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 第一章 卖身葬爷 六月的杭州,是上天的鬼斧神工,碧绿的树荫下,蝉鸣声一伏一伏地响起,清风拂过杨柳枝,带起树叶交织而起的哗哗声,再闻一闻那青幽绿草散发的香气,直叫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青石路上行人身着单褂,眉宇之间尽显轻松之色,树梢之上,鸟儿的鸣叫声传来,清脆悦耳,优美动听。 西湖之上莲叶盛开,荷花碧红,渔船划过,带起阵阵涟漪,不时有鲈鱼从水中跃起,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美好。 杭州府之中,行人甚密,形形色色的人们行走在河道两旁,或挑担,或吆喝,或青衣白衫,负手闭目,酝酿许久,憋得脸颊通红,最后说出一句:“好美。” “来,在这里签字画押。” 平和的石桥边一道不平和的声音响起,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头戴圆帽,身着排挂,胖手上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嘴中说道。 他的身后站着两名女子,一位穿着华贵,白色的长裙掩盖不住姣好的身材,明眸皓齿,宛转蛾眉,手中拿着一个团扇,眼中露出怜惜之色,看向前方,在她身边,是一位仆从打扮的丫鬟,扎着两个丸子头,神态娇憨,煞是可爱。 “这,这样就可以了吗...” 一个柔弱的声音响起,三人的对面,一个看起来年纪不过八九岁的女童,脸上抹着几道灰尘,头上插着一根稻草,衣衫褴褛,与四周的风景显得格格不入。 “不错,卖身契一签,你就是我们杨家的丫鬟了,你也可以将你的爷爷好生下葬,入土为安了。”那男子点点头,将卖身契折起,小心的收入袖中,说道。 女童跪在地上,面前用稻草编成的席子铺在地上,微微隆起,显然下面有什么东西。 “好孩子,快起来,到姐姐这儿来,你叫什么名字?”华贵女子将女童扶起,牵着她的小手,轻声问道。 “我,我叫丫丫...”女童有些紧张,怯生生的说道。 “那好,以后就叫你丫丫,不要害怕,以后杨家就是你的家,你叫我姐姐就好。”华贵女子握着丫丫的小手,心疼的说道。 “多谢姐姐...”丫丫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说道。 “真乖。”华贵女子笑着刮了刮丫丫的鼻子,对那男子道:“福伯,就麻烦你将丫丫的爷爷好生安葬了。” 福伯连忙拱手说道:“放心吧大小姐。” 柳安醒了。 他觉得头痛欲裂,记忆如同碎片般一点点拼接起来,让他恢复了意识。 柳安想起了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幕,他是一名高中化学老师,参加了同学们的毕业聚会,好不容易将那群不省心的家伙们送走,开心之下一不小心喝多了,不顾别人的劝阻上了自己的那辆二手奥拓,于是不出意外的出了车祸,昏死了过去。 “诶哟...一定是伤到脑袋了...”柳安挣扎着坐起,右手放在太阳穴上按压了几下才觉得舒服一些,睁开双眼,因为长时间的闭目,导致他眼前一片朦胧,仿佛有一层薄雾弥漫,只能隐约看见面前几个人影,还有人在走来走去。 华贵女子三人彻底傻了。 不光她们三人,周围有些知道事情原委的人也傻了。 “爷爷!!” 丫丫先是震惊了一下,紧接着便是转惊为喜,一下子扑到了柳安怀中。 “诶哟,轻点儿!我的腰...等会儿,你刚才叫我什么?”柳安捂住了腰,在丫丫突然的冲击之下,他的腰发出咔吧的响声,但他的震惊,掩盖了腰上传来的痛楚。 “爷爷原来你没死!真是吓死丫丫了!”丫丫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露出两颗小虎牙。 “你等会儿!等会儿!谁是你爷爷?”柳安震惊的看着怀中的人影,叫道。 “丫丫的爷爷就是爷爷啊!”丫丫歪着头,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今年刚二十五,连女朋友都没有,哪来的孙女儿?!”柳安终于将眼睛揉亮,看着周围的景色,突然愣住了。 “这里是...横店?”柳安神情呆滞,试探着问了一句。 “爷爷你怎么了?”看着柳安发神,丫丫将小手贴上了他的额头,担忧的问道。 “不是,你,我,他这...”柳安张着大嘴,思维有些混乱,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他出了车祸,现在应该在医院里才是,是哪个杀千刀的把他送到横店来拍戏? 被柳安一指,福伯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胖脸,不可思议的说道:“今天真是长见识了,死人还能复活咯?” 华贵女子俏脸微青,后退了几步,手中团扇指向柳安,说道:“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柳安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一个头顶两个大,被华贵女子这么一问,顿时火从心中起,怒道:“你是人是鬼?!” 本是怒语,谁料华贵女子竟一脸严肃的说道:“我是人!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我是人!正儿八经的大活人!”柳安艰难的将吐出半截的话语咽了回去,叫道。 “是人就好...”华贵女子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这位大爷,你的孙女儿已经签了卖身契,是我杨家的丫鬟了,这卖身契一旦成立,可断没有中止的道理,您要是想要将您孙女儿赎回去,就要拿出三两银子。”福伯笑眯眯地说道。 “大爷?三两银子?什么跟什么?”柳安一脸不解的问道。 见柳安不承认,福伯从袖子中取出那张卖身契,伸到了柳安面前。说道:“这白纸黑字的写的明明白白,我们帮您孙女儿将您葬了,您孙女儿入我杨家为丫鬟,这葬礼我都准备好了,钱也花了,你可不能赖账啊!” 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样不妥,福伯又说道:“要不然,您就葬一回?就当是提前经历经历,到时候也有个心理准备!” 柳安气血上涌,怒火冲天,先是被一个看起来就三十多岁的人叫做大爷,后又向他要钱,最后竟然还要葬了他,柳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羞辱,霎时腰也不疼了,从地上一跃而起,吼道: “我葬你大爷!!” 第二章 柳安入府 “你怎么骂人呢!”福伯也急眼了,指着柳安叫道。 “骂你怎么了?这里到底是哪里?”柳安冷笑着说道。 “这里是杭州府!” “哪儿?!”柳安惊了,他明明在首都,怎么被送到杭州了? “杭州府!”福伯以为面前的老伯耳背,又说了一遍。 看着周围古朴的建筑,来往的行人穿着打扮,神态都不像是现代人,柳安心中一个不安的想法升起,问道:“现在是几几年?” 福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只当他年纪大了脑子不好用,耐着性子说道:“现在是天启二年。” “天启...天启...明朝???”柳安震惊的叫道。 福伯这下子看他的眼神不对劲了,偷偷的对华贵女子小声道:“这老头该不会脑子坏了吧...” 华贵女子怜悯的看了柳安一眼,又看看一旁傻笑着的丫丫,心中不忍,说道:“老伯,您可识字算术?” 柳安还沉浸在穿越的打击之中,听到华贵女子的话点点头:“会啊。” “福伯,我记得咱们家正好缺一个账房先生吧,此人正好识字算术,不如就让他到咱们家吧。”华贵女子对着福伯说道。 福伯犹豫了一下,对着华贵女子一拱手:“是!大小姐。” 转过身对着神情呆滞的柳安说道:“我们大小姐心地善良,瞧你可怜,赏你到杨家做一个账房先生,还不赶快谢谢我们大小姐?” 柳安脑子没转过弯来,听到华贵女子愿意收留他,连忙道:“多谢大小姐。” 见柳安还算识相,福伯也没说什么,说了一句跟上,便跟着华贵女子向前走去。 丫丫将小手塞到柳安手中,柳安下意识的攥住,看着一蹦一跳的丫丫,柳安小声问道:“他们为什么叫我老伯?” “不知道!”丫丫摇了摇脑袋。 “你爸妈呢?” “爸妈?”丫丫不解。 “就是你的父母。”柳安一拍脑袋,说道。 丫丫一听父母,小嘴一瘪,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抽泣着说道:“爹爹娘亲...饿死了...”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儿?!”华贵女子听到哭声,回头看到丫丫伤心的样子,怒道。 一把将丫丫从柳安手中抱走,安慰了几句,好不容易等到丫丫不哭了,才狠狠地瞪了柳安一眼。 柳安傻傻的看着这一切,实在是他现在心中的疑问太多,不吐不快,于是又靠近了福伯。 福伯奇怪的看了一眼靠过来柳安,说道:“干嘛?” “老兄怎么称呼?”柳安笑嘻嘻的拱手道。 “老兄?”福伯乐了,说道:“你是我老兄才对吧。” “咦!莫非兄台长得老?敢问贵庚?”柳安惊奇的说道。 “免贵,年方三十有四。”福伯颔首道。 “三十四岁?那比我大啊,我二十五!”柳安笑着说。 “老兄莫不是在消遣我?你孙女儿都有了,再配上你这张脸,就是说五十我也信啊!”福伯被柳安逗笑了。 “脸?”柳安没了笑容,连忙走到岸边,弯腰看去。 黝黑的面孔,一看便是饱经沧桑,脸上许多皱纹,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柳安被河面上的老头吓了一跳,惊道:“这老汉是谁?!” 两手连忙摸到脸上,感受到那粗糙的手感,看着布满老茧的双手,柳安呆住了。 “干嘛呢,赶紧跟上!”在柳安发呆的功夫,华贵女子几人已经走出好远,福伯看到柳安没有跟上来,驻下脚步叫道。 “完了完了,人家穿越都是风流倜傥的英俊少年,我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柳安对福伯的呼喊置若罔闻,欲哭无泪的说道。 “叫你呢!”福伯走了回来,拽了柳安一把。 柳安瘦骨嶙峋的身子被拽的一个趔趄,在双重打击之下,两眼无神,神情憔悴。 浑浑噩噩的跟着福伯走到了一座府邸前,福伯说道:“这就是我们杨家。” 柳安茫然的抬头,发现面前一座恢宏的大门,足有一丈高,檐下挂着一个巨大的匾额,用烫金字体写着两个大字:杨府 福伯骄傲的说道:“我们老爷可是杭州府有名的富商,名下有着十几间店铺,像什么米行、胭脂铺、布行那是应有尽有!我们二老爷就更厉害了,去年刚刚上任杭州知府!你能有幸进到杨家工作,那是你十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以后一定要认真工作,不能有二心,好好报答大小姐对你的知遇之恩,知道了吗?” 看到柳安没反应,还以为他被吓傻了,福伯也不生气,拉着柳安进了大门。 要是换个人,肯定是轮不到福伯这种态度,但柳安是大小姐亲口要的人,而且年纪也大了,于情于理都要多照顾几分。 刚进大门,迎面便走来了一个身穿锦服的中年男子,一张脸珠圆玉润,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眯眯的,身上带着一块翠绿的玉佩,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 “爹!”华贵女子看着来人,笑着叫了一声。 “曦儿回来了,怎么样,街上好玩吗?”中年男子露出怜爱之色,笑着问道。 “嗯!好玩!”杨明曦连连点头。 “你玩的开心就好,咦,他们是...”中年男子看到了躲在杨明曦身后的丫丫和后方的柳安,疑惑的问道。 “老爷,他们是大小姐出去买下来的丫鬟和雇来的账房先生,是爷孙俩儿。”福伯连忙拱手说道,顿了一下道:“是流民。” “流民?”中年男子眼睛眯起,露出不知名的光芒,打量着柳安和丫丫。 “爹!女儿看他们可怜,家里的人就剩他们两个了,孤苦伶仃的无依无靠的,你就发发善心收下他们嘛!”杨明曦撒娇道。 “好好好,曦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他能当账房先生吗?”中年男子看着柳安的模样不似识文断字,走到他跟前问道:“你可会算术?” 柳安点点头:“会。” 中年男子背起手,说道:“那我考考你,今日我们入库银三百七十两七钱,支出银一百一十两二钱,还有十五两三钱未支出,那今天是盈利还是亏损,盈利几何?亏损几何?” 第三章 管账先生 柳安愣住,看到他的模样,中年男子露出一副我已了然的神态,说道:“怎么,算不出来?” 柳安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不是,是太简单了...” “简单?那你就将答案告诉我。”中年男子面带微笑,看不出喜怒。 “加上未支出的十五两三钱,今日支出一百二十五两五钱,收入三百七十两七钱,如果没有其他的支出和收入的话,今日总共盈利二百四十五两两钱银子,挺挣钱啊!”柳安心算了一下,露出诧异之色,说道。 看到柳安这么快就得出了结论,中年男子从怀中拿出账本和一个小算盘,啪啪打了一会儿,才惊讶的说道:“对了。” 杨明曦看到柳安这么轻松的就答了上来,紧张的脸色舒缓下来,将头一扬,说道:“怎么样,爹,我没骗你吧!” “没有没有,不用算盘还能这么快就算出来,想必有两下本事,做账房先生是没问题了,老兄好好干,我们杨家挣钱可不止这些,以后有你忙的时候!”中年男子看着外貌老实巴交的柳安,满意的点了点头,也不顾身份差距,伸出胖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鼓励道。 柳安现在彻底接受了老兄这个称呼,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中年男子丝毫不介意柳安的无礼举动,只当是有才能的傲气,不过还是好奇的问道:“老兄你既然有如此能力,为何会落到当流民?” 柳安哪里知道为什么,脑中回想起大学时选修的历史,搜索了一会儿,发现了一个好借口,说道:“还不是因为那白莲教肆虐,再加上天下大旱,没了吃的,只能当流民了。” 中年男子听到白莲教,一副恍然的神色,继续道:“那你的亲人...” 柳安摇了摇头,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说道:“以后就把杨家当成自己家,咱们杨家家大业大,杭州府兵精粮足,断不会受到白莲教的侵扰,等到丫丫到了适婚的年龄,咱就给她找个好人家,也算是了了老兄你一桩心事!” 柳安装出激动的样子,拱手拜下:“多谢老爷!” “好好好,福伯你好好安排一下他们,我还有事要出门一趟。”中年男子能够将杨家发展的这么大,和他为人处世的手段分不开关系,平日里在商海里浮沉,早就练就了一双慧眼,这柳安不卑不亢,神情淡定,遇事不慌,在他看来定是一个人才,这才起了笼络之心。 “是,老爷。” 杨明曦心中窃喜,觉得自己给家里寻了一个人才,嘱咐了福伯几句,牵起丫丫的手向着内院走去。 “老兄,可以啊,深藏不露啊!”大小姐走后,福伯带着柳安边走边道。 柳安笑而不语,就这小学二年级的算术用来考他,实在是有点太过大材小用了。 “怎么称呼?” “柳安。” “那以后就叫你柳先生,我是杨家的管家,叫我福管家就好,到了。”福伯说道。 福伯带着柳安到了一处院落之中,院落不大,有三间房屋,福伯指着最左边的一间说道:“那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上一任管帐先生走了,就空出了一个房间,正中那间是我的房间,最右边的房间是护卫长的,也不用你打扫房间,每三天都会有丫鬟来的。” “当杨家下人可是好的没边儿,不光包吃包住,下人的薪俸也高,你的薪俸是二两银子,每月初九发放,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打破了头都想进入杨家,你也是走运了被大小姐看上。” 福伯继续说道:“杨府之中,有三个地方你不能去,第一个就是内院,那是女眷们住的地方,第二个是老爷的书房,第三个就是二少爷的房间。” “府里还有个二少爷?”柳安好奇的问道。 说到二少爷,福伯严肃的点点头:“二少爷可不是好相与的,不过白天你一般也见不到他,晚上更见不到。” “为何?” “白天睡觉,晚上花天酒地呗。”福伯不以为然的说道。 纨绔子弟。柳安还真想看看二少爷,见识一下古代的纨绔子弟是个什么样子。 福伯带着柳安来到一个房屋之中,桌子上堆起的书本以及几个算盘,上面铺着薄薄的一层灰尘,显然是好久没动过了。 “这里就是你工作的地方,每天的傍晚都会有下人将账本送来,你需要将每天的收入支出计算出来,包括每一笔钱做了什么,卖出去什么,不同的店铺有不同的账本,你需要将它们一笔笔的记下来,千万不要出差错,到了年底还需要做一个总结,知道了吗?”福伯耐心的跟柳安说着。 “知道了。”看着那一摞账本,柳安有些头大,不知道这是积攒了多长时间的。 “那行,这账本已经有半月没人管了,你就赶紧处理了吧!”说完,福伯就要走。 “福管家!”柳安叫住了福伯,说道:“丫丫她...” 听到柳安说起丫丫,福伯笑了一下,说道:“没事,丫丫跟大小姐一起住在内院,你要想去看她,就跟丫鬟们说一声,让她们将丫丫带来就是。” “哎,好,多谢福管家。”柳安拱手道谢。 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丫丫,但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却是与生俱来的,而且丫丫也是柳安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了,没道理不在乎。 柳安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瘦削的身体叹了口气,穿越小说他见过不少,可人家穿越那是享福,自己可到好,要啥啥没有,还顺带一孙女儿,这身体也是虚弱无比,一脸菜色,严重的营养不良,恐怕之前也是被活活饿死的。 柳安刚意识到自己穿越的时候还是有些激动的,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要达到巅峰了,就跟爬山一样,已经看到了山顶,可谁料到,自己直接拿出了打洞机,从山腰钻了个洞穿了过去,越过了山顶。 “唉!” 一腔热血泼了冷水,柳安拿起一本账本,将算盘扔到一边,撕了张纸开始计算起来。 第四章 接风洗尘 比起古人的繁琐的计算方式,现代的算数在对于账簿上,实在是方便了太多。 十几本账簿,在傍晚时分就见了底,柳安将答案抄写到了账本上,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时竟腿软,连续好几次都没成功。 最后好不容易撑着桌子站起来,柳安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过虚弱了。 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年龄多大,不过根据他的初步估计,恐怕这具身体至少四十多岁了,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纵使以前长期耕种,底子不错,但也是强弩之末,透支严重。 不过好在杨府的饭食还算不错,而算账先生也算高级仆从,不会和那些家丁坐在一起吃饭,有自己专门吃饭的地方。 在丫鬟的带领下,柳安穿过了几个院落,来到了膳厅,寻常人家是没有膳厅一说的,只有大户人家才会给下人们专门准备一个房间用作吃饭,毕竟人太多,统一一下更好点,而像是大小姐,老爷那些人则更多的在自己房间吃饭。 “柳先生来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杨府的护卫长--杨来。”福伯看到柳安到来,笑着指着坐在对面的健壮男子说道。 杨来腰间跨刀,单薄的衣衫掩盖不住身上精壮的肌肉,不似现代的那种,而是实打实练就出来的那种肌肉,脸色红润,气息平稳,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见过杨卫长。”柳安现在饿得发慌,一心想着什么时候开饭,随意的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柳先生客气了。”杨来也是笑着拱手。 “杨卫长可是军伍出身?”柳安想不出除了军队还有什么地方能够培养出像杨来这种气质的人了。 “柳先生好眼力,在下以前是左军都督府浙江都司杭州右卫下的百户,承蒙杨大人看中,让我为杨府护卫长。”杨来笑道。 “那个杨大人?老爷?”柳安一愣。 福伯连忙提醒道:“咱们府一共有两个老爷,大老爷杨均,二老爷杨靖民,杨卫长说的是身为杭州知府的二老爷!” “哦哦,冒犯了!”柳安恍然大悟,连连拱手致歉,心道杭州知府,不铁定是那东林党? 杨来摆摆手,豪爽地说道:“柳先生初来乍到,很多事情不清楚很正常,以后慢慢的就会明白了。” 说话的功夫,丫鬟们就将晚膳端了上来,东坡肉,西湖醋鱼,藤椒鸡等等,他们这一桌三个人,却足足上了五六个菜,全都是大鱼大肉,这奢华看的柳安一愣,问道:“咱们平时就吃的这么好?” 福伯看着柳安惊讶的样子笑了,说道:“今天是大老爷和小姐特地吩咐的,要给柳先生接风洗尘,特地多加了两个菜,平时也就三个菜吧。” 柳安大跌眼镜,杭州府富庶他知道,可没想到一个商贾官宦之家竟然连下人的餐食都能如此豪华,要知道,杭州府之外现在有不少的难民,一日连一顿稀粥都吃不上,可他们竟然如此铺张,柳安不禁感慨,果然是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这一景象在明末已经无比严重。 反观另一桌的下人们就远没有他们吃的好了,可即便比不上他们,也是平均一人一菜。 “来,柳先生,这是大老爷特地吩咐厨房给你煮的面,你趁热吃。”一个丫鬟端着一小碗面条走了过来,福伯说道。 “这面莫非还有什么玄机?”柳安好奇的问道。 福伯解释道:“上马饺子下马面,是大老爷早年去山东经商的时候学来的习俗,讲究一个出入之分,出府是小姐出阁,下人离开杨府的时候都会吃一顿饺子,意为从此便不再是杨府之人,祝福出府之人越过越好的意思,而每一个入府之人,都会特地准备一碗汤面,喻示从此便为一家人,连襟带水。” “大老爷真是有心了。”柳安感慨道,这种亲切会转化为凝聚力,杨府能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果然是有原因的。 “咕噜噜。” 柳安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福伯和杨来对视一眼,笑道:“柳先生来到杨府还没吃饭,想必饿极了,不必在乎我们,赶紧吃吧。” 柳安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方才还好,已经饿过头麻木了,现在问到酒肉的味道再也忍不住,肚子自己都抗议起来。 “那个,丫丫她...” 柳安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丫丫,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必须要跟上,此时看着面前的饭菜便想起了她,开口问道。 “柳先生你就快吃吧,丫丫那孩子跟着大小姐,吃的肯定比我们好。”福伯看到柳安如此惦记丫丫,心想这定是一个忠诚之人,贫贱不忘寒家翁,这才是让人敬佩的地方。 