着话锋一转,“婉云是大家闺秀,大家闺秀该学琴棋书画,等到及笄就嫁入高门,可是我是太傅,已经是帝师,不必她来帮我巩固人脉,既然如此,不如就让她学一些旁的东西,我听说,有不少女子学着经商,也初有成效,以后尘儿入仕,少不得需要银钱支持,对了,他打理家里庶务不是很好?” 那些话之后,教习木婉云琴棋书画女工女红的夫子和绣娘就被辞退了,木蔺甚至还以提前让她学着打理家事为由,把家里的中馈交给了她。 起初她还懵懵懂懂,时不时跑到她跟前询问这询问那,可是渐渐的,她便得心应手起来。 甚至很快就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木蔺,甚至来府里做客的,还有府里的下人都夸赞她,还说她养了个好女儿。 她当时敷衍笑着,可心里却也生出一些奇怪的感觉,她像是突然明白了木尘被木婉云的优秀衬托的喘不上气的感觉。 她这个做母亲的都如此,更何况她的尘儿。 也是那个时候,她开始当面夸赞木婉云是她的好女儿,背地里却说她蝇营狗苟上不得台面。 后来,她更是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认识了那个大商贾宁苏,还被她青睐认为义妹,学着做生意。 打那之后,木家境遇好了很多,他们的吃穿住行也是好了不少,她有心去参加宴会炫耀,可是那些贵夫人却依旧看不起她,甚至还说她们让女儿抛头露面,说她们是趴在女儿身上吸血。 她不能辩驳,可是心里的怒火无处发泄,就回家对着木婉云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骂她让他们丢脸。 可木婉云却不生气,还买她爱吃的糕点,喜欢的绫罗绸缎和头面送给她,讨她喜欢。 也是那个时候,她想要什么,就提她经商让他们丢脸,木婉云似乎真听进去了,每次都似乎很愧疚。 她看着她那副样子,竟然觉得开心,解气,后来,她便开始带头说她做生意败坏木家门楣。 有人还曾委婉提醒她如此对她名声不好,不利于婚嫁,笑话,她需要嫁什么好人?! 随便配个小厮便是,知根知底,关键,还可以一直在木家。 只是后来木尘非要她嫁给沈阔,木蔺也同意,她本来老大不高兴,觉得她不该嫁人,也不配嫁那么好,可是后来听说沈阔在外面早就有了心仪女子,她才同意。 毕竟在她看来,女子一生的幸福,就是嫁给喜欢的也喜欢自己的,那些夫妻不和的哪个有好结果。 可是她却和离了,还跟木家决裂。 陈氏的思绪一点点回笼。 木婉云的控诉还在耳畔。 “看,我说了这么多,你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不是吗?在你心目中,我就算是你的亲生女儿,也只配被你们驱使吸血,毕竟,女孩子就该为男孩子铺路,男孩子才是光耀门楣延续香火的男丁?不是吗?!” 木婉云明明是笑着的,可是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笑,反而有种看穿一切的绝望和凄楚。 而她身后一直提笔要做记录的卢枫,提着的笔一直悬空,未曾下笔,墨色大图大团滴落,泅湿宣纸,他不知不觉攥着毛笔的手用力到几乎把笔杆子都捏断。 他此时才算是明白木婉云到底经历了什么,原来,她要挣脱的不只是沈阔和那段让人窒息的婚姻,还有木家,这个趴在她身上吸血,却还理直气壮的道貌岸然的人家。 他只是听着,感受着,便已经觉得无比的窒息。 他不敢去想想,她是如何在那种虚伪的环境下长大? 而眼前这个女人,却不觉得丝毫的惭愧?! 想着,他再也坐不住,起身朝木婉云和陈氏走去。 这时候,陈氏也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开始大声挣扎,“不是,不是我,我要是知道木尘不是…” “是啊,要是知道木尘不是你亲生的,你肯定不会这么蠢…所以,若是我还有兄弟,兄弟平庸,那我就该死,我就该死…” “不…” 陈氏想否认,可是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只知道不能再激怒木婉云,她,她不想死,不想被砍头,她… “陈氏,你不会改变的,你骨子里就瞧不起女子,觉得女子都该依附男子而活,哪怕是你的女儿,也不该太过于优秀,压男子一头,更不能压你,你既虚荣,又自私虚伪,所以,你不允许任何女人,尤其是你的女儿比你优秀,不然就用最恶毒的话去诅咒…“ 木婉云想起儿时无意中听到陈氏诅咒她骂她,那些话,曾经让她无数次做噩梦,无次数哭着醒来,后来她告诉自己母亲只是心情不好,可是时至今日,她再也不能自我麻痹。 她的母亲,亲生母亲,就是一个心偏,不明是非,嫉妒成性到连自己地女儿都容不下的女人。 她就是有这样一个母亲。 不,如今她已经不算是她的母亲了。 “我,你…” “是啊,我很早就知道了,所以我拼命的讨好你,更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哪怕是虚伪的母慈子孝,也足以让我心理慰藉,可是…“ 木婉云突然声音冰冷下去,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心,死死盯着陈氏的眼睛,“可我已经长大了,我不需要了,我不会如你一般,不管我的孩子,事男,是女,是优秀,还是平庸,我既不会觉得他们丢人,也不会嫉妒他们…” “不是,你知道什么,我不想这样,可是,所有人都说你好…” “是啊,所以你嫉恨我,所以你才会毫不犹豫的如相信我不是你亲生的,才会恨不得我去死…” 木婉云大笑着打断陈氏,笑的浑身的颤抖,笑的不能自已。 “你,你没事吧?” 卢枫看她这般,有些担忧的抬手,似乎是想拍打她的双肩安慰,可还没来得及,就见木婉云突然转身,对他露出凄然一笑,缓缓开口,“你看到了,她始终不肯说,不如上刑…“ “木婉云,我是你母亲,你让他们对我用刑,你还有没有良心?!” 陈氏不敢置信的大喊大叫,那样子,像是随时要爬出来撕裂她掐死她,可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 而木婉云显然也没把她放在心上,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再给她,只是淡淡甩出一句,“陈氏,你是否忘记了,咱们已经签了断亲书,杀人偿命,这是你该受的?!“ “不,不是这样,我,我真的没想杀,不,我想了,可我根本杀不了他,我,我…” 木夫人突然抱头,脑子一片混乱,她当时迷迷糊糊去找木尘,质问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木尘突然发了疯,来掐她,她当时努力挣脱不开,便拔下发簪,刺向木尘,后来,她就不记得了,直到第二天,有人告诉她木尘死了,她当时只觉得活该,那个疯子,不是自己的儿子,死了活该! 可是他们说是她杀的! 她有些懵,糊里糊涂就认了罪,被带来了这里。 直到一个时辰前,她才反应过来,她不想死,她女儿有钱,很多钱,她还没享受够,所以,她才说只有见到木婉云,她才会说!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木婉云竟然不认她,还让人给她用刑。 她还想骂,不,求,可是木婉云已经越走越远。 直到这一刻,陈氏才突然害怕起来。 心底的恐惧一点点涌上来,把她吞噬,让她生出从未有过的害怕和绝望,让她突然歇斯底里对着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的,已经几乎看不见的身影,声嘶力竭哀求,“婉云,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第206章 请愿 不想死? 呵呵! 跟她何干? 木婉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同时脸上的讥讽也毫不掩饰,始终,头都没回,任由身后的人歇斯底里的苦苦哀求痛哭流涕,毅然而决然的离开了监牢。 而她也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在马车里等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就在她微微有些不耐烦,犹豫是不是先离开的时候,终于,听到脚步声临近,掀开帘子,就看到一身绯色官袍的卢枫站在马车前。 “她说了?” 虽然是在问,可木婉云语气里却是笃定。 卢枫也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判断,毕竟知女莫若母,换过来,也是一样的。 或许一开始,他还不清楚木婉云跟陈氏说那番话的用意,可现在,他自己全然看的清楚。 其实在陈氏提出要见木婉云才肯说的时候,他就有过怀疑的,之所以,还是让人去给木婉云送信,也是出于试探,还有别的一些原因。 原本他以为陈氏已然知道真相,对这个曾经被她伤害的女儿,应当是愧疚,悔恨,涕泪交加的,可是没想到事情显然让他有些意外。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复杂,暗暗揉了揉发疼发酸的眉心,在心里沉思着,最终还是犹豫开口,“抱歉,我以为…” “不用如此,毕竟她与常人不同,而我也借机说出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说起来,也该我感谢卢大人才是。” 木婉云看出他心里所想,在他开口之前,抢先一步开口。 卢枫一怔,随即扯了扯唇。 “我也是头一次见陈氏这般人,你…别太在意…” “卢大人多虑了,以前或许还在意,如今,我是真的不在意了,只是,她都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竟然还是那副样子,我还是低估了她的厚脸皮…” 木婉云讥讽一笑。 在她见到陈氏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清楚,陈氏找她绝非愧疚悔恨跟她求和,而是想利用亲生母女的关系,高高在上施舍般,让她帮她翻案保命。 可她自始至终没给她机会,陈氏最后才会直接喊出让她救她。 卢枫也觉得讽刺,母亲生养子女,养育子女,子女尽孝本是应该,可陈氏这般,他也觉得不好置评。 木婉云见卢枫这般模样,心道,让一向严谨刻板的大理寺卿跟她说这些,也是有些为难他了。 而她也不是为了这些闲话家常才会留下。 木婉云不愿意浪费时间,虽然事关案情,她本不该多问,可是她心里总觉得想不通。 她不认陈氏,可到底也看不得她被人当成替罪羊,替人背锅。 主要,相比陈氏,她更不愿意看那个幕后黑手逍遥法外。 所以,思索再三,她还是开口。 “卢大人,可否上马车,我有些想法,想跟卢大人分说。” 虽然男女有别,可是,公然谈论案情,也的确有些不合适。 似乎是怕卢枫误会,不等卢枫开口,她又补充,“我并不是想为她求情…” “我自然知道。“ 看出她误会了,卢枫扯唇轻笑,随即颔首,继而躬身上了马车。 马车上,两人只是静默了片刻,卢枫便干咳一声开口,把木婉云离开后,陈氏交待的昨晚案发时的细节和盘托出。 按照陈氏所说,她当时虽然淋了雨,旧患加上淋雨,她发起高热,身上乏力,可思绪却还算清晰。 她当时质问木尘,却被木尘掐住脖子,后来,她为了奋力挣脱,便拔下头上金簪朝着木尘刺去。 可她只记得自己刺进木尘脖颈,而当时,金簪刺入,反而激怒木尘,让他更加疯狂的掐向她。 只是仵作验尸,木尘却是死于胸口那一刺。 而那根簪子也是陈氏的,只是两根刺入的力道却差别不小。 这也是卢枫存疑的地方。 只是陈氏虽然已经交待了她所有能想起来的所有细节,可是却也并没有推进案情。 目前所有的证据,仍旧指向陈氏。 她先前又已经认罪过,而木家的下人当时也是亲眼所见屋子里只有他们。 听完卢枫的讲述,木婉云并没有急着说话,反而沉思了一瞬,才又开口,“我并不懂断案,我只是觉得陈氏没有杀人的胆量,而且,诚如你所言,她之前差点被木尘掐死,都没有爆发出那样大的力气,后来被木尘掐的几近窒息,又哪里来的力气,能一击毙命,送木尘去见阎王?” 木婉云的话,也是卢枫的疑虑。 只是如今案子闹的沸沸扬扬,大理寺外不少人都催着给陈氏定罪。 木蔺更是亲自来让陈氏给儿子偿命。 听到木蔺也来过大理寺,木婉云嘴角的讥讽几乎是压不住。 如今局面,对谁有利,那肯定是木蔺了。 毕竟,木尘已经废了,陈氏又知道了他养外室的实情,此时她被定罪,那可是为他那心爱的人外室腾位置。 可卢枫也已经求证过,当时木蔺并不在木家。 所以,木蔺基本上可以排除。 而木家其他的下人,又都有不在场证明。 甚至崔瑶都有。 想起崔瑶,木婉云有些忍不住多想了一会儿。 要说木尘死,对谁有利,除了木蔺,那就是崔瑶了。 毕竟,崔瑶巴结木尘,嫁给木尘,也是为了过上穿金戴银的好日子,可没想到,最后事与愿违不说,沐辰如今还成了疯子。 若是以前,她或许还不会动心思,可如今政令刚颁布,政令规定,不管是被休还是和离,亦或者是守寡,都要在半年之内嫁人。 这就不得不让她多想了。 而她地话,这正是卢枫所想的。 两人交换了一些意见,最后还是一致觉得崔瑶的可能性更大。 木婉云见卢枫跟自己所思不谋而合,心里松了一口气,最后对他拱手一拜,“查案,我不如大人,一切交给大人了。” “职责所在。” 卢枫对她回礼,随即便下了马车。 也是这时,突然有人急匆匆来报,“卢大人,出事了,木家那个少夫人,身穿孝服,跪在大理寺门前,非要替陈氏请愿,说她夫君的死,跟陈氏无关。” 闻言,卢枫一怔。 木婉云也下意识掀开车帘,脸上快速闪过一抹诧异。 第207章 仁义孝悌 一直等在马车上的绿俏显然也听到了衙差的话,脸上同样闪过一抹狐疑,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自家小姐蹙眉低叹一声,无奈开口,“看来是走不可了了。” 说罢,回头冲她低声交待了一声,就要掀开帘子下马车。 绿俏回过神急忙跟上,搀扶木婉云下了马车,自己又随后跟上。 不多时,几人便一起回到了大理寺府衙门前。 适才所在的大理寺监狱跟大理寺衙门之间还是有一些距离的,但是也并不算远。 虽然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擦黑,可并没有全黑,大理寺门前已经乌泱泱围满了人。 一片嘈杂里,依稀可辨一个连哭带嚎的女子凄楚哀婉之声,正在声嘶力竭的辩解,“我乃木尘之妻,陈氏儿媳,我可以作证,木尘吸食五石散已久,神志时常不清楚,每次发作更是会做出自残的行径,众人皆知,吸食五石散成瘾,不仅难以戒断,瘾发之时更是如同蚀骨穿心,让人痛苦不堪,还会失去理性,之前我去照顾他,他就险些承受不住痛苦,拔下我头上的发簪自戕,何况,母亲,我是说陈氏,她一向疼爱木尘,众所周知,还望大人明查…“ 崔瑶声嘶力竭的喊着,一遍又一遍,声音已然沙哑难听,可却挡不住她一心要为婆母陈氏平冤的决心。 周围人闻言,也都无不惊叹,对之指指点点。 本来他们被这桩事吸引好奇,以至于天都要黑了,还聚集在大理寺门前,不肯离去,就是因为母杀子,简直闻所未闻。 尤其当知晓对象还是一向疼爱儿子的木夫人,惊愕程度更是可见一斑。 别说木夫人一向甚是疼爱儿子,就她如今那副病弱的样子,也不像是能杀人的。 何况,对象还是个几近疯癫的,大家都知道,这人发起疯来,力气可大的惊人。 之前心里便存有诸多疑虑,如今又有崔氏这个当事人亲口作证,几乎很快大家就开始相信崔氏所言,陈氏没杀人,乃是木尘五石散瘾发作自戕。 甚至开始一致要求大理寺为陈氏洗清清白,无罪释放陈氏,让她早些回家。 崔瑶见状,也甚是满意,继续大声道,“昨天母亲知道一些事,事发突然,才会去找夫君求证,许是赶上夫君五石散瘾发作,母亲如今已经病体缠身,就算知道了夫君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说到这儿,崔瑶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捂住嘴,一副自责地样子,随之又摇头惊呼,似乎是不经意把很重要的事说出来,急忙要岔开,连忙道,“总之,我相信母亲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对夫君下手,还望大人明查,母亲身体久病缠身,药石无医,如今已经是苟延残喘,若是继续在监牢逗留,我实在是担心母亲……” 说到激动处,崔氏几乎是哽咽泣不成声。 可真是闻者落泪。 木婉云就站在人群里,自然是最能听到大家的真实想法。 早在崔瑶连哭带嚎诉说陈氏无辜,要为陈氏请命的时候,人群里就开始高喊崔瑶仁义,这会儿,更是达到了顶峰,那一声声钻入耳朵里,可真是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掉。 “崔氏当真大义,夫君骤然去世,她本是心身俱碎之时,可她还不忘替婆母请命,可真是世间难得的仁义女子。” “是啊,我听说那陈氏对她并不算太好,可她却还是以孝为先,你们看她眼睛都肿成核桃,身上还穿着孝衣,想来还在家操持…可还是来了…” 似乎是听到人群里的议论,崔瑶嘴角微勾,可还是很苦逼掩饰好,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又跪拜下去,砰砰磕头,“求大理寺的大人们,早日释放我母亲,这真的是一场误会,我母亲年纪大了,承受不住大理寺监牢的酷刑,若是非要用刑,就让我替母亲承受…也好早日让我带回夫君,让夫君入土为安…” 几句话,崔瑶几度哽咽到几乎晕厥,最后半靠在身边侍奉同行的小丫头身上,还是身边的小丫头替她补充说完,小丫头年纪不大,声音还透着些稚嫩,却语言清晰,“大理寺的大人们,求你们可怜可怜我们少夫人,我们少夫人命苦啊,嫁入木家没多久,木家就接连出事,先是情同姐妹的小姐跟木家断亲,接着是少爷被人掳走害了,还染上吸食五石散的毛病,为此木家家财散尽,老爷夫人也大病一场,如今老爷病虽好了,却心灰意冷不肯着家,还在外面安了家,如今少爷去了,夫人还成了杀人凶手,我们少夫人知道后,心神俱裂,几度晕厥,可还是要强撑着操持家里的事一应事情,更是拖着病体来为夫人请命,求大人们,可怜可怜我们少夫人,饶了我们夫人吧,我们夫人年纪大了,又久病缠身,怕是受不了牢狱里的酷刑啊…” 小丫头语气带着哽咽,可是却字字清晰,传入大家耳中。 好几次,崔瑶都想要打断,可是却浇不灭小丫头要为自家少夫人辩驳,不顾自家主子的苛责,也要坚持把话说完,替自家主子证明。 直到小丫头把所有的话都说尽,崔瑶才有机会状似不满的大声呵斥她,“谁让你说这些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命…这都是我的命,是我不好,嫁入木家没多久,木家就接连出事,都是我命不好…” 崔瑶一边哭诉,一边摇摇欲坠,哭的不能自已。 小丫头却连哭带嚎,“少夫人,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您嫁入木家后,孝顺公婆,操持家务,甚至在木家衰败之际,还拿出自己的嫁妆贴补家用,如今,您的嫁妆都搭进去了,还被木家积累,跟母家离心…“ “闭嘴,我不许你这么说,我跟夫君也曾恩爱过,我不会忘记夫君对我的好…” 说着,崔瑶又抹了一把眼泪,最后声嘶力竭嚎出一句,“夫君平日里最是孝顺,若是知道他去了,我却没照顾好婆母,定然是会怪我的,还望大人们明鉴…” 说罢,崔瑶突然眼前一黑,直接一头晕厥在大理寺门前。 接着是小丫头声嘶力竭地吼叫,“少夫人,少夫人,您没事吧?” 接着崩溃大哭,对着周围的人哭嚎,“求求你们帮帮我家少夫人,她为了家里的事,已经连续多日没吃好睡好,每天衣不解带伺候重病的夫人,还有染了五石散动不动发疯的少爷,家里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我们少夫人更是汤米未进,直接病了…” 闻言,人群里又是一阵惊叹。 之前还有人觉得崔瑶的确是有些不祥,熟悉木家的,也都知道木家以前过的多风光,当家老爷是帝师,当家的小姐是赚钱理家的好手,可自从崔瑶进门,木家就一路离心,一路衰败下去。 可听着崔瑶自己病了还不忘替已经去了的夫君尽孝,拯救落入囹圄的婆母,更是跪喊到晕厥。 如此大孝之人,人们怎么也不忍苛责。 甚至有人还曾为她辩驳,说尽好话。 “这崔氏以前也是官家女儿,从小被教诲,可真是仁义孝悌之人,如此品德俱佳才貌不俗的女子,所嫁非人,嫁入虎狼窝,却从不怨怼…” 有人带头,自然有人附和。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便开始一致夸赞起崔瑶来。 好似都忘却了之前是为陈氏请命。 倒像是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 若是木婉云到了这会儿,还看不出来崔瑶的真实目的,那可真是眼盲心瞎愚蠢了。 别说她了,就连她身边的绿俏这会看出些道道来了。 正因为看出来了,才又气又怒。 可她也知道如今大家一致觉得崔瑶是仁义大孝之人,她此时出声戳穿,也只会被当成筏子,甚至还会被反驳,牵累到自家小姐身上。 而她心焦的时候,人群里对崔瑶的夸赞,似乎又高了一波。 不知是谁提起木家发生的事情,什么母不慈,女不孝,又想起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木蔺在外养外室,木尘不是木夫人亲生的等传言,有人发出惊叹,“这木家可真是一团乱,崔氏嫁入这样的人家,还能出淤泥而不染,如此仁义孝悌…” “我家少夫人最是仁义,从嫁入木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每天天不亮就要立规矩,后来府里接连出事…如今,少夫人嫁妆都被掏空了,少爷也去了,夫人又深陷牢狱,老爷更是流连外室…” 没了崔瑶的阻挠,小丫头更是毫无顾忌的为他们家少夫人说话,说到少夫人的好,也是几度哽咽泣不成声。 若不是木婉云深知崔瑶是什么人,她都要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了。 若是到了这一刻,还不知道她们主仆故意到这里演这一场,是为何? 那可真是愚蠢了! 她都有些佩服崔瑶了。 打着为陈氏请命的旗号,来摆脱嫌疑,还顺便立了自己的好名声,这模样,可真是太有些迫不及待了。 让她不得不怀疑,她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每一句话看似都是在维护木家,求人们放过木夫人,可是又借小丫头的嘴,把所有的话说了清楚。 木婉云目光落在还在颤颤巍巍辩驳的小丫头身上,眼见大理寺的人要出面,嘴角一勾,直接先一步出声。 “是啊,崔少夫人可真是难得仁义孝悌,我这个不仁不孝的都看不下去了,怎么能让少夫人一直躺在地上,这多凉啊…“ 说着,木婉云顶着大家诧异疑惑不解困惑的目光,一步步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听到她的声音,还在装晕的崔瑶,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第208章 碾压 木婉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要做什么? 一瞬间,崔瑶心里划过无数念头,每一个都让她心慌不已,不知是不是之前数次交锋,她都被木婉云强压一头,最后得不偿失,自从听到木婉云的声音,得知她也在现场,崔瑶心里就涌出浓浓的不安。 这股子不安在她心头和四肢百骸游荡冲撞,让她几乎想立即原地醒来。 可想到醒来后,又要直面木婉云,一时间,她还没想好怎么应付木婉云。 木婉云一向狡诈,若是冒然对上,她怕自己应付不了,反而又被对方三言两语牵着鼻子走,反而露出马脚得不偿失。 反倒是不如继续装晕,自己如今已经造势成功,是众人眼里的大孝之人,又柔弱晕厥,木婉云这时候要是敢对她当众做什么,于自己反而有利。 而她不怀疑木婉云肯定会出手,毕竟,刚才她可是已经揭露了木婉云是陈氏亲生女儿的事实。 她其实早就怀疑木婉云知道了自己跟陈氏的关系,她就是故意跟木家断亲。 想到这里,崔瑶心里对木婉云的怨怼又重了一些。 心里巴不得木婉云会把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自己也好趁机把木婉云的不孝不娣的真面目撕开,让大家都看看她是什么货色,正好还能又趁机衬托她一把。 毕竟她至诚至孝,还为婆母请命晕厥了,木婉云这时候要是还说风凉话,往她身上泼脏水,那就等着被唾沫星子湮灭吧! 虽然她们心里有了成算,可还是小心给自己的丫头翠儿使了个眼色,让对方见机行事。 翠儿捕捉到自家主子的眼神示意,顿时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这一切逃不过木婉云的眼睛,心里忍不住暗笑一声,好啊,既然要玩,那就好好玩。 想着,抬脚直接用力一踩,竟然是直接踩在了崔瑶的手上,疼得崔瑶面色险些维持不住,当众表演原地复活,几乎是把一口银牙咬碎,才没有露馅。 翠儿看到这一幕,也是惊的差点把眼珠子掉出来,瞪大眼,刚要发出尖叫,就听到木婉云已经尖叫出声。 “哎呀呀,我这眼疾莫不是又重了?这么大个大活人躺在这儿,竟然都没看见…” 说着,却是又狠狠用另一只脚碾压崔瑶另外一只手。 这次,崔瑶面皮肉眼可见的耸动,可还是咬牙隐忍下去。 木婉云看得乐不可支,心里暗道,还真是够能忍的。 “木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我家少夫人哪里得罪你了,她人都已经晕了,你还…” “还什么?” 木婉云不等小丫头身上说完,抢先一步问道。 小丫头被抢白,一张脆生生的小脸瞬时布满怒气,只是不知为何,木婉云总觉得那怒气浮于表面,心思一转,目光落在小丫头身上多了一层深意和若有似无的打量。 小丫头却皱着眉,嘴巴嗫嚅着,似乎是想找出合适的话来反驳,然后一挠头,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瞪大眼睛,大声斥责木婉云,“木小姐,如今真相大白,你其实是我们夫人的亲生女儿,你莫不是还怪我们夫人,竟然连自己个儿的亲生母亲也不想认…“ 说罢,语气似乎又笃定了两份,扫了一眼还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崔瑶,声音都陡然拔高了几分,“你不认,也不管她重病缠身活不了多久,你不顾及母女之情,生养之恩,可我们小姐却不愿意自己婆母受罪,不顾重疾缠身心神俱裂来大理寺前求情请命,你又做了什么?莫不是还记恨夫人,不管夫人死活?还牵怪我们少夫人替夫人求情?还是捣乱?想趁我们少夫人晕厥,往我们少夫人身上泼脏水抹黑我们少夫人?” “瞧你年纪不大,倒是还挺牙尖嘴利的,一口一个我要泼脏水,那你倒是说说我要怎么泼脏水?” 木婉云莞尔一笑,不慌不忙蹲下,掀开崔瑶的眼皮查看,手下动作不停,却不耽搁对小丫头说话。 小丫头不知木婉云要做什么,拼命怒吼让她别碰他们少夫人,可是却被绿俏拦住,她不过十二三岁,长的又有些身量不足,哪里会是绿俏的个头,最后只能干着急,拼命的哀嚎,让人出手帮忙。 可大家伙看戏点评几句还成,真动手,却是没几个。 何况这里还是大理寺衙门前,要出手也轮不到你们。 小丫头又急又怒,似乎也是没辙,最后只能拼命冲木婉云大喊大叫。 “不许你碰我们家少夫人…” “怎么,还没想好,我会如何给你家少夫人泼脏水?” 木婉云检查一番,看似检查,实际上没少偷偷趁机狠掐拧,毕竟,崔瑶跟她做了几年的贴心好姐妹,崔瑶的软肋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只是没想到崔瑶这么能忍,要不是看她忍的难受,她都要相信她是真晕了。 “我…” 小丫头急的出了一身的汗,却不知该怎么反驳,之前少夫人嘱咐过她,若是碰上木婉云,千万别被她带着走,少夫人说过,这个木婉云最是擅长蛊惑人心… “好了,看你急的满头大汗,怕什么?众目睽睽,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还是在大理寺衙门前,我难道还能把你家少夫人开膛破肚?” 木婉云盯着小丫头一脑门的汗,忍不住讥笑,若不是看到小丫头两条腿抖成了筛子,她都要相信,小丫头是真的对崔瑶忠心了。 想到这里,木婉云眼底爬上一丝鄙夷,目光又回到崔瑶身上,暗暗讥讽一句,“崔瑶,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崔瑶眼皮微动,木婉云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制,让她心里生出一股子不安,几根被碾压的血肉模糊的手指头微微颤动。 木婉云恍若不察,站起身,睇了一眼小丫头,又看向大家伙,轻咳一声,才开口,“众所周知,我跟崔少夫人可是多年挚友…” 她一边说,一边勾唇,目光有一搭没一搭落在还昏迷着的崔瑶脸上,不知为何,在场的人总觉得她那挚友二字带着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可还没来得及理清楚其中蹊跷,就听到木婉云笑着又道,“阿瑶以前是崔家庶女,吃不饱穿不暖,身体得了病也不能及时治疗,是有一些旧疾的,刚好我知道救治之法,不如,让我来试试看?“ 说着,她又一阵轻笑,“总不好让她一直躺在这里,毕竟,她是女子,如今死了夫君,婆母又被关押,娘家也跟她断了来往,可真是孤家寡人,旁人兴许嫌她晦气,可我没事,毕竟众所周知,我比她还晦气,所以,还是让我一试,万一,治好了呢?!” 说罢,她不再理会众人的目光和议论,径自俯下身,拔下头上金簪,用指腹摩挲金簪尖锐的一头,嘶了一声,啧啧,“这簪子还真是尖锐,若是刺入胸口,会不会直接洞穿呢?” 说罢,还努力对崔瑶做了个要刺的动作。 崔瑶双眸紧闭,她看不见,可是木婉云的每一句话却都清晰无比的钻入她耳中,在她耳朵里炸响,让她脑子里乱成一团,心神俱碎。 木婉云。 她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什么? 就在崔瑶左思右想,心慌不已的时候,嘶的一声,木婉云又对着崔瑶做了几个刺的动作,虽然看不到,可崔瑶却能清晰感受到她刺下的动作,不仅心口狂跳,额头青筋直冒,心里又惧又怕,心思在醒来和继续装晕之间来回转换,最后还是攥紧拳头,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她不敢的。 对,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当众,在大理寺门前杀人。 肯定是吓唬,不,或者她是怀疑自己? 想试探自己? 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暴露。 绝不能被她看出点什么。 如此想着,崔瑶更是咬紧牙关,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忍住。 可她才刚想通,甚至还没平稳呼吸几口气,鼻子和嘴巴就被人捏住。 疼痛尚且能忍,可是窒息,她真的忍受不了。 好在有人已经替她发声,“木小姐,你这样?我都怀疑你是想杀人?” 木婉云勾唇一笑,抬头看着那人,眉梢一挑,这才松手,却又是一副迟疑不解的样子,对那人笑道,“以前阿瑶就算是晕厥,只要如此,便会醒来,难道是我太久没跟她做好姐妹了,竟然已经不熟悉…” 那人闻言,脸色晦暗,听听,这都是什么话?他更加怀疑眼前这位是故意的? “那试试这招儿…” 木婉云看到对方皱眉,知道对方对自己不喜,甚至怀疑,可她毫不在意,话音落地,手里的金簪刺入崔瑶的人中。 顿时一阵刺痛袭来,让还在得意有人识破木婉云阴谋的崔瑶疼得身体微微一缩,险些抑制不住喊叫出声,可她最后还是咬紧牙关,再声音溢出喉咙的瞬间,生生忍住了。 一旁小丫头见状,人都已经站不住了,看着木婉云的眼都在喷火,“你,你你你,你说能救治我们少夫人,这就是你的办法…” 说着,又满眼含泪看向周围的人,尤其是衙差,“你们不管管?” 衙差面面相觑,他们是要管的,可是刚才上头传话,让他们先静观其变。 这句话他们也没弄清楚是什么意思,还是一个上官悄悄告诉他们,这位木小姐似乎是刚跟自家大理寺卿大人见过面。 他们的大理寺卿可是一向刚正不阿,按理说不会徇私,可是这位上官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跟他们说废话,他们心里激烈挣扎一阵,最终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一会儿。 此时,被人点名,他们也无法装死,正要开口,却看那位木小姐咦了一声,无奈耸肩站起来,不解看着地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崔少夫人,似乎很费解的样子,还挠了挠头,最后拍在额头上,“怎么这招儿也不灵了?!” 眼看木婉云又歪着头似乎是想办法,小丫头翠儿得到自家主子的暗示,急忙上前一把挡在木婉云面前,泪眼婆娑,跪地磕头,“木小姐,求求你放过我们少夫人吧…” 第209章 博弈 看着跪伏在地梆梆磕头,都要把头磕出血来的小丫头翠儿,木婉云上前一步,双手搭在翠儿肩膀,一副疑惑又于心不忍的样子,低叹一声,“你这小丫头说什么胡话,我分明是想救你家少夫人啊,你不知道,我略通医术,知晓人若是晕的久了,可是会真的留下病根,假的也成了真的,到时候,动不动晕倒,万一晕的不是时候,这突然在悬崖边儿上晕下去,或者晕在路中央,被马车…” 木婉云一边说,一边看着小丫头,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小丫头似乎还真的认真琢磨起来。 木婉云不仅觉得好笑,暗道,年纪小就是好骗,眼角余光往崔瑶身上一瞥,捕捉到对方眼角隐隐在抽动。 下一秒,却用力扶起小丫头,只是手却不经意用力一拉,竟然无意中把小丫头本就单薄破旧的衣袖给撕裂了一道口子,正好露出小丫头胳膊上的伤。 刚才小丫头不经意间就露出一角,只是被她很快遮掩,可这逃不掉木婉云的眼睛。 再说,崔瑶那点子小秘密,她早就知道了。 “哎呦,我这下手没轻没重的…咦?这是什么?” 木婉云正要道歉,紧跟着却像是突然发现什么,用力扒开小丫头被撕裂的衣袖,露出小丫头胳膊上新旧交叠青红相间有些还结了痂,有些却正在汩汩流血的伤痕。 小丫头慌乱的想扯回手臂,捂住,不让人看见,嘴里本能的解释,“都是以前的旧伤,是我年纪小,学不会府里规矩,人牙子打的…” 嘴里想解释,可到底还是年纪小,受了委屈,又被众目睽睽看到,声音里还是免不了染上委屈,声音带着轻颤。 “旧伤?人牙子打的?不见得吧?” 她的努力辩解,却被木婉云当众揭穿,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和心如明镜,“这伤看着也就是这几天才打的,着还淌血呢,莫非人牙子就在贵府上住着?” 说着,还特意朝还晕着的崔瑶看去,果然看到崔瑶眼角抽动的更厉害,似乎已经忍不住要苏醒。 木婉云心里暗暗嗤笑一声,却快速收回目光朝小丫头看去,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这主子打死一个奴婢,虽然会被苛责,可也不会真的落罪,尤其那些知道主子太多秘密的,你们猜,他们会有什么下场?” 木婉云声音轻缓,似乎只是在说旁人的事情,可却让本就心惊胆战的小丫头面色剧变,人都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目光里的恐惧和害怕更是几乎要溢出来。 木婉云的手还在她手腕处,最是能清晰明了感受对方的反应,她用力握住小丫头的手,仿佛是要给对方力量一般,随即轻瞥了一眼随时都要原地苏醒的崔瑶,继而又道,“我记得咱们天朝有律例,奴籍若是立功,是可以脱籍的,这脱了籍,就不是奴仆,就不会被随意打骂…“ 若是之前还不知道木婉云要做什么,那到了这个时候,听着她那些蛊惑人心的话,崔瑶就已经完全明白了。 正因为明白,她才更怒不可遏。 该死的,竟然是要蛊惑她的婢女出卖她。 虽然她做的事情,婢女并不知晓全部,可今天自己让婢女来帮自己演戏,婢女可是都清楚的。 而且,昨天自己回去自己院子的时候,身上还有一块血迹没有清理干净,当时就被小丫头看到了,当时小丫头虽然没直接询问,可眼神里的打量和恐惧却赤裸裸的展露出来。 想到这些,崔瑶再也按耐不住继续装晕,这该死的木婉云,她竟然敢当面挑唆她的婢女,当面拆她的台。 思及此,崔瑶心里一急,听着还在娓娓善诱,想诱导她家小婢女卖主求荣的木婉云,直接怒声质问,“木婉云,收起你那副惺惺作态的鬼样子,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有这样一条律例?” “咦?没有吗?我怎么记得有呢?” 木婉云咦了一声,似乎认真思索,随即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惊愕看向原地苏醒的崔瑶,“呦,醒了?不对啊,我听说人晕倒可是听不见外面的人说什么的,难不成,崔少夫人是例外,还是说,崔少夫人就是为了博得同情,才故意装晕?” 说到最后,木婉云故意拉长语气,唯恐人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察觉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都带上打量和鄙夷,崔瑶心里一慌,面儿上却不动声色找补,“我刚醒,只是刚才头还晕,所以才没有立即起来,可你蒙骗我家小丫头说的话,我可都听到了…” “奥,听到了,那你知不知道你手上…” 木婉云话说到一半,对上崔瑶怒火喷涌地眸子,笑容一收,随即快速转移话题,“咦,这么说,走之前的办法奏效了?这么算起来,我也算救了你?崔少夫人,你该给我行礼…罢了,还是来点实际的,虽然我只是略懂医术,可却实打实救了少夫人,少夫人该不会连这点诊金都舍不得吧?” 木婉云的话,让崔瑶吃瘪,可她又不想让人知道她装晕,也懒得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跟她溜嘴皮子,于是心一横,直接拔下头上的金簪,丢到木婉云脚下。 “这该够了吧?” 语气里是赤裸裸的轻蔑。 木婉云却不怒反笑,一边俯下身捡起来,用帕子擦掉上面的灰垢,一边有些不满道,“崔少夫人如此仁义孝悌,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如此礼遇有加…“ “你…“ 意识到上当的崔瑶,面色一慌,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听到木婉云又接着道,“算了,走跟你曾经是好友,自然清楚你什么人,只是,这金簪虽好,我也不缺…” 崔瑶眼皮抽动,想骂人的话,几乎想冲口而出,贱人,不缺,你还要。 结果就看到木婉云抬手把金簪插在小丫头翠儿头上,还轻轻拍了拍翠儿的手背,“好丫头,让她出点医药费,也是应该的…“ 翠儿身子一抖,下意识抬头看向木婉云,结果就听到崔瑶犀利又愤怒的质问,“翠儿,你还不过来?你是要背主吗?!” 翠儿鼻腔一酸,下意识想迈步,却被木婉云拉住。 “崔少夫人,别急啊,既然你刚才都听到了,那你是不是该解释解释自家丫头身上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说罢,还攥住小丫头的手腕,直接拽到崔瑶面前,抬起下巴。 崔瑶面色一紧,可很快恢复如初,一副惊愕的样子,看着小丫头,“我竟然不知道,你怎么也不说,是不是府里嬷嬷又打你了?这些老虔婆,仗着在府里待的久,就把自己当半个主子,翠儿,你说你怎么不跟我说?!” 崔瑶说着,还心疼的抬起袖子擦拭眼角,一副慈悲的模样。 小丫头翠儿疑惑又不解的看向自家少夫人,可却猛地对上自家少夫人阴狠警告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阵抖动,下意识的点头,“嗯,是,是朱嬷嬷,是朱嬷嬷…” “朱嬷嬷,哪个朱嬷嬷?是夫人身边的朱嬷嬷?可我怎么听说朱嬷嬷昨天就被卖了?可这伤看着可是新的,像是今天才有的…” 木婉云嗤笑。 “木小姐倒是对我府上的事情一清二楚,既然如此清楚,难道不知道母亲也是被哄骗,她就是知道了你是她的亲生女儿,才去找的夫君…” 崔瑶似乎很生气,满眼带着质问,同时还不忘借机发挥。 “母亲人在狱里,生死未卜,你跟大理寺卿大人有交情,却不知打点,反倒是还有心思在这里关心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心善,还是说你里外不分,罔顾亲情和生养之恩…” 崔瑶每说一句,声音都要比之前略高,到最后,几乎是铿锵有力的质问,让在场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察觉众人被她的话引导,也都带着疑惑和不解,甚至是质疑看向木婉云,崔瑶心里的郁气一扫而尽,反而得意的抬起下巴,轻蔑的看向木婉云,似乎在说,木婉云,你不是巧言善变?你倒是辩解? 天朝以孝治天下,你就算是抓住我打小丫头又如何,一介奴仆,打死也不过是往乱葬岗一丢,可是你不孝,看你如何洗的清? 这么想着,她还不忘警告的瞪向小丫头,甚至还有做了个手势,小丫头立即吓得面若死灰,哽咽低头。 而她趁机就要把自家小丫头拉到身后。 只是却没想到,她却根本拉不动。 抬头,才看到是木婉云还钳制着小丫头的另一只手。 崔瑶恼火的眼里都要冒火星子了,语气也是毫不客气,“木婉云,你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当众挑唆我家丫头反水污蔑我?” 说着,又大声质问,“我知道你如今有钱有势,小丫头想择主,可是你当真以为世上都是趋炎附势之人…” 说着,她又一脸和善的看向翠儿,一脸慈悲心痛的样子,“翠儿,你不会背主是不是?你忘了,当初你被你那狠心爹娘卖给我人牙子,人牙子看你相貌周正,要把你卖去哪儿腌臜地方,可是我把你抢回来…” 此话一出,翠儿原本还黯淡的眼眸,突然迟疑起来。 崔瑶见状,嘴角一勾,随即得意又挑衅的看向木婉云。 木婉云知晓她心情不好身子不爽利喜欢虐打小丫头,那又如何?她自然有让小丫头死心塌地的法宝。 只是她的得意还没持续太久,就听到木婉云身边绿俏开口,“是啊,崔少夫人最是仁善不过,经常会买那些模样周正的丫头,那些丫头摆脱了进青楼的命运,自然对崔少夫人感恩戴德,可是我怎么听说,那些被崔少夫人解救的丫头,在崔少夫人身边待了几年后,最后兜兜转转还是被卖去了青楼,而且,还都卖了不少钱呢?” 说着,不等崔瑶放声反驳,就直接大声说出几个名字。 崔瑶闻言,眉头皱紧,似乎是不敢置信一般。 而小丫头翠儿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不敢置信的抖动起来,仿佛是什么东西在心里一寸寸碎裂。 崔瑶见状,立即就要把她拉起来,可是却被翠儿颤抖躲闪开。 崔瑶心里一阵不好,本能的就要警告翠儿,可是却被木婉云挡住。 “你,你休…” “你叫翠儿是吧?大庭广众,还有官老爷,没人能威胁你,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你也听到了,你家少夫人亲口说的,我跟大理寺卿有些交情,到时候给你放籍,也不是难事…” 说着,还特地看了一眼已经惊慌失措的崔瑶。 “翠儿,你过来,别听她…” “不,少夫人,我不会信你了…” 翠儿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然后转身,扑通对着木婉云跪下… 第210章 巫蛊娃娃 不等崔瑶想出对策,翠儿已经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她发现的事情,还有崔瑶让她做的事情,几句话说清楚。 “少夫人她早就巴不得夫人去死,昨个儿,夫人和少爷出事的时候,我看到少夫人慌里慌张跑回院子,神态鬼鬼祟祟,对了,她袖子上还有血,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少爷和夫人出事了,还以为是少夫人受伤了,刚要关切询问…” “就被少夫人狠狠剜了一眼,她还警告我不要对外乱说…” 似乎是想起伤心事,翠儿神情都哀怨了几分,看崔瑶的目光除了惧怕,还多了一丝怨恨,以及一丝决绝。 毕竟她之前被崔瑶折磨殴打,却始终对她忠心不二,不过是因着当初被她买了,才逃脱掉被卖去青楼楚馆的悲惨命运。 可她其实心里也怀疑过,在木家的日子,让她真切知道崔瑶可不是会善待下人的主儿,她身上的伤就说明了一切。 崔瑶心情一不顺,或者是受了气,就会拿手底下的人撒气。 她刚进府的时候,府里还有几个比她年纪大一些的姐姐,可等她规矩学的差不多,也能上手伺候人了,那几个姐姐就不见了,她也疑惑询问过,得到的却要么是讳莫如深,要么是让她别多管闲事。 有一次,她趁着崔瑶心情好,也问过她那几个姐姐的去处,得到的是崔瑶微皱着眉,神情看似是笑,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打量,“自然是嫁人了…嗯,谁让我心善呢,她们伺候我几年,我为她们寻了个好去处,也算是对得起她们了…” 说着,崔瑶眼神还在她身上逡巡两圈,带着一种让她不舒适的打量,最后用一种让她奇怪又说不上来的语气悠悠道,“放心,好好伺候我,过几年,我也会为你寻个好去处…这在我身边待过的,我都不会亏待…” 过去,翠儿每次都是靠着这些承诺和希冀,才会让自己坚持下去。 哪怕被她打的遍体鳞伤,或者被她骂的狗血淋头,都觉得做人奴婢都是这样,至少少夫人不会打死她,也不会打她的脸,甚至还会为她谋个好前途。 她想过很多,少夫人会为他们谋什么前途,想的最多的便是会把她们嫁去庄子上的管事,或者是府里的管事,亦或者,是嫁去普普通通的人家。 可是这对她来说,都是很好的选择。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竟然会是… 不,真的没想到吗? 她这会儿像是突然想通了很多事,少夫人带人去人牙子那里挑选丫头的时候,宁愿多花银子也要挑长得周正的,还有那人牙子说的话。 “少夫人就是会做生意,这些还没长开的丫头放在少夫人身边调教几年,学学规矩,既能干活,等到时候…” 那些未尽的话,还有落在她们身上粘腻又饶有深意的目光,还有他们之间隐晦又彼此明白的眼神,此时无不提醒着,这一切都是真的。 还有少夫人崔氏每次打她,都会刻意避开脸,甚至有一次无意中伤了她的脸,还一副悔恨的样子,说伤了脸,就不值钱,还给她药膏… 那时候,她还一副遇到好主子感恩戴德,如今想来,简直细思极恐。 以及那几个姐姐不见之后,少夫人似乎阔绰了一阵儿,还为自己添置了新衣裳,连她都得了一件少夫人不要的旧袄子… 过去的诸多细节,如今串联起来,无不让翠儿头皮发麻,让她窒息。 “闭嘴,贱婢,你敢被收买,公然污蔑我…” 崔瑶看着翠儿嘴巴不断往外抖搂事,唯恐更多的事情被她说出,气的就要上前捂住翠儿的嘴。 却被她绿俏死死挡住。 “你,木婉云,你跟我到底有何怨仇,为何要如此对我?你把我诓骗嫁入木家,让我过的生不如死,还不够吗?” 这一刻,被激怒的崔瑶,眼底的恼恨毫不掩饰。 木婉云却压根不想跟她废话,毕竟,她都搞不懂崔瑶对她的恼恨和不满从何而来。 以前她还真认真思索过这个问题,那已经是上一世,那时候,过的生不如死的是她,崔瑶和木家人拿着她赚的银钱过的风生水起,她向他们求助,却被无视,被他们反过来骂不知足给她们添麻烦。 她当时就想过,为什么会如此? 她哪里做的不好,让他们如此待她? 想不通。 上一世直到死,她都想不透。 这一世,她懒得去想,却似乎终于明白了一些。 有时候不是你的错,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也总会有人怨怪你。 尤其那些过的不如意痛苦的,好似只有把自己的不幸遭遇怨怪于别人,她自己才会痛快,或许遇到心思不透如她上一世的,还可能会因为愧疚,那他们就如愿了。 可她已经不是上一世的木婉云。 崔瑶那些歪理影响不到她。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以一种看小丑的目光,看向崔瑶。 仿佛一把利剑,把崔瑶所有的伪装,都尽数扯下,让她宛若一个透明人一般,呈现于人前。 让她所有的不甘和恼怒,都成了无能狂怒。 而翠儿的控诉还在继续。 “少夫人,崔氏,今天她特地让我配合她来这里大理寺,让我跟她一起,替夫人求情,我起初也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还以为她是真的突然怜悯心疼夫人,可后来,她让我说那些话,我就明白了,她,她其实就是想让我所有人觉得她是孝悌之人…” “大概只有这样,她才会摆脱嫌疑,毕竟,她如此孝顺,又跟少爷情深意笃,谁会怀疑?” “可其实她早就烦透少爷,甚至还偷偷做小人放了少爷的生辰八字…”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也都明白,什么孝悌,什么善良,通通都是假的。 这崔氏分明就是来演戏,让大家相信她。 而他们这些好事者却于无形中被她当成了筏子。 听着大家的唾弃和鄙夷,崔瑶彻底慌了,面色狰狞的朝着翠儿嘶喊,“贱婢,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胡说八道,那小人儿就被你放在你屋子里床底下的匣子里。” 翠儿眼里都是泪,说话的时候,努力抬起头,泪珠顺着滚滚落下,看着面目狰狞唾骂威胁自己的崔瑶,头一次,没有害怕,没有躲闪。 “我,我没有,都是这贱婢胡说,我知道了,她肯定是被木婉云收买了,哈哈哈,有钱能使鬼推磨…” 崔瑶妄图继续甩锅,来洗白自己。 结果却发现周围人看她的目光并没有多少改变。 而这时,一身绯色官袍的卢枫,不知何时来到了现场,他的手里就握着那个被寻到的巫蛊娃娃,在崔瑶喊出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时候,那巫蛊娃娃就被径自扔到了崔瑶面前,一起的,还有他冷漠又带着质问的声音,“那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崔瑶一怔,下意识低头,就看到落在她脚下的巫蛊娃娃,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的正是她亲自所写的木尘的生辰八字。 她下意识踉跄了一下,正要解释,结果就听到卢枫冰冷无情的嗓音,“你难道说这是本官陷害与你?” “我…” 正要矢口否认的崔瑶突然面色一白。 “你的针线还有你的字迹,已经有人亲自辨认过,这就是你亲自所写亲自所做…” 随着卢枫话音落地,接着又有四个巫蛊娃娃一起落下,她突然瞳孔一缩,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并排而列的四个巫蛊娃娃,吓得大叫起来。 第211章 秋小娘证明 而这次,没人信她的狡辩,也没人愿意看她那浮于表面的拙劣演技。 已经有离得近的,俯下身仔细辨认了巫蛊娃娃身上,用针扎着的字,一个个念出来,“木尘、木婉云、木蔺、陈…” “这是把自己婆家一家,还有自己的亲爹都诅咒了…”立即有知晓木家崔家的人惊呼。 “不,不是这样…” 崔瑶几乎立即矢口否认,试图狡辩,她神情近乎癫狂,怎么都没想到,或者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怎么会这样?分明她早就把巫蛊娃娃都埋起来了,还不是埋在同一个地方,怎么会被找到? 她想不通。 触及她脸上浮出的疑惑,木婉云并没有说话,毕竟,她可没有给人答疑解惑的责任。 更不会这么好心。 她本来只是怀疑崔瑶或许跟陈氏杀子之事有关,又偶然想起上一世一些遗忘的细节,才让卢枫去一探究竟,只是却没想到崔瑶竟然会这么迫不及待就来衙门前立人设了。 “不是你?这分明就是你的字迹,崔二小姐还在闺中时可就写的一手好字,只可惜,因为是庶出,却没有展示的机会。” 木婉云一字一句,砸入崔瑶的耳朵里,曾经,崔瑶为了讨好她主动给她帮忙誊抄账本,那时候,崔瑶总是任劳任怨,对她温柔体贴,她一直以为崔瑶是真心拿她当朋友。 她其实朋友并不多的,所以格外珍惜跟崔瑶地这段友情,就算察觉崔瑶其实主动搭上她心思并不纯粹,也并不怎么在意,更是在知道崔瑶的处境和不被人认可后,还特地帮她扬名,让人知道有一个五品小官崔家,有个很优秀的庶出女儿,写的一手上好的簪花小楷,别人挖苦讥讽崔瑶,瞧不起崔瑶的时候,她也会挺身而出,也会为了帮崔瑶不被人瞧不起,主动送她很多昂贵的衣服和金银头饰玉器,神志还偷偷旁人教训过那个骑在崔瑶母女头上作威作福的崔家主母和嫡出小姐,更是借着木蔺之名,委婉提醒过崔大人不要可待妾室和庶出女儿,甚至还会利用自己做生意的便利,让崔佳那些眼高于顶地下人记着崔瑶的好… 过去她曾经为崔瑶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如今都宛若利刃,刮着她的心。 虽然早就已经不在意,可还是有种被强塞了一坨屎地恶心。 不,那感觉其实倒更像是,过去曾经吃了一坨屎,好不容易忘记了,突然又想起来。 呕… 木婉云没忍住,差点当场吐了。 察觉在场之人看她眼神透着怪异,她才能赶忙捂住嘴,摆手解释,“最近胃口好,吃多了…” 言归正传。 她以前是真的拿崔瑶当朋友,当闺中密友,也曾经畅想过她嫁给木尘,她们姑嫂和谐,全家上下其乐融融的。 想着,木婉云捂住嘴,可心里暗暗一阵发苦,作呕,抬脚走到巫蛊娃娃前,捡起写着自己名字和生辰八字的那一个,忍不住讥讽抬头,看向满脸惊慌的崔瑶,“看来这些人里,你最恨的还是我,这针和针眼最多呢…”一看就是时不时插几下。 木婉云脸上始终挂着笑,可那笑却不达眼底,更是看的崔瑶一阵心慌,最后扯了扯嘴角,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慌乱的挪开视线,又开始双手抱头,疯狂摇头。 “真的不是,不是…“ “崔少夫人一贯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随着卢枫话音砸下,原本被隐没于人群后的两个人被带了出来,崔瑶怔愣抬头,先是一怔,在彻底看清楚两人之前,才惊愕脱口而出,“母…母亲…小姨…” “别喊我母亲…” 来人里年纪略大一些的,正是崔瑶的小娘,人称秋小娘,只是因为之前传出要被扶正的消息,崔瑶自己已经改口喊她母亲,这会儿仍旧如此称呼,可她很快想起不对,可是也没有更改。 只是跟过去那个风韵标致容貌矍铄的女子相比,现在站在崔瑶面前的秋小娘,不仅一身粗布麻衣,还蓬头垢面,皮肤粗糙,更重要,一脸的风霜麻木,尤其是那双眼睛,黯淡无光,却又透着锐利淡薄。 所以,崔瑶才会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对方。 甚至反倒是有些惊愕,眼前的女人怎么会是她的母亲?或者说,她的母亲,那个总是脸上挂着温柔小意的笑容,尽管已经年过三十,却仍风韵标致的美娇娘,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不仅仅她。 她很快又认出来,母亲身边那个一身病气,瘦的几乎脱了相的女子,似乎是她那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姨春小娘? 不对,她们不是已经被赶去庄子上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崔瑶已经从最开始的震静里恢复过来,并且很敏锐的察觉不管是小娘还是小姨,看她的眼神里似乎都带着明显不善,她虽然并不清楚她们为何如此,可是心里还是隐隐猜测,她们是来对自己不利的。 所以,她很快收敛心神,然后努力做出一副可怜又委屈巴巴的样子,声音里还是隐隐带了一丝哭腔,一边努力揉搓眼睛,一边看向小娘和小姨,“小娘,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呜呜,我一直都忙…没顾上去看望…”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什么,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可是很快又恢复如初,毕竟,当初,她只是赶走了来求救的婆子,那婆子再亲还能有亲女儿亲,她不信,小娘会为了婆子的几句挑拨的话,就不顾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她刚要开口继续卖惨博同情,对面的秋小娘就已经忍不住急声打断她,似乎是太着急了,还引发一阵咳嗽,伴随着咳嗽,女人愤怒的斥骂呛咳出口,“闭嘴,咳咳,别喊我小娘,当初要不是你挑拨,咳咳,我也不会生了争一争的心思,更不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说起来,对面的秋小娘就一肚子怨气和委屈,她虽然做人妾室,可其实也并没有吃多少苦,原来的主母诚然不是好的,可也不是十分苛刻,她谨小慎微,在崔家也安然度过了十几年,是崔瑶整日不满,让她去争,一开始,她还不当一回事,可是当崔瑶说的多了,她也按耐不住生了想争一争的心思,甚至为了争那主母之位,还把自己的小妹搭了进去… 以前她是真心疼爱崔瑶,毕竟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就没有做娘的会不疼爱女儿,所以,女儿当然也都是疼爱自己的娘的,反倒是对这个妹子,她并没有多少喜欢,当崔瑶提出让她把妹子亲事搅黄让她来帮她固宠,她几乎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只是没想到,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她一开始并没有因此怨恨崔瑶,毕竟女儿也是为了她谋算,既然是谋算,就会有成功有失败,都是可能的。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当她病的奄奄一息,好不容易求了庄子管事逃出庄子跟崔瑶求助,却亲眼看到崔瑶面目狰狞又薄情的驱赶她派的婆子,崔瑶以为自己不知道,以为她跟以前一样露出无辜的样子,她就会信,可当时她就在那牛车上啊,当时她病了,庄子上的人虽然对她不好,可她借口说自己女儿还有钱,所以,他们还是答应让她来城里看大夫,可是最后,她却亲眼看到崔瑶斥骂她的心腹婆子,“什么小娘,我是崔家嫡女,我母亲是崔家夫人,滚,什么阿猫阿狗也来讨钱…” 她当时虽然病着,可绝不会听错自己女儿的声音,她还以为是女儿受刺激魔怔了… 她的心腹婆子,苦苦哀求崔瑶,“二小姐,姨娘真的病了,还有小姨娘,她落了胎,留下病根,你好歹拿点银子,那可都是你的亲人…” “滚,什么亲人,都是废物,要不是她还活着,说不定我早就成了崔家嫡女,都是她,那个不中用的,我为她谋划,可她却是烂泥扶不上墙,这样没用的娘,还活着做什么…“ 她至今都不敢相信那些话是从自己的亲生女儿嘴里说出来的。 可是她虽然病了,可是没有出现幻听,那就是崔瑶说的。 那些话后来在无数个夜晚,摧残折磨她,让她几乎不想活。 可她还是活下来了,可是跟崔瑶没关系,是自己的小妹,那个一直被她看不起的小妹,被她算计利用的小妹,不顾刚落了胎,把自己残破的身子,给了庄头,她才得了个土郎中,最后侥幸活了下来。 想到这里,她心里的怒火烧的更旺了,看着还在卖力表演无辜的女儿,眼底只余愤恨,一步一步走到崔瑶面前,抬手就给了崔瑶一巴掌。 她如今身子没多少力气,就算卯足了劲,却也没增加几分。 可崔瑶还是心神惧震,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看着面前对自己动手的人,胸腔一阵起伏,尖锐的声音穿破喉咙溢出来,“你打我?!你,你从来不舍得打我,你现在竟然打我?!” “我不舍得打自己的女儿,可你是吗?我的女儿早就死了,你是木家的少夫人!是为了自己,可以六亲不认,可以诅咒算计别人的畜牲…“ 秋姨娘一字一顿,毫无感情,目光麻木又冷漠的看着崔瑶,荡妇眼前的不是她的女儿,不,就不是人… 畜牲两个字一出口,崔瑶面儿上仅剩不多的血色也褪的一干二净,甚至一度瞳孔地震,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嘴唇嗫嚅,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的小娘,从小把她视若珍宝的女人,竟然会如此疾言厉色,还骂她是畜牲。 畜牲? 她脑海里会来飘荡这两个字,终于,她委屈巴巴的面色似乎裂开了一条缝隙,眼底也泛起一丝戾气,然后像是积蓄许久似的,终于憋不住,冲秋小娘冲口而出,“我是畜牲,那你是什么…” “长姐…” 一直默不作声的春小娘,突然趔趄着走过去,颤颤巍巍搀扶住秋小娘,她眼底一片绝望,原本圆润的脸蛋,此时深深凹陷下去,一双原本明媚又晶莹大眼,此时宛若两个窟窿,镶嵌在脸上,伸出的手,更是瘦的只有骨头一般,宛若鸡爪子。 总之,春小娘整个人就如同腐烂了皮肉的骷髅,浑身皮包骨,身上皮肤黯淡无光,只有眼底的一点关切,让她还有一丝人气。 崔瑶适才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小娘秋小娘身上,虽然掠了春小娘一眼,也认出对方,可没顾得上上眼细看,此时,对方自己主动走过来,靠近她,她才注意到对方的样子,登时吓得又是一阵瞳孔惊颤。 “你,你是鬼…怎么会变成这样…” 听到她的质问,秋小娘刚收回的目光又宛若刀子一般刮在她身上,看到满眼担忧自己的小妹,她才收敛几分,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冲对方点头,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看着大家,努力扬声,“我跟崔少夫人虽然已经没了母女情分,可我毕竟生养了这么一个畜牲,对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这巫蛊娃娃上的针脚是她亲手做的,她的女工是我亲手所授,我不会看错…” 说着,秋小娘,便把自己做针线活的一些细节点了出来,而授自于她的崔瑶显然也是有这习惯的。 “这字迹这是她的,以前她为了跟府里嫡女攀比,曾经在字上下过苦功夫,她还曾为了补贴家用,帮书局抄写过书…” 说到心里,秋小娘顿了一下,目光锐利扫了一眼崔瑶,“说起来,咱们以前过的虽然苦,可是心里不苦,后来你处心积虑认识了木家的小姐,木家小姐大方,每次都给你很多值钱的东西,咱们日子好过起来…那时候你不知感激,反而陷入魔障,总想着把她的一切抢过来取而代之,还为此设计认识了木家的少爷…我当时就劝过你,是你自己执迷不悟…” 说罢,秋小娘不顾崔瑶的崩溃,还是坚定开口,“她还未出阁时,就已经做巫蛊娃娃,当时写的是崔家主母和嫡女的生辰…” 第212章 认罪 不等秋小娘说完,崔瑶自己用手抱头崩溃大喊大叫,“不,你胡说,你污蔑我,你是我亲娘,你竟然会为了银钱被收买,听信木婉云的话污蔑我…” 崔瑶话音未落,秋小娘喷着怒火的眼睛直直朝她射来,分明已经宛若风烛残年,每说一句话,胸腔里都咳的如同破风箱拉风一般,可这一刻,她竟然硬生生止住咳意,大步朝崔瑶走来,抬手就又给了崔瑶一巴掌。 这一巴掌仿佛耗尽了秋小娘所有的力气,打完,她就软软跌倒在地,而崔瑶却只是被抽的偏了头,可她却仿佛被刺激到一般,竟然暴跳如雷,作势就要去掐秋小娘。 还好卢枫一直让大理寺衙差盯着,衙差见势不好,立即就把秋小娘和春小娘护在身后。 可崔瑶刚才想对亲娘动手的行径却落在所有人眼里。 这一刻,她之前苦心孤诣营造的一切,都不攻自破。 毕竟,如此一个形如疯子,被亲娘割席指证,扎小人诅咒忍的,哪里跟什么仁义孝悌之人有半毛钱的关系。 崔瑶似乎也认识到这一点,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肯承认,嘴里仍旧固执反驳,甚至还想狡辩甩锅,“木婉云,敢,你好得很,竟然连我亲娘都能收买…” 木婉云只是淡淡掀开眼皮,眼神轻蔑的扫了她一眼,端的是一副懒得搭理的架势。 因为她已经懒得跟这种人讲道理。 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若是硬要讲,还可能让他们又寻到歪理,觉得自己有理,开觍着脸跳着脚自圆其说。 她们不嫌累,她都嫌累。 没有意义。 可她的淡漠,却似乎又让崔瑶不满。 甚至又像是踩了他们尾巴一般。 只是不管她满不满意,也不等她发疯,大理寺卿就准备出手了。 毕竟大理寺不是她能随意借用做戏得舞台,踩着大理寺的威严立她的孝悌仁义之名,那就别怪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不留情面。 刚才秋小娘的话,已经侧面印证了崔瑶压根不是什么为婆母请命之人,加之之前翠儿的证词和怀疑,几乎可以断定崔瑶绝非无辜。 甚至可能有罪。 只是要给她治罪,却还是差了一点。 不过这显然难不倒大理寺卿卢大人。 很快,就有新的人证被带上来。 正是当日第一个看到木尘和陈氏血案的那个厨娘,厨娘亲口所说,当时他去给你木尘送饭,结果平日用铁链锁着的院子,竟然院门大开,她心里当时便有些狐疑,后来进了院子,看到开着的屋门,心里就隐隐涌出一股子不妙,后来就看到木尘和陈氏双双倒在屋子里。 “我那会儿吓坏了,只看到夫人脖子上一圈红印子,还有少爷脖子上一根簪子,我以为他们都死了…” “你确定当时看到木尘脖子上有根簪子,没有看到他心口也…“ 卢枫当众审理,指出疑点。 婆子之前就已经被询问过,只是她当时真的没看清,可想起什么,还是努力抬起头,对着一脸严肃的大理寺卿重重点头,“并没有…” “你,你胡说…” 一直沉浸在心事里的崔瑶,这会儿才缓过神来,相比亲娘不要她背刺她,她的命显然更重要,虽然刚才思绪有些游弋,可她很快就想通了,几乎立即反驳。 “少夫人,你当时又不在现场,你怎么知道?” 婆子几乎也立即反驳。 而她的话,也让大家伙儿一惊,随即怀疑的看向崔瑶,似乎也在质问,他为何反应如此剧烈? 崔瑶显然也意识到了,她怔了一下,随即又咬着牙质问,“我知道了,木婉云,你为了帮你亲生母亲脱罪,竟然买通婆子,要污蔑我?” “崔少夫人,之前,你信誓旦旦,说我不孝,不管亲娘死活,而你孝悌有加,为了亲亲婆母,情愿替她受罪,怎么,如今,却又如此惧怕,似乎巴不得你那亲亲婆母早日被定罪呢?!我倒是又成了那为了亲娘买通人证污蔑你的人了?” 木婉云话一出,崔瑶仿佛被噎住一般,想反驳,张了张嘴,却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能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来,似乎是想自圆其说些什么来为自己开脱挽尊,最后却淹没于周围人的话语里。 “我看八成就是那小丫头说的那样,她才是那个杀害木家少爷的…这不就是贼喊捉贼…” “贼喊捉贼不说,还要让人觉得她实在是那拾金不昧,最后名利双收…” 眼见大家都要把她的所有卑鄙龌龊心思揭露,崔瑶再也维持不住她精心塑造的假面,心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慌乱起来。 “不,不是这样,分明不是…” “不是什么?“ 卢枫看她地防线已经开始崩溃,似乎已经深陷魔障,径自出声。 “不该如此,分明不该…” 卢枫看她仍旧嗫嚅反抗,眼睛一眯,随即目光又扫向一旁的婆子,又是一声质问,“还不把你当日看到的如实说来?” “我,我说,当日我吓跑之后,后来又怕自己看错了,所以折返回来,却看到少夫人拔下夫人头上的金簪,狠狠刺向了少爷…” “啊,不是,你撒谎,不是我,是陈氏,分明是陈氏…” 崔瑶慌了,她本来坚定的心,在此时出现了一道裂缝,而沿着这次裂缝,她所有的防线开始崩塌,根本不受控制。 她脸上开始出现慌乱,身子不受控制开始颤抖,尽管她努力攥紧拳头,想让自己冷静,反复在心里让自己冷静,可是不管用,根本不管用… 她努力去回忆,想确定,抓住一些细节,确定自己动手的时候,那婆子到底有没有在,可是渐渐的,她真的好似想不起来,一会儿是婆子不在,一会儿好像又在… 卢枫见状,又快速递了个眼神给婆子,婆子摸了摸头,立即又大声质问崔瑶,“少夫人,夫人和少爷对你不薄,你为何要杀了他们?为何要杀了少爷,嫁祸夫人?我,我再也不能替你遮掩了…“ “贱婢,你胡说,他们…他们该死…哈哈…哈哈…” 崔瑶只觉得自己脑子里越来越混乱,情不自禁就喊了出来,等到意识到什么,似乎已经晚了。 她不傻,很快意识到自己中了计。 之前的一切,分明都是他们故意逼自己慌乱,好击溃自己,而她也却确实心神大乱,最后说出了那些足以给她定罪的话。 至于她到底是不是收买婆子,为自己做伪证,显然也已经不重要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崔瑶整个人都仿佛被榨干了所有的力气,软软趴伏在地上,低着头,许久都没有言语,却在大家诧异的时候,突然又压制不住的颤抖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木婉云,我又输给你了,这次,彻底输了,输了,输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什么都没有了,可是却又荡妇什么都没失去,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被你压一头…” 第213章 最喜欢看狗咬狗 在崔瑶歇斯底里的怒吼和不甘声里,卢枫已经命令大理寺的衙差取来了锁链和枷锁,并且当众宣布,“崔氏谋杀亲夫,大理寺奉律捉拿。” 一片唏嘘声里,当枷锁和镣铐终于落在身上的那一刻,崔瑶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身上所有力气在这一刻被抽干,脸上不甘又狰狞的表情,也突然消失殆尽,被恐惧和后怕所取代,那双写满不甘的眸子,也在这一刻,被恐惧和颤动填满。 她拼命挣扎,可还是被摁住动弹不得。 这一刻,她才真的开始明白,自己错了,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不仅什么都没得到,反而即将赔上自己的性命。 不,她不想死。 她内心在颤抖,在害怕,在挣扎,最终,化为一股子力气,让她突然短暂挣脱衙差的束缚,得以转身四顾,可入目所及,没有… 她扫了一遍又一遍,只有对她怒目而视,骂她不知廉耻满腹心机杀害亲夫,还装模作样陷害婆母的人。 可明明不该这样。 这些人,不久之前,还一脸笑意的奉承夸赞她呢。 是木婉云,是她坏了自己的好事。 可她人呢? 崔瑶又是一阵茫然四顾,还是没有寻见木婉云,不,她刚刚明明还在这里… 终于,她看到了人群后已经即将没入马车里的木婉云,愤怒的她再一次跟押解她的衙差拼死抵抗,被衙差牢牢摁在地上,整个身体跟地面齐平,头牢牢贴在地上,她嘴里还吃了一嘴土,可她却顾不得,还是努力抬起头,对着即将消失在街角的马车,喊出声。 只是却并不是人们以为的怒骂和不甘,反而是,“婉云,我错了,我不想死,求你,求你救救我…我再也不嫉妒你了…我…我后悔了啊…” 话音断断续续,夹杂嘶吼,淹没在鼎沸的嘈杂声里,这些嘈杂声汇聚成一句,就是“杀人偿命”,没有回应,崔瑶整个人都像是明知结局吓得瘫软的待宰羔羊,除了浑身发抖,除了无声悔恨,什么都做不了。 押解她的衙差依稀辨认出她嘶哑喊出的话,忍不住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口口声声骂人家,这会儿,还求人家,见过犯贱的,没见过这么贱的…” 换作以前,崔瑶肯定会愤怒,可现在,她却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有颤抖的双腿和瞳孔,已经不受控制惧怕的心,让她犹如溺水的人,拼命的想抓住点什么,终于,她在即将被押入大理寺的时候,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等等。” 闻言,押解的衙差一顿,抬头下意识看向一旁年轻却威严不减的大理寺卿卢枫。 卢枫看向秋小娘和春小娘,淡淡点头,“不知二位还有何事?” 崔瑶也寻声看过去,看到是秋小娘和春小娘,脸上再也没有恼恨,只有庆幸,对了,娘肯定是舍不得自己的,只要她说是她杀的木尘,那自己就不用死了,娘一向都是疼爱她的,只要自己哭,娘肯定会心软。 这么想着,她突然崩溃大哭,连哭带嚎的朝秋小娘挣扎,“娘,我错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救我…” 原本还想跟女儿做最后告别的秋小娘,在看到崔瑶的反应的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以前崔瑶做了错事,怕被大夫人责罚,便总是会摆出这副可怜又卖乖的样子,自己是她的娘,怎么舍得,所以,每次都是她主动替她去跟大夫人请罪。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一次,她的好女儿,崔瑶,竟然还想让她去代她受过,可这是杀人啊,杀人偿命,她的好女儿,是让她去死啊… 若是没有发现崔瑶对她伪孝实则自私自利的真面目,或许她真的会,可如今,她凭什么认为,她会为了一个巴不得自己这个无能母亲去死的不孝女儿去赴死?! 想着,秋小娘打消了最后的念头,冲卢枫卢大人淡淡摇头,随即恭敬俯身告辞。 崔瑶眼底的最后一丝希望寂灭,在秋小娘和春小娘相互搀扶离开的瞬间,尖叫声冲破喉咙,“不,没有你这样的母亲,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啊,你眼睁睁看着,你,你不管我?!” 闻言,秋小娘身形一顿,可终究还是没有转身,更没有说什么。 崔瑶身子一软,险些又跌倒在地,被衙差牢牢扣住肩膀,才没有软倒下去,可她却彻底崩溃了,崩溃大喊大叫,“娘,我不想死,你救我,你救救我…” 可这次,再也没有人会替她了… 卢枫面无表情的催促衙差把人押解去大理寺狱,同时又回去办公的衙房,继续处理堆积如山的案卷。 而马车上。 其实最后木婉云还是听到了崔瑶那些愧疚怕死之类的话,只是这些迟来的忏悔,或者说压根连忏悔都算不上,根本无法让她动摇,更不会让她放过她,再说她也没那么能力,帮她逃脱杀人罪。 崔瑶,可真是高看她了。 绿俏忍不住唾弃了半路,后半路,又一直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木婉云察觉她的异常,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一直心事重重的?” “小姐,我就是想不通,为何崔小姐,呸,我是说杀人犯崔瑶,她为何会这样?她以前…” “嫉妒,不甘…” 木婉云放下手里的话本子,淡淡开口,“崔瑶虽然是庶女,可其实在崔家也没有难过到她说的地步,可她就是不甘心,觉得她不比崔家嫡女差,凭什么她总是被压一头,所以,她处处跟崔家嫡女比较…再后来,她认识了我,或许一开始,她还没有别的心思,可渐渐的,她就开始不甘心,同样做女子,凭什么我过的如此风光…不甘心和嫉妒,让她总是想把她嫉妒的人拉下去,总是想取而代之,,最好的办法,就是离间,让她失去她在意的东西…” 木婉云想起崔瑶曾经一度,连她对红玉和绿俏好,都嫉妒,觉得不过是丫头罢了,是下贱人,凭什么她也对她们那么好,还给她们赏赐,那时候,她就隐隐发现,崔瑶的嫉妒心强的可怕,只是那会儿,她觉得无伤大雅,只以为崔瑶是从小不被在意,怕她对别人好对她不在意。 可是却没想到,崔瑶有一天,会连她也嫉妒,嫉妒到想把她取而代之,想把她打入泥潭。 不,其实崔瑶一直都嫉妒她,只是一开始,她伪装的太好,她才没发觉。 罢了。 木婉云也懒得在崔瑶这种人身上浪费心思,总之,不管她怎么嫉妒自己,想害自己,如今她都已经蹦哒不起来了,作茧自缚咎由自取,木婉云不会浪费心思和精力在她身上。 倒是木蔺,木家家主,全程都没有露面,可真是薄情啊。 木婉云掀开帘子,正巧,马车行驶在看着有些熟悉的街道,对了,她抬手扶额,想起来了,木蔺那个外室听说最喜欢这条街上的一家糕点。 正想着,她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顿时忍不住笑起来。 这莫非就是人们常说的不经念叨,她才刚想起她那好父亲,转瞬,就看到她的好父亲跟他的外室,还有那两个野种。 绿俏顺着她的视线,也很快看到了,顿时气的涨红了脸,“无耻…” “是啊,可真是够无耻的,陈氏怎么说,也跟他是结发夫妻,陈氏落罪在大理寺生死未卜,他却儿女绕膝美娇娘在怀…” 说着,木婉云缓缓摇头,眼底的笑意彻底被冰冷刺骨的寒意取代,抓着帘子的手也微微用力。 察觉到自己的失神,她连忙深呼吸一口气,松开帘子,想起什么,忙吩咐,“对了,崔瑶被抓,陈氏应该无事了,让人去把陈氏接回去,对了,我记得那个照顾陈氏多年的朱嬷嬷被卖了?问问,卖哪里去了,把人赎回来,送回去,再悄悄让人以大理寺的名义送些银钱和补药过去…” 木婉云淡淡交待,绿俏虽然神情不悦,却也没打断,毕竟,陈氏是小姐的亲生母亲,他们小姐其实就是看着冷,可心里最是柔软。 可虽然理智上明白,可情感上,她还是忍不住为他们小姐不平。 他们小姐真的太遭罪了。 木婉云交代完,才想起什么,余光瞥到绿俏不忿却又拼命安慰自己的样子,忍不住嗤笑。 “怎么,觉得我心软了?不高兴了?” “我,我没有,小姐本就是个外冷内热的,我理解,只是…” 后面的话,绿俏没说出口。 就听到木婉云低笑一声,还抬手敲了敲她额头,“傻绿俏,你以为我是为了心里那点残存的母女情?” 绿俏察觉什么,微微睁大眼,不解错愕看向她。 就看到木婉云笑意微收,一边继续拿起一旁小几上的话本子翻看,一边状似无意道,“那朱婆子可是最记仇的,她在陈氏身边几十年,对陈氏一直都是忠心耿耿死心塌地,就是想着,能一直在陈氏身边,可没想到…” 说起这个,木婉云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没了,眼底寒意和嘲讽一闪而过。 “我明白了,小姐是故意让朱婆子回去…” 后面的话,绿俏没说出口,可眼底已经是抑制不住的期待。 木婉云挑眉扫了她一眼,嘴角一扯,溢出一抹无奈。 随之,又道,“对了,让人顺便告诉陈氏,木蔺如今日子逍遥的很呢…” 母慈女孝? 想屁吃。 陈氏身体好了,才能回击。 她最喜欢看狗咬狗了。 第214章 老黄花 而一切也不出木婉云所料。 朱婆子被赎回送到陈氏身边,看似是对陈氏感激涕零,实际上却心怀怨恨。 她可是从小跟在陈氏身边的,原本有青梅竹马的定亲对象,只等年纪到了,攒够钱为自己赎身,就可以脱籍嫁人,这也是当初,陈家答应过的。 可是后来木蔺高中入京授官,因为陈氏怕孤单,便把她强行留下,硬是不放人,她便只能含泪舍弃了青梅竹马的定亲对象,跟着陈氏一起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京城。 陈氏当初说的好听,说等到了京城,便为她重新择一门好亲事,可是一直蹉跎到成了婆子,陈氏都没有践行当初的诺言。 早些年,她也不是没暗示过自己想嫁人,可陈氏却总是说舍不得她。 后来她提过也可以婚配府里的管事,可每次陈氏都顾左右而言他,或者找借口搪塞过去,再后来,就是一脸的忧愁,反问她,是不是不想陪她了? 见她不说话,陈氏又捏着婆子擦泪,还总说担心她遇人不淑,还总是拿那些所嫁非人的境遇敲打她,一晃,她也过了婚嫁年纪,渐渐的,她也歇了心思,一门心思服侍陈氏。 那时候,陈氏提起她还会说些多亏了她一直陪着一类的话,弄的朱婆子心里热乎乎的,更是下定决心,要替陈氏卖命,在府里更是一门心思维护陈氏,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姑娘,陈氏日子好过的时候,对她也还不错,她也算是跟着过了几年的风光日子。 所以,即便是后来木家败落了,她也没有跟其他人一样选择离开。 或者,的确是也有过想要离开的心思,可是每次,看着陈氏在自己跟前抹眼泪,她就总是会想起早些年的时候,顾念当初的情分,就再也舍不下。 可她做梦都没想到,她服侍了半辈子的姑娘、夫人,有一天,竟然会为了吃几块糕饼,眼睁睁看着她被卖掉。 她一把年纪了,被卖了,能去什么好地方? 她都那样苦苦哀求了,陈氏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那一刻,朱婆子才算是彻底看透陈氏,那一瞬,她心里对陈氏再也没有半分主仆之情,唯有恨,恨她虚伪耽误了她半辈子,到头来,无儿无女,没用了,被她冷血无情卖掉。 哈哈。 这就是她一心维护的姑娘啊。 木家落败之前她也攒了些银子,可她不忍心看陈氏受罪,便偷偷拿出来给陈氏改善生活,陈氏吃用的时候,嘴上说着她忠心可靠,不愧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还再三许诺等木家翻身了就回馈她,可是却连一口渣子和汤水都没留给她。 那一刻,她就该清醒了。 等到后来,朱婆子被卖去专门供贩夫走卒消遣的下等窑子,在里面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短短几天便尝尽人间冷暖,她对陈氏的恨更是达到了顶峰,每一次被那些脏如猪狗的臭男人压在身下,每一个默默流泪苦苦睁眼到天明的夜晚,她都被怨恨反复折磨,不过几天功夫,她就察觉自己下身的异常。 她一直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出去,只能把恨意埋在心底,可是却被告知有人要她赎身。 她怔愣着被带去前厅之后,看到了来为她赎身的人。 “是,是你?!” 看着面前的绿俏,朱婆子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当初,她还是陈氏身边得脸的管事婆子,在木家也着实风光过。 绿俏和红玉就是她亲自从人牙子手里买来带进府里的。 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有一天,自己反倒成了那个要被买的。 她心里五味杂陈的同时,也忍不住惊愕嘀咕,绿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是要折磨自己? 毕竟,她当初跟着陈氏,可没少出馊主意算计大小姐。 说起这个,她心里有些发慌,那时候,她一门心思服侍陈氏,把陈氏当成是唯一的主子,即便大小姐是陈氏的女儿,也盖不过陈氏,而且总觉得大小姐抢了大少爷的气运,也没少在陈氏面前撺掇出主意。 等到后来知道大小姐不是陈氏亲生的,更是没少撺掇陈氏对付针对大小姐。 思及此,朱婆子脸上的慌乱更是掩饰不住,心里慌乱更甚。 “朱妈妈,可真是好久不见。“ 看到朱婆子的脸色和神情,绿俏一眼便猜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老虔婆,当初可没少帮着陈氏害他们小姐。 没想到,风光了半辈子,到头来竟然落到这下等窑子里卖身。 如果没记错,这老虔婆,一辈子都没嫁人。 府里以前还有人私下里说,这老虔婆是个老黄花,没想到老黄花最后还能被反复采摘。 想着,绿俏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眼睛自上而下打量了朱婆子一圈,嘴里忍不住啧啧,别说,这朱婆子在木家做管事婆子的时候,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装扮,来了这里,打扮的是艳俗了点,可瞧着却好似年轻了好几岁。 也难怪一把年纪,都三十多了,还能被卖进这下等窑子。 她刚才来赎人,那老鸨还不舍得呢,说她是这些日子,这里最受宠的姑娘。 一想到刚才那老鸨用姑娘形容朱婆子,绿俏嘴角就忍不住扯了又扯。 “绿,绿俏姑娘,您,怎么是您?您找我,有何贵干?” 绿俏的反应,更是让朱婆子心里没底,在绿俏面前,哪里还有过去半分嚣张的劲儿,甚至眼睛都不敢在绿俏身上多停留。 “哎呦,朱妈妈,怎么这么见外,想当初,还是您老把我和红玉买进府里,送到大小姐身边的,多亏了您老,我们才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这份香火情,我们可不敢忘…“ 绿俏的话,更让朱婆子摸不着头脑,她还没蠢到把绿俏的话当真,虽然是她把她们买进府里的,可她当初对她们也不算好。 再说,各为其主,后来又闹成那样?哪里还有什么情分? 所谓无利不起早,她心里忍不住盘算起来。 不为情,那便是为利。 可这就更说不通了。 她早就把半辈子攒的积蓄都花在陈氏身上了,哪里还有利… 再说… 她想到什么,忍不住抬头打量起绿俏来,绿俏一身通身气度,哪里像是丫头,就算是说哪户大户人家的少奶奶都有人信。 那眼高于顶的老鸨更是一口一个孟掌柜的喊绿俏。 她想起来了,绿俏本家就是姓孟。 之前就听人说过,木婉云对手下人很好,尤其是绿俏红玉两个丫头,虽然名义上还是丫头,可早就脱了籍,她们还帮木婉云管着产业,自己也有产业傍身,想起来这茬,朱婆子又羡慕又嫉妒,心里一阵阵的冒酸水。 同样都是木家出去的,她当年还要压她们一头,如今竟然混进了窑子里,而对方,却被奉若上宾。 嫉妒不甘,可最后都化为对陈氏的憎恶和怨恨。 若是让她出去,她一定要狠狠地报复回去。 可朱婆子也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 进了这下等窑子,哪里还有出去的机会,只能过一天算一天,或者,哪天,她身上的脏病瞒不住了,也就被舍弃自生自灭,最后带着一身脏病,被用破草席一卷… 可是她不甘心啊… 她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啊… 绿俏把她眼底的不甘和怨恨收入眼底,忍不住心里啧啧,小姐说的果然没错,这婆子果真会记恨陈氏。 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还是以十五两的价格把朱婆子赎身。 等彻底出了下等窑子,朱婆子都还没回过神来,她,她竟然活着离开了… 十五两… 她知道十五两对绿俏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她却不明白她为什么甘愿到这种腌臜地方,为她这个坏事做尽的老婆子赎身。 好在绿俏也没让她疑惑太久,就把一包碎银子递给她,同时还交待了她几句话。 “是大小姐让我为你赎身,大小姐宽宏大量,又顾念旧情,总觉得儿时曾被朱妈妈抱过,还是有些情分的…” “大小姐…我…我不配…” 朱婆子神情一怔,随即只觉得眼睛灼痛,依稀有什么顺着流淌出来,抓着银子的手都有些无力。 绿俏睇了他一眼,眼底含着讥诮,却忍不住低叹一声,宽慰。 “对了,已经证实,大小姐跟陈氏是母女…” 朱婆子愕然,显然,她还没有得知消息。 绿俏也没心思多跟她废话,轻扫了她一眼,简单几句概述,“你被卖后,陈氏就发现木蔺在外面养外室,还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跟木蔺对峙时,木蔺告知她小姐是她亲生的,木尘不是,后来木尘被杀,陈氏一度被认为是凶手…不过如今已经经大理寺查明,是崔瑶杀害木尘,嫁祸陈氏,如今陈氏被无罪释放…” 一口气,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绿俏也没等朱婆子消化,继续道,“大小姐心善,不忍陈氏无人伺候,加之,知晓你的遭遇心里不忍心,这才命我寻你为你赎身,你回去好生照顾陈氏…” 说罢,绿俏顿了一下,又特地叮嘱朱婆子,“你该知道我家小姐已经仁至义尽,你回去,就说是大理寺为你赎身,让你回去继续照顾陈氏,多余的切莫要提,更是不要在陈氏面前提起我家小姐…” 朱婆子心里狐疑,可还是点头。 天知道,她如今最想的就是回去报仇,这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而绿俏既然让她这么说,那肯定就是有倚仗的。 而且,朱婆子从之前跟木婉云数次交锋就能看出,她对陈氏可没什么母女情分,如此说,大概也是怕陈氏会趁势又缠上,甩不脱。 以她对陈氏的了解,还真有可能。 朱婆子还想继续表忠心,甚至想询问木婉云想要她如何做,可绿俏已经催促她赶紧下车。 她掀开帘子往外一看,才发现,不觉间,马车不知何时竟然停在了木家门前。 看着木家斑驳的大门,还有已经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掉下来的牌匾,朱婆子掩饰掉脸上的讥讽和恼恨,回头,对着已经快速离开的马车,缓缓下蹲行礼,随即走上前用力敲了敲门。 第215章 我受罪,你沾光 过了许久,门房才传来懒洋洋又不悦的声音,“谁啊,大白天的,敲什么敲?!“ 说着,那人还似乎打了一个哈欠。 闻言,朱婆子没有丝毫的客气,直接抬脚就是一记,这一脚,直接震的头顶本就摇摇欲坠的牌匾险些掉落下来。 察觉不好,朱婆子很是心有余悸的往旁边挪去。 下一秒,吱嘎一声,门从里面被推开,探出一张满是不悦哈欠连连的脸,结果,那人还没看清楚是谁这么没眼力劲,惊扰他做白日梦,就听到一阵怪响,心里狐疑,眼睛才揉搓到一半。 结果,眼前一黑,接着咚的一声,什么东西擦着他轰然坠落,溅起一地尘垢,浮沉呛咳不止。 “呸,呸呸,哪个缺德玩意?“ 门房一边呛咳,一边捂着嘴,连连斥骂。 结果骂到一半,就听到一道熟悉又严厉的声音斥骂,“骂谁呢?平日里就跟你们说,这牌匾要修葺,这府门可是主家的脸,瞧瞧,这是多久没打理了?“ 朱妈妈重新回到门前,一手做扇,另外一只手捂着嘴,免于呛咳,端的是一脸的严厉。 她做管家婆子多年,很快就端起昔日地架势,嗯,看着还是挺唬人的。 浮沉落地,视线重新清明。 门房终于看清眼前人的面貌,登时吓得忘记之前的旖旎春梦,连忙就要解释,可刚张嘴,就又想起什么,正要开口。 结果朱妈妈已经冷着脸,攘开他,就大步朝里走去。 边走还边指指点点,语气很过去一般。 门房怔愣着好半晌,才抬手拍在自己脸上,接着嘶了一生,喃喃“疼啊,所以,不是做梦,是真的…“ “可朱妈妈不是早就被少…呸,什么少夫人,那就是个猪肉不如地玩意…“ 门房对着侧身地上连着呸了几口,白恍然回神,一巴掌拍在头上,连忙小跑着追上已经走远的朱妈妈。 “哎呦呦,朱妈妈,您怎么回来了?可您…“ 朱妈妈脚步不停,边往陈氏住的院子走,边把身上的包袱往身上提了提,包袱里是几件破旧衣裳,一路上,她已经想好了说辞。 她最是了解陈氏不过,她被卖去窑子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被陈氏知道。 不过,这些旧衣裳,兴许能派上用场。 想着她如今遭的罪,这一切可都是拜陈氏所赐。 所谓主仆同心。 当年陈氏就总是把她休戚与共挂在嘴上,她当然是要让陈氏践行当初的诺言了。 想着,朱妈妈眼底透出怨毒的光。 听着身后快速追来的脚步声,她回头狠狠一瞪,原本还满腹话要问的门房,立即偃旗息鼓,闭上嘴巴,嗫嚅不敢上前,垮着脸讨好,“朱妈妈,您,您回来了,那,夫人就交给您照顾了?“ 朱妈妈点点头,随即对着门房一摆手,“我现在赶着如看夫人,你先去门房守着,等我得空了,再收拾你们。” 门房见状,心里一紧,立即恭敬点头应是,随即脚底抹油离开了。 只是走出几步,才想起,还没有问清楚朱妈妈是怎么回来的。 不过朱妈妈和夫人主仆情深,想来,朱妈妈是放心不下夫人。 只是如今的木家… 想着,门房一边摇头一边拿起一侧的扫把,装模作样扫了起来。 入秋了,天气凉了不说,满地落叶。 之前府里兴旺的时候,哪儿跪如此。 这才短短几年,就成了这副样子。 想起昔日的光景,门房不胜唏嘘。 朱妈妈已经半只脚踏入陈氏住的院子。 他猜的没错,陈氏还是住在之前的院子。 刚踏进来,她就闻到一股子很浓的腥臭味。 还有从屋子里传出来的断断续续的呻吟,是陈氏的声音。 同时夹杂着怒骂。 “崔瑶,贱人,害我…” “木婉云,贱人,你不孝,死了下油锅…” “呜呜呜,我好疼,阿娘,好疼…” “呜呜呜,我没杀人,没杀人…” 陈氏这遭在大理寺虽然没遭什么罪,可是受了不少的惊吓,让她本就沉疴旧疾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还平添了梦魇的毛病,好在“大理寺”看在她遭受无妄之灾的份儿上,给她送了些抚慰银,还送了些药材,又让御医给她诊治,她才勉强从鬼门关归来。 可是接连受到打击,陈氏还是有些快要支撑不住了。 当然最重要,根本没人照顾她。 原本照顾她的丫头,已经给自己赎身,离开了木家。 一直陪伴她几十年的朱妈妈,也被崔瑶卖掉了。 如今她浑身难受,又惊惧不已,想找人说话也没有,想让人帮忙捶腿捏肩也没有。 府里仅有地几个下人虽然按时给她送饭,却不肯多待。 她大病初愈,不,根本没愈,哪里能照顾好自己。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总是会想起陪伴了她几十年,一直对她忠心耿耿的朱妈妈,往往她都不用说,一个眼神获取,那老货就能知道她想做什么。 陈氏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就不该让脆枣把朱妈妈卖了。 “翠红啊,翠红啊…快来给我捏捏肩,我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爱…“ 朱妈妈走到游廊下的时候,就正好听见陈氏喊自己的名字。 是的。 她姓朱,本名翠红。 她爹是个童生,说起来,他老家跟陈氏老家是同村,他们的父亲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和陈氏早些年也不是主仆,是一起长大的姐妹。 只是她父亲止步于童生,而陈氏的父亲,后来中了秀才,再后来又中了举人,还找了个在县里书院做夫子的活计,甚至还跟当地的县太爷关系甚密,陈家也从泥腿子,成了县里的官老爷。 她当时可真是羡慕坏了。 陈氏离开村子的时候,一边跟她炫耀,一边又诱导她跟她一起进城享福,加之家里正好出了事需要用银子,陈氏就自告奋勇,说让她阿爹买了她,还说他们名为主仆,实际上还是姐妹。 她当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回家说了,爹娘原本是不肯的,可是耐不住她一门心思向跟陈氏一起进城,所以也就答应了。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她最后竟然会落到这步田地。 在窑子的那段日子,她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想起放出在村子里的时候,她每天过的快活日子,想起阿爹阿娘和阿兄,想起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也想起当初,陈氏也很喜欢去找她未婚夫。 她未婚夫是村子里郎中家的小儿子,不仅认识药材,还会在读书写字。 只可惜,她再也没见过他了。 想起往事,朱妈妈心里有万般疑惑,同时为恼恨不已。 又听到屋子里传来陈氏喊她过去的名字,她连忙敛去眼底的恼恨和嘴角的讥讽,定了定心神,挤出一丝笑,加快脚步,打开帘子,走了进去。 “夫人,是身上又不松快了?” 随着话音落地,床榻上不断蠕动的陈氏,艰难的撑起身子,伸出脖子,一双凹陷又晦暗的眼,不敢置信又死死地盯着缓缓走进来的身影,半晌,才从嘶哑无力的喉咙里,挤出一句,“朱,翠红,你?真是你?你不是?!“ “夫人,我回来了,夫人,是大理寺的人,把我接回来的,夫人受苦了…“ 朱妈妈没有去看陈氏,怕一个掩饰不住,让陈氏看出什么,只能忍着刺鼻地味道,帮陈氏掖了掖被角,顺便把自己之前就想好的话说了一遍。 本来还惊愕不已的陈氏,听说她是被你大理寺接出来的,心里的疑虑顷刻打消,半晌,最急呢喃出声,“原来,原来是这样…我受罪,差点背砍头…嗯却沾了光…也罢…回来,回来就好啊…“ 陈氏挣扎着,去抓住朱妈妈的手,死死地攥住。 朱妈妈眼底地恶心都要溢出来了,虽然早就已经知道她是什么人,可当听到她那句,她受罪,她沾光,语气里还有不甘心,她是真的还是有些忍不住。 哪儿来的脸? 这人… 哪怕是解释愧疚一句,她心里的恨…嗯,我不会少。 看着满地狼藉,床榻上还有一滩黄色地液体,地上不远处,夜壶还在。 甚至该有黄色的东西,按你歪倒的夜壶里倾泻而出,新的旧的… 难怪,还在院子里就能闻到… 没听到朱妈妈点点头感激,陈氏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不高兴,等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她在盯着她身下,还有地上…他的委屈个怨气直接冲到天灵盖,让她忍不住就歇斯底里起来。 “老货,我对你不薄,我现在落魄了,他们都不管我,连你,连你,也要忘恩负义是不是?“ 陈氏一声一声斥骂。 好似,是朱妈妈故意跑掉,补回来,不管她的死活。 朱妈妈忍不住台头,对上陈氏布满怨怼的脸,微微长大的嘴巴,愕然半晌,最后懒得解释。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忘记,当初要不是我,你该再哪个破烂村子里做村姑…” 陈氏还在抱怨,还在斥骂。 朱妈妈一边忍着恶臭,整理屋子里的狼藉,一边走回到陈氏床榻边,睁眼把她扶起来,结果,被陈氏抓起瓷枕,兜头砸下。 血顺着额头缓缓滑落,眼前瞬间猩红一片,也让朱妈妈掩饰不住眼底的恨意,骤然抬头,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陈氏,“夫人,你是不是忘了?是你眼睁睁看着我被卖掉的?!” “啊…” 陈氏也懵了,半晌,才挪开目光,似乎是有些尴尬,可是她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蛮横不讲理,“那个,你也不知道躲一下,好了,我不怪你了,谁让咱们是认识几十年的主仆了,那个,你赶紧收拾一下,这屋子里什么味道…“ 第216章 旧事 换作以前,朱婆子肯定会心疼的搂住自家夫人,轻声安慰她,可是现在,看着她卖惨扮柔弱,一把年纪行将就木,却哭哭啼啼,只觉得憎恶,觉得恶心。 可她知道现在撕破脸,对她没好处。 也明白陈氏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就是想跟以前一样,让她心疼她,让她继续无怨无悔的替她卖命。 所以,即便心里再恶心,再反胃,朱婆子还是强忍着,跟以前一样,上前搂住陈氏,轻声敷衍安慰,“我的小姐,你受委屈了,我都知道…” “你不知道,我,我这次可是遭了大罪了,我从没受过这样的罪,差一点就被砍头,人首分离,都怪那崔瑶,那个毒妇,她杀了那个孽种,还陷害我,想让我当替死鬼,杀千刀的…” 陈氏还是一如既往,只要对她不利,就会遭受她的破口大骂。 只是才短短几天,陈氏口里的孽种,就从木婉云,变成了木尘,朱婆子一时间还是有些恍惚。 可陈氏显然觉得还不够,骂完崔瑶,又紧跟着骂了木婉云,把她明明能救她,却眼睁睁看着她这个亲生母亲去死说了一遍,免不了又问够了祖宗十八代,还有她的儿女,当听到陈氏诅咒木婉云不得好死,死了下地狱,所生的孩子,男子世代行乞,女子世代做娼妇,朱婆子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只是,趴在朱婆子肩头的陈氏,并没有发现。 没听到朱婆子像过去一样温声细语的安抚,顺着她的话,跟她一起骂,陈氏虽然略微有些不满,可这显然无法让她闭上嘴巴。 她真是憋了太久了。 虽然这些天,她已经不知道骂了多少遍,可是那都是对着空气,如今,终于有人听她骂,她自然是要骂个痛快。 不知骂了多久,最后她又骂到了大理寺,虽然大理寺后来为她查明真相,把她无罪释放,还给她送钱,还把朱婆子送回来,可她也不感激,甚至怨恨他们没第一时间就查出真凶来,让她在大理寺遭了罪。 朱婆子听着,脸上的嘲讽险些压不住,如果陈氏留神,肯定会发现。 只是这会儿,陈氏所有的心思,都在要骂个捅快诅咒这些对她不起的人上。 一直到骂到口干舌燥,声音嘶哑,她才消停下来。 看着朱婆子脸上已经微微干涸的血迹,她眼神微微有些不自然,可很快就眨巴了下眼睛恢复正常,甚至拔高声音怒斥,“你也是,也不躲着点,那个,还不赶紧去擦擦,血呼啦差的,我看着眼睛疼…“ 陈氏说着,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她顿时嘴巴一扁,露出委屈巴巴的样子,冲朱婆子抱怨,“我饿了,你去给我弄些吃的来…“ 说着,她咂摸了下干涩的嘴,冲朱婆子道,“你还有私房钱吗?” 说着,还带着一点撒娇和不满的语气,“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都没吃好,你去给我买我最爱吃的那家…” 不等陈氏报完菜名,朱婆子已经拉下脸,直接呛回道,“夫人,老奴早就身无分文了,若是有,当初也不会被卖…” 说着,她冷着脸,不再去看陈氏。 陈氏却似乎并不相信,还埋怨,“你,你少糊弄我,当初我可没亏待你,怎么,现在连你也欺负我不成?”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她是什么人,可听她这般不要脸,还理直气壮,朱婆子还是气的心口作疼。 可这次,她没惯着她,直接冷声道,“如果夫人觉得是欺负那就是欺负吧,还有,夫人当初待我是不薄,可是我攒的那些银子,最后兜兜转转全都花在夫人身上了,说起来,咱们也两不相欠了…” “你?!” 大概是没想到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老仆,竟然会对自己甩脸子,陈氏又气又急,声音都尖锐了几分,“老货,现在连你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 说着,她随手拿起身边能拿的一切东西,尽数朝朱婆子身上砸去。 朱婆子躲闪避开,陈氏看她还敢躲,更是气的胸口吭哧起伏。 又是一连串的问候怒骂。 朱婆子全程站的僵直,脸色冰冷。 许是也察觉朱婆子跟以前的不同,陈氏心里微微一顿,随即又哭了起来,嘴里不断呢喃,什么把她从村子里带出来一类的话。 朱婆子本不想提的,都是陈年旧事,可这会儿,见对方还想仗着旧事拿捏自己,也忍不住想问一问。 “夫人,当年,你说跟我情同姐妹,不舍得跟我分开,所以想让我跟你一起去城里,撺掇我卖身给你做奴婢,还说,只是名为奴婢,实际还是姐妹…“ “对,这些年,我对你不够好吗?当年那个贱人还在的时候,府里日子何其风光,就连你,不都有几个丫头伺候,怎么?如今我落魄了,你也敢跟我拿乔了?” 不等朱婆子说完,陈氏就理直气壮的拔高声音,似乎终于找到了站住脚的理由。 朱婆子都被她这副样子气笑了,可却没有跟过去一样被她蒙蔽,到底等她说累了,才语气清冷又说下去,“对,我承认,那些年,我也过了几年风光日子,可是夫人,谁家大户人家的管家婆子不都是这么过的?再说,就算那个时候,你凡是有个头疼脑热,肩酸腿疼,不都是让我衣不解带的伺候你?!“ “那,那还不是因为我信任你?” 说到这里,陈氏微微有些不太自然,可语气还是惯常的理直气壮,只是心里也不禁诧异,这婆子该不会是怀疑什么吧? “好,你说是,便是吧。” 朱婆子有些有气无力,对于陈氏的狡辩,她现在看的清楚,也不盼着她能说公道话,可是憋了许久的话,还是想一吐为快。 “我要说的是,你曾经答应过,等我到了及笄,就放我回去成亲,可后来你却捏着我的卖身文书不放,非让我和你一起进京,你可还记得…” “奥,你原来是因为这个,怎么?还惦记着那个人?” 陈氏似乎是回过味来了,记忆也跟着回去儿时住了几年的村子,那时候,她和朱翠红,还有一个叫岑锐的一起长大,岑锐是村子里郎中的儿子,那种小地方,郎中可是倍受尊重,从小学医术,将来也要做大夫的岑锐也是人们眼里追捧的香饽饽,何况,岑锐本身也长的文质彬彬,一身月白色长袍,看着就跟村子里灰头土脸还流鼻涕的土孩子不一样。 那时候,陈氏也是众多喜欢岑锐的女孩子里的一个,可惜,她没有朱翠红命好,朱家人救过岑锐爷爷的命,两家约定好等岑锐和朱翠红大了,就让二人成亲。 自从知道心心念念的岑小郎君将来要娶各方面都不如她的朱翠红之后,陈氏就嫉妒的发狂,更让她抓狂的是,她的父亲竟然还被朱翠红的父亲处处压一头。 不过这都是陈年旧事了。 直到死,朱翠红那个愚蠢的父亲,都不知道当年的事情。 想起旧事,陈氏尘封的记忆似乎一下子都回来了一些。 看朱婆子的眼神,也透着一些鄙夷,语气也是十足轻蔑,“愚蠢,就算当年你嫁给了他,又能有什么好,男人哪儿有几个好的?就连…” 说起木蔺,陈氏心里宛若被刀子狠狠剜下了一块,脸上都带着一点狰狞,却又像是不愿意多说,岔开话题,“再说,当年你和他虽然有婚约,可是你们并没多少感情…“ 听到陈氏这话,朱婆子眼底掠过一丝寒光,也有些口不择言起来,“那是你以为,你遇人不淑,可不代表所有人都这样…” “你?!你…” 本就沉浸在被人辜负里的陈氏,顿时觉得心神惧震,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从小陪着她的朱婆子,用力捂着心口,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第217章 让唾沫星子淹死她 而朱婆子这次也没惯着她,甚至看她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反倒是觉得解气,顺手捡起旁边堆叠的待洗衣物就走了出去,留下一句,“夫人自己待一会儿,我先去给夫人把衣物洗了。” 说罢,也不等陈氏反应,就抄起几件衣物,还有自己身上的包袱一起转身出去。 一副老西子捧心状的陈氏,做梦都没想到,苦苦盼着的朱婆子,竟然都会无视她。 察觉朱婆子真的已经走远,她也懒得再表演,神情一瞬间恢复狰狞,嘴里含混不清的骂着,“老货,就你,还想嫁给岑锐,让你勾引岑锐,活该,我就是要让你留在我身边,给我当一辈子的老奴婢。” 骂了一通,陈氏仿佛才觉得疏解了一丝心头的郁气。 环顾一圈,看着仍旧乱糟糟满是臭味的屋子,她又想忍不住破口大骂,可想起如今自己过的日子,她又只能生生忍住。 她不傻,朱婆子还肯回来,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的,都是她用顺手的人,她无论如何也得让老货继续为自己卖命,把她伺候舒服了。 一起几十年,她自问还是了解朱婆子的。 那老货如今无依无靠没处去,是把她看的很重的。 之前那般不给她面子,顶撞她,许是还记恨上次她没有把她留下,眼睁睁看崔瑶把她卖了。 想着,陈氏眼珠子咕噜一转,很快就想出了对策。 而朱婆子也不是真心要去洗衣物,躲清静。 她把那几件衣物和她带回来的衣物一起混洗,那几件衣物是她离开时,顺手拿的几个得了花柳病快瞒不住的老女人的,自己虽然也貌似得了,可时间还浅,不足以让陈氏尽快传染,说着,她又用力把衣物一起踩了踩。 又往盆里添了水,想起什么,又放下,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还有一个老厨娘,府里也没几个人了,老厨娘日子也过的轻省。 正在边磕瓜子,边教训给她帮工的小丫头,看小丫头笨手笨脚,气的单手掐腰,就扯着小丫头枯黄的头发一顿教训,小丫头被她扯的又是哭喊,又是告饶,老厨娘才作罢。 耳边传来脚步声,老厨娘一扭头,就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怔了一下,嘴里咽了一口唾沫,才脱口喊出,“朱…” 她是想喊朱妈妈,可又想起朱妈妈被卖掉的事情,硬是没喊出口。 朱婆子显然也没心思跟她计较,边往里走,边嫌弃的一脸挑刺,等到人彻底进了厨房,已经忍不住呵斥,“又欺负小丫头,老高,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熟悉的腔调,让厨娘高秀兰有些恍惚,可她很快打了一个激灵,纳闷不解的打量了朱婆子一眼,未弄清之前,她还是压着自己的脾气,挤出一丝笑问道,“这不是朱妈妈,前些个儿听说,你不是…” 说着,她那一双尖锐毒辣的眼,不时往朱婆子脸上偷瞄,似乎是想要捕捉到什么。 可她注定还是失望。 朱婆子在大宅门里待了半辈子,最是清楚底下人的弯弯绕绕,她平日里仗着是夫人身边得脸的,没少压制她们,她们也是露服心不服,当面和颜悦色背地里骂的比谁都难听,也是常有的,可她并不计较。 只是,若是让她知道,自己被卖了,还是被卖去那种地方,即便是如今赎身回来了,只怕也是咱们的被轻慢瞧不起的。 所以,她不露声色的露出愠怒和不满,挑眉看着还在自己身上疯狂打量的高秀兰,低声呵斥,“不是什么?” “我前些日子有事回了一趟老家,也不知哪个腌臜东西,竟然造谣我被卖了,我跟夫人是什么情分…”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布满沟壑的脸上,又平添了几丝怒气,目光来回刮着高秀兰,“你们是怎么伺候夫人的,怎么能…“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毕竟,一来,实在是难以启齿,二来,她也不是真心心疼陈氏,不过是借个由头,训斥一下底下不长眼不老实的婆子罢了。 “哎呦,朱妈妈,您这就为难咱们了,这府里如今也没几个人了,要不是还顾及以前的那点子情分,我也早就离开了,夫人的脾气您还不知道…” 说着,高秀兰一通挤眉弄眼,作势还要去拉朱婆子的手,被朱婆子嫌恶避开,她才讪讪一笑,缩回手,忙笑道,“那个,府里前些日子出了事,您都知道了吧?” 说着,又小心翼翼觑了朱婆子一眼,还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老脸虚拍了一把,“我这猪脑子,朱妈妈跟咱们夫人是什么情分,肯定是知道了,才回来的,唉…” 她低叹一声,虽然夸着,可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恭敬,反而有些鄙夷和幸灾乐祸,最后话锋一转,又小心翼翼问道,“朱妈妈,您以前就是管着咱们的,那有什么事,我可就直说了?” 见朱婆子不反对,她清了清嗓子,带了一点埋怨和抱怨,“咱们虽是签了卖身契的,可也是兢兢业业做活的,这都几个月了,府里欠的月钱,什么时候补发给咱们?这家里都没米下锅了,我那儿媳有了身子,还等着我拿月例回去…” “急什么,我这不回来了,放心,不会少你半个子儿…” 朱婆子说着,人已经在厨房溜达了一圈,只寻到一碗还温着的鸡蛋羹,端起来就要往外走。 高秀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拔高声音笑道,“朱妈妈,我就等好消息了?” 没等到朱婆子回答,她脸上笑意倏忽消失,又忍不住啐了一口,“老虔婆,装什么大尾巴狼,还以为是以前风光的时候呢,夫人,呸,狗屁夫人,落地凤凰不如鸡,夫人都进了大狱,你还跟我装什么狐假虎威…” 骂了一通,高秀兰解了气,想起自己那碗还没吃进肚子里的鸡蛋羹,又忍不住一阵肉疼,最后所有的怒火和郁气,又都化在手上,对着小丫头柔软的腰肢狠狠拧了一把,直到小丫头满脸泪水告饶,她才铁着脸松开手,连忙让小丫头去给她重新蒸一碗鸡蛋羹。 朱婆子已经端着鸡蛋羹回到了陈氏所在的院子。 不出所料,陈氏骂累了,便闭上眼养神。 等她弄出一点声响,陈氏知道她要回来了,才又开始卖惨,嘤嘤嘤的哭诉,自以为可怜,可是朱婆子听了,只觉得无尽的厌烦。 可她还是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继续能忍受,打开帘子走了进去。 听到打帘子的声音,陈氏声音又大了一些,无非是念叨自己饿,念叨自己命苦。 朱婆子眼底掠过一抹厌烦,可很快就压了下去,一边把鸡蛋羹放在桌子上,一边起身去打开窗户,通风。 毕竟,这屋子里的气味实在是太难闻了。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陈氏还偷偷拿眼看她,看到桌子上放着的鸡蛋羹,下意识就吞了一口口水。 她自己许久没吃过好东西了。 她从大理寺出来,厨房按时给她送饭,可那些饭都跟馊了没两样,问就是账上没钱,他们顾念旧情没离去,已经是他们有良心,让她这个夫人别太计较了,再问,就是月钱,和接下来的用度。 她哪里会知道这些,她本身就不是个喜欢管事的,以前有木蔺,还有木婉云,再后来是崔… 呸。 好端端,提那个贱蹄子做什么?! 这么一走神,朱婆子已经端着那碗鸡蛋羹走了过来,她赶紧扭头,装作生闷气的样子。 朱婆子见状,自然明白,这是等自己去哄,虽然心里厌烦,可到底还是习惯性说了几句,“夫人,吃几口吧…” “不吃,让我饿死好了,你,你还回来做什么?你不是也跟他们一样厌烦我,不想管我,让我饿死,臭死,怄死好了!” 陈氏还想跟你以前一样耍性子。 只是埋头表演的她,看不见朱婆子眼底的冰冷和鄙夷。 “夫人,你可想好了,真的不吃?“ 她作势拿起勺子… 陈氏急了,五官都有些纠结起来,最终,对吃东西的渴望,还是让她演不下去,只是,却还是故意做出我一副宽宏大度的样子,对朱婆子颐指气使,“好了,看在你这老货对我还有那么点忠心的份儿上,拿过来吧。” 朱婆子心如明镜,却压住讥讽的唇角,把鸡蛋羹拿过去。 陈氏却不接,反倒是还对着朱婆子努努嘴巴。 朱婆子明白,陈氏似乎是想让自己喂给她吃,心里又是一阵厌烦,却还是依了,只是动作却很粗鲁,毫无伺候人的小心,好在陈氏也不是过去那个精致的贵夫人了,她早就饿的头眼发昏,那鸡蛋羹一送到嘴边,她就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吞咽,也没有注意到朱婆子动作比之前敷衍粗鲁。 一碗鸡蛋羹下肚,陈氏才觉得自己像是又活过来了。 也有力气想旁的事情。 想起什么,她一把抓住朱婆子的手,“你从哪里寻到的鸡蛋?你是不是骗我,你还有银子…” “夫人,我找遍了厨房,才找到一个鸡蛋,给你做了这碗鸡蛋羹…” 意识到什么,朱婆子毫不避讳。 “竟然,竟然是真的,那…“ 陈氏似乎开始为生计发愁了,朱婆子都有些意外。 可很快,陈氏纠结的脸就化为怨毒,抓着朱婆子的手,用力道,“老货,你去找木婉云,我是她亲娘,她必须养我,你放心,等我有了钱,你也会好过…” 说着,陈氏似乎想的什么,眼底狠毒更甚,甚至还带着一点咬牙切齿,“那贱人要是不肯,就让人堵在她那府邸,还有她开的那些铺子,让大家都知道她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不管生母,活该天打雷劈,让大家都去唾弃她,我看她还风光什么,还做什么生意…” 说到最后,陈氏脸上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原本灰白的脸色,都带出一抹红晕。 朱婆子却没有像过去那般,立即附和,反而是静默,只等陈氏说完,才长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第218章 或许喜欢看这出戏 “夫人,这么多次了,您怎么还没勘破?” 朱婆子没头没脑的话,让陈氏有些怔愣,虽然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却也本能的觉得应当不是什么好话。 可有了之前的教训,她也担心彻底得罪了朱婆子,自己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可是憋着,她心里又难受的紧。 两种情绪来回交织,拉锯,让陈氏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绿。 好在朱婆子也没跟她打哑迷太久,便直接跟她把话说开点透,“我说夫人,咱们跟大小姐交锋这么多次,难道您还没看清楚自己压根就不是大小姐的对手,您仔细想想,自从大小姐对您死了心,哪次您占着好了,最后,不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啊,要我说,咱们就别去自找不痛快…” 不等朱婆子把话说完,陈氏已经瞪圆了眼睛,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朱婆子倒是有些意外,陈氏竟然能这么容易就想通,她其实压根就没想几句话劝通陈氏。 她甚至还准备了更多的话,只是看情况,是不用多费唇舌了。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想,或许,陈氏是经历了这一遭,也吃了点教训,脑子变聪明了? 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她还是尽量往好处想。 再说,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想起过去,她撺掇陈氏对大小姐做的那些事,她自己都有些后悔,还好,大小姐不计前嫌,把她救出囹圄。 她其实也明白木婉云不是真心要救她,大概是想利用她对付陈氏。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大小姐对陈氏是半点不念生养之恩。 她不觉得这是错。 她若是木婉云,也不会比她做的好。 不,只会比她更狠。 因为陈氏,不值得。 为母不慈,为女又何必孝?!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陈氏都没有真心对过这个女儿,反倒是还沾了木婉云不少光,她觉得木婉云应当已经算是偿还了生养之恩了。 她恨陈氏,要报仇,木婉云给了她机会,她是打心里感激的。 而且,就是刚才,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陈氏以前也就是仗着大小姐在意她这个母亲,才作威作福,她自己就是个没本事外厉内荏的纸老虎,也不知她这样一个人,是怎么有福气生出木婉云这样的是好女儿的?! 可惜啊,她已经生生作没了母女之情,她的女儿,亲生女儿,盼着她能万劫不复那。 想着,朱婆子心里竟然生出一种快感。 脸上表情也生动了起来。 这时,就听到陈氏咬牙切齿脱口而出,“你,你说的太对了,我就说自己最近事事不顺,肯定是木婉云,她就是个丧门星,是她诅咒了我,不行,得找大师做做法…“ 原本还庆幸的朱婆子,彻底被陈氏这一番自说自话给弄懵了,待反应过来,又哭笑不得,自己可真是失了智了,陈氏这种但凡不如意都赖别人的,怎么会突然学会反省,如今这番,倒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只是心里还是难免觉得恶寒。 一个母亲,亲生母亲,在得知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不仅不愧疚悔改,反而是还怨怪,还诅咒。 呵。 呵呵。 朱婆子心里发出一阵阵冷笑,眼看陈氏越来越激动,都要把木婉云说成是恶鬼,还要把人家打进十八层地狱,赶紧出声打断。 “夫人,鬼神之说,说不得啊…“ “什么说不得,不是你提醒…” “夫人…” 朱婆子突然有些无力,可还是强忍着恶寒和厌恶,打起精神,装出一副体贴为你好的样子,苦苦劝道,“夫人,我的意思是,与其硬碰硬,不,我是说,咱们还是别去找大小姐的不快了,咱们论计谋还是论实力都比不过,而且,大小姐毕竟受了委屈,咱们不好再去伤她的心…“ “委屈?她受了什么委屈,她如今是过上好日子了,大宅子住着,身边婢女成群,可她哪里还记得我,我这段日子过的…” 说到伤心处,陈氏眼泪汪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嘴里忍不住又埋怨起木婉云来,什么逆女,什么小贱人,都不要钱的往外冒。 让朱婆子不堪其扰。 脸色也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夫人,大小姐不论,你好好想想,如今,真正要怪的是老爷,他才是让你和大小姐离心的罪魁祸首,而且我还听说,之前他打着为少…为木尘寻找大夫的名义,从崔氏那要了不少的银子,那些银子去哪儿了?” 经朱婆子这么一提醒,陈氏才恍然想起自己还有个木蔺要恨,眼里的泪光逐渐烤干,怒火让她浑身颤抖,她死死的掐着朱婆子的手,几乎陷进朱婆子手背里,疼得朱婆子一阵倒抽冷气,努力甩了好几次,都没把陈氏的手里甩开,无端平添了朱婆子对她的憎恶。 而他浑然不知,还狰狞着一张脸,用力咬牙切齿,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你说的对,是木蔺,那个猪狗不如没良心的,他辜负了我,他说过一辈子待我是好,还答应过爹爹,一辈子不纳妾,他,他骗了我…” 只是陈氏说着说着,竟然委屈的哭了起来。 越哭越凶,都让朱婆子以为自己可算是把陈氏扶上正轨了,也没那么在意手背背掐出的血痕,结果陈氏哭了一阵儿,抬起袖子抹干眼泪,突然泪光灼灼看着她,委屈又不甘的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如今无儿无…那女儿跟死了也没两样,他,他又在外面有了新家,有儿有女,还有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他还肯回来吗?“ 朱婆子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阵发黑,看着正在哭哭啼啼让她想办法的陈氏,只觉得哑口无言。 真的是… 理解不了。 面对受了委屈的女儿,就是破口大骂,问候身体某些部位。 提到辜负了她,在外面养外室的贱男人,竟然,竟然她娘的还想挽回? 她都想好好甩陈氏几个八巴掌,问一问,她脑子是不是有病?! 陈氏没等到她回答,也不太在意的样子,一边去摸索镜子,一边抬手整理头发,嘴里念念有词,“我生了大病,容貌早就不胜往惜,如今吃不好睡不好,又拿什么跟外面那小妖精比?!” 说着,眼底精光一闪,似乎是想起什么,又怨毒道,“要是那个小贱人乖一点,老爷,也不会不愿意归来…” 朱婆子陡然睁大眼睛,嘴巴微张,说不出话。 她整个目瞪口呆。 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脑子? 怎么自己以前就没发现陈氏脑子有问题? 甚至,以前她对陈氏的所有思想和想法都一力维护。 那说明什么? 说明自己的脑子,以前也是有坑的?! 眼看陈氏越跑越偏,朱婆子深吸一口气,“那个,夫人想挽回老爷,也不难,那个,夫人才是老爷明媒正娶的正室,咱们,咱们该大度,男人都喜欢大度贤德的女人,咱们去把那外面的女人接回来…” “你说什么?接回来?!“ 原本还以为自己出主意,能让陈氏在意,结果陈氏脸突然就血毫无征兆黑了,声音都要尖锐了几分,带着几分不敢置信,怔愣,又狰狞看向朱婆子。 “你这老货你脑子没问题吧?你让我把贱人,还小贱人接回来?我凭什么?!” “可…” 朱婆子再次有些跟不上,只能苦哈哈解释。 陈氏却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暴躁崩溃,“我是正室,只要我不点头,她就是见不得光的外室,老货,你提醒了我,当初,崔氏的荷包还没拿回来,崔氏害我,大理寺判她补偿我,那荷包是我的,崔氏心思多,里面肯定另有乾坤,你点几个人,跟着咱们一起,去把荷包拿回来…” “啊…” 朱婆子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顿时喜笑眉梢,在她以为事情已经脱离掌控够,事情又奇迹般回到了正轨。 一边往外走,一边感慨陈氏可真是个奇才。 至于府里那些人不听使唤,不可能的,除非他们不想要月钱了? 于是,很快,陈氏和朱婆子,就带着木家仅剩不多的家丁婆子浩浩荡荡去小巷,讨要荷包。 甚至还带上了京兆尹的衙差。 沈兴沈大人升迁之后又重新回到京兆尹任府尹,果然,还是这个位置最适合他。 不过他如今也是得陛下看重的京兆府尹。 听说是木家夫人报案,他本不想理会。 可听说是去跟木蔺讨要崔氏的荷包,他顿时来了精神,还不忘让人去槐园通知木婉云,嗯,他觉得木小姐或许会喜欢看这出好戏。 第219章 有脸指责我?! 只可惜,他这次猜错了。 木小姐听他派去的人说完之后,全程淡淡的,还是那人再三恭敬询问,“木小姐,我们大人已经去了,大人交待了,晚了,可就没乐子了…“ 那人说着,语气微微有些不自然,嗯,这是大人的原话没错,就是,这话总让他觉得哪里怪怪的。 更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大人明明说了,只要他这么跟木小姐一说,木小姐肯定会来。 可他这都说完好半天了,木小姐却始终不曾言语,只是盯着手里的请帖。 想着,他抬头瞥了一眼,更加确定,就是请帖。 他在京兆府有一段日子了,是见过这东西的,绝不会看错的。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抬手摸着自己的头,心里的狐疑和担忧,让他表情微微泛起一抹苦涩,只是,在他们大人都十分恭敬的木小姐面前,他可不敢不恭敬,所以,那抹苦涩,最后被他硬生生扭成唇边一丝带着恭敬的苦笑。 心道,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份差事,他娘嘱咐他,可一定得好好干,这可是他头一次被京兆尹吩咐单独办差,嗯,应当算是办差,临走的时候,京兆府尹沈大人还特地语重心长的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好几下。 他当时还立下军令状,一定要好好办差。 可没想到,他突然有种要办砸的感觉,尤其,木小姐始终不肯松口,他几乎没忍住想要哭出来。 木婉云心思都在刚收到的请柬上,心里有事,也没多留意身边,还是身旁红玉突然发现出声,诧异看向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儿,低着头,摩挲衣摆的小衙差,“你怎么还不走?” 闻言,小衙差六子鼻子一酸,眼里的灼热几乎抑制不住,有什么东西快速在眼里汇聚,随时都玩淌出来,可想到他娘的嘱咐,娘说了,六子是大孩子了,不能随随便便哭鼻子,想到娘,他才咬着牙,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只是他这副样子,还是没逃脱红玉的眼睛。 红玉把他的样子尽数收入眼底,忍不住惊愕,“你这是做什么?谁欺负你了?” 说着,上下打量了六子一眼,看着也就十五六岁,比她还要小上一些,可也算是衙差了,怎么动不动哭鼻子。 木婉云也循声抬起头,六子一怔,不知怎么的,本来已经控制住的眼泪,突然失控,这一幕,恰好被木婉云看个正着。 刚好看到六子那眼泪啪嗒落下来,又急忙背过身,用袖子去擦,嘴里还咕哝着,“没,没人欺负我…” “那你哭什么?” 红玉毫不留情戳穿。 “我,我没哭…“ 六子有些心慌,怕被人小觑,赶忙用袖子抹了抹眼角,才重新转过身,还努力挤出一抹笑,对着红玉和木婉云笑的灿烂。 只是他这副样子,却逗乐了木婉云和红玉。 尤其红玉,更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几步走到六子跟前,用手指点了点六子红彤彤的眼睛,笑道,“还说没哭,那我眼前的红眼兔子又是谁?” 被眼前漂亮的跟仙女一样的姐姐当面取笑,六子欲哭无泪,最后垂头丧气的低下头,努力攥着拳头,想了想,正要准备告辞,结果就听到木婉云柔声道,“红玉,你跟这位衙差小兄弟一起去看看,归来跟我讲讲。” 闻言,红玉眼里跃跃欲试,却心思一转,想起什么,含笑觑了六子一眼,惊呼,“原来,你是担心小姐不去,你们大人责罚你?” “嗯?沈大人这么凶的吗?” 红玉不等六子开口,又纳闷道,见六子着急忙慌要解释,又连忙道,“沈大人看着挺好脾气的…” 她还真认真回忆了一下,沈兴沈大人跟他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每次不管是在街上碰见,还是有事去京兆尹衙门,沈大人总是笑眯眯的,不只是对他们家小姐,有时候对他们这几个跟在小姐身边的也是一样。 木婉云见状,也在心里想了想,似乎沈大人对她是挺恭敬的。 嗯。 难道是因为卢枫的关系? 毕竟之前好几次木家人来找她麻烦,卢大人和沈大人都在场,兴许,沈兴是嗅出她和卢枫关系不一般。 这么想着,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手里的那份请柬上,手指一点一点敲打桌面。 心里忍不住琢磨,卢夫人特地给她下请帖,究竟是真的感激她的救命之恩,还是有别的目的。 虽然她自认和卢枫关系再正常不过,可是上次送卢夫人回卢家,她也敏锐察觉卢家管家对她的态度似乎是有些不寻常。 可不管如何,这邀约,她都是推拒不得的。 心里有了决定,她心情也明朗了起来。 见红玉还在打趣小衙差,忍不住为小衙差解围。 “好了,赶紧去备车,嗯,沈大人盛情邀约,咱们总是不好拂了面子的。” 说着,又快速看向小衙差。 只见小衙差适才还欲哭不哭的样子,顷刻间便眉飞色舞起来,不等木婉云再说话,便开口抢道,“那我这就去跟我们大人汇报。” 说着,已经一溜烟跑了出去,还因为跑太急,差点摔倒。 看的红玉捧腹大笑,等小衙差跑没影了,才回头笑道,“这沈大人,从哪儿寻的这生瓜蛋子?” “好了,一口一个生瓜蛋子,你也比人家大不了几岁。” 木婉云打趣。 “那怎么一样,我从小跟着小姐,可比他稳重多了。” 木婉云看红玉自吹自擂,没忍住,伸出手,用力弹了弹红玉的额头,红玉抱怨的嗔了她一眼。 木婉云立即道,“还去不去了?” “去。“ 红玉立即道,想起什么,又道,“可是小姐,你之前不是说…” 之前小姐分明是说不想理会木家的事情了。 “这不是盛情难却,再说,咱们乔装一下,混在人群里,准备几个帷帽,好了,再不走,那小衙差又要哭了。” 听自家小姐这么说,红玉赶紧吩咐下去。 不多时,两人已经坐在了马车上。 木婉云看着满嘴奚落小衙差的红玉,心里明白红玉是想起了家里年纪跟小衙差年纪相仿的弟弟,只可惜… 想到什么,木婉云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提起这茬,心思一转,想到小衙差来时说的事情,心里隐隐也生出一丝期待。 想来是那朱婆子出的主意。 朱婆子是陈氏身边的人,一向对陈氏忠心耿耿,这次,也是被陈氏伤透了心,才跟陈氏决裂。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想到上一世,朱婆子后来也跟陈氏决裂,朱婆子同样被卖去那腌臜地方,朱婆子却买通了木家人,送了陈氏一份大礼。 不知这一世,朱婆子还是会不会送陈氏这份大礼? 想着,她眼底竟然生出一丝的期待。 而另外一边。 就在朱婆子气势汹汹准备去找木蔺和阮娘讨要荷包的时候,柳花巷里,也正上演一场好戏。 其实自从那日陈氏发现了木蔺和阮娘的事情,虽然木蔺当时维护了阮娘和两个孩子,可阮娘也头一次发现了她视为退路和倚靠的木蔺,其实压根不是和善之人,相反,他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冷清之人。 原本她带着孩子回来找木蔺,就是看重木蔺是太傅,觉得可以当做依靠。 可没想到,等重逢,才发现木家早就已经朝不保夕。 后来,又陆陆续续打听到木蔺和木家的事情,知道他早就不得圣宠,如今也没有官职傍身,原本会赚钱的女儿也已经跟他断了关系,儿子还染上五石散成了疯子。 也是那时候起,阮娘心里就开始萌生退意,打算带着孩子离去。 毕竟,她做花魁那么多年,可为自己寻了不止一个退路。 也就是看木蔺身上还有银钱,也愿意替她们母子花,这才没有及时抽身。 可没想到那天,她只是无意中在院子里捡到荷包,便又发现了一些事情。 看到过去那个风光无限出入车马奴婢成群的木夫人,如今竟然沦落到那般凄惨。 而木蔺,全程对陈氏没有半分怜惜,虽然看似木蔺是维护他们母子三人,可她是青楼出来的,看多了男欢女爱负心薄幸之事,哪怕后来动心,决定也走一走红尘路,也为自己寻好了退路。 所以,她眼睁睁看着木蔺为了维护他们母子三人一点点把那陈氏逼到绝境,却没有半分动容,只觉得凉寒,有朝一日,若是她也人老色衰,或者缠绵病榻,那陈氏就是她的下场。 何况后来又亲耳听见木蔺承认,欺骗陈氏养仇人之子,离间他们母女,她当时心里惊愕的仿佛第一次认识木蔺,惊涛骇浪几乎把她湮灭。 只是她在青楼待的久了,越是内心激动,表面越是平静,所以,即便是木蔺,也没有看出什么。 可她打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开始收拢手里的值钱东西,准备离开了。 尤其,后来又发现那荷包里还有银票,那就更让她下定了决心。 于情,木蔺不值得托付。 于理,木蔺的钱,还是从儿媳那骗来的,不,也已经不算儿媳了,听说那崔氏杀害亲夫,陷害婆母,如今已经在大理寺狱里等着砍头示众了。 想着,阮娘更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跟木家那样腌臜,又晦气的地方扯上关系。 所以,在偷偷把值钱的东西都兑换成银钱之后,她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在借口让木蔺去给她买最爱吃的桃花酥把他骗出去后,便带着儿女和婢女小厮,以及所有的家当离开了。 对了,离开之前,她还给木蔺留下了一封绝笔。 上面只有一句话,她实在是太可怜陈氏,如今陈氏无儿无女,她同为女子,于心不忍,可她也知道,她只要一日不离开,木郎不会舍得回去,所以,她只能含泪离开,把她心心念念的木郎还给那个可怜的女人陈氏,还让木郎别再找她,甚至还许诺一定会好好的扶养他们的儿女成人。 木蔺买完糕点归来,看到的就是空空荡荡的家,只有桌子上那封墨迹还没有完全干涸的书信,他把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没忍住把信揉捏成团,最后又小心翼翼的舒展开,然后老泪纵横的,就要去找人,把他的阮娘拦下来,他,他才不要回去看那个整日只知道抹眼泪哭哭啼啼的陈氏。 早些年,他或许对陈氏还是有些情分的,可是随着陈氏犯蠢,随着陈氏越来越没用,越来越老,他对陈氏的情分也彻底耗干。 何况,如今木婉云跟他们已经断亲,他也只当没有她那个女儿,更关键,阮娘的儿女,他的孩子,都个顶个的优秀。 他已经在沈阔那看不到希望了,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阮娘和他的那个女儿,那个女儿将来可是要进宫,宠冠六宫的。 所以,无论如何,他必须要把她们寻回来。 同时心里也暗暗认定,肯定是陈氏跟阮娘说了些什么。 不然好端端的,阮娘为什么要带着孩子离开,阮娘信里没提,可她处处让他回去,他不信陈氏什么都没做。 陈氏… 想着,木蔺暗暗磨着后槽牙,大有,如果阮娘和孩子们寻不回来,就要去找陈氏算账的打算。 而他刚出门,就看到一伙儿人浩浩荡荡挤进巷子里来,为首的正是京兆尹府尹沈兴沈大人,作为昔日的同僚和下属,木蔺很是没客气的冲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焦急道,“沈大人,你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事寻你帮忙?” “呦,那倒是巧了,我也正好要寻木,木老爷…” 沈兴眼尾一挑,露出些狡黠来,看着浑身蓬头垢面,还透着一丝急迫的木蔺,倒是难得好心情,主动询问,“不知木老爷找我有何事?” 木蔺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已经落到跟在沈兴身后的人上,一双眸子几乎要喷火,挣扎着就要扑过去,嘴里怒吼斥骂,“陈氏,你还敢来,你说,你到底跟阮娘说什么了?!” 陈氏仍旧病恹恹的,朱婆子和府里的另外一个婆子,很费力的扶着她,颤颤巍巍跟在京兆尹吩咐人身后,本来她就满腹委屈,一路攒着劲儿要跟木蔺算账,可没想到,账还没开始算,木蔺就先冲她发难。 一瞬间,陈氏只觉得自己委屈至极,同时也愤怒至极,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一股又一股怒火,从她胸口往外涌,最后她同样面目狰狞的冲着木蔺挣扎,嘶吼,“木蔺,你还有没有良心,我差一点被砍头,你不闻不问,拿着木家仅剩的银钱,跟你的外室还有孽障,逍遥快活,如今,竟然还有脸指责我?!” 第220章 癫公癫婆 陈氏的话,让木蔺再次压制不住心头怒火,若说之前他还有些疑虑,如今听了陈氏的话,他就是完全确定了,他的阮娘,还有孩子,柳氏是被陈氏挤兑走的。 目光一扫,他认出来,跟在陈氏身后的可不就是他木家的家丁。 难怪之前阮娘经常支使他出去,或许,阮娘就是怕他撞见,怕他为难,他的阮娘,竟是如此的善良大度,就连受了委屈,都不舍得让他知道,怕他难过,怕他为难。 不,阮娘压根就不是为了陈氏,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她知道他在意名声,所以,不肯看他为了她背负骂名。 这么想着,木蔺更是憎恶陈氏。 阮娘越是单纯善良贤惠大度,陈氏便被衬托的愈发面目丑陋愚蠢又恶毒。 他这么想,也这么骂,对着陈氏劈头盖脸的就是各种挖苦讥讽,嘲讽奚落,还有恼恨,仿佛面前的不是他携手多年的妻子,而是他的仇人,是阻拦他前途和奔向新生的拦路虎,恶毒的毒妇。 大家伙都被弄的目瞪口呆,不是说,要来拿回银票,甚至还把京兆府尹大人喊来了,可怎么还没开始,木老爷就那么愤怒。 甚至有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一切都是木夫人自说自话,压根没什么银钱的事? 陈氏更是也被弄懵了,甚至面对木蔺一波又一波的怒骂,心里反倒是生出一些心虚,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心虚,可这么多年下来,只要木蔺一发火,她就会下意识的反思,即便是这会儿,她也下意识的开始去想自己做了什么,让木蔺如此恼火,可她把自己最近做过的事,都想了一遍,也没想起来,可这不妨碍,她低着头不说话,好像真的做了什么蠢事一样。 朱婆子却敏锐的察觉出一丝怪异,努力的竖起耳朵,从木蔺那些不带脏字却又骂的人灵魂恨不得原地出窍的话里,慢慢拼凑出一些端倪出来。 最后看了一眼被木蔺骂的越来越怂,腰背都挺不起来,甚至头都直接耷拉到胸口的陈氏,在心里骂了一句怂货,却是对着木蔺怒吼一声。 “老爷,你到底因为什么生气,我们夫人从大理寺出来,就一直病着,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要不是家里实在是青黄不接,压根不会来…” 木蔺正火冒三丈,抬头看到是朱婆子,也没有收敛,可迎面对上饶有兴致看过来的沈兴,却骤然哑火。 想起刚才他气头上骂陈氏那番话,虽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却还是有些不自在,毕竟,他是太傅啊,是帝师,让人,尤其是过去的同僚,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可也只是一瞬。 很快他就把所有的不自在,全都化为了对陈氏的不满,怒气冲冲的甩出一句,“若是阮娘和孩子有个不测,陈氏,我不会放过你的?!”他磨着后槽牙道。 他这句话一出,陈氏原本就灰白的脸,更是黯淡下去,似乎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了,朱婆子和另外一个婆子双双用力都险些没扶住,半晌,陈氏才咬着嘴唇,稳住自己,从胸腔发出那句悲鸣,“我,我究竟做了什么…” 她委屈,她不明白,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夫君,为何会如此待她? 