听到这里,柳安也放下心,告了一声罪,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福伯和杨来看着柳安的吃相震惊了。 不光他俩,那些下人也注意到了这边,都停下了筷子,张着大嘴看着柳安。 六道菜,还不算主食,一刻钟的时间就少了一半,柳安两只手在桌子上飞速闪动,菜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两只手甚至产生了些许残影。 啪嗒! 一个下人手中的馒头掉在桌上,呆傻的看着柳安的吃相,喉咙蠕动了一下,不明白这是哪里来的饿死鬼投胎。 “嗝!” 柳安吃饱了,满意的拍了拍鼓起的肚子,拿起放在一旁的布巾擦了擦嘴,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怎么了,你看我做甚,快吃啊。”柳安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疑惑的提醒道。 福伯和杨来看着桌子上干干净净的盘子,就连汤汁都被柳安用馒头蘸着给吃了个一干二净,看盘子的干净程度,恐怕都不用洗了。 福伯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柳先生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不饿!” 杨来也点点了头。 “哦,那这馒头我也吃了啊。”柳安一听他们不饿,只当他们过惯了好日子,这些大鱼大肉都吃腻了,也不客气,伸手将最后一个馒头拿起,吭哧吭哧的吃了起来。 第五章 二少爷 “柳先生...还真是好胃口...”杨来看着桌子上的惨状,纠结着从肚子里搜刮出一个客气的词语。 “对不住了,实在是饿极了。”柳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意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有什么,柳先生吃的开心就好,吃饱了吗,没吃饱就让厨房再给你整点。”福伯客气了一句。 “好啊好啊!”柳安一听,眼睛放光,连连点头。 “......” “来人,再整几个菜!”最后福伯还是让厨房又做了五个菜,这次柳安没有跟刚才一样了,而是细嚼慢咽起来。 在厨房做饭的功夫,杨来回房间抱来了一个小坛子,笑道:“给柳先生接风,没酒怎么行,这是我之前做百户的时候下面人孝敬我的好酒,今天就当给柳先生的见面礼了。” 酒坛一开,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飘出,让人闻到便心旷神怡,身体放松下来。 酒是个好东西,但也要看你怎么喝,小酌怡情大醉伤身,这顿酒没有任何的利益掺杂,三人喝的都是十分尽兴。 “柳先生懂识字算术,之前可考取了功名?”借着酒意,福伯问道。 柳安想了一下,能够沦落到当流民,恐怕是没有功名,便摇头道:“很遗憾,没有机会苦读圣贤书,只能自学一些以求温饱啊。” 福伯笑道:“这有什么,那圣贤书不读也罢,那些大人过的日子不一定有咱们这些小民舒心!” “这倒是大实话,现在朝堂之上形势诡辩莫测,鞑子犯边,北方大旱,饿殍遍地,百姓们流离失所,白莲教趁机作乱,不是好年景啊!”杨来面色微醺,将酒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天启二年,朝堂之上正是东林党人和魏忠贤争权夺势之时,明朝内部问题严重,许多弊端都显现出来,又逢千年难遇的小冰河时期,粮食产量锐减,税负不减,土地兼并严重,光大明皇室就有二十万余人,官府不顾百姓,国库没银,王公贵族又富得流油,都躺在百姓尸体上过日子。 这一切都是柳安知道的,他也明白大明接下来的发展,等到崇祯上台,形势便会急转急下,天启皇帝临终前曾对崇祯帝说过一句话:“要想稳住形势,唯有两人可帮你,一人张皇后(张嫣),二人魏忠贤。” 可惜崇祯只听进去了前半句,刚上位便杀了魏忠贤,将朝堂肃清一空,殊不知自己这一举动断送了大明的希望。 魏忠贤泥腿子出身,能够做到司礼监秉笔太监足以见到他的能力,不论他的为人手段,魏忠贤确为明朝最后的希望。 只有魏忠贤能够改变当时的局势,他掌管厂卫势力滔天,能做许多皇帝做不了的事情,就算魏忠贤再如何残暴,他也是最希望大明存在的人,想拯救大明,只能将那些言官、王公贵族肃清,而当时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魏忠贤。 形势越混乱,就越需要上下一心,用严刑峻法震慑诸方,可魏忠贤一死,在明朝制度下,再无人制衡言官,言官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肆意弹劾忠良,崇祯年幼,错杀了很多有能之士,最后将辽东拱手送人,锦宁防线的崩溃让孙承宗和袁承焕数年的努力功亏一篑,满鞑子便可大举进攻,后来又将孙传庭召回,丢掉了平息内乱的最好机会,最终内忧外患之下,大明灭亡。 明末有能力的人很多,但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唯有魏忠贤。 有鸟之人会投降,因为他们有家人,会计较得失。 但太监不会,魏忠贤已经位极人臣,他是最不可能投降满清之人。 柳安明白,但他不能说,只能叹气道:“大明逢数百年来前所未有之乱啊!” “这些与咱们这些小民没有干系,是那些大人物操心的事情,不说这个了,来,喝酒喝酒!”福伯笑着打断了话题,举起酒杯说道。 “来,喝!” 就在三人推杯换盏之际,门外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哟,喝着呢。” 福伯和杨来看到来人脸色一变,连忙站起来拱手道:“见过二少爷。” “没事,你们喝你们的,我就是偶然路过,这位就是新来的管帐先生?” 来人正是二少爷杨文才,他身着白色宽袖圆领长袍,头发扎起一个发髻,面相白嫩,不过两个肿眼泡一看便是常年流连于青楼酒肆。 “在下柳安,见过二少爷。”柳安起身拱手道。 杨文才点点头,说道:“你们喝,喝酒算什么,我现在也要去喝酒了,你们继续。” 说罢,不待柳安几人说什么便摇晃着脑袋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柳安三人松了口气,刚要坐下,门外突然露出个头来,还是杨文才。 “对了,柳先生你可识字?” 柳安点点头:“识字。” 杨文才面露惊喜:“那你可会作诗?” “略懂一点儿。”柳安谦虚的说道。 “太好了!”杨文才惊喜的一拍手,看到柳安不解的样子,连忙轻咳了几声,说道:“本少爷今晚上有个诗会要参加,可今日状态不佳,恐不能作出上佳的诗词丢了杨家的脸面,既然柳先生你懂诗词,今晚就跟本少爷走一趟,震震那些宵小!” 实在是柳安长得老实巴交,一看便是死读书之人,而杨文才不知道柳安是流民过来的,只当是他爹重金聘请来的,所有才有了这么一出。 “啊!我?”柳安睁大了眼,指着自己说道。 “对!就是你!”杨文才肯定的点点头。 柳安哭笑不得,让他念诗还行,作诗恐怕能将古人气死,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也就是读过几年书,要跟那些大才子对诗实在是...” 杨文才乐了,一听还以为柳安有几分墨水,说道:“哪来的什么大才子,都是几个棒槌,水平比我好不到哪儿去,你到时候随便做几首给本少爷撑撑场面就行了。” 说罢,走过来就拉起柳安的胳膊,拽出了膳厅,向着府外走去。 福伯和杨来看到这一幕,具都是摇了摇头,神情黯然的坐下,留下一句叹息。 “唉,又要重蹈覆辙了!” 第六章 翠花楼 要问为什么福伯和杨来会有这样一句感叹,是因为府中但凡能识字会作诗之人,都被二少爷拉出去过,借用一句老话就是: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 上一任的管帐先生,就是因为读了两年私塾,腹中有些墨水,被二少爷杨文才天天拉出去喝酒作诗,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愤然离去。 也许有人就疑惑了,为什么只是作几首诗词就受不了了? 很简单,二少爷杨文才很开明,作的出来就赏,作不出来就罚酒,一晚上少说让你写个几首助兴,要是只是一两天的还好说,憋也憋出来了,但是,二少爷杨文才是天天喝啊。 任你酒量通天,满腹经纶,只要你不是酒仙李太白,那就都得喝到桌子底下去。 二少爷还一个毛病,你喝趴下了他不管你,自己醉醺醺的就回了家,把你一个人扔在青楼,第二天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街上,周围围着一群人对着你指指点点,说些什么为老不尊,老而弥坚等等一些话,搁谁谁也受不了。 在杨文才的带领下,杭州府的纨绔子弟都兴起了带着自家懂诗词歌赋的下人出来喝花酒,毕竟不能光看你一个人表演不是? 不得不说,二少爷在带节奏这方面绝对是佼佼者,本来大家都是半桶水,差不多就得了,谁也不为难谁。 这下子好了,你带我也带,风气彻底被带歪了,现在的诗会变成了下人们的比赛,一言不合就喝啊,那些懂些诗词的下人无一不是年纪较大(年轻的早就去参加科举了,谁当下人啊),哪能顶得住天天喝醉呢? 为了小命,统统都选择了告老还乡。 杨文才今天挺高兴。 都快半个月了,他都是单刀赴会,那可是一点儿面子没有,青楼的姑娘们都嘲笑他,而他又认死理,坚决不找一些人滥竽充数,就从自己家里找。 今天柳安可算被他给逮着了。 杨文才嘴中哼着小曲儿,吊儿郎当的在前边走着,显而易见的心情尚好,柳安却有点儿紧张,他自己的水平他再清楚不过了,让他作几首打油诗还可以,真跟古人拼诗,怕是输的裤子都要当了。 “那个...二少爷,咱们这是...”柳安不安的问道。 杨文才心情不错,说道:“去喝酒啊,我看你不是喝的挺好的吗?” “我那就是小饮...”柳安无语的说道,你们喝酒的方式跟我那是一回事儿吗? 杨文才闻言大笑,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怕甚!你是头一回儿,肯定是比他们强点儿!” “这强弱还分第一次的?”柳安不解。 杨文才理所当然的说道:“那可不,第一次去的通常能撑一会儿,等到后边江郎才尽了,那才是去了就喝,从头喝到尾,不过本少爷相信你,喝的时候先吃点儿东西垫垫,省的两坛子就趴下了!” 柳安老腿一软,可怜的说道:“二少爷,你看我年纪这么大了,实在是折腾不动啊...” 杨文才眼睛一瞪:“我看你老当益壮,三坛酒肯定没问题!” 说罢不管柳安那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脸,哼着小曲儿就向前走去,柳安是真懵了,感情这二少爷打一开始就奔着让自己喝酒去的,会不会作诗根本不重要。 但今天是来到杨府的第一天,说什么也不能怂了,柳安一咬牙,跟了上去。 “诶哟!这不是杨大少嘛,您可是好久没来我这翠花楼了,今天说什么也要在我这儿喝点儿!”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看到杨文才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带着呛鼻的香味儿一下子扑了过来。 “崔妈妈放心,今儿个我非得把他们全喝趴下不可!”二少爷狞笑着说道。 “这位老伯是您带来的帮手?”崔妈妈看到柳安问道。 “不错,这是我们府里新来的管帐先生,今天刚来,我带他出来见见世面!”杨文才点头道。 得,感情是常客,柳安心想道。 崔妈妈咯咯笑了几声,打量了一下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柳安,手中红巾一挥,叫道:“姐儿们,快出来接待杨大少了!” 莺莺燕燕,燕瘦环肥。 十几个窑姐儿,脸上的粉厚的能糊墙,小步从翠花楼中走出,围着柳安两人就是一阵拉扯,嘴中说的什么柳安是没听清,大体就是:“进来玩儿啊。”“杨大少又来了~” 杨文才不愧是纨绔中的急先锋,深谙青楼之道,一把搂过一个,向着楼里吼道:“我杨文才又来了!!” 毫不犹豫,一马当先。 抬脚就跨进了翠花楼,根本不在乎影响,把柳安臊的老脸通红,是真不嫌丢人显眼。 逛青楼能逛出踢馆的气势的,恐怕天下只二少爷杨文才一家了。 “哟,我道是谁这么嚣张,原来是文才啊,怎么,今天想喝多少啊?”二楼之上,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看到杨文才叫道。 “赵友齐!老子今天不将你喝到桌子底下去我就不姓杨!”杨文才怒道。 “呵呵,大言不惭,你尽管来试试!”赵友齐也不生气,显然是与杨文才关系不错,笑道。 杨文才拍了一下柳安的肩膀,说道:“今晚就看你的了,你看到赵友齐身边的那个老头了没,那是丰县私塾的老先生!” 本来还晕乎乎的柳安顿时清醒了过来,一听是私塾的先生,大惊道:“他作诗很厉害?!” “不!他喝酒很厉害!”杨文才感叹道。 “好好干,今晚给我把他喝趴下,本少爷重重有赏!”杨文才眼中露出鼓励的神色。 柳安差点儿就一口老血吐出来,感情这群棒槌连装都不装了,直接就是以喝开口啊! 两人跟着老鸨子崔妈妈上了二楼,进了一个包间之中。 “这不是文才嘛!” “哟,今天叫帮手了啊,行,今天就灌你!” 包间之中已经有了七八个人,每一个都是带着酒气,面色潮红,脚步虚浮。 杨文才撸起袖子,叫道:“你们今天一个都跑不掉!” 第七章 纨绔子弟 柳安现在十分后悔。 这群棒槌见面先来了三杯,不,三碗。 理由是杨文才来晚了,理应罚酒三杯(碗)。 在杨文才哼唧两声佯装拒绝后,这三碗酒就落到了柳安头上。 在他们如狼似虎的眼神中,柳安颤抖着端起碗,硬着头皮一饮而尽。 “好!” “好酒量!” 房间之中一下子掀起一阵欢呼。 柳安发现,和他一样被自家少爷硬拉过来的还有七八个,此刻都是怜悯的看着柳安,柳安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好在酒的度数不高,甚至比起啤酒来还要淡一些,柳安还堪堪顶得住。 “来!先行个酒令,我起头!” 赵友齐这话一出,引起一阵附和。 赵友齐双手背负,围着桌子走了几圈,最后盯着面前的酒碗沉吟道:“面前一杯酒。” “杯满一大碗!”李万丰接道。 “碗碗都是酒!”方贵明思索许久,灵光一闪叫道。 轮到杨文才,他却愣住,手抓抓头,最后一拍桌子:“最终入我腹!” “好!” “接得好!” “喝!” 他们身后的老者眼中露出绝望,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看到柳安发愣,杨文才叫道:“你愣什么,喝啊!” “啊!我喝?”柳安傻了。 “肯定啊,不然让本少爷喝啊!”杨文才奇怪的叫道。 现在柳安知道为什么上一任管帐先生辞职了。 “那就轮到我开头了,我出个对子...有了!一双筷子有两根!”杨文才满意的笑了起来,显然觉得自己这个对子很有水平。 “...一匹马儿四条腿!”张春青对道。 “对的好!”鼓掌声响起。 “来!喝!” 柳安只好端起碗喝了,看到还要再来,柳安连忙拦住,张春青不悦道:“你干嘛?” 柳安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让他们这么玩下去恐怕就是酒仙在世都不够喝的,眼珠一转,笑道:“我这里有一个更好玩的游戏,正适合喝酒的时候玩。” 这下子众位纨绔子弟来了兴趣,杨文才坐正了,问道:“什么游戏,快说来听听。” 柳安微微一笑,从桌子上拿起一根筷子,说道:“这个游戏,叫做敲七。” “比如说我家少爷起头,他说一,下一个就要接二,在下一个接三,等到第七个人的时候他不能报数,而是要敲一下桌子,然后继续下去,每到两个七或者三个七四个七的时候就要敲一下桌子,包含七也算,譬如譬如七、十七、二十七、等等这些。” 杨文才眼睛亮了起来,说道:“这个游戏好玩!不错,柳先生你献宝有功,这是赏你的。” 杨文才扔出一锭银子,柳安连忙接住,掂量了一下足有十两重,顿时喜笑颜开的收了起来。 “好!那咱们就开始!我先来...一!”张春青举手道。 “二!” “三!” 很快便轮到了杨文才,他眉头一扬,自信的喊道:“十!” 柳安松了口气,好在这便宜少爷还识数,但很快,柳安就悲催了。 因为他惊奇的发现,杨文才的算术功底只到十。 每次到他这里,一旦是十四和十七,统统就是一个字:喝! 连续三轮,柳安喝了三碗。 其他的老者都是欣慰的看着自家少爷,颇有些感慨之意在其中。 柳安欲哭无泪,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停!”第四碗酒下肚,柳安忍不住叫出声。 “你又咋了?”杨文才看到马上轮到就轮到自己了却被打断,不开心了。 “少爷,我看这敲七也没什么好玩的,还是作诗好一点儿。”柳安殷勤的说道。 “作诗啊...到也不是不行...只是这诗做出来给谁看?”杨文才看了一圈,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这时门外偷听的崔妈妈一下子推开门走了进来,笑道:“有!有人看!” 杨文才问道:“给谁看?” 崔妈妈微微一笑,柳安竟然从她的老脸上看出了一些高深莫测的意味。 “咱们翠花楼昨天来了一名头牌,正是去年的江南花魁雅茹姑娘!” 赵友齐一听不开心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起身,怒道:“昨天来的?那你为何不和我们说?!” 崔妈妈一看赵友齐生气,连忙告罪,说道:“赵公子哟,这雅茹姑娘昨天才到,路上颠簸,您总得让人家休息休息啊!” 赵友齐一想也是,便没有计较,叫道:“那还不赶紧将雅茹姑娘请出来!” 崔妈妈一看赵友齐上钩,笑道:“这雅茹姑娘可不是其他女子,人家心气儿高,说是非大才子不见,我们也是请人家来坐镇,不能强迫人家,所以啊,这能不能见到雅茹姑娘,就看几位公子的才气足不足了!” 虽然杨文才一众纨绔子弟平时放荡不羁,颇有天老大他老二的架势,但对自己的斤两还是很清楚的,一听要拼才气顿时蔫了下去,哼唧一声坐了回去。 就在这时,外面大堂突然传出一阵惊呼,杨文才几人赶紧跑了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面的三楼之上,一个面带薄纱,眼神清冷的白衣女子正站在栏杆旁审视着楼下的人,清冷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妩媚,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下,在衣袍的衬托下显得极为脱俗,一鼙一笑间都带着乱人心神的魅力,杨文才一众纨绔不禁看的呈猪哥状,眼睛瞪直,口水都要顺着嘴角流下。 “这女子是谁?!我出五百两!让她过来陪我!”赵友齐从怀中抓出一把宝钞扔到崔妈妈怀里,叫道。 “我出一千两!”李万丰也是扔出一把宝钞。 “三千两!”杨文才回过神来,看到其他两人已经再出价了,生怕被人抢走,直接一声大吼,盖过了所有人的叫声。 崔妈妈眉开眼笑的数着宝钞,边数边道:“这就是雅茹姑娘,不过人家牌儿大,银子可打动不了人家!” 杨文才一听,顿时伸手向着宝钞抓去,要将银子拿回来,崔妈妈连忙躲开,急道:“杨少爷您急什么!银子是不能请人家下来,可是能让人家出题啊!” “出题?出什么题?”杨文才不解的问道。 “这是雅茹姑娘的规矩,她会出一道题目,只要有人能根据这个题目作出一首诗词打动她,她就会将那人请到房间中去!”崔妈妈咯咯笑道。 杨文才眼神看向了柳安。 第八章 秀才崔应元 柳安心中警铃大作,问道:“少爷你看我干什么...” 杨文才将手搭在柳安的肩膀上,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就是柳先生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柳安:“......少爷我今天才刚来杨府......” 杨文才眼睛一瞪:“我不管!今天不管怎么说你都得将雅茹姑娘骗...吸引过来!” 此时楼下突然传来几声大笑,一个青衣公子,手中拿着一把雕花扇,身边围着许多人,面带讥讽的看着杨文才一行人,说道:“我道是谁出手这么阔绰,原来是名震杭州府的杨家二公子啊!” 杨文才看到青衣公子瞳孔一缩,嘴中吐出三个字:“崔应元!” 崔应元坐在大堂中翘着二郎腿,不屑的看着杨文才几人,柳安不认识崔应元,只好向着旁边的一名老者问道:“兄台,这崔应元是何人?” 那老者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崔秀才你都不认识?你真的是读书人?” 柳安摇了摇头,那老者解释道:“崔秀才在去年的童试里考取了第十七名,是咱们府里有望成为举人的大才子!” 说完感慨的看着崔应元道:“人家双十年纪就能考中秀才,举人定不在话下,说不定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去争取一下贡士!” 明朝的科举制度分为四个等级:童试、乡试、会试和殿试。 童试是在各个地方由学政主持的地方考试,考中的才有了秀才功名,而且一并统称童生,只有考取了童生才有了进入府州县学习的资格。 乡试则是每三年在各省会举行的考试,由皇帝委派人员监考,考中的称为举人,第一名为解元。 会试则在京师举行,由礼部主持,中者称为贡士,俗称出贡,第一名为贡元。 而殿试则在会试举行的当年进行,由皇帝亲自主持安排名次,第三天放榜,分三甲,一甲取三人,为状元(鼎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二三甲第一名都叫做传胪。 而在乡试、会试、殿试中都能拿到第一名的也被叫做连中三元,三元及第,纵观明朝历史之中能够连中三元的人只有两人。 每年参加科举的人何其之多,虽然一个童生的身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人家年轻,就成了一个香饽饽,会被一些大家族争相拉拢,崔应元就是其中一个。 像崔应元这种才子自然是瞧不起杨文才这种纨绔子弟,所以两帮人都是互相看对方不顺眼,见面虽不至于打起来,但是少不了发生一些口角。 “我还要多谢杨兄慷慨解囊,能够让雅茹小姐出题的功劳多亏了杨兄啊,哈哈!”崔应元站起身,将扇子倒拿在手***了拱手笑道。 嘎吱嘎吱! “有耗子?”柳安听到这个声音疑惑的四处看了看,发现声音是从二少爷嘴中传出来的。 杨文才咬牙切齿的看着崔应元,对崔妈妈道:“崔妈妈!这钱是我出的,这题自然也只能我一个人看!” 崔妈妈为难的说道:“这...雅茹小姐出题从来没这个规矩啊...” 杨文才手伸进袖子里还要拿出宝钞,柳安一看再有钱也不能这么霍霍啊,赶忙拦住杨文才说道:“二少爷冷静!” “让开!”杨文才正在气头上,根本不听。 “这雅茹小姐的名额我一定给你拿下!您就给老爷留点钱吧!”柳安苦笑道。 “真的?”杨文才表情转怒为喜,简直是属狗脸的,说变就变。 “嗯。”柳安只好无奈的点点头,这杨文才可一点儿都不傻,完全是在逼自己,如果他今晚上真的冲冠一怒为红颜洒出去大把宝钞,那么到时候当大老爷杨钧责怪下来,一问,什么?柳安也在?他为什么不拦住文才?这责任最后就会落到柳安头上,所以柳安必须要拦住他。 “很好,崔妈妈你也听到了,赶紧让雅茹小姐出题吧!”杨文才不咸不淡的说道。 “好嘞!”崔妈妈兴高采烈的走上三楼进了雅茹小姐的闺房,过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走了出来。 翠花楼的客人们此时都走了出来,或站在二楼或在大堂之中,都略微紧张的看向崔妈妈,想知道雅茹小姐出的题目。 崔妈妈很享受这种被人注目的感觉,清了清嗓子,将手中的纸条打开,念道:“雅茹小姐出的题目为:西湖!” 