她都想过了,若是木蔺诚心告悔,她也会试着原谅他,毕竟,过去几十年,他没有纳妾,也没有别的女人,如今,她年纪大了,他有了心思,其实也能理解。 可她却没想到,木蔺竟然如此跟恨她,当众羞辱她,还一口一个毒妇,那样子,似乎是恨不得她当场去死啊… 她每每想起,都觉得像是有一把刀子在自己的心口剜肉,疼得她四肢百骸五脏六肺身体没一处不疼,疼得她浑身抽搐,心疼的仿佛不是自己的,甚至呼吸都是疼的… 原本以为要干涸的眼泪,仿佛又开始决堤。 可是她都如此痛苦了,木蔺却还是没有一丝疼惜。 这个发现,更是让她无法接受,嘴里不断嗫嚅,重复,为什么? 沈兴冷眼看着这一对,只觉得无比的可笑。 莫名其妙的,还没开始审案子,就有新案子上门了。 而且他突然想起,这木家夫妇过去可还是京城恩爱夫妇的典范。 如此想着,更是觉得新奇又讽刺。 看木蔺似乎情绪稳定了些,他这才找到机会开口,“木,木蔺,木兄,怒火消了吧?不如还是找处合适的地方,仔细跟我说说,是发生了什么?我也好帮你不是?” 他改了几次口,才找准合适的称谓。 木蔺虽然余火未消,可看着沈兴对自己还算尊重,也想起昔日为官时最在意体面,便狠狠一甩袖子,把几乎要灼烧陈氏的眼眸收回来,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才又一脸愤恨和无奈道,“让贤弟看笑话了,实在是家宅不宁,娶了毒妇,家宅不宁啊…” 几句话,让陈氏几乎又站不稳。 沈兴眼底也是寒芒一闪。 木蔺却像是终于为自己找到了借口,一边叹气后悔,一边又用眼刀子恶狠狠的来回刮着陈氏,仿佛陈氏就是他毕生的羞辱,是因为娶了陈氏才会落到如今的田地。 陈氏想开口,可是一开口,就是哽咽。 朱婆子看着,想起之前陈氏还想讨好挽回木蔺,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而木蔺最终还是把人请进了一进的小院子里去。 看着空空荡荡毫无人气的小院子,所有人面色都有些错愕。 木蔺心底的火气更是要死灰复燃一般,又恶狠狠瞪着陈氏,若不是沈兴在,他都可能会直接动手。 而大家伙也终于明白他因何发怒。 “所以,你是觉得是我,是我把她,把她…” 弄明白一切的陈氏,只觉得自己委屈,酸楚在心里蔓延,她浑身颤抖着,看向仍旧怒火滔天的木蔺,还是哽咽着喊出那句,“可我后来压根没见过她…”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陈氏,你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了,你总是扮柔弱,哪怕是对自己的女儿,你都是这副样子,可其实你连自己的女儿都嫉妒?“ 木蔺边说边冷哼,好似是为了印证一般,还提起几件事佐证。 沈兴一边听,一边来回打量这对癫公癫婆。 他心里其实已经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只是这么出好戏,木小姐怎么还不来? 他一边想,一边琢磨着,抬头看到自己从老家带回来那个孩子六子从人群外挤进来,这才会心一笑。 第221章 休书 六子回来了,那木小姐? 沈兴如此想着,眼神快速在人群里一顿寻找,可是来回扫视了几圈,都没有看到木小姐的身影。 难道是被挤在人群外。 那怎么成? 看戏,当然是越靠前越好了。 就在他心里腹诽六子这孩子没眼力劲,穿着衙门官差的统一衣裳,喝令几个看好戏的百姓让让,都不会? 想起六子那孩子刚来的时候,还动不动红眼睛哭鼻子,他有些懊恼让他去通知木小姐。 结果,一抬眼,就看到六子拼命的对他使眼色,那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眨出来了,弄得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暗暗恼火,这孩子有什么不能直接过来对他说,弄这些虚头巴脑的做什么。 结果,眼睛一瞥,视线落在人群里两个头戴帷帽,气质却不容忽视的女子身上。 六子看到自家老大人终于领会到了,赶忙松了一口气。 沈兴怔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是的了,木小姐身边那个叫红玉的最喜欢看戏了,怎么会错过? 原来是戴了帷帽?! 也是,木小姐跟这家人虽然已经恩断义绝,可外人并不清楚内情,少不得还要说木小姐冷心冷情,如此,既能看戏,又不惹麻烦,甚好,甚好。 看着两人隐在人群里,位置嘛,刚刚好,既能不影响看戏,又能不让人发现。 甚至暗暗在心里啧啧,还得是木小姐。 嗯,既然木小姐已经到了 那他也不用拖延时间了。 几个衙差临时搭建了几张桌子,搬来凳子。 自然是就地取材。 几个去里屋搬桌椅板凳的都忍不住啧啧,这可真是搬的太干净了。 屋子里,就剩下几张破旧的桌椅板凳了。 有些见过世面的,甚至觉得是那外室携款潜逃,这么想,也就说出来了。 木蔺一把年纪了了,耳力却极好,当即就跳着脚反驳,“不可能,阮娘对我一片情深,我们还有两个孩子,她怎么可能…定然是她受了委屈,才负气离开…” 说着,木蔺如刀一般的眼风,来回刮着被朱婆子搀扶坐在板凳上的陈氏。 陈氏已经哭过,这会儿好不容易止住哭腔,被木蔺一通怒骂,又忍不住开始掉眼泪,原本就单薄的身子,又开始颤抖起来。 周围人有看不过去的,忍不住劝道,“这位老爷,我,我就住在你们隔壁,我,我没见过这位夫人过来,倒是,你那外室,每天都打发人出去典当东西…” 说话的是住在附近的一个败家子,以前家里也有些产业,后来败光了,大宅子抵出去了,就搬来了这里,也还是无所事事,坐吃山空,有大把的时光消磨。 那阮娘一搬来,就被他盯上了。 以前也是秦楼楚馆的常客,是良家女子,还是秦楼楚馆出来的,他一眼就看得出,不过阮娘那般姿色身段,他也是垂涎不已。 只可惜,阮娘竟然委身一半只脚迈进棺材里的糟老头子,这可真是让他眼红又嫉妒。 其实,他也找机会接近过阮娘,可阮娘很聪明,似乎是识破了他的心思,压根不给他靠近的机会,他只能悻悻收手,可是俗话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虽然他仍旧每天流连窑子,可是仍旧垂涎阮娘,没钱找女人的时候了,就喜欢透过两座宅院之间的墙缝里抠出来的洞,去窥视阮娘,和隔壁,甚至还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想到那些事情,这人看木蔺的眼睛都透着一丝鄙夷和戏谑。 只是正在气头上的木蔺,压根没发现,甚至也不相信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更是怒不可遏的跳着脚怒骂,“胡说,阮娘才不是…” 说着,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可是却又很快重新笃定起来,“就算去典当东西,那也是没办法,阮娘一个弱女子,还有两个孩子,她总是要活下去的…“ 说着,又是抬手冷冷指向陈氏,“是你,是你逼走了阮娘…” 说罢,还又一脸嘲讽和鄙夷看向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摇头吭哧,“别以为,你买通人抹黑阮娘,我就会相信,阮娘是什么样的女人,我最清楚,她最是冰清玉洁,完美无瑕…” “而你…” 说着,木蔺神情陡然一变,冷漠的看向陈氏,“你这个恶毒的毒妇,你赶紧告诉我,你到底对阮娘说了什么,如若不然,我,我…我休了你!” 休这个字一出口,原本还委屈啜泣伤神的陈氏,神情陡然一凝,似乎是不敢置信,踉跄着站起来,睁大眼睛,看向木蔺,哑着嗓子质问,“你你说你要休了我,木蔺,你还是人吗?“ “我为何不能休你?陈氏,你犯了七出,按照律法,我合该休你…” “七出?!” 此话一出,大家目光纷纷不善看向陈氏,眼神晦暗不明。 陈氏也完全蒙了,一手捂着心口,一手颤抖抬手,指向木蔺,哑着嗓子嘶吼,“你,你说,我犯了七出里哪一条?” “不敬夫君,善妒,无子…” 随着木蔺一声声砸下,所有人看陈氏,目光更是深沉,甚至讥讽。 甚至有人小声嘀咕议论,陈氏莫非真是咎由自取? 陈氏彻底疯了,犹如破灯箱一般的嗓子,不时发出讥讽和悲鸣,冲木蔺怒吼,“我不敬重你?我善妒,我无子?” 说到无子,陈氏眼底陡然一凝,似乎是想起什么,随即却仰天大笑,声音凄怆又悲鸣,却又突然一收,歇斯底里看向木蔺,“我无子,对,我无子,可这都是拜你所赐,你,你怎么有脸?!” 可显然,她的质问,已经无法挽回木蔺,木蔺此时,所有的心思,都在寻回阮娘母子三人上,对陈氏的话痛苦,只有报复般的快感,随之,快速看向沈兴。 “沈大人,事情就是这样,我的爱妻,被陈氏这毒妇轰走了,她素来柔弱,还有两个孩子,身上银钱也不多,我实在是担心她们…” 说罢,他还努力对着沈兴拱手作揖,一副拜托的架势。 沈兴其实也看得明白,刚才他借着让手下去搬凳子桌子,打造临时衙门,可实际也是借着机会,让下属去探查情况,而他已然知晓屋子里的情况,他可是断案老手,如此这般,一年都要审理不少,如果没意外,应当是外室跑路。 可她也清楚,木蔺这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好在他处理这种事是有经验的。 已经让人去找九门提督,让人封锁出城的路口,只要能寻回那阮娘,事情便可真相大白。 现在只能等寻到人,就能理清楚一切。 原本他是想先审理陈氏控告木蔺和阮娘霸占崔氏钱财一事,毕竟,崔氏陷害陈氏,大理寺已经判崔氏的钱财归陈氏,当做弥补。 可如今当事人之人的阮娘并不在,木蔺又一副跑了媳妇失心疯的架势,也让他着实有些头疼。 而最关键,这俩老癫公癫婆可是夫妻,如此这般,其实是有些棘手的。 说到底就是家务事。 可对方执意报案,而他又有心让他们给木小姐演一场好戏来拍未来…,嗯,他知道,他不能说。 总之,就是,他还得让戏继续唱下去。 可没想到,关键时候,木蔺倒是给他解决难题的思路了。 若是两人和离,不,被休,那倒是简单了。 他这么想着,也抬头看向木蔺,语气并不恭敬,倒更有些公事公办,“木蔺,你真的要休弃陈氏?” 木蔺一怔,他的确想休妻,之前也跟阮娘说过,如此,他的阮娘就能堂堂正正陪伴在他身边,只是阮娘善良,数度劝阻他… 想到这里,他眼底的怒火又忍不下去,几乎咬牙切齿喊出,“休,如此毒妇,不休何为?” 闻言,沈兴脸色一松,可想到什么,下意识看向人群里头戴帷帽的二人,从穿着看,左边那个应当是木小姐,见木小姐没有反应,他心里一松,随即收回目光,对着木蔺点头,“那好,本官让人给你准备笔墨纸砚,正好,本官当场给你备案。” 第222章 哈哈,刺激 木蔺也是没想到,他跟沈兴虽然认识并不熟悉,倒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的热心肠。 可他也是铁了心要休了陈氏,何况,大丈夫已经宣之于口,如何能躲? 当即便让人铺纸磨墨,顷刻之间,一份休书便跃然于纸上,沈兴当即拿起来宣读。 从此之后,陈氏便是木家下堂妇,跟木蔺,跟木家再也没有关系。 陈氏全程都在抖动,喉咙发紧,想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她一把年纪,行将就木,竟然被休弃。 她本来心里是有滔天怒火的,想质问木蔺,可随着木蔺连个眼神都不肯给她,看着木蔺毫不犹豫的写下休书,她只觉得心再无着落,觉得自己错了。 自己不该来… 不知想了多久,她突然眼神迸发凶光,直直射向一旁扶着她的朱婆子,然后突然用力,把朱婆子往外一推。 朱婆子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趔趄,等好不容易站稳,却有些面露狐疑的看向满脸仇恨的陈氏。 “夫…” “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怂恿我来,我怎么会来,会被休…你,你害我,你害我,就因为我不让你嫁人,你就让我被休,你好狠的心…” 陈氏陡然变脸,冲着自己身边的婆子怒吼嘶咬,把所有人都惊住了。 朱婆子原本看陈氏可怜,还有些软的心,也再次凉寒下去。 只是,不等她说什么,朱婆子就已经哭倒在地,抱头痛哭起来,“我,我被休了,木蔺,你没良心,我,我嫁给你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有啊,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操持家事…” “够了,陈氏,你糊涂了一辈子,里外不分,亲疏不分,现在,也是你咎由自取…“ 木蔺看着发疯的陈氏,眼底不仅没有一丝怜悯,反倒是蕴满冷冷的嘲讽和奚落。 “呜呜呜…” 陈氏的哭声夹杂在议论声里。 若说之前还有人觉得她可怜,一把年纪,被休弃,可看着她冲自己的心腹发难,大家只无奈摇头,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原本也有人觉得是不是朱婆子做了什么,才惹得陈氏如此激动。 可随着木蔺嗤笑,“陈氏,旁人或许不知,可我清楚不过,当年,考中秀才的压根就不是你的父亲,你父亲顶替了别人的功名,事后靠着跟县官套近乎,还把你娘送给了那县官,你爹才平步青云,后来侥幸拿到考题,才中了举人,在县书院做了教书先生,你爹的一切都是偷来的,而你,明知道,却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还把朱氏弄到身边做婢女,拘着她,让她一辈子不能成亲…” “你胡说…” 陈氏懵了,怎么都没想到木蔺竟然把当年的旧事拿出来说。 “胡说??“ 木蔺嗤笑,“那敢不敢对天发誓…” 木蔺话音刚落,朱婆子利刃般的眼神便落在了陈氏身上,她突然明白了,当年,明明读书更好的是她父亲,当时书院夫子也说她父亲考中的机会更大,可是没想到,最后中了的却是处处不如父亲的陈生,也就是陈氏的父亲。 父亲为此郁郁寡欢,家里人也垂头丧气。 后来全家人又勒紧裤腰带供父亲考了几次,可父亲却都落第。 父亲为此大病一场。 她不得不把自己卖身为奴,来替家里还债。 许是父亲心里一直憋着火,想不明白,最后不到三十就没了,娘也紧跟着离开了,祖父祖母也早就没了,如今她一个亲人也没有,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漂泊无依… 可她活了大半辈子了,却突然知道当年,考中的是她父亲? 朱婆子震惊的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却又果然如此的样子,那双饱经风霜却又狠辣的眸子,死死盯着陈氏,像是要把陈氏的盯出个洞来。 陈氏吓坏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木蔺,竟然会把埋藏了几十年的秘密说出来。 他是疯了吗? 可她却不敢质问木蔺,反而冷冷盯着朱婆子,“你不会信…” “我只问你一句,你敢对天发誓吗?只要你对天发誓,这件事不是真的,我就相信你…” 木蔺也轻笑附和,“对,你发誓,若是你父亲没有偷人家功名,没有联合主考官故意让人接连落第,不然,你不得好死,你父母下地狱遭受烈火焚身…“ “木蔺,你疯了,我父亲对你不薄…” “那又如何?” 木蔺一声嗤笑,随即又一收,“陈氏,你可知道我心里的憋闷,自从知道你父亲做的事,我心里就一直愧疚…我也是十年寒窗一次次科考,我最是明白这里的苦…陈氏,你们陈家丧尽天良啊,你们哪里是偷取人家功名,你们抢夺了人家的人生,不,不止,你们把人家功名抢了,还逼人家唯一女儿卖身给你做奴婢…” 说着,他又看向朱婆子,想起什么,笑道,“你可知,陈氏惦记你的未婚夫几十年了,她当年,就是嫉妒,才哄骗你卖身为奴,又不许你嫁人,对了,你可知道你那未婚夫,他后来娶的是陈氏的表妹…“ 闻言,原本心里就有猜测的朱婆子,只觉得心口一阵刺痛。 难怪,难怪啊…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和猜测,竟然都是真的。 “不,不是…” 陈氏懵了,她怎么都没想到木蔺竟然会知道这么多,她一直以为… 不对。 原本还疯狂摇头,想否定一切的陈氏,突然想到什么,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在这一刻,突然迸发出光芒,直直看向木蔺。 竟然把木蔺看到心里一紧。 却听到陈氏哭喊,“夫,夫君,我知道了,你,你休我,是不是怀疑我心里还有岑锐,夫君,自从认识你,我心里只有你,岑锐不过是我儿时一个哥哥,我就是嫉恨他跟朱氏有婚约,我心里只有夫君…” 说着,陈氏似乎还想冲破人群,朝木蔺奔去。 吓得木蔺面色一紧,脸色扭曲尴尬,随即忍不住对陈氏啐道,“我在意你?呸,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你?!” 陈氏脸色一僵,似乎是被打击到了,随之,眼底迸射出仇恨的光,大笑两声,阴狠的看向木蔺,眼底尽是嘲讽,“木蔺,你说我老,对,我人老珠黄,可你呢?!你又是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之前口歪眼斜,你,你又好到哪里去? 说我陈家丧良心,你又好到哪里去,你勾引长嫂,又抛弃长嫂,逼的她自尽,还把我的儿子换掉,骗我说…“ “闭嘴,你休要胡说,你这个疯妇…“ 木蔺面色一凝,随之狠狠瞪着陈氏,想威胁陈氏闭嘴。 可这次,陈氏却没有被他吓到,反倒是有些破罐子破摔,歇斯底里的还要继续大喊。 “以前我为了你的名声,跟你一起数落讥讽婉云,你说女儿早晚嫁出去,她生来就是为尘儿铺路的,是你发现了她的理家做生意的才华,却又不想沾污名,所以,每次你要什么,都是我去找婉云卖惨… 又当又立,你,我,咱们都是,一丘之貉,谁也别想干净… 一把年纪了,学人家养外室,你个蠢货… 我,我一直都没说,你,你早就不中用了,你压根生不出孩子…“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贱妇,我杀了你…” 木蔺被陈氏彻底激怒,作势就要去捂住陈氏的嘴,陈氏看着凶狠恶煞的木蔺朝自己扑过来,本来还并不放在心上。 觉得京兆府的人肯定会阻拦,可随着木蔺越来越近,那眼底的凶狠几乎要化为实质,她也终于害怕了。 下意识就喊朱婆子,可朱婆子却后退一步,冷眼旁观。 木蔺还是扑到她跟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毒妇,我掐死你…” “救,救命…” 陈氏努力想去掰开木蔺的手,可是她本身就在病中,加之男女力道本就差的极大,很快,就被木蔺掐的眼前发黑,窒息感袭来,她仿佛陷入了梦幻当中。 梦里,她还年轻,她有儿有女,儿子从小愚笨又顽皮,女儿乖巧懂事,最是喜欢粘着她这个阿娘。 “云儿,云儿,母亲,母亲错…” 窒息感彻底袭来的瞬间,陈氏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女儿,看到了木婉云,突然,一行清泪滑过脸颊。 隔着纱帐往外看的木婉云,恰好就站在不远处,听见陈氏最后那句真情实感,只可惜,她的心没有丝毫动容。 要说有,那就是觉得还不够热闹。 于是她对身侧人使了个眼色,很快,一大二小三人,便被推进人群,很快,就站到人群前头。 不知谁惊愕出声,喊出来,“咦,这不是阮娘子?” “还真是,还有她的两个孩子…” “不是说被逼走了?” 随着话音落地,原本还掐着陈氏婆子的木蔺,也木然转过头,就看到他朝思暮想以为要失去的妻儿,正现在不远处。 他登时老脸一紧,随之快速松手,不再管陈氏的死活,转而快速跑到阮娘,和他那一对儿女身边,老泪纵横,失而复得一般,一把搂住阮娘,“阮娘,你,你回来了,你回来,你不知道…“ “木,木蔺,你,你活王八,你,在我,咳咳,咳咳,生完婉云后,就伤了身子,再也生不了,我生不了,你也不能,所以,那时候起,我就在你的补汤里下了绝嗣药,哈哈,所以,这两个孽障,怎么可能是你的孩子?“ 陈氏努力支撑着残破不堪的身体,缓缓站起来,刚才木蔺的凶狠,是真的想杀死她。 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哈哈哈! 既然要丢脸,要毁灭,大家一起,好了! “你闭嘴,你这个贱妇,死到临头,不知悔改,还想离间我…” 木蔺说着,努力抓起阮娘的手,可突然对上阮娘的眼神,不知怎么,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这时,身后突然有一道清晰无比的声音响起,“咳咳,我可以作证,这个,这个老妇说的是真的,不仅如此, 其实阮娘子一直都觉得,这位老伯身上有老人味,恶心,所以,每次都是让她那婢女去服侍,哈哈,熄了烛火,老伯跟婢女在床上,阮娘子就在一旁,哈哈哈,真刺激,真刺激…” 第223章 真相戳人心 说话的正是之前那无赖。 他已经憋了半天了,这会儿,可算是逮住机会一吐为快。 许是憋的久了,还有些抑制不住,一边说,一边放声大笑,却清晰无比又无比详细的把他偷偷爬到人家屋顶,拿开屋顶的瓦片,偷看到的事情,一一仔细分说。 当说到数次看到阮娘和木蔺以及面丑婢女同床的画面,更是忍不住拍大腿,鄙夷。 “老头儿,你也是男人,一把年纪了,难不成睡的是不是自己的女人,都不知道…也不是,好像,你一直睡的都是这丑婢女…“ 无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逡巡了一遍,很快找到还没来得及走到人前的丑婢女,抬手遥遥一指,又对着木蔺努嘴,“嗯,那个,那个才是你的女人…” 说着,他又怔愣琢磨了一下,似乎疑惑自己用你女人三个字准不准确,这么想着,也这么说出来了,紧跟着却又笑喷,“我说老头,这女人身上味道都不一样,再说,这丑婢女脸上那么大一块黑斑,你…也不,熄了烛火,的确是看不出来,哈哈哈…” 他的鄙夷声里,大家也随着他手指头所指的方向,看到了隐在人群里,身上还有背着几个大包袱的婢女。 那婢女身形娇小,一身通身丫头装扮,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几乎占了大半张脸的黑斑,黝黑黝黑的,看着甚是狰狞可怖。 已经有忍不住的,捂着嘴作呕起来。 木蔺瞳孔巨震,眼神瞟了一眼丑婢女,又快速收回,落在阮娘身上,对着还在放肆狂笑的无赖狰狞怒吼,“你闭嘴,你再造谣污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收了钱,故意恶心我…” 说着,还特地朝阮娘贴近,似乎是想当众证明什么,可阮娘却拉着两个孩子无声后退,眼底的嫌弃在这一刻突然清晰起来。 同时,一起渐渐清晰的还有过去那些曾经被他疑心却又无数次被压下去的细节。 可他还是不信。 阮娘明明对他那般好。 对,白天,他跟阮娘也不是没有过… 这么想着,他慌乱的心才逐渐安定下来,目光如炬扫向丑的让人作呕的丑婢女,还有那个故意污蔑恶心他的无赖,怒声道,“你再敢污蔑,离间…” “离间?污蔑?老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无赖放声狂笑,似乎是被木蔺的质疑给弄的羞恼,也或许是想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还真让他寻到一些东西。 “老头,你仔细想想,你每次缠着阮娘子,是不是,都被说白天有孩子在,等晚上,还有,你们每次那个之前,阮娘子是不是都会让人给你送汤…” 木蔺想否认,可是那些过去曾经让他无比暖心,觉得阮娘无比体贴的瞬间,却一点点浮现。 可他还是不信,咬牙切齿的冲无赖怒吼,“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垂涎阮娘,想毁了阮娘,我跟阮娘夫妻情深,绝不会受你挑拨…” 听到夫妻情深,陈氏咧嘴苦笑,其他人也是面色有些怪异,甚至就连阮娘冰冷的脸都出现一丝裂缝,目光怪异朝木蔺看去。 可木蔺却仍旧理直气壮,还想继续说下去。 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其实已经开始惧怕。 “我垂涎阮娘子不假,我承认,毕竟阮娘子这样貌,身段…” 无赖说着,嘴里忍不住啧啧,目光也有些不太干净。 这惹得木蔺勃然大怒,正要大声训斥,就听到无赖声音陡然拔高,直接压过他的声音,“阮娘子身上光洁如锻,可丑婢女身上有几处都有黑痣,我不信,你摸不出来…” 木蔺瞪大眼,正要开口反驳,结果,所有话却哽在喉头。 目光一点点犹豫不决,最后落在阮娘身上,面色发苦,声音更透出小心翼翼的祈求,“阮娘,这,这究竟怎么…” “还怎么回事,木蔺,你这个蠢货,原来不只是孩子不是你的,连女人你都没睡对,哈哈,丑婢女,她这么丑,你都下得去,哈哈哈…” 陈氏突然大笑,笑声凄厉,又透出一丝报复的快感。 那声音尖锐又刺耳,落在人耳朵里,却又觉得好笑。 只有木蔺瞬间狂躁,突然转头恶狠狠瞪了陈氏一眼,却又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快速扫了一眼周围人的脸色,处触及那些人眼底的鄙夷,他慌不择路的收回视线,最后不忿又隐忍看向阮娘,看向阮娘身边的两个孩子,心里五味杂陈,“不,不是…对不对…你我青楼相遇,你爱慕我才华,你出淤泥而不染…” “你又老又丑,虽有些才华,却只会卖弄才学,而且,我认识你的时候,你穷的连去青楼嫖资都拿不出来,还得我自己买自己…” 阮娘看着小心翼翼祈求自己的木蔺,突然笑了,她很美,不负花魁之名,甚至一颦一笑都透着风情,让周围人,尤其男人心神荡漾,一开口,声音更是柔情似水,明明说着最狠辣无情的话,却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可那些话拼凑起来,却让他木蔺的心一点点沉到谷底。 第224章 未来贵妃 他本就老迈的身躯,因为阮娘和一对儿女,才重新焕发生机,才能老夫聊发少年狂。 可以说,阮娘和一对儿女,是他的退路,是他的精神依靠,他努力打起精神,就是想好好跟阮娘过日子,就是想守着一双儿女成长。 他名声扫地,千夫所指,没关系,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双儿女身上。 因为他知道这双儿女未来会多优秀… 可,他们竟不是自己的… 不仅如此,对他情深不寿的阮娘,阮娘对他的情意也是假的?! 不,不可能。 一定是有人威胁她,让她不得不骗他。 木蔺本来已经塌陷的肩膀和脊背,又努力挺直了一些,可是每迈出一步,却像是千斤重,就这样,艰难蛆行到阮娘跟前,抬手正要抓住阮娘的手,却被阮娘嫌恶的避开。 一刹那,木蔺好不容易挺起来的腰又软了下去,眼底重燃的光也黯淡了几分,喉咙仿佛有什么在往外挤压,可还是强撑着没让自己倒下去,嘶哑又缓缓问出那句,“阮娘,是,是有人威胁你,是不是?你,你告诉…“ “别自欺欺人了,木蔺,到了这个时候,你要是再问这些犯蠢的话,我都怀疑你的功名是不是也是冒名顶替来的。” 阮娘毫不留情的击碎木蔺的最后一丝希望,有一脸嫌恶的后退了几步,还示意两个孩子躲到自己身后,又似乎是怕木蔺还纠缠自己,示意随身侍奉的婆子,还有那个脸上有大块黑斑的丫头站到自己跟木蔺之间,如此,她才能稍稍心安。 木蔺眼睁睁看着昔日对自己温柔小意痴情不变的阮娘,如今竟然防备自己如此,心里哪里还不明白。 抬头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猛的看到被大块黑斑占据大半张脸的丑婢女,整个人都不好了,脑海中回荡起无赖说的跟自己同床的都是丑婢女的话,更是恶心的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 “不,不可能,咱们,咱们明明在一起,不可能…“ 可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忍不住狐疑起来,重逢之后,阮娘看似对他很体贴,可是总是不愿意他靠近,每次总拿孩子当借口,就算他痴缠,她也总是说等到晚上,可每次那事之前,就让人给他炖汤。 他一直以为阮娘是怕他年纪大了,体力不济,还夸赞她温柔体贴,而每次喝了汤,他都觉得自己似乎更强些,可是此时,他才是猛然惊觉他惊竟然记不清他们在一起的细节。 而每次完事之后,他似乎都很累,然后就是一夜好眠,再醒来,几乎都是天光大亮,阮娘已经洗漱穿戴好… 木蔺用力抱着头,再也没有往日里的体面和隐忍,双眸宛若充血,整个人都有些歇斯底里,冲阮娘崩溃怒吼,“所以是真的,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什么痴情于我,都是假的,他们也不是我的孩子…” 阮娘面对木蔺的质问,并没有说话,可她疏离淡漠的表情,已然宣示一切。 她其实本不想撕破脸,对她而言,木蔺诚然恶心,可也算是一条好狗。 当年的木蔺,虽然穷酸,可好歹还有些相貌堂堂,可这次重逢,他实在是苍老的不像话,不仅仅是外貌,还有他…说不上来,或许是不再身居高位,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颓废… 所以,她心里本能的抗拒他靠近。 这才让丑婢女莲儿代她。 莲儿因为脸上黑斑,也无人靠近。 以前便是如此,她遇到不愿意接客的,就让身边婢女替她。 再说,莲儿刚开苞就伺候木蔺了,算下来,木蔺不亏。 这么想着,她心里也不觉得对不起木蔺,甚至面对木蔺地崩溃,和那副子,好像她做了什么负心薄幸的事情对不起他一般的神情,实在是无感又啼笑皆非。 最后语气都透着一股子不耐烦,冷冷道,“好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也别怪木夫人了,毕竟是陪着你几十年的,看你对她那副狠心绝情的样子,我也不忍心,俗话说,发妻发妻,你对自己的发妻尚且能如此薄情寡性,我又如何能把自己和孩儿们的未来依托给你…“ 说着,阮娘微微摇头,眼神里微微流露出一丝怜悯,看向狼狈不堪的木夫人,最后盈盈一拜,“木夫人,希望你别怪我,我我没办法,我跟孩子无依无靠,他愿意照顾我们母子,我才跟他回来,可那天,看到他那样子对你,我也觉得心寒…“ 说罢,她主动打开荷包,取出一张面值一千两的银票,双手递给一旁的婆子,婆子会意,又快步走到陈氏面前。 阮娘遥遥对着陈氏道,“这银票是崔氏荷包夹层里发现的,既然大理寺判崔氏的钱财用来弥补你,那我还给你。” 说着,她目光一偏,暗暗看了一眼人群里头戴帷帽的女子。 只是隔着帷帽,她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心里却忍不住想,她都已经按照对方说的做了,对方应该不会为难自己了吧? 是的,阮娘的马车跟木婉云的马车在半道儿上不期而遇,擦身而过的瞬间,木婉云听到马车里女子娇柔安抚孩子的声音,立即心神大动,让人把马车拦下。 阮娘看到木婉云,整个人都不好了,苦苦哀求对方放过自己,可木婉云始终没有松口,就在她以为对方要如何报复自己的时候,木婉云才轻轻开口。 “阮娘子,好久不见。” 阮娘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弄的心里七上八下,她的确是知道木婉云,还偷偷看过木婉云。 说起来,她之所以愿意跟木蔺,其中一方面也是因为木婉云,虽然她这几年不在京城,却也听说过这位木娘子的大名。 一介女流,创办商贾,遇人不淑,果断和离,跟娘家断亲。 说实话,她心里还挺佩服她的。 后来无意中听说她的身世,才知道对方竟然是自己过去一位恩客的女儿,只是那时候,她已经跟木家断亲了。 可在她看来,不过是小女儿的义气罢了。 木蔺,她知道,一介书生,寒门出身,一步步走进庙堂,肯定是爱惜羽毛,女儿和离,他定然是觉得颜面无光,才跟女儿离心。 可这样会赚钱有本事的女儿,傻子才不要。 甚至,她还盘算过等她回来,就帮他们调和父女关系,化干戈为玉帛,然后,再一步步拿捏她,让这个便宜女儿,好好的为她赚钱,为她一双儿女铺路。 可是,事与愿违,回京之后,她很快发现木婉云根本不是她能拿捏的,她跟木蔺的关系,也几乎是没有调和的可能。 也是这个原因,她才更不愿意留下跟木蔺虚与委蛇。 只是,不管她在心里如何盘算,她从没透露给外人,更没有走到木婉云面前过。 因而,她其实很是不解木婉云为何会用“好久不见“这句。 可这显然不是重点。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比她年纪还要小一截儿的木娘子,让她心里发怵。 因而,她不仅自己跪下,甚至还有拉上自己的两个孩子一起,“快,一起给木娘子磕头,让她饶了咱们。” 木婉云被这母子三人弄的有些无措,抬手,无奈的压了压额角。 她本来已经懒得去看木家的笑话。 虽然木家人活的好与坏跟她已经无关。 可似乎只要木家人出事,她的名字总会免不了被一并提起。 而且显然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因而,她也是真的希望木家的事情能赶紧了结。 阮娘这事,她本不愿意插手。 毕竟,木蔺才是她最恨的。 诚然,她也恼恨陈氏,可陈氏的恶在木蔺的毒面前,还是稍逊一筹。 木蔺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让陈氏被蒙蔽,让她养仇人之子,让她逼迫亲女,桩桩件件,都足以让她恨不得把木蔺千刀万剐。 所以,最好的报复,不就是让他也养别人的儿女,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是,阮娘走了,这出好戏还怎么上演? 木婉云犹豫许久,正要开口劝说,可没想到阮娘自己主动提出,“木娘子,我,我把这些日子木蔺给我的钱都给你,你放过我们吧…“ “如果不够,我去给木夫人磕头道歉…“ 木婉云微微皱眉,似乎是没想到阮娘竟然会这么识趣,只是,她都什么都没说呢,自己难道如此迫人? 看着一旁哭的委屈抽泣的小女娃,虽然还略显稚嫩,可也能看得出对方将来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也是,阮娘虽然沦落风尘,可也堪称天香国色,她的女儿,自然是拿的出手的。 上一世,她灵魂不归时,依稀记得木蔺是要把着女娃送入宫里,好像她后来还很得圣宠,她回来之前,女娃已经要被册立为贵妃… 罢了。 自己还想求谢君墨网开一面,让她能跟辉儿有安稳日子过。 看在他未来宠妃的面儿上,暂且高抬贵手,也做个顺水人情。 想着,她展眉一笑,微微俯身,把小女娃率先抱起来,又让人把阮娘和男娃一起拉起来,然后笑道,“你误会了,其实我是想说,阮娘子这等样貌,跟木蔺那老匹夫实在是糟蹋了,你能迷途知返离开,我也能理解,只是,阮娘子,我想请你帮我个小忙…” 思绪回笼,阮娘把视线收回来,再次看着垂垂老矣又狼狈不堪的陈氏,虽然陈氏瘦的几乎脱相,神情也透着一股子狰狞,可是还是能看出她和木娘子眉眼之间的相似之处,她只觉得难以理解,陈氏究竟是什么样的脑子,会被人轻易蒙骗就相信一手养大的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 就算不是亲生的,女儿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何况还是这般能干又孝顺。 想着,阮娘看陈氏眼里也透着一股子鄙夷,见她不接那银票,又道,“姐姐,人总是要活下去的,拿着吧,姐姐切莫怪我…” 陈氏麻木的动了动眼皮,凹陷的眼里,两颗无神混浊的眼珠子也咕噜噜转动,许久,她才探出手去,可是还没触及那银票,突然斜处冲进一道身影,径直撞开陈氏,一把夺过那银票,就藏在怀里。 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看着突然斜插进来的木蔺,都露出了不敢置信。 木蔺却像是已经无所谓似的,抬起头看了一眼阮娘,又看了一眼她身边的两个孩子,只是眼里再也没有了柔情缱绻,只有憎恶和不满,“你拿了我那么多银钱,这是我的…” 说罢,还要拨开人群离开。 只是大家伙却都面露鄙夷,他喊了好几声,都没人肯让开。 陈氏似乎是才反应过来似的,踉跄着,冲着木蔺背影大喊,“木蔺,那是我的…” “什么你的我的,你是我妻…“ “可…” 陈氏想起什么,正要说话,却看到木蔺竟然拿出休书撕了粉碎。 陈氏木然的看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反应。 而帷帽下,木婉云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真是一出好戏。 只是,她有些不懂地看向阮娘,自己只是让她回来跟木蔺说清楚,主要是捅刀子,可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慷慨的主动送钱? 还有,刚才她拿出银票的时候,特地朝她看来,她总觉得她似乎是故意讨好自己? 给陈氏银票和讨好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她有些不解。 “不,我跟你没关系了,这,这银票是我的,你还给我…” 陈氏突然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已经千夫所指连外室都不要的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留的,她还想活下去,不能没有钱,她,她… 想着,陈氏着急的看向沈兴,嘴唇翕动,“沈大人,这银票是我的…” 沈兴也没想到一直不愿意被休的陈氏,突然醒悟了,她想着,木小姐应该是愿意看到癫公癫婆割裂的所以,便大声呵斥衙差,“把木蔺拦下,搜,把陈氏的银票拿出来。” 几个衙差立即遵命,很快,银票被搜出来,木蔺气的跟衙差扭打,结果没占到便宜不说,自己还落了一身狼狈。 他气急败坏,冲陈氏大喊大叫,“陈氏,好,想被休,我让你如愿,只是,你别忘了,你住的府邸是我的…” “不对吧,木蔺,当年那府邸是先帝所赐,按理说,如今你已经没有官职在身,那府邸也是要被收回的…“ 沈兴话音刚完,突然一队倚仗敲锣打鼓而来,为首的一身宫里大监服饰,手托明黄色圣旨而来,到了众人面前,手一抖,圣旨随之展开,奸细嗓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太傅木蔺,私德不修,愧对先帝…收回御赐府邸…钦此…” 随着,大监最后一个字落下,陈氏和木蔺双双面色如灰,跌落在地,与此同时,周围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而沈兴却在这个时候故意阴阳提醒,“木蔺,还不赶紧接旨,难不成是对陛下的圣意不满?” 说罢,还不忘抬头,贼贼的看了一眼隐在人群里的女子。 第225章 木夫人陈氏惨死 只是紧跟着,一道犀利的声音随之响起,“求沈大人审理我夫父朱慈跟陈氏之父陈生科举冒名顶替一事。” 掌声稀稀落落落下。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朱婆子一身狼狈的跪伏在地上,对着沈兴和宣旨太监的方向,砰砰重重磕头。 很快,她的额头就已经血流如注,可她却仿若察觉不到疼痛一般,仍旧重重磕着,一下又一下。 宣旨太监都看的于心不忍,收回落在朱氏身上的视线,语重心长的对沈兴道了一句,“咱家看着都于心不忍,沈大人,你可一向是陛下的股肱之臣…” 说罢,低叹一声,又道了一句,“咱家还有事,就先回宫了。” 沈兴怔愣沉浸还在那句股肱之臣里,听到大监告辞的话,赶忙拱手作揖相送,等大监带人离开,他才摩挲着胡须看向跪在那里砰砰磕头的朱氏。 心里不再纠结那句股肱之臣到底是刚才那位宣旨太监恭维自己,还是陛下曾经金口玉言,他心里当然是觉得自己是实打实的股肱之臣,虽然自己只能在京兆府尹的位置上继续发光发热,而通常股肱之臣都是形容那些一品二品三品的大员。 可谁能说京兆府尹这位置就不重要了? 只要他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办理每一桩案子,不是一样发光发热? 如此想着,沈兴暗暗用力,往上挺直腰背,才又低眸看向还在苦苦哀求的朱婆子,半晌,低叹一声,“你父亲的事我知道…只可惜时间久远,而且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人世…” 闻言,朱婆子眼神黯淡一瞬,随之略带凶狠的看了一眼已经瑟缩趴在地上的陈氏,好一会儿,才又缓缓收回目光,眼底已经蓄满泪水,通红的双眸期待的看向沈兴沈大人,嘶声哀求,“大人,我只求一个公道,我们陈氏一族举全家之力供父亲读书,后来父亲屡次不中,心灰意冷,祖父祖母受不了打击先后离世,父亲不足三十,也离开,母亲更是一病不起,磋磨几年也离开,而我卖身到仇人家为奴,看他们顶替我父亲风光…我不甘心…” 朱婆子声声哀求,动人心。 人群里爆发出不断请命求沈兴审理案子,还人公道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 原本没已经绝望的陈氏,也逐渐回过神来。 “不,不是的,我,我对你不够好…可后来…” 陈氏恍惚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若是父亲功名被撸,那他们陈家在当地可就成了笑话,她怎么能让父母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而且,她如今跟木蔺没关系了,住的宅子也没了,无处可去,唯一的女儿也跟她断了亲,她思来想去,只能回老家,老家还有族人,过去她风光的时候,也是接济过他们,他们不会不管自己的。 可如果当年的事情… 想到这里,陈氏更是挣扎朝朱氏爬过去,试图抓住朱婆子的手,苦苦哀求,“我求你了,咱们姐妹几十年,如今我落到这般下场,你该解气了吧?我,我这已经算是遭了报应了啊…” 陈氏委屈痛哭,哭声凄惨,可是却无法让人动容共情。 朱婆子更是没忍住扯了扯嘴角,对她啐口,“你落到今天,是你自己蠢笨,识人不明,可不代表就能抵消我们朱家受的罪…” “不,你别这样,你…我有钱,这银票我,我给你一半,翠红,咱们几十年啊,我承认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错了,我给你磕头…” 说着,朱氏爬起来,对着朱氏也开始磕头,只是她一辈子娇养,油皮都没破过一块,也只是虚有其形罢了。 只是,她不这么想,一边磕着,还一边努力挤出笑看向朱婆子,还试图继续劝说,“其实,以你父亲的性情和才华,当年就算他考中秀才,也不可能再往上了,老朱,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何必呢,如今咱们也老了,我会回老家,也带你回去,你要是还喜欢岑…” “呸。” 不等陈氏说完,朱婆子已经啐了一口浓痰到她身上,陈氏虽然邋遢又不爱干净,还需要人帮她清理漱洗,可还是觉得被朱婆子恶心到了。 “你…” “陈氏,亏你还能说出对我情如姐妹的话,恶心,你这个人虚伪至极…” 朱婆子吭哧吭哧骂了几句,似乎是解了些气,随之缓缓爬起来,努力撑着已经佝偻的腰背,对着沈兴和周围的百姓哽咽道,“我知道父亲已经离世多年,就算是查明,也改变不了什么,可靠科考改变全家命运是我父亲和我们全家的心愿,我父亲一生都参不透自己为何会…求大人,我只求一个公道,只求我父亲九泉之下心安…” “好,好一个心安…“ 木婉云身边的红玉,没忍住脱口而出,她是朱婆子买进府里的,当初入府的时候,可没少被朱婆子磋磨,所以她不喜欢她,何况,她后来帮着夫人没少骂她们家小姐,可是即便如此,看着朱婆子佝偻着身子,指天对地地,要为离世几十年的父亲,求个公道。 她情不自禁也跟着感动起来。 红玉说完,才惊觉自己出声,赶忙闭紧嘴巴后退。 可还是被耳尖的人听出来了。 “红玉,是云儿身边的红玉,云儿,你在对不对,你难道要看着你含辛茹苦的母亲,还有你外祖父,云儿,过去都是娘的错…不,都是木蔺这个狗东西…” 木婉云隔着纱帐冷冷看着,微微摇头。 本来还想再看一会儿的。 看着她最后的希望毫不犹豫转身离开,陈氏只觉得最后一丝光也灭了,崩溃让她整个人都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她被整个世界抛弃,无依无靠。 凭什么! 她女儿那么有能耐,却眼睁睁看她落到这步田地。 木婉云。 不孝。 她骂了一通,可是改变不了木婉云离去的步伐。 看着木小姐离开,沈兴一张老脸难看至极,收回视线,看着还在地上匍匐痛哭骂骂咧咧的陈氏,他都忍不住想啐口,可到底还顾及自己的官身,没有太难听,“陈氏,你可听说过母慈子孝,你不配慈母之名,又如何让子女孝顺…” 说着,他努力抬头四顾,看着周围看好戏围拢的乌泱泱的百姓,沉声道,“天朝以孝治天下,让子女对父母尽孝,可却绝不是让父母苛待子女后,还让子女不计前嫌的继续孝顺…” “不,我没有苛待她,我好吃好喝把她养大,怎么算是…” 陈氏明显不服,泪流满面的脸上,夹杂一丝愠怒和不甘。 “你从小给她灌输让她为兄长铺路,后来又逼她去做生意…“ 朱婆子听不下去,出言讥讽。 “你胡说,我没有,我…再说,她要是不去做生意,如何过的上如今穿金戴银呼奴唤俾的好日子…她过的风光,她的母亲却无处安身…“ 陈氏又开始哭嚎,试图让人迁怒木婉云,继而同情她。 如此惺惺作派,看的朱婆子都忍不住唾弃,继而拆穿。 “是,你不让她去做生意,可私下里又卖惨,跟她念叨木蔺俸禄低微,念叨你被那些世家贵夫人看不起,又让底下人去说谁家做生意赚了多少…又当又立…一转头又对外说她不听话,非要做生意丢了木家颜面,你怨她,却又心安理得花她赚的银子…一朝被骗,就翻脸无情…对了,你还主动带头到大理寺衙门逼她嫁人,甚至还想怂恿无赖地痞乞丐去求亲…因为你觉得她只配那些人…“朱婆子毫不留情的戳穿陈氏。 让陈氏辩无可辩。 陈氏嘴唇翕动,可面对在她身边几十年,对她知根知底的朱婆子,根本没办法反唇相讥。 最后,朱婆子轻吐一口气,看着狼狈不堪的陈氏,语气冰冷无情,“陈氏,你本有大好的人生,上天待你不薄,是你自己把自己的路走窄了,堵死了…” 说着,朱婆子又突然勾唇一笑,表情怪异的看着哭的不能自已还有几分可怜的陈氏,“你若是没有苛待她,你如今可是满京城最有钱的老太君,住高屋美舍,穿绫罗绸缎,出入有人伺候…可惜,可惜啊…” 朱婆子的话让陈氏黯淡的眼重新焕发一丝生机,可很快就彻底寂灭,若是没有这种可能,她或许还能安于现状,可,可她明明,本来可以… “啊,我不要,我不要…” 陈氏疯了,癫狂大笑,笑着笑着,突然喷出一口血来。 沈兴见状,没有理会,冷冷收回视线,想起什么,又放声,“虽然养恩同样很重,可刚才这朱氏可以证明,木婉云已经算是尽了养恩,二人已经断亲,切不可再造谣木婉云的身世…” 说着,他冰冷的眸子直直看向木蔺。 木蔺本来已经麻木的跪坐在那,却被沈兴这一眼,盯的有些毛骨悚然,也突然反应过来。 沈兴,他似乎对木婉云那个逆女格外的优待。 对。 按理说,就算是用人报案到京兆府,也未必他这个京兆府尹出面,可是似乎每次,他们家的事情,沈兴都会屁颠屁颠的赶来,还有他刚才那些话,分明就是想替木婉云证明… 他几时这么好? 不,是狗腿。 他虽然已经离开朝堂,可毕竟身处朝堂几十年,即便如今无权无势,可是也对朝堂之事有本能的灵敏。 他知道沈兴是新帝的人,之前春闱,沈兴就曾经被提拔主持春闱,只可惜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还是新帝亲自主持的,可沈兴并没有被排除新帝心腹之外。 别看沈兴如今还只是京兆府尹,可其实谁都知道他可是天子那一派系的。 对啊,皇帝的人,对木婉云如此殷勤? 那逆女什么时候跟新帝?! 木蔺瞳孔一缩,整个人都似乎有些震惊到。 就连沈兴后来又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 就糊里糊涂被带去了京兆府。 事关木小姐,他自然是要好好查一查。 只是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查起来,还是有些费时间。 好在沈兴做官几十年,同僚好友遍布天朝各处,很快就查清当年事情真相,革除了陈氏之父陈生的功名,恢复了朱氏之父朱慈的功名,又把当时涉案的人查出来,只可惜当时相关的涉案人员,都已尽数经离世,可沈兴还是让人张贴官榜,告知十里八乡,另外,重罚了当初涉案人员的后人,罚的银钱一并交给朱氏。 陈家村,原朱家村,原本的村子名朱家村,是后来陈生中了举人,陈生之女所嫁之人,又中了进士,才改名为陈家村。 陈家在陈家村有一座两进的大宅子,是陈氏出钱,陈家人建造的,当地县衙勒令陈家人搬离,补偿给朱家,也就是朱翠红。 至于木蔺和陈氏,算是隐情不报,各自重打三十大板。 陈氏本就病的奄奄一息,如今受了打击,又被重罚,当场断气,最后被朱婆子,也就是朱翠红接走。 其实就算陈氏不死,她也活不长了,当时她入京兆府大狱,朱翠红好心的让人给她送了衣物,那衣物可是跟下等窑子里的染病女子衣物一起洗过的。 朱婆子把陈氏丢到了乱葬岗,亲眼看着野狗把她分食,才离开。 她要回老家了,如今她得到了一大笔钱,还有一座很大的宅院,而且,她还有幸遇到了擅长女人病的大夫,如今她病好了,心愿了了,也该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临走之前,她本打算亲自去拜谢木小姐。 可又觉得木小姐未必想见到她。 是的,虽然木婉云没有说,可她觉得那个大夫不可能无缘无故路过,还有沈大人,他多半也是看在木小姐的面儿上,才会如此尽心尽力办理尘封几十年的旧案。 她父亲的冤屈能重新翻出,并且昭雪,都是托了大小姐地福。 往后余生,她会吃斋念佛,祈求大小姐安康。 而现在,她要回去,把好消息告诉九泉之下的爹娘,祖父祖母。 最后,她只是让马车绕路到槐园,下马车对着槐园磕了几个头。 而木蔺被打的只剩一口气,最后被丢在了城外的破庙。 第226章 赴宴 与此同时,时间一晃,到了卢家夫人请帖上的日子。 一大早,木婉云就被红玉绿俏两个丫头从被窝里喊出来,不顾她还打着哈欠要赖床的诉求,强行把她摁在梳妆镜前梳妆打扮。 看两个丫头的劲儿,倒是让她想起了当初她出嫁那日。 突然一个激灵,她透过铜镜,打量起两个丫头,看着她们一个个眉飞色舞殷勤的样子,她才恍然明白,这俩丫头的心思。 却忍不住无声喟叹。 这俩丫头是多担心自己会嫁不出去。 才会如此的激动? 也罢。 都是谢君墨那新政给闹的。 虽然她理解他的政令,可是却也不敢苟同。 尤其还连累自己忧愁不已。 她就更头疼了。 说到底,还是缺人。 只是,莫非她们以为,自己侥幸救了卢夫人就会让卢家同意卢枫娶她这个二嫁带孩子的妇人? 木婉云不敢苟同。 她对卢夫人的记忆很少,只零星记得她是个很刚强的女子,卢枫并非她所出,可她却一直视如己出,这一点上,木婉云始终佩服她的。 只是,越是性格刚强又有一颗慈母心的,往往会在儿女的婚事上多一番考量。 尤其卢二小姐才刚脱离魔掌。 她又名声在外… 她可不觉得自己能入卢夫人的眼。 只是到底不忍心浇灭两个丫头的一片热心。 还是哈欠连连靠坐在太师椅里,任由谈她们在自己身上鼓捣,为了给她装扮,争得面红耳赤。 几乎要消磨掉本就不甚牢靠的姐妹之情。 木婉云时不时在她们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才会掀开眼皮看一眼。 好在吵归吵,俩人还是怕耽搁时间都会主动退让。 很快,她就被两个丫头强拉着换了一身又一身衣服,最后,两个丫头才统一点头,让她穿那套鹅黄色的衣裳,又梳了个未出阁女儿的发髻,只用了一根发簪和一根步摇妆点,妆容也是淡雅的那种。 总之,两个丫头就是想让她看上去像是没出阁过的。 只是,那怎么可能呢?简单用了一点早膳,她就喊上绿俏,带上辉儿,准备出发去卢家。 这让红玉大为不满,她还想着去看看那卢夫人呢。 没办法,她也承认自己在一些事上没有绿俏想的周到,何况,去赴宴,尚且不知是私人小宴,还是会有其他人在场,她们家小姐已经带上辉儿少爷。 说到他们家小姐执意带上辉儿少爷这件事,其实不管是红玉,还是绿俏,都有些不赞同。 可她家小姐又说了,“辉儿是我的儿子,又不是见不得人…” 她们一琢磨,也是这个道理。 辉儿少爷是他们家小姐的心头肉,虽然不是亲生,可胜似亲生,而且,他们如今也清楚,辉儿少爷上一世就是他们小姐的儿子。 不管小姐嫁人也罢,不嫁人也罢,若是未来姑爷,或者老夫人,嫌弃他们辉儿少爷,他们也是万万不答应的。 最终,木婉云还是坚持带上辉儿,一起去了卢家。 比请帖上约定的时间只早了一刻钟。 刚到卢家,就有引路的下人等在府门前,见到是他们,赶忙上前相迎。 木婉云含笑点头,随行入院。 一般家里男客设宴都会在前院,因着是府里老夫人单独设宴,所以,他们一行直接去了后院。 上次送卢夫人回来,木婉云就已经来过卢家,只是,上次毕竟行色匆匆,根本没来得及欣赏卢家,此次,心情不同,心境不同,她也有心思好好看一看这座府邸。 辉儿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被绿俏抱着,看到新奇的,时不时就会奶呼呼发问。 带路的应当是卢老夫人身边的人,一路走来,都有人冲她恭敬招呼,她也是很有耐心恭敬的主动为木婉云隔着辉儿介绍府里的花草树木。 卢家后院可谓一步一景,亭台楼阁自然不会少,很多都是他们家公子专门让人栽种挪过来的。 说起他们家公子,这位叫芳娘的大丫头,嘴里总是不吝啬夸赞。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卢老夫人所在的院子。 卢二小姐卢倩已经等候在院门口,看到越来越近的身影,已经等不及提起裙裾率先相迎而出。 “木大小姐,不,我,我虚长几岁,如果不弃,可否唤一声妹妹?“ 卢倩已经从卢枫口里,听说了木婉云木然发现了刘家那位,后来察觉有些眼熟,让人一打听,才知晓,遂告知卢枫。 若非不然,那她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兴许,已经被逼守节了。 想到母亲为了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她不敢去想,她若出事,母亲会如何? 何况,若非木大小姐,母亲那日兴许就已经出事了。 如此想着,卢倩对木婉云的手感激几乎不加掩饰,说着,就不等木婉云应声,直接伸出手拉住木婉云的手,亲昵的喊了一声,“妹妹,多谢你,你的善意救了我。“ 是的。 在她看来,就算木婉云偶然知道了,说或不说,也是她的事,这世上,太多知道别人苦难却选择事不关己的人,这正是因为这些,木婉云此举才显得弥足珍贵。 在知晓自己是因为她的善意,才摆脱苦运的卢倩,早就在心里把木婉云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妹一般。 说着,已经主动拉着木婉云的手往里走,边走,还边冲着里面的人招呼。 “母亲,大姐,三妹,木妹妹来了。“ 木婉云一时间被卢倩的热情弄得有些懵,她都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被卢倩又是感激,又是抹眼泪认妹妹的,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不过她也从卢倩地话音里明白,看样子卢枫并没有隐瞒她提醒的事情,只是,大概有关重生一说,还是有所隐瞒的。 不多时,他们就到了待客的花厅。 已经满满一屋子的人,除了坐在正位上的卢夫人,另外几个,相貌跟卢夫人跟卢二小姐都有些相似,她猜想,多半是卢夫人地几个女儿。 卢夫人一共生有五子五女,五子已经命丧战场,五女里,小女儿夭折,另外四个女儿都已经嫁人,除了四女儿嫁去外地外,其余三个都是在京中。 只是除了几个外嫁女外,还有几个相貌不俗的女子,看年纪和装扮,应当都是十五六岁的未出阁女子。 她随着卢倩走进来的时候,几乎第一眼就看到卢夫人正跟她们谈笑晏晏。 而随着卢倩话落,所有人的视线投过来,她也很明显察觉到屋子里几道不约而同的打量,以及明显的不屑。 她是很会察言观色的。 几乎很快就辨别出哪些人是对她好奇,哪些人又是对她鄙夷。 可她却都是一笑回之。 略微沉吟了一下,她接过绿俏怀里的辉儿,上前对着卢夫人浅浅行了一礼。 “见过夫人。“ 第227章 鸿门宴 原本正拉着一貌美女子的手说话的卢夫人,立即松开手,在婢女的搀扶下起身,快步朝厅内走了几步。 而原本坐在她两侧的几个女子,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毫不避讳的落在木婉云身上。 打量和鄙夷较之前,更肆无忌惮。 木婉云敏锐察觉其中一道分为不屑,之前离的远,还没察觉,如今,许是近了,她几乎能听到对方鼻腔里浅浅溢出得那道冷哼。 虽然只掠了一眼,却也从对方相貌,还有年龄,猜出对方多半是卢枫的长姐,也就是卢夫人的长女,如今京城守备方将军的儿媳,卢家大姐卢芳。 通常情况,家里长女都是最得宠的,何况对方是卢夫人生了四个儿子才得的头胎女儿。 木婉云心里暗笑,随之不动声色抱着辉儿往上托了托,又往前走了几步,正好跟边打量边酝酿感情的卢夫人碰头。 卢夫人几乎是立即就要拉木婉云的手,可碍于木婉云还抱着孩子,最后拉手改为抓住木婉云的衣袖,正要开口说话,又似乎是想起什么,连忙松开,后退了几步,笑着道,“老身虽然年长,可木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该行大礼。” 说着,木夫人竟然就要跪下。 木婉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旁卢家几个女儿就争先恐后劝说起来。 无非是,母亲年纪大了,就算是要行礼也当是她们代劳。 可说着代劳,却也只是嘴上说说。 一时间,厅内因为木婉云到来,而稍稍凝滞的气氛,又重新热闹起来,只是却透出一丝诡异。 木婉云原本来赴宴的好心情,已经渐渐没了。 看着如此感恩戴德的场面,却是啼笑皆非,忍不住淡淡摇头无奈。 而她的模样,全数落入卢家大姐卢芳眼中,家中嫡长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的成长路上,卢家一直声名赫赫,父兄皆是能护她的人,虽然后来卢家遭遇不测,可那时她已经嫁人,嫁的还是手握军权的方家嫡长子,因而,她的脾气一直都是直率且锐利的。 看到木婉云这般反应,几乎是立即就忍不住脱口而出,“虽说你救了我母亲,可我母亲这把年纪,你还能站在那心安理得的接受我母亲行大礼,可真是…” “芳儿,住嘴。” 已经被几个女儿劝住的卢老夫人,见状,连忙呵斥卢芳,又对着木婉云笑道,“是我考虑不周,没吓到你吧?” 话音刚落,又是木婉云还没来得及回应,一旁卢芳已经快速小声嘀咕,“你看她那副样子,像是吓到了?” 虽是嘀咕,可附近人都听的清楚。 还真有几个人朝木婉云看去,忍不住低声附和,“确实不像…”说着,还有些不齿的样子。 木婉云心里愈发明镜一般,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只是暗暗给绿俏递了个眼色,绿俏当即心领神会,一边上前接过辉儿,一边也小声嘀咕,“我家小姐初来乍到,还什么都没说,一堆人乌泱泱过来,又是唱红脸又是唱白脸,我们小姐都不知该怎么反应了…”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脸色都微妙起来。 卢夫人也是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只是她尚未来得及说什么,性子急躁的卢芳已经开口呵斥,“放肆,你一个小丫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说着,如刀一般的眼风,快速从绿俏脸上刮过,最后落在木婉云身上,原本的三分鄙夷和不屑,已经转成了七分,不仅神态上不屑,她也是忍不住要说上一说的。 许是意识到自己这女儿要做什么,卢夫人连忙要拦,可根本拦不住。 她已经急性子冲口而出,“木小姐是吧,身边丫头都这般牙尖嘴利,难怪敢在成亲当天就火烧夫君府邸,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和离,又跟父母兄长断了亲,今个儿,我可真是长了见识。” “快,赶紧拦住你大姐。” 卢夫人这次也是真急了,不管怎么说,木婉云救了她,救了卢倩是事实,他们卢家又不是什么不要脸面的,怎么能做出对恩人不敬的话。 更是后悔今天把卢芳喊来。 一边喊着,一边不住打量木婉云,真是担心她会生气。 到时候会怎么想他们卢家啊?! 如此想着,卢夫人只觉眼前一阵发昏,险些没歪倒,还好身边婢女婆子眼尖,一把扶住了她。 七手八脚的,大家又开始围着木夫人关心问询。 木婉云倒是不再是那个焦点。 绿俏心里也攒了一肚子的火,恨不得立即拉着他们家小姐离开。 好在卢夫人很快就缓了过来,正要重重呵斥卢芳,却听卢芳又道,“木小姐,我一向心直口快,要是得罪了你,你可千万别见外。” 话虽这么说,,可她语气里可没有多少道歉的感觉,倒像是,明知自己没错,若不得不放低姿态,你要是不应,那就是你的错了。 正因为察觉到了,木婉云才没说话,只低头逗弄怀里的辉儿。 卢芳自讨没趣,心里的火气又升了起来。 卢夫人正松一口气,感慨,自己之前嘱咐过几次,芳儿还是比以前懂事多了。 就听到卢芳带着隐隐怒气开口,“你别给脸不要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贴我阿弟,说不定那些铁东西就是你放在路上的,贼喊捉贼,倒是高明,就连我阿弟都寻不到线索…也不是,说不定你早就勾的我阿弟跟你沆瀣一气…“ “住嘴,住嘴,你,滚出去…” 卢夫人刚缓过来的头都要气炸了,颤抖着指着卢芳,就是一顿怒骂。 看着卢夫人脸色不好,卢芳这才警惕后悔起来,连忙上前告饶,让母亲原谅,别伤了身子。 卢夫人用手捂着头,看着一脸卖乖悔恨的卢芳,气的吭哧吭哧喘气,在她身上拍打了好几下,才算是好了一些,最后透过她看向木婉云,察觉对方脸色不好,忙推搡卢芳。“跟我道歉做什么,去跟木小姐道歉。” “我,我才不要,母亲,你怎么就…” “我信你什么,她救了我,还救了…” 似乎是想到什么,卢夫人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目光从卢倩身上掠过,最后又停留在木婉云身上,卢家几姐妹都知道,他们母亲是想提木婉云提醒卢枫,卢枫按图索骥寻到刘家人的把柄,救了身陷囹圄的卢倩。 只是刘家虽然被降职,可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那刘御史本就是个小气爱记仇的,手里还是有些人脉的,她们也是担心对方知道了木婉云在其中做的事,图谋报复,才没有明说。 木婉云也猜到了。 只是,她已经没了跟她们虚与委蛇的心情。 看着富丽堂皇又富有古韵的宅邸,她忍不住勾唇浅笑,心道,看来很多事闻名不如见面。 最后,环视一圈,看向仍满眼厉色训斥女儿的卢夫人,表情已经很是耐人寻味。 之前,她听了太多关于卢家这位夫人的传闻,贤惠大度,能容人,对庶出子女也是一样,在卢家儿郎战死沙场之后,一己之力赶走想吃绝户的卢家旁支,让庶出卢枫承袭家业,光耀门楣,对卢枫视如己出。 又在女儿们身陷囹圄的时候,挺身而出… 太多了。 随着卢枫官位越来越高,这位卢夫人也是一路诰命加身,荣耀加身。 正是因为知道她那些光荣事迹,她那日才会毫不迟疑选择救人。 只是,人都有多面性。 善良贤惠或许是真,可是今日这一出,若说都是巧合,也不见得。 对方担心什么呢? 挟恩图报? 赖着嫁给卢枫? 她不否认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是想过或许能跟英俊不凡又身居高位的大理寺卿有什么旖旎之事,可那纯纯是孤单寂寞冷之下的畅想罢了。 真的谈婚论嫁,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配不上对方的地方,她木婉云,有才有貌,关键,还有钱,虽说如今孤女一般,可是摆脱了吸血鬼家人,她不知多快活恣意。 外面的人说她凉薄,骂她不孝,那是嫉妒。 大理寺卿虽好,可得罪人无数,她还不想让自己背后树敌。 何况,看着这满屋子的鸭子,她更是无奈摇头。 她昏了头,才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掺和进来。 想着,她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而卢夫人也在她深思游弋的时候了,把木婉云是如何在她危机之时挺身而出救了她地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在场的大家闺秀,有感慨的,也有后悔的,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在现场,那这救命之恩,或许就是她的了。 想着,也有人主动站出来,替卢夫人为木婉云道谢。 只是她们什么身份,能替卢家人道歉。 可真是司马昭之心,毫不掩饰。 也有人虎视眈眈试探,“早就听说木小姐是最大气爽朗,随手的事,想必是不会记在心上的…” 啧啧,这是多怕她会记在心上。 另外一个也不遑多让,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来,诧异问道,“木小姐年纪不小了,我记得比卢大人还大一截?” 自古,都讲究骂哦比女大,你看,二嫁,带娃,还大,不合适,不合适… 还有更热络的,甚至提起家里的兄长,“我那兄长虽是庶出,还成过亲,可是前头嫂嫂已经去了多年,如今孩子也快到了议亲年纪,后宅也算是干净,就只有三个妾室…” 看着这一切,木婉云只觉得耳边甚是聒噪,别说她了,就连小辉儿都敏感的察觉气氛不对,也不闹腾了,只瞪大一双溜圆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的看着始终面色不改,为他剥核桃的阿娘,不时转动,看向冲他阿娘说话的那些又漂亮又丑陋地姨姨,最后眼里带着不安和心疼,看向阿娘,软软糯糯开口,“阿娘,辉儿要回家,回家…“ “好,阿娘带辉儿回去。” 木婉云笑着,点了点辉儿的鼻尖,在一众人的注目下站起来,对着卢夫人行了个有些敷衍的礼,“没料到夫人今日还有其他客人,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告辞。” 说罢,不等卢夫人反应,已经带着人转身。 不是时候,帖子可是卢夫人下的。 卢夫人脸色不悦,抬手,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只低低叹了一声。 其他人盯着她的背影,并不多话,只是神色也是有些怪异。 她们都听过这位木小姐的事,本来还有些刮目相看,只是,谁让她有可能挡了他们的路。 而卢芳可是按耐不住,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啐口,“什么教养,我母亲都没开口,她说走就走…” 一直离开卢府,绿俏才忍不住开口,“小姐,这,这明明就是鸿门宴…” 说到一半,绿俏意识到什么,连忙闭嘴,又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家小姐,唯恐自己说错话,惹自家小姐不快。 好在自家小姐脸色如常,还笑着点了点辉儿的鼻尖,附和,“可不就是鸿门宴。“ 马车刚发动,一辆马车从对面急急驶来,绿俏正好掀开帘子透气,看到是卢枫卢大人的马车,不顾对方的呼喊,示意车夫快些。 卢枫的小厮不二,一脸的懵,忍不住对马车里的卢枫抱怨,“公子,木小姐的马车,应该听到,可是更快了…” 第228章 义姐 不等不二说完,卢枫已经自己掀开车帘查看,果然捕捉到一快速驶离的车影,想起刚才擦肩而过才不过片刻之前,对方几乎是一路狂奔离去,眨眼之间,已经拐入南北道儿,顿时心头涌出一丝不好。 连忙催促,“快点?” “快点什么?” 不二摸头,似乎有些没明白。 “回,回府。” 卢枫按捺下要去追的冲动,觉得,还是该先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一直都不知道母亲下帖子邀请她入府的事情,昨个儿才从二姐口里知道,也一直以为是母亲为了感激她搭救,还有告知二姐的事情,才特地下帖子。 直到今天去上朝,路上遇到同僚,从对方言语中方知晓,母亲不单单是请了她,还请了几个姐姐,这也无可厚非,可是就连大姐也去了,还有几个大臣家的适龄女子。 他当时就想告假回府,可无奈早朝时间已经到了,好不容易挨到下了早朝,又被谢君墨拘着跟其他几个大臣一起处理了一会儿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好不容易脱身,他便直接往回赶。 一路上都盼着千万别发生什么。 可没想到还是事与愿违。 他的马车刚停下,就有眼尖儿的小厮进去通传。 原本还因为木婉云离去而有些诡异的气氛,也骤然又热络起来。 尤其是几个大臣家的适龄女眷。 若是换作以前,她们兴许还不会这么不矜持,可如今政令之下,留给她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半年之内,她们都得找到适合婚配之人,不然就得被指婚,所谓指婚,其实就是把满京城权贵里适龄未婚的人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放在木头制作的箱笼里,箱笼上方开一个可容纳一人手掌探进入的小口,由礼部官员同时抓两个名字。 一人从容纳男子名字箱笼里抓出一张纸条,另外一人从容纳女子名字箱笼里抓出一张,如此,可婚配。 而且,适龄的权贵家男女未必人数相等,若是到最后,还有剩余,那就得降低阶层,去寻常人家那里挑选。 这跟盲婚哑嫁有什么区别?万一,不留神,被指给浪荡子,或者年老死了老头婆的,可如何是好。 所以,即便明知道今天宴请,是把她们当货物一样任人挑选,她们也没有什么不满。 哪怕还是把她们跟木婉云那样一个声名狼藉,却对卢家有恩的女人放在一起。 好在,木婉云已经自行离开。 而她们也算看明白,卢家其实并不满意木婉云。 而她们也不是没有倚仗,在收到收回的之后,就想尽各种办法巴结上了在卢家说得上话的人。 也就是说,剩下的都是卢夫人和几位卢小姐精挑细选的,身家清白,身世也不俗,相貌才情都是极好的。 除了卢二小姐没有带人,其余的三位卢小姐,都有各自相中的,尤其卢大小姐卢芳,她自然是更心仪自家小姑子跟卢家亲上加亲。 论身世,自家小姑子虽说不上是门第最高,可是自家公爹如今掌握京城守备,那可是实权。 而且还有自己这层身份在,她总觉得自家小姑子还是比另外几个更有把握的。 之前她就已经跟母亲说过,可母亲态度暧昧不明的。 她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有些着急的,毕竟来之前,她可是跟婆母齐氏拍了胸脯的。 她身为卢家嫡长女,不过是让庶出幼弟娶自己的小姑子,这点事要是做不好,她还如何在夫家立足。 只是她没想到几个妹妹竟然也有相同的心思。 不过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虽然她们各自带来的相貌才情都比自己这个草包小姑子强,可那又怎么样? 自己是嫡长女,一向更得母亲宠爱,妹妹们从小还不是什么都捡她不用的,这种时候,她们敢跟自己争? 这么想着,卢芳心里顿时又好过起来。 正准备拉着自家小姑子去母亲身前套近乎,就听小厮来报,说是卢枫回来了。 一时间,原本还都规规矩矩坐在位置上的大家闺秀,顿时激动起来。 毕竟,她们虽说之前也听说过卢枫的事情,可也都是听说,她们都是养在深闺里的女儿,平日里,根本没什么机会出门,唯一有机会就是参加世家大族的宴请,可是谁都知道卢枫卢大人公务繁忙,可是从来不去那种地方的。 所以,她们对卢枫的了解,也都是从自家当官的父亲叔父祖父或者兄长姐夫口里知晓的。 只是男人看男人,更看重能力,嘴上说卢枫相貌堂堂,可是真是假,总得要她们亲自过目才成。 其实有几个本来还不愿意来,是家里人三令五申再三催促,才肯来,可是看到这么多人一起,她们心里就生出一股子微妙感。 总觉得能让人一起哄抢的,再怎么着,也不会太差。 在大家或疑惑,或好奇的心理作用下,卢枫急匆匆走来。 远远的,大家就看到一身穿绯色官袍身形高大,英武不凡的人迈着八方步快速走来,走近了,又看到他不仅五官英挺眉眼深邃,更是面若冠玉,一时间,大家都看呆住了。 以前也听说他有个玉阎罗的诨名,可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真人还是让她们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不说,甚至觉得那给他起玉阎罗地人,简直就是该死。 这哪里是什么玉阎罗,分明是天上的谪仙人。 有几个胆子大的直勾勾盯着卢枫上下打量,只见对方不管是相貌还是气度,都简直是长在自己的心巴上,跟她梦里的情郎一般无二。 还有人痴痴地看着卢枫那一身绯色官袍,忍不住啧啧,怎么会有人穿着官袍该这样好看? 再想自家那老爹兄长,简直就没法看。 有胆子大的,已经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扭捏绞动帕子,想站起来,主动凑近过去招呼。 卢芳看着自家小姑子眼睛都要从眼眶里跳出来,更是得意的扬起下巴,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几眼自己这原本看不上眼的庶弟,忍不住啧啧,这庶出子,虽然出身低,侥幸承袭卢家,可是相貌还真是俊朗不凡,也难怪她那眼高于顶的小姑子,都垂涎不已。 眼睛瞥到几乎所有女子都眼巴巴的瞅着卢枫,那样子,好像卢枫是一块肥猪肉,卢芳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都是些没见识的,看吧,馋吧,有她在,卢枫只能娶她那小姑子。 很快,卢枫就踏入了厅内,虽然心里着急,可他还是先规规矩矩的对着上首的母亲行礼,又对着几个姐姐一起见礼,才沉下脸,故作问道“母亲不是跟儿说,今日是特地为答谢木小姐搭救设宴,可儿怎么没见恩人,反倒是…“ 说着,冰冷的眉眼轻扫了一眼。 只是一眼,可在场的女子却像是根本没看见卢枫眼底都是碎成冰的冰渣子,反倒是一个个激动的有些坐不住。 卢夫人把一切收入眼底,微微有些不悦,到底还是不够沉稳,不过,这也恰恰说明,她儿优秀。 如此想着,她嘴角笑意渐浓,可面对眉头都要拧成死结的儿子,她还是不得不绞尽脑汁作答,“母亲是觉得木小姐不是外人,母亲本想跟你商议的,可你太忙了,母亲想着,我儿素来孝顺,就算没跟你事先招呼,我儿也不会拒绝…” 说着,卢夫人喟叹一声,提了几句木婉云没亲人可怜一类的话,接着,话锋一转,又开始夸她,最后才引出那句,“母亲想着,她如今孤零零一个,虽然不说,可心里肯定孤寂,咱家儿女多,母亲也是真心喜欢她…想来我儿不会嫌弃多一个姐姐?” 说着,殷切的看向卢枫。 卢枫脸色复杂,久久沉默不语。 第229章 自爆 气氛再次凝滞,别说适龄待嫁小姐,就是卢家几位小姐,也都大气不敢出。 甚至一向嚣张跋扈的卢芳,此时也是难得安静下来,只是眼睛时不时侧目,看向身姿挺拔站在花厅中央的卢枫。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以前压根不放在眼里的庶弟,不知不觉间竟然让她都不敢小觑,那一身的通体气质,竟然比她公爹还要可怕,尤其卢枫锐利眸光扫过来的瞬间,她竟然下意识心慌,不受控制般快速移开视线低下头去。 只是,等反应过来,她又无比的羞恼。 不过是个庶出,自己惧个什么劲儿。 可即便是反复在心里打气,等抬起头,再次对上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尤其是几个那双冷若寒潭般的眸子,她还下意识觉得喉咙发紧,想开口,可舌头,甚至大脑仿佛都不听使唤一般。 最后只能转头看向同样有些不安的卢夫人,借口替卢夫人说话,才敢强打精神又看向他,只是语气到底还是不敢太过嚣张,“阿弟莫不是觉得木小姐名声不好,不愿…” 那个不愿才刚要说出口,卢枫凉薄的眼神已经快速朝她瞥来,只一眼就让她仿佛被什么刺中,五脏六肺竟然都觉得仿若被寒气侵袭,竟然不受控制般开始颤抖起来。 她咬紧牙关攥紧拳头,不让自己的异样被人发现,可是没用,她的身体仿佛不是她自己的身体了。 甚至连开口,都有些艰难。 卢枫凉薄的眼神久久定格在她脸上,仿佛要透过她知道些什么,眼里的戾气也是快速凝聚,仿佛在酝酿一场大风暴一般。 卢芳双腿开始打摆子,身子颤抖的似乎更凶了,最后只能半靠在身旁侍女身上,才能勉强维持住体面。 最后还是卢夫人看出长女的异样,头疼又无奈的开口,“枫儿,你觉得…” “母亲,木小姐是救了母亲的恩人,于我卢家有恩,咱们卢家不该这样对恩人…” 说着,他眸光冰寒,再次狠狠刮过卢芳,仿佛已经知道卢芳对木婉云做了什么一般。 木夫人也有些头疼,她当然也很后悔,只是事已经做了,又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儿,她说不出告罪认错的话,于是再三整理了一下语言,最后还是直接忽视掉自省的话,艰难扯着唇角,小心翼翼看向卢枫,“那枫儿是愿意认…“ 不等卢夫人说完,卢枫已经在心里喟叹一声,紧抿的薄唇微微扯开一条缝,一个似有若无,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可”字浅浅溢出。 声音分明很轻很浅,可是却让人无法忽视。 卢夫人松了一口气,在场其他人也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去。 真是吓死个人了,这卢大人刚才的反应…她们可真是白担心了。 “好,好啊,我就知道枫儿最孝顺,也最通情达理,其实那木家小姐也是个极好的…” 后面这话看似是找补,可也未尝不是她的心里话。 排除她比卢枫大,嫁过人,还有个拖油瓶,又有那样复杂难辨的出身,其实,卢夫人还是很喜欢她的。 可是喜欢,不代表就要给她做儿媳。 何况,卢夫人也是以过来人的目光,觉得她和卢枫并不合适。 卢夫人既心疼卢枫,也有些怕卢枫,自从夫君和儿子们阵亡,她和卢家全都系于卢枫一人身上。 在她的耳提面命下,卢枫从一个不问世事的纨绔,一步步成长到今天人人敬畏的大理寺卿,是股肱之臣。 可是不知是不是他在大理寺待久了,他身上的肃杀之气越来越浓,哪怕是在家里,当着她这个母亲,都让人有种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唉。 卢夫人低叹一声,看着身姿挺拔,却消瘦的厉害的卢枫,眼里缓缓漫上一层水雾,只有她知道这个孩子吃了多少苦,她也是真心疼他,才想让他赶紧成亲,有人知冷暖,才叫日子。 卢家,主脉,只有他一个男丁,也该是时候开枝散叶。 只是这些话,她不知跟他说过多少次,他每次都答应,可是却也只是答应。 她已经忘记什么时候发现他总是半夜借口去大理寺处理公务,可其实去找那个姓木的女人。 她让人仔细打听过那个女人,太复杂了,身家复杂,她本人更是有些凉薄,跟卢枫很像,虽然她能理解她那种凉薄,是被至亲之人利用伤害后才会有的,她心里也很替她心疼,可,她不希望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成为别人熨帖的工具。 以她过来人的经验,两个一样的人,可以做朋友,做知己,却不可能相互慰藉。 她的儿子,她的枫儿,当有个热情似火的女子做妻子,而不是拖着已经快要凉透的身体,去温暖另外一个人。 而且那个女人到底还是太能干了,她不觉得女子能干有什么错,可她地儿子需要的不是能干的夫人,还是能在家里点上一盏暖灯,永远等待她儿子的那种。 所以,即便是卢枫会怪她,她也必须做这个恶人。 哪怕她救过她。 哪怕让人说她忘恩负义。 何况,她又察觉那个女人身边似乎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人。 那个人虽然尊称她一声伯母,可是那样的身份,和颜悦色的时候说的话,怎么能当真,一旦真的掌握权力,想起这茬,对他们卢家将会又是一场灾难。 所以,她不得不去做,也不得不做。 想到这些,她只能把心里复杂的情绪压下去,慈爱的看向卢枫,“既然我儿同意,那我改日…” “一切…” 卢枫刚要开口,突然想起什么,又急忙止住,抬头,目光仍旧锐利,神情不悲不喜,有些犹豫,却还是开口,“母亲可问过她是否愿意?” “笑话,她有什么不愿意的?“ 不等卢夫人开口,已经找回自己手脚和语言的卢芳,已经忍不住出声,语气里的傲慢,让卢枫本能的皱紧眉头。 看的卢夫人心头一阵狂跳,不悦的扫了长女一眼。 可长女却恍若未闻,反而想着扳回一城。 嗯,是的,她刚才被吓到,她已经看到好几个不长眼的朝她投来鄙夷的目光。 这让她根本无法容忍。 之前不过是她误判了,嗯,都是卢枫这个庶出子在大理寺那种地方待久了,把一些不好的东西为带回来了。 不管怎么说,刚才真是吓死她了,还以为卢枫要当场问责,好在,他还知道尊重嫡母,不,或许,他其实对那个女人也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她们杞人忧天了。 也是,那个女人可是被爹娘背弃,又是和离,还有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关键,还是商贾下九流之类。 她阿弟又不是眼瞎?! 就算长相还拿的出手。 可她阿弟又不是那些只看颜色的。 若是,倒是好了,可她知道,他不是。 不然母亲过去往他屋子里塞了那么多人,就不会都被撵出来了。 她阿弟身边可是连个母蚊子都没有的。 让她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卢芳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还不忘安抚了有些躁动不安的小姑子方燕,可很快察觉不对,一抬头,就看到卢枫眼神阴鸷的盯着她,那样子,像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 让她刚平复下来的心,莫名的就有些发慌。 “那个,阿弟,我,我只是说…“ “长姐过去不愿意回家,怎么,如今倒是愿意回了…” 卢枫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微微有些褶皱的衣袖,说出的话再平淡不过,却让卢芳心里发慌。 也让卢夫人想起一些旧事。 卢家刚出事那会,有传言说是卢家儿郎带兵不利才导致战事失败,还有人说,卢家要被问罪,那时候,卢夫人还沉浸在丧夫丧子之痛里,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强撑着去托关系,原本最能跟上头说上话的方家,却把她们拒之而外,她只能找跟卢芳一起陪嫁的嬷嬷去跟卢芳递话,可卢芳却说她已经很难,让母亲体谅,说的多了,甚至还有隐隐透出对卢家不满,被卢家连累的话。 起初,她并不相信那是出自自己最珍爱的长女的本意,可那之后,卢芳很长时间都不回卢家,即便她病了,托人去请,卢芳也总是有各种理由搪塞,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直到卢枫后来高中,一步步高升,而她们方家已经出现没落之势… 想起种种,卢夫人也有些不悦的看了一眼卢芳,还有她一起带来的方家幼女,原本还和善的眼神逐渐犀利,过去,她们不理,如今倒是来高攀了。 她再不明事理,也知道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就是怕遇到事,想彼此关键时候互相拉一把。 而方家,显然不配。 何况这方家幼女,可真真配不上卢枫。 卢芳看着卢夫人因为卢枫一句话,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冷,心里不由得更慌了,一旁,小姑子又一再催促她赶紧把她介绍给卢枫,她心里愈发苦涩,最后竟然面带讨好的看向卢夫人,嘴唇翕动,可是还没等出口,卢枫就甩出一句。 “长姐如今是方家宗妇,该以方家事情为重,如今二姐归家,以后有二姐陪着母亲,长姐尽可放心…“ 言下之意,以后少来,不欢迎你。 卢芳顿时慌了,急忙开口,带着一丝讨好。 “那怎么成…再说,你二姐也是要嫁人的,我今日来,其实…” 卢芳一直忙着撮合小姑子跟卢枫,差一点忘记她还要把卢倩介绍给方家旁支一个庶出子的事情,此时既然说到这里,她便打算直接把话说开。 只是,卢枫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无视她,看向二姐卢倩,点头,“二姐的亲事,我心里有数,我有个下属,跟二姐相配…” “什么?你胡说什么,我都已经说好了…” 卢芳急了,脱口而出。 “敢问长姐给二姐介绍的是何人?官居几品?或者,有什么营生?人品如何?” 卢枫表情寡淡,似乎已经知晓一切,却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那个,自然是我们方家极优秀的儿郎…” 说到他们家要介绍的人,她多多少少有些没底气,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之前她仔细盘算过的,卢倩不过是二嫁,自己要介绍的,陪她,绰绰有余。 她这边自顾自想着,却不知,她那句他们方家,让卢夫人原本还回温的脸瞬间又冷了下去,尤其察觉身边卢倩轻微发抖,卢夫人想起什么,赶紧攥了攥二女儿的手安抚。 再看向卢芳,眼底的不喜和头疼,已经不加掩饰。 “你弟问你,什么名字?如今在哪里当值?“ 卢夫人像是不抱希望,可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她倒是要看看这长女,能介绍什么好儿郎给自己的妹妹。 “叫方成,是我们三房…” “方成?” 卢枫咀嚼这个名字,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目光凶狠的看向卢芳,“就是那个去南风馆,最后因为欠了嫖资,被丢出来,对了,还是光着身子被丢出来…” “什么?!” 在场的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顿时恨不得捂住耳朵,这是她们能听的吗?更加不敢置信的是,卢家大姑奶奶竟然会给自己的妹妹介绍这样一个人? 卢倩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慌忙按在案几上,才险险站稳,看卢芳的眼底也是带着不敢置信,还有一丝丝委屈。 卢夫人心疼的看了一眼二女儿,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还在那试图狡辩说都是无稽之谈的卢芳,眼底的失望已经掩饰不住,甚至最后憎恶的看向卢芳,忍不住怒骂,“你,你你,你还是人吗,你妹妹,她…“ “二妹已经嫁过一次,再说那方成如今改好了,母亲,我怎么会害自己的亲妹妹…” “是吗?那长姐敢不敢说你身边这位最近时常出入太医院是为了什么?” 卢枫仍旧是一副寡淡厌世脸,眉头都不挑一下,淡淡看向一旁的方燕。 卢芳懵了,不敢置信卢枫竟然连这样私密的事情也知道,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卢夫人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看她这副样子,便知道她没安好心,又想起,自己之前还碍于情面,不得不违心夸了这圆润女子一顿,就觉得恶心。 那方燕却像是浑然不查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并不善一样,赶紧扶了扶自己即将歪掉的珠钗发髻,然后上前一步,试图要拉卢枫的手,被卢枫冷冷避开,可她却并不气恼,反而直接大声道,“卢公子,你长的很好,我很喜欢,长嫂跟我说过了,你不喜欢女子我知道,我正合适,既然你知道了,我就不跟你藏着掖着了,咱们马背上长大的女儿,不喜欢扭捏,有什么都是直来直去…” 方燕环顾一圈,看到那些小姐听到卢枫不喜欢女人,脸色都开始发慌,她心里暗笑一声,随之又大声道。 “我其实,嗯,我其实不能跟男子行房事…” “什么?” 卢夫人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了,她,她没听错,方家女儿,说的,这是能说的吗? 还要不要脸了? 等等,她说她不能…难道!? 一个荒谬的想法,在她心里聚拢… 她目瞪口呆又狰狞看向卢芳,那模样,恨不得把卢芳吃了?! 卢芳也慌了,赶紧去抓方燕,可方燕打定主意的事,才不会改变,在卢芳拉扯间,还是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了。 卢芳直接吓得瘫软在地。 这下子,别说卢家不认她,方家也会撕烂她的。 第230章 断亲 而她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瘫倒在地,她那个自诩耿直的小姑子,还在她滔滔不绝,不仅自爆她自己是石女的事情,甚至还把她如何打算,把她儿子过继给卢家,将来承袭卢家一切的事情给说了。 她都要疯了。 她怎么,怎么跟母亲,还有阿弟交待? 她,她还怎么回卢家? 卢家不认她,那她在方家的日子… 卢芳越想越气,越想越疯,眼看方燕说完,还洋洋自得的看着卢枫,大言不惭说自己和卢枫天造地设,甚是相配,她直接没忍住,冲上去,就甩了方燕一巴掌。 方燕直接被打懵了。 她是方家幼女,自幼被万般宠爱长大,从小别说被打,重话都没听过几句,她本来都不想嫁人,毕竟,嫁人哪儿有留在娘家好,父母兄长,甚至兄长们娶的嫂嫂,都万般疼爱她。 可今天,她难得给面子,来卢家相看,结果,竟然被打?! 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打! 方燕都要疯了。 她立即红着眼,一把扯住卢芳的发髻,按住她的头,就开始撕拉甩打,一直把卢芳头发撕扯下一绺儿,头上抓挠出血印子,身上也踢了几脚,才在卢家下人的拉扯下不得不松开。 “卢芳,你敢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不都是你说的吗?你在家里说的时候,可没避着人?怎么?你敢算计自己娘家,不敢让我说?!“ 方燕已经失去理智,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她一直都不喜欢卢芳,卢芳做的那些事,她都看不惯,身为女子,娘家生养她一场,出嫁又给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可卢芳却只知道一味讨好婆家,虽然,讨好的是她家,可她也不耻。 卢芳恨不得再冲上去撕烂方燕的嘴,她真是昏了头,才会带这样一个蠢货来自己娘家,让她给自己头上扣屎盆子,虽然,她说的都是真的,可是,这是能说的吗?能正大光明说的吗? 她还不是为了方家?! 她真是后悔自己为什么就要答应给方燕这个石女找婆家! 笑话,谁家会愿意找个石女! 她都怀疑方燕是不是故意的! 她不明白了,她让自己在卢家待不下去,让自己计划泡汤,对她有什么好处?! 可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一直不敢抬头去看母亲还有阿弟的脸,不用看,也知道他们现在脸色多难看。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做点什么。 低头沉思一瞬,她才又哽咽抬起头,哭的不能自已,浑身颤抖,哭嚎,毫不在意形象,“母亲,阿弟,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没有,我是卢家女,卢家生养我一场,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做,其实,我说实话,我不想带她来的,可是没办法,是他们逼我…不然我怎么可能会…“ 卢芳说着,又忍不住嘤嘤哭起来。 从小,她就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只要她哭的够大声,够凄惨,爹娘兄长就算是再气,也总是气不起来。 说不定最后还会反过来安抚她。 她以为这招儿百试百灵。 结果,砰! 直到一个花瓶飞来,正中她额头,让她眼前瞬间一片猩红,侧头,就看到刚才的花瓶砸下,落在她一侧,四分五裂。 她怔怔看着化成碎瓷片地花瓶,有抬手摸了摸一脑门的血,怔愣许久,才不敢置信抬头,一下子对上母亲卢夫人一脸泪水悔恨又憎恶的眼神,心里刚涌出的震惊和委屈瞬间都没了,只有惧怕,她不顾眼前都是碎瓷片,不顾额头生疼眩晕袭来,跪趴爬向卢夫人,一声声哀求,“母亲,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我没有你这个…你也不是我女儿,来人,把这不知哪里来的狼心狗肺东西扔出去,从此之后,不许此人踏入我卢家半步…” 卢夫人哽咽着,声音却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下人怔愣。 卢夫人重重一巴掌落下,“我支使不动…” “是…” 有眼尖儿的回神,赶紧招呼人,七手八脚把死死不愿意离开的卢芳,还有跟她一起来的人,一起丢出去。 卢夫人捂着心口,靠在另外几个女儿身上,许久都没有缓过来。 发生这样的事,其他贵女心里七上八下,虽然卢枫优秀,可若是对方真的不喜欢女子,那再优秀有什么用,有的仍旧舍不得从他那俊朗的脸上挪开,有的忍不住喟叹,可是不管如何,大家心里刚烧起来的火,也渐渐熄灭了。 毕竟谁我不愿意守活寡。 一时间,芳心碎了一地。 卢枫身为大理寺卿,向来观察入微,从这些贵女看自己的样子,也猜出她们此时心里的遗憾。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憎恶,该是感激自己那长姐了。 她一顿胡编乱造抹黑,让她那没长脑子的小姑子一顿胡说,坐实了他龙阳之好。 倒是给他省了一些麻烦。 人们等了一会儿,见卢夫人身体好转,便纷纷起身告辞。 卢夫人也是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顿时气的又是忍不住骂了卢芳一顿,骂完,才看到厅内除了自己几个女儿,竟然还有一个模样虽说不上漂亮,可也算是周正的姑娘,赶忙擦了擦眼泪,止住怒意,问道,“你是谁家的?” 第231章 乞丐母女 一时间,卢家所有女眷的视线都落在厅内唯二还留下的非卢家女子身上。 说是唯二,是因为除了她外,还有一个模样略微小一些的,看着就还没到及笄,像是陪着家里姐妹一起来的。 女子一直低垂头,不说话,她身边的小女娃在侧跟她低语着什么。 感受到视线落在身上,女子才慌忙抬头,许是卢夫人等人视线太过灼热,让女子有些恍惚,怔愣一瞬,才连忙摆手解释,“我,我一会儿就走。“ “无妨,用了午膳再走也一样,你还没回答,你是谁家…“ 不等卢夫人说完,小女娃已经抢先开口,“不成,母亲说了,要是没相中,就不能留下吃饭,会让人挑闲话的,嗯,姐姐脚扭了…“ 小女娃话没说完,就被一旁女子连忙堵住嘴,小女娃呜呜呜了几声,虽然捂得严实,可耐不住小女娃声音穿透力极强,大家还是听明白了,原来是刚才方燕和卢芳互相撕扯的时候,误伤了这位小姐,踩到了她的脚。 只是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卢芳和方燕她们二人身上,女子躲的及时,大家才没在意,女子也是刚才要走的时候,才察觉脚受伤了。 卢夫人原本又热起来的心,顿时凉了下去,想继续劝说女子留下用膳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也没说出口,最后只是喟叹一声,让人喊府医给女子看伤,又吩咐人好生带上补品,把女子姐妹二人一起送回去。 吩咐完一切,她自己感觉疲惫至极。 卢枫和卢倩亲自把她扶回去。 卢夫人要躺下去的时候,无意瞥见卢枫的脸,忍不住轻拍了他手臂一下,“你如愿了,只是,你当真要等着礼部给你随便抓一个?” 卢夫人每说一个字,都忍不住叹气。 好好的相亲宴,大把京都名门闺秀,还不是任他儿挑选,可最后竟然成了这样。 她儿好男风要是… 等等。 不知想到什么,卢夫人顿时瞳孔一凝,一把抓住卢枫的手臂,几乎用尽浑身力气,才问出来,“枫儿,你跟母亲说实话,这么多年,你一直说忙,无心娶妻,是真的忙,还是…” 后面的话,她都有些难以启齿。 莫非不是卢芳胡编乱造败坏枫儿名声,为她那石女小姑子铺路,而是… 想到某种可能,卢夫人看向卢枫的眼神急迫中又带着一丝担忧。 卢枫哪里不明白卢夫人的话,忍不住喟叹一声,正准备解释,就听到卢夫人哽咽道,“枫儿,不管是不是,母亲求你,再难,再接受不了,也要给卢家留后,当年,你那些兄长倘若听我的,早日成亲,卢家也不至于如此萧条,卢家重任也不会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你们男人总是说要建功立业,没时间,可是…” 不知想到什么,卢夫人眼里突然蒙上一层痛苦。 见状,卢枫心里也很不好受,赶紧出声安抚,“母亲,我心里有数,定不会让卢家后继无人,母亲,你放心。” “你说的,不许骗我。” 卢夫人本来身体就不太好,今日强撑着打起精神,也是为了儿子婚事,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此时已经是疲惫至极,可想起什么,还是死死抓住卢枫的手不放。 “枫儿,母亲许是做错了,卢家不是无情无义不念恩情的,可我就是担心,枫儿,我…” “我都知道,母亲,一切有我。” 卢枫心头微动,可他何尝不明白母亲的心思,他不也是因为诸多原因,不得不压下心底萌芽的情愫。 见卢枫并没有因此责怪她,卢夫人才终于放下心来,缓缓闭上眼,沉入梦乡之前,还是提醒了一句,“去,去道歉,我,不是存心的…” 她本来只是想让木婉云别仗着恩情就非赖着卢枫,可她感激她不假,都是高门大户,有些事,不需要说的太明白,可她也没想到卢芳这么沉不住气。 可能怪谁,还不是怪她! 明知道卢芳的性子…唉… 想起卢芳,已经意识渐沉的卢夫人,面儿上多了一丝痛苦和无奈。 即便是入梦,也不安稳。 卢枫见状,喟叹一声,没再说话。 给卢夫人掖了掖被角,卢枫才和卢倩一起出了屋子。 卢倩欲言又止,卢枫看了她一眼,简单交代一句,“照顾好母亲。”便要离开。 卢倩应了一声,还要说什么,就看到卢枫已经快速转身离开。 卢倩无奈摇头,转而回到花厅。 今日准备了七八桌席面,到底是没用上。 其他两个姊妹还在,因是带着孩子一起来的,母亲病了怕吵闹,加上卢芳跟方燕大打出手,唯恐吓到孩子,因而刚才一直在安抚孩子,这会儿见卢倩出来,连忙询问母亲有没有事。 卢倩据实相告,还想留她们一起吃午膳,可发生这么多事,她们也没了那个心思。 再说卢枫。 他从卢夫人处离开,便匆匆回去自己住的院子换了一身常服,又仔细盘问了一遍今日花厅内发生的事情,越听,眉头拧的越深,换好衣裳,头发都没来得及重新梳理,就匆匆往外走。 却没想到竟然会在后门处撞见卢芳。 卢芳看到他,显然很是惊喜,忙不迭就要扑过来,“阿弟,你听我解释…” 卢枫眉头皱的更深了。 平日里,若不是正事,他一般都会走后门,他的院子离后门近,出入也更方便。 这也是他当初挑选这个院子地原因。 可是其实知道的很少。 看来这位长姐如今手伸的是越来越长了。 如此想着,他却是看都不多看卢芳一眼,径自抽出被她攥住的衣角,加快脚步上了候在那里的马车,随即吩咐车夫赶紧离开。 卢芳没想到自己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卢枫出来,结果对方竟然根本不等她把想了半天的话说完,就无视她离开了。 气恼愤怒,一起袭上心头,最后化为一句,“庶出子,得意什么?!“ 说着,又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往外走。 只是想到回到方家,会面对什么,她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方家上下宠方燕宠的让她嫉妒又无奈,原本她想着,把方燕嫁去自己娘家,既能遮掩她的病,又能借娘家势力拿捏她,方家要是看不得方燕受苦,就得好好把她供起来,可是没想到,方燕那个蠢货,竟然会自爆。 她都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还不知道那方燕回去后怎么分说编排。 想着,卢芳一个头两个大,脸上愁苦都要凝结成水滴下来。 攒了一肚子火的卢芳,无处发泄,在马车上便开始打骂自己身边的丫头。 马车里,小丫头哭嚎告饶声不时传出,一帘之隔的车辕上,车夫听的心惊肉跳,忍不住在心里为小丫头捏了把冷汗,车帘之外,他回头,透过帘子被风掀开的缝隙,看到大夫人手里捏着银针,正狠狠地扎向小丫头身上。 如此凶狠又熟悉的一幕,不禁看的车夫连连摇头叹气。 暗道,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名门闺秀,人前人模人样,隐私手段比谁都多,一气不顺,就拿身边人出气,难怪大爷这几年愈发跟她离心。 正想着,突然一道惊恐的尖叫传来,车夫急忙回头,就看到马车前不远处,有一对衣衫褴褛的乞丐母子,差点被马车撞到,他顿时一阵发麻,连忙勒紧缰绳,才险险让马车在这对母子面前停下。 可马车也因而一阵颠簸,车内,顿时响起大夫人卢芳夹杂不满的怒骂声。 “是死的,怎么赶的车?!“ 车夫惊魂甫定,一边谨小慎微跟大夫人卢芳点头哈腰道歉,一边去查看一番这对母女是否受伤。 见人虽然呆呆站着,看着没有伤到,可像是受到了惊吓,他连忙问了几声,可是两人还未来得及回话,其中年纪大点的就直挺挺倒了下去。 车夫吓了一跳,赶紧退开。 想起什么,又忙上前。 正好卢芳气冲冲掀开车帘,就看到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冲车夫招手,怒道,“你,你撞到人了?死,死了没有?” 说着,还挑眉打量了一眼,见穿的破破烂烂,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臭乞丐,还好,乞丐命不值钱,想着,又对车夫道,“人是你撞的,从你月例既拿出钱赔了就是,可别留下话茬,让人对老爷和大爷不利。” 车夫顿时又气又急,最后憋了半天,甩出一句,“我,我没撞到人…“ “没撞到?“ 卢芳捏着嗓子,站起来,居高临下看了一眼,只见小乞丐抱着还倒在地上的乞丐婆在哭,哭的让她很是心烦,可确实没看到血,眉头一挑,语气顿时犀利几分,“难不成是在讹人?” 说着,忍不住啐了一口,“晦气。” 又交待车夫,“赶紧的,把人弄走,人来人往,看到像什么话。” 说着,就要吩咐随行的护卫去把人丢出去。 小乞丐却哭的声嘶力竭,死死地抱着她阿娘,还不时冲卢芳和周围的人磕头,“阿娘,阿娘好几天没吃饭了,都省给我吃,阿娘,阿娘她带我来找,找阿爹的亲人,阿爹…” 小女娃没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地。 周围人不明事理,指指点点。 一时间,卢芳和马车成了众矢之的。 卢芳气的脸都歪了,可也不得不妥协,“快,带上来,先带上来。” 虽然做出妥协,可她心里都要恨毒了这一对乞丐,等到了无人处,赶忙让车夫把人丢了。 车夫看着确实这对母♀确实像是饿了许久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苦苦哀求,可是卢芳气急败坏,拿发卖他威胁。 没办法,车夫只好把人丢到路边,还特地看了两眼,想着,一会儿要是不忙,就再回来看看。 而他离开没多久,又一辆马车驶过,赶车的车夫无意中一扫,看到草丛里什么东西蠕动,顿时吓得尖叫,吵到马车里闭目养神准备一会儿去跟主子汇报这个月账目的掌柜,掌柜睁开眼,怒斥一声,“大惊小怪的,大白天看到鬼了?” “掌柜的,草丛,草里有东西…” 车夫年纪不大,这会儿还心有余悸。 “什么?把你吓成这样?”掌柜的有些生气,觉得车夫做事不够沉稳,还是忍不住拉下车帘往外看,虽然已经过了有些距离,却还是看到路边的确有什么东西在动,依稀还能听到呼救声。 他心一紧,连忙吩咐车夫回去。 车夫提心吊胆的下了马车,一步步朝草丛走,终于在看到是一大一小两个乞丐后,松了一口气,拍着心口冲掌柜的喊道,“不是,不是蛇,是人…” 说着,低头俯下身子去试了试,又扭头,“还活着…” 掌柜的也已经下了马车,远远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周围并没有人,心里低叹一声,对车夫道,“罢了,就当结个善缘,带上去。” “可掌柜的不是要去小姐那?” 车夫知道掌柜的今天主要是去跟小姐汇报铺子里最近的营收。 小姐名下产业无数,本来都是跟其他掌柜一起汇报,后来小姐觉得太麻烦,就规定每个掌柜去的日子。 “小姐仁善,还设立了济善堂,不会看着这样的事不管的。” 掌柜说着,又对车夫挥了挥手。 而与此同时,卢枫也带着挑选赶的礼物到了槐园。 只是却被告知木小姐已经休息,不见客。 第232章 冷风吹 卢枫何尝不知木婉云其实是避而不见。 他能说什么? 卢芳的脾气他又不是不知道,只是说来说去,还是怪他,怎么就会觉得母亲能压制住卢芳? 觉得她会识大体? 罢了! 是他们俩卢家做的不对。 她有性子,有脾气,也是应该的。 负责通传的小厮,暗暗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水,心里七上八下的,这可是大理寺卿,活阎王,不是第一次来,哪次不是客客气气的迎进去,今天拒之门外还是头一次。 不知他哪里得罪他们小姐了?! 想起小姐今日是去赴宴的,一大早就出发了,穿的很,嗯,很好看,反正他也是想不出别的词儿来,总之,小姐和绿俏姐姐带着小少爷高高兴兴出门去,回来的时候都耷拉着脸。 接着,大理寺卿就上门吹冷风。 总觉得应该是有关系。 虽然他多看大理寺卿一眼,就发怵,可是想着给自己发银子的是小姐,便挺直了腰板,只是,该做的规矩还是要做,思来想去,还是点头哈腰对大理寺卿,“卢大人,我们小姐休息了,今天也不知怎么的,本来看着精神不错的,出去一遭,回来就不舒服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好,大人不如改天…“ 等他们小姐气消了,小姐气性大着呢,还特记仇,不知什么时候能好。 心里想着,小厮却仍旧一脸的恭敬,对着卢枫点头哈腰。 意思够明显了吧? 他得关门了。 天愈发冷了。 门一直开着,他也得站在这里吹冷风。 卢枫却像是半点也听不出他赶客的意思一样,仍旧笔直的站着,一身素白衣袍再寒风里猎猎作响。 一阵冷风吹来,小厮打了个寒颤。 半晌,他抬头,看向穿的比他还要单薄的卢枫,见他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心里愈发叫苦,早知道,今天就不替别人顶班了。 是的,今天是他一个月唯一一天休息的日子,他反正也没事,就答应替另外一个门房一天,没想到,冻人其实倒还是次要的,主要,他不得不站在这里,这大理寺卿身上的眼神寒意仿佛比冬天的冷风还让人不舒服。 嗯,他暗暗抬头抹了一把,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都该得风寒了。 除此之外,刚才去通报,是绿俏姐姐传的话,当时原话是,“赶出去,就说小姐不舒服歇下了。” 嗯,绿俏姐姐说小姐不舒服,那肯定就是不舒服。 可对方是大理寺卿。 他唯恐绿俏姐姐听错了,还特地重复了一遍,结果绿俏姐姐直接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还啐他,“我又没聋,去,给我拦下,不许进,管他什么大理寺卿还是少卿的,通通不见。” 他不知道平日里对卢大人很恭敬的绿俏姐姐是怎么了,可心里也觉得肯定是卢大人哪里得罪了他们小姐,绿俏姐姐哥哥红玉姐姐平日里最是维护小姐,让她们如此生气,肯定是卢大人得罪小姐。 思绪飘的有点远,可只有胡思乱想,他才能不去想自己把堂堂大理寺卿拦在外面的事情。 直到一阵车轮转动的声音渐渐传来,他迷茫地眼睛渐渐凝聚,看清楚,眼前驶来的马车是自己的老熟人。 对了。 他一拍大腿,心里惊喜道,今天是布庄掌柜循例来跟小姐汇报账目的日子,每个月的十足,唉,好日子。 正想着,马车已经稳稳停在府门前。 赶车的车夫,快速看了一眼府门前站着的几人,神情虽然惊讶,却能做到不动声色,规规矩矩拿下脚蹬,扶着布庄掌柜下来。 刚下来,布庄刘掌柜就不经意掠见一抹俊朗挺拔的身影,起初还没当回事,当目光回扫回来,顿时惊讶出声,本来挺直的脊背,都有些微微下弯,微弓着腰,一路小跑,到了卢枫跟前,努力挤出笑,“这不是卢大人?怎么?不进去?“ 说着,他还是狠狠瞪了一眼一旁脸都冻的发白的门房小厮,心里却快速琢磨,小厮按理说不是没眼力劲儿的,目光又掠过卢枫,虽然只壮着胆子看了一眼,可还是看到卢大人脸色冻的发白。 哎呦呦。 过来人的刘掌柜,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两只本就不大的眼,都要射出光来。 他家老妻生气,也是不许他进屋。 早就听说自家小姐很卢大人关系好,没想到… 一张老脸,都要笑成一朵花儿了。 大理寺卿,虽说事主管刑罚的,可是京城谁家没有胡作非为的纨绔子,但凡犯到大理寺手里,那欠的都是人情,有人情,就好办事,最后变成白花花的信息,流入他们家小姐手里。 顷刻之间,刘掌柜已经脑补了一出大戏。 再看卢大人,恭敬里,已经带了一丝亲密,嗯,说不定呢,大理寺以后就是他们东家了。 哎呦呦。 卢枫冰冷到发木的脸,快速捕捉到眼前人眼底快速聚集的谄媚,对,谄媚,不理解,木小姐身边的人都挺有规矩的,即便是一个小厮,也是十分规矩,对他恭敬又疏离,如眼前之人这般,却是罕见。 他心细如发,若是平时,或许还能理智分析,可不知是不是在冷风里吹得久了,脑子也进了风,突然有些不太会思索了。 可他的眼睛该是好用的。 已经看到赶车的车夫扶下两个人,一大一小… 他眉头一紧,立即看向一旁搓着手满脸为难的刘掌柜(心里苦,自己进,还是带卢大人一起,小姐会不会动怒,哎呦,左右为难),“这是怎么回事?” 本来脸难的皱成一朵花的刘掌柜,顺着卢枫地手看去,就看到自家车夫正招呼府里人一起扶人,抬手,拍在自己额头上,立即喜上眉梢对着卢枫做了个请的姿势,“卢大人,这人是我在路上捡的,也不知是死是活,卢大人不忙,搭把手,小姐仁善,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我这就如跟小姐说一声?“ 说着,他还故意冲卢枫眨了眨眼,意思,兄弟,我可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随即,又脚底抹油,快速往里走。 笑话,可不是他行的便利,事卢大人太热心肠,嗯,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 木婉云其实也没有多生气,经历的多了,而且,她觉得生气,也是一种消耗。 倒是平日里情绪稳定的绿俏很生气,听完绿俏讲述的红玉就更生气了。 当然,她也是有些生气的,去了,茶水都没喝上一口,她还特地抱了辉儿去,辉儿一大早饿着肚子,也没吃上口点心。 嗯,这么一想,还真是有点生气了。 所以,绿俏吩咐把卢枫拦在外面,她也没阻拦。 直到刘掌柜急匆匆跑进来,还边走边解释,“小姐,不是,卢大人,他非要帮忙,那可是卢大人,哎呦,怪可怜的,穿的太单薄,冻坏了怎么办?” 木婉云听得云里雾里,还没弄明白刘掌柜到底在说些什么,抬头,就看到卢枫抱着一个邋里邋遢的小女娃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有两个婆子,一起架着个邋里邋遢的女人进来。 第233章 瘟疫 木婉云还没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就听卢枫怀里的小女娃突然睁开眼,呢喃出声,“救,救救阿娘,阿娘不吃,不吃饭…” 说完,小女娃好似力气耗尽,再次倒在卢枫怀里。 卢枫本能的探出一根手指头,放到小女娃鼻下,接着紧皱地的眉头舒展开,抬头看向木婉云,“昏迷了,像是饿的。“ 一旁一起跟进来的车夫也连忙道,“给木小姐问好,那个,小的觉得就是饿的,小的以前在老家吃不上饭,就是这样,哎呦,那…” 怕车夫尽说些没用的讨嫌,刘掌柜赶紧瞪了他一眼。 车夫回神,明白自己差点又没管住嘴说多,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哈着脸退到一旁。 刘掌柜心思微转,到嘴边的话生生止住,还不忘跟卢枫卢大人使眼色。 卢枫这会儿倒是又恢复成那个遇事不慌沉着冷静的大理寺卿,很快明白刘掌柜的意思,上前一步,看向木婉云,“可否借屋子一用?” 木婉云也不是不经世事的小姑娘,何况这几人当着她的面打眉眼官司,她嗔了刘掌柜一眼,最后话却是对卢枫说的,“借屋子,这不就已经在了,若是不满意,外面廊下也是…” 说着,又觉得自己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好像显得自己多小气似的。 于是也不对他多说,直接对绿俏吩咐,“让厨房准备些粥饭,软糯一些的,再让府医过来。” 说着,又看了一眼母女二人,沉声补充,“找些身量相当的衣裳拿过去。” 绿俏连声应下,又吩咐人把人先送去一侧的暖阁,那里烧着地龙,不比这里冷,甚至还要更暖和一些。 他她们小姐创立了济善堂,经常收留无家可归的人,也有人会晕倒在她们府门前,这种事并不罕见。 所以,她处理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想着什么, 她还是没忍住看了卢枫一眼,少了些平日的恭敬,可很快又压下心思,她不觉得堂堂大理寺卿会有这么多心思。 应当只是巧合。 刘掌柜能做到数一数二的布庄大掌柜,也是个心思玲珑的,见状,赶忙道,“是小的救的,卢大人热心肠…“ 热心肠? 木婉云仔细咀嚼这两个字,目光有一搭没一搭落在卢枫身上,本来诧异的目光,很快却被卢枫身上单薄的衣物,还有发白的脸和嘴唇所吸引,忍不住在心里低叹一声。 堂堂大理寺卿,怎么,半点不会生活。 又想起他身边都是一群大老粗。 心顿时又是一紧,最后忍不住吩咐一旁红着眼梗着脖子的红玉,“去问问厨房烧的姜汤还有多少?端两碗过来,刘掌柜是来送账本的吧?天气怪冷的…” 从天而降的温暖,刘掌柜搓着手哈着脸点头弓腰,“多谢小姐体恤。“ 话虽这么说,可他心里明镜一般,目光不敢跟外面一样乱看,可还是忍不住多嘴,“能不能也替卢大人讨要一碗?” 说着,还贼贼的看了一眼卢大人。 嗯。 能让大理寺卿记住自己,可不能错过机会。 再说,他还不是给自家主子一个台阶。 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白错过了。 自己的手下,木婉云何尝不明白他什么心思,木婉云顺势点头,“卢大人,是我的至交好友,对我帮助良多,自然会有他一碗。” 刘掌柜也笑着搓手点头,心里明白,自己今天来的是时候,也不是时候。 又见小姐没有询问的意思,便明了了,连忙躬身道,“小姐,不巧,小的家里有些急事,账本先放在这里,小姐有任何疑问,让人知会一声,小的再来,可程?“ 木婉云端着茶,却没有喝,抬眸看了一眼长了一双小而聪慧的眼睛的刘掌柜,轻笑点头,“刘掌柜请便。” “多谢小姐。“ 刘掌柜再次后退,深深一揖,顺势从身侧车夫手里接过木匣子,递到已经去而复返的绿俏姑娘手里,节约又对卢枫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出去之前,还不忘对卢枫笑了笑。 唉,自己今天可是卖了老脸了,但愿这位日理万机的卢大人能记住自己。 毕竟,开铺子,又是在京城这寸金寸土的地界,遇到无赖纨绔耍横是常事,无赖好解决,往衙门一送,难的是那些比无赖还无赖,却又有家族撑腰的,得罪不得,却又不能让他们胡作非为,若是有大理寺这活招牌撑腰,哪怕大理寺的官差能时不时去店里晃悠两圈,也能起到震慑作用。 想着,刘掌柜便觉得此行不虚。 卢枫对于刘掌柜的卖好,心知肚明,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欠了他什么,可还是记住了他那张不笑像在笑,一笑又像在算计什么的脸。 嗯。 日理万机的大理寺卿卢大人,其实是有些记不住人脸的,只能通过人的相貌特征,或者是穿衣特征,来记。 比如,木婉云,他记得她,就是因为她眼睛很细很长,他书画丹青一绝,曾经画过很多逃犯的画像,后来也私下里偷偷为她画过几副,让他记得最深刻的就是她的眼。 除此之外,还有她嘴唇右侧的那颗小黑痣。 不明显,不仔细,甚至看不真切,可却是他记住她的关键。 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记不清人脸的毛病,似乎已经逐渐在恢复了。 毕竟,这不是天生的毛病,是那年… 此时,绿俏已经让人妥善收好账本,又去跟木婉云汇报了府医看过一大一小两个乞丐的后续情况。 跟卢枫想的差不多,就是饿的。 今年南方多灾,先是洪涝,接着又是瘟疫,说起这个,他神思差一点游离,紧跟着想起什么,顾不得木婉云可能还在跟他怄死,急忙道,“让人单独把那对母女隔开…“ 闻言,木婉云和绿俏几乎同时朝他看如,只一瞬,木婉云就想到什么,心也跟着紧了紧,便连忙对绿俏吩咐下去。 绿俏也是跟木婉云有些时间了,帮她打理生意,三教九流见多了,见识也不是过去在闺阁时能比的,只懵了一瞬,便明白了过来,心也悬了起来,同时,又忍不住冷冷瞪了卢枫一眼,像是在说,既然知道,还带回来?! 卢枫有些汗颜,他其实也是刚想到不是? 木婉云看绿俏胆子都大到能瞪大理寺卿了,突然有些忍俊不禁。 正好厨房端来了两碗姜汤,本来是打着给刘掌柜的由头,其中一碗也是给刘掌柜的,可惜,刘掌柜走了,婆子不知是有眼力劲还是没眼力劲,不等木婉云吩咐,两碗直接放在了卢枫面前,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木婉云刚准备说些什么,卢枫已经端起两大碗咕噜噜喝了起来。 喝完,抬起袖子,随意擦拭着嘴角的污渍。 木婉云看着素来纤尘不染的卢大人,还有这般随意的时候,也是忍不住勾了勾唇。 她以为自己很小心,可他还是瞥见了。 虽然不知她因为什么心情好起来,可他还是觉得应该是气消了些。 许是之前他在外面受了冻? 嗯,果然,以前爹爹和母亲的经验,是可以用的。 是的,他唯一能借用的就是母亲和爹爹。 虽然时间已经很久远,可他还是记得,爹爹惹了母亲生气,就去练武场,有时候,还会故意弄出些伤来,母亲看到,就会心疼的皱起眉直抹眼泪,边给父亲包扎,边骂他不知道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父亲便会顺势把她拥入怀里,有时候,都忘记之前因为什么吵架。 只可惜,他是文官,无法顺理成章弄出些伤来。 想着,卢枫只觉得心底压下去的渴望又要蠢蠢欲动的冒头,一时又有些低落。 或者说,有些纠结。 木婉云却对他的心思全然不知,手里捧着热茶,心里想着他刚才提醒的话,记忆回到了上一世。 嗯,她想起上一世的确是有一场瘟疫的,可是只是很小范围,并没有扩大。 对了,治疗瘟疫的方子还是沈阔那厮的一个智囊团想出来的。 靠着那个方子,沈阔后来在百姓心目中威望极高。 只可惜,她当时并没有太在意,所以并不知道方子内容。 “在想什么?“ 卢枫努力压下心底的情绪,看着若有所思的木婉云。 “在想会不会?“ 木婉云一边作答,一边把心思收回来,等察觉自己说的,又忍不住蹙眉,觉得自己可真是糊涂,自己非官家人,操的什么闲心,而且还是当着大理寺卿的面儿,没的让人觉得自己多事。 可就听到卢枫接话很自然接道,“放心,应当不会有事,朝廷已经派了专人去管理。“ 听他这么说,木婉云一怔,随即便点了点头,觉得他应当只是出于礼貌才接了一句。 气氛再次沉默。 虽然沉默,却不尴尬。 只是许是今天心里藏着事,卢枫还是忍不住想开口,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档口,她的声音先传来。 “你过去没少被欺负吧?有那样一个长姐?” 木婉云一边说,一边低叹,今日卢芳嚣张跋扈的嘴脸,她记忆犹新,想着,离开卢家后,红玉打听到的关于卢家的事情,心里一阵阵发紧。 卢枫于她,是合作伙伴,也是朋友。 她担着两层救命之恩,都没谈妥被卢芳奚落,更何况是顶着庶出身份的他。 想到小小年纪的卢枫,就要遭受无端谩骂,木婉云心里总是有些不好受的。 “…嗯…“ 卢枫怔愣片刻,才回答,不知为何,一向不喜欢示弱的人,突然就想卸下防备,想有个人知道他也不容易,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他也甘之如饴,会永远记住。 “是啊,怎么会容易呢?“ 木婉云不知是不是被勾起了情绪,竟然有些失控,眼里不由示湿润。 卢枫后悔了。 他鬼迷心窍,才会想让人心疼,可却不是让她难受,可他越是着急,越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大理寺卿,审案子成,就是不会安慰人。 一着急,直接开口,“其实,她今天帮了我…” “嗯?” 木婉云开始没明白,等努力试着明白,又有些不悦,语气也生硬了几分,“是啊,帮了你…” 若有所思又意有所指的语气,让卢枫眉头紧锁,知道她是误会了,又是一阵着急。 第234章 觉得甚好 连忙解释,“那个,你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是…” “是什么?” 木婉云起初是有些生气的,可看着卢枫着急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大概是想歪了,就算卢芳不是东西,可以她对卢枫的了解,他只要不蠢,就不会觉得自己会是那种纠缠的人。 而她自问在跟卢枫的相处当中,从没有逾矩,也没表现出纠缠,好吧,她本人是有些欣赏的,她不否认,其中也包含女人对男人欣赏的那种,或许某个时刻,也会想过,会不会给辉儿找个新爹。 可往往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她急忙摁了下去。 她又不是找虐,好不容易重来,才不会给自己找个什么都不懂又不解风情的添堵。 哪怕,她很欣赏,也不会。 何况,今天又见识他们卢家的真实样子,就更不会去想了。 而她自问跟卢枫的相处,都是有分寸的。 所以,她不觉得卢枫会这么想自己。 而且,她觉得卢枫应该是不排斥她的。 嗯,她是女人,男人看女人,是厌恶,还是欣赏,有没有带男女感情,她不说一眼,总归是不会眼瞎。 所以,通过以上种种,她很快就打消了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想法。 可是他又确确实实说了,卢芳算是帮了他。 虽然带了个算,可她还是听出有故事的味道。 而且,能看到一向处变不惊的年轻大理寺卿,如此急迫,很难得。 所以,她还是压住想破功的冲动,仍冷着脸,一脸不悦的看着他,等着他给她一个说法。 卢枫怔愣,不知为何,明明她刚才脸上带笑,可等他再去细看,却发现她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上一些,而且是他从没见过的怒气滔天。 他心里更急了。 同时也有些诧异。 急是因为,自认若是她真的误解了他的话,从女子角度来说,的确是该非常生气。 毕竟,那可是相当于给了人家一巴掌。 若是碰到面皮薄,承受力差的,想不开都是有可能的。 可他不知为何,总觉得木婉云不像是个小气的,总觉得事情有些怪异的味道。 而且刚才真的是他眼花。 还是她故意? 想到某种可能,他不知为何,心里涌出一抹奇怪的感觉。 有些想笑。 有些,嗯,温暖,朦朦胧胧,让他也想将计就计下去。 只要她高兴。 反正,他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她。 于是年轻的大理寺卿,几乎是拿出自己审问犯人时候的精湛演技,急切又绘声绘色的把木婉云离开之后卢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而不出所料,木婉云听的,嗯,就是很津津有味。 同时也有些不敢置信。 他,他竟然把这么私密的事情都说给她听? 不该封口? 毕竟世家大族最是要脸面,按理说,别说主动往外说了,甚至出席今日宴会的,都会被勒令不许外传。 可他还主动说给她? 就这么怕她误会?生气? 还是,不把她当外人。 不对,听他话里意思,好像也没要求封口。 等等。 该不会? 木婉云心思玲珑,很快便猜到他那句算是帮了他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当真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木婉云如此想着,可还是忍不住破了功。 毕竟忍的怪难受的。 她还是头一次在卢枫卢大人面前,笑的如此肆无忌惮。 而且不知是不是之前憋的太久,这还有些收不住。 最后眼泪都流出来了。 嗯,有一些还是从口里流出来的。 就,嗯,怪尴尬的。 木婉云赶忙在身上翻找了一遍,却没有找到帕子,想起来了,之前哄辉儿的时候,给他擦手和脸,脏了,就顺手给了绿俏。 这会儿,因为卢枫要说他的大秘密,特地要求清场,所以绿俏和红玉等人都不在。 嗯,就是那个怪尴尬。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用袖子… 就是刚抬起袖子,一张放大版的俊脸就凑了过来,她整个人都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就多了什么。 耳边还有他清朗如春风的嗓音,“擦擦…“ “啊,好,那个,谢谢。”她只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人家凑的近点,就以为会… 尴尬和懊恼,让她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捏着帕子的手,微微有些发紧,胡乱擦了一遍,抬头,对上他那双清朗的让人不忍亵渎的眸子,心突然就冷静下来。 也罢。 化解尴尬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人比你更尴尬。 于是一秒起笑,“就是,挺好笑的,卢大人的长姐,还真是个人才,不,是鬼才,给自己亲妹妹介绍那样一个人,亏的他还能说出那样冠冕堂皇的话…“ “又把自己石女小姑子介绍给你,不惜对外宣扬你好男风,她可真是把自己娘家算计的透透的…就是,哪怕你没有子嗣,要过继,难道不该从本家?怎么也轮不到她?” 这是木婉云想不通的地方。 卢枫看她笑的夸张,没有气恼,眉眼之间倒是还多了一丝柔和,解释,“当年卢家出事,其他房和旁支要吃绝户,跟我们都是断了的,如今,卢家,我们这一支是独立出来的!” 卢枫不疾不徐,语气平稳,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可木婉云却知道这每一戏字,都是卢枫不愿意提及地痛。 可还是忍不住点头,“难怪,这就不难理解了。” 卢家是独立出来的,若是卢枫无后,那最可能的就是从几个外嫁女的子嗣里过继,卢芳生有三子,且,她是嫡长女,一般来说,嫡长女都更为得宠,地位也不是其他的女儿能比的。 难怪她会如此算计。 只是,未免太自私,也太狠毒了。 等等。 她突然想起什么,不禁看向卢枫,“你刚才说是那方燕自爆自己是石女,还把卢芳地所有算计都和盘托出?” 卢枫点头。 木婉云抬手摸着下巴,总觉得这方燕有些虎比,不,不对。 她脑海里突然涌出一段记忆,是她上一世做鬼时听沈府的婆子丫头嚼舌根听来的,当时没有指名道姓,可是她却记得清楚,说起有家大户人家特别宠爱幼女,幼女已经年过二十都没有许人家,那女儿自己也不急,家里人急,她还会主动吓跑来相看的,后来更是自爆自己是石女。 可没想到后来有个也不嫌弃她是石女的,执意上门求娶。 虽然大家心如明镜,这人是冲着门第和嫁妆去的。 可是那户大户人家也动了心思。 最后,那幼女还是被押着上了花轿。 可没想到当天晚上就被送回来了,那后生还一纸诉状告了那户人家骗婚,说人不仅不是石女,还根本不是处子之身。 后来一查,才知道那女子一直不愿意嫁人,竟然是跟几个胞兄不清不楚。 是的。 她有三个胞兄,她跟三个都有感情纠葛。 用她的话说,她喜欢每一个兄长。 而她的几个兄长也都对她疼爱有加,怎么疼爱?! 耐人寻味! 这件事当时不说那么沸沸扬扬,但也是在一定范围内传开了。 只是已经变成鬼的木婉云,当时满心都是仇恨,都是报仇,听了,也只是听了。 只是如今,她却突然觉得或许不是巧合。 毕竟,石女,应该不常见,喜欢自爆的,也不常见。 想着,她有那么一瞬间想告诉眼前的人,毕竟虽然断了亲,但到底血浓于水,实在不然,拿去嘲笑卢芳一番也是好的。 她好心好意把嫁不出去的小姑子,塞给自己兄弟,可其实人家压根不想嫁,她夫君和小叔子应该也不会感激。 嗯,她仔细回想之前在卢家的场景,觉得她应该是不知道的。 毕竟,若是知道,应该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提醒? 不可能。 她是想看戏。 可思来想去,还是打消了。 还不确定,而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卢芳嘲笑她,她又不是不记仇,嗯,很记仇,所以,看她被蒙在鼓里,还为小姑子的亲事操心,她觉得甚好。 第235章 好男风?不可能! 再者,就算她突然长了一颗圣母心,大发善心去提醒她,她或许还会觉得她是造谣生事。 即便后来查证是事实,她也会觉得你就是故意羞辱她,是想看她的笑话。 嗯。 以她对卢芳的了解,虽然到目前为止,只不过见了短短一面,可有时候看一个人,一面就足够了。 卢芳,应该,嗯,就是那样的人。 所以,与其多管闲事,不如抄起手,看笑话,还能多嗑一盘瓜子。 如此想着,她瞬间打消了心思。 只是,她这番心里想事,却又不声张,独自窃喜的样子,逃不过卢枫的眼睛。 卢枫跟她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每次见面时间都不长,也都是规规矩矩一本正经的谈事,可他觉得对她了解并不浅。 何况,他本身就是心细如发的人。 为了查案审犯人,还专门研究过人的细微表情变化。 看她刚才这副样子,分明就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却又下定决心不说,偷偷看笑话的模样,心里也忍不住好奇。 因而,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此时也染上了点点星光。 木婉云偷笑完抬头,就对上这样一双宛若银河般灿烂的眸子,有那么片刻,她差点沉溺其中,好在,她及时移开目光,又让自己快速想了些旁的好玩的事情,才把刚才冒起的念头按下去。 卢枫那清冷又带着醉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知木小姐,想到什么?可否让卢某也知道?一起高兴?” 听他故作老成的说话,一副老学究气派,可不知为何,木婉云有些想笑。 嗯。 想知道。 告诉他何妨? 努力压下喉头的痒意,她干咳了一声,抬起头,看着他,努力调整心思,却又破功的样子,“就是,觉得,你长姐是个人才…哈哈哈…那个,她以亲人的身份说你好男风,难怪让那么多女子当场芳心稀碎…嗯,只是,卢大人,你年纪不小了,又承担为卢家延续香火的重担,你母亲也肯定日夜期盼,而你也算是事业有成,所以,肯定是没有后顾之忧,不知为何,你对娶妻一事并不热衷,莫非,那个…“ 木婉云眼神不自觉往卢枫身上瞟。 好男风。 京城贵族子弟不乏这样败坏门风的,归根结底,就是太衣食无忧,才会对什么都新鲜。 也不是。 她记得有本杂书上说过,有些男子,天生就对女人提不起兴致,所以,莫非? 想着,她忍不住又朝卢枫身上看? 嗯,那本杂书上,还提到过,男子和男子之间,也可以有上有下,就是不知,卢枫… 呸,想什么呢? 卢枫卢大人,怎么会? 可,他长相确实又很让人想推倒? 不知不觉,木婉云陷入了纠结,什么时候把儿时的习惯又想起来,都不知道。 卢枫看她一边歪着头看他,嗯,多半不是什么好的,不然,不会偷看一眼,又快速收回,就像自知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怕让人抓包,纤细白嫩的手指头都放到嘴里… 不知为何,卢枫对这些并不反感,甚至觉得有些可爱… 直到听到她喉咙里不甚溢出的呢喃,“不会,卢大人,怎么可能是被推倒的…” “嗯?“ 卢枫皱眉,不知为何,他心里很快根据她这句话,还有说话时候提起的好男风一事,想到一些事情。 大理寺报案,主要办理的就是涉及皇家官家一类的案子,他曾经也办理过两个纨绔子争夺同一个俊秀小官的事情。 所以,对这些短袖龙阳之好的事情,也多少知道一些。 甚至还专门研究,嗯,为了断案用。 所以,她刚才那些未尽的话,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样子吧? 难道她以为? 不知为何,一想到自己堂堂正正直来直去一男人,被人,被一女子,还是他动心…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他的心仿佛再也无法平静… 一向波澜不惊的大理寺卿卢大人,一向冷静自持的心,仿佛被一个顽皮的孩子,投入一颗石子,石子荡起涟漪,一圈又一圈,再也无法平静。 让他有那么一刻,想把一切告诉她,问她,是不是愿意? 可,他还是紧攥双拳,努力让自己心湖平静。 而木婉云对他心里的波澜和纠结,全然不知,看他突然变得严肃,不悦?赶忙摆手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卢大人你年轻有为,相貌堂堂,嗯,家世也不俗,按理说…“ 木婉云说了一通,却又觉得自己说这些没用,毕竟,好男风的不乏长相家世好的… 认真思索… 卢枫,目光灼灼看着她,心道,原来自己在她心里如此,还不错,刚平静的心,又像是被风吹皱。 “按理说…卢大人…你年纪不小了,血气方刚,生儿育女,是男子该做的事,你该不会真的没想过?你参研佛法?” 木婉云突然抬起头,对上卢枫已经恢复平静的样子,心道,对,卢枫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喜欢男子的,或许,他就跟那些出世的人一样,是受佛法… 也不对… 这种人都是慈悲为怀,跟一身凛冽寒气加身的大理寺卿,可是半点不像… “对,参研佛法…” 卢枫怕她继续想下去,再想,不知道又把他想成什么了。 不如,给她一个理由。 “啊?你参研佛法?你可是大理寺卿?掌天下刑罚?“ 木婉云惊诧。 “嗯,坏事做多了,心里难以平静,唯有读佛法,或许,几十年后,等天下再无犯案之人,我会出家…” 不知为何,他本来只是随口一提,为了敷衍她,可是,后知后觉,这个主意也不错。 “原来,原来如此,白天是杀伐不断,刑狱加身的大理寺卿,晚上青灯古佛相伴,袈裟做伴,没想到…” 木婉云真的信了,眼里有失落一闪而过,却很快又忍不住佩服。 卢枫看她突然变得虔诚哭笑不得。 一向平稳的嘴角,很难压下去。 他似乎还是头一次,跟她说如此多,跟正事无关的话。 也是头一次,见识到她如此顽劣的一面。 很好。 他想。 “不成,政令之下,就算是现在出家,也不可能…难道大理寺卿你有法子让陛下给你通融?” 说着,他眼底都是希冀,好像在说,有什么法子告诉我? 对了,他可是有从龙之功的。 谢君墨莫非还要强逼一心向佛的卢枫成亲? 这跟杀人父母夺人妻儿有何区别? 嗯,听说,有贵女看上出家人,强行逼娶,那和尚,觉得自己被亵渎,活活把自己饿死… 如此想着,她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还好,她没有放任自己心里的恶,万一,勾的大理寺卿违背本心,那不是跟杀人无二? 卢枫看她这副样子,心里低叹一声,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抬起头看向她,反问道,“木小姐,你呢?按照政令,你也在列?“ 闻言,木婉云原本还兴致勃勃的脸,顿时一点点收敛,耷拉,随即,又像是鼓作勇气,抬起头,“卢大人,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陛下推行新政,是不是因为男丁不足,土地大量荒废,无人耕种,兵源短缺?” 卢枫略怔,随即点头。 这不算什么机密,很多出仕之人都能看破。 只是,还是难掩欣赏。 “可卢大人可否想过,其实这治标不治本,就算现在让人立即回家生孩子,等孩子长成,也得十年之后,若是这期间,周围敌国来袭若何?嫁公主和亲?还是割地赔款?” 木婉云不等卢枫开口,便把朝廷能用的策略说了出来,丝毫不管卢枫会不会觉得她妄议朝政。 “那以木小姐之见,该当如何?“ 卢枫觉得她不会只是发一发牢骚。 “我知道有一样东西,威力极强,若是我天朝拥有,那以一敌百,也不为过?还有,我知道有一能人,他能制作很多铁器,可以大大增加耕种地效率…” 说罢,她起身,对着大理寺卿卢枫,微微躬身,“不知,若是我以这两样…消息…告知陛下,可否换我婚嫁自由?” 卢枫,“…” 半晌,才从怔愣里回神,随之,嘴角的笑意,压不住,根本压不住。 谢君墨,谢君墨,你苦心孤诣,弄出这政令,可她还是给你出了难题! 木婉云还是头一次看到素来严肃的大理寺卿,笑的,嗯,如此,如此如沐春风。 对,就是这个感觉。 她头一次意识到,一向不苟言笑的人,突然笑的开怀,竟然让人如此挪不开眼。 可她还是赶紧挪开眼,随之心里哀叹,果然,能让卢枫在意的,唯有国事。 “卢大人…“ 可她还是急于想知道能否帮自己达成所愿。 许是怕他误会自己独揽,她赶紧解释,“卢大人知晓我重生一事,我便不瞒你,这东西,和人,是我上一世做鬼…咳咳,嗯,偶然得知,沈阔那厮虽然不是…好人…可他很喜欢招揽人才,底下能人辈出,这些都是他手下人研制的,我知道他们在哪里,只是,让我说出来,还得卢大人去跟陛下求一道圣旨…” 卢枫收敛笑意,看向木婉云,忍不住想问,难道她真的不在乎那个位置? 可话到嘴边,却还是没有出口。 最后后退,深深一拜,“木小姐放心,卢某定然会不遗余力为你争取…“ “那就多谢卢大人…” 木婉云也同样作揖回应。 等卢枫一走,木婉云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许久之后,嘴角又忍不住上扬。 卢枫是谢君墨的人,他刚才表情,她认真琢磨了许久,嗯,觉得这件事能成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第236章 有味道的1章 想起之前接纳的母女,木婉云赶紧招来府医询问情况。 从府医口里确定对方应当不是感染瘟疫,才松了一口气。 可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不管这一世会不会有所改变。 那治疗瘟疫的方子都是极好的。 只可惜,她上一世没有上心。 不过,她很快想到一种可能。 之前她就怀疑过沈阔不是重生。 安排跟踪沈阔的人,又回来禀报说木蔺有段时间经常去看沈阔。 加之阮娘提前出现的事,她猜测木蔺才是那个重生的。 上一世,木蔺可是在谢君墨登基称帝之后,又被启用。 主管的就是农事。 谢君墨是觉得木蔺出身微寒,让他主管农事,也算是物尽其用。 只可惜木蔺并不满意。 可他一向都是心里再不高兴,也不会显露出来的。 她记得上一世,木蔺后来便是拿出了一些图纸,还有一套很精密的冶铁办法,大大提升了冶铁的效率和纯度,让铁器更加耐用,才被从司农官上提拔入了内阁。 想到这个,木婉云忍不住啐了一口。 木蔺还真是什么时候,都改不了本性。 吐槽完,她又忍不住想,木蔺既然能从沈阔那里弄到这些,那其他的呢? 他会不会也有所收拢? 以她对木蔺蝇营狗苟时刻图谋往上爬的心思算计,她觉得木蔺很有可能会,或许还会推波助澜,等瘟疫闹起来,再拿出来,为自己的仕途开路。 想到这里,木婉云已经决定,不管自己猜测是真是假,她都必须把木蔺找到,万一,拿到那方子。 