大堂之中一下子热闹起来,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以西湖为题不少见,相反自古以来以西湖作诗的诗人们数不胜数,也正是如此,想要作出一首出彩的诗词更是难上加难。 崔应元闭上眼睛,眉头紧锁,思索着诗词,就连数字都认不全的二少爷杨文才都双手抱怀,凝思起来。 柳安嘴角一抽,这西湖的诗词他还真知道几首,不过都是古人的大作,想要力压群雄只能拿出来借用一下了。 二少爷倒是很坦诚,考虑了十几息就放弃了,期待的看向柳安。 柳安只好佯装闭目思索,背着手来回渡步起来。 “有了!” 崔应元不愧为秀才,是众人之中第一个站起来的,众人都惊异的看着他,在众人目光之中,崔应元缓慢的迈出步子,念出了他的诗词。 “碧涛翻涌游人醉,青桥蛙声不知眠。 绮罗一笑寂无声,微风杨柳水波平。” “好诗啊!” “崔公子果然大才!” 崔应元诗句一出口顿时引起一阵喝彩叫好之声,包括柳安周围的老者也是如此,丰县的私塾先生摇头晃脑的念了一遍,感慨道:“此诗上半句讲出了西湖翻涌不平,暗指白莲教和北方鞑子作乱,将他们说作青蛙夏虫不值一提,后半句却说当雅茹姑娘一来,翻涌的西湖都平静下来,就连那些作乱的贼子们都拜倒在雅茹姑娘的衣裙之下,好诗,真是好诗啊!” 崔妈妈在崔应元念诗的时候就将诗词抄写下来,连忙送到雅茹小姐的闺房之中。 许久,崔妈妈笑盈盈的走出来,说道:“佳!” 第九章 颂明湖 “佳!” 大堂之中又是一阵惊呼,佳的意思是好,不错的意思,说明雅茹小姐对于崔应元的诗比较满意。 崔应元笑着向四周拱手,说道:“承让承让。” 杨文才看到他志得意满的样子,对着柳安急道:“柳先生,你行不行啊,赶紧写出一首诗词将那狗才比下去啊!” 私塾先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杨少爷不要再逼柳兄了,崔应元的这一首诗就算拿到那些大诗会之中也能占据一席之地,今晚恐怕再无一人能与那崔应元争锋了!” 看着杨文才急切的模样,柳安心中给那些古人暗道一声罪过,说道:“我也有了!” 杨文才精神一震,连忙问道:“柳先生你作出来了?可能比得过那崔应元的诗?” 柳安微微一笑,这笑容落到杨文才眼中就是高深莫测,瞬间柳安的地位在他心中拔高几丈,大笑两声,叫道:“崔小儿你嚣张什么?” 崔应元笑容一僵,脸色沉了下来,看着二楼的杨文才说道:“怎么,你有比我这首更好的诗词?” 杨文才张了张嘴:“没有。” 众人倾倒! 杨文才咧了咧嘴,说道:“我没有,可柳先生有,他是我家的管帐先生,他的诗就是我的诗!” 崔应元笑了起来,看向柳安,说道:“一个管帐先生能作出什么诗词?你怕不是喝多了病急乱投医!” 柳安上前一步,学着崔应元的样子渡起步来,口中念道: “凄凉白马市中箫,梦入西湖数六桥。 绝好江山谁看取?涛声怒断浙江潮。” 这是康有为的闻意索三门湾以兵轮三艘迫浙江有,此诗一出,整个翠花楼鸦雀无声,惊骇异常的看着柳安。 杨文才几个纨绔不知道这诗的好坏,只是看到周围众人的反应就知道这诗定不是凡品,眉眼带笑的叫道:“怎么样,这诗可比你的好?” 崔应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袖袍一挥,冷哼一声黑着脸悻悻离去。 崔妈妈虽然识字不多,但她也是见过许多才子的人,对诗词的品鉴也有几分能力,此刻两手颤抖着写下诗词,眼睛深深看了柳安一眼,将诗词送入了闺房之中。 丰县私塾先生额头上出现豆大的汗珠,柳安的背影在他眼中陡然高大起来,连忙弯腰拜下,说道:“学生方如是,见过柳先生!” “见过柳先生!”翠花楼之中,所有读过书之人都随着私塾先生向着柳安拜下。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杨文才茫然四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私塾先生嘴角抽搐着说道:“柳先生的诗足以流传千古!我们在柳先生面前都是末学后进...” “柳先生大才!” 众人再拜。 柳安连忙挥手止住了众人还要再拜的举动,三拜就已经是行师礼了,柳安可受不起,这诗也是他搬运而来,他只是一个搬运工,并不生产诗词。 杨文才看到众人对柳安如此恭敬的模样,伸出手指着柳安,脚步后退几步,问道:“柳,柳先生你这么厉害?” 柳安转过头看着杨文才,慈爱的一笑。 这一笑在他眼里就是得道高人啊!杨文才回想起自己对柳安的所做所为,打了个寒颤,刚欲对他拜下就被柳安拦住。 柳安止住了杨文才下拜的身体,轻轻叫了一声:“二少爷。” 杨文才身体一阵,看向柳安的眼神再也没了轻视,柳安那瘦小的身形变得伟岸起来,慌张之下竟然手足无措,宛若未满月的孩子。 吱呀。 房门打开,崔妈妈走了出来,说道:“柳先生,雅茹小姐问,此诗何名?” 柳安笑道:“颂明湖!” 房间之中传出一声琴音,崔妈妈意味深长的看了柳安一眼,说道:“柳先生,雅茹小姐有请!” 柳安对着杨文才说道:“二少爷,去吧。” 杨文才连连摇头,说道:“这是柳先生的诗,我不能据为己有,理应由先生去。” 柳安笑道:“此诗为少爷你作,就是你的诗。” 就在两人谦让之时,房间之内又传出一声琴音,崔妈妈又道:“雅茹小姐请柳先生和杨少爷进去!” 这下子柳安和杨文才没法拒绝了,只好齐齐走上了三楼,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柳安就闻到了阵阵幽香,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 房间中间立着一扇屏风,屏风之后挂着红色的帷幔,透过帷幔隐隐能看到两个人影。 “小女子恭迎杨少爷,柳先生。” 如黄莺般清脆的声音响起,雅茹小姐掀开帷幔走了出来,她的身旁跟着一名侍女,在看到这侍女的一瞬间杨文才便瞪大了眼,再也离不开视线。 实在是这侍女生的貌美无双,两眼妩媚,身材妖娆,胸前两座山峰高高耸起,柳安都偷偷吞了口唾沫,更何况天天沉迷青楼的杨文才。 “环儿。” 雅茹小姐注意到杨文才的目光,轻轻叫了一声,叫做环儿的侍女便娓娓上前,牵起二少爷的手走出了房间,杨文才痴傻的看着环儿,就这么跟着她走了出去。 房间之内就剩下了柳安和雅茹小姐两人。 根据柳安以往在电视上学到的经验,这定是鸿门宴,心中警铃大作,警惕的看着雅茹小姐,随时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柳先生可知道,这诗,是一首反诗?”雅茹小姐拿出崔妈妈抄写诗词的纸张,说道。 “不知道。”柳安淡淡摇头。 “纵使柳先生叫这首诗为颂明湖,但在有心人手里,这便是杀先生的利刃。”雅茹眼神清冷,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我有何惧?白就是白,任你如何污蔑都不能改变事实。”柳安冷笑。 “柳先生之智让小女子佩服,你先是称这首诗为颂明湖,给了周旋的余地,后有将这首诗赠予杨府二公子杨文才,而这杨府的二老爷就是杭州知府,有了这两手准备,纵使锦衣卫上门都不能奈何于你,柳先生果然大才。”雅茹轻笑道。 第十章 白莲 柳安脸色一沉,他明白明朝厂卫的厉害,遍布天下,路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都可能是锦衣卫的探子,随时可能将头巾一扯从摊子底下抽出一把绣春刀放在你的肩上,掏出令牌拿你。 “雅茹小姐的话老夫听不懂。”柳安岂能承认她的话,不能落人口实。 见到柳安装傻,雅茹也不意外,笑道:“不知道先生如何看待白莲教?” “一届贼子尔。” “白莲义军五月十一日于曹州府起义,十三日攻克郓城,六月初挥师东进,渡过运河拿下邹县、滕县,所过之处百姓们无不纷纷响应,义军已经壮大到几十万人,这样,也不足畏惧吗?”雅茹端坐,眼神古井无波,紧盯着柳安说道。 柳安嘴角一扬:“不足为惧。” “为何?” 柳安犹豫一下,说道:“占领滕,邹两处关隘算是扼住了朝廷咽喉,但终究是乌合之众,一只纸老虎而已,只要朝廷派大军三面围剿攻下滕、邹两县,则退无可退,白莲义军必败!” 雅茹终于没了轻松的神情,露出钦佩之色,起身对着柳安盈盈拜下,红唇轻启间说道:“请柳先生救我们!” 对于雅茹是白莲教的事情柳安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见她承认也不意外,摇头道:“我只是一届草民,帮不了你们。” 雅茹见到柳安拒绝,急道:“明廷苛捐重税,百姓们早已苦不堪言,失了民心,则气势已尽,徐教主秉持天运起义,急缺像柳先生这样的大能之士,望柳先生能以天下百姓为重,助我们一臂之力!” 柳安笑道:“都说了,我也救不了你们,起义太过匆忙,纵使一时之间百姓纷纷响应但被镇压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小女子才奉命搜罗有能之士!柳先生请务必要助我们一臂之力!”雅茹将头低下,声音有几分颤抖。 柳安缓缓起身,向着门口走去,看到他的动作雅茹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柳安打开门,没有回头,说道:“静待时机。” 雅茹一愣,苦笑着拜下:“多谢柳先生。” 再抬头时柳安已经不在,她何尝不知道柳安最后的话语是制胜之道,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任她再如何劝诫都不能改变什么,徐鸿儒不会因为柳安一句话而改变,历史也不会。 像雅茹这样的人儿,胸怀热血一心改变这乱世,但终究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沙尘,只能随波逐流,无法改变走向。 柳安到了二楼房间,发现赵友齐几个纨绔子弟还在房间之中等待着他们,看到柳安回来,赵友齐连忙迎上来问道:“柳先生,怎么就你一个人,文才他...” 柳安笑道:“他啊,他玩得开心呢。” 赵友齐几人都是露出恍然之色,敬佩的啧啧称奇。 倒是丰县的私塾先生脸色涨红,踌躇着问道:“柳先生,我有一事十分不解!” “何事?”柳安瞥了他一眼。 “像柳先生这样的大才,考取功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为何甘愿屈尊在杨府里做一个管帐先生?”私塾先生终于问了出来,舒了一口气。 柳安知道他没有什么大才,只是表面的假象而已,但还是说道:“你们读书,只是为了追求功名利禄吗?” 私塾先生点头:“不然为何要读书?” 柳安叹了口气:“明心、开智才是读书的原因,而不仅仅只是为了进入朝堂之中,做一名闲云野鹤之人,不也挺好的吗?” “受教。”私塾先生身体一震,弯腰道。 等了大约一刻钟之后,杨文才摇摇晃晃的从三楼走了下来,打了个酒嗝,脸上印着几个红印,浑身香气,傻笑不止。 柳安上前拍了拍他的脸,问道:“二少爷你没事吧?” 杨文才回过神来,看到是柳安嘴巴一咧:“柳先生啊,没事没事!走,咱们回家!” 看到杨文才的样子赵友齐几人哪里还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具都是艳羡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又愤愤的看看自己带来的老者,感慨道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那么大呢! 柳安搀扶着杨文才回到家中,刚跨进大门就发现门中已经有几人在等待着了,大小姐杨明曦、福伯、还有一位没见过的雍容妇人也在,大老爷杨钧手持牛皮鞭,端坐太公椅,脸色阴沉的看着醉醺醺的杨文才。 杨文才一身酒醒了大半,看到暴怒的杨钧立马躲到了柳安身后,杨钧腾腾地大步走来,一把拧住杨文才的耳朵,将他拽了出来。 “逆子!柳先生多大年纪了就被你拉着去喝花酒?!这消息传出去了柳先生晚节不保啊!!逆子!”杨钧扬起牛皮鞭对着杨文才的屁股就是抽下。 啪! “啊!爹我不敢了!你别打了!”杨文才抱头鼠窜。 丫丫此时从杨明曦身旁跑过来,一下子扑到了柳安怀里,抬起头不解的问道:“爷爷,喝花酒是什么呀!” 柳安嘴角一抽:“喝花酒啊,喝花酒就是喝酒,只不过喝的方式不同罢了!” “哦!”丫丫憨憨的点了点头,完全相信了柳安的话。 杨明曦扶着那位保养的很好的妇人走过来,妇人对着柳安说道:“柳先生今天实在是对不住了,是我们管教不严,让你受苦了!” 说着就要对柳安拜下,连忙被柳安虚扶阻止下来,看到柳安眼神看向自己,福伯一拍脑袋,说道:“这位是大老爷的夫人!杨府的主母方氏!” “见过大夫人,大夫人不必如此,二少爷他也是...他也是...一番..好心?”柳安绞尽脑汁的想为杨文才说些好话,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到柳安苦恼的样子,方氏掩面笑道:“总之这次是犬子做的不对,柳先生明日从管帐...自己从账面上支取二十两银子,权当是我们的补偿吧!” 柳安也不拒绝,弯腰谢道:“多谢大夫人!” “嗷!爹你别打了,我跟你说要不是我你就要埋没一位大才了!!” 第十一章 初见知府 “嗷!爹你别打了,要不是我你就要埋没一位大才了!!” 杨文才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他不大灵光的脑袋终于想到了脱身的方法。 杨钧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擦了把汗说道:“大才?谁?” 杨文才咧着嘴不断的吸着冷气,显然疼极,颇为鄙夷的看了杨钧一眼,指着柳安说道:“就是柳先生!爹我跟你讲,柳先生真是大才啊,他在翠花楼里作了一首诗震惊全场,所有读书人都给他下拜,就连崔应元都甘拜下风,啧啧,虽然我是没听懂。” “哦?还有这回儿事?什么诗词你念来听听。”杨钧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望了柳安一眼说道。 “嘿嘿,我早有准备!”杨文才嬉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柳安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抄的。 “咳咳,这首诗叫做颂明湖,听好了啊!凄凉白马市中箫,梦入西湖数六桥。绝好江山谁看取?涛声怒断浙江潮。” 诗词一出,杨钧脸色一变,连忙让福伯将大门关上,一把将纸条夺了过来,眯着眼读了一遍后惊骇的望着柳安,说道:“柳先生...这...” 柳安摆摆手:“这诗我已经送给二少爷了,不关我事!” 杨钧一听,嘴角抽搐起来,看向一旁得意洋洋的杨文才,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牛皮鞭。 “啊!!!” 深夜,城中已经宵禁,一辆马车匆忙的从街上行过,巡夜的官兵刚欲上前询问就被为首的伍长拉住,怒道:“你不要命了?知不知道那是谁的马车?那是知府的马车!” 马车停在了一座府邸之前,正是杨府,一位中年男子从车上走下,模样与杨钧有几分相似,身着红色蟒袍,头戴官帽,正是杭州知府杨靖民,此刻他神色匆忙,快步走进了杨府之中。 给他赶车的马夫四处张望一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本,毛笔在舌头上沾了沾,写到:天启二年六月十五日夜,杭州知府杨靖民违反宵禁。 厂卫,无处不在。 “二弟!”杨钧坐在大堂之中,看到杨靖民来了,起身说道。 “大哥!我来了,哪位是柳先生?”杨靖民目光扫视过两人,最后停在柳安脸上。 “老夫就是柳安,见过知府大人。”柳安起身道。 “这诗是你写的?”杨靖民拿出一张纸问道。 “是也不是。” “怎么个不是法?” “此诗我已赠予二少爷,也是为二少爷而作,和我并无太大干系。”柳安镇定的说道。 杨靖民不怒反笑:“柳先生莫非以为如此就可脱罪了吗?我告诉你,这是一首反诗!就算你说已经赠与文才也不能洗脱你的罪名!” “那就请大人送我入诏狱问罪。”柳安两手一伸说道。 杨靖民一掌拍在桌子上,茶碗叮当作响,怒道:“你以为本知府不敢拿你吗?!来人!” “二弟!你消消火!”杨钧连忙拦住杨靖民,挥退了闻声而来的侍卫。 杨靖民气呼呼的坐下,喝了一大口茶水,看着淡定不已的柳安,突然笑了起来:“柳先生果然厉害!” 柳安眉头一挑,也笑道:“知府大人也一样。” “哈哈哈。”两人干笑了几声,杨靖民摇头道:“这诗是不是反诗,就看上边的人怎么解读了,说它是也可以,不是也行。” 柳安拱手道:“多谢知府大人。” 杨靖民不以为然的挥挥手:“柳先生就别挖苦我了,从一开始你就抱着拖杨府下水的心思,拿你,就是害了杨府。” 柳安敢写下这首诗就不怕杨靖民不出手保下他,他身为杨府的管帐先生,写下这首诗的时候二少爷杨文才又在场,并且他当众将这首诗词赠予杨文才,这一切都将他与杨府绑在了一起,锦衣卫要是拿人,也是连同杨府众人一起拿下。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首足以传承千古的好诗啊!我还要多谢柳先生的赠诗之情啊!”杨靖民看着手中的纸条感慨道。 “一首诗词罢了,挥手间我便可写出几十首,有甚稀奇。”柳安笑道。 杨靖民打量着柳安许久,突然开口道:“不知道柳先生愿不愿意来我身边做通判?” 时逢乱世,杨靖民能够做到知府也不是蠢人,看到柳安起了爱才之心,出言邀请也在柳安的意料之中。 “老夫做一名管帐先生就挺好,并无想法涉足这滩浑水。”柳安拒绝道。 听到柳安将朝堂比作浑水,杨靖民不禁失笑,也不再强求,说道:“管帐先生也无妨,只要柳先生还在杨府一日,那就是杨府之人,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柳安想抽身就能抽身的了,他不能走,也走不了。 “白莲教造反,其势如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朝廷已经下令让周边各州府出兵围剿,杭州府也不例外,不知道柳先生有何高见?”杨靖民眯着眼问道。 “哈哈哈,高见不敢谈,那白莲贼子只是小打小闹罢了,哪里能动摇大明根本?只需要大军兵分两路,一路攻邹、滕二县,另外一路埋伏在粮道附近防止贼子偷袭,不出两月,白莲贼子尽皆伏诛。”柳安大笑道。 杨靖民放下心来,他担忧柳安是白莲教之人,故才有此一问,朝廷也不是吃干饭的,关要之地都了熟于心,柳安的计策有没有用一听便知,只是听到他说要分兵保护粮草倒是出乎杨靖民的意外,问道:“我军粮草经漕运,白莲贼子如何截粮?” “可有地图?” 杨靖民挥了挥手,身旁的侍卫从怀中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子上,柳安看了看,一指邹城说道:“欲灭白莲教,必先攻邹城,邹城城墙矮小,易攻难守,贼子定不会在此处与朝廷决战!” 手指向上移动几分,柳安指着夏镇说道:“夏镇,为我朝漕运要道,如果在大军围攻邹城之时出一支奇兵三渡运河偷袭夏镇,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拿下,届时贼子坐拥邹、滕、夏三处要道,便是扼制了我军咽喉,断大军粮草,邹城之威立解,再佯攻曲阜,必然引得朝廷驰援,到时候奇兵抄袭我军大营,我军必败!” 第十二章 赈济灾民 听到柳安的一番话,杨靖民目中露出震惊之色,细想之下只觉背后发冷,如真如柳安所说的一样,那么朝廷的大军必败无疑。 “朝廷大军已经开拔,恐怕近日就会抵达邹城,必须要马上向他们传讯!”杨靖民神色匆忙地向门外走去。 柳安老神在在的坐下,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他的问题了,既然已经将问题说与杨靖民,那么想必白莲教也翻不起太大的声势。 杨钧追了出去,说道:“二弟,那柳先生他...” 杨靖民往屋内看了一眼,对杨钧说道:“一定要将柳先生留在府中,他是这件事情的关键,而且如果真被他说中了,那白莲教敢偷袭夏镇,这柳先生就是头功!到时候朝廷定会派人下来,不管怎么说都要稳住他。” 看到杨靖民严肃的样子,杨钧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点点头:“我明白了!” 杨靖民再次看了柳安一眼,拂袖而去。 此时事关重大,就算他身为杭州知府也不敢将责任揽下,柳安这个名字,注定要被送上御台。 “柳先生,您这些日子就安心留在府中,一切照旧即可。”杨钧走进大堂,对着柳安笑道。 “好。”柳安起身告辞,他明白杨靖民不可能让他走,丫丫的卖身契还在杨钧手上,而在这个时代,签了卖身契就相当于掌握了生杀大权,就算主家把你打死了,也仅仅是交一笔罚款就了事,更何况杨靖民还是杭州知府,柳安,是绝对走不了的。 回到院中时已是深夜,这一天里发生了太多事,柳安早已疲惫万分,回到房中倒在床铺上就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 一股冰凉之意将柳安叫醒,柳安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发现丫丫正站在床前,用小手一下下戳着柳安的脸颊。 见到柳安醒来,丫丫扑进了他的怀中叫道:“爷爷!” “丫丫你怎么来了?”柳安低头笑道。 “姐姐说今天让我过来陪陪爷爷。”丫丫乖巧的说道。 柳安嘴角掀起一抹冷笑,恐怕这不是杨明曦的意思而是大老爷杨钧的主意,这是在警告他丫丫还在他们手里,让他老老实实的不要轻举妄动。 伸出手摸了摸丫丫圆滚滚的脑袋,说道:“大小姐对你怎么样?可曾欺负你?” 丫丫将头上辫子甩的飞起,说道:“没有!姐姐对丫丫可好了!姐姐她给丫丫吃好吃的,给丫丫新衣服穿,还教丫丫念书呢!” “教你念书?”柳安疑惑的问道。 “嗯!教丫丫读三字经呢!” 丫丫从袖子中小心的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塞到了柳安的手中,说道:“爷爷你吃!” 柳安打开布包,发现里面放着几块糕点,虽然碎成了几块,但依然不影响味道,柳安看着目光期待地看着他的丫丫,心中感动,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着那较为粗糙的甜味,远不如后世的点心那般细腻香甜,但柳安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糕点。 “好孩子,你也吃。”柳安将剩下的糕点塞回给丫丫,宠溺的看着她。 柳安原以为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是要做一番大事,可他现在发现他错了,将丫丫抚养长大,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丫丫,告诉爷爷,你以后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柳安轻声问道。 丫丫吃着点心,扭了扭小脑袋,叫道:“像姐姐那样的人!” “哦?为什么?”柳安诧异的问道,他还以为丫丫会想做公主什么的,没想到竟然只是想成为杨明曦那样的大家闺秀。 “姐姐她多好啊,每天都有人伺候她,还有那么多好吃的!要是有那么多吃的,当初爹爹娘亲就不会饿死了...”丫丫抽泣了起来,哭的十分伤心。 柳安心疼的将她抱在怀中,安慰道:“好,那爷爷就让丫丫以后成为像姐姐那样的人!” 丫丫从柳安怀中跳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整了整崭新的衣服,对柳安说道:“爷爷,丫丫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柳安急忙问道。 “姐姐说今天要开设什么粥棚赈济穷人,丫丫也要去帮忙!”丫丫说完一溜儿小跑的出了房间。 