嗯,看来说不定,都不需要去找那些人了。 在木蔺这里就能有所收获。 好在她一直让人跟着木蔺,很快,便在破庙里找到了已经奄奄一息还有些疯疯癫癫的木蔺。 她换了身衣裳,亲自去见了木蔺。 彼时,木蔺已经被府医施针,又用千年人参吊了命,侍女给他洗漱换了衣裳,屋子里又熏上香。 木婉云刚要踏进去,就听到屋子里的木蔺突然暴起,一边疯狂打砸,一边骂骂咧咧,“木婉云,你不孝,你…” “我是朝廷命官,我,我呕心沥血披肝沥胆研究出治疗瘟疫的方子,得新帝看重,赏赐良田百亩,入内阁,拜…” “我还做出了火药,火药啊,小小一颗,就能炸死一片…” … 木婉云原本还皱着的眉头,顷刻舒展。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 木蔺真的有所收拢,而且在她离开之后,还又升了官。 嗯。 难怪他接受不了。 都已经官拜首辅了,又突然回来,还时运不济,沦为乞丐,难怪会疯? 只是如何让他把知道的一切告诉自己呢? 就在木婉云沉思的时候,突然一阵恶臭袭来。 那浓重的味道,立即让她退避三舍,捂住口鼻。 不多时,留在屋子里伺候照顾木蔺的老仆和小厮又匆匆跑了出来。 是一路捂着口鼻跑出来的,看到门外站着的小姐,才突然松开手,慌忙解释,“小姐,拜见小姐,我,我不是嫌弃,老太爷,就是,老太爷他,他…” 老仆显然以为木婉云主动把他接回来,是想通了,要重新续上父女之情,而他刚才的反应,是怕她误会。 木婉云没心思解释,摆摆手,正要询问他怎么回事。 就看到屋子门被人撞开,木蔺,嗯,啊… 木婉云惊愣看着只着上半身就往外跑,还一身臭气熏天的木蔺,等等,他手上,那鲜艳… 随行的红玉绿俏也都傻眼了,等回过神,就赶紧让人拦下木蔺。 几个小厮立即上前。 木蔺突然癫笑着,摊开满是夜香的手,就要往小厮身上,嘴上抹,“让你打我,请你,请你吃…” 木婉云看着这一幕,没忍住,突然弓腰吐了起来。 “小姐,咱们还是先…” 红玉和绿俏也都是同样的愠怒,之前来报说木蔺疯了,她们还不信,可是现在亲眼所见,她们由不得不信。 主要,她们不觉得有人会为了装疯,做到这个份儿上。 木婉云忍不住又抬头,正巧看到木蔺努力扒开一个小厮… 呕… 木婉云用手帕捂住口鼻,匆匆离去。 临走交待负责看管的人,把人绑起来。 而原本还在努力往小厮身上抹夜香的木蔺,看到木婉云,他的好女儿,匆匆离开,终于咧开嘴笑了,眼底的混浊,一下子清明起来。 他果然猜的没错,他的好女儿,终归是想起他来,主动来寻了。 木婉云一行,一路走来,一路吐,到了主院,迎面看到厨娘端着一盆新鲜出炉的黄色糕点,正笑意盈盈地走来。 “拜见…” “呕,快拿走,拿走…” 红玉忍不住,赶紧呵斥婆子别靠近。 婆子一脸的无辜,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小姐身边的红玉姑娘了。 绿俏也五脏六肺都要呕吐出来,可看到婆子的神色,还是强打精神,解释,“不跟你的事,给辉儿的?你,你送去…“ 话没说完,绿俏忍不住又呕吐起来。 主仆几人,一边呕,一边走,也顾不上继续跟厨房婆子解释。 弄的厨房婆子一脸的懵,还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惹得她不时抬手胳膊嗅来嗅去,一脸的为难,没有啊,就算是沾染了什么,也是厨房的饭菜香气。 她家小姐爱干净,她一个月都要洗好几次澡的。 木婉云几人忍着恶心,一路回到了屋子里。 又连着喝了好几杯茶,才压下那股从胃里翻涌的恶心,可还是不敢去回想那不忍直视的画面,更是提都不敢提,唯恐又把刚才那股子恶心感给勾出来。 可是木婉云却在大家好不容易不去想的时候,出声吩咐,“去把伺候木老爷的下人,还有给他看病的大夫喊来…” “呕…” 已经吐无可吐的红玉和绿俏,有些抱怨的看向自家小姐,脸上明晃晃的写着苦字。 木婉云见状,也很是无奈,“我,我有正事…” “嗯。”听到小姐有重要的事,红玉和绿俏不敢懈怠,立即吩咐人去喊人。 不多时,去喊人的丫头,便捂着口鼻,带着两人匆匆走来,其中一个身上还背着药箱,另外一个灰头土脸,脸很红,似乎是刚哭过,而小丫头和那大夫都离的小厮远远的。 小厮也知道是因为什么,欲哭有泪,一边抹眼泪一边跟上。 他,他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他竟然被塞了一嘴… 想起来,他又忍不住作呕。 看他这样,其余人也差一点被勾起来。 红玉连忙呵斥,“做什么…等等,这味道…呕…” “哇…红玉姐姐,我,我已经洗了好几次了,可是,洗不掉…他还,呸,呕…” 小厮眼睛红彤彤的,没忍住,哭的稀里哗啦。 看他这副样子,红玉和绿俏也有些不忍心了。 刚要靠近,丢块帕子,可是实在是受不了,只远远丢了过去。 小厮见状,泪水淌的更多了。 “呜呜呜,我这个月,不,今年都要吃不下了,呜呜呜,我娘说我还要长个儿,还要娶媳妇,呜呜呜…“ “好了,今日所有遭殃的,都赏,每人一百两,嗯,赐香胰子,还有花露,使劲泡泡。“ 木婉云也知道今日那个院子的都很难忘记,也只有寄托金钱能抚慰他们的心。 果然,一听一百两,足足一百两,小厮都不哭了,表情立马从崩溃转为惊喜,还有些不确定的雀跃不安问道,“小姐,我,我没听错,一百两,真的是一百两,还有香胰子,和花露?” 看他这副样子,绿俏都忍不住,“是,一百两,好了,别哭了,小姐有事问你。” “嗯,小姐问,尽管问,哈哈,一百两,我一辈子都挣不了,早知道…还有香胰子和花露,我要留给未来媳妇儿…“ “还媳妇儿,毛都没…咳咳,赏你的,你就用,不然,你这一身,对了,还有嘴,好好漱漱…” “不用,我,我今天晚上使劲搓搓,大不了,我今晚上一直…” “好了,香胰子和花露给你两份,别…” “两份?真的?” 小厮眼睛都亮了,就差直接原地蹦高,一边傻笑,一边道,“那我还可以给我娘,不,我大姐二姐怎么办…” “好了,给你的就用,等你娘生日和你姐出嫁,来报一声,另外再赏,只是,你今天不洗干净,不洗的香香的,以后就滚去庄子…” “用,我用,我把整块都用上…” 小厮急了,就差哭了,连忙摆手。 “好了,吓唬他做什么,来,嗯,还是别来了,我就问你几句话,你站在那里…” 木婉云道。 第237章 自私一回 小厮虽然委屈,可还是应了一声。 木婉云便简单询问了几句,关于木蔺的事情。 可惜,小厮虽然负责照顾木蔺,可着实被木蔺的行为吓到了,并没有太仔细的观察木蔺。 见状,木婉云便摆摆手让他先去忙。 着重询问大夫,“以你看,他是真疯还是装疯?” 只一句话,就让还留下的人目瞪口呆。 “小姐,你是说?“ 红玉最先忍不住脱口而出。 木婉云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急着解释,继续盯着大夫,等他回答。 府医祖上是供职于太医院的,祖父还曾经做过太医院的院正,可惜,因为一次给嫔妃误诊,祖父被下狱,世代不能再供职太医院。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就算府医医术不错,却没人敢请他坐堂,说是,没人会请连脉都请不准的庸医大夫。 木婉云之所以知道府医,还把他请来府上做府医,还给他高额月例,是因为上一世做鬼,曾经无意中看到这位大夫,把濒临死亡的人救了回来。 那可是太医院院正都已经断定必死无疑没必要救治的人。 后来,她跟着府医飘了许久,看到他不仅医术精湛,却因为祖上的事备受欺压,即便如此,却不改一心向医之心,甚至,还在很多女子疾病上很有研究。 因为他祖父就是给宫妃诊脉出错,所以他在女子疾病上研究颇深,甚至在寻得祖父误诊一事或许另有蹊跷之时,坚持要为祖父和他们薛家洗刷冤屈。 只可惜,皇帝都变了好几任,谁又会如管好几任皇帝时候的事情。 所以,最后府医抑郁而终。 死后,还跟木婉云一起做了一段时间的鬼友,后来才去投胎。 嗯,所以木婉云归来之后,就主动找到府医,还把他请到府里,承诺帮他为祖父洗刷冤屈。 只是,那时的府医薛仁还没有寻到祖父是误诊的蛛丝马迹,对木婉云的话半信半疑,木婉云也不急,只说祖上曾经见过薛老大夫的医术,不信他会误诊。 就算后来薛仁已经清楚,木婉云当初祖上让薛老大夫治过病的话是敷衍,也没有离去。 毕竟,在槐园,他日子逍遥不说,还有足够的时间做自己的事,木婉云名下有药铺,什么好药材应有尽有,他想做研究,或者想治病,都可以有施展的空间。 至于给祖父申冤,他其实也不相信祖父会误诊,哪怕祖父晚年都有些不确定自己那日吃了酒给贵妃诊脉,到底有没有出错。 可因为祖父误诊被赶出太医院,他们薛家,一朝从杏林首席,沦为笑柄,父亲更是放弃行医,宁愿去做贩夫走卒,而他坚持不放弃,以至于一把年纪,年近四十,还孤寡一人。 可他不悔。 思及此,薛仁对婉云更是感激不已,毕竟没有她,他一身医术,至今或许也只能无处施展。 所以,听她这么问,他认真思索了许久,避开那些让人作呕的东西,尽量回忆起每一个细节,最后才作答,“之前我给老大人诊脉,他脉象虽浮,可仍旧还算有力,按理说,不该出现疯症,还有我给他施针,他排斥极大,瞳孔扩散,是骗不了人的…“ 木婉云很耐心的听薛仁从医术角度分析,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压不住了。 是了,木蔺很害怕施针,以前生病,大夫要行针,他就百般阻挠,最后,哪怕是被劝着接受施针,最后也往往半途而废。 可若是真的疯了,怎么会反应如此大? 即便是疯了,有些身体反应也不会变?! 想着,她抬头看向薛仁,“薛大夫,我知道你在诊脉和女子疾病上很有研究,可若是给你一份错漏或者是有些纰漏的方子,你能不能纠正一二?” 闻言,薛仁有些怔,原本还以为是小姐故意考校自己,或者随口一提,可看她神色,又不似,最后低头沉吟片刻,再抬头,眼神笃定了不少,拱手道,“若是能给我时间,仔细推敲,应当不难。“ “好。” 木婉云抬手轻轻叩击桌面,这是她思索事情的时候经常会做的动作,她身边的人都知道,见她又如此,也没人打扰。 她之所以这么问,也是在确定木蔺可能装疯之后,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为何装疯? 有什么意图? 若非她曾经看过一类似话本子,知道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是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情的。 只是想住在这里颐养天年? 她不觉得木蔺会为了这么容易实现的理由,做到这一步。 木蔺若是重生回来的,那他上一世已经官拜首辅,他能否接受?显然不能!他接受不了这样大的落差,还沦为乞丐,一腔愤怒无处宣泄,最有可能把一切归在自己身上。 他倘若怀疑自己也是重生的,那就可能知道自己知道火药冶铁技术还有瘟疫方子一事,或者说他,他一直在等自己去寻他?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乖乖的把那些东西交出来,即便交出来,也是有瑕疵的。 她的好父亲,在等着给自己挖坑呢。 想到这里,木婉云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收敛。 随即想到什么,看向薛仁,“那有没有一种药,能让人记忆混乱,或者说,就是疯?” 薛仁怔了一下,随即还真认真想了想,才又道,“五石散…“ 木婉云抬起的手指一顿,随即笑了。 是啊,怎么忘了? 当初木尘不就是吸食五石散过量,才会记忆错乱,以至于疯癫?! 想着,她对着薛大夫摆了摆手,随即便让人把京城售卖五石散的人喊了来。 是的,京城五石散售卖的商贩,是她的人。 一开始,还不是,后来被她下套,那人便效忠于她了。 本来她是想把五石散这种害人的东西,直接一把火烧了。 可后来从薛仁处得知,五石散也能入药,能极大的缓解身体巨大疼痛之人的苦楚,而且义兄也在来信里提到五石散背后的人权势巨大,让她莫要轻易得罪。 权衡之后,她跟京城售卖五石散的人达成协议,五石散可以继续售卖,但是必须要在她的人监管之下,而且对象不能是那些普通百姓,或者有能之人。 简而言之,只能售卖给那些醉生梦死的纨绔子。 反正他们活着也是浪费,不如把钱贡献出来。 是的,售卖五石散的一半钱财,她用在设立济善堂,救助穷苦。 另外,她还让薛仁偷偷研制能不能解五石散之毒的解药。 虽然都说无药可解,可她还是想试试。 虽然义兄信中没有详细提到那个背地掌握五石散售卖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可她总有种不妙的感觉。 毕竟这害人的东西,可真的是害人不浅,而且威力巨大,说是即便是意志坚定之人,也未必能挺得过五石散成瘾只够如同万虫噬心一般的痛苦。 而她之所以不再去干涉,也是怕自己斩断了这条线,他们想到其他的线,到时更难以控制。 反倒是不如让他们行个便利,她还能随时掌握。 只是,既然明知道是害人的东西,就不能不防,早作准备。 很快,她就拿到了几瓶五石散,交到了薛仁手里。 “你斟酌一下用量,给老大人用上,让他记忆错乱,可却别让他彻底疯掉,嗯,你不是之前还跟我抱怨,说是没人可以试验,这不,就来了,都,以后老大人的病就交给你了。“ 木婉云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嗯,她的好父亲,可真是心疼她这个女儿,不惜装疯来恶心她,也要给她送厚礼,那她自然也不能让他失望。 疯。 装的怎么好玩? 当然要是真的,才好。 薛仁负责研制五石散的解药,这真的是太为难他了,本来他一直在家小狗小猫身上试验,可是动物和人可不能相比,而且,小动物那么可爱,他心里的负罪感,还是挺重的。 现在好了。 有人主动来做他的小白鼠。 思及此,他几乎忍不住的含笑接过,忙不迭便离开了。 木婉云想了想,还是让人在木蔺屋子里放了一些纸笔,嗯,她就是觉得,她的好父亲应该不会让她失望的。 只是,药方,即便是假的,可有薛仁在,也能作为启发,说不定还能从中获得真正的药方。 虽然如今瘟疫没有发生。 可木婉云总觉得有些事时间或许会变,可未必不会发生。 防患于未然吧。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将来,或许会派上大用场。 而好在她并不需要系木蔺一人。 想着,她又让人拿来纸笔,给义兄书信一封,嗯,是时候了,也该让那几人入京了。 同时,她想了想,还是从暗格里打开木匣子,取出两份图纸,让人交给了卢枫。 之前不交,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太防备了。 而与此同时,大理寺卿卢枫也刚从宫里出来。 他已经旁敲侧击询问过谢君墨,若是有人能寻到大幅度提升战力和耕种能力的办法,他不仅不会问责他违背政令不成亲,还会奖励他。 虽然他故意模糊了那人女子的身份,让谢君墨没有往木婉云身上想,可心里其实还是有些不安。 以谢君墨的灵敏,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猜到那人便是木婉云。 他一直觉得谢君墨应当是安排了人在木婉云身边,不然,不足以解释,他只要是去过木府,或者很木婉云有接触,谢君墨就总是对他臭脸,还会给他派很多原本不该他这个大理寺卿职能之内的事情。 想着,卢枫忍不住摇头苦笑。 在他看来,谢君墨之所以对木婉云动心思,无非是难得见到一个对他不在意的女子。 虽然谢君墨跟其他的皇子和世家子不同,可他毕竟还是皇子,即便幼年成长环境苦了一些,也仍旧比很多普通人要强上百倍,所以,他肯定是不能免俗,还是有那些世家子弟的通病—得不到的就是好的。 而他自己可是跟木婉云一点点接触下来,是真的被那个女子身上的东西,一点点吸引,沦陷。 跟谢君墨的那些得不到就是好的,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今天,他在他面前说出有这样一个人的时候,谢君墨也是再三旁敲侧击,询问他不会是她? 他故意板着脸解释,“陛下觉得呢?” 他还记得谢君墨当时表情很复杂,可还是信任了他。 大概是觉得他表情严肃,近乎生气,觉得自己不该在如此严肃的时刻提及儿女私情之事,也不该用那样的心思揣度他? 可他,还是低估了他。 大理寺卿怎么就不会骗人呢? 会的。 而且很擅长。 只是一般很少用罢了。 毕竟用的越少,骗人的时候就会越高明。 他突然想起自己承认是因为研究佛法,才无心男女之事,他记得她当时的表情,似乎有些失落,还有些果然如此的味道。 他不是傻子,他心细如发,他看得出,她对他有好感,辉儿还说过,他阿娘就是喜欢长相俊美的。 他的生母很美,父亲年轻的时候时候也是貌比潘安,所以,他自然也是美的。 只可惜,他看得出,她对他除了垂涎皮相,再加欣赏才华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了。 或许,他主动一些,那些男女之间的东西,也会有。 可他总觉得她那样的女子,不该被他,被情情爱爱拘束。 他不成。 谢君墨也不成。 虽然他有时候觉得她比任何人都适合坐国母那个位置,可,就容他自私一回,为她自私一回。 第238章 请封郡主 想到这里,他长出一口气,打算回到家便立即写奏折,在谢君墨回过味之前,直接在朝堂上上奏,为她请封。 嗯,天朝对于有巨大贡献于社稷的人,不论男女,都是有封赏的。 一般,会请封县主。 可他为她请的是郡主,郡主,也就是谢君墨的姐妹,如此,也算是有了姐弟一说,那他就算是想再做些什么,也会被掣肘。 谢君墨,米酒乖乖迎娶世家女做你的皇后,巩固你的皇位。 嗯。 这么想着,卢枫一扫之前阴郁的心情,嘴角微勾,拦在马车车壁上。听着马车哒哒哒的声音,闭目养神。 此时此刻的他,像极了,自己得不到,也不想别人得到的坏小孩。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儿时恶劣事也没少干,是为了木琴,为了卢家,他才蜕变。 直到马车停下,他的眸子才重新睁开。 车夫掀开帘子,修佛躬身,“大人,是木小姐派人送了一样东西给你大人。” “拿上来。”尽管心里听到她的名字,他心里还是会泛起波澜,可他装的很好,除了他自己,谁都不会知道。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一直自问把心思藏的很好,那母亲,还有大姐他们是不是如何知晓的? 心思微转间,他手里已经多了木匣子,马车哒哒哒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就着哒哒声,把木匣子缓缓打开。 拿出里面的两份卷轴,在扫了一张之后,他的手就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疯打开另外一份,他的手已经抑制不住的抖动起来。 这抖动是从胸腔里一直蔓延出来的,是高兴的。 此时此刻,他高兴的就像是马上要恶作剧刁难了别的小孩子的坏小孩,心里期待又兴奋。 顾不上去想她为什么当时不一起拿出来。 眼里有泪花闪过。 他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如此高兴了。 甚至忍不住期待明日早朝谢君墨地见该是多臭。 翌日。 谢君墨穿戴好冕服,便被龙辇抬去乾清宫。 满朝文武已经列队站好,看到他,纷纷跪地高呼万岁万万岁。 他面无表情的压下想打哈欠的冲动,面无表情的抬抬手,一步步走向高位,居高临下地看着满朝文武,看着他的臣子。 只是不知是不是昨天一宿心事重重梦魇不断,还是今天天气有些阴云密布,至今都没有看到一丝天光,他心里莫名的就有些不悦。 只是这一丝不悦,或者说不安,被他藏了起来,外人看到的仍旧是那个面无表情处事不惊的天子。 只是不知为何,平日里稳居高位,俯看底下的臣子,他心里总会觉得满足,觉得自己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势。 可今天,他却是突然觉得有些孤寂。 看着一旁已经虚设了几十年的凤椅,他心里突然涌出一抹孤独寂寞来。 世人都喜欢权势,人人都喜欢当皇帝。 曾经他也一直盼着坐上这个位置。 因为只有坐上这个位置,他才能把曾经瞧不起他,欺负他,欺负他母妃的人,牢牢的踩在脚底下,才能报仇。 可是当有一天真的坐上这个位置,他才明白高处不胜寒不是自谦,而是真实地感受。 或许每一任帝王都会有这样的感受。 只是,一想到他要孤独寂寞的在这个位置上坐几十年,他心里就往外冒寒气,浑身都被一种孤寂折磨。 禁不住去想,为何不能有个人跟他一起坐在这里? 为何不能跟普通百姓一样,有个人跟他一起不愿意起床上早朝,却不得不互相打气,拖着疲惫和无奈去。 而他脑海中想到的人,是她。 也只有她。 上次,他跟卢枫喝酒,两人喝的有些多,奏折都扔了满地,处理过的,没处理过的,到处都是,几乎混在一处。 醉意蒙蒙中,卢枫问过他,是不是只是觉得她新奇?可有想过她会面临什么? 还有,他是皇帝,三宫六院,后宫里的女子不能都凭借他的喜恶,还要安抚朝臣,还有他的喜欢,能维持多久,当容颜不再,当他被权势所侵染,再也听不进去一点违逆之言,他能否保持初心? 看着一波波入宫地鲜活女子,能否不动心? 他答不上来。 他还记得卢枫当时看着他,满眼都是嘲笑,嘲笑她他年轻,即便是做了皇帝,思索事情还是那样简单。 或许还嘲笑他都没有想好,就跟孩子一样想先抢过来。 那一刻,他是生气的,甚至想,等有朝一日自己大权在握,不需要卢枫,把他一撸到底,或者,把他下大狱,不,把他送去净身房,让他留在这里身边,让他喜欢跟自己抢。 可他很快就被自己的念头给吓到了。 他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念头? 卢枫,不仅是他地股肱之臣,还是他的至交好友。 两人的相识远比别人以为的要早,要早。 冷静下来之后,他就开始认真琢磨起卢枫的话。 他,自己都弄不清自己是何时对她动了心思。 或许是她决然跟沈阔和离的决心,让他大为触动,也或者是心疼她被家人背弃,让他心… 总之,他想不起来。 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认定自己身边这个位置,只有她,也唯有她能坐。 开国皇帝设立龙椅凤椅,愿意把天下跟自己得不到妻子共享,还曾经承诺一生不纳二色。 可惜,他没有做到。 后来夫妻离心,皇后一把火烧了坤宁宫,皇帝骤闻噩耗,吐血晕厥,后来一个月便撒手人寰,临终愧疚不已,下令后世君主不许撤掉凤椅,还留下遗言,做不到地事情,便不要轻易许诺。 谢君墨看着空荡荡的凤椅,想着她历经几代,却仍旧弥新,或许,它一直在等待它真正的主人。 谢君墨的出神,让底下的臣子摸不着头脑又人人诚惶诚恐,刚出位附和卢枫的大臣,见状,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才抬头看向高位上的皇帝,再次躬身,“陛下,大理寺卿所言,之人,可是于国…” “嗯,大理寺卿尽快找到那二人,倘若真的如大理寺卿所言有大用,当赏…” 谢君墨也知道自己走神地久了,赶在刚才进谏地是卢枫,卢枫要进谏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便抬手微笑道。 “是,臣谢陛下,只是,对于寻到这二人,还为国举荐人才的人,臣以为该赏,按照我朝律法,若是对国举荐人才,有大功于社稷,男子该封子爵,女子该封乡主,或县主,所以,臣觉得以木婉云之公,该赏郡主爵位,还望陛下允准,另外,木婉云有图纸程于陛下,希望陛下能若是考校后觉得火药和冶铁技术有用,能重新校定之前政令的准度,放宽成亲政策…” 卢枫把昨晚就已经想好的话,尽数在朝堂,再满朝文武,在谢君墨面前说出。 尽管没有抬头,他还是能感觉到这局哦哦此时的心情不怎么样? “你,你说谁?不是…“ 谢君墨仿佛不确定一般,险些当庭质问卢枫,若不是满朝文武在,他一定冲下去,勒住卢枫的眼睛衣领,逼问一番,让他说清楚,到底是谁?!他到底要做什么?! 第239章 早朝 可他不能。 不仅不能,还得压下心头不断往外窜的火,深呼吸几口,让自己平复下来。 干咳一声,让自己又变成那个冷静自持的帝王,放平语气,让自己看不出喜怒,“先把图纸呈上来,。” 接着,顶着一脑门汗的三宝公公,立即从皇帝身边,迈着小碎步走下去,双手接过卢枫递过来的两个卷轴,又一路迈着小碎步上了高台。 全程,谢君墨都像是神庙里的神仙,没有多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仿佛刚才失态的并不是他一样。 让那些想猜忌他们君臣是否不和的人,都有些迷茫了。 谢君墨心里心知肚明,正因为心知肚明,才不能喜怒形于色。 帝王权势,是束缚,也是枷锁。 注定让他无法跟普通人一样自由。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一旁相距不远的凤椅。 突然心里涌出一个念头,自己都如此,又何必让她也受这份负累? 可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就自私的把这个念头甩了出去。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或许… 三宝已经走到他跟前,他低眸看了一眼托盘里的卷轴,只能无奈打断自己的心思,拿起卷轴打开… 他是个皇子,虽然只是个不受宠的,可是也受过皇家系统的教导,涉及户部兵部工部吏部等等。 所以,他几乎一眼看出这卷轴上的东西,虽然不全,可价值巨大。 只是,如此重要的东西,她宁愿交给卢枫,也不直接交给自己,在她心里,自己不如卢枫?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压了再压,才没有把手里的卷轴扔向卢枫。 昨天他都进了宫,为何不直接呈上? 还要跑到这大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拿出来,做什么?逼迫自己? 想着,谢君墨眼风如刀,来回刮着卢枫。 只可惜,大理寺卿很聪慧,一直低着头。 让谢君墨憋闷又无奈。 甚至忍不住羡慕起卢枫。 自己这个皇帝,整日不得不在宫里处理永远处理不完的政事,反倒是不如一个臣子自由。 至少想见她,随时都能。 收起心思,谢君墨给三宝使了个眼色,“把这两份分别给兵部尚书和工部尚书查看。” 接着,三宝就快速走到兵部尚书和工部尚书跟前。 火药是武器,自然是兵部管辖,兵部有专门的武器督造司,是隶属于兵部管辖,所以,火药交给兵部尚书准没错。 而冶铁技术,既可属于兵部,又可属于工部,只是兵部尚书不可能一口气看两份,所以,先交给工部尚书阅览。 而两位尚书看完之后,三宝又很自然的给二人交换过来。 火药可以用作武器,也可以当做采石等用,所以,工部尚书看到火药的时候,虽然没有冶铁技术那么兴奋,可也是移不开眼。 不多时,两人都看完,交还给了三宝公公。 虽然边儿上还有很多位高权重的伸长脖子想一看究竟,可是没有皇帝的点头,三宝不敢轻易决定。 而且这等绝密东西,也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谢君墨这次没有神游太久,很快看向两位难掩激动的尚书,“二位如何看?” 两位尚书对视一眼,先是兵部尚书上前,恭敬行礼之后,激动道,“陛下,是好东西,若是按照上面所说,那我朝兵力将大大提升,再也无需担忧周围强国,甚至还能主动出击,让周围几国见识到我天朝强威,只是,卷轴是残缺的…” 说着,他顿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呈上卷轴的卢枫,正要说话,又想起什么,急忙打住,虽然呈上卷轴的是卢枫,可卢枫也不过是代人行事,归根结底还是那个木婉云。 木婉云,他心里一顿,很快想起不就是前太傅木蔺,不,说不是亲生的,后来又是? 甭管是不是,反正就是那个人。 不过,他也能理解。 人家得到这东西,不管是偶然,还是费了一番气力,不可能无缘无故呈上,肯定是有所图。 何况,她本来就是商贾,商贾重利,人尽皆知。 想到这里,兵部尚书张栋,赶紧弓腰行礼,对谢君墨道,“臣以为应当重赏木婉云,臣附议大理寺卿。” “臣也附议。” 工部尚书朱奎也忍不住立即上前,跟兵部尚书张栋站在一起,对着谢君墨请命。 谢君墨点头,随之又摇头。 他不傻,卢枫请命为木婉云请封郡主,用意不言而喻。 底下一众朝臣看着谢君墨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一时间,也猜不透是什么意思。 户部尚书柳良却忍不住了,刚才他就站在工部尚书朱奎边儿上,一直伸长脖子,却也只看到那卷轴上画的一个奇怪的东西,刚才他不说话,就是一直在想那到底是什么,这会儿他突然想起来了,那东西似乎像极了农田用的器具。 之前他管辖下的一个小官就给他呈上过这样一件东西,说是皇庄上一人做出来的,可以用于耕耘,他当时还特地看过,只是后来,因为诸多原因,没有再过问。 毕竟户部涉及管辖范围太广,可是整个天朝的钱袋子,今个儿修缮宫殿,明个儿修缮皇陵,总是有做不完的活,他这个户部尚书,哪儿有那么多的时间? 刚才惊鸿一瞥,他就觉得卷轴上东西眼熟。 此时才突然惊醒,这东西不就是那东西? 不,好像比那个要更复杂。 想着,他忍不住拱手请示,“陛下,能否让臣也阅览一番?“ 谢君墨正心烦意乱,闻言,随意摆手。 接着三宝便把收上来的卷轴又送到户部尚书柳良面前。 柳良是个很粗犷的汉子,很容易出汗,即便如今是冬天,可大殿内地龙碳盆烧的实在是太旺了,他身上的朝服又厚实,身上还是出了不少。 好在他现在每天都沐浴,虽然也有味道,但不算重。 可他还是很小心的拿出夫人给他准备的帕子,小心的把手心里的汗渍擦干净,才双手接过卷轴。 卷轴上东西不少,主要是关于如何提高冶铁的精纯度的,不过他的注意力都在右下方的几样农具上。 对,是农具。 他们户部下面还有专门负责农用的,毕竟粮食收成可是户部的重中之重。 他之前还专门去皇庄视察过。 努力的看着卷轴上的结构图,最后忍不住一拍大腿,“俺滴娘,这东西要是真能用铁造出来,那能顶好几个壮实汉子。” 柳良出身微寒,一路走来,并不容易,为官几十年,已经改掉了说糙话的习惯,可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兴奋的,又忍不住脱口而出。 他这一出口,朝上不少人就忍俊不禁起来。 而他却全然不顾,仍旧双眼盯着卷轴,用他那已经许久不用,却似乎铭刻在骨子里的家乡话,对着卷轴大夸特夸。 卢枫一向都是波澜不惊的,此时却难得笑容满面,对着柳良方向探目,“柳尚书是觉得这卷轴好?“ “好,当然好,这要是真的能做出来,那我能保证,明年粮食翻倍。“ 他说着,又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番,最后,又回想了一下天朝如今的耕地和未开垦的耕地,最后又是一拍大腿,“这东西比让人生孩子快…” 说着,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身边跟他交好的官员,拉住衣袖。 他这才恍然想起,下令让适龄男女成亲生孩子,可是皇帝陛下的旨意,顿时有些讪讪的,忍不住抬眼看高位上那位的脸色,嗯,看不出什么脸色,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找补,“臣,臣说错话,臣不是质疑陛下,只是,臣觉得,嗯,这东西,就是,真他娘的好啊…” 柳良一激动就说糙话,还容易用方言飙出,在朝堂上待的久的都知道,可是也有些刚上朝不久的年轻官员和外地调入京中任职的官员,对此既惊讶又新奇。 “嗯,就是他娘的好。” 谁都没想到,一向温文儒雅的大理寺卿卢枫,会有如此生动的面部表情,还能说出说出这么,这么接地气的话。 别说旁人,柳良都惊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刚才说话的人,他努力掏了掏耳朵,嗯,自己虽然年纪大了,可还没老眼昏花耳朵失聪,就是卢枫嘴里冒出来的。 下意识就想凑过去,握住对方的手,两眼泪汪汪! 卢枫看柳良目瞪口呆又激动的样子,忍不住勾唇笑了笑,随即又转身看向高位上面色不显可心里估计早就把自己凌迟的谢君墨,拱手道,“陛下,如今三位尚书都已经看过,觉得若是能推行,能大大提升国力,臣请旨陛下,有功之人当赏,厚赏木婉云。” 闻言,三位尚书,也都纷纷出列。 他们不傻,想拿到完整的卷轴,定然是要给人一点甜头了。 无可厚非。 不见兔子不撒鹰嘛。 有这三位带头,很快大半朝臣都开始齐声附和,一致要求给木婉云封赏。 封赏? 谢君墨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他早就想封赏了,可是…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凤椅,还是开不了口。 他知道封赏了之后,那他想让她入宫就难上加难。 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铺了一条能让她入宫的路。 卢枫。 他似笑非笑看向站在最前头的卢枫,许久,薄唇轻启,“诸位爱卿,朕觉得还是等拿到完整的,做出这些东西,验证过确实好用,再行封赏,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说着,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卢枫身上,目光沉了沉,“卢爱卿,以为?” “臣,臣觉得…” 卢枫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可话刚开口,谢君墨已经用手捂着额头,一副身体不适的样子。 “朕昨晚批阅奏折,夜里着凉,身体不适,今日早朝,没有其他事,就散了吧。” 说着,便已经起身,快速往后走。 三宝很有眼力劲的的高喊了一声,“退朝…” 原本还要启奏的朝臣怔愣站在原地,手里的奏折只能又塞回袖子里去。 只是还是忍不住纳闷,陛下登基以后,励精图治,身体一向不错,早朝也从没有早退… 可还是忍不住拍了拍额头,唉,陛下忧心国事,都累病了… 卢枫看着近乎落荒而逃的谢君墨,嘴角没压住,一抹嘲讽在唇侧划开。 他走的很慢,故意落在后头,让不知内情的还以为他今日心有不甘,忍不住劝道,“卢大人,是否身体不适?” 话虽这么说,可还是忍不住凑近,小声安抚,“卢大人,陛下没说不封赏,只是,陛下也有道理,卢大人…” “是。” 卢枫似笑非笑,回了一句。 “卢大人,看你脸色不太好,不会也病了…” 话没说完,一旁捡耳根的,就一脸惊恐凑过来。 “什么?卢大人也病了?那,那可如何是好,卢大人病了,咱们这…” 要知道,卢枫虽然是大理寺卿,可是却因为涉猎广泛,时常帮他们处理手上难题,所以,他们才能难得轻松。 卢枫嘴角扯了扯,刚要说自己不是绣花枕头,没那么容易… 身后就传来三宝公公熟悉又焦急的声音,“卢大人,慢…卢大人,陛下,陛下有事交代你…” 闻言,众人赶紧转身,看着三宝公公一脑门的汗,忍不住询问,“公公,陛下龙体…” “陛下已经喊了御医,只是有些事,还要交待卢枫卢大人。” “陛下日夜忧心国事,以至于病了,是我等无能,无法为陛下分忧…” 几个朝臣一片涕零之态。 卢枫嘴角轻扯,没说话。 一个大掌落在他肩膀上,还用力拍了拍,“卢大人果然是陛下最信任的人,卢大人,拜托你了。” 说着,几人一边躬身,一边脚底抹油离开。 唯恐慢了,又会被增加工作量。 卢枫见状,脸色如常,只是目光比平常略微沉了沉,随即才看了一眼一旁脸色复杂的三宝,率先转身往回走。 三宝怔愣,回神,立即迈着小碎步去追,“卢大人,等等,等等咱家。” 第240章 悔恨不已 御书房。 身体不适提前下朝的谢君墨,把闻讯而来的太医都赶了出去。 太医诚惶诚恐,一路小跑离开,才堪堪躲开飞过来的奏折。 奏折打在身上不疼,可耐不住多啊。 再说,他们做太医的,身子骨哪里比得上武将,禁不住,禁不住。 等出了御书房,几位太医,一边颤抖着手,掏出帕子擦汗,一边忍不住垂头丧气,都说他们这一届太医,不如之前的几届,可真是为难他们了。 谁让宫里的主子们越来越不听话。 讳疾忌医,讳疾忌医啊。 治好了,未必有赏,可是万一治坏了,或者是说错了话,那可能就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唉。 若不是太医院的太医都是父传子,子再传子,他们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怎么,就没生几个愚蠢点的,到时候,一句学医不精,也就免了这苦差事了。 只是眼下,到底是该走还是该留呢? 就在几位太医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位年轻的太医,远远看到陛下身边的三宝公公,带着年轻英俊的大理寺卿走了过来。 他急忙给其他几位太医通了话,几人立即侧身站到一旁。 大理寺卿卢枫只是顿了一瞬,便抬脚往里走去。 三宝公公看了一眼几位脸色不佳衣衫不整的太医,忍不住低叹一声,最后笑着道,“陛下励精图治,这会儿还有极为要紧的事跟大理寺卿商议,一时半会也不会通传几位,不如留下一位去侧殿等候,其余的太医可以先回太医院。” 闻言,几位太医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愿意留下。 三宝心如明镜,却不戳破,径自往里走。 想起里面的两位,脸都垮了下去。 几位太医,一番谦让,最后还是决定把机会让给年轻人,临走,还不忘夸赞嘱托拍了拍年轻太医楚年的肩膀,语重心长留下一句,“未来可期。” 年轻太医楚年欲哭无泪,想笑又笑不出来,最后只能眼睁睁看几位前辈,嗯,腿脚不好,年纪大了,体力不支的前辈,一路小跑离开。 尤其那位王太医,来时说没力气,他还主动帮他提药箱,这会儿,拎着药箱,跑在最前头。 几位太医,一路跑远,才停下。 精明,不,谨慎的,左右看了一会,见没有太监宫女和巡逻的侍卫,才敢把憋了半天的话,宣之于口。 “你们说陛下是真病了?” “慎言,陛下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哪天不是起的比…” “可,我刚才远远看了一眼,陛下除了脸色差,火气大些,不像龙体欠安…”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觉得陛下故意装…” “不可能,怎么可能,咱们这位陛下可是难得勤勉…” “可之前的那位刚登基的时候,不是也有很勤勉?可后来…” 后面的话,那位太医没敢继续说,可是几位在太医院苦熬了几十年的老太医,却都已经心知肚明。 有一位还熬走了三位帝王,他一边带着大家往太医院走,一边仔细回忆,,跟大家分说。 说起先帝,还有先帝的先帝,刚登基的时候,都是励精图治,一副明君之相,可后来,却都在夜以继日,永远处理不完的政务,看不完的奏折的压迫下,学会了装病逃脱上朝和处理政务。 几位太医闻言,无不哀叹,甚至有些可怜起新帝。 “难怪,陛下这是累了…” “咱们可得好好斟酌脉案怎么写…“ 嗯,陛下就是病了,他们不用诊脉,为能看得出来,谁让他们医术精湛。 而且,陛下这病时不时就得犯,怎么治?得多休息,休息几天?一个月,一天?不成! 陛下虽然年轻,可一个月也得至少休息四天。 对了,把陛下龙体欠安需要多休息的事,让人传扬出去。 让那些没事就喜欢找陛下的大臣,别有事没事就找陛下,给陛下添堵… 几位太医,一回到太医院就开始安排下去。 而御书房。 卢枫看着地上堆叠散落的奏折,面色复杂。 御书房内,谢君墨倚靠在龙椅椅背上,看着龙案上堆叠如山的奏折,突然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烦,嗯,他是真的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了。 看了一眼一旁的沙漏。 三宝也出去有一会儿了,他腿脚又没退化,按理说… 还是卢枫那厮早就猜到他会让人宣他,脚底抹油开溜了。 开溜去做什么?见什么人?? 一想到某种可能,谢君墨就压不住心头蹭蹭往外冒的火。 这会儿没外人,他几乎不加掩饰脸上的怒气,让本就不怒自威的脸又阴沉了几分。 甚至还想抓起龙案上的奏折丢出去。 可猛地想起,之前就是因为奏折混在一起,有一份还没来得及处理,很重要的奏折,最后被堆压,惹出乱子,他刚放上去的手,就又撤了回来。 那天,他听说她救了卢枫的母亲。 他心里顿时涌出不安。 想出宫。 可是堆积如山的政务,让他脱不开身。 他一直都知道卢家在他的安排下,都知道了卢枫心仪木婉云的事情,而且,他让人买通卢家下人,不时添油加醋把木婉云做的事在卢夫人身边提及,当然都是加工过,对木婉云不利的。 他知道卢枫最孝顺,哪怕心里再喜欢,只要卢夫人不点头,他也不敢行动。 让他总是给自己加很多政务,还挑唆大臣纠缠自己,让自己无法脱身出宫寻找她。 只是,若是她救了卢夫人,那事情可就不受控制了。 救命之恩,或许,会让卢夫人松口。 他知道她一直喜欢长的俊俏的郎君。 自己虽然自问不比卢枫差,可是嫁给自己,就得住在高墙里,他还是担心不已。 自己都觉得窒息,不用说别人了。 那天,他竟然突然失控,把屋子里永远处理不完的奏折都扔了出去。 好巧不巧,其中一份很重要的,说是一妇人杀了夫君全家,地方巡抚已经下令秋后问斩,可是因为不少邻里街坊自发请命,求饶恕女子,所以这案子最后辗转到了他面前,等待他圣裁。 只是,他一次发脾气,案子便搁浅,负责递传折子的官员,没有等到批复,以为是维持原判,结果女子被问斩。 后来那巡抚进京述职,跟他提起,他才明白那母子着实是冤枉的,那女子是被夫家所救才报恩嫁人,虽然夫家不当人,吃绝户,还把她往死里折磨,可她一直记着当初的救命之恩,从无怨言。 直到男子吃醉酒说出当时救命之恩就是设计的,还为此斩杀了女子满门,女子多方验证,确定是真事,这才定决心为父母亲人报仇。 女子和女子父母亲人,都是难得的大善人,经常做善事,所以,女子出事之后,受过恩惠的都知道主动拜求,还签下万民书。 获悉一切的谢君墨悔恨不已。 没想到,自己一次小小的脾气放纵,就让一无辜的女子惨死。 就算事后下令彻查,还女子清白,可人都没了,也已经无用了。 想到这里,谢君墨才重新恢复平静。 不,是让自己冷静下来。 第241章 喜欢就要得到 冷静下来的谢君墨,正好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神色一凛,原本平静的心情,又陡然火冒三丈起来,不等卢枫提步踏进来,就提声斥道,“滚进来!” 听到带着热气的滚进来三字,卢枫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随即又抚平,神色如常,迈着平稳不慌的步子走进去,一直到他经常站立的位置,俯身,行礼,一气呵成,恭敬依旧,“臣,大理寺卿卢枫,叩见陛下,陛下…” 不等卢枫行礼完,谢君墨已经等不及开口。 “大理寺卿,好个大理寺卿?卢枫,你欺君,你可知?!” 谢君墨一开口,卢枫面色不变,一旁三宝却直接扑通一声,吓跪了。 谢君墨神情一凛,挑眉扫了三宝一眼,一闪而过的嫌弃,目光又快速掠回到卢枫身上,语气严厉中又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讥讽,“卢枫,平日里不是挺能侃侃而谈,进谏的话一套又一套,说你舌战群儒,也不为过,怎么,今个儿哑巴了,不说话了?还是无话可说?嗯?” 最后那个嗯,故意拉长,让人不由心神发紧。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暗暗抹汗的三宝,不禁把刚抬起的头,又连忙垂下。 谢君墨一边说,一边双手扶着龙椅两侧扶手站起来,一步步从龙案后,走到卢枫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卢枫。 卢枫扑通一声跪下,高呼,“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降罪?” 谢君墨一声嗤笑,随即语气犀利问道,“那大理寺卿觉得,欺君该当如何?” 三宝刚起到一半的身子,又扑通跪了下去。 声音不大不小,却能引得还在对峙的二人侧目。 可也只是侧目,正眼都没给一个。 两人便继续双双转过头,继续无声对峙。 “嗯?大理寺卿?怎么?不是熟读律法?记不住?需要我让人给你诵读?” 谢君墨似笑非笑,嘴角弧度晦暗不明,眼底更是闪烁着耀眼的火焰。 “不必劳烦…臣记得…欺君,当诛九族…” 卢枫声音波澜不惊,只按部就班复述欺君之罪,该如何定罪。 可却听得谢君墨无端怒火中烧,实在是忍不住,他直接拿起玉玺… 三宝眼尖,立即惊呼,“陛下,那可是玉玺…” 谢君墨眼一沉,状似不悦扫了瑟瑟发抖的三宝一眼,手一顿,随之,快速扫了一眼,看了一眼镇纸,嗯,太沉,万一砸死了,又扫了一眼,最后还是拿起一本奏折,对着卢枫丢过去。 三宝强忍着酸麻的腿,快速起身,一路小跑接住,小心翼翼放回到龙案上,还仔细检查有没有放错,免得放错位置,耽搁朝政,到时候,陛下心情不好,又不吃饭了。 看着贴心的三宝,谢君墨眼底的怒气稍稍减了一些,随之却又恨铁不成钢的看向卢枫,“你是不是觉得朕不敢诛灭你九族…” “臣有罪,臣自请革除官职,永不录用,求陛下开恩?” “革除官职?永不录用?” 谢君墨都气笑了,他,他明知道… 可他不会承认。 反而忍住怒火,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才又挑眉,看向卢枫,“你是觉得朕舍不得你?觉得朕离不开你?嗯?卢枫?!” “臣不敢,陛下富有四海, 天下学子皆是陛下的…“ “好了,说这些有何用?卢枫,你就告诉朕,你究竟想做什么?你喜欢她?想娶她?” “臣不敢。” 卢枫眼底快速掠过一抹光,可很快就归于黯淡,快的好似一直从未出现过一般。 “卢枫,你是个懦夫。“ 看到他这副样子,谢君墨反而没那么生气了。 一步步走回龙案后,坐好,看着卢枫,勾唇,“朕不是你,朕喜欢,就要得到,朕…“ 第242章 打赌 说到一半,谢君墨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停下,目光无比真诚,又疑惑的看向卢枫,许久,才问出口,“卢枫,你跟我说实话,你对她…“ “臣对木小姐没有非分之想…“ 卢枫知道谢君墨要问什么,几乎立即脱口而出,快的,让他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后悔吗? 或许吧。 可他知道,自己无法给她想要的幸福,那还不如让她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想,她该想要自由,而非被拘禁在一座牢笼一般的宫廷里,做一个泥塑般的菩萨,跟无数女人争夺同一个男人。 嗯,她不会喜欢的。 不然,当初也不会执意跟沈阔和离了。 而他也清楚,皇帝并非什么好差事,同样,皇后自然也不是。 他心里认定了她是不喜欢的。 也或许,这是他的私心。 他可以得不到,那他… 谢君墨一双漆黑的眼眸,始终牢牢定在卢枫身上,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他都看的仔细,心里忍不住再次啐口,懦夫。 却也没有戳穿。 抛去他们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子,他们既是君臣,也是兄弟,私心里,他是希望卢枫能遇到一个能让他波澜不惊的人生精彩起来的女子,可那不代表他就要归让出自己的幸福。 嗯,决不让。 他不是个大度的皇帝。 想清楚之后,他收回目光,表情重新变的玩味起来,对着卢枫挑眉,“既然不喜欢,那你为何要阻止朕追寻所爱?难不成,你打算孤家寡人,就要让朕作陪?嗯?还是说,你是想要谋权篡位?不想朕有子嗣稳固江山,想着等朕百年后,取而代之,让你卢家也坐一坐江山之主?” 扑通! 刚揉着酸疼膝盖的三宝,再次惊吓的跪了下去。 娘咧。 这是他能听的吗? 顾不上额头冷汗直冒,小心翼翼的看向卢枫,唯恐呼吸重了,招来杀身之祸。 “陛下,你…” 卢枫表情有些无奈,看谢君墨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这种熟悉的眼神,让谢君墨很是不悦,可嘴唇蠕动,终究什么都没说。 倒是回忆起当初卢枫主动寻到他,说是要扶持他的时候,那时候,他只觉得卢枫在跟他开玩笑。 他一个无权无势,甚至连皇帝都想不起他这号人来的皇子,凭什么要跟那些有权有势,有母家,有朝臣支持的皇子争呢? 可卢枫严肃的表情,还有不苟言笑的样子,又让他不敢去嗤笑他痴人说梦。 于是便也故作严肃的询问他,打算怎么做? 那时候,他最希望的便是父皇能多看他一眼,能让他在后宫的日子好过一些。 是卢枫的信任,还有笃定,让他意识到自己也是皇子,也能有机会争一争。 他们一步步筹谋,韬光养晦。 他在卢枫的教导下,成长的很快。 甚至卢枫有时候都会不经意流露出惊愕来。 或许是他血脉里的皇家血液作祟,短短几年,他就展露出自己的野心,和舍我其谁的魄力。 一路走来,他想要的,都得到了,却也开始感受到坐在那个位置上时孤家寡人般的寂寞孤独。 他,不愿意独自承受。 他,必须要让自己喜欢的女子作陪。 思及此,他轻蔑一笑,似笑非笑看向卢枫,“还是说,你自己不愿意成亲,便也不想旁人鸳鸯成对?卢枫?你有点卑劣?!“ 谢君墨的话,并没有让卢枫生气,反倒是让他沉沉叹了一声,许久,才无奈抬头,表情认真又严肃的看向谢君墨,“陛下,你知道的,我并不是…实在是,你们并不合适,对,不合适。” 卢枫反复强调。 谢君墨无端有些烦闷,本能反驳的话到嘴边,却心底一沉,想到什么,突然改了口,“这是你的看法?还是…” 他极力压制,可还是忍不住带了一丝颤音。 想起自己多次在她面前表现,只要不傻,都会看出一二,何况,她是那样聪慧无双的女子,所以,真的是她?! 想到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谢君墨突然心里紧了些,像是被什么狠狠勒住,让他突然间难以呼吸,脸色都开始变得苍白起来。 卢枫看他这般,心里也忍不住诧异起来,他一直都觉得他对木婉云是一时兴起,是求而不得的征服欲,可是,他竟然如此… 心到底还是有心不忍心。 “不是,是我觉得…” 几不可闻的声音响起。 一声长长的呼气。 像是溺水之人终于奋力抓住一块浮木,得以浮出水面。 谢君墨突然觉得勒住脖颈的大手不见了。 也能自由畅快的呼吸了。 却气笑了。 “不是她,是你,卢枫,你是不是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凭?什?么?!” 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蕴满怒气。 气到极致,谢君墨帝王气势尽显,饶是在他五米开外的三宝都感受到了这股子压迫。 卢枫眉头,也不禁紧了紧,挑眉看了一眼随时都要问罪自己的谢君墨,虽然并不惧怕,可还是觉得有些诧异。 甚至忍不住在心里反问,是啊,自己凭什么呢? 卢枫突然有些失落,突然也体会到了刚才谢君墨那种呼吸不畅的感觉,主要,他不想谢君墨太得意,尤其是在她的事情上。 于是冲口而出,“家母有意认她做义女,那她便是我亲人,我怎么没有资格?!” 资格二字被他咬的极重,好像是要故意扳回一城,想要看到谢君墨脸上的羡慕,或者嫉妒。 可是,没有,并没有。 谢君墨怔愣了一瞬,却笑了,笑的很开怀,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有点肆无忌惮,甚至带了一丝丝很明显的嘲笑。 这让卢枫下意识拧紧眉头。 心里突然很不高兴。 甚至隐隐生出一丝悔恨,或许,自己不该… 毕竟,自己都没有跟她提过。 是想过提的,可是最后,他还是没有。 或许,他心里始终是有些不舍。 像是明知道关系一旦被定,他就真的不能再有机会… 要否定? 说自己嘴瓢? 就听到谢君墨嗤笑出声,“嗯,有卢家做母家,想来也能堵上那些人的嘴,卢枫,你不愧是我的股肱之臣,为朕分忧解难,舍你其谁?!” 谢君墨的话,让卢枫眉头拧的更紧了。 质问的话在嘴里绕了几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谢君墨道。 “你放心,朕不会让你们卢家白白付出的,以后卢家就是皇后母家,你,卢枫,本朝最年轻的大理寺卿,三品大员,是朕最信任的人,也是朕的大舅哥,嗯,很好,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谢君墨语气轻飘,心情从未有过的好。 一扫之前被卢枫设计的郁闷。 “你说什么?皇后?你是说?!” 卢枫没心思理会谢君墨的好心情,或者说得意,他所有的心思,都被谢君墨透露出来的信息给牵绊着。 他一直以为,谢君墨最多给她一个贵人,或者妃位? 可没想到… 一时间,他心里都不知该如何想的了。 “怎么?觉得她不配?还是觉得朕给不起?!” 谢君墨看他这般吃惊,既得意,又有一丝失落。 “卢枫,是你小瞧了朕,小瞧了朕的决心…” 谢君墨幽幽道,双手按在龙案上,缓缓起身,目光透过御书房,看向不知何处,目光突然变得涣散,仿佛想起什么来。 半晌,才道,“你该知道,朕并不喜欢前朝后宫牵扯太多,虽然娶朝臣之女,能最快的让朕收拢他们,让他们为朕所用,统御朝臣,把朝政收回来,可是,朕不想勉强自己,朕的心很小,容不下太多女子,朕也嫌脏,跟明知道是奸细的女子同床,朕不齿。“ 谢君墨幽幽说着,目光一点点收回,涣散的眼神,重新在卢枫身上凝聚,看着仍旧跪在那里的卢枫,他起身走过去,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又滑下,落在他的双臂,微微用力,把他扶起。 可下一秒,已经起到一半的卢枫,却突然挣脱开他的托举,突然又咚一声,跪了下去。 膝盖磕在玉石铺就的地板上,饶是三宝公公这个经常跪的人,都觉得疼,下意识皱紧眉头。 “请陛下收回成命。” 卢枫声音清亮,刚才有那么一瞬,他差点动摇了,可是,他不傻,他熟悉朝政,也了解那些大臣。 他们之前被谢君墨忽悠,把家里待嫁的女子都嫁出去,带头之下,朝政实施很快,他们不就是憋着一股劲儿,想送他们的嫡女进宫,让他们能在宫里有人。 可谢君墨直接空降一个皇后,还是根本没压不住他们的皇后,还要堵死他们让女儿或妹妹入宫的路,看似对木婉云情深,可又怎么不算,把她推到风口浪尖。 他会不懂? 想到这个,卢枫看谢君墨的眼底都是透着一丝愤恨。 谢君墨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不容易,可没有一条路是容易的,何况,我的皇后不是很快就要有有权有势的母家,难道,你不想做她的坚实后盾,替她撑腰?!” 谢君墨一边说,一边冲卢枫眨巴眼睛,嘴角还扯出一抹很大的笑,只是笑在卢枫虎视眈眈的眼眸下,没有维持太久。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主意多馊,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只是个刚登基不久,还没有完全掌握朝政的皇帝,能倚仗谁呢? 还不是一手把他扶持上位的股肱? 不,是未来大舅哥。 “还是说,你不愿?或者,你对自己没信心?!” 谢君墨微微俯下身,心里快速思索,该如何忽悠卢枫,卖惨?还是威逼利诱? 无数念头,在心里飞过。 最后,还是忍不住直视他,“卢枫,你不能娶她,又不能阻止她嫁人,难道在你心目中,朕不够优秀?好吧,朕承认做朕的皇后,会有些繁琐,可是麻烦都是一时的,未来还是很不错的,别以为朕不知道,虽然她表现不在意,可是京中还是有很多非议她的人?难道你不想看到她让那些人狠狠打脸?试问,放眼天下,谁有朕有权势?” “这都是你一厢情愿,她…” “你是说她不愿意?卢枫?倘若她愿意呢?“ 谢君墨不等他说完,就突然打断,声音里带着急迫,双手重新放回到卢枫肩膀,微微用力,卢枫缓缓抬起头,跟他对视。 “倘若她愿意,你告诉我,你会不会帮她?帮我们?!” 谢君墨的话,让卢枫迷茫了。 她,她愿意?! 不,不可能。 他了解她,她不会的… “卢枫,你不是她,更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似乎是看出卢枫心里所想,谢君墨突然出声。 “要不然,咱们打赌,若是我能让她同意入宫做朕的皇后,那你就答应我帮助我们…“ 看到卢枫的表情,谢君墨很有先见之明的补充,“你放心,我不会以权压人…” 见卢枫始终不说话,谢君墨挑了挑眉,语气里染了几丝戏谑,“还是说,你不敢?卢枫?你不敢?你怕她心里有我?!嗯?!“ 谢君墨的话,一点点挑起了卢枫的胜负欲,他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谢君墨眼底的狡黠。 谢君墨在卢枫还没留意的时候,快速收起得逞的笑,随之,心情大好的,主动把卢枫拉起来。 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声提醒,“听说,大理寺最近积压可不少的案子,嗯,你赶紧去处理?!” 说着,对卢枫摆摆手。 卢枫刚要转身,就又听到谢君墨在背后提醒,“还有,关于火药和冶铁技术,还要尽快…我也好早点下旨…封赏…” 卢枫心事重重,都没有仔细听谢君墨说了些什么,本能的应了一声,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最后说的封赏二字上。 他有些木讷的表情,起了一丝波澜。 眼底也突然亮了一瞬。 谢君墨见状,立即板起脸,“你放心,朕答应过,不会以权相逼,若是她不愿意,朕会答应你的要求,封她为郡主,卢枫,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什么不放心的? 卢枫皱了皱眉,随即,又摇头。 他不会不放心。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心里逐渐恢复镇定,卢枫离开御书房,走在出宫的甬道上。 其实像他这样的天子近臣,是可以乘坐马车或者轿辇直接出宫,可今天,他突然有些心烦意乱,脑海里总是浮起谢君墨说的那些话。 打赌?! 他不会输。 对,绝不会。 他不会看错,她不是贪慕虚荣的女子。 她是那样鲜活,怎么会愿意被束缚。 她的人生应当驰骋万里,走遍天下,看尽万里河山。 想着,卢枫突然一扫之前的阴郁,大步朝宫门口走去。 而与此同时。 谢君墨在御书房来回踱步。 之前信心多满,这会儿就多焦头烂额。 他哪里有什么信心? 他的信心和淡定都是自己想出来的。 是三宝和金宝给捧出来的。 可能是当皇帝之后,奉承话听的多了,他也觉得这天下好像没有女子不想嫁给他? 可是冷静下来,他才知道自己多自大。 自己只是皇帝,又不是银子,哪儿能人人都喜欢自己? 再说,就算是银子,也未必人人都喜欢。 不是就有人,视金钱如粪土吗? 想着,谢君墨脸一点点垮下去,看三宝还在那低头,气的直接抓起奏折丢过去。 “还不赶紧帮我想想?” “想,想什么?!” 正在打哈欠的三宝公公,有些诚惶诚恐。 卢大人不是自己走了,自己好不容易松口气,想偷个懒,这又是哪里出了岔子? 御前侍奉真不是人干的?! 第243章 智囊团三宝公公 三宝公公心里疯狂叫嚣,可也只是心里,面儿上还是毕恭毕敬的一路小跑到了谢君墨面前,努力调动自己毕生的智慧,充当谢君墨的智囊团。 说是智囊团,可朝政上,有卢大人,压根不用他出谋划策,他唯一能帮得上忙的,也就是帮陛下追求木小姐了。 想到同为谢君墨身边的人,金宝如今把持秉笔监,是秉笔监的首席,那可是实打实的为皇帝办差,虽然他也是陛下身边的心腹,可干的都是端茶倒水伺候… 呸。 貌似这些活,如今也不用他亲力亲为。 他做的最多的还是充当谢君墨的树洞,让他发牢骚,还有,被吓… 想着,三宝一边用手捂着自己一阵阵失衡的心口,一边忍不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都要帮陛下把这件事做成了。 升官发财娶老婆,陛下如今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官升无可升,首功自然当属卢枫卢大人,发财? 嗯,有户部的大人们。 他连拨算盘珠子都不会,帮不上。 想着,三宝原本还有些困顿迷离的眼睛骤然迸射出一道清明又耀眼的光,暗暗攥了攥手心,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办成了。 若是做成了,那他不仅取悦了陛下,还可能成功傍上一条又新又粗的金大腿。 思及此,他可谓是拿出了自己的毕生所学,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终于还是想到了办法。 “陛下,要我说,这世界上就没有不喜欢做陛下…” 本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原则,三宝还是决定先来一顿马屁。 嗯,谢君墨嘴上嫌弃他,可脸上的表情明显还是很受用的。 三宝却还是诚惶诚恐的虚心接受训斥,又歪头做出认真思索的样子,余光瞥到谢君墨已经微微有些急躁,才忍不住开口,“陛下,奴才是觉得,木小姐也是女子…”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朕难道还不知道她是女子,她若是男子,或者跟你一样的…朕还费力做什么?” 谢君墨跟三宝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哪里会不懂三宝这副故作高深又三缄其口的,还不是想求赏。 只是他心里着实着急,实在是没心情跟他在这里耗。 三宝连连躬身求饶,随即不敢再打官腔,赶紧把自己想到的办法一口气和盘托出。 “民间女子婚嫁,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的是家世,陛下身为九五至尊,世上没有比你…” 谢君墨忍不住蹙眉,眉宇之间都是无奈和不耐烦。 三宝见状,赶紧抬手虚拍了自己一巴掌,随即才又加快语速,“奴才的意思是,陛下,你可千万别上卢大人的当,陛下贵为九五至尊,仪表堂堂,乃天下女子趋之若鹜…总之,奴才觉得木小姐若是不喜欢…好好好,奴才的意思是,咱们投其所好就好,木小姐身为女子,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个相貌堂堂又对她痴情的男子… 木小姐之前受了情伤,难免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陛下,你要捧出你的一颗真心,让木小姐知道你的心意…” 三宝一边说,一边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恶补的那些话本子。 天了噜。 他是个无根的,对男女之事早就没想法。 嗯,就算是有想法,又有什么用? 可是为了陛下,为了陛下能早日得偿所愿,他昧着良心,把从那些小太监手里搜出来的话本子,通宵读了好几遍,还反复的斟酌研究。 里面虽然都是些才子佳人,或者贵女和穷书生,可他觉得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记得很清楚,那穷书生求娶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他身无分文,唯一有的就是一颗真心,若小姐不弃… 呸。 他觉得就是登徒子哄骗人家贵族小姐去吃苦,可是也觉得那话不是没道理。 想起这个,他觉得得把那些太监再送去净身房二次净身,免得六根,不,一根不净,生出乱子来。 “真心?什么真心?” 谢君墨若有所思,目光锐利来回扫着三宝,似懂非懂。 “哎呦,我的陛下,真心,可不就是…就是…” 三宝卡壳儿了,努力抓心挠肺,可也不知道如何把一颗真心捧出来,总不能用刀子豁开胸膛…想着那个画面,他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然后抬手虚拍了自己一耳光,啐道,“呸呸呸,老奴嘴瓢了,老奴的意思,的意思就是…” 三宝突然不敢去看谢君墨的眼,他知道陛下还在等着他,可他,他也不知道。 他一个无根之人,为了献媚,努力去看那些他压根不喜欢看的话本子,情情爱爱,痴缠斐然,他看的着实无聊透顶,不知道犯困多少次,努力掐着自己手心,才勉强看完,第一遍,实在是记不住,所以才又反复看了好几遍。 可也就记住了几句话。 还都已经用上了。 三宝抬起袖子暗暗擦擦额头不存在的眼泪,心里默默淌眼泪,三宝他心里苦,可是三宝不能哭,三宝还要笑。 呜呜呜。 第244章 皇宫秘闻 谢君墨看了一眼三宝一笑比哭还难看的脸,忍不住皱眉,又摇头。 觉得他真是昏了头,急糊涂了,才问三宝。 三宝一个断了子孙根的,哪里会懂这些? 可他又实在是找不到其他能问的人。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他们宫里似乎有一位早年闹出乱子来,后来被净身的,他还在冷宫的时候,还听他有事没事唱曲儿。 他依稀记得那人原本是请进宫里唱戏的戏子,长的俊俏不输女子,容颜雌雄莫辨,是在台子上反串演女郎的,把当时的皇帝,也就是他的父皇,迷的五迷三道的,当即下旨让他近身伺候。 说是伺候,可到底是怎么伺候,谁也不知道? 只知道,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传出戏子秽乱宫闱的丑闻,说是戏子跟当时陛下新入宫的美人有染,被陛下当场抓住,一怒之下,直接杀了美人,把戏子打入冷宫。 嗯,就是把美人赐死,把戏子打入冷宫。 被打入冷宫后的戏子,整天被那些妃子痴缠,没多久就闹出了事来。 有一天,巡逻侍卫听到冷宫传出婴儿哭声,像小猫叫一般,起初,侍卫还没放在心上。 毕竟冷宫那种地方,有几只野猫也是正常的,野猫生小猫,也不是罕见。 可是就是这么凑巧,突然紧临冷宫的宫殿起火,当夜又刮起北风,风吹到了冷宫,一时间,冷宫成了一片火海。 虽然是废妃,可也是伺候过帝王的,侍卫们不得已打开了冷宫的大门,把废妃们请出来安置。 结果,可倒是好。 直接惊呆了一众侍卫。 冷宫里多出五六个婴孩。 还有一个宫妃被大火吓得临盆,在大火里,大叫产子。 叫声划破寂静的长夜,格外的刺耳。 让人不知道都难。 如此匪夷所思,甚至惊恐的场面,直接吓傻了一众侍卫。 要知道,宫里能自由生孩子的只有皇帝。 也只有皇帝有这个特权,和能力。 满宫能自由出入后宫的,除了皇帝,就是内侍,再就是他们这些侍卫。 平日里,宫里的侍卫是不能直接入后宫的。 只能在外围巡逻,提防刺客闯入。 他们负责驻守冷宫,一来是因为冷宫已经靠近宫城外围,二来,也是怕废妃逃出来。 突然冷宫废妃有孕产子,还不止一个,如果不是皇帝心血来潮突然光临… 关键,他们也知道不可能。 除非皇帝避开他们。 可,怎么可能呢? 皇帝身为帝王,想宠幸谁,放谁出冷宫,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所以,侍卫们一个个顿时汗流浃背,觉得脖子都有些不牢了。 最后在他们的侍卫头的带领下,齐齐跪伏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而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皇帝很快也赶了过来。 事情怎么处理的,已经无人得知,只知道那一夜,死了很多人,甚至一队侍卫和宫里救火队的人都丧命。 另外,那天冷宫大火烧死了满冷宫的嫔妃。 而谢君墨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他年幼的时候曾经在冷宫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冷宫已经很宽阔。 因为大火之后,重新翻修过,也并不算破。 可因为用度短缺,他和母妃仍旧过的很凄楚。 当然,除了凄楚之外,还有孤寂。 当时,满冷宫里,只有他和母妃二人。 好吧,还有几只意外闯入冷宫的野猫。 可野猫不是人,无法疏解他的孤寂。 母妃平日里还要在冷宫捡菜种子种地养活他们自己,平日里,他只能跟猫做伴,时间久了,他无人说话,甚至有时候都以为天地之间,是不是只有他和母妃两个人? 突然有一天,他迷迷糊糊半夜醒来,听到一个很奇怪的声音。 如泣如诉,又像是在唱歌。 只是跟他母妃哄他睡觉时唱的很不一样,那声音让他莫名的想哭。 他循着声音在黑夜里凑近,终于,穿过大半冷宫,看到了那个在月光下翩翩起舞的女人。 嗯,一开始,他以为他是女子,可他又自称男儿。 婉转的歌声,从他的嗓子里悠悠而出。 他唱,“明明是男儿郎,为什么非让我做女娘,我堂堂男儿,被你强行做胯下辱,我偏要让你头上长野草…呜呼哀哉,非男非女,奈若何?” 时间有些久远,谢君墨也记不太清楚了。 只依稀记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儿时,他听来只当乐子,如今他也算是通晓情事,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而他那位好父皇,为君算不得明君,做人,也不是好人,甚至,在登上高位,权力达到顶峰之后,什么样的女人都唾手可得,阅尽春色之后,也跟京城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有了别样的心思。 而显然,他看中的人并不心甘情愿,正因为如此,他反而来了兴致。 在这里看似庄严肃穆的宫殿里,上演了一出你追我赶的隐秘好戏。 这也是谢君墨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被权力腐蚀,一开始就不要放纵自己。 人,跟东西一样,一旦从细小微末处开始腐败,便会引发摧枯拉朽之势头。 从回忆里抽身,谢君墨看了一眼还在抓心挠肺,都快把本就不多的头发薅秃的三宝,也实在是不忍心为难一起从小陪他长大的心腹,想了想,便抬手道,“去,你去一趟冷宫,看看,那个人,还活着吗?要是活着,就带来给朕见见。” 本来还一脸为难的三宝,顿时一怔,随即想起什么,目光迟疑的看向谢君墨。 “哎呦,我的陛下,怎么今个儿突然想起他来了?” 想了想,心里忍不住嘀咕,那个人,可是先皇的一段秘闻,可因为先皇弑杀,所以,大家即便是心照不宣,可谁也不敢提及。 如今,先皇已经不在,那个人活着,就是给谢家皇族抹黑。 难道陛下… 三宝有些惊惧,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谢君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是从小就跟着谢君墨的,自然清楚这位在冷宫时候的事情,也知道他小时候在冷宫,有一段时间,最大的慰藉就是听冷宫里的疯叔叔唱曲儿。 甚至有段时间,他还跟疯叔叔学过一段时间,虽然着实没有天赋,堪称不伦不类四不像,可那时候,也算是他唯一的慰藉。 可俗话说时移世易,时过境迁。 谢君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任人欺凌,放在冷宫想不起来的小可怜。 他已经是帝王,是整个王朝之主。 皇家最重视颜面… 唉。 想到这里,三宝虽然有些于心不忍,可还是忍住想规劝的话,只是目光里透着一些哀戚,最后还是福了福身子,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从乾清宫御书房到冷宫,不近,可是素来腿脚麻利的三宝公公,还是足足用了比平常多一倍不止的时间。 谢君墨耐着性子,把积压的奏折处理了一半,抬头,看天色都开始黑下来,顿感口干舌燥,喊了好几声用茶,结果进来的是一个脸生的小太监。 他不习惯让不熟悉的人伺候。 纵然三宝已经是宫里太监一把手,很多事不用亲力亲为,可每次也都是三宝从小太监或者宫女手里端过茶,再递到他手里。 这也是他给三宝这个从小跟他吃过不少苦,甚至数次救活他命的心腹的荣宠。 即便三宝不如金宝,能为他做事,可他也不想让任何人小瞧三宝。 于是,他挑了挑眉,面露不虞… 结果,端茶的小太监,惊吓的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手里的茶水都砰砰作响。 他看的着实无奈,才扶额不悦道,“毛毛躁躁的,起身,三宝去哪儿了?” “禀告,禀告陛下,三宝公公去冷宫…” “对,去冷宫了…” 谢君墨想起来,是自己吩咐三宝去的。 可不该… 按理说该回来了。 这个念头才刚闪过,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 第245章 合作 伴随着脚步声,还有一道尖锐又若有似无的哭腔,等仔细去听的时候,哭腔又陡然一变,开始唱起来。 谢君墨不由放下手里已经批阅好的奏折,静心聆听起来。 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几乎听不出声音的苍老。 他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月光下,雌雄莫辨的男子甩着水袖唱戏的场景,唱的是戏文里男男女女恩爱缠绵,唱的是母慈子孝,还有报仇的快感。 几息之间,三宝尖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陛下,人带到了。” 说完,三宝还低声安抚了那人一句什么,唱声戛然而止。 很快,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谢君墨的视线里。 走在最前头的正是三宝,三宝一边迈着小碎步走来,一边忍不住回头催促身后的人,“走快点,莫要让陛下等久了。” 身后的人小声恭敬答应着,可却也只是答应着,最后还是三宝忍不住蹙眉,退回去,扯住那人的衣袖,强行拉着走快。 三宝一直拽着朱三走到御书房中间,才停下,正要拉着他给谢君墨行礼,可突然一声尖叫。 “你,是你,你…” 一直小心恭谨,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朱三,突然双目圆瞪,死死盯着御案后的谢君墨,表情一瞬间怔愣,随即又狰狞起来,一张脸因为愤怒涨的通红,没等三宝反应过来,图三一个跳跃,直接跃到御案后,作势就要去掐谢君墨。 同时嘴里念念有词,“你害了我还不够,还把她们也害死了…” “哎呦,这,来人啊,护驾…” 三宝吓得双腿发软,也顾不上心里那点仁善,急忙喊人,自己也是连滚带爬的就要冲过去,心里真是悔恨的肠子都要青了。 怎么就没想到他会突然… 心里一着急,砰,竟然直接撞到一旁的博古架上,眼前一阵阵发晕,顾不得,他赶紧双手撑地爬起来,结果,却眼睁睁看着御案后,原本狰狞着要去掐谢君墨的朱三,在双手快要触及谢君墨的时候,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三宝悬着的心,顿时长出一口气,却还是赶紧连滚带爬站起来,顾不得去捡手里的拂尘,急忙就要扑过去,准备抱住朱三,唯恐他下一秒,又突然暴起。 从他角度,正好看到朱三的半张脸,只见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狰狞可怖的表情一点点散去,反而浮现出一抹迟疑,随着他转动眼珠子,在谢君墨脸上停驻,那抹迟疑很快越来越大,随之,覆盖了整张脸,又多出一抹笃定,连带点头,“你,你不是他,他的眼睛没有这么清澈,而且,你比他年轻…” “哎呦呦,这是陛下…呸,我是说,这不是仁德帝,是新帝…” 三宝语无伦次的说着,却猛地想起,朱三一直待在冷宫,大概,压根不知道谁是仁德帝。 呸。 明明就是肮脏龌龊弑杀,可偏偏临死之前给自己拟了个仁德帝的谥号,可,可真是… 就在他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想着如何介绍新帝的身份,又担忧会不会被关了几十年的朱三,会仇恨株连,无差别攻击人。 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带着试探的轻呼,“坏叔叔?” “嗯?你,你是…” 听到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朱三遗憾又复杂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迟钝,随之再次转动眼珠看向谢君墨,这次,他看的很仔细,把谢君墨自上而下好好打量了一遍,似乎还陷入回忆里,许久,涣散的眼神眼神,才重新在谢君墨脸上聚焦,带着一抹惊喜,还有一抹迟疑,缓缓,“你,你是那个总喜欢趴在墙头听我唱戏的孩子?” 谢君墨眼底一亮,随之快速点头,年轻帝王脸上无悲无喜,只有微微上扬的嘴角,彰显出他此时愉悦的心情。 把一旁心忽上忽下察言观色,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三宝给弄懵了,回头看着还下令等着的侍卫,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挥了挥手。 侍卫们满腹迟疑,有种被戏耍的无奈,却什么也不敢表露,快速退了出去。 三宝收回视线,看着面前如同老友重逢一般的二人,心情复杂又无奈。 此时他才意识到谢君墨让他把人带来,压根不是要处决他。 也是。 自己是从小侍奉新帝的,新帝的性子就不是弑杀的。 他怎么就会那么想? 只是,既然不是处决,那又是为何? “长这么大了,一晃,这么大了,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每天都偷偷爬到墙头听我唱戏,有时候还会哼唱两句…还有,我住的屋子外总是多出一些吃的,我猜是你送的吧?” 朱三混沌的脑海里,也浮现出更多过往的事情。 谢君墨点头,“那时候,我和阿娘住在冷宫,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你每天夜深人静唱戏,阿娘说,你是个可怜人,她总会让我偷偷把吃食送过去…” 想起早逝的母妃,谢君墨眼底一瞬间泪光闪烁,却被他很快压制下去。 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喜欢缠着母妃哭鼻子的孩子了,他长大了,还成了帝王,只可惜,母妃永远不在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又想起母妃的坟包还孤零零的在后山,他,已经许久没走去看过母妃了。 “原来,原来是你母妃,母妃…你,你是在冷宫长大的?!“朱三不知想到什么,情绪突然又亢奋起来,看向谢君墨的眼神又多了一丝慈爱和审视。 谢君墨何等聪明,很快便明白他想歪了,正要解释,就听到朱三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神情也有些痛苦癫狂,“不,不可能,死了,都死了,那个,那个人把她们,还有孩子,都丢进火里,活活,活活烧死了…我,是我,是我害了她们…她们都是些可怜的女人,是我,是我为了报复他,害了她们,我不是人,呜呜呜,我不是人,为什么,不把我也杀了,呜呜呜…” 朱三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痛苦地哀嚎,整个人都像是陷入恐怖的梦魇里,浑身抽搐,哭泣不止。 看他这般模样,谢君墨除了唏嘘,也不知该作何? 只是他想询问的话,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 只能让三宝安排人,把他送回去,又交待,“吩咐冷宫的人,好好照看着,再让御医去给他看看…” “是。” 三宝一一应下,出去喊了几个小太监,把人一起送出去,随之,才又回到谢君墨面前。 看谢君墨脸色不佳,三宝在心里小心揣摩,小心翼翼凑过去,借着给谢君墨添茶水,问道,“陛下,您,您怎么突然…” “他是个可怜人,他不是自愿卖身戏班子的,后来遇到了携手一生的女子,原本打算等进宫献艺,得了赏钱,便给自己赎身,迎娶心爱的女子,可没想到一朝梦碎,因为戏唱的好,反而成了困他一生的催命符。” 说着,谢君墨忍不住悠悠叹了一声,目光陡然变得嘲讽起来,啧啧,“我那个父皇,害人不浅…” “先皇,先皇行事确实…” 三宝看谢君墨看向自己,知道自己不搭话是不成了,随之绞尽脑汁小心翼翼附和。 谢君墨却只是嗤笑一声,“偏颇?那可真是够偏颇的,信任沈阔那样的人,纵容他靠下毒取胜,后宫佳丽三千,仍旧不满足,还要强留一个男人,强留不说,还把人家未婚妻强行纳入宫里,让人看着他强行占有人家未婚妻,还美其名曰,他们夫妻可以一起伺候他,逼的人家未婚妻当场咬舌自尽,而他却给人冠上秽乱宫闱的罪名,把一个男子强行送入冷宫…” 说起往事,谢君墨无悲无喜,只有嘴角似有若无的嘲讽,和眼底里浓浓的不赞同。 三宝一直没说话,怎么说? 那可是先皇? 他有几个脑袋? 谢君墨说完,低叹一声,思绪才一点点回笼,有些无奈和自嘲,“怎么办?父债子偿?终究是谢家人欠下的债…“ 说着,谢君墨又重新交待要照顾好朱三。 随之,才把视线,重新放到一直低头不说话的三宝身上。 好一会儿,又低叹一声,“原本想着,找个懂行的,也不为难你,可现在看来,还是得咱们一起好好想想,不是有句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三宝闻言,这才抬起头,微微张着嘴,微微怔愣,才突然灵光乍现,迟疑道,“陛下,陛下是想请教…” 呸。 他赶紧捂住嘴,随之有些汗颜,努力想了许久,才想起,是什么让陛下放着自己这个忠实的狗腿子不信任,宁愿去找关在冷宫几十年的人。 接着,脑子飞速转动,嘴也飞快的一张一合,“陛下,其实奴才,奴才虽然是个阉人,可奴才也是人,没见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奴才仔细想过了,木小姐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她是个很有个性地女子,陛下即便是贵为九五至尊,要让木小姐心甘情愿进宫伴架,也不容易,嗯,奴才之前说了,要捧出一颗真心…” 三宝努力回想,终于想起自己之前说到了哪里,快速道,“如何捧出真心?嗯,如何呢?肯定,嗯,投其所好,陛下,依我说,咱们得先弄清楚木小姐现在需要什么,嗯,木小姐是个生意人,生意人讲究合作,陛下,咱们好好想想,该怎么…“ 不等三宝说完,谢君墨已经激动的站了起来,快速走到三宝跟前,一巴掌拍在三宝肩膀上,语重心长道,“三宝,你终于聪明了…” “啊?陛下!?” 三宝一时有些懵,弄不清陛下是夸赞自己,还是嘲讽自己,好像是夸赞,可… 三宝抬头,看着谢君墨激动到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即飞出皇宫,落在槐园屋顶,虽然心里还有迟疑,却也真心为了自己一起长大的帝王高兴,嗯,高兴。 嗯,就当陛下是真心夸赞自己。 嗯,真心的,绝对是真心的。 却又听到谢君墨有些无奈和憋闷的语气,“话是这么说,可,朕如何出的去?” 看着陛下痛苦无奈的样子,三宝心急如焚,不知是不是刚被夸,他的脑子像是仍旧处于激动当中,很快一拍大腿,惊喜道,“陛下,您莫不是忘记了,娘娘的千秋要到了…“ “对,母妃千秋,朕无论如何也要去的。” 谢君墨惊喜,看三宝的眼神都是夸赞。 三宝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嗯,他的陛下高兴,三宝就高兴。 只盼着木小姐能早日做他陛下的皇后。 那他三宝就算是少活几年,都心甘情愿。 想着,又连忙喜不自禁的凑到谢君墨身边。“陛下,臣打听过了,木小姐每个月初一都会去相国寺上香。” “对,朕知道,朕第一次见她就是母妃千秋,一晃一年多过去了。” 第246章 错过了什么 回想过往种种,谢君墨只觉得时光飞逝,快的让他眼花缭乱,想抓都抓不住。 初次相逢,他还是不受宠的皇子,空有志向,却不知前路几何,而她刚刚和离,备受世人非议。 那时候,他看到她,多少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许是憋的久了,想找人说说话,也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做出了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却从未后悔过的事,他拦下她,跟她有了第一次交流。 他还记得她声音儒雅清灵,犹如流淌过碎玉的涓涓溪水,让人不由得想停留下来,想多听一会儿,原本躁动不安的内心,都仿若被抚平,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抚慰。 而她看他的目光清澈又温暖,像极了母妃。 从小,他看到的目光都是鄙夷又不屑的,哪怕是宫里最末等的太监宫女,看到他也是鼻孔朝天眼神上翻。 纵然后来他在卢枫的帮扶和筹谋下,一步步从冷宫走到前朝,在陛下心里和宫里有了一定的地位,让那些原本瞧不起他的人,即便心里再瞧不起他鄙夷他,可是面儿上也仍旧是恭敬和温和的。 可从小不被重视的谢君墨,仍旧能一眼分辨出谁是对他真心,谁是对他虚情假意。 木婉云,她看他的目光里有欣赏,有打量,同时也有仰视。 对。 就是仰视。 他这个从小生活在众人唾弃和冷遇里,从未被重视,宛若阴沟里老鼠一般的所谓皇子,第一次在一个女子眼里,看到了欣赏,看到了仰视,看到了信任。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以为的不可能,或许也会成为事实。 头一次觉得自己不能让一个女人失望。 他想让自己有一天能配得上她眼里的信赖,想让她真的信任依赖和仰视他。 母妃也总是说他是皇子,终会走出冷宫,可母妃所想,不过是他能被皇帝和皇室中人记起来,能得到一块封地,哪怕是最偏僻最贫瘠的,也好过老死在冷宫,被人遗忘。 可母妃对他的信赖,是源于对皇室和那个人人性未泯的期盼,源于,对自己儿子美好的愿景。 终究跟木婉云的是不同的。 更让他觉的不可思议的是她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原本是想用自己匮乏又零星的语言,去温暖她,可最后,反而是她熨贴了他。 而缘分妙不可言。 他后来又救了她。 而她回报给他的是一个难得的契机。 可以说,若是没有她当初的提醒,皇位上的人或许是太子,也或许是二哥,绝不会是他。 思及此,谢君墨更是坚定了自己志在必得的决心。 他曾经劝过自己,既然有更便捷的路去稳固前朝,那他何不顺从,而她也未必不会理解他。 可他还是不想委屈她。 思及此,他立即交代三宝去安排给母妃上香的事情。 甚至还私下里吩咐三宝,让司衣局给他做几身能凸显他身姿挺拔气质儒雅龙章凤姿的私服。 看着三宝忍俊不禁甚至可能在心里忍不住蛐蛐的表情,他忍不住喟叹,“不是你跟朕说,女子最是爱慕好容颜的,朕,那个,比卢枫,还有沈…呸,提那个狗东西做什么?!” 话虽这么说,可他脑海中还是浮现出沈阔一身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上时候的英姿勃发,虽然他对沈阔很不齿,可也不得不承认,沈阔其实也是有吸引女人的本钱的。 而且,他还听说,木婉云当初也是很喜欢沈阔的。 呸。 那都是什么年代的老黄历了! 沈阔,他再也够不到她。 而他会给她世上最荣华耀眼的一切。 不过说起沈阔来,他还是多嘴问了一句,“沈阔,如今在做什么?“ 距离他下令革除沈阔官职,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后来沈阔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又去纠缠木婉云,甚至还想利用舆论威逼她就范,后来被木婉云给反杀的片甲不留,颜面扫地。 想起来,谢君墨心里就砰砰发热。 嗯,他看重的女子,甚好。 可自那之后,他就没有沈阔的消息再传来。 他都快要忘记这个人了。 三宝还没想好之前的问题该怎么回答,就听谢君墨问起沈阔,这个问题,他会,赶忙躬身道,“陛下,奴才听说沈阔,沈大人,呸,已经不是沈大人了…”那就是庶民。 三宝讪笑,抬手虚拍了自己脸一巴掌,小心重新组织语言,才又开口,“庶民沈阔最近一直把自己关在沈府里…” “沈府?” 谢君墨怔了一下,才想起已经坍塌了一大半的那座府邸,本来,他已经安排工部去修葺,可是因为沈阔纠缠木婉云,让他不喜,他便暗示工部消极怠工,后来工部的人因为鄙夷唾弃沈阔,也不愿意去,就不了了之了。 思及此,他眉头一拧,出声道,“御赐的东西,是给于我社稷有功之人,沈阔,一介庶民,哪里配?!” 说罢,他绕到御案后坐好。 三宝见状,很狗腿子的跑过去铺纸研墨,又亲自把御笔从置物架上拿下来,双手递到谢君墨手里,谢君墨接过,执笔,落下,一气呵成。 随即吩咐三宝安排人去沈府宣读。 三宝喜滋滋就要出去,谢君墨想起什么,又喊停,三宝回头,以为谢君墨还有事情交待,立即俯身竖起耳朵恭听,就听谢君墨看着他拧眉,“你还没跟朕说,朕和卢枫谁更英俊?” 谢君墨说着,还挺了挺脊背,又掸了掸身上微微褶皱的黄袍。 三宝眼角的细纹都忍不住开了,刚要拱手就要准备开拍,结果,谢君墨不知想到些什么,又拧着眉对他摆手,“去忙吧,朕问你们这些人,还不如自己去照照铜镜…” 三宝心一松,得,陛下这是变相夸自己狗腿子呢! 得! 他可不就是陛下最忠心最贴心的狗腿子。 时间一晃,到了十四。 尚衣局接到要为皇帝陛下做几套彰显陛下英俊的常服,立即开始投入,终于,在出了七八套方案,被皇帝身边的三宝公公一次次驳回之后,定下了这次一共要做的三套常服的样式。 尚衣局几个绣工最顶尖的绣娘,又连夜苦熬,终于在十四这天做好了。 由尚衣局的尚宫亲自端着衣服,到了御书房,又亲自交到了三宝公公手里。 而她不放心的就站在御书房外,苦苦伸长脖子,等着三宝公公出来。 只是今日不凑巧,陛下今日有要事跟卢枫卢大人商谈。 主要是南方水患,又出了不少事,相关的事情,需要安排。 这让已经熬了几个通宵,连夜批奏折,就是想挤出时间去给母妃上香的谢君墨苦不堪言。 听着卢枫还在底下侃侃而谈,他的心却早就已经跑远了。 直到卢枫连着喊了他好几声,甚至手里托着托盘的三宝,又小心翼翼的提醒,他才回神,无奈抬手揉着额头,“嗯,那个,继续说…“ “陛下觉得应该派谁去?” 卢枫看着一脸不耐烦的谢君墨,心里清楚,他又神游天外了,虽是臣子,可他在宫里也是有人脉的,他早就已经知晓谢君墨已经熬了几个通宵,毕竟就算没人汇报,就他上早朝时明显神情倦怠,又哈欠连天,还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的模样,他也猜到了。 谢君墨是个至孝之人,因为其母妃不愿意入皇陵,便没有把太妃迁入皇陵,甚至坚持每年太妃千秋宴都去祭拜。 可他也没忘记木婉云不知因何原因,也是时常去相国寺。 虽说后山跟寺庙还离得远。 可这个节骨眼上,谢君墨又是突然吩咐尚衣局做私服,又是努力熬夜批奏折,肯定是别有用意。 想起上一次,二人打赌的事,虽然卢枫觉得谢君墨必输,可他也不想给谢君墨机会。 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政务绊住他。 这次江南水患本身没有那么严重,甚至这消息,也没有那么快送来,是他派出去的探子,先一步得到了消息,他沉吟之下,觉得可以让谢君墨提前安排。 毕竟水患之后事情众多,多拖延一日,便多不少人遭害,不管是出于朝政,安抚黎民百姓,还是出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来那位太妃也不会介意谢君墨因为正事,耽搁几日去上香烧纸。 再说,他不去,也可以由他人代劳,大不了,多念叨几次,想来太妃能理解的。 想着,他再次拱手,“陛下,江南水患刻不容缓,还望陛下以国事为重。” 谢君墨眸子幽暗,一眨不眨看向卢枫,许久,唇边才漾开一抹笑,看着卢枫,抬手,“卢爱卿所言极是,所以,朕想好了,这次江南水患,卢爱卿亲自去…” “陛下,臣只是大理寺卿,大理寺主掌刑罚…” “唉,卢爱卿莫要太过谦,卢爱卿才能囊盖甚广,还是说卢爱卿不愿为朕分忧,还是说,卢爱卿所谓的以黎民百姓为重,只是一句空谈,只约束别人,却不能约束己身。” 闻言,卢枫眸光忽明忽暗,抬头,看着谢君墨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他明白,谢君墨是故意的。 正要再开口拒绝,结果谢君墨大手一挥,“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来人,送卢爱卿回府,时不我待,卢爱卿,早去一天,百姓便能早一点脱离苦海,卢爱卿,朕在京城等好消息,对了,至于大理寺的事,卢爱卿无需担心,朕听闻新提拔上来的大理寺丞也是个能做事的,正好,趁此机会,让他历练一番,免得大理寺公务都压在卢爱卿一人身上,埋没了卢爱卿的其他才能…” 说罢,已经疲惫的用手轻揉眉心,一副倦怠的样子。 卢枫咬牙,看着一言堂就把自己发配离京的谢君墨,忍不住磨牙,突然有种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崽子咬了的感觉。 可谁让皇权大过天。 他又能如何? 不过,谢君墨,你以为把我支开,就能得偿所愿,做梦! 回程的马车上,卢枫想了许久,虽然他没打算下江南,可是江南水患屡有发生,朝廷每年都会专门拨一笔钱用来修建水利,可为何每年都修,却仍旧隔三差五就有水患,是工程本身不过关,还是旁的原因。 卢枫心里划过诸多可能,心下一凛,也决定不如亲自去看看。 而卢枫走之后,三宝也终于有机会把尚衣局连夜做出来的私服呈上。 谢君墨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立即便挨个试穿,又让三宝帮自己精心挑选,颇有种孔雀开屏的感觉。 与此同时,槐园。 木婉云收到了义兄宁苏飞鸽传书传回的书信。 府里有专门养的鸽子,用来传递书信。 这些鸽子飞梭在天朝每一处地方。 她上次跟义兄传递书信义兄还是在腾州,这次,义兄已经去了惠州。 这次飞回的鸽子,也是惠州那边的。 是的,府里的鸽子,每一处地都不同,毕竟,鸽子传信,利用的是鸽子回巢的习性,它们也不是真的记得天朝的路。 不过义兄书信里提到她要寻的人已经寻到,义兄已经安排人护卫入京,想来,大概两个月,就能抵达京城。 闻言,木婉云长长出了一口气。 寻到就好。 毕竟上一世,她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两个人,知道名字,和大概出自哪里,具体的并不知晓。 那些图纸,也只是因为她自幼便过目不忘,所以还记得一些大概。 思及此,她想到自己的人从木蔺那里拓印来的图纸和药方。 不出所料,都是故意修改过的。 木蔺虽然记忆力不如她,可是也不差,何况,他素来有强行记忆的法子,按理说,这么重要的东西,木蔺是绝不会记错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是故意的。 虽然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可木婉云还是觉得心寒。 其实,若是木蔺肯老老实实的把图纸和方子给自己,那她未必不会赡养他终老。 她上一世困于情情爱爱,重生之后,又一直困于复仇,可如今,她的仇人,也都已经被她踩在脚下。 沈阔已经行如废人,陈氏已经不在人世,木蔺,如今只能装疯苟延残喘。 她,嗯,很喜欢听到他们的消息。 觉得比让他们直接死了要痛快。 何况,她前不久收到的义兄从潞州发来的信息,提到了让她感兴趣的事情。 虽然已经时隔半月,可每次想到义兄信里提到的构建海上通道的蓝图,仍旧觉得心潮澎湃。 她也突然意识到自己上一世错过了什么。 第247章 上香 身为商人,她最是清楚海运的重要。 她如今行商,最大的利润不是京城里那些首饰铺子酒楼绣坊茶馆,而是,把南北东西货物互通有。 天朝国土辽阔,每一处地方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特产。 尤其南北气候差距巨大,北方盛产皮毛马匹,南方有香喷喷的稻米丝绸香料和茶叶,可南北地域距离何止几千里。 她要做的,便是组建商队,来回运送货物。 可是南北方要打通何其艰难,而且还要路过重重州府,甚至县镇,每一处都要打点,这还不包括那些拦路抢劫,还有遇到刮风下雨下雪天气的损耗。 也是因为这些原因,南方便宜的香料稻米运到北方价格昂贵,只有少数权贵巨绅才能用的起,这就大大限制了她的客户源。 如果能组建一支海上商队,那南北方之间就互通有无,可大大减少来回运输的成本,如此,她还可以进一步降低一些价格,大大扩展客源。 让普通百姓也能用的起只有权贵人家才能用的东西。 只是海上运输何其艰难。 首先,得有足够装载的巨船。 天朝虽然有能工巧匠已经做出船来,可是要装载大重货物,还是很难。 而义兄信里还还夹了一张巨船的图纸,说是那个会冶铁的人画的,让她接到人之后,让她一定要督促他。 只是除了这些之外,最大的阻力就是天朝是严禁海运的。 而且沿途海岸,还有驻兵把守。 起因是一百多年前,有一些不知从哪儿飘来的矮人,经常上岸对着沿途百姓烧杀抢掠,后来闹得很大,虽然当地官府把那些人打退了,可那些人报复心极重,还是有不少混迹在了百姓当中,甚至跟百姓成亲,图谋复仇。 后来还杀了一位皇子,甚至还占据官府自立为王,这件事让前朝的皇帝如坐针毡,后来就下令以后沿海设关卡把守,杜绝那些矮国人再上岸滋扰。 可木婉云却知道这根本治标不治本。 她上一世就曾经看到沈阔跟一个个子很矮,说着一口蹩脚天朝话的人私下联系,让对方在沿海闹出乱子来,好助沈阔成事,虽然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对方并没有践行合作,可木婉云仍旧清晰记得,对方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透露出的野心。 那是想把天朝一步步蚕食的野心,是要屠戮他们天朝百姓的野心。 而既然天朝已经派兵阻止这些人上岸,那他们为何还能出现在天朝地国土? 而为何他们总是能消失于无形,让人寻无踪迹。 甚至,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倾囊相出,没有巨船,又不擅长海战的天朝将士该如何应对。 她相信若是他们上岸,真刀真枪对垒,天朝战士未必会输? 可若他们耍无赖,打了就跑船上驾船离开,那又该如何? 思及此,木婉云只觉得前路渺茫。 她想过去找谢君墨商谈,可是她不确定谢君墨会不会觉得她只是重利?又会不会因此动怒? 思及此,木婉云只觉得眉心又酸又疼,不由得抬手轻按起来。 红玉端着刚熬好的糁汤进来,就看到木婉云一脸疲惫,随即,赶紧放下糁汤,快速走过去,替木婉云揉压起来。 她手法很好,是特地学过的。 很快,木婉云便觉得通体舒畅,睁开眼,抬手,攥住红玉的手,轻声道,“好了,够了,时间久了,你也手酸。” “奴婢无碍。” “又自称奴婢,不是跟你说,你跟绿俏同我是家人,是姐妹。” 木婉云蹙眉。 “唉,这不是口误。” 红玉俏皮的吐了吐香舌,随即想到什么,绕到桌案,用汤勺搅了搅,又亲自尝了一口,顿时皱眉,“唉,凉了。“ “让厨房热热。” 红玉一边说着,一边又要往外走。 “辉儿睡了?” 木婉云声音从后传来。 红玉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微微转过身来的木婉云,轻笑,“玩累了就睡了。” “嗯。” 木婉云笑了笑,想起什么,又道,“明个儿让绿俏陪我去,你留下。” “小姐,你还要去?你不是说…” 后面的话,红玉没说出口,可木婉云却知道她要说什么。 如今他们都知道辉儿就是辉儿,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去… 可木婉云心里始终不踏实。 辉儿即便还是她的辉儿,可他这一世不是她亲生的,他有父母,她一直很担心。 毕竟当时包裹辉儿的被子,和他身上的小衣服都衣料金贵,而且,那么小的孩子,突兀的挂在悬崖上,究竟是谁这么狠心呢? 辉儿的亲娘是谁? 若是辉儿的亲人来寻找? 思及此,木婉云心里很不踏实,还是觉得要去一趟相国寺。 上一世,她不信佛,可这一世,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让她不得不信。 思及此她还是对着红玉重重点头,“去准备吧,我心里好多疑问,该需要一个答案。” 闻言,红玉便知道说服不了她,便随她去了。 翌日,槐园的马车踩着晨曦缓缓出了槐园。 而与此同时,一身紫色私服丰神俊朗的谢君墨也在三宝金宝的陪同下,悄悄出了宫门。 临近午时,木婉云一行人才到了大相国寺。 今日天气甚好,木婉云带着绿俏,踏着石阶,一步步到了寺庙门口。 庙里传出悠远的钟声,在山下的时候,还有种寂寥之感,等站在寺庙门口,只觉得洪亮无比。 木婉云吩咐红玉去捐了香油钱,而她自己先去给佛祖磕头,上香,然后去看辉儿。 最后,她才在主持的允准下,踏入后院,去见慧能禅师。 听到脚步声,慧能禅师放下手里的木鱼,不等屋外人敲门,便开口,“进来吧。” 木婉云放在门上的手略微一迟疑,便抬手推门而入。 第248章 如何帮 木婉云在慧能禅师的禅房待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出来。 出来后的木婉云,脸上明显凝重了不少,就连路过的小沙弥都看出这位经常来相国寺捐香油钱的女善人,似乎脸色不太好。 顿了一下,他还是忍不住上前,主动关心询问,“女善人,是否身体不适?寺里刚好有位来小住礼佛的大夫,听说医术很好,是否给善人请…” “不用,多谢小师傅。” 木婉云艰难扯出一抹笑,冲小师傅点头微笑。 小师傅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随之才忍下疑惑,一步三回头离开。 木婉云只觉得头疼欲裂,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脑海里钻出来,禅房里获悉的信息,让她苦忧参半,脸一半是喜不自禁,另外一半却满是忧愁。 她的心亦是如此。 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分成两半,一半是甜蜜温暖喜滋滋,另外一半是对前途的担忧,和对自己无奈的惋惜和无助。 许久,她才任由眼里的泪水滑落,攥着手帕的手用力攥拳抵在心口,一抹笑在唇瓣绽开,低低笑出声来。 她,她能重生原来是她的辉儿。 她的辉儿小小年纪,便已经在地府任职,还利用自己积攒的功德,换来她重生的机会。 可这小调皮,怎么就这么不放心自己,非要借尸还魂。 关键,借的还是这样一个麻烦的身份。 虽然,辉儿已经逐渐跟上一世容貌融合,可是只要是有心,那些人,还是能寻到辉儿。 而且辉儿能融合的只有脸,身上的胎记,还是保留着的。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让她头疼的还是辉儿未必能一直陪她,他是偷跑上来的,万一被抓住,不仅要被带回去,还可能受刑。 冥府酷刑,可不是凡尘可比的。 这些,她都是鞭长莫及的。 慧能禅师也给她指了明路,说是要强行留人,只能借势。 借谁的势? 慧能禅师没有明说,只说,让她自己去参悟。 她不过一商贾,若是钱财能通冥府,她愿意都捐出去,只求辉儿能留在人间,享受人间寿元,陪她终老,免除受罚。 可,她也知道,这只是妄想。 她虽然不通鬼神,可也知道冥府有冥君,人间有帝王,想让辉儿摆脱被带回受罚,她唯一能想到,也能接触到的便是人间帝王,也就是谢君墨。 可谢君墨凭什么帮她? 何况,想成功不让冥府插手,大概还需要借谢君墨寿元,如此,才能让辉儿享受人间供奉,甚至可能沾染帝星的功德气运,回归冥府之后,或许还能升一升。 她的辉儿,她这个做阿娘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活着能享富贵,死了能继续风光。 这是她的愿景,也是她要为之努力的。 可,还是回到开始,谢君墨凭什么帮她? 寿元啊? 人间帝王,大权在握,哪个不想长生不老,而她想让他贡献寿元,哪怕只是短短半年,他又如何能肯? 可若是强行夺取,那辉儿不仅不会受用,还会遭到反噬。 思及此,木婉云脸上的忧愁仿佛又浓了几分。 踉踉跄跄走到石桌上坐好。 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一声熟悉明朗的声音响起,“木小姐这是怎么了??一脸的忧愁?遇到什么难事了?” 谢君墨不知等了多久,看着她一个人踉跄从慧能禅师禅房出来,看着她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看着她心事重重托腮冥想,看着她身上落满了树叶,却不知道拂开。 说话的时候,他自己自然而然的坐在她对面,长臂一伸,摘掉她头上的落叶。 突如其来的声音,和触碰,吓了木婉云一跳,急忙坐直身子,就要起身行礼。 却被谢君墨及时制止,“木小姐,我可是微服,难得享受片刻静谧,木小姐,可莫要坏了朕,我,的兴致。” 谢君墨说着,状似把玩手里的落叶,眼睛却瞟向木婉云,不曾错过她脸上每一丝细微表情。 看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错愕,一会儿纠结,一会儿又佯装,心里忍不住好奇,她到底遇上什么难事,让一个从不知愁滋味,从不畏惧的女子如此。 甚至后悔路上被耽搁,没有早一些来,若是他早些来,就能躲在佛像后,听一听她都跟慧能那个老秃驴说了什么。 思及此,心忍不住恨恨一沉,暗暗咬紧后槽牙,沈阔,都是他,他好端端坐在马车里,还遇上喝醉酒的他,还差点吓坏他的马儿,才耽搁了些时辰! 该死! 第249章 做皇后 谢君墨收敛思绪,目光重新落回到木婉云身上,刚要再次询问,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就听到她状似不经意问了一句,“陛下,我是说,谢公子,怎么…” 话刚出口,木婉云突然想到什么,生生止住到嘴边的话,随之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看向谢君墨的目光多了一丝温暖,“是我糊涂了,谢公子是来看太,夫人的?” 想着谢君墨既然是私服出行,那应当是也不想人知道太妃的存在,便改了称呼。 目光朝对面的谢君墨一掠,见他并没有任何的不适,才放下心来。 心也有些飘远。 她还记得一年前的今天,她就是在这里遇见谢君墨,也是她从慧能禅师那里出来,他正好在院子里。 一晃一年过去,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被人随意可欺的落魄皇子,而已经是九五至尊,手里握着无上权势。 而她,也已经彻底跟沈阔,跟柳如霜清算恩怨,跟木家也没有了瓜葛。 思及此,她忍住继续飘荡的思绪,让自己思绪回笼,可回笼之后,便又想起之前让她困惑难解的事情。 想起他之前随口问了一句,“是不是遇到难事?“ 忍不住心里一热,就要冲口而出,可是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忍住。 自己是有多糊涂,才会真的把人家随口的一句当真,别说他是帝王,哪怕是再普普通通一人,被人突然告知那些鬼神之事,都要吓坏,何况,天朝一向敬畏鬼神,却也不喜巫蛊。 她努力提醒自己,面对的是一国帝王。 切莫把他当成是一般人看待。 也别把对方的寒暄敷衍当真。 这也是她当初把自己重生一事,告知卢枫,却没有告知谢君墨的原因。 因为帝王,总是忌惮这些。 而她不想徒惹麻烦。 她眼里的炙热只闪了一瞬,便沉寂下去,继而缓缓垂下头,让自己不要再继续胡思乱想。 可她的所有变化,都被谢君墨看在眼里。 他看得见她看向自己时候眼底一闪而过的突然热络,还有下一瞬的突然萧条。 心跟着起起伏伏,禁不住去想,她想到了什么? 想让自己帮忙?却又因为诸多原因,不得不放弃? 这可真是把谢君墨急坏了。 说啊。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表现的太过急切,何况,他始终牢记三宝的建议,交易,合作? 嗯。 所以,他或许可以先把自己的难处说一说,让她心里有数? 想着,谢君墨心里沉吟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措辞,尽量让自己表情为难,语气也是迟缓又沉重,甚至说一句,便叹一声。 “嗯,木小姐不信任我,许是我还不值得让木小姐信任…” 闻言,木婉云惊愕,刚要开口解释不是,就见谢君墨抬手,自顾自开口打断她。 继而语气忧愁,道。 “无妨,木小姐不必解释,朕,咳咳,我知道,我跟木小姐交情不深,比不得你跟卢大人,木小姐…” 木婉云再次惊愕抬头,朝语气哀怨,表情也好像是哀怨的谢君墨看去,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总不能耳朵眼睛都不好了吧? 谢君墨一边说,一边看着她的反应,看她错愕又拧眉,微微还有些担忧,心里禁不住窃喜,果然,三宝那家伙还是有些用的,他说的女子都是心疼处于弱势的男子,是对的。 所以,他决定把…呸,他是帝王,怎么能,点到为止即可。 想着,谢君墨稍稍收敛,随之又语气沉重道。 “天下人都以为朕富有四海,掌天下之权,当随心所欲,以前朕也如此以为,可当朕真的坐上这个位置,才知道那都是妄想,是误解,所谓权势,也是束缚,朕就算想给自己的母亲守孝,都要努力挤出时间来… 朕所行,又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朕一番星差踏错,就会被唾沫星子淹… 这也就算了,可朕惟愿能有懂朕的人,能陪伴左右,懵悄悄削减朕的孤寂,让朕能得到片刻的熨帖… 可这何其艰难,朕就连娶什么样的女子,都无法自己做主,朕的臣子,眼巴巴的盯着朕身旁的那个位置,绞尽脑汁的想把自家人塞给朕,为此争斗不休,弄的朝堂乌烟瘴气的… 唉,何时是休? 朕活的怎么如此艰难? 朕只不过是想…” 木婉云怔愣听着谢君墨对着自己大倒苦水,突然觉得他好像不是帝王,而是这世上过的最苦之人。 可… 她努力不被谢君墨的话影响,努力抽丝剥茧,终于,窥见一丝光明,抬头,晶莹的眸子看向他。 让正说到兴头上的谢君墨不由得有些走神,忘却了本来要说的话,“总之,朕也有朕的苦,人生在世,谁不苦?” 谢君墨不由自主来了一句。 直到看到木婉云脸色骤变,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正懊恼,就听到木婉云幽幽出声,“是啊,谁不苦?可陛下,皇位不是你一直努力想要的吗?” 言外之意,你努力得到的,又不是先皇强塞给你的,你矫情个什么? 你这么矫情,你对得起被你设计杀死的太子和二皇子吗? 你这么不想做皇帝,不如退位让贤? 嗯,把三皇子谢君宴从封地喊回来,以她和安王妃宋曦月的交情,说不定她的问题,还能迎刃而解呢。 还什么没时间,没自由,不能娶自己想娶的… 你都三宫六院了,大不了多娶几个就是了。 不然,你问问那些还食不果腹的乞丐,问问他们苦不苦? 木婉云心里疯狂腹诽,可面儿上忍了又忍,才没有宣之于口,只是面色却比之前差了不少。 谢君墨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引得对方反感,让自己好不容易努力得到的一丝同情也没了,懊恼,又悔恨,恨不得当场教训这张不听话的嘴。 可面儿上还是一脸严肃。 时刻记得自己是帝王,哪怕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也不能太低三下四。 谢君墨紧拧的眉头,和微微不悦,抿直甚至下压的嘴角,以及他不怒自威的样子,和两人之间越来越肃杀的气氛,也让木婉云突然惊醒,清晰意识到,她逾矩了。 她说了不该说的。 顿时心里一紧,纠结,挣扎,要不要跪下,请罪? 又忍不住小心翼翼觑了谢君墨一眼,想看他是否真的不会宽恕自己? 还好,谢君墨虽然仍旧拧着眉,可似乎还是看在昔日她那点微末功劳上,忍住了发怒。 木婉云也长出一口气。 心里时刻警惕,不可再行差踏错。 甚至,主动挤出笑来,笑意盈盈看向谢君墨,“陛下为天下谋福祉,为万民委屈,我想万民也会感激的…” 感激? 谢君墨嘴角轻扯,嘴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心里欲哭无泪,只能拼命忍着。 这话题? 怎么就扯到什么,为百姓谋福祉上去了? 他拧着眉,努力想把话题拉回去,却怎么都不得其法。 木婉云小心翼翼揣摩他的表情,心里快速分析,自己哪句话又说错了,不然陛下为何是这副表情? 可不该啊… 本就心事重重的木婉云,顿时想哭,想逃,对,她借口尿遁,是不是… 可偏偏这个时候,有小沙弥很有眼力劲的端来茶水。 谢君墨松了一口气,刚要抬手接过茶壶,给自己和木婉云斟满,就看到木婉云已经执壶,为他添满,又为她自己倒了一小杯。 他嘴角一勾,目光落在塌刚刚沏茶露出的小半截皓腕上,久久出神,借口抿茶,才压下心头的微动,重新笑着开口。 “或许你觉得我矫情,觉得我无痛呻吟,可皇权加身,何尝不是枷锁,常言道,天家无情,而我自幼跟母妃在冷宫,更是尝尽人情冷暖,所以,我登基之后,便发誓,绝不会被人掣肘,尤其是皇后,一国国母,决不能被任何人,任何势力裹挟…” 谢君墨一边喝茶,一边说道,心道,铺垫了这么多,以她的聪慧,应该是猜到了吧? 可他等了半晌,也只等到她淡淡的一声“嗯。” 还是被他一直盯着的灼热目光盯的实在是没着没落,才勉为其难给出的回应。 谢君墨心立即沉了下去,有些委屈,他,他说了这么多,她就只嗯? 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莫非是不喜?不愿?故意装傻? 一想到他一心想靠近,而她却不冷不热,或许,已经心有所属…不,三宝说,她这种受过情伤的,大概很难愈合,不青灯古佛就已经很好了,让她重新接受一份感情,或者嫁人,嗯,可能很难?! 一想到这个,他就恨不得立即下令处死沈阔。 凭什么,她为了那样一个垃圾,要封闭自己? 谢君墨双手攥拳,手背青筋冒起。 可,想让他就这么放弃,他做不到。 谢君墨思索再三,还是想做一次小人,嗯,他本来也不是什么磊落君子,他可是亲手把几位兄长和父皇送上西天,还杀了一殿大臣。 想着,他再也没有心理负担,突然变得严肃冷凝起来,看着她微微侧过去的脸,开口,“卢枫跟我说了,你想靠火药和冶铁,换你和你府上人婚嫁自由?” “嗯?对,陛下,你是答应?” 木婉云怔愣一瞬,随之连忙点头,若是以前,她或许很惊喜,可此时,她满脑子都是辉儿的事情,以至于高兴和欣喜也大大打折。 以至于,即便看到谢君墨神情不对,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谢君墨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很生气,语气也不由得冷沉了几分,“我不同意。” “啊?什么?!” 木婉云愣了一下,才一点点回神,不,不同意,她突然严肃的看向谢君墨,这才发现他神情不对。 却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 她一直很有信心,谢君墨不会拒绝,而卢枫之前跟她说过,朝堂上,谢君墨和诸位大臣也没有异议? 所以,她一直觉得等那两人入京,一切迎刃而解。 所以,这么长时间,她已经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了。 结果,他说不同意? 凭什么?! 这无异于一道惊雷,把木婉云所有的理智自持都震的一团乱。 语气也有些不悦起来,面色冷凝,微微抬头,看着他,“陛下,为何不同意?明眼人都知道这两样东西价值巨大,陛下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而我所求也不过分?“ “是不过分。“ 谢君墨看她因为愠怒脸颊微微泛红,心跟着一沉,怕自己心软,赶紧偏过头,挪开视线,声音却不自觉的放缓。 “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说不同意,请陛下给我一个理由。“ 木婉云却没有因为他语气和缓,而减少愤怒。 谢君墨沉默了一瞬,才整理好语言开口,“嗯,朕觉得,木小姐你进献的东西价值巨大,若是只求婚嫁自由,未免让人觉得朕小气…” “啊?!“ 木婉云愣住,一张脸因为震惊,而呈现奇异又有趣的表情。 谢君墨不由得看呆住了。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不等她询问,就开口,“卢枫为你请封郡主,不过,朕觉得,木小姐配得上…“ 木婉云没有敢错开眼,实在是,今天的谢君墨太奇怪了,前言不搭后语,甚至有些喜怒无常。 可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不是郡主,那大概就是公主… 只是,她微微皱眉,总觉得自己吃亏… 也罢,谁让人家是帝王。 虽然她压根不在乎什么劳什子公主。 可也不会拒绝。 甚至想着,那辉儿就是公主之子… 可还没等她深思下去,就听到他开口,“皇后。” “噗。” 木婉云没忍住,震惊的瞪大眼睛,嘴里一口还没来得及喝进去的茶水尽数喷出。 好在,她原本就是微侧身,茶水,才没有直接喷到他身上。 不然,她岂不是要落一个大不敬之罪?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 她抬起手,掏掏耳朵,才又看向他,“陛下,刚才是不是…“ “你没有听错,朕是说,想让你做真的皇后,木小姐,你可愿意?“ 他很平静,很严肃,不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玩笑,目光灼灼看向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胸腔里跳的多快,手心都是汗水。 一眨不眨,一错不错,唯恐,自己错过了,听岔了。 “咳,咳咳咳…“ 她没忍住。 实在是太意外,嗯,惊吓。 她比他大,还是二嫁,要说不知道他的心思是假的,可皇后? 他怎么敢? 他敢! 自己敢吗? 那些朝臣不得吃了她? 只是想想,木婉云就忍不住发虚。 “喝口茶。” 看她这副样子,他仍旧努力保持平静,可端起茶杯的手还是抖了下去,最后胡乱倒了一杯,洒了半杯,推给她。 嘴唇轻抿,“喝。” “嗯,好。” 她看着他,看他神色仍旧不怒自威,偶尔又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可她刚才,是看到他手抖? 紧张? 为何紧张? 她努力摇头,把自己乱七八糟的东西摇走,清除。 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随之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抬起头,表情微微严肃看向他,“陛下,你喜欢我?” 喜欢到让我做皇后? “咳,咳咳…“ 这次,换谢君墨紧张。 嗯,维持了两个时辰,还是破功。 他攥拳,抵在嘴唇,咳了一会儿,看到她倒了推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压下喉咙里的痒意,又极力稳住发慌的心,可却始终没想好如何说。 实话实说? 他犹豫了。 木婉云始终一眨不眨盯着他,没有错过他微微发红的耳根儿,和脖颈,还有他躲闪不敢看的眼神。 实锤了。 这个毛头小子皇帝,对自己生了不该生的,还要把皇后捧给自己。 自己何德何能啊?! 嗯。 这不正是她所想的。 想起辉儿,有那么一瞬,她想立即点头,可话到嘴边,还是哽住。 有些话,有些事,得说到前头。 思及此,她缓缓开口,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淡笑。 第250章 谈合作 “所以,陛下并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却让我做皇后?难道是让我做靶子?嗯?” 木婉云故意说道,目光直直盯着谢君墨,不肯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谢君墨急了,刚压下去的咳意似乎又卷土重来,随时都要冲口而出“不是”,可想着三宝和他分析过的,木婉云不是一般女子,是嫁过人,受过伤的,此等女子不可能耽于情爱,何况,他回望她,看她看向自己的眼睛,那里面有很多东西,审视、研判、期待,却独独没有情爱。 心有一瞬间的失落,可他还是很快调整好自己,再三告诫自己,自己是帝王,有得必有失,何况,来日方长。 他有足够的信心,他早晚会让面前的女子倾心于自己。 嗯,他有这个信心。 毕竟,皇位于他本来遥不可及,如今,还不是他坐上了那个位置。 所以,他不信还有比夺取皇位还难! 毕竟,他是真龙天子! 此时的谢君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吹捧的不把任何难事放在眼里。 思及此,他心底才重新归于平静,抬头,对上她灼灼看过来的目光,想着她还等着他回复,嘴角一勾,脱口而出,“不知你还记得我曾经救过你…” “啊?” 木婉云惊呼,压根没等到谢君墨说完,眼底牢牢撅住谢君墨,不敢置信自己刚听到的,同时脑子飞快转动,很快对上他说的救命之恩是哪次。 嗯,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可… 她再次挑眉,有些费解的看向谢君墨,很想反问一句,难道她之前做的,不足以报答? 心里很快权衡,他救她,虽然只是举手之劳,可确实救了她,可她不是也帮他提前得到皇位? 按理说,两清了! 可她没胆子说。 跟一个帝王,还是初尝权力不懂权力反噬的帝王,讨价还价? 她没这么愚蠢。 等等。 他为何会在如此旖旎时刻,提到什么劳什子救命之恩? 她努力回想起之前的问题,她问他喜不喜欢自己,他羞于作答,对,是羞,不是不。 她再次把目光定格在他耳尖还没完全褪去的那一点嫣红上,心思一转,突然全了然。 所以,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喜欢到不敢宣之于口,只敢用别的事来打岔,来捆绑? 强制爱? 木婉云心里啧啧,没想到自己这么一残花败柳,一老阿姨,竟然也能再次开花? 自己该回应? 虽然她是馋过他的身子,也幻想过坐在他身边,可当一切即将成为现实,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太快了!太顺了! 都是感情大忌! 不。 太容易得到的都不会被珍惜。 何况,对方不是也没有立即奢求自己给予回应,所以,自己何必屁颠屁颠回应? 一时欢愉过后,便是更快被抛诸脑后。 她可没忘记,他后来还有位圣宠的贵妃。 不过那位如今还没长成。 自己刚好可以打个时间差,在此之前,利用他对自己春心萌动,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嗯,毛头小子,初尝情爱,最是懵懂又青涩的年纪,同时也是最炙热的时候。 等等,自己怎么突然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情,似乎都能联系在一起? 莫非,从政令颁布,他就在酝酿筹谋? 木婉云不是自恋之人,可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去联想。 虽然上一世也有这样的政令,可她同样清楚,如今问题还未显,何况谢君墨初登基,按理说,不可能这么快发现这些,还快速给予政令。 所以,如果他早就图谋娶自己这和离女? 倒是更能解释这一切! 只是,自己为了破局,进献火药和冶铁术,可真是大大挫败了对方的计划。 如此,也就不难理解他出现在这里。 所以,是打着尽孝的名义,来堵自己的?! 急了? 木婉云挑眉,目光在他还略显稚嫩的脸上轻轻划过,如同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他的心,让他的心七上八下,又忍不住徜徉。 看她始终不予回应,谢君墨才是真的急了,一双本该深沉如渊的帝王眸,都染上了几丝急切,眼尾微微泛起红来,让人能一眼窥见他眼底藏起来的汹涌神情。 有那么一瞬,木婉云险些被吸引,沉溺,可她是谁? 被情爱伤过,弄死过的老阿姨,很快,便靠着掐掌心和大腿,让自己冷静下来。 时刻提醒自己,眼前面对的是帝王,不是一般的男子,对方成长路上只有他母妃,常言道,寡妇娘养大的儿子,都对儿子有超出常人的依赖,儿子也是一样,所以这个过去无权无势的皇子,他应当是缺爱的。 不然不足以解释,他放着那么多鲜活的女子不喜,喜欢自己? 嗯,虽然自己也不算老,可她毕竟嫁过人,而且她活了两世,她心里总是把自己想的更老一些。 当然,或许是自己还风韵犹存,也或许是自己曾经对他说过平等又温暖人心的话,或许是欣慰同病相怜,也或许是她在他登基路上出了点微末之力,当然也可能是她没有跟其他女子一般对他趋之若鹜,总之,目前的年轻帝王,对她动心,甚至绞尽脑汁,想把她托举到他身侧那个位置? 动心吗? 她自问。 很快斩钉截铁给出答案。 答案是肯定。 对眼前优秀又手握权柄的男子,更是对他能够给予她的身份和权势。 不久之前,她还在忧虑难解的事情,此时,突然迎刃而解,她都想仰天长笑。 可她还是忍住了,女子当矜持,而她时刻牢记太容易得到的,往往不会被珍惜。 她努力想着,权势她要,男人,可要可不要,可想要他给予的权势,男人她也是不能拒绝的。 这是一门稳赚不赔的买卖。 就在她心里盘算得失的时候,谢君墨急了。 眼尾的红,更加显眼,甚至,还有一些水雾涌上来。 木婉云看着,心微微一动,哀叹,到底还是毛头小子,喜欢上一个人,便一往无前,得不到,便辗转反侧患得患失。 以他权势,一道旨意,她难道还能拒绝。 不过是想要他真心回报。 就在她思索,如何既能答应,又能不着痕迹的时候,他再次急急开口。 谢君墨是真的急了。 怎么能够奢望她立即给予回应? 不是说好了一步步图谋? 而且,自己昏了头,还用什么救命之恩当借口? 自愿,也罢,可她那样,明显不情愿。 万一,自己太过急功近利,再徒惹她反感,那不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于是,他立即改口,“朕之前不过是跟你开玩笑,朕…嗯…朕其实是想跟你谈合作?!” “合作?!” 正愁找不到合适借口的木婉云,一听,立即喜上眉梢,面儿上,却只是轻皱了皱眉头,随之,给自己和谢君墨分别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又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借口喝茶,小口小口轻抿,却不动声色观察他。 她毕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看人的本事还是略高的。 只是,她还是很高兴,他们能想到一起去。 所以,他们是最般配的,嗯,合作伙伴?不是吗? 她已经有些期待了。 见他迟迟不说,她甚至有些着急,嘴角一勾,丢过去一个催促的眼神,随之状似感兴趣般问道,“什么合作?” 闻言,他眼底一亮,目光灼灼看向她,可很快,又被心底漫上来的失落淹没,自嘲的牵了牵嘴角。 他所求唯她,而她所求,唯有合作。 可他舍不得不要。 低叹。 于是他尽量让自己语气严肃,一副谈合作的口吻,分析利弊,把自己所求,和所有说出,让她权衡合作的价值,看能否获利。 “你知道的,朕必须尽快立后,且不说朕都要被立后的奏折烦死了,就说那些世家和权臣,全都对着皇后之位虎视眈眈,自古,外戚干政,都是大忌,让无数帝王为之忧愁,而朕初登大宝,权势不稳,身边能用之人少之又少,朕,不敢,也不想让他们把持后宫,一步步蚕食朕的权势,可是朕想不到其他人了… 朕认识的女子甚少,朕思虑多日,觉得木小姐,你有勇有谋,出身…嗯,对了,卢大人说过,卢夫人有认你做义女的想法,如此,你可冠上卢姓,可当后位。” 谢君墨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对面的人。 他,他耍了些小心思,故意让她以为卢枫在他求娶她路上出谋划策,又仔细观摩她的反应。 木婉云,确实有些意外,可很快也释然了。 卢枫。 呵。 他那样聪慧,怎么会不知谢君墨的心思。 所以,他对她的那些亲近又克制,也又多了一条理由。 可她本就只是欣赏他更多,又怎么会太执着。 思及此,她勾唇一笑,看向对面的谢君墨,露出饶有兴致的眼神,轻启红唇,“陛下的意思是想让我帮着躲避明枪暗箭…” 第251章 抱在一起 “朕…” 谢君墨刚要否认,却又咽回去,她说的也是事实,但凡坐上那个位置的,如何能少的了口诛笔伐,何况,认识她的人不少,即便是重新安上一个身份,也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何况,后宫,并不比前朝来的简单,后宫那些阴私厉害,他自幼便领教过了。 不然,母妃也不会在冷宫劳作,都不愿接受份例,即便如此,他也数次差点死于非命。 思及此,他眼底漫上一丝愧疚和无奈。 可他做不到后退。 “陛下,还是说说能给予我什么?我也好判断这桩…嗯,适不适合?” 差一点把生意二字脱口,她尴尬的笑了笑,目光炯炯看向他,还真有点怕他太好心,退缩了。 嗯,既然他知道皇后也不是那么也好做的,那就好办了。 嗯,很期待。 “皇后所有的权势,还有,朕…” 他刚要脱口而出他的心,想了想,还是改了口,“朕会支持你,朕不是耽于情爱,喜好美色,朕的后宫,一人…” “没必要,陛下是天子,天子需要前朝后宫捆绑稳固朝纲,再说,万一,我不能生,皇位总不好空悬,再说,多些姊妹,也热闹……“ 不等谢君墨说完,木婉云直接出声打断。 空置后宫,不纳二色? 他敢说,她不敢信。 既然知道早晚是一句空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抱期望。 再说,她也不是为了情爱,才愿意入宫。 而且,做了皇后,就不能自由出入宫门,也甚是寂寞,多些人,到时候也能热闹些,打发时间。 后宫嫔妃可是最富有的,她还可以利用她们把自己的摊子铺开。 只是,他说不到点子上,她也着急。 思来想去,她还是开口,“陛下也说了,后位是权势,也是束缚,我要坐稳,困难重重,下毒暗杀,嗯,太多手段,可以让我死的悄无声息,所以,我承担了风险,还不小…” “那你所求是什么?” 谢君墨声线不自觉的冷了下去,他可算是看清楚了,他把一颗真心捧给她,她却真的把一切当作是一场交易,一桩买卖,一桩生意,甚至连他的保证,都不屑。 不信任?还是不在乎? 或许都有吧。 他自嘲一笑。 可他舍不得不要。 谁让他是先动心的那个。 察觉他语气里的冷淡,她心一沉,顿时后悔,她表现的太急功近利,竟然忽视了对方所求除了她替他挡明枪暗箭,替他维系后宫,还有她的真心,虽然她现在在他眼里就是唯利是图不开窍的女人,可也不该太冷漠。 思及此,她努力微笑,让自己眼底多上一丝羞涩。 都,毕竟是老阿姨,骗骗年轻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陛下,别说的这么生疏,你我关系匪浅…咳咳,我的意思是,咱们将来是合作伙伴,更是夫妻,夫妻一体,休戚与共,陛下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臣妾的就是陛下的…” “咳咳,对,你说的对…” 谢君墨不知是被臣妾二字取悦,还是成功被骗到,心甘情愿被骗,沉沦。 总之,这次,两人都很高兴。 都觉得可以继续好好谈一谈。 见状,木婉云嘴角一侧微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趁对方被哄的不着五六,接着低叹一声,“只是,陛下,就怕只是一个卢家身份,无法堵住悠悠之口,何况,臣妾还有一个儿子,虽说是臣妾收养的,可是养了这么久,都有感情了…“ “咳,那个,你放心,辉儿我也很喜欢,当初,也是我跟你一起救下辉儿,在我心目中,他就是我的孩子…我会对外说,辉儿是你我的孩子,嗯,以后你就是卢家走丢的长女,辉儿是我跟你的孩子…” 木婉云眼皮下垂,眼珠子轱辘转着,如此,虽然要被非议不检点,可是却还真有足够的借口做皇后。 主要,如此,辉儿才能正大光明的待在她身边,还能上皇家玉碟。 如此,或许都不用他贡献寿元。 只是… 想到什么,她眉头微拧,有些为难的看向他,“可辉儿毕竟不是…“ “无妨,朕甚是喜欢辉儿那孩子,以后,他就是朕的嫡长子…” 闻言,木婉云还是微微错愕。 不敢置信,谢君墨竟然… 嫡长子,将来可承袭大统。 他,怎么? 不,或许,这也是他计谋的一部分。 只有如此,才能堵上那些人的怀疑。 而将来的事,谁说的准。 也罢。 终究是自己得利更多。 如此,她不介意多露出一点真心。 “多谢陛下,臣妾没有异议,陛下放心,臣妾当努力做好皇后,让陛下在前朝没有后顾之忧,让朝堂永固,陛下,万一…” 没有万一。 眼下还不是时候。 在人家感情正浓的时候,告诉他,自己能容忍他三妾妻妾妻妾成群,那不是往热水上浇凉水。 嗯,男人,都是贱种。 既要女人对他们一心一意,女人太大度,他们还觉得女人不够真心。 自己以后要努力掌握好度。 “好,朕,朕立即回宫,去拟旨,婉云,你能答应,朕真是太高兴了。” 谢君墨激动的双颊泛红,站起来的时候,起的太猛,衣袍直接掀翻了眼前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打湿衣袍。 留下一片污渍。 木婉云见状,立即掏出帕子,准备递过去,想到什么,立即探身,桌子有点宽,无奈拧眉,直接快步绕过去,一边给他擦拭,一边低声关切询问他有没有事。 谢君墨看着她眼底的关切和柔情不似作假,是真真切切的关怀,又感受到她身上的香气,似有若无的窜入他鼻腔,让他的心心突然就凌乱起来。 心灼热的像是要把他给烧化了,又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的耳朵短暂失聪,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有眼前纤细窈窕的身影,只有那张微微拧眉红唇微张睫毛轻扇,让他看不清她眼底光色的侧颜。 他突然觉得喉咙发干,理智也一点点的流逝… 手已经探出,揽上那纤纤一握的腰肢,果然,跟他想的一样细,一样柔软。 “陛下,你…” 突然被抱住,木婉云本能的想推开,她太久没接触男人,心里都是反胃,可是却还是忍住了,毕竟,做买卖,是要让利的,也就是要付出甜头的。 不让人知道好坏,如何让人掏银子,呸,权势地位?! 许是这么想着,她闭上眼,一点点松弛,任由谢君墨环抱住她的腰肢,把头搁置在她肩膀头,深埋进她的秀发里,似乎还深吸了几口。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侧,让她脖颈处酥酥麻麻的痒,那痒,像是长了腿,一路顺着,攀爬,最后,让她浑身都有些不适起来。 可她无疑是很能忍的。 尽管心里还有点反胃,可硬是让自己一点点适应,一点点寻找甜头。 她赫然发现,他身上的味道似乎不那么让人反感。 嗯,像松柏的味道。 想着,她原本自然垂下的手,一点点抬起,最后反抱住他的腰肢。 感受到腰处多上来的力道,谢君墨惊喜的险些失控。 心里的喜悦更是宛若化成实质,让他整个人都徜徉在激动之中。 情不自禁在她耳边一声声清浅呢喃她的名字,“婉云,云儿,云儿…” 第252章 回去安排 那一声声蕴满情意的低呼,让她陡然想起上一世,她和沈阔在一起的时候,唯有的一次,痴缠之时,沈阔恍惚间也曾经轻呼过她的名字,是云儿,不是霜儿。 木婉云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的攥紧心脏,谢君墨看不到的地方,她眸子倏然睁开,清澈的眸光里染上一丝不可置信。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跟沈阔的事情? 可心里还是难免染上一丝不祥之感。 许是察觉到她的僵硬,谢君墨也从沉沦和惊喜里回神。 耳根还带着一点红,年轻稚嫩的脸上还挂着一抹羞涩,看她的眸子里都是喜悦和羞涩,还有满足,以及意犹未尽。 她抬手轻轻往外一推,他有些无奈,又无可奈何的松开。 可,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俏颜,他还是忍不住,快速的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一蹴而就。 带着一点索要甜头的顽皮。 只是好巧不巧,被来奉茶的小沙弥瞧了个正着,小沙弥吓得瞪大眼睛,手脚失力,手里的茶壶都跌落在地,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重重的嗡鸣。 “啊,佛门重地,怎可行污秽之事,辱没佛祖,我,我去告诉师父…“ 小沙弥惊呼,也顾不上地上的水壶,就要跑。 惊的木婉云赶紧把谢君墨推开,又后退几步,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瞬时染上了一丝羞恼。 看谢君墨还不自觉的盯着自己,忍不住嗔了对方一眼。 “是,是我逾矩了…” 谢君墨尴尬的摸了摸下巴。 想起什么,喊了一声,“三宝…“ 三宝立即心领神会的应了一声,随即伸长脖子扫了一眼,看到金宝已经把小沙弥拦下诱哄,随之回道,“已经无事了,不会有不好的传言传…” 谢君墨微微拧眉,不悦的扫了一眼三宝,暗道,他现在还怕? 被斜了一眼的三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心里反复琢磨自己哪里做错了? 谢君墨又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木婉云,忍住又想上前把人揽住的冲动,压了压忍不住上翘的唇角,尽量用平稳的语气道,“我不能陪你了,我得尽快回去,把事情安排一下。” “嗯。” 木婉云正要俯身恭送,想起什么,又改为上前轻轻搂抱他年轻劲瘦的腰肢。 虽然只是一下,可显然,他很受用。 木婉云忍不住在心里想,年轻人,就是好哄。 看着这一幕,三宝脸上的褶子都要咧开了,嘴巴更是宛若咧到耳后根。 突然心里生出一个感觉,嗯,他的陛下,可算是要幸福了。 等把谢君墨送走,木婉云又站在原地愣了一瞬,嗯,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明明两个时辰之前,她还愁的几乎白头,如今,事情就解决了。 正要去寻红玉,却看到红玉已经面色复杂脚步虚浮的走了过来,看她那一脸八卦又好奇担忧的样子,木婉云忍不住嗤道,“来多久了?看到了多少?“ “奴,我,我捐了香油钱,等不到小姐,就寻来了,刚好看到陛下跟小姐在喝茶,我,我离得有些远,听不到,可…“ 看得到… 后面那句,是红玉心里想的,可她没说出口。 木婉云抬眸扫了她一眼,知道她肯定满腹疑问,左右看了一眼,虽然目之所及,没有人影,可还是不放心,于是对红玉道,“咱们先回厢房。” 第253章 太多疑问 主仆二人一路保持仪态回到厢房。 等关上厢房门,红玉才彻底按耐不住,双手抓住木婉云的衣袖,轻轻摇晃,眼里都是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目光灼灼看向木婉云,等不及道。 “小姐,你,你赶紧说说,你,你跟陛下,是,是陛下?” 虽然隔的远,可红玉觉得自己应当是没有看错的,何况三宝去追那个吓坏的小沙弥的时候,她是瞧见的。 我的天。 他们姑娘,和皇帝? 她,她一直以为她们姑娘是跟卢枫卢大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玉心里太多疑问。 她都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了。 她脑海中盘旋的都是皇帝谢君墨扣住她们姑娘的腰,还,还还,亲吻… 想到那羞人的画面,红玉脸颊不受控制的漫上红晕。 见她们姑娘,还有心情悠闲倒水喝,她都急坏了。 觉得姑娘突然就不体贴她们了。 “哎呦,我的好姑娘,你就别跟我卖关子了,赶紧跟我仔细说说,您跟那位爷,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她一边咬着手指,一边琢磨,以她看那两人的熟稔和自然,绝非一朝一夕,可她天天都跟姑娘在一起,说是形影不离也不为过,姑娘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她眼皮子底下勾搭…呸,可不敢用那个词,那可是皇帝啊… 想着,她吐了吐舌头,随之抢过姑娘手里的茶杯,仰头猛地灌了一口,压了压心头的急躁,又拽住姑娘的手,一起坐了下去,“姑娘?” 她一边跺脚一边催促,急的眼里都要冒火星子了。 木婉云心里有事,本来是打算住几天的,可临时出了变故,只怕得赶紧回去才成,本想路上再跟红玉这丫头说说,可看她等不及的样子,又怕她要憋坏。 于是深吸一口气,简单解释了一下她和谢君墨说话的内容,减掉了他们说合作,减掉她看出谢君墨是真的对她动心,而她故意装不知道。 总之,一句话,谢君墨要让她进宫做她的皇后。 “皇后?!” 尽管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真的确定,谢君墨是要让她们小姐做皇后的时候,红玉还是忍不住失态,手一抖,不经意扫落茶杯,落在地上。 她又急忙蹲下,手忙脚乱的就要去拾起地上的碎片。 却嘶了一声。 见状,木婉云忍不住拧眉,一把攥住她的手,看白皙的手指腹顷刻间多了一道血痕,忍不住蹙眉,“多大人了,还毛毛躁躁的。” 说着,用帕子帮红玉捂住,又出门喊了一声院子里负责打扫的沙弥,“麻烦小师傅帮我请一下寺里的大夫。” 小沙弥应了一声,看木婉云的眼神透着怪异。 嗯,他就是那个无意看到木婉云和谢君墨搂抱的小沙弥。 从小师父就跟他说,女人是祸水,会勾的男人背叛佛祖,堕入地狱万劫不复,男女要保持距离,不能靠的太近,不然,就是对佛祖的不敬。 可他却看到那施主和女施主… 他跑去告诉师父和住持,结果他们却捂住他的嘴,让他不要瞎说,还说佛祖本来不知道,他大声喧哗,佛祖反而知道了,说是他不敬佛祖。 小沙弥委屈的都要哭了,师父还罚他,让他在抄写静心经和打扫寺院落叶里选一个,他想了想,还是选了后者。 毕竟,他才刚学认字不久,都认不全。 看木婉云要亲自收拾地上碎片,红玉急了,“小姐,还是我…“ “坐着,我来。” 木婉云低声呵斥了红玉一句,随之蹲下把碎片一片片捡拾起来。 又拉着红玉的手看了看,这会儿血是止住了,伤口看着也不大。 小沙弥片刻便把寺里的大夫请了过来,大夫原以为是什么重病,扫了一眼,顿时拧眉,“再晚一点,都要愈合了。” 话虽这么说,可还是留下了一瓶金疮药交代了几句,“别沾水。” 木婉云看着每说一句话就气的胡子飘起的大夫,有些哭笑不得,掏出一锭银子当诊金,正要递过去,却被大夫摆手拒绝,“不用了,本来也不值几个钱。,再说,佛祖面前,你让我占便宜,不是让佛祖恼我…” 说着,提起药箱往外走,边走还边嘟囔,“一个个的,怎么都受伤,啧啧,前院那个,还从台阶上摔下来,看着人模人样,下盘如此不稳…” 闻言,木婉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何,下意识便想到谢君墨离开时候脚步踉跄的样子。 随之,又摇头。 送走府医,木婉云嗔怪了红玉几句,想了想,还是觉得,该先离开。 反正香油钱捐了,辉儿,嗯,也烧纸了。 大师说,如此能迷惑下面的人。 想着,她心里生出几分期待。 她的辉儿,果真是她的辉儿。 许久,她才回神,就看到红玉已经把行李收拾的七七八八了,看她怔愣,红玉挑眉,“小姐,咱们是不是要回去?” 说着,静静看着木婉云回应,唯恐自己猜错了。 嗯,她实在是按耐不住。 必须回去告诉绿俏。 看木婉云平静的样子,她又不好表现的太过。 可她实在憋得慌。 她得说出来。 总不能让她跟庙里的和尚说? 不多时,二人便背着行囊匆匆跟主持告辞,又一路下了山,很快马车哒哒哒离开了相国寺。 第254章 半人半妖 而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阴暗里,一高一矮两人,缓缓从遮挡下走出来。 其中一人目光眷恋,痴痴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嘴唇蠕动,仿佛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化为唇边溢出的一声轻叹。 而站在他身侧的稍矮一些的戴着兜帽浑身包裹严严实实的白面男子,目光幽暗的轻扫了一眼身侧的沈阔,语气说不出的讥讽,“怎么?你不是不喜欢她?不是喜欢霜儿?“ 说起霜儿,白面男子神色微微一滞,泛着幽绿色的瞳孔,快速掠过一抹痛苦和恨意,可很快又恢复如初。 沈阔回望了那人一眼,嘴角泛起一抹讥诮,“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忘了,你我之间只有合作。” 白面男子昀希,眸底快速闪过一抹幽深,随即恶狠狠的盯了沈阔一眼,嘴角挽起一抹嗜血的笑来,“我当然没忘,只是,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懂你们中原男子罢了,莫非这就是你们中原人常说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沈阔冷冷扫了昀希一眼,没有说话,抬步走到一旁,牵起一旁绑在树上的马的缰绳,快速翻身上马,随之离开。 昀希见状,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随之,幽暗的眸底,幽绿之色更盛。 他张开嘴吹了一声,很快一个跟他同样装扮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到他面前,单手横过胸前,微微俯身,随之恭敬问道,“师父,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昀希没有说话,只轻扫了连翘一眼,眼底是复杂难辨的神色,让连翘心里莫名的发慌,后背始终不敢直起,半晌,没等到师父昀希回应,才又忍不住压着慌张,轻声问道,“师父?” “回城,租套别院,来日方长。” 昀希轻轻吐出一句。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不起波澜,可连翘却还是敏锐觉察出这次见师父变化很大。 说不上来的感觉。 可她却知道师父的蛊术比之前厉害了不少,接近登峰造极。 还有师父几乎把浑身遮盖严实,似乎是怕见光,可她还是无意中扫到师父手臂和脖颈处露出的像是蛇鳞一般的东西。 她心猛地一坠,不知想到什么,又快速摇头,把自己刚浮起来的想法甩出去。 不,怎么可能,师父,他… 马车行驶的很快,连翘始终不敢说话,只有昀希询问她的时候,她才答上几句。 独自坐在马车里的昀希,整个人都更加阴沉,像是生活在阴暗里的毒蛇,不再压制之下,一双眸子更是绿的吓人。 许久,不知想到什么,他整个人都更加阴沉起来,手指微微蜷缩,尖锐的指甲深陷在掌心,没了衣物遮挡,他手臂上的蛇鳞裸露在外。 喉咙里也忍不住发出嘶嘶的声音。 正在赶车的连翘,突然耳边一动,然后心里发毛,后背不知不觉沁出一身冷汗,她,她只觉得整个身子都不像是自己的,浑身颤抖的厉害。 甚至攥着缰绳的手都在颤抖。 她努力攥着缰绳,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诡异的声音,“连翘?” “嗯?” 本能的回应,可连翘却浑身僵直,接了话后,半天没有等到下文,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继续开口。 眼睛却不自觉的撑大,头微微一偏,眼角余光瞥见被风吹开的缝隙里,师父微微端着茶杯的手臂上都覆盖着一层蛇鳞,还有他微微张开的嘴,舌头是黑色的,而且还有分叉,像,像极了蛇。 只一眼,连翘就仿佛吓到一般,快速收回视线,只觉得遍体生寒,拼命摇头告诉自己,肯定是假的。 师父,怎么可能会变成不人不妖?! “看见了?” 昀希轻轻抿了一口茶水,随之放到马车上的矮几上,如今的他灵敏力极好,即便是不用眼睛,也知道连翘刚才在偷看,他原本也没想瞒着她,她是自己唯一仅剩的徒弟了,自己在京城还有要事要办,他如今不方便经常出现,连翘必须为他所用。 “师父,我,我不是故意…“ 连翘吞咽了一口口水,有些语无伦次,一张脸,惨白的吓人。 她很想知道师父都发生了什么,可她不敢去问。 怕知道的多了,自己小命难保。 他们苗疆蛊师,本来就是优胜劣汰,互相斗蛊,输了,被毒死,或者反噬死的,不是少数。 她也就是自幼天赋异禀,又被师父悉心教导,才一路出类拔萃,活到现在。 想着,她脑海中顿时浮现起昔日,昀希扶养她长大,又精心教导她时候的场景,许是过去的美好,让她足够信任,心里对昀希的恐惧也少了一些。 她努力定了定心神,才迟疑开口,“师父,对不起,您让我照顾好柳如霜,可我…“ 当初,她跟着柳如霜来京城,师父再三交代她,一定要护住她,她虽然不情愿,可也答应了,只是没想到,柳如霜最后还是死了,虽然她非常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厌恶柳如霜,可是她没有护住她是事实。 师父要是责罚她,她也无话可说。 只是,她不想被丢下万毒窟喂蛊虫。 而且,她总觉得师父如今还需要她。 所以,她试探着开口,“师父,能不能让连翘帮师父办完事…” “好了,霜儿的事,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你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不知想起什么,昀希眸底幽光一闪,手臂上的蛇鳞似乎都多了,他意识到什么,急忙调整呼吸,等心情平复下来,才又开口,“告诉你也无妨,为师这次来是奉蛊王之命…上次南疆和天朝之战,为师为了霜儿,铸下大错,好在为师如今还有用,这次来,就是来弥补的,还有,那个女人,我会亲自…“ 说到最后,昀希又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好在他意识到,及时调整呼吸,又吞下一颗药丸,才抑制住身体的兽性。 “嗯。” 连翘没敢多问,心里却忍不住忖度,师父说的女人,是那个坏她好事的蛊女,还是那个姓木的女人。 说起来,她被抓起来后,那个蛊女也没有太为难她,甚至还劝她莫要用蛊术害人,不然,迟早被反噬。 可她却觉得修习蛊术,如果不害人,那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她趁着女人不注意,偷跑了出来,却没想到会遇上师父。 她也是头一次知道师父竟然在她身上下了追踪蛊。 虽然她有些不高兴,可是却也不敢多说。 何况,师父这次变得让她有些不敢认了。 她有时候觉得师父已经不像是人。 倒是像极了她养的蛊虫。 可,怎么可能呢? 人就是人,蛊虫就是蛊虫。 思及此,连翘深呼吸几口,压下心里微微泛起的杂乱,继续驱赶马车。 却在拐进前方岔路口够,突然发现前面的马车,不就是那个姓木的女人的马车? 只是,这些中原人都特别娇气,赶车也慢的很。 她想着,正要快速驶过去,却又想起什么,突然勒住缰绳,微微减缓了一些,随之回头禀报,“师父,是木婉云的马车。” “嗯。” 半晌,马车内的昀希才出声,努力,控制腹部,让腹部代替嘴巴出声,“慢点。” “好。” 连翘应了一声,随之减缓速度。 昀希用还像人的手,掀开帘子,透过车窗,看向对面擦身而过的马车。 微风吹过,吹开对面马车一抹车帘。 红玉百无聊赖,正好打了个哈欠,往外看,结果却猛地尖叫出声。 马车哒哒。 昀希放下车帘,吩咐连翘加快离开,想着刚才看到的那抹俏丽身影,忍不住张开嘴,吐了吐蛇信一般的舌头。 木婉云靠在马车软枕上迷迷糊糊,却被红玉的突然尖叫惊醒,赶忙坐直身体,看向还一脸惊恐未定的红玉,焦急询问,“怎么了?” “妖怪妖怪,小姐,刚才…” 红玉努力想表达,可是却不敢去回想刚才看到的画面。 等她终于冷静下来,努力表达清楚一些,木婉云顺着掀开车帘去看,前路哪里还有多余的马车。 红玉也再次壮着胆子去看,一时怔愣着,忍不住怀疑,难道是她看错了。 想起什么,她连忙撩开帘子问赶车的车夫,“刚才是不是有辆马车过去了?” 车夫怔愣点头。 红玉脸色一紧,连忙又问,“你有没有看到马车里坐着的妖怪?” “妖怪?” 车夫拧眉,有些不知所措,随即还以为红玉小姐最近看了志怪话本子,便也趁机会说起听来的山里有精怪的话,吓唬小女娃。 红玉却没心情听他胡说,又回到车厢,捧着脸,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嘶,她疼,不会看错! 木婉云打了个哈欠,抬手摸了摸红玉的头,又跟自己的对比,觉得红玉也不烧。 看她还是惨白一张脸,似乎吓得不轻,忍不住道,“兴许就是看花了眼。” 红玉也开始怀疑起来,可那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 她分明看到… 可若不是看花了眼,世界上,又怎么会有那样的非人非蛇?! 红玉也觉得自己肯定是话本子看多了,出现了幻觉,又是在这样的荒郊野外。 于是努力甩了甩头,想将刚才的画面甩出去。 被她这一闹,木婉云也不瞌睡了,想起什么问道。 第255章 吃最好的炙羊肉 “到底有没有想好嫁个什么样的人?” “啊…” 红玉恍惚,像是没有听清一般,抬手,用手抠了抠耳朵。 木婉云见状,便也知道她又在跟自己玩心眼,也没有戳穿,想起什么,自顾自道,“若是我进宫,只怕就不能跟现在这般自由了,那你和绿俏…” 她没有说下去。 可意思不言而喻。 红玉不可能不明白! 她掀开帘子,看着外面广阔无垠的壮丽河山,眼睛里都是无限的向往。 红玉心里一紧,也想起自己曾经还想着跟着小姐看尽天下河山,去北边吃最正宗的炙羊肉,去南边吃最好吃的酒酿丸子,可如果小姐进了宫,做了那宫里的娘娘,这宏愿也就只能是想想了。 如此想着,她原本还激动热烈的心,也不由得凉了下来,眼底漫上一层水雾,看着木婉云,“小姐,要不,咱们…” “傻丫头,皇权之下,咱们哪儿还有的选?” 木婉云声音是笑的,可仔细听,便能听出语气里的无奈和苦涩。 她早就知道,所以,其实,在谢君墨一开口,便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相反,还不如趁机会,多要一些好处。 不过她想,新鲜劲儿最多也就几年,到时候,她可以找机会脱身。 如此想着,她心情又倏地明朗起来,看小丫头一张娇俏白嫩的脸,皱成了苦瓜,忍不住伸出手掐了掐,嗯,还是那么软,笑道,“怎么?怕我拘着你跟我一起进宫?” “啊?!” 红玉惊愕,随之,又委屈,“小姐,您什么意思,您没想带上我?“ 越说越委屈,虽然想起自己以后被困在四四方方的红墙里,有些憋闷,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小姐压根没打算带自己,难怪,小姐刚才还问自己想好嫁人吗? 顿时有些气愤起来! “小姐,咱们说好了,去哪儿都一起的,难道小姐不打算带上我,是,我是没有绿俏有用,可,可我,可我厨艺比绿俏好,还会读话本子,嗯,小姐,你就带上我…” 说着说着,红玉语气里的气愤越来越少,反倒是祈求越来越多。 又想起什么,猛地拉住木婉云的衣袖,用力攥紧,指尖都泛起青白来“小姐,那,辉儿?” “他说辉儿是他和我的孩子…” “啊?” 半晌,红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仍旧难以消化,迟疑问出口。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他,他…” “他会让辉儿上皇家玉碟,以后辉儿就是皇子了…” “这…” 红玉仍觉得自己还在梦里,对,肯定是做梦,用力掐了自己好几把,可是疼痛不是假的。 这怎么可能。 辉儿明明就是小姐捡来的,小姐也让人去寻找过辉儿的爹娘,可是一无所获。 这也是小姐心里的一根刺。 总之,那位可是皇帝,让一个来历不明…呸,辉儿千好万好,她不是贬低辉儿,可事实就是辉儿确实不是,还是,他是为了敷衍小姐,随口一说。 毕竟府里的嬷嬷时常挂在嘴边的都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可自家小姐不是傻子,是真的,还是骗人,应该还是能分辨的。 所以。 红玉歪着头,想了又想,最后下定结论,那个人已经爱慕她家小姐至此,这是不是就是话本子里说的,爱江山更爱美人。 她看着自家小姐绝美的容颜,暗暗挑眉嗤笑,嗯,她家小姐千好万好,就该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儿捧出真心。 这一刻,红玉已经把原本十分看好的卢大人抛诸脑后,从此之后,她认定的姑爷就是那位了。 “红玉,我一人困在宫中即可,你还是留在外面…“ “不,小姐,你不要我了吗?是不是我太笨,太能吃,又太懒?“ 红玉哭了,她死死拉着木婉云的手,眼眶瞬间猩红,像极了要被主人抛弃无家可归的小狗,鼻尖都红彤彤的起来。 “唉,你和绿俏,都留在外面,咱们那么一大摊子,我交给别人也不放心啊…“ 第256章 心腹争宠 听木婉云这么说,绿俏才感觉没那么难受了,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星星泪水,让视线变得清明了一些,才重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姐。 木婉云无奈扶额,谁能想到在外面已经能独当一面,在府里也无人敢小觑的红玉,私下里还跟辉儿一样爱哭鼻子。 其实她又何尝能舍得下红玉,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 自己一人被困在里面已经够了,她不想红玉和绿俏也被困在里面。 而且她们二人都已经到了要成亲的年纪,她也一直在给她们相看留意合适的人选。 只是这两个丫头,也不知是不是被自己传染了,都嚷嚷着要一辈子跟着自己不嫁人。 木婉云思绪翻飞的时候,红玉也平复了下心情,她不是蠢人,何况这一年多,她跟着小姐见了些世面,也在努力挤出时间追求进步,如今她也是能写会算,嗯,虽然还不太精,但的确是会。 谁也不敢小觑她。 总之,她冷静下来之后,很快便明白了小姐的用意,可她还是认真思索了一番,才再次郑重开口,“小姐,外面的生意,有各路掌柜和管事看顾着,再说,还有绿俏,她比我更擅长…” 此时此刻,红玉再也不想去跟绿俏争什么,反倒是主动承认了绿俏比自己优秀。 木婉云哭笑不得。 自己这两个心腹,既亲如姐妹,也私下里互相较劲儿。 尤其红玉,她自认有些地方不如绿俏,所以一直偷偷用力。 也从不在人前承认自己比绿俏差。 可没想到,如今,她倒是主动承认。 想着,木婉云一声低叹。 就听红玉又继续道,“小姐,你一个人进宫,我不放心,说破天,我也是要跟着一起的,而且,我也想见识一下宫里的尔虞我诈水深火热,嗯,我最近一直跟着暗卫练武,到时候,也能为小姐挡明枪暗箭。” 红玉说着,还做出一个挺胸大义凛然的样子,把木婉云都给逗乐了。 笑着打趣她,“傻丫头,此明枪暗箭非彼明枪暗箭,是不一样的…” 红玉却故作不知,她跟在木婉云身边,知道怎么样能逗乐她。 见木婉云不再紧绷着脸,红玉又顺杆儿往上爬,一副撒娇的模样,“小姐,难道你就能舍得下红玉?” 见状,木婉云还能说什么,一边低叹,一边抬手又掐了掐红玉还算是肉嘟嘟的脸颊,这次,红玉没有龇牙咧嘴不情愿,还努力把脸凑过来,好当便她捏。 木婉云沉思之后,只能收回之前的话。 “那好吧,你先跟我进宫,等你待腻了,跟我说,我再请旨把你放出来。” “是,小姐真好。” 红玉主动揽住木婉云的胳膊,用力摇晃着,临了,想起什么,又问,“那小姐带了我,就别带绿俏,外面虽然有管事和掌柜,可还是得需要有人盯着,再说,绿俏比我大,要嫁人也得她先嫁。” 木婉云何尝不知道她什么心思,既舍不下她,又舍不下外面的花花世界,自己甘之如饴,却不想好姐妹也和自己一样。 伸手捏了捏红玉挺翘秀气的鼻尖,无奈轻笑。 红玉张牙舞爪躲过,忍不住又道,“我听说,外面也是可以递牌子进宫的,咱们想绿俏了,就让她进宫看咱们,还得让她给自己咱们带外面的新奇玩意,高兴了,打赏她点什么。” 红玉说着,已经开始幻想未来在宫里的生活了。 嗯,以后她就是皇后面前第一大掌事宫女,手下一堆小太监小宫女,再也没有人跟自己争宠了。 绿俏也不成。 主仆二人一路说一路笑。 与此同时,谢君墨骑马一路狂奔回宫。 只是一路上,他不知道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多少次了。 听到前方又传来一声砰,金宝和三宝都不约而同的忍不住扶额,金宝赶紧吩咐车夫加快,急忙过去。 没等他上前,谢君墨已经利索起身,再次翻身上马。 就听金宝急忙道,“爷,您就坐车吧,哪儿有爷骑马,咱们奴才坐车的…” 金宝小心翼翼,他可不敢提谢君墨落马的事。 就听谢君墨心情大好的摆手,“不用,今日心情甚悦,我也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宫,正好可以领略我京城风光。” 说着,一勒缰绳,已经驰骋出去。 金宝见状无奈摇头,只好又赶紧爬回马车上,又吩咐车夫尽快,追上去。 心里七上八下。 暗地里使眼色,让暗卫先跟上。 心里暗暗祈祷,可别有个好歹。 一路平安,一路平安。 虽然他事先已经让人戒严清场过,可难保有疏漏,他时刻不敢松懈,可真真是急出了一身冷汗。 掀开车帘,回到车厢,一眼瞧见三宝一边吃点心,一边喝茶,不同于金宝的担忧,他倒是惬意地很。 金宝一个没忍住,狠狠剜了他一眼。 气的三宝张嘴就要回骂,结果却喷出一堆点心碎屑,气的金宝抬起袖子遮挡,忍不住怒斥,“咽下去再说。” 三宝鼻腔哼了一声,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之又灌了几口茶,就着茶水,把嘴里的糕点都咽下去,才又开口。 “你刚才为什么瞪我?是你自己不吃的?” 三宝还以为对方是嫌弃自己把糕点都吃了,气的直翻白眼。 结果金宝却冲他翻了个更大的白眼,临了吭哧一声,颇有种瞧不上又不屑的架势。 三宝顿时气愤不已,双手往腰上一放,就要开骂。 结果,又是一声砰。 二人同时心一沉,争抢着之下掀开帘子,就看到刚才该英姿飒爽的谢君墨,再次坠马。 三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脱口而出,“我的爷,你小心点,那匹马还没被驯服,您要是伤着,可怎么办?” 谢君墨却闻所未闻。 起身掸了掸身沾染的尘土,就要再次纵身上马。 三宝见劝不住,气的狠狠瞪了金宝一眼,金宝也反瞪了他一眼。 二人互不相让,却又互相推搡,让对方赶紧想办法。 “你瞪我,有本事你去劝,哎呦,不是一人之下,呸,不是都私下里被称九千岁,怎么还跟我这小小小小太监总管一样想不出办法来?坐在这里只能干着急瞪眼睛?” 三宝酸溜溜,还用手比划了个手势。 金宝气的用鼻子吭哧吭哧喘粗气,恶狠狠瞪他,“收起你这张口无遮拦的嘴,不然哪天死的都不知道。” “哼。” 三宝双手抱胸,气的不想理会金宝。 金宝也懒得理会他,不愿意继续坐在车厢,便直接掀开帘子,坐在了车夫旁。 外面风虽冷,可主子都在骑马,他们哪里敢说冷。 想起主子今天的反常,他们心知肚明。 主子惦记木家小姐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们没料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 也难怪主子高兴成这样,这是一身的力气无处发泄。 一腔喜悦无处分说。 只能拼命的狂奔,可偏偏主子骑射并不算好。 他们都已经忘记主子上次这般高兴是什么时候了。 三宝见金宝不理自己,又觉得无聊,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平日里最喜欢斗嘴,可如今,他们一天也见不到几次,就算见到了,通常也只是打个照面,连多余的废话也说不上半句,像今日这样的机会,可多难得。 想着,三宝扁了扁嘴,心道,这傻子,怎么就不珍惜? 难道真生气了? 掀开帘子,正巧一阵冷风扑面而来,顺着他的衣裳领子灌进来,哇,他顿时冻的浑身颤抖。 可想起自己的爷还在那马背上吹冷风,又忍不住心疼。 正好,又一声砰传来,三宝眼皮抽了抽,抢在金宝下马车之前,直接跳了下去,差点崴脚,一瘸一拐,到了谢君墨跟前,看自家陛下脸都冻白了,却呲着一口大白牙傻笑,真是有些没眼看。 不过,可真好。 自家陛下原本就是恣意的人,是后来那些事,让陛下眼底没了光,人也沉闷了,后来做了皇帝,就更是端着,他都已经不记得多久没看过陛下笑的这么恣意了。 就这一点,他就感激木婉云。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家陛下也是浑身使不完的劲儿,得把一身劲用完。 可看着陛下一次次从马背上摔下,他也于心不忍。 劝? 怎么劝? 金宝那家伙,之前不是一直苦口婆心? 半点用没有。 想着,三宝眼珠子一转,暗暗一拍大腿,金宝办不成的,他三宝公公可以! 于是,他努力开动最近很给力的脑瓜子,用力敲了敲,然后想到什么,一抹喜色浮上心头,面儿上却是一脸的担忧,对着还要翻身上马的谢君墨,“爷,您不为自己个儿想,也得为木小姐,那个,她知道会心疼,而且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被行刺了,到时候宫里…木小姐万一以为咱们宫里不安全可如何是好?再说,您这一身伤,等大婚的时候,也不好看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被新皇后打了…” 闻言,果然,谢君墨上马的动作一顿。 三宝见状,赶紧又道,“您要是再不听话,我可就告诉木小姐…” 果然,陛下最听木小姐的了。 三宝扶着谢君墨回到马车上的时候,那得意劲儿,都要溢出来了,一边喜不自禁抬头挺胸,一边忍不住冲金宝眨眼。 像是再说,你看,还得是我吧? 你能成吗? 金宝无奈皱眉,他自问论狗腿子和对陛下私事的把持,他不如三宝,可他金宝替陛下做的都是大事,那些杀人放火抄家灭族审问犯人十八般酷刑,三宝能成? 呸!当然不成,怎么差点忘记,三宝那软脚虾,可是晕血。 如此想着,金宝是丝毫不把三宝的威胁和挑衅放在眼里。 这可真是把三宝鼻子都要气歪了。 撩开帘子,他被冷风一吹,想到什么,又回身,对着谢君墨恭敬道,“陛下,是不是要去卢家宣旨?” 嗯,陛下要给木小姐重新安排身份,好入宫,如今卢枫卢大人不在,说到这个,三宝有时候忍不住想,陛下该不会就是故意把卢枫大人支走,嗯,肯定,他知道,他不说。 谢君墨眼默了一瞬,看着自己的心腹,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你说的对,那…” “金宝,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快马加鞭去卢家宣卢老夫人入宫。” 三宝唯恐自己大冷天被派出去。 这次出行,可是轻装简行。 就只有一辆马车。 那他不是要骑马? 他可不要挨冻。 就听到谢君墨拧眉,“还是三宝你去,金宝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抄家的。” 三宝脸色一僵,还没反应过来。 金宝得意的神情僵住,嘴角一抽,转瞬,又勾唇冲着三宝挑衅一笑,能不去吹冷风就成。 三宝就见不得金宝得意,哼,替陛下办差,他不苦,可等坐上马背,被冷风吹得脸都不像是自己的脸了,他还是忍不住想哭,可却狠狠一甩马鞭,“驾。” 第257章 卢老夫人后悔 卢家。 花厅内,卢老夫人在卢二小姐卢倩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来传口谕让她们即刻入宫的三宝公公面前。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又双双转头看向三宝,最后还是卢老夫人率先开口,“三宝公公,陛下突然召我们母女二人入宫,不知有何事啊?能否劳烦公公透露一二,让我们孤儿寡母心里有数?” 卢老夫人声音透着祈求,姿态摆的极低。 卢老夫人都有些站不稳了,实在是最近太过心力交瘁。 自己一儿一女,一个和离归家,一个老大不小了,却只知道审案子,无心婚事。 可是皇命在上,他们如何能公然违抗。 这个节骨眼上,卢枫又被委派下江南。 自从那日宴会之后,卢老夫人就反思自己,实在是卢枫不行的传言传扬出去,任凭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加之卢枫也不热衷男女之事,原本就有些风言风语,如今几乎是坐实了卢枫就是不喜男子之事。 就连之前有意向的人家如今对他们卢家都是避之不及。 每每想起,卢老夫人就后悔不已。 加之,这段时日,卢倩在她跟前开导,她也让人去打听了一下那个木婉云。 她突然就想通了。 跟卢枫一直不娶孤家寡人让卢家断了香火相比,她觉得木小姐真的还不错。 虽然她不符合她对儿媳妇的要求,不能安安稳稳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做个贤内助,可只要枫儿喜欢,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身子骨还算是硬朗,再说,她听说,木婉云虽然喜欢商贾之道,可是内宅打理的还是井井有条。 再说,她找人确定过,木婉云嫁给沈阔后,并未同沈阔行房。 如此,那还是完璧之身。 嫁给枫儿,也不是不成。 听说她还收养了一个孤儿,对那孩子视如己出,还修建了慈幼院,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人,还教无家可去的人手艺谋生技能。 甚至,听说她还喜欢礼佛,隔三差五就去相国寺捐香油钱。 总之,自从卢夫人想通之后,许是少了偏见,越看木婉云越好。 跟之前的看不上,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甚至之前用来说服自己的什么性格不合,无法熨帖枫儿,都不算什么,甚至觉得枫儿这种性格,或许就该配这样性子的女子。 总好过她降低标准,从商贾平民寒门里选儿媳。 而且,木家虽说一家子烂事,可已经跟木婉云划清了界限。 总之,卢夫人如今是越想越觉得木婉云就是自己最佳儿媳人选。 只是那天,她们真的是把人得罪狠了,后来她让人去木家几次相邀,木婉云都以事多抽不开身,或者唯恐礼仪不周为由婉拒了。 可她知道都是借口罢了。 那木婉云就是恼了自己。 思及此,卢夫人心里也忖度,是不是卖个老脸,主动上门。 或者,她可以先问问佛祖,如果两人八字相配,她再去。 本来是约定好今日去相国寺找慧能大师求签卜算,再合一合八字,可是临出门,卢芳那个逆女又来吵闹。 那日之后,她就下令不许卢芳上门,可卢芳还不死心,隔三差五就来,一开始还是提着礼物舔着笑脸,可最近,直接跟疯了一样硬闯,府里的人,不敢硬拦,每次都被她硬闯进来,说些有的没的,思及此,卢夫人也是不堪其扰无奈至极。 也因为卢芳又来,今日她生了一场闷气,难受了好一阵,到最后相国寺也没有去成。 结果,刚把逆女撵走,三宝公公就来了。 这不得不让她们母女二人多想。 陛下到底因何事要在天都擦黑的时候宣她们母女二人入宫? 不弄清楚,心里着实不踏实。 三宝一路风驰电掣,冻的鼻涕泡都出来了,原本想着等卢老夫人和卢二小姐去更衣,他还能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瞅瞅外面冷天,他可不想再骑马,到时候借卢家软骄一起入宫。 可没想到这俩人还要拉着他问话,连茶都不奉上,难道要他自己觍着脸讨? 那不能够! 自从陛下登基,他三宝去哪儿不都是被捧着,天拉不下这脸! 就这,还想问他什么事?大好事?! 三宝这么想,直接冷下脸来,眉宇之间蹙着不悦,“总之,是好事,卢老夫人,卢二小姐,赶紧收拾一下,随咱家一起进宫吧!” 他一边说,一边皱鼻子,怎么办,肯定冻着了,感觉鼻子里似乎有什么随时要流下来,不成,他在外可代表皇家脸面,想掏帕子,又怕当着两位夫人面,不雅观,可是这俩人明显没有去更衣的想法。 三宝心里苦啊。 只好板着脸,“怎么?你们想抗旨?” 说完,他就后悔了。 这可是卢枫卢大人的家人啊。 卢大人知道了,该不会… 三宝感觉自己腿都软了。 可也很快就忽视了,主要是真的要流下来… 关键时候,他连忙背过身去,借着甩袖子,赶紧用帕子擦了擦,才小心翼翼藏起帕子,重新转身,又肃脸看着吓得不轻的两位,脸色缓了缓,“两位夫人,赶紧的吧,陛下还等着呢…” 第258章 逆女惹事? 三宝的话提醒了二人,眼看天已经染上墨色,如果再不动身,那他们就赶不到在宫门落锁之前回来,让他们留宿宫里,只怕明日遥言就会满天飞。 而且,三宝公公的态度虽然比之前有所和缓,可也释放了一个信号,他不愿,也不敢,更不会多说。 于是,卢老夫人在卢倩的搀扶下,缓缓行了一礼,随即便搀扶卢老夫人去更衣。 官宦女子入宫都是有统一制式的衣服的,卢老夫人更是有诰命在身,得换上相配的一品诰命服才成。 两人在嬷嬷婢女的服侍下,利索换好衣服,可心里却总是涌动不安。 卢老夫人心里想的是莫非是卢枫出事了?可反复回味三宝的态度,又觉得不像? 若是卢枫出事,三宝不该如此。 卢倩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如今政令推行,不管是适龄未出阁女子,还是和离守寡女子,都要尽快成亲。 政令发布之日,也设下了期限。 如今,离当初设的期限也不剩多久了。 她和离归家,按理在政令规定之内。 而且她还知道各大世家,都有作为表忠心和支持政令推进而推出来仓促嫁人的女子,难道是他们卢家一直没有表态,陛下心里不满? 可阿弟之前说会帮她的? 母女二人心事重重回到花厅。 瞥见三宝公公脸色似乎又差了一些,更加大气不敢出。 一路诚惶诚恐胆战心惊的上了马车,母女二人悬着的心还是没着没落的。 三宝都气糊涂了,自己茶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要走了? 两个主子心事重重忘记了,那下人呢? 三宝抿了抿干涩发白的唇,看了一眼已经随时准备启程出发入宫的马车,暗暗撇了撇嘴角,暗道,得,想混个马车都不成,还得一路吹冷风。 后悔今天没带个徒弟出来,平日里,都是徒弟提醒那些不知趣的人。 可谁能想到事情这么顺利,陛下又心急火燎? 不对,好像是自己这张臭嘴主动提的。 看赶车的车夫看向自己,他只好利索翻身上马,一甩马鞭,噗噗,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跟他作对,他刚要开口,“卢夫人,咱家先行…”两口冷风顺着微张的嘴灌进来,直接让他从外到内凉了个彻底。 原本就不好看的脸,似乎又白了一些。 好在卢家住的地方原本就距离皇城不算远,他一路几乎风驰电掣回宫。 半个时辰之后,卢家母女就站在御书房御案前。 御案后的谢君墨见人进来,赶紧双手撑着龙椅扶手站起来,对卢老夫人笑脸相迎,“老夫人来了,来,看坐,上茶。“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不可废,何况是下位者对上位者,卢老夫人坚持跟卢倩先见礼。 谢君墨刚要亲自上前,想到什么,又急忙给身边服侍嬷嬷使眼色,赶紧让人把卢老夫人扶起来,又扶到小太监临时搬来的太师椅上坐好。 卢老夫人一边谢恩一边小心观察谢君墨的表情,越看心里越没底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谢君墨提起召她入宫的用意,只是询问她身体是否康健一类的寒暄场面话。 终于,还是憋不住,主动开口,“陛下,不知召老妇和老妇的女儿入宫,是有…” “嗯?” 谢君墨挑眉,似乎诧异,嘴一向没把门的三宝竟然没有透露,就看到三宝捂着腿打了个喷嚏。 又急忙跪下请罪,“陛下,奴才,奴才吹了冷风,恐感染风寒。” 说着,状似不满的看了卢夫人和卢小姐一眼。 让谢君墨有些奇怪,却还是摆了摆手,让三宝先下去。 三宝一走,立即有别的小太监和宫女补位伺候。 也是到这个时候,卢倩才恍惚想起为何一直觉得今日三宝公公有些阴阳怪气的,终究是她们不周到,可,她们当时真的是吓坏了。 而且今日因为卢芳来闹,不少婆子丫头受伤,三宝来那会儿,她刚吩咐他们去休息。 罢了。 找机会好好跟三宝公公说说,三宝公公就是爱耍小性子,又不是记仇的人。 卢倩心里想着,就听到谢君墨幽幽开口,“朕听闻,最近卢大姑娘经常打上门,让老夫人和二小姐不堪其扰,还听说老夫人对外说没有她这个女儿?可有这回事?” “这…” 卢老夫人脸色一僵,一时间,也弄不懂谢君墨这位皇帝话里的意思,可她觉得一个日理万机的皇帝,可不会无缘无故关心臣子家勾心斗角鸡毛蒜皮的小事,莫非是卢芳那逆女在外胡言乱语说了做了什么惹怒了天家。 如此想着,卢老夫人脸都白了,双手死死攥着扶手,才没有跪下去。 第259章 误会 谢君墨还沉浸在怎么把话说的委婉圆滑,不失体面,又能让卢老夫人和卢二小姐明白他所思所想当中,一时也未察卢老夫人和卢二小姐的变化。 他认真思索着,他原本是想让卢家认木婉云为义女便好。 可义女毕竟不是亲女,只怕也难堵悠悠众口。 倘若是亲女,便要好上很多。 卢家是簪缨世家,卢枫如今官拜大理寺卿,而他也对卢枫甚是看重,虽然之前卢枫有意不让人猜到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可如今,只怕也是瞒不住。 既然如此,那他给卢家恩典,也是应该的。 而既然要做名正言顺的卢家女儿,那自然是嫡长女,最合适。 虽然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这做了卢家嫡女,那就是要上族谱。 如此,就算卢枫还有什么心思,也只能永远小心藏着掖着。 他在心里默默对卢枫说了声抱歉,他对卢枫亦师亦友,他可以把除了皇位和心爱女子之外的其他东西跟他分享,赏赐给他,可独独这两样不成。 他小心收起自己内心一闪而过的愧疚,再次沉思起来。 要让婉云名正言顺成为嫡长女,眼前最大的阻碍就是卢芳。 若是以前,谢君墨还不好开口,可他最近听说卢芳为了把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姑子塞给卢枫,跟卢老夫人吵的不可开交,甚至,几度气晕了老夫人,老夫人更是对外放话,要把卢芳从族谱上除名。 既然如此,谢君墨眼睛一闪,随即嘴角牵起一抹笑,眸光幽深又满怀关切的看着卢老夫人,想了想开口,“朕跟卢爱卿是君臣,亦是好友,卢爱卿替朕办差下江南,临出发最不放心的就是卢老夫人,几次让朕帮着照拂…” 说着,他又煞有其事的上下打量了一眼卢老夫人,低叹一声,“朕看着卢老夫人比朕上次见面时憔悴了不少,是否也是因为卢家嫡长女多次叨扰让老夫人心烦的缘故?” 卢老夫人原本就不安的心,更加起伏不定。 任她活到一把年纪,自问窥探人心还算是有些门道,也猜不到这位刚登基不久的皇帝,是什么意思。 更加不敢冒然接话。 唯恐说多错多。 谢君墨见她不接话,沉思了一会儿,语气又沉重了一些,决定加大砝码,继续边琢磨边道,“千里之提溃于蚁穴,卢家几经起伏,如今唯有卢爱卿一人支撑,卢爱卿是个有才能的,是朕的股肱之臣,朕甚是倚仗,来日封侯拜相都是可能的,可是若是族里出现一颗老鼠屎,那别说卢爱卿未必保得住…” 说着,谢君墨嘴角微微下压。 试图让卢老夫人知道留一个不安分的搅事精的危害。 他虽然是有吓唬威逼利诱的成分,可也不是全然无道理。 卢家那个嫡长女的行事做派,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如何能跟他的婉云比。 他让婉云以卢家女名义入宫,虽然是有借卢家门楣给婉云背书之意,同时也是对卢家的恩典。 所以,他没什么好心虚的。 如此想着,谢君墨气势更盛之前,帝王威仪尽显。 此番落在卢老夫人和卢倩眼里,更是心里没底了。 之前还只是怀疑卢芳做了什么,如今,已经增添了几丝笃定。 只是一时之间,她们却不明白陛下是何用意。 虽然卢芳行事不被她们所喜,可毕竟是一家子骨肉。 她们也是万万无法做到看着她去死。 如此想着,卢老夫人和卢倩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以头触地,苦苦哀求。 “陛下,还望陛下恕罪,那逆女做了天理难容的事情,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教导无方,陛下要怪就怪老身,饶她一命。” “还有臣女,是臣女没有好好劝解长姐,让她大放厥词,违逆陛下,陛下要怪就怪臣女…” 看着突然跪地哀求的卢家母女,谢君墨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昏,耳边嗡嗡作响。 嗯,他吹了一路冷风才回宫,又因为得到了婉云明确的答复太过激动,一路不知跌下马多少次,之前还未察觉怪异,如今却才感觉身体不适。 可他等不及明日。 今日就要把该安排妥当的事情一一安排妥当。 首当其冲便是婉云身份的问题。 可他努力打起精神,跟他们说了这么久,她们竟然不情愿? 是不甚在意他这个皇帝,还是瞧不起他的未来皇后? 谢君墨脸一寸寸白了,看着还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祈求的二人,用力揉了揉发疼发胀的眉心和额角,随即转身,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重新走回御案后。 身体有些乏力,头也有些发晕,他真是强打精神来应付,原本以为他费了这么多唇舌,卢家人应当是很识趣。 毕竟,卢枫可是很能干。 懂得取舍。 可没想到… 又一阵眩晕袭来。 他努力抓着扶手,才勉强坐稳了一些。 身体不舒服,耳边也有些嗡鸣。 聒噪的声音传入耳中,更让人无端厌烦。 纵然,理智时刻提醒自己,眼前都是卢爱卿的家人,卢爱卿是有功之人,可身体的不适,和事情的不顺,还是让他有些无端火大。 手一下一下叩击桌案,触及什么,抓起来,有些烦闷,用力往下一拍,厉声呵斥,“够了,卢老夫人,朕一直以为,你能教养出卢爱卿这样的能臣,当是有分寸和城府的,怎么,却是这般糊涂?” “陛下,陛下,老妇…” 卢老夫人弓着身子不敢抬头,看不到眼前人发怒的样子,可也能感受到气场的变化。 天子一怒,可不是她,和卢家能受的。 那个逆女,到底做了什么。 卢老夫人心里想着,只觉得额头冷汗滑落,滴落在地上,身子也控制不住几不可察的颤抖,身上更是不知不觉出了一层细腻粘腻的汗水,天气冷,她身上的诰命服又厚又重,这御书房,本就烧着地龙,皇帝之前又让人添了几个炭炉,此时,温度烘烤,汗水涔涔,她浑身粘腻腻的,衣服粘腻在身上,让她很是不适。 可她不敢表露,仍旧保持弯腰跪拜,苦苦哀求的样子,毕竟无论如何,卢芳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她的长女,她混账,她也有责任,她做不到不管不顾。 想着,她再次深深叩拜,头重重磕在地上,用力之大,刚去喝了热茶缓过来归来的三宝,都觉得疼。 下意识皱眉,仿佛,磕的是自己。 可他更是诧异地瞪大眼睛。 甚是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卢老夫人当真厌恶木小姐至此,竟然公然违抗圣旨? 想着,三宝暗暗倒抽一口冷气,越往里走,越是察觉气氛不对,等走到卢老夫人身边,更是有些不解。 卢老夫人和卢二小姐都抖成这样了,也不像是不惧龙威,那为何? 谢君墨用手半撑着头,冷冷又无奈的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卢老夫人和卢二小姐,思索再三,还是深呼一口气,给刚走进来的三宝使眼色,“还不把人扶起来,卢老夫人有个闪失,你如何跟卢爱卿交待?” 看似问责,可却带着浓浓不悦。 卢老夫人明白,皇帝时候对自己不满至极,又鉴于卢枫,不得不施恩。 三宝嘴角微抽,眼底一闪而过的委屈,可还是认命的上前,把人搀扶起来。 虽说男女有别,可他也不是真正的男人,应当也无碍。 只是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忍不住低声提醒,“卢老夫人您说您也算是女中豪杰,您做的那些事,就连我这个伺候人的奴才都有所耳闻,可你怎么也有糊涂的时候。” 卢老夫人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眼底涌动混浊的泪水,看着好心劝诫的三宝公公,也忍不住感激又无奈,“多谢三宝公公,可卢芳毕竟是老妇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纵然她有错,可老妇也看不得她去死…” “啊…” 三宝诧异瞪大眼睛,脱口而出的惊呼被他及时用手捂住嘴咽回去,尝试扶住卢老夫人的手臂把卢老夫人扶起来重新坐好,可卢老夫人却不肯,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请求谢君墨开恩。 三宝公公见状,只好作罢,转而,重新回到谢君墨跟前垂头站定,想起刚才卢老夫人的话,满腹疑惑。 思虑再三,还是忍不住小声询问,“陛下,您要处死卢家长女?” “什么?朕几时…“ 谢君墨只觉得头疼欲裂,脑子火辣辣的,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可看着卢家还在跟自己顽抗,更是无奈。 却突然被三宝的话给弄糊涂了,等等,他努力用手按压头… 三宝见状,赶紧主动走过去站到他身后,抬起手轻揉帮他按压太阳穴。 过了一会儿,谢君墨这才觉得头疼欲裂的症状好了起来。 也能好好思索了。 他抬眼看着还在努力帮自己按压的三宝,又思索他刚才的话,继而看向还坚持跪着的卢家母女,突然明白过来什么。 啪! 一声响亮砸下。 吓得还在按压的三宝陡然一惊,却不敢出声,转而,继续抬手轻揉按压。 卢老夫人和卢倩只觉得浑身一震,却暗暗挺直后背,唯恐礼仪不周,招致不满,惹来祸事。 却听正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无奈的低笑,笑声,渐渐变大,最后,整个殿内都充斥着谢君墨压制不住的笑声。 让原本心里就没底的卢家女母女,心里更不解了。 却始终不敢抬头,更不敢出声。 “好了。” 谢君墨明白一切都是误会之后,心情骤然舒朗起来,抬手,制止三宝,随之撑着起身,缓缓走到卢老夫人面前,弓腰把卢老夫人扶起来,无奈道,“老夫人,你把朕当成什么?” “老…” 皇帝亲自来扶,卢老夫人不敢继续跪着,顺着力道站起来,却不敢抬头,却被皇帝突如其来的问题,弄的手足无措。 看她这般,谢君墨也没计较,只是继续搀扶卢老夫人去坐好,又给卢倩微微抬手,随之站在二人面前,看着仍旧面色忧惧惶恐的二人,沉思一瞬,才又无奈开口,“是朕的错…” “陛下…” 卢老夫人哪里敢听皇帝告罪,吓得脸都白了,却被谢君墨抬手打断。 就听谢君墨道,“是朕没有说清楚,让卢老夫人和卢二小姐误会了,吓到了你们…” 说着,喟叹一声。 卢老夫人和卢倩诧异不已,微微抬头,就看到谢君墨脸色已经和缓许多,虽然还带着一抹诡异的潮红,可看着着实不像是发怒的样子。 “朕是听闻卢大小姐行为失当,让卢老夫人不堪其扰,朕怕卢老夫人被气坏了,这才想替卢老夫人出出主意,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受卢爱卿托付替卢爱卿照料家人…卢老夫人,把朕当什么?残暴不仁动辄让人砍头的昏君?” “不…” 卢老夫人吓了一跳。 “莫急,听朕说完。” 谢君墨抬手,安抚卢老夫人。 思虑再三,他怕自己循循善诱,对方不仅难以领会用意,还自己想岔,自己吓自己。 也罢。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卢爱卿。 不是他随意一个眼神知道暗示,就能明白他的用意。 他只能把话摊开了。 “卢爱卿跟朕说,卢老夫人有意认木婉云为义女,可有此事?” “这…确实…老妇曾经是…” 卢老夫人一时没有转过弯儿来,有些接不上,心里诧异,陛下,突然怎么又提到木婉云了?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嗯,卢老夫人是个有眼光的,实不相瞒,木小姐曾经在朕登基之时立下大功,可以说,若非木小姐提醒,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未必是朕…” 闻言,卢老夫人和卢倩双双脸色僵住,不敢置信瞪大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说的。 谢君墨挑眉轻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才又继续道,“嗯,你们没听说也是正常的,这件事只有朕和卢爱卿知道,如今,虽然看似河晏海清,可是难保还有叛党余孽,朕也是出于对木婉云的保护,才没有公之于众…” 说着,他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互相对视一眼不知想些什么面色却明显复杂了的二人,轻笑一声,又道,“另外,前些日子,木婉云进献了火药和冶铁技术,这些原本是朝政,可二位都是卢爱卿的家眷,朕相信你们不会对外乱说,所以,也跟你们多说说…” 卢老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心里很乱,她不想说自己后悔了,可她确确实实是后悔了。 要是早知道,早知道木婉云做了这么多,如此能干,她何必还要… 如今,她依稀猜测莫非陛下是来做说客的? 是卢枫? 这孩子… 有什么话不能在家里… 不。 她了解枫儿。 那难道是… 想起可能是木婉云让陛下施压,卢老夫人心里微微有些不高兴,可她还是知道分寸的,对方让新帝如此看重,那自己也该给她这个脸面。 她想好了。 等出了宫,她就去一趟木婉云住的槐园。 之前就算是她处事不周,为了卢家,为了卢枫,她也要卖一卖老脸。 她能找到皇帝做说客,想来对卢枫是真心的,应当也不会太为难自己。 第260章 卢倩不甘心 而卢倩也是很诧异。 虽然她一直都是赞成木婉云和阿弟卢枫的事,可没想到她在皇帝这里还有这样的脸面,同是女人,同是和离的女人,自己还需要依附娘家才能活下去,还被卢芳戏谑啃血娘家赖着不走,而人家却靠自己活的风生水起,还能让新帝高看一眼。 要说不吃味是假的。 可对方救了自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也只能把心思小心收好。 谢君墨不知道卢家母女心里的小九九。 他虽然头疼减轻,可还是有些头晕脑胀。 他觉得自己这次大概真的要请御医了。 所以,他不想耽搁,打算直接了当。 “还有就是,朕倾心木婉云,欲立她为中宫,而你们也清楚,她出身…还有和离…虽然朕不在意,可悠悠之口难堵,所以,朕经过深思熟虑,决定重新给她安排个身世,刚好卢爱卿跟朕提到卢老夫人有意收义女一事… 朕觉得义女的身份,还是不如真正的女儿,卢老夫人不是也觉得卢芳不堪为嫡长女,所以,朕觉得…” 谢君墨一边斟酌,一边道,他觉得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傻子也当听得明白,所以,他点到即止,含笑看着卢老夫人。 卢老夫人表情微僵,看似很平静,只是有些意外,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心已经翻江倒海。 前一瞬,她还在想出宫之后就去提亲,可现在,却突然跟她说,木婉云,是皇帝看重的人,而且,还是要让她做中宫皇后? 犹如热锅被浇了一桶冰水。 让她短暂失去了思考。 可她很快就恢复了。 随之,是不可思议。 她,她和离? 可,她不敢说。 皇帝认定的人,还为她如此操心安排,可见用心,她哪里敢? 她心里渐渐升出一抹自嘲。 她看不上,可人家摇身一变,入了皇帝的眼,还要做母仪天下的皇后? 她愈发觉得自己昔日的为难,和刚才的所思所想,觉得她既然有功,便堪配做卢家宗妇,是何其可笑。 可皇帝还等着她回复?! 卢老夫人用力掐着掌心,心才逐渐清明起来。 想起皇帝是要让她做嫡长女,既然如此,那卢芳? 也罢,既然不是要卢芳的命,那就成。 而且卢芳行事,确实也太多问题,如今自己都有些约束不了她,既然如此,以后卢家也没她这个女儿。 想清楚以后,卢老夫人抬头,目光坚定看向谢君墨,缓缓站起来,又跪拜下去,双手放在额头,深深作揖,“臣妇谢陛下隆恩。” 是啊,未来皇后母家是卢家,何尝不是对卢家的恩典呢? 卢老夫人不再拘泥于儿女之事上时,还是很清明的。 谢君墨很高兴的点了点头,对卢老夫人的明智之举大加赞赏,甚至,还主动提及卢倩的亲事。 “卢二小姐,若是有心仪之人,不管是哪家的儿郎,可以跟朕说,朕给你指婚。” 闻言,卢倩微微一滞,随之,目光有些怪异的看了一眼桌案后威武又不失英俊的新帝,突然,心里涌出一股子悸动。 之前,是她不敢去想。 可如今,木婉云也是二嫁,她都能做中宫,那自己… 可这个念头刚浮起来,就被她按了下去。 她,她… 对于卢倩的失神,卢老夫人和谢君墨都没有放在心上,谢君墨叮嘱卢老夫人暂时不要对外泄露自己要立木婉云为后的事情,同时,又让她尽快回去安排好,至于说辞,让卢老夫人自己去想。 随之,吩咐人用宫里轿辇送卢老夫人和卢二小姐出宫。 卢老夫人本来要拒绝,可想着天色不早了,思索再三,还是同意了。 母女二人坐在轿辇上,走在宫里冗长的甬道上,二人都心绪复杂,谁都没有说话,一直等到出了宫门坐上回家的马车,母女二人相对而坐,才忍不住开口。 “母亲,陛下,他竟然要封她…” 先开口的是卢倩,直到这会儿,她都没有从巨大的震惊里恢复过来,她承认木婉云很好,她也是真心想让她做自己的弟妹的,还为此一直在劝母亲。 虽然她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怕卢枫娶高门贵女,会瞧不起她这个二嫁的姑子,可是她也是真心想接纳木婉云,何况,自己也是因为她,才能早日离开刘家。 可当知道大家都是一样的,她还是商贾,自己可是卢家嫡次女,不,她很快也是卢家嫡女了,还是自己的长姐,可她还是明明比自己还要小… 想到这里,她猛地抓住卢老夫人的手,急切问道,“母亲,你真的要让她木婉云做我长姐?” “倩儿,皇命难违,你还不明白吗?再说,你不是一直劝我接纳她?” 卢老夫人没有发现自己女儿的反常,她心里也很乱,她此时此刻才明白,卢枫为何在她反对木婉云嫁入卢家的时候,虽然不满她一些行为,却也没有坚持,或许,自己的儿子,早就知道皇帝对木婉云的心思,还有那个女人,她也知道吧? 怎么会不知道呢? 都要做皇后了? 所以,当日自己那般为难她,她才始终那样淡然? 到头来,跳梁小丑就只有她和她的女儿… 卢老夫人手指缓缓拢起,指尖陷入掌心,可此时此刻,卢老夫人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 许久,她长出一口气,无论如何,已经是板上钉钉,她不能做不能说,只有奉旨去把事情办妥。 从此之后,她就是自己的长女了。 虽然她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可还是有些别扭。 罢了,这也是卢家的恩典。 而且,她能入皇帝的眼,也证明她是有些本事的。 思及此,卢老夫人才把心里的那些波动压下。 抬头看到面色微微怪异的二女儿,虽然诧异,也没多想,只是笑着道,“你之前就跟我说,她这好,那儿好,如今她就要做你长姐了,你可高兴了?“ 高兴? 卢倩嘴角一扯,笑的有些不情不愿。 第261章 卢倩的筹谋 马车还在哒哒哒驰骋。 卢倩只觉得心绪杂乱,根本静不下来,她主动侧身,用手捏开一角帘子,让冷风从外面黑夜里灌进来,扑在她脸上,想借机会,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看着外面黑沉沉无边无际的黑夜,她的心却不仅没有轻松下来,反而更加沉重了。 就像是她的人生。 曾经,她所思所想所做,从小所受的教导,都是一个世家贵女该做,必须不愧于卢家养育之恩的,无愧于一个世家大族的风范。 跟刘家的亲事,是父母给她定的,也是兄长掌过眼的,也曾问询她的意见,她当时躲在屏风后远远看了一眼刘公子,她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只觉得既然是父母兄长选的,应当不会差,便欣然同意了,可这却是她一生悲剧的开始。 她在刘家的日子,虽说煎熬,她也一直循规蹈矩小心逢迎,只想安稳度日,想着,虽然夜深人静也会寂寞难耐,可相比那些赞许她贤良的荣耀也不算什么,还想着可以过继个孩子,以后也算有个依靠。 从没想过改变什么。 可突然一则政令颁布,让和离或守寡的人必须归家再嫁。 她还没反应过来,刘家已经彻底变了天,那几天,她几乎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刘家先是苦口婆心劝说舍不得她,已经把她当成了亲女儿一般,还说刘公子对她如何情深义重,要是九泉之下,知道媳妇要成了旁人的,肯定心难安。 意思不言而喻。 卢倩虽害怕,却也不是没动摇过。 她跟刘公子,她的夫君,虽然只见过一面,话都没说上半句,可她对他印象还不错,虽然现在,她已经看清自己不过是被自己想象出来的夫妻恩爱携手一生的美好给蒙骗,可那时候,她从未怀疑过刘家人说的刘公子对她也是一见倾心一心一意的话。 她甚至觉得她和刘公子即便阴阳两隔,也是心意相通,也是靠着这份念想,她勉力自己在刘家撑日子,可她从未想过,公婆竟然会让她以死守节。 虽然她自己也想过,毕竟,好女不嫁二夫,是祖训。 可是当公婆表达出这样的意思,还委婉的表示,可以过继子嗣给她和刘公子,她的嫁妆便留给那个孩子,她还是觉得心寒。 她不想往歪里想,可还是忍不住去想。 毕竟,她又不是傻子。 她只是习惯了欺骗自己,毕竟现实太残酷,只有包上了糖衣,她才能撑得下去,才不会后悔。 可丫头柳儿的话还是惊醒了她。 她不止是人妻,刘家媳,还是卢家女。 她一死了之,可母亲定是会伤心的。 而且她来到人世活了十几年,还没好好看看世间风光。 许是看出她不情愿赴死,刘家人脸上的殷切淡了不少。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刘公子虽然并未真正拜堂,可就是彼此心许的夫妻。 她想,既然不能再帮他侍奉双亲终老,她也不能舍弃他,毕竟,她已经熬了那么多年,美名在外,心里一直想的也是等侍奉双亲终老,就跟他在九泉之下团聚。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一切都是骗局,一切都是假的。 看她迟迟不能赴死,刘家人丑恶的嘴脸就装都不装了。 起初丫头柳儿告诉她,刘家准备在她的吃食里下毒的事后,她还不信,觉得柳儿定是看花了眼,或者听岔了。 可她只是提出要在赴死之前,去见一见自己已经许久未见的母亲,刘家人就彻底撕破了脸。 昔日对她和善的公婆婶娘姨娘,全都对她口诛笔伐,说她就是不想给刘公子守节,要逃跑嫁人,说她就是荡妇,肯定早就想男人了,还说她昔日对刘公子的情义都是假的,说她配不上刘公子的忠贞感情。 说的她几度羞愤欲死,差一点,当场撞柱。 好在丫头柳儿死死抱住她,“姑娘,你不能听他们的啊,想想老夫人,她中年丧夫丧子,你还要让她继续承受白发人送给黑发人的苦?姑娘,你是卢家女,你不能不管卢家…” 柳儿一边说,又一边凑到她耳边小声提醒,“小姐,我已经让人去寻夫人了,您好歹等一等夫人…”闻言,卢倩原本死寂的眸子才闪烁出一点亮光,母亲,是啊,她是卢家女,虽然父母从小教导她出嫁从夫,却也让她时刻牢记养育之恩。 她如何能做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 卢倩想着,不再出声,任由他们把污水泼在她身上,她百口莫辩,泪水止不住的流。 许是刘家人也担心卢家来人坏事,也或许是看她不可能被激愤赴死,竟然心急的不想再耽搁下去,素日柔弱良善的婆母冷着脸对心腹嬷嬷冷冷交待,“把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让她选一样,赶紧去地下跟我儿团聚。” 至今,想起当时的场景,卢倩仍旧觉得心悸。 那天,若不是阿弟及时赶到,她或许已经死了。 而她也是头一次知道刘家人的可恶,原来什么早亡,都是假的,那个男人成亲前跟人苟且,逃婚,刘家舍不下颜面,也舍不下卢家这门亲事,舍不下她的万贯嫁妆,所以一起编造了一个虚伪至极的谎言,让她被蒙在鼓里,成为了一个傻子。 她骤然想起卢芳编排她的那些话,说她从小就是被规矩礼仪束缚傻了,才那么好骗。 不然,为何刘家敢欺负到她头上,凭借卢家权势阿弟在朝中如日中天,刘家哪里敢? 就是她太傻。 太笨。 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又被冷风吹干。 可她却仿佛觉察不到疼痛,双手捏着轿帘一角,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尖锐的指甲也深深陷入掌心,可她却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 是啊,她就是从小太听话,太循规蹈矩了。 她从来都是听父母的,后来听阿弟的,让她嫁人就嫁人,让她归家便归家。 难怪府里下人私下里都说她就是根不会思考的木头。 可,可谁愿意做木头? 她难道不想过的有滋有味? 她是个女人,还嫁过人,却至今都不知道鱼水之欢的滋味? 她还记得当日见到刘公子,她苦苦质问他为何如此对自己,他说就是因为打听到她寡淡无趣,不想一辈子守着如此无趣之人,还说是她自己蠢,要不是她执意抱着牌位嫁过来,爹娘也不会被她那些嫁妆迷了眼,还反说是她不要脸霸占她刘家大少奶奶的身份,让他和心仪的女子只能隐姓埋名在外面,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 卢倩之前不敢去回想,可今日,她却放弃抵抗,让那些利刃一般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淹没她,让她难以呼吸。 不破不立。 她必须要从苦难里淬炼,才能获得挣脱的勇气。 她,不想,不愿,更不要再这样,跟木头一样循规蹈矩的活。 为什么,那个女人,出身不如她的女人,都可以,而她不可以?! 她想不通。 她,她也想… 而且,她也不是傻子。 以前想不通的事情,突然在此刻清明起来。 她就说,就算新帝登基,会重新颁布一系列法令,促进人口增长,可让和离女和寡妇再嫁,即便是有,也都是针对普通平民和寒门,像他们卢家,还有刘家,不可能在列。 起初,她还以为是因为陛下要打击世家,或者,想借机立威,看看世家是不是对他这个刚登基的皇帝服从。 可时至今日,她算是看明白了。 或许,从那个时候,谢君墨就在为娶木婉云做准备。 只是木婉云进献了火药和那什么技术。 想到这里,卢倩嘴脸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忍不住在心里喟叹,可真能干啊。 而且,人家似乎不领情,不愿意做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可那却是她做梦都不敢去想的。 凭什么呢?! 同是女子。 同是和离女子。 为何她可以,自己不可以。 之前,她对木婉云都是感激,因为阿弟说是她无意中看到了刘公子,知道他还活着,提醒阿弟,阿弟才会去调查明白,继而救了她,可现在,她突然不那么想了。 这一切,什么政令,原本就是因为她,若非她木婉云,她或许还能跟木头一样在刘家心无旁骛的熬日子,就算被人当傻子,也好过差点被逼死,她永远不会忘,若是阿弟晚来一会儿,看到的会不会是她的尸体? 死亡的恐惧,至今都是她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一切都是拜木婉云所赐。 而她救了自己,自己回到卢家,却整日被卢芳奚落。 她其实也不喜这样的日子。 她想通了,她要为自己活一次。 来到世上一遭,也要感受一下男人的爱,还有权势。 以前,被卢倩小心收起来的心思,此时突然都蓬勃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她卢倩,因为木婉云,差点死去,她不欠她什么了。 她们两清了。 对,两清了! 思及此,卢倩才放开帘子,坐回到马车里。 卢夫人自己满腹心事,对女儿的反常根本就没察觉,只是看她脸色微微发白,还是忍不住多嘴提醒,“大冷个天,你掀开帘子做什么,小心生病。” “嗯。” 卢倩笑了笑,没有多话,却还是放下帘子,坐正了些。 卢老夫人见状,也没再多说。 很快,车夫在外面提醒到了,卢倩扶着卢老夫人下了马车,二人一起回到卢老夫人居住的寿康园。 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可也不能不吃,卢老夫人自己虽然没有胃口,可看着日渐消瘦的女儿,还是忍不住吩咐婆子,“让厨房准备晚膳…” 正要提醒卢倩用了膳再走,却听到卢倩抢先一步说,“母亲,女儿没什么胃口,想早些去歇下,女儿今日,就不陪母亲一起用膳了。” 说着,对卢夫人浅浅行了一礼,便仓促带着丫头一起离开。 卢老夫人一腔话没说出口,看着女儿快速离开,不知想到什么,哀叹一声,“倩儿大概还想着让她做弟妹,唉…” 卢老夫人喟叹完,看着还等着回话的婆子,无奈摆了摆手,“算了,我也不吃了,哪里有胃口。” 婆子还想劝几句,可看着卢老夫人的神色,没敢再多劝。 其实她们这些伺候夫人和小姐的,因为没能陪着一起进宫,心里一直不安,自从夫人和小姐,被宣入宫中,她们便一直留在寿康园等消息。 看到卢老夫人和小姐归回来,她们原本是要打听一嘴的,可看着二人明显都情绪不对,谁都不敢主动提及,唯恐,说错了,惹主子不悦不说,还可能被罚。 可毕竟是伺候主子几十年的,主子的事,她们往往比自己的事还要上心,她们都是依附于主子才能活的,也担心府里会出事。 其实两位主子离开之后,她们这些人私下里就谈论过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猜的最多的就是公子是不是出事了?! 一想到公子可能出事,她们顿时人人自危。 有些人甚至暗暗琢磨要收拾细软另谋出路。 甚至还有人开始偷偷翻找卖奴文书。 不过被对卢老夫人一向忠心的刘妈妈制止了。 她狠狠敲打了一顿这些不安分的人,主子还没出事,他们就想三想四,嘴上说只此一次,再有,就禀告主子发卖了,可心里还是把这些人的名字暗暗记下。 不忠者不用。 本来是想等夫人回来,就立即告知,可看夫人一直神情不对,她思索再三,也不敢冒然出声。 一直等夜色又深了一些,她服侍老夫人去内室,服侍老夫人卸下身上厚重繁琐的诰命服和钗环,又服侍老夫人沐浴。 许是泡在氤氲热汤里,老夫人身上的疲惫大大减缓,她又帮老夫人按压肩膀和发酸的手臂,老夫人才对眼前服侍了自己几十年大小事都离不开的心腹开口,悠悠低叹一声。 “接了下来有的忙了,我这身子骨,你也知道,你多帮我操操心…” “老夫人说的哪里话,老夫人一句话,老奴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刘妈妈笑着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胸脯。 还是这副傻样子,卢老夫人被逗乐了,心头的阴霾又少了一些。 轻笑道,“倒也用不着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就是,得把卢家…” 说起这个,卢老夫人顿了一下,卢家当年出事之后,卢家人就不一条心了,她当时一气之下,直接自绝卢家族谱,单独另开族谱,不再跟京城其他卢姓人来往。 想到这里,卢老夫人眼睛半睁,思索了一会儿,挥了挥手,“不必了,昔日咱们卢家显耀,他们沾光的时候多番巴结,后来,咱们卢家落难,他们袖手旁观落井下石,咱们已经不是一个卢,我家往后的荣耀光辉,跟他们也不可能有关系。” 刘妈妈没敢大声接话,只是小声附和着,可大宅门里待了半辈子,还是从卢老夫人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一些东西。 以后荣耀? 卢家要荣耀? 可为什么感觉哪里不对呢? 第262章 一颗老鼠屎 不等刘妈妈继续思索想明白,已经彻底想通的卢老夫人已经开口,“咱们卢家啊,要出一位皇后了…” 话音未落,原本还在给她揉捏按压缓解疲惫的刘妈妈已经惊愕的手足无措,半晌,才像是找回理智,磕磕绊绊,不太敢相信,又带着一丝惊喜,“夫人,您,您说的是真,真的?!” 卢老夫人看她一眼,似乎诧异对方如此高兴,可转念一想,可不是值得称赞,以后卢家就是皇后母家,那些小瞧她们孤儿寡母,觉得他们卢家早晚断送的人家,还有卢家本家,休想再看他们卢家的笑话。 这么一想,卢老夫人心里的阴郁之气,似乎又散去不少。 刘妈妈激动的在汤室里来回踱步,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手舞足蹈,可根本控制不住,想起什么,才要问,是哪位小姐,可转念一想,府里几位小姐都要出嫁了,就只有二小姐和离在家。 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诧异皇帝会让一个嫁过人的做皇后。 可皇帝素来器重他们公子,旁人不知,她们家这些心腹却知晓,新皇能顺利登基,他们家公子可是有功的。 他们家公子如今是皇帝心腹,卢家该得一个皇后。 而二小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之前就时常跟卢老夫人说,二小姐年纪轻轻就遇人不淑,遭遇那么多龌龊事,肯定是有福报的。 这,这不就来了? 想着,刘妈妈快速抓起毛巾走到卢老夫人面前,把她扶起来走出浴池,一边亲自帮她擦拭身上的水珠,一边不吝啬激动赞美,“夫人,您也算苦尽甘来,等二小姐嫁入宫中,再…” 原本还沉浸在想通喜悦中的卢老夫人,突然觉得耳边一震,不等刘妈妈继续说下去,一把攥住刘妈妈的手,声音严厉呵斥,“你,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卢倩要…” 卢老夫人猛地回过味来,是她没把话说你明白,让这婆子误会了,看老婆子张大嘴诚惶诚恐的样子,缓了下语气,才耐心解释,“还记得之前府上宴请过的那位木小姐吗?” 刘妈妈怔了一下,显然是想起来了,却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卢老夫人幽幽叹气,“原本我都想通让她做我卢家宗妇,可没想,她野心很大,她看中的是皇后…” “什么?老夫人?您说要做皇后的是她,可她凭什么?” 卢老夫人吓了一跳,披上衣服,左右张顾一眼,见没有人,才放下心来,又严厉警告刘妈妈,“小心祸从口出,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 “是,奴婢,奴婢失言。” 卢老夫人的紧张,感染了刘妈妈,她抬手对着自己的嘴虚拍了几下,可心里还是火急火燎,总觉得听到的不真切。 老夫人之前的确是不同意那位木小姐嫁给公子,毕竟公子年少有为相貌堂堂,又被今上看重,可谓前途无量,满京城女眷,还不是随便挑,哪里就轮得着一个嫁过人还喜欢抛头露面的嫁。 何况,上次宴会,虽然是有让木小姐知难而退之意,可她全程都很高傲,一看就不是能做小伏低侍奉婆母的人,这点,她就瞧不上。 思及此,刘妈妈之前也是跟卢老夫人站一起的。 只是因为公子名声坏了,原本看好公子的人家都打退堂鼓,公子也是一门心思扑在朝政上,一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样子,老夫人急了,才退而求其次。 可怎么她就要做皇后了? 她想问一句,她何德何能? 可老夫人的严厉,让她知道这件事不仅不是假的,还已经板上钉钉,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难怪老夫人因为她张嘴说了几句就这么紧张。 一国皇后哪里是她能随意置评的。 而卢老夫人却想起另外一件事。 她不禁顺着刘妈妈的话,多想了一下。 要是自己的倩儿能进宫,哪怕做不成皇后…该多好啊。 这么一想,她又想起回来在马车里,虽然她一直心事重重,可也发现倩儿情绪不对劲,心禁不住一沉。 莫非倩儿? 这个念头刚浮起来,就被她摁了下去。 想什么呢? 倩儿今天还是第一次见新帝,而且她的女儿她最清楚,倩儿是个死心眼的。 之前一门心思都是为刘家那个守节,现在心灰意冷,大概只想留在她身边。 她也舍不得女儿再去吃苦。 如此想着,她禁不住想,等木婉云入宫,到时候或许可以求她,让倩儿不用仓促嫁人。 接下来,卢老夫人便大致跟刘妈妈交待了皇帝召她们入宫的缘由。 刘妈妈是她的陪嫁,她是信得过的,何况,她产子都是刘妈妈陪着,接下来,要安排的事,也得刘妈妈帮着张罗。 “陛下意思,要让木婉云做名副其实的卢家嫡长女,所以,咱们必须做到滴水不漏,你立即拟出一下名单,把当年跟在我身边的老人在府里的,去庄子上的,或者赎身离开的统计出来,总之,务必密不透风,不能让任何人查出问题来。” “是。” 刘妈妈满口答应着,可心里却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夫人,您就真的要舍弃大小姐?” “不舍得也得舍得,她那性子如今越发自私自利,时至今日,还没打消让枫儿娶那个石女,她哪里半点惦记娘家,而且,眼下由不得咱们,我已经尽量给她安排了一个功臣之后的身份,如此,也算是全了母女之情,从此,她就不是卢家女了,她做了什么,我也不去管了,就算哪天惹下滔天大祸,也别想连累卢家。” 说着,卢老夫人闭上眼,似乎是想让自己不动摇,等再次睁开眼,目光已经再无波动。 刘妈妈心里喟叹,到底是大小姐自己把情分磨没了。 老夫人最疼爱大小姐,除了是连生几个儿子后才得的长女,还是因为老夫人生她的时候,跟着老爷打仗,遇上了土匪,突然发动,九死一生,差点一尸两命,大小姐刚生下来那会格外的瘦弱。 所以老夫人格外怜惜,娇惯,却没想到也把她的性子彻底的宠坏了。 唉。 “好了,一颗老鼠屎而已,丢了就丢了,接下来,还得举办认亲宴,对了,卢芳不是一直想来,给她也下帖子,把该说清楚的说清楚。” 卢老夫人想起谢君墨曾经把卢芳当成是卢家的老鼠屎,虽然她这个当娘的不认同,可是也还是拿来借用。 第263章 卢芳不是亲生 刘妈妈怔了一下,卢老夫人儿女众多,除了几个过世的少爷,最疼爱的就是大小姐,可如今竟然把大小姐比作老鼠屎,看样子是真的决定舍弃了。 也不能怪老夫人心狠,大小姐如今也着实不像样子。 说是根搅屎棍都不为过。 她这个做老奴的都想插上一句,大小姐也不知道咋想的,把石女塞入卢家,这不是存心让卢家绝后,就算如今的少爷不是夫人亲生的,可好歹还是她同父异母的庶出兄弟。 大小姐啊,就是觉得卢家跟本家交恶,只要大公子没了后人,卢家不能从本家过继,就只能过继她生的,可真是自私自利。 再说,她的那几个孩子,还不是被她给娇纵的不像样子,简直跟她一个样子,哪个看着也不是能成器的,这不是要毁了卢家。 她这边想着,卢老夫人还在跟她交待宴会的细节。 她却突然想起什么,又问,“夫人,您是打算到宴会上再宣布木小姐的身份,那到时候只怕大…我是说养小姐,她只怕会不接受?” 闻言,卢老夫人脸色倏地沉下去,已经穿好里衣披上中衣任由刘妈妈扶着往外走,直接,狠狠一甩袖子,斥道,“由不得她,她要是闹,那真是最后一点情分也磨没了,直接丢出去了事。” 顿了一下,卢老夫人冷着脸看向刘妈妈,“我知道她是你一手带大的,你素来也是更偏爱她,可是卢家和她一个,孰轻孰重,你也想清楚了。” 刘妈妈心里咯噔一下,随即赶紧点头,称,“知道了。” 闻言,卢老夫人不再多说,转而继续抬脚,出了浴屋。 等回到寝屋,又任由刘妈妈和其他几个丫头一起帮她把自己在浴屋擦的半干的头发擦干,为了加快烘干,刘妈妈又吩咐几个丫头搬了几个炭炉进来。 卢老夫人斜靠在榻上,任由白了一半的头发披散到榻外,被丫头和刘妈妈等人,一人攥着一小绺儿缓缓擦干。 等头发干了,刘妈妈又吩咐把炭炉撤下去,由她亲自服侍卢老夫人走到床上,又搬来绣凳,亲自给卢老夫人按压头部穴位。 卢老夫人这几年年纪大了,心思格外重,得了难以入睡的毛病,每晚都要由她给她按压头部穴位,再喝上一碗安神汤才能入睡。 主仆二人也会经常说一些体己话。 最近这段时间,说的最多的就是少爷的婚事。 从满怀希望要从京城各家大家闺秀里精挑细选出各方面都满意的,到如今没人上门,夫人心情也是起伏不定。 丫头端来煮好的安神汤,刘妈妈亲自扶起老夫人,一勺一勺喂她喝下。 最后,刘妈妈又帮老夫人擦了擦嘴角。 正要扶着老夫人躺下,准备放下帷帐出去,却被老夫人突然攥住手臂,回头,就听到老夫人沉声吩咐,“说起来,陛下虽然跟咱们交待了,可咱们还是要跟她通个气,她多半也是同意了,可是咱们之前闹的不是太好,这样,明日,我就带着倩儿去一趟,既然要结亲,那有些话还是要说开了,本就是互惠回利,想来,她之前心里就算是有芥蒂疙瘩,也不会阻碍事态发展。” 卢老夫人说完,好像已经耗尽了自己的力气,也或许是安神汤的作用,她说完,就躺下去,缓缓闭上眼,不多时,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刘妈妈见状,贴心的为她掖了掖被角,看着梦中都紧皱眉头的人,忍不住喟叹一声,才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搬开绣凳,合上门,又交待屋外外间守夜的丫头婆子随时注意老夫人,才离开。 月色皎皎,平日里,她服侍完老夫人睡下,也会略显的疲惫,回到自己的住处,也会好好的擦拭身上一番,让小丫头给她按按,才能入睡,可今天,她满腹心事,抬手挥退了很有眼力劲要过来服侍她的丫头。 又等了一会儿,合衣在床上躺着,随之才在外面小丫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后,蹑手蹑脚的翻箱倒柜,找出上坟用的纸钱和香烛。 从小门,绕到后花园,又观察四周无人,随即才蹑手蹑脚拿出纸钱,用火折子点燃,又点上香烛,然后磕了几个头,才念念有词念叨起来。 守后门的小厮,睡的迷迷糊糊,有些尿急,刚推开门房的门,看到黑黢黢的地方无端亮起鬼火,就吓了一跳,一头栽倒在假山的石头上,磕的头破血流,又昏迷了一夜。 刘妈妈却对小厮因自己被吓一事全然不知。 她只是心里难安,想起多年前做错的事情,她这一辈子都愧对待她情意深厚的老夫人,尤其最近,卢芳闹的太凶,数次把老夫人气到吐血,她更是愁的食不下睡不好,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平日里服侍她的丫头都察觉了,还想帮她请大夫,却被她给拒绝了。 她心里始终难安,只有白日里更加尽心尽力的侍奉老夫人。 如今,事情也算是有了个圆满的解决,卢芳以后就是卢家养女,她要是有良心,就谨小慎微,老夫人和少爷还是会为她做主,如果不然,那就别怪卢家心狠了。 毕竟,她原本也不是卢家的亲生女儿。 若非当年老夫人受了惊吓,早产加难产,孩子生下来就没气儿,她也不会怕思女心切的老夫人受不了,让人随便寻了个刚出生的女婴给老夫人。 那时候,老夫人一连生下几个少爷,肚子再也没有动静,这个女儿,还在肚子里,就被诊断是女儿,老夫人心里多盼着,她们这些伺候的人是最清楚的,她实在是担心老夫人醒来知道孩子出事,受不了打击,才会被猪油蒙了心。 后来,老夫人守着软糯的女儿,还亲自给她母乳,这待遇,以前的少爷们都没有,看着老夫人精气神一天比一天好,她忐忑不安的心,才算是松懈了一些。 她也时常劝老夫人别太宠大小姐,可老夫人不听,非说求了多年才得到的女儿,怎么亲都不够,怎么惯都不够。 而自从有了卢芳,老夫人本来已经干涸的身体,犹如枯木逢春,竟然又接连有孕,生下了几个小姐,而这,也被老夫人和卢家人归为是卢芳带来的福气。 全家人一起把卢芳娇纵的无法无天。 她又怕说多露馅,甚至好多年暗暗担忧卢芳不似其他几个小姐肖似卢老夫人会被发现端倪,好在卢老夫人从没多心。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原以为这件事会跟着她一起进棺材,可没想到… 唉。 刘妈妈低叹一声,擦了擦眼角残余的泪水,等最后一点火星子燃烬,又把香灰收好,随之才提着篮子回到住处。 而与此同时,槐园。 木婉云和红玉回到槐园后,红玉便迫不及待让人关紧门窗,留下几个能听事的心腹,便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好吧,偶有夸张。 譬如,寺庙里,新帝搂着她家小姐… “咳,咳…“ 她说的绘声绘色,却被木婉云干咳打断。 红玉自知又夸张,赶紧插科打诨,“不说了,想听,等没人的时候,还有,都管住自己的嘴,注意点轻重分寸。” 红玉如今不仅管着府里的丫头,也替木婉云管外面的事,几个身份来回转换,前一秒还是跟小丫头没大没小嬉闹的样子,后一秒就威严十足,几个小丫头也福至心灵,很快便恭敬应下。 都是经过重重筛选才能留在槐园伺候的,自然是十分懂规矩,知分寸的。 主子和管事纵着她们,她们便跟着胡闹,主子和管事说正事需要严肃,她们也会察言观色,收敛心思,耐心伺候,静心聆听。 于是,几个心腹丫头很快便也收起打闹的心,规规矩矩站在一侧。 总之,槐园的核心人物,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 好吧,除了等了阿娘一天,已经熬不住睡着的辉儿。 说起辉儿,一直不发一言的绿俏本来满腹担忧,可当听木婉云亲口所说,新帝的计划后,她才稍稍缓解,却也觉得事情如此处理,虽说是好,可也难保有隐忧。 她的担忧被木婉云看在眼里,等用了晚膳,人散的差不多了,便把绿俏单独留下,询问,“你是不是觉得陛下对外说辉儿是我和他…” 其实这一路从相国寺到槐园,她也在思索。 虽然是谢君墨主动提的,可也难保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事后冷静下来,若是后悔,只怕也是问题。 而且,她的辉儿,也不需要什么皇嗣身份加持。 她也只希望辉儿一生安乐富足。 而且这件事处理不好,说的好听,是他跟新帝情投意合,说的难听,就是她不守妇道,甚至新帝也会被冠上脏污之名,即便明面儿上没人敢说,可人家怎么腹诽,谁也不知道。 她可不想她清清白白,会被诟病。 更不允许她的辉儿,甚至谢君墨都被一起指摘。 所以,经过她深思熟虑,还是觉得辉儿还是继续用她养子的身份,跟她一起进宫,或许,可以给他加一个功臣遗孤的身份,如此,也算是合情合理。 听小姐已经有了决断,绿俏紧绷的心才松弛下来。 又想到什么,正要开口,就听木婉云道,“我想过了,你留在外面,帮我照料槐园和生意上的事,红玉跟我入宫…“ “小姐?“ 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绿俏,听小姐亲口说不要自己进宫,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过,她知道自己性子没有红玉讨喜,可… “好了,本来不想拘着你们,红玉一路又哭又闹,你不一样,你比她要更成熟稳重,绿俏,外面的事情才是我的根,我不放心交给别人,你是我唯一可全身心信任的人,也是我能依赖的自己人,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这一刻,绿俏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子被信任被依赖的感觉。 嗯,就是整颗心火辣辣的。 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虽然还是十分舍不自家小姐,可当小姐保证,会认她做义妹,还让她隔三差五入宫汇报,她略微思索后,便欣然同意了。 就是不知红玉知道后,会不会懊恼吃味。 那丫头一门心思跟自己挣抢,多半是不会甘心的吧? 第264章 尘封的感情 木婉云当即让绿俏帮她铺纸研墨,修书一封,信里,把她对辉儿身份的决定告知谢君墨。 实在是担心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会突然来道旨意,直接皇榜张贴,把辉儿的事公之于众,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她还是得尽快,有备无患,免得后患无穷。 只是信写好,吹干墨迹,折叠好,放进信封里,该怎么送出去,却成了难事! 她才猛地想起,平日里,都是卢枫充当她的信差,或者,谢君墨直接派人来寻她,如今,才明白人脉的重要性。 也让她突然意识到,若是日后入宫,她想保持不变,看来,得必须打通宫外宫内的通道。 不过不急。 等她来日入主中宫,凤印在手,掌后宫诸事,想开辟通道,应当不难。 这件事,她已经在心里暗暗决定,交给红玉。 看样子,红玉跟她一起进宫,还是很有必要的。 可眼下,她盯着桌子上已经用红蜡封口的书信,犹豫着该怎么送出去。 不知义兄留下的暗卫,能不能悄无声息潜入皇宫? 可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即便她和谢君墨未来是夫妻,可夫妻离心的事也不少,何况,她和谢君墨还谈不上交心,即便是日后可能会交心,她也不会把自己的底牌交出去。 何况,暗卫是义兄留给她的,由来涉及隐秘,虽然朝廷和江湖门派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没有哪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容许太大的势力存在。 她不会给义兄惹麻烦。 也不会让自己无退路。 而她也忍不住去想,等她入宫之后,这些暗卫的去留问题。 这些暗卫无疑都是顶顶好的,这一年多,多亏了他们,她才能安然无恙。 送走,是舍不得的。 或许,可以加派人手,宫外留一些给绿俏,宫内,也得留一支。 只是宫里侍卫不少,巡逻侍卫,御前侍卫,每一道宫门都有侍卫,更别说,皇家也有自己的暗卫。 要如何悄无声息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最好的办法,便是把他们悄无声息安插在不起眼的地方。 化整为零。 嗯。 还是得等到入宫之后。 毕竟,她如今对宫里的形势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她如今只恨自己上一世做鬼的时候,怎么就没去皇宫飘飘逛逛? 绿俏见她手捏着信,久不出声,等了又等,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小姐,这信是?” 虽然她一直侍奉在侧,可没有小姐允许,她绝不会多看书信上一个字。 木婉云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疲惫了,也没瞒她,简单交待,“给谢君墨的,跟他说说辉儿的事情,只是,一时,不知该怎么送给他…” 绿俏立下心领神会,忍不住开始思索起来,“是啊,陛下,也没有留个人儿,万一,您这边有事,可如何通知他…“ 木婉云想起从相国寺出来,听到的那大夫说有人太激动摔倒的画面,觉得,谢君墨大概还真没想到。 可她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之前谢君墨跟她隐约透露,要给她安排新身份,如果她猜的没错,多半是跟卢家有关。 而卢家之前多次派人送请帖相邀,都被她找借口推辞了。 若是猜的不错,卢家明日,最晚后日,会下请帖。 是该主动去一趟? 还是等他们来? 一时间,木婉云有些难以抉择。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又涌入嘈杂。 接着,有负责在外间伺候的丫头边叩门边压低声音道,“小姐,是门房送来的,说是卢家送的帖子,明日一早,府里老夫人和二小姐过府来看您和小少爷。” 闻言,木婉云刚才还紧皱的眉头,倏地松散开,连忙给绿俏递了个眼色,绿俏便去打开门接过请帖,递到了木婉云手里。 木婉云只随手放在案几上,随之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吩咐绿俏去休息,她自己也要早些睡下了。 绿俏却不肯,非亲自服侍她,说是服侍一次,少一次。 木婉云无奈,只能依了她。 而与此同时,卢家。 卢倩辗转反侧,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索性掀开被子,披上外衣,小心翼翼在黑暗里摸索下床,正要找到油灯准备点燃,却不经意撞在桌角,立时疼的倒抽凉气,抱着脚瑟缩在地上。 跟她一门之隔,丫头柳儿在外间,迷迷糊糊,听到屋内的动静,缓缓睁开迷蒙睡眼,又竖起耳朵倾听了一会儿,才彻底掀开被子起身,推开门,就看到屋子里,原本该在床上躺着安睡的小姐,此时衣着单薄赤脚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脚,额头还有冷汗沁出。 她举着油灯凑近,才看到小姐脚上已经有血迹洇出,连忙惊呼一声,“小姐,这是怎么弄的,您有什么事,喊奴婢一声就是…” 柳儿是自幼服侍卢倩的,跟她情分最好,又跟着卢倩去刘家待了几年,最是心疼自家小姐。 在刘家的时候,主仆二人相依为命,情分又跟一般的主仆不同,她以前在刘家看刘家人行事做派,就觉得刘家人未必跟表面儿上一般好,她跟小姐说,小姐还不信,可她不能看着小姐被骗,便拿话时常敲打小姐,别太一根筋,久了,也就成了习惯,此时也没察觉自己话哪里不妥。 可还是在察觉小姐情绪不对时,急忙缓和语气,扶着小姐站起来,走到床榻,把油灯放好,又亲自脱下小姐的袜子查看。 看到只是脚趾甲劈了一块下来,应当是小姐不注意,撞在桌角,血也是那里流出来的。 安抚小姐几句,便去寻找趁手的剪刀和金疮药,纱布。 等她处理好,已经不瞌睡了。 想起小姐不可能无缘无故起夜,连忙询问,“小姐,您是入厕还是口渴了?亦或者,又梦魇了?” 小姐从刘家回来后,就经常梦魇,有时候半夜惊醒,身上黏糊糊的都是冷汗,只是,最近已经好了很多,而且小姐梦魇的时候,会大喊大叫,可今夜,她并没有听到。 卢倩经过撞到脚,又包扎,还被从小服侍的小丫头训了一顿,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要说府里,她可以跟谁肆无忌惮说心里话,那个人不是母亲,而是柳儿。 母亲待她虽好,可母亲心里装了太多的人,她不是男丁,不能帮卢家承袭爵位,光耀门楣,又不是长女,她之下,还有几个姐妹,她性格又木讷,不会说讨喜的话,所以,纵然母亲疼爱她,可是她也不能对母亲毫不顾忌保留。 只有柳儿,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又陪她在刘家苦苦熬着的柳儿。 想起什么来,她抬头,对着柳儿指了指一旁架子上的紫檀木盒子,“柳儿,帮我把那盒子取下来。” 柳儿不知她做什么,可还是依言,架子有些高,柳儿身量低,踮着脚都有些吃力,还得搬了个绣凳,踩着,才勉强能够到。 等她双手捧着递到卢倩面前,就见卢倩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柔情。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四处还乌漆墨黑,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照亮方寸之地,可柳儿自信,自己绝不会看错。 她都已经多久没看到二小姐这副神态了。 像极了跟刘家那位相看时候的样子,娇羞又带着春天的气息。 她的二小姐才不过二十,一些嫁人晚的,这个年纪,还没出嫁,可二小姐却已经在刘家熬的没了精气神,像是一株鲜活的水仙花,被生生熬干了。 还能看到二小姐这般希冀又灵动的眼神,她真是死也情愿了。 可又忍不住好奇,是谁,或者什么,让二小姐突然又枯木逢春,活过来了? 视线跟着落在被二小姐牢牢抱在怀里的紫檀木匣子上,她的视线缓缓眯起来,一段尘封的记忆复苏。 是了,一年多以前,老夫人病重,二小姐回来侍疾,当时,老夫人担心少爷,二小姐便去给少爷送糁汤,有一次,又去给少爷送糁汤,二小姐回来后,就失神了好几天,有一天,还突然兴致大发,作了一幅画。 画的是一年轻男子,丰神俊朗,容貌秀丽,她后来询问二小姐画的是谁,却被二小姐狠狠瞪了一眼,随之便把这幅画给锁起来了。 思绪飘飞间,柳儿赫然看到卢倩已经小心翼翼打开盒子,取出那幅被好好珍藏的画,眼底的眷恋,长长的停留在画中人上。 饶是柳儿都能感受到自家小姐,对画中人不一般的情义。 第265章 卢倩的隐私 想到自家小姐年纪轻轻,所受苦楚却是旁人一生都难遇到的,再看小姐一脸痴迷的盯着画中男子的样子。 柳儿心里不忍,上前劝道,“小姐,你得为自己以后好好想想了,你要是真倾心这位公子,咱们可以托人打听一下这位公子是否已经娶亲?“ 柳儿虽然从没听小姐提过这位公子的信息,可她猜测这位公子十有八九是少爷的朋友。 毕竟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刘家的时候,更是被严厉禁止出门,可以说,在刘家的几年,她除了侍奉刘家公婆,就是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平日采买都有人代劳。 只偶尔老夫人病重,递信儿去刘家,小姐才能被允许出门。 这副画也是那次回卢家后去给少爷送糁汤后,回来画的。 她一直有询问小姐画上公子的身份,小姐总是三缄其口,可她却也知道公子经常会招待一些朋友,想着多半是公子的哪位朋友,或者是下属。 公子如今官运亨通,又得圣眷,若是他出面作保,小姐达成所愿,还不是抬抬手的事。 所以,柳儿觉得问题的关键还是小姐自己要下定决心。 没等到小姐回应,柳儿心里低叹一声,思索再三,又开口劝说,“我的小姐,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凡是适龄女子,都是要成亲的,谁也不能说什么,我还听说,其他世家,守寡的都被嫁出去了,老夫人也是为你的婚事操心,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老夫人想想。” “如今公子婚事悬在这里,你的婚事要是能解决了,也是了了老夫人的一桩心事,小姐素来孝顺,怎么,这个时候倒是糊涂起来了?!” 不知是柳儿的话,卢倩听进去了,还是卢倩自己想通了,她抱着书画的手,缓缓松开,眼睛从画上挪开分毫,怔愣抬起头,看向柳儿,许久,才轻启朱唇,“你说,我可以吗?我?!” 语气里似乎带着不确信,还有对未来的不确定。 可这在柳儿看来,已经是难得的进步了。 柳儿急忙抓住卢倩的手,趁热打铁,“小姐,你听我说,你如今和离在家,少爷还没娶亲,老夫人也健在,那什么都好说,可是少爷早晚会娶亲,老夫人也不会永远都在,等到那个时候,你一个和离姑子,在娘家如何自处?” “还有,你之前成亲,老夫人是为你备了嫁妆的,可你也知道如今已经不剩下多少了,你后半生难道要看人脸色仰人鼻息过日子,如今政令在,你嫁人,谁也说不得什么,可等政令风过去了,到时候,你年纪也大了,再说亲,且不说你能不能开得了口,又能有什么好人家?何况,如今,少爷正官运昌隆,若是他做主,小姐想嫁给画上这位公子…” 说到这儿,柳儿顿了一下,扫了一眼,昏黄灯光下,卢倩微微泛起红晕的双颊,心里一喜,语气也不自觉带了一丝喜悦。 “小姐,你虽然成亲过,可至今还是黄花闺女,难道你就不想尝尝跟男人在一起的味道,奴婢可看画上这位公子十分俊俏,小姐不抓紧,可就被人抢了去了…” “是啊,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才让我在这个时候又见到他,不然,上天为何不能让我早一点,让我晚一点,偏偏要让我这个时候又见到他,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暗示,你说,柳儿,是不是?!” “是,当然是,小姐,你刚才是说,你又见到画上这位公子了?” 柳儿从卢倩画里品出一些什么来,心里忍不住想,小姐今日跟老夫人进宫了,莫非,陛下真的是要给小姐指婚,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小姐,你何不把自己心仪这位公子告诉老夫人,老夫人帮你去跟陛下分说,陛下肯定会为你跟画上这位公子指婚的?” 柳儿越说越激动,画上这位公子,是小姐心仪的男子,以前,小姐迈不过去那道坎儿,还要为刘家那位守节,如今,是他们对不起小姐,骗了小姐,而且如今简直天时地利人和,小姐若是能得偿所愿,那前几年的苦也不算白挨。 小姐若是有个好归宿,那她也不用无依无靠了。 想着,柳儿忍不住也悄悄看了一眼画上男子,小姐丹青还不错,她看着也甚是喜人,之前,她就是夫人为小姐安排的用来婚后固宠的通房,可之前,她却不得不跟着小姐一起去刘家,活的半点也没指望,若是小姐真的跟画上这位男子成亲,那她以后也有指望了。 柳儿越想越高兴,恨不得,立刻拉着自家小姐去找老夫人分说才好。 卢倩本来就动摇的心,被自己心腹丫头柳儿这么一劝,更是禁不住心神摇曳起来,只是,一想起,那个被她小心翼翼藏在心里的人,可不是普通人,他是皇帝,而且,他似乎很钟情于木婉云。 他还要娶木婉云为后?! 想着,卢倩原本还激动的心情,猛地沉了下去。 她一直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位公子,她从不敢去问阿弟他的身份,可,他就突然这么出现在她面前,可他却要娶别人。 想着,卢倩眼眶灼热起来,鼻腔酸涩,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拼命肆虐,啪嗒啪嗒,泪水滑落,打湿了怀里的画作。 柳儿见状,急忙慌乱的去给小姐擦拭,“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都弄湿了?“ 柳儿的话,让卢倩如梦初醒,她慌忙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打开画卷查看,看到画上公子还完好,她才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再抱着,赶紧折好,放回紫檀木盒子里,交给柳儿放好,一个人却用手托腮,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儿奉命去放好,心里却有些不安,她是小姐的贴身丫头,是要一直跟着小姐的,眼看小姐要开窍了,她也算是看到一点光亮了,小姐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了,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可她不敢说的太过,只能小心翼翼凑过去,一边替小姐擦拭泪水,一边安慰道,“赵姐,你还有什么顾虑,跟柳儿说说,柳儿虽然是个奴婢,可好歹也能帮着您一起出出主意。” “柳儿,我,他,他有喜欢的,他要娶别人了,他还要立那个人为后…” 卢倩一腔心事,无处分说,看着满心满眼关怀自己的柳儿,也难得袒露心扉。 柳儿却吓了一跳,小脸几经变化,最后发白,颤抖着嘴唇,半晌,才出声小心问道,“小姐,你说,立后,他,画上那位公子,他…“ “他是陛下,是陛下,我今天见到他了,你不知道,我就离他那么近,他…” 卢倩想起自己今天看到谢君墨时候的场景,她当时既惊喜,又担忧,却只能小心翼翼藏好自己的心思,低着头,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多激动,多高兴,多紧张,她的手心都被她掐红掐肿了。 可她却感觉不到疼,因为那是她兴奋的,高兴的。 可是,他却说要娶别人。 还是那个曾经救过她,还差一点做她弟妹的人。 她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早一点… 不对,看那样子,阿弟早就知道,木婉云应该也早就勾搭上陛下了。 卢倩情绪又激动起来,用手抠着桌角,手指甲掰断了,都不觉得疼。 柳儿吓坏了,她还从没见过小姐这般过。 一边安抚小姐情绪,一边忐忑不安的去寻药箱,拿过小姐的手,帮她处理。 心里忍不住琢磨起来,她怎么都没想到小姐一直小心藏着的那个人,竟然会是当今陛下。 当今陛下啊?! 柳儿一边想着画上的公子,一边想着小姐,他们家小姐除了嫁过人,哪里不能入宫,做皇帝的女人了? 等等,小姐刚才说陛下要立后? 是哪家的千金? 小心翼翼帮小姐把手指包扎好,她试探询问,“小姐,陛下选中哪家闺秀做皇后?“ 闻言,情绪刚平复下来的卢倩抬头,无奈的扯了一丝苦笑,看着还满怀期待等着的柳儿,轻吐出一个名字,“木婉云。“ “谁?“ 柳儿似乎是没听清,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震惊同样不亚于卢倩,只是她毕竟顾及自己的身份,又是大晚上,所以,即便是震惊,也压低声音,“就是,跟少爷…我是说木小姐,可她不是也和离?而且,她家世还不如小姐?!“ “是啊,她家世还不如我,我,我虽然嫁过人,可好歹是被蒙骗,她可是自己主动和离,柳儿,你说,她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卢倩的话,让柳儿震惊。 她,她说不出来。 她虽然一直劝自己小姐觅得如意郎君出嫁,可没敢想小姐能进宫。 后来知道画上公子是陛下,觉得以小姐才貌家世,进宫,也不是不可能。 可小姐似乎,想要的比她想的还要大。 而且,她虽然孤陋寡闻,却也知道那位木小姐是个能干的。 只是这些话,她也知道不能当着小姐的面儿说。 所以,思索再三,她也只能劝道,“小姐,其实要我说…” “柳儿,你还不知道呢吧,陛下要她以卢家嫡长女身份入宫,很快,她就是我的长姐了,你说,我跟她的缘分,巧不巧,没想到,她当不成我弟妹,要当我长姐了,我们卢家就要出一位皇后了…” 卢倩的话,再次让柳儿惊的说不出话来,看着越笑越癫狂的卢倩,柳儿心里有些错愕。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小姐在刘家憋久了,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会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出来。 她看着又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小姐,眼底难掩担忧。 小姐的秘密,她一直小心藏着,就连老夫人以及其他服侍小姐的人都不知道。 可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候,让人知道端倪。 想着,柳儿连忙温声劝道,“小姐,其实这是好事啊,长姐进宫,您也可以作为陪嫁一起,您想想清楚,其实帝王之爱,从来都是虚无缥缈的,木小姐,她诚然是有可贵之处,可小姐您擅长烹饪,做的一手好菜,假以时日,陛下也一定能看到您的好的。” 柳儿的话如同涓涓细流,让卢倩躁动不安挣脱不开的心,一点点舒缓下来。 是啊,帝王本来就要三宫六院。 别说帝王,就算是以前的刘公子,她也从没想过他会只有她一个。 女子要柔顺。 那木婉云最是善妒了。 沈阔不就是因为有外室,她才执意和离。 陛下喜欢她,立她为后… 不,陛下也未必就是喜欢她。 陛下说她于他登基有功,还又进献火药和冶铁技术,所以,肯定是木婉云她携功坚持要求陛下立她为后的。 如此想着,卢倩躁动的心,逐渐安稳下来,柳儿见状,心弦缓缓松开,长舒一口气,又说了些旁的。 卢倩反而紧紧抓住她的手,“柳儿,那你说,陛下,会喜欢我吗?” “当然会喜欢了,小姐姿容秀美,又温婉柔顺,而且小姐做的一手好菜,俗话说,抓得住男人的胃,就会抓住男人的心,小姐,你只要大胆一些,其实就算是不做皇后,只要能留在陛下身边,跟木小姐处好关系,再加上公子在前朝给力,您肯定能在宫里站稳脚跟。” “对,你说的对,我,我也不是一定要争皇后之位,我只要能在他身边,能每天看到他,他每天能吃到我做的菜,我就心满意足。” 卢倩觉得自己彻底想通了。 反而喜极而泣。 后半夜都没怎么睡,一直在跟丫头柳儿诉说自己对未来的美好向往。 其实,只要能留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她真的不争不抢。 思及此,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第266章 拜帖 翌日。 天刚大亮,卢家门房就收到了槐园的回帖,说是木小姐接了帖子,随时恭候老夫人和卢二小姐。 卢老夫人昨个儿睡的有些晚,起的有些迟,等在刘妈妈的服侍下,穿戴洗漱好去前厅的时候,卢倩已经带着服侍的丫头嬷嬷们开始布菜。 嬷嬷们主动跟老夫人道,“老夫人,您看二小姐多孝顺,天还没亮,就起来去厨房给您做最爱吃的蒸虾饺了。” 卢老夫人闻言,错愕一瞬,随之走过去抓住卢倩的手,无奈道,“跟你说多少次了,我不是刘家…罢了,记住了,你是我卢家二小姐,不是什么厨娘,女儿家的手金贵着呢,以后不许再抢厨娘的活了。“ “母亲,无碍,我心里高兴,想为母亲尽尽孝心,难道,母亲不肯赏脸?” 说着,卢倩主动夹了一个虾饺到卢老夫人的嘴里,撒娇让她尝尝。 卢老夫人哪里肯拂逆爱女的心意,微微张开嘴,含住,轻轻咀嚼一口,随即喜笑颜开,“还得是我倩儿,都可以抢了厨娘的活了?” “母亲喜欢就好,母亲快坐下,尝尝我给您做的这燕窝羹。” 卢倩似乎很高兴,主动抢着伺候老夫人。 老夫人虽然欢喜儿女孝顺,可也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尤其还看到卢倩手指被白纱布包住,接着把碗筷一撂下,蹙着眉道,“这是怎么弄的?” “母亲,无碍的。” 卢倩见状,赶紧抽回手,可还是被卢老夫人抓住了。 卢倩赶紧给柳儿使眼色,可却逃不过卢老夫人的眼睛,卢老夫人急忙嗔道,“柳儿,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小姐是不是在厨房弄伤的?” 卢倩赶紧冲柳儿眨眼,示意她别说。 卢老夫人却拉下脸,一个劲让柳儿实话实说。 柳儿左右为难,最后还是低着头跪在地上,“小姐,在这里,老夫人为大,柳儿,还是该听老夫人的。” 随之,又对着老夫人方向重重磕了个头,“老夫人,我们小姐是听说您昨天晚上没怎么吃,怕厨房做的不合您胃口才…” 不等柳儿说完,老夫人已经忍不住拉着卢倩的手抹眼泪,又对着众人道,“我所有儿女里,就倩儿最是孝顺体贴。” 卢倩佯装狠狠剜了柳儿一眼,随之又反过来宽慰老夫人,说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说她身无长物,只愿侍奉老夫人,比不得其他的姐妹,能嫁人为娘家提供助力。 卢老夫人却忍不住湿了眼眶,“倩儿,你说这话,就是往我心里扎刀子,当年…” “母亲,不说了,都过去了,是女儿不好,勾起母亲伤心事,母亲,您心疼女儿,就多吃几个虾饺,多喝口燕窝羹。” 卢老夫人眼含热泪,把女儿做的虾饺和燕窝羹吃完,才想起,今天还有事情要做。 她昨天已经安排了刘妈妈要做的事情,随即招呼卢倩,让她跟自己一起去趟槐园。 听说去槐园,卢倩下意识和丫头柳儿对了个眼色,随即便欣然答应,只是道,“女儿去换一件衣裳?” “好,你去吧,我也重新洗漱。” 卢老夫人一大早被惹得落了泪,脸上的妆容都花了。 于是又招呼妆娘重新为她梳头画面。 她虽然上了年纪,对妆容没什么要求,可是出门在外,世家大妇,都是要求一个体面的。 等卢倩重新换好衣裳出来,卢老夫人眼前一亮,忍不住仔细打量了几眼,随即暗暗点头,道,“倩儿,你就应该做这种鲜亮的打扮。” “母亲女儿不太习惯呢。” 卢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柳儿忙道,“什么不习惯,如今,很多和离归家的,都可以重新梳作未出阁时的发髻和妆扮,我们小姐也不过才二十出头,正当年轻呢,夫人,您说是不是?“ “是,柳儿说的对,倩儿,你还年轻,可莫要整天打扮的老气横秋的。” 卢老夫人也不是傻子,女儿和丫头一唱一和,她起初还未察觉,可是渐渐的,也明白了过来。 唉,女儿想再嫁,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之前她再三询问,卢倩都拒绝了,说没有那个心思,只想一直守着她。 怎么,突然之间就改主意了? 卢老夫人心里纳闷,可也没多想。 门房说已经备好马车,她便跟卢倩一起上了马车。 到了槐园没多久,木婉云身边的绿俏就亲自出来迎接。 卢老夫人知道绿俏是木婉云身边得力的人,笑着颔首,在绿俏的引导下,到了前厅。 木婉云正抱着辉儿用早膳,听到卢家老夫人和卢倩来的消息,还是有些惊愕的,毕竟如今时间还早,她本想亲自去相迎,可绿俏已经抢先去了,她见状,也没多说什么。 等到绿俏带人进来,她才急忙放下辉儿交给红玉,起身相迎,“卢老夫人,卢二小姐,可用过早膳?” “已经用过了,是老身来早了,叨扰了。” 卢老夫人并没有什么不高兴,昨天她就已经想通了,既然想通了,就不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木婉云笑了笑,吩咐人把早膳撤下,随之,便起身重新引着卢老夫人跟卢倩落座,目光落在卢倩不同于以往的穿着上时,眼前微微一亮,笑着道。 “卢二小姐今日这身装扮很衬二小姐,二小姐还年轻,就该穿的鲜亮才是。” “多谢木姐姐,卢倩其实也是见木姐姐跟卢倩同病相怜,木姐姐却想的开,卢倩以木姐姐为榜样,也该跟木姐姐学习才是。” 卢倩的话,看似无恙,可只要稍加琢磨,都能品出其中的怪异,不管是木婉云还是绿俏红玉,都脸色微变。 可谁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目光不禁还是在卢倩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而卢倩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而还在察觉大家看过来的目光的时候,特地把落在耳边的碎发往上拢了拢,又俯下头微微一笑。 木婉云跟绿俏和红玉不由自主的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再开口。 这时,已经有侍女端着沏好的茶,来奉茶。 木婉云见状,才笑着抬手,招呼卢老夫人和卢倩喝茶。 卢老夫人品了一口,夸赞了几句,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就听卢倩接过话去。 “木姐姐是商贾,听说还跟那位冠绝天下的大富商宁苏是结拜兄妹,难怪,能喝上这样好的茶。” “倩儿?!” 这时,就算是满腹心事的卢老夫人,都察觉出不对来了,忍不住嗤了一声。 卢倩却佯装不知,随即又想到什么,急忙对着木婉云歉疚道,“木姐姐,我笨嘴拙舌,说错话,木姐姐,你可别往心里去。” 第267章 想做皇后 卢倩矫揉造作的模样,自然瞒不过木婉云的眼,只是她虽然不悦,却很好奇卢倩此番的变化。 她又不傻,哪里看不出卢倩从出现在这里开始,就对自己表现的很是敌意。 这股敌意的由来,才是她想知道,感兴趣的东西。 毕竟,她可算是救过卢倩,虽然她并不想反复提及,也不是想让人家记多大的恩情,毕竟,在她看来,只是举手之劳,出于,同为女子,对另外一个同样命运悲催命途多舛的女子的可怜和同情。 即便如今,卢倩吃错药一般,处处找茬,呛她,她也没有后悔。 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到底什么原因,让不久之前还对她殷勤备至的女子,突然对她态度大变,满是敌意。 自己又哪里得罪了她? 可她真的想不出来。 她一边低头沉思,一边摩挲茶杯壁,并不言语。 她这番落在卢老夫人眼里,不由让对方更加在意起来,一边着急打圆场,一边又连忙给卢倩使眼色,故作嗔怪。 “木小姐,唉,我托大,唤你一声婉云了,婉云啊,你别放在心上,倩儿,她不是个擅长交际的,不太会说话,她,她本意不是这个意思,倩儿,你快跟木姐姐解释一下?” 卢倩接收到卢老夫人的示意,也有心要解释一番,可是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却仿佛又变了味,“木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瞧不起商贾,我其实还挺羡慕木姐姐,木姐姐和离后,还能靠自己活的有滋有味,哪儿像我,只能回家叨扰母亲和阿弟,我真的羡慕木姐姐的很。” “对,倩儿就是这个意思,她,她一直都很喜欢你,还经常和我说你多能干…” 卢老夫人还未察觉话里有何不妥之处,还觉得可算是圆回去了,安心的看了一眼急的面色泛红的卢倩,心道,倩儿就是之前在刘家几年太封闭了,场面话说出来,都不够圆滑。 甚至想,得多带她参加一些世家大族举办的宴会,见见世面,她才不会再出这样的纰漏。 可没有听到木婉云笑着搭话,她又有些不满。 暗道,自己一个长辈主动纾尊绛贵来拜见她,她也不主动相迎,就让个丫头迎着,倩儿不过说错了句话,再说,又没说错,她不就是商贾出身。 不然,也不会要搭上他们卢家这样的门楣,才能撑场面入宫?! 又在这里摆什么架子?! 可卢老夫人毕竟是世家大族的主母,八面玲珑,也极其能忍,心里再不满,面儿上不显山不露水,甚至还能在气氛略显逼仄的时候,还主动挤出笑意来,佯装继续喝茶品茗。 木婉云沉思了一会儿,也终于捋到了一点什么,目光不经意扫过今日格外娇艳的卢倩,随即又收回落在略显尴尬的卢老夫人身上的目光,勾唇笑了笑,随即敷衍扯了个话题,便打算把之前的不愉快都忘记。 可才刚起了个头,卢倩就突然插了进来,“木姐姐,你还没说,你要不要原谅我呢?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可如何是好?!” 卢倩说着,还故意捏着帕子,擦拭眼角,好像,真的着急的要哭出来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木婉云做了什么,让她如此。 偏偏卢老夫人还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还侧身安慰她,“倩儿,你太敏感了,你木姐姐宽宏大量,怎么会因为你一句无心之失就在意?!” 卢老夫人话虽这么说的,可也敏锐觉得今日女儿真的有些不对劲。 可是哪里不对劲,一时之间,她真的说不太好。 随之,又笑着,主动跟木婉云打趣,“倩儿这孩子,过去在刘家遭了罪,性子愈发敏感,她在意你,怕你不喜欢她呢。” “卢老夫人说的哪里的话,卢二小姐可是卢家嫡次女,出身贵重,从小受世家大族教导,一言一行皆有章法,哪里是我这个商贾比的了得?再说,我原本就是商贾,她说的也没错,所以,何来原谅之说呢?” 木婉云一边说,一边勾唇浅笑,状若不在意的摇头喝茶。 卢老夫人脸色有些微妙,虽然她知道是自己女儿说错在先,可女儿再三道歉,木婉云也不该揪着不放。 而且,她话里话外,不就是说,他们卢家养出来的世家贵女,还不如她一个商贾。 这让老成持重的卢老夫人,也忍不住有些火气了。 努力抿了一口茶,她还是稳定了心态。 皇命难违,她可不是来结仇的。 “我就知道木姐姐有自知之明。“ 卢倩再次语出惊人。 这次,就连卢老夫人都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若说之前都是女儿无心之失,那现在,她不得不怀疑,女儿是故意的了? 可是她眼风刚扫过去,卢倩却正好侧着头,不知在跟随身丫头柳儿打什么眉眼官司,气的她,又狠狠地收回视线,只好又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努力卖老脸挤出笑意赔罪。 也不打算绕弯子了,正要直接说明来意。 却听到卢倩不知跟丫头柳儿咬耳朵说了些什么,卢倩突然用帕子捂着嘴呜咽了起来。 柳儿也急了,连忙就要去捂住卢倩的嘴,又对着卢老夫人和木婉云请罪解释,“老夫人,木小姐,我家小姐,她就是,就是太激动了,一想到木小姐就要成我们小姐名正言顺的姐姐,我家小姐就喜不自禁,你说,是不是小姐?!” 柳儿急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家小姐是怎么了,昨晚,她都劝的好好的,自家小姐也答应的好好的,可怎么,一来槐园? 卢老夫人也尴尬的老脸通红,眉头皱成川字,目光在柳儿和卢倩身上来回看。 她也想立即弄清楚女儿怎么了,可眼下不是时候,也只能顺着柳儿的话,继续打圆场,对木婉云笑道,“倩儿就是太高兴了,自从你救了她,她就把你当成是恩人,之前…“ 差点说秃噜嘴,好在关键时候,她及时笑着打住,只是接下来,她可不敢让卢倩再留下了,怕出纰漏,赶紧道,“柳儿,你陪小姐去府里转悠转悠?” 又看向木婉云,“不知可否方便?” 说着,也不等木婉云在意,直接笑着看向一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地红玉,“不知这位姑娘可否给我这笨嘴拙舌的女儿做个向导?“ 红玉也不是第一次见卢倩,这次的观感也是让她大为惊愕,不管之前觉得她多可怜,可她现在明显就是针对她们小姐,但凡跟她们小姐为敌找不痛快的,她都不会手下留情。 如此想着,她倒是乐意的很。 可她才刚把自己劝服,正要做手势,就听到卢倩一边擦泪,一边努力收起啜泣道,“不,不用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还是母亲和姐姐说正事要紧。” 听卢倩这么说,红玉虽然有些遗憾,也没再多说。 卢老夫人有些不太放心的看了一眼卢倩,也没说什么,只是眉眼之间还有些担忧,随即,便在心里忖度了一下,开口。 “婉云,陛下昨个儿召我们入宫,说了你们的事情,我虽然有些遗憾,可也是知道你是好姑娘,我心里也是很希望能有你这个女儿的,你要是不弃,就把我当母亲,大婚从卢家走?!” 她这话说的还算是委婉,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木婉云笑了笑,正要接话,卢倩又忍不住呜咽开口,“木姐姐,你真的要入宫?你,你这样喜欢自由的人,入宫?你能受得了宫里的苦吗?陛下以后可是要三宫六院?你愿意接受吗?帝后可是不能和离的!” “放肆!倩儿,你住嘴,你疯了是不是?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你怎么能说出口,是,是不是柳儿教唆?!“ 卢老夫人狠辣的目光扫向柳儿,吓得柳儿脸色瞬间刷白,直接跪在地上,不断的哀求,“老夫人明鉴,真的不是柳儿…” “母亲,跟柳儿没关系,我就是把姐姐当亲姐姐,才跟她说这些的…” 说着,又眼泪婆娑看向木婉云,还试图去抓木婉云的手,只是被红玉侧身挡住,卢倩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红玉,随即又巴巴看向木婉云,“我就是觉得姐姐,你可以拥有更广阔的人生,你不是应该走出去?!” “你说的不对,我的确很喜欢自由,可卢二姑娘,你喜欢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只是商贾,提醒我身份低贱,又怂恿我违抗皇命,你是何居心?!” “我…” “倩儿,你住嘴。” 卢老夫人也坐不住了,颤抖着身子站起来,还想打圆场,可木婉云已经彻底看清了卢倩的目的,直接冷下脸来。 “看来,二位不是真心诚意来结亲的,既然如此,那恕我还有事,不能作陪了?!” “这…” 被人当面下逐客令,卢老夫人脸色难看至极,可是没有办法,她只能不满又不解的看了一眼卢倩,最后对木婉云强颜欢笑告辞,“那等你不忙的事后,我再来叨扰…” 随即,才强拉硬拽卢倩一起离开。 卢倩却不依不饶,还想继续劝木婉云,“木姐姐,皇宫真的不适合你…” “柳儿,堵住她的嘴。”卢老夫人都要疯了,她怎么都想不到一向乖巧的女儿到底是怎么了。 一直出了槐园,上了自家马车,卢老夫人才让柳儿松开卢倩,气的老脸通红,浑身发抖,抬手,直接给了卢倩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了卢老夫人所有力气,打完之后,卢老夫人手都有些脱力,浑身都在颤抖。 而卢倩半边脸都肿了,嘴角还有血流出。 卢倩哽咽着跪倒在地,抱住卢老夫人的腿,呜咽哭出声来,“母亲,你别气,是我,是我不好…” “你跟我说,你是不是疯了?昨天你也看到了,你今天跑来说这样的话,你告诉我,你究竟为了什么?!” 卢老夫人起初还真的有些糊里糊涂,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到极致,人反而清明了。 她看着女儿今日一反常态的装扮,又想起她昨天从见到谢君墨,就魂不守舍,今天又跑来跟木婉云说些有的没的,顿时便明白了几分。 只是仍旧带着一些不敢置信,“你,你什么时候,心仪陛下?!” “母亲,一年前,一年前您病了,我回来侍疾,您说阿弟每天熬夜处理公务,恐伤了身体,我替您去给他送糁汤,我,我第一次见那样儒雅俊秀的人家,我…” 卢倩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仍旧难掩小女儿的娇羞。 “一年前,一年前,你还在刘家,他,他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皇子,倩儿,你?!“ 卢老夫人觉得自己天都要塌了。 一向乖巧执拗的女儿,不顾劝阻,非要嫁给死人守节的女儿,让她哭断肠的女儿,原来… “母亲,我想过,可以不计较名分,只要能进宫,可我就是忍不住,他为了她能进宫,做了这么多,可我那么喜欢他,都不敢说只敢偷偷的藏在心里,我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可是我见到了,他是皇帝,母亲,我,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那你想做什么?!” 卢老夫人努力稳住自己,却还是被女儿的话震惊住。 “母亲,你帮帮女儿,女儿想,想进宫,想…” 第268章 关起来 卢老夫人不等卢倩把那两个字说出口,已经冷着老脸,用手死死堵住卢倩的的嘴,满脸不敢置信,又心疼女儿,复杂的心情,让她的神色也极为复杂。 最后,深深低叹一声,“冤孽。” 卢倩被卢老夫人捂住嘴巴,那两个字只能无奈咽了回去,可她却不甘心的死死瞪着卢老夫人,泪水决堤一般往外涌,带着一股子执拗和决绝,痛苦的浑身颤抖。 丫头柳儿就缩着脖子鹌鹑一般,窝在马车一侧,全程神情呆滞。 她真的想不通小姐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可她知道一切要全完了。 不。 不能完。 小姐完了,那她也跟着玩完。 想清楚这一点后,她内心深处突然迸发出一股子狂勇,让她短暂不再惧怕满脸戾气和冷凝的老夫人,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夫人和小姐身边,颤颤巍巍,砰砰磕了两个头,随之,声泪俱下道,“老夫人,我们小姐对陛下是真心的,小姐就是憋的太久了,她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言不由衷,说了些不该说的,您别生气,小姐,小姐,她会想通的。” 说着,柳儿赶紧给卢倩使眼色,希望卢倩能明白过来,别再固执。 毕竟眼下,她一个丫头都看的明白,小姐虽然有家世加持,可根本不可能比得过木婉云,再说,小姐以前也不是善妒的人,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执迷不悟? “想通?!” 卢老夫人冰冷的眸子冷冷扫过柳儿,又落在还被自己捂住嘴,却满脸不甘心的卢倩身上,身子一个踉跄,往一旁倒去。 好在车厢内本就空间不大,又挤了三个人,她堪堪靠住马车内壁,才没有摔倒,却就势滑坐下去。 此时,离槐园已经渐远。 她也不用担心会让人听到。 马车里就她们三人,她也顾不上注意什么世家大妇的体面,就这么滑坐在地,目光冰冷,又无奈的看着抱头痛哭的主仆二人,最后,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巴掌声在狭窄逼仄的车厢里格外的响亮,力道也不亚于之前她给卢倩那一巴掌,卢老夫人头上的发髻和步摇都散乱的不成样子,整个人也显得有些狼狈。 卢倩和柳儿都吓了一跳,尤其卢倩,刚才还是满嘴口口声声待自己好的母亲,却在得知她的意愿之后,对她大打出手,毫不顾忌,可猛地,她看到年迈母亲气极的样子,她又仿佛突然明白过来,连忙推开还给她擦眼泪的柳儿,连滚带爬扑到卢老夫人身边。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您心里不快,打女儿,您干嘛这么对自己?!” 卢倩看着一向体面的母亲,此时狼狈的模样,心痛难忍,一边给母亲擦拭眼泪,一边想安抚母亲,却被卢老夫人用力推开。 “是母亲的错,当年,是我给你选中的夫家,也是我从小教导你,女子要从一而终,所以,你怪我是不是?!” 卢老夫人以前从没想过这件事,可是刚才,她分明从卢倩的眼里看到了恨意,卢倩,她的女儿,她命途多舛的女儿,她恨她?! 每每想起刚才的一幕,卢老夫人就心如刀绞。 她自问一直教导女子有方,虽然卢芳被养歪了,可她一直以为是个例,毕竟,她还有别的优秀的儿子,懂事的女儿,可是卢倩,她认为最贴心的女儿,刚才用那样憎恶的眼神盯着她,让她的心仿佛被凌迟一般。 也是这一刻,卢老夫人才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女儿恨她,恨她啊! “不,我没有,母亲,我真的没有,我,我就是,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犯轴,突然就钻牛角尖,柳儿也劝我,说我可以求木婉云,让她带我一起入宫,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刚才见到她,看着她那副得意的样子,她还不把咱们放在眼里,明明是她有求于我们,可…” “倩儿,你错了,不是她有求于我们,唉,是我,是我糊涂了…” 直到此刻,卢老夫人才豁然明白,虽然自己心里想的清楚,可她心里的不甘,却还是无形中影响了自己身边的人,竟然让卢倩认为木婉云必须得借助卢家身份,才能入宫。 “母亲,我看得清楚,这本就是互惠互利,她需要卢家身份,所以,母亲,咱们去求她,答应带我一起入宫,如果她生气,我给她磕头,母亲,好不好?!” 卢倩也有些怕了,刚才,她满心都是自己暗暗喜欢了许久的人,满心满眼都是别人,可是这会儿,她又突然想明白了,其实她真的不是在意一个皇后的身份。 或许也是在意。 可跟不能入宫,待在他身边相比,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卢老夫人震惊的睁大眼睛,半晌,才无奈扯开卢倩抓着自己撒娇央求的手,“如果你今天没去说那些话,或许,我还可以卖一卖老脸,可现在晚了,倩儿,我不管你对陛下有什么心思…” “母亲,你什么意思?你不帮我,连你也觉得我比不过木婉云那个商贾贱妇?” 卢倩突然开始激动起来,说的话也是越来越难听。 “闭嘴,我从小教导你礼仪规矩,不落口业,你都当耳旁风?!” 卢老夫人气急,又要抬手,可看着卢倩眼睛都是猩红泪水,一副倔强又委屈不甘地仰着头,她的手就落不下去,最后颓然落下,无力靠着车厢,无奈苦笑。 “倩儿,听母亲的,你已经错了,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你已经错失机会…” “母亲,我不信,她不是很善良,她救过我,我去求她。” 卢倩说着,就要去吩咐车夫掉头。 被卢老夫人从后抓起茶壶敲在头上。 卢倩忍痛回头,无力又不解的喊了一声母亲,便晕倒在柳儿身上。 卢老夫人打晕女儿,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手里的茶壶滚落,她也没管,倚靠车壁,无声垂泪。 不知过了多久,才交待柳儿,“照看好你家小姐,最近不许她出院子。” 这就是把小姐软禁了,柳儿诚惶诚恐答应着,可心里却忍不住嘀咕。 看老夫人的样子,是要彻底绝了小姐的路了。 那她要怎么办? 一直等到回了卢家,卢老夫人都没有缓过来。 刘妈妈是个处理事情的好手,很快便把当年知晓大小姐出生时候的相关人员名单拟订出来,又派人去寻来。 等一切准备就绪,听说老夫人回来了,便连忙去相迎,却看到老夫人身形狼狈,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刘妈妈吓了一跳,赶紧一路小跑去搀扶着,正要低声询问发生了什么,就听卢老夫人吩咐车夫,“把二小姐直接送去她的院子,严加看管,不许她随意走动。” 柳儿低声应着,跟其他几个丫头便把卢倩七手八脚一起抬了下来。 刘妈妈扫了一眼头上都是血的卢倩,整个人都懵了。 可她也知道眼下不是询问的时候,便赶紧先搀扶卢老夫人回院子。 一边吩咐人关紧门窗,不许闲杂人等进来,一边让人取热茶,还有铜盆毛巾热水。 卢老夫人却挥手制止她,示意她凑过来。 刘妈妈赶紧又示意其他人去照办,自己则走到卢老夫人身边垂首待命。 心里已经翻江倒海,无数种猜测从心里划过,可却不敢询问。 卢老夫人显然也是了解她的,不等她询问,主动把事情说了一遍。 刘妈妈努力控制表情,可还是惊愕的张大嘴,最后忍不住小声疑惑,“这,这说的真的是二小姐?!” 卢老夫人抬头,扫了一眼刘妈妈,无奈道,“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信…” “二小姐…” 刘妈妈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却觉得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孩子,我到这会儿都想不通,她喜欢陛下,跟我说,我们想办法就是,她为什么非要那么偏执,她还想让我拒绝陛下旨意,不给木婉云背书,她以为陛下除了卢家,就不能给她安排其他世家身份,就算其他世家不肯,陛下是什么人物,从一个不起眼的皇子,登上帝位,他登基到现在,做了多少事,杀了多少人,那是一路淌着血过来的。 他看重木婉云,那木婉云就是他认定的唯一皇后人选,就连枫儿,都知道,即便是再立功,都越不过皇权,卢倩,她却不明白,我早就说,女子不能耽于情爱,我以为卢倩…罢了,你吩咐下去,务必看好她,不许她出门,我总觉得我对倩儿的认知有些少了,或许,最听话的孩子,有时候往往才最让人猝不及防…” 卢老夫人说完这些,已经身心俱疲,还好丫头及时端来热茶,她喝了一口,又靠在太师椅里缓了一会儿。 第269章 暖被窝 与此同时,槐园。 卢老夫人和卢倩走后,大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彼此大眼瞪小眼,以及故作镇定喝茶。 最后,还是一向没什么城府的红玉率先忍不住,吐槽,“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这,这卢家二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着红玉打破寂静,屋子里的其他人也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就连平日不喜欢加入八卦的绿俏,都难得附和吐槽了几句。 反而一直被刻意针对的正主儿木婉云一直低头喝茶,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议论声吐槽声消停了一波,她才难得开口。 “看来,人还真是不能貌相…” 半晌,木婉云才幽幽来了一句。 让大厅内的几个人又瞬间打开了话匣子,无非是说卢二小姐之前看着温温柔柔,总是对小姐恭敬有加感激不已的样子,可今天,却跟浑身长刺似的,话里话外都刺小姐。 前后差距之大,着实让人大吃一惊。 “亏我以前还觉得,她是卢家除了卢大人之外,最和善之人,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平日里伺候木婉云的老嬷嬷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好了,不说她了,不过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咱们暂且就对她多同情一点。” 木婉云看着卢倩虽然走了,可却余威未消,忍不住摇头叹息,回头看了一眼沙漏,便要沉声吩咐别再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赶紧各就其位。 这些人,虽然是她身边服侍的,可也身兼数职。 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就全部打乱。 大家闻言,急忙躬身见礼,纷纷归位。 最后留下红玉和绿俏。 这二人是她的心腹。 比其他人跟她更亲昵一些。 其他人不敢说,不方便说的,她们也能说上些。 木婉云见她们还不走,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二人,无奈叹气,对她们招手,“愣着做什么,有什么话,想说就说,说完了,就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木婉云发了话,红玉和绿俏才互相对视着朝她走过来。 木婉云抬手随手一指自己对面的圈椅,让她们先坐下再说。 几人名是主仆,也是姐妹,所以,没外人的时候,规矩没那么严谨。 本来红玉是要跟木婉云提自己也要做义妹的事情,可是被卢家二人的到来给打断。 而她虽然已经吐槽了一波,可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而小姐的反应又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思索再三,她还是开口,“小姐,你刚才说卢二小姐是被爱情冲昏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她就要问了,可是人太多,难免口杂,她一直按耐着,虽然都是服侍小姐的,对小姐的事也都是知情的,可难保人多口杂。 可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却已经过了好几次,每一次想到的答案,都让她有些暗自心惊。 绿俏没说话,虽然她心里有些想法,可她是最沉稳,除非必要,不会主动说。 “你说呢?” 木婉云忍不住勾唇一笑,脑海里立时又浮现出卢倩矫揉造作咄咄逼人的样子。 说实话,她很高兴看到卢倩能想开,毕竟,她对卢倩有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同情,对卢倩同情,也是对过去的她同情,同时,她也很希望卢倩振作起来。 所以,今日,她第一眼看到卢倩不同于以往的穿戴,心里开始还是很高兴的。 不管她是想开了,还是找到了新的感情寄托,她都会送上祝福。 哪怕后来她隐约猜到卢倩对自己敌意的由来,也并不太在意,只要卢倩来求,她未必不会帮一把。 可卢倩的反应却让她暗自心惊,她头一次发现那个隐藏在温婉柔和外表下的小女子骨子里隐藏很深的强烈的嫉妒和偏执。 让她都有些后怕。 一个女人的嫉妒心,可是最可怕的东西。 她会让一个人面目全非,到最后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而她一次次退让,卢倩一次次针锋相对,泥人都有火性,又何况是她?! 而且,在她看来,卢老夫人也有很大的问题。 看似对自己态度和蔼,可其实眉眼之间时而流露的不满,还是能让人无法忽视。 思及此,木婉云忍不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压了压心底的躁动,缓缓吐出一句,“看来,陛下想顺利,大概要很难了?!” “陛下,这跟陛下有什么关系?卢二小姐,她是不是把小姐你当成偶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自己觉得成亲就是洪水猛兽,自己不愿意再踏足,所以也觉得小姐不该踏足,可她未免太偏激了,小姐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她该不会报复小姐吧?!” 红玉越想越心惊,最后小脸都煞白。 而她的话,却成功震住了木婉云和绿俏。 也让二人的思绪被彻底打乱,全都目瞪口呆的看向还在兀自心惊担忧的红玉。 红玉一边猛灌茶水压惊,一边用手抚平心口,看二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有些奇怪又不悦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你们还没察觉?你们没看到那卢二小姐,像极了那些痴迷戏子的戏迷,我就曾亲眼目睹一个戏迷,因戏子要嫁人,就冲上去苦苦哀求,后来还想杀人,说是只要死了,就永远是冰清玉洁无瑕无垢的,太疯狂了,我不会看错的,卢二小姐的眼神跟当初的戏迷很像。” 红玉是个戏痴,木婉云旗下有家戏院,就是红玉在看管,所以,她认定自己不会看错。 而她的一通分析,却让木婉云和绿俏暗自心惊,不知想到什么,木婉云连忙吩咐,“加派人手护住辉儿,还有,槐团加派护卫,还有让人去卢家,盯着卢家人,尤其是卢倩,还有卢老夫人。” 绿俏应了一声,随后躬身见礼,出去安排。 红玉却觉得是自己的提醒,让自家小姐上了心,颇有种得意的感觉,贼兮兮凑到木婉云身边,“小姐,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是不是?” 说着,想起什么,小嘴一瘪,刚要说话,额头就吃了木婉云一下。 疼的红玉立即龇牙咧嘴,抱怨,“小姐?!” “真想撬开看看,你整天都在想什么?!” “啊?!” 红玉一边用手捂着发疼的头,不让小姐再有可乘之机,一边暗暗用手轻揉,其实,并不怎么疼,可她却偏要做出很疼的样子来,想让小姐多心疼她。 她这番,自然是逃不过木婉云的眼睛。 木婉云嗔笑了她一眼,才拿开她按揉的手,刚要检查一番,红玉却龇牙咧嘴笑了,“小姐还是心疼我更多。” 木婉云无奈,收回手,“看来还是太轻了。” “小姐,好了,我不作了,小姐,你刚才那样紧张,是不是也怕卢二小姐回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来?!“ 木婉云看红玉虽然想岔了,可分析也不是全然无道理,于是,点了点头,才又解释,“今日,我才发现卢倩是个很偏执的人,不过,有一点你想错了,她,可不是什么钟情,呸,在意我,她在意的另有其人,相反,如今的我,在她眼里,就是个要夺走她幸福的人,她大概在心里已经把她自己跟我比较了无数次,而每次都是她赢,她家世比我好,相貌不比我差,我还是商贾,还有个拖油瓶,而她当初可是为了守节,才嫁去刘家,虽被骗,可却无辜,还让人同情的很,而我却是因为嫉妒心主动和离…” 木婉云站在卢倩角度,把她能想的事,都想了一遍,全程都轻笑摇头。 红玉却惊愕又愤怒,“她,她凭什么?!再说,小姐哪里比她差,商贾哪里就下贱,没有商贾,京城里这些富贵人哪里能吃到南方的稻米,西北的烈酒…” 红玉愤愤不平,吐槽不断。 木婉云看着小脸都气红的红玉,忍不住打断她,“好了,这是咱们想的,可是世人终究觉得商贾是末流,而这也是咱们为之努力的方向。” “对,小姐说的对,总有一天,大家会知道,商人不是都重利,商贾也不是低人一等。” 红玉冷静下来,努力呼吸,让自己心里平静。 