柳安跟了出去,发现福伯正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他。 “福管家,这开设粥棚是...” 福伯笑道:“杭州府近日来了不少流民,二老爷下令开放粮仓,城中大部分的商行纷纷响应,各自设立粥棚赈济难民,咱们府上自然也不会例外。” “那我能去看看吗?”柳安问道。 福伯欣然应允,他接到的命令就是将柳安留在杭州府,留在杨家,而他提出的一些要求则是尽量满足。 跟着福伯来到城口处,发现已经设立起了两三座棚子,外面围着许多人。 在粥棚的里面,柳安看到了大小姐杨明曦,丫丫就跟在她的身旁,连二少爷杨文才竟然都在。 “大小姐如此抛头露面,不会惹人非议吗?”柳安奇道,按照他理解的古人封建的思想,是不会允许女眷如此行径的。 福伯慈祥的看着杨明曦说道:“此一时非彼一时,这种造福苍生的事情,是给祖上积阴德,非要自家人来做不可,不只是杨府,其他商行也都是如此。” 柳安看去,果然其他的粥棚里也有不少女眷正在走来走去,手中拿着盆盆碗碗。 “像这种赈济灾民的善举,对以后的仕途也多有裨益,二少爷就是被老爷强制拉来的,二老爷无子,二少爷就是继承家族之人,大老爷也希望他能够踏入仕途,像这种抛头露面积累声望的事情,二少爷是不能缺席的。”福伯耐心的和柳安解释着,似乎对柳安感觉不错。 名门望族,就是如此一辈辈积累起来的,在明朝,地方士族的号召力要远超朝廷,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事情,而是祖祖辈辈,口口相传。 “要是天下士商能皆如此,何愁天下不太平啊!”柳安感慨道。 第十三章 意外收获 “两位老爷...您行行好,救救孩子吧...” 柳安的袖子突然被拉住,诧异的回头,发现是一位面容枯槁,嘴唇干裂,身形消瘦如柴的憔悴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定是看到柳安和福伯两人身着衣物华丽,一看便是富贵人家才来乞讨的。 襁褓中的婴儿不时咳嗽几声,能听的出患病有些时日了,那妇人头发干柴散乱,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有些发黄,毫无血色的脸庞带着哀求之意。 抓着柳安袖子的双手沾满着泥土,明明身体是如此虚弱,却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看到柳安的目光,妇人连忙松开手,神情慌张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弄脏您的衣服了...” 说罢就要离去,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太过无礼。 “等一下。”柳安开口叫住了妇人。 妇人不解的回头,左手有些紧张的抓紧了身上破旧的衣服,柳安长叹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了昨夜二少爷给他的银子,递向妇人,说道:“拿去,给孩子抓点药吃。” 妇人身体一震,左手连忙在身上灰色的衣服上擦了又擦,才颤抖的伸出手接过银子,十两不重,但却重逾千斤。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祝老爷一生富贵,平安......”泪水溢出了眼眶,妇人激动的跪倒在地,对着柳安不停的磕头,嘴中不住的感谢着。 等到妇人步履蹒跚的走后,柳安问道:“福管家,你说,这世上有福报吗?” 福伯一改往日的笑容,神情严肃,郑重的对柳安说道:“一定有!” 如妇人一样的难民还有许多,千千万万,数不胜数,仅杭州一府之地,短短十天内便来了十几万的灾民,都是长途跋涉,想要来到这江南之地寻求一线生机。 旱灾! 这才仅仅只是开始,一年旱灾便引得如此多的百姓沦为难民,那么持续八年的旱灾又当如何。 柳安看着棚中认真的丫丫,下定了决心。 “福管家,家中可有糯米、红枣?” 福伯点头:“有!” 柳安之前无意中看到过一篇文章,上面写了清朝有一位知府在干旱年间发明了一种食物,如药丸大小,食之可大半天不饿,其名耐饥丸。 回到家中,柳安从厨房里取了一些糯米,用水煮熟,放到石臼上晾晒,再将红枣放到笼屉中蒸熟,去皮去核,放到石臼里和煮熟的糯米一起捣烂,将捣制而成的糊糊取出,团成大小差不多的球体放到苇叶上晾晒。 “柳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福伯将柳安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问道。 “做救命之物。”柳安擦了擦汗水道。 “这东西能救命?”福伯不相信的说道,柳安制作的过程他都看在眼里,一没作法二没添加药材,如何救命? 柳安笑了笑,如果耐饥丸能够成功制作出来,在阴凉地方能保存十天半个月不变质,一粒就可挽救一人性命。 夏天的太阳是很毒辣的,尤其是天启年间的太阳。 第二天,耐饥丸就已经被烈日晒干,柳安拿起一粒放入嘴中,很硬,味道并不好吃,但却散发着一股香气。 为了验证效果,柳安自昨日起就没有吃东西,上午吃下了一粒耐饥丸,到了傍晚时分竟还不觉饿意,柳安笑了几声,说道:“古人诚不欺我!” 福伯一直跟在柳安身边,对他的所作所为也不阻止,只是好奇的看着,柳安将剩下的几十粒耐饥丸收起,对福伯笑道:“成了,老爷在哪儿?” “在书房。”福伯带着柳安来到书房,敲响了木门。 “谁啊?”房内杨钧的声音传来。 “老爷,柳先生求见。” 房内沉寂了一会儿才响起一个声音:“进来。” 吱呀。 杨钧面带微笑,说道:“柳先生找我有何事?” 柳安将耐饥丸拿出放到桌子上,说道:“此物,可救黎民百姓。” 杨钧眼中露出诧异之色,拈起两根手指将耐饥丸捏起,看着表面凹凸不平十分粗糙的耐饥丸问道:“这是何物?” “此物名叫耐饥丸,是我早年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用糯米和红枣捣制晾晒而成,服之一粒可大半天不饿!” “哦?天下竟还有如此奇物?”杨钧奇道。 “老爷不信可以找一人试试。”柳安淡淡的说道。 杨钧干笑几声:“我怎么会不信柳先生呢,福伯你去找个人来。” 耐饥丸是福伯看着柳安制作出来的,对于它的功效福伯其实是相信的,但谨慎起见还是要试验一下,应下后福伯走出书房,叫了一名下人过来。 “你,吃了它。”杨钧一指耐饥丸,说道。 那下人一看这架势,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惹怒了老爷,要将自己毒死,连忙颤抖地跪下,砰砰磕头叫道:“老爷饶命啊!小的,小的就只是贪了一点儿银钱而已,那李掌柜才是罪魁祸首啊!老爷饶命啊!” 哟呵,还有意外收获。 杨钧呆住,缓缓开口道:“什么银钱?” 那下人不敢再隐瞒,声音颤抖着说道:“小的之前无意中看到米行的李掌柜与商贩勾结,将米价抬高一成,李掌柜怕小人说出去就给了小的一笔钱财让小的闭嘴,还威胁小人,老爷,这事都是李掌柜一人所为,和小的没有关系啊!” 杨钧听明白了,柳安和福伯也明白了,杨钧脸色发青,气息急促的喘了几口,让自己冷静几分,问道:“大同米行的李掌柜?” 那下人摇了摇头,说道:“是...富通米行的李掌柜......” 杨钧一下子捂住了心口,大怒道:“畜生!我待他不薄,他竟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 福伯看到杨钧脸色异常,连忙上前扶住他,说道:“老爷莫要动怒,身体要紧啊!” 杨钧挣脱开他的手,扶着桌子坐下,闭上眼对福伯说道:“拿下李掌柜,扭送府衙。” 连审问的心思都没有,杨钧直接下了决定,因为他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这事情,恐怕是真的。 柳安尴尬了,他只不过是想在杨钧面前展示一下耐饥丸的效果,没想到误打误撞的竟然揪出了一个家贼。 “柳先生你先回去,等到晚上二弟回来了你再将这耐饥丸说与他听。”杨钧挥了挥手,柳安只好告退。 第十四章 杨来迪化 “此物就是耐饥丸?” 大堂之中,杨靖民坐在红木雕花椅上,仔细端倪着手中丑陋的球体。 “正是。” 杨靖民瞥了柳安一眼,问道:“吃了它可以大半天不饿?” “正是。” “你吃过?” “正...吃过。”柳安说道。 杨靖民深深看了柳安一眼,将耐饥丸吃进了嘴中,一旁的杨钧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无妨,我自是信得过柳先生。”杨靖民笑道。 过了一会儿,没有任何的反应,杨靖民摸了摸肚子,站起身走了几步,又跳了几下。 柳安:“......知府大人你干嘛呢?” “我就是试试这耐饥丸的效果。” 验证耐饥丸效果最好的办法,就是寻一个流民过来,让他服下。 不多时,福伯就领着一位干瘦的老汉走了进来,老汉看到坐在前方的杨靖民连忙跪倒:“草民见过大人!” “嗯,起来吧。”杨靖民不咸不淡的说道,向福伯使了个眼色,福伯心领神会的取出一粒耐饥丸递给老汉。 “此物叫做耐饥丸,吃了它可以充饥,你吃了它。” 老汉从没见过像耐饥丸这样的食物,一看杨靖民身着红色云雁服,虽不认得是什么品级,但想必定是大官,而大官又不会专门来消遣他一届流民,只好战战兢兢的接过耐饥丸放入口中。 “如何,有什么感觉?” 老汉将耐饥丸放在口中含了一会儿咽下,说道:“好吃!” “我是问你肚子可还饥饿?” 老汉奇怪的看了杨靖民一眼:“草民下午刚吃过粥,不饿啊。” 没法交流了,杨靖民一拍脑门叹气道:“你今晚就住在这里,明天一早告诉我你的感觉。” 福伯带着老汉亦步亦趋的走了下去,找了个下人的房间让他住进。 柳安看到没自己什么事了,便起身告辞,杨靖民也不留他,毕竟还要好好安慰一下现在心中郁结的杨钧。 ………… 柳安回到院子中发现,杨来在他房间门口已经等候多时了。 杨来手中提着一坛酒,看到柳安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酒坛:“柳先生,咱们喝一点儿?” 柳安自然不会拒绝,请杨来到房中坐下后,杨来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几个油纸包成的方块,打开一看都是一些熟食。 “杨老弟你这是...”见杨来是有备而来,柳安好奇问道。 “就是想找柳先生喝点酒罢了,来来。” 喝了几杯后,杨来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放,问道:“柳先生,你这什么耐饥丸真的可以让人感觉不到饥饿?” “我这还有几粒,杨老弟尝尝?” 杨来也不客气,接过就往嘴里扔了几个,看着他跟吃糖豆似的,柳安嘴角一抽,说道:“这耐饥丸一粒就可饱腹,吃多了怕是会...” “......”杨来懵住,反应过来便是用指头扣向嗓子,想要将耐饥丸吐出来。 “胀气。” 杨来动作一僵,幽怨的说道:“柳先生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柳安笑了笑,举杯笑道:“这不是缓和一下气氛嘛。” “我是军户出身,承蒙大人看中才脱离了贱籍,小的时候可是穷的连饭都吃不上,我记得那时候也是大旱,田里颗粒无收,上边收税的粮官将家里最后的一点余粮都收去了,饿得只能吃草根,不少人都饿死了。”杨来猛灌了口酒,眼眶微红。 “我爹他...他为了让我们吃上一口饱饭,跟他的几个兄弟进山打猎,却不慎山中跌下摔断了腿,家里没有钱给他治病,就落了个残废。” “后来实在没东西吃了,我那六岁的妹妹就被卖做了大户人家的丫鬟,靠着这卖命钱才让我活了下来。” “从那以后,我便发誓不会再让自己过上那种日子,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才做到了百户,要是这耐饥丸早些出现,我父亲何至残废,我妹妹她也能找个好人家......”杨来袖子擦了擦眼角,脸上带着几分狰狞。 “此话我不怕跟柳先生您讲,我明白您跟我是一种人,我恨,我恨这世道如此无情,我恨那收粮的粮官如此无情,我恨这老天如此无情!我恨这朝廷如此无情!!” 柳安心中一惊,连忙打开门看了看,说道:“杨老弟莫要说了,此话被听去可是大不敬!” “哈哈哈!”杨来突然起身对着柳安一拜,道:“我替那些流民谢过柳先生!有了这耐饥丸可以拯救多少人的性命,拯救多少人家啊!” 柳安脸色复杂的看着杨来,他身为朝廷的一个百户,心中的怨气都如此之大,更何况其他的百姓? “在萨尔浒,是我过命的兄弟将我送了出来我才得以活下来,五万人啊,整整五万人就因为那些狗官催促才急忙出战,结果惨败!就连我...” 杨来腾的一下站起,解开衣衫,露出后背,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杨来声音颤抖地说道:“我身中五刀,小伤无数,是我兄弟将我从死人堆里刨了出来背着我走了二十里地才救活我,可他,他却被那该死的鞑子给射死了....” “唉!”柳安只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当时我们剩下的人都想反了,但是家人还在,不敢啊!” 杨来将衣服穿好,喝了口闷酒道:“这些话不应该和柳先生说的,万一厂卫来了柳先生直接将我供出去就好!” “杨老弟何出此言啊。” “我知道柳先生是有能之士,那首诗我也拜读了,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那句绝好江山谁看取我是明白的!柳先生想要改变这乱世,一颗为民的心我是明白的!”杨来激动的抓住柳安的手说道。 柳安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说什么都不好,只好闭嘴。 谁知道这沉默落在杨来眼中就是默认了,杨来说道:“我人虽蠢笨,可也知道这耐饥丸在那些流民心中代表了什么,柳先生发明了这耐饥丸就是那些难民心中的活佛,等到将来登高一呼那就如山呼海啸,定可改换青天!” “啊???” 第十五章 满腹经纶的二少爷 柳安呆住,他现在脑子有些宕机,不知道这杨来什么脑回路,竟然能如此曲解自己的所作所为。 “杨老弟你这话千万千万不要再说了。” 杨来神情严肃的点头道:“我明白!此乃大事,绝不可泄露天机!” “......” “我只是想教柳先生明白,您绝不是一个人在奋斗!我认识许多人,他们都是跟我一个想法,只要到时候柳先生你登高一呼!”杨来站起身看了看,一把抓起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叫道:“我们必定追随!” “......” 柳安惊了,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愤青,却是头一次见到拉着别人愤青的。 “杨老弟你就别害我了,咱们还是洗洗睡吧,此话日后莫要再提。” “我懂的我懂的!”杨来拍着胸脯走出了房间,一副我明白的样子。 好在这里是杨府中的一处别院,又正值深夜,就算是有厂卫也查不到,柳安赶紧关上房门上了床。 掀开被子,一双大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柳安突然好似小龙附体,往后翻了半个跟斗--摔倒在地,看着丫丫叫道:“丫丫你怎么在这里!” “呀!被发现了!”丫丫摇着辫子蒙上头,看样子是在玩游戏。 柳安现在哪有心思玩游戏,连忙抱起丫丫道:“爷爷跟叔叔的谈话你听到了多少?” 丫丫想了想,露出两颗小虎牙道:“丫丫刚才睡着了,就听到了一些什么登高一呼,大事什么的...爷爷,什么大事啊!” 得,不该听的全听到了,柳安捂住丫丫的小嘴,说道:“嘘!丫丫跟爷爷玩个游戏好不好?” “好呀好呀!”丫丫兴奋的叫道。 “今天晚上你听到的所有话都不能跟别人提一个字!记住是一个字也不要说!只要你能做到的话,爷爷就让你骑大马好不好?”柳安现在颇像一个对着小女孩谆谆善诱的老头。 “姐姐也不行吗?” “任何人!包括爷爷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要说一个字!知道了吗?” 丫丫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可爱的小脑袋说道:“嗯!丫丫知道了!” 柳安松了口气,摸了摸丫丫的脑袋,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丫丫想爷爷了!过来陪陪爷爷!”丫丫乖巧的说道。 “好孩子。”柳安心中一软,抱紧了丫丫。 第二天下午时分,杨靖民兴冲冲的来了,柳安正算着账,面前站了一个人。 “知府大人怎么来了?”柳安起身拱手。 杨靖民情绪十分激动,抓住柳安的手腕说道:“柳先生真是我的福星啊!” “这耐饥丸果然有用,我昨夜吃下一粒,到现在都不觉饥饿,此物真的是旷古烁今啊!” 不怪杨靖民如此激动,这耐饥丸要是丰年还没有什么,在这旱灾年景之中就代表着无数条性命,一旦上报,他杨靖民自然少不了在履历上添上浓厚的一笔,进入朝廷也有了希望。 “此物如何制作,柳先生快细细写来,待我上报朝廷定少不了封赏!” 柳安微微一笑,制作方法他早就准备好了,此时等到杨靖民一问,便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纸。 杨靖民满意的看着黄纸,连连点头说道:“好,好!虽然糯米价格不菲,但胜在需求不多,朝廷还是屯了不少的,而且这一斤糯米和三两红枣就可制作出上百粒耐饥丸,实在是赈灾良器啊!” 得到了耐饥丸的制作方法,杨靖民也顾不上和柳安叙旧了,匆匆忙忙的便上了马车直奔府衙,写奏折去了。 看到他这副样子柳安不禁失笑,他明白这旱灾只是刚刚开始,往后七年全都是大旱,耐饥丸也只能支撑一时,如饮鸩止渴,必须从根本上解决干旱的问题。 对于缓解旱灾的办法,柳安也胸有成竹,早有对策。 如果是寻常年景,柳安这一招还派不上用场,但现在是小冰河时期。 有句话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老天不下雨,那么必定会给你一个解决的办法,至于你能不能把握的住就不一定了。 二少爷杨文才被杨钧禁足了,经过那夜翠花楼后已经两三天没见过人了,外面的形势柳安也不清楚,不知道那白莲教有没有听自己的劝诫。 事实证明,杨钧的话在二少爷这里不是很管用。 傍晚时分,柳安刚刚算完账目,一个脑袋就伸了出来。 看到这个脑袋,柳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可不去青楼了。” “柳先生这是哪里话!我杨文才岂是喜好青楼之人?!” “那二少爷找我何事。” 杨文才拉起柳安,笑道:“边走边说。” “二少爷还是先说清楚的好,不然到时候老爷怪罪下来,挨揍的可不是我。” 细想了一下,杨文才觉得柳安说的很对,便说道:“今晚上是有个诗会,雅茹小姐主持的,特地邀请了我,我一想不行啊,柳先生就是我的吕奉先,我就是你的陈公台啊!这种诗会怎么能少了你呢!” 柳安:“......是不是说反了?” 杨文才连连摆手:“哪有!柳先生你想啊,这诗会就好比上战场,但战场上拼的是刀剑而诗会是诗词歌赋,你是满腹经纶,在前方冲锋陷阵,我就在后方给你出谋划策,这不就是吕奉先和陈公台吗?” “可以啊二少爷,几天不见知识见长啊!” “嘿嘿,没什么,就是苦读了几本书。”杨文才揩了揩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 “莫非是《三国志》?” 杨文才震惊的看着柳安,说道:“诶呀,柳先生你难道是诸葛在世!鬼神莫测之术都会!” “呵呵,承让承让。” 说话的功夫两人便出了杨府,杨文才早就准备好了一辆马车,两人上了马车便催促马夫道:“快走快走,别让我爹看到了!” 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中留下长长的一道痕迹,在杭州府的道路上愈行愈远。 福伯慢慢的从门后走出,看着远去的马车,眼底翻起一丝波动,转身进了府中。 第十六章 赠诗 杨文才这次果然没有带着柳安去青楼,径直来到了西湖湖畔,此时天色渐晚,湖畔边的画舫上点起了暗红的灯笼,随着微风摇曳不断。 柳安:“这就是你说的诗会?” 给了几两银子将马车夫打发走,杨文才好整以暇的说道:“这柳先生你就不懂了吧,我们这些读书人的诗会讲究一个高雅,在夜色中游于西湖之上,即兴赋诗几首,美人在侧酒在手中,岂不美哉?” “我回去了。”柳安转身就要走,突然衣服被人抓住,背后二少爷杨文才一脸紧张的叫道:“别啊,今晚没你不行!” “为何?” 柳安将衣服从杨文才手中拽出,露出好奇之色。 杨文才讪笑着挠挠头,一跺脚道:“实话跟柳先生你说吧,今晚没什么诗会,只是那雅茹小姐邀请我来赏月,说务必要带上柳先生,这不我才....” “二少爷啊,这样的话你直接跟我明说不久好了吗?你要是跟我明说的话...” “你就会来了?” 柳安脸一板:“我更不会来,告辞!” 但柳安始终低估了二少爷的不要脸程度,他嗷呜一声扑了过来,紧紧的抱着柳安的大腿,任柳安怎么甩都不松手,惹得周围的行人都驻足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 “你放开!” “我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 在这个时代,断袖分桃之癖好已经成了文人的一种风尚,柳安能明显的感受到周围的路人眼神变得暧昧起来,可怜他即将年过四十,两世年龄加起来都可以当人家祖宗了,今日却要受这种被人指指点点的痛苦。 岸边的骚动惊动了画舫之上的雅茹,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正看到杨文才耍无赖和柳安一脸无奈的样子,捂着嘴轻笑几声,对着环儿使了个眼色。 环儿打起一把油纸伞,提着灯笼走下了画舫。 “柳先生,杨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油纸伞遮住了环儿半边脸颊,但柳安两人依旧认出了她,杨文才腾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扶了扶帽子,一改刚才流氓本色,大手一挥:“带路!” 柳安叹气一声,跟了上去。 周围围观的路人看到这一幕,皆是艳羡的啧啧称奇,不明白是谁竟然看上了这两个龙阳之子。 柳安是真的不愿来,这万一雅茹被人抓住是白莲教,一追查就能查到他头上,到时候那可是百般大刑齐上,柳安这身老骨头恐怕一种都撑不下来就得交代。 右脚刚迈进画舫,一股香风扑面而来,柳安矫健的往左边一闪,雅茹小姐便扑倒在地,一脸幽怨地看着柳安,红唇轻咬,好似嗔怪他如此不怜香惜玉。 “雅茹小姐就别装成是一位弱女子了,我见你脚步稳重,在这船上如履平地,恐怕是习武之人吧。” 柳安冷笑着看着半到在地的雅茹,随口胡诌了一番,至于她会不会功夫,柳安他也看不出来啊! 哪料到雅茹小姐收起了伪装,手掌一拍船底便站了起来,看的柳安是一愣一愣的。 “是小女子太小瞧柳先生了。” 雅茹小姐端起两杯酒,递给柳安一杯,赔罪似的一饮而尽。至于二少爷杨文才早就不知道去哪了,恐怕又是被环儿给勾走了魂儿。 “不知雅茹小姐如此煞费苦心的将老夫叫来是为何事?如果是为白莲教的话就不必开口了。”柳安端着酒杯,没有喝下的意思。 花船之内突然寂静了下来,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会儿,气氛有些尴尬。 “既然无事,那老夫告辞。” “柳先生且慢!”雅茹叫住柳安,说道:“其实这次找柳先生是有事相求,再过几日就是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了,上一次小女子侥幸得了魁首,是有大才子赠诗,这次想请柳先生为小女子赠诗一首助小女子夺得花魁。” 柳安一听是这事,诧异的问道:“那你找上次给你赠诗的大才子不就是了,为何非要老夫?” 雅茹银牙咬着下唇说道:“秦公子他,他有事这次没法给我写诗了。” “我看不是有事,是再也不能写诗了吧!”柳安冷笑道。 “只要柳先生能帮助小女子夺得花魁宝座,小女子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柳先生!”雅茹小姐泫然欲泣的样子看的柳安心中一动,差点就答应下来。 “赠诗可以,老夫也不要什么东西,只要你答应老夫一件事情就可。” “柳先生尽管说,小女子定当满足!” 柳安将酒杯抛出窗外,说道:“以后不要再来找老夫了,只要能做到这件事老夫就写一首诗词助你。” “好!我答应你。”十分干脆,似乎早就知道柳安会如此说。 柳安背着手走了几步,心中回想古人的大作,说道:“笔墨。” 笔墨纸砚早就准备妥当,雅茹掀开桌子上盖着的红布,柳安走到桌前提笔,大手一挥,写到: 背立盈盈故作羞,手挼梅蕊打肩头。欲将离恨寻郎说,待得郎来恨却休。 云淡淡,水悠悠。一声横笛锁空楼。何时共泛春溪月,断岸垂杨一叶舟。 “此诗名为离恨,有它,你花魁之位十拿九稳。”柳安放下笔淡淡道。 雅茹双手将诗词捧起,眼波流转,嘴角盈笑,一脸娇羞的说道:“柳先生这首词比起那颂明湖也是不遑多让,不知道是哪位女子有如此福气能让柳先生写下这般仙词?” “管那么多做甚?你既然满意,那咱们就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要再来找我了。”柳安眉头蹙起,言语之中警告意味甚重。 “这小女子可不能答应柳先生呢,小女子自然可以不去找先生,但你家少爷可是会主动来找小女子呢。”雅茹捂着嘴咯咯笑着。 “你!”柳安大怒,指了指雅茹,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叫道:“二少爷!二少爷!” “来了来了。” 杨文才衣衫不整的从里面跑出,脸上还留着几个唇印,气喘吁吁的。 “走了!”柳安转身便走,被气的不轻。 杨文才恋恋不舍的跟了上去,临走还不忘回头跟环儿抛个媚眼。 第十七章 圣旨 “二少爷你以后不要再去找雅茹小姐了。”马车上,柳安对着跟丢了魂儿一样的杨文才苦口婆心的说道。 “啊,为什么?” “这个不能告诉你,但是二少爷你记住,跟她们扯上关系是会掉脑袋的!”柳安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那好吧,就听先生的,我不会去找雅茹小姐的。”杨文才乖巧的点点头,看到他如此懂事,柳安十分满意。 回到杨府,杨文才见到了绝命判官杨阎王。 “啊!!爹我不敢了!” 杨钧是真怕了他了,上次带着柳安出去喝花酒惹出一兜子事情,这次还敢去,气的头上都要长出犄角,手中牛皮鞭的数量增加到两个,将杨文才的屁股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柳先生救我!”杨文才捂着屁股躲到了柳安身后。 柳安眉头一挑,清了清嗓子,杨文才眼中露出希望的光芒,却听他说道:“老爷,用点力,不然少爷他不长记性!” 杨钧颇为欣慰,更加确认了是杨文才一意孤行,手上力道再次加重几分,将牛皮鞭挥的呜呜作响,煞是骇人。 ...... 时间一晃,半月过去,雅茹小姐果然没有再来找自己,柳安的小日子过的也十分滋润,每日算算账喝喝茶,唯一要说有些不平稳的地方就是隔三差五的杨来便来找自己喝酒,那一副想当然的样子看得他背后发凉。 自从有了耐饥丸,杭州府的压力骤减,街上的流民也渐渐安稳下来,平时每天都要开放的粥棚也变成了三天一次,肚子不饿,那就相安无事,诺大的杭州府还是能够接纳十几万的流民的。 二少爷杨文才这些日子也很老实,安心的趴在床上念三国志,府中给他请的先生心情都好了起来,看到柳安就要感谢一番,说什么多亏了柳先生云云。 柳安原本枯瘦的身体也胖了一些,看起来精神加翟烁,配上留起来的一些胡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风范。 这天一早,几匹快马扬起阵阵尘土,来到了杭州府。 柳安正在庭院中散步,手中拿着一个小茶壶,偶尔递到嘴边撮一口,十分的惬意。 福伯神色匆忙的跑来,看到柳安后脚步一顿,拉着他就往外面走去。 “福管家,这是怎么了?” 柳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福伯边走边道:“朝廷的封赏下来了,印绶监的公公就在门口等着呢!” 赶到门口,果然看到几名头戴内官帽,身着大红蟒袍的人立在门口,神情傲然,为首一人手中捧着一卷金黄色的卷轴。 “你就是柳安吧,圣旨在此,还不速速接旨?” 为首的太监掐着公鸡嗓,竖着兰花指阴阳怪气的叫道。 柳安犹豫一下,还是单膝跪下,说道:“草民柳安,接旨。” 为首的太监眉头一皱,但并没有说什么,三人合力摊开黄轴,尖声叫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自太祖皇帝开朝以来,以民为根本,朕克继大统,将太祖之言铭记于心,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闻陕西大旱,朕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祷告上天,幸得卿为朕解忧,朝廷待士之恩,莫重于褒赐,卿之米丸,犹如甘霖,润朕之心,救万民于水火,兹特与尔为举人,金三千以励,望卿不负皇恩,再慰朕心。钦此。” “臣,柳安,谢陛下。” 没想到赐了举人,这是柳安没想到的,偷偷塞给为首的太监两锭银子,那太监笑眯眯地收下,对着柳安说道:“魏公公可是十分看重柳先生,他老人家说了,只要柳先生能够进入朝堂,这仕途啊,定是一马平川。” “魏公公?”柳安心中一紧,莫非是魏忠贤?! “你现在不知道也无妨,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自然会见到他老人家。”那太监也不生气,说了几句后就上了马,冷冷的瞥了杨靖民一眼,带着几人扬长而去。 按照惯例,当地官员总要留宣旨的太监招待一番,但这杨靖民却好像跟这个太监不对付,连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柳先生,恭喜恭喜。”杨靖民对着柳安拱手笑道。 “同喜同喜,知府大人,这魏公公,莫非是...”柳安试探着问道。 “哼,还能有谁?就是那阉狗魏忠贤!” 杨靖民声音丝毫不加掩饰,直接便叫了出来。 现在才是天启二年,正是东林党和魏忠贤闹得凶的时候,两边人已经打红了眼,都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而这江南地区就是东林党的老窝,杨靖民既然身为杭州知府,肯定就是东林党的一员了。 “不知这杨涟杨大人跟您是...” 杨靖民高深莫测地一笑,说道:“那是我大爷!” “.......失敬失敬。” 柳安心中啐了一口,这东林党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要说魏忠贤是奸贼,那他们就是导致明朝覆灭的直接原因之一,魏忠贤被参倒的时候罗列了十大罪,唯独没有贪污一条,事后在他府中搜出了两千万两白银,这都没有被参贪污的原因就是因为大明灭亡的时候,闯军在东林党人的家里搜出了七千万两白银! 七千万两什么概念,相当于国库十多年的税收,怪不得他们不好意思骂魏忠贤贪污,一头黑驴好意思骂黑狗黑吗? 魏忠贤在位期间,开征三税,盐税、矿税和商税,这三条都是针对士商,跟老百姓一点关系没有,可当魏忠贤倒台之后呢? 东林党人直接废除了三税,将农税直接上提三成,再加上连年大旱,这才引得百姓造反,东林党人事后再史书上将自己写的正大无比,在柳安看来实为国贼。 “柳先生怎么这个眼神?” 杨靖民不解的看着柳安,因为他的眼神实在是不善,鄙夷,不屑之意丝毫不加掩饰。 “哦,老夫想起那魏忠贤就愤怒不已,知府大人恕罪。” “原来如此,柳先生真是一心向民啊!” 杨靖民颇为感慨,想起刚才的太监走前和柳安的低声细语,问道:“这魏忠贤是不是欲拉拢柳先生您?” 第十八章 制皂 “哈哈,知府大人说笑了,老夫就是一届小民,哪能被魏公公看中?” 柳安笑着摇头,杨靖民眼睛眯起,没有继续追问:“柳先生太过谦虚了,本官还有事情,先走一步。” “送知府大人。”柳安微微弯腰。 ....... 虽然有了举人的身份,但柳安的日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算算账,喝喝茶,显得十分惬意,颇有养老的感觉。 忽然天空上一道惊雷闪过,柳安微阖的双眼陡然睁开,猛地站起,狠狠地将茶壶摔碎,怒道:“老子这是在干什么?!” 上一世当老师当习惯了,不自觉的就进入了教师模式,可是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这乱世更不会自己就结束了,丫丫还说要当大小姐呢! 虽然现在她才九岁,但在古代十几岁就要嫁人了,自己再不努力,还怎么完成丫丫的愿望? “福管家!福管家!” 想到这里,柳安急忙运转起自己的知识,找到了福伯。 “柳先生,这么急躁的是怎么了?”福伯惊讶的看着柳安,这大半个月来他是第一次看到柳安这个模样。 “借我点儿银子。” 老手一伸,柳安十分干脆的对福管家开口,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福伯脸颊一抽,手伸进袖子中拿出了一个钱袋,不缓不慢的打开说道:“柳先生要借...诶诶诶!” 钱袋被柳安一把夺了过去,打开一看顿时嗤鼻,不屑的说道:“才三十两啊...” “柳先生这是作何用,三十两都不够?” “秘密!回头做好了再告诉你,算你一成...半成干股!”柳安扬着钱袋大摇大摆的离去了。 朝廷虽然赏了他三千金,其实也就是三千两银子,但圣旨出了印绶监快马加鞭的就赶过来了,而银子呢,却是要慢慢的调,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等上个一年半载的,柳安都不意外。 ........ 径直出了杨府,柳安来到了一处猪肉铺,这就是杭州府最有名的李家肉铺,所有人都说李屠夫杀的猪肉质劲道,价格也公道。 咣当! 李屠夫一身横肉,两只胳膊加起来足有大树那么粗,此时正在分解一只猪,挥汗如雨的手起刀落,震得木台直摇晃。 看到柳安站在门口,李屠夫连忙拿起搭在肩上的麻巾随意的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提着刀就冲了过来。 如肉山般的视觉冲击,滴血的刀尖,扑面而来的血腥热气,柳安忌惮地退了几步。 “大爷您看看要点儿啥?” 李屠夫嘴角一扬,将刀霸气的往案板上一劈,顿时深入木案,几滴猪血飞溅。 “三两臊...不对,我要猪油,越多越好。”下意识的就要说出鲁达的台词,柳安晃晃脑袋说道。 “猪油?大爷您确定是猪油吗?”李屠夫看着精瘦的柳安,十分怀疑这老头有没有记清他家人让他买什么。 柳安一指被扔在木桶中白花花的猪油,说道:“就是它!” “好嘞,您要多少?” 砰! 李屠夫提起木桶往木台上重重的一放,发出巨大的响声,木桶之大,堪比半个柳安,竟被他一手提起。 “就这一桶吧!” 这一桶猪油足有几十斤,柳安一开始只是试制,用不上太多。 “三钱银子您拿走。” 柳安数出几个碎银子码到桌子上,比较了一下木桶和自己的差距,一脸郑重的道:“在你这儿买肉,包不包送?” 李屠夫正忙着数银子,一听摆了摆手:“不包不包!” 啪! 又是一粒银子扔到桌子上,李屠夫眼睛放光,不着痕迹的留下一道油渍将银子收起来,将胸脯拍的闷响阵阵,叫道:“那是不可能的!大爷你去打听打听,这杭州府哪家卖肉的最良心!非我李屠夫也!” “嘿!那婆娘帮我照顾一下摊子,我去送东西!” 招呼了一声,提起木桶便走,那几十斤的木桶在李屠夫手上犹如无物,健步如飞的直回头看着慢悠悠的柳安,奈何收了银子也不好意思抱怨,只能憋在肚子里。 好不容易将柳安送到了杨府,李屠夫踌躇了。 “干嘛?还不进来?”柳安眼睛一瞪,看着扭扭捏捏的李屠夫。 李屠夫有些惧怕的看着杨府大门,说道:“大爷您住这里?” “老夫是杨府的管帐先生!只管跟我进来!”这大门柳安好歹进进出出十几次了,那就跟自己家一样,也没觉得多么吓人,翻了个白眼就走了进去。 到了厨房门口,柳安指了指空地,李屠夫轻手轻脚的将木桶放下,谄媚的笑了笑:“那小的就走了?” “留下来吃个饭?” “这...不好吧....”李屠夫犹豫着挠挠头。 看着他朴实的模样,柳安无奈道:“不吃饭你还留在这里做甚?” 如释重负,李屠夫一溜儿烟的就跑了出去,眨眼间就消失在柳安的视野里,看的柳安一愣一愣的。 这么大桶猪油看的厨房的众人直咋舌,奈何柳安是老爷专门吩咐要好好对待的人物,众人都不敢阻拦。 “你,叫什么名字?”柳安一指身旁蹲在地上择菜,帽子歪戴的仆从。 “小的叫林三!柳先生您有何吩咐?”林三生的眉清目秀,就是脸上多了一副痞气,让柳安有些眼熟。 “你去收集些草木灰过来。” 林三张大了嘴,指了指灶台底下的燃尽的黑尘又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那玩意儿。”柳安点点头十分肯定。 在林三苦着脸取草木灰的时候,柳安找了一个铁锅倒上水,将猪油从桶中舀出放到瓷碗里隔着水加热起来。 很快林三就取了半桶草木灰过来,柳安从水缸里舀出差不多一倍多的水倒入桶中,四处看了看,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枝递给林三,嘴角一撇木桶。 林三叹气一声就搅了起来,臣服与柳安的淫威之下。 搅拌的差不多的时候,柳安从架子上取下一块麻布盖在桶上,和林三一起将水倒进了瓷碗之中。 将瓷碗中过滤好的水倒入锅中加热,直到减少了一半多的时候柳安将其再倒回瓷碗中,这个时候猪油也熬制的差不多了,将碱水和猪油混合在一起放到灶台上,眼睛看向手中拿着木棒正好奇盯着自己一举一动的林三。 这搅拌是个细致活儿,柳安年纪大了自然不会自己来,锻炼身体的事情就是要交给年轻人来做嘛! 第十九章 皂起 “呼哧呼哧。” 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一伏一伏地响起,柳安拿着团扇躺在太公椅上双目微阖,怀念起自己的小茶壶。 日落西山,天色渐晚,林三不时擦把汗,隐晦的、幽怨的看柳安一眼。 “嗯,差不多了。” 锅中浓白之色渐深,林三的双手也受到了莫大的阻力,已经十分的缓慢。 拍了拍林三肩膀,柳安说道:“去,问大小姐要她的梳妆盒。” “啊!柳先生莫要害小人啊!这大小姐的梳妆盒平日里最是宝贝,谁敢碰啊!”林三都快要哭了出来,语气中带着恳求之意。 “谁让你要大小姐的首饰了?就只是要个盒子罢了,快去,就说柳先生要。” 在柳安严厉的目光下,林三好似上沙场般亦步亦趋的向着内院走去。 “大小姐!大小姐!” 因为自己不能进入内院,林三只好站在外面向着里面呼喊着。 不多时,一侧房门打开,丫丫的小脑袋露了出来,看到林三后跑过来说道:“林三哥哥,你叫大小姐干嘛呀!” 林三蹲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景宏糕点铺的精致糕点,丫丫平日里深得杨府众人的喜爱,就连下人们,都经常会自掏腰包给她买些点心。 “丫丫乖,是柳先生叫我来的,他需要大小姐的梳妆盒一用。”林三和蔼可亲的看着嘴巴塞得鼓鼓的丫丫道。 “唔唔,唔!”丫丫支吾了几声后便向着屋内跑去,很快便捧着一个盒子走了出来,杨明曦也跟在身后。 “大小姐!”林三连忙低下脑袋,不敢抬头。 “是柳先生叫你来的?他要我的梳妆盒做甚?”杨明曦明亮的眼中闪过疑惑,薄唇略微开合间,如空谷幽兰的声音响起。 “小的不知!柳先生今下午提了一桶猪油过来,叫上小的捣鼓了一下午也没说要做什么。” 杨明曦眉头微皱,说道:“带路。” 两人带着丫丫来到厨房,看到柳安正在往木盆里接水,见杨明曦带着丫丫来了,柳安放下木盆,擦了擦手笑道:“大小姐来了。” 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油腻味,杨明曦好奇道:“柳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 柳安向杨明曦招了招手,将她带到那一锅肥皂面前,说道:“这个东西,可是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福音啊。” “这是何物?” “肥皂!” 见她不解,柳安左手抹了一把猪油,右手抓起一点肥皂,走到水盆前边洗边说:“这肥皂啊,能够洗干净油腻和各种东西,平时洗衣服和沐浴的时候加上一点儿肥皂,保证干干净净。” 两只手竖起在杨明曦面前晃了晃,杨明曦看着柳安那原本油腻的左手眨眼间变得清爽起来,心中一动,连忙学着柳安抹了把猪油抓起一把肥皂试了试。 看着她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柳安嘴角一抽:“大小姐,这肥皂不能多用,一丁点儿就够了。” 又给她接了盆水,好不容易洗净后杨明曦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双手两眼绽放出光芒,问道:“这肥皂造价几何?” “我算算啊,一块肥皂大约是......” 杨明曦心中一紧,以为是多么名贵之物,却听柳安说道:“十几文的成本吧!” 噗通! 林三跌倒在地,帽子歪到了脸上,杨明曦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脸不信的问道:“才十几文?!” 柳安将手一摊,也不隐瞒:“就是一些猪油配上草木灰罢了,哪来的什么成本。” “这猪油加上草木灰就能有如此奇效?怪哉怪哉......” 猪油的地位陡然在大小姐的心中拔高几丈,连那平日里避而远之的草木灰都亲切了起来。 “当然了,这东西肯定是只能咱们造,要想抬高价格就不能假与他人之手。” “柳先生打算售价几何?” 柳安伸出一只手,高深莫测地一笑。 “五十文?” 柳安摇头。 “五百文?” 见大小姐这么没出息的样子,柳安叹了口气,说道:“五两银子,一块。” “五两?!” 杨明曦不淡定了,有些凌乱的看着柳安,说道:“这十几文成本的东西柳先生你卖五两?!” “啧,这卖的是肥皂吗?这卖的是智慧!” 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柳安板起脸说道:“不是有一位柳先生说过,知识,就是力量!而且这肥皂成本几何也只有咱们知道,只需要跟别人说是用了什么名贵之物就是了。” 奸商嘴脸展露无遗,眯着眼的样子竟跟杨钧有了几分相似。 ....... “柳先生,这肥皂制造售卖一事,就交由我杨家如何?” 杨钧手中滴着水珠,脸色凝重。 “正有此意,这肥皂需要大量人手,我一个人可搞不定。”柳安笑着说道。 虽然对于杨靖民他不太感冒,但对杨家他还是很有好感的,积善之家有余庆,从大小姐将丫丫买下后又将自己收留一事中就看得出她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而杨钧虽然商人气太重,但也没有害人之心,比起来这生意跟他们合作柳安十分放心。 “如此甚好,就是这分成......” “老爷,大小姐于我有收留之恩,如不是她恐怕我和丫丫还会流浪街头,这分成就五五开吧,咱们精诚合作,互惠互利。” 杨钧脸上浮现一丝激动,就连大小姐都惊讶的看着柳安,福伯嘴角翘起,带着笑容。 “柳先生真是一位忠肝义胆,知恩图报之人啊!您放心,我杨家定不辱命!” 这些虚话柳安可听得太多了,上次刚被雅茹骗了一次,他可不敢再信了,说道:“肥皂制作简单,成本廉价,既然要做那就要隐秘,万万不可将配方泄露出去,一旦泄露出去,恐怕杨家于商界再无立足之地!” 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时代做生意讲究一个诚信,你十几文成本的东西卖人家五两,肯定会惹得人家不高兴,而能花的起五两银子买肥皂的人又无一不是富贵人家,招惹了他们,就算有杨靖民这个杭州知府在,杨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我懂,这件事还有谁知道?”杨钧脸色严肃。 唰唰唰! 房中所有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一旁负手而立的林三。 第二十章 招募人手 噗通! 林三脸色煞白,两腿颤抖中失去了气力,跌坐在地,结结巴巴的喊道:“老老老,老爷!小小,小的入府中五年了可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杨钧带起一抹慈祥,将林三扶起,细心的帮他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说道:“我还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当初你才十三岁就被卖进府里,大冬天的身上连一件能遮风档寒的衣服都没有,这些我都记得!可是啊,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 跪倒在地,林三以头抢地,发出闷响,说道:“老爷我明白了......林三对杨府的大恩大德铭记于心,老爷亲手将身上的锦袄披在我身上的恩情小人舍身难报,从那时起小的就在心中发誓,终此一生也要报恩,如今老爷需要小的去死,小的绝无二话,但小的怕疼,只求老爷赐下毒药给个痛快!” 杨钧愣住,看了看福伯又看了看柳安,瞪着眼睛急道:“谁让你去死了?!我是打算让你管理这配方,我待你不薄,你竟敢污蔑老子?!” 一巴掌扇在林三脸上,将他扇的原地打了几个转,杨钧怒道:“老子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不念旧情的人吗?!” 林三捂着脸,眼泪飒飒落下,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感动,口齿不清的说道:“哧哧老爷,哧哧老爷!你三儿定会滚理好皮方,绝对不唔泄哧去!” 柳安感慨的看着这主仆和睦的景象,竟觉得这林三挨的打还挺值的。 “柳先生,这主事之人让林三负责,您看如何?” 说归说,这种人事命令还是要问问大股东的,柳安略一思索,觉得林三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关键是听到他的名字就有一种熟悉之感,跟某个偷小姐的家丁有些像,便点点头道:“可。” “哧哧老爷!哧哧牛先生!”林三连忙说道。 ....... 作坊的地址选在了西山,那里人烟稀少,荒地甚多,种粮食也种不活,平日里也没人闲着没事去那里,设立作坊是再适合不过了。 地契在官府手中,但这对杨钧来说简直不叫问题,二十两银子甩过去,杨靖民往身后一站,那同知就满脸堆笑的将地契交了出来,言语中的讨好让柳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就差认个爹了。 二十两银子一年,一座山,说是抢也不为过,但杨钧却道这是合理的利用荒废土地,他们不用也没人会租下那片地,这么一想还是给朝廷做贡献了,毕竟二十两银子都可以买一匹马了! 杭州府这些日子来了不少流民,平日里就晒晒太阳等着官府救济,混吃等死,精壮汉子倒是不少,可也没人雇啊,谁有那手笔能雇佣上万人? 唯杨老爷也。 几人往流民聚集的地方一站,林三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凳子,殷勤的用袖子擦了擦,杨钧“嗯”了一声站上去,清了清嗓子:“雇人。” 