转而,却又想到什么,不敢置信的看向木婉云,“小姐,你刚才说,卢二小姐,她不是因为你,而是把你当成了敌人…难不成她喜欢的是陛下?!” 木婉云但笑不语。 红玉却知道她猜对了。 倏地站起来,她惊愕的小脸红扑扑的,“她,她喜欢陛下,她,难不成她要取代小姐?!” 刚磕了一晚上自家小姐和皇帝的红玉,此时觉得卢倩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昨个儿在相国寺,陛下看自家小姐的眼神,她看的真真的。 分明就是坠入爱河,无法自拔。 跟戏文里那些痴男怨女一模一样。 戏文里都唱,男女两情相悦的时候,彼此只看得见彼此。 旁人,谁也看不见。 即便还有人千好万好,也是瞧不见的。 虽然,她没看出自家小姐对陛下的拳拳情意,可陛下对小姐的,绝不会错。 不过,理正过来的红玉,也才理清之前的一些疑点,“难怪,难怪她看小姐眼神是那样的,原来,不是痴迷,是嫉妒,她嫉妒小姐,哼,她也配?!” 红玉对卢倩的感观更差了,一边吐槽,一边不忘把卢倩贬低一顿,最后又忍不住道,“她喜欢可以去说,跟小姐光明正大竞争,可她却跑来说有的没的,还想让小姐为了自由抛弃爱情,诚然自由重要,可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我看不上她。” 红玉鄙夷。 她跟着小姐做生意,商人之间互相竞争也是常有的,有一些不守武德的,会背地里出阴招儿攻讦陷害对方,可是最后都是自食恶果。 小姐跟他们说了,有些事,与其内耗,不如去正大光明。 木婉云欣赏的看着红玉,看她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眼底全是赞赏。 谁能想到一年多以前,小丫头还是个只会动不动红着眼哭鼻子的。 绿俏安顿好事情回来,听红玉已经想明白了,觉得还真是不容易。 红玉见绿俏那眼神,就知道自己又输了。 难怪小姐要把绿俏留在外面。 可她也只是懊恼了一瞬,就恢复了,毕竟,她宁愿跟着小姐。 她觉得只有跟着小姐,生活才有滋有味。 可是也不禁对未来进宫的生活多了一些担忧。 这还没进宫,陛下的狂蜂烂蝶就来了,这进了宫,那么多女人,就一个正经男人,还不是整日勾心斗角。 舒适日子过的久了,红玉更不敢去想当初在沈府,那个柳如霜整日跟小姐算计的日子。 那些女人为了男人,那股子精明算计的劲儿,每每想起,她都有些后背发寒。 这么一想,红玉又忍不住想,进宫好像也没什么好的。 看出她的犹豫,木婉云深呼吸一口气,悠悠道,“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不过是为了咱们想要的,换个地方继续战斗罢了,再说,难不成,你们觉得你们小姐我还收拾不了几个陷入情爱迷失自我的女人?不过,既然说到这里,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以后喜欢一个人可以,可莫要太沉溺,要时刻让自己保持理智,世界这么大,男人到处都是,咱们有银子有生意,没男人一样活。” 闻言,红玉和绿俏不约而同点头。 木婉云这么说,也是在警醒自己,不可沉溺。 谢君墨对她痴情的时候,她也会配合享受,可对方变了心,她也不会让自己太难过。 不过看着如此爽利点头的二人,她也有些无奈,起初,她还想给她们找个婆家,还观察过,她们跟哪些人走的近,可渐渐的,她发现,自己这两个心腹都有一个能力,好像把所有对她们有情意的都拒之门外,让人的热情无端冷却下来。 而她们自己都近乎忘情绝爱了。 唉。 不知是不是自己影响了她们。 可她还是觉得,有些事该享受还是该享受的。 罢了,大不了以后赐给她们几个俊俏的男子暖被窝。 第270章 三宝和红玉 木婉云这么想着,却又想起自己昨晚连夜写好的信。 本来是想借卢家人的手,帮忙送入宫里,给谢君墨。 可没想到,卢家人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卢家背书这件事,只怕不会顺利。 可她也没太在意。 毕竟,入宫非她所愿,虽然她为了辉儿不得不妥协,可是也不会倾注太多。 可,她还真是有些担心谢君墨那边太心急,直接给她来个措手不及。 如此想着,她就有人匆匆来报,“小姐,三宝公公来了。” 闻言,木婉云一怔,随即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心道,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遂吩咐绿俏去把人请进来。 可是绿俏还没回应,红玉就抢着起身,边走,边道,“还是我去吧,三宝公公,那可是陛下身边的大总管,怠慢不得。” 说着,加快脚步往外走去,只是,语和个态度却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忍不住耐人寻味。 木婉云心里还有旁的事,没有多想。 绿俏却对红玉了解的很,心思微转,便猜到红玉是把小姐一大早无端受气,怪在了有些人身上,十有八九是带着气出去的。 想着,她有些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跟木婉云说了一声,便急急往外走去。 再说三宝。 他昨日受冻,回去连夜发起高烧,好不容易经过太医的诊治,身体好转了些,跟他一样同样挨冻病了的陛下,却心心念念木小姐,连夜,就让人从私库寻了些好东西,本来打算连夜送来,好说歹说才劝住。 天还没亮,陛下又拖着病体去上朝,临走,又想起什么来,吩咐他一起添上,他拖着病体,忙忙碌碌,一直把所有要找的都寻到,才打包装在锦盒里,拖着病体,坐上轿子出了宫。 一路上,他都昏昏欲睡,鼻涕止不住的流,好不容易到了槐园,还想着,能进去讨一杯热茶暖暖身子,他记得木小姐这里厨子手艺不错,木小姐素来体恤人,他一早忙碌又一路出宫,还饿着肚子,正想着… 就被突然冲出来的红玉姑娘劈头盖脸的损了一顿,那小脸红扑扑的,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可是在那儿一站,就让人明显感觉到她气不顺。 嗯,气不顺。 三宝一边用帕子擦鼻涕,一边小心翼翼凑过去,讨好道,“红玉姑娘这是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说出来,咱家帮你出出主意。” 三宝是阉人,素来跟宫里的太监宫女厮混惯了,彼此也没性别差异,说话都随便,不讲究身份的时候,也是哥哥姐姐的。 总之,随意的很。 甚至,宫女姐姐小日子那几天不适,他都知道。 做了大总管后,也很人性的,会吩咐宫里嬷嬷别太为难花朵一般的小宫女,小宫女好日子那几天,都可以请假休息,让其他人补上。 所以,他心里琢磨了一番,红玉莫不是也是到了一个月气不顺的日子。 可他跟红玉虽然认识,可毕竟不算太熟,也没敢多说,而且,他总觉得红玉今日火气特别大。 也不敢冒然开口。 只是语气温和,又不失礼貌的问了一句。 可这一句却也足够点燃红玉怒火了,她双手往腰上一插,横了三宝一眼,鼻子里喷出一声冷哼,随即便借口查看送的东西,洒了一顿邪火。 这一通,可是把三宝的小心脏都吓得扑通扑通的了。 红玉是木小姐身边的心腹,如今他主子满心满眼都是木小姐,如此算下来,红玉可不是他能得罪的。 赶紧捏着嗓子,吩咐小的们都听红玉姐姐的,又赶紧一脸讨好的默默往里走。 主子一番心意,他总是要跟木小姐好好说说的。 可是才刚抬脚,就被红玉伸手拦住。 三宝见状,只好挤出笑,暗暗撤回脚,又小心恭敬道,“红玉姐姐,陛下还有些话让我转述给木小姐。” “什么话,跟我说,我帮你转述。” 红玉丝毫不让,虽然她知道陛下跟前的大总管,不是她说得罪就能得罪的,可是一想起今天小姐被人指着鼻子骂商贾末流,被贬低,她就气不过。 嗯,男人没好东西。 自己招了狂蜂浪蝶,却让女人替他们买单。 她们女人招谁惹谁了。 有些后悔了。 尤其,男人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可她却觉得他们心里肯定得意的很呢。 她听人说,有些男人,就喜欢看女人们为他们争风吃醋。 呸。 红玉没忍住,直接呸出声来。 三宝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一张因高热而白里透红的脸,写满了诚惶诚恐。 他看出来了,红玉姑娘不是气不顺,是对他气不顺。 可他自问,没有得罪红玉姑娘的地方。 三宝越想,越想哭。 欲哭无泪。 只好强颜欢笑,挤出一脸讨好的笑,“红玉姑娘,你就别为难小的了,到底怎么回事,让人死也死个痛快,是不是?!!“ “哪里敢,您可是攻击大总管,太监头,权势大着呢,我一个小丫头,哪里敢对您有什么不满,只是,我们这庙小,恐怠慢了,所以…” 红玉还在喋喋不休,绿俏已经一脸着急走了过来。 就看到红玉把三宝拦在院子外,不让他入内,三宝脸色潮红,分明是在病中,却诚惶诚恐的小声哀求着。 见状,绿俏加快脚步走过去,冲三宝招手,“三宝公公来了,小姐正好找你有事呢。” 说着,又给红玉使眼色。 红玉气虽然还没顺,可听到是小姐有事,只好放开。 三宝立即如蒙大赦,对绿俏投了个感激的眼神,又看了一眼还气鼓鼓的红玉,摇了摇头,跟着绿俏,一路往内院而去。 见了木婉云,三宝便把思索了一路的话都说了,总之,陛下心里惦记木小姐,等不及把库房里的好东西一股脑往木小姐这里送,又说,陛下思念成疾,嗯,反正不能说陛下是自己太激动非要骑马,冻病了,也摔伤了腰,去上早朝还要被人搀扶着。 木婉云听完,象征性的关心了几句,又让绿俏拿了些珍贵药材,让三宝一起带回去,最后,才关心的看向三宝,“三宝公公是不是也病了?得多注意休息?” 说着,就要吩咐红玉再拿些药材给三宝,可红玉却小脸一板,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看的三宝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他思索再三,还是觉得得弄清楚,他想了又想,实在是不知哪里得罪了红玉姑娘。 “敢问,红玉姑娘,是小的,哪里做的不好?” 此时此刻,三宝也不敢称咱家了,态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红玉其实气也出的差不多了,她也不是故意跟三宝过不去,就是替小姐不平,可这会儿,她也看出三宝不对劲,那脸红的,一看就是高热。 而且小姐脸色也有些不好,她怕自己太过,小姐不认同,于是,也有意找补。 毕竟人家是大总管,以后小姐进宫,还要让人多关照呢。 如此想着,她缓和了一下语气,只是还是有些干巴巴的,“你胡说什么,我,我就是,你看看你,宫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公公,总不能逮着一个人使,那个,让大夫来给三宝公公看看,宫里不是有御医?” 红玉有些尴尬的扯着话,吩咐道。 三宝懵了,张了张嘴,之前一直诚惶诚恐,总怕自己做错了,可这会儿,又被突如其来的关心,给弄的有些七上八下的,原本焦急不安的心,突然涌过一阵暖流。 他看着红玉焦急的不敢去看他,心道,所以,红玉是看到自己带着病还出宫办差,所以,才这么生气? 他想了想,金宝那家伙,有时候也是让他如此又气又怒,从不珍惜自己个儿的身体,他每次都故意骂他,可他心里是关心他的。 呜呜。 他误会了。 红玉姐姐肯定跟他一样,就是不好意思说关心的话,才生气的。 呜呜。 他跟红玉姑娘,并不算熟悉,可是她却一眼看出他病的厉害,还如此在意他。 她可真是好人。 如此想着,他又想起昨个儿去卢家,连杯热茶都没有讨到,真是高下立见。 不多时,三宝手里捧着热茶,任由槐园的大夫给他诊脉,他原本也没想太在意,毕竟宫里什么好大夫没有,可渐渐的,他还真惊住了。 这大夫竟然不赖? 一点不比宫里御医差! 三宝在槐园待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一手捏着木小姐让转交的书信,一手捧着红玉亲手递给他的暖炉,还有刚出炉的糕点,喜滋滋的回了宫。 等进了宫门,才舍得拿出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却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了。 嗯,有些期待木小姐早些进宫了。 阿嚏。 三宝打了个喷嚏,听到已经到了,连忙下了轿子,步行进了御书房。 被冷风一吹,又觉得脸上热的厉害。 唉,其实不是陛下不体贴他们,陛下其实吩咐他去休息,可他怕底下人办不好差事。 虽然陛下登基有些日子了,朝中歌宫里都有陛下的人,可是难保还有没有肃清的毒瘤,又是去给木小姐送东西,他担心有人趁机做手脚,所以,才坚持自己去。 只是,他怎么就忘记跟木小姐提一嘴,万一木小姐以为陛下不体恤人,怎么办? 如此想着,他进了御书房,打开帘子,就看到同样烧的通红的谢君墨,还窝在龙椅里处理政务,看到他进来,谢君墨才强打精神抬起头,原本还有些混浊的眼睛,倏地一亮。 第271章 心有灵犀 三宝见状,也连忙加快脚步,三步并两步,就到了龙案前,声音担忧又急切,“陛下,不是答应奴才,朝会回来,就好好休息,您得注意龙体啊…“ 说着,想起什么,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您自己不在意自己个儿的身体,可也不能让木小姐担心啊…” 听到木婉云的名字,谢君墨强打精神的脸,泛起一抹红,挑眉看了三宝一眼,见他也没比自己好多少,自己分明让他好生休息,他不尊令也罢,还唠叨自己,换作以前,定然是要发怒几句,可想到他去了哪儿,又打消了心思。 正要询问他几句,就看到三宝身后还跟着几个捧着锦盒的小太监,于是问道,“这是什么?!” 难道是自己挑的东西,她不喜欢? 如此想着,他也无心处理政务了,手撑着龙案,便站了起来绕过龙案,走到了三宝跟前,打量着一直打喷嚏的三宝。 三宝好不容易忍住,抬头,就看到陛下脸色不太好,怔了一下,赶紧跪下,“陛下,是奴才僭越了,可…” “别废话,朕问你话呢,这都是什么?!” 谢君墨一张脸又红又白,抬手指着小太监捧着的锦盒。 三宝顺着扫了一眼,手抬起拍在自己额头上,才赶紧解释,“陛下,要不我说您跟木小姐心有灵犀呢,您连夜想给木小姐送礼物,木小姐,也有心给您送礼物,这,这都是木小姐她让我带来给陛下的…” 三宝一边扫着谢君墨的脸色,一边道。 看到刚才脸色还阴云密布的陛下,此时骤然转晴,三宝心里长呼一口气。 谢君墨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心里涌出一股子甜蜜的感觉,声音努力压制,还是透露出一丝激动来,“她,她让你给朕的?” 虽然在问,可他却还是快速走过去,抬手打开其中一个锦盒。 看到锦盒里躺着的年份不俗的人参,眼里划过一抹讶然,怔了一下,看了一眼连忙垂下头的三宝,他又快速走到下一个锦盒前,打开,看到几里面竟然是天山雪莲… “她,她让你带来…三宝,你跟朕说实话,你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 谢君墨越想越觉得肯定是这样,声音里已经不自觉带了一丝怒气,他虽然很想自己喜欢的女子关心自己,可是,他也不想让她担心,尤其让她知道自己昨天做的蠢事,把自己给整病了。 三宝呼吸都凝滞了,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还等着自己回话的陛下,努力用晕乎乎的脑子想着措辞,“陛下,你把三宝当成什么人了,三宝怎么可能出卖陛下,是木小姐想着陛下,又觉得陛下身为九五至尊肯定什么不缺,她大概是看到陛下整日为国事忧心,眉眼之间露出疲态,才会有所准备…” 说着,三宝话锋一转,又指了指锦盒里的东西,“陛下,奴才看过了,都是好东西,宫里也难得一见的真品,可见木小姐对陛下的心意…“ 说着,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谢君墨,想起什么,赶紧道,“不止陛下,木小姐看奴才脸色不好,还爱屋及乌,为了让奴才赶紧好起来好生照顾陛下,赏赐给奴才不少好东西呢,虽然比不上陛下的,可也都是顶顶好的,奴才心里不知道怎么感谢木小姐呢…” 三宝诚惶诚恐,心里暗暗焦急,差点忘记了,陛下或许不在乎这些东西,可如果是木小姐送的,就另当别论了。 这可是木小姐给自己的,他还要好好珍藏呢。 说着,三宝给一个小太监使了眼色,那小太监手里叠着好几个盒子,接收到三宝的眼色,自觉后退了一步,跟其他捧着给陛下的锦盒的人拉开距离。 三宝这番,换作以前,逃不过谢君墨的眼睛,可如今,他既病着,又沉浸在他和木婉云心有灵犀彼此关心里,也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等情绪缓和了一下,他才又道,“她有心了,既然是她送给朕的,朕岂能辜负,送给御医,让他们给朕开方子,能用上的方子…” “这就对了,还有呢,木小姐还吩咐奴才转告陛下,要陛下一定多休息…” 三宝是懂借势的,看着不顾身体一门心思扑在朝政上的陛下,他立即想到了。 “既然她说了,那就适当休息…” 谢君墨看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和仿佛永远处理不完的政务,长吸一口气,嘴角还牵起一抹压都压不住的笑意。 三宝见状,嘴巴都合不拢了。 难怪人们常说,混小子管不好,就给他娶个能管住的娘子。 自从登基就昼夜不停处理政务的陛下,大概也只有木小姐才能管的住。 真盼着木小姐能赶紧进宫,他们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担心陛下龙体累着了。 见陛下情绪恢复正常,三宝才想起正事来,赶紧把木小姐让她转交的信从袖子里拿出来,双手递到谢君墨面前。 谢君墨扫了一眼三宝,才打开,一目十行,好吧,其实就只有几句话,他几乎一眼就看完了,看完之后,又思索了一会儿,随即忍不住笑出声,“婉云跟朕还真是心有灵犀…” 昨个儿他激动之余跟她保证,会让辉儿入皇室玉碟,对外说是他们的孩子,可是后来仔细思索,觉得问题不少。 如此,会让人非议他们,他不在意,可是她,他不想她被人腹诽,而且,混淆皇室血脉,总归是不妥的。 所以,他冷静下来之后,也在犹豫该怎么跟她说。 又怕她会觉得他这个皇帝出尔反尔。 没想到她却已经想到了。 三宝并不知道信里的内容,可看着陛下眉目舒展,他也是高兴的紧,听陛下说到什么心有灵犀,他赶紧拍马说了一堆陛下和木小姐天作之合一类的好话奉承。 谢君墨收起信轻扫了他一眼,本来是要呵斥几句乱拍马屁,转念又觉得也不是乱拍,他跟婉云的确是很般配,可他心里想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婉云这信明显不是临时写的,看信口封腊就知道,可却等到三宝去送东西,才由他送来。 谢君墨一拍桌子,“朕怎么没想到呢,以前都是朕主动找她,她…她也没怎么…来人,找几个稳妥的宫人去槐园,免得她有事寻朕,却寻不见…” 刚说完,谢君墨又想到什么,补充道,“再派几个去卢家,帮他们操持宴会。” 昨个儿,他就跟卢家老夫人透露了,要尽快让婉云是卢家女的消息散播出去。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想起今日朝会上,那些大臣又一起催促他立后,还有个大臣厚颜无耻的说家里小女爱慕他?! 呵! 当他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不记得他家那所谓爱慕他的女儿当初是如何在宴会上公然贬低他的! 那些话,至今想起,他都恨不得把那什么小姐拖出去砍死,再把他爹一撸到底。 要不是他借着南边水灾还没过为借口敷衍过去,只怕还不知道要被他们唠叨多久。 想着,他忍不住拿出卢枫让人加急送来的奏折。 想到奏折里提到的事情,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酸疼的眉心。 第272章 卢倩跑了 作为自小伺候谢君墨的人,三宝虽然精神不济,可还是一眼看出陛下的情绪不佳,顺着目光,落在,还摊开的奏疏上,心一沉,连忙上前劝道,“陛下,朝政永远都是处理不完的,龙体要紧…” 谢君墨抬眸瞥了三宝一眼,斥责唠叨的话,到了舌尖儿,却没出口,想起什么,心一沉,把奏疏合上,双手撑着御案,缓缓站起来。 走到窗边举目眺望远方,可却只看得到不远处的巍峨的飞檐,来回巡逻的侍卫,和按部就班做事的宫人。 这个位置是他苦心孤诣绸缪才得来的,让无数人趋之若鹜,不惜赌上身家性命,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甘之如饴,可是这才不到一年,却只觉得疲惫和孤寂。 还有永远处理不完的政务。 西边兵事,南边水患,北边雪灾,东边倭寇,总之,永远有处理不完的政事,让他不堪其扰。 说他富有四海,是天子,掌天下之权,可他却觉得自己活的不如一个富家翁。 再富有,再有权势,却没时间享受,又有何用?! 思及此,他有种想逃离的冲动,大不了,学父皇,学以前的那些昏君,把朝政一丢,享受权势的快感,可他终究还是做不到。 心里喟叹一声,他疲惫又无奈的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又认命般走回到御案后,坐下,喝了一口热茶,继续埋头处理公务。 想起之前那份奏疏,他又拿起来翻看起来,把里面并不多的内容,重新仔细读了一遍。 想起自己的良师益友股肱之臣卢枫,差点被那些想瞒住阴谋的贪官污吏害死,他心里戾气横生,最后大手一挥,拿起朱笔批了个杀字。 朝廷每年都会拨银子去修葺河堤,可决堤水患却时不时发生,不管派多少工部擅长水利的官员去,都是一样,他一直以为是工部官员办事不利,从十几年前起,每几年就会因南方水患杀不少工部官员,以至于如今官员都不愿意去工部就职,可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跟工部没关系,是江南官员勾结,互相包庇,为了谋利,不惜炸毁河堤,才导致水患控制不住,百姓流离失所。 这次若不是卢枫心血来潮下江南,又正好木婉云进献火药,让人们知晓有这样一样东西,能轻易炸毁河堤,只怕这件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被发现。 国库本就亏空严重,这些蛀虫,还如此做,简直不杀不足以平他心里怨气,更无法平息民愤。 思及此,他又直接朱笔批复,诛杀三族。 所有涉案官员全部诛杀三族。 若不是前朝起就轻易不诛九族,只怕,他都想诛杀他们九族了。 同时,还有之前被误杀和牵累的工部官员,平反,复用,安抚,等一系列工作,也必须尽快开展。 思及此,谢君墨更觉得自己肩膀担子沉重。 根本不敢多休息。 更是后怕,若是卢枫这次出事,他将不只是失去股肱之臣,更会失去自由。 想起卢枫此次能顺利脱险,除了他机智过人外,还多亏一人的协助,谢君墨刚拿起来的狼毫一顿,一团漆黑墨迹氤在宣旨上。 宁苏,他心里咀嚼这个名字,随之想起他和木婉云的关系,还有关于他们二人关系的诸多猜测非议,原本就晦暗不明的脸色,陡然阴沉下去,周身的气场也冷凝起来。 三宝手执拂尘站在一侧,心里都有些打怵,不知又出了什么大事,陛下身上气场可太吓人了。 谢君墨却转瞬就想开了,且不说那宁苏和发妻有恩爱夫妻得美名,就说他们已经是结拜兄妹,就不可能有什么,思及此,他心里阴郁才逐渐散开。 处理了一会儿公务,他抬头,就看到三宝还红着脸站在一侧,怔了一下,才忙完问,“不是让你去挑人送去槐园和卢家?” “已经安排下去了,陛下放心。“ 三宝赶紧小心翼翼回答。 谢君墨点点头,想起什么,又抬头,“你赶紧下去,这几天别来伺候了,宫里这么多人,没了你,朕又不是没人可用。” 谢君墨嘴上埋怨,可三宝知道,陛下是担忧自己,心里顿时暖呼呼的,可却还是要说句讨嫌的,“陛下,您说奴才头头是道,可您…“ “好了,废什么话,赶紧下去,看你那副样子,别把朕给连累了。” 得。 三宝嘴角抽搐,这下是想继续留在御前伺候都不成了,只好行礼之后奉命退了出去。 离开御书房之前,又嘱咐了一遍伺候的人。 陛下喜欢喝的茶要随时奉着,御医要随时在侧殿候着,熏香里要加些中药成分… 唉,只能寄希望于这样,陛下能早日好起来。 陛下,唉,他是劝不住。 只能等有了皇后,皇后来管陛下了。 还有卢大人,以前有他在,陛下还能偶尔偷个懒,如今…也不知卢大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与此同时,两拨人马同时从宫里出发,却在朱雀大街分开,一拨去了槐园,一拨去了卢家。 木婉云刚听管事们汇报了一拨,就听说宫里来人的事情,心思微转,便知道了谢君墨想来也是想到了他们沟通困难的事情。 她停下手里的事,抬手,让还没汇报完的管事先出去,便让红玉把人带进来。 一共是两个嬷嬷,还有四个宫女,进来后,就给木婉云见了礼,木婉云简单询问了,她们以前是在哪个宫里伺候的,得到回复后,便先让人带下去安置去了。 同时,她又想到一个问题。 谢君墨让她们来,会不会也是想让她学习一下宫里的规矩。 虽说如今也没有太后,她唯一的上属就是谢君墨,可是做了皇后,统御宫人,自己要是礼仪不周,闹出笑话,到时候岂不是贻笑大方,还有,宫里时不时会举办宴会,到时候世家和一些一二品大臣家的官眷都是要进宫的,万一她被非议,也是头疼。 思及此,她只能沉思了一瞬,遂决定,每日抽出时间来,跟着学习宫廷礼仪。 好在,她是皇后,都是别人给她行礼居多,倒是也没那么麻烦。 不过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的。 万一看哪个不顺眼,还可以借口发落。 还有宫里的主要宫殿,职能部门,她也得开始熟悉起来,免得到时候猝不及防,出了事,还不知道找哪些人。 总之,木婉云才突然意识到,她似乎真的要忙起来了。 而与此同时。 宫里挑的帮持卢家操办宴会的宫人,也已经到了卢家。 卢老夫人从槐园回来,也没顾上休息,就开始询问刘妈妈找来的人,一番对词,总算是把事情给敲定了。 当初她生产时候留在身边伺候的本就不多,这么多年过去,有一些已经离开人世,剩下的几个都在这里。 虽然不明白,老夫人突然要对外说大小姐不是亲生的,可主子既然这么说了,那她们也只能照办。 只是当听说,要她们一口咬定木家那位小姐才是夫人亲生的,她们还是有些怔愣。 可她们都是下人,哪里有质疑主子的,只能努力记下老夫人和刘妈妈告诉他们的事情。 卢老夫人跟刘妈妈反复交待,又检查了临时做出来的证据,确定没有纰漏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这边事情刚完,那边知春院就来禀报说是卢倩闹起来了。 想起这个女儿,卢老夫人只觉得一阵头疼,本想不理会,只让人好生照看着,可听说卢倩已经开始撞墙,又实在是做不到坐视不理,只能让人搀扶着去了知春园。 结果却看到卢倩满额头都是血,披头散发,状若鬼魅,见到老夫人,就要冲上去,声嘶力竭哀求。 “母亲,求你了,我,我错了,我鬼迷心窍,我不自量力,母亲,你就让我去求木婉云,我求她,求她带我一起入宫,母亲,你帮帮我,好不好?!” 卢倩一边跪下磕头,一边痛哭流涕。 她醒来之后,脑子就突然清醒了些,想起自己在木婉云面前的所作所为,她自己都大为惊愕,她意识到,自己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她就开始苦苦哀求见母亲,只要母亲肯把她放出去,她一定好好去给木婉云道歉,一定求得她的原谅。 可是,院子里的人不肯放她出去。 没办法,她才只能以死相逼。 好在母亲还是在意她的,还是来见她了。 思及此,她更是连滚带爬就爬到卢老夫人面前,一把抱住卢老夫人的腿,死死地哀求,“母亲,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就容许女儿再任性一次,我保证,不乱说话,我一定好好的求她…“ 卢老夫人身心俱疲,她心里明白此时说什么都晚了,可是看着苦苦哀求的女儿,她也忍不住心软了,可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档口,却收到禀报,说是宫里派了忍来,要帮卢家操持认亲宴,卢老夫人面色一僵,随之脸色急剧变幻了一下,还是冷着脸甩开了卢倩,留下一句,“看好了,不许让她出去。“ 便离开了。 卢老夫人可不觉得宫里人是来帮自己操持的,多半是陛下听说了什么,才故意来敲打。 思及此,她心里顿时有了判断。 而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一直苦苦哀求的卢倩,突然跌坐在地,目光呆滞又偏执。 她想不通,她为什么会这样? 上苍让她在这个时候,知道了他就是陛下,让她有机会进宫,可为什么又不让她如愿? 难道,上苍对她卢倩如此残忍? 思及此,卢倩眼底的血色似乎又浓了一些,一个心思开始在心里成型。 卢老夫人强打精神去接见了宫里来的天使,她们都是陛下安排的人,自然是对陛下的安排心知肚明,跟卢老夫人见礼之后,就仔细询问了,卢老夫人的安排。 当年的事情是如何圆的,还有当年知情的人等等。 对于卢老夫人的安排,她们仔细斟酌,又补充了一些细节,随之,便开始准备宴会的事情。 有了天使的相助,卢老夫人顿时轻松了不少,不得不感慨,还是天家的人,想的无比的周到。 可同时,她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咱们这边还好说,可木家?” 毕竟,木婉云是在木家长大?! “木家都乱成那样了,他们说什么,谁还会在意?” 曲嬷嬷一句话,让卢老夫人吃了一粒定心丸,心道,是啊,木家都已经那副样子了,谁还会在意呢?! 随之,便一起筹备宴会的细节。 其余的倒是敢说,可请什么人,却必须仔细斟酌。 本来她是不想请卢芳的,怕她到时候闹起来,可是曲嬷嬷等几个老嬷嬷却觉得必须请,毕竟是事件的核心人物,她不到场,总是缺了一些信服力。 卢老夫人虽然已经做了取舍,可是也深知自己女儿的脾气,怕她到时候难得下不来台,所以,她思索再三,还是提议,“不如,先把她给请来,我跟她…” “老夫人,您家那位大小姐的脾气,您自己个儿应该清楚,提前说了,只怕宴会都办不成,还是等到了宴会上,直接把证据一亮…” 卢老夫人没再说话,只是,心里却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这时,又有人来禀报了一些事情,她眉头皱的更深了。 等彻底听完,卢老夫人已经站不住了,忍不住焦急出声,“不是吩咐你们看顾住,怎么能让人出去,还不快去找…” 卢倩跑了,能去哪儿? 槐园。 卢老夫人顾不上跟曲嬷嬷解释,赶紧跑出去吩咐人去阻拦。 无论如何,也得把卢倩拦住。 还在筹备宴会名单的几个宫里嬷嬷见状,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位姓成的嬷嬷,赶紧拦住一位要跟出去的妈妈,厉声询问,“发生了什么?!” 第273章 寻不见人 那妈妈虽说不是卢老夫人的心腹,地位比不得刘妈妈,可也是服侍老夫人多年的,自然知道事情轻重,嗫嚅不敢开口,还想找其他借口搪塞过去。 可成嬷嬷在宫里多年,人老成精,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说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都不为过,几乎一眼看出眼前这位妈妈在说谎。 当即脸色一僵,抬手,就扫落架子上一个古董花瓶,随之厉声怒喝,“想清楚了再说话,陛下让我等来辅助你们卢家办好认亲宴,你们卢家要是出了纰漏,卢家上下,谁也逃不掉…“ 说着,顿了一下,目光重新锐利落在眼前妈妈身上,眉宇之间肃杀之气又浓了几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说,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们老夫人火急火燎离开,莫要欺君…” 欺君二字,成嬷嬷咬的极重。 眼前这位王妈妈原本就已经吓破了胆,又被这么一吓,顿时慌的不知道如何是好,颤颤巍巍抬头,嗫嚅刚要开口,可却顾及卢老夫人之前交待,又咽了回去,最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嬷嬷,你就饶了我吧,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我也不清楚。” 对,咬死了自己就是不知道,难不成她们还能在卢家对自己动刑。 “你确定,你不知道?” 成嬷嬷老眼微眯,哪里看不出眼前这位王妈妈的心思,嘴角一侧一勾,一抹冷笑缓缓浮起,随之,又欺身走近了一些,居高临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磕头如捣蒜的王妈妈。 “我…” 王妈妈虽然打定了主意不说,可是也知道宫里出来的哪个不是十八般武艺在身,折磨人的手段多着呢,有无数种办法,让人死的悄无声息,如今,只懊悔自己怎么就没有立即跟着老夫人离开,要被逼在这里受这份罪。 “既然不知道,那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看你吓得。” 成嬷嬷微微俯身,双手放在王妈妈肩膀上,作势要把她扶起来,可是嘴里却又说道,“我看你还算识趣,等我一会儿跟卢老夫人讨要了你,让你也进宫伺候…” 话还没说完,王妈妈已经脸色骤变,她可不觉得自己一个半只脚入土的老婆子有什么值得被看重的,还能被带进宫。 这分明就是威胁。 而她知道,这位嬷嬷是能办到的。 心顿时狠狠一沉,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忠心,直接颤抖着三五句话就把事情说了。 成嬷嬷听完,眉眼之间却没有松开,反而继续追问,“卢二小姐,就是那个和离后归家的二小姐?她为什么会跑?“ 不止成嬷嬷,曲嬷嬷,还有其他几个宫人也一脸诧异,纷纷看过来。 王妈妈知道的却并不太详尽,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老奴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今日二小姐起的特别早,亲自为老夫人下厨做早膳,二小姐手艺一向都很好的,老夫人被哄的可开心了,对了,二小姐今日打扮的格外的鲜嫩,跟她以往老气横秋的模样一点都不一样…” “说重点…” 几个嬷嬷面色更差,无奈的揉着眉心,催促提醒。 王妈妈吓了一跳,随即颤抖着继续道,“后来,老夫人带二小姐去槐园见木小姐,回来的时候,二小姐是昏迷的,头上还有伤,老夫人下令,把二小姐送回她的院子,严加看管起来,不许二小姐出院子…对了,你们来之前,老夫人去过二小姐的院子…” 刘妈妈尽量语速飞快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只希望几位嬷嬷能放过自己。 成嬷嬷、曲嬷嬷听完,彼此对视一眼,随之抬手挥了挥,让吓得已经面色发白的王妈妈离开,王妈妈立即如蒙大赦一般跑了出去。 成嬷嬷、曲嬷嬷沉思了几息,才开口,却撞上,最后,还是成嬷嬷示意曲嬷嬷先说。 都是一起在宫里的老姐妹,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去讲究,曲嬷嬷思索了一下,直接开口,“我觉得事情不简单,咱们,得赶紧回去通知陛下…” “对,我立即回宫一趟,还有木小姐那,你也去一趟…” 成嬷嬷也是这个意思,当即补充。 曲嬷嬷点头附和,随之两位管事嬷嬷就立即要动身,怕卢家人阻拦,还寻了个要去接人拿东西的借口,又吩咐剩下的人安分守己,佯装不知,继续操持宴会等事宜。 与此同时,卢老夫人急的嘴角都要冒泡了。 她几乎是把府里能散出去的人,都散出去寻找卢倩。 管事专门汇报,说府里的马车没人动用。 也就是说,卢倩并没有乘坐马车。 从卢家到槐园,坐马车要半个时辰,要是徒步,至少要一个时辰。 卢老夫人本来松了一口气,觉得只要底下人腿脚快,肯定能把卢倩拦回来。 可是半个时辰过去,散出去的人回来了七七八八,却都说没有寻到卢倩,守在槐园的人过了一会儿也回来,也说找附近人打听过,说没看到卢倩去槐园。 原本还算沉稳的卢老夫人,这下是彻底急了,发了一通火,吩咐继续去找。 又让人把柳儿带来。 柳儿身上还有伤,据她自己说,是被卢倩刺伤的,已经做过简单处理,此时是被人抬来的。 卢老夫人因为着急,脸上有些戾气,看到脸色苍白的柳儿,半点没好气,直接逼问,“说,你们二小姐到底去哪儿了?“ 柳儿怔了一下,一张嘴,就是祈求,“老夫人,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一直劝二小姐安分待着,等事成了,事情总有转圜,二小姐嘴上答应好好的,可是却趁我去给她沏茶,突然…” 说到后怕处,柳儿浑身颤抖。 她从小服侍二小姐,跟二小姐情分不一般,虽然看到过二小姐面无表情的把活生生的小兔子小狗给杀死,可是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落到跟那些小东西一样的命运。 她本来是想一直瞒着二小姐那件事的,可是眼下,她却突然不想瞒了。 因为她知道,二小姐要是真的闹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情来,她也活不了。 眼见卢老夫人又要发怒,柳儿捂着刚包扎好的伤口,哽咽着开口,“老夫人,您尽快派人把二小姐寻回来吧,她失控了,会杀人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倩儿…” 卢老夫人气的直接摔了茶盏,恶狠狠盯着柳儿。 柳儿却仿佛已经想通了,什么都不怕,颤颤巍巍便把卢倩在刘家这几年的怪异说了。 当听说卢倩每次受了气和委屈,就会把气撒在一些小东西身上,卢老夫人起初不信,可是随着柳儿透露的细节越来越多,她猛地想起,卢倩刚回来那段日子,府里厨房采买的鸡鸭鱼也无端被杀,还有她养了好几年用来解闷的八哥… 她想起来了,那八哥不知道被谁教了些浑话,有一次无意冲卢倩喊了声“扫把星”… 卢老夫人突然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里… 第274章 把母亲休了 许久,卢老夫人才回过神,回神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人赶紧继续去寻找卢倩。 她不敢想,若是柳儿说的是真的,那卢倩会做出什么来。 她,她会把卢家害了的。 卢老夫人突然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根本坐不住。 身边的刘妈妈一直侍奉左右,听到柳儿说的关于二小姐的事情,也是吃惊不小,可还是尽力捡些好的说,劝慰老夫人,“老夫人,您别太着急,二小姐,兴许,没有那样严重…” “我怎么不着急,女儿就在身边,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说到这里,老夫人突然眉眼一凝,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柳儿,语气带着一丝恼恨,“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些跟我说…若是你早些说…” 卢老夫人越说语气越沉,扫向柳儿的目光,也仿佛要把柳儿当场凌迟。 柳儿已经吓傻了,此时心都慌乱的不成样子,听老夫人这么说,一边磕头求饶,一边哀求,“老夫人,不是我不说,实在是,柳儿不知该怎么说呢,二小姐和离回来之后,一直保持挺好的,就,就那么一两次,也很快就好了…而且,二小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失控…我怕我说了,没人相信…自己反倒是会被赶出去…” 柳儿浑身颤抖,哽咽不已。 刘妈妈看了柳儿一眼,眼底晦暗不明,随即收回目光,继续劝老夫人,“老夫人,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还是得先弄清楚二小姐到底去了哪里,按理说,她没有乘坐马车,那她一个弱女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去哪儿,怕是京城的路都记不全吧?!” 刘妈妈的话,给卢老夫人提了醒,她一把抓住刘妈妈的手,半是确定半是疑惑道,“你说的有道理,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弄清倩儿去哪里了…“ 说着,老夫人又快速扫向柳儿,厉声斥问,“你仔细想想,二小姐之前有没有透露过什么?!” 柳儿还真认真思索了起来,把二小姐醒来之后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脑子里仔细过了一遍,终于想起什么,抬头,嗫嚅道,“二小姐,她,她说老夫人既然不帮她,那她也没有你这个母亲,她得不到,就谁也别想好过…” “什么?!她,她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刚恢复几分血色的脸,再次血色尽褪,半晌,嗫嚅开口,“这个逆女,她,她该不会是要弑君?疯,疯了,大祸临头,大祸临头了…“ 卢老夫人再也支撑不住,直接气晕过去。 刘妈妈也是急的不成,又是请大夫,又是照拂老夫人。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而与此同时。 方家。 自从跟卢家交恶,卢芳在方家的日子也一日比一日难过。 她嫁到方家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刚嫁过来的两年,她跟夫婿方敬还算是相敬如宾,一儿一女也是那时候有的。 可随着小姑子方燕越长越大,原本娇憨的女孩子,不仅没有懂分寸守礼节,反而比之前更黏家里的几个兄长,方家的几个儿子也甚是宠溺这个妹妹,几乎是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这也就罢了,平日里,她得了什么好东西,不管是华美的衣料,还是精美的首饰,只要是方燕多看几眼,方敬就总是让她拿给方燕。 不拿就是不疼小姑。 她但凡有所不满,方燕就故作委屈,她就会遭至方敬不满,婆母也对她颇有非议。 一开始,卢芳还忍着,觉得方燕就是不懂事,等大一点就好了,或者,等出嫁了,就好了。 可是眼看方燕年纪越来越大,求亲的人却被她一次次赶走,而她自己却半点没有想要嫁人的意思,卢芳也忍不下去了。 可是结果,却是她在方家更加举步维艰,被方家人联合孤立。 这也就罢了,最近一年多,她一手养大的儿子女儿,都开始向着这个小姑,时时把小姑挂在嘴上,小姑对她们好,而她这个亲生母亲却被她们视若洪水猛兽一般。 每每想起来,卢芳都忍不住想去撕了方燕。 她也不是没想过,把方燕送走。 曾经还把方燕送去方家老二老三那里,方家老二和老三都在地方上任职,可方燕去了却总是水土不服,每次都大病一场,最后惹得方家人觉得是她这个做长嫂的,容不下小姑子。 这也就罢了,方燕还插手兄长房里的事情,把她的贴身侍女送给了方敬,方敬更是欣然接受。 方敬如今一个月有大半个月都在那狐媚子那里,好几次,她去找方敬,看到方敬和那个狐媚子还有方燕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发火,最近,她的一双儿女更是也加入,每每,她晚上辗转难眠,就听到那狐媚子的水月小筑传来丝竹靡靡之音。 卢芳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以跟卢家进一步加强姻亲为由,劝说老夫人,把方燕嫁给卢枫,结果,才知道方燕之所以对亲事一事不热衷,竟然是因为她是天生石女。 卢芳大为震惊,本来已经打消了念头,可是看着方燕心安理得留在方家,还让方家上下比之前对她更为珍视,她就嫉妒发狂,索性心一横,直接拍胸脯,即便是石女,也能让卢枫娶她。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方燕却在卢家自爆丑事。 她不仅被卢家憎恶,如今,母亲更是放话要跟她断绝关系。 而她气不过甩了方燕两巴掌,结果回到方家,方燕哭着扑到方敬怀里,其他几个回京述职的小叔子对她也是大为不满,她不仅被呵斥跪祠堂,还被夺了管家权。 这也就罢了。 方敬竟然做主把管家权给了方燕,还倒打一耙,说因为她,方燕如今是石女的事情人尽皆知。 思及此,卢芳真是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而她的苦日子也开始了。 自从方燕拿到管家权,不仅把她之前安插的心腹一一找借口发卖了,还以方家需要节省开支为由,砍了她一半的用度,别的还好说,她平日里喜欢用的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还有她爱吃的菜,但凡是她想要的,通通没有。 卢芳去找,就是凑巧了,说下次肯定会备上,可是下次,又有别的借口。 总之,方燕就是故意跟她作对。 她找去老夫人那里,往往还没开始发难,方燕就先开始哭诉,到最后,反倒是她的错处。 方敬又总是能从旁人处正巧知道方燕在她这里受了委屈,每次,都找她不是,最后,把她嫁妆里的好东西拿给方燕赔罪,说是她做错了,就该补偿。 短短一个月,她私库里的好东西,都没剩下多少了。 卢芳都要气疯了,吵也吵过,闹也闹过,可是没用。 在这个家,方燕永远不会错,她做什么都是错。 可她又不能和离。 卢芳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方燕嫁出去。 既然她不愿意嫁,那她就帮她。 只要她名声毁了,那她不嫁也得嫁。 她在方家实在是待不下去,便每天出府逛街买东西打发时间,本来是想等时辰差不多,正好顺路把在私塾求学的长子鸿儿接回来,结果,却被告知,鸿儿今天压根就没去私塾。 可她分明亲自把他送上了去私塾的马车。 她以为是鸿儿又被挑唆,不愿意亲近自己这个母亲,就直接冲去了私塾,结果却被告知,鸿儿最近半个月都没有去私塾。 卢芳大为震惊,很快想到肯定是方燕从中作梗,直接冲回方家,果然看到鸿儿在方燕的院子里,跟方燕,和莲姨娘那个狐媚子在一起。 莲姨娘最近有了身子,已经小腹微隆,她冲进去的时候,正好听到方燕在跟鸿儿说话。 “鸿儿,还是小姑对你好吧?!” “小姑最好了,鸿儿最喜欢小姑了。” 鸿儿一边吃着莲姨娘给她熬的汤,一边冲方燕笑道。 “这话偷着说,可别让你母亲知道,不然,她又要找…” 方燕说着,捏着帕子擦拭没有多少眼泪的眼角。 鸿儿一看,立即放下汤勺,皱着眉峰问方燕,“小姑,母亲最近是不是又找你不快了?” “没有,小姑可没这么说,鸿儿不许瞎寻思。” “哼,肯定是母亲,她总是看小姑不顺眼,小姑,你就是太善良了,你放心,等父亲和叔父们回来,我就跟他们说,如果母亲再为难小姑,我就让父亲休了她…” 卢芳站不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儿子,竟然口口声声为了别人,要让自己的父亲休了自己。 卢芳气不过,冲了出去,大声斥问,“是不是你教唆鸿儿?方燕,我自问对你不薄?!” “嫂子,你别在意,鸿儿还小呢,说话不过脑子…” 方燕一副怕卢芳吓到鸿儿,为难鸿儿的样子,一把把鸿儿护在身后,挺身而出对着卢芳,“嫂子,你有任何不满,对我就好,别,别打鸿儿…” 卢芳气到几乎站不稳,颤抖着手指,还没说话。 鸿儿甩开方燕,冲出来,狠狠推了她一个踉跄,对她大声斥骂,“妒妇,你滚,你不是我母亲,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小姑已经够可怜的可,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 卢芳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极力扶住心腹丫头,才没有倒下去。 可事情还没有结束。 她才能刚回到庆祥居,下值的方敬就找过来了,不由分说,就给了她一巴掌,厉声掷地,“卢芳,你要是不想继续做卢家大少奶奶,我可以给你送回卢家,只是,如今卢家还有你的位置吗?!” 卢芳不敢置信的捂着麻嗖嗖的半边脸,任由泪水冲刷而下。 方敬说完就离开了,卢芳怔愣许久,才委屈的痛哭起来。 她不懂自己为什么活成了这样。 她是卢家嫡长女,自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父母兄长,都把她视若掌上明珠。 就连定亲,也是定的京城里权势颇大的方家。 当年,跟方家定亲的原本是二叔家的姐姐,是她相中了仪表堂堂的方敬,主动央求母亲,母亲拗不过她,便找到了二婶。 她一直以为自己过的就算是比公主也不差多少。 可是,如日中天的卢家突然变了天,爹和几位兄长战败身亡,卢家还被冠上通敌的罪名,她为了自保,只能跟娘家撇清关系,那几年,她在方家举步维艰。 她恨爹和兄长,说好的,他们是她的最坚实的后盾,可是那几年,她过的所有的糟心日子都是因为他们。 好不容易,卢家庶子入仕,卢家又重新风光起来,她也时常去看望母亲。 母亲却对她颇有微词。 她有什么错? 她自己已经够艰难了。 母亲怎么就不能替她多想想? 她本来是想把自己在方家的处境告诉母亲,她相信以母亲对她的宠爱,肯定会为她筹划。 想着,卢芳擦了擦眼泪,决定,还是要去卢家一趟。 想让方燕赶紧从方家滚出去,宴会不能经她手。 而最近,宫里也没什么宴会。 所以,她得找个由头,让母亲再举办一次宴会。 把方燕带去。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她了。 对了,卢枫不是去南边了,等他回来,可能又要立功,到时候就以这个名义举办宴会,再好好筹划一番。 想着,卢芳一扫之前颓丧的心情,眼底泛起一抹阴鸷来。 也是这个时候,房门被人咚咚敲响,她捏着帕子擦了擦泪,又重新整理了一下仪容,才开口,问道,“什么事?!”“大少奶奶,角门有个自称是您妹妹的,说是有大事要跟您说?!” “妹妹?什么妹妹?!” 卢芳想了一圈,都没有往卢倩身上想。 第275章 外强中干 可还是狐疑的跟着传信的婆子,一起去了角门。 角门外,卢倩披头散发,形容狼狈,正在拼命跺脚,她是突然想通,打晕柳儿,才跑出来的,因为事发突然,也没来得及换厚实暖和的衣裳,一路单薄到这里,又等了一大半个时辰,早就冻的手脚发麻。 她从卢家跑出来,没有乘坐马车,身上也没有银子,她甚至记不清这京城的路。 她想去找木婉云,可是却怎么都想不起路,她又不敢问路,怕会让人发现。 她想去皇宫,可是皇宫距离卢家又不太近,她走到一半,就脚疼难忍。 这个时候,她看到方家的马车,依稀能听到马车里方燕和方鸿说笑的声音,她突然一个激灵,接着想起,想要阻止木婉云入宫,或许,卢芳可以。 母亲想李代桃僵,让木婉云代替卢芳做卢家嫡长女,卢芳不知道内情也罢,要是知道了,岂能善罢甘休。 想着,卢倩眼底迸发出仇恨又惊喜的暗芒,随之,暗暗咬牙,忍住脚痛,跟随马车,一路去了方家。 可惜,她平日里跟卢芳走动不多,今日出来的又匆忙,又没有好好收拾,竟然还没靠近卢家大门,就被守门地小厮,当成疯婆子赶了出来。 卢倩想起方家那守门小厮驱赶自己时候的模样,就恨的牙根发痒,可她知道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 好不容易,她寻到了方家一处角门,把身上仅剩不多的值钱物什都塞给看守门房的婆子,她才答应帮自己寻找卢芳。 天气寒凉,卢倩在角门外苦等着,就在她以为自己是被婆子骗了,打算继续敲门,不然就横冲直撞大闹一通的时候,突然耳边一动,一道熟悉的声音,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起传入耳中。 不多时,门吱嘎一声,从里面被推开。 卢倩连忙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打算,一见到卢芳,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以她对卢芳的了解,卢芳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定然是要吵破天。 可她刚要开口,就听到一声尖叫,接着,身上就被劈头盖脸的一顿猛捶。 卢芳一边用手抚着心口,一边指挥身边的人动手。 “哪里来的腌臜东西,敢冒认我妹妹,打,给我狠狠打。“ 卢芳本就憋闷,好不容易自己疏解了些,又带着疑惑,绕了大半个方家,才到这角门,结果,门一开,就被吓了一跳。 什么妹妹,她可没有这样的妹妹。 浑身脏污不说,披头散发,头上还血迹斑斑。 角门的婆子也懵了,她是刚从庄子上调回来的,守这处角门没多久,本来她也不信这疯憨之人是大少奶奶的妹妹,可对方言之凿凿说的有鼻子有眼,又苦苦哀求,主要还是是出手阔绰,她便动了心决定冒险一试。 心里想着,皇帝还有门穷亲戚,说不定是卢家哪个七拐八绕的亲戚呢。 再说,就算不是,也是这人的错,大少奶奶怎么都不能迁怒自己吧? 这么想着,她才去请大少奶奶。 可却还是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吓傻了。 她一直在庄子上,对府里的事情并不清楚,还是回来后,听府里碎嘴子的婆子说起一些府里的事情,说是大少奶奶脾气不好,几乎人怨狗憎的,还时常对着下人发泻火。 这么一想,婆子也有些战战兢兢,唯恐大少奶奶一会儿想起来,迁怒自己,于是,赶紧冲上去,揪住眼前冒认之人的头发,就劈头盖脸的一顿猛扇,嘴里还念念有词,“让你胆大包天,竟然敢冒认我们大少奶奶的妹妹,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什么德行?!” 卢倩被打的头晕眼花,几乎站不稳,最后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像是一只随时都要死去的狗,她好几次努力想着开口解释,可往往还没开口,就被接踵而至的捶打和拳打脚踢压的只能弓着腰缩着身子瑟缩在地上,的根本开不了口。 疼,浑身都疼,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后悔来找卢芳。 可,她不甘心。 不知是不是内心的仇恨和不甘,让她突然激发了潜能,还是两个婆子打累了,给了她喘息的机会,总之,她终于找到机会推开一个婆子,一把扑到捂着鼻子想转身离开的卢芳身上,努力尖锐开口,“长姐,是我,卢倩…“ 她一开口,嘴里疼的紧,声音也嘶哑难听,她只能又喊了一声,“母亲不打算认你了…” “胡说…” 卢芳恼恨出声,接着,浑身一震,有些怔愣,又不敢置信的俯下身子,低头,努力去看被甩在地上趴着的狼狈不堪,却死死抱着自己大腿的人。 也是这个时候,卢倩努力抬起头,又颤抖着手拨开挡在脸上的碎发。 卢芳眯着眸子扫了一眼露出来的青红相加又肿胀不已的脸,接着,咧嘴笑了。 “卢倩,真的是你?可你,你怎么这副熊样子?!” 卢芳认出来,眼前之人还真是她的妹妹,嫡亲的妹妹,可她却丝毫没有误伤妹妹的心疼和后悔,反而有些讥讽,甚至一度笑的浑身颤抖。 好不容易收了笑,她赶紧俯下身子,想把卢倩扶起来,可手刚要触碰到卢倩,又嫌弃的撤了回去,转而给两个婆子使眼色,两个婆子心领神会,赶紧把卢倩扶了起来,本来还有些诚惶诚恐,可看到大少奶奶对自己妹妹也没有多心疼,才放下心来,可嘴里还是忍不解释,“二小姐,这可怪不得我们,实在是你这副…” “是啊,卢倩,你不在母亲身边卖乖,侍奉母亲,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了?!” 卢芳顺着婆子们的话接下去,又打量了一眼卢倩,忍不住啧啧,也怪不得她,她这副鬼样子,自己能认出来才怪,又忍不住琢磨,卢倩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的?! 卢倩可最是会卖乖讨好,让原本最疼爱她的母亲,如今整天把卢倩挂在嘴上,她甚至怀疑,母亲这次这么决绝,就是卢倩的手笔。 不就是卢倩和离归家后,她说了一些不中听的。 想着,卢芳眼神阴沉扫向被婆子扶起坐在一旁靠着墙壁的卢倩,本来还想继续讽刺几句,可看着卢倩那副鬼样子,又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一度根本收不住。 卢倩也知道卢芳平日里就看她不顺,如今,她变成这副样子,还到了她面前,她不趁机奚落才怪。 可她如今心里有事,也顾不上跟她针锋相对,等缓过来,就艰难扯着酸疼的嘴角开口。 “卢芳,我冒着被母亲发现的风险来找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是看在咱们同根同源的份儿上,你要是不在意卢家还认不认你,不在意自己还是不是卢家嫡长女,那我现在就走。” 卢倩说着,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来,作势,就要摇摇晃晃起身。 以她对卢芳了解,你越是急切,她越是不会相信。 相反,你不想说的,卢芳反而会刨根问底。 果然,她还没站起来,卢芳就满脸狐疑挡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瞪着她,“你,你把刚才的话说清楚?!” 卢芳不信卢倩会好心,虽是亲姐妹,可她跟其他姐妹一向不和,尤其卢倩,本来卢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她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家里人都把她捧在手心,母亲也常说,她是她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女儿,可是,她三岁那年,母亲又生了卢倩,后面又一年一个,连着生了好几个,她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唯一的女儿,再也不是唯一。 她懂事之后,就把这件事怪在卢倩身上,时常虐打卢倩,为此,还被教导卢倩的嬷嬷没少找到母亲面前。 可以说,卢家那么多兄弟姐妹,她最讨厌,也最恨卢倩。 所以,卢倩说为自己,看在什么同根同源上,她是半个字也不信。 卢倩也是一懵,她本来是想在卢芳这里卖个好的,虽然她也同样不喜欢卢芳,可毕竟如今她们有共同的敌人,她不想这个时候她们姐妹之间离心。 可显然,是她想多了。 卢倩很快就自嘲一笑,摇头,随之做了决定,不跟卢芳废话,直接把谢君墨有意让卢家认下木婉云,母亲打算编造身世疑云,让木婉云取代她的事情说了。 “不可能,你胡说,母亲,她怎么会这么糊涂?!” 卢芳听完,却根本不信。 卢倩似乎料到一般,接着嘲讽道,“母亲要是还在意你,怎么可能不让你进卢家,而且,一个能给卢家带来满门荣耀的女儿,还一个声名狼藉,只能给你卢家抹黑添堵,处处算计卢家的女儿,你觉得母亲会选哪一个。!” 卢倩嘲讽。 “不,我不信,肯定是你故意离间…” 卢芳还是觉得不可能,她以前也不是没惹母亲生气过,母亲也总是对她恨铁不成钢,气极了,也说不认她一类的话,可哪次不只是说说而已? 看着卢芳到了这个时候,还自欺欺人,卢倩再也掩饰不住眼底的嘲讽,讥笑道,“陛下要立木婉云为后,需要一个身份给她加持,看中卢家,也是抬举卢家,你觉得母亲会怎么取舍?抗旨不遵?!” 随着卢倩话音落地,原本就已经控制不住心里发慌的卢芳,心狠狠一沉,身子险些站不稳,还好及时抓住身边膀大腰圆婆子,才没有摔倒,可她还是一时间难以接受,可是卢倩的话,又仿佛魔音一般,一遍遍在她耳边,在她脑海回荡盘旋,让她逐渐确信,这不是空穴来风,不是卢倩故意离间她和母亲,来找她编造的小话?! 卢倩胆子再大,应当也不会胆大包天,把皇帝牵扯在内!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 卢芳瞳孔震动,不敢相信这一切。 卢倩见她终于清醒了几分,趁机又道,“宫里的嬷嬷已经去了卢家,宴会迫在眉睫,长姐,是做卢家弃子,从卢家风光无限的嫡长女,沦落到卢家错抱的野种,还是奋力一搏,就看长姐怎么选了?!” “怎么选?我怎么选?你也说了,是圣旨,我,我难道?!” 卢芳眼眶越来越红,她也不是不知道轻重。 她从小长在卢家,又嫁去方家这些年,一直身处权势当中,享受荣光,又如何不知道,所谓权势,不过是皇帝赋予的。 如今,她还能怎么选? 卢倩看她这般,眼底失落,又疯狂,声音也不自觉拔高,带着一种蔑视和质问,“认命了?卢芳?我好不容易冲破阻碍来通知你,你却跟我说的你要认命?卢芳,你知不知道,一旦你不是卢家嫡长女,你将沦为笑柄,在方家无立足之地,你的儿女也将永远无法抬起头?以后,你不管去哪儿,所有人都会给你打上野种的标签,卢家,跟你没关系…” “不,不要再说了。” 卢芳泪如雨下,她不想听,可卢倩的声音却极富穿透力,而她心里也知道卢倩说的是真的,所以,她才会更加崩溃。 卢倩见状,眼底暗芒一闪,随之撑着身子走到卢芳身边,倾身附在她耳边。 半晌,卢芳惊愕出声,“你,你让我,不…” “废物,我一直以为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你就是外强中干…” 第276章 能做什么 卢倩从没像这一刻这么看不起卢芳,她一直以为这个嫡姐,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一直以为只要把事情告诉她,即便自己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她就能搅和的人尽皆知,无法收场,就像她无数次在卢家做的一样。 可,一切都跟她想的不同。 卢芳,她竟然怂了。 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这样,还谈何去搅弄风云,去找木婉云算账?! 卢倩心里陡然迸发出一股子怒气,强撑着强弩之末的身体站起来,一把扯住卢芳的手,厉声斥问,“你不做,那就乖乖等着被宣告是个野种,等着方家把你弃如敝履扫地出门……” 说着,用力狠狠一甩,本就六神无主的卢芳,竟然被她推倒在地。 侍奉在侧的两个婆子见状,顿时脸色大变。 刚才她们少奶奶认出眼前的疯妇的确是卢家二小姐后,就示意她们去一旁守着,她们并不太能听清楚她们说了些什么,可也能从她们大少奶奶的反应上,依稀猜测是不好的事情。 此时,又见她们大少奶奶被推到地上,立即忙不迭上前,一个急忙去搀扶卢芳,一个就要去替她们大少奶奶出气。 卢倩也没想到,自己轻轻一推,卢芳竟然就摔倒在地。 见婆子满脸怒气过来,才有了些许慌乱,连忙冲卢芳道,“卢芳,枉我以为你真是个好母亲,没想到就是个怂货,脓包,你好好想想,你跟卢家没关系了,你那一双儿女在方家还有立足之地吗?你还不知道呢吧?母亲给你安排的身份可是千夫长…“ 这是她从柳儿那探听来的。 从槐园回来后,母亲就把她禁足,对府里的事情,她无从知晓,只能让柳儿去探听。 想起柳儿,卢倩又气又怒,她一直以为柳儿对她忠心耿耿,可没想到也是欺软怕硬,明知道事情无法转圜,还让她忍气吞声等。 等什么? 等她眼睁睁看着木婉云嫁入宫里,母仪天下? 还是等母亲把她送走? 卢倩越想越控制不住,索性打伤柳儿跑出来。 好在她前一段时间一直帮母亲管家,刚修葺可府邸,知道从哪里能避开府里的人出府。 而她素来喜欢清静,住的院子也比较偏僻,适合跑出来。 思及此,卢倩更觉得一切都是天意。 肯定是上天让一切如此顺利。 只是,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平日里蛮横不成的卢芳,竟然怂了。 这让卢倩又恨又气,恨不得去抓住卢芳好生质问一番。 就在她火急火燎,苦思冥想,该如何劝说卢芳的时候,卢芳被婆子扶着站起来,靠在一边,努力喘息,平复心情,可她却根本安静不下来。 脑子里来回盘旋的都是卢倩刚才的话。 是啊,她不是卢家人了,那她还如何在方家挺直腰板,她的一双儿女本就瞧不起她,这下子,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还有方燕… 卢芳越想下去,呼吸越重,因为紧张,尖锐的指甲陷入肉里,划破血肉,都毫无察觉。 终于,在卢倩都要忍不住咆哮斥骂她无能的时候,卢芳终于做了决定,“好,我去,谁也别想踩着我往上爬。” 说着,她理了理自己微微凌乱的发髻和衣裳,又低头看了一眼微微躬身坐着的卢倩,“看在你也算是好心来告知我一声的份儿上,你暂且就留下。” 说着,卢芳冲一旁心腹嬷嬷使了个眼色,随之,又急匆匆嘱咐了看角门的婆子一声,便快速回府。 等她回到院子的时候,心腹嬷嬷也已经安顿好卢倩回来复命。 简单交待一声后,心腹嬷嬷便欲言又止的站在了卢芳身边。 见卢芳显然已经听进去准备做什么,心腹嬷嬷丘嬷嬷思索再三,还是忍不住行礼后开口,“大小姐,您打算?您不会真的相信二小姐?!“ “卢倩?她怎么会这么好心?不过眼下,我可没时间去管她有什么目的,丘嬷嬷,你现在立即让人去卢家,打听清楚,卢倩说的是真是假,还有,你亲自去一趟老爷的书房,取出老爷的印鉴。“ “大小姐,你?!” 丘嬷嬷答应的好好的,可是听了后面的吩咐,又忍不住出声,满脸都是担忧。 “丘嬷嬷,卢倩说的对,卢家要放弃我了,那我要是什么都不做,就真的成了待宰的牛羊了,你是一手带大我的,你最清楚我在方家的处境,你觉得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丘嬷嬷难得听到卢芳不是大呼小叫的吩咐,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姐,此时慌乱的六神无主的样子,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在她看来,大小姐就是被娇纵惯坏了,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就不管了。 卢家,她是卢家出来的,不能说卢家什么。 可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卢芳在方家没有立足之地。 想清楚之后,丘嬷嬷便买通了主院的人,辗转拿到了府里老太爷的印鉴。 卢芳拿到印鉴之后,亲自执笔书信,又加盖了府里主事老太爷的印鉴,让人连夜送去了信上的地址。 与此同时。 曲嬷嬷亲自去了槐园,通报之后,见到了木婉云,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木婉云,以前宫里宴会,她也远远看到过,可是却是第一次离的这般近,近到直接惊住。 第一眼,她就明白陛下为何执意立她为后。 如此绝色的佳人,尤其这通身气度,只要是男人,都会动心的吧? 她在心里想着,却在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之后,赶紧收回视线,恭敬行礼,“见过木小姐。” “曲嬷嬷,不知大晚上来找我有何贵干?!“ 木婉云看了一天账目,有些累了,刚沐浴更衣,准备看话本子打发时间,就收到消息,说宫里嬷嬷来了,一问,才知道,是之前被安排去卢家的,心里忍不住寻思,难道是卢家有什么事需要曲嬷嬷来通知? 可又觉得不对,宫里出去的,哪个不是被捧着,怎么会轻易支使。 随即便猜测是卢家那边出了状况,这位嬷嬷八成是来通风报信的?! 她也不理会曲嬷嬷的冒犯,直接开口询问。 曲嬷嬷也不绕弯子,直接把打听到的事情说了,其余的一概没说,虽然她心里有很多猜测,可她在宫里那么多年,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 而且她觉得这位木小姐若是聪明人,应该是能猜到。 不是说卢二小姐今天从槐园离开,就被她禁足。 应当是发生了什么。 果然,木婉云听她说完,虽然眉眼之间有些凝重,却似乎并不意外,随之,对她沉声道,“知道了。“ 曲嬷嬷见状,便躬身见礼,遂打算离开。 木婉云使了个眼色给红玉,红玉派人备车送曲嬷嬷离开,毕竟按照曲嬷嬷说的,她是悄悄出来的,并未知会卢家人。 所以,得抓紧时间回去。 等曲嬷嬷一走,木婉云才冷下脸,曲起手指轻叩楠木方桌,沉思起来。 卢倩跑了! 卢家人大动干戈四下寻找。 卢倩能去哪儿? 来找自己? 可是按理说,若是她要来,应该早就来了。 可是,她可没见到卢倩半个影子。 想着,她还是吩咐人加强辉儿那边的守卫,谨防乱中出岔子。 同时开始站在卢倩的身份,分析,她不愿意让自己嫁入宫里,那她该怎么做的,才能搅和?! 第277章 钦天监 木婉云一边想着,一边轻轻叩击楠木桌面。 若她是卢倩,见不得心爱的情郎,呸,什么情郎,卢倩这般,最多算是单相思,思及此,木婉云忍不住喟叹,又摇头。 心道,谢君墨什么都没做,却被如此疯狂的女人惦记,也够倒霉的。 卢倩好不容易从卢家跑出来,又是弱女子,听曲嬷嬷的意思,卢家已经散人找了一个时辰了,还是不见踪影。 这人,要么躲起来,伺机而动。 要么就是去找能助她成事的人。 除了卢倩,谁最不想她入宫,或者,谁不想她以卢家嫡女身份入宫? 思及此,木婉云头脑逐渐清晰起来。 随之,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 “卢芳。” 她轻启朱唇,缓缓吐出这个名字,随之用力点头,进一步确认。 “来人,去方家探听清楚,卢倩是不是去找过卢芳。“ 绿俏领命,转身安排下去。 自从库房跟小姐交恶以来,他们就派人守着卢芳,谨防卢芳找小姐麻烦,所以,命令下达下去,负责盯卢芳和方家的,很快便来禀报。 木婉云听描述,便几乎确定那个身形狼狈的女人多半就是卢倩。 她果然是去找卢芳,而卢芳又让人执信出府…木婉云一边摩挲下巴,一边沉思。 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几大世家和朝臣。 这些人从谢君墨登基开始,就盯紧了皇后的位置。 之前更是为了抢得先机,主动迎合谢君墨提出的新政令,带头把家族里守寡和出家的女子嫁人,算是在推进政令推行上做了助力。 可谢君墨却有意立自己为后,这也算是无形中耍了他们。 若他们知晓谢君墨的打算,估计有的闹。 木婉云想着,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染上墨色的天,随之,还是决定,得给谢君墨通个气。 不然,明个儿大朝会,这些人联合,谢君墨只怕也难以应付。 思虑清楚之后,木婉云便让一侧红玉磨墨铺纸,她认真琢磨了一下,一行字跃然纸上,又交给今个儿出宫来的人。 虽然天色将黑,宫门即将落锁,可她知道宫里的老人,都是有自己的办法进宫的。 而那人接了书信之后,也没有多说,就躬身退了出去。 等所有人一走,木婉云才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酸疼的眉心。 红玉见状,立即上前,抬首帮自家小姐按压。 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忍不手开口,“小姐,这还没进宫,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真不敢想,以后还会不会有安生日子。” 红玉的话,让木婉云哭笑不得,忍不住睁开半眯的眸子看了她一眼,见她果然如自己所想那般,气的小脸鼓鼓的,忍不住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轻笑道,“这世间所有的好事都要历经磨难,我想坐上那个位置,当然也不能什么都不付出。” 她以为自己这么说,红玉会释怀,却没想到小妮子嘴巴一撅,脸扭到一旁,“小姐才不愿意进宫做什么劳什子皇后,分明是陛下强迫…” 说到一半,红玉也知道自己失言,可左右看了一眼,好在没有外人。 再说,有外人,她也不怕,她如今可是小姐的心腹,陛下要娶他们小姐,那也得讨好她。 话虽这么说,可那些僭越的话,她到底也是不敢再说了。 木婉云嗔了她一眼,提醒她别说错,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喟叹,红玉和绿俏,还有自己身边的人,这一年多的变化。 她犹记得上一世,她满心都是沈阔,满心都是怎么跟柳如霜争宠,以至于,她每日浑浑噩噩恶的。 她身边的人,也好像跟她一般。 眼界就只有方寸之地。 后来有了辉儿,她的心难得平静下来,可也会在沈阔一次次让辉儿失落之后,涌起仇恨,想争个高低… 思及此,她自己都忍不住后怕,如今的她真的不敢去回想上一世的自己。 她真的很喜欢现在的自己,现在的红玉绿俏,以及其他人。 也时刻提醒自己,就算是进了宫,也不能再如上一世那般。 情爱这种东西,最是虚无缥缈,谢君墨想要,她可以配合,若是哪天他变了心,她也一定要安然接受。 思及此,她又忍不住嗔了红玉一眼,笑道,“可真是把你这丫头养野了,皇后之位,多少人趋之若鹜,你都不稀罕?!” 知道小姐是在吐槽自己,红玉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可是那些大不敬的话,再也没出口。 她总觉得小姐似乎有别的事瞒着自己,她私下里也和绿俏提过,可绿俏那个人,本来就没有多少好奇心。 而她也不愿意窥探小姐隐私。 小姐瞒着她们总是有她自己的理由的。 即便是心腹,小姐也没理由把事情都告诉自己。 想着,红玉压下心头的悸动,对木婉云笑着道,“皇后有什么好的,吃的用的未必有咱们好,还没了自由,虽说是受人敬重,可是庙里的菩萨比她还受敬重…” “噗嗤。” 木婉云刚端起茶,准备送入口里,却被红玉的话,惊的差点吐出来,她好不容易压下呛咳,才忍不住嗔笑。 “看不出来,嗯,你这丫头,还挺有见解的。” 木婉云忍俊不禁。 越是如此,她越是知道,这丫头如此抵触进宫,却还是坚持跟自己一起,她是舍不下自己, 这丫头最近似乎开始疑惑自己进宫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她好几次都岔过去。 关于辉儿的事情,她不打算跟任何人说。 思及此,她又沉思了一会儿,等去宫里传信的人来回过话,才淡声吩咐道,“去问一问府医,我让他研制的能闭气假死的完做的怎么样了?” “小姐,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红玉想不明白。 “你不是不想一直留在宫里,等咱们待腻了,不是得想办法脱身?!” 木婉云的话,让红玉大惊失色,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小脸却布满了激动的红晕,最后在确定自家小姐不是跟自己开玩笑够,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看的木婉云失笑不已。 而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 谢君墨才刚收到卢家送来的信没多久,槐园的信就接踵而至。 起初他还真没想到卢家一个二小姐失踪了,为何也要大张旗鼓送信来。 甚至想,难不成是寻不到,要他出人找。 失笑不已。 他一个皇帝,都要被处理不完的政务压的喘不上气了,卢家还让他替他们找人。 不过看在卢枫的面子上,他还是决定让五城兵马司和府衙帮着一起。 只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婉云让人送来书信,信里明明就几句话,简明扼要,可他很快就明白了事情始末。 哭笑不得。 卢家那个二小姐,他都对她没什么印象,竟然对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甚至舞到了婉云面前。 还要阻挠她娶婉云。 呵。 谢君墨捂着还微微有些发热的额角,嘴角浮出一抹冷笑,周身气压却逐渐沉下去。 还有卢家那位大小姐,还真是敢做。 不过如今,不是问罪的时候。 按照婉云的分析,信多半已经送到那些顽固手里。 那些人把后位盯的多紧,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只怕,这会儿就已经人仰马翻,聚集在一起,甚至可能已经在坐那车来宫里的路上。 等明早宫门一开,他们就会争先恐后质问自己,让自己收回成命。 越想下去,谢君墨浑身气场越是冷凝。 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忍不住眉心一紧,抬手,便把奏折散落在地。 负责侍奉的宫人,纷纷吓得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谢君墨撑着身子,缓缓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夜空,看着漆黑的夜空上亮起一盏盏星灯,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喊道,“三宝,去把钦天监监正给我喊来。” 闻言,半晌没有回应,他抬头,才看到宫人跪在地上,却没有三宝的身影,才想起三宝被他命令回去休息了。 宫人颤抖着身子回道,“陛下,三宝公公…” “好了,就你,去把钦天监监正喊来。” “是。” 小太监领命出去。 谢君墨重新回到御案后的,吩咐人把奏折归类整理好。 想起他登基之初,那些人也对他登基微词颇多,后来还是卢枫出主意,让钦天监编造了一番话,才压下那些人。 如今,他如法炮制。 如此想着,又让负责拟旨的翰林院翰林来等候。 与此同时。 方家。 卢芳派出去送信的人已经回来复命。 可她心里却还是安静不下来。 一会儿担心那些人会不会压根就不敢进宫,一会儿担心母亲要是知道是自己做的,铁了心,不认自己,如何是好。 她想去找方敬说说,可是她派去守的人却嗫嚅回来,“大少奶奶…” “大爷人呢?” 卢芳看着欲言又止的人,心里其实已经明白了几分,可还是不甘心的多嘴问了一句,“又去看方燕了?” 下人低垂下头,没敢说话,卢芳却更生气了,抬手,把准备好的酒菜散落在地,又忍不住暴跳如雷,“我真不知道,谁家待妹妹如此没分寸,到底是妹妹,还是情人?!” 岂料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砰的一声,接着是下人急切又惊恐的声音,“大爷。” 卢芳怔愣,抬眸,就看到铁青着脸的方敬大步走来。 卢芳一个踉跄,一边狠狠瞪了一眼来传信的下人,“不是你说…” 一边想什么,赶紧挤出笑容,上前迎合方敬,“大爷…“ 下一秒,方敬直接大步走到她面前,抬手便掐住她的脖颈,用力到,卢芳毫不怀疑,方敬会掐死自己。 “咳,咳咳,大爷,夫君,你,我错了,我就是气狠了,才会言不由衷。“ “言不由衷,卢芳,我再三警告你,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今日,要不是燕儿劝我,我都不来,可你却…” 想起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妹妹方燕,又想起,刚才自己听到的卢芳那些疯话,方敬眼底泛起猩红,手下也更加用力。 第278章 姐妹联手 卢芳被方敬攥着脖颈,因为呼吸不畅,整个人都奋力挣扎。 可方敬是武将,力气大的惊人,即便卢芳用尽浑身力气,也无法撼动,反倒是因为挣扎,似乎更加激怒了方敬,让他更是下了死力。 有那么一瞬间,卢芳觉得方敬是真的想要掐死她。 她越挣扎,方敬力气越大,意识到这一点后,她想过放弃抵抗,可是求生的本能又让她做不到。 不知是对生的渴望,还是对枕边人偏听偏信冷漠无情的无奈和报复,卢芳情急之下,竟然直接拔出头上的发簪,对着方敬身上就胡乱刺去。 “你,贱妇,你敢弑夫…” 一阵刺痛袭来,方敬低头看了一眼插在自己手背上的打磨尖锐的发簪,抬手便夺了过来,双眸瞪大,眼尾泛红发狠,更加用力掐住卢芳。 因为太过激愤,甚至直接勒着卢芳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 卢芳奋力挣扎,不断咳嗽,甚至哀求方敬放过自己,可方敬却始终不为所动,一边用力,一边对着卢芳厉声斥责,“贱妇,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歹毒女人,留下你就是个祸害,燕儿已经够可怜了,你却还是容不下她…“ 容不下? 呵! 卢芳心头浮起一抹冷嘲,分明是方家容不下她。 不,是方家容不下方燕之外的其他所有的女人。 只要有方燕在,方家的男人就看不见旁人。 现在,她才能更加明白其他妯娌宁愿夫君外放,也不愿意他们在京城任职做官。 只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 想到这些,她心头浮起一抹自嘲,看着对着自己凶神恶煞毫不手软的方敬,突然自嘲一笑,“用力啊,掐死我,方敬,你有本事就掐死我,被你掐死,总好过哪一天你们的事情龌龊事传扬出去,我羞愤死…“ “你?!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 方敬本就是个一点就着的暴脾气,此时,更是被卢芳的态度激的有些失去理智。 铁钳一般的大手,作势就要继续发力。 身边的婆子仆妇下人们跪了一地,却只敢磕头求饶,不敢上前。 见状,卢芳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彻底死了心,放弃抵抗,等着方敬掐死她。 方敬本来怒气上头,险些失去理智,可看着自己的发妻在面前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心又猛地一沉,手不知怎么就有些脱力,可是面儿上,他还是满脸怒气,近乎咬牙切齿的看着卢芳,似乎是想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哑着声音问道,“你,说你知不知错…” “兄长,你莫要为难嫂子,都是我的错,是我不知好歹,不该过了及笄,还赖在家里…”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委屈的哭声,伴随着哭声越来越近,一个柔弱的身影跌跌撞撞闯进来,不多时,便扑倒在方敬面前,抱着她的腿,苦苦地哀求。 “是我不好,今日,我就是出去逛街,不巧看到了不愿意去私塾的鸿哥,我怕他跟着外面那个公子哥学坏,便把他给带了回来,本来是想跟嫂子知会一声的,鸿哥求我,我一时心软,便答应替他隐瞒,没想到后来嫂子去接鸿哥,知道了,便大发雷霆…” 说着,方燕微微转身,对着卢芳就磕头哀求起来,“嫂子,是我的错,以后鸿哥的事,我不插手,就算他找我,我也把他拒之门外…” “根本不是小姑的错,是母亲在外丢人现眼,让我也无端被嗤笑,我,我不愿意再私塾被嘲笑,才不愿意去,小姑她没错…“ 鸿哥不知何时闯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没有理会被父亲掐着脖子的母亲卢芳,反而满脸心疼的看向跪在地上磕头的小姑方燕,上前试图把方燕拉起来,可方燕却不肯,反而还想拉着鸿哥跪下。 鸿哥见状,更是小脸布满怒气,站起来,猛地对着还被方敬掐着脖子的的卢芳撞去,一边撞,一边怒声骂道,“我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你让我被人嘲笑?父亲我不要这样的母亲,休了她!” 鸿哥的话,让卢芳和方敬双双一怔。 卢芳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一瞬间更加苍白,颤抖着嘴唇,不敢置信的看向对自己口出狂言满嘴怨毒的亲生儿子。 她满心都是他,可他却不愿意要她这个母亲。 觉得她丢人。 方敬也没想到鸿哥竟然会如此说,虽然,他不认可鸿哥如此对自己的母亲,可看着鸿哥小小年纪,却如此明辨是非,原本还满是怒容的脸,有一瞬间的松散,手下动作一顿,凉薄又无情的瞪了卢芳一眼,随之彻底松开手,任由卢芳从自己手里脱力跌落在地。 凉薄又警告的声音随之响起,“卢芳,你的行径,就连孩子都看不下去,你好自为之吧,让我知道你再编造造谣恶意中伤燕儿,别怪我真的休了你。” 说着,扶起满脸泪痕浑身颤抖的厉害方燕,粗糙的大手轻轻拭给她脸颊都泪痕,一抹心疼在眼底划过,随之拉住她的手,大步离去。 他之后,鸿哥狠狠瞪了坐在地上狼狈啜泣的卢芳一眼,也紧跟着走了。 卢芳不顾脖子上的刺痛,无奈又绝望的抬头,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尤其方敬拉着方燕的手,那亲昵样子,哪里像是一个兄长对自己的妹妹,还有方燕边走边回头瞪她,那眼神满是得意和警告,他们三人,白更像是一家人,母慈子孝?! 卢芳脑海中突然涌现这四个字?! 她不知哭了多久,脑子里的崩溃和癫狂都要把她整个人给淹没了。 这时,早就躲在后窗外,不知看了多久的卢倩才缓步走了出来。 她被库房安置在方家最偏僻的院子,她已经重新洗漱梳妆,虽然脸上还有伤痕,可已经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 她实在是等不及,也不放心,所以,才一路避开人,自己找了过来,却没想到,竟然看到让自己震惊的一幕。 她一直以为过的悲苦的只有自己,可没想到,卢芳竟然还不如她。 她想着刚才方敬掐着卢芳的那一幕,还有方鸿看卢芳的样子,忍不住啧啧。 “谁?!“ 卢芳之前已经把人打发出去,按理说,不会有人,可是耳边传来的清晰脚步声,还是让她忍不住抬起头,就看到,一脸幸灾乐祸的卢倩,心一紧,接着怒目而视,“卢倩,谁让你来的?” 顿了一下,想什么,又道,“你,你都看到…” “是啊,都看到了,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长姐你过的跟我一样不如意…” 卢倩收敛了一些幸灾乐祸,冷眼看着崩溃又要面子的卢芳,想了想,道,“那个方燕,她应该是故意的,她故意让人通知你方敬不会来,等到你崩溃,大发牢骚,又正好让方敬听到,啧啧,摊上这么一个小姑子,可真是…” 卢倩的话,卢芳何尝不知道,她嘴里忍不住想咒骂,可是又不想在卢倩面前落了下风,便冷眼扫着卢倩,怒斥反驳,“别以为,你知道了,就能骑在我头上,我再怎么惨,也好过你,被人当傻子上骗…” 卢芳得知话,让卢倩有些气闷,可她很快想通释然,转而讥笑看向卢芳,语重心长道,“长姐,虽然你我一向不和,可到底也是一母同胞,这个时候,就别再敌对了,你说呢?!” 第279章 揭开遮羞布 卢倩一边说,一边上前,俯身搀扶起卢芳,又主动用帕子帮卢芳擦拭眼角的泪水,柔软的手绕到卢芳身后,有一下没一下轻拍卢芳后背。 卢芳本就绝望飘遥无处安放的心,突然就逐渐镇定下来,惊愕又迷茫的看着眼前这个从小跟她不和处处针锋相对的二妹,许是她的狼狈已经备好看到,也许是因为卢倩没有落井下石,还对她温柔安抚,也或许是想起母亲从小的嘱咐,也许是觉得一母同胞,终究是姐妹,又同为天涯沦落人。 总之,卢芳的心一点点被说服,任由自己靠在卢倩身上,甚至放任自己痛哭,把自己心里憋闷的委屈伴随着泪水,一起宣泄而出。 卢倩一边耐心倾听,一边出声安抚卢芳,时不时跟卢芳一起痛骂方敬和方燕,以及方家几句。 许是找到了能说话的人,卢芳更加肆无忌惮痛哭,甚至把自己知道的看到的隐秘都一股脑告诉给卢倩。 只是她看不到卢倩听到她提看到方敬和其他两个小叔子对方燕亲昵时候的样子,惊愕,又嘲讽,同时若有所思。 嘴角还一点点漾出一抹得意的笑。 不涉及她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卢倩通常都能把保理智,此时,看着哭的歇斯底里的卢芳,卢倩倒是找回了几丝理智,混沌的脑子越来越清晰。 她的直觉和判断告诉她,方敬和方燕之间绝对不正常。 尤其听卢芳说,卢家其他男人,也对方燕宠溺有加,其他妯娌也跟方燕不和,她更是如此认为。 难不成,真因为方燕的天然缺陷,才让方家男人对这位妹妹宠溺有加?,甚至睁眼瞎般纵容? 卢倩一边轻拍卢芳后背,一边认真琢磨着。 不知想到什么,卢倩突然轻声开口,“卢芳,你想不想报复回去?” “什么?!” 哭的不能自已的卢芳,听到卢倩的话,短暂停下哭诉,水雾迷蒙的眼睛疑惑又好奇的看向卢倩。 卢倩却没有看她,而是微低着头,一边琢磨一边道,“按照你说的,方燕是方家男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既然如此,那他们男人之间肯定有所敌对,就像咱们姐妹,既然如此,若是方家二叔和三叔撞见…” 卢倩顿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的看向卢芳。 而卢芳却已经在脑海里浮现出那副场景,可她却坚决摇头。 “你是想要把方家人的关系弄的人尽皆知,不成,这样方家的名声就毁了,那我…” “卢芳,你口口声声骂我蠢,骂我怂,怎么,如今,你也犯傻了,就是因为你们顾及名声,所以处处忍让,不敢闹大,才让他们一次次踩在你们头上恶心你们…” “闹大怎么了?闹大了,他们敢做初一,你们就敢做十五…” 卢倩的话,让卢芳有些动摇,想起自己这些年因为方燕和方家男人过度亲昵而几度发疯,她就忍不住想揭开那道遮羞布。 可她还是不敢。 卢倩见状,直接握住她的手腕,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怎么,你非要亲眼看到方燕跟姐夫在床上…“ “不,不会的,她是石女,而且他们是兄妹,他们,他们就是有些逾矩,应该…” “应该,你见过兄妹之间说抱就抱,说搂就搂,就是因为他们是兄妹,有这层身份保护,所以才肆无忌惮踩着你蹦哒,明明是兄妹,却做尽男女大防该守的事,最后还倒打一耙,说是你心里脏,所以看什么都脏,可真是这样吗?” 卢倩的话,让卢芳再次陷入恐怖梦魇。 这不就是她这些年无数次面对的场景。 接受不了便去质疑,无法接受质问,最后却被骂一通,说她心脏,看什么都脏?! 可,可她… 卢芳崩溃,把自己这些年的疑惑和自我怀疑,一起全部说了出来。 卢倩一边点头,一边安抚,“卢芳,你信我,你没错,他们就是不对劲,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不对劲,可他们如此欺负你,我是你妹妹,我是看不下去的…” “还有,他们名声坏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干净的就成了,难不成,要等到你的一对儿女,彻底摒弃你这个母亲…“ “不,他们是我十月怀胎,可他们…” “所以,他们恶心你,还要抢走你的孩子,让你的孩子仇视你,贬低你,如今却要你顾忌名声,忍气吞声,自我内耗,世上哪儿有如此好的事?!” “你,你说的有道理,可容我想想…” “想?没时间了,你听我跟你…” 卢倩倾身凑到卢芳身边,耳语起来。 卢芳越听,瞳孔睁的越大,最后,却在卢倩的劝说下,逐渐冷静下来,双手紧握成拳头,因为下定决心般用力攥紧,手指关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最后重重点头,“你说的对,是他们对不起我,那我也不需要顾忌…” 闻言,卢倩嘴角的笑再也压制不住。 卢芳,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愚蠢,被她几句话就挑唆成功,不是嘲笑自己和离,嘲笑自己抹黑卢家,用不了多久,她就会随着方家一起毁灭,到时候,看卢芳还如何在她面前张扬的起来?! 不过,据她来看,方家也确实不对劲,她也很想知道方家这种男人跟方燕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眼下,她的注意力,还是在那些世家,能否阻止陛下立后上。 谁都可以做皇后,她都能接受,唯独木婉云不成?! 同是和离女,木婉云凭什么压她一头?! 她现在甚至怀疑,木婉云是不是故意卖好,让自己感激,让自己好让出皇后之位出来?! 做梦?! 第280章 夜叩宫门 与此同时,宫门口。 安国侯镇国公为首的武将一派和文臣一派,连夜乘坐马车,往宫门口急去。 此时,距离次日大朝会还有三四个时辰,又天气酷寒,按理说,这些股肱大臣是不可能在这时出现在这里的。 很快,马车驶入长街,还有不少追随他们的官员,也连夜被从被窝里喊醒,穿戴好朝服,乘坐马车,一起赶往宫门口汇合。 很快,宫门口就拥堵起来,停摆着送诸位大臣入宫地马车。 负责看守宫门的侍卫,见到这一幕,都有些惊愕,甚至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难道皇帝? 不,陛下登基才一年,而且正当壮年,怎么可能。 那难道是敌国来犯? 可是若是敌国来犯,应当是有紧急军报连夜千里奔袭送入宫里,可是到这一刻为止,他们可能听到消息。 侍卫们惊愕的同时,诸位大臣家的马车已经按照尊卑停摆好,随从服侍的小厮,也搀扶着家里的大人下了马车。 各自派系的人都围拢在各自拥趸的人身边。 有一些人,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通知赶去宫门口,一路上,心里也是诸多猜测,到了这会dr.,心已经慌乱的不成样子,正要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就听到镇国公(安国侯)沉声吩咐,“一会儿咱们叩开宫门,一起跪在朝阳殿外,求陛下收回成命。” 那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官员,心里更加惊愕了,可看着大家都不问,便也只好忍下心里的疑惑,低下头,躬身应是。 很快,两派都派了人去跟守门的将军交涉,说是紧急情况,必须要连夜求见陛下。 守门的周将军,是谢君墨的心腹,见状,也不敢怠慢,急忙红参行礼,然后耐心询问到底发生了何等重要的事,让一半朝臣齐聚于此,深知还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敌国来犯?!“ 可不管周将军如何问,两派的人都闪烁其词,其中跟随安国侯的那个被指派来叩门的御史最是欲哭无泪,他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是寒门学子,熬到四十才做了御史,虽说他七拐八绕拜在了安国公门下,可平日里也只是边缘人物,他都想不通今个儿自己怎么突然有幸被喊来,还被指派叩门,这可是宫门,无召叩门,若不是有正当的理由,可是视同谋反。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却被指派,这叫什么事? 想着,这位孙御史信里更是慌乱的不成样子,原本指望镇国公委派的人能说出个正当理由,他也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没想到那位小将军竟然也闪烁其辞,他心里疑惑,莫非这位也不知道? 那这… 孙御史心里连连叫苦,甚至有些后悔今日出来,早知道就该找个借口… 就听到崔将军对着守门的周将军道,“不是敌国来犯…” “既然不是敌国来犯,那究竟是什么大事,总不能…“ 周将军有些为难,心道,这都是什么事,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怎么就让他给遇上了,可他不敢随便放人进去,这可不是小事,弄不好是要杀头的。 “让你开宫门,你就开,要不是大事,这么多大人,怎么可能一起出现在这里,诸位大人可都是朝廷的股肱之臣,若是冻出好歹来,你付的了责任吗?!” 崔将军是武将,声音尤其洪亮,此时为了震慑周将军,更是没有收敛,吓得站在他身旁的孙御史暗暗明媚,却也小心附和,“是啊,周将军,真的是有要紧的事…” 说着,还暗暗挺了挺脊背,时刻不忘自己是御史,御史弹劾百官,说什么,也不能落后。 尤其是在安国侯面前,不能让文臣被武将压一头。 “两位大人,你们不说清楚,我如何跟陛下禀报,冒然发来宫门,可是诛九族的罪…” 周将军面露为难,一边继续小心翼翼跟两位大人交涉,自嘲暗暗回头,看去通传地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什么意思?你耽误了大事,能负得了责任吗?!” 崔将军本来还以为御史能用上三寸不烂之舌叫开门,可没想到安国侯派出来的人家就是个软蛋,暗暗挺了挺腰板心道,还得自己来。 不知是等着急了,还是有意在文臣一派面前立威,直接抬起手,就对着守门的周将军挥舞过去,周将军下意识躲闪,崔将军一怔,不知是武将血脉里的东西觉醒,还是有意较量一番,二人很快打在了起来。 一旁的孙御史边后退,边急切的喊道,“哎呦,两位将军,这是做什么?!“ 宫门口的打斗,让两派的人也纷纷皱眉,本来他们也知道连夜叩宫门,说大也大,说小为小。 原本也可以好好的说说,让守门的将领通传,获得允许,他们再进宫,可是因为太过愤怒,两派纷纷选择硬闯。 可是硬闯也是要带脑子的,若是谢君墨这个新君不怪罪还好,若是他雷霆震怒,到时候非要追究,那,也得有个交待。 文臣一派,选了平日里不起眼,也没什么用的寒门御史孙御史,正好孙御史平日里绞尽脑汁的想在嫁安国侯面前卖脸,也算是给他机会。 而安国公一派,推举出来的时候素来鲁莽的崔将军。 这位崔将军做将军勇猛有加,可就是不知变通,上次他去剿匪,镇国侯的心腹暗示他把剿匪所得一半留下孝敬给镇国侯,可是他却不知道是真听不懂还是别的,竟然全都上缴国库,入了户部。 这件事,让镇国公大为恼火,偏偏,他又很有孝心,还特地带了些土特产去看镇国公,说什么都是镇国公教导有方,他才能剿匪成功,还一直对外声称自己是镇国公的心腹,不知内情的人,也还真的相信,甚至有很多想投靠的人家,也信以为真,想送礼,还被他拦下,说是镇国公看不上这些。 这可真是嚷镇国公和他的心腹又恨又气。 正好,把他推出来,到时候承受谢君墨的怒火。 可谁也没想到崔将军会直接对着周将军动手,动手也就罢了,他还自嘲动手,自嘲大声吆喝,“镇国公要不是有急事,怎么可能让我连夜叩击宫门,姓周的,别以为你守宫门就了不起,喊你一声将军,那是抬举你,不过就是个看门的…” 崔将军很看不起周将军,自己可是实打实从小兵一步步坐到将军位置,受过多少次伤,杀过多少敌人,可是论品阶,却还要在一个看门的无能将军直辖,他其实一直都不来服气。 思及此,他动手更是不留情。 周将军也是恼了,他一直还好言劝说,可对方既不说明为何叩门,又言语里多有冒犯,加之,他一直没有等到陛下旨意,不管是出于不满,还是出于拖延时间,也跟崔将军打的有来有回。 孙御史见二人不仅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是开始缠斗起来,怕被误伤,赶紧退到一边,又小心翼翼觑了一眼跟自己一起来的其他文臣的脸色,暗暗低下头去。 与此同时,御书房。 谢君墨嘱咐完钦天监监正殷正,又让林翰林亲自拟旨册立皇后的旨意,亲自加盖皇帝玉玺,一切刚弄好,正要交给负责宣旨地太监,让人连夜去宣旨,就听到宫人急匆匆来报,“陛下,安国侯和镇国公带着人在宫门口…” “来的倒是快…” 谢君墨挑眉,似乎并不意外他们会来,可脸色却还是很差。 负责来通禀的侍卫见状,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也不敢冒然抬头,只静静等着陛下示下。 好在谢君墨没有沉思太久,就抬手吩咐道,“赶紧去传旨…” “是。” 负责传旨的太监,也是掌管内务府地太监,同样也是谢君墨的心腹,虽不是从小侍奉谢君墨的,可却也曾经帮过谢君墨,谢君墨登基只够,他也被提拔成了掌管内务府的总领太监。 本来传旨这样的事,都是谢君墨身边的三宝公公做,可是三宝公公不巧病了,这位名为德生的太监,便被临时喊了来。 他本来还不知道自己要宣旨的内容,可等着的这大半个时辰里,他亲耳听到陛下和钦天监监正以及林翰林的对话,心里早就明镜一般。 心情也是起起伏伏,这会儿逐渐平静下来。 双手接过圣旨,他躬身行礼之后,便带着仪仗队退了出去。 谢君墨又回到御案后,看了一眼沙漏,最后揉了揉眉心,沉声交待,“你们就在这里…“ 此话一出,来禀报的侍卫脸色一僵,周将军派他来的时候,可是反复交待,要他快去快回。 毕竟都是朝廷大员,天寒地冻的… 思虑再三,这位侍卫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跪下,“陛下,周,周将军那里,还等着臣…“ “回去告诉周成武,对诸位臣工客气些,只是,礼不可废,就没有无召入宫的规矩,把他们好生送回去,疯明日早朝再来,对了,朕病了,就说,朕吃了药,睡下了。“ 谢君墨说完,还真觉得有些疲乏了。 负责伺候的太监,赶紧对着这位侍卫挥了挥手,然后扶着谢君墨到御书房内室休息。 陛下登基以来,勤于政务,几乎都是宿在御书房。 平日里,陛下也总是勤政犯近子时才睡,今个儿,陛下许是真的累了,难得向早些休息,他们立即去安排,给陛下铺床,又点上熏香。 而谢君墨想的是,大朝会估计又得一番憋死,他已经能想到那场面的聒噪,加之,他的确还有些冰着,得养精蓄锐,才能奋力一战。 宣旨的德生公公拿着圣旨到了宫门口,负责守门的周将军已经跟崔将军打了三个回合,两胜一败,两人颇有点不打不相识地感觉。 崔将军是素来不把这些权贵世家出来的绣花枕头将军放在眼里的,早些年,他还是小兵的时候,就是跟着一位世家出来的将军,跟着一起去剿匪,可是那土匪一来,那位将军跑的比谁都快,从那之后,他就瞧不起这些草包两轮,觉得他们都是靠着祖上蒙荫,才能占将军的位置拿空饷,其实都是些绣花枕头。 所以,今个儿一开始,他看到周将军也是很不屑,尤其对方冥顽不灵,他更是没好气。 可没想到打了几个来回,他还真刮目相看,此时,他时刻愈战愈勇,眼看周将军的铁拳要砸过来,一边急忙腾挪闪避,一边大声笑道,“痛快…” 见状,镇国公也急了,阴沉地老脸此时再寒风里更加难看,暗暗使了个颜色黑身边的人心腹,心腹立即就冲着崔将军大喊,“崔将军,莫要误了国公爷的大事…” 可崔将军此时满脑子都是要打个痛快,哪里听得到,加之,北风呼啸,他根本充耳不闻。 气的那位兵部侍郎,眼刀子嗖嗖的刮着还在跟周将军缠斗的崔将军。 直到宫门吱嘎一声开了,周将军耳边一动,锐利立即避开崔将军的攻势,又退到一边。 崔将军虽然意犹未尽,可靠着宫门开了,也咧开嘴笑了,还得意的冲周将军作揖,“看吧,陛下还是心疼…“ 可话没说完,缓缓打开的宫门即将,一行人就走了出来,为首的马车里,正是此此次负责去宣旨的德生公公。 所有人立即退开。 德生公公的人鱼贯而出。 所有人都以为是谢君墨吩咐人来传信的,甚至已经准备下马车叩拜,可是一直到跪下,都没有等到只言片语,抬头,却看到刚才的一行人已经离开了。 所有人惊愕的时候,负责禀报的侍卫也一路跑回来了,到了周将军面前,俯身低声交待了陛下的旨意。 周成武听完,眉心微微皱了皱,随之心里琢磨了一番,便红参走到宫门前,恭敬道,“陛下昨个儿身体就不好,让太医看过后,吃了药,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如果不是重要的事,就先回去,等到明日朝会再说,还有,陛下担心诸位大臣,让我等互送回去。” 闻言,不管是镇国公和安国侯都面色难看,还要继续坚持,可是这次周将军却没有再客气,“诸位大臣,问你们什么事,也不说,陛下圣明,不追究你们无召夜叩宫门,可你们也不能为难我们。” 说着,就让人关上宫门。 有几个忠心的看着宫门要关上,连忙上前据理力争,深知还想亲身阻拦,周将军脸色一黑,微微抬手,宫门弓箭手做好了蛀牙滴,周将军嘴上客气,脸上却没有一丝迟疑,最后提醒。 “这位大人,我们有提醒的责任,可若是你冥顽不灵,那就以谋反罪就地格杀。” 说着,抬手示意,破空声传来,箭羽擦着那人脸颊落在了地上。 见状,诸位大人脸色凝重,可谁也没有要离开。 “反正离朝会还有几个时辰,我们就在这里等。” 安国侯咬牙道,他为了让女儿入宫,就连守寡半辈子的姑母都请回来嫁出去了,当时说好,是为了让陛下看到他们的决心。 安国侯不走,其他人也不走,镇国公也坚持留下。 周将军嘴角抽了抽,还是让人去通报一声。 免得冻坏了,到时候被牵累。 谢君墨刚睡下,迷迷瞪瞪听到底下人回禀,他眼睛也没睁开,直接低声呢喃一句,“病,病了好…” 正好把位置空出来,那些学子在翰林和其他地方已经历练过,想来也快可以独当一面了。 第281章 宣旨 与此同时,槐园。 木婉云刚沐浴完出来,服侍的小丫鬟帮她擦拭干爽,又扶着她回到寝屋,她斜靠在软榻上看了一会儿话本子,打了个哈欠,便打算准备好睡下,这时,屋外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她素来浅眠,微末动静,都会醒来,此时,也是直接睁开眼听了会儿,依稀听到是绿俏在跟什么人说话,应该是怕吵到她,故意压低声音,可却把她的好奇心勾了起来,随即直接出声问道,“何事?” 外面伺候的正是绿俏。 虽然已经是她手底下独当一面的管事,可还是坚持留在木婉云身边,平日里,和红玉轮着宿在外间,虽然不需要她事事亲为,却也坚持负责安排一切。 此时,她刚听外院来通禀的人说了情况,听到小姐问话,赶紧几句话打发走来报信的婆子,才转身推开门,走到近前答话,“小姐,宫里来人了,是内务府总管,带着圣旨来的。” 闻言,木婉云缓缓睁开本就泛着困意的眸子,顿了一下,才出声,“扶我起来。” 绿俏和其他几个丫鬟连忙打帘子进去,一起伺候木婉云更衣梳妆。 大晚上,虽然不需要上妆,可是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等简单梳妆穿戴好,一路往外院走,已经是两刻钟后。 她们服侍她穿衣梳头的时候,木婉云心里也琢磨了好一会儿,她大概猜到旨意的内容。 卢芳给安国侯和镇国公都通了信,眼巴巴望着后位的他们怎么肯善罢甘休,多半愤怒之下,连夜进宫找谢君墨对峙,谢君墨又不是能被左右的主儿… 所以,这旨意,多半就是谢君墨釜底抽薪。 思及此,她心里一紧,虽然对谢君墨执意让她入宫,她更多的是为利和辉儿,可是,即便是合作,她也必须尽职尽责。 总不能,自己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等着坐享其成。 再说,这也不是她的风格。 想着,她加快脚步,很快便到了前院。 红玉已经带人做好了迎接圣旨的准备,还准备地仪式都安排妥当,负责传旨地公公侍卫也都被妥善安置在正厅喝茶,果子茶果也都是最好的标准来的。。 等木婉云等人赶到,德生公公朝直接放下手里的茶盏,拿出圣旨,做出要宣读的架势。 木婉云站在最前头,带头跪拜。 身后还跟着一众管事大丫头,婆子一类的,总之,怀远按照尊卑,纷纷跪地。 德生公公看了一眼,满意点头,随之便打开圣旨,开始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木氏婉云,柔顺躬亲,姿容绝美,胸有丘壑,颇有大义,堪为皇后,滋册封皇后位,不日大婚,入主正宫,钦此…” 随着,德生公公尖锐又高昂的宣读完,槐园上下全都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虽然小姐不日就要入宫为后已经在槐园不算是秘密,可是,这旨意也来的太突然了。 毕竟,没听说,册封皇后的旨意,是大半夜来宣读的。 甚至有几个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暗暗掐了自己一把。 直到感觉到疼,才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又连忙聚集在小姐身边,跟小姐贺喜。 木婉云双手接过圣旨递给绿俏收好,虽然心里五味杂陈,可面儿上还是感激了大晚上来宣读圣旨的德胜公公一番,又让红玉奉上了红封,跟德生公公寒暄起来。 德生公公早就从三宝口里知道了陛下心仪木婉云小姐的事,又是未来的后宫之主,哪里敢怠慢,一张脸都要笑成花儿了,各种恭维的话,也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木婉云嘱咐妥善保管圣旨,又亲自引着德胜公公进内厅喝茶。 德生公公还有其他的事,可是面对未来皇后的盛情,他思索再三,还是应下,心里也猜到木婉云是有事想问。 所以,抿了一口热茶后,便主动恭敬开口询问,“木小姐,有什么话,就跟奴才直说吧…“ “德生公公,陛下突然下旨,是不是有什么别的…“ 木婉云一边说,一边用指腹摩挲茶杯上的花纹纹路,虽然问,可她觉得八九不离十。 可若是不管不问,总觉得显得自己太不在意,所以,思索再三,还是问了。 德生公公抬头看了一眼木婉云,满脸笑意不减,点头道,“难怪陛下说您聪慧,陛下这也是没法子,那些人如今还在宫门口呢…” 想起出宫时看到的场景,德生公公就愈发理解陛下为何连夜绕开那些大臣直接宣旨,若是先在朝堂上提,只怕他们会把陛下缠死。 怕是,最后… 想着,德生公公,一边暗暗感慨陛下的手腕和为了木小姐破釜沉舟的总是,一边又忍不住为明日的大朝会暗暗捏了一把汗。 虽然陛下嘱咐他,不需要对木小姐说太多,可他出于私心,还是想多嘴替陛下说上几句好话。 所以,见木小姐询问,便知无不言了。 木婉云心里暗道一声果然如此,嘴角牵起一抹笑意,看德生公公似乎眉宇间有些焦急,又连忙问道,“公公还有别的事情?!” “木小姐浑然慧眼如炬,陛下的确还有别的差事吩咐,奴才不敢再耽搁,木小姐,奴才就不叨扰了。” 说着,德生公公直接起身,对木婉云恭敬行拜别礼。 木婉云也起身含笑点头,又让人送德生公公一行人离开。 德生公公一行人出了槐园,分为两拨,一拨悄无声息的出了城,另外一拨以德生公公为主,直奔西市和东市几个最繁华的街市,以及城门口,张贴早就写好的皇榜,最后才赶去宫门口,在寒风里,贴上皇榜。 此时距离安国侯和镇国公到宫门口已经过去了四个时辰,天色已经微微泛白。 等了大半宿的朝廷大员,此时已经又冷又困,就连赶车的车夫都靠在车头打屁瞌睡。 听到动静,马车里的人睁开眼,询问身边侍奉的人,“什么时辰了?” 外面的人看了一眼天色,报出大概的时辰,看着宫门口多出的马车和一队人,又低声道,“侯爷,之前出宫的人回来了,也在宫门口等着呢。” “嗯,去看看是什么人,做什么去了?” 安国侯道,心里却琢磨,不会是陛下连夜去跟卢家说了什么吧? 心道,这位新帝还真是把他们这些老臣当傻子?! 以为给那个木婉云安排个新身份,就能让他们乖乖同意她入宫。 甚至想,陛下该不会以为他们这些老臣真的会同意吧? 这么想着,突然马车外传来嘈杂声,接着是宫门打开声音。 还有些发困的安国侯立即定了定心神,整理了一下衣襟,躬身下了马车。 鱼贯入宫的时候,安国侯认出宫门口多出的马车里的人,是内务府太监总管德生,刚才还提着的心,才落了下去。 看来还是自己多虑了,多半是内务府有什么急事,才紧急出宫办理。 内务府负责统筹宫里的大小事情,难保出现纰漏。 往往一件小事,都能出现大纰漏。 必须谨慎又小心。 话虽如此,安国侯还是透过帘子跟德生公公主动招呼,“德生公公,连夜出宫,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杂家拜见安国侯。” 德生公公听到安国侯的声音,连忙打开帘子,主动问候,对安国侯的问题,却只字不提。 此时,镇国公马车已经入了宫门,安国侯的马车紧跟其后。 而宫门外,刚去查看皇榜的侍卫,正一脸焦急地去追安国侯的马车,可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没入宫门干着急。 第282章 先皇择媳 可一旦入了宫门,他也没办法,只能盼着事情能有变化,到时候,侯爷不会勃然大怒,责怪自己。 也是时间刚刚好,此时,正是官员上早朝的时辰,天色又还没有大亮,就算身边人发现了张贴的皇榜,想报信,也来不及了。 走在最后头的德生公公,看着这一幕,暗暗扯了扯嘴角。 好歹是在宫里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哪里不知道其中关窍,也是因为如此,他才特意交待,要最后张贴宫门口的皇榜。 也是掐着时辰,才让人去贴的。 最后一辆马车进了宫门口,他的马车也开始转动起来,他又看了一眼东边的天色,不知想到什么,眼底染上一抹莫名情绪,随即放下帘子,催促赶车的宫人赶紧回宫。 他还要赶在陛下上早朝之前,跟陛下汇报呢。 这一夜,可把他折腾的够呛,倒是有些羡慕三宝那个偷懒的家伙了。 而他不知道,三宝得知宣旨的差事被安排给德生后,气的也顾不上身体还没大好,就去了御书房,伺候谢君墨起身用早膳。 谢君墨吃了御医开的汤药,又好好睡了一觉,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也不知昨夜梦到了什么,今日容光焕发,翘起的嘴角就没有放下过,看到三宝违命来侍奉,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不是让你好生休息几天?把朕的话当什么了?!” 三宝在谢君墨身边侍奉了十几年,对于他的细微变化都心知肚明,此时看他虽然是在嗔怪,可语气并不生硬,胆子也大了些,便说起昨夜让德生宣旨的事情。 闻言,谢君墨蹙眉扫了他一眼,嘴角牵了牵,嗤道,“怎么,以后还怕没机会卖脸?!” “奴才…” 三宝刚要解释,外面就有人来通禀,说是德生回来了。 谢君墨闻言,也没心思再跟三宝计较,大手一挥,便让德生进来回话。 德生很快迈着碎步进来,先给谢君墨行了礼,谢君墨心里着急,不等他行完,直接让他起来回话。 德生虽然知道这不符合规矩,可宫里的规矩,都是陛下定的,而且他也能理解陛下的心情,便赶忙起身,把昨个儿出宫后做的事说了一遍,尤其是去槐园宣旨,木小姐的反应,还有关心陛下说的话,尤其强调了一遍。 一旁三宝见状,没少翻白眼,德生跟他也是相熟的,自然猜的到三宝的心情,可这会儿他可顾不上,只耐心说完,便等着谢君墨示下。 谢君墨听到木婉云问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心里忍不住要夸她聪慧,虽然嗤了一句德生多嘴,可想到她关心自己,心情也是大好,便没有怪罪。 正好外面有人禀报时辰,已经到了早朝时间,说是朝中大臣都到的差不多了。 闻言,谢君墨便挥手让德生退下,打算去朝阳殿上早朝。 平日里,都是三宝跟着一起去。 可想起昨个儿三宝病了,德生便打算跟上,可才迈了一步,就被三宝推开,三宝边走边回头扫了一眼德生,气的德生无奈跺脚,最后又只能回去内务府。 当他想了想抢他的差事,他内务府还一堆事等着呢。 陛下要立后,大婚在即修葺宫殿,主持婚仪,都少不了内务府。 想着,德生加快脚步,想起什么,又让人找出先帝册立皇后时候的用度记录,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先皇后是先帝还是亲王时候娶的王妃,后来先帝登基,原来的王妃自然就成了皇后,再往前细数,本朝开朝以来,皇后都是登基之前娶的王妃或者太子妃,所以,一时间,到底该以什么标准来,德宝有些犯难了。 而与此同时。 安国侯和镇国公为首的朝臣已经在朝阳殿站了有一会儿了,一夜未睡,加上马车里虽然有暖炉,可是毕竟不是家里,可以说,他们几乎是一夜未睡,又吹了一晚上的冷风,加之此时他们心里有事,又焦虑上火,身体多多少少都有些不适。 好不容易等了一宿,才终于能见到谢君墨,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可陛下却久久不来。 因而,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 眼看,时辰将至,谢君墨左等右等不来,他们心里就更加焦急了。 有的不停催促宫人,询问陛下什么时候来? 还有的则开始小声嘀咕,陛下该不会今日不早朝吧? 虽说陛下登基以来,勤于政务,从没有一日懈怠,可毕竟陛下的盘算,被他们知道了,莫非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从谢君墨登基之后的行事作风来看,哪里会是忌惮他们的主儿。 如此想着,平日里并不算和睦的两派,今日难得和颜悦色,站在最前头的安国侯和镇国公甚至主动攀谈起来。 虽然只是简单询问对方身体,又说了说今儿天气,最后提了提陛下怎么还不来,可是这已经足够让他们身后的人察言观色的。 很快就有会察言观色的主动提起,如今正是两派化干戈为玉帛的时候,不管两派哪一派能入驻中宫,总好过那个木婉云坐上那个位置。 接着又有人提起木婉云跟卢枫似乎关系匪浅,之前还以为是卢枫自甘堕落,要寻个和离弃妇做夫人,没想到,竟然是障眼法。 谢君墨登基之后,除掉了先皇的心腹,又接连除掉了太子和二皇子党的属臣,如今朝堂上的,便是当时留下的,另外,还有以卢枫为首的那些寒门学子。 卢枫原本是先皇的爪牙,谢君墨登基之初,所有人都以为卢枫会被清算,可没想到卢枫竟然不仅没有被清算,还继续担任大理寺卿,甚至还兼任刑部尚书,这相当于把审案断案定罪全都交给卢枫,那他还不是想定谁的罪就地定谁的罪?! 这一度让朝臣昼夜难眠?! 尤其后来渐渐察觉大理寺侦办地对象竟然大都是不服新帝的,就更让他们心里不踏实了。 以上种种,他们最后才断定,卢枫是新帝的人。 虽然一开始卢枫和新帝故意避嫌,可是渐渐的,大家也察觉出不对劲。 新帝为了扶植自己在朝堂的势力,又改革科举,让寒门学子入仕,后来,选拔出的寒门学子,大多入了大理寺和刑部,还有一些则进了其他的部门历练。 而且担任的还都是有实权的。 他们都怀疑这里面有被威胁的成分。 毕竟,负责官员调度安排的吏部尚书曾经一度涉嫌贪墨被大理寺侦办,后来却不了了之,那段时间正好就是新科进士拔擢之际。 一般来说,新科进士都是要先去翰林院历练几年的,可是这位新帝却直接绕过了翰林院,把他们放到有实权的部门任职。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也让朝中的老臣人人自危。 何况,陛下还有意重开已经数十年前就取消的武科举。 这对朝中老牌权贵而言,可不是好事。 总之,如今朝中基本分属三派,一派是以安国侯为首的老牌文臣一派,一派是以镇国公为首的老牌武将一派,另外就是以卢枫为首的新帝一派,其中新帝这一派,不仅有文臣,也有武将,人数虽不多,可都是实打实的职能部门,不容小觑。 原本两派就已经心有余悸,唯恐,新帝进一步排挤他们,若是皇后再出自这一派,岂非更让他们无立足之地。 还有那个木婉云是商贾,陛下登基之后,就大力扶植商贾,商贾这等末流,隐隐有崛起之势,这可不是好事。 至此,两派心中所想的就不只是皇后的位置,更是他们的存亡,以及国家朝纲等大事的严峻问题。 很快有人提出,不如两派联合,趁着卢枫不在,新帝没有有力倚仗的人,就算是违逆天颜,惹陛下不快,也要让他收回成命。 至于皇后之位,两派再商议。 大不了,抽签,一派做皇后,一派做贵妃,剩下的事情,再细细谋算。 安国侯和镇国公也是这个意思,此时身边人提议,他们互相也点头,就此,两派算是达成共鸣。 只等着谢君墨上朝,便互相配合,无论如何也要让新帝收回成命。 而此时,谢君墨也在偏殿,听完了底下宫人的汇报,得知安国侯和镇国公这两个老狐狸,竟然还想打配合,忍不住讥讽一笑,随之,随着三宝一声尖锐的,“陛下驾到。” 谢君墨迈步走上台阶。 文武大臣纷纷跪拜,高呼万岁。 谢君墨走到龙椅前,不急着坐下,反而睥睨扫了一眼底下的朝臣。 扫到安国侯和镇国公身上时,停留的时间尤其久了些。 即便不抬头,安国侯和镇国公也有所察觉,只是陛下不让他们起身,他们也只能继续跪着,可在外面熬了一晚上,又冻了大半宿的他们,此时,本就身体不适,有的甚至忍不住想咳嗽,还有的鼻涕都流出来了,可因为还跪着,不能乱动,即便心里着急,也不能拿帕子擦。 如今正是最冷的时候,即便朝阳殿烧了地龙,可是也不够暖和,跪在地上,只觉得冰凉刺骨往骨头缝里钻,很快,浑身都开始发冷,有年纪大身体本就弱的,甚至开始摇晃起来。 很快,一众朝臣就有些受不住了。 只能盼着谢君墨赶紧让他们起身。 谢君墨却一点不着急。 不仅不着急,反而还想心情颇佳的欣赏了一阵。 看着一个个跪地摇摇晃晃的,他嘴角的笑意就更浓了几分。 随之,直接抬手,指了指一侧没什么存在感的钦天监监正,“殷爱卿,朕昨个儿做了个梦,朕总觉得别有深意,你来帮我朕解读一下。“ 随之,钦天监监正出列,俯下身子,耐心倾听谢君墨昨晚的梦。 梦是他们昨个儿就商议好的,总之,不管是什么梦,都是先祖托梦。 钦天监正,一番有理有据认真分析解读,最后,大喜道,“陛下,这乃是吉兆,定然是先皇有感陛下后位空悬,有意替陛下择后…” “原来如此,难怪朕今早醒来之后,去给父皇上香…” 谢君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还把今个儿去奉天殿时候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钦天监正又仔细掐算一番,随之念念有词,最后有俯首叩拜,大声道,“按照陛下梦境,和先皇指引,皇后乃是对社稷有大功之人…” “一派胡言…” 到了这个时候,朝臣哪里还猜不到,这分明就是谢君墨和钦天监监正一起合谋做的一出戏。 再不阻止,只怕就让他们如愿了。 镇国公本就是个火爆脾气,加之左等右等没等到安国侯的人,急脾气的他,再也忍不了了,直接站起来。 只是满朝文武都是跪着的,他突然站起来,这就有点… 谢君墨脸色顿时黑沉下去。 有胆大的,小心翼翼抬头瞥了一眼,吓得立即又低下头去。 镇国公也是急了,当站起来,才发现自己此举不妥,可站都已经站起来了,加之他心里还有事,他只好拱手作揖,“陛下,请恕老臣僭越之罪,老臣年纪大了,旧疾发作,实在是跪不了太久…” “镇国公言之有理,诸位爱卿,都起身吧。” 谢君墨也不会真因为这点小事就问罪,反倒是还责怪三宝不提醒自己,让诸位臣工跪了这么久,还特地询问了几位年纪略大的老臣是否有碍? 老臣哪里敢说,唯恐谢君墨下一句就让他们告老还乡。 最后,所有人起身,谢君墨也坐了下去。 只是镇国公之前的话,也被打断了。 就在他努力想掰回去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侍从急切的声音,“陛下,有急奏…” 第283章 皇陵炸了 谢君墨嘴角微勾,朝三宝使了个眼色,三宝立即高声喊了一声,“宣…” 紧跟着,就有人急匆匆小跑进殿,到了殿中央,直接叩拜,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是看守皇陵的小官急匆匆来禀报,据他所说,昨夜子时,他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一声冲天巨响,吓得他从床上翻滚下去,急忙去查看,就看到先帝的陵寝炸了,炸了之后,原本的地方多出一幅石画。 闻言,朝臣都懵了,半晌,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说的是皇陵里先帝陵寝炸了,还浮出一幅画?! 这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像极了陛下登基时候,皇陵也是突然生出异象?! 只是,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谁都不敢把这些拿到明面儿上说?! 更不敢质疑什么! 安国侯和镇国公两派的人家,都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忍不住鄙夷,陛下为了立木婉云为后,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炸皇陵?! 呵呵! 想着,镇国公狠狠拂了拂袖子,有些不满的看向谢君墨,思索再三,又看向来禀报的看守皇陵的小官儿,怒声问道,“你,说先帝陵寝炸了?简直一派胡言,又不是夏季,也没有雷声,怎么会炸,难道是先帝对什么不满?棺材板都盖不住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特地朝龙椅方向扫了一眼,只见谢君墨寒眸微眯,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暗暗握紧扶手,脸上表情也耐人寻味起来。 能站在大殿上的哪个不是人精,很快就察觉出硝烟味儿,顿时人人自危,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引人注意,成为发泄的对象。 只能尽量降低存在感。 心里暗暗叫苦,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被问话的看守皇陵的官员,也是吓得跪的更低了,大气都不敢出。 一时间,大殿内气氛压抑逼仄,似乎空气都凝固了。 许久,谢君墨才轻笑一声,看着地上跪拜的皇陵官员出声询问,“先皇棺椁可有碍?!” “禀,禀陛下,说来也是奇了,那么大的声响,可是先帝棺椁却完好…“ “一派胡言,陛下,此人妖言惑众,依我看…” 镇国公知道再不阻止,那木婉云就是先帝为新帝挑选的皇后了,所以,哪怕是冒犯天颜,他也要阻止。 “镇国公,你一而再再而三打断朕问话,莫非,你是想替朕做主?!” 谢君墨声音波澜不惊,似乎只是随口询问,可是谁也不觉得他只是随口一说。 镇国公还想说什么,站在他身后的心腹,立即不动声色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镇国公不忿,还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那人却微微挑眉,扫了一眼一旁一直按兵不动的安国侯及其党羽。 镇国公虽是武将,可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也是有起码的判断力的,很快想明白了怎么回事,一双容不下沙子的眼睛,立即恶狠狠的瞪了安国侯以及其党羽一眼,暗道,果然是老狐狸,说好的一起,可是,却只有自己当这个出头鸟。 他稍微琢磨了一下,心里便有了判断,自己一再跟谢君墨对着干,把人惹怒了,别到时候让人摘了果子去。 随即便收敛神色,对着谢君墨恭敬行礼请罪,“陛下,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老臣只是怕奸人妖言惑众,蛊惑陛下。” “原来如此,镇国公多虑了,真还没到糊涂的时候。” 说着,谢君墨也不再看镇国公,目光重新扫到还跪在殿中瑟瑟发抖的看守皇陵的官吏身上,表情微微凝重起来,问道,“你是世代看守皇陵的?” “启禀陛下,臣,小臣从太爷爷…” “好了,朕问你,这种事,以前可有过?!” 谢君墨似乎有些不耐烦。 那人整个身子都绷紧,听完抬头,可是才对上天颜,就吓得仓促低下头,他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可是也能感觉到气氛不对,他爷爷曾经告诉他,做人要会察言观色,可是他这会儿人都是慌了,根本无法集中精神,何谈察言观色。 最后,只能努力回想了一下,实话实说,“我爷爷曾跟我说过,说胜德帝登基的时候,开国祖皇帝的陵寝也曾经出现过异象…” “还有这回事?!” 谢君墨惊愕出声,目光睿智扫向一旁随时做着准备的钦天监正。 “陛下,微臣也想起来了,胜德帝册立为太子时,曾有人颇有微词,说胜德帝天生脚…后来,就是因为祖皇帝示下…” 钦天监监正不敢说太多,胜德帝天生右脚六指,曾经一度被说不详,可是他是嫡长子,当时的皇帝又子嗣不丰,其余皇子要么没成年就夭折,要么就太过无能混账,挑挑拣拣,唯一能继承大统的就只有胜德帝,可是一些老臣却拿着胜德帝天生残疾一事说事,后来就是祖皇帝陵寝出现异象,当时皮钦天监解读出是祖皇帝认可德胜帝,才堵上那些人的嘴。 第284章 败坏门风 这件事已经过去近百年,所以记得的不多,可钦天监却记得清清楚楚。 毕竟,每一任钦天监监正,都需要对这等鬼怪乱神之事记得清楚,尤其,这件事当初也有他们钦天监佐证,不管是不是真的示下,他们钦天监说是那就是。 想着,钦天监监正觉得他们钦天监都成了皇帝指鹿为马的帮凶了,可是他们却不敢不从。 唉。 正心里暗暗叫苦,钦天监监正殷正就听到新帝谢君墨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道,“朕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胜德帝啊,那可是一代明君,算下来,是朕的祖爷爷了,胜德帝时期,刚建国不足三十年,几任皇帝又频频出事,政权不稳,国家贫弱,周围强国环伺,敌强我弱,当时好几任公主都被派出去和亲,可是都不到一年,就传回死讯,敌国还大言不惭侮辱我国公主,说他们不守妇道,还要我国割地赔款要岁贡,当时的满朝文武都劝胜德帝忍耐答应,可胜德帝大怒,坚持不妥协,后来倾国一战,终于,打败了欺辱我国多年的犬戎,现在,那犬戎早就不存在了,可我天朝却依旧屹立不倒…” 说到激动处,谢君墨甚至重重拍了御案好几下,震耳欲聋,让人不禁热血澎湃。 见状,有有眼力劲的朝臣纷纷跪拜,高呼,“胜德帝圣明,陛下圣明。” 镇国公和安国侯的人互相对了个眼色,即便武将在这些事上迟钝些,也能感觉到谢君墨话里有话。 可是身为武将,尤其是对过去历史人物本就追捧的武将,此时听到过去先祖的辉煌事迹,也是热血沸腾。 镇国公就是如此。 加之,之前安国侯有意让他当出头鸟,他心里憋着一股火,这会儿,安国侯对他示意,他也只放当看不见。 安国侯林玄脸色渐渐暗沉下去,心道,这老东西,脾气还是那么大。 这也是他们本来才是朝堂上最有力的势力,却被谢君墨一点点拔除的原因。 之前也不是没合作过,可每次都没什么结果。 他承认自己心思多些,可是镇国公这老东西脾气未免也太大了。 想着,安国侯又看了一眼镇国公,见对方始终不为所动,也有些歇了气。 而谢君墨显然也是了解他们内部本就难以一条心,坐在高位上,看着一个想说话,另一个扭头不理会,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言归正传,满朝文武夸赞奉承了胜德帝一会儿,谢君墨就自然而然接了话过去,“看来异象之事绝非都是怪力乱神,祖宗示下也不可不信啊…” 说着,又语气严肃了几分,“若是当年没有祖皇帝示下,当时的皇帝听信谗言立了其他人为太子,哪儿有盛德帝,那咱们天朝说不定早就被犬戎吞并…”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更是吓得跪了一地,纷纷高呼,“祖皇帝英明,胜德帝英明,陛下英明…” 谢君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抬手示意诸位大臣先起来,随之才又一脸严肃看向来汇报的看守皇陵的小吏,“对了,你刚才说陵寝炸后,浮现出一幅石画,那画上内容,你可还记得?!” “臣,小臣描摹下来…” 说着,小官从袖子里掏出一幅画,双手高举过头顶。 谢君墨对三宝递了个眼色,三宝立即从台阶上下去,接过画,又转身回到谢君墨身边。 谢君墨接过来画,轻扫了一眼,随之眉眼之间难掩喜色,可还是强压住,一副看不懂需要解读的样子,对着一侧钦天监监正招手,“监正,你来帮朕看看,先帝示下这幅画是什么意思?!” 监正暗道,什么意思,这画还是昨个儿咱们一起想出来的,可是面儿上却是一副好奇又恭敬的样子,等着三宝公公把画递过去,就双手捧着画,开始蹙眉认真沉思起来。 “禀报陛下,微臣觉得这应该是个人名…” “人名?何人?父皇为何突然示下一个人?监正可能解读出来?!” “臣试试。” 监正恭敬答着,随即若有所思念念有词,一副认真解读的样子。 他附近的官员都努力伸长脖子去看,当看到画上内容,直接震惊的差点没失声喊出来。 这画,这还需要解读? 这画上就三样东西,一棵树,一个碗,还有天上一朵云,好吧,还有一个老者。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老者手里拿着一个破碗,仰头看着天上的云彩。 再联想陛下要立木婉云为后,那不就是显而易见。 可心里再明白,谁也不敢多说,只能等钦天监监正煞有其事的分析。 只是看监正的目光却透着一股子鄙夷。 他们原本就觉得钦天监是装神弄鬼,此时可算是找到了证据。 之前还只是怀疑,如今却已经断定,这一切都是他和陛下搞出来的。 唉,他们这位陛下为了立木婉云为后,还真是挖空心思。 都把祖皇帝和胜德帝搬出来了,又是托梦又是诈皇陵,嗯,看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只是,这些跟他们没关系。 有的人看到了,心里明白了怎么回事,却很快老僧入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可还有一些人抓心挠肺,想看清楚,却碍于距离比较远,只能干着急。 而钦天监监正一番蹙眉沉思,终于窥见亮光,神色大喜之后,开始解读,只是原本一幅一眼就能看明白的画,愣是被他解读的玄之又玄。 就连谢君墨都面露微讶,想不到钦天监正这么能忽悠,不过他乐见其成,说的玄之又玄,大家才会更容易相信。 而钦天监监正心里也苦,主要是太仓促,这幅画没来的及细细琢磨,所以,他只能绞尽脑汁搜肠刮肚,说的晦涩难懂些。 可不管怎么扯玄学,最后还是归结为一个字,“木婉云。” “什么,木婉云?!” 谢君墨极为配合,就算满朝文武都知道他的意图,就算立后圣旨都已经下了,可是他就是要装作不知道,才知道一样。 “竟然会是她?” 谢君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之压下嘴角笑意,若有所思问道,“那监正看,父皇赐下这样一个名字,是何用意?!” 安国侯和镇国公这下都急了,纷纷上前要出声,可谢君墨哪里给他们机会,直接抬手制止他们,专注看向监正,“监正,你继续说。” “陛下昨夜梦到先帝,先帝大骂陛下,让陛下赶紧立后,皇陵又出现这样一幅画,臣斗胆…” “你好大的狗胆,殷正,你妖言惑众,蛊惑…” “镇国公,你说他蛊惑我,那你说,父皇为何无缘无故入梦大骂我,又为何皇陵会出现异象?!” 镇国公有些懵,下意识想开口说还不是你搞的鬼,不就是想立木婉云为后,可是他再蠢笨,也知道这些事不能拿到台面儿上来说。 再说,皇帝还搬出胜德帝时候的事情,他还能说一百年前谢家人就干过这样的事,这不过是效仿先祖。 镇国公嘴角抽搐,可是又不敢说,憋的老脸通红。 “看来镇国公也无法解读,既然如此,就不要大放厥词,不然,你阻挠父皇圣裁,父皇晚上可会入梦找你…” 说着,谢君墨干咳一声,压下胸腔的笑意,又端正了一些,看向殷正,“你继续说。” “微臣弄明白了,先皇应当是帮陛下选中了中宫人选,这个人就是木婉云。” 监正可算是把最重要的一句说出来了,说完长出一口气,唉,这后面就不需要他了吧? 想着,他还往后退了一步,暗暗缩了缩身子。 谢君墨听完,一脸严肃,嘴里还念念有词,“竟然是她,不过她向朝廷进献火药和冶铁技术,这可是于国有大功,而且,朕推行新令,凡和离女子,都要归家嫁人,就连安国侯和镇国公都以身作则,勒令族里女子当为楷模,这正是有他们的带头,新令才推行如此顺利。” 闻言,安国侯和镇国公脸色难看,恨不得立即补上一句,还不起你诓骗我们? 可谁也没有让话从嘴里跑出去。 谢君墨赞许地看了他们一眼,直接接话,“爱卿都如此,朕也该以身作则…” 说着,就要下旨册封,可是镇国公却等不及了,只是这次他学聪明了,没有自己当出头鸟,而是狠狠推了安国侯一把,又大声道,“什么,安国侯你对那幅画有不同的见解,那你大声点,可不能让陛下走歪路,立后可是大事,后位若是不正,那国家社稷岌岌可危…” 说着,又抬腿踢了安国侯一脚。 安国侯猝不及防,直接被踹到了御阶前。 还差一点失了仪态。 谢君墨把这一幕收入眼中,却只能继续稳坐高台,一副认真的询问道,“安国侯有不同的见解,那安国侯来说说看。” 心里却嗤之以鼻,难不成他还能就着这幅画临时编造出个名字来。 安国侯心里都要恨死镇国公了,却不得不端着姿态,站起来,一边整理了容颜,一边双手接过这幅画,当眼睛完全落在那幅画上的时候,他即便是早就有了准备,还是嘴角抽了抽。 随之目光扫了一眼右侧的钦天监监正,暗道,还真是能瞎扯,最后又恶狠狠瞪了一眼镇国公,随之才集中精神开始看画。 画上内容其实一看就是木婉云。 可他知道,不能当众说破皇帝和钦天监监正的猫腻,那只能解读出另外一个人来,而这个人只能是他这一派的。 树,碗,云,老者。 有了。 他突然脑中一闪,随之喜不自禁,“陛下,臣解读出来了,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微臣的姑姑,林云晚,而且,她当年可是为国祈福,虽然已经年近三十,可是这画上刚好有个老者,岂不是正对应了这个老字?!” 此话一出,满殿都傻眼了。 谢君墨也傻眼了。 他震惊的看着安国侯,没想到,他还真能? “陛下,这可是先皇亲自挑选的儿媳…“ 说罢,暗暗扫了一眼镇国公,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得意,镇国公嘴角抽了抽,暗道,安国侯可真是疯了,林云晚,不就是当年偷情败坏门风被送去寺庙的那个荡妇? 她做皇后? 可真敢说! 可是又后悔,怎么他们家就没有能对的上那幅破画的人名,一边想着,一边在脑海里努力搜寻,嫡支没有,旁支也成。 只要能想出来,那皇后就出自他们家了。 谢君墨起初也没想起林云晚是谁,还是三宝收到新帝一派官员的示意,跑去听了一耳朵才知道,谢君墨听完,脸黑的跟炭,眉头皱的懵当场夹死苍蝇一样。 第285章 更没底了 其实安国侯说完之后就后悔了,他也是着急了,嘴一秃噜,就说出了林云晚这个名字。 实在是,从小,他就听家里长辈,把林云晚当反面来警戒族里的子弟,可以说,这个名字,他几乎是隔几日就会在母亲祖母训诫小辈的时候听到,说的多了,自然印象深刻,刚才一时着急,就想起了她来。 可话都说出口了,收回来是不可能的了。 只能期盼陛下不知道林云晚是什么人。 毕竟,林云晚当年犯事之后,因为丢人,林家曾经勒令封口,不许人谈起当年的事,而且这也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风云变幻,京城每日都会有新鲜事,或许,大家也都不记得了。 只是,这个念头刚刚在他心里浮起,他就猛地对上谢君墨能吃人般的目光,整个人都不自觉的绷紧,心里紧绷的弦倏然断裂,双腿一软。 随之跪倒在地,哀声乞求,“陛下,臣,臣只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安国侯,那你说说,先皇闲着没事,突然显灵,就是把你们林家自己都嫌弃到扫地出门的荡妇名字示下,他老人家是在那头闲得发慌,还是…” 说到最后,谢君墨的声音已经听不出喜怒来,可是安国侯和满朝文武的心却绷得更紧了,顷刻间,哗啦啦跪了一地,不停磕头祈求,“陛下息怒…” 其中,安国侯声音最为响亮,也最是惶恐,“陛下息怒,臣,微臣,微臣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说着,他赶紧冲镇国公使眼色,可镇国公又不傻,且不说他本就看不上安国侯这样的柔弱小白脸,之前安国侯还摆了他一道,这会儿,谁都知道谢君墨正在气头上,他得多蠢,才会去触霉头。 想着,他暗暗低下头,避开了安国侯的求救目光。 安国侯在心里暗暗恼恨镇国公的无情,说好的同盟,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可是转念一想,要不是镇国公猝不及防,把他推出来,他也不会情急之下出乱子,说出林云晚的名字,惹怒谢君墨。 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更是不敢抬头去看谢君墨的脸色,声音更是抖动的厉害,半晌,都没有说出个合适的借口出来。 谢君墨冰冷的视线扫过他,安国侯和镇国公在先帝时并不得重用,虽然有世袭爵位,可是先帝更重用他亲自提拔上来的新世族,他登基之后,为了肃清朝堂,不得不拔除先帝时候的朝臣。 毕竟那些人都是忠于太子和二皇子的。 可是朝中事多,总是需要人处理的,为了让朝堂能正常运转,也为了能稳定朝纲,他不得不提拔原本已经没落的老牌勋贵,重新给他们权势,可是这也助长了他们的野心。 让他们以为,朝堂和他谢君墨离不开他们,继而形成自己的势力把持朝堂。 思及此,谢君墨点点头脸色更是阴沉的可怕。 安国侯瞥到谢君墨阴沉的脸色,彻底慌了神,之前那些人都追捧自己,让他飘飘然以为自己就是朝中的中流砥柱,一时竟得意忘形起来,却忘了,新帝当初不过是跟他利益互取,如今,新帝手里有刚选拔出来的寒门学子,那些人才是谢君墨真正看重和倚仗的。 他们是得益于谢君墨,才有机会入仕,对谢君墨可以说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谢君墨也有让那些寒门学子取代他和他底下人的心。 想着,他心里更是没底了。 第286章 卢枫归来 不,他不能让谢君墨有发落他的机会。 他们林家虽然是从开国祖皇帝那一辈就封爵,传承至今,可是也曾经没落过一段时间,甚至曾经被打压到险些查无此名,好不容易,才又逢机缘再次崛起。 林家还等着他重振门楣。 想着,安国侯林玄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定了定心神,他终于抬起头,直视天颜,“陛下,臣认真想过了,先帝示下这个名字可能有双层用意…“ 说着,他小心翼翼觑了谢君墨一眼,见谢君墨并没有打断,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才敢壮着胆子继续说。 “其一,可能是先帝觉得京城名门闺秀里,木婉云小姐堪为国母人选…“ 此话一出,别说谢君墨,满朝文武都惊愕住。 一时间,无数道目光落在安国侯身上,有诧异,也有鄙夷,当然,还有欣赏他识时务,懂得审时度势和变通。 其中,谢君墨最是饶有兴致,原本紧绷又阴沉的脸色,也舒缓了不少,看安国侯的目光透着打量,似乎还想听安国侯继续说下去。 另外,镇国公老眸眯起,看向安国侯的目光神色不明,只是,随着安国侯的话,眼底的鄙夷更甚,嘴角更是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来。 而镇国公后,有些性子直爽的武将,如崔将军,直接忍不住鄙夷嘟囔,“这安国侯可知骨气两个字怎么写?这样的软蛋到战场上跪的比谁都快?!” 说着,还恶狠狠的呸了一声。 同时,安国侯自己身后的人,也是心思各异,有觉得安国侯趋利避害懂得审时度势,也有心里微微瞧不起他这副样子的。 可不管怎么说,如今他们还是以安国侯为首,这时候,他们不能拆台,不然,他们就更被镇国公那些人瞧不起了,所以,只能尽力为安国侯辩解,让他的行为,都显得那合理了些。 一时间,安国侯在那绞尽脑汁,应付谢君墨,找补。 而身后,两派暗自较劲。 谢君墨冷眼旁观,只要不闹到明面儿上,他也懒得管。 倒是继续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已经一脸薄汗的安国侯。 其实当初,卢枫提议推安国侯出来,他还有过疑虑,觉得这人缺了些沉稳,又喜欢出风头,可卢枫却说这样的人,来日才好拿捏,那时候,他还没太往深里想,只是出于信任,赞同卢枫的提议,可没想到,他竟变通地(跪的)如此快,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而安国侯此时却没心思管他们怎么看,心里来来回回把说辞想了好几遍,才继续出声,“其二,微臣觉得许是微臣姑母为国祈福心不诚,先帝有所感知,特意示下…“ “嗷?是这么回事?!“ 半晌,谢君墨看安国侯目光又多了一层复杂的神色,只是不甚明朗的态度,还是让安国侯心里有些没底。 “陛下,臣,臣定当督促姑母,用心为国祈福,决不能再懈怠…” 安国侯继续说道,抬头看了一眼,见谢君墨神色仍难以捉摸,唯恐他怒火未消,随即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心一横,又扬声道,“陛下,臣认真想过了,既然先帝认可,那陛下理当遵从孝道,立木小姐为后…” “嗯?安国侯也觉得木婉云堪为中宫?!” 谢君墨眼皮微抬,表现出些微兴趣来。 安国侯哪里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虽然他心里原本是想争取后位,好让林家有所倚仗,当然,也是因为镇国公要为他女儿争后位,他作为文臣之首,自然也得争一争,不然,不是让人小觑。 可如今,他哪里还敢肖想,唯恐谢君墨揪着自己的错处不放,对他发落。 心里暗道,既然无法做到,那就让谢君墨满意,想着,又扬声道,“臣认为,木小姐堪为中宫,木小姐,知书达礼,秀外慧中,虽经商,可却是仁商,微臣还听说,木小姐设立了慈幼堂和济世堂,救助贫苦,还救助流民,安顿他们,大大减轻了京兆府的负担,而且,遇到灾害,木小姐也主动布施,朝廷募捐,她也从不推辞…” 安国侯绞尽脑汁,把之前让人打探到的关于木婉云的消息,在心里整合了一下,原本用于非议她的话,只字不提,而且还换了一套说辞。 谢君墨听的脸色又和缓了不少,虽没说话,却频频点头。 “如此看,那倒是堪为中宫…” 见状,新派也纷纷附和。 “陛下,切不可听信谗言…” 镇国公急了,原本还以为安国侯能阻止陛下,可没想到,他竟然临阵倒戈,还把那木婉云夸成了花儿。 镇国公一张老脸,此时满是鄙夷,对着安国侯更是当场呵斥,“白面小儿,油嘴狡猾,也配跟我站在一处。” 说着,抬脚就要把安国侯往旁边踹。 好在安国侯似乎有所预料般,抢先一步退到一边,避开。 安国侯好不容易避开站稳,才对着镇国公勃然大怒,“老国公,陛下面前,容的下你放肆,你既然不认可木婉云,那你说说,除了木小姐,谁堪为中宫,难不成,你要让陛下忤逆先皇做个忤逆不孝之人…” 安国侯说的义正言辞,好似是真的驳斥镇国公,认可木婉云。 可只有他和熟悉他的人知道,他不过是憎恨镇国公把他推出来,害他陷入危局,让他为了自保,不得不违逆本心卑躬屈膝,成为笑料。 他心里琢磨,镇国公脾气火爆,又一心为他那想攀高枝的女儿筹划,肯定不会认可,只要他口出狂言,那得罪谢君墨就是早晚的事。 自己明哲保身虽然不好看,有些软,可也好过镇国公得罪新帝落罪。 至于,镇国公跟他一样,他压根没想过。 镇国公的火爆脾气也是出了名的。 不然,也不会被先帝束之高阁几十年,都不得重用。 思及此,安国侯一改之前的颓丧,心里暗暗摆出看戏的姿态。 “总之,木婉云一个和离妇人,哪里配…” 镇国公也的确没让他失望,虽然没说出什么让人眼前一新的话,还是老生常谈,拿着木婉云和离说事,可也看得出,他是真的不认可。 他一边说,一边跪下苦苦哀求,把能想到的话都说了一遍,无非是让和离弃妇做国母,会被嗤笑,贻笑大方,而且也没有过先例一类的。 只是话音未落,大殿外就响起一声嗤笑,“笑话,镇国公,你身为兵部尚书,和武将之首,对外不能抵御外敌,在内不能安邦定国替百姓分忧,都没被人嗤笑,陛下娶个什么样的女子做皇后,就要被人嗤笑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大殿方向看去。 与此同时,殿门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大理寺卿卢枫进谏。” 谢君墨坐的高看的远,一眼就瞧见了已经站在大殿外的卢枫,先是一惊,随即就高声喊道,“卢爱卿,还不快快进来。” 话音落地,卢枫一身绯色官袍,款款迈步走入殿中,一直到最前头,才跪地,对谢君墨见礼。 谢君墨一边仔细打量卢枫,一边焦急道,“卢爱卿,赶快请起。” 卢枫却又磕头祈求,“请陛下恕我不敬之罪。” 谢君墨一怔,随即想到刚才卢枫在外对镇国公说的那些话,目光幽深看了卢枫一眼,心思微转,之前他一直担心卢枫对木婉云有别的隐私,还特地把卢枫支走,才跟木婉云说开,心里也一直担心卢枫知道了,他们君臣会有隔阂,可刚才卢枫那一席话,却让他有些诧异。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才笑着开口,“卢爱卿,你回来的正好,先皇昨夜入梦,皇陵也有异象,朕让钦天监看了下,最后解读出木婉云三字,说是先皇为朕择的皇后。“ 说着,他顿了一下,目光幽深看向卢枫,微笑道,“卢爱卿,觉得是否如此?!” 卢枫其实早就看到了城门口张贴的关于木婉云的功绩的告示,还有封后旨意的皇榜,心里明白谢君墨此时询问自己,也是试探。 同时,也是想让他来对抗镇国公,彻底坐实这件事。 第287章 贪墨 思及此,卢枫俯首沉吟,脑海中浮起这一路,他跟宁苏并行归来,一路上,可谓是相谈甚欢,除了,彼此性情相投,有相同感兴趣的东西,也都有一颗报效国家,匡扶社稷的心之外,也会经常谈到木婉云。 卢枫才后知后觉自己对木婉云的了解还是太片面。 宁苏跟木婉云虽然是异姓兄妹,接触时间并不多,往往,都是几年,短的话,一年见上两次就顶天了,也都是来去匆匆,真正能相对而坐促膝长谈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可他对木婉云的了解,却让他望尘莫及。 这一路,他从宁苏那听说了木婉云很多事,从他们初次相见,木婉云还只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出身官宦之家,却从不轻视商贾,更是对商贾之道有独特的见解。 那时候,宁苏虽然已经接手宁家家业,也在家江南一带,经营出一些名堂,可是初入京城,不仅难以打入京城商贾圈子,还被京城那些眼高于顶的权贵们当成猪狗一般,那时,他已经萌生退意,是木婉云的一席话,还有她身上那种坚韧不拔的劲儿,让他觉得自己一个老爷们,竟然连一个未及笄的丫头都比不上。 而她无意中的一席话,让他豁然开朗,找到了破局的关键,而她也对经商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也对他说的那些经商的事情流露出莫大的兴趣,他玩笑般说,她若是感兴趣,那他教她? 没想到,她还真答应了。 后来,她便开始小试牛刀,开始从一个小小的摊子开始积累经验。 那时候,他还开玩笑的说,可以借给她银子,让她先把铺子支起来,没想到,她却拒绝了。 他那会儿忙着跟京城的商贾争抢生意,也没有太顾得上她。 直到后来,她找到他,说是,夜观天象,今年冬季将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酷寒,他当时还觉得小丫头大言不惭,毕竟当时正值盛夏,而且天气炎热,再说,钦天监,早就已经测算当年冬季是暖冬。 可她却苦苦纠缠,一次次找到他,劝说他囤积棉花棉布和木炭。 后来,他不堪其扰,便给了她一万两,说是算跟她合伙,等赚了钱,给他一半就成,可她却不依不饶,找到了一本不知从哪儿来的旧书,把上面的能证明当年是冷冬的信息,一条条跟他掰开揉碎细说了,后来又找了几个有经验的老者,到他面前,让他进一步相信。 许是被她的执着打动,也许是被纠缠的烦了,也或许是他被京城那些人排挤的再次萌生退意,死马当活马医,他便答应跟她合作一起囤积棉花木炭等东西。 似乎是怕他不放心,她当时还拍着胸脯保证,“如果赔了,我还你。” 时隔数年,宁苏想起当年的场景,仍是啼笑皆非。 说他从没见过那样的女孩子,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执着又固执,自信又洒脱。 而后来,当年冬天果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酷寒,当时棉花木炭的价格翻了近百倍,宁苏靠那些东西,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他正偷着乐的时候,木婉云找到他,让他把手里剩下的棉花和木炭捐给朝廷,这次售卖赚的钱,也捐一半给朝廷赈灾。 他当时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可木婉云告诉他,若是不按照她说的做,那他将大祸临头。 小姑娘当时板着脸,还怪唬人的,宁苏将信将疑,还真信了,结果就是,幸亏照做了,不然,他或许真的阴沟里翻船。 当看到菜市口那些囤积居奇的商贾被拉出去砍头的场景,他整个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也是那次,他跟木婉云结拜成异姓兄妹,从那之后,把她当亲妹子。 虽然捐了一大笔钱财和货物,可那年,他赚的钱,可不是小数目。 按照契约,他给了她一半。 可她却只要了三分之一,说是本钱都是他出的。 他有些过意不去,便开始帮她寻铺面开铺子,帮她找货源。 而她也很快就有了自己的产业,甚至做的风生水起。 后来,他便把京城的生意交给他信赖的人,又去各地走商,而他只要到京城,便会跟她小聚,只要有事,兄妹之间也会书信往来,互通消息。 说到这里,宁苏便把木婉云想打通海运,跟异域做生意的想法说了。 所以,当他们收到消息,说木婉云已经答应同意谢君墨入驻中宫的消息的时候,宁苏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毕竟,天朝封关锁国多年,想重新开启海运,只有谢君墨这个皇帝点头。 就算如此还要打一场硬仗,让那些顽固派同意,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据他所说,木婉云是个很有主见的,她经历过跟沈阔的事情,可谓吃一堑长一智,答应谢君墨,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虽然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肯定是比自由还重要的。 让她宁愿舍弃自由,也要入宫。 而且,宁苏喝多了,还悄悄告诉卢枫,“我跟你说,你不要对外说,我那个义妹可是个鬼灵精,我曾经跟她聊过后宅的事,她说如果夫君负了她,她会一脚踹了他,若是对方权势过大,那她,那她就假死脱身,所以…” 宁苏话没说完,就一头栽倒在酒桌上,可是卢枫却还是听明白了。 正因为听明白了,他才能忍下心里的不甘。 其实这次江南之行,九死一生,他本已经想通了,想跟她剖析内心情感。 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准备好的时候,她已经答应了别人。 那个人还是当朝天子。 虽是他挑选并扶植起来的,可是天子就是天子,只要坐上那个位置,他也只能避其锋芒。 何况,宁苏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她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 既然如此,他也只能藏起不甘,祝福她,或者,默默地站在她身旁。 只要她需要,他就帮她按按筹划。 卢枫想了好一会儿,这期间,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见他久不说话,不管是谢君墨,还是殿中文武大臣,都心里复杂。 谢君墨一双凤眸更是微微眯起,复杂的目光盯着他,声音看似波澜不惊,可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他明显的不耐烦,“卢爱卿,朕的话,需要想这么久吗?!” 闻言,镇国公眉宇间一喜,他原本以为卢枫会立即附和谢君墨,赞同让木婉云入主中宫,可卢枫久不出声,就连谢君墨也明显不悦,又让他心里一喜,随之想起卢家还曾经有意让木婉云嫁给卢枫,心里禁不住浮起一个念头来。 卢枫对木婉云… 若是如此,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君臣失和,可不就是好戏?! 他不管卢枫对木婉云如何,只要木婉云不做皇后,他就喜闻乐见,而且卢枫可是谢君墨在朝堂最大的倚仗,他们君臣失和,他们才有机会把持朝堂。 想着,镇国公等不及开口,“陛下,你就别…” 话音未落,卢枫却猛地出声,将其打断,“陛下,刚才臣只是想起这次下江南发生的事情…“ 说着,卢枫有些不善的目光落在镇国公身上,眉宇之间可见愤恨,声音更是毫无温度,“说起来,臣还早感激镇国公…” 镇国公一怔,似乎不明白卢枫话里的意思,感激,他可没看出他是感激,倒更像是恨不得把自己扒皮抽骨。 镇国公更觉得莫名其妙了,他虽然不喜卢枫,可是自问跟他素来没什么过节。 他是不是女人被抢,气糊涂了?! 想着,镇国公也脸色一僵,狠狠一甩衣袍,有些不悦反问,“哦?那老夫倒是有些好奇,老夫做了什么,让卢大人当朝感激?!” 大有,你若是不说清楚,就不善罢甘休的架势。 卢枫却冷笑一声,随之转身,看向高座上的谢君墨,不慌不忙,从袖子的暗袋里掏出一叠证据,呈上,“陛下,臣此次下江南是为了彻查江南水患频发一事,臣到江南后,就巡视了各处河堤,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江南本就多雨,水系也多,就算是加固水利,也无济于事…” 镇国公冷着脸,斜睨卢枫,似乎是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同时,又冷冷扫了一眼工部的官员,声音透着不屑,“众所周知,从几十年前开始,工部就越来越不像样子了,每年都声称万无一失…” “微臣说了,跟工部主修水利没关系。” 卢枫看了一眼纷纷垂下头一副惭愧至极模样的工部官员,忍不住出声打断镇国公的话。 可这也惹得镇国公勃然大怒,就算是身处朝堂大殿之上,也忍不住对卢枫怒声斥责,“卢大人,你说江南水患,那不是工部的失职和无能,又是什么?!” “是有人为了贪墨,故意炸毁河堤,视百姓安危于不顾,视社稷于无物,甚至在臣发现蛛丝马迹有所怀疑之后,还不惜追杀臣,臣险些落入他们之手…” “什么?!”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一时间,大殿上议论纷纷,卢枫不得不拔高声音,才能盖过议论声。 “追杀臣的不是旁人,正是驻守江南一带的卫所士兵,证据,微臣都写的清清楚楚,若是有的人不信,那微臣可以带人证。” 卢枫越说,越掷地有声,说完,还眼神复杂的看了镇国公一眼。 镇国公似乎是有所感一般,怔愣了一瞬,可很快就大声反驳,“这不可能,卢枫,你休要造谣…” “镇国公,是不是造谣,你自己心里清楚,众所周知,江南是天朝粮仓,可是从几十年前起,水患频发,别说粮仓了,几乎隔几年,朝廷就要拨银子赈灾,可是那些赈灾银却根本没用于赈灾,而是被人贪墨,而贪墨的银子有一部分入了当地那些贪官污吏的手里,还有一部分进了当地卫所将领手里,这正是因为如此,这件事,才一直被欺上瞒下,倒是让工部的官员成了替罪羊…” 此话一出,原本还低垂着头不说话的工部官员都红了眼。 几十年了,工部官员不知因为江南水利的事情被杀了多少,他们绞尽脑汁头发都要耗秃了,都想不通,明明图纸没问题,设计施工也没问题,可是为什么,还是会决堤。 所以,不是他们的问题?! 一时间,工部官员都眼神复杂的看向卢枫,想进一步确定,也怕自己听错了。 谢君墨虽然早就收到了消息,可是听卢枫方面说,也是气愤不已,努力克制才没有直接发火,而是继续追问卢枫,“卢爱卿,你刚才说,那着工事是被炸开的…” 不等谢君墨说完,镇国公突然眼前一亮,还未细细忖度,就直接扬声道,“这不可能,谁都知道火药是那个木婉云刚进献的?!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她主导不成?!” 第288章 欺君? 镇国公的话,犹如一记惊雷,直接把谢君墨极力压制的怒火都给激发出来了。 他当即重重一拍龙案,砰的一声,惊的大殿中人纷纷站的笔直,呼吸都轻了几分。 卢枫也眼神鄙夷的看了一眼镇国公,毫不掩饰鄙夷,嗤道,“镇国公,江南水患问题,几十年前就有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似乎你祖父还做兵部尚书的时候,江南水患就已经让朝廷颇为头疼,而那时候,木小姐可还没出生…” 顿了一下,卢枫又嗤笑一声,接着道,“别说木小姐,他父亲,也未必出生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想起木婉云的身世问题,也想起过去朝堂上的老好人木蔺,只是,关于木婉云的身世,如今大概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可这些,显然跟他们没关系。 卢枫也后觉自己这话有些不当,他本意是帮木婉云开脱反驳镇国公,可不想木婉云被非议身世,顿了一下,他赶紧开口,把话题岔过去,也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说起火药,也多亏了木小姐进献火药,让我知道了世界上有这样东西,只要小小一颗,就能把修建坚固,即便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洪涝也冲不垮的河堤顷刻间炸开一道口子,让汹涌的洪水瞬间喷涌而出,冲垮民房,淹没农田,一条条人命,顷刻间就被夺走,那些稻田是百姓精心伺候了一年的,马上就要收获了,可是却…” 说起自己亲眼所见的人间惨剧,即便见惯风雨,铁石心肠如卢枫,也禁不住语气哽咽起来。 一时间,大殿中人纷纷看向他。 有的是惊诧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大理寺卿卢枫,竟然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 有的则是被他所描述的那一幕人间惨剧给震撼到。 尤其工部的官员,几乎人人聚精会神,他们工部,也是六部之列,虽然比不过户部礼部兵部,这些耀眼且手握实权的部门,却谁也不该小觑,可是就因为他们在江南水患上的失力,让他们被鄙夷,平日里,也不敢挺直脊背。 即便是做的好,也不敢奢求夸奖。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可关键是,他们就算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翻看古籍反复研究斟酌试验,可是河堤还是会出错。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别的原因,可是一波波官员派去,却总说没有纰漏。 以至于,他们工部都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部门。 到如今,人才凋零,只有寥寥几人苦撑着。 可以说,他们的头都别在裤腰带上,时刻提防会挨上一刀。 今日,他们才算是明白,原来,过去几十年,他们没有错,而是成了别人贪腐的替罪羊。 一时间,工部官员纷纷红了眼眶,心里暗自决定,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也算是对过去的前辈有个交代。 尤其,听卢大人的话音,这里面还涉及贪腐和包庇。 想着,已经年近花甲,努力挺了又挺,身子却仍旧佝偻不直,须发皆白的工部尚书李成,目光晦暗不明,又略微不善的看向几度想开口插话的镇国公。 其余工部官员也是一样,他们不会忘记他们的同僚带着他们精心研究的图纸下江南猪皮,可是却一个个被砍头获罪。 甚至,心里打定主意,若是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们工部必须要为死去的同僚讨回公道。 “按照你说的,火药在几十年前就有了,那木婉云还说什么进献火药有功,难不成,她是欺君?!” 镇国公站在大殿中,看着卢枫一番话,让满大殿都风向骤变,尤其工部那些不堪大用的东西,竟然还敢一个个瞪他,他心里虽不忿,可是却也忍不住有些发虚。 江南水患的事情,他也是不久以前才知道的,底下的人送上十万两银票,说是江南那边送来的,起初他还纳闷,后来一查才知道怎么回事,当即也是吓出一身冷汗,可送银子那位却说这是老传统了,几十年前,江南的官员就已经上下打通关系,利用江南地势天气谋利,几代君主都没察觉,也不会有问题。 而且从他爷爷那一辈就开始收孝敬,所以,他若不收,底下的人只会觉得他不跟他们一条心。 镇国公左右为难,思索了整整一夜,才终于下定决心接了银票。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捅出来了。 他一直以为几十年都没有被发现的,就算是卢枫亲自下江南,也不会有事。 思及此,他心思快速转动,想着,如何才能化险为夷。 对了,一定要把事情注意力转移,那个木婉云不是要借着有功做皇后?! 那他就拿她说事?! 既然是早就有的,那功劳何来?! “镇国公,你一味攀咬一个女子,是心虚,还是想掩饰什么?!” 卢枫几乎立即就猜出镇国公的用意,看向他的目光更加不忿。 不等镇国公反驳,卢枫又提声道,“我跟大家解释一下火药,火药原本是方士炼丹时无意中发现的,众所周知,江南多山,道观也多,而且方士炼丹所需的硝石也大多产自南方,所以,早在几十年前,就有人发现了火药,只是因为不了解原理,所以起初还以为是天神发怒,后来有人发现,如何才能让火药爆炸,巧的是,那人有一次误打误撞炸开了河堤一道口子,正好赶上了江南大雨,各地决堤…” 说到这儿,卢枫顿了一下,平复了一下胸腔里的人怒意,才又继续说道,“这本是一次偶然事情,后来那人也第一时间去报官,跟当时主管的官员请罪,可惜当时负责的官员是贪官,听闻之后,竟然想出一条生财之道…“ “人人皆知,只要遇到大旱洪涝,朝廷不会坐视不理,都会赈灾,所以,那人便利用这一点,加上江南多雨的天气,利用火药,炸毁河堤,来控制灾情,若是朝廷追究下来,便会推给负责修缮河堤的工部官员,过去几十年,因为大家队对于火药并不了解,所以,从没…” “卢大人,现在我要跟你说的是,火药既然早就存在,为何木婉云还说是她发现,还进献朝廷,难道这里面就没有欺君和贪功的嫌疑?” 镇国公拢在袖子里的手已经微微发抖,极力克制,才让自己不被人看出慌乱来,虽是武将,却也知道,这件事一旦被揭开,后果多严重。 江南曾经是天朝粮仓,可以说,江南养活了至少一半天朝百姓,可是自从几十年前,江南水患频发,别说是粮仓了,简直成了朝廷头疼的事情,几乎每隔几年,就要拨款赈灾。 起初,大家都以为是最近几十年江南多雨,毕竟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可是如果这件事不是天灾,而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后果可想而知。 因为江南多灾,粮仓没了,整个国家财政紧张,也是因为户部没钱,兵部也不敢大规模改善武器,粮草受限,更不敢和敌国对战。 毕竟开战,不仅是两国军事实力地对垒,更是整个国力的对垒。 可以说天朝最近几十年的羸弱都跟江南水灾脱不了关系。 想着,镇国公更坚定了,必须把事情往木婉云身上扯。 “镇国公,若是按照你说的,民间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人发现了,献给陛下,那就是贪功?!” 工部左侍郎吴永忍不住出声,他已经看明白了,镇国公就算不是主谋,也绝对知道。 他想起曾经因为江南水患被斩杀的父亲和兄长,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眼尾也泛起一抹红来。 “那,那是自然。” 镇国公没想到一个工部的小小侍郎也敢反驳自己,随即狠狠一甩衣袍,表达不满。 换作以前,他这个手握实权的兵部尚书如此动怒,工部的,哪怕是工部尚书,也不敢不重视。 可今日,工部的,从工部尚书,到工部员外郎,郎中,都纷纷瞪大眼睛,一脸气愤的看着喋喋不休强词夺理狡辩的镇国公。 “是吗?可我记得不久之前镇国公还进献了一个小玩意给齐太妃,对了,齐太妃一高兴,不是还做媒,替你牵线撮合你家庶子,跟…” 此话一出,原本已经缩着脖子当鹌鹑的安国侯立即出声,“镇国公,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就算火药是早就有的,木小姐只是借花献佛,可是若非木小姐,那卢大人下江南也不会发现江南水患的真相,所以说,这件事,木小姐是有功的。” “你?!” 镇国公怒目圆瞪看着安国侯,恨不得极力冲过去,揪住对方衣领,质问他到底是哪儿头的。 可安国侯却说完之后,立即低下头,他其实早就心里打鼓了,要是有人仔细点,就会看到他两条腿都快要站不稳了。 可他不得不出声,齐太妃保媒的就是镇国公的庶子,还有他姐姐的女儿。 本来他是不同意的,可姐姐却说,跟镇国公结亲只有好处,想着,他心里琢磨,等下了朝,一定要劝姐姐把亲事退了。 而且,他总觉得镇国公可能真的跟江南水患一事脱不了关系,不然,他不会如此着急把水搅混,若是如此,只怕镇国公都未必能有命从朝阳殿安然离开。 思想着,安国侯又暗暗缩了缩脖子,突然想到新帝登基之初,那些大臣仗着以前得势,不把谢君墨这个突然走狗屎运登基的皇帝放在眼里,还想逼宫,甚至想把持朝政,结果,下场如何?! 据说当日纷纷人头落地,血水染红了朝阳殿。 当时他并不在,可是却还是听当时在场的官员提起过当时的场景,只是听着就胆战心惊。 此时,他心里打鼓,今日不会再重演? 第289章 解决办法 不等安国侯再想下去,站在最前头的大理寺卿卢枫,已经又把一份证据呈上,同时锐利的目光狠狠刮过还在强装镇定的镇国公,语气里也是罕见的尖锐。 “镇国公,如今咱们是在说江南一众官员为了贪墨,炸毁河堤,牟取暴利,危害民生社稷,企图颠覆皇权的大事,怎么,如此严峻的事情,贪墨几千万两,前后涉及近千万百姓的生死,都没有让镇国公多说一个字,镇国公却只盯着木婉云一个弱女子,难道说镇国公是年纪大了,连事情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还是说,镇国公是别有居心?试图强词夺理狡辩是非?!” 卢枫声音并不大,站的远的,尤其是靠近殿外的,甚至听不太真切。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驳。 尤其是户部和工部的官员,当听到涉及几千万两,前前后后牵连上千万百姓,更是一个个面色凝重。 看向镇国公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毕竟,卢枫为人做派一向严谨,绝对不会无的放矢,而且,还是在朝阳殿,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更不会信口胡诌。 有些心思清明的,已经悄悄盘算起来,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又小心观察上头那位的脸色,见陛下只是随意的翻看了几眼卢枫递上去的证据,就面色凝重的仿佛能滴出水来,更是心里发紧,大气都不敢出。 可偏偏镇国公却对这些置若罔闻毫无所察,听到卢枫提到什么几千万两银子和上千万百姓,更是忍不住嗤笑出声。 一脸不屑的看向卢枫,来不及仔细思索,就等不及道,“卢枫,亏你还是大理寺卿,素来以严谨着称,竟然也信口雌黄,几千万两,你还真敢说,就算本国公不是户部的,也知道朝廷赈灾,最多也就拨几十万两,而且,江南虽然富庶,可是如今也不过几百万百姓,难不成,是你卢枫把那一千万百姓给藏起来了?!” 镇国公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看向卢枫的脸色更加不屑,说到最后,竟然直接冷哼出声。 卢枫却丝毫不理会他一般,对着谢君墨躬身拱手作揖之后,才微微转身,扫了一眼镇国公,随即面对满朝文武,冷淡开口,“镇国公觉得我在信口雌黄,那我就跟镇国公算一笔账…” 说着,不等镇国公反应,直接道,“镇国公刚才也说了,朝廷几乎每年都拨几十万两银子赈灾,我粗略算了一下,江南水患是从四十四年前开始的,朝廷每年赈灾的银子都有记录,这个户部应该是有记档,按照每年五十万,那加起来也有二千多万,所以,我说涉及几千万,这应该不算夸张吧? 而且,若是没有这些洪涝,那江南定然还是天朝的粮仓,如此算,那这些年,朝廷损失大概近一万万两,还有,刚才镇国公反驳说我说涉及近千万百姓,那好,我这里有四十年前到今年的每年因为洪涝死去的百姓的统计,大家知道,这种事,只会少报,绝不会多报,而往往上报的不足真实的三分之一,所以,我说涉及千万,可实际上大概不下三千万。“ 说着,卢枫顿了一下,似乎是缓了一下,毕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难免口干舌燥,而这里不是家里,即便是口渴,也只能忍着。 他看了一眼在场之人,尤其户部,只见户部一些重要官员已经开始掰着指头算起来,可见,这些情况,他们都是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所以并不反驳。 “试问,如果这些百姓没有枉死,那我天朝将会是何等盛景,还会像如今这样,因为无人耕耘,而大量优质良田荒芜,因为缺少兵士,而无法抵御外敌入侵?” 卢枫的话听的满殿的人都垂头沉思面色凝重。 虽然卢枫的话也有些言过其实,天朝这几十年的积弱,原因可不只是一个江南水患,可是要说没这些关系,那也不可能。 正因为有这些原因,所以身为天朝子民,身为天朝官员,才会更加气愤。 已经有官员忍不住捶胸顿足,“简直是国之蛀虫,大理寺卿,你最是擅长查案,那你此次下江南,可有查到都是哪些官员涉案?!“ 虽然这么问,可是这位官员也清楚,如此大的事,只怕涉案的不少,甚至,镇国公也可能在其中,不然,实在是无法解释,他一再的唱反调,还试图扭转注意力掩盖过去。 卢枫看了一眼说话的官员,良久,对他点点头,那位官员只是小官,没想到气愤上头冲口而出的话,会得到回应,一时间又惊又喜,忙不迭就催促卢枫赶紧呈上证据。 也陆陆续续有其他官员附和,甚至有刑部的提议,要当朝念出来,看看,到底是哪些官员涉案其中,如此国之蛀虫,不杀,甚至,不诛九族,不足以平息。 镇国公心早就已经慌的一批,尤其越来越多的人附和,要求一致严惩,还要卢枫把涉案的念出来,他极力隐忍的情绪几次崩盘。 心里甚至琢磨,要不要先认罪,可是又怕只是卢枫诈自己,万一,自己先乱了阵脚? 可是他也清楚,先请罪,和被人揪出来,到时候性质是不一样的。 再说,他只是收了些银子,又没有直接参与,就算祖父参与了,可祖父坟头草都不知道多高了,难不成还要把祖父从坟里挖出来受审。 如此想着,他一时又没了主意。 卢枫却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目光在大殿中诸多官员身上逗留了一会儿,才又抬头看向谢君墨,“陛下,臣呈上的是前后贪墨的官员名单,以及他们的后代子孙和姻亲亲戚关系,另外还有他们贪墨的银两。” 说着,他扫了殿中众官员一眼,声音幽幽道,“说来也是巧了,微臣此次下江南,碰巧认识了一位在江南任主簿的官员,而他手里正好有一本完整的账册,据他所说,他的太爷爷就是给衙门做主簿的,当时就留了心眼,把贪墨银两,还有相关人员名字记了下来,后来他孙子儿子重孙又子承父业做了主簿,他们家族就一直保留了记录的习惯,所以,微臣才能不费吹灰之力,揭开这出前后涉及几十年的贪墨大案。” 说着,他目光再次收回,看向高座上神色不明的谢君墨,两人视线交汇,又很快避开,就听卢枫又道,“江南一事,几乎江南大部分官员都涉案,虽然前后人事变动,有一些甚至已经荣退,还有很多已经不在人世,可是按照本朝律例,贪墨一万以上免职,十万以上流放,五十万以上诛三族,百万以上,诛九族,臣粗略算了一下,贪墨百万两的官员三人,五十万两的四人,还有其余…” 闻言,大殿中瞬间静谧无声。 卢枫静静说完,最后才又看向朝堂中站着的人,目光里透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若是按照律例,即便涉案主谋身死,后人也是要追究到底的,如此,这大殿之上,要被诛杀的,大概有…” 卢枫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大殿上的人,有的只是一眼而过,有的则是有所停留。 一时间,殿中人人自危。 毕竟,四十年前,谁能保证他们家族没有涉案人员。 尤其是安国侯和镇国公身后的老牌勋贵,他们家族可都是靠荫封做官的,可是,他们却从没像现在这般后怕,恨不得,自己也跟那些寒门一样。 要说这会儿,谁最轻松,自然是那些十年寒窗苦读一路科举入仕的寒门子弟了。 甚至在心里庆幸,他们祖上都是务农的,绝对跟贪腐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甚至还有几个受过老牌勋贵官员鄙视和排挤的,暗暗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看向那些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老牌勋贵官员和世家子弟。 而镇国公也是暗暗倒抽一口凉气,因为他刚才在心里粗略地算了一下,如果算上他爷爷和叔父贪墨的,竟然也有一百万,诛九族? 他身子不禁狠狠晃动了几下。 卢枫把一切尽收眼底,最后大体报了一个数。 需要被问责的竟然有十多人,甚至好几个可能会被诛连。 一时间,大殿上人人自危。 而刚才还有些站不稳的镇国公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眼前一亮,若是按照卢枫说的,那朝堂上得空一半,如此,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朝堂总是需要人的,难不成都靠那些寒门子弟?! 不是他看不起寒门,可现实就是如此。 哪怕谢君墨再抬举他们,想让他们现在就取代老牌勋贵,也是不可能的。 这么想着,镇国公慌乱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深呼吸一口气,打算,找准时机,再从中说和。 让这件事糊弄过去,至少不要牵连太多。 就听到卢枫看了一眼谢君墨,又道,“陛下,臣既然是此次的主审官,臣有些意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其实,关于这件事的解决,他早就已经书信跟谢君墨商讨过了,所以,此时这么说,也只是装装样子。 毕竟,时间久远,有的当年的贪官已经死绝了。 再追究子孙,也说不过去。 可是如果放任不管,朝廷法度就成为空话,犯错成本太低,那以后不是只要犯了错不被发现,就万事大吉。 再就是,若是全部追究,那朝廷,至少京城和江南官员,得死不少。 朝廷一下子诛杀流放这么多人,也不合适。 所以,思来想去,几番讨论,他和谢君墨终于想出了一个还算稳妥的办法。 第290章 义商 思及此,卢枫静默了一会儿,等谢君墨发话,才开口道。 “臣以为,法不可废,不能因为年久,当初涉案人员不在人世,就放过,所以,查明案情,按照当年所贪墨和害死百姓多少定罪,无可厚非,该株连株连,不过子孙后代何其无辜,若是当年犯案人不在人世,那可以酌情,子孙后代有主动归还当初贪墨银两,并做出补偿,按照补偿多少,可以酌情降低处罚,譬如,贪墨一百万两者,主动补齐一百万两,再赔偿一百万两,可从诛九族,改为诛三族,若是再补齐一百万两,可以流放,以此类推。” “贪墨五十万两,诛三族,若是补齐五十万两,再赔偿五十万两,可以流放,再补齐五十万两,可以改为免罢官。” “同样,贪墨十万两,补齐十万两,可以改流放为罢官。” “若是家族有丹书铁券,补齐当初贪墨银两后,还可以用丹书铁券抵罪。” 卢枫的话,可以说在殿中引起轩然大波。 一些是如镇国公之流,知道祖上,甚至本人就涉及其中,本来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以为免不了被牵连获罪,甚至可能小命不保,甚至琢磨如何偷梁换柱,多救一个是一个,可没想到刚才还义正言辞要求惩处的卢枫,主动给他们提供了一条活下去的路。 虽然这条路,是靠散尽家财,让他们无法再享受富足生活,甚至阶级降级为代价,可是能免除一死,也已经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了。 一时间,心里复杂又庆幸,甚至不知是该感激还是憎恨揭露这些的卢枫。 而另外一些,则是户部的官员,户部善于算账,还没从江南水患竟然让朝廷流失那么多银子,想到如今国库财政赤字,他们就捶胸顿足,恨不得代替刑部,把那些贪墨之人都斩首示众,才解恨。 可没想到紧跟着,他们就激动了。 若是按照卢枫卢大人提出来的方案,那国库一下子可就充盈了。 户部官员一时间都激动兴奋起来,若不是还在大殿上,大概还要欢呼几声。 另外就是工部的一些官员,他们工部被打压贬低几十年,终于,他们知道,他们没错,不是酒囊饭袋,是被人设计成了替罪羊,正是一雪前耻之时,他们是最巴不得要把那些涉案的人揪出来,一个个法办的。 可是,现在却告诉他们,要饶恕他们。只是交付一些银子,就可以减罪甚至免罪,这,这何其不公?! 工部官员互相使眼色,很快逼同仇敌忾,决定就算是拼死,也要让陛下不能答应卢枫大人的请求和提议。 卢枫说完,等着大殿发酵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我之前说的只是提议,如何定夺,还需要陛下圣裁。”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谢君墨,有期待的,也有反对的。 可是无一都没有说话。 谢君墨垂头沉思起来,其实,这是他跟卢枫一起想出来的办法,也是无奈之举,总不能把满朝大臣诛杀,若是真的诛九族,几十年过去,谁能说这满朝里谁跟谁没有沾点姻亲关系,之前他粗略算了一下,除了寒门子弟,这满朝大臣之间,多少都有姻亲。 就算是没有直接的,东拐八绕,这都能沾上点, 毕竟京城就这么大,贵族之间成亲,同阶层的也就这些人,真的要杀,那难道都杀? 所以,卢枫才提议可以用补偿来减轻罪罚,而他也自然同意了。 当然,也是因为如今国库实在是匮乏,如此,还可以充盈国库,也算是一举两得。 还有,当初先祖,和开国几任皇帝赏赐大量丹书铁券,这些年,虽然有因为犯罪收回来的,可仍有很多靠着丹书铁券做底气为非作歹,偏偏犯的又不是杀头的大错,往往又推手下人顶罪,有恃无恐,趁机把丹书铁券收回来,也能让那些人有所收敛。 至此,谢君墨才抬起头,一副认真思索之后才下定决心的样子,“卢爱卿所言,也是朕所想,只是,还有几点,朕要补充,一,卢爱卿说法不可废,所以,当初第一个贪墨的主谋必须严惩,抄没家产充公,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另外,今年贪墨的首犯相关官员也必须严惩。” 随着谢君墨话音落地,殿中一时落针可闻。 有的觉得陛下英明,有的则开始暗自心慌。 可谢君墨并没理会,沉思片刻后,又继续补充,“至于其他人,可以按照卢爱卿所言来实施,收上来的银钱,一部分充盈国库,还有一部分用于抚慰那些因江南水患被牵连的工部官员,同时,为无端被牵连的工部官员平反,追封,有后人的,给予抚慰金。” 此话一出,原本还愤愤不平的工部官员,顿时老泪纵横。 有几个眼窝浅的,甚至当场哭出声来,泪洒大殿。 一时间,大殿被泪水和哭声淹没。 若是以往,定然会有御史站出来,斥责他们,可是今个儿,那些逮着机会就参奏的御史却格外的安静。 又过了一会儿,工部官员抬起袖子擦着眼泪,控制住情绪,纷纷跪地高呼,“陛下英明。” 一时间,大殿上呼啦啦跪了一片,纷纷高呼,“陛下英明。” 谢君墨满意点头,抬手示意,“爱卿平身。” 虽然不得不放过一些涉案官员,可是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卢枫呈上的名册看似厚厚一本,可其实早就不全了,中间很多已经模糊不清,根本无法当做证据给那些贪官定罪,好在前头和后面还要整,其中记载的正是当年首犯和今年的相关人员。 可是不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他们又不甘心。 只是年代久远,总不能挨个去查,几十年过去,真要追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难保没有疏漏,所以,为了谨慎起见,他们才出此下策。 国事繁忙,后面还有太多事,而这些事都需要花费钱财,所以,让他们用钱财保命也是现下最好的选择。 一切不过是他们君臣商量好做给满朝文武看的。 贪墨一事说清楚后,谢君墨又交待,“这件事,就交给卢爱卿,先去请罪归还银两并做出补偿的,可以适当多减免罪责…” 随着谢君墨话音落地,已经有人开始暗暗琢磨,下了早朝,就回家卖宅子卖地,凑银子。 还有很多不清楚祖上是否涉案的,决定回去之后,好好询问清楚,万一,祖上也涉案,那被查出来,到时候可就不是银子能解决的了。 甚至还有人想起某个亲戚祖上多少年前突然一改门庭阔绰起来,决定一定要去问问。 谢君墨和卢枫君臣隔空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惬喜。 至此,贪墨一事才算是结束。 最后,又对着工部还老泪纵横的官员,“至于江南水利,还是要劳烦工部。” “本就是工部责任,定不负陛下厚望。” 年迈又激动的工部官员站出来请命。 谢君墨满意地点点头,随之,想到什么,沉思一瞬,又开口,“如此说来,木婉云还算是有功,若非她进献火药,那此次贪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被发现。” 说着,目光扫向殿中一众人,最后落在卢枫身上。 虽然君臣才刚联手做了一出大戏,可是他并没有忘,刚才卢枫可是答非所问,他询问他对于立木婉云为后的看法,卢枫却提起江南水患一事来敷衍,想着,谢君墨卢枫的眼神也有些晦暗不明。 卢枫又何尝不知道谢君墨心里所想,只是,虽然心里已经想通了,可是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艰难。 倒是殿中原本还反对的那些人,此时人人自危下,再也不敢反对,甚至主动附和起来,“陛下言之有理。” 谢君墨收回落在卢枫身上的复杂目光,看向一众附和的官员,满意点头,“既是先皇帮朕择的皇后,木婉云又于社稷有功,满朝文武也不反对…“ 说到这里,谢君墨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等着看还有谁反对。 可是经历了被查,谁还会那么不长眼。 一时间,大殿之上一片寂静,无人反对,甚至随之齐声附和,“陛下英明,木婉云堪为国母。” 谢君墨难掩笑意点头,随之目光又落到卢枫身上,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至此,这件事也算是彻底尘埃落定,可他却还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卢枫心知肚明,思虑了片刻,还是跟着跪拜下去,“陛下英明,臣认为木婉云堪为国母。” 闻言,谢君墨眉梢一挑,随即喜不自禁抬手狠狠一拍龙椅扶手,沉吟道,“那朕就应了满朝文武所求,即刻册封木婉云为后。” 说着,便让三宝当朝宣读早就拟订好的圣旨。 众人看着早就藏在三宝公公袖子里的圣旨,有一些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却谁都没有说破。 看样子,陛下是铁了心要立木婉云为后,他们若是再不开眼,说三道四,到时候,可能就是真要被清算的了。 所以,大家都很识趣的没有再说什么。 谢君墨显然也很满意。 圣旨宣读完后,他又交待礼部和内务府以及钦天监一起操持婚仪,要选定吉日,还要缝制婚服,以及下聘,修葺宫殿等相关事宜。 说到修葺宫殿,谢君墨目光又扫向工部一众官员。 “凤仪宫年久失修,还要工部开来修葺。” “臣等定不辱命。” 工部一众官员齐声高呼,毕竟,若不是木小姐,他们工部还不知道要蒙冤到什么时候,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工部反正是认准了这位木小姐。 至此,关于封后和大婚的相关事情,也已经安排下去。 到了这个时候,谢君墨就已经有些乏了,按照常规,三宝该站出来高呼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可卢枫却抢先一步开口,“陛下,此次下江南…” 不等他说完,打了一个哈欠的谢君墨,突然想起什么来,目光渐渐幽深。 而殿中的人又一阵头皮发麻,唯恐卢枫又说出什么让他们后背发寒的。 一些胆小的甚至轻轻晃了晃,暗暗在心里嘀咕,还有完没完了?! 卢枫却还是朗声继续说道,“此次下江南查案,那些贪官污吏为了让微臣分身乏术,不惜烧毁赈灾粮和药材,导致百姓流离失所,饿死病死不计其数…“ “该死,这件事一定要严惩。“ 不等卢枫说完,谢君墨已经龙颜大怒,其实卢枫只说了一部分,除了烧毁粮草外,卢枫还经历了数十次暗杀,而且已经查明,负责暗杀的不是别人,还是当地卫所的军士,以及江湖上臭名昭着的杀手组织,只是,这件事牵扯甚广,江南一带的卫所,本来就一直不服朝廷,此时若是要动,只怕他们会有异心,所以,他和卢枫商议之后,决定先按兵不动。 而卢枫此时说这些,谢君墨隐隐猜到什么。 就听卢枫又道,“臣焦头烂额之际每日看着百姓无米下肚,饿死,病死,可江南到京城,又相距甚远,附近州府调粮,又来不及,幸亏一位义商慷慨解囊,主动捐赠十万担粮食,才解了臣和江南百姓的燃眉之急,而臣追查才知道,这位义商,不止今年,之前也数次主动出粮事帮朝廷赈灾…” 第291章 大舅兄 卢枫话音未落,谢君墨却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关于宁苏慷慨解囊出资赈灾一事,卢枫早就在书信里跟他言明,也知道宁苏和宁家过去数年都曾主动拿出一部分钱粮用来赈灾安抚百姓,却从不主动邀功一事。 平心而论,他是敬佩这样的人的,也想过下旨褒奖,甚至可以在户部充盈之时,给他们做出补偿。 可是卢枫此时提起,却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心里禁不住琢磨,卢枫到底要做什么? 让他把赈灾款补给宁苏,私心里,谢君墨不愿意这么做,他登基之后,才知道户部如今真是捉襟见肘,每年军费开支,朝廷官员开支,宫里各项开支等,已经让户部不堪重负,每年挤出银子赈灾,已经让朝廷头疼不已。 之前挤出的赈灾银,还是原本用来修葺宫殿和皇陵的,却被那些贪官给贪墨了。 如此想着,谢君墨刚刚还缓和的脸色,又阴沉了下去,眼睛不善的扫了一眼他知道的几个贪官后代和相关人员。 其实他最近一直在想办法解决户部银子短缺的难题。 就算这次贪墨银两能收上来一些,暂时解决难题,可是毕竟缺口太大,他不敢保证,还能剩下多少。 心里这么想着,可他面儿上却只能维持镇定,佯装惊愕的看向卢枫,疑惑道,“按照卢爱卿所说,此人于百姓,于朝廷,于朕都有大功,不知,此人姓甚名谁?!” 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暗暗刮了卢枫一眼,虽然很隐晦,旁人或许察觉不到,可作为当事人,卢枫可是心知肚明。 甚至也知道谢君墨大概并不想见宁苏。 只是,人都已经带来了,他总不好让人就这么灰溜溜离开。 说来也是巧了,宁苏跟他一起回京,原本他们是最打算到京城就分开的,可回京之后,就看到了满大街小巷关于封后的旨意,同时也听到了很多百姓议论纷纷。 有相信告示上写的,觉得木婉云仁德有爱,可勘中宫之责。 也有人觉得木婉云祸国殃民,一个和离女子,不孝不娣,还蛊惑君王,妄图入驻中宫,甚至还有提到木婉云是商贾,商贾乃是下九流,怎么配做皇后,还有提到木婉云跟宁苏关系匪浅不清不楚的。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而且以非议居多。 宁苏当即要求卢枫带他一起入宫。 卢枫起初是不应的,可是耐不住宁苏再三央求,甚至提到,若是他不应,就去敲登闻鼓,又再三保证,不会做什么出格的,加之,卢枫曾主动提出要为宁苏义举提出补偿,当时宁苏虽然拒绝,可卢枫并没有打消念头。 最后,卢枫还是答应带宁苏一起进宫。 虽然他并不明白宁苏要做什么,可他觉得宁苏应当不会做过分的。 所以,当事情都尘埃落定,卢枫便提起了宁苏来。 于情于理,这时候提,也是应该的。 毕竟算下来,宁苏的确值得提上一提。 只是谢君墨这反应,还是让他有些意外,只能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又暗暗给了谢君墨一个安抚的眼神。 随之才提声道,“此人姓宁,名苏,乃是江南人士。” 此话一出,原本已经归于宁静的大殿,霎时落针可闻,随之,又响起小声嘀咕窃窃私语声。 毕竟,谁不知道这位响彻天朝的大商贾,而且,此人可是还有另外一层身份,那就是,跟刚册封的皇后关系匪浅,说是异姓兄妹,只是之前就有关于他们不清不楚的流言蜚语。 想着,不少人暗戳戳抬头看向龙座上的谢君墨,目光隐晦却又暗暗透着幸灾乐祸。 有一些觉得皇帝还是太年轻,虽然看似有雷霆手段,可是在女人一事上,还是难保栽跟头。 若是他们,绝不会娶如此有争议的女子,让自己平白被人非议,招惹是非,成为笑料。 同时也有人不解又疑惑的看向卢枫,纷纷不解,卢枫一向都是沉稳的,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犯这样的错误。 这不是存心给陛下找不痛快吗? 甚至,之前都已经放弃的镇国公,都暗暗死灰复燃撕起来,忍不住想这其中会不会有别的他不知道的事情? 大殿上的细微变化,逃不过卢枫这位久经官场的大理寺卿,谢君墨也是察觉到了,他心里虽然生气,可是却也做到了不动声色。 只是,人家都没有明说,他即便是君王,也无法做什么,总不能不许人家心里去想。 可也难保不去怪罪此时提起这个人的卢枫。 只是他面儿上还是不动声色,毕竟让人看出端倪,继而又揣度是不是他们君臣失和,可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沉吟了一下,才开口,“宁苏,此人我知道,算起来,还是朕的未来大舅兄…” 既然已经让人非议了,不如自己主动挑破。 谢君墨玩笑又毫无芥蒂的话,让殿中原本还察言观色腹诽的人,都是明显一怔,随之纷纷低下头揣测,莫非一切都是虚构的,是造谣?不然,陛下为何如此轻松? 有的人又小心观察了一番,却始终没有在谢君墨脸上,看出异常。 谢君墨哪里不知道这帮人想什么,他本来就心思深,此时,又故意掩饰,他们能看出才怪。 而且,他此时冷静下来,稍加思索,也明白卢枫用意。 有些事,与其被人无端猜测,不如直接让他们看到真相。 就算是看在婉云的面子上,他也得重视宁苏。 同为商贾,对宁苏抬得越高,越是看重婉云。 想着,谢君墨更是不吝啬夸赞之词,“当然,除了这层关系外,朕对他也是早有耳闻,宫里的茶叶一直都是他来供给的,先皇也曾经当众夸赞过,对了,多年前的雪灾,不少商贾囤积居奇,发国难财,当时宁苏就是主动带头捐银子和棉花木炭赈灾的,当时先皇还曾经夸奖过他…对了,婉云也曾跟朕提到过他做过的其他善举,朕就不在这里一一分说了…” 谢君墨的话,让满朝文武都只能附和夸赞,一时间,殿中不乏溢美之词。 卢枫挑眉,有些诧异,又有些认同的看向谢君墨,却见谢君墨一脸的诚挚。 心里一喜,当即高声道,“微臣也猜到陛下肯定会想见一见宁苏,所以,这次回京,便把他带了回来。” “嗷,此人现在就在京城?不知落塌在哪儿?” 虽然这么问,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猜测,该不会已经去了跟婉云见面了吧? 卢枫把谢君墨的表情收入眼底,直接笑着接话,“此人就在殿外,等着见陛下。” “嗷?在,在殿外?” 谢君墨一怔,随之面色复杂扫了一眼卢枫,却又极力压制,让人看不出异常,随之低头沉吟,再抬头,已经满脸喜色和期待,“那还不赶紧宣进来。” 话音落地,三宝暗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随之对着殿外高声喊道,“宣宁苏进殿。” 不多时,殿门外,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袍身量中等儒雅不凡的男子,款步走了进来,态度虽然谦卑,却又不卑不亢,在众人的注视和打量下,一步步走到了殿中。 第292章 男人间的小心思 一直到了殿中央位置,宁苏才站定,恭敬地跪下行了叩拜大礼,嘴里高呼,“草民宁苏,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谢君墨从宁苏进殿起,就开始暗暗打量宁苏,从他察觉自己对木婉云动了心思,他就在心里暗暗把自己和跟她有关的男人做了比较,这比较是多面的,有身份有地位有外貌有品德,数来数去,对他威胁最大,也让他心里最在意的便只有卢枫和宁苏。 而卢枫就是个闷葫芦,他甚至觉得木婉云压根就不知道卢枫对她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他虽然心里把卢枫视做劲敌,也暗暗想了很多法子跟他争,可是心里其实还是觉得自己胜算居多。 毕竟卢家那些人不会同意卢枫娶和离过的女子,倒不是他贬低自己喜欢的女子,他若是在意,也不会放在心尖儿↑,哼许以国母之位,而是世人大多偏见,像他这般通透,有没有长辈管制的实在是少,也是因为这个,他自认为他比卢枫还是要强上一些。 何况卢枫本人在男女之事上,又一向迟钝,只要他动作够快,那卢枫回过味来,便只有后悔的份儿。 而他也是这么做的。 还成功了。 可是宁苏,这个曾经引导帮衬过木婉云,把她从一个闺阁女子,引到商贾之路上,帮助过她的男子,谢君墨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当然知道,他们不会有什么,可是正因为不会有,他才无法释怀。 他是男人,当然知道,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帮衬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子,除非对这个女子有不一般的感情,而婉云对这位帮衬过她,又在她困境之中拉她一把的男子,怀有什么感情,或者,曾经有什么感情,他不得而知。 正因为不得而知,才更让他在意。 他甚至想过,若是他们认识的时候,宁苏没有娶妻,或者他们年纪相仿,他们会不会就不是什么劳什子兄妹,而是另外一种关系。 还有,婉云从小便被木家人当成木尘的踏脚石,以她的聪慧,不可能察觉不到,骤然遇到一个把她捧在心尖儿上的男子,她难保不对他有别的情感,或许,只是曾经,很短,可是每每想起,还是让谢君墨忍不住醋意大发。 每每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都要极为不适。 理智让他不去想,毕竟是过去的,不可能的事,可是越是如此,就越是控制不住去想。 以至于,如今,在大殿上,当着满朝文武,虽然他极力压制,可还是有几人察觉出谢君墨脸上,还有眼底深处流露出的嫉妒和审视。 而宁苏本人,虽然从进殿起,就一直谨守规矩,没有抬头,可是素来自傲的敏锐,还是让他察觉出,正前方,那道犀利又具有威慑力的视线。 他心头微微一紧,很快便想明白了一切,随之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又伏低身子,高呼,“草民拜见陛下。“ 谢君墨眼神微凝,努力呼吸,压下心头的异样,随之面露喜色,对着宁苏抬手,“宁先生请起。” 一句宁先生,足以彰显他对宁苏的看重,让那些想从中搅和的人打消心思。 身为帝王,为君之道,是他必须学的,尽管心里再在意,可是他也时刻记得自己是帝王,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让嫉妒和别的情愫控制自己。 何况,宁苏可是以有功之士的身份进的殿。 再说,他是婉云义兄,若是他冒然对他做什么,她也不会答应。 给宁苏体面,便是给婉云体面。 思及此,他面色又端的和善了几分,甚至主动朝三宝递了个眼色,三宝立即走下台阶,躬身亲自扶起宁苏。 看到这一幕,满朝文武纷纷愕然。 尤其之前心里还期盼着会发生什么的几人, 毕竟,三宝可是御前总管,代表帝王,此举,可是莫大荣宠。 众人心里猜测,新帝果然是看重木婉云,就连她义兄也与有荣焉,受到重视,也打消了之前对木婉云和宁苏关系的猜测。 宁苏先拜谢谢君墨,又对着三宝谦卑见礼,站起来后,才敢抬头,目光虽虔诚恭敬,却又带了些打量。 刚才在大殿外,他虽然听不真切殿内的事,但是也感受得到殿内的肃穆,看着谢君墨为了立婉云为后,不惜跟朝臣对抗,甚至力压朝臣,又雷霆手段处置江南水患贪墨一事,他心中对谢君墨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 他心里还是敬佩他的,也庆幸这位新帝王是个有手段谋略又有城府的。 对他们生意人来说,遇到好帝王,百姓安居乐业,是至关重要的。 不然朝廷贪官污吏横行,国将不国,那他们还做的哪门子生意? 谁还有心思光顾铺子,赚了钱还没进自己口袋,就得先背层层盘剥。,孝敬那些贪官污吏,不然,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无法立足,这也是他和宁家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的。 可他不会忘记,如今,他不只是以一介商贾之身站在这里,他还是婉云的义兄。 对于这个义妹,他跟她虽然真正坐下来接触并不多,可是每次见面,都是足够回味,他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当成亲妹子。 也正因为如此,听这些人拿那些事瞧不起她,甚至还肆意编造他和她的关系来污蔑她,他就受不住,一改之前的决定,要求卢枫带他入宫。 他虽是商人,却从不自轻自贱,遇到国家百姓需要银子,也会不吝啬,他从没想过为自己请功,或者换取什么,可是这一刻,他改了主意。 该得的东西,不能不要,该争的时候,也不能手软。 所以,他站在了这里,想着,他暗暗用拢在袖子里的手里,摸了摸里面的一卷账目,原本只是记录,从没想过用来做什么,没想到,还有拿出来的时候。 思及此,宁苏抬头看着上位年轻甚至稍显稚嫩的年轻帝王,更是暗暗在心里跟自己的义妹做了比较,暗暗在心里点头,相貌上也算是登对。 同时,他也没有错过谢君墨看他目光里微微流出的异样,心里暗笑,男人啊,果然还是太自大。 只是,对方是帝王,还是未来妹婿,有些事,心里明白,却不能挑破。 想着,他又恭敬欠身行礼,“草民谢陛下隆恩。” 谢君墨抬手,“不必多礼。” 随之又道,“朕刚才听了大理寺卿奏报你捐钱捐粮赈灾的事,只是朕有所不解,还望宁先生,能帮朕解惑。” “陛下请说。” 宁苏嘴上说,心里却诧异谢君墨用可捐一字,毕竟,他虽然已经拒绝了,可卢枫却坚持说要替他,跟户部争取那些钱粮,又怎么? 心里正想着,就听高位上谢君墨已经开口,“朕常听人说,商人重利,甚至很多商贾喜欢囤积居奇,大发国难财…” 此话一出,殿中不少对商贾有偏见的,纷纷点头。 谢君墨冷冷扫了殿中一眼,最后看向宁苏,“先生为何放弃这大好赚钱机会,却捐钱捐物?” 说着,谢君墨眼神陡然犀利,扫视殿中手持笏板的朝臣,语气带着一股冷意,“毕竟,朕的股肱之臣,百姓口里的父母官,都做不到,甚至还要绞尽脑汁敛财,置百姓生死社稷安危于不顾…” 此话一出,殿中人人面色剧变,一些胆小的直接跪了下去。 谢君墨却不理会,反而继续看向宁苏。 目光落在宁苏身上时,又回温几分。 第293章 愿望 甚至隐隐带着几分赞赏。 谢君墨倒也不是装的,好吧,也的确是有装的成分。 毕竟这些朝臣之所以反对他立婉云为后,除了因为她嫁过人又和离,有些离经叛道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她商贾的身份。 他偏偏就要提高商贾地位,让这些人没话说。 士农工商,都说商人最末,是下九流,可他身为帝王,却十分清楚,这不过是因为上位者怕人人都做商贾,不事劳作,影响他们的统治。 毕竟,都知道商贾流动性大,也就是上位者说的不安分,如此不利于统治百姓。 也怕人人都钻营商贾之道,无人再安心侍奉农桑,到时候无人耕种,动摇国本。 而他却不这么想,不是每个人都有做商贾的资质,譬如,有些人就是不善言辞,也不喜欢走动,宁愿待在一处伺候庄稼农桑。 不过是因为担忧和不确定,才故意贬低罢了。 而抛却他内心深处对宁苏和婉云比他们早结识,宁苏又在婉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来说,他也是真的欣赏宁苏。 毕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宁苏,也算是商贾里的佼佼者,他曾经让人调查过宁苏的过往,知道他早年也不容易,是一步步积累,才走到今天的,却没有像那些唯利是图的商贾一般,只顾自己一亩三分地,反而心系大局胸有丘壑,如此人物,也值得他高看一眼。 何况,他通身气度不凡,行为举止不卑不亢,即便是面对他这个帝王,也没有卑躬屈膝,更值得他抬举。 思及此,谢君墨甚至脸上隐隐浮现出笑意,看宁苏看向他时,他安抚的冲他轻轻点头,示意宁苏大胆放开说,不必怕得罪人。 宁苏触及谢君墨目光里的温和,心思微动,他稍加分析,便猜到谢君墨的用意,既是为了婉云抬举自己,也是想借机敲打一下朝臣。 心里忍不住赞叹这位帝王比自己想的还要有手腕。 而他不管是出于哪一层身份,既不会不识抬举,也不会拆台。 所以,他在心里略微沉吟了一番,便抬头开口。 “回禀陛下,草民之所以这么做,是出于两方面原因。” “嗷,先生说说看。” 谢君墨倒是没想到宁苏竟然还能有所准备,他原本以为他会说商贾也有良心,也会关心民生疾苦一类的话。 毕竟,以前遇到天灾,京城那些商户也会募捐布施,挂在嘴边的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毫无新意可言。 而且,他看宁苏的样子,不像是临时起意,倒像是想了许久,也来了几分兴致。 见谢君墨有耐心想听,宁苏也没有扭捏。 又在心里思索了一下,便仰头道,“其一,是草民作为天朝子民,看着江南百姓深受水患之苦,民不聊生,悲惨无助,心里过意不去,其二,草民作为商贾,最是清楚江南本应是富庶之地,江南气候湿润,稻米一年可以成熟两季,又有茶叶,蚕丝等,可是因为水患频发,以至于,几十年来,百姓都不敢种植稻米,更别说茶树桑树,以至于,原本的鱼米之乡,竟然成了天朝的负担,原本富有千万百姓的富庶之地,也沦为了人烟稀少之地,草民看着痛心不已…“ 随着这些话缓缓出口,宁苏脸上的表情也凝重了几分。 原本已经舒缓神色的谢君墨脸色又骤然凝重了几分,眼神阴沉的扫视着殿中几个涉事的官员。 让这几个官员心里七上八下,心道,好不容易以为这件事都要过去了,回家安心筹备银子,可宁苏又旧事重提,有几个甚至忍不住暗暗瞪了一眼宁苏。 只是好巧不巧被谢君墨看了个正着,察觉上头那位神情不悦,这几个人吓得立即低下头缩着脖子,做鹌鹑样。 谢君墨才暗暗收回视线。 就听到宁苏长出一口气,又道,“草民说这些,一边是感叹天朝大好河山,竟然因为…至此,同时也是因为,草民心疼不已,草民祖上,原本就是靠贩卖江南的茶叶丝绸到北方发家的,江南茶叶口感比东南和西南的更佳,丝绸也更为华丽,可因为江南水患缘故,不得不切断了这条生意线…” “因为江南水患,百姓民不聊生,起码温饱都无法满足,更遑论别的,所以江南这个原本除了京城以外最大的购买地,草民也失去了,草民不得不拓展替他生意线…” 说到这儿,宁苏更是又接连叹了好几声。 看得出,他是真的哀叹和惋惜。 只是,他这番话,有的人听进去其中深吸意,有的人听了却忍不住嗤笑一声,虽不敢大声,却也小声嘀咕,“原来是为了经商,果然,商人唯利是图,永远改不了。“ 那人自以为说的隐秘,不会被人听到,可是宁苏常年在外走商,为了自保,是专门学了功夫在身上的,听那人这这么说,直接没忍住眼神犀利老扫向那人,不留情面出声反驳,“这位大人说的不错,商人重利,可是我们不偷不抢,努力行商,赚的多,可是承担得风险也多,不说别的,我们宁家商队,每年折在路上的人家都有几十甚至上百,每年光安抚这些人和他们的亲眷,也都是一笔不菲的银子,即便如此,有时候大费周章把东西运过去,可能不仅卖不出去高价,甚至还要低价出售,最后血本无归…” “或许,你们会觉得我们活该,不做生意不就成了?!“ 宁苏看着那人虽然没有开口反驳自己,可是眉眼之间不耐,不用问,也能猜的到他们心里事如何想的,毕竟,这种质疑,他实在是经历过面对过太多次了,所以,想也没想,就反驳,“那我告诉你,如果没有我们商人,那你们用的茶叶丝绸乃至皮毛,都不会容易得到…” “对了,京城的生意铺子至少一大半都要关门。” 说着,他又挺了挺脊背,有些戏谑的看着在场面露鄙夷的人,虽然有的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可他是商人,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哪怕对方不说话,他也能一眼看得出,而他此时,便毫不避讳看着那些从他踏进来那一刻开始,就面露不屑的人,用不卑不亢的声音道。 “如果诸位大人敢说,以后府里的夫人小姐都可以不去逛铺子,买我们运来的时候货物,或者,不去光顾我们开的铺子,那我没话可说。“ 说完,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等着他们开口。 可是却死一般沉寂。 谁也没有开口,甚至之前面露鄙夷的几人,也没有再出声。 有几个还真想了一下,他或许还能不用了那些器物,可是让他不喝茶,让家里夫人小姐不去买那些丝绸,那家里不得吵翻天。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觉得商人赚了那么多钱,当然要承担风险,毕竟,谁让他们赚的多。 而且陛下询问他为什么没有谋利,而是捐钱,不过是抬举他,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如此想着,这些人心里又隐隐生出一股子不忿。 宁苏也没指望这些人会改变根深蒂固的观念,世人看不起商贾,又离不开商贾,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想着,他心微沉,心思一转,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心里明白,想让世人高看商贾,提高商贾的地位,关键还是婉云。 只有她以皇后身份,一步步图谋,才能做到。 这也是他听到她要是入主中宫后,没有反对,甚至隐隐暗自庆幸的原因。 思及此,他收敛可了一下心神,才抬手对着谢君墨恭敬一拜,主动请罪,“陛下,草民扯的有些远了,草民的意思,并非是说我们商人多不容易,只是想说,我们商人不忍心江南成为天朝负累,盼着圣主临朝,能让江南重新恢复往日辉煌,草民再路过江南,看到的不再是江南尸横遍野百姓瘦骨嶙峋,而是富足,稻米飘香…” 这番话,可谓是说到谢君墨心坎儿里去,他目光灼灼看向态度谦卑,却又让人不会小觑的宁苏,微微撑着身站起来,绕过龙案,一步步走到宁苏跟前,抬手,用力放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拍,语重心长道,“说的好,宁先生,你虽是商贾,却心系百姓…” 说着,谢君墨一甩衣袖转身,目光扫过殿中站的人,眼底幽光浮动,随之,又走到大殿上坐下,才又一脸郑重看向宁苏,“先生高义,慷慨捐钱,可朝廷和朕却不能白受…“ 说着,略微沉吟,随之大手一挥,对一旁的三宝道,“笔墨伺候…“ 三宝虽然诧异,却还是立即去准备,不多时,谢君墨便抬起袖子,泼默挥毫,仁商二字跃然纸上,他随即让人拿起纸对着宁苏,又对着满朝文武,“朕觉得宁先生配得上仁商二字,众爱卿以为呢?!” 朝臣怔愣一瞬,很快齐声高呼,“陛下英明。” 卢枫也跟着一起,可嘴角却暗暗抽了抽,随即跟宁苏不动声色对了个眼色,脸上还有些无奈之色,倒是宁苏,似乎毫不在意,还无所谓的笑了笑。 谢君墨又吩咐礼部打造成牌匾,要敲锣打鼓送去宁家在京城的商行。 说是要让京城百姓都知道宁苏的义举。 让百姓铭感,让商人以宁苏为榜样。 想起什么,又煞有介事看向宁苏,沉吟问道,“宁先生,朕知道先生定然不缺金钱,所求也不是金钱,所以,朕赐你仁商牌匾,只是,先生可还有别的请求?“ 说着,谢君墨低头佯装整理衣袖,嘴上却道,“先生尽可跟朕说。” 说完,也抬起头,目光灼灼看向宁苏。 他这么问也只是随口一问,主要是卢枫脸上那讥讽的神色太明显,让他有些挂不住,可他有什么办法,实在是如今朝廷国库亏空严重,他就是接了个烂摊子。 唉! 宁苏还真认真想了想,其实不用查,也知道,如今朝廷缺银子,主要是能进银子的地方太少了,所以,卢枫当初提出让户部给他银子,他也没当真。 可谢君墨既然提了,他还真想起一些事来。 想着,他拱手道,“草民想请求陛下…” 此话一出,谢君墨脸色微微有些怪异,可是还是强力稳住自己没有暴露,心里忍不住想,这个宁苏,不是口口声声不是为了钱,不是商贾也有良心,怎么这个时候,突然? 这么想着,他却还是一脸认真倾听的样子,甚至挤出微笑来点头,似乎是宁苏提什么,他都能满足似的。 就听宁苏道,“草民希望陛下能早起让江南恢复往日富庶,还有…” 说到这里,宁苏顿了一下,然后突然一掀衣袍,跪了下去,对着谢君墨先叩拜,随即道,“陛下,草民有件事隐瞒,还望陛下恕罪…”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殿中一时鸦雀无声。 就连卢枫都有些愕然,不知宁苏突然是为哪般?! 有人暗暗琢磨,这宁苏不会以前犯了什么难以饶恕的大罪,想请求网开一面? 谢君墨心里也是百转千回,可还是让自己保持冷静,问道,“先生有什么直说,不用行此大礼。“ 第294章 封爵 说着,宁苏停顿了一瞬,似乎是又沉吟了一番,才想好下定决心一般,再抬起头,眼神里隐隐透着坚定,声音也笃定几分,“陛下,草民有所隐瞒,草民罪该万死,其实,草民刚才说的那些话,并不是草民想的…“ 此话一出,大殿霎时寂静无声,就连谢君墨和卢枫都面露惊愕,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卢枫更是轻咳一声,暗示提醒宁苏,别范糊涂。 可宁苏却像是察觉不到一般,并没理会卢枫,反而执着的看向谢君墨,跪拜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头,也不等谢君墨问罪,便自顾自娓娓道来。 嘴上说着请罪,可倒像是在讲述一件久远的事情。 只是大家听着听着,却都察觉出不对劲。 就连之前以为宁苏疯了,自己拆自己台,犯了忌讳要倒霉的人,也敏锐察觉宁苏的用意。 就听宁苏有说道,“微臣当初跟其他商贾一样,为了利益奔波,觉得一切都以利益为重,那年,我获得先机,囤积大量的御寒之物,可以说赚了个盆满钵满,赚了权贵世家的钱还不算,还想转普通百姓的钱,就在我迷失自己的时候,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一席话惊醒了我。” 说到这儿,其实很多人都已经猜到宁苏接下来要说什么,虽然有的不屑,觉得是宁苏为了给木婉云抬轿,故意编话,可也好奇,他会说编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谢君墨和卢枫却都心口发热,直直盯着宁苏,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见宁苏迟迟不开口,谢君墨还忍着心口的彭湃,努力让自己声线平稳,问道,“她说了什么?!” 宁苏见大家都好好奇,也不卖关子,低叹一声,开口道,“她骂了我一顿,说如果国将不国,那商贾又将贩卖货物给谁?商贾只有在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安稳的大环境下,才能蓬勃发展,百姓手里只有有足够的余钱,才有购买力,还有…“ 似乎是有些纠结,宁苏一时间有些迟疑。 可他闭了闭眼,很快还是打消了迟疑,继续说道,“她还告诉我,若是我太扎眼,那只会成为被针对的靶子,而我很庆幸自己听了她的话后及时悔悟,才避免了当年的事一场祸事,也是因为她救了我,我才跟她结拜。” 宁苏本不想提起这件事,毕竟,他算是揭开自己和当权者之间不可言说的一层遮羞布。 可他又不得不说,他不想让人继续非议婉云。 而跟他预想的一样,他说完之后,大殿陷入诡异的宁静。 谁都没有主动说话,只是不时用眼光瞄向他,神色各异。 宁苏脸上挂起一抹苦涩,随之自嘲开口,“陛下,草民有罪,草民也是从那时候起,才开始认真思索商贾之道,发现,商贾只有在稳定富足的大环境下,才能蓬勃发展,草民捐钱捐物,是草民的善心,也是草民想让朝廷念草民的好。” 说到这儿,偷偷看了一眼一直不说话的谢君墨,只是不敢让目光停留太长时间,所以一时猜不透那位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可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他也不想隐瞒了,直接把袖子里的账册拿出来,高声道,“这是草民手里的账册,上面记录了草民义妹这些年偷偷捐钱赈灾的账目。” 说着,他再次俯身叩拜,高声请罪,“草民本想独揽功劳,可是刚才草民站在这巍峨威严的宫殿,突然就想明白了,草民实属不该,还望陛下恕罪。” 说着,双手捧着账册。 谢君墨脸色莫名,却还是使了个眼色给三宝,三宝一边擦汗一边下了台阶,不多时,就托着托盘到了谢君墨面前。 谢君墨只是打开扫了一眼,就被上面的数额惊住,他一直都知道木婉云善良喜欢救助贫苦,却只以为是在京城开设慈幼堂和救济堂,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和流浪者。 却没想到,她竟然做的远远比他想的还要多。 越是看下去,他越是震撼,心口也越发灼热。 更是认定,她就是自己国母的不二人选。 舍她其谁? 等彻底翻看完,谢君墨脸上得神色已经大为震动,最后,狠狠一拍龙椅扶手,正要说话,就听到底人有人出声质疑。 “我就说商人唯利是图,之前说的冠冕堂皇,不还是为了谋求利益,现在又编造出什么账本来,不就是想让我们觉得她…” “放肆!” 谢君墨气急败坏,一双凤眸里满是怒火,狠狠地扫视刚才说话的官员,吓得那官员立即噤声,低下头去。 宁苏也很是不忿,他早就想到自己这么说,会有人质疑,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等不及,当场就说了出来。 思及此,他直接抬手,对天发誓,“我宁苏发誓,刚才所言若是有一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让我再也赚不到银子,让我宁家溃败。” 他知道此举有些不妥,可是却也是被气急了,发完誓言,又目光不善看向刚才出言非议的那位官员,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哪个衙门的,可是看站的位置,应当是三品四品一类的,随即,笑道,“这位大人,我知道,我就算发毒誓,你也可以反驳说谁知道会不会应验,怀疑可信度,可是就算如此,我义妹在京城的慈善堂和慈幼院,每天花销不菲,几乎京城一多半铺子庄子的营收都花费在这里面了,这做不得假,若是大人也能把一半俸禄捐出,那就当我没说。” 霎时,那位官员,脸色涨的通红。 他很想反驳,自己没有家底,就靠微薄俸禄支撑,家里人又多,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唯恐自己说了,还被反驳是无能。 只能暗暗恼恨自己怎么就没管住嘴,反正这位宁先生想抬轿,也改变不了已经立木婉云为后的事实。 思及此,他很快有了决断,躬身对着宁苏拜了拜,道,“是下官失言,宁先生莫怪。” 宁苏也没有继续揪着不放,见好就收,随之,才又整理了下心情,转身面对谢君墨,“陛下,草民之罪,草民任凭发落,可是草民刚才所言苦苦属实。” “先生性情坦率,何罪之有?朕相信先生,朕也知道,先生选择说或不说,都有自己的考量,先生放心,不管先生是为了什么做出的义举,朕和百官还有百姓,都会铭记于心,绝不会忘记,至于,木婉云,她…” 谢君墨顿了一下,脸上难掩笑意,努力压制了一下,才没有让自己失态,尽量语气平稳,“看来先皇兴许是感知到了木婉云的义举,才会托梦给朕,又在皇陵显灵,让朕立她为后…先皇替朕,替天朝,替百姓思虑良多…“ 闻言,满朝文武,还有宁苏,齐齐跪拜,有高呼,“先皇英明,陛下英明。“ 谢君墨强忍笑意,抬了抬手,示意都起身,才又接着道,“至于先生,朕既然说了,会允许先生提要求,那就不会食言。“ 说着,目光温和中又透着威压,看向卢枫,“朕金口玉言,宁先生莫要推辞。” 宁苏嘴角一抽,随即恢复镇定,沉吟片刻,对谢君墨拱手,“草民还真有一事求陛下做主。“ 说着,不等谢君墨追问,就道,“草民年长义妹十多岁,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多年来,虽然跟她相处不多,偶有通信,也是商谈商贾生意上的事,可是草民心里,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甚至,比亲妹妹还要亲厚,草民却不知为何京中对草民和义妹的关系,说的龌龊不堪,草民听后很是生气,都知道谣言猛于虎,草民一个男子也就罢了,可草民义妹身为女子,草民不敢想这些人为何要如此编排,草民斗胆,请陛下彻查造谣者,替草民义妹正名。” 宁苏就算是不说,谢君墨也会让人平息流言,何况他提出来了,谢君墨几乎没有迟疑就点头应下,“先生放心,先皇替朕选的皇后,在皇陵一众先祖那得到印证的皇后,难道先皇和先祖们都眼盲心瞎不成,这件事,就算先生不提,朕也会彻查。“ 说着,谢君墨眼睛一扫,随之交代下去。 交待完侯,谢君墨看向宁苏的话目光比他刚入大殿时温和不知多少,沉吟片刻,才又开口,“先生虽然不主动为自己所求,可朕却不能不管。” 说着,大手一挥,直接道,“宣旨,册封宁苏为宁远伯,赐府邸,享受爵位所享有的一切待遇。” 此话一出,可谓满殿皆惊,接着就是窃窃私语,还有人跃跃欲试,要请谢君墨收回成命,可最终都在谢君墨的威压和犀利眼神下,选择闭上嘴。 毕竟,大家心知肚明,谢君墨此举,不过是为了让木婉云身份更高些。 木婉云没了木家身份,如今却有伯府作为靠山,就算说出去,也没人再拿身份说事。 宁苏倒是没想到谢君墨竟然会封赏自己,爵位? 若是以前,他或许会欣喜若狂,觉得光宗耀祖,可是如今,他却知道自己不过是沾光。 也罢。 沾光,也是光宗耀祖。 而接下来,他又把这次带回来的两位工匠,和他们画的图纸一起带来。 又再次引起了满朝震荡。 第295章 惩治造谣 尤其工部和兵部,两部里也有踏实肯干,一心扑在做实事上的人,那些图纸在谢君墨和几位朝廷大员手里轮了一圈,便被递到他们手里,他们只看了一会儿,就惊喜的瞪大眼睛。 若是真能按照图纸上描绘的去做,那如今铁器的冶炼将大大提升,铁的硬度也大大提升,不管是用在军器制造,还是农耕以及其他地方,都将大大提升天朝国力。 而因为两人一路进京,吃住都在一起,还钻研出一些新东西来,说是可以把火药跟铁器相结合,做出一种,可以收发自如的火器,两人还一起给火器起了名字,叫火枪,虽然还只是设想阶段,却也足以让满朝震荡。 就连谢君墨,都忍不住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才开口说话,“好,若是真能做出来,我天朝何惧周围敌国?” 说着,脸上隐隐透出欣喜和期待来。 不只是谢君墨,兵部工部乃至户部以及殿中几位将军脸上,都满是喜色,目光更是一错不错盯着那两人,尤其,他们还带来了实物,应邀展示了一番,不管是铁的硬度,还是火药的威力,都让他们再也不可小觑。 就连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话准备反驳的,都难得没有开口。 一时间,大殿里全部沉浸在这两样东西带来的震撼里,似乎都已经忘却了之前因江南水患带来的余威,和因为封赏宁苏带来的愤愤不平。 而谢君墨没有忘却是谁敬献了这些,嘴上虽然没有再提,可心里却恨不得立即飞出宫,好好感激木婉云一番。 想到此,他心里一动,随之,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如今日头偏移,显然已经过了午时。 这还是他登基以来,少有的几次拖长朝会。 别说底下等了一夜又在这站了一上午心惊胆战的朝臣受不住,就是他,也有些受不住了。 思及此,他收敛心神,沉声吩咐,“工部兵部户部一起参与冶铁改造和火器制造,相关事宜三部商讨后,呈上具体章程,另外,江南水患贪墨一案,大理寺和刑部一起督办,若是怀有侥幸心理拒不缴纳赃银,按照天朝律法处置,不管是亲王公爵还是侯府伯爵以及六部大员,通通按律论处,另外,礼部和内务府操持封后事宜,钦天监挑选吉日,下聘,纳吉等一应事,都选好日子。” 说着,谢君墨抬手轻揉酸疼的眉心,随之又道,“相关官员可以退朝,去侦办相关事情,宫中设宴,为宁远伯、大理寺卿和两位工匠接风。” 说着,已经走出大殿,往御书房而去。 三宝也紧跟着念了一声退朝,便离开了。 人潮里,宁苏站在原地,有些呆滞。 其实,他原本还有一些话,或者说一些想法想说。 这些话是他在心里想了许久的,原本以为只是自己心里的美好构想,可是,就在刚刚,他突然想宣之于口。 因为他看得出谢君墨跟以往的那些皇帝都不一样,他年轻,而且不墨守陈规,敢于做事。 他才心里忍不住又开始活跃起来。 只是,一来后来注意力都在那两位工匠身上,二来,他又琢磨了一番,觉得此时说那些为时尚早,才三缄其口,最后忍住没说。 只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而与此同时,宫外却因为封后旨意陷入了沸沸扬扬的争辩中。 有相信告示上所说,觉得木婉云仁心仁德,堪为皇后的,就有觉得她是靠狐媚手段蛊惑帝王上位的。 木婉云虽然早就料到这封后旨意一下,会有多少声音反对,可是当亲耳听到那些人是如何说自己的,还是忍不住有些被影响。 一旁红玉绿俏看着自家小姐的脸色,忍不住劝道,“小姐,都是些人云亦云的胡言乱语,我看他们就是嫉妒小姐,咱们何必放在心上?!” 红玉的话拉回了木婉云的思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受了影响,忍不住敛了敛心神,挤出一丝笑,安抚道,“无事,早就想到了,只是,他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大概真的走了狗屎运了。” “小姐,你可千万妄自菲薄,要我说,皇后有什么…” 自从知道因为皇后之位,卢倩就记恨自家小姐后,红玉就心境大变,恨不得劝小姐抗旨不去做这什么劳什子皇后才好。 可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也只是想想。 可听到才不过一上午,满大街小巷,尤其茶楼,竟然上演了这么多版本关于他们家小姐是如何狐媚惑主的,她就气不过。 正不忿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很快,人群里,就爆发出一阵怒吼,“五城兵马司协同顺天府办案,凡是随意造谣木小姐者,通通入狱。” 一时间,茶楼里人心惶惶,几个还不知所谓,说的起劲儿的,被当场带走。 很快,原本还热闹甚至略有些喧嚣的茶楼,就恢复了宁静,有眼力劲儿的说书先生,立即现场编起话本子,不再提什么帝王和木家小姐缠绵悱恻的戏码,而是说起木家小姐如何德佩昭彰,行善事做善举,感动上天,也被年轻且英明神武的帝王知晓,得以册封为皇后。 虽然都知道是歌功颂德,可是也有人愿意相信,尤其是年轻的时候小姐,后悔怎么就没多做善事。 等木婉云带新人离开茶楼的时候,街上已经到处在议论她那些善举。 她只觉得夸张至极,虽然有些是真的,可有些却完全就是杜撰的,而红玉绿俏却大为欣喜,觉得早就该如此。 尤其红玉,一路上嘴巴就没合上,“让他们再敢议论非议小姐,就该把他们通通抓起来。” 木婉云和绿俏暗暗换了个眼色,都忍不住摇头轻笑。 而有人欢喜有人愁。 人群里,一个浑身包裹严实的男子,正死死盯着人群里那些歌功颂德木婉云的人,他身边,还有一个打扮不似本土装扮的女子,她偷偷抬头觑了包裹严实男子一眼,随之拉了拉他的手臂,凑到他耳边正要说什么,却见男子突然眼神犀利,朝街上缓缓驶过的马车看去。 同时,马车里,木婉云突然心底涌出一股子奇怪的感觉,下意识透过车帘缝隙往外看,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发慌,那感觉,就像是,被什么凶残的野兽盯上。 可她在人群里一顿逡巡,却一无所获。 而渐渐的,那股子怪异的感觉也消失了,让她以为一切不过是错觉。 同时,还有另外一个高大的身影,隐匿在人群里,死死盯着缓缓驶过的马车,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攥成拳头。 而方家。 刚得知消息的卢芳,已经把屋子里能摔的东西都摔的稀碎,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那些人收到密信已经进宫了,她只能吩咐手下心腹去盯着点,一旦老爷和大爷上朝回来,立即禀报。 而卢倩原本还在方家西北边的花园散步,按照她所想的,昨晚,谢君墨肯定受不住那些老臣的威胁,收回了封后旨意,虽然,谢君墨最后可能是从那些老臣权贵家里选一位入主中宫,可是,她也有机会。 她知道自己无法直接做皇后,可她一步步图谋,只要能进宫,她总有一天会扫除障碍,让他身边只有她一个。 这么想着,她心情也好了起来,甚至还有心思喂后花园那些锦鲤。 突然,两个门房婆子凑在一起闲聊起来,似乎是其中一个刚从外面回来,听说了什么新鲜事,迫不及待就要跟人分享。 这里靠近角门,看守角门的婆子,清闲又无聊。 一听有新鲜事,连忙竖起耳朵听起来。 起初,卢倩并没有放在心上,她虽然听到一些,却也不真切。 可随着两个婆子讨论的越来越激烈,声音也越来越大,渐渐的,清晰传入她耳中。 卢倩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到最后直接控制不住浑身发抖,走到还热烈讨论的两个婆子面前,眼底阴鸷的瞪着两个婆子,阴恻恻问道,“你们说什么,再说一遍。” 还讨论热烈的两个婆子,完全没意识到有人靠近,一回头,就对上卢倩像是要吃人一般的目光,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刚要训斥是何人,又打量了一眼卢倩的穿着,觉得不似府里下人,多半是哪位主子的亲戚无聊闲逛到这里,也不敢轻慢,态度端的恭敬了几分,正要请罪,可卢倩已经等不及,猩红着眼,直接用力勒住其中一位婆子的衣领子,厉声质问。 “我问你话,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说,说什么?” 那婆子一时有些迷茫,不知这位贵客突然发哪门子疯。 卢倩却以为她敷衍自己,加上又气又急,怒火中烧,直接抬手不由分说就甩了婆子一巴掌,虽然养尊处优,力气不算大,可还是让婆子吓得面如死灰,唯恐自己哪句话,得罪了贵人,连忙哀声求饶,“贵人,您,您好歹提个醒。” “你说谁要做皇后?!” 卢倩浑身止不住打斗,声音也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只是婆子却丝毫没有察觉她的怪异,更没看到她阴沉的眼神,还以为对方只是太震惊了。 毕竟,就连她刚听说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于是一拍大腿激动道。 “说,我说,我就是听外面人都在说,说,陛下下旨册封那位木小姐为后了,原来那位木小姐是个大善人,说是先皇特地入梦皇陵都有异象…” “皇后,她,她也配…” 卢倩手越攥越紧,那婆子一怔,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渐渐呼吸不畅,不敢用力挣扎,只能小心祈求,“这位小姐,您,您能不能先松开…” 第296章 确定身份 其实要说卢倩力气多大,让婆子挣脱不开,也不是,主要是怕她是府上谁请来的哪位娇客,怠慢了,最后惹得一身麻烦。 从卢倩发难,原本另外一位碎嘴子的婆子就吓得一溜烟跑了,这让那被卢倩勒住脖领子的婆子,更加认定卢倩身份不简单,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可她又被勒的实在是难受,人在生死面前,什么身份地位忌惮,通通抛之脑后,最后婆子心一横,一个抬手,就劈在了卢倩头上。 卢倩正火冒三丈,被兜头砸了一下,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 婆子就趁着这个工夫,一股脑挣脱开来,直接跑了。 一边跑还一边往后看,既怕自己这一下,把对方打出个好歹来,见对方虽然晃动了几下,却没有大碍,才松了一口气,又赶紧躲起来。 她心里也后怕,怕这贵人不依不饶,到时候,满府寻找她,她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她还得弄清楚这位娇客的身份,甭管是哪位主子的人,对症下药,才好寻找出对策。 毕竟府里关系错综复杂,她得找个能压得住的人来管这事。 可她也知道,如今的情形,她最好还是莫在府里继续待了。 一路想,一路琢磨,她很快回到了下人房,几下就打包收拾好金银细软,遇到有回来碰见的,便借口说是自家人托了信,家里女儿病重了,让她回去瞧瞧,旁人嘴上关心了几句,也没有多说,毕竟,都知道她是个疼女儿的。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正要打算从后门悄悄出府,想起什么,又在前头岔路口一拐,去了之前的角门,之前那位娇客已经不在了,她好不容易才寻到之前跟她一起碎嘴子的婆子,对方此时也是吓得不轻,见到她安然无恙,还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了?那位姑奶奶没把你怎么样?” 婆子一边说,又一边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见脖子有些发红,可用不了几天也就恢复了,刚要松了一口气,就看到对方突然逼近过来,诧异了一下,正要询问对方要做什么,就听到对方抓着自己的手腕,急声道,“话可是你跟我一起说的,我遭殃,你却一个人跑了…” 以为对方是不依不饶这件事,看守角门的婆子,有些赧然,讪笑一声,无奈道,“哎呦,老姐姐,那种情况下,当然是能跑一个算一个了,再说,你现在不是也没事吗?” 说着,又上下扫了对方两眼,看对方脸色变化,再琢磨要不要继续说些好听的话糊弄过去,就听对方话锋一转,急切道,“我现在没有功夫跟你计较这些,我跟你说实话,我是打了那位娇客,才逃脱的…” “什么,你说你打了人,哎呦,我的天爷,你疯了,这,这…” 似乎是猜到她在担心什么,婆子连忙道,“她没事,我还是有分寸,收了力的…” 看守角门的婆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可还是有些后怕,忍不住埋怨起来,“虽说如此,可你也不应该,多跟她求求情就是了,多半是咱们哪句话无形中犯了人家忌讳…” 婆子却不高兴对方此时说风凉话,不等对方说完,便不耐烦打断她,语气里带着隐隐威胁,“反正,如果事情闹大了,我就把你供出来…” “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看守角门的婆子明显一慌,抱怨起来。 “你听我说,我得回老家避避风头,你要是不愿跟我一起遭殃,就赶紧去打听一下府里最近住了哪位娇客,说不定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到时候,你去求一求姑奶奶,这件事说不定就过去,你也托人跟我说一声,让我好安心。” 婆子一边说,一边观察看守角门婆子,见对方虽然迟疑,面上还有些不悦,可也知轻重,低头琢磨了一番后,显然也动容了,心里的大石头才彻底落地,随之又跟对方交待了几句,便悄悄摸出门去。 看守角门的婆子却在对方走后,脸色渐渐冷下来,等对方彻底看不见人影,又忍不住啐了一口,“老不要脸的,让我跟你一起下地狱,你也配。”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琢磨,那婆子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当务之急还是得把那位娇客身份弄清楚,才好想应对办法。 总之,她才不会倒霉,以为走了就万事大吉,她正好把一切都推给她。 什么好姐妹,聊天搭子,还要结儿女亲家,此时通通被婆子抛到脑后。 而想最快弄清楚对方的身份,最好的,也是最快的就是询问各门看守的人。 她认真琢磨了一番,觉得对方的身份,不像是什么正经人,倒像是秦楼楚馆来的娇客,所以,主要询问了看守侧门后门,以及另外一处角门的婆子,最后才摸到一些头绪。 从那人口里,她知晓了昨个儿大少奶奶急匆匆去见了一位女子,后来,又把那女子带进可府里,按照对方所说,那女子自称卢家二小姐,可是按照对方所说,打扮的又很狼狈,到底真是大少奶奶的妹子,还是打着名号过来的,犹未可知,可是这人肯定跟大少奶奶有关就是了。 摸清了之后,看守角门的婆子,便打算找个由头,去大少奶奶院子请个安,顺便确定一下。 却没想到,人还没进大少奶奶院子,就听到里面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声,以及摔东西的声音。 她面色一紧,也知道此时不是去请安的好时机,可是也不想错过机会,唯恐拖的久了,事情有变,万一,正是那位娇客外告状,那杀千刀的走了,自己再成了替罪羊,如此想着,婆子更是不敢走了。 打眼一瞧,看到院子里几个负责洒扫的丫头缩着脖子站在一旁,顿时计上心头,对着那丫头招手。 那丫头本来还有些胆战心惊,自己冒失把那卢家二小姐放进来,原以为对方来了,能劝一劝他们大少奶奶,结果,两人一见面就吵起来了,她唯恐大少奶奶回过味来会惩治她,正吓得魂不附体,就听到院门外,一个穿着老旧青布衫的婆子冲她招手,确定对方是对自己,迟疑着走了过去。 以为对方是来回话的,她好心提醒,“这会儿还是别进去了,大少奶奶这会儿忙着呢。” 说话的时候,她还得朝里看了一眼,那争吵声,依旧接连不断传过来,任谁听了,都不可能忽视。 婆子也没戳穿对方,反而挤出笑关心对方,“这又是谁惹大少奶奶了?不会是哪位姑娘伺候不尽心?” “可别乱说话,总之,你还是一会儿再来。” 说着,小丫头还扫了一眼婆子,见对方是生面孔,正要询问是哪个院子的,就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连忙回头,就看到大少爷铁青着脸走了过来。 连忙放下手里的扫把,又主动打开院门,躬身行礼,“见过大少爷。” 看守角门的婆子也早就退到一边,恭敬俯身低头行礼。 方敬是得了小厮消息,急匆匆过来的,原本以为卢芳是反省一夜知错了,打算跟燕儿道歉,可没想到刚来,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声,他一时心急,以为是卢芳又找燕儿的麻烦,顾不上旁的,就要往里走。 不多时,就到了主屋前,外面守着的婆子本来还心事重重的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听到脚步声一回头,吓得连忙跪在地上,正要福至心灵出声提醒,就被大少爷阴沉的脸色吓得噤了声。 而屋子里的两人,吵的正酣。 两人原本就不对盘,原本因为共同利益暂时化干戈为玉帛,可是关系一碰就碎。 第297章 另想办法 卢芳本来就气愤那个让她几度丢脸还让娘家要放弃她的木婉云,要摇身一变成皇后了,一想到以后见到她,还要行跪拜大礼,她就心里憋闷,好不容易打砸一通,心里的烦闷和火气稍稍消减了几分。 卢倩却不由分说闯进来,一来就冲着她大呼小叫,言语不敬不说,还指责她,说她没用,竟然连信都写不明白,还挖苦她,说如今木婉云封后板上钉钉,那她以后可就不是卢家嫡女了。 她一时气愤,就跟卢倩回呛起来。 其实她原本就纳闷卢倩抽哪门子疯,闲的没事,不在卢家做孝敬女儿,跑来方家跟自己筹谋,她才不信对方是突然良心发现要跟自己做什么劳什子好姐妹,定然是有别的见不得人的目的。 可这会儿,她在气头上,情绪都被愤怒填满,根本无法冷静分析,可是却不肯也不甘心落于下风,于是便口不择言挖苦讥讽卢倩。 随口一句,“卢倩,那木婉云不是救过你,你还坏她好事,莫不是你被男人伤了,就对女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了…” 说着,卢芳还挑眉横了卢倩一眼。 也正是这一眼,让她看到卢倩的嫉妒和野心,她怔了一下,随之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忍不住指着卢倩,嬉笑出声,“哈哈,原来,竟然是因为这个…” 说着,她又逼近卢倩,她本来就比卢倩要高几分,更是比卢倩要壮,看着面前明显被戳穿心思的卢倩,她更是得意猖狂了起来,一边扶着笑弯的腰,一边指着卢倩奚落,“不,你不可能喜欢女人,既然不是,那你喜欢的莫非是…” 似乎是被卢芳眼底的轻蔑给刺痛,卢倩也有几分失去理智,直接冲着卢芳反唇相讥,带着一股子歇斯底里的不满,“对,我就是喜欢陛下,要不是木婉云,如今被封后的就会是我…“ 虽然早有猜测,可当听到卢倩亲口说出,卢芳还是震惊了一瞬,随之又来时狂笑,“卢倩,不是我瞧不起你,虽然我觉得陛下兴许是生了眼疾,才会非要立木婉云为后,还大费周章,替她安排出身,可是你也不好好照照镜子,你,哪里比得上那个木婉云。” 说着,还自上而下的扫视了卢倩几眼,眼底的讥讽和嘲讽毫不掩饰。 这几乎是当面在卢倩心口戳刀子,让本就已经情绪在失控边缘的卢倩,更是有些失控。 抬手就要去掐卢芳,嘴里也大喊大叫,“不许,不许你…” 话没完全出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砰,接着是紧闭的门被人踹开,虽然回弹了过去,可紧跟着又被人踹开,接着,方敬高大又威严,还浑身裹着怒气的脸就落入大家眼中。 反应最大的是卢芳,她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反应过来,急忙掩饰,“夫君,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方敬脸上看不出一丝喜色,阴鸷的目光狠狠刮着卢芳和卢倩,声音让人沉入谷底,“从你们说如何给镇国公安国侯写信,怂恿他们进宫很陛下对着干,从如何贬低陛下,如何…” 随着方敬每一句话说出口,卢芳的心就控制不住的下沉再下沉。 到最后,她甚至不敢去看方敬的脸,失力般跌坐在地,然后想起什么,又跪爬,去抓方敬的衣角,却被方敬抬脚踹了出去,嘴里是毫无温度的怒骂“卢芳,原本我以为你只是歹毒,心胸不宽,就算搅的家宅不宁,可至少不会惹来祸事,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你,你好大的能耐啊,你可知道,因为你,今日朝堂都…” 不等方敬说完,卢倩却突然想到什么,朝着方敬扑过来,死死抓着他的袖子,急切问道,“姐夫,今日朝堂上怎么回事,为什么…” “怎么回事?” 方敬刚才在外面听了一会,已经知晓是卢倩怂恿卢芳去做糊涂事,以前他对这位姨妹的印象都是命苦又温婉,却没想到,她… 想着,他用力狠狠甩开卢倩,看她的眼神一点也不比看卢芳好多少,声音凉寒又恼怒,“二姨妹,你想做什么,想得到什么,我不愿意多说,可你却跑来我方家,怂恿我方家家眷,你是不是得给我一个交代…” 说着,他心里快速琢磨,今日朝堂上,陛下的态度已经很明朗,陛下是铁了心立木婉云为后,圣旨已下,再无转圜。 等陛下回过味来,一定会追查昨日的事情,以陛下的手段,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卢芳和卢倩,若是让他们继续留在方家,那方家未必承受的住怒火。 想着,他很快有了决断,可还是难忍怒火,对着已经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卢芳,和一脸愤恨盯着自己的卢倩,厉声道,“你们卢家好大的本事,公然背后诋毁陛下,我方家庙小,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来人,备车,我亲自送卢家大小姐二小姐回家。” 卢倩还没什么反应,卢芳却在听到方敬亲口称呼她为卢家大小姐的时候慌了,顾不得面子了,爬着就要抱住方敬大腿,“夫君,你,你要做什么,我,我知错了,都是卢倩,是她怂恿我,让我阻止木婉云做皇后,我才给镇国公安国侯写信,我,我没有告诉他们…” 可,可她用了公爹印鉴,此时,卢芳脑子突然清明了几分,回过味来,才发现,说什么用公爹名义,那些人才会相信她信里所说,如今,她可算是彻底撇不开了。 卢芳越想越后怕,直接爬起来,就冲着卢倩掐去,“卢倩,你害我,你被休了,留言让我陪你一起堕入地狱,你好狠毒…” “不是你说,方家都宠方燕,还说她跟姐夫不清不楚…” 卢倩看着只会朝自己甩锅的卢芳,眼底愤恨一点不比她少,从小她就是这样,可凭什么都是她吃亏,就因为他们是父母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第一个女儿,就因为她是被千娇万宠长大的,此时卢倩,只想拉卢芳一起下地狱。 卢倩的话,让卢芳一阵绝望,她刚要解释自己没有,后脖颈就被一只大手掐住,方敬满是怒火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卢芳,你,你还敢造谣做污蔑,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我方家容不下…” 卢芳本想反驳什么根本不是造谣,可对上方敬怒火横生的眸子,耳边回荡他说的话,吓得面色白了又白,最后,只抖着身子苦苦哀求,“夫君,我错了,我再我不敢了,你别送我回卢家,别休了我,你,你不知道,母亲要认木婉云做女儿,取代我嫡长女身份,卢家,已经没我容身之地了…” 卢芳此时白过来,自己竟然无路可走了。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可她并不会反省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才会让自己无路可走,只会觉得是别人害了她。 可方敬显然没心情听她又哭又喊,他心里快速盘算着,很快便明白了一切,却更恨卢芳,倘若他早些告诉自己,他和方家不会如此被动。 这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必须把卢芳卢倩送走。 正好小厮来禀报,说是已经备好车。 他直接大手一拎,把卢芳提了起来,不顾卢芳大喊大叫求饶,就提溜卢芳往外走。 又吩咐几个婆子看顾卢倩,几个婆子心领神会,可还没触及卢倩,就被她瞪了一眼,甩开,“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说着,不顾婆子鄙夷,就自己起身,跟了出去。 边走,卢倩边琢磨,她无论如何不能回卢家,她不甘心,可眼下,她被人盯得紧,想逃是不可能,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第298章 回卢家 很快,一行人到了后门。 毕竟不光彩,方敬不可能大张旗鼓的送人离开。 方家曾经也显赫一时,就算如今已经不如之前,手里也还有兵权,住的又是权贵扎堆的长安大街,对面就是何将军府。 而且长安街上人来人往。 要是就那么不凑巧,被人看到,他还得费尽唇舌解释。 关键是,他该如何解释? 只怕还没解释清楚,就惹一身骚。 也是因为这些,方敬直接提着大呼小叫的卢芳去了后门,后来,嫌卢芳太吵,直接对着她后脖颈劈手就是一刀,人一歪便也老实了。 方敬后知后觉早知如此,该早些劈晕她,耳边还落得个清静。 想着,眼角余光扫到紧跟在身后的卢倩蹙眉低首,不知在想什么。 方敬心里一紧,随之暗暗提醒了一句,“可务必要把卢二小姐看顾好了。” 虽然没有明说,可几个手下,都知道,这是要让他们看牢了。 卢倩显然也明白,心里暗暗叫苦,面儿上却始终不露声色。 等他们赶到后门的时候,已经有马车等在那里了。 方敬提溜卢芳,直接掀开车帘,就要往里走,却突然动作一顿。 接着马车里就响起一道年轻女子娇柔的声音,“兄长,听说你让人备车,不知兄长要去哪儿?!” 看到车帘外的男子,方燕眉开眼笑,正要撒娇卖乖,要兄长答应带她一起去,就扫到方敬身边还有个卢芳,当即心里老大不悦,可面上却仍旧是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只是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更加晶莹了,垂下头的时候,似乎波光潋滟,几不可察的轻咬嘴角,一副原来如此,我却必须该懂事的模样。 “原来兄长是要带长嫂出去。” 方燕说着,便要掀开帘子跳下去,“长嫂本来就对我不满,我不该打扰你们。” 方敬面色闪过一丝不忍,他很想跟方燕解释,可想到当务之急还是必须先把卢芳卢倩送回卢家,再跟卢家通个气儿,而这些事,他不想让方燕知道,免得她担惊受怕,可是看着方燕这般,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就在他想着如何能让方燕不误会,还能让她开怀的时候,方燕已经微微俯身准备告辞,眼底一闪而过的泪光,让方敬恨不得立即丢下手头的事去安抚妹妹。 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只是抬手摸了摸方燕的头发,安抚,“燕儿乖,等我哪天休沐,就带你出去散心。” “燕儿知道,兄长不用理会燕儿。” 方燕嘴上说着,却已经转身,原本还一脸天真懵懂的脸,却在转身的刹那,阴沉下来。 正好被跟她面对面站着又相距不远的卢倩看到。 而方燕显然也没想在她面前装,从她面前掠过去的时候,还狠狠瞪了她一眼。 卢倩心里一怔,随即无奈摇了摇头。 方敬许是因为方燕对卢芳生出不满,直接掀开帘子,就把卢芳给推了进去,动作要多粗鲁就有多粗鲁。 接着回头看向卢倩,脸上明晃晃的不耐烦。 卢倩却心里一紧,随之淡淡开口,“方大人,这不合适吧?” 方敬本就不耐,闻言眉头直接拧了起来,目光不善的扫了一眼卢倩,还未开口,就听到卢倩道。 “虽然我是和离之身,可好歹也是女子,你虽是我姐夫,可也没有姐夫和小姨子同车的道理,传出去,只怕是不好听。” 方敬表情微怔,随即认真想了想,才有些不耐烦的给身边的侍卫点了点头,“去再安排一辆马车,你亲自看着她上车,护送。” 说着,看了一眼还昏迷的卢芳,边思索边道,“我先送人回去,你们莫耽搁太久。” 第299章 尖叫 闻言,卢倩松了口气,虽然还没找到机会,但好歹不用继续跟方敬同乘一辆马车,不然,她在方敬眼皮底下,还真不一定能找到机会。 只是,方敬为人谨慎又多疑,他手下的人也是一样的固执,她一直都没寻到逃脱的机会,眼瞅着已经拐入朱雀街,再用不了一刻钟,就要到卢家,卢倩不禁有些慌了。 暗暗攥紧拳头,环视四周,想寻找趁手的东西,不然,在这婆子眼皮下,外面还有侍卫虎视眈眈,她还真不一定能寻到机会。 可这马车本就简陋,对方说是因为府里有规制的马车都被用了,只剩下平日管家常用的这辆,狭窄的车厢里,只有坐人的位置放了个说不上硬还是软的垫子,哪里又能找到什么趁手的可用来当武器的东西。 越是着急,越是紧张,卢倩脸上的急切,被负责看守她的婆子看在眼里,想起侍卫长的交待,婆子一双眼睛始终不肯松懈,牢牢盯着卢倩。 这让卢倩更不忿了,可眼下,她根本找不到机会。 这婆子体格壮硕,若不能一击即中,那她只怕是再也没机会了。 思及此,她眼里阴鸷更甚,怕被婆子看出端倪,连忙低下头,外面马车车滚轮转动声和外面街上叫卖声以及行人说话的声音糅合在一起。 卢倩心里计算着到了哪里,可是她对外面街上并不熟悉。 刚掀开帘子往外看,就被婆子粗粝大手一把夺过,耳边是婆子带着警告的声音,粗粝又难听。 “二小姐,你还是莫要为难老婆子,老婆子…” “放心。” 卢倩不耐烦听婆子一而再再而三说起她家里多少口人,有些不悦打断。 婆子倒是也没生气,反而和颜悦色放低姿态,又请了罪,毕竟她不知道内情,主子的命令和吩咐,她要顾,却也怕把人得罪狠了,遭了报复。 这些贵人,做事没道理,说一出是一出,哪天又和睦了也说不定。 以防万一,还是得谨慎些才是。 如此想着,她更是忍下心头微微不快,姿态端的更恭敬了。 可饶是如此,她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务必看顾好这位二小姐。 心里更是暗暗警惕了几分。 虽不似刚才那般死死盯着,可也时不时用眼偷瞄对方,唯恐对方出幺蛾子。 心里也纳闷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高门贵女的,难道还能在大街上跳车,可是想起大爷之前嘱咐的狠辣模样,她可是万万不敢掉以轻心。 卢倩又怎么会不知道婆子一直拿眼偷瞄自己,这让她如芒在背,心里恨不得拔下头上金簪刺瞎她的眼,可是又只能无奈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了婆子,外面还有侍卫。 尽管耳边声音嘈杂,可她依旧能听到随马车护卫,呸,是看管她的侍卫。 倒是两条忠心的狗。 卢倩心里有些恨恨的想着。 越是临近卢家,她心里越是焦躁不安。 她能想到卢家肯定乱成一团,母亲大概也气极了,她回到卢家的下场可想而知,要么被关起来,或许,还会直接被送去庄子上,亦或者是尼姑庵,再或者,母亲会把她草草嫁掉。 一想到自己未来后半生会是诸多结果中的一种,她就忍不住心里发苦,苦涩中生出一种叫绝望的东西,肆意侵蚀她,让她满心都被愤恨填满。 手里的帕子被她用力扯到变形,她低垂的眸子里都是愤恨和不甘。 她已经错过一次了,绝不能再错。 她不甘心后半生青灯古佛,也不甘心草草嫁人,她卢倩也要光辉灿烂的人生,她,为何不能做皇后,登上高位?! 倘若,母亲和卢枫会帮她,她知道她可以的。 卢家的权势加上她并不比木婉云差多少,她相信,自己完全可以。 可越是这么想,她心里越是不甘,越是愤恨。 最后一股脑全都归在母亲和卢枫身上。 口腔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咬牙切齿的咬出血沫子,她仰头把血沫子和不甘愤恨一起吞下去,再回神,眼里多了一丝决绝。 手抬起,装作拢发,摸到那根被她亲手打磨尖锐的发簪,只需要在对方猝不及防,猛地一下,那婆子就会松懈,而,这是她目前想到,唯一的办法了。 到时候她就趁机挟制车夫,逼他一把,那些侍卫只是奉命看顾她,应当不敢对她怎么样,只要瞅准机会,她就有逃离的可能。 她一边琢磨,一边又在脑海中仔细思忖起来,努力去想可能发生的每一个细节,继续完善每一个可能疏漏的地方。 终于,马车拐入一条新的路。 驶入尽头之后,再拐两次,就到了卢家。 她暗暗咬牙,下定决心,决不能再等了。 可就在她拔出簪子,准备行动的时候,突然,马车外传来一阵嘈杂,还有孩童的哭闹,以及大人的尖叫,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嘶喊尖叫惊恐声混杂在一起。 越是临近,声音越是不能忽视。 她握住簪子的手都猛地一滞。 一旁原本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婆子,也显然是有些受到惊吓,用手撩开帘子,就往外看去,只是视线受阻,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依稀看到前头似乎混乱又拥堵。 可这不妨碍,她跟身旁侍卫搭话,“前头怎么了?!” 随行的一共两名侍卫,另外一名已经去探路了,这位随侍左右,听到婆子问话,只是淡淡摇了摇头。 婆子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瞟了一眼卢倩,就继续盯着前头。 可过去好一会儿,前去探路的侍卫都没有回来,渐渐的,众人也有些着急了。 尤其车夫。 这条路是去卢家的必经之路,若是绕路,可是要耽搁功夫,出发之前,大爷可是再三交代不得耽搁。 他有些担忧的朝前看去,只看见前头一阵人仰马翻,似乎是谁家翻了马车,他是老车夫了,这种事也不是什么罕见事。 精诚权贵世家多如牛毛,随便拎出一个都能有不容小觑的身世背景。 许是互不相让,打起来了,也可能是疾驰的时候撞上了,这时候,谁都不肯让,且有的扯皮呢。 如此想着,心里还是生出要绕路的想法。 他侧头看去,后面又多了好几辆马车看规制也不低,心里顿时懊恼,之前怎么就犹豫了? 如此一来,马车就卡在这里了。 探路的侍卫还不回来,他忍不住又急了,频频看向另外一个侍卫。 那个侍卫心里也正着急。 去探路的是他同吃同住的好兄弟,对方是个谨慎又小心的人,怎么会探个路去这么长时间,莫不是前头出了什么事? 他这么想的时候,已经忍不住攥紧缰绳,准备打马去前头瞧瞧,可是想起侍卫的职责,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护卫主子。 那车里的虽然不是他正经主子,却是主子吩咐要看顾好的,所以,尽管心里已经牵肠挂肚,他也咬着牙没有上前。 同时,卢倩心里也是划过无数念头。 一面也好奇前头发生了什么,另外也不禁琢磨,这是不是上苍给自己的机会? 这么想着,她不禁放下好奇,开始筹备起来。 准备瞅准时机一击即中。 目光在婆子身上轻扫了一眼,趁着对方被外面吸引,身子微微凑过去,然后准稳狠,直接就用手里的人簪子插进了对方的脖颈,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婆子又没有防备,还没叫出声,就被她捂住嘴,一阵用力猛刺,不多时,高大威猛的婆子,便没了动静。 见状,卢倩浑身一阵脱力,靠在车壁上,呼吸沉重,因为刚才那一番,她脸上全是溅出的血,有一些挡住她的视线,她抬起袖子胡乱一抹,随之唇边溢出一丝笑意。 这是天都要帮她。 就在刚才,她险些以为自己会暴露。 可偏偏这时候,那骑马去探路的侍卫回来了,车夫和另外那侍卫都迎了上去,加上前头又爆出一声尖叫,竟然没人注意到马车里的动静。 她掏出帕子慢条斯理擦拭了一遍,正要掀开帘子准备下车,身边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她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自己刚做的事被发现了,可很快她也明白对方为什么尖叫。 第300章 蛇 蛇。 满地都是蛇,正蠕动着让人后背发寒毛骨悚然的身体爬过来,还有他们吐的蛇信子,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卢倩下意识打了个寒战,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口腔里爆出尖鸣,可却被她死死咬住牙忍住了。 不,她不能让侍卫和车夫看到自己。 想着,她努力深呼吸,客服自己从心底里和骨子里冒出的恐惧感,一点点挪动,下马车,她环顾四周,看见四周都乱成一团。 这条街本就是东西市回内城的必经之地,此时,又赶上百官下值的时辰,车马聚集,可以说,大半京城在外的车马都堵在这里。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侍卫和车夫,带着前头浑身是血的侍卫回来了。 卢倩心里一慌,明白错过这次,她再也没机会了。 上次她能打伤柳儿跑出来,是侥幸,也是母亲没有防备。 可这次,母亲肯定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她想再跑出来,绝无可能。 思及此,她也顾不得满地是蛇,闭着眼,就悄悄下了马车。 刚走出不过两步,就被身边一声巨响吓到。 原来是马儿被蛇咬了,不受控制跟身边的马车撞在一起。 歪倒的马车,险些砸在卢倩身上,她好不容易才躲开,却滑倒在地,身旁还有正虎视眈眈准备咬人的毒蛇,吓得卢倩闭上眼,一时不敢动。 直到听到不远处的熟悉的声音喊道,“二小姐…” 霎时间,卢倩什么都顾不得了,什么毒蛇,什么可能会死,她只知道,自己再不跑就要被软禁,就要被送走,可能终其一生,都不能再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她一路狂奔,在混乱的人群里东拐西拐,周围都是尖叫声和嘶鸣声,不时有人被咬倒地口吐白沫,也不时有马车撞在一起,可说是人间惨剧。 她还看到几个熟面孔。 可她什么都顾不得,一边提起裙摆小心避开这些蛇,一边回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侍卫和车夫,看到他们虎视眈眈,甚至眉眼里还带着愤怒和恨意。 对了,她记得那婆子跟出风头个侍卫都是相熟的,似乎是还有什么亲戚关系,她顿时一阵后怕,万一被逮住,那他们会不会趁机报复自己。 如此想着,卢倩更是坚定了绝不能被抓住的决心。 可眼看人越来越近,还有,毒蛇肆无忌惮的攻击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京城会出现这么多毒蛇? 而且看这毒蛇的模样,不似本土?都是身有剧毒? 刚才,她亲眼看到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被毒蛇轻轻咬了一口,便倒地不起,顷刻口吐白沫。 等等。 卢倩,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气急败坏的卢倩为了让自己别再胡思乱想,边走边掐着自己手心。 一边是毒蛇,一边是虎视眈眈穷追不舍的车夫和侍卫,不,侍卫不见了,只有那个车夫,那车夫似乎规避毒蛇很有一套,眼看越追越近,卢倩却被一条毒蛇盯上,她手里拿着顺手捡来的木棍,想赶走毒蛇,可是却怕的几度闭上眼睛。 可闭上眼,心却更慌了,一边是车夫喊着让她停下,一边是毒蛇吐信子,她吓得很想什么都不管,蹲下,好好抱头痛哭一场。 不,不能认命。 她卢倩已经认命过一次了,这次绝不。 可,该如何去做呢? 卢倩双手握拳,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心里默默祈祷上苍能再帮她一次。 不知是祈祷真的有用,还是她急中生智,她脑海里还真的浮现出一些事情。 她曾听人说起过,在林子里若是遇上火灾,不要被火追着跑,要往相反的方向跑。 对了,兵书里不是也有一句,置之死地而后生。 想着,卢倩猛地睁开眼,环顾一周,一边毒蛇,一边是车夫,拼了。 她举起棍子,对准一条她手腕粗细一看就有剧毒的蛇,对着已经追过来的车夫就甩了过去,接着耳边是车夫的哀嚎声,卢倩顾不得去看,抬脚就朝着毒蛇密集的地方去。 越是临近,卢倩越是害怕,可是渐渐的,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抬着头,一路狂奔。 脑子里不断默念,这根本不是毒蛇,只是长的像蛇的花而已。 对,她之前就见过很多这种花。 不知是不是自己暗示有用,渐渐的,她竟然真的没那么怕了。 而等她累的停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惊愕发现,这里毒蛇竟然少了。 再仔细一打量,那些毒蛇竟然都是从同一个方向爬过来的。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何况,如今她也算是暂时安全了。 又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卢家,她回不去。 方家也不能再去。 她出来的匆忙,身上也没有银钱。 卢芳虽然安置她,可是给她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值不了几个钱,她就算是去当铺,也当不了几个钱。 更主要,她突然想到。 京城突然出现这么多毒蛇,还肆无忌惮攻击人,不可能是什么偶然事件,多半是有人故意的。 她可是看的真真的,那些毒蛇攻击的不是朝廷官宦就是世家小姐少爷的。 今天,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南疆。 巫族。 她脑海中很快便浮现出这两个名字。 她在刘家那几年,曾经闲来无事,看了很多杂书,有一本就提到过南疆有蛊师会操纵毒蛇虫等攻击人。 只是,如此大规模的,还真是骇人听闻。 可她还是坚定了这件事肯定跟南疆和蛊师脱不了关系。 是敌非友。 不。 未必是敌。 她听说过那个叫柳如霜的,可是曾经用蛊虫害了很多人,后来是木婉云请的蛊师解了她们的蛊,柳如霜也死无全尸。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万一,这背后之人,认识柳如霜。 兴许,她也可以一用。 而且,木婉云不是有功于朝廷。 那若是她解决了这件事,那些朝臣不得感激她。 更关键,若是有人证实,这件事是南疆为了报复木婉云,那那些死在这场事情里的大臣不得恨死木婉云,她想做皇后,做梦去吧? 如此想着,卢倩更加激动了。 心里甚至还生出几分勇者无畏来,看着呲溜呲溜从面前爬过去的毒蛇,也觉得没有那么恐惧来。 她绕着屋子观察了一周,很快发现,蛇还真是从这里面爬出来的。 这么多的毒蛇,那这里面,不是个巨大蛇窟。 虽然对蛇的恐惧已经减轻,可想着那个画面,还是有些心里打鼓。 可想着若是成了,那她就能跟木婉云分庭抗礼的本钱,她又努力给自己打气。 终于,她寻到一处可以攀爬的地方,然后努力缩着身子,一点点爬了进去,也多亏了最近她食欲不振,吃的少,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卡在中间。 进不得退不出去。 还有毒蛇在面前虎视眈眈。 她不怀疑这毒蛇下一秒会突然朝自己咬来。 心里甚至生出微许悔意。 可是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 只听耳边一阵奇怪的窸窸窣窣,像是蛇类吐信子的声音,可是又跟她听到的那些不同。 紧跟着,那些往外爬的毒蛇,都像是突然受到感召一般,纷纷撤了回来。 盯着卢倩那条也渐渐缩回信子离开。 卢倩长出一口气,随之用手抠下一块砖头,虽然手掌磨的血肉模糊,可是终于还是能动了,她一口气往里爬,刚准备站起来,眼前却突然多出一双鞋,她心里猛地一紧,下一秒便吓得魂不附体。 只见眼前站着的说是人却又不像人,有人的外形,可是脸上,脖子上,还有裸露出的手上,都是蛇鳞一般的东西,尤其那双眼睛,瞳仁竟然是竖的。 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她,让她瞬间有种被掐住脖子的感觉,想失声尖叫,却又不敢,身上的温度在一点点流失,脸上浮起绝望和无助。 “怎么了?“ 直到另外一道声音传入耳中,卢倩慌乱的四顾,可是却没有看到那人,只是却本能的觉得那道声音很熟悉,她拼命的想在脑子里想起到底是谁?可越是着急,越是想不起来。 而随着那似人非人似蛇非蛇的东西,缓缓俯下身来,她心里的恐惧又再次强势占据她的内心,让她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别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怕蛇,所以想躲起来。“ 慌乱中,卢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语言,开始慌乱的解释起来。 “躲避蛇?那可真是巧了,我这里好像更多。“ 那人蹲下来,看着卢倩,脸上涌起怪异的笑,明明嘴巴没有张开,可是卢倩却听到他对自己说话。 腹语。 他是用腹语。 卢倩很快想起来,说是有些跑江湖的就会用腹语骗人。 不管他是人还是妖怪,他会说说话,那就说,他肯定有人性? 可她接着又想起外面铺天盖地的蛇,她现在几乎已经确信,背后操纵蛇攻击人的就是眼前的似人非人的怪物,他杀了那么多人,自己还在祈祷他有人性,这是不是有些滑稽?! 卢倩想着,不敢去看那人的样子,可是想到什么,又突然抬起头,迎上那人,甚至还有笑了一声,“是吧,我也是进来后,才发现的,这么多少蛇,都是你养的?“ 昀希一怔,随即咧开嘴轻笑,微微张开的嘴里,一条鲜红色的蛇信吐出来,嘴里还发出类似蛇的嘶嘶声。 吓得卢倩脸色惨白,可垂下的手死死攥紧,她不能慌,她听说过,越是害怕蛇,它们越是不会放过你,只有稳住,装作不怕,才有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思及此,卢倩又用力挤出一些笑,装作好奇的样子,仔细打量昀希,“是你操纵他们吗?你好厉害,可以教教我吗?“ 昀希没说话,一双幽深的竖瞳死死盯着卢倩,像是要在她身上烧出一个洞来,卢倩莫名的心里一慌,努力强撑的气,似乎一下子就散了。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嘶笑。 “是吗?你想学?那我教你?!“ 第301章 找到同类 不等卢倩回应,昀希已经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缓缓站起来,挺直身子,张开嘴嘶嘶喊了几声。 不多时,周围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某种爬行动物蠕动身体爬行的声音,还有嘶嘶声,让人头皮一阵阵发麻,灵魂更是忍不住颤栗,这是一种源于身体和灵魂本能地恐惧。 顷刻间,无数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就快速围拢过来,竖瞳死死盯着卢倩,嘴里的蛇信子嘶嘶地喊着,似乎在等待命令,命令一下,随时准备对着卢倩缠绕撕咬过去。 卢倩吓得浑身抖如筛糠,面色比女鬼还要白上几分,脑海里陡然冒出那个侍卫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的样子,她此时才算是明白过来,那个侍卫多半就是被无数条毒蛇撕咬。 她瞳孔颤动,视线努力一点点挪到昀希身上,想努力挤出一丝笑,可是僵硬的脸,却只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她努力想发出声音,却因为害怕,声音一出口,却抖动的像是被风能给轻易吹散一般。 她努力攥住拳头,稳住心神,终于稍微镇定几分,昂着头,不去看那些蛇,只讨好的看向昀希,轻声道,“不是要教我?那…” “这就是在教你,想学控蛇,那你得跟他们同吃同住,还得忍受的了他们的毒性…” 昀希说着,嘴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跟蛇很像的竖瞳里,散发出诡异的幽光,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突然狰狞起来,整个人像是在一息之间,失去了耐心,张嘴吐出蛇信子,微微嘶了几声,那些围拢过来的蛇,也顷刻间绷直身子,随时要攻击的姿势。 甚至有几条已经等不及,扑过来缠在卢倩身上,咬在了她胳膊腿,甚至身上。 嘶疼和瞬间传遍全身的麻痹感,让卢倩整个人都慌乱又害怕。 她不想死。 就算是死,也不想如此屈辱的死。 死亡面前,她突然生出一股子勇气,徒手抓住正咬在她身上的一条毒蛇,就丢了出去。 好巧不巧,那条毒蛇落在了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昀希身上。 他抬脚地瞬间,蓦地一顿,随之,快速转身看去,只见,卢倩正疯了一般,捏着身上一条条毒蛇甩出去,有些被她甩了出去,还有的被她用簪子斩断,快准狠,眼底更是透着决绝的光,让昀希竖瞳缓缓眯起,当然,这根本改变不了她很快就会毒发身亡的事实,可也让他生出一丝兴趣来。 若是很快就死了,那倒是没意思。 他最喜欢看的,不就是人在垂死之际挣扎求生,最后什么都改不了的颓然和无助。 思及此,昀希停下脚步,决定好好欣赏这一场视觉盛宴,甚至隐隐期待,会不会有人跟他一样挺得过万蛇撕咬,毒素侵袭却不死。 他没死,成了这般不人不鬼不蛇的怪物。 她又能成什么呢? 是跟他一样? 还是会是别的样子? 可他很快失望了,卢倩力气渐渐耗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她绝望的睁大眼睛,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脑子里是自己这短短二十年的绝望和不甘。 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她,她还要做皇后。 思及此,她努力弓着身子,喊出内心深处的不甘,“木婉云,你,你不得好死,就算是坐上皇后之位,也不会长久,只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你从高位上跌落,上苍,你为何不能多帮我一次。” 嘶哑的声音从卢倩嘴里喊出,一滴不甘的泪随之滚落。 她绝望的闭上眼,等待死亡的来临,可是,嘴巴却突然被人掰开,一股子怪异的液体,从她口腔被灌了进去。 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努力睁开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双泛着幽光的竖瞳,不知是看的多了,还是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她竟然并没有之前那般害怕了,只是却有些诧异,诧异对方看自己的目光,也诧异自己身体的感知,她不是应该毒发? 她尝试动了动,虽然身体依旧僵硬无力,可似乎并不如之前那般难受,有努力合紧牙关,舌尖传来的刺痛,让她进一步确信,她没死。 她快速凝神思索怎么回事?她很快猜到刚才滑入喉咙的应该是能解蛇毒的药。 可他为何改变主意? 不等她继续思索清楚,眼前似人非人似蛇非蛇的怪物就用腹语给了她答案,那双散发着幽光的竖瞳,一眨不眨盯着她,用沧桑有阴沉的语调问道,“你跟木婉云有仇?” 一句话,之前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卢倩想明白了一切。 原本还绝望的脸,似乎在这一刻看到了希望,她努力笑着,因为之前确定是不是真实,舌尖被咬破,此时开口,嘴里都是血沫子,牙齿都是鲜红色。 可脸上却散发出诡异的笑,努力昂头大声道。 “当然,她抢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我恨不得杀了她。” 说出口后,卢倩脸色又被愤恨填满,一遍不够,又重复一遍,像是嘶吼出来的,说话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 昀希眯着竖瞳仔细打量她,他本就擅长窥探人心,如今,变成这副模样,甚至更胜往昔,他看得出卢倩不是装的。 可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缓缓蹲下,又盯着卢倩一瞬不瞬看了一会,突然伸出布满蛇鳞的手,缓缓靠近,一点点划过卢倩苍白无血色甚至有些发青发紫的脸,低声在她耳边,“要是敢骗我,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不,或许,我会让你变成跟我一样。” 这次,他没用腹语,说话的时候,蛇信子会吐出嘴外,每发出一个字,都会伴随着一声蛇类的嘶嘶声,让人毛骨悚然。 嘴巴凑过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温度。 卢倩惊诧了片刻,才忙不迭冲他点头。 昀希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许久,才缓缓起身,只是目光又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昀希给卢倩喝的只是一般的解毒剂,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卢倩身上的蛇毒竟然真的解了大半,若是,她也能跟自己一样同化这些蛇毒,或许也可以成为自己这样的不人不蛇的东西。 这么想着,昀希心里竟然生出一种期待感。 看卢倩的眼神愈发不一样了。 其实,他很孤单。 他如今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什么。 他迫切的想要同类。 他也曾尝试在别人身上造一个自己的同类,可是无一不是失败了。 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虽然只是一丝,可也足够让他高兴的了。 他的手冰凉,像极了蛇类的身体,没有一丝温度。 可他却比以往都渴望温度。 蛇性本淫。 他变成这样后,似乎也沾染了一些。 他也曾让人找了不少女人,可她们看他的眼底有害怕,有恶心,他还没触碰她们,就觉得索然无味。 每每发泄完,便把她们咬死,投喂进蛇窟。 如果,有何跟他一样的,或许… 如此想着,昀希又忍不住蹲下,伸出手,一点点划过卢倩的脸。 卢倩怔愣看着他再次靠近过来,又开始摩挲她,这次,她看清楚了,他看她的眼神里带着渴望,那是男人对女人的渴望,不,或者说,是动物求偶时候。 她在刘家那几年,内心孤寂,养了男猫儿狗儿,每到春天,它们就是这样的眼神。 他该不会? 看着面前非人的东西,卢倩心猛地一缩,脑海中冒出什么,让她本能颤栗,恶心,却又不敢冒失,只瑟缩睁大眼睛不说话,更不敢躲。 直到昀希摩挲完她脸上每一寸肌肤,收回手。 她的理智才回归了一些,赶紧试图证明自己地价值,“我,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有撒谎,否则让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她以为她这样发毒誓,昀希会相信,可是昀希脚上却仍旧面无表情,这让她心里又开始无端发慌。 就在她努力去想,到底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要怎么做,才能做到改变这一切的时候,昀希终于又开口了。 “说说看。” 昀希声音低沉,落在人耳朵里,像是被风什么阴狠的东西盯上,却又让人无端发慌。 还有他那双眼睛,被他盯着,总让她有种心思无所遁形的心虚。 卢倩本能的别过头,不跟他对视上,更不敢去想他即将对她做什么,努力让自己凝聚心神,想着如何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不确定对方放过自己,是因为她说的那些恨木婉云的话,还是别的。 更不确定对方是个跟自己一样恨木婉云,还是相反,毕竟,木婉云也认识一些蛊师。 可她别无选择,她决定赌一把,所以实话实说。 不敢有丝毫隐瞒。 她把自己对木婉云的恨尽数宣之于口,就连她救她,都成了有预谋的算计,为了让卢家感激。 昀希听了半晌,竖瞳一直牢牢盯着卢倩,他没有察觉到她说谎。 所以,这个女人真是恨毒了木婉云。 没想到… 可想起他做的事情,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喊来连翘,让她把卢倩带了下去,只有经过蛊虫验证,他才会真的相信她到底有没有说谎。 他不喜欢谎话连篇的人,若是最后证明她是为了活命骗自己,那就算她可能是世上唯一可能变成他同类的人,也会让她死的很惨。 不,死多容易。 他有很多办法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着,昀希竖瞳急剧收缩。 