声音如蚊子般在柳安耳边飘过,要不是距离近柳安都听不见他说的什么,可就这么上下嘴唇一吧嗒,十几米外的流民们眼睛陡然睁大,饿虎扑食一样涌了过来,里三圈外三圈的将几人团团围起。 “老爷您选我,我一顿饭就吃十三个馒头!”一个满脸菜色的汉子亮了亮自己瘪下去的肚皮。 “吗的,我十二个就够了!” “我十一个!” 柳安嘴角一抽,心道这一个个都是饭桶啊!那些流民为了争取一个名额已经唾沫横飞,手脚并用的推搡起来,放佛下一刻就能开战。 抬手将脸上不知道是谁吐的浓痰擦去,杨钧黑着脸,咆哮一声:“安静!!!” 整齐划一,简直堪比前世军人的素养,老爷一怒,鸦雀无声。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 手指连连点出,被点到的人都是惊喜之意不加掩饰,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 “都不要,剩下的跟我走!” “嘎?!!” 这下子轮到没被点到的人开始跳舞了,一阵阵欢呼好似波浪般响起,具都是大善人,世间活佛什么的,就连柳安那一厘米厚的老脸都羞得微红,一看杨钧顿时惊为天人,暗叹果然不愧是老爷,被人这么夸都面不改色,一脸淡定,如果不是脑袋就快仰上了天,柳安肯定看不出来杨钧现在很爽。 一众人来到了杭州府最有名的李屠户肉铺前,杨钧嫌弃的看了油腻血腥的案板,伸手将挂在门框上的猪尿泡戳破一个。 “啪!” “尿泡一响,大户登场,老爷您......”李屠夫手中提着刀,愣在原地,眼前黑压压的一众人头看到肉眼睛都绿了。 看到人群中的柳安,李屠户嘴巴一扁,浑身的肥肉颤抖着,将刀不着痕迹的藏到身后,毫不争气的就哭了出来,你能想象一头猪嚎啕大哭的样子吗? “老老,老爷,是小的不对,昨日不该骗您....呜呜呜......” 柳安看到欺软怕硬的李屠户如此模样,刚刚扬起的嘴角一滞,冷道:“你骗我什么了?” “猪猪猪,油,猪油不是三钱银子......两钱就够了......您拿好慢走......”李屠户大手在腹兜里掏了掏,一粒脏兮兮的银子就放到了桌子上。 精明一生,而且还是杨府的管帐先生,竟然被人坑了,柳安脸上挂不住,一脚踹在李屠户的肚子上,自己一个趔趄,怒道:“你还敢还手?!” “啊?!我我我,我没有啊!”李屠户无辜的大叫,捂着自己的双肩就跟受了侮辱的大闺女一样。 权衡了一下己方人数,柳安挺直腰板,眼睛一瞪,说道:“算了,老夫不跟你这厮计较,乖乖的交出来吧......你家所有的猪油!” 李屠户身体一震,连忙将刚才听到上半句放到桌子上的钱袋闪电般收起,也不哭了,一拍屁股站起,进了内屋。 “老爷您来的真是时候,小的刚杀了头肥猪,这一身猪油可是一点儿都没卖,全都给您留着呢!” 几大桶猪油放到桌子上,李屠户小眼中闪过精明的光芒。 第二十一章 作坊 这些猪油顶多二百来斤,远远不够第一批次的生产数量,杨钧问道:“你可还有猪油?” 见这身着富贵华服的中年男子十分和蔼,李屠户老实的摇头:“没了,一天我只杀一只猪,猪油也只有这些了。” 眉头微皱,这杭州府卖猪肉的不止李屠户一家,但大多都是两三家合并分一头猪,这样算下来猪油就供应不上了。 “你可知哪里还有更多的猪油?” “老爷不是小的多嘴,实在是好奇啊,您要这么多猪油做甚?这玩意平时做菜用一点儿就行了,这么多的猪油,酒楼也用不完啊!” 柳安见李屠户又开始贫,抬手要打,李屠户连忙护住脑袋:“不敢了不敢了!小的不敢问了!” “不过啊老爷,这杭州府里要说谁对猪肉最了解的,非我李屠户,这杭州府每天杀几头猪,猪肉质量如何,小的是一清二楚,您就算翻遍了杭州府,也顶多找出几百斤猪油。” 肥皂的市场如何,像杨钧这种老练的商人一看便知,这几百斤的猪油看似不少,实则远远不够,没了猪油,就好比庄稼没了水,巧妇没了米一样,再好的东西它也造不出来。 正在杨钧犯难的时候,柳安说道:“老爷,咱们前期要走精品路线,每天几百斤猪油倒也足够了。” 杨钧疑惑的看了柳安一眼,问道:“什么叫精品?” “数量少且品质高,就是精品,您想,这肥皂是好,可一开始如果不限制数量的话,它不就烂大街了吗?什么东西数量一多,超出了市场需求,它价格就肯定高不上去,依我看,咱们就每天生产他个小几百块足矣。” 眼睛亮了起来,虽然柳安的话中净是些没听过的词,但不妨碍杨钧一颗常年混迹商界的心明白,这要是真的跟柳安所说一样,那肥皂的定价就不能低了,一开始说的五两是万万不够的。 “好,想不到柳先生对着商道也有所涉猎,听先生一席话真是让我恍然大悟啊!” 柳安所说的就是最基础的资本论,在这个年代中只是懵懵懂懂的状态。 “这些猪油,多少银子?” 那李屠户小眼睛转了转,手指一伸:“二两银子您拿走!” “我再给你个机会。”柳安眼中迸射出危险的光芒。 “一两八钱,不不不,一两五钱!” 毫无反应,柳安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李屠户心中发毛,眼神流离,不敢与柳安对视,最后一咬牙:“一两行了吧!” 终于接近平均价格了,经过昨日,柳安算是看出来了,这李屠户就不是一个老实人,外表憨厚朴实,实则诡计多端,换句话说就是脑子没用正道上。 不过此人倒是有一身憨力气,两个工人才能提起的木桶他一只手能提俩,那平日跟猪搏斗练出的力量比寻常人大出不知多少。 “行了,就一两吧,以后每天的猪油记得留着,有人来取。” 二十几个汉子,两三人提着木桶跟在几人后面上了西山。 自然是不会走去的,柳安跟着杨钧两人坐着马车摇摇晃晃的走在前面,工人们就没有这种待遇了,出了城几里的路程走的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搭建房子柳安是一窍不通,但这些工人却好似十分熟悉,分工明确,待到傍晚时分大体的地基就构建起来,说是房屋有些不够准确,顶多算是个棚子,但制作肥皂是足够了。 “老爷,为了防止配方泄露,咱们不能光买猪油,还得买些其他东西来迷惑旁人。”柳安看着正在忙碌的工人,对一旁的杨钧说道。 点点头,杨钧道:“不错,柳先生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林三!” 赶忙放下手中的圆木,林三跑过来说道:“老爷,有何吩咐?” 将一个钱袋扔到林三怀中,杨钧吩咐道:“这些银子你拿着,当作这些人的工钱和平常的开支,顺便去再去买些不相干的东西,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了咱们的秘方!” 要是每天只有猪油运进来,再傻别人也知道肥皂就是用猪油制作的了,林三机灵,一下子就明白了杨钧的意思,连连应下。 不得不说,这林三真有几分手段,为了防止配方泄露,他将工坊分为三个房间,一个是专门熬住猪油的地方,另一个就是将草木灰和水融合的房间,最后一个则为将猪油和过滤后的草木灰水搅拌的地方,这第二个步骤,也是最重要的环节,则是由林三亲自来操作,而且就只有他一个人,这样那些汉子就不清楚林三到底如何制作出碱水的。 工坊很快便进入了正轨,肥皂也一块块的制作出来,在柳安的建议下,每一块肥皂都选用了上等的油纸精心包裹,不夸张的说,那一张油纸的价格就可以买十几块肥皂。 暴殄天物吗?不,为了让别人认为肥皂名贵无比,林三还动起了自己的脑袋,每一块肥皂之中都放入了一块琉璃球。 是的,正是价格不菲的琉璃。 并且每一块肥皂都有专门的木盒收纳,木盒之上印着编号和富通胭脂铺的标志,凸显了每一块肥皂的独一无二。 “林三啊。”杨府之中,柳安新买了一个茶壶,小口撮着,惬意的叫道。 林三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柳先生有啥吩咐?” “去将咱们第一批肥皂送给杭州府的富贵人家的女眷们,记住,挑着送,只送中等层次的人家,其他人家不送。” 林三挠了挠头,不明白柳安这样做的意思,问道:“柳先生,为何要白送给她们啊......” “你傻啊,这玩意儿卖这么贵,就算咱们将它吹得天花乱坠,在别人看来也是噱头罢了,只有真正用过的人才离不开它,那些女眷们用过之后到处一说,咱们的名气不就传出去了吗?”柳安躺在太公椅上,十分耐心的解释道。 “那为什么不都送一遍,还要挑着送?” 柳安嘴角微扬,深沉一笑:“这女人呐,攀比心理最是严重,你有,我就也要有,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第二十二章 误会 “不懂!”林三眼神纯净,看的出是真不明白,柳安只好用白话再跟他说一遍,谁让柳安心地这么善良呢? “比如说,城南有两户人家,他们是邻居,家中都有两个妇人,每日都会相见,对彼此知根知底,可是有一天,其中一位妇人的丈夫突然给她买了一块手镯,她戴出去炫耀,另一位妇人看到了会怎么想?定会回家跟她丈夫闹一场,也要买一块儿手镯,当两边都有了手镯之后呢,第一位妇人心中肯定不舒服,就会要求自己的丈夫给自己买更好的东西,由此就形成了攀比之风,你懂了吗?” 林三听着听着额头上便渗出了汗水,袖子擦了擦后心悸的说道:“那如果丈夫不给她买的话,不是要打架吗?” “对啊,所以说啊,什么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长叹一口气,柳安起身拍了拍林三的肩膀,幽幽的说道:“老夫可是过来人啊!” ........ 送东西对林三来说是小菜一碟,这杭州府商贾之家众多,而这其中最有名的,则是南杨北李西王东刘。 南杨自然就是杨府,主要经营米行,布行以及胭脂铺,店号富通。 北李,家主李阳,主营典当行,钱庄,店号恒源。 西王,家主王偃松,主营矿产,煤炭,店号利丰。 东刘,家主刘一文,主营酒楼,糕点铺子,店号景宏。 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十几个人家,虽不如这四家,但也算得上是富贵之家,而林三要送的,就是这几户。 咚咚! 大门打开,一位蓄着白须,面容沧桑的老者探出头来,见到林三,问道:“你是谁?来我钱家有何事?” “我是富通胭脂铺的管事林三,这店里最近出了一款新鲜玩意儿,特意来给府上送来试用一下,要是有什么意见啊,可以尽管提出来。” 林三嘴角上扬三十度,挂起十分标准的假笑,将手中的木盒递了过去。 一听是富通胭脂铺的管事,那老者脸色缓和下来,双手接过,笑道:“原来是杨老爷的一番心意,东西我收下了,回去跟你们老爷说,这钱家啊,跟杨家是一条心!” “好嘞,那我就告辞了。” “辛苦辛苦,慢走。” 这钱家管事送走了林三,关上大门快步进了内院,老爷不在家,家中能够做主的就只有主母了,而他已经年迈,在钱府中劳碌了一辈子,就连钱老爷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不用在意一些旁枝末节的礼仪。 ...... 钱夫人纤长的手指轻轻拈起一块儿景宏糕点铺子里刚做出来的桂花糕,袖袍遮掩着小嘴儿张开,轻轻咬下一角,又将桂花糕放了回去,细细品尝了一会儿,发出赞叹的声音,端起茶杯小饮一口,神情十分的惬意。 钱管家端着木盒走进房间。 “大夫人,刚才富通胭脂铺子来了一位管事,说是出了新品,给咱们送来一份,您看看。” 钱夫人捂住小嘴儿,笑的花枝乱颤,脸上的粉噗噗掉下:“诶哟,这可真是稀罕了,想不到这富通胭脂铺这么有心,翠儿,下次买胭脂儿就得去富通胭脂铺,人家一番心意咱们可不能不识相!” 身旁的丫鬟翠儿微微倾身:“是,夫人。” 木盒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上边印着一个号码和富通胭脂铺的标记,钱夫人小心的掀开木盒,发现里面躺着一个油纸包。 打开油纸包,一块脂白圆润的肥皂就出现在三人面前。 “诶哟,这怕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吧,看看这色泽,我觉着像一块儿玉呢......这么大的玉,得不少钱吧......” 钱夫人疑惑的看着肥皂,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那滑嫩的手感让她心中一惊。 钱管事凝视着肥皂许久,突然两手一拍,恍然道:“是了是了,传说这西域有一种玉,叫做和田玉,就是通体雪白,摸之如妙龄女子的芊芊小手般顺滑,听夫人这么一说,定就是这和田玉不假了!” 樱桃儿般的小嘴大大张开,钱夫人惊讶的看着肥皂,连忙站起身:“这可太贵重了,这么大一块儿和田玉,得多少银子啊,这我得买多少胭脂才好!” “不行,此事重大,这富通胭脂铺背后是杨家,平白无故送这么大礼,怕是有要大事求老爷,钱管家你快去将老爷叫回来,万万耽误不得!” 不愧是一家之母,钱夫人一下子心中便有了对策,钱管事领了吩咐忙忙赶去,钱夫人双手捧起木盒,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将肥皂连同木盒一起放到了桌子的最中间,又将其盖上,亲自坐在一旁看着,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 钱老爷正在巡视店铺,能将钱家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除了跟他兢兢业业有关以外,就是靠着家中传下来的店铺了。 正背着手在店铺内走动,身后一阵气喘声由远到近,由小到大,疑惑的回头,看见了一把年纪的钱管事小跑着过来,不远处就是府中的马车。 “哟,钱管家这是怎么了,您老怎么突然来了?有事的话让下人来不就好了吗!” 这钱老爷是个念旧之人,他还依稀记得小时候犯了错,被父亲责罚三天不准吃饭,是钱管家偷偷藏了几个馒头塞给自己,只不过没有带水,干是干了点,甚至差点因为这几个馒头活活干死,但钱老爷还是一直记得这件事,对年迈的钱管家都是以礼相待。 喘了好一会儿,钱管家才缓了过来,一把抓住钱老爷的手,说道:“府中,府中,府中......” “啊!府中失火了?!”钱老爷大吃一惊。 “不不不,府中,府中,府中......” “府中遭贼了?!” “府中,府中收到了一块儿来自富通胭脂铺送的大礼!” 终于将话说全了,钱管事也一口气儿回了过来,严肃道。 钱老爷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小心脏骤然缩紧,眼前一黑,身体向后倾倒,好在一旁的下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只听他嘴中念道:“完了,完了,府中竟然遭此大难,这可如何......嗯?收礼?” 嗖! 身体猛地站直,钱老爷腰也不酸了,脑袋也不晕了,问道:“什么大礼?” 第二十三章 自行脑补最为致命 “什么大礼?” “嘘,是一块儿这么大的和田玉!” 钱管事将嘴巴贴到他的耳边,手中比划了一个椭圆。 “和田玉?谁送的?” “富通胭脂铺!” “砰!” 情急之下钱老爷脑袋撞在一旁的柱子上,连忙说道:“快快快,回家回家,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快将我大大爷,二大爷,三大爷都请过来!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应对这事!” 匆匆忙忙的就上了马车,又匆匆忙忙的直奔府中。 要是柳安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记得给木盒里留下一张说明书,他是真没想到,一块儿肥皂都能跟和田玉联系起来。 呼哧呼哧的赶回家,将马儿累的直呼气,钱老爷平日里就好走路,这下子可派上了用场,那叫一个身轻如燕,健步如飞,速度之快,步伐之稳重,健走冠军非他莫属。 当钱老爷看到那圆滑、不带一点儿棱角的肥皂时,他沉默了,嘴唇哆嗦着捧起肥皂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感叹道:“以我多年的鉴宝眼光来看,这块玉,它价值连城啊!” 三位大爷都是心系家族之人,一听主家有难,风风火火的就赶了过来。 ........ 一个昏暗的密室之中,四个人影情绪激动,不时还伴有肢体语言,八只手在半空中挥舞着大叫。 “这杨府定是图谋咱们钱家的财产!” “大哥说得对,这块玉就是一个警示,那杨钧在向我们炫耀他的财力,如此名贵的玉就这样送了人,说明他不差钱!” “这杨府二老爷杨靖民乃是杭州知府,他若是想对咱们出手,可如何招架啊!” 钱老爷一拍桌子,眼中绽放出精芒,心中有了主意:“咱们钱家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既然他们敢向咱们宣战,那断没有认输的道理!” “好侄儿,果然有你爹当年的魄力!” “咱们该怎么办你就直说吧,都听你的!” 起身负手,钱老爷脑海通明,思维敏捷,几个呼吸间便有了对策,转身说道:“杨府势大,咱们小家小业的根本没法跟他们斗,既然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那咱们就只能......” 三位已过古稀之年的老者竖起了耳朵,浑浊的老眼中闪过难得的清明,打起精神,生怕落下一个字。 “跑!离开杭州府,去福州!那里民风淳朴,律法严明,要想不被一网打尽,咱们就只能隐忍!等到咱们钱家壮大之后再杀回来!” “去福州?!侄儿啊,你年纪轻轻还能折腾的动,我们一把年纪了实在是经不起这车马之刑啊!” “我们这一把老骨头,怕是半路就要交代了......” 钱老爷看着面前三位大爷,看着他们为数不多的几颗残牙,看着他们那风一吹就要掉落的零稀黄发,泪水逐渐盈满眼眶,握住他们的手,抽噎着说道:“大大爷,二大爷,三大爷!你们是我最最最亲近的人,我说什么也不会抛下你们不管,我决定了,你们带着家中金银细软先走,我留下为你们拖住时间!” 三位大爷身躯一震,看着如此深明大义的侄儿不禁心中感动,具都是泪水流出,反手抓住他的肩膀,神情激动:“好!就这么定了!” “啊?!!” ....... “大大爷,二大爷,三大爷,凤儿,小文小武小玉,你们一定要保重啊!” 天刚刚破晓,杭州城外,几十个蒙面汉子坐在马车之上,上上下下都被黑衣包裹,守城的士兵眼神不住的飘来,要不是因为马车上印着大大的钱字,一看就是钱家的马车,他们早就拦下来盘问了。 钱老爷黑巾半蒙,看着这十几辆马车潸然泪下,上面坐着的,都是他的至亲啊! “时候不早了,趁着他们还没发现,你们赶紧走,不然晚了就走不掉了,我一定会帮你们拖住追兵!” “老爷!你可一定要追过来啊!”钱夫人抱着孩子,拿着手绢擦拭着眼角,看着愈来愈远的杭州城叫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钱老爷抬头望天,口中念出一句诗词,转过身向着城内走去,萧索的背影,竟是如此的壮烈。 ...... 福伯伸了个懒腰,辛苦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他身为杨府管家,每天的任务繁重,需要来回巡视府中,指指点点。 依旧是清爽美好的早晨,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美好的清晨染上了墨色。 “来了来了,谁啊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觉了?哟,这不是钱老爷吗,您怎么来了?” 看着面前头发散乱,眼神通红,脸上带有怒气的钱老爷,福伯心中不解。 “杨钧呢!叫他出来!告诉他老子来了!” 抬脚便进了杨府,任福伯怎么拦也拦不住。 美梦惊醒,福伯的一张胖脸占据了大半个视野,杨钧啧了一声,这白花花的金山银山就这样离他远去了。 “何事?” “老爷,钱老爷来了!指名道姓的要见您,我拦不住他!” 砰! 房门被人粗暴的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一条腿率先出现在了两人的眼中。 “这不是钱老弟吗,这么早就来府上喝茶啊,福伯快备茶。” 杨钧是何许人?商贾大家!纵使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让他变了脸色,此时笑着起床,披上件长袍坐到了桌前。 啪嗒! 木盒被放到了桌子之上,盖子打开,露出了其中的肥皂。 “亏你杨钧还是杭州府有名有姓的人物!竟然用出如此下三滥的招数!我呸!” 一口黄痰落到地上,显然钱老爷是上了火气。 杨钧看看肥皂又看看钱老爷,满脸上写满了问号,说道:“钱老弟这是怎么了,我用什么下三滥的招数了?” “还敢狡辩?非得让我戳穿你不可是吧,好,你听好了,你派人送这块价值连城的和田玉到我府上炫耀你杨府的财力,暗示让我乖乖交出家产,否则就要让官兵踏平我钱家!呸!我告诉你,休想!今天一早我就已经让他们卷了家产跑了,纵使你百般鞭打,严刑拷问,我也不会告诉你他们去了福州!” 第二十四章 初显名声 “......” 见杨钧不说话,钱老爷更加确信,冷笑道:“怎么,诡计被我拆穿不敢说话了?我钱多多纵横商场三十余年,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就凭你这点小小计谋是打不倒我钱家的!” “......” 杨钧现在十分怀疑这钱多多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是不是小时候下过水? “这是谁送给你们的?” 钱多多摇头。 “他说了什么?” 钱多多摇头。 “这是和田玉?” 钱多多点头。 “福伯,去把林三找来。”杨钧无奈之下,只好让林三过来给他解释,反正自己怎么说这钱多多肯定是不信的,就比那栏里的倔驴还要拗几分,一根筋认死理。 在等待林三到来时候,杨钧和钱多多两人眼对眼互相注视着对方,愤怒和无辜交织在一起,可真是张飞古城骂关羽,一场误会。 ........ 揉了揉眼睛,林三眯起眼,将头探到福伯面前,他被人粗暴的叫醒,眼前好似蒙了一层白雾,根本看不清。 “干什么干什么!你听没听到,赶紧跟我来,钱老爷都打到家里来了!” 福伯一把推开近在咫尺,马上就要亲上来的大脸,言语中尽是催促。 晃了晃脑袋,林三终于清醒过来,连忙穿上灰色的长衫,随着福伯来到杨钧的书房。 昨夜因为作坊刚刚建成,杨钧一直在西山待到晚上才回来,生怕那些工人出了什么乱子,也就在书房歇息了。 “老爷,林三来了。” 杨钧收回视线,手指点了点肥皂,问道:“林三,这肥皂是你送的?” 咯噔一声,林三心中一沉,余光看到满脸怒气的钱老爷,忐忑地说道:“是柳先生让小的送的......” “你怎么跟钱府说的?” “小的,小的就是说这是富通胭脂铺出的新品,让他们试用一下啊......”林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莫非是不该送? “你就没跟他们说清楚这是块肥皂,不是和田玉?” 林三一愣,笑道:“什么猪头能把肥皂认成和田玉啊......” 得,钱老爷头发缓缓竖起,好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让林三把剩下的话吞进了肚子。 福伯打了盆水走进来,杨钧当着钱老爷的面拿起肥皂洗了洗手,说道:“钱老弟,这可真是一场误会,这是富通胭脂铺最新研发的肥皂,用来净手,沐浴,洗衣的,可不是什么和田玉。” 顿了顿,杨钧自己也笑了起来:“这要真是和田玉我也不能送啊!” 木盆中的泡沫是如此的刺眼,钱多多脸上白一阵儿青一阵儿,竟有了几分变脸大师的水平,他亲自走到木盆前抓起肥皂照猫画虎的用了一遍,沉默了。 “这么说......杨府没有想要吞并我钱家的想法?” “自然没有。” “我的大大爷,二大爷,三大爷,凤儿,小文小武小玉啊!!!” 钱老爷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不顾一切地就冲出了书房,神情之悲烈,比起城外那时还要更甚几分。 ...... “哈哈哈!