那是动物情绪处于兴奋中时的本能反应, 不过眼下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这个女人还不值得他浪费精力。 这次既是偶然事件,也是图谋良久。 天朝那些人很快就会冷静下来,发现这里是早晚的事。 他得赶紧离开。 第302章 凤命 想着,昀希不再理会这些事,提步回到院中。 院子里有几口很大的坛子,那些蛇回来之后便尽数爬进坛子里。 等都回的差不多了,昀希便让人把坛子口封上,随之走进屋子里。 屋子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背对着门口来回踱步,听到脚步声,快速转身,看到走进来的昀希,先是怔了一下,随之不耐烦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是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吧?” 沈阔问的时候,眉头微微拧起,垂在身侧的手也缓缓攥成拳头。 昀希却没有理会他,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随之问道,“让你准备的马车都准备好了吗?” 见自己的话被对方直接忽视,沈阔心里泛起一丝不满,可他还是忍了下去,随之轻点头,回答道,“已经准备好了,只是…” 说着,沈阔快速往院子里走了几步,看着院子里满满当当的坛子,脸上微微不悦,侧头看了一眼昀希,思索再三,还是忍不住提醒,“我知道你舍不得,可你想清楚了,这么大的动静,朝廷不会无动于衷,说不定外面已经围满了搜寻的禁军,你真的要在这个时候,把它们弄走?” 沈阔眼里是浓浓的不赞同,其实,这个问题,他们之前就已经讨论过了,不管他怎么劝说,昀希都坚持必须带走,这让沈阔心里生出浓重的不满和焦虑。 可是昀希脾气古怪,如今又是这副样子,沈阔根本不敢跟他多说,唯恐触怒了他,到时候,他心一横,再对自己做些什么。 如此想着,沈阔有有些后悔,真不该在这个时候再提这些事。 好在这次,昀希没有动怒。 也或许是因为事情迫在眉睫,他也知道耽误不得。 沈阔这边松了一口气。 见昀希不再说话,便转身离开,去喊自己寻来的人,把坛子搬到他找好的马车里。 马车就在隔壁的院子里。 当初为了成事,他让人把隔壁院子一起买下来了。 动手之前,他特地交待不许乱看乱动。 那些人都是他从破庙里寻来的乞丐,养了他们有一段日子了,平日里好吃好喝伺候着,就是等到关键时候用的。 实在是,他如今就是光杆将军,根本没有人可用。 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的。 虽然这些人还是难掩好奇,想着,里面不会是什么陈年美酒,可如此大的坛子,也是闻所未闻。 得好几个人一起才能搬动。 可因为沈阔在一旁,他们也只敢好奇,不敢轻举妄动。 可,事情往往会发生在不经意间。 因为坛子实在是太重,三个人合力还有些吃力,眼看就要到马车,偏偏这时候,有人脚下不知踩到什么,脚下一歪,然后坛子口倾斜了一下,原本被堵的严严实实的坛子口,突然就歪了,接着,从缝隙钻出一条通体火红的蛇,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嘴里的蛇信子吐着,吓得那人立即发出一声惨叫,后退踉跄跌倒在地上。 另外两人还没有回过神,猝不及防就失了力,努力想抱紧坛子,却来不及了。 只听砰的一声,坛子应声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随着坛子摔碎,里面成千上万条毒蛇涌出来。 吓得所有人失声尖叫,嘴里大喊着,“蛇…” 他们是早被沈阔安排好的,不管外面什么动静,他们听到,却并没有出去查看,因而,此时看到坛子里都是蛇,吓得当即失了神。 原本跟他们一起搬坛子的人,听到有蛇,又看到碎掉的坛子里都是蛇,也吓得六神无主。 尤其,怀里的坛子,还不时发出怪异的声音,让他们一阵阵头皮发麻。 有胆小的,已经吓得面色发白,手脚冰凉,踉跄着,就要跑。 就算沈阔大声呵斥,也改变不了。 昀希循声赶来,看到碎掉的坛子,还有被吓到,不断敲打驱赶蛇的人,顿时气的浑身发抖,不顾沈阔阻拦,直接驱使蛇,开始攻击他们。 不多时,十几个人已经被蛇咬死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沈阔看着被蛇撕咬致死的人,一阵阵头皮发麻。 要不是他最近经常来找昀希,这场面看的多了,估计也会大惊失色。 可眼下,他顾不上。 看昀希失去理智,沈阔忍不住来了气,“你把他们都弄死了,现在怎么办?” 昀希如今是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兽性,其实,他也已经后悔了,可是被沈阔如此一顿怒吼,他也瞬间来了脾气,一双竖瞳阴森森的盯着沈阔,饶是沈阔,也有些头皮发麻,心里忍不住涌出一些后怕。 毕竟,论武力,他谁也不怕。 可是,眼前的已经不能算是个人。 要不是他们有同一个目标,暂时有着共同的利益,他都怀疑对方会毫不犹豫杀死自己。 好在,昀希还是残存一点人性,那双失控的竖瞳,很快恢复了正常。 沈阔也渐渐松了一口气。 就听到昀希长出一口气,似乎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最后抬头看向沈阔,“你,找火油来。” “做什么?!” 沈阔冲口而出,随即已经想到什么,惊愕的又不解的看向昀希,“不是舍不得?怎么?” 迎上昀希那双竖瞳,沈阔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最后低下头想了想,如实回答,“我早就准备好了。” 说着,便利索翻身,入了隔壁,不多时提着两桶火油回来,直接放到了昀希面前。 昀希目光怪异的扫了一眼沈阔,随之看了一眼满院子的蛇,闭上眼,似乎还是有些不舍。 跟他相反,沈阔每多看一眼院子里爬动的蛇,就头皮发麻,心里恶心作呕。 只是,为了不触怒身边的怪物,他一直在尽力克制。 想起什么,他看向昀希,“要怎么让他们听话?不会…” 昀希轻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嘴里发出嘶嘶声,很快,满院子的蛇开始朝着他蠕动爬行过来,昀希眼底流露出不甘,还有不忍,两行泪顺着眼角滑落,随之,却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对着身边的蛇类洒了下去,不多时,这些刚才还吐着蛇信子精神抖数的蛇,就一个个不动了。 这一幕看的沈阔拧紧眉,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昀希,张了张嘴,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它,它们,死了?“ “没有,只是晕了。” 昀希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随之,看了一眼沈阔。 沈阔怔了一下,才心领神会一般,开始往这些东西身上倒火油,然后正要点燃,却被昀希抬手拦住。 沈阔一怔,心道,不会后悔了吧? 就看到昀希一把夺过火折子,闭着眼,然后点着火折子,朝身上洒满桐油的蛇丢了过去。 顷刻间,火焰冲天而起。 原本还昏迷的蛇,因为灼烧刺痛,顿时不停蠕动身子,开始四处逃窜。 一条条火蛇开始肆无忌惮毫无目标的攻击人。 也有的蛇,不停的朝昀希看来。 昀希不敢看,绝望的闭上眼。 又许是于心不忍,最后张开嘴发出嘶嘶声。 沈阔已经头皮发麻到不敢去看,等他再转过头,却赫然发现之前还不停蠕动的蛇,竟然一个个直挺挺躺在那,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 他满脸惊恐,不禁看向昀希,半晌,才嘶哑问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昀希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眼睛直直看着被烈火烧成灰烬的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烤肉烧焦的味道。 沈阔本能的皱了皱鼻子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再说。 所有的蛇都被焚烧殆尽。 沈阔才想起什么来,看着昀希,“你这副样子,不能再留在京城了,你有什么打算?” 之前因为要把这些东西一起运出去,他们想的是,先偷偷转移,等找机会再离开。 现在,这些东西已经都死了,那就昀希一个,也不用那么麻烦了。 他所图,阻止木婉云入宫,借用天谴是最好的借口,毕竟,如此多的蛇攻击朝廷命官,弄得人心惶惶,又是刚下了封后旨意这样的节骨眼上,想让人不多想都难。 而昀希所求,则是朝廷动荡,对南疆王有所交待。 他们算是合作,双赢。 如今也算是成功了。 可昀希接下来的话,却让沈阔险些跟他动手。 “走?我的蛇死了,我当然是要留下报仇了。“ “什么?可…“ 沈阔很想说,你的蛇不是你自己亲手烧死的吗? 可对上昀希摄人的目光,他又把这些话咽了回去。 最后出口却成了,“报仇?你找谁?!“ 其实他是想问,你不会是要找婉云?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昀希不会放过婉云,所以,他们的关系只能是暂时的。 可他不会让他这么做。 婉云天生凤命,他注定是要坐那个位置的,他们是绝配,缺一不可。 只是这些,他不会对昀希说。 昀希是要来了颠覆天朝。 而他要想成事,当然也想看到天朝大乱。 他们暂时目的是一样的。 昀希收回目光,轻扫了一眼沈阔,刚要开口,就听到脚步声靠近,抬头,就看到连翘走了过来。 第303章 卢家小姐 连翘步履匆匆,显然也是知道事情紧急,时间紧,所以,不敢有丝毫耽搁。 可当看到满院子的蛇类尸体,还是忍不住惊诧出声,目光随之看向昀希,“师父…” “如何了?” 昀希对上她的目光,却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反而直接询问。 连翘眼底泛红,眼眶里泪水滚动,双拳死死攥紧,她是蛊师,跟蛇虫等一起长大,中原人害怕这些,可在他们南疆,尤其蛊师,把它们可是当成宝贝,所以,她才如此失控。 可她很快就想通了,能这么做的只有师父,师父如今是半人,跟它们感情比跟自己还要深,却狠的下心做决定。 定然是事情已经到了不得不做出决断的地步。 如此想着,连翘努力压下心头的异样,凝神抬头道,“已经验过了,她没有说谎…“ “人在哪儿?还清醒着吗?“ 昀希闻言一喜,似乎听到了好消息,冲淡了之前的哀伤。 说着,就要去看一看。 沈阔看他们要走,心里着急,也连忙跟了上去。 不多时,几人便到了主厅旁边的小屋。 里屋的地上,赫然躺着一个女人,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微微喘息,听到脚步声,努力抬起头,微微睁开眼睑,就看到走在最前头的昀希。 此时,她眼底的惧怕已经不那么浓烈了,她忍不住想,果然,不管是什么,只要看的多了,都会平淡。 昀希没从她脸上看到惊惧,先是一怔,随之忍不住轻笑起来,果然是跟他一样的怪物,这么快,就习惯了。 他当初接回连翘,就连她都对自己这个师父都有些惧怕,好长时间都不敢看直视自己。 “你,你还要做什么?我都说了,我没…“ 卢倩心里是有气的,她都已经实话实说了,可他们还是如此对她,那蛊虫从她嘴巴钻进去,那小姑娘不停摇晃铜铃,那蛊虫仿佛在啃噬她的五脏六腑,让她生不如死,她原本以为死亡已经是对她最严酷的结果,没想到世上却有旁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想到这些,卢倩努力抬头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站定得怪物,癫狂笑着祈求,“杀了我,杀了我…” “杀了你?” 昀希就着她的话,重复,随之摇头,伸出手,在她那张还算是漂亮的脸上轻轻摩挲了一圈,才开口道,“我可舍不得,你不知道,我多不容易,才遇上你。” 这一幕,落在刚走进来的沈阔眼里,他眉宇之间的不耐烦更重了,忍不住出言催促,“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跟女人调情,咱们该赶紧动身了,之前是有那些蛇,阻拦了他们,现在没有了那些蛇,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找过来的。” 沈阔自顾自说着,却猛然对上一张不算陌生的脸,接着怔住。 “卢二…” “沈将军…” 沈阔和卢倩几乎同时出口,又双双怔住。 “你们,认识?” 昀希从二人脸上来回扫了一眼,虽然是在问,可是语气却是笃定的。 “她是卢枫的二姐,卢家二小姐…“ 沈阔扫了一眼昀希,好像在问,你怎么会把她弄来,可却想了又想,还是没有说,只是说了她的身份。 “卢家人?!” 昀希语气凝重了几分,看向卢倩的目光似乎多了些什么。 卢倩本来还沉浸在之前听到的那个让她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的声音,竟然是沈阔,她惊诧沈阔出现在这里,忍不住联想,可接着,就被昀希看来的目光打断。 她看得清楚,昀希看她的目光多了一丝杀意。 难道他跟卢家,还有卢枫有仇? 如此一想,卢倩又慌了。 虽然之前还慷慨要求让他杀了她,可她心底其实压根不想死。 不过是恨意无处宣泄罢了。 尤其,她刚刚已经想到,这场祸事,会阻止木婉云封后。 等等。 她记得之前沈阔曾经几度跟木婉云求和,他又出现在这里,莫非这一切都是他所为? 似乎是寻到了线头,很快,她脑子里那团乱麻越来越清晰,她努力撑着身子,昂头看向沈阔,“沈将军,好久不见,所以,你还是对那个女人不死心?不惜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是的,她早就从卢枫书房里看到过,关于沈阔的事情,沈阔以前是战神,可是却名不副实,多半是靠下毒等手段才赢得一场场战事,也多亏了他常年作战的是北方蛮族,那些人崇尚武力,玩阴谋诡计缺逊一筹,若是换成南疆,只怕研究被碾压了,所以,他能请来蛊师不足为奇。 只是,她还真是有些低估木婉云。 竟然能把一个战神害成这样之后,还让他死心塌地? 她以前听说是沈阔宠妾灭妻,才让木婉云下定决心和离。 看来传言未必属实,说不定木婉云野心大,早就勾搭上谢君墨,所以才不惜毁掉沈阔。 如此想着,卢倩看沈阔的目光,同情中透着鄙夷,声音也带着浓浓嘲讽,“沈将军想对我做什么?想杀了我,为木婉云扫清障碍,你再借机去她面前卖乖,让她垂怜,摸摸你的头?” 卢倩的话让沈阔愤怒又诧异,有那么一瞬间,恨不得立即冲过去掐死卢倩,可一来这人是昀希的,二来,他隐隐觉得这女人话里有话。 而昀希也饶有兴致的观察卢倩,刚听到她是卢家人的时候,他的确动了杀心,卢枫可是他的劲敌,是天朝皇帝的股肱之臣,可以说,如今上头那位萌购脱颖而出顺利登基,有一大半地功劳都是因为卢枫,他甚至一度怀疑对方是不是卢枫派来的? 可他很快打消了,一来卢枫,不,中原人都虚伪,绝不会这么做,二来,这女人眼底的不甘和仇恨不是假的。 有些东西,装是装不出来的。 如此想着,他更加好奇了。 卢家小姐,憎恶木婉云?! 等等,他突然想起这个女人曾经说过,木婉云抢了她的什么东西来着?! 第304章 卢家别院 昀希用竖瞳盯着卢倩,许久,想起来了,惊诧看着卢倩,腹部一鼔一鼔,道,“你想做皇后?” 说着,微微下蹲,视线在卢倩脸上逡巡,好似在琢磨什么。 他如今虽然是戴罪立功,可其实,他变成这副样子之后,能清晰感受到身体里的人性逐渐被兽性取代,尤其那些人类,哪怕是被他一手带大的连翘,看他的目光里都透着不屑,时间久了,他也在这种被排斥被鄙夷的环境下开始内心产生变化,随着时间的变换,他内心深处的那股子想法就愈发强烈。 他想把这世上变成都是他和他的同类主宰的,没有同类,那就自己创造,虽然,一百个里,也未必能有一个有幸变成他的同类,可试的多了,总会有成功的。 他也从不觉得女人有野心是坏事。 他第一个喜欢的女人就是个有野心的,明明那么平平无奇,却想做什么圣女,他帮了她,她坐上了圣女之位,可她却一脚踹了他,那他只能杀了她。 可毕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子,就算后来他又有了很多女人,可塔娜在他心里也有着别人超不过去的地位。 后来,他又遇到了跟塔娜很像的柳如霜,不仅那张脸跟塔娜像了八九分,就连她们眼底的算计和利用都像了八九分。 他明白柳如霜不过是利用自己,可他甘之如饴,心甘情愿被她利用。 可柳如霜死了。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遇到让他心动,让他心甘情愿臣服的女子,想着,昀希垂眸看着躺在地上还未恢复的女人,虽然她的脸不像塔娜,可她眼底的算计和野心,一点也不比塔娜和柳如霜少。 想着,他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摸她的脸,眼底的痴迷和眷恋越来越浓,浓到,卢倩不用抬头去看,也要感受到了。 一想到自己被一个丑陋又不是人的东西缠上,卢倩就忍不住从内心里觉得恶心,可想着,自己的小命还在人家手上,又只能强忍不适。 对了,就是这种明明厌恶,却又佯装不是的样子。 像。 昀希眼底卷起狂喜。 昀希的变化被连翘看在眼里,她心里禁不住咯噔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反倒是一旁的沈阔忍不住惊愕打断,“你刚才说,她想做皇后?” 说着,沈阔用手摸着下巴,似乎是想起什么,冲卢倩道,“你不是对那什么御史家的公子…不对,听说你和离了,你还想嫁人?!” 沈阔说着,表情蓦地变了。 他以前还没多想,可后来知道谢君墨跟木婉云的事,再一联想,便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为了促进人口增长,增加兵源和耕耘人,而让和离被休守寡的女人嫁人。 分明就是为了让木婉云进宫少一些阻力罢了。 因为明白,他才会更加不屑。 在他心里,女子就应该守规矩,既然嫁了人,就应该从一而终。 所以,此时,当听说曾经被夸赞圣洁的女人,都心里有了二心,想嫁人时,他心里的鄙夷几乎毫不掩饰。 卢倩也看到了,她原本就不甘的心,此时彻底被点燃,所有沉浸在之前心底深处的怒火,顿时控制不住喷薄而出。 对着沈阔嘲讽道,“我为何不能嫁人?为何不能做皇后?” 说着,她目光陡然伶俐了几分,如刀一般,狠狠刮着沈阔,颇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我又不是自己愿意嫁去刘家的,要不是为了卢家,为了卢家有个好名声,我哪里需要这样?卢家踩着我重回府往日荣耀,而我却跟傻子一样,被人鄙夷,我凭什么不能嫁人?” 卢倩心里怨气很重,虽然她知道自己刚才说的并不是事实。 事实是当年卢家已经败落,父兄战败,人心惶惶,甚至有传言说朝廷可能会问责,到时候可能会抄家。 她若是不能嫁给刘家,那结果尚未可知,就算卢家幸免,她又能嫁给谁?! 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她当时冥思苦想了一整晚,她咬牙作出决定,不顾母亲和兄弟姐妹反对,也要嫁去刘家。 不仅能摆脱跟卢家一起毁灭的下场,还能获得贤名。 可她怎么知道,刘家那个压根没死,又怎么能料到一个卢家庶出子,还能撑起卢家来。 思及此,她感受到身体恢复了些气力,努力撑着,坐了起来,更加不忿的看向沈阔,眼神鄙夷又不甘,“怎么,就你的木婉云能做皇后?我不成?我比她差哪儿?!” 这话怨气极重。 沈阔原本该生气,可是听她说你的木婉云,心里又莫名气不起来。 是啊。 木婉云原本就是他的。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他们是两世夫妻。 若非上一世他一时糊涂,误杀了她,那他也不会缺乏气运,兵败。 他如今要做的就是让一切回到正轨。 只是对于卢倩的质问,他却没有正面回答。 毕竟,在他心里,能做皇后的的确只有婉云。 等他坐上那个位置,婉云就是皇后。 只是这些,他不会告诉她,甚至,连昀希,都不会知道。 他们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如今尚有共同的利益牵扯,等到哪天,他们利益不一致了,说不定就撕破脸了。 只是,卢倩的话,还是让他有些认同,看她死死盯着自己,顿了顿,附和了一句,“卢家人的还真是虚伪。” 他原本以为卢倩会附和,大骂卢家,可是卢倩却只是转过头去。 而他也来不及多想,就被外面的脚步声吸引,去查看一番,等回来,脸上已经布满焦急和不悦。 “早说了,不能耽搁,得赶紧离开。” 说着,忍不住开始来回踱步。 外面已经布满了官兵。 这让他很是惊诧。 他也曾手握兵权,对京城这些人的办事能力有所了解,可是这次如此快就查找到这里,还是让他大为吃惊。 看样子,那个谢君墨做皇帝还是蛮有一套的,这才多久,京城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就已经有所改变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紧,想起上一世,他就是败在谢君墨手里,禁不住一阵恼恨。 谢君墨,一而再再而三坏他的好事。 又禁不住想,上一世,谢君墨是五年后登基的,当时老皇帝突然病危,二皇子踩着太子登基,二皇子是个残暴的,又喜欢享受,几年下来,天朝便乱的不成样子,贪官舞弊都成了常事,四周揭竿而起,他也是那个时候集聚力量,成事,四下里征战,收拢势力,才一步步走到能跟朝廷分庭抗礼的地步。 若是这一世,天下乱不起来,那他何以成事? 如此想着,沈阔心里更加焦急了。 可他来不及细想,听到外面官兵喊话,心里咯噔一声。 这声音不是旁人,正是卢枫。 卢倩也是吓了一跳。 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卢枫的声音。 他不是在江南? 怎么? 昀希似乎也听出来了,眼神里透出阴鸷。 可是却并不慌张,反而快速跟连翘使了个眼色,连翘冲昀希点头,然后拖起卢倩,一行人快速走到书房门口。 只见连翘在书房的那排书架上的书上摸了摸,又转动了一圈,很快,书房的书架后便缓缓开出来一道暗门。 沈阔一怔,随之又是一喜,“这里有暗室?” 昀希却没有回答,率先走了进去,又从连翘手里接过卢倩,走在最前头,沈阔紧跟其后,连翘最后。 随着暗室门被关上,视野里一片漆黑。 卢倩紧靠在昀希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温度,越是在这种漆黑的环境下,越是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种相触的感觉,甚至都听不到昀希的呼吸声,她整个人都一动不敢动,甚至呼吸都放轻了。 沈阔原本以为只是躲在这里,避开官兵的搜查,可没想到,前头的人一直在往前走,他很快意识到,这不只是一间密室,而是密道,忍不住惊喜之余,开口问道,“你竟然挖了一条密道?怎么不早点说?” 说着,想起什么,又在洞壁上一顿摩挲,却一无所获,忍不住埋怨,“怎么不弄几个火把,这样黑漆漆的…“ 可是话说到一半,他又没继续往下说。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昀希如今都不能算是人,据他所知,他身上如今有了很多动物的习性,据说动物在黑夜里也能视物,所以,才压根就没想到弄什么火把。 他小心的跟着昀希,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窥见前头的亮光。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待的久了,他更是能珍惜光亮,还有就是,也好奇,昀希这家伙,会把洞口挖在哪里。 结果,还没等问出口,就听到前头传来女子惊诧声,“这,这是卢家在郊区的别院?!“ 第305章 南疆秘事 文武百官退朝之后,谢君墨原本是要安排人设宴,款待卢枫和宁苏,同时,也是想找机会宣木婉云进宫,见一见木婉云。 也好就近观察一下木婉云和宁苏到底除了兄妹之情,还有没有别的。 只是,宁苏却阻止了他,说是,大婚之前,未婚男女最好是不要见面,还搬出一些见了面离心的事情举例子,虽然知道他是在危言耸听,可是谢君墨也不敢掉以轻心,最后只能三人在御书房简单用了一顿便饭。 卢枫便以离家多日需要回家探望母亲为由要出宫,宁苏也要去见一见小外甥,要出宫。 这让谢君墨心里生出羡慕来,他这个最应该被羡慕的人,却被困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出宫对他而言,都成了奢望。 有时候想忙里偷闲,偷溜出去,可是一堆人跟着,不堪其扰,也没了兴致。 好在,那个能陪他的人,很快就会住进来。 还有辉儿,那个讨人稀罕的小家伙,等他来了,宫里兴许也会多一些欢声笑语。 思及此,谢君墨才放几人出宫,当然,还有一些赏赐随着二人一起。 宁苏和卢枫是一起坐马车来的,出了宫门,又一同上了马车。 身后跟着一起送赏赐的队伍。 马车一路驰骋,先送卢枫回卢家,再送宁苏回槐园。 刚行至距离卢家还有一里路的地方,前头就远远跑来惊慌失措的人,还差一点惊了马车,随车的护卫当即厉声呵斥,可那人却连请罪都不曾,整个人都像是受到巨大的惊吓一般,连跑带滚的跑远了。 察觉外面的动静,卢枫也隐隐察觉不对劲,掀开帘子往外看。 紧跟着又是几个,接着越来越多。 嘴里还大喊大叫,“蛇,蛇,咬死人…“ 闻言,卢枫跟宁苏都意识到不对劲,可是人疯狂的四散,根本问不出来,卢枫当即命令侍卫拦住一个,才从他嘴里得知,前头出现很多蛇,咬死很多人,还有马车侧翻,总之,乱成一团。 卢枫怔愣着,不顾劝阻下了马车。 宁苏见状,也知道劝不住,便把身上携带的驱蛇药粉都给了他。 他因为常年行走做生意,什么地方都去,所以身上总是备着很多药。 “带上。” 卢枫回头看了宁苏一眼,没有再推脱,却还是嘱咐,“我去看看,京城以前闹过鼠患,可是从没有蛇,而且往往都是大灾过后,实在是不该。” 宁苏冲他点点头,又交待了几句后,才放下帘子。 车夫按照卢枫的交待,先护送宁苏去槐园。 马车上,宁苏掀开帘子,看着街上跑来跑去的人,不时有人互相交谈今日的事情,说是很多蛇,成千上万。 闻言,宁苏眉头皱成一团,既担心卢枫,又忍不住想你赶紧去槐园。 别说卢枫,连他都察觉到这事情不寻常。 同时也想起在南疆听到的一些旧事。 南疆虽然有南疆王,可其实蛊师,还有蛊师为主的血月教,在南疆势力不小,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血月教的祭司甚至权势大过南疆王,南疆王不满,纠结朝臣,想要罢黜祭司,结果,却被毒蛇咬死了,南疆王室的人家,还有宫里的人家,无一幸免。 从那之后,几百年,南疆都是血月教把持。 直到几十年前,南疆王室后裔重新夺回南疆控制权,还把血月教赶往雾蒙山,从那之后,南疆掌控大权才重新回到南疆王手里。 又过了几十年,南疆和血月教达成了某种平衡,南疆王室重新对血月教的祭祀委以重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南疆开始不断的扩张,先是侵吞了周围的一些小国,再然后就是开始对天朝虎视眈眈。 思及此,宁苏心里有个念头忍不住冒头,难道,这次是南疆蛊师所为? 正好,马车停下,侍卫在外面轻叩了几下提醒,“宁爷,到了。” 宁苏应了一声,掀开帘子,就看到槐园门楼那棵不知多少年月的大槐树,还有牌匾上龙飞凤舞的槐园二字,适才心头的阴霾稍稍驱散,嘴角一勾,下了马车。 第306章 甥舅 木婉云铺子开遍京城,涉及多个行业,消息也是最灵通的,街头出现蛇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入她耳朵里。 起初她还并没当一回事,只以为是偶然事件,或许只是蛇类误闯入,可是随着来报的信越来越多,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按照小厮所说,是成千上万的蛇,肆无忌惮地攻击人,还是在百官下朝的必经之地,而那蛇的样子,又是绝不可能会出现在天朝的。 那就耐人寻味了。 而且她之前就已经得到消息,那个帮着柳如霜一起害人的连翘失踪了,同时,她托安王妃宋如月寻到的女蛊师也死了,死相甚是凄惨。 其实那个时候,她心里就隐隐生出一股子不安来。 只是却还以为是那个连翘趁着女蛊师不注意算计了女蛊师,逃脱了。 可不管怎么说,她心里隐隐觉得这件事,都跟蛊师,跟南疆脱不了关系。 而且她还想到一个人。 沈阔。 沈阔从南疆回来后,就被谢君墨清算,后来就失踪了。 当然,一起失踪的还有原本被她安置起来的父亲木蔺。 难道这些事情之间有什么联系? 正冥思苦想着,突然外面传来红玉焦急的声音,人未到,声音却先到了,她刚才走神,有些没听清,可还是捕捉到什么“宁爷”,接着便想起义兄来。 抬起头,就看到红玉急匆匆跑来,显然是一路小跑来的,槐园说大不大,可是好歹也是三进的院子,从前厅到她住的梧桐苑,有个大花园,又是仿造江南园林设计,东拐西拐,曲水游廊,平日里,她都是让人备着小轿,看红玉气喘吁吁的样子,还有额头一脑门的薄汗,显然是一路急跑来的。 她给她拍背顺气,又吩咐身边随侍的丫鬟倒茶,红玉接过便咕噜噜灌了一大杯,又深喘了几下,才歇过气,跟她道,“是宁爷…” “义兄来信了?” 木婉云已经等的有些着急,忙不迭便接了过去。 就见红玉连忙摆手,“不是,是宁爷来了,这会儿人就在前院。” “什么,义兄来了?“ 木婉云惊诧出声,见红玉点头,她已经坐不住了,顾不得让人准备软轿,就提着裙摆,冲了出去,红玉还没彻底歇过来,就赶紧又跟了上去。 而此时,槐园前厅。 一大一小正隔空相望。 辉儿在前院一侧的书房接受启蒙,顽皮的他偷偷在桌案下点了母亲常用的安眠用的香,没一会儿,夫子便摇摇欲睡,他便赶紧偷摸出来,可是把随侍的人急坏了。 一路跟伺候的人躲迷藏,才刚走到前厅,就看到前厅多了个人,是他从没见过的。 不是卢枫叔叔,也不是那个每次来,都带了很多说话声音很细,嗓子很尖的人的叔叔,也不是母亲铺子里的管事叔叔。 辉儿一边看着那人缓缓靠近,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虽然想不起是谁,可是却总是觉得很面熟,应该是见过的,他边走边想,努力歪头用他小小的脑袋瓜子想着,还没走到那人跟前,就听到那人看着他问,“你是辉儿?” “你怎么知道我是辉儿?你又是谁?” 辉儿瞪大溜圆的眼睛,盯着宁苏,一张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好奇。 宁苏早就在木婉云给他的信里知道她收养了一个男孩,视如己出,知道木婉云是把他当寄托的,爱屋及乌,他也早就把这个从未见面的男孩当成是自己的亲外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他竟然从辉儿还略显稚嫩的脸上,看到了木婉云的影子,越这么觉得,越是能找到这个孩子,跟木婉云的相似之处。 心里不禁更喜爱了几分。 见宁苏不说话,却一直盯着自己看,辉儿不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上,可是手上什么都没有,他又努力昂起头来,“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我脸上又没有东西,还有,你到底是谁?” 听到辉儿用奶乎乎还不太流利的声音,询问自己,小脸上都是打量和好奇,心里不免又疼爱了几分,一边跟辉儿道,“我姓宁…” 一边蹲下身子。 可还没等他靠近,辉儿已经想起什么,小脸上都是惊喜,“我,我母亲有个义兄姓宁…” 说着,还打量了宁苏几眼,似乎是在确认什么,半晌,才惊喜又疑惑问道,“你不会是我舅舅吧?” 这声舅舅,把宁苏的心彻底融化了,他原本还想吓唬一下孩子,可是计划全崩了,此时此刻,他只想把这招人疼爱的孩子搂在怀里,好好的疼爱一番,这么想着,也这么去做了,大步往前,正要一把把小家伙捞起来,结果就看到小家伙急忙后退,一脸警惕,嘴里煞有其事嘟囔,“不可能,母亲说了,舅舅一直在外面做生意,还得过半个月才能来,而且,别以为你长的像舅舅,就是我舅舅了,红玉姨跟我说过江湖很大,什么妖魔鬼怪都有,还有能把脸变成跟别人一样的…” “那叫易容…” 看着煞有介事,明明还不到两岁,却什么都明白的孩子,宁苏心更软了,却忍不住出言纠正。 “对,就是易容术。” 辉儿点头,然后就是盯着宁苏的脸左看右看,似乎是想找出他的脸是易容的证据。 宁苏也很配合的蹲下,好让他能触碰到。 辉儿左捏捏右捏捏,还趁机揪了他两根胡须,疼的宁苏直抽抽,可眼底慈爱却不减半分,见小家伙终于停手,才问道,“我的脸是真的吗?” 辉儿点头,眼底渐渐浮现出惊喜来,只是却又紧跟着板起脸来,还后退,躲开宁苏的怀抱。 “就算你,你的脸不是易容的,那也不能证明你就是我舅舅。” 宁苏心里想笑,可还是很配合的低下头,看着面前小小的人儿,随之又道,“那你说,如何才能证明我是你舅舅?” 辉儿低头琢磨了一下,然后昂起头,“那你说,舅舅上个月送给我什么?” “夜明珠,大概这么大…” 宁苏忍不住唇角上扬,然后比划了一下。 辉儿点头,眼睛眯成一条缝,“嗯,就是夜明珠,舅舅说是去南海寻来的,让我放在屋子里。” 看得出,小家伙很喜欢。 宁苏见他提到夜明珠眼睛都亮了,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他心里道,顿时心里也跟吃了蜜似的。 他跟夫人成亲多年,一直都没有孩子,后来收养了几个,可是他多年行商,一年在家也待不了几天,那几个孩子跟他很是生分,如今,他看着面前小小的人儿,心都要化成一滩春水,迫不及待,就想把人搂入怀里,好好亲亲,疼爱一番。 可小家伙却对他疑心不消。 想到这里,宁苏禁不住反思,自己多年来忙碌,是为了什么。 不能陪妻儿,也不能陪父母亲人。 见宁苏脸色似乎沉重了一些,辉儿心里也跟打鼓似的,其实他早就确定眼前的就是舅舅,可他有心想捉弄舅舅,谁让舅舅总是不来看他。 可他不想惹舅舅生气,如此想着,他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试探着开口,“我,我就再问一个,你答出来,就是我舅舅?!” 辉儿稚嫩的声音拉回了宁苏的思绪,看着眼前小心翼翼试探的辉儿,宁苏扯出一抹笑来,配合的用力点头,“你问。” 辉儿低头认真琢磨了一下,舅舅送的东西,当然知道是什么,他一定要问个特别难特别难的,这一琢磨,时间就有些久了。 抬头,看舅舅并没有因为等太久生气,辉儿才放下心来,也终于想起自己要问的问题。 “那你说我屁股上有什么?!” 宁苏一怔,随之又是一笑,然后居高临下看着辉儿,不急着回答,反而先问道,“那你说,是不是我回答出来了,就是你舅舅。” 辉儿其实也是捉弄舅舅,觉得也差不多了,怕玩的久了,舅舅会生气,于是假装认真思索了一番道,“嗯,只要你回答出来。” 说话的时候,小家伙还有些想笑,因为他自己都是前几天才知道自己屁股上多了一块胎记,小小的月牙形状的,据伺候他的人说,以前没有的。 所以,他笃定舅舅肯定不知道。 可又有些后悔,那要是舅舅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认舅舅? 他其实还想看看舅舅这次给他带什么了? 有些后悔。 可夫子说过,大丈夫一言既出,好几匹马,都不能回头。 想着,辉儿笃定点头。 宁苏也知道辉儿是故意为难自己,许是自己这个舅舅让小家伙失望了吧? 屁股上有什么? 宁苏确实被为难住了。 他哪里知道辉儿屁股上有什么。 义妹跟他通信,虽然也会提到些关于辉儿的事情,却也不会提辉儿屁股上的事情。 宁苏作难的样子,让辉儿更加后悔了,心里焦急的小脸都绷紧了,尤其看到宁苏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那小厮手里抱着一个大箱子,他禁不住想,里面会不会是舅舅给他带的礼物。 如此想着,他忍不住提醒,“是个胎记,你只要说出是什么形状的,就就算你过关,那我就认你做舅舅。“ “胎记?“ 宁苏看了一眼小家伙,却正巧看到小家伙瞟向箱子,顿时有些想笑,可还是忍不住犹豫起来。 辉儿急了,都已经提醒的这么明显了,难道月牙胎记很难猜? 可母亲不是说很多人身上都有吗? 正想着,就听到宁苏疑惑,“月牙?” 辉儿立即拍手,“你是我舅舅。” 第307章 舅甥嬉戏 木婉云一路疾行,顾不得坐软轿,直奔前院。 平日里,只有见底下管事和庄头的时候,她才会去前院。 她知道义兄是顾及男女大防,所以才会特意在前院等她,可她却按耐不住思念之情。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他们虽然时常通信,可是书信毕竟是死的,她对义兄有太多话要说了。 既有生意上的,也有旁的。 其实,她有个秘密,在很早很早之前,或许,有那么一刻,她是对义兄动过感情的,虽然她至今都没有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毕竟,她当时不过是还未及笄的小丫头,见到一个风度翩翩侃侃而谈,不把她当小丫头,愿意跟她平等交流,对她那些天马行空的念头,总是抱有耐心倾听的男子,她心里隐隐生出信赖,甚至是依赖。 尤其,那时候,她已经隐隐感觉到木家人,她那把疼爱他跟兄长一样挂在嘴上的父母,骨子里不仅仅是偏心,那时候,她除了失落和彷徨,也把这个从天而降的义兄,当成救世主,甚至可能也暗藏了别的心思。 只是她当时年纪小,不易被人察觉。 也或许,义兄并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然,义兄也不会心血来潮,主动跟她讲起跟夫人的事情,她那时候认真的听着,心里有失落,有羡慕,却也真实的祝福义兄和那位素未谋面的嫂子。 自那之后,她就把那份不能见人的感情小心藏起来了,再后来,或许是时间久了,她逐渐长大,忙的不可开交,又在有心人引导下,对表面光鲜亮丽的沈阔生了心思,对义兄的感情就彻底蜕变成纯粹的兄妹之情。 尤其跟木家撕破脸之后,虽然她从未对外说过,可她心里其实也是担忧害怕的,害怕会被不明所以人云亦云的唾沫星子淹死,也怕会孤独的行走在世上。 虽然她身边还有绿俏和红玉,可她们跟她毕竟是主仆,虽然她心里早就把她们当成姐妹,可她们对她都是盲目的信任和追随,不管她做什么,她们都不会有异议,哪怕她让她们去杀人,她们也绝无二话。 这种认同感是不同的。 那个时候,义兄的来信,安抚了她。 义兄跟她有着相同的经历,义兄的亲生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都抛弃了他,他是宁家的养子,后来又娶了宁家的女儿,而他的亲生父母在他成为宁家的当家人后又找了过来,所有人劝宁苏接纳,毕竟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是宁苏拒绝了,只是把他们安顿在用自己私房钱买的二进小院里,让人侍奉,却不会真心接纳。 这些事,以前木婉云并不清楚,可是当她面对相同的质疑和彷徨时,义兄不惜自揭伤疤,也安慰她。 她心里感激,也更信任义兄。 可以说,这世上,除了辉儿,她第二个信赖的便是义兄宁苏。 越是想起这些,她越是急切的想早点见到义兄。 义兄生意做的很大,天南海北,他又是个操心的性子,一年里,有一多半时间都在路上,她初认识义兄的时候,义兄正值壮年,如日中天,可以说风流倜荡气度不凡,丝毫不逊色那些自命不凡的什么世家公子。 可才短短几年,义兄脸上就已经刻下风霜,眼底露出疲态,头上也有了白发。 每每想到这些,她都恨不得劝阻义兄注意身体,可是又碍于男女大防,信里并不会太过,总是在谈及生意上的事情之后,很委婉的提上几句,更多的还是搜集那些名贵药材,给义兄送去,不知道送去哪里,便一股脑送去义兄姑苏的家,同时,也会给那位神交多年却从未见过真人的大嫂送上礼物。 正想着,木婉云抬步便到了前院,前院的小厮见到她,连忙躬身喊了一声,“夫人。” 平日里,绿俏和红玉喊她小姐,为了在外面方便行事,她对外都是以夫人自称,所以,府里小厮见到她都尊称一声夫人。 木婉云轻点头,正要进院子,就听到身后传来急切的呼唤声,她脚步微顿,侧过头,就看到负责照顾辉儿的嬷嬷和下人疾步而来,顿时心中一阵了然。 辉儿最近愈发调皮,每每捉弄先生,让满府人焦头烂额。 只怕是又躲起来了。 思及此,她不等对方出声,忍不住道,“他又做了什么?” “夫人,少爷把您用的香炉悄悄放在书案下,还偷偷塞了鼻孔,把我们还有先生都迷晕了,好在我们离的远,很快醒了,这会儿先生还在酣睡,我们把少爷平日里去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寻到…” “这皮猴子…” 木婉云哭笑不得,她本就不盼着辉儿成才,只希望他这一世能平安喜乐长大,为辉儿请夫子,也是底下人做的,她觉得请个也无妨,因为她的宽容,辉儿愈发胆大,说起来,她也有错,看着这些人焦急的下人,她自知有错不忍苛责,于是想了想,淡淡摆手,正要说话,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孩童的嬉笑声,依稀还能听到辉儿在那喊,“舅舅好棒,这些东西都是给辉儿的吗?“ 闻言,木婉云心里一动,接着朝院门快走了几步,想透过院门看清里面的情形,只是院子里亭台楼阁,还有树木,遮挡了视线,并看不太清。 思忖了一下,她扫了一眼也注意到动静的嬷嬷等人,淡淡道,“应当无碍,我去看看。” 说着,便径自推开了院门。 一步步走了进去。 而前院主厅里,舅甥两个已经闹作一团。 辉儿早就被舅舅带来的满满一大箱子的宝贝给勾的心花怒放,哪里还记得之前还埋怨舅舅不来看自己想刁难舅舅的事情,一口一个舅舅,小嘴跟抹了蜜似的,拿起箱子里从未见过的东西,忙不迭就追着询问是什么,怎么玩儿? 宁苏也满脸堆笑,不厌其烦地跟辉儿讲解,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怎么玩,宁苏走南闯北,知道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原本很无趣的画面,由他说出来,也生动有趣可几分,逗的辉儿前俯后仰捧腹大笑,等到木婉云走来的时候,就看到舅甥二人玩闹在一起,宁苏坐在太师椅里,辉儿坐在他腿上,双手把玩着一个长长的东西,一只眼睛微微眯起,另外一只则对准了那长东西另外一头,手上还按照宁苏说的转动着,接着,就对准了木婉云。 辉儿透过名为望远镜的东西,很快就看到了一张放大版的脸,先是一怔,随之笑起来,“舅舅,太神奇了,里面竟然有个阿娘…“ 宁苏从辉儿喊他舅舅开始,嘴巴就没有合拢过,此时,也已经看到了走进来的木婉云,正要提醒小家伙,就听到小家伙嘴里喊着里面有个阿娘,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辉儿却满心看着里面的阿娘,看到阿娘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像是要从里面出来。 直到耳边响起阿娘的声音,“又调皮了是不是?你再这样,还有哪个夫子敢教你?!“ 木婉云已经站在了舅甥二人跟前,暗暗跟宁苏对视了一眼,抬手拍在辉儿垂在一侧荡来荡去的腿上,吓得辉儿一个激灵,接着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惊讶道,“阿娘跑出来了…” 一句话,又把宁苏给逗乐了,一笑起来,浑身都忍不住缠斗,怕摔倒辉儿,双手紧紧搂住辉儿,辉儿却挣扎着要下去,他没辙,只好松了手。 辉儿昂头看着木婉云,一步步走过去,上下打量起来,似乎是在琢磨什么。 宁苏忍不住跟木婉云对视,“你这儿子太有趣了,这小子八成以为你是从里面跑出来的。” 木婉云时常跟宁苏通信,所以早就知道了这东西叫望远镜,能大大提高人看东西的距离,只是没想到辉儿这么傻,顿时有些没眼看,忍不住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太娇纵辉儿了。 不管他以后会如何,如今他就只是辉儿,只是个孩子,万一,被坏人骗了,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她冷下脸来,对着外面招手,“快来,把少爷带去,跟夫子说明情况,如何处罚,一切都听夫子的?” “阿娘,不要。“ 辉儿努力伸出手,想去握木婉云的手撒娇求饶,被木婉云躲开,人小鬼大的辉儿眼珠子咕噜一转,计上心来,,顿时又眼巴巴做委屈样看向宁苏。 宁苏被那双乌黑又水润的眼睛一盯,就心软了,刚要开口求情,就被木婉云岔过去。 木婉云一边对下人摆手,一边走到桌案上提起茶壶,试了试还是热的,便走到宁苏身边,亲自给他沏茶,又递过去,才道,“兄长,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说,还得大半个月?“ 宁苏每年都是这个月份来京城,从不会轻易改变。 宁苏知道她的意思,对辉儿投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眼睁睁看这辉儿被抱走不断呼救挣扎,才收回视线,看着木婉云无奈道,“临时有事。” 说着,看了木婉云一眼,思索了片刻,还是把自己回来之后先入宫的事情说了。 木婉云跟他想的一样很是惊愕。 第308章 情愫 她惊愕是没想到谢君墨为了立她为后,竟然做了这么多。 说实话,她一直都不太敢相信谢君墨想要立她为后,是出于喜欢她。 她曾经沉思了许久,觉得谢君墨之所以选中她,一来或许是因为谢君墨不想选那些世家女,再培养一个外戚,受制于人,让朝廷震荡,二来或许是因为他所认知的女子有限,而她是难得不会再沉溺情爱的,三来,或许是因为朝廷户部亏空严重,想要她那万贯家财? 虽然最后一条,她觉得大概只是太多心了。 也或许,其中也有真心成分,可真心有几分,里面掺杂了多少算计,无法窥探。 谢君墨虽然只是个年轻且初登基的帝王,可她坚信只要是坐上那个位置,就不能用判断普通人的眼光去看待他。 由不得她不去多想。 可当亲耳听到他为了她(虽然不是她所想)做了那么多,又是炸毁皇陵假意先皇托梦,又是跟满朝文武对峙,被满朝文武围堵,却仍旧分毫不退,步步紧逼,她还是有些触动。 可也只是触动,她绝不会允许自己沉迷于此。 古往今来,冲冠一怒为红颜,可到头来,被歌颂的都是男子,被非议,被冠以妖妃红颜祸水遭受万世唾弃的都是女人。 谢君墨看似是为她,可又何尝不是把她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她忍不住想,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所图又是什么? 她的心? 可他就算对她是真心,这份真心,又能维持多久。 毕竟,古往今来,她还没听过哪个帝王能真的做到情深不寿空置后宫? 可就算如此,她也什么都没说,转而说起对朝廷积弊的看法。 “真没想到让天朝国力衰退的江南水患竟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这可不是一两年,而是整整几十年,欺上瞒下,罔顾人命,简直该杀。“ 木婉云虽是商贾,可却怀有一颗仁心,也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只有世道太平了,百姓安居乐业,对生活有更高的需求,她们商贾才有存在的必要。 若是天下人皆吃不饱,饿肚子,世道混乱,那商贾也难以维系。 当然,她愤慨不只是因为这跟她自己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更多是对那些贪官污吏的不齿。 诚如她之前所言,整整几十年,历经数任皇帝,却都被蒙蔽,难道就一点都没有怀疑? 就算被堵住耳朵,可就没有一点疑惑? 还是,放任逐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南那么多官员,难道就没有一个有良心的?发现不了?还是不敢?亦或者同流合污了? 还有那些巡察御史? 负责审查政绩的官员? 以及来来往往那么多官员? 木婉云不敢继续想下去。 越想,越是觉得这世道已经乱的满目疮痍。 看她愤慨的模样,宁苏也忍不住摇头,许久,才语气坚定道,“会好起来的,我看得出,他是不一样的。” 木婉云怔了一下,才想明白义兄宁苏口里的他是谁? 忍不住抬头看向义兄,许久,才问出口,“义兄今日不过是第一次见他,对他就已经如此信任了?” 不知为何,木婉云心里涌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可他夸的是她未来夫婿,她按理说该与有荣焉才对。 她也觉得自己反常,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心里那股子怪异。 宁苏却像是没有察觉哪里不对,反而坦然看向她,反问道,“他要是个昏聩无能之辈,你会答应他吗?” 他目光坦然又真挚,好像只是在点破什么,可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其实内心深处也是有好奇的。 他是男子,男女之间的交往,是纯粹的兄妹之情,还是掺杂别的,他如何能感觉不到。 当年,他只是把她当小丫头,为她出身官宦之家,却从不轻视人人瞧不起的商贾而忍不住高看她,后来,又觉得她见地不一般,后来,他被她劝服,两人合作。 那年,他若不是信了她,大概会败北京城,灰溜溜离开,可事实,他信了,还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很多年后,他回忆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就会相信一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的一番高谈阔论,毅然决然囤积粮食布匹棉花炭火,更是在她劝说下,主动捐出一半用于赈灾。 第309章 情愫2 那时候,他纯粹欣赏她,察觉小丫头对他过于依赖,便主动表明自己心里只有发妻宁嫣,小丫头很聪明,几乎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打那之后,她对他就渐渐少了崇拜,似乎,他们真的成了亲兄妹。 这些年,他也一直拿她当亲妹子。 他们之间的来往也越来越像是普通的兄妹。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些年的交往里,他看着她越来越明媚耀眼,越来越成熟有风韵,关键,她那些想法总是能跟他不谋而合,甚至往往能在关键时候给予建设性的建议。 他也算是走南闯北有见识,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娇俏的,飒爽英姿的,国色天香的,小家碧玉的,可是,却还是不得不感叹,义妹木婉云是世间难得的奇女子。 既洒脱又不羁,不拘小节,有时候豪爽如男子,又八面玲珑,敢爱敢恨。 他的目光不由得在她身上停留的越来越多。 只是却克制压抑。 时刻提醒自己,她是自己的义妹,提醒自己宁家女婿的身份。 可是这一年多,他虽然跟她见面不多,却知道她经历的事情,他心疼她,却帮不上她。 往往,越是在外面能干地女子,受了委屈,才更加隐忍,他看着在她面前袒露脆弱的他,突然心里某个地方就生出悔意。 若是放出,他没有拒绝小姑娘… 可每每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想要扇醒自己。 这么耀眼的小姑娘,他怎么忍心委屈她。 别说他,谁都不能委屈她。 还有上次见面,他跟她一起喝酒,一起畅谈人生,酒过三巡,她醉的厉害,跟他说男人没有好的,说到一半,又顿住,醉眼朦胧看向他,摇头,“不对,还是有好的,义兄就是,义兄,你不知道,我多羡慕嫂子。“ 那一刻,宁苏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子悸动,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可他不能,他了解她,若是他当时袒露,他们之间八成连正常的兄妹间的交往都不可能了,他舍不得,宁愿继续以兄妹之名,至少还能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所以,那次,他本打算多逗留一阵,却急匆匆改了行程,对外说是生意出了事,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时落荒而逃。 这一年多,他一直在忙,可夜深人静,无数次想起她当时醉酒的样子,她被家人抛弃,遇人不淑,她才及笄没几年,却经历了如此多,他心里就愈发心疼。 可他也知道,有些事,一旦戳破那层窗户纸,就再也回不到过去。 何况,他还有宁嫣,他们是少年夫妻,一路携手走到如今,他对她的感情很深,他不能辜负她。 而他也明白,有些事错过了就终是错过了,他看的明白,小丫头早年对他的那种依赖,本就掺杂别的,更遑论这么多年过去,在他的努力下,那点悸动,也已经消失殆尽。 如今的他们,其实就只剩下兄妹之情。 思及此,宁苏坦然一笑,拂了拂袖子,等着她给他回答。 男人看问题的角度跟女人看问题不同。 他觉得谢君墨会是个很优秀的帝王,至少,如今看他,是要力图破除一切,把摇摇欲坠的王朝给匡扶起来,而他本身也是玉树临风俊逸不凡,两人从外貌上也是登对的。 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看法。 除此之外,他总觉得这里面或许还有旁的。 譬如。 宁苏突然想起至少辉儿问他的那个问题。 她给他的书信里从未提到过辉儿屁股上有胎记。 他当时之所以能答出来,是因为他突然想起他们那次见面,她醉酒之后提起过她有个儿子,屁股上有个月牙形状的胎记。 当时只觉得她醉的厉害,或许是曾经设想跟申论会有个孩子,可如今想来,却透着诡异。 那时候,她还没有收留辉儿,她如何得知? 宁苏总觉得木婉云有许多事瞒着自己,以前还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最近,不知是不是有所触动,越是回忆,细节越来越多。 尤其她成亲之后,突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变得悲观,他说的是男女之事上。 起初他以为是沈阔那厮不做人,才让她一副看破红尘的感觉,可是未免也太突然了。 似乎一夕之间就看明白了一切。 毕竟那之前,她在给他的信里还提到沈阔,都是夸沈阔的,言语之间,不乏对未来的婚姻生活向往,甚至大有如果沈阔介意,就放弃经商,他当时还觉得她太过玩物丧志。 同是男人,他了解男人,而且,他听说了太多关于沈阔的事,只是那时候看她在兴头上,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说。 过去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回忆起来,却让他更加断定,这义妹身上有秘密。 木婉云也怔愣住了。 是啊,如果谢君墨是个纨绔无赖,她还会答应吗? 答案当然是否。 她又不是什么什么人都可以的,虽然早就想好要找几个清白干净的男人打发时间享受男女之欢,却也不会让自己什么人都可。 而且男女情爱可是能让女人永葆青春的,她没必要做尼姑。 只是这些话,她可不能如此直白的告诉义兄。 而且,她没想到义兄对谢君墨如此看重。 这让她心里微微有些不悦。 可又不能说,其实除了这些,她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虽然义兄走南闯北,见识多经历广,怪力乱神的事情多半也是经历过的。 可她却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 万一哪天谢君墨知道了,要迁怒,义兄也不会被牵累。 思及此,木婉云更是打定主意不提辉儿这茬。 最后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皇命难违。“ “皇命难违?“ 宁苏低声沉吟,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他可是知道自己这个义妹,若是她真的不愿,谢君墨强迫不了她,可是见她不愿意多说,也没继续问下去,只是道,“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强迫你,你想好了,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说着,宁苏眼神隐隐透着几分认真。 似乎只要木婉云说了后悔,就会帮她安排好一切。 木婉云愣了一瞬,可还是坚定摇了摇头,“义兄,开什么玩笑,圣旨已经下了,我还如何后悔?” 见她并不迟疑,宁苏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许久,他都犹豫没有再说话。 木婉云碰了碰水壶,察觉水有些凉了,扬声吩咐一声,片刻,红玉便提了新烧开的水来侍奉。 看到红玉,宁苏才缓缓回神,夸赞了红玉几句,红玉高兴的回夸,无非是宁爷还是风采依旧一类的奉承话。 一时间,气氛仿佛又重新热络轻松惬意起来。 可只有宁苏知道,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痛快。 可他又明白他什么都不能做。 最后,似乎是想通了,又像是自己劝服自己,用兄长的口吻低叹一声,才抬头看着木婉云,“我只是想说告诉你,就算他是帝王,可是若是有一天,他欺负了你,你不愿意留了,我就带你走。” “义兄打算带我去哪儿?” 木婉云生出几分好奇,很奇怪,平日里侃侃而谈的义兄,今日却很是沉默,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能以为义兄是以为她并非心甘情愿去那个地方,思绪了一番,故作轻松笑道,“义兄,那咱们说好了,若是有一天,谢君墨他负了我,你就带我逃去一个他永远找不到我的地方。” 宁苏默了一瞬,随后,释然一笑。 最后轻笑点头道,“好,那就说定了。” 木婉云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才又看着她笑弯了眉眼。 宁苏脸上是笑着的,垂下抿茶的一瞬间,才又黯淡了几分。 终究是他贪心了。 自己什么都不能保证,也是他自己掐断在萌芽期,又怎么能奢望还能再拥有? 能如此兄妹相称,已经很好了。 而且,她虽然没有明说,可或许,她就是愿意的。 他自己都是认可谢君墨是个很优秀的人不是吗? 宁苏就这样在闲谈间,不动声色的劝说了自己,悸动的心重新归于平静,仿佛之前的纠结都不存在,重归一个兄长对义妹的烧化和担忧当中。 放下之后,接下来的聊天,倒是越来越轻松自在。 宁苏一边跟木婉云说了些旁的事情,一边想起另外一个求而不得的可怜虫。 进京的路上,卢枫许是在江南几度经历生死,一直忙碌,心弦一直紧绷着,后来一旦松懈下来,就开始发病,这一路,有半路都在高烧,人都烧的糊涂了,却还是迷迷糊糊念一个人的名字。 有一次他心血来潮,仔细凑过去听了听,却听到一个让他熟悉的名字。 第310章 怕添负担 他才知道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求而不得寤寐思服,还有另外一个比他还要倒霉的笨蛋,因犹豫,因为迟疑,生生错过了大好姻缘。 是啊,他遇到她的时候,他已经老了,至少跟她相比,他是老的,彼时,她是官宦家的小姐,他不过是低贱的商贾,虽然他嘴上不说,可他知道,世俗之下,他们身份并不登对。 而且,他早就已经娶妻,他跟她之间有太多无法跨过去的鸿沟。 另外,她对他有意的时候,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未来会动心,等他有了心思,她已经彻底把他当成兄长,唉,一切都是上天注定。 而卢枫,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跟沈阔离心,他是年少有为的大理寺卿,手握权柄,而她也已经自由,他们有共同的敌人,为此可以自由见面,培养感情不过是时间问题,或者说,他们也不是没有彼此欣赏,更或许,也不是没有过动心,终究因为思虑太多而生生错过,那句勘破关系的话,或者说那层窗贴纸始终没有戳破。 关系,也永远定格。 这似乎比他更为悲催。 思及此,宁苏心里那股憋闷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 毕竟有个比他还要倒霉的倒霉蛋,他心里终归是感受的多。 卢枫病愈之后,他请他喝了一次酒,借着酒劲儿,也或许是在心里憋的太久,又被他几句话激出了真心话,卢枫索性也没隐瞒,把心思泄了个七七八八。 宁苏听着,既对卢枫恨铁不成钢,又忍不住庆幸。 原来有个人比自己还有机会,可是却终是把本来手触之可及的机会生生葬送了,每每想起,他心里求而不得的郁结之气便会消散几分。 大概就像是有一件宝贝,大家都没得到,心里反倒是没那么难受和可惜了。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看卢枫还挺顺眼的。 加之一路朝夕相处,他亲眼看着卢枫如何一路走,一路巡查百官,做事刚正不阿,断案如神,也是打心里佩服他。 两人也算是互相欣赏。 只是即便再欣赏,甚至有几分惋惜和心疼卢枫,宁苏也没想把他的心事告知木婉云。 正如她所说,一切都已经板上钉钉,那就没必要让自己这义妹徒增烦恼。 只是,他这边刚想好歇了心思,打算不提卢枫,就有人急匆匆来禀报,“小姐,听说大理寺卿卢枫已经接手了蛇群袭击人的案子,如今,街上都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满城搜寻穿着奇怪的人。“ 木婉云闻言,忍不住点头,随之摆摆手,让传信的人先下去。 想起什么,她连忙看向一旁宁苏,问道,“义兄,你从宫里出来,可有见到?“ 她对京城各类消息都时刻关注,今日蛇群一出现,就有人来了禀报,后来越闹越大,更是不时有人来禀报状况,她是清楚严重性,并且已经有了诸多猜测。 之前光顾着见到义兄高兴,却把这茬忘了。 宁苏看义妹看自己眼里都是担忧和关切,连忙解释,“我无碍,我身上备有荷包,里面有防这些的药粉。“ 闻言,木婉云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知想到什么,又眉头一紧,只是当着宁苏的面儿,她没有多提。 宁苏却有自己的解读,思索了片刻,看着她道,“我把身上为数不多的药粉给了卢枫,想来他只要不傻,一直带着,应当无碍?” 木婉云还在想着旁的事,并没有立即领会宁苏的话,却还是忍不住点头附和,还忍不住又夸赞了一句,“卢大人的确是难得的好官,若是天朝多几个他这样的,那世道会清明的多。“ 宁苏一直盯着她看,没有看出什么,缓缓收回目光,也配合的点头,“是啊,卢枫的确是个好官。” 他才刚到京城,对京城形势还不了解,加之今日事发突然,他当时急着回槐园,没有仔细看,并不知道外面已经因为毒蛇咬人乱成一锅粥。 木婉云见他脸上隐有疲态,想着,义兄一路舟车劳顿,又进宫周旋,自己还缠着义兄天南海北的聊,可真是不应该,赶忙吩咐人安排住的院子,又回头问道,“义兄这次来,打算留多久?” 宁家产业遍布多国,都靠义兄一人操持,他一年有一多半都在路上,也就一两个月空闲会回姑苏,要不是京城这边生意也算重要,大概她几年都见不到义兄,可义兄每次赖盘账也是来去匆匆,最多逗留月余,就已经顶天。 可她这次大婚,按照谢君墨说的,应该不会耽搁太久,她已经没有家人,她还是希望义兄能多留,看着她出嫁。 只是,这些话,他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口。 怕会给义兄添负担。 第311章 要陪家人 宁苏顿了一下,嘴角挽起一丝玩味的弧度,笑着看向木婉云,打趣道,“那得看咱们的皇帝陛下打算多久娶你了?” 言外之意,他会等到木婉云大婚之后再离开。 这让木婉云有些欣喜,可欣喜劲头儿还没过去,就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又蓦地一凉。 按理说,适龄皇帝,到了年纪,就会大婚。 帝后大婚是大事,礼仪众多,就算是再赶,也至少得筹备半年,可谢君墨已经登基一年,后位空悬,朝臣和百姓都盯着,大概用不了那么久。 可最快也不会少于三个月。 这还是最快估算。 若是以前,义兄能逗留三个月,木婉云不知该多欣喜。 可如今,她却心事重重。 今日的事情绝非偶然,而且她有预感,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冲着她和谢君墨来的,更或者说是冲着她来的。 有人想借这件事,来阻挠她被封后。 若是之前,她或许还没那么强烈的感觉。 可一而再再而三被人质疑,被贬低,被阻挠,木婉云心里也生出一股子倔犟,越是阻挠,她越是要迎难而上,她木婉云,还一定要去那个宫墙里看看,去坐一坐凤椅是什么感觉。 只是这些事,她觉得还是没必要跟义兄细说,义兄做生意是把好手,有什么赚钱的买卖,义兄能第一时间嗅到商机,可是对于政治上的事情,就没有自己那么灵敏了。 毕竟,她有个喜欢钻营的爹,从小耳濡目染,最是明白这些。 而且义兄一路奔波,她也不想让这些琐事令他烦心。 在义兄逗趣的眼神和微笑里,木婉云难为情的强扯出一抹笑来,随之,打哈哈般糊弄过去,转而,便要吩咐人给义兄安排院子。 “那可实在是太好了,我最近苦练棋艺,到时候可要好好跟义兄杀两盘。“ 宁苏闻言,脸上闪过一抹苦涩。 他以前就在棋艺一道上不是木婉云的对手,她还是又苦练,闻言,他立即浮出一层苦涩,赶紧忍不住摇头,“罢了,你可别吓我了,我那棋艺,你可饶了我吧。” “我可还记得义兄上次输给我,说下次,定然要赢我。” 木婉云手肘支在茶几上,单手托腮,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潋滟生辉,让人无法忽视。 宁苏心里一沉,赶紧又转开视线,装作不在意的冲她摆手,“你就别打趣为兄了,为兄就是一时说大话,想找回点面子,再说,下棋一道,讲究有来有回,为兄一直输,你也没有多少成就感。” 嘴上这么说,宁苏又道,“院子就不用安排了,我就不住在这里了,这次来京城,我还想把生意盘点一下…” 说着,他目光陡然一沉,似乎在忖度该怎么跟木婉云提。 木婉云却是不依,“义兄,咱们几年才能见上一面,你…” 怔了一下,她想到什么,又道,“你不会是因为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就故意跟我…” 实在是太难以启齿,木婉云都说不出口。 可多年相识,有些话即便是不用说的太明白,也能明白彼此未尽的意思。 宁苏赶忙道,“你觉得为兄是在意那些风言风语的人?” 他要是在意,这些年,早就被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气的七窍生烟了。 他以一个养子加入赘女婿的身份,执掌宁家偌大家业。 虽然如今的宁家,跟他刚接手时候的宁家相比,版图和家底不知扩展了几倍,可这些年各种诋毁的声音就没有断过。 只是,他自己可以不在乎,却不得不为木婉云考虑,她本来以和离之身入驻中宫,就要遭受诸多非议,她这个身为商贾的义兄,不能为她登后之路添加助力,也不能成为别人家抹黑她的负累。 当然,除此之外,他也是看出来了,那位九五至尊,其实似乎挺介意他。 虽然从未明说,可是有时候男人之间的微妙,不需要说。 从他踏入殿中,跟谢君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他就感觉出来了。 所以,不管出于哪一方面,他住在槐园都不合适。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这个义妹素来是洒脱不羁,看似跟平常大家闺秀无二,可是骨子里却最是叛逆,别人越是不让她做,她就非要做,所以,他知道,不能直接对她讲道理。 他思索了一会儿,才又道,“你别多心,我其实选择逗留在京城,除了想亲眼看着你出阁,还是想把京城的生意归拢一下…“ 说着,宁苏沉思一瞬,在心里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这些年,我走南闯北,挣下这片家业,在外人看着羡慕,可是苦乐只有自己知道…我也有累的时候,尤其今年,总觉得时常乏力…” 木婉云怔住,不敢相信这些话会是义兄亲口说的,虽然她时常跟他说,别把自己逼的太紧,可是义兄每次都说,为了几个孩儿,还要再拼几年,可如今距离义兄想荣休的年纪还有不短,怎么就突然? 不知为何,她突然意识到义兄这次来似乎是真的老了不少? 尤其是精神头,似乎真的大不如前。 正想着,她就要旁人去把大夫找来。 相交多年,木婉云一个眼神,或者她想什么,宁苏还是能猜到几分的,当即伸手阻拦,急忙道,“不是,用不着请大夫,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没有病…唉,跟你实话实说吧,我就是想休息一段时间,毕竟,钱永远赚不完,可是若是错过了陪伴家人的时间,那就再也难弥补。” 说这些的时候,宁苏突然想到这些年几个孩子跟他生疏,就连发妻宁嫣对他也是愈发不理解。 他还记得刚成亲的时候,他为了撑起摇摇欲坠的宁家,不得不踏上走南闯北之路,每次宁嫣都很舍不得,每次都泪湿衣襟,他每次想起,心里酸涩又无奈,却又像是一盏明灯激励他去努力,再努力。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原本期盼他回来的宁嫣,似乎眼里再也没有了期待,他们之间难得相见,她对他也说不上亲昵,尤其这几年,他竟然有时候觉得自己更像是外人,似乎他是一个外来者,突然回去,会让家里人都不高兴。 每每想到这种感觉,他都会告诉自己肯定是错觉。 或许是自己忽视了他们,他们心有怨怼。 所以,他打算停下脚步,好好陪陪家人。 孩子们,最大的已经十三岁了,最小的也七八岁,可是跟他这个父亲之间,比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 每每想起,他心里都孤寂难受的很。 想着,他心里又坚定了几分,抬起头,看着木婉云,“再不回去,你嫂子大概都要跟人私奔了。“ 他本是打趣,毕竟他知道宁嫣骨子里是多传统的女子。 就连木婉云也没当真,只以为义兄是真的冷待了义嫂才有心弥补,还打趣了几句。 只是想到,等她入了宫,义兄也要长留义嫂身边,他们兄妹只怕再见一面不知多难,心里还是难忍酸涩。 可她知道义兄是对的,钱永远赚不完,可孩子会长大,人会老,心会凉。 所以,她没有再坚持让义兄住在槐园,只是却还是忍不住要求义兄时常跟她见面。 宁苏自然是满口答应。 第312章 差点被炸 与此同时,皇宫。 卢枫回卢家途中,亲眼看到蛇群发疯缠咬人群,其中,更是不乏朝廷要员被咬。 好在他身上有宁苏给的灵药,当即便让人分发下去,只是药还是太少了,很多人还是倒地不起,根本来不及救治。 而很快,他从宁苏那得的灵药就消耗殆尽。 他当机立断,取下腰牌,让人去五城兵马司和太医院分别喊人,又吩咐人去把附近药堂治疗蛇毒的药全部拿来,还有能出诊的大夫都喊来。 同时,他跳上一辆侧翻的马车,借着地势,居高临下,看着四周乱糟糟的一片,脸色逐渐阴沉下去,垂在身侧的手,也紧紧捏在一起。 京城地处北边,蛇类本就不多,人们对不常见的东西,总是会心生畏惧,何况,这些蛇也并不寻常,还似乎是不受控制般毫无章法胡乱袭击人,这无形中加剧了人们的恐慌。 越是感受到害怕,越是会激发这些蛇类的嗜杀,卢枫想清楚之后,当即扬声让大家先冷静下来,随之吩咐赶来的差役,去准备火把。 蛇类喜阴,天性畏惧火。 果然,原本还不管不顾四处袭击人的蛇,顿时有所惧怕起来,虎视眈眈的看着手拿火把的人,吐着鲜红的蛇信子,而不敢再轻举妄动。 更是很快,就开始撤退回去。 起初,卢枫还没察觉不对劲。 毕竟,四下里一片哀嚎,有受伤需要请大夫呼救的,还有死了主子,抱着尸体痛苦哀嚎的,还有因为被蛇惊吓,马儿失控,以及马车相撞侧翻,被压在马车下的。 急忙调来的人马,开始搭手救人。 附近药堂的大夫,原来是不肯来的,后来被刀架着脖子强拉来,到的时候,蛇已经退的七七八八,他们又摸了摸身上驱蛇的药包,才壮着胆子开始救人。 突然,一声惊呼传来,“救,救命…” 听声音就在附近,卢枫一通逡巡,很快便在两辆相撞的马车下,寻到了声音的来源,他奋力想把人救出来,却并不能如愿,最后只能喊了两个侍卫一起,两人加上他,才一起合力把人救了出来。 应当是被压的久了,那人半条腿都已经变了形,被人搀扶起来,残腿还没触地,就疼的龇牙咧嘴哀嚎出声。 很快有人认出那人,“这,这不是方,方将军?” 闻言,正要抬步离开的卢枫心里一顿,接着侧偏过头,就看到方敬抱着残腿在地上哀嚎,当即眉头一紧。 方敬也看到是卢枫,刚才,他被压在马车下,整条腿都疼的让他生不如死,依稀听到有什么人开始调动人马维持秩序,驱赶蛇类,可是却根本无法仔细去想,只以为是哪个同僚刚好路过,担起责任来。 直到四目相对,他才猛地想起,为何之前会觉得那道声音异常熟悉。 可他却还没来得及招呼,就突然想起什么来,脸色顿时有些慌乱。 卢枫也没有想跟方敬打招呼的心思,他本来跟卢芳就谈不上姐弟情深,何况,他一向不喜方家父子做派。 思及此,他也只是淡淡冲方敬点了点头,又让人赶紧喊大夫给他看伤,随即,便要转身离去。 方敬却没有丝毫被怠慢的不忿,反而在看到卢枫转身要走远的时候,悠悠松了一口气。 只是低头,看到自己的腿,尤其,看到大夫走过来,他注意力都在自己腿上。 卢枫却在走出几步后,微微觉得哪里不对劲,方敬继承了方家一脉相承的自高自大,早些年,他们卢家摊上事,他又是庶出,他每次见到他都是趾高气昂,再后来,他入仕,一路官员亨通,后来,更是官职力压方敬,方敬对他也一改之前的瞧不上,转而有些讨好的意味,更是喜欢在其他同僚面前,故意装作跟他裙带亲昵,哪怕明知道他不喜,也会拉着他佯装一番。 这么想着,卢枫忍不住回头,朝着方敬看去,见方敬抓着给他诊脉的大夫,接连怒吼威胁,他又觉得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加之,现场一片凌乱,而他吩咐人安抚好之后,还要去调查这起事件的幕后真凶。 真凶不除,京城永无宁日。 所以,他没有注意到,方敬在他走后,又做了什么。 卢枫入仕之后,在工部户部兵部轮了一圈,最后被先帝慧眼识珠,提拔到刑部,后来就一直在刑部,更是年纪轻轻就坐上大理寺卿,主掌刑狱,他擅长按图索骥且断案自有一套。 很快就根据线索寻到了蛇类最后都是退到一处宅院里。 此时,他一边蹲在地上查看痕迹,一边询问身边的小厮,“你确定,看清楚了,都进了这里面?” “大人,你就是给小人天大的胆子,小人也不敢撒谎,小人看的真真的,真的都退到这里了。” 小厮一边吞咽唾沫一边道。 他已经把来龙去脉跟眼前这位大人说了好几遍了,每次说,他都要重新经历一遍,每次,都让他魂不附体。 毕竟,他活到这么大,也是头一次见到那么让人惊恐的画面,他觉得,这一世都不会忘记了。 卢枫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堂而皇之的养了这么多毒蛇,他却不知道。 还是说? 卢枫瞥了一眼那显然吓坏的小厮,冲身边的侍卫摆了摆手,侍卫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递过去,小厮立即双眼放光,忙不迭接了过去,对着侍卫千恩万谢,那些奉承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想起什么,又赶忙调转了一下方向,对着卢枫千恩万谢,把之前对侍卫说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 只是不管是卢枫还是侍卫,显然都没心思去听。 小厮也看出来了,又行礼作揖之后,便恭敬离开了。 等人离开,耳边清静了,侍卫才心事重重的看了眼卢枫,正要询问,是否调人过来,破门而入,就闻到里面传出奇怪的刺鼻的味道,像是烤肉的味道,却透着一股子血腥和腥臭。 卢枫心头一动,随之立即吩咐侍卫去召集人手,可等他们破门而入,却还是晚了一步。 只看到院子里被烧焦的蛇类尸体,他让人泼水,想救下几条,顺便辅助研究蛇毒解药,可那蛇却像是一心赴死,竟然趁着人寻找有没有没死透的活口的功夫,竟然,又爬向了大火里。 这一幕,把留守的几个侍卫都看懵了。 侍卫一个个来禀报,说是院子里的人都死了,应当是被人临时毒死的,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还有一队人把院子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有用的都没有寻到。 卢枫每听一个侍卫来汇报,脸色就更加阴沉几分。 而这时,院子口又来了两个人,都是急匆匆跑来的,二人争先恐后想说话,最后却抢在一起。 卢枫见状,只好收敛思绪,看着来人,抬手随意点了一个,那人心里一喜,连忙道,“大人,我们救下一个老头,就剩一口气了,他死之前说出一个名字。” “谁?” 卢枫不甚在意道。 “卢二小姐。” 那侍卫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喊名字,毕竟,老头就是这么喊的,而且京城卢姓不多,他也是想在大人面前混个脸熟,才来的。 卢枫表情一怔,随之想起自己来京途中,已经收到家里心腹给的消息,对于这个他一直觉得命苦的二姐,他既惊讶又没想好该怎么办,她的名字就再次让他心头一怔,随即焦急问道,“怎么回事?” 那侍卫却知道的并不清楚,只是听到老头死之前喊了这么一声,想到大人也姓卢,或许是大人的亲人,这才急着来禀报。 卢枫表情一凝,沉了沉心,转而看向另外一人,刚要开口,之前那侍卫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道,“大人,我想起来了,有人认识那老头,说他是方家的车夫,之前看到他驾车…” 卢枫没说话,方家的车夫,二姐,还有方敬,这几个名字,在他头脑中盘旋,却一时没有捋清头绪,毕竟卢芳和卢倩并不和睦,他一时间很难把他们二人联想到一起。 另外一个侍卫已经等的着急了,见这边可算是说完,顾不得卢枫没问,直接开口,“大人,大小姐…“ 可话还没说完,原本就搜寻有没有遗留线索的人,急忙回来禀报,“大人,找到了,有暗室。” 闻言,卢枫连忙扔下所有人,抬步过去。 那侍卫话才说了一半,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大人如今正忙着,他也没胆子去打扰,思来想去,便吩咐人赶紧让大夫给大小姐瞧瞧。 不管怎么说,都是大人的亲姐,总不能不管不顾。 可想起那位大小姐如今的样子,侍卫倒抽一口冷气。 而卢枫很快就带着大家一起走进密室,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密室,而是一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密道。 就在众人犹豫要不要继续前进,毕竟,里面黑漆漆的,万一那些人还没有离开,突然给他们一刀,就听到有滋滋的声音传来,接着,一声痛呼,走在最前头的吼了一声,“有蛇。” “先退出去。” 卢枫脸色一僵,赶紧吩咐,走在最后头的立即转身。 等到人好不容易退了出去,正要为之前被咬的侍卫寻找大夫,接着,砰的一声,然后,大家就看到,他们刚出来的地方塌陷了下去。 紧跟着,屋子就开始摇晃。 卢枫大喊,“走。” 一行人才仓促退了出去,刚退到院子里,屋子就倒塌了。 第313章 地动 这一声震饷,同时响彻京城。 槐园,皇宫,还有卢家,以及卢家别院,都同时感受到了这股震动的威力。 不同于百姓以为是地动了,仓皇逃窜,人人自危,这几家在起初的震惊过后,很快明白过来,这是有人动用了火药。 而最能感受这股威力的当属卢家别院里的几人。 尤其是已经愈发接近蛇,而非人的昀希。 一来,他离的最近,二来,身为兽类的敏锐,他最是能感受到那股子震天响之后的威力。 其实,他带着人从密道出来后,本想让人去把密道堵住,以免卢枫会追查到行踪,可因为事发突然,他能用的人都被灭了口,如今这里的人虽然对他心生畏惧,勉强算听命于他,却一时间也难以让他们乖乖听命。 可若是不断后,以卢枫的能力,早晚会按图索骥,寻到这里。 事发之后,势必引发朝野震动,各大城门,还有京城都会严防死守,甚至可能会逐一排查,想不被寻到,很是艰难。 这也是他为何提前让人挖密道,又把藏身地点选在卢家别院的原因。 可即便如此,他也毫不怀疑以卢枫的能力,寻到此处只是早晚的事。 哪怕是他早就已经安排下去,让人借机会引导舆论,牵扯到木婉云德不配位,不堪为后上混淆视听,分卢枫的神。 所以,他一时间也有些犯难该如何把密道堵住。 却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一直被他瞧不起,当废物的沈阔,竟然挺身而出。 起初,他是不信任沈阔有这个能力的。 他来京城之后,和沈阔也算是共事了一段时间,沈阔手里有什么筹码,他自认为还是摸得清的。 何况,沈阔这人,他也算是了解一些,早年就是靠运气,加之西北那些蛮族只知道蛮干,不会动脑子,误把下毒和瘟疫当成一回事,让沈阔有可乘之机,找到了致胜的法宝。 那些蛮族,还以为天降瘟疫,是天神不站在他们这边呢,往往还没正式开打,心就虚了,被沈阔一顿装神弄鬼忽悠,很容易就投降。 沈阔靠着这个,连胜几场,竟然混上了战神的称号。 还算他有些脑子,知道若是一直都是草包,不可能长久,后来招募幕僚,又自己苦学了些兵法和带兵能力,加之,一场场战事洗礼,累积经验,也算是能勉强胜任一军主帅。 可惜,最终却到头来一场空,折在一个女人手里。 那个叫木婉云的女人,他从如霜那里听说了一些,就是个心胸狭隘的妒妇,抢了如霜的位置,还容不下如霜,更是因为沈阔偏爱如霜,就心生嫉妒,不惜报复,把本就靠着运气和不齿坐上战神位置的沈阔拉下马,让一代战神名誉扫地。 想到这里,昀希就更是把沈阔当废物,被一个女人轻易毁掉,可不就是废物。 可他万万没想到,就是他眼里一无是处的废物,竟然给了他惊喜。 那一声巨响,他不会听错,是从密道里传来的。 他接着想起,在密道里的时候,沈阔好像把什么东西放在了里面,后来一边走,一边还洒下什么,更是在出密道的时候,用火折子点燃一条细线,他当时还觉得很不屑,此时却突然都串联起来。 沈阔却没有揽功,甚至都没有提。 可昀希知道自己不会想岔,就是沈阔留在密道里的东西,引发的地动。 他紧跟着想起前些日子连翘跟他提过的事情。 说是木婉云进献了一种叫火药的东西,小小的一包就能引发地动。 想着,他忍不住想,若是沈阔手里有这样的东西,怎么甘心一直为他所用。 还有,沈阔一直说他想要的只有一个木婉云,之前,他从未怀疑,毕竟,他一直都觉得沈阔就是个靠女人的废物。 在南疆跟天朝一战上,若非如霜,他怎么会帮他,又怎么会导致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可,若是沈阔手里有火药,却一直没用,那他就禁不住去想他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思及此,昀希看向沈阔的目光都谨慎了几分。 沈阔显然也察觉了,只是对方没有挑明,他也不会解释。 他本不想过早暴露自己手里的筹码,可是没有办法,如今,他跟昀希就是绑在一起的,若是昀希被查到,那他也无法脱身。 只是如此一来,他一直维持的蠢人形象,怕是装不下去了。 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 毕竟,他不可能一直屈居人下。 他要做的是大事。 可他如今就是光杆儿一个,他的大业如何能成。 若是能通过昀希,搭上南疆,再加上,他手里有火药,到时候,他就可以借势集聚力量,揭竿而起。 当然,前提是,他要把原本属于他的女人夺回来。 她是凤命,她在,他心里才踏实。 有了她,那他就有了金钱,到时候,还愁不能成事。 而且,他们都是重生回来的,就从这一点儿上,他们就是最般配的,谢君墨也不成。 他知道,她还在为上一世他误杀她耿耿于怀,不过没关系,等她再次成为他的女人,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那她就会跟上一世一样对他死心塌地。 如若不然,那他就让昀希帮他一把。 想到这里,沈阔仿佛已经看到了他和她并肩走上高位的那一天。 听到动静的木婉云和谢君墨,也都第一时间吩咐人去探查情况。 宫里。 谢君墨刚把宁苏和卢枫送出宫没多久,就收到了暗卫送来的消息,说是街头出现很多不该天朝所有的毒蛇,还在百官下值的路上肆意咬人的,闹的京中人心惶惶。 谢君墨正在处理奏折的手一顿,接着双手撑着案几站起来,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了两圈,才最终在窗前站定。 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陛下只有在心绪极为不宁的时候,才会如此来回踱步。 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好在谢君墨很快就想通了,不管是冲着天朝来的,还是冲着立后来的,归根结底,还是冲着他来的。 与其纠结他们的目的,弄清楚到底是哪些妖魔鬼怪做的才是真的。 冷静下来之后,他脑子里很快浮现出几个名字。 同时也想到要利用这件事做些什么。 他一直都知道先帝重用沈阔,并非不知道沈阔是如何赢得那些战事的,天朝多年来摇摇欲坠,只有通过对外赢得胜利,才能重塑在百姓和周围敌国之间的威信,可是天朝积弊严重,根本打不起,这时候,突然出现一个能不战而让天朝获胜的人,先帝自然会重用。 可是这也为天朝未来埋下隐患。 蛮族人崇尚武力,又极为笃信天神,之前并非没有怀疑,只是沈阔把毒跟瘟疫一起散播,让他们没有想到。 加之,他们跟南疆相距甚远,并不了解毒。 可是秘密不会永远是秘密,早晚有被揭开的时候。 先帝后来摒弃沈阔,除了察觉沈阔野心太盛之外,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后来罢黜沈阔,却又留着他的性命,也是为未来蛮族若是反应过来问责,留下一个可以问责,或者说顶罪的人。 谢君墨想着,从书架上拿出那几封边关加急送来的蛮族的问罪信,略微沉吟了一下,接着笑了。 南疆想利用沈阔,那他正好把一切推给南疆。 如此一来,他或许还可以跟蛮族同仇敌忾一把。 蛮族人向来厌恶狡黠奸诈之人,让他们去跟南疆人对打,不仅可以发泄怒火,还可以加深天朝跟蛮族之间的友谊。 毕竟,到时候就是一起并肩作战的友军了。 等到时候,他再派能言善辩者说服蛮族,利用通商换取彼此需要的东西,那天朝至少不用担心蛮族,将大大松一口气。 天朝不同于其他几国,边防线尤其长,又跟几国同时接壤,多年来,频频受到他们的滋扰。 而在其他诸国眼里,天朝得天独厚,既不像北边蛮族犬戎那般寒冷,也不像西北蛮族黄沙万里,更不像西南那般酷热,总之,天朝自古以来就被周国数国嫉恨和虎视眈眈,他们做梦都想把天朝地盘抢到手。 可其实,他们也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国土的气候和生活方式。 只要加深彼此之间的通商,解决他们各自生存上的事情难题,那傻子才会喜欢打仗? 思及此,谢君墨脸上的凝重逐渐消散,反而浮上一丝轻松自在。 想着,他当即吩咐下去,无论如何,要大肆散播,是南疆人鼓动沈阔对天朝不利的信息,同时暗示,申沈阔极有可能就是南疆安插在天朝的细作。 想着,他又奋笔疾书几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去给西北和北部以及东北几国国主书信,提醒他们提防南疆,同时怒斥南疆的所作所为。 做完这一切,他才想起喊来之前负责看顾沈阔的暗卫,询问了一番都关于沈阔的情况。 当得知,一开始沈阔还窝在沈府醉生梦死,以至于,后来他们就没太关注,再后来忙别的事,就松懈了下来,等再去蹲守,人已经不见了后,谢君墨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却没有问责那位暗卫。 因为他突然想起,当时好像确实是他有别的吩咐,才把那名暗卫调离的。 罢了。 看来,沈阔早就有了藏拙的心思。 而他毕竟做过将军,多半也是早就察觉他身边有人盯着,若非他当时信了,撤走了暗卫,大概沈阔还是会继续装作碌碌无为怂包。 也罢,他们不闹事,他还不知道这心腹大患如何解除。 思及此,谢君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接着才想起无论如何,也得派稳妥的人去处理这件事。 他第一个想起的当然是卢枫,可是卢枫毕竟才刚回来。 正想着,就有人匆匆来报,说是太医院的太医和五城兵马司都被惊动。 接着想起,他曾经给过卢枫一块腰牌,在他下江南之前,他是怕卢枫有什么紧急情况,所以让他可随时调动各地驻军,以及文武官员,当然,他当初,除了是担心卢枫,也是想试探。 毕竟,卢枫如今在朝堂也算是权势滔天,他若是有反心,那朝野必定震荡。 他想看看身为文臣之首的卢枫,若是有了带兵之权,会不会有异心。 只是没想到,他第一次用那块腰牌,会是这个时候。 而他心里却没有任何觉得不妥的地方。 甚至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想着,关键时候还得是卢枫。 总是会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挺身而出,帮他稳住局面。 若非有卢枫在,他还真不一定有信心担起这片有些摇摇欲坠的河山。 天朝,虽然对外自诩天朝,可是其实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天朝,如日中天,四邦来朝,国土面积是如今的两倍还多,称臣纳贡的番国更是十多个,可再看如今的天朝,如何犯得起这个狂妄的称谓。 可谢君墨心里一直有一个从没对任何人说起的目标,他想让天朝重归往日盛景,让天朝不再负天朝之名,再现万朝来贺百姓安居乐业的盛景。 就在他畅想的时候,一声雷鸣般的震动突然袭来。 就连御书房的桌案也轻微的晃动了几下。 宫人吓得手足无措,有几个胆小的还以为是地动了,虽然京城已经上百年没有地动过,可是还是有些人听说过地动就是如此,有几个还躲在了角落里,可是等了一会儿都没有再动,又隐隐觉得不对。 犹豫了一会儿,抬头看到年轻帝王阴沉的脸色,连忙请罪。 谢君墨却没心思去计较这些。 他已经反应过来,这是火药引起的。 这个时候,又发生这样的事?! 他很容易想到是冲婉云来的! 该死的! 没等他松懈下来,就有暗卫急匆匆来报,“陛下,不好了,卢枫卢大人带人去巡查,进了密道,接着发生了爆炸…” 第314章 失态 不等暗卫说完,谢君墨只觉得耳朵一片嗡鸣,接着眼前一黑,险些没有站稳。 还好三宝就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察觉不对劲,直接扑过去扶住了他。 看到陛下脸色刹那间血色尽褪,三宝心急如焚,他知道陛下心里其实一直都知道很倚重卢枫卢大人。 可以说,陛下跟卢大人之间,既是君臣,亦是好友。 骤然听到卢大人恐遭遇不测的噩耗,也难怪陛下会失态。 别说陛下了,就连他心里,都担心的不成。 陛下初登基,皇位还没坐稳,朝廷内外多少人等着把陛下拉下去,偌大河山,处处都是蛀虫,想要颠覆者更是不计其数,若是没了卢枫卢大人,陛下肩膀上的重担又要沉重几分。 而且,除了卢枫卢大人,他还真想不到还有谁能让陛下以后能全身心托付。 可即便心里再担心,他也不能表现出来,免得让陛下更担忧,只能狠狠瞪了暗卫一眼,斥道,“胡说八道,卢枫卢大人是什么人,他敢进入密道,怎么可能会不考虑到各种状况…” 说着,一边朝暗卫使眼色,一边又问道,“查清楚了吗?卢大人确实受伤了?“ 暗卫本就没说完,是因为陛下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吓的闭了嘴,此时,才回过神,连忙道,“卢大人没有受伤,在宅院塌陷之前,就出来了,只是跟他一起进去的侍卫被蛇咬了…” 三宝顺口接话,“陛下,你看,我就说卢大人时常在陛下身边走动,沾染龙气,有陛下龙气庇护…“ 话说到一半,三宝才回过味来,抬眸狠狠瞪了那暗卫一眼,怒斥道,“哪个队的,话不能一次说明白,赶紧下去领罚…” 三宝气坏了,虽然知道暗卫都是金宝负责的,也忍不住越俎代庖,重重罚一顿。 暗卫心里也有些虚,当然也有些委屈,可他不敢辩驳,重重单膝下跪,领罚,一跃出去。 三宝长出一口气,接着才收回视线,看到陛下神色已经好了很多,又赶忙扶着去龙椅上休息,顺势捡了漂亮话说。 “陛下,卢大人命硬…呸,我是说,陛下,你就放心,卢大人洪福齐天,陛下是挽社稷…呸…瞧瞧我这张嘴,今个儿都高兴坏了,竟然有些秃噜了…” 三宝试图提起今日立后的事板上钉钉,来让谢君墨暂时分身,多想些高兴的事不去想那些焦心的事,短暂从烦扰的政务里抽身出来。 他是在御前侍奉的,看的最是清楚不过,陛下自从登基,坐上这个人人羡慕的位置,可是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才一年多,好像人就老了不少,脸上更是没有一丝笑意。 他有时候都忍不住想,这个位置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那么多人绞尽脑汁做梦都想坐上这个位置,他倒是宁愿陛下还是当初的皇子。 可他也知道如今再说这些已经什么都无法改变,只能尽量劝解陛下,让他能得到片刻欢愉,也是好的。 三宝一边想着,一边还想再说些什么继续劝解,却被谢君墨抬手打断。 他刚才其实就是站的久了,身体有些困乏,加之突然听到噩耗,才有些失态,这会儿,他已经缓了过来,随之,便开始集中精力分析。 虽然三宝有些碎嘴子,可是有的话也是有些道理的。 卢枫那厮是挺命硬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想着,他吩咐三宝,“开宝库,把那些灵丹妙药让人送去,给卢枫,对了,再送一些给婉云…” 三宝很快明白过来,赶忙领命,吩咐下去。 他本人,还是有些担心陛下,所以还是留在御前。 心里只盼着,可别再有什么坏消息了,赶紧来点好消息吧。 这一天天的… 第315章 藏身地 与此同时。 木婉云听到那声巨响的时候,正在跟义兄宁苏一起吃饭。 桌子上的酒杯都受到影响,震颤不止,可很快归于平静,二人接着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紧张。 这绝不是地动,地动不会只有这么点威力,何况,京城已经上百年都没有地动过了,而钦天监也没有测出来最近有地动的可能。 那就只剩下另外一种了。 木婉云看向宁苏,宁苏很快明白过来,赶紧道,“我出宫的时候,那二人已经被带去了兵部。” 木婉云点头,那二人一个擅长冶铁,一个只做火药,倒是都能用于军事上,兵部在六部里地位超然,又一向霸道,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随之又回忆了一下,刚才饷声传来的方向,接着摇头。 若是按义兄所说,那二人如今应当在兵部衙门,可那响声显然不是兵部衙门的方向。。 不多时,便有人急匆匆来报,“夫人,说是卢大人发现了放蛇扰事之人的踪迹,去寻找,差点被困密道…” 闻言,木婉云一怔,随之又很快清醒过来,只是差点,所以还没有,接着想到什么,抬头看向那人,“刚才的巨响是不是卢大人去的地方?” 那人点头,正要开口,就被木婉云抬手制止。 就在刚才,她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只是太快了,她并没有抓住。 可她心里却觉得至关重要,她急切的想要想起来。 见她这般,熟悉她的人都不敢打扰,一时间,屋子里格外的寂静。 “不对,不对…” 越是着急,却越是想不起来,木婉云忍不住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先是蛇,接着爆炸。 对,爆炸。 她心里想着,然后看向义兄宁苏,“义兄,那人说,除了他之外没人会制作炸药?“ 刚才义兄已经跟她说过一次了,这次找来的那人,祖上是道士,炼丹的时候发现了火药,后来娶妻生子,为了谋生路,帮江南那些贪官污吏开始炸毁河堤。 而那人只生了一子,子又生了一子,便是如今那位,按理说,绝不会再有其他人。 这是绝密。 当初,为了让这人为朝廷所用,义兄和卢枫商议后,决定暂时隐瞒这些,也是给这人一戴罪立功的机会。 按他所说,除了他死去祖上亲爹和他之外,这世上没人会再用火药。 可,刚才那声巨响,绝非地动。 那… 到底是这人说了谎,还是就连他都不知道,其实世上还有别人懂得制作火药,而这人如今就在京城。 蛇,南疆,火药,沈阔。 有了。 如果说谁,可能跟火药有关系,那就只能是沈阔了。 她能重生,木蔺也能重生,那沈阔? 木婉云又纠结起来。 上次,在茶楼,沈阔自己承认自己重生,可被她几句话就炸出底细。 可若是当时他的确没重生,可也不妨碍他后来可能重生。 毕竟,她清晰记得,上一世她曾亲眼看到他配置火药。 所以,若是一切都沈阔的所为,他在故意放蛇搅乱京城之后,逃入密道,想离开,却又让被追上,所以,故意炸毁密道。 那这一切就能解释的通了。 那他会在哪儿呢? 木婉云越想越激动,随之脑中灵光乍现,抬手,让人拿来京城舆图。 然后让人铺在桌子上,凝眉看着几处地方,为了有所标注,直接把茶碗筷子,盘子充作标注放在上面。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屋子里其他人都屏气凝神,不敢打扰。 宁苏站在一侧,看着木婉云在上面勾勾画画,一开始,他还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可很快,他就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木婉云的手臂,激动道,“你是想找出那些宵小的藏身地…” “义兄,从这里,若是挖地道,大概能到…” 木婉云摩挲下巴,若是她是宵小,想最快挖出一条逃生的密道,肯定会利用地势。 而京城地下,很多都是岩石,很大块那种,想挖地道难如登天,那就可能是这些易挖的地方。 而若是她是那些宵小,最可能想离开京城。 不,不对。 木婉云很快终止自己沿着之前的思路继续想下去。 “若我都能想到,那他们怎么可能想不到…” 所以,那些人最有可能的还是沿着这里,这里。 木婉云一改之前的思路,重新梳理了一番,在舆图上重新标注出来,然后才看向义兄宁苏,却猛地对上宁苏满是欣慰和欣赏的眼神,怔了一下,才忐忑问道,“义兄,你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宁苏刚吞咽了一口,准备说话,外面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是门房那边的人,来了有一会儿了,见人都在外面守着,没敢打扰,这会儿,看气氛松懈,才敢壮着胆子开口,“夫人,宫里来人了。” “宫里?” 宁苏皱眉,不知道这个时候,谢君墨有什么事。 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是早就已经焦头烂额? 木婉云也怔了一下,随之一喜,“来人是谁?三宝吗?“ 那人怔了一下,随之回头看了一眼,因为等的着急,宫里来的人已经等不及直接进了后院。 此时就在门房身后。 本来,这着实不合规矩,可是来人却一身气势,让人无法忽视,再说,宫里来的人,哪里是他们这些人敢随便拦的。 可说到底,也是他们办事不利,把人放进来,想着,门房就有些战战兢兢,忍不住回头看了那人一眼。 结果那人直接抬手就推了门房到一侧,径自朝里走去,目光落在木婉云身上,最后垂落在木婉云手里的舆图,还有几条用浓墨画出的线上。 “放肆。” 绿俏见状,忍不住怒斥。 那人却恍若闻所未闻,只专注盯着舆图,半晌,才惊喜抬头,目光灼灼,看向木婉云,“木,木小姐,这图可以给我吗?” 木婉云刚才还没仔细看,此时,才看出眼前一身便装打扮的,不就是宫里禁军统领。 还没反应过来,就迎上对方仿若在燃烧的眼睛,怔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随即道,“蒋统领觉得能用,就拿上。” “好,多谢。” 蒋武立即把舆图收了起来,因为动作粗鲁,还把之前用来临时做标记的茶碗茶壶散落在地,一时间,屋子里都是噼里啪啦的脆响。 蒋武本来还不太乐意被三宝公公安排跑腿,可如今,却实在是无比的庆幸。 等到走出屋子,才猛地想起什么,接着一巴掌拍在头上,回头,顿了片刻,才把手里提着的匣子,用内力送了进去,匣子稳稳当当正好落在木婉云面前的桌案上,同时冲又冲着屋子里的忍扬声道,“木小姐,这里都是陛下私库里的宝贝,是陛下对你的一片心意。” 说罢,人一路狂奔,到了花园,借力一点,在槐园上空轻点跳跃,很快不见了身影。 槐园内部的暗卫见状,也忍不住啧啧,真是好俊的功夫。 第316章 定然是大事 而木婉云虽然把舆图给了蒋武,却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不管背地那人是不是沈阔,她都不敢掉以轻心,她重来一世,决不能重蹈覆辙,必定要护住自己在意的人。 可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儿有千日防贼的。 所以,与其小心谨慎,不如釜底抽薪。 她沉吟一番,决定让人也悄悄去探查一番。 若是查探人真的在,先不动声色,等蒋武带人去即可,可若是那些人还想继续转移,就悄悄跟上,一旦被发现,不惜代价也要把人留住,关键时候也可以直接动手取其性命。 她现在越来越后悔,当初为了让沈阔自食恶果,留他一命。 若是早知,她何不直接取他性命。 等人要走,又想起什么,让他们去找府医带一些防毒蛇和治疗蛇毒的药物。 同时又想起一个人来。 沈阔虽然懂一些毒药,可是若说他能操纵毒蛇,她却不信。 而据她所知,沈阔上次能在南疆一战中取胜,关键还是有人协助,那人名为昀希,是连翘的师父,据说是南疆血月教百年难得一见的用毒下蛊的天才,只可惜似乎有些性情乖戾。 据连翘曾经所说,那昀希对柳如霜情根深种,若是知道柳如霜死在自己手里,大概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闻言,木婉云心狠狠一揪,随之吩咐暗卫,一定要护住辉儿。 等一切都梳理清楚,也安排妥当,她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还在怔怔望着不知何处出神的义兄宁苏,犹豫着开口,“义兄,现在你也看到了,你还是留下…” 似乎是怕义兄不答应,她犹豫了片刻又道,“我知道义兄身边有绝顶高手,我其实也有私心,义兄住在这里,那我这槐园就更稳妥牢固了。” 宁苏其实知道,木婉云这么说,还是不放心自己。 他只是一介商贾,可是走商多年,什么三教九流朋友都结识了不少,身边的确有来自江湖的高手,之前给木婉云的也是他挑选出来的高手里的高手,可是他也早就知道木婉云身边除了自己当初安排给她的,还有来自大内的高手,除此之外,槐园也是有高人布局过的,想要攻进来,或者混进来没那么容易。 她之所以这么说,还是因为不放心自己。 宁苏又岂会一再拂逆好意,略微沉吟之后,便点头答应下来。 见他没再拒绝,木婉云松了一口气,目光落在眼前桌案上的匣子上,顿了片刻,正要让人拿下去,想到什么,又往义兄宁苏跟前一推,“我也用不上,义兄留着吧。” 还没等到宁苏面前,就被他抬手挡了一下,宁苏脸上挂起无奈的笑意,看着木婉云摇头浅笑,“可别了,你没听到刚才那位大侠说的,是特地给你的,是他的一片心意。” 宁苏调笑,颇有些打趣的意思。 他并不认识蒋武,不知道他的姓名和官职,又见他武功高强,便用了大侠的称呼。 可这无法掩饰他语气里的戏谑。 木婉云面颊微微泛红,这个节骨眼上,义兄还有闲心打趣她,她有些失笑,可她却无法给予回应,她脑子里都是事,可迎上义兄灼灼目光,又无法当做看不见,最后只是礼貌性地扯了扯嘴角。 算是回应。 宁苏也知道她是太担心了,顿了片刻,他收敛神色,宽慰道,“他还有心情顾及你,看样子,应该还在控制之内。” 这些,木婉云也能想到,毕竟身为帝王,消息总会比她要灵通的多,只是话由旁人嘴里说出来,总会能更让人心安一些。 而跟他们的心事重重和担忧不同,屋子里,另外两人却隐隐有些争论不休。 起初,木婉云并没有太在意,可等她心稍安,便无法再忽视。 绿俏和红玉都是她的左膀右臂,两人时有打闹,也会争谁是她的第一心腹。 可是像今日这般,还是头一次。 她忍不住扬声打断她们,“怎么了?为了什么事?说出来,也让我和义兄听听,正好替你们做个评断。” 绿俏和红玉却都闭了嘴,谁都不肯再说。 木婉云这倒是有些来了兴致,平日里,她这么一问,红玉哪里还能憋的住,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懒散的往椅背里一靠,兴致又被勾出一些来。 见她都摆好了聆听的架势,俩人却都低着头不说话,没由的更好奇了。 被问的急了,红玉还俏脸一红,低着头,支支吾吾,“小姐,没什么事,你知道的,我跟绿俏就是这样…” 话虽这么说,可她这副样子,却很能说明事情。 换作以前,木婉云还未必肯刨根问底,可许是她太想转移注意力,也或许是别的,还非要问清楚不可。 可俩人都反常的不肯开口。 木婉云一双慵懒的眸子缓缓眯了起来。 最后还是绿俏窥见忍不住开口,“好了,我来说,就是…“ “你闭嘴,不许说。“ 绿俏刚要开口,就被红玉一把捂住嘴巴,绿俏用力想挣脱,可红玉却急了,最后似乎是还带了一些哭腔。 这下子,绿俏也不敢开口了,赶紧闭上嘴巴。 木婉云也有些愣住。 红玉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不过,哪怕是再难的事,也不会轻易在意,她跟绿俏是两个极端,一个总是喜欢规避风险,一个却总是把事情往好里想。 能让她这般,定然是大事。 第317章 猜测 只是很明显,红玉并不想让人窥探心事,既然如此,那她也不想让她当众难堪。 虽然她真的的很好奇,可也只能压下心里的好奇,又使了个眼色,给绿俏,让她带红玉下去梳理一下。 等看到两人走远,她才想起什么,看着满桌子狼藉,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下巴,一脸歉意的看向义兄宁苏,“义兄,我让人重新备一桌子。” “不必了。” 宁苏抬手,表示无碍,随之又跟她说起这次蛇群攻击人的事情。 也是这时候,有负责打探消息的,又跑回来,在门口探头探脑张扬,她便直接摆手让人进来。 是刚巧在那一带乞讨的乞丐,因为木婉云之前放话,凡是能提供有用的消息的,都可以在她名下的酒楼吃一个月剩饭剩菜,这对乞丐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之前他的人几个同伴已经来过,他见他们果然被允许等在厨房后,这才心动,想着也来搏一搏。 只是他当时并不在蛇群咬人地现场,可木小姐想知道的又是跟这件事有关的事情。 乞丐本来还想要不要编一个,又怕被发现,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他着急的时候,他竟然看到清点伤亡的人里,有卢家那位大小姐。 他绝不会看错,就是卢家那位大小姐。 他之所以认识这位大小姐,还是因为有一次无意中冲撞了她,那位大小姐留言让人把他活活打死,好在他跑得快,才没有被打死。 报应。 他心里当时就窃喜了一把。 可又好奇她的惨状。 便悄悄跟了上去,结果差点没吓死。 半边脸都砸烂了。 他本想趁人不注意 上去啐一口发泄怨气,结果却看到原本已经死去的人又这睁开眼,差点没把他吓死。 可也听到她说的那个秘密。 等确定人真的断了气,心定下来,便想来碰碰运气。 只是他可不敢把自己之前想侮辱死人的事说出来,思索再三便说了另外一番话。 可他说完,木小姐却半天没反应,这让他心里有些没底。 又等了一会儿,见木小姐还是不说话,他更加心里没底,才壮着胆子抬起头,却猛地对上木小姐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睛,吓得登时一慌,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木,木小姐,我没有说实话,其实…” 乞丐吓得嘴巴一秃噜,把什么都说了,包括他狠狠踹了卢芳好几脚。 “我,我就是不忿,她凭什么趾高气昂,我那次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也没真的撞到她,可她却罔顾人命…” 乞丐说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可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们这样的人命如草芥,被打死也没人管,不过就是他一直接受不了自己如今的样子现状,加之当时卢芳真的太跋扈。 他以为自己说的这般凄惨了,木小姐肯定动了恻隐之心,可却还是没等到对方开口,乞丐这次才是有些真慌了。 却不知,木婉云其实已经陷入沉思。 卢芳,死了? 脸还烂了? 这显然不是被毒蛇咬死的症状。 而且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木婉云一遍曲起手指轻叩桌面,一边道。 她之前已经得到消息,是卢芳给那些大臣写的信,可显然卢芳不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而卢家又丢失了一个卢二小姐,很显然,卢芳是按你卢倩那里知道的消息。 后来圣旨已下,难道是卢芳怕事情败露,才着急要送卢倩离开? 想到这儿,她才猛地抬头,看着面前脸色泛白的乞丐,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却又被乞丐身上臭烘烘的味道刺激的赶紧用帕子掩住口鼻,才问道,“除了卢芳,你还看到谁?” 乞丐可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木小姐没有责怪的意思,赶紧努力挠头,想想起什么来,可他能看到卢芳都是走了狗屎运,也幸亏是他之前得罪过,有印象,其他的贵人哪儿是他想见就能见的。 见状,木婉云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可却总觉得卢芳的死蹊跷。 不过还是摆手,让绿俏写了纸条,让乞丐交给酒楼后厨。 乞丐双手捧着纸条,高兴的又是磕头,又是说各种吉祥话。 木婉云有些心烦,绿俏见状,便赶紧呵斥人出去了。 也是这时候,负责正经去打探消息的,传回方敬被挖断一条腿,说是当时马儿受到惊吓,发疯横冲直撞,跟好几辆马车撞在一起,腿被压,又迟迟等不来施救的人。 一个被砸死,一个被砸断腿,可真是巧。 只是让她奇怪的是,据当时目击的人所述,方敬获救后,并没有提及卢芳。 是没有一起,他压根不知道,还是有别的原因。 木婉云用手摩挲茶杯,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被遗漏的。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突然木婉云心里就冒出这样一句话。 接着莞尔一笑。 有趣,更有趣了。 不过,据她所知,方敬和卢芳这几年感情并不好。 假设他们的确坐在同一辆马车上,那他们要去哪儿,去见谁。 卢芳刚做了件大事,还动用了方家的印信,方敬不可能不知道。 方家虽然是武将之家,可一直都走明哲保身的路。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方敬不可能不知情。 他是个火爆脾气,回去后定然会跟卢芳大吵。 卢芳看似很强势,可在方敬面前一直都很做小伏低,为了继续留在方家,多半会把绿俏供出来。 方敬一直都想搭上卢枫,再往上爬,只可惜,卢枫对他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么好的机会,方敬定然是要揪住闹一闹,闹的越大,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所以,方敬最可能做的就是让人把卢倩卢芳送回卢家。 想到这里,她又急忙让人去打探,“去方家,问问是不是他们大爷和卢芳卢倩一起离开的?” 然后又让人去大理寺看看伤亡人员名单。 而与此同时,卢枫也得知自己长姐救治不及时已经咽气的事情,他整个人都有些懵,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蒋武飞身策马而来。 不等他说话,指节摊开手里的舆图,指给卢枫。 卢枫当即眼皮一跳,随之让人喊来府里小厮,确认,“你看看这里?” “大人,这不是咱们卢家得知庄子?当初老夫人给二小姐做嫁妆,只是,打理的人仍旧事咱们府上的人…“ 二姐。 卢枫心里默念了一下。 恰好这时,他之前让人去审问方敬的人匆匆回来禀报,“大人,问出来了,这方敬,起初还不肯说,后来,还是被咱们大理寺的刑具吓得把什么都交待了…” 说着,那人表情肃穆了一些,语气里也透着一股子无奈,“据他交待,他是个打算送大小姐二小姐回卢家的,大小姐跟他坐同一辆马车,二小姐单独一辆,后来行驶到这,马儿被蛇吓的惊了,一片混乱,好几辆马车相撞,关键时候,是大小姐推了他一把,可大小姐…” 那人是跟在卢枫身边多年的小厮,知道卢枫和这位大姐一向不睦,可他觉得毕竟血浓于水,大人心里必然也是哀伤的。 想着,他又忐忑道,“方家已经得到消息,想管咱们要人,那方敬身上还有伤…” 言外之意,他们不能继续留人。 卢枫却没说话,思绪在家事跟公事之间来回走神。 母亲年纪大了,早年父兄出事,她已经丢了半条命,再也经不起女儿出事。 何况,他可不觉得卢芳会做出那种舍己为人事,他心里甚至有一个猜测。 可若是继续追查下去,势必要闹大,母亲能受得了吗? 何况,方敬的腿的确伤的很重,他虽然一向都瞧不上方家,可方家在驻守京城上做的还是不错。 思及此,他低声交待了几句,等人走了,却又目光一凝,落在舆图上的标注上。 蒋武显然也等不及了。 他是禁军,负责皇城安全,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这里,可他也知道,那些人不管是冲谁来,都是意图颠覆天朝,所以,才带着舆图来到这里,甚至都忘记之前陛下还要让自己办的正事。 更是把装着各种宝贝药材的匣子,直接交给了卢大人身边的人,事后才补充了一句。 “卢大人,那些是陛下给您的,都是陛下私库里的好东西。” 卢枫不甚在意,随之看了蒋武一眼,才想起什么来,问道,“蒋大人,怎么出宫了?” 禁军下值侯,可以出宫回住处,可是现在是多事之秋,按理说,他该在宫里镇守。 蒋武一脸无奈,心道,我都来半晌了,你才问,可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陛下有要事交待我去办。” 卢枫怔了一下,很快看到舆图,心道,谢君墨在宫里,竟然对宫外的情况知道的这般清楚,而且还把逃跑的密道路线都画出来了。 思及此,也无心再处理家事,只让人回去交待一句,便跟蒋武一起赶赴庄子。 第318章 得知死讯 而与此同时,卢家。 卢老夫人才刚得知幼子卢枫回京的消息,接着就听说陛下已经下旨封木婉云为后,虽然有些可惜,如此一来,卢家还是错过了一场天大的富贵,可如此一来,也能让卢倩断了念想。 而她其实也有些舍不得背弃长女。 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可以生气,可哪儿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甚至琢磨,等卢枫归来,跟他商议,办个接风洗尘宴,把长女喊来,再寻回次女,到时候一家人把话说开,还是和和美美一家人。 若是卢倩还是一门心思扑在陛下身上,那等帝后大婚之后,她寻个合适的机会,亲自去跟陛下说说。 陛下虽然如今贵为九五至尊,可是她也见过不知多少次,而且他跟卢枫关系亲厚,她觉得他多半还是会给她一个薄面的。 再说平常男子都三妻四妾,何况是帝王。 她不求卢家靠女儿荣光,可她卢家还是能护女儿的。 想着,卢老夫人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 亲自送走了宫里来的嬷嬷后,便开始吩咐人张罗酒宴的事情。 看到街上有人慌里慌张,也没当回事,后来听到下人在议论说什么蛇不蛇的,心里觉得诧异,也没太放在心上。 只是眼看天色渐黑,卢枫还不回来,心里也有些着急了,派了管家亲自去寻,却听说卢枫在出宫途中正巧遇上蛇群咬人,然后就坐镇指挥起来。 卢老夫人又担心,又着急,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把他逼的太紧,现在一整个不顾自己安危,一门心思扑在公事上。 她一直在前院大堂坐着,心里七上八下的,眼皮也跳的厉害。 总觉得好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不时带回来消息,她才知道这次地蛇群咬人,不同于以往,她还以为街上出现几条,甚至是上百条蛇,就顶天了。 上千上万,死伤无数。 越听下去,卢老夫人越坐不住。 直到听到方家姑爷因为马车侧翻,压断腿,更是坐不住了。 扶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抖动地厉害,连忙问,“那,大小姐呢?大小姐可有事?还有二小姐?” 宫里的事,她也已经知道了,猜到是卢倩去找的卢芳。 她做梦都没想到卢倩离开后,会去找卢芳,她们姐妹一向不和,她做梦也没想到,他们姐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如今说这些都晚了。 只求陛下不会怪罪。 不,不会的。 卢枫这次立功回来,陛下看在卢枫和卢家面子上,也不会怪罪的。 而且,陛下之前还威胁她让木婉云做卢家长女,她还要跟卢枫说道说道呢。 想着,卢老夫人更是翘首相望,盼着幼子赶紧回来。 可是盼啊盼,却没有盼到幼子回来,等来的是卢芳死了的消息。 卢老夫人整个人都懵了,许久都坐在椅子上没有反应。 贴身伺候的刘嬷嬷见状,好几次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老夫人这样子,显然是受了大刺激,万一,这时候,自己把大小姐的身世说了,老夫人再接受不了。 可看着夫人这样,又于心不忍,只盼着少爷能赶紧回来,家里也能有个主心的人。 第319章 钻牛角尖 刘嬷嬷内心纠结,完全没留意到一旁的卢老夫人眼神变化。 从听到卢芳死了,她就整个人僵住,脑子里空荡荡的,像是有什么一直被压制的东西在叫嚣,在嘶吼,在冲破牢笼。 她如今才不过不到五十,却死了夫君,死了四个儿子,偌大家业,只能交付庶子,所想不过是能撑起卢家门楣,让女儿们也有个依靠,让夫君儿孙在九泉之下能有香火供奉,得到安息。 她成功了,烂泥扶不上墙的卢枫,在她的鞭策下,成长起来,让卢家重回昔日荣光,女儿们也有所倚仗。 她好像也已经淡化了昔日失去夫君和儿孙的痛。 可因为木婉云,卢芳,卢倩相继跟她母女离心。 她之前还数次把卢芳拒之门外,那个孩子,就是娇纵了点,可心地却是好的。 再说,娇纵也是她惯出来的。 是她头生的女儿啊。 如珠如宝娇养大的女儿啊。 不过是些龃龉,就把她拒之门外,那个孩子数次上门,她都没松口,还一度被威逼想把她从族谱上划掉。 她知道的时候,心该多疼啊。 卢老夫人控制不住浑身颤抖,手紧紧捂着心口,一双眸子干涸的发红,却流不出一滴泪。 直到这时,刘嬷嬷才发现老夫人的异常。 顿时吓了一跳。 此情此景,让她猛地想起当年边关传来老将军和几位少将军小少爷夫人的死讯,夫人当时大概就是这副样子。 心头猛地一震,刚被咽回去的话,又有些想冒出来。 就听到卢老夫人嘶哑着声音,绷紧的身体浑身颤抖,“她,她为何会出现在那儿?她…” 话没说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卢老夫人瞳孔猛地撑大,侧头直直看向刘嬷嬷,吓得刘嬷嬷心口猛地一缩,接着看到卢老夫人干涸的眼睛缓缓滑下一行清泪,耳畔是她伤心又满是疑惑不解的声音。 “从方家到卢家是不是正好经过?” 刘嬷嬷怔了一下,接着哽咽着点了点头。 卢老夫人握着扶手的手青筋暴起,接着整个人后仰靠在椅子里,许久才哑着嗓子吼出一句,“那个孩子是要来看我…老天啊,我为什么要那样对她,为什么,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受人挑拨,又怎么会对她置之不理,她在方家过的什么日子,我又不是不知道,明知道她是什么处境,还那般待她…” 说到激动处,卢老夫人抬手对着自己麻木的脸颊就是一巴掌。 刘嬷嬷和屋子里其他伺候的人都吓坏了,有的吓得跪在地上,有的则膝行到老夫人跟前,想出声安抚,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不断说着让老夫人节哀,让她注意身体。 可如何能节哀? 她还会在意身体? 她的孩子又死了啊… 不是死在战场,不是死的壮烈,而是死在她眼前,死在来看她的路上。 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是她头生的女儿,娇养长大的女儿啊。 以前嫌她搅事精,嫌她这不好,那不好,可那是自己的孩子,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舍得? 卢老夫人死死拍着心口,总觉得那里像是被人生生剜掉一块肉,疼得她恍惚忘记疼痛是什么。 她弓着身子,趴在刘嬷嬷怀里,嘶哑的浑身颤抖,不断忏悔。 刘嬷嬷被吓到。 她跟在老夫人身边几十年,头一次见老夫人如此。 哪怕是将军和少将军那时,老夫人差点把眼睛哭瞎,可是也没到这个份儿上。 可这些她不能说。 她只能不断安抚老夫人,心里也自己琢磨,看样子,老夫人还是最心疼大小姐,也是,毕竟是盼了多年的女儿,付出心血最多,自然最心疼,几个少将军虽然也是老夫人亲生,可其实跟在将军身边更长。 卢家是武将世家,教养男丁上很是严苛,加之,那时候,夫人接连生育,几个将军,几乎都是嬷嬷养到五六岁,就跟着将军去了军营。 所以,那时候夫人才特别想要个女儿,女儿不用去战场,能一直承欢膝下。 也是这个原因,刘嬷嬷才会在夫人难产孩子没保住后动了心思,也是怕夫人再也无法生育,想让她有所寄托。 可如今这情形,她可不敢再提大小姐非亲生的了。 她甚至有种预感,怕是就算是自己说了,老夫人都未必肯相信。 不知哭了多久,卢老夫人只觉得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听到刘嬷嬷安抚她说着,“老夫人,老奴知道你最疼爱大小姐,大小姐突然去了,您接受不了,可您想想,您还有其他几位小姐,还有少爷…“ 她本是想让老夫人安心,可却没想到直接被老夫人抓住手臂,撑着坐直了身子,恼恨又疑惑的看向她,“卢枫呢?他长姐没了?他人在哪儿呢?还有倩儿?她不是在方家?她…” 还没从长女去世的噩耗里回过神,卢老夫人接着想起次女,平心而论,她对次女的确没有对长女那般在意,毕竟一个是盼了多年的孩子,是自己亲手养大的,不论大事小事,都是亲力亲为。 卢倩是她有了卢芳后又有的,当时卢芳才一岁多,正是黏人的时候,她只好把卢倩交给底下人照顾。 可毕竟也是自己的孩子,这会儿,卢老夫人又开始担心起来,甚至心里涌出一股子难以言状的后怕,急忙让人去打听。 “去,去找找二小姐…” 交待的时候,卢老夫人声音都在颤抖。 下人得了令退出去,卢老夫人除了哀伤外,又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不断双手合十祈祷。 卢倩千万不能有事。 她再也承受不住再次失去一个女儿了。 刘嬷嬷见老夫人虽然焦虑不安,但到底还是比之前那样强了不少,心里也总算是又舒了口气。 可紧跟着就听到卢老夫人问道,“京城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蛇?” 刘嬷嬷起初没太在意,见老夫人询问,便接过话,顺口说着,“是啊,咱们京城又不是南边,蛇类不是最喜欢在气候湿热的地方盘踞,我记得听人说过,南边,尤其是南疆最是多这种东西?” “你说的对,南边最多…“ 卢老夫人说着,心却猛地一震,接着一把攥住刘嬷嬷的手腕,因为太过用力,刘嬷嬷脸微微皱了一下,差一点喊出声,好在侍奉多年,很快安定下来,可还是有些不耐的挣扎了一下,卢老夫人却没有立即领会,反而目光阴狠看向刘嬷嬷。 “南疆,肯定是南疆,南疆打了败仗,故意报复,不,不止,南疆也不是人人都能操控毒蛇,何况还是这么多…” 卢老夫人阴沉着脸,不断琢磨,原本因为失去爱女而痛苦难当的心,突然狠狠一缩,冲口而出,“陛下才刚下旨封木婉云为后,京城就出现毒蛇,你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刘嬷嬷怔愣片刻,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到卢夫人自顾自说下去。 “肯定有。” 笃定的语气,让刘嬷嬷心里狠狠一揪,总觉得不该如此,可却一时间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她木婉云要做皇后,就要踩着我的女儿立名声,还想踩着我卢家上位,她一个和离妇,凭什么?” 卢老夫人在刘嬷嬷震惊的眼神里满脸怨毒,说的话,让屋子里的人都在如临大敌。 毕竟,木婉云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后,虽然还未举办大典,可圣旨已下,无法更改。 何况,这话,老夫人敢说,她们也没胆子听,更不敢随意接话。 刘嬷嬷甚至暗暗使眼色,叮嘱屋子里其他人听到了也当做没听到,把嘴巴闭紧了。 没等到回应,卢老夫人似有所感抬起头,扫视一圈,见人人低着头,避之不及,忍不住大笑了几声,随之悠悠道,“她木婉云别说还没坐上那个位置,就算坐上了,老身也不怕。” 扑通! 刘嬷嬷再也坚持不住,直接从椅子上滑跪在地上,匍匐在老夫人腿边。 她原本是坐在老夫人身边的,老夫人半个身子搭在她身上。 这下子,老夫人也跟着往下滑了一下,老夫人脸色似乎更难看了,居高临下,死死盯着她,许久,轻叹一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第320章 养不熟 刘嬷嬷依旧保持匍匐的姿势,没直接回话,而是先重重磕了几个头,才开口,语气里都是祈求,“老夫人,听老奴一句劝,咱们还是想开些,别钻…” 毕竟是侍奉在侧几十年的人,对于这位的性子,她最清楚了,外人只知道她贤良温婉,可她却知道,她其实很容易想不开,因为某些事钻牛角尖儿。 当年,若非如此,也不会跟将军离了心,才有了后来的庶子,如今的卢枫… 更不会害的将军和几位少将军… 若是这次想不开,她真不知道老夫人还能做出什么来。 刘嬷嬷越想头顶汗珠子越多,没等到老夫人回答,才壮着胆子抬头,却正对上老夫人阴沉看过来的眸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接着砰的一声,一个茶盏径直砸在自己额头,鲜血顿时顺流而下,糊了她的视线,让她看到的老夫人一脸阴沉可怖。 她的心重重往下沉去。 屋子里一时寂静的可怕,谁都不敢开口说话,更遑论求情,甚至呼吸都不敢太重。 毕竟,她们还是头一次见到一向慈眉善目的老夫人,竟然如此疾言厉色,竟然对跟她几十年的刘嬷嬷都动手。 卢老夫人似乎是意识到什么,眯着眸子扫了一眼,见都低着头,瑟缩着,随之,才收回视线,又盯着还趴在自己脚边,都不敢动一下的刘嬷嬷身上。 “你待在我身边几十年,我自问也没没亏待过你,可,我待你好,不是让你对我指手画脚的,你要牢记自己的身份,你只不过是个下人。” “是,老奴知道了,是,是老奴僭越了。” 刘嬷嬷趴着,不断磕头。 心却还是不断往下坠。 虽然她自认为都是为主子着想,可,唉,几十年了,这位主子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不过了。 她突然心里忍不住有种预感,主子这次大概又要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情了。 为什么每次都这样? 许是冷静下来,也许是刘嬷嬷的乖顺让她还算满意,卢老夫人气消散了一些,随之才像是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赶紧俯下身拉了一把刘嬷嬷,“你,你还跪着什么,还不起来,难道还要让我求你?!” “老奴不敢,是老奴做错了事,夫人罚的对。” 刘嬷嬷认命般道。 卢老夫人没说话,目光在刘嬷嬷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似乎是想看到对方是不是生出不满,好在刘嬷嬷对她也很很了解,一边擦拭脸上血迹,一边露出恭敬又讨好的笑,见状,卢老夫人才松了一口气。 她最清楚一个生出不满的下人,会多可怕,何况,刘嬷嬷知道她太多事。 好在刘嬷嬷对她始终忠心耿耿,想到这,卢老夫人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刘嬷嬷,放软语气道,“你也别怪我,我就是想不通,京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蛇,我的芳儿又为何刚巧出现在那…“ 说着,卢老夫人又忍不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有了上次教训,刘嬷嬷似乎是变聪明了,没有再打断,反而在卢老夫人看过来的时候,还很识趣的接了一句,“是啊,怎么会这么巧?” “你也觉得不对劲了吧?” 卢老夫人似乎是在很满意,随之不知想到什么,抓着扶手的手一紧,“你说,会不会是木婉云之前得罪了人,那些人才会故意闹事?她,她之前那个死对头,不是就曾经给人下蛊,在南疆,蛊毒不分家,说不定是被她害死的人的同伴来报仇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她刚被封后,就出现这么多蛇?” 想着,卢老夫人似乎是已经笃定,目光都变得幽深又怨毒,“木婉云,就是个妖女,害了这么多人,还连累我芳儿…” 话音未落,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卢老夫人抬头看去,就见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进了门,就急匆匆来报,“问清楚了,说是,方家姑爷送大小姐和二小姐回府,遭遇毒蛇,大小姐被砸死,大姑爷被砸断腿,眼下还没寻到二小姐,还,还有…” 似乎是有些犹豫,小厮支支吾吾不敢说。 可他越是这样,卢老夫人越是着急,抬手抓起一个花瓶丢过去,那人下意识避开,花瓶在他身侧碎裂,溅起的瓷片划伤他的手,他只觉得一阵刺痛,却也不敢再隐瞒,扑通一声跪地,在卢老夫人眼神威逼下,哆哆嗦嗦开口。 “小的听人说,少爷赶到的时候,大小姐还没咽气,大小姐听说少爷在,强撑着想跟少爷见一面,可,可少爷却没见,大小姐睁着眼,最后绝望咽气…” “哗啦!” 卢老夫人抬手直接把茶几上的茶盏一起扫落,许久,扶着茶几,抚着心口,颤抖出声。 “庶子,他怎么敢?!那是他嫡亲的姐姐!” 闻言,屋子里没人敢接话,刘嬷嬷更是心如死灰的闭上眼,想起什么又快速扫了一眼那小厮。 那小厮被看的低下头,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 刘嬷嬷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应当是少爷忙着公务,有了误会,绝不可能是那样。 这人为了抢功,竟然张口就来。 虽然已经心寒,可她毕竟还要在卢家待下去,若是家宅不宁,想着,她正要开口,“老夫人,这人之前做错事被少爷罚了,何况,少爷一向对您孝顺,他的话,不可尽信…” “他一向不待见卢芳,芳儿求他办点事,就推三阻四,他,养不熟…” 闻言,刘嬷嬷心狠狠一沉,可对上老夫人眼里的狠辣,到底还是没有再说。 第321章 决裂 旁人都以为老夫人是真心疼爱卢枫少爷,可只有她这个在夫人身边待了几十年的人最清楚不过,夫人不过是心里愧疚,所以才要弥补。 当然,也有怕自己无所依靠,所以才极力想把这块原本众人眼里扶不上墙的烂泥,努力的鞭策成朝廷重臣。 起初,卢枫少爷一改之前的纨绔和放荡不羁玩世不恭,她还很高兴,可当他在朝堂上越来越顺。 甚至人们渐渐都想不起其他优秀的少爷,老夫人其实心里也是恍惚过的。 好在她一直规老劝夫人,说少爷好了,她也会跟着风光,毕竟夫人嘴上不说,可她知道夫人是喜欢被那些世家夫人围着吹捧的,喜欢人们夸她教子有方。 许是时间久了,处出了感情,也许是老夫人也看明白只有少爷好了,她和小姐们才会与有荣焉,总之,过去的这些年,她对少爷真的视如己出,少爷也把她当成了亲生母亲。 卢家母慈子孝,谁不羡慕,谁不夸一句?! 可今个儿,刘嬷嬷突然觉得这一切可能要被打破了。 她很想再规劝,可是想到之前规劝的后果,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脸上那道还在往外冒血的伤口,到底还是没敢再开口。 直到听到卢老夫人自己提起二小姐卢倩,才紧跟着接了一句,“是啊,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二小姐。” 卢老夫人也冷静了几分,看了一眼刘嬷嬷,随之又看向一旁待命的管家,一出口,声音带着几分沉重和威压,“倩儿,什么叫寻不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快去给我找,把府里的人都撒出去,一起找…” 说着,她突然想到什么,猛地一顿,目光陡然犀利了几分,“再派个人去告诉少爷,就说她大姐死了,二姐失踪了,要是还顾及血脉亲情,让他也派人一起去找找。” 吩咐完,卢老夫人对着底下的人摆了摆手,底下人得了令,赶忙都退出去,最后,偌大屋子,就只剩下刘嬷嬷一人,她思忖了一下,绕到卢老夫人背后,抬手放在她头上,轻轻帮着按压起来。 可其实她头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不知是太疼了,还是失血太多,她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有些头晕,可眼前的主子,却没说一句让她下去包扎的话。 刘嬷嬷闭上眼,缓缓沉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在这一刻突然就有些凉了。 而她的这番变化,卢老夫人一无所知,她沉浸在自己失去爱女的痛苦里,沉浸在寻不到二女儿的焦虑里,同时沉浸在一手养大的以为是依靠的养子的背叛里。 良久,她突然对着身后的人幽幽道,“你说,他要是还是不管不问…” “不会的,少爷最是孝顺…” 刚开口,刘嬷嬷就猛地感觉手背上被重重打了一巴掌,接着是卢老夫人带着质问的语气,“怎么,你还真拿他当主子了?” 刘嬷嬷垂下的手瑟缩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猛地对上卢老夫人侧过来的凶狠眼神,“庶子,他若是真的不管,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眼里已经多了一丝决绝,“演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 闻言,刘嬷嬷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不知是才发现她脸色发白,还是觉得她额头的伤口和血刺眼,卢老夫人终于对她摆了摆手,“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刘嬷嬷俯身行礼退了出去。 只是在跨出门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抬手看了一眼卢老夫人,最后无声低叹一句。 与此同时,方家。 方敬腿伤被简单处理包扎后,被人送回了方家。 当得知腿保不住,以后只能以瘸子示人后,方敬破防了,一路都在喊着,让人杀了他。 最后没办法,被打晕抬回方家。 方家已经早就收到了小厮的报信,只是小厮太害怕了,说的并不详尽,他们只以为方敬是被毒蛇给咬了,并不知道方敬的腿伤的如此严重。 方家有专用的府医。 方敬马车到的时候,方家上下的主子,还有府医,都在门口等着。 方敬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围上去。 看到还昏迷的方敬,方夫人捂着嘴喊了一声,“敬儿…” 随之,目光一偏,看到方敬那条被砸的满是血的腿,当即吓得失声尖叫。 其他人也很快发现了方敬受伤的腿。 方老爷狠狠一拧眉,一把揪住一个小厮,询问,“怎么回事,怎么伤的这般重?” 小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之前就已经想好的话说出口,“马受惊,跟其他车撞在一起,马车翻倒的时候,大公子为了救少夫人,被砸中了腿…” “少夫人?卢芳?她呢?” 方燕躲在方夫人身后,她本来还挺担心方敬的,可看到方敬那条腿,心里又害怕的很,同时想起什么,连忙道,“父亲,我听看守角门的婆子说,卢家二小姐昨天来府上了,后来大哥就跟大嫂大吵了一架,会不会是大嫂一怒之下,要吵着回卢家,大哥怕她一个人回去,会出事,所以才特地一路相送…唉,就是没想到,会这般不凑巧,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第322章 老谋深算 说着,方燕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见他果然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心生疑窦甚至动怒,才松了一口气,随之又用帕子捂着嘴,啜泣出声,“还是先让府医给大哥诊治,看着挺严重的,大哥可是武将啊,是不是要请御医才成啊?” 这番话,拉回了方家人的思绪,方老爷赶紧摆手,让人先把方敬抬去院子里,又忙吩咐管家去请御医,最后一行人急匆匆跟了过去,等候在外面。 小厮原本还想说卢芳的事,被大小姐一打岔,便没敢再说,他是跟出去的,主子伤成这样,他却没事,他其实心里担心会被发落,为今之计,只能尽量把怒火往别处延伸。 而且这也是大少爷晕厥之前交待的,毕竟大少夫人的死,可是有大少爷的手笔。 若是卢家知道实情闹起来,到时候也有方家在前头顶着。 不多时,府医简单查看了一番后,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 等候的众人,一看到府医的样子,就心里一凉。 方夫人最先按耐不住扑上去,抓住府医的袖子,询问道,“你说话啊,我敬儿怎么样了?” 闻言,府医才一点点抬起头,琢磨了一会儿,开口,“大少爷性命无忧…” 闻言,方夫人松了一口气,随之,又想到什么,正要开口,就听到一侧方燕焦急道。 “那大哥的腿?” 这话也是大家都想问的,此时,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府医。 府医一脸作难,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要苦,以他所见,肯定是保不住了,只是,他知道不能这么说的,方敬是方家长子,一向被委以重任,本来,他是最有机会接方老爷的班儿,若是由他说出口,腿保不重了,那他多半也要一起承受方家人的怒火。 所以,斟酌再三,他还是决定这话不能由他来说,想着,躬身行了一礼,才开口,“老身无能,依我看,还是请太医院的太医来,兴许还能保住。” 这话说得含蓄,可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哪里还不明白严重性。 夫子刚说完,就收到好几道凌厉的视线,吓得他赶忙低下头,好在,没有听到质问和厉喝,才松了一口气。 他明白,方家人就算知道他是托词,心里也总是抱有一丝希望。 只是以他所见,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了。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只需要把锅甩出去,别被怒火蔓延就是。 很快,去请御医的人就回来了,只是一开口,就被踹了一脚。 “什么,那么大的太医院,一个太医都没在?” 方老爷怒吼声回荡,直接惊醒了屋子里还昏迷不醒的方敬。 他睁开眼环顾了一圈,很快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方家,耳边是父亲的怒吼,很显然,方家人已经知道了自己成为残废的事实,方敬睁大眼,盯着头顶的帐子,许久,手死死揪住被子,咬紧牙,才没有发出一声来,可额头青筋都鼓了起来。 他应该怪谁? 卢芳? 不,卢倩。 是卢家。 要不是卢家,他也不会变成这副样子。 而外间,那名小厮挣扎爬起来,吐了一口血,嘴角都是血水,却瑟缩着不敢抬手擦,挣扎着,跪下,砰砰磕头,嘴里解释,“太医院的人说,太医都被卢大人调走给被蛇咬的人治病了…“ 闻言,方老爷想到什么,犀利的目光直直看向一侧随方敬一起回来的小厮,小厮原本是垂着头的,可方老爷的视线太有威慑力,即便没有抬头,他也能清晰感受到,身子一阵不受控制的瑟缩,他很快受不了威迫支支吾吾开口。 “就是太医给大少爷包扎的,说,说,大少爷的腿可能…” “可能什么?“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可方夫人还是要亲自听到才算。 小厮也是个机灵的,知道谁下这个结论,谁就要遭殃,可是如今的情形,却由不得他不说,他垂下头,闭了闭眼,双手攥紧,像是已经下定决心一般,才开口,“太医说大少爷的腿多半是保不住了,还有,还有大少奶奶被砸死了,尸体应该很快就会送来。” 小厮知道,这个时候,必须把知道的都说了,只有怒气减弱,或者转移,自己才可能免受牵连。 而他显然赌对了。 原本听到方敬腿保不住的难免不敢置信的方老爷方夫人和方燕,在听到卢芳死了的消息的时候,竟然怔愣住了。 许久,方夫人才回过神,有些不敢相信看着小厮,“你说什么,大少夫人,死了?” “死了,马车翻倒的时候,大公子想救下大少夫人,可是根本来不及,大公子自己还因为要救大少夫人被砸在车下,大少夫人当时就被砸在另外一侧,后来来了人要救人,因为先救了大公子,大少夫人那边承受住了重量,大少夫人半边脸和身子都砸的…” 小厮察觉到气氛不对,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可他简单的几句,已经让人能想象的到当时的场景。 胆小的方夫人捂着嘴忍不住哽咽起来,这个儿媳妇虽然不合她的心意,可到底嫁过来多年,生儿育女,怎么,就这么没了? 哭着哭着,她想起什么,连忙问道,“那大少夫人的尸身?” “不知道,多半是还就留在那,大概很快就送会送回来…” 方夫人轻轻点头,她虽然没出府,可也听说,事情很大,死了很多人,应当是还没腾出人手,可再不喜欢也是他们方家人,她看了一眼老爷,见对方脸色不佳,不知想到什么,便自行吩咐,“去,去几个人,把大少夫人尸身带回来…” 接着,又看向身边的人,“孩子们呢,他们母亲…” 说到一半,又止住,低叹一声,“罢了,孩子们还小,别让他们受这份罪了…” 而另外一边,方老爷面色暗沉,一双看破世事的眼睛,老辣的来回扫着小厮。 他压根不信小厮的话。 自己大儿子和大儿媳的关系,他早有耳闻,方敬怎么可能去救卢芳。 以他来看,是推出去还差不多。 而且据小厮所说,当时若是有人说出卢芳在马车另外一头,那卢芳未必会有事。 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是清楚的,当时的情形,他不在现场,可也能猜出七七八八。 他自己很快从儿子受伤成残废和儿媳去世的噩耗里清醒过来。 如今,更应该担忧的,不是方敬成了残废,说句不好听的,他还有好几个儿子,更别说庶子更多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捂嘴,当时情形,一定不能让卢家人知道,说着,他抬眸狠狠瞪了小厮一眼。 小厮吓得几乎魂不附体,双腿都在打摆子。 下意识就想着后退,甚至跑路。 就看到方老爷对他招手,“你跟我来,把当时情形再跟我好好说说。” 闻言,小厮浑身一抖,却不得不认命般跟着出去。 一直到了无人的角落,方老爷左右看了看,把人都撵走,才看着小厮,问道,“真的是大公子救了大少夫人?” 闻言,小厮心里立时咯噔一下。 第323章 要杀女儿吗 方老爷为官多年,见惯了各类牛鬼蛇神,是不是心虚,几乎一眼都看的出来,此时,见小厮还有意隐瞒,也逐渐没了耐心,直接抬脚就冲着小厮踹了过去,厉声斥问,“你还不肯说实话,怎么,非要等卢家来质问?!” 小厮被踹翻在地,还往外滚出去好几米,险险撞在一棵花树上才停下。 方老爷是武将,即便年逾五十,却还依旧保持每天练武,这一脚,让他直接痛的直不起身子,嘴里也涌起腥甜的铁锈味,刚挣扎几下想要爬起来,就感到胸口一阵钝痛,接着便喷出一口血,可他根本不敢抬手擦,只能用手捂着刺痛难耐的胸口来舒缓,一点一点缓缓爬起来,瑟缩着,用还算流畅的话把事情说了一遍。 “老爷,不是小的有意隐瞒,实在是,大少爷昏死过去之前,就交待过小的…” 小厮的话,并没有让方老爷心里舒畅多少,相反,原本就洞悉明察的眸子,似乎更增添了一丝沉重和心痛。 毕竟是嫡长子,就算之前也觉得他有些扶不起来,却也是寄予厚望的,尤其,对方还有个官运亨通一路走高的妻弟,他从来不觉得利用裙带关系是丢人的事。 他久立朝堂,虽然只是武将,官职也不算太高,可人老成精,看着朝堂来来往往起起伏伏,进进出出,最是清楚不过,卢枫跟如今上头那位都是有意改变朝局,匡扶社稷的。 卢枫将来,不说名垂青史,可肯定地位还会更高,手里的权柄也会更重。 有这样的妻弟,方敬何愁没有前途。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跟在身后捡些些微功劳,也足够在朝堂站稳脚跟,甚至也可能名垂青史。 名垂青史啊,那可是所有文臣武将梦寐以求的。 族里出个这样的人物,更是能提升整个家族的威望,甚至还能让他们方家成为跟那些大族比肩的世族。 这些话,这些道理,他也不止一次跟方敬掰开揉碎,让他能听进去。 方敬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可是却也只是答应。 可他却约束不好自己的妻子,让卢芳跟卢枫关系淡薄,就算是他,都没少听人提起他们姐弟之间,甚至卢芳跟卢家关系那些事情,他也提点过方敬,方敬总是满口答应,拍着胸脯,可到头来却还是一团乱麻,没有任何改善。 这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把自己弄瘸了不说,还导致卢芳惨死。 卢枫可是大理寺卿,最是擅长侦查刑罚,调查案情,如今,他只怕手里还忙着公事,还没抽出身来,等他回过味来,知道真相是早晚的事。 方老爷越想,脸色越难看,心里也是越担忧。 小厮疼得浑身打颤,却也只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疼晕过去,等着老爷问话。 他们这些下人命如草芥,能活还是要死,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他甚至有种感觉,老爷可能会为了灭口,把他直接杀了。 想到这里,他吓得浑身一阵颤抖,因为疼痛本就泛白的脸更是毫无血色。 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抖着抬起头,想看到奇迹,毕竟,能活,谁还想死。 哪怕一丝,也是好的。 方老爷心里绞乱如麻,有那么一瞬,他很想押着已经残废的方敬去卢家负荆请罪,可却蜘蹰不前。 卢家那位老夫人可是拿卢芳当眼珠子,若是知道了,岂能饶过方敬。 方敬腿还受着伤,再不争气,也是自己的嫡长子。 而且若是事情捂不住传开了,那到时候于方家名誉受损不说,万一影响到官职。 他如今已经年近五十,武将到了这个年纪,其实挺危险的,他又不是那些有军功的将军,一辈子,努力努力再努力,也只是勉强混上一个京城守备将军,手下不过区区三万兵马,而他子嗣虽多,可如今府里官职最高的,也只有方敬,方敬是他一直以来扶持的接班人,他是想把守备军交给方敬的。 可是如今,怕是… 他们方家本就在走下坡路,可真的是经不起一点的风吹雨打了。 那卢枫万一再受不住卢老夫人的教唆,对方家下手。 想到种种可能,方老爷立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若是不把实情说出去,能做的就只有咬死了就是方敬救了卢芳,只是卢芳很不幸压在另外一头,当时方敬还昏迷,而且压根不知道卢芳是被压在另外一头。 想着,他瞪大眼睛盯着还跪趴在地上的小厮,厉声交待,“记住了,就是大少爷说的那样,不管谁问,谁逼迫,都不许说错一个字,不然,就多想想你爹娘兄弟姐妹。” 方老爷平日不动怒,都让人不敢忽视,何况刚才那番话,显然是特地放慢了,压迫感十足,吓得小厮身上止不住的发抖。 小厮哪里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别说,他是方家家生子,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方家手里攥着,跟方家休戚与共,就算老爷不特地交待,他都不会改口,现在,更是点头如捣蒜,再三立誓保证。 同时,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自己小命算是保住了。 毕竟,老爷还要用他的嘴。 见他答应的痛快,方老爷又来回扫了他几遍,看他不似说谎,也没那个胆子,正要摆手让人退下,却突然耳边一动,接着寒眸眯起,快速朝某个地方跃去,刚准备把偷听的小贼揪出来除掉,却在动手的一瞬,愕然睁大眼,手又缩了回来。 方燕吓得面无血色,跌坐在地,许久,才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却忍不住哽咽娇嗔,“父亲,你刚才是要杀了女儿吗?” 第324章 为方家好 看着面前吓坏的女儿,方老爷面色一瞬间柔软下来,刚要伸手去搀扶起女儿,又猛地顿住,连忙缩回手,只放柔声音问道,“燕儿,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你都…” 后面的话,他还没说出口,方燕已经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扶着景观石站了起来,又顺势给小厮递了个眼色,小厮连忙如遭大赦,连滚带爬痛哭离去。 方老爷也没打断,只是一直盯着方燕,因为女儿天生残缺,家里人格外宠溺她,只是,事关方家前途命脉,他也不能掉以轻心。 方燕也知道方老爷在担心什么,她只是停顿了一下,长出一口气,便直接开口,“父亲莫要担心,燕儿也是方家的一份子,方家好了,燕儿才会好。” 先给父亲吃了一颗定心丸,见父亲脸色和缓下来,她才往前一步,撒娇的抱着方老爷的胳膊摇晃着,“燕儿刚才就是无意中看到父亲心事重重,又把小厮喊到一旁,才不放心跟过来,可谁能想到,父亲竟然会想掐死燕儿。” 说着,方燕抬手,一边揉搓被掐青的脖颈,一边故作委屈揉搓眼睛,原本就泛红的眼睛立时滚落泪珠,声音也带起一些哽咽起来。 方老爷原本就疼爱女儿,见她这般,又听她说也是出于不放心,才跟过来,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怕事情败露,也确实动了杀心,小姑娘胆子小,这会儿被吓到也是情有可原。 方老爷一边自责,一边又不知该怎么办,女儿大了,也不能跟小时候一样,把她抱起来甩来甩去哄她,正着急。 就看到刚才还委屈抹眼泪的小丫头,突然对自己吐舌头,咯咯咯笑起来。 “父亲是大笨蛋,又被燕儿骗到了。“ 方燕还跟小时候一样冲方老爷撒娇,甚至还直接跳到方老爷背上。 方老爷一开始还有些不太自然,毕竟,女儿长大了,都已经过了及笄,别人家到了这个年纪,不说定亲,有的甚至已经出阁有孩子了,而他的燕儿… 想着那样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孩子,却不公遇到那样的事,方老爷心里就格外疼惜方燕。 父女俩厮闹了一会儿,方老爷累的满头大汗,方燕才见好就收,从方老爷身上跳下来,还顺手从他下巴上揪下几根胡须,看着方老爷疼的嘶哑咧嘴,却笑的眯起眼睛。 每每看到她这副娇嗔的样子,方老爷就不忍心责怪。 厮闹后,方燕才拉着方老爷到一边的石凳上坐下来,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拉着方老爷的手,把自己小小的手放在他的大手里,又一点一点蜷起方老爷的大手,包裹住她的柔软纤细的小手。 虽然刚才父女俩才厮混了一番,可到底这会儿冷静下来,方老爷总觉得有些不太自在,可看着方燕仍旧是那副娇嗔的小女孩样子,又不忍心。 燕儿就是小孩心性,就是那些人心里脏,看什么都脏。 想到这个,他就想起大儿媳总是无端猜测燕儿和方敬。 心里对卢芳也是老大不满意。 恰好这时,方燕也提起了话茬,一脸认真的看着方老爷,“父亲,我刚才都听到了。” “燕儿…” 方老爷脸色一僵,正准备嘱咐几句,就被方燕打断。 “父亲,燕儿也是方家人,怎么会不知道轻重,其实,我觉得这件事怪不得大哥,毕竟,要不是卢芳整日的疑神疑鬼胡搅蛮缠,大哥也不会跟她离心,你不知道,昨个儿卢芳还骂我,大哥听到了,跟她大吵了一架,她还把卢倩弄到家里,那个卢倩怂恿她偷了父亲印信给安国侯和镇国公写信,让他们阻止陛下立木婉云为后…” 方燕一边委屈一边道,她故意放慢语气,只是声音里染了一些哭腔,以往每次,不需要她多言,父亲母亲兄长就会为她不平心疼她,可这次,父亲注意力却压根没在她想的事上,反而不等她说完,就直直出声打断。 “什么?!” 方老爷不等方燕说完,就已经瞪大眼睛,喊出声来,他今日可是亲自经历了那场早朝,简直用腥风血雨形容,都不为过,原本还权势滔天的两人,陡然就跌落泥潭。 其实他就很不理解,为什么非要干预陛下立后,都是老臣了,外戚虽好,可是又有几个外戚有好下场。 只是这些,他自己明白就好,却用不着对外人说。 他本来还庆幸自己的处事原则,让方家免于祸患,结果,却没想到,有人竟然会在他眼皮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只是一想,方老爷就惊出一身的汗来。 越想心里越不安。 陛下明显对那个木婉云正上头,男人嘛,喜欢一个女人,就想着把她捧上高位,这时候,谁没眼色,才是愚蠢。 可偏偏他眼皮底下,有人把他也拉下了水。 他甚至想,若是他此时进宫,跟陛下陈情,说明事情原委,来不来得及。 方燕是方老爷的女儿,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见他这般来回踱步,也很快明白他心里的担忧。 略微怔了一下,方燕连忙拍着方老爷的手安抚,“父亲放心,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想来陛下不会再追究。” 方老爷一怔,随即想明白她说的是京城蛇群咬人的事情,虽然没亲眼目睹,可也听到不少,何况,自己死了儿媳,儿子也残废,思及此,他心里才长出一口气,随即,忍不住伸手刮了刮方燕挺翘的小鼻子,笑道,“还是我燕儿聪明伶俐!” 话头一转,又脸色阴沉下去,“本来为父还挺惋惜那个卢芳,毕竟为咱们方家生养了后代,如今看来,真是死有余辜。” 方燕心里一喜,脸上却还是一副关切,赞同点头,随之又道,“不过卢家想因为卢芳的死就为难咱们,那咱们正好要问问他们,是如何教养的女儿,非要害我们方家,还有大哥的腿,倘若不是卢芳执意回卢家,也不会有事…” 说着,方燕又顿了一下,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凑到方老爷耳边道,“父亲,要我说,咱们不如先去质问卢家,先下手为强,先让他们没理,正好趁他们没回过味来讨点好处,对了,让两个孩子也去,我去他们已经说。 还有,我听府里下人说,那个卢倩当时跟大哥和卢芳一起走的,虽然不是坐的同一辆马车,可是她却始终不见人,不如,正好把卢芳的死和大哥的腿怪在她身上。 另外,我还知道卢家那位老夫人其实没外面传的那么在意卢枫,听说,卢枫当时就在现场,可却没有第一时间让人救治,你说,那位卢老夫人会怎么想?” 方老爷怔了一下,随即喜笑颜开,看着方燕,忍不住夸赞道,“燕儿可真是长大了,竟然还能帮为父出谋划策了。” 方燕像是被夸的不好意思,拉着方父的胳膊,靠在上头,笑着撒娇,“那燕儿也是家里的一份子,父亲还有兄长从小疼爱我,我当然也要设身处地为方家着想了。” 说着,她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又隔开一点距离,看着面前的方老爷,轻咬下唇,欲言又止道,“父亲,有句话,女儿不知该不该说。” “在为父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方老爷笑道,抬手,放在方燕头顶轻轻揉了揉,还跟小时候一样。 只是到底也是有区别的,小时候奶乎乎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身段丰腴,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他时常觉得不该再跟小时候一样跟女儿亲昵,可是女儿似乎还是小时候的性子,唉,兴许是因为身体原因,燕儿并没有那些女子的弯弯绕绕,她知道自己这样不能嫁人,去祸害别人家,可是又怕一直留在方家,会让人嫌弃,所以才会想跟小时候一样不想长大,想一直讨人喜欢。 想着,方老爷心里更是一抽一抽的疼,他的宝贝女儿,为什么上天对她如此不公。 正想着,就听到方燕道,“父亲,大哥这副样子,我很伤心,可,大哥的位置也得有人顶上来,是不是该把其他的几个兄长给召回了。” 闻言,刚才还满脸宠溺的方老爷,脸色倏地严肃起来,吓得方燕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立即垂下头揪住自己的衣摆,一副知错的样子,半晌,才怯怯抬头,“父亲,是燕儿说错了?” “没有,燕儿说的很对,其实,为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燕儿竟然跟为父想到一起去了,也罢,为父这就去提笔写信,让人送出去。” 闻言,方燕心里乐开了花,可脸上还是挂着担忧,“那大哥会不会多想?” 几个兄长都是最疼爱她的,她也平等的喜爱每一个兄长,可是她也清楚几个兄长之间其实并没有她想的那般和睦。 方老爷看她纠结的眉头都拧在一起,抬手,一边揉着她的发,一边笑着道,“傻孩子,你是为了方家好,其实为父知道,你也很想其他兄长。” 说到这个,方父脸色又沉下几分,当年几个儿子离开京城去地方任职,诚然是有旁的打算,其实也是因为几个儿媳对方燕不满。 可她们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燕儿的苦。 想着,方老爷心里更加心疼女儿,他们回来,那些儿媳也要回来,只怕方燕日子不好过了。 而方燕却想着另外一件事。 当年,她还是个半大孩子,争不过她们,可现在,她已经及笄,身姿窈窕,绰约诱人,看她们拿什么跟她争。 正想着,已经有人来报,说是方敬醒了。 父女二人当即一起前往。 第325章 为自己遮丑? 其实方敬早就醒了,之所以才让人知道,也是经历了很长时间的纠结。 翻车的时候,他跟卢芳分坐在马车两侧,他第一反应便是跳车,可没想到卢芳也跟他想到一起去,可马车门就那么大,他情急之下,直接跟卢芳撕扯起来。 可事情就是如此突然,他刚要准备跳下去,另外一辆车横冲直撞驶来,最后,他跟卢芳一起被侧翻的马车压在下头。 若只是如此,也罢。 可紧跟着又好几辆一起侧翻,加上人群彻底乱了,最后他和卢芳被同一辆马车压在下头,上面应该还叠着另外一辆。 他开始还能听到卢芳轻微的呼救声,后来渐渐弱了,他还以为卢芳已经被压死了。 可到人来施救的时候,他又依稀听到卢芳那头的轻微呼救声,虽然只是短促的一两声,也很轻,别人或许也听不到,可他却知道。 他后来想,或许是都被压在下头的缘故。 他开始甚至还有些担忧,担忧他们会听到,问他先救谁,那他肯定只能光风霁月让人救卢芳。 好在,似乎除了自己外,并没有人听到,而他也装作不知,等人施救。 而且,为了让人第一个发现他,他还撑着喊了几声,等人听到,才又装晕,即便后来被掐人中救醒,也是一副后怕不知发生了什么更不知自己发妻也被压的样子。 甚至为了不让人询问卢芳,压根没提起卢芳来。 他获救后,其实也短暂想过,要不要提一提卢芳,再让小厮暗示一下,可最后还是没提。 一来是卢芳的性子,万一没死,定然会把他跟她争抢跳车机会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他一个大男人,还是当兵的将军,让人知道危急之时,不思救妻子,反而跟妻子动手,实在是有些不体面。 另外,他在这时才听到了来施救的那些侍卫和衙役的对话,知道来调度指挥的竟然是卢枫,自然,就更不敢提了。 甚至心里还想着,卢芳要是就这么死了,还好了。 而,卢芳的死无论如何可怪不到他身上,他又不知她被压在另外一头,再说,也是那些施救的人,还没弄清楚状况,就打算用杠杆把马车撬起来,而另外一处着力点就是卢芳那头,才让卢芳被压死。 要说他对卢芳,也不是一点夫妻之情也没有,毕竟成亲多年,还一同孕育了两个孩子,就算是看在孩子的面儿上,他也总归是对她还有一两丝情分的。 可谁让她挡了他的路。 若每每想起,她若不死,万一,再质问自己,为何不不救他,为何不高风亮节把机会让给卢芳的,可他凭什么,能活谁想死,再说,他跟卢芳早就没什么感情,那个女人善妒嘴巴还毒,不仅数次欺辱燕儿,把方家后宅搅的鸡犬不宁,这次还连累方家。 当然,除此之外,他的腿也是真的疼,他有种感觉,若是再这么下去,他的腿只怕是保不住了,后来他整个心思都在自己要成了瘸子上,也无暇顾及卢芳是生是死。 而且,他觉得自己选择没错,没了母亲总好过没父亲,孩子们会理解的。 当然,他不会让孩子们知道这些,可就算是他们知道了,他也不怕。 他一遍遍告诫自己,孩子们并不喜欢他,就算是孩子们当时在,也肯定会先救他的。 而他也是真心为了孩子们好,孩子们并不喜欢卢芳,没了卢芳,他还能再给他们寻个好母亲,可若是他出了事,那他们可就是孤儿了。 如此,他心里的包袱似乎真的没那么重了。 可当得知卢芳真的死了,而且还是不是立即死的,他心里还是无端生出恐慌来。 尤其听说卢芳咽气之前还让人去寻卢枫,他心里更是担忧的紧。 他本来是应该更早被送回的,可他实在是担心,而且听说太医院太医都在现场,所以指名道姓,让最是擅长接腿的徐太医给他看诊,也是想趁机看一看卢枫的反应。 庆幸的是,卢枫并没有太关注他。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会挑理,觉得这个小舅子不把他这个大姐夫看在眼里,可是如今,他只会觉得庆幸。 可这些瞒得住旁人,却瞒不住自己身边的人。 好在他撑着一口气没有晕厥,还嘱咐了小厮一番。 可他总归还是不放心的,尤其是面对父亲。 所以,他醒来之后,久久没见到父亲进来探望,心里除了失落,还有恐慌。 他怕父亲看出什么,会对他失望。 这些失望甚至盖过了对自己未来的担忧。 让他甚至没有耐心应付母亲和其他人的哭哭啼啼的关心。 对了,还有燕儿,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妹妹,也一直没来,按理说,她最是在意自己这个兄长,也最是善良,连她都没出现,这让他心里更加没底儿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不知扫落多少茶盏,训斥多少伺候的下人,让他们滚出去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下人在外面通报,“老爷,小姐。” 霎时间,方敬想闭上眼装晕。 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他几乎一眼就看到父亲脸色不好,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嘴巴嗫嚅张开,可嘶哑的喉咙却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好在燕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对他很关切,不仅询问他有哪里不舒适,还轻声细语安慰他,“大哥,你就放心吧,父亲已经让人遍寻名医,肯定会没事的。” 虽然明知道是安慰,可仿佛这样,他的腿就真的还有希望似的,方敬不仅对燕儿心存感激,可目光却还是禁不住偏向父亲。 而方老爷也知道长子在看向自己,父子多年,他如何能不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 可知道是一回事,为他扫除障碍护住他,不让家丑外扬又是另外一回事,可他心里终究还是不赞同的,男人们,就要磊落,可长子显然和他教导的背道而驰。 想着,他也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安慰他。 见父亲不肯对自己言语,方敬的心沉了又沉,甚至担心父亲是不是真的已经知道自己做的事,心里一定在鄙夷自己吧?会不会把自己扭送去卢家? 正这么想着,外面传来小厮通报的声音,“老爷,卢家来人了,夫人让您去一趟。” 方老爷怔了一下,随之起身,深沉的目光扫过方敬,随之大步离开。 看着方老爷离开的背影,再联想卢家来人,方敬整个人都不安起来,甚至也显露在脸上。 方燕从小就会察言观色,几乎很快就看出方敬是在担忧害怕。 她不动声色按住方敬的手腕,轻声细语,“大哥,别担心,有父亲在,卢芳害的你腿成这样,卢枫当时就在,却没有帮忙,害了你,更害了卢芳,还有卢倩一个卢家人,竟然敢跑到咱们方家来,害咱们方家,这桩桩件件,也是要掰扯清楚的。” 方燕的话一字一句,最是平稳的语调,可每一个字落在方敬心里,却掀起滔天巨浪一般。 他怔愣半晌,才回过味来,方燕这些话,显然不是她安抚自己,所以,这是父亲的意思? 父亲,他,他是为自己遮丑? 第326章 方燕报复 方敬心里涌起一股子酸涩来。 身为儿子,没有让父母脸上有光,却要让年迈的父亲,为了自己,违背做人的原则,他枉为人子。 方燕看他这般,低叹一声,一边轻轻拍着他的手背,一边道,“我知道大哥是最磊落不过的君子,肯定不想这般为人,可大哥,就当是为了方家,那卢老夫人可是个护犊子不讲理的,卢枫又最是孝顺,方家如今拿什么跟卢家抗衡,再说,大哥不为自己,也得为两个孩子…” 说着,方燕低声啜泣了两声,颤抖着手捏着帕子,擦着泛红的眼角。 方敬目光落在她脸上,怔愣一瞬,突然瞳孔撑大,一瞬间,似乎是想通了似的,突然激动一把抓住方燕,焦急询问,“父亲为人,万万不会如此,燕儿,是你?” 方燕眼神躲闪,很想立即承认,可她明白有些话自己来说,并没有别人猜到来的有用,尤其是好事不留名,更能让人心生感动,所以,她几乎立即否认,却又像是故意掩饰一般,嘴角还带着一丝苦涩,摇头苦笑,“我,我哪儿有那么大的能力,还是父亲在意大哥,在意方家。” 可正如她所料,她越是否认,越是让方敬觉的就是如此。 方敬断腿都没哭,这会儿却忍不住感动落泪,紧紧握着方燕的手,“燕儿,燕儿…” “大哥,咱们是亲兄妹,一母同胞,你是我最敬重的人,燕儿只希望大哥能早些恢复…” 说着,似乎是想到什么,欲言又止,又赶紧转移话题。 可方敬却还是敏锐捕捉到了,一把拉住她的手,低声问道,“燕儿,既然你最在意我,那就不要瞒我…” 方燕想抽回手,可方敬力气极大,她挣脱不开,又怕方敬太激动,会对伤势不好,最后在方敬几次保证不会对外说后,才支支吾吾把方敬已经书信给其他几个兄长,让他们尽快归京的事情说了。 方敬听完,愕然一瞬,却又似乎并不意外。 方家曾经也是数得上号的世家,可是到了近几代已经明显处于颓势,资源有限,根本支撑不起所有子嗣往上攀爬,所以,经过讨论,除了他这个嫡长子外,其余人都去地方任职,一来可以集中资源,二来,京城这些年形势不定,万一方家被牵累,还能保存实力。 可他没想到父亲竟然这么快… 所以他的腿是真的好不了了? 许是放下心不再焦虑旁的事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后都是个残废,一时间竟然有些崩溃。 方燕似乎是很担心他,一把抱住他,哭的撕心裂肺,“大哥,你别这样,不管旁人怎么想,不管别人怎么觉得,你都是我最敬重的大哥…” 方燕声嘶力竭,泪水沁透他的衣襟,许是她的话管用,也许是她的泪水浇灭他心里的火,让他觉得自己还有人关心,也许是他其实早就有预感,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罢了,如今,气过,挣扎过,嘶吼过,他开始一点点接受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起手,一点点搭在方燕的后背,“好,只要燕儿不嫌弃长兄,我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兄妹俩抱头痛哭,方燕一直贴心照顾方敬,端茶倒水,伺候汤药,不假人手,直到听到下人说两个孩子已经知道一切,正在哭闹,才不放心的起身,对方敬道,“大哥,我得去看看…“ “去吧,燕儿,一切就拜托你了。“ 方敬看着体贴的妹妹,心里感激的同时,也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同时心里又涌出一种想法,若是燕儿不是自己的妹妹就好了。 而方燕一步三回头离开后,等出了门,脸上的关切却在顷刻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急忙拿帕子捂住嘴巴和鼻子。 难怪人们都说久病在床无孝子。 她以前虽然也不是最喜欢大哥,可大哥年纪大,又是长子,最是沉稳不过,她还是挺羡慕卢芳的。 可如今… 方燕边走,边扶着微微凌乱的鬓发,脑子里都是方敬那条断腿,还有他萎靡又阴鸷的模样,心里不知怎么就涌起一股子反胃来。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又连忙吩咐丫鬟打水净手,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让人准备浴桶,把身上来来回回清洗干净才算。 伺候她的小丫头一边帮她擦拭身上水渍,一边忍不住道,“小姐,您既然不喜欢大公子身上的气味,为何还要这么为难自己?” 旁人或许不知,可她却清楚知道,小姐最是嫌弃大公子身上的狐臭味了。 所以,她其实都很费解。 方燕半靠在美人榻上,任由丫头给自己绞干头发,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轻快的笑。 喜欢方敬? 她才不喜欢。 她只是喜欢争抢罢了。 谁让卢芳看上去那么讨厌,还总是嘲讽她。 不是完整的女人又如何,她照样能让几个兄长乖乖围着她转,就跟小时候一样。 其他几个兄长就要回来了,她以后又不缺兄长疼爱,她也只不过是可怜长兄罢了。 毕竟过去这些年,长兄对她还不错,但凡她想要的,哪怕长兄没有,也会想办法给她弄来。就算是卢芳的嫁妆,也照样有一大半进了她的私库。 想着,方燕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这时候,院子外传来孩子啼哭声,她顿时眉头一皱,忍不住打发人出去看看。 来人很快回来,“小姐,是小少爷,和小小姐,应当是刚知道了…” “就说我受不了打击哭晕了,让他们走。“ 方燕有些没好气,以前是想看到卢芳发疯,眼睁睁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却跟旁人更亲,反而憎恶她这个亲生母亲,心里肯定不痛快。 她就喜欢看卢芳发疯。 她越疯,越歇斯底里,她越是高兴。 可如今卢芳已经死了,她要他们的喜欢有什么用。 可她到底还是善解人意,还在丫头出门前,把人叫过来耳语几番,那人闻言,点点头,走出去,不知跟两个孩子说了些什么,两个孩子很快擦干净眼泪,气鼓鼓走了。 方燕透过窗棂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卢枫。 她以前从没在意过他。 毕竟在她心里,几个兄长就已经足够优秀,跟几个嫂子争,已经让她很是忙碌。 所以,当卢芳提到让她嫁给卢枫,她根本没当回事,只是碍于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才不得不去走一遭。 甚至为了摆脱,直接自曝了自己天生石女的事。 可她后来才知道那个卢枫压根看不上自己。 这让她心里很不快,石女如何,她照样能勾勾手指头,让几个兄长俯首帖耳,甚至跟嫂子疏离。 可她不愿意,跟他不喜欢自己甚至嫌弃自己是两码事。 尤其她让人暗地里探寻一番,才知道卢枫竟然还因为自己跟卢芳生嫌。 什么意思? 自己就那么差劲。 方燕越想越气。 她不喜欢他可以,可凭什么他敢嫌弃自己。 甚至还在卢枫下江南的时候,主动跟随了一段,想寻找机会施展魅力,在他心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他全程都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可真是气煞她了。 既然如此,那她就让他的生活丰富一些。 她虽然看似只是一个嫁不出去的无权无势的小姐,可其实方家早就在她掌控之下,所以,卢倩来方家,还有卢芳做的事,她一清二楚。 之所以没阻挠,不过是想等事情闹大,再揭露,到时候,正好把卢芳赶出去,可她没想到,事情发生的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动手,京城就出现了蛇群咬人事件,卢芳死了,方敬残了。 事情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她最是厌恶生活如同一潭死水,如今,她才觉得有滋有味起来。 第327章 留嗣 与此同时,卢家庄子。 一行人通过密道来到庄子后,昀希便吩咐连翘,用毒和蛊控制了庄子里大大小小的人儿。 之前还能不受控制惊慌失措的人,有的是出于害怕想活命,有的则是中了虫蛊不受控制彻底服从,几乎很快就变成了听话的奴仆。 这一切都被卢倩看在眼里。 她之前对蛊虽然有所耳闻,可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人下蛊,就那样一颗小小的虫子,就能让一个意志坚定的人,违背本心,俯首称臣。 她心里震撼的同时,又不得不叹服。 却又萌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可她想给别人下是一回事,自己可不想。 所以,当连翘拿着一颗虫卵看向自己,她当即摇头表示拒绝,眼巴巴的看向昀希。 而昀希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阻止了连翘。 卢倩长出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心里涌出一股子异样出来。 她又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这个不人不蛇的怪物,似乎对自己有种很奇特的感觉,这一路上,他半拖半拉自己走在前头,看似挟持,可她却总觉得他在摸自己,那触感,来来回回,想让她忽视都不成。 开始,她还觉得反胃恶心害怕发怵,可渐渐的,也就习惯了,甚至心里还涌出一股子奇怪的感觉。 只是她很清楚,这感觉不寻常,她心里喜欢的还是那个手握权柄的男人。 只是,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如今落在这人手里,他一身的毒和虫子,想弄死自己,可真是轻而易举,她只有表现的听话乖巧不反抗,才有可能活下去。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会真的想跟她发生点什么。 她被他压在身下,本能的想反抗,可刚对上他那双散发着幽光的竖瞳,就吓得心里瑟缩,闭上眼,可越是闭上眼,那种诡异的触感就更加清晰,她能感受到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还有他把她身上的衣服撕扯成一条一条,那种布料撕扯的声音让她心里恐惧越来越大,她控制不住自己浑身颤栗。 直到一股没有温度的呼吸吹拂在她耳畔,还有他那不似人类的沙哑又带着嘶嘶声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放松,我的爱人。” 卢倩猛地睁大眼,看到一张已经不是人的脸,正悬在自己上方,跟她几乎没有距离,她本能的想喊,可是下一秒嘴巴里就被塞了一粒东西,她吓得想反抗,想抠出来,甚至开始剧烈咳嗽。 “放心,不是毒药,我从来不会对自己的爱人下毒…” 说着,昀希停顿了一瞬,又侧身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脸,抬起手指,一点点摩挲她的脸部轮廓,从额头,一直到挺翘的琼鼻,最后到嫣红的嘴唇,最后忍不住伸出分叉的舌,轻舔了一下,吓得卢倩浑身颤栗。 正要大喊大叫,可眼前的景象突然就变了。 她清晰的看到眼前的怪物竟然褪掉了虚假的外壳,变成了她朝思梦想的男子,尽管理智告诉她,这都是幻觉,可却情不自禁想去触碰,想勾勒他的眉眼,甚至想跟他发生点什么。 昀希看着她的变化,自己说不出什么滋味。 蛇类本淫,他如今欲望越来越强,可他不喜欢跟不想要的女子发生点什么,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结果让她心甘情愿,还要让她把他想象成旁人。 可他又舍不得。 外面。 连翘和沈阔来回踱步。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已经来回禀过多次了,说是已经戒严,所有离开京城的路都被封了。 而卢枫正带禁军和守备军以及官府的人在四处搜寻什么,似乎方向就是朝着这边来的。 沈阔焦头烂额,现在,他急于想跟昀希那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商讨,可他却精虫上脑,竟然非要在这个档口睡女人,可真是疯子! 还已经这么长时间。 听着里面的动静,他更是急的扑通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立即冲过去踹开门,把那个东西揪出来。 可又怕他对他下毒或者下蛊。 那人身上奇奇怪怪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敢轻易得罪。 目光落在跟他一样明明很着急,却还能忍住的连翘身上,沈阔越想越气愤,直接一把勒住一旁连翘,想让她去把人喊出来,可才刚触及对方脖颈,就看到一只通体发绿的蜘蛛正顺着他勒住绿俏脖颈的手往上爬,吓得他赶紧松开手,一把甩开那蜘蛛,忍不住暴跳如雷。 “你做什么?!” “嘘,小点声,别吓到我的小乖。” 连翘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随之俯下身,伸出手,那绿色的蜘蛛顺着爬到她掌心,后来又不知被她塞进哪里。 沈阔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可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有人又打探了新消息回来,还没进门,就开始大喊。 “来了。” “什么来了?!” 沈阔心里一急,直接飞身过去,抓住那人手臂,那人似乎是一路跑回来的,气喘吁吁,双臂撑着扶着膝盖,缓了一会儿,才在沈阔的催促下,连喘带喊,“不好了,卢大人带人快要找过来了。“ 闻言,沈阔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不只是急的,还是一整日奔波,汤米未尽,可他都不会急的快要跳脚了,身后还传来压抑的低吼和娇喘,愤怒顷刻间冲晕他,让他直接飞身而起,抬脚,就猛地踹开了那间颠簸的屋子的门。 只是门刚开,里面就传出一声低吼,接着,数条毒蛇冲着他而来,沈阔一边挥剑斩落,一边冲里面大喊,“人都来了,你还有心思想…” 话音落地的瞬间,透过摇摇欲坠的门,他看到昀希已经从女人身上翻下来,回头暼了他一眼,那眼里满满的警告,让他瞬间头皮发麻,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可转念一想,他可不就是一条毒蛇吗? 而昀希抬手脱下自己的衣服,贴心的为女人盖好,又倾身在她脸上舔舐,这是蛇类表达喜欢的习性。 女人原本很是不喜,可许是初尝人事,让她对面前不人不鬼的东西没那么害怕,也或许是因为,刚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跟心里的人,即便后来她清晰看到是跟谁,可他对她的体贴温柔不是假的,还有那一声声呢喃在她耳畔的“我的爱人”,以及在她耳边许下的诺言。 他说,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会帮她达成所愿。 不知是身体太诚实,还是诱惑太大,也或许是因为他让她享受到此生或许难忘的事情,她的心控制不住,想去相信他。 甚至到最后,她竟然还伸出手臂揽住他。 而显然这取悦到了他。 如今风平浪静,潮汐暂停,她回想起来,忍不住红了双颊。 昀希如今已经逐渐不能分辨颜色,可是却依稀嗅到她身上的情欲味道,还有,与之俱来的危险。 他有种感觉,这次可能真的要留下了。 一边穿衣服,一边侧目,落在她还平坦的小腹。 他其实也是刚刚才明白过来,或许驱使他的人不只是蛇类淫邪,还有动物对于危险的本能,在知道自己无路可走之后,本能的会留下子嗣。 他忍不住抬手,缓缓放在她小腹上,感受那里是不是有自己的生命。 许久后,他笑了。 死了又何惧? 他的生命以另外一种形式活下来,流传下来。 只是… 他想到什么,看着神情已经逐渐恢复平淡,眼里又对自己充满厌恶的女人,心里禁不住一动,若是她知道,定然是不会留下的吧? 思及此,他对她招了招手。 卢倩一怔,想后退,却又害怕的凑了过去。 两只冰凉的手落在腰上,即便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股子冰凉,让她瞬间想起刚才他就是用这双手… 第328章 交待后事 可还不等她继续想下去,昀希那张似人非人的脸已经紧贴在她脸上,分叉的舌头从他嘴里探出来,在她脸上轻舔了一圈,又在她绝望的闭上眼的时候,微微一侧,贴在她耳畔,用他奇怪的嗓音循循善诱,“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 卢倩壮着胆子睁开眼,却看到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跟她微微拉开一点距离,那张原本应该很英俊,如今却被恐怖蛇鳞覆盖的脸,已经微微低垂着。 还有他的手,不知何时,也从她后腰已经滑到她小腹,就那样,轻柔,又专注的细细摩挲着,像是在感受什么。 她整个人都一僵,莫名的,他这副神情,还有样子,让她想起曾经看到妻子有孕,夫君也是如此去摸妻子的肚子。 心登时吓得一阵瑟缩,可很快又自我安慰,怎么会呢? 就算自己被这怪物给强迫了,可也不会如此快的? 虽然如此安慰自己,可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琢磨着等自由了,一定要弄些药来吃。 似乎是猜到她的心思,昀希的视线凝在她的脸上许久,布满蛇鳞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来,“怎么?很嫌弃生我的孩子?是不是在想办法弄掉?” 昀希沧桑暗哑的声音,让卢倩瞳孔撑大,快速低头扫了一眼,又不敢置信的看向面前似人非人的他,接着快速摇头,“不可能,你别吓我。” 昀希收回视线,目光眷恋的一直盯着那平坦的小腹,仿佛要通过她,看到什么,腹部一起一伏,呢喃道,“以前从没想过要有个后代,或许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了,突然就很想留下点什么。” 说着,他再次爱不释手的把手摸向腹部,轻柔的语气一下一下,“孩子,要努力长大。” 卢倩懵了,或者说傻了,她一边告诫自己这是假的,不可能,一边又不得不怀疑可能是真的。 可… 怎么可能呢? 就在她心慌意乱的时候,昀希却直接递给她两样东西,又循循善诱,“你杀不死我的孩子,我已经给你下了子母蛊,你跟他的命是连接在一起的,他死了,你也活不了。” 昀希的话在卢倩耳边炸开,仿佛一道惊雷,让她瞬间失去所有思索的能力。 所以,有孕是真的? 她还中了那什么蛊? 什么时候? 卢倩很想质问眼前这怪物,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可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有用吗? 她,她的人生,就这么毁了? 所以,她是被当成生孩子的容器了? 亏她刚才还以为他对她那般温柔,一声一声爱人,哪怕知道他是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心也有所触动。 都是假的。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下一种蛊,让人看不出你有孕来,而且,这种蛊还能让碰过你的男人对你爱不释手…“ 说着,昀希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在她惊慌又绝望的脸上,“我知道你想坐上那个位置,想站在那个人身边,你只要让他碰过你一次,就再也无法碰别的女人,还有,你不是恨木婉云,我这里有让人容貌尽失变成跟我一样怪物的毒蛊,还有让人催发心底欲望的药,我都会留给你,只要你答应我,一定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交给连翘。” 卢倩的目光随着他的话,一点点凝聚,半晌,重新聚焦在他脸上,嘴唇翕动,半晌,才问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毕竟,你是我的爱人,是我此生挚爱。” 昀希微微勾唇,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对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可他能感受出眼前的女人很缺爱,每次听到他喊她爱人,都会情不自禁带起一阵颤栗。 这次,更是眼底涌出水光。 他看到她这般,又险些没忍住动情,可越来越近的危险,已经让他不可能再做些什么了。 思及此,他只是用力抱了抱她,又在她耳畔轻喊了一声,“我的爱人”,便把一包东西交给她,随之揽着她走了出去。 外面沈阔已经快要急疯了。 去探查消息的人一波波回来。 可里面的人却不慌不忙。 听到脚步声,他红着脸回头,刚要开口训斥,对上昀希那双泛着奇异光的竖瞳,又哑然,最后只是憋出一句,“现在,你说吧,怎么脱身?” 他寄希望于,还有第二条密道。 可昀希一动不动,一声不发,让他的希望一点点落空。 他心底无端生出一股子怒火,不断的烧,翻腾,烧掉他的理智,还有对昀希的忌惮,控制不住朝的吼道,“所以,没有后招儿?那你…” 不等他继续说,突然眼前快速闪过什么,接着,有什么跑进他嘴里,他怔了一下,立即试图把钻进去的东西抠出来,可没用,那东西已经进入他五脏六肺。 他想到什么,忍不住质问昀希,“你疯了?你给我吃了什么?” 第329章 昀希之死 不只是他,还有连翘,也在毫无提防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被下了蛊。 她有些怔愣看向昀希,半晌,哑着嗓子问道,“师父,你给我下的是…” “只不过是把你们的命跟我孩子的命捆绑在一起,若是我孩子有个闪失,那你们也别想活。” 昀希的话,让沈阔一阵错愕,接着狂笑,“你,你的孩子,你什么时候有孩子?在哪儿呢?在哪儿呢?带出来,让我看看。“ 相比沈阔,连翘却警醒的多,她虽然刚开始也很诧异,可是很快便意识到什么,目光蓦地就落在了卢倩身上,一眨不眨盯着看。 昀希注意到她的视线,笑着,又看了卢倩腹部几眼,最后,看向连翘,许是想起昔日授课时候的事,眼底少有的多了一丝慈爱,对着连翘招了招手,“过来。” 连翘怔愣着,只觉得似乎要有什么事发生,却又本能的像受到召唤一般,走到昀希面前。 昀希布满蛇鳞的手落在她头上,轻轻揉了揉,笑着道,“你猜的没错,我的孩子,就在她肚子里,我已经感受过了,是个女孩,她会继承我的一切,连翘,为师最信任的就是你,你帮我带大她,教她蛊术,带她回南疆,帮我夺回一切,可好?” 连翘眼里都是泪水,半晌,才啜泣点头,随之,一把抓住昀希的手臂,控制不住哽咽道,“师父,你,你要做什么?” 昀希没有回答,而是迎着沈阔惊愕又说不出话的脸,点了点头,随后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来,递给连翘。 连翘一怔,随即喊道,“人皮面具,师父,你做出来了?“ 昀希却没有回答,而是吩咐她赶紧戴上,又伸出手指指了指沈阔,连翘会意,正要听话将另外一张递给沈阔,却又猛地收回来,隔着眼底层层水雾,她不忍的看向昀希,“师父,你可以…“ “我如今这副样子,就算戴了也活不了,快,赶紧戴好,还有这药,能短暂改变声音,要快,快来了。” 昀希闭上眼,有些焦急地催促。 连翘不敢再耽搁,赶紧递给沈阔,自己则快速戴好。 顷刻之间,眼前的两人,便变成了另外两张脸。 也是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昀希使了个眼色给连翘,连翘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拉着沈阔快速藏了起来。 卢倩有些懵,虽然她从知道自己怀了怪物的孩子开始就一直懵着,可这会儿,似乎更严重了。 昀希最后从身后环抱住她,又轻柔的摸了摸孩子,最后却突然拿出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她脖颈,她能感受到脖颈传来的刺痛,心顿时一阵瑟缩,就听到昀希道,“快点喊啊,你亲弟弟就在外面。” 卢倩一怔,张了张口,许久,才喊出一声轻微的“救命”,昀希笑了笑,正要再跟她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脚步声临近。 紧跟着,院门被撞开,卢枫蒋武带着上百身穿甲胄的人站在外面,与此同时,还有不少身手极好的弓箭手背着弓弩越上四周高耸的墙头房顶,搭弓引箭,箭矢正对着他。 昀希却丝毫不慌,只是又把匕首抵的离卢倩近了些,锋利的刀刃擦过卢倩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吓得卢倩一阵颤栗,他低声安慰了一句,“别怕。” 却又紧跟着扬声对卢枫道,“还是来了,卢枫,大理寺卿,天朝皇帝的股肱,要不是你,天朝上头那位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皇子呢,果然,是个有本事的,只是,不知道,当忠孝让你二选其一,你要怎么选?” 昀希含笑看向卢枫,又把刀往卢倩脖颈上贴,不知是刺痛吓到她,还是已经猜到昀希要做什么,她十分配合,对着站在最前头一身绯色官袍的卢枫哭喊,“枫弟,救我,救救我。” 卢枫瞳孔地震,他不是没想过卢倩一直寻不到,有可能落在这些人手里,可当亲眼看到,还是有些头疼。 “怎么,不好选?还是说,你觉得尽忠总比尽孝重要,可是据我所知,你此次归来又立了大功,就算让我离开,救了你二姐,那位多半也不会责罚你,还是说,你压根就不在乎你二姐的死活。” 说着,他握着匕首的手又是往下一压,卢倩吓得大声尖叫,呼救声更大了。 “枫弟,我害怕,你救救我。” 虽然她其实也想让身后这个东西赶紧消失,可她知道自己跟他的关系不能让外人知道。 他这副样子,这样的身份,是注定无法见人的。 而她可不要跟他一样活在阴暗潮湿的黑暗里。 而且她知道他就算是为了孩子,也不会杀她。 所以,她一边呼救,一边对着卢枫使眼色,让对方不要管自己。 卢枫心里很矛盾。 眼前之人可是此次蛇灾的主谋,若是放虎归山,那后患无穷,可二姐… “怎么?不好选?那我帮你如何,你只要给我准备一匹快马,再让人放行,我保证等出了京城就放了你二姐,如何?” 昀希此番不过是做戏,他知道卢枫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只是,他的女人还要继续留下,不能让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他还要在死之前做一场戏。 他不想彻底变成怪物,丧失所有的人的本能,所以,此时死其实是最好的。 只可惜,他认识女人的时间太短,竟然不到一天。 不知是对方有了他的孩子的缘故,还是她动情的样子,让他心里也悸动,他恍惚对她不只是情欲,不只是为了留后。 他一向都是个能为了自己所爱的女人付出一切的人。 以前是,如今也是。 所以,他愿意为了她,配合演一出华美的大戏。 “不可。” 不等卢枫出声,一边的蒋武已经忍不住,蛇灾死了太多人,而且都是朝廷重臣家眷,好不容易追查到凶手,若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而且,光唾沫星子,也会淹死卢枫。 “不可,那你就只能给你二姐收尸。” 昀希扫了蒋武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在卢枫身上。 昀希说着,耳边微动,蛇类的敏感,让他察觉到左后方有危险,他心里一动,很快明白,多半是有弓箭手埋伏… 终于到了这一刻了吗? 他心里竟然涌出许多不舍,最后低头看着怀里吓得瑟瑟发抖的女人,想留下些什么,又怕会让人看出什么,于是,只能强忍住。 最后抬头,狞笑一声,“看来,卢大人还真是铁石心肠,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让你二姐…” 话音未落,破空声传来,接着,他挟持卢倩的身体一抖,一支利箭直接刺穿他的尸体,带出一串血,血水溅在一旁卢倩身上,吓得她尖叫出声,“啊…” 第330章 怀疑 接着,感觉到身边的人一阵轻晃,随即,砰的一声,她往前踉跄迈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就看到昀希那不是人的怪物已经仰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箭矢,是直接洞穿了身体,他嘴角还在往外冒血。 许是知道她在看他,他泛着幽光的眸子,眨了眨,最后跟她对视,嘴角恍惚扯出一抹笑,像是要对她说什么,然后,视线落在她小腹上。 不知为何,卢倩心里突然空了一下,嘴唇翕动,似乎是想最后再跟这个逼迫了她,又让她终身难忘的怪物说些什么,可一切都没来得及,手就被人紧紧的攥住,抬头,就看到卢枫满是担忧的眼神。 “二姐,你没事吧?是不是吓坏了?“ 卢枫拉着卢倩走远,上下检查了一遍,见脖子上虽然有伤,可是并不是太深,可还是招手,让人送来金疮药,他亲自给她上药,又用纱布细细的缠了两圈,这期间,也再三旁敲侧击询问她是如何被昀希挟持到这里的。 卢倩支支吾吾,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直忘不掉刚才那一幕。 她从小就有很多兄弟姐妹,她是中间最不起眼的,父亲常年不在家,心里装着家国大事,母亲的心分给父亲和兄长们一半,剩下一半都在比她年长一岁的长姐身上,何况她身下还有几个妹妹,所以,她从小就不被在意。 好不容易嫁了人,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有个家,也是被在意的,可是最后却是一场骗局,她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在烛光下,对着她笑,是那样的温暖,一下子,就让她的心沦陷。 可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却在为一个强迫她的人难受,她很想去恨他,可是想起的是他对她的温柔,就算是死,都在为她铺路。 卢枫见她神情恍惚答非所问,还以为是受到惊吓,也不再询问,恰在这时,有人来禀报。 “大人,那个,那个怪物已经死了,还有,在他身上搜出一封信。” 那人说着,把搜出来的信双手呈上。 不知为何,卢枫刚才恍惚在二姐脸上看到一丝丝怪异的神色,似乎是哀伤,还有痛苦,他怔愣对着下属摆手,捏着信并没有直接打开,视线又在卢倩身上来回扫了一圈,没有看出什么,心里觉得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 正要打开信,想起什么,又赶紧摆手,让人先把二姐卢倩待带下去安置,一会儿,他要亲自送她回家。 等人走远,他盯着二姐踉跄的背影,心里却又浮起刚才那丝诧异,只是,总觉得没头绪,他摇了摇头,抽出信来,是用南疆文字书写的,他刚巧就懂一些。 大概就是他心爱的女人被害,他来报仇,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那个害死他心爱女人柳如霜的木婉云。 看完之后,卢枫脸色瞬间阴沉下去,有那么几息,他想把信付之一炬。 他知道,若是这封信流传出去,定然会让那些原本就不同意立木婉云为后的死灰复燃,心有一瞬间犹豫,若是她不能顺利,罢了… 最后还是把信收起来。 今日带的人不少,各个衙门都有,封口是不成的,只能等寻机会,替换一封。 蒋武已经带人把昀希尸体处理带回去,毕竟,事闹的这么大,总归是需要给一个交代。 同时,庄子里的人都被带过来。 卢枫也是到这会儿才知道这里竟然是卢家的庄子。 “大人,我们都是被逼迫的,他们给我们吃了毒,肠子跟打结似的,我们也没做什么,就是出去看看有没有人来,跟他们说一声…“ “是啊,大人,我们是被威胁的,他突然冒出来,长的那样恐怖,我都要吓死了,他还给我吃蛊,说要是我不听话,就让我肠子都烂掉。“ 说话的是连翘,她如今已经顶着一张最普通不过的妇人的样子,说出的话也是粗噶难听。 一边说,还一边给身后的人使眼色,她刚才就已经交代过他们,想活,就按照她说的去做,这些人早就吓破胆子,此时她说什么,就应什么。 卢枫盯着说话的女子,对方声音粗噶,样子也是普普通通,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看到她手心光洁滑腻,压根不像是一个三十岁的妇人,才警醒过来,“等一下。” 连翘脚步一顿,莫名的,心里一慌,却很快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回头,笑吟吟看着面前的大人。 “大人,怎么了?” 连翘说着,还对着卢枫微微俯身。 学的是粗鄙妇人不伦不类的礼数。 “把你的手拿出来。“ 卢枫没太在意,而是依旧专注盯着她的手。 连翘怔愣了一瞬,随之还是把手伸出来,她已经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自己这张脸是村妇的,可是手却压根不是做过农活的样子,心里顿时懊恼。 “咦?这双手还真是滑腻,说,你到底是谁?” 蒋武也看出不对劲,说着,逼近连翘,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似乎随时都要出鞘。 “不,大人,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我就是巧儿啊,我是这里土生土长的,我,我这双手有什么问题,俺家男人心疼俺,从不让俺做重活,咋滴嘛?!” 连翘一边说,还一边冲一边的男人使眼色,男人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前,“俺,她是俺媳妇,俺好不容易才有个媳妇,哪里舍得让她干粗活,反正俺皮糙肉厚的。” 蒋武看着男人长着一副憨厚样子,心里琢磨着,这二人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最后回头看着还满脸狐疑的卢枫,“好像也不是说不通,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卢枫没说话,不过还是在有人来询问,“大人,车上二小姐问,什么时候能送她离开?”时,暂时打消心里疑虑,点头,随之交待蒋武,处置好,若是回宫,跟陛下说一声,他先回去见家母,顺便把二姐送回去。 “自然,应该如此,卢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却心系百姓为陛下办事,你赶紧回去,剩下的交给我。” 蒋武连忙摆手,还对着卢枫深深作揖,随之,才收回视线,开始吩咐人安顿好庄子里的人,再询问,做记录。 卢枫本顾及男女大防,不该跟二姐同坐一辆车,可他担心二姐今日受到惊吓,又总觉得还需要再问问,所以便拒绝骑马。 卢倩一直很慌,脑子里乱成一团,听到脚步声,更是下意识的把怀里地东西拢好,接着看到帘子被从外掀开,卢枫那张出尘的脸呈现在眼前。 第331章 姐弟交恶 卢枫对上卢倩的视线,明显感觉她似乎很慌乱,甚至还看到她下意识把手摸向胸口,那副样子,好像是怕他发现什么似的。 出于敏感,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卢倩胸口,直到卢倩意识到,又朝他投来不悦的目光,他才收回视线,尴尬扯了扯嘴角,笑着道,“二姐,怎么总感觉你心事重重的?” 卢倩还没有完全从差一点被他发现端倪的恐惧中恢复过来,就听到他这句带着试探和阴阳怪气的话,一瞬间,她脑海里对他的不满和憎恶,直窜脑门,对着他就冲口而出,“没有一个人被一个怪物挟持,还九死一生,还能做到淡定的谈笑风生吧?!” 说着,还狠狠瞪了卢枫一眼。 此时此刻,她看着这个幼弟,不再是他如何在刘家逼迫她去死的时候,从天而降救了她,而是他处处维护木婉云,明知道她心仪那个人,却没想过为她做点什么。 如今还打着关心她的幌子,想审讯她。 对,是审讯。 卢倩忍不住嘲讽的看向卢枫,在他诧异的目光下,微微欠身坐的近了一些,笑道,“你想问什么,问我是如何被抓住,如何被挟持?“ 说着,也不等卢枫出声,直接怒斥,“那你可知我为何会如此倒霉,因为你,卢枫,因为有人认出我是你二姐,那怪物就抓了我,我遭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而你却还怀疑我…” 说着,卢倩忍不住痛哭落泪,浑身都止不住颤抖,委屈又无助。 卢枫原本的怀疑,还有试探,都随着她的眼泪化为乌有。 一瞬间,坚如磐石又清晰洞察的心,被浓浓的愧疚所填满。 许久,那双锐利如利剑一般的眸子,从卢倩脸上一点点移开,低垂着,陷入愧疚和悔恨里。 是啊,那些人做了事之后,想逃走,若非知道二姐跟自己的关系,为何要抓住二姐,是自己连累二姐,二姐跟那个怪物待在一处,肯定受到了惊吓,就算自己还怀疑什么,也不该让二姐难受。 思及此,卢枫打消了从卢倩这里探寻线索的想法,剩余的路,并没有再询问,只专心陪她回卢家。 只是他这般,也并没有让卢倩心里放松警惕。 庄子里的人都中了蛊和毒,卢枫已经让人看管起来,说是会寻找南疆来的蛊师帮他们诊治,那连翘和沈阔? 虽然她并不喜欢他们,甚至也很想他们死,可是自己如今手里没有人可用,他们活着总比死了好。 只盼着,昀希给他们下的蛊,没这么容易解。 同时,她又想到自己,自己身上有什么子母蛊,若是自己冒然把孩子打掉,也没法活。 若是真有人能解了这子母蛊,就好了,可是如此一来,那自己跟昀希那个怪物的事,不就瞒不住了? 一时间,她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很快又释然了,那个怪物可不是一般的蛊师,又是他临死之前的一番谋算,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解了。 而且他那般笃定孩子生下来能活,应该不会是跟他一样的怪物吧? 其实她也有些舍不得,毕竟已经在她身体里扎了根,是跟她血脉相连的骨血啊。 思及此,她原本还满是怨恨的脸色,竟然多了一丝温柔。 卢枫正透过晃动的车帘,看着外面已经在逐渐恢复秩序的街道。 回过头,就正好捕捉到二姐卢倩脸上那丝一闪而过的温柔,心紧了紧,眼前仿佛重现儿时二姐对他的好,家里兄弟姊妹众多,只有他是庶出,还是他那不知廉耻的生母爬床生的他,家里兄弟姐妹都看不起他,甚至公然喊他是野种,卢芳更是时不时羞辱他,只有卢倩,会对他释放善意。 所以,在卢倩嫁入刘家后,他才会担忧,在知道刘家骗了她后,才会不顾一切也要把她接回来,又狠狠对付了卢家。 或许真的是他太敏感了,二姐就算是有心事,想隐瞒什么,也未必跟案情有关。 而且那个怪物已经伏诛,这件事也算是有了交代。 思及此,他正要跟卢倩说些体己话宽慰她,也缓和他们姐弟之间的关系,就听到卢倩幽幽开口,“你有很多话想问我?不错,我喜欢陛下,我想嫁给他,想做皇后,所以,我不想看到木婉云入宫,也是我怂恿卢芳给安国侯、镇国公写信告知他们这件事,你是要问我这些吗?” 卢倩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卢枫,好像一直努力藏着的就是这些,甚至还很愤慨。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过是想趁机打消卢枫的窥探。 不等卢枫开口,她又道,“可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这么快就被方敬知道,他很生气,要把我和卢芳送回卢家,说要问问卢家如何教导地女儿,为何会害方家?可还没到卢家,马车就翻了,我好不容易爬出来,就被怪物挟持,我,我早知道,我…” 说到最后,卢倩已经哽咽的泣不成声,把脸埋进膝盖里,任由泪水浸湿衣裙。 卢枫看着她这般,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仿佛说什么都无法原谅自己竟然会怀疑二姐,还曾经因为她做的事,也怨怪过她。 自己有什么资格呢? 二姐不过是想追寻所爱,而他心里不也一直想,只是却没有二姐的勇气。 刚张嘴,喊了一声,“二姐…” 就听到外面车夫提醒,“公子,二小姐,到了…” 接着,马车缓缓减速,最后停在卢家前院前。 第332章 庆幸 已经有眼疾手快的小厮去通报,不多时,卢老夫人就神情紧张焦急的在几个婆子的搀扶下踉踉跄跄走了出来,看到卢倩的瞬间,直接忍不住痛哭出声,“倩儿,你没事,太好了…” 说话间,已经扑到卢倩面前,一把把卢倩搂在怀里,就抱头痛哭起来。 之前她的确怪过卢倩,觉得她太不懂事,明知道皇命难违,却在这节骨眼上,不顾卢家,不顾卢枫,不顾她,做出那样的事来。 可当她已经失去一个女儿,又处于随时会失去另外一个女儿的恐慌里,她就什么也不在乎了,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安然无恙。 好在,她的倩儿还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卢枫在侧,看着母亲和二姐抱着哭成一团,想跟母亲见礼,却又无奈寻不到机会。 他还要进宫跟谢君墨复命,不能耽搁太久,思及此,他只能出声打断母女二人,“母亲,还是先跟二姐回屋,二姐此番受到惊吓,心力交瘁,还是让人准备水给沐浴清洗,再准备些二姐爱吃的饭食…” 卢老夫人闻言,才像是想起来,一边把头从卢倩肩头撤回,一边连忙吩咐一侧听令的嬷嬷丫鬟,又让人带卢倩下去收拾洗漱。 等人都离开,她才转身,看向坐在她下首的卢枫,眼底没有许久未见的思念和担忧,只有浓浓的不满和诘问,嘴角勾出地弧度也带着一丝冷意,以至于气氛也沉闷下去。 饶是卢枫想忽视,也不能,许久,卢枫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之把茶盏搁置在案几上,一掀袍子,直接跪在卢老夫人面前,“儿让母亲担忧了。” 闻言,卢老夫人眼底快速划过一抹异样,多年的伪装,让她深吸一口气,暂时把随时都要喷薄而出的怒意压回去一些,才又抬手往下压了压,冷淡道,“你为朝廷做事,又素来沉稳,我能养出你这样的好儿子,我无愧朝廷,无愧卢家列祖列宗。” 卢枫没说话,依旧保持跪地姿势,只是心头隐隐觉得不对。 以往自己出远差,母亲总会牵肠挂肚,待他归来,总会有很多话说,询问他吃好睡好? 可今天,即便他一直都想忽视,却还是能感觉出母亲对他的不耐烦,以及言语间的冷意。 他心头掠过千头万绪,最后却只是深深磕了三个头,直接开口,“母亲,是儿子哪里做的没让母亲满意,惹母亲生气?” “你,你不知道?” 卢老夫人攒了一肚子的怒火,长女的尸体已经被送回来,她亲自颤抖着手揭开白布,看到爱女遗体的一瞬,吓得魂不附体,直接跌坐在地上,许久都没有发出一句话,哭出一声来。 她的芳儿,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卢芳惨死的样子,还有卢枫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她眼前来回晃动,让她控制不住的抬手,一巴掌拍在一侧案几上,震的案几上的茶杯侧翻,茶水滚落,溅了一地,瓷片飞溅,而她却已然顾不得,颤抖着扶着案几站起来,对着他怒指,“你当时就在那里,你竟然不知道你长姐,不救你长姐,你长姐拖着最后一口气,想见你,你是她唯一能够的到的亲人,你却置之不理,卢枫,你,你好狠的心啊,你们是姐弟,血浓于水的亲姐弟啊…” 说着,卢老夫人控制不住用蓄满恨意的目光来回刮着卢枫,泪水从她眼眶滚落,声声泣血,字字诛心。 卢枫心头涌动千言万语,很多次想开口,可思索再三,又咽了回去。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卢芳也在,后来的确是有人跟他汇报了些什么,依稀好像提到卢芳,可当时他心思都在案子上,也没留意,主要他没想到卢芳会死,只以为她是受伤,让他做主。 后来更是跟蒋武一起去抓捕的路上,等后来按你旁人只言片语里得知到卢芳去世的消息,当时心头也是狠狠一震,只是他对卢芳感情并不深,稍加思索,倒是咂摸出些别的东西。 只是,看着母亲痛失爱女,正是怒气交加的时候,与其憋在心里,倒是不如让她发泄出来。 思及此,他膝行到卢老夫人面前,抓着卢老夫人的手,对着自己的脸贴去,“母亲,是儿的错,儿无法辩解,母亲心里有怨气,就对儿发出来,莫要憋在心里,仔细莫要伤了身体。” 卢老夫人瞳孔骤然一缩,有那么一瞬间,恍惚真的要抽打卢枫,可是最后,还是紧了松松了紧,颓然放下,无力道,“你如今可是朝廷大员,我哪里敢对你动手。” “母亲,是…” “好了,你起来吧,你…” 卢老夫人知道自己心里很乱,她不想看到卢枫,正要把他赶走,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已经沐浴重新漱洗过的卢倩,正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也有嬷嬷禀报说已经在侧厅摆好了晚宴。 卢老夫人点头之后,正要起身,卢枫见状,赶忙快走几步要过去搀扶,却被卢老夫人抬手避开,随之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刘嬷嬷,扶着刘嬷嬷手臂往偏厅去。 所有人都察觉出不对劲,卢倩自然也看出来了,她眼底快速掠过一抹喜色,却又很快压制住。 很快,几人一起来到偏厅,卢枫心里还有事,本打算再跟卢老夫人见礼便离开,可卢老夫人看到他,却很没好气,“你去忙吧,国家大事,多重要,可别耽误卢大人做大事。” 即便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卢老夫人这话里都是怨气。 厅内气氛压抑诡异。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最后还是卢倩轻轻拉了拉卢老夫人的手,撒娇道,“母亲,枫弟今个儿救了我,要不是他,我大概已经死了…” 不知是心疼二女儿的遭遇,还是想起了惨死的大女儿,卢老夫人一时没忍住,又哭了起来,甚至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卢倩都慌了,少见的感动,没想到,母亲心里如此在意,自己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她就哭成泪人。 却紧跟着听到她哽咽,“本不想现在告诉你,可早晚都要说,倩儿,你长姐…” “长姐怎么了?” 卢倩怔了一瞬,环顾一圈,见厅内所有人神色都有些不虞,又想起她之前是被方敬强行送回卢家,难道是卢芳出了什么事? 受伤了? 心里一沉,本来还翻涌的感动,瞬间消失无影。 还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母亲最在意的果然还是卢芳。 就听到卢老夫人哽咽道,“你,你长姐她没了…” “没了?” 卢倩脑子一嗡,似乎并没有直接明白没了是什么意思。 就听到一旁有小丫头补充,“大小姐,大小姐死的太惨了…” 又是一阵轰鸣,卢倩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刚才出声的小丫头,又转向母亲,看着母亲哭的不能自已,一双眼睛都成了红肿的核桃,心里顿时了然了,所以,母亲这般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卢芳死了?! 死了?! 卢芳死了?! 她死了?! 一时间,卢倩心里涌出千头万绪。 似乎不敢相信,又似乎觉得甚好。 第333章 有个交待 只是,她明白自己如今只能伤心,所以很快也哽咽着捏着帕子擦眼,看着满桌子她爱吃的,却不能动筷子,心里有些恼恨,就不能等她吃完了再说。 也瞬间明白卢老夫人对卢枫的态度的缘由。 这是把卢芳的死怪在他身上了? 也是,卢枫当时就在,难怪老太太会这么想? 接着,心里又是一阵窃喜。 卢芳可是卢老夫人亲手带大的,别说卢枫,死了多年的大哥都比不上。 所以,卢老夫人是把卢芳的死迁怒卢枫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卢芳到底怎么死的? 想着,她又狠狠擦了几下眼皮,让眼睛看起来像是哭过的样子,才哽咽问道,“母亲,长姐怎么会没了,她,她是怎么没的?!” 看到卢倩这般,卢老夫人又心疼,又欣慰,暗道,到底是一母同胞,比不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不知好多少,抬手摸了摸卢倩哭红的眼睛,又快速扫了一眼虽然看似伤心却没有落泪的卢枫,狠狠剜了后者一眼,才哽咽道,“被砸死的,半边身子都是血的,好惨,我的芳儿…” “母亲,你有没有想…” 卢枫看到母亲一味沉浸在失去爱女的痛苦里,心里不落忍,想着,或许,可以转移下母亲的注意力。 以他的分析,和对卢芳方敬二人的了解,还有方敬当时的反应,这件事十有八九另有隐情。 可他才刚开口,就被卢老夫人厉声呵斥,“闭嘴,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母亲,枫弟…” 看卢倩想为卢枫开脱,卢老夫人似乎很生气,直接冲卢倩喊起来,“你把他当兄弟,可他未必把你当姐妹,他要是把你们当姐妹,那芳儿死前想见他一面,他竟然狠的下心不见。” 闻言,卢倩表情微微愕然,可很快也理清了,卢枫虽然跟卢芳不睦,可说他眼睁睁看她去死,那不可能,多半是另有隐情,不过,母亲在气头上,她也不知当不当说。 而且卢芳的死,必定要有人承担怒火,不是卢枫,难道是她? 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接着想起,卢芳的死,还真跟她有些关系,所以,如此一想,她更不可能去为卢枫说什么。 万一,母亲回过味来,想起她去方家,后来才导致卢芳惨死,那她还怎么在这个家待下去? 越想,卢倩心里越后怕。 卢老夫人见她并没有为卢枫说话,心里低叹一声,她一向知道卢倩和卢枫关系亲厚,还以为卢倩会劝她,看样子,卢倩心里也是跟她一样想的。 思及此,看卢倩目光又慈爱几分。 看女儿一直陪自己哭,都没怎么动筷子,于是压了压怒火,又拿起筷子塞进女儿手里,“吃,再不吃凉了,你长姐已经没了,你要是再有个闪失,母亲还如何活?” 说着,想起什么来,又狠狠扫向卢枫,“你要是真的有悔悟,就去跟方家说,芳儿的尸体要留在卢家,我们卢家自然会为她发丧…” 说着,又想起什么来,看着卢枫,“你长姐也算是被你那个…牵累,她最是喜欢有身份地位,你真有心,就去宫里求一道旨意,让陛下封她做个县主郡主什么的…” 此话一出,别说卢枫,卢倩都惊愕住了,同时不敢置信母亲竟然如此偏心,她想入宫,母亲把她关起来,可卢芳死了,她却逼着卢枫去替她要身份,还要把她留在卢家发丧。 “还有,芳儿留下的那两个孩子…“ 卢老夫人想起那两个孩子被教养的毫无世家子弟的教养,心里就隐隐泛疼,随即,目光更加笃定看向卢枫,“你去跟方家说,这两个孩子以后留在卢家,我亲自教养。” 此话一出,卢倩都忍不住惊愕出声,“母亲,方家是不会同意的。” “所以,我才让卢大人去办。“ 说着,卢老夫人一眨不眨盯着卢枫,好似在等着卢枫回答。 卢枫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他能理解母亲失去爱女心里难受,难免提一些无理的要求,可是却没想到,竟然如此无理,可他也知道母亲正在气头上,说的话做的事,难免没理智,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母亲不快,于是心里沉吟一瞬,才出声,“母亲,儿子还有些事,现在得进宫…“ “去吧,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卢老夫人听他要进宫,以为他同意了,心里一喜,随之,对他摆摆手,心里琢磨,看来自己以前对他太仁慈了,以为他能顾及养育之恩和对他的好,能主动为她,为家里的姐妹做事,看来有些时候,还是需要主动索要。 卢枫和卢倩都面色一抽,二人都明白卢老夫人是误会了。 不过二人都没有解释。 卢枫是觉得解释了也没用。 卢倩却是喜闻乐见这对母子闹僵。 甚至心里隐隐冒出一个想法,卢芳死了,母亲能替她谋划郡主县主,那自己要是出事母亲会帮她达成所愿吗? 还有,她也很好奇,卢枫这个孝子,会不会听母亲的话。 若是会… 她心里隐隐期待。 卢枫很快乘坐马车,到了宫门口。 到了宫门口,便换乘小轿进御书房。 只是刚坐上小轿没多久,他就突然想起一些细节。 不对劲。 那个女人,她当时行的礼不对。 还有她那跟年龄不符的手,指甲缝隙里隐隐透出紫色。 顿时想起在江南,他曾经听人提过,有些南疆蛊师,常年跟蛊虫和毒药为伍,指甲逢里难免留有一些奇怪的颜色。 顿时心一横,再也按耐不住,当即让人调转小轿,急匆匆离开了宫门。 而御书房内,谢君墨刚收到卢枫入宫的消息,正满心等着听来汇报,就接到他又急匆匆离开的消息,心里一怔,随即意识到,他大概是遇到了什么事。 好在蒋武已经回宫,跟他禀报过蛇灾的主谋已经伏诛,而且那怪物的尸体如今就在宫里,被看管,他已经想好,要当众焚烧怪物尸体,也算是对天下百姓有个交待。 第334章 回去查探 卢枫一路快马加鞭赶去卢家庄子,庄子上还有留下的官差负责看守,见到卢枫,远远上前行礼,卢枫询问了一些情况,听到没有异常后,紧皱的眉头一松,随即迈步往里走去。 等见到之前问话的妇人,直接抓住对方的手腕,仔细盯着她的手看起来,吓得妇人大喊大叫,“这位官爷,你这是做什么,就算你见我花容月貌,对我有什么想法,可我到底是嫁过人的,我是不可能…” 一旁官差看卢枫脸色越来越差,忍不住出声呵斥,“闭嘴,大人有正当事。” 随之,又有些不解的转而看向卢枫,小心恭敬问道,“大人,有哪里不妥吗?” 问话的时候,官差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手心也被汗水浸透,不时在衣角上擦拭。 “说,你手上的花汁呢?” 卢枫仔细盯着妇人的手,明明之前她指甲缝里都是紫色花汁,可怎么都没了。 “大人,你想摸我的手,也别用这样的借口,你说你长的这样好看,又是个当官的,若我还没成亲,肯定是愿意的,可我这都已经嫁人了,俺男人虽然没你好看,没你有钱有地位,可好在对俺还不错,所以,你别想勾搭我那个,红杏出墙。” 妇人一边往外抽回手,一边喊自己男人的名字,很快,一个扛着扫把的男人就冲了过来,远远看到这一幕,就举着扫把要动手,吓得官差赶紧呵斥格挡。 妇人似乎也吓坏了,连忙喊道,“别动手,别动手,这可是大人,你打了人,万一让你赔命怎么办,我还怎么活?” 李大牛似乎也才看清抓着自己媳妇手不放的竟然是一位大人,心里虽然惧怕对方的身份,却也见不得对方大白天调戏自己如花似玉的娘子,于是一边气的跺脚,一边哭诉道,“大人了不起,俺好不容易才娶个媳妇,平日里宝贝捧在手心哄着,什么活都舍不得让她做,就是想把她伺候舒服了,她晚上能把我也伺候舒坦,可,可我都没怎么摸过的手,竟然让人大白天…” 李大牛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边说,一边气的抹泪,最后一跺脚,直接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里,放声痛哭起来。 见状,官差也有些为难,试探着去看卢枫,一副商量的口吻,“大人,你看,你要是想…” 话没说完,就被卢枫狠狠瞪了一瞬,常年久居高位,又是在大理寺那种主掌刑罚的衙门任职,那官差不过是从顺天府临时抽调来的,当即吓得后背汗如雨下,却只能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大,大人,小人多嘴。” 卢枫却已经不再理会他,转而看向还在扯着嗓子喊被非礼的妇人,有些无奈的抬手摁了摁额角,才问道,“我问你,你手上之前分明有紫色的花汁,就藏在指甲缝里,为什么没有了?” 闻言,妇人面色一僵,下意识朝人群里快速看了一眼,接着又想起什么,对卢枫道,“敢情,你不是看我手好看,是想问我用什么涂指甲,俺不就是随便抓了把紫绀草,原本想也能把指甲涂的跟那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似的,可俺家这个李大牛,非说不好看,说看着像是被挤了,气的我都洗掉了,可那颜色还挺能造,好多天都洗不掉,还好这位官差身上有没用完的皂角,俺正好借来把手洗干净了。” 说着,还笑眯眯看了一眼卢枫,“大人,你摸了我手这么久,是不是想赏赐些什么给俺?” 卢枫看向官差,官差点头,还把那块没用完的皂角拿出来,又有些憨厚的挠头,“可不是我借给她的,是不小心掉出来,她硬抢去的。” 闻言,卢枫没再说话,他记得听人说过,那些养蛊虫用的毒草,草汁常年侵入手里,不是那么好洗的。 可或许一切都是巧合。 只是想起之前看到妇人行礼,还是忍不住让妇人行礼,妇人似乎气坏了,连着行了好几个礼,每次都不一样,不伦不类的。 卢枫嘴角浮起一丝无奈,闭上眼再睁开,沉了一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子递给妇人,又看了一眼官差,嘱咐一定要看顾好了,随即便准备离开。 原本还气冲冲的妇人,顿时喜笑颜开,还把银子放在嘴里使劲咬了咬,卢枫看到这一幕无奈摇头。 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拦住,是另外一个官差,小心的看了某个方向一眼,壮着胆子询问,“大人,什么时候能寻来蛊师给这里的人解蛊。” 闻言,卢枫心一沉,蛊师本来就不好找,何况上次之后,南疆蛊师更是不能随意出南疆,想着,他看了一眼满院子写满了期待的人,到底还是没有实话实说,只说会尽快。 说着,便抬步往外走。 却没看到那问话的时候官差,以及其他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 等人彻底走远了,角落里,一个相貌秀美的小姑娘,还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才走出来,男人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才冲着女子点头,“马蹄声渐行渐远,应该是真的走了。” 闻言,连翘看了一眼刚才那被卢枫抓着手盯着看的女子,又垂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指甲缝都是紫色汁液的手,心里顿时明白,当时卢枫为什么看自己的眼神是那般。 还好她早就想到这一层,提前作了布置。 可她心里很明白,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而且,这里实在是太偏僻了。 她要去卢倩身边,要时刻盯着她。 想着,她快速扫了一眼沈阔,“咱们该走了。“ “走,去哪儿?“ 沈阔疑惑不解,如今昀希虽然死了,可显然卢枫一直没有放弃追寻同伙,不然也不会派官差留下,更不会回来查探。 想着,他抬头看了一眼驻守的几个官差,见他们还是一副认命的模样,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连翘知道他们担心什么,怕他们走了,有人后脚就会报信,她勾唇一笑,自信道,“你们也听到了,蛊师可不是那么好找的,别说南疆到这里需要数月,也不是所有蛊师都能解我的蛊,在这之前,如果谁敢存了什么心思,下场只能是…” 说着,连翘指了指角落里被稻草掩盖住的尸体。 所有人登时便想到那人蛊毒发作时候的惨状,吓得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不敢。 连翘扫视一圈,冷笑道,“不敢最好,要是让我知道,不管我离的多远,都会让那人死无全尸,我还会寻到你们的家人,让他们陪你一起去下面团聚,不过,你们也放心…” 说着,连翘话音一转,“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会让人按时送来解药,每一个月一次,等到我的事做完,也会给你们彻底解蛊。” 闻言,原本还担心她一走,他们就会跟那具尸体一样的,松了一口气。 而几个原本也面如死灰的官差,也松了一口气。 不过还是有人担忧的问了一句,“那个,蛊师,我想问一下,我们大概很快就会回衙门,你…” 第335章 君臣共膳 “我会把药就在这,你们到时候每个月来取一次。” 连翘的话让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至少暂时,他们不用跟别人一样,遭受毒虫钻心而死了。 “不过,如果我有个闪失,你们的蛊毒也会发作,到时候所有人都要跟着我一起陪葬。” 连翘的话一落,刚刚才松了一口气的人,又揪心痛苦起来,有的甚至想破口大骂,可对上连翘那张阴沉却又让人心里生寒的脸,又吓得把所有到嘴边的话都忘记了。 “所以啊,以后我有吩咐,你们必须帮忙,毕竟我若是被抓住了,肯定不会活,到时候大家都要跟我一起死翘翘了。” 连翘说话的时候,目光来回扫着几个官差,总觉得以后还会用到。 几个官差心里叫苦,可他们也不想死,即便是违背良心,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连翘满意的勾着唇角点头,随即在身上一掏,接着便丢到之前那官差手里,“这是一个月的药量,你发下去,给大家服下。” 说着,快速走到之前那对夫妇面前,用力一揭,便把那两张人皮面具揭了下来,再次给自己和沈阔贴上,随之又吩咐官差。 “若是卢枫再来,就说那两个人已经毒发身亡,尸体都被烧了。”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还是尽快把尸体烧了,不然,毒素蔓延出来,对你们可是没好处的。” 官差小命都捏在人家手里,哪里还敢说一个不,乖乖点头不说,还牵了两匹马给两人。 连翘和沈阔满意点头,随之翻身上马,朝着京城而去。 话说,卢枫离开庄子后,虽然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可是想着,也该是时候去宫里汇报了。 尤其他手里还有那封昀希留下的信,必须得交给谢君墨,让他御览,还得尽快想出对策来。 不然明个儿天一亮,指不定又得闹的沸沸扬扬。 好在他时常出入禁宫,宫禁可以拦得住其他人,却拦不住他。 他几乎一路畅通便到了御书房。 谢君墨一直在等他,看他风尘仆仆赶来,便放下手里用来朱批的笔,起身朝他走来,又命人摆上晚膳和茶水,一边净手,一边对卢枫道。 “朕就知道你还会来,没用晚膳吧,朕也没用,咱们边吃边说。” 卢枫没拒绝,净手后,便坐在了谢君墨对面,他也是真的饿了,想着处理事情也不急于一时,便抓起筷子先大快朵颐一番。 谢君墨见他这般,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以前他是没人待见的皇子,能吃得上一顿饱饭就已经足够高兴一整天了,哪里还会细嚼慢咽,吃相大概比面前的卢枫也好不了多少。 可没想到他成了九五至尊,爬上这个人人羡慕的位子,却处处受管,爱吃的不能多吃,时刻有人提醒你注意皇家礼仪,当真是无趣的很。 卢枫丝毫不在意谢君墨盯着自己追溯往昔,他饿了一整天了,又是入宫,又是查案,还要被母亲刁难,好不容易能吃饭,几乎一口气就把御膳吃了个七七八八。 谢君墨这才回过味来,忍不住斥骂,“饿死鬼投胎,就不知道给朕留一些,这…” “剩余的足够陛下用了。” 卢枫抓起帕子抹了抹嘴,笑道。 一旁三宝正要上前,却被谢君墨摆手制止,“得了,朕就将就一下,再说,卢大人亲自为朕试毒,朕岂能拒绝。” 闻言,三宝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又看向已经吃饱喝足的卢大人。 卢枫挑眉给三宝使了个眼色,三宝会意,便让御书房其他伺候的宫人先退下,自己则留下,随时听吩咐。 卢枫看谢君墨慢条斯理吃着,等不及直接从怀里掏出那一份书信递过去。 谢君墨刚开始吃,就看到一封书信被递到自己面前,顿时一怔,然后诧异抬头,看向卢枫,“这是什么?” “纵蛇主谋身上翻出来的书信,用南疆文字书写,你知道的,臣刚巧懂一些,所以,提前看了…” 说到这儿,他抬眸看过去,见谢君墨已经打开,也不耽搁,直接道,“大概就是,他之所以纵蛇伤人,是为了给他心爱的女子柳如霜报仇…“ “柳如霜?沈阔的妾?可她…“ 不等谢君墨说下去,卢枫已经勾着嘴角开口,“还不显而易见,又是冲着你立后来的,不过我觉得这应当是障眼法,多半还是想搅和我天朝内政,他们南疆好顺手摸鱼。” 原本还气愤的谢君墨,听了卢枫的话,连连点头,随之,起身走到书案前,“卢大人有何高见?” 毕竟,这已经涉及两国了。 虽然之前天朝跟南疆那场战役,南疆败了,可大家都知道,南疆一直憋着一股劲,想卷土重来。 可关键是,南疆人鬼魅的很,又不能跟其他国家一样跟人正面对抗,总是喜欢用下毒下蛊等阴损手段。 思及此,谢君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他看不上的阴损手段,天朝也没少用。 思及此,他终于打算跟卢枫好好谈一下这件事。 第336章 联合诸国伐僵 可是卢枫却仿佛已经想到他内心所想一般,还没等他开口,就已经道,“陛下是不是想说,既然南疆不讲武德,那咱们也不能躲起来,免得被南疆蛮子小觑,只是,天朝兵力如今实在有限,还有西北蛮族虎视眈眈,与其四面树敌,不如,直接把战火拉到南疆…” “卿所言,正是朕所想。” 谢君墨激动的连拍了好几下御案,随即双手撑着桌案站起来,目光灼灼看向卢枫,“先帝和沈阔所作所为,一直都是朕心头的隐刺,当初朕也曾答应过你,等朕登基,一定会报你卢家之仇,可朕又出于某些考量,不得不留那厮一命,如今,南疆在我天朝盛都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也是时候该把沈阔和南疆的关系昭告天下,同时,朕打算替先皇下罪己诏,言明没有早点识破对方狼子野心,让他以那种见不得人的方式,赢得战场之利,同时,朕愿意给西北诸族补偿,邀请他们共商罚南僵之事。“ 谢君墨说完,卢枫久久没有再说。 这些他曾经跟谢君墨商讨过无数次,只是却没想到,终于到了可以实施的时候。 两人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卢枫却还是点出一个问题来,“只是如今沈阔下落不明,会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谢君墨认真沉思一瞬,随之道,“朕总觉得他并没有离开京城,甚至就在朕身边,与其浪费人力去找,不如引他现身。” “陛下的意思是?” 卢枫隐隐想到什么,却又有些不赞同。 “沈阔不是一直都想挽回婉云,马上就到了乞巧节,朕打算邀请婉云共享盛景…” “陛下…“ 卢枫心里的猜测终于化为实质,当即忍不住惊呼。 “卢枫,你放心,若是真有人敢行刺,朕一定会挺身而出,而且,朕不会让她被蒙在鼓里,朕会提前告知她,若是她无意,朕一定会取消。“ “可陛下…” 卢枫知道谢君墨只以为他是担心木婉云,可… “朕知道朕的身体也很值钱,放心,若非完全,朕不会冒险。“ 谢君墨的话,安慰得了自己,却安慰不了卢枫,可他也知道,帝王的决策,不是自己能轻易动摇的。 何况,距离乞巧节还有一段时间。 而在这之间,他必须把那些妄图对她的阴谋和唇枪舌剑,都给化解了。 这一夜,卢枫和谢君墨一同留在御书房, 天刚蒙蒙亮,百官上朝。 只是相比昨日,今日朝堂至少少了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是带着伤来的,之所以,带伤还要坚持来上朝,也是想死谏提醒陛下,木婉云不当立。 南疆人跟木婉云是难解的私仇,若是执意立木婉云为后,只怕南疆人不会善罢甘休。 在等待的时候,几位自诩忠心的大臣,又把话来回在心里过了一遍,打算,等陛下一来,就直接奏疏。 可等到谢君墨姗姗来迟,却先让御膳总管三宝念了一封信。 信里阐明南疆是如何蔑视天朝的,又是如何打算阻挠天朝立木婉云为后,因为天朝祭司测算出,木婉云乃真凤之命,甚至还想掳走给他们的南疆王,同时又嘲讽天朝那些所谓的股肱大臣,定然是被南疆的蛇吓破了胆,会乖乖帮他们成事。 一时间,大殿内落针可闻,那些捧着连夜写的奏疏,打算阻挠立木婉云为后的,都忍不住垂下头。 反应最激烈的还是武将,几乎立即跳着脚怒骂南疆无耻。 “别着急,三宝还没念完。” 谢君墨扫视大殿一圈,忍不住冷笑,随之摆手,示意三宝继续念下去。 三宝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继续道,“那封信里还提到一直被咱们天朝视若战神的沈阔将军,其实早在多年前就投奔闹僵,当年,卢将军一门战死,沈阔显露,就是南疆人纵毒充当瘟疫,做下的…”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原本还寂静无声的大殿,一下子就炸了。 尤其是武将,不管以前觉得沈阔的军功如何的侥幸,可当真的听到是投机取巧,而且对方还是南疆探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南疆为何要如此帮…” 不等那人说完,谢君墨已经忍不住讥讽出声,“诸位爱卿,真的觉得南疆是好心?” 众人不敢抬头去看谢君墨的脸色,可心里却也弄不明白南疆人究竟是做什么。 总不可能是闲的吧? 总之,他们真的想不通。 甚至有人忍不住想,这到底是真的,还是陛下有意为之? 毕竟,谁不知道陛下要立的女子以前可是沈阔的夫人? 虽然是陛下夺了沈阔的妻子,可是男人嘛,总归是对跟他抢女人的什么好感的。 殿中,如此想的不在少数,只是心里怎么想,是不敢说出来的。 谢君墨也明白不把事情说透了,这些人还领会不到事情的严重性。 “诸位爱卿可知,朕登基之后,已经收到西北诸国数十封问责书信,信里都是她们的可汗还有监国太后,问责咱们天朝号称礼仪大邦,满口仁义道德,却用下毒的手段谋求战争,甚至前不久朕还探听到,戎国打算跟鞑子羌国联手,要一起来圣都问问咱们。” 谢君墨的话,如同惊雷,直接在大殿上炸响。 有不惧的,要求领兵,也有人惭愧的低下头。 为了更加可信,谢君墨甚至让人取来了那些国家发来的国书,因为是用他们各地的文字书写,还交给鸿胪寺的人进行了翻译。 鸿胪寺相关的人查看之后,纷纷点头。 一时间,大殿上吵成一团。 有大骂沈阔的,也有大骂南疆的,还有人说西北诸国要问责就去问南疆,毕竟沈阔是南疆派来的奸细。 一片吵闹声里,大家也明白了,南疆虽然擅长下毒,但是人口不足天朝十分之一,他们是自知吞不下天朝广阔的土地,便想离间天边和西北诸国,简直其心可诛。 一时间,大殿上都充斥着,要派兵南疆的声音。 谢君墨抬手往下一压,等大殿上寂静下来,才道,“派兵,谈何容易,南疆诡诈,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天朝士兵去送死,不过,南疆敢在我天朝作乱,还妄想离间我天朝跟西北诸国之间的关系友谊,朕也是决不能容忍的,朕已经决定了,即日昭告天下,把南疆做的事,让普天下都知晓,同时,朕会派遣使团出使西北诸国,共商伐僵大计。” 说着,目光一扫,落在鸿胪寺,兵部,还有户部,礼部一众官员身上,张口点出几个名字来。 被点名的几人当即应声出列,纷纷接旨,甚至与有荣焉。 谢君墨又吩咐兵部点兵,要最好的兵,最好的军备,既护卫鸿胪寺和户部官员,又能彰显国威,让西北诸国知道,天朝勇士不是怕战之人。 同时,让户部准备给西北诸国的礼物,西北诸国如今正是青黄不接之时,粮草断缺,虽然天朝也并不充裕,可为了弥补之前被利用而无意犯下的错,愿意匀出一部分给西北诸国应急。 同时让礼部带上国书,国书里是谢君墨亲手所写对南疆狼子野心的不齿,同时对西北诸国表示惭愧,愿意在与诸国地交汇处开设集市,愿用天朝的粮食和茶瓷器丝绸等物,或许西北诸国的马匹和皮毛。 一切交待完,谢君墨从龙椅起身,满是希冀的看向站在最前列的诸位大臣,“能否化解天朝跟西北诸国的矛盾,让诸国跟天朝化干戈为玉帛,就看诸位了,天朝如今正到了生死存亡之时,若是不能跟诸国达成同盟,一旦让南疆成事,那天朝危矣。” 一席话,让所有被委以重任的大臣心里沉重的同时,也没来由生出一股子使命感,双拳攥紧,双眸炯炯,齐声高呼,“定不负陛下所托,不负天朝,一定粉碎南疆狼子野心。” 第337章 人群观望 原本卯足劲儿打算奏请,要打消陛下要立木婉云为后的念头的诸位大臣,最终在真真假假的书信和群情激愤下,取消了奏请不说,还纷纷愤慨的一起高呼,陛下万岁,一定要粉碎南疆蛮子的狼子野心。 谢君墨和卢枫看到这一幕,都很满意,一切尽在掌控,君臣二人隔空相望,都满意的点了点头。 下朝后,宫中禁卫很快便把早就已经连夜誊抄好的上百份关于蛇患罪魁祸首伏诛,还有搜出信函,以及信函内容都贴在了京城各大城门,闹市口,还有宫门外。 信函有两份,一份是用苗疆字所写,另外一份则是鸿胪寺翻译成的本国文字。 信函里写明南疆发动此次蛇患,就是为了搅乱天朝内政,阻挠天朝立木婉云为后,还嘲弄了天朝人的迂腐,说他们本就看不上和离妇做皇后,他们稍微使点手段,定然群情激愤,到时候凤女便可下南疆,做他们南疆的王后,还说得风女得天下,南疆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同时也提到南疆为了吞并天朝土地,早在多年前就设下连环计,一手扶持了所谓的战神沈阔,助他用毒取得一场场战役胜利,看似是帮天朝驱除了西北诸国的入侵和威胁,可其实不过是埋下仇恨的种子,天朝胜的多威武,到时候西北诸国回过味来就会反应多激烈,到时候南疆振臂一挥,便可联合诸国一起讨伐天朝。 而信中还提到南疆早就已经给西北诸国去了信,提到了天朝为了取胜,竟然收买了他们南疆蛊师,以毒伐谋,胜之不武,南疆查实之后,深不以为耻,决定联合诸国讨伐天朝。 告示一经贴出,很快便被百姓围观,识字的当即愤慨不已,不识字的急的焦头烂额,可很快也从众人交谈的只言片语里弄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一时间,京都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纷纷。 有大骂南疆狼子野心的,也有大骂沈阔的,还有自惭形秽他们就是那些腹诽过木婉云不配为后的人里的一个。 当然也有质疑的,按理说,如此重要的书信,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发现。 会不会是陛下为了保住木婉云,而做的手脚。 也或许是陛下为了发动下一场对南疆的战争,而故意挑起民愤? 听着这些质疑的话,早有混迹在人群里的皇家暗探,一一为大家解释。 “那么多蛇,而且我家有亲戚就在大理寺做事,他可说了,那蛇不是咱们天朝才有的,是南疆独有的,毒着呢,被咬死的,几乎根本等不及救治。” 此话一出,接着便有附和的,“我能证明,我家隔壁的就被咬死了,家人花了钱把尸体接回来准备安葬,我还去看了一眼,那样子,啧啧,可真惨啊…”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想起昨日毒蛇布满大街,肆意弑咬的惨状。 “我也能证明,那蛇的确跟南疆那边的一模一样,我常年走镖,还不清楚吗?我听人说即便是在南疆,想一下子控制那么多蛇,也不容易,肯定是南疆的蛊师,还得是那种很厉害的…” 此话一出,人群里又陷入一阵热烈讨论。 南疆蛊师千里迢迢运送毒蛇来京城,若是只为了引起动乱,阻拦立后,总觉得缺点什么。 “人家不是说了,是为了把凤命女子抢走。” 有人想起之前听到的,当即反驳。 那人却也有话等着,“可你们不觉得信太容易就找到了?” “哪儿那么容易,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对外说…” 那人故作神秘的样子,很快吸引了一帮人凑耳过去,再三保证。 那人才跟他们道,“我二弟在衙门,据他所说,这信是缝在那罪魁祸首的衣服夹层里,这不,本来是要把那罪魁祸首当众烧死的,他,他,总之,就是无意中发现的…“ 这人说的隐晦,却有聪明的已经联想到什么,当即笑道,“什么,无意,你那兄弟该不会是想顺水摸鱼…” “胡说,我兄弟不是那种人。” 那人当即变了脸,支支吾吾的。 可大家却都更加认定了就是他那兄弟手脚不干净,才正好寻到,虽然不齿那小偷行径,可是无意中发现了密信,也算是将功补过。 而且,如此一来,大家就更加相信这密信的来源真实可靠。 一开始还持有怀疑的,都渐渐打消了心思。 同时,又有人想起信里提到的另外一个人,沈阔。 “亏的我以前还把他当做偶像,没想到,他不仅功劳都是假的,还是南疆探子,我就说,那么多有经验的大将军都在南疆失利,偏偏他就得胜归来,对了,大家还记得他那个妾室吗?” “当然,柳如霜,她不就是用蛊术害人,才被当众揭穿,最后被抓了。” 有人很快附和,毕竟木婉云和柳如霜的事情曾经也是大家街头巷议的热点。 “所以说,沈阔跟南疆勾结早有迹象,绝非空穴来风。” “看来的确如此,我现在想,当初木婉云小姐执意和离,说不定就是发现了沈阔的真面目,才迷途知返。” “也或许,是沈阔得知木小姐是凤命,他那背后真正的主子,才勒令他不许碰木小姐。” 众说纷纭,越说越激烈。 最后又有人适时点出,“我听说陛下已经派遣使团出使西北诸国,打算联合西北诸国,一起讨伐南疆。” “就该如此,虽然我也不喜欢西北那些粗鲁的家伙,可南疆那些小个子满脑子阴谋诡计,还想离间咱们跟西北,更加可恨。” 越来越多的人群情激愤,一边大骂南僵和沈阔,一边又夸赞谢君墨这个新帝和木婉云。 而人群里,沈阔早就已经听的额头青筋暴起,好几次都想冲出去,要不是身边连翘一直紧紧扯着他,不许他轻举妄动,只怕他早就被发现了。 他们昨天连夜潜回京城,却因为城门封闭,而只能在城外逗留一夜,天亮之后,城门大开,才得以入城,却没想到,城门口已经张贴了告示。 他们本来并不放在心上,可很快就听到人群里的唾骂和议论。 诸多线索,都让他们不得不多想,这告示跟他们有关。 甚至心里迟疑,会不会是昨天的谋划,并没有完全打消卢枫的怀疑,抱着担忧的心思,他们也隐匿在人群里看起来,却刚巧听到了大家是如何骂南疆和沈阔,又如何追捧木婉云和谢君墨的。 相比沈阔的愤慨,连翘也很气愤,可却还保有一丝理智。 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沈阔用毒她早就知道,可是那跟南疆却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可她也不傻,很快知道这是天朝皇帝的计谋。 昨个儿的蛇群攻击,正好给了天朝皇帝借口。 思及此,连翘忍不住唾弃了一句,“狡猾。” 岂料,她话音刚落,就有人纠正,“什么狡猾,分明是恶毒,南疆人都是心肠狠毒之人,就该好好收拾。” 那人说着,也没再多留意,所以并没有看到连翘涨红的脸色。 好几次,她都想放蛊虫,可是每次,又深呼吸压制住自己心头的恶念。 而沈阔就没有这么好的自制力了。 他早就在大家的一声声咒骂,还有鄙夷声里,整个人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尤其,又听到大家议论,木婉云是凤命,跟谢君墨就是天生一对,更是抑制不住怒火高涨。 谢君墨为何会知道? 就连他知道,还是因为上一世他兵败时,遇到那个老和尚。 难道说,谢君墨早就知道,才会坚持迎娶木婉云。 他突然一阵心慌。 上一世,就是谢君墨把他打败,让他功败垂成,这一世,他早就登基,还执意要娶木婉云。 难道说他跟自己一样也是重生的? 沈阔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发现,震惊的魂不附体,就连那些灌入耳朵里的谩骂和鄙夷唾弃都不再放在心上。 这时,人群突然一阵骚乱,不知谁在前头大喊一声,“要当众焚烧妖人了。“ 很快,所有人都开始骚动起来,沈阔和连翘也被人流拥挤推搡到了焚烧妖人的地方。 所谓妖人,自然就是昀希。 第338章 昀希被烧 等他们被人群推挤到了菜市口,就看到昀希被人脱掉外裳,近乎赤身,捆绑在柴火堆堆砌的十字架上,被捆绑手脚。 周围是群情激愤的百姓,一边用烂菜叶子烂鸡蛋还有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石头,不断对着早就已经死去多时的昀希投掷,一边高声大喊,“烧死妖人,烧死妖人。” 有官差持刀枪剑戟维持秩序,不让百姓越过安全圈,可还是有亲人死于蛇患的百姓,激动愤慨试图越过去发泄怒火。 负责行刑的官员,抬头望了望天,见时辰已经差不多,便摆手示意随行的礼官,再次宣示了一遍,妖人是如何从南疆来试图祸我百姓干我内政,还有南疆是如何狡黠奸诈试图祸我天朝。 本就已经群情激愤的百姓更加激动愤慨,纷纷高呼不已。 官员见状,便示意底下的人安静,随之高声唱道,“行刑。” 随之,便有差役点燃火把,投掷到干柴之上,不多时,柴堆燃起熊熊大火,顷刻之间,便把昀希烧成一团。 百姓眼望烈火,心中燃起愤慨,即便知道此妖物已经死了,经过烈火焚身,也必定会粉身碎骨,化为飞灰,可还是难忍憎恶。 人群里,却有一人,与周围的群情激愤高呼去死格格不入,反而,双眸含泪,甚至几度哽咽,更是好几次都想冲出去,却被身边的高大男子死死抓住手腕。 身边人喊了一阵,顿感口干舌燥,歇下的时候,就发现身边的妇人竟然在哭,忍不住诧异问道,“你怎么哭了?妖人伏诛,多大快人心的事啊?” 下一秒,却猛地对上妇人布满凶戾的眼神,吓得踉跄了一步。 正迟疑,就听到跟妇人一起的高大男子解释,“她父母兄弟昨个儿被蛇咬死了,她是想起了他们的死…“ “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够惨的,不过你也别太伤心了,虽然他们不在了,可是大仇得报,也是值得畅快的事。“ 那人说着,又朝妇人看去,妇人正要说什么,却猛地被攥住手腕,最后垂头颔首。 那人又安慰了几句,便继续抬头看妖人是如何被烧死的。 沈阔趁机拉着连翘离开了人群,一直到了无人之处,才松开连翘的手腕。 连翘双眸赤红,浑身都在颤抖,手心里还攥着好几只蛊虫。 沈阔气急败坏,忍不住对她低吼,“你想做什么,那么多人,你能杀死几个?冒然打草惊蛇,你丧了命,可别连累我,还有,你师父对你的临终嘱托,你可别忘了。” 连翘低头啜泣了一阵,许久才怔怔点头,又过了一会儿,她情绪稳定了些,再抬头,对沈阔道,“京城并不安全,咱们必须赶紧先找地落脚。” 沈阔何尝不知。 可如今,他们又能去哪儿? 与此同时,卢家。 卢倩回到卢家后,一边安抚因为痛失爱女而陷入情绪漩涡的卢老夫人,一边筹划接下来的事。 她仔细检查了昀希留给她的包裹,都是一些秘药和蛊虫,可她对于这些一窍不通。 又如何能用它们成事。 她想到了连翘。 按照昀希死前所说,他给连翘和沈阔都下了蛊,他们的命跟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相连的,所以,他们若是想好好活下去,一定会来找自己,并且留在自己身边,护好自己,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 思及此,她心安下来,只耐心等待他们来寻自己便是。 可她总觉得卢枫对她是有怀疑的,所以,她必须得为他们寻个稳妥地去处,既当便她能随时寻到他们,又能避开卢枫。 思及此,她又陷入了纠结。 正困顿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条蛇,吓得她一阵花容失色,可她很快稳定下来。 许是昨天经历的一切,让她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害怕这种缠在身上滑腻腻冰凉的动物,反而是还会想起某些时刻,思及此,她整个人一阵恍惚,随之清醒过来,昨个儿蛇患之后,府里就四处洒了驱蛇的药粉,按理说,不会出现的。 接着,她心头一震,随之想到什么,快速朝着蛇蠕动的方向走去,很快便在后花园的假山处,看到了两张陌生的面孔。 不,并不陌生,这俩人不就是昨天昀希那两张人皮面具。 不等她出声,连翘已经曲膝行礼,“拜见师母,连翘尊师命特来护佑师母。” 卢倩一懵,随之想到自己和昀希已经,关键,自己还需要利用连翘这把刀,所以,为了让对方踏实帮自己办事,她也必须应下这声师母,于是她端起架子,淡淡冲连翘点头,又亲自弯身把她搀扶起来,随之目光才落在一旁的高大男子身上。 她昨天跟他们有过短暂相处,通过他们之间相处的细节,和只言片语,也猜到沈阔跟昀希是合作关系,沈阔似乎对木婉云余情未了,假借昀希之手闹出事来,就是为了用舆论,阻止木婉云封后。 思及此,她心里顿时升起一个念头,随之,目光灼灼落在沈阔如今那张再普通不过的脸上,轻启朱唇,“沈将军,久仰大名。“ 第339章 不谋而合的计划 沈阔闻言,脸色一顿,随之一寸寸黑下去。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不会多心,可如今,外面都是关于他的骂声,他,沈阔,如今已经算是名声扫地,人人喊打,而对方明知道,却还用久仰大名来形容他,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只是,如今他已经无处可去,他就算是心里有气,也不能做什么,可心里的怨气总需要发泄,所以,很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说起来,这一切还是拜今弟所赐。” 若非卢枫,他绝不会落到这般下场,他甚至觉得今日满大街的告示,多半是出自卢枫手笔。 卢枫? 他在心里细细咀嚼这个名字,上一世,他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若说这一世的变数,除了木婉云,似乎就是卢枫。 难道说卢枫也是重生的? 沈阔脑子一时有些乱。 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恐慌,好似重生之后,事情似乎更加不受控制,他隐隐对一切都脱离掌控。 他一边恐慌,一边急于想证明一切,他既然能重生归来,那说明上苍还是站在他这边的,只要,只要他把木婉云挽回,那一切就会回归正统,到时候,他趁机搞乱世道,再夺取兵权,总会有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如此一想,他心里的躁动不安,才一点点平息。 抬头看着望向自己的卢倩,勾唇浅笑,“卢二小姐,据我所知,你跟卢枫到底不是一母所出,他若是真的在意你这个二姐,就不会让你受如此多的委屈,所以…“ 剩下的话,沈阔并没有说的太明白,可却一切尽在不言中。 卢倩也笑了,她想利用沈阔,而沈阔又何尝不想利用她,既然如此,那他们何不达成共识,彼此合作,互惠互利。 “但愿沈将军和我都能得偿所愿。“ “自然。” 沈阔虽然女人不多,真有过的就只有上一世的木婉云,还有柳如霜,可他一向自诩很会察言观色算计人心,尤其面对卢倩,他几乎一眼就看出对方是跟他一样有野心的人。 有野心的女人比男人更加可怕,何况卢倩身份特殊,不仅是卢枫的二姐,还有昀希那个怪物留下的保命符。 其实之前他就想过利用下蛊离间婉云和谢君墨的关系,他要让婉云看到男人都是一类货色,谢君墨是帝王,如今大权在握,多少女人趋之若鹜,又怎么会对她一心一意,可是昀希那家伙却总说会打草惊蛇,最后,一事无成,他自己却丧命。 思及此,沈阔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讥讽。 可很快又忍不住笑了。 也不是一事无成,至少不是还留了个孩子。 想着,他不禁看向卢倩,下一秒,却猛地眼皮一跳。 他,他怎么就忘记这茬。 对啊,他和婉云还有个孩子。 婉云对那个孩子的在意,他是知道的,甚至比她自己的命还要看重。 思及此,他心里隐隐冒出一个想法。 等不及就要对眼前的两人脱口。 “卢二小姐,如今是没人能阻挠谢君墨立木婉云为后了,之前昀希想利用舆论来阻挠,如今却反被他们利用,所以,我想用不了多久,谢君墨就会催促钦天监和礼部…” “所以,沈将军应当也很着急不是吗?” 卢倩当然清楚,所以她才急于想利用昀希留给她的那些东西,只是她对下蛊一无所知,而且,她很不喜欢沈阔说话的语气,好似着急的只有她。 所以,她语气很没好气。 “卢二小姐,之前咱们就说了,咱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所以,我有个计划。” 沈阔当然不会跟女子较真,反倒是主动的坦诚。 “说来听听。” 卢倩虽然这么说,可心里也有自己的计划,她听说过有种蛊,给人吃了,会死心塌地的爱上一个人,就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 她曾经就想若是有一天得到这种蛊,就让自己喜欢的男人死心塌地爱上自己。 可如今,她改主意了,她若是有,一定会给她最恨的女人吃了,她要让那个看不见自己的男人亲眼看看,他喜欢的女人是如何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 她只是有些拿不准,木婉云心里到底爱的会是谁? 万一选错了呢? 所以,她迟迟拿不准。 而就在她心神游荡的时候,沈阔也把自己的计划托盘而出,“木婉云有个儿子,她拿那个孩子当自己的命,若是大婚之前,孩子不见了,那她势必会疯,而且,我还要让她亲眼看到自己最爱的男人是如何爱上别的女人的…“ 后面的他没有细说,可心里却有自己的计划,只有木婉云走投无路,又再次被男人抛弃,他才会有机会挽回婉云的心。 卢倩心里咯噔一下,她倒是没想到,沈阔心里跟他所想如出一辙,只是却只是对象有些微差别。 都想等对方受伤之时,趁虚而入。 多完美的计划。 沈阔看她不说话,以为对方还有顾虑,忍不住问道,“卢二小姐,你要是有什么顾虑,可以直说。” “我,我没什么顾虑,只是,你跟我说这些,我也办不到,毕竟,我对蛊术一无所知。” 此话一出,二人才不由自主看向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连翘。 连翘早就被二人的计划给震惊住了。 其实她是想说,别太高估她了,她虽然跟师父学习蛊术多年,也算是师父教出来的得意门生,可其实对情蛊并不擅长,毕竟师父曾经说过,想真的能养出虫蛊,必须养蛊之人参透情爱,而她还从未参透。 可她很快想起师父给卢倩留下的那些东西,或许,里面有师父养的情蛊也说不准。 只是不等她提出检查,就听到有脚步声临近,接着是厉喝,“谁在假山里,快些出来,再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卢倩一怔,随之,对二人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出假山,看着走来的婆子丫头,有些疾言厉色道,“做什么?是我?!” 婆子一怔,随之目光落在卢倩脸上,接着堆砌笑脸来,“原来是二小姐,都怪这丫头,非说假山里有男人和女人…” “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偷人?“ 卢倩脸色一僵,声音里都是寒意。 “二小姐误会了,二小姐可是抱着牌位也要守节的人,只是,之前府里有胆大的丫头和小厮躲在里面…唉,这些污言秽语,可不敢让二小姐误了耳朵,老奴,这就带人离开。” 话虽这么说,可婆子却一步三回头,加之,身边丫头也怯懦说就是听到了有男人的声音,婆子目光更嘲讽了。 卢倩也明白婆子并未打消疑虑,看来,并不能把二人留在府里,得赶紧给他们安排个好去处。 第340章 卢倩怀疑 可她本来就是木讷不喜跟人交往的性子,闺中密友更是几乎没有,嫁入刘家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时之间,还真寻不到什么能帮她忙的人。 可也不能放任这两人在卢枫眼皮底下,等着被他抓。 就在卢倩忧愁难解的时候,有下人急匆匆闯进来报信,跑的太急,险些撞上卢倩,好在沈阔和连翘急忙搀扶卢倩到一侧,才堪堪躲开。 那人是看守侧门的婆子,意识到差点撞上二小姐,一阵心惊胆战,连忙俯身行礼,哀声请罪,“二小姐,老奴该死,还望二小姐恕罪,莫要跟老奴一般计较。” 卢倩从来都是善解人意宽容待人的主子,可那是以前,如今她知道自己就算是伪装的再好,因着之前的事,也没人会再愿意相信她,而她也不想再装,加之她心里有烦心的事,所以很没好气的低斥一声,“什么天大的事,慌里慌张的?!” 婆子有些诧异,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依礼请罪,素日待人宽厚的二小姐还会揪着不放,可她却也只敢在心里想想,面儿上还是恭敬笑着,躬身耐心回道,“回禀二小姐,还不是方家。” “方家?方家怎么了?” 卢倩问出口,才想起恍惚听人提了一嘴,说是方家来过人,想要回卢芳的尸身回去安葬。 于礼而言,卢芳已经是方家妇,是方家的大少夫人,在方家发丧,入方家祖坟是理所应当的。 可母亲执意把卢芳留在卢家,她也不愿意在这时候触母亲逆鳞,让她无端想起自己做过的事,对她可没好处。 所以,她正要摆手,让婆子离开,可却突然听到婆子低声嘀咕了一句,“大小姐死的那么惨,姑爷只是断了腿,凭什么说一切都是卢家害的。” 本是婆子的下意识腹诽,不留神,说出口。 还让卢倩给听了进去。 察觉卢倩眼神不善,婆子才慌忙捂住嘴,打哈哈请罪,“二小姐,婆子我多嘴多舌了,望二小姐莫要见怪。” “你说什么?!” 卢倩却没心情听她解释,眉峰一挑,眉眼之间流露出几许厉色,吓得婆子双腿一软,就要跪下去,不忘磕头请罪,还扇了自己一巴掌,暗自嘀咕,“都怪你这张臭嘴,惹了多少祸事,从体面的管家婆子沦落到看侧门了,还不长记性。” 可抬头对上卢倩满是打量和不善的目光,还是不敢有丝毫的隐瞒,“二小姐,我说,我就是想不通啊,方家凭什么来找咱们要说法,咱们大小姐死的那叫一个惨,半边身子都被压…那脸…” 似乎是心有余悸,婆子脸色骤变,不敢继续说下去。 卢倩也忍不住拧眉露出几许嫌恶,卢芳的尸身如今就在前院布置的灵堂里,卢老夫人要给她风光大葬,府里正四处张罗这件事,卢老夫人甚至还把给自己预备的金丝楠木棺椁都拿出来给卢芳用。 她也装模作样去看过,也听说卢芳死的凄惨,只是隔着白布和棺椁却没有亲眼看到。 此时听婆子说,并没有多痛心,反倒是有些微微不适。 婆子也不是傻的,几乎立即从她眉宇之间的神色里明白过来,都说大小姐和二小姐姐妹情不深,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思及此,她瞬间调整了一下,再开口,已经不再多惋惜卢芳死的凄惨,而是更多的对方家不满。 “谁不知道咱们家公子官拜大理寺卿和户部尚书,圣眷正浓,老夫人心疼大小姐,要替大小姐发丧,方家不说感激,还敢来找茬,还让两个娃娃来恶心老夫人,那大小姐的孩子,也是被娇惯坏了,也不知打哪儿听来的遥言,非说,是二小姐你害了大小姐和姑爷,吵着要给说法?!” 闻言,卢倩脸色骤变。 回想当初,方敬的确是知道她挑唆卢芳用方大人名义告知镇国公和安国侯,才大发雷霆,要带她们回卢家找母亲问话的,可谁能想到会遇到蛇灾。 可若是方家揪着这件事不放,那她也没法子。 不,不对。 就算是她有错在先,可为什么卢芳死了,方敬却活下来了? 卢倩一把抓住婆子的手,急切的询问,“关于方家和卢芳,你还知道什么?!” 婆子吓了一跳,平日里她见到的二小姐,都是温柔和善的,哪里见过这般疾言厉色的二小姐,而且对方眼里的东西,让她隐隐后怕,总觉得自己要是不能说出让对方满意的东西,小命休矣,于是她大脑疾速运转。 二小姐生气,定然是因为方家把大小姐和方家姑爷的事怪到二小姐头上,所以,她不能再继续这么说。 就在卢倩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只见婆子混浊的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随之想到什么,一脸愤慨道,“二小姐,老奴是半个字都不信,二小姐最是善解人意…” 卢倩脸上划过一丝不耐,放在婆子手腕上的手微微收紧,就听到婆子心里一紧,又道,“二小姐,实不相瞒,我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 卢倩心里总觉得错过了什么,可她此时心乱如麻,实在是没心情跟一个无关紧要的婆子浪费,可却又忍不住被婆子的话勾起一丝兴致,随口道,“哪里不对劲?” “二小姐,您也别怪老奴说话太直,咱家那位大小姐,说句不中听的,哪怕是老夫人,都未必舍得下自己的性命搭救,若说是她自己生养的两个,还未必不可能,若说姑爷…” 说到这儿,婆子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揣摩了一下自己接下来的话,会不会惹主子生气,见卢倩始终不为所动,才放下心来,道,“可方家却一口咬定大小姐是为了救姑爷,才会涉险,我怎么觉得那么不可信呢?二小姐,您就不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吗?!” 卢倩只觉得脑子嗡鸣一声,像是有什么突然裂开,一下子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第341章 主仆和好 是了。 卢芳本性自私,方家却说她是为了救方敬而死?怎可能? 卢倩越想,唇角的笑越浓。 方敬跟方燕关系暧昧,又放任方燕挑拨,让卢芳亲生的骨肉跟她离心,还偏帮方燕,卢芳对他的那点情分,只怕早就消磨殆尽不剩多少了。 如何会在生死关头,不顾自身安危,去搭救一个已经变了心的男人? 可若不是,那方家又为何会一口咬定是卢芳救了方敬,还为他而死?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 或者说,方家到底是为了掩饰什么? 卢倩一边想着,一边带着伪装的沈阔和连翘暂时回到自己住的院子。 二人一路低头,加之,她从刘家回到卢家那会儿,本就不愿意见人,因而特地要求住在了卢家最偏僻的院落,伺候的人也不多。 之前伺候的柳儿因为被她打晕逃脱,生了嫌隙,原本,她昨个儿回来后,母亲提出给她另外安排人,可她担心沈阔和连翘会来寻她,思索再三,觉得再安排不熟的人伺候,难保不打草惊蛇,相对而言,她有把握拿捏柳儿,遂还是只要求柳儿回来继续待在她身边伺候。 昨个儿,主仆二人一相见,她就跟柳儿主动道歉,主仆俩,原本就有多年的情分在,加之,她态度诚恳,柳儿顿时感动不已,再加上她几乎暖心的掏心窝子的话,柳儿几乎立即跪地磕头以表忠心。 这会儿,柳儿见她带着两个生面孔回来,虽然心里也划过诧异,可纠结再三,到底还是没多问。 柳儿也不蠢,她是从小伺候二小姐的,在府里的地位跟二小姐息息相关,这几天,因着二小姐不见了,还闯了祸,又是她被她告发,她在府里地位尴尬。 老夫人并没有因为她把二小姐的秘密告知,而对她另眼相待,反而对她总是阴沉着脸,她清楚,老夫人是怪她没有早点告知二小姐的心思。 可她若是说了,不是出卖二小姐? 这几日,她想了很多,尤其听说二小姐回来以后,她心里是期盼着能继续回来伺候二小姐的,可是又担心二小姐心里有疙瘩,好在二小姐最后还是主动要自己回来伺候,她才免于继续做粗使丫头涮洗的活计。 她虽然是伺候二小姐的,平日里也会经常做很多伺候人的活,可是粗活都有其他人代劳,她只是负责二小姐贴身的活计,儿二小姐又待她极好,她在府里虽是丫头,可过的也不比主子差多少,日子还是轻省的,可这几日,她因着二小姐不见,府里人见人下菜碟,便支使她做很多粗活,才几天,她就累的够呛。 吃一堑长一智,她如今也算是明白了,只有二小姐过的好了,她才会有好日子。 何况二小姐身为主子,不仅没怪罪她还主动道歉,她心里既感动,又激动,更加发誓,以后再也不说些让二小姐不快的。 因而,见到二小姐带回两个不认识的新面孔,也只是神色一顿,并没有多言,反而看到二小姐心事重重的,便主动沏茶递过去,给二小姐安神,随之扫了一眼依旧站在二小姐身边的两人,快速退了出去,小心掩上门。 卢倩仍沉浸在即将理清的思绪里,抬眸,看到柳儿退出去,还贴心的掩上门,忍不住嘴角一勾。 果然,经过昨晚的交心,柳儿不仅没有记恨她,反而识趣了很多,也不枉她拉下脸来,自降身份,拉着她说了好一顿掏心窝子的话。 可见,想让一个人真的忠心,只是给一些蝇头小利是不成的,得让她知道,除了自己可以依靠,她无人可依。 不过想来这几日,柳儿也吃了些苦头,大概也清楚想在府里过的体面,只有依托自己。 也罢。 看在过去多年的情份上,她也再给她一次机会。 想着,卢倩抬眸看向已经自顾自坐下来喝茶的沈阔和连翘,眉头一皱,眼底划过一抹不悦,可到底还是忍住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一会儿,还是冲着连翘招了招手。 连翘喝茶动作一顿,随之放下茶盏,在她的示意下起身,跟她去了隔壁。 临走,卢倩还是留下一句,“沈将军,我有些话跟连翘姑娘说,沈将军稍等。” 沈阔点头,他当然清楚,卢倩是想确认昀希给她的那些保命的东西。 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继续沉下心喝茶。 而连翘跟着卢倩到了隔壁,卢倩心里已经思忖过一番,昀希给她的东西,她是一窍不通,想知道用途,还有具体的用法,就必须询问连翘,可她却并不完全相信连翘。 或者说,她如今除了自己,不相信其他任何人。 毕竟她和卢芳是亲姐妹,都想把对方踩在脚下。 有血缘的姐妹尚且如此。 更遑论什么师徒,何况,自己这个师母又有多少份量可言? 思及此,卢倩嘴角划过一抹讥讽的笑, 她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又盯着连翘思量了一会儿,便直接问道,“连翘姑娘,听说蛊师需要层层筛选,还需要从小培养,不知连翘姑娘,觉得我这个年纪,若是想学个一二,有几成把握?“ 连翘闻言,先是一怔,随之恍然大悟。 看样子,自己这位新师母并不信任自己,不过倒是跟师父有几分相似。 师父是血月教百年不世出的人才,不仅改良了许多蛊术,还自创了很多蛊术,还有很多高深的蛊术,都从不肯外传,毕竟,蛊师之间,也提防互相下蛊害人。 而且在血月教,曾经好几任祭司,都是毒死上任祭司上位的,彼此还是师徒甚至师祖关系。 思及此,她倒是也能理解卢倩的担忧。 卢倩见她不吭声,还以为她是不乐意,于是思索了一瞬,又连忙道,“连翘姑娘别误会,我就是觉得需要知道一些他的事情,还有孩子,毕竟…” 她欲言又止,说三分,留七分,剩下的,她相信,连翘自己便会解读。 果然,很快听到连翘点头,“师母想学,连翘自然会把所学倾囊相授,何况…” 连翘看着卢倩还平坦的小腹,眼神发热,到嘴边的话,在卢倩看过来的时候一顿,出口已经是另外一番,“我相信师母,毕竟师母是师父挑中的。” 卢倩眉头轻轻皱了皱,似乎是并不高兴连翘的话,可还是装出满意的神色,还往前一步,拉住连翘的手,“那我就先感谢连翘姑娘。”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心里略微思忖了一下,才又对着连翘道,“咱们先回去吧。” 连翘点头。 二人重新回到之前的屋子。 沈阔仍旧坐在原处,只是神色间隐隐有些焦急。 恰在这时,柳儿又来禀报说卢枫让人送东西来,虽然只是些寻常用的东西,可柳儿记得卢倩并不想见卢枫,所以还是特地禀报了一声。 而且,她隐隐觉得卢倩带回来的两人,似乎是不想让外人知道。 第342章 邀约 果然,卢倩听罢,当即眉头一紧,然后又故作不动声色冲她摆了摆手,再次回到屋子里,神色比之前更焦急了。 回想之前思路。 方家肯定是有所隐瞒,不然不会编造如此拙劣的借口,思索着,她突然灵光一闪,紧跟着,眼前蓦地一亮,直接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明白了。” 她突然出声,还是如此语气,惊的屋子里其他二人纷纷朝她看来,卢倩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她一边拊掌大笑,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几圈。 与此同时,她脑子里已经有个想法快速凝聚成线形,之前疑惑不解的地方也被串联起来,突然豁然开朗。 方家睁眼说瞎话,定然是想隐瞒另外一件事,能让方家如此紧张,说明定然是跟卢芳的死有关系。 而母亲之前说过,当时卢枫也在,却没有搭救卢芳。 可她认识的卢枫绝不是这种人,哪怕是手里公务缠身,也不可能看着嫡亲姐姐眼睁睁去死,那唯有可能,他压根就不知道卢芳也在现场。 可母亲却也提到卢枫也没搭理方敬,因而怪他明知卢芳有危险,却见死不救。 所以,其实应当是方敬压根就没对卢枫提起卢芳。 可若是卢芳救了他,他怎么可能会不提? 所以,最大可能便是,卢芳的死,压根就跟方敬脱不了关系,虽然如今只是她的猜测,可卢倩却觉得八九不离十。 如今只需要去佐证。 或者,压根不需要。 人做了错事,总是会心虚的。 只需要诈一诈。 想着,她当即走到书案前,提笔落下一封书信,随之装进信封里,喊了柳儿进来。 “送…” 卢倩本想说送给方家老爷,也就是方敬的父亲,可话到嘴边,又是一沉,方老爷毕竟久居官场,哪儿能沉不住气,被她一封模棱两可的话就方寸大乱,只是,除了他… 突然有个人在她脑海中浮起。 与此同时。 方燕刚喝完小厨房送来的燕窝,又沐浴后,任由身边丫头给她涂抹时下最好的香膏,听着丫头赞不绝口的夸赞她肤若凝脂肌肤胜雪之类的话,她却面无一丝喜色。 相貌再艳若桃李,肌肤再肤如凝脂,身材更让人遐想又如何,她始终不是个正常的完整的女人。 一想到痛处,那些丫头说出的夸赞的话,便犹如毒针淬了毒,一字一句,每一下都在往她心头扎,扎在她本就鲜血淋漓的痛处,让她突然情绪失控,抬手,啪的一声! 便狠狠甩了最善于口蜜腹剑逢迎的丫头一巴掌。 一时间,屋子里跪了一地,都瑟缩着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方燕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了,深呼吸一口气,微微压下心头的躁动,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她才悠悠叹了一口气,对着婢女沉声道,“继续。“ 婢女舒了一口气,瑟缩着爬起来,却手脚发冷,控制不住颤抖,只能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却隐隐有些控制不住。 于是悄悄给一旁的婢女使眼色,眼神哀求对方能替一替自己,可对方却一脸苦涩,虽然心里也同情对方,却也不想冒头,当成出气的靶子。 方燕眯着眼半晌,没等到按扶抚,顿时不悦掀开一条细缝,就看到两个丫头之间的眉眼官司,正要发怒,就见之前那个被打的已经一脸认命的挤出笑意,再次抬手帮自己揉搓香膏,谢谢丫头的手都是精心呵护的,就是怕她们手太粗,会伤到她的肌肤。 许是,刚沐浴过,身体舒适,被轻柔按压,她身心放松,心里那点残存的火气,也渐渐消了。 可又觉得有些安静的可怕。 这个念头一浮起来,她就忍不住掀开眼皮,斜扫了一眼。 目光落在半边脸还肿着的小丫头身上,见对方低垂着头,甚至呼吸都放轻了,唯恐自己再冒头,被当成发泄的靶子,可她却不知,有时候主子心气不顺,不管做的多还是少都是错,哪怕你不做,也是错。 方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原本心情舒缓,又因为耳边过于安静,而微微有些不悦,抬头,看着之前卖力夸赞想讨好自己的,却突然一副鹌鹑样,似乎又觉得她之前说的肯定都是假话,于是在对方又往自己身上涂抹香膏的时候,突然厉声斥道,“怎么?哑巴了?还是说,之前说的都是违心的?你是故意欺瞒?” 小丫头吓得浑身一哆嗦,手无意识一划,原本该涂抹均匀的香膏,顿时落在地上一滴,小丫头心里咯噔,还没来得及反应,下巴已经被狠狠捏住。 “贱人,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香膏多贵?就算是卖了你,都买不起这一滴,你竟敢…“ 方燕说着,语气一紧,声音里的寒意,让小丫头霎时心头一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小姐,小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饶命?” 方燕嗤笑一声,“我说过会要你的命吗?你的这条贱命可是我的,你让我损失了…就得由你赚回来…” 说着,她又横扫了一眼,看着吓得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奴婢们,轻笑出声,“你们私下里不都觉得我让你们吃药,不许你们来那些脏东西是害你们,好啊,一个个缺男人艹的贱东西,那本小姐,就送你们去伺候男人。” 说着,轻拍两声,随之便有嬷嬷进来,抬头看了一眼,很快便顺着方燕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个小丫头身上,不等小丫头求饶,就捂住人的嘴拖了出去。 等人彻底出去,嬷嬷看了一眼屋子里其他伺候的人,冷声嘱咐了一声小心伺候小姐,随之便关上门离开了。 接下来,方燕闭上眼,任由丫头帮她在身上涂抹。 丫头们个个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怠慢,唯恐行差踏错得罪这位主子,落到跟之前那位一样的下场。 方燕闭着眼,任由丫头们帮她涂抹香露,甚至会在丫头们帮她涂抹双峰的时候,身体会出现一丝丝能耐的燥热,身体会不受控制蠕动,可是却也只能如此,她到底不能跟正常的女人一般,跟男人水乳交融,享受极致快乐。 每每如此,她都控制不住想发脾气。 为什么她天生就是个不完美的女人。 为什么?! 伺候她的人对她也算了解,看她脸色变化,便知道她又要发怒,有心思灵巧的立即端来泄火茶,放在她唇边,方燕就着抿了一口,心里的燥火才算是压了下去,刚要浮起的怒火,也最终消散开。 就在大家松了一口气,以为终于能安然度过的时候,却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不多时,便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外面禀报,“小姐,有一封信,是从角门送来的,说是给小姐你的。” 闻言,方燕微眯的眸子倏然睁开,许久,就在嬷嬷以为小姐已经睡着的时候,她慵懒的声音传出,“是吗,那送进来。” 嬷嬷应了一声,随之推开门,正要往里走,却又听到方燕出声道,“嬷嬷,你还是等我一下。” 说着,示意丫头们服侍她穿上衣服。 丫头们立即开始服侍她穿衣。 不多时,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拉开,已经穿戴整齐,身姿绰约,浑身飘香的方燕在丫头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嬷嬷看到她的瞬间,眼底划过一抹亮色,随之却又黯淡下去,却又很快浮起笑,从头到脚把自己一手养大的姑娘夸赞了一番,随之才在方燕的嬉笑笑骂里,双手捧着书信递过去。 方燕瞟了一眼没有署名的书信,随之便抽出信瞟了起来。 却很快眉头紧锁,随之焦急询问,“哪个角门送来的?送信的人呢?” “小姐?有问题?” 嬷嬷吓了一跳,很快脱口而出。 方燕却已经没有心思解释,只焦急询问送信的人到底还在不在? 嬷嬷怔了片刻,随之赶紧让人去问。 不多时,看守角门的小厮,便急匆匆跪在了方燕面前,颤抖着开口,“人送了信就走了。” “走了?” 方燕眉头又是一拧,随之,却目光不善的落在小厮身上。 小厮吓了一跳,赶忙低下头,却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抬头,纠结片刻,开口道,“对了,小的想起来了,那人走之前说过,若是小姐询问,就让小姐去西市的吉祥茶庄。” “蠢货,怎么不早说?!” 方燕眉头一拧,快速扫了小厮一眼,顾不得发落,便赶紧让人备车,往吉祥酒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