这世上还有如此奇人?!” 院子中,柳安捂着肚子毫无风范的大笑不止,听到林三给他说了钱多多的事后先是惊讶,后而脸色涨红。 “林三啊,下次记得在盒子中写张纸条,说明肥皂的用途,要是个个都如钱老爷这般,这杭州府可就要空了,咱们这肥皂卖给谁啊!” 不过如钱老爷这般聪慧的人还真的是独一无二,其他几家收到之人自己便摸索出了用法,并没有闹出乱子来。 ...... 除了几个大户人家外,柳安还让林三给那些青楼送去几块,雅茹这不就用着吗。 “哗!” 出水芙蓉,肌如白玉,水珠顺着微红流下,其之顺滑,如晨间露珠。 雅茹有个喜好,早晚都要沐浴一次,林三给翠花楼送了一块肥皂,这老鸨崔妈妈直接便给她送了过来,让其他流落风尘的女子羡慕万分,却生不出一丝妒忌之心,每当见到雅茹便自惭形愧,更有甚者如那些“文人雅士”般露出渴望之情。 雅茹纤长的手指滑过脖颈,感受着指尖细腻,看向肥皂的目中闪过一丝火热。 白雾水汽升腾间弥漫整个屋子,一旁的环儿给她披上衣服,雅茹指着肥皂说道:“这肥皂果然不俗,用了它,身上都感觉轻松了几分。” “小姐本就是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哪里是肥皂的功劳。”环儿笑道。 雅茹摇了摇头,肥皂用了一次便少了一点儿,这样看来恐怕不能使用几次,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体会过肥皂的效用后,她已经有了些依赖,说道:“环儿,去富通胭脂铺再买几块肥皂回来。” “小姐,这富通胭脂铺背后可是杨府,这柳先生,就是杨府的算账先生。” “哦?你的意思是肥皂是柳先生发明出来的?”雅茹一听柳安来了兴趣。 “以前也不见肥皂,可自从柳先生进入杨府不久这肥皂就出现了,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这肥皂定是价格不菲,我以前当柳先生只是才华横溢,想不到还会这种奇淫巧技,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雅茹再度将柳安这个名字搬上了心头。 ...... “什么?肥皂还不能买?这不是你们的货品吗?” 富通胭脂铺门口围了黑压压的一众人,具都是各府的丫鬟下人们,一来就指名道姓要买肥皂,肥皂确实已经制作出来,但柳安专门说了,这肥皂,头半个月不卖! 就那么一小块儿肥皂哪能用半个月? 丫鬟下人们都急了,这府中小姐夫人们可是给她们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将肥皂买回去,当看到其他几个用上肥皂的夫人后,她们再也忍不住了。 爱美是天性,哪一个年代都一样,当看到往日一样的人儿突然皮肤变得滑嫩白皙,连忙追问方知是肥皂的功劳,连忙派出下人们来到富通胭脂铺,这才有了这样一幕。 铺子中的小厮只能陪着笑,求爷爷告奶奶,连哄带骗的才让人群散去,具都是心有余悸的擦了把汗。 与此同时,一辆辆载着肥皂的马车沿着西城门缓缓出了杭州府,向着各个州府行去。 第二十五章 饥饿营销 富通商行的足迹遍布大大小小十几个州府,而不约同的,几日间便有马车缓缓驶入城中,各个铺子的掌柜都收到了一封信,其上绝密。 应天府的韩掌柜放下信,唤来了一个小厮,说道:“去,将这肥皂给城中各大家族和那些青楼送去,每家一块,千万不要说出咱们有多少存货!” 宁波府、苏州府、松江府、淮安府、开封府、西至重庆南到广州北上京师,所有店铺的掌柜都发出了相同的命令。 而肥皂,也被送到了各个名震一方的大人物手中。 两天后,杭州府中发生的事情又再次上演,影响之大,蓄意之深远,甚至影响到了后宫。 小小的肥皂,搅动九州风云。 ...... 一块儿肥皂就这样被拿到了朱由校天启帝面前。 朱由校放下手中的木具,疑惑的看着少了一点儿的肥皂,问道:“这是何物?” 皇后张嫣嘴角一扁:“这是肥皂!是家父给臣妾送来的,就这么一小块儿......” 可是朱由校不懂啊,他又没用过肥皂,没有听出张嫣的话外之意,只当是什么胭脂儿,沾着木屑的手挠挠头:“啊,那你用呗。” “外面都买不到,就这么点儿,很快就用完了,陛下您看嘛,臣妾自从用了这肥皂,皮肤都变好了呢!” 张嫣将胳膊伸到朱由校面前,朱由校笑嘻嘻的抓住摸了摸,惹得张嫣脸上浮上一抹潮红,嗔怪道:“陛下......” 朱由校放下她的手,笑道:“好了好了,这肥皂怎么用?” “用来净手沐浴,听说连一些顽固的污渍都能洗去呢!” “哦?这倒是个新鲜玩意儿,朕来试试。” 挥了挥手,一旁的太监便连忙打了一盆水来,显然也是听说过这肥皂之人。 在张嫣的帮助下,朱由校第一次用了肥皂。 双手因为常年做木工而变得粗糙,老茧繁多,甚至指甲缝里还会攒下木屑,平日里只用清水极难清理,如今一用肥皂,朱由校惊讶的发现,双手变得十分洁净,甚至连指甲缝里的木屑都一并洗去。 只见他突然脸色严肃的说道:“嫣儿,我觉得你的担心是很有必要的,这肥皂只有一块咱们很快就用完了,此乃日常必备之物,小德子。” “小的在。” “告诉内官监,将这肥皂列入宫中每日采买之中,还有,让魏忠贤查清楚这肥皂是何人所制。” “遵旨。” ...... 短短几日间,肥皂之风便风靡全国,风头一时无俩,。 “柳先生,咱们还不放货吗?” 院中,杨钧略有焦急的看着躺在太公椅上的柳安。 柳安睁开眼笑道:“老爷你急什么,这叫饥饿营销,咱们放货越晚,这对肥皂的渴求啊就越大,数量越少,价格也就越高。” “可各城店铺都传回消息,说铺子外天天被人围着,每天就问肥皂的事情,已经好几天都没开张了......” “说好十五日,就是十五日,不到日子决不能放货!老爷,咱们之前定价几何?” “二十两银子一块!” “涨!赶紧通知其他铺子,价格抬到五十两。” 杨钧大吃一惊,连忙道:“二十两已是天价,这五十两还有谁能买啊!” 看着杨钧没有大惊小怪的样子,柳安微微一笑,说道:“老爷你想啊,咱们吊了他们十五天,胃口早就吊足了,用过的那些女眷们将这肥皂的种种好处一说,啧,就是一百两一块,也是供不应求!” 这倒不是柳安危言耸听,用过的那些女眷还好,关键是那些没用过的,眼睛都绿了,天天看着她们在自己面前炫耀肥皂如何如何,早就是心痒难耐,每天回去就是搁家里一闹,更有甚者,丈夫连床都上不了。 这肥皂的反响也是大大超出了柳安的预料,他是真的没想到就这么小小的一块儿肥皂就能引得她们如此疯狂,甚至今日,他还收到了一封来自翠花楼的书信。 一听说翠花楼有信,二少爷杨文才的脑袋就冒了出来,一脸期盼的看着柳安,说道:“柳先生,环儿可提到过我?” 柳安瞥了他一眼,看到他那期许的眼神,心有不忍,叹道:“没有!” 顿时如落了水的鸡,二少爷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向院外走去,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了那一天的事情。 嗷呜一声,柳安只觉眼前一个黑影闪过,右腿便被人紧紧抱住,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 “你放开!” “不放!” “二少爷我警告你啊,你就算今天挂在我腿上,我也不去!” “柳先生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好想翠儿啊!” “滚蛋!赶紧给我松开,要去你自己去,别拉上我!” “你不去她们不见我啊!柳先生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松了!” “诶哟呵,行啊,几天不见都敢威胁我了,那你就挂着吧,说什么我也不会去的!” ....... 翠花楼外,马车上。 柳安看着依旧死死抱住自己大腿的杨文才,长叹了一口气,竟是拿他丝毫没有办法,两人在太公椅上耗了半天,不论柳安好说歹说,就是不松! “二少爷......别抱着了,咱们到了......” 柳安的右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彻底麻木了,可怜他一把年纪还要受这种酷刑。 “不行!柳先生你必须要跟我进去见到翠儿了我才松手!”杨文才又紧了紧,生怕一松手柳安就跑了。 接下来就出现了这么一幕:四个大汉,从马车上抬下了两个人,生无可恋的柳安,以及兴奋之意渐浓的杨文才。 路人纷纷驻足,窃窃私语的对着两人指指点点,柳安仰面望天,一张老脸臊的通红,只能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期望不要被人看到,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啊! 两人被几个大汉就这抬着进了青楼,迎上来的崔妈妈看到这一幕愣了,她自问这三十年来从事服务行业,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有带着自己夫人来逛青楼的,有女子来逛青楼的,也有指名道姓要男仆的,可今天算是开了眼。 “诶哟,这不是杨少爷嘛,您今儿个这是演哪一出儿啊!” 柳安身体一震,还是被人认出来了...... 第二十六章 悲惨人生 崔妈妈的嗓门,嗯,相信但凡看过历史剧的人都大体知道。 毫不夸张的说,百米内,如有人在你耳边大吼,百米外,如枕边呢喃软语,具都听得清清楚楚。 围观的路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是杨府的二少爷! 杨文才也知道不能声张啊,连忙向着崔妈妈呲牙叫道:“喊什么喊?!生怕别人不知道本少爷来逛青楼了不是?!” 大红手绢捂住小嘴儿,崔妈妈一副知罪的样子,走过来伏下身子,将脑袋贴到杨文才身上,好似那见不得人的交易般,小声问道:“杨少爷今儿个来找哪位啊?” 忍住一脚踹飞她的想法,杨文才想起环儿,露出垂涎之色,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道:“告诉雅茹姑娘,我家柳先生来找她。” 柳安一听怒了,老手握拳就锤在杨文才的肩膀上,叫道:“二少爷你要不要脸了还?!什么叫我找雅茹姑娘?明明是你图谋......唔唔!” 杨文才伸出一只手堵住了柳安的嘴,向着崔妈妈扬了扬头,崔妈妈心领神会的使了个眼色,小步错着长裙便娓娓上了楼。 ...... 雅茹看着所剩不多的肥皂,唉声叹气。 她早就让环儿去富通胭脂铺采买,却被告知没货,这肥皂就只能眼睁睁的每天少一点儿,每天少一点儿,雅茹不禁想,如果没了肥皂...... 咚咚! “雅茹姑娘,柳先生来了,点名要见你呢!”崔妈妈轻轻敲了敲门,语气之中尽是委婉。 “柳先生?!” 雅茹腾的站起,神情慌张的在房内转了几圈,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深吸几口气,便对着门外叫道:“让他上来。” 吱呀 不多时,房门被打开,四个壮汉就走了进来,肩上抬着两个人,而这两个人此时正唾沫横飞,面红耳赤。 “玛德,都到了你还不放开?!” “见到环儿我才放!” “老夫这张脸都给你丢尽了!你能不能有点儿大户人家的傲气?!” “傲气是什么?能当饭吃吗?能见环儿吗?!” 砰! “诶哟,痛死我了......” 柳安的脑袋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惨叫。 雅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当看到杨文才死死抱住的大腿后,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瞬间如百花绽放,像那跌入凡间的仙子般动人心神,四位大汉痴傻的待在原地,肩上力道一松,两个人重重的摔在地上。 砰! 柳安还好,他身下是杨文才,并没受什么冲击,但二少爷就不一样了,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发出一声闷哼,许久才缓过劲来:“诶哟......你们这帮杀才,等老子回去了非得......” 正捂着胳膊在地上毫无气质的打着滚,突然看到了站在雅茹身旁的环儿,眼睛瞪大,体内就跟被人灌顶了一身绝世内功般,两腿一伸直接从地上飞了起来,站直身体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一扬头发,折扇“哗”的一声打开,轻描淡写的装出文人墨客的样子,要不是那小眼神死死的盯在环儿身上,说不定还真就被他骗了。 “做的不错,赏。” 一锭银子落到壮汉怀中,杨文才下了逐客令,四位壮汉在崔妈妈的驱赶下恋恋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房间,崔妈妈堆着笑将房门闭上,那表情看的柳安一阵恶寒。 柳安不是杨文才,也不是雅茹,他可不会突然神功附体,只能捂着腰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坐到椅子上将右腿伸直后才长长出了口气。 “柳先生不是说要与小女子从此一刀两断吗?怎么今日又突然来找小女子?”雅茹鼓起嘴巴,将头歪向一边。 二少爷轻车熟路的牵起环儿的小手,带着猪哥样进了另一个房间。 柳安看着两人那狼狈为奸的身影,恨不得跳起来报以一顿老拳,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红着眼目送他们。 “雅茹姑娘,你到底给我家二少爷下了什么迷魂药?!他现在天天读三国志,要不就是哭着喊着要来翠花楼,这环儿莫非学了什么秘术?”柳安不解的问道。 “咯咯,这古时周幽王为了博褒姒一笑敢烽火戏诸侯,杨少爷只不过是想见环儿罢了,为何柳先生就如此心狠的要拆散他们呢?” 痛心疾首,痛心疾首啊!柳安捂着胸口,奈何他两世为人,不说万花丛中过,他就只是牵过女生的小手罢了,还是小学的时候,后来就被逼着闷头读书,当他回过神来时已是坐在办公室里和其他发须斑白之人一样,每日备备课喝喝茶,提前进入了养老状态,饥不择食的就想就近选择一个,却发现这tm是个太监学校!整个学校里面男女比例一百比一! 怪不得当初那教导主任如此亲切的握住他的手,直说他就是学院的明珠,学子的希望,将他夸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的就签了合同,一看为期:二十年! 相亲就更不必提了,一问薪资:三千,无车无房,那厕所就成了魔鬼的大嘴,进去的人再也没出来过。 “我老柳家绝后了啊!”就在他如此感慨之时,却惊讶的发现,他那年近五十的双亲,又给他生了一个弟弟!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他,彻底进入了人生寒冬。 如今还要被二少爷押着,将他的脑袋塞到狗盆里,一而再再而三的蹂躏。 面部有些狰狞,柳安想起自己的悲惨人生,颤抖的从袖中拿出小茶壶撮了一口,说道:“既然雅茹姑娘如此钦佩商纣王和苏妲己的感情,那想必下次我家少爷单独前来你也不会拦他了对吧!” “咯咯,定然不会,只是环儿会不会见你家少爷可就不好说了。”雅茹弯起的双眼和狐狸一般露出狡诈的光芒。 柳安注视她良久,盯得雅茹都不好意思,腮上浮现两团红云,娇羞的看着他。 “雅茹姑娘,听我一句劝,与那白莲教断了干系吧,秋后的蚂蚱,是蹦跶不了几天的。” 雅茹一怔,羞涩之意尽去,摇头苦笑道:“如果可以,我自然想断了干系。” 第二十七章 逃命 “雅茹姑娘何意?”柳安不解的看着她。 “我姓徐。” “姓徐怎么了,天下姓徐的多了,姓徐......”柳安不以为然的说着,很快的就变了脸色,连忙问道:“徐鸿儒和你是什么关系?” “父女。” 雅茹挽了挽鬓角垂下的发丝,低着头,神情有些萧索。 柳安急忙将小茶壶放进袖子里,起身便走,边走边道:“雅茹小姐就当我刚才的一番话没说过,咱们后会无期!” 砰! 刚打开的一条门缝,露出希望的光芒,一只秀足从身后猛地踹在门上,光芒随之消失。 柳安刚浮现的笑意僵在脸上,看向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雅茹,如见猛虎不停的后退,他退一步,雅茹进一步,很快他就被逼到了墙角靠在墙上。 背后传来的冰冷,远不及他的心冷,柳安忽然神情严肃的说道:“白莲义军乃是正义之师,我相信在徐大人的带领下定能铸就辉煌。” 雅茹将红唇贴到了柳安的耳边,吐气如兰,说道:“柳先生愿意助我们?” “哈哈,雅茹小姐这是哪里话,柳安只是一届草民,胸无大志,只想平平淡淡的了此余生罢了,白莲义军声势浩大,所过之处百姓们纷纷响应,定能扬名四海,哪里需要我这个小人物。”柳安干笑了两声,将上次雅茹对他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连肥皂都能造出来,柳先生太过谦虚了吧。” “哪里哪......肥皂不是我造的,雅茹小姐莫要给我戴高帽子。”柳安下意识的就要说场面话,却募地发现时机不对连忙改口,可为时已晚,雅茹将柳安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如有明镜。 气氛有些尴尬,雅茹直勾勾的盯着他,冷汗慢慢沁出额头,柳安放佛能听到自己如战鼓般的心跳。 天色渐晚,幽室美人,隔壁不时传来一些古怪的声音,这本该旖旎无比的时刻柳安却感针芒在背,呼吸渐渐急促。 “雅茹小姐,我是真的帮不上你们,就算你硬拉我过去也不过是螳臂挡车罢了,白莲教是真的必败。” “现在义军形势一片大好,为何必败?” 目前才七月初,确实是白莲义军最鼎盛时期,可是马上就要由盛转衰一发不可收拾,柳安为了防止自己被打昏带走,只好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现在朝廷的大军已经包围了邹城,而徐大人应该带兵打算三渡运河,奇袭夏镇,截取朝廷粮饷吧。” “你怎么知道?!”雅茹脸色一变,一柄匕首凭空出现在手中,寒光一闪架在柳安的脖子上说道:“说!是谁告诉你的?!” 女人心海底针,刚刚还是温言软语想要拉拢,下一刻就是刀兵相见,柳安缩了缩脖子,说道:“这还需要别人告诉我吗?白莲义军如此仓促攻占邹滕,不是为了占据运河断大军粮草还能为了什么?莫非是想直接一路打到京师吗?” 雅茹冷声道:“此事你还告诉了谁!” 柳安眼神流离,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没,没谁知道啊......” 感受到脖子上的匕首力道加重,柳安头皮发麻,举起双手叫道:“我说我说!其实真没告诉谁,就是跟杨靖民说了一遍......” 杨靖民三个字,如蚊子般在雅茹耳边飘过,犹如惊雷般在她心中炸响,一怒之下,雅茹大叫道:“我杀了你!!” “妈呀!”柳安看着高高扬起的匕首,叫了一声,连滚带爬的就要跑走,却被一剑刺中屁股,噗通趴在地上。 鲜血浸湿了衣衫,柳安捂着屁股后退,看着一步步逼近的雅茹,叫道:“你就算杀了我也是为时已晚!” “我先杀了你这狗贼,再自杀追随他们而去!” “拿命来!!” 雅茹提着滴血的匕首向着柳安冲来,柳安急的大叫:“等一下!我有计能救他们!” 身形一顿,雅茹眯着眼看着他,突然笑道:“说出来饶你一命。” “朝廷大军早已在粮道设下埋伏,此时再救援已是来不及,败局已定,而最后的转机就是让徐鸿儒带着残兵化整为零,从东南经灵山卫乘船直奔淮安府,再从淮安府经凤阳、庐州到安庆府,沿长江一路向西直达蜀地躲过追兵,方有一线生机!” “还有!” 看着雅茹又想动手,知道这小娘皮不守信用,柳安脑子飞快转动起来,突然瞥到了身后的窗户。 “要是我家少爷出事,我就告发你们!!” 此时顾不上讲义气了,柳安只有自己逃走才能保住他们两人性命,大喊一声便一头撞破了窗户飞了出去。 艹! 看到四周低矮的房屋,柳安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是tm三楼! 盛夏的暖风拂过脸庞,手脚却如冬天的冰窖般冰冷,柳安长叹一声闭上眼:“我命休矣!” 李屠户忙碌了一天,收了摊子,将沾着血迹的汗巾往肩上一搭,打算背着自家婆娘出来找点乐子,思虑再三,还是选择了最近非常有名的翠花楼,小眼睛滴溜溜的,心想说不定还能一睹花魁的美貌呢! 越想越开心,脚步也轻盈起来,刚走到翠花楼下,看着那不远处挂着的红灯笼,伸手掏了掏兜,拿出两钱碎银子,轻咳一声就要走进去,头上却突然传来一声大响,惊讶的抬头。 一张老脸近在咫尺,吓得李屠户连忙抱住头,柳安重重的摔下,却感觉掉进了肉山,巨大的缓冲力使得柳安本就不重的身体反弹而起,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 “啊!!” 柳安捂着屁股从地上跳起,发出一声惨叫,可对面一声惨叫更加凄惨,顿时哑了火,一看李屠户抱着脑袋趴在地上,屁股高高撅起,身体巨颤。 怒从心中起,柳安狠狠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又是一声尖叫。 “叫什么叫!赶紧给老子起来!” 李屠户小心的露出小眼,摸了摸身体,大笑道:“老子没事,老子没事!我看看谁还敢叫老子减肥!!” 砰! 一锭银子砸在他的脑袋上,李屠户小眼亮起,连忙捡起收入袖中,只听柳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拿了老夫的钱,就要办事!” “诶哟,这不是柳大爷吗,您有何吩咐尽管说!” 李屠户拍了拍肥壮的胸脯,一副包您满意的样子。 此时也顾不得脏了,柳安四肢伸展,一下子扑倒李屠户身上,如八爪鱼般吊起,这一招他是跟二少爷学的。 “赶紧带老夫回杨府!速度越快越好,有赏!” 第二十八章 威胁 有赏两个字,在李屠户这里,堪比圣旨。 浑身气势一变,从家猪蜕变成深山里的刚鬣野猪,鼻孔中吐出两道白气,嗷嗷叫着便是一骑绝尘,地面轰轰作响,吓得行人们纷纷退散,只见一道白影从身边冲过,带着滚滚热气直扑面门。 想起那还在房中乐不思蜀的二少爷杨文才,柳安心中悲痛,几滴晶莹的泪珠出现在眼角,只能暗暗祈祷那雅茹会听自己的一番话,将二少爷放回来。 “都说了不要去不要去,非要去......少爷啊少爷,你可千万不要成那吕布啊!” 二里地的路程,在野...李屠户不要命的奔驰下,半刻钟便到。 将柳安放到地上,一只胖手就伸了过来。 嘴角还残留着一点儿白沫,真就如那野物般,柳安边掏银子边怀疑这李屠户是不是返祖了。 “好嘞!柳老爷,您下次还惠顾小人生意啊!” 得了二两银子,李屠夫兴高采烈的离去,看那样子怕是连青楼也不去,径直回家数银子了。 诺大的杨府,柳安头一次不敢进去,不停的在门口来回踱步,心想怎么跟杨钧解释,他二人出去逛青楼,结果就回来一个,不禁呜咽一声,又想起了那杨文才无耻的模样,心中悲坳,思考着如何营救二少爷。 天色彻底黑暗下来,柳安两眼无神的望着天空,手中拿着小茶壶有一口没一口的撮着,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诶呀,柳先生你怎么坐在外面?” 身躯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过去,发现杨文才就站在自己面前,连忙站起来摸了摸,惊到:“你竟然回来了?!” 杨文才挠了挠头,不明白柳安什么意思,说道:“这是我家啊,为什么不回来?” “回来好,回来好,回来就好啊......” 说着说着,眼泪又要流出,柳安抽了抽鼻子,难得的拥抱了一下杨文才。 “对了,雅茹小姐说让我给你带封信。” 奇怪的看了柳安一眼,杨文才从怀中拿出一封带着体热的信交给柳安。 连忙撕开信封,之间信上写着:柳先生亲启。小女子希望柳先生守口如瓶,不要暴露出小女子的身份,你家少爷并不知晓发生的事,故我将其放回,如果被我得知柳先生不是守信之人,那就别怪小女子心狠手辣了。 除了信以外,信封中还落下一个红色的发绳,看见那十分眼熟的发绳,柳安心脏一紧,顾不得杨文才,连滚带爬的就往府中跑去。 “丫丫!丫丫!” 柳安撕心裂肺的喊着,惊慌无比,心乱如麻,一路来到内院,抬脚就要闯进去,却被一旁好奇跟来的福伯拦住。 “柳先生,柳先生,这是内院你不能进!” “给老子滚开!丫丫呢?我孙女儿丫丫呢?!!”一把抓住福伯的衣襟将他拉到身前,状若癫狂的咆哮道。 福伯被柳安狰狞的模样吓到了,结结巴巴的说道:“丫丫和大小姐出去了......” 噗通! 柳安跌坐在地,发网掉下,看着手中的红绳嘴唇苍白,心如刀割。 “爷爷你怎么坐在地上啊,姐姐说地上冷,你快起来。” 缓缓转头,看到杨明曦牵着丫丫的小手,手中拿着糖葫芦,嘴角沾着一些糖浆,正瞪着大眼睛看着柳安。 “呀!丫丫的发绳!怎么在爷爷这里呀,丫丫还以为丢了呢...” 丫丫提着糖葫芦跑了过来,一屁股做到柳安怀里,说道:“爷爷帮我戴上!” 果然看到那平日里系着两个丸子头的丫丫此时只是在头顶打了一个发髻,柳安颤抖着抬起手,在丫丫头上一阵鼓捣。 杨明曦看的好笑,走过来从柳安手中接过发绳,说道:“柳先生,这女子的发绳你不会用,让我来吧。” 看着和杨明曦嬉闹在一起的丫丫,柳安暂时放下心来,明白这只是雅茹对他的一个警告,如果他敢将她告发,那恐怕为他付出代价的就是丫丫了。 摸了摸丫丫的脑袋,柳安心中愈发的无力,现在的他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 敢做肥皂这门生意,也是借着杨府的名气,杨靖民是东林党,在江南可以说是一言九鼎,没人敢染指,可万一遇到像白莲教这般的凶徒,那就是待宰的羔羊,雅茹能不着痕迹的取下丫丫的发绳,就能轻易取她性命。 可笑柳安还以为自己逃出生天,谁知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想来在翠花楼,雅茹本就没想杀他,只是借机从他嘴中套话罢了,怪不得他能轻易的跳窗逃走,人家根本不在乎你身在何方,抓住了丫丫就是抓住了柳安的命脉,仅此一点足以。 焦虑的抓抓头,柳安想到了一个人。 咚咚! 房门打开,露出了杨来刚毅的脸庞,看见是柳安惊喜道:“柳先生来了,快请进!” 进入房中坐下,柳安开门见山,问道:“杨卫长,老夫有一事相求。” “何必说求,柳先生但说无妨,在下定竭尽全力!”杨来还以为柳安是来找他谈那件事,情绪激动起来,看了看房外,目中露出期待之意。 “杨卫长从军许久,这世上可有武功一说?”按照柳安以前的猜想,所谓武功只是技巧罢了。 杨来脸色严肃起来,说道:“有,这世上确有习武之人,只不过大部分都是三脚猫罢了,能够登堂入室之人少之又少,柳先生为何有此一问?” “今天丫丫的发绳被人悄无声息的摘下,送到我面前,恐有威胁之意。”并没有说是谁,只是将事情跟杨来说了一遍,杨来听完后沉吟一会儿,说道:“如果只是摘下发绳不被发现的话,我也能做到,这并没什么,也看不出此人的实力如何。” “这样啊......”见柳安有些失望,杨来连忙说道:“这世上会武术之人太多太多了,九成只是比常人厉害一点儿罢了,剩下的一成才是真正的高手。” “杨卫长可是那一成?” 杨来悻悻的摇头,叹道:“我练武之时根骨已定,此生再难突破。” 第二十九章 无耻的高人 “不过,我倒是有一军中好友,他的武艺远高于我,当初就是他三番五次的救我性命,而且他正好也在杭州府。” 柳安眼睛亮起,连忙说道:“此人是谁,杨卫长可否为我引荐一下?” “自然可以,他和我一样,都是心怀大志之人。” 一听和杨来一样,柳安脸颊一抽,怎么都是这种喜欢搞事之人? 第二天一早,在杨来的带领下,两人出了府,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一处巷子中。 叮!叮!嗤! 此时正是盛夏,天气闷热无比,巷子中温度奇高,时不时传来金铁相击之音。 愈发的深入,巷子的最内部竟有一个铁匠铺,里面的汉子挥汗如雨,手中的铁锤有节奏的落下,火星迸射而出。 见那为首的汉子一身精壮肌肉,满身大汗,在火光的照耀下肌肤微红,神情坚毅,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 杨来环顾一周,叫道:“老孙,老孙!” 从锅炉后面走出一人,疑惑的看向门外。 “我!杨来!” “老杨?你怎么来了!” 老孙惊喜的擦了擦手,放下铲子,向精壮汉子说了一声便走了出来。 “你小子,还在这儿打铁,听兄弟一句,没前途的!”杨来打了他一拳,笑道。 “唉,这世道,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当个小民,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小命。”老孙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萧索。 “柳先生,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位高人,孙德胜!” 看着比自己还要黝黑瘦小的孙德胜,柳安沉默了。 虽然知道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但这孙德胜的外貌属实有些不像高人,硬要说的话,更像是田野间的农夫。 杨来揽过孙德胜的肩膀,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耐饥丸是谁发明的吗?今天我把人带过来了,这位就是柳安柳先生!” 孙德胜打量了一下柳安,抱拳道:“见过柳先生!” 柳安干笑着抱拳回礼:“见过...孙大侠!” 听到柳安叫他大侠,孙德胜笑了起来,摆摆手叫道:“什么大侠,叫我大圣就好了!” “大圣?!”柳安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是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啊。 “哦,柳先生莫要惊讶,老孙小时候没读过几本书,西游记是他最喜欢的,所以就喜欢别人叫他大圣,您别往心里去,叫他老孙就好!”杨来解释了一句,拉着孙德胜到了一旁耳语几句。 两人的眼神时不时的飘来,柳安眼观鼻鼻观心,佯装木头人,从袖子里又拿出心爱的小茶壶,小撮几口。 不知道杨来跟他说了什么,孙德胜的眼睛慢慢亮起,看向柳安的眼神也大不相同,甚至多出了一丝尊敬之意,连忙对着柳安弯腰一拜:“柳先生大义,小人刚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请柳先生莫要怪罪!” “哪里哪里......杨卫长你跟孙大......圣说了什么?” 杨来一拍胸脯,将手挡在嘴前,小声道:“老孙他是自己人,我就将咱们的计划跟他说了一遍!” “.......” 其实柳安很想问一下是什么计划,但当看到孙德胜和杨来含笑不语,一脸崇拜的时候,到了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孙大圣,您真是这个什么,武术高人?”柳安纠结着问道。 孙德胜摆摆手一脸谦虚:“就是比其他人厉害点罢了,算不上高人!” 得,神情是谦虚了,话跟语气可一点儿都不谦虚。 见柳安不是很相信,孙德胜装模作样的轻咳几声,吸引了柳安的目光,只见他手掌一翻,一颗石子凭空出现,轻轻一弹,便如子弹般激射而出,精准无比的射中了柳安手中的茶壶。 啪嚓! 精致小巧的茶壶应声而碎。 噗通! 柳安跪了,瘫倒在地,双手颤抖地抓起小茶壶的碎片,眼眶微红,嘴唇嗫喏着,陪伴自己好几天的小茶壶就这样碎了,可怜他刚刚对它产生的感情啊! 还以为柳安是震惊于自己的武力,孙德胜挺了挺胸,说道:“柳先生不必如此惊讶,这只是在下实力的冰山一角罢了!” “我,我的茶壶啊!我那紫金琉璃,小巧可爱的茶壶啊!!” “紫金琉璃?不是泥捏的吗?”孙德胜小声嘀咕了几句。 “要不要我再给柳先生你露一手?” 孙德胜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丝毫没有高手风范,手上出现十几颗石子,似乎只要柳安一声令下便要出手。 柳安连忙制止了他的动作,说道:“不必了,孙高人果然高,咱们山不转水转,后会无期!” 转身便走,丝毫没有留恋,柳安已经认定这孙德胜乃是欺世盗名之辈,呸!还什么高人! 嗷呜! 又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触感。 柳安脸色僵住,缓缓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左腿的孙德胜,问道:“孙高人这是作何?” “柳先生你一定要收下我啊!我一直都想做出一番大事啊!”孙德胜埋头叫道。 “......你的愿望不是当一届小民吗?” 孙德胜老脸在柳安腿上蹭了蹭,说道:“那是之前,如今我遇先生就如西游记一般,先生便是那孙悟空,我就是那唐三藏啊!” 柳安惊了,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曲解名着? “你不是自诩大圣吗?!” “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便是那齐天大圣,一人可战无数天兵天将,现在明白了,原来我只是唐僧,没了孙悟空,我啥也干不成啊!柳先生,今天你说什么都要将我收下,否则我就不松手!” 细细一想,竟还品出几分味道,柳安摇了摇头赶紧打消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孙高人太过谦虚了,您的眼光没错,您就是那斗战胜佛,我这小山小庙的,容不下你这尊大神啊!” “当年唐僧历经几番磨难才收服了孙大圣,我今天也要效仿,非要让柳先生收下我不可!” 果然是习武之人,无耻程度比起二少爷杨文才也是不遑多让,柳安心生敬佩,说道:“好,我明白了,既然如此,你就放开我吧。” 以为柳安同意,孙德胜松开手臂,从地上一跃而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再抬头时,却发现柳安放腿狂奔,眨眼间已到了巷口。 第三十章 真正的高人 柳安狂奔出了巷子,回头发现那孙德胜没有追上来,擦了把汗,吁了一声,实在是怕了他,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类人绝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从二少爷身上就可以端倪一二。 “柳先生咱们现在去哪?” “咱们回......你怎么在这儿?!” 孙德胜站在他的肩旁,背着手淡淡一笑,颇为高深莫测。 “放心吧柳先生,你的大计我已知晓,而我孙德胜最佩服像柳先生你这样心系天下之人,决意助你一臂之力!” 张大了嘴,指了指孙德胜,柳安连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都没察觉,就那么好似凭空出现般显身,莫非这孙德胜真是什么高人? “你真会功夫?”柳安质疑的问道。 孙德胜低头看了看,抓起一块青石,说道:“柳先生你且看这块青石。” 那青石之上布着些许青苔,巴掌大小,一看便是极为坚硬,柳安心中一惊,说道:“莫非你要徒手捏碎它?!” 微微一笑,孙德胜高高扬起青石,大叫一声:“哈!!” 青石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越过房顶,精准无比的飞进了一处院子之中。 砰! “卧槽!哪个王八犊子扔的石头?!!” 那院子中传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大门砰的一声打开,一个中年人手中拿着看起来十分眼熟的青石,面相狰狞无比的走出。 “我我我,是我扔的。”孙德胜举起手叫道。 中年人气呼呼的冲过来,举着青石叫道:“你扔的?!” “我扔的!” 见他理直气壮,毫不畏惧,丝毫没有认错的态度,中年人犹豫起来,莫非这是有原因的? “为什么扔石头?” “打蚊子!” “打什么?!”中年人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蚊子!” 孙德胜一把抢过青石,翻转过来递到他的眼前,果然一直早已死去的蚊子静静的躺在青石上。 好嘛,那中年人两肩耸动着,头顶微有白气升腾,脸色涨的通红,胸膛隆起,气的脑子都不清醒起来,柳安见状连忙横到中间想要劝架,话还没出口,就见对面那中年人挥起老拳打来。 只觉背后衣领被人抓住,一股大力传来,柳安双脚腾空,离地面越来越远,周围景色模糊,失重感陡然传来。 “柳先生你没事吧。” 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站到了房顶之上,身后孙德胜关切的问道。 喉咙蠕动了一下,柳安看着脚下茫然四顾的中年人骇然道:“是你带我上来的?” “啊,怎么了?”孙德胜不解,好似在说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为何不一开始就展示这一手,非得秀你那石子碎壶,青石打蚊子??”柳安怒了。 “这没啥技术含量啊,上个房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我那一手石子玩得才是出神入化,不光茶壶,就是那万军丛中我也可一石穿心!” 孙德胜挺了挺胸,睥睨之色露出,一下子就变成了真正的高手般,身影变得伟岸起来。 “果然是高人!好,我收下你了!”柳安赞叹道,这孙德胜虽然脑子可能有些不大正常,但功夫是没的说,至少是他目前为止见过最强的。 见柳安收下他,孙德胜搓了搓手,扭捏道:“那这个,这个这个什么,酬劳......” “一个月五十两银子!年底双薪,节假日有加班费,每个月可以休息一天,还有年终奖,你看怎么样?” 掰着手指算了算,好像在想一年多少银子,许久,孙德胜眼睛一瞪叫道:“不行!一年怎么着也得五百两银子!” “......好,就听你的,一年五百两银子。” 要是人人都如孙德胜般,这世上会少多少勾心斗角之事啊!柳安不禁感慨道。 ............ 回去之后随便跟杨钧提了一句,说自己找了个帮手,杨钧见那孙德胜瘦小的样子,不疑有他,含笑同意了。 七月初七,是肥皂正式开售的日子,而这一天,也是七夕和花魁大赛开始的日子。 这一天,富通胭脂铺外人满为患,具都是来求购肥皂的,柳安和杨钧也坐镇富通胭脂铺,至于那什么劳什子花魁大赛,恕柳安实在是没什么兴趣,比起欣赏美女,他更注重眼下的生意。 铺子内的小厮悄悄的打开一道门缝,看见外面那虎视眈眈的人群,脸色有些苍白,身后的肥皂已经堆的满满当当,盖着一块红布,足有上千块之多,柳安和杨钧两人端坐在铺内最深处,轻纱帷幔,能够看清铺子内的一举一动。 柳安从袖子内又摸出了一个小茶壶,和之前那个一般无二,放到嘴边吧嗒吧嗒的撮着,俨然已成了习惯。 虽然杨钧仪态端庄,神情严肃,但从他那微微颤抖地双腿上能够看出心中的激动,毕竟为了这一天,各个铺子都已经半个月没开张了,可以说是连做了半个月的赔本买卖。 “老爷......时辰差不多了。”林三走进来弯腰说道,这是他第一次掌控这么大的生意,心情有些忐忑,如果今日成果不好......摇了摇头,赶紧打消了自己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那些夫人的反应他是看在眼里的,那种疯狂是徉装不出来的。 杨钧站起身,深吸口气,右手举起,说道:“开店!” 门口的小厮听到命令,带着慷慨,毅然决然的取下了门闩,将大门呼的一声打开,还没待他说话,各府的丫鬟下人们便推搡着涌了进来。 “别,别,别......” 可怜那小厮,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就那么被人群淹没,只能惊恐的留下几个字,再没了声息。 “都别急!肥皂五十两银子一块!每人限购二十块!数量有限,先到先得!”林三举着铜锣狠狠的一敲,压过了喧闹的人群,站到桌子上吼道。 “妈呀!” 很快他就后悔了这个决定,站的越高目标越大,铺天盖地的银子飞来,吓得他大叫一声就要跳下桌子,但一个装满了银锭的钱袋精准无比的砸中了他的后脑,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开售 十几个小厮管事,面对这群如狼似虎的下人们就跟小绵羊般软弱无力,到最后都轮不到他们动手分发肥皂,一袋袋银子扔过来,砸的他们抱头鼠窜,钱袋就跟长了眼睛般,不论他们怎么跑,总是准确无比的能砸到脑袋。 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这十几天来被主家打压受的怨气统统发泄了出来,更有的下人揽过钱袋,直接开始了打鼹鼠,因为那些小厮已经逃不动了,或躲到桌子下露出个屁股,或躲到了肥皂山后面,可随着肥皂被拿走,他们惊恐的看到,那些下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便又是一阵打。更有甚者,干脆往地上一躺,抓起十几个钱袋往脑袋上一盖,开始伪装死人。 “咕嘟。” 吞口水的声音响起,杨钧见到外面的惨状,打消了出去压场的心思,现在走出去,那就相当于一个美女脱光了走到色鬼面前,自寻死路! 不知持续了多久,肥皂山缓缓减少,不断的有下人们心满意足的抱着肥皂离去,又不断的有新人匆匆赶进来。 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自然没有缺斤少两的表现,那钱袋砌成的山堆满了小半个房间,鼻青脸肿的小厮们逃到了里屋之中,任杨钧怎么说,也绝不再出去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岂有再回去的道理? 好在门口还有几个护卫把守着,这才没让人混水摸鱼的偷了银子。 “发了发了。” 待到人群散去,柳安将白花花的银子从钱袋中倒出,两个眼睛都变成了铜钱状闪闪发亮,财迷的本性展露无遗。 还是杨钧见过世面沉得住气,十分不屑的撇了撇柳安那不争气的样子,一屁股坐到地上,随手抓过一个钱袋就倒了起来。 五万两现银,装进一个个大箱子中押上了马车,运进了杨府之中。 这还只是杭州一府之地一天的销售额,其他的州府县的情况还不清楚,想必也不会低于这个数字。 明末的宝钞已经水到不行,购买力十不存一,故杨钧早就放出话去,只收现银,才有了今天这个场面。 有了银子,腰板就硬,柳安抬头挺胸的带着孙德胜在街上走着,昂着脑袋,见谁都要哼一声,怀中鼓鼓的,装满了银子。 千万不要怀疑大户人家的购买力,对他们来说五十两银子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甚至许多大户人家比起国库还要有钱,银子全都落入了他们手中。 柳安可不敢把银子存进钱庄之中,这个时代的钱庄是一点可信力都没有,远不如放在自己身边实在。 区区几万两银子还入不了杨钧的眼,他真正看重的是人们对肥皂的需求,这么一块儿肥皂,最多半月就见了底,用完了不还得买?这可是一门旷日持久的生意。 肥皂风波才刚刚开始,山西,几辆马车行驶在官道上,正中的马车上坐着一位老者,手中把玩着肥皂,眼中精芒闪动,向着东南驶来。 一批批订单飞也似的飘进了各地的富通胭脂铺,掌柜们连忙提笔写下一封封书信交由驿站,驿站之中快马飞奔而出,载着大量的订单直奔杭州府。 御花园之中,天启帝朱由校手中拿着一个金碗,拈起一些鱼食撒进湖中,在他身后,一个头发斑白,身着大红蟒袍的老头捧着一个小本低声说着什么。 “柳安?是那个造耐饥丸的柳安吗?” 将金碗交给一个太监,朱由校拍了拍手说道。 “正是此人。” “此人倒是有几分能耐,净是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不过这肥皂可是好东西啊......”朱由校洗着手笑着说。 “陛下要是喜欢,臣便将那柳安弄进宫来,让他侍奉左右。”魏忠贤谄媚道。 朱由校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弄进宫来?宫中又不允许男子进入,如何弄?” 魏忠贤老脸上闪过一丝残忍,手掌向着身下一切,说道:“让他变得跟臣一样,就可以入宫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柳安突觉身下一寒,连忙合拢腿,四处望了望。 不由得失笑,摆了摆手说道:“你就别霍霍人家了,真将人家切了,还不得恨死我?” “那是他的荣幸才对。” 朱由校摇头不语,魏忠贤识趣的告退。 翠花楼中,雅茹听着环儿在汇报今日富通胭脂铺中发生的奇事,当说到人皆疯狂,银两无数之时,眼睛一眯,站起身看向窗外,说道:“这肥皂如此赚钱,放到杨府可惜了啊......要是能为咱们所用,何愁大事不兴?” 环儿微微弯腰道:“那咱们就将配方抢过来。” “不急,且先静观其变,拿笔来,我要给柳先生写封信。” ......... 花魁大赛一共持续近半月之久,江南各地的名角儿都会赶来,为了花魁之位争奇斗艳,用尽浑身解数,可谓是一桩盛事,大部分的文人墨客都会赶来,为自己心仪的女子献上绵薄之力,而上一届花魁雅茹,更是追随者无数,她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极大的关注。 而环儿身为雅茹的贴身丫鬟,也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她取了信,亲自出了翠花楼,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了杨府。 “柳先生,我家小姐有信给你。” 柳安站在门口,看着笑意盈盈的环儿,冷汗就流了下来,尴尬的说道:“信上找我何事?” “我家小姐说了,请柳先生亲自打开,这可是小姐她亲笔所作,为了写这封信头发都掉了几根呢。” 婉转动听的声音落入柳安的耳中不亚于地府的招魂铃,他清楚的看到,周围许多假装路过的士子都是眉头一挑,嫉妒的看着他,有人还舔着不知从哪拿出的刀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威胁意味极其浓重。 “这我不能收,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早就料到柳安会有这种反应,环儿凑到柳安耳边,说道:“我家小姐说,丫丫很可爱呢。” 脸色一变,柳安指着她怒道:“你!” “柳先生,这可是我家小姐耗费心血所作,你真的不收下吗?”忽略了柳安的愤怒,环儿笑道。 第三十二章 七夕灯会 “代我谢过你家小姐。” 犹豫再三,柳安还是接下了信封,环儿弯腰行礼,转身消失在街角。 孙德胜从门后走出,说道:“那女子不是善茬。” “比起你如何?” “一只手足矣。”孙德胜自傲的笑道。 回到院中打开信封,果然如柳安所料,那雅茹邀请他参加花魁大赛,为她赋诗助威。 正在柳安纠结之时,大小姐杨明曦带着丫丫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来了?” 杨明曦气质若兰,牵着丫丫的小手笑道:“今晚有七夕灯会,丫丫说要将柳先生你也叫上。” 七夕灯会!柳安看了看满脸期待的丫丫,心中一软,说道:“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那就一起吧。” 雅茹的威胁已经迫在眉睫,柳安隐隐有一种感觉,她恐怕要对自己出手了。 夜幕拉下,璀璨的星光耀耀生辉,宛若一道银河般映衬在天空之上。 街上已经挂起了灯笼,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两两成群地沿着河岸两旁谈笑漫步。 今年的七夕和花魁大赛赶到一起,江南各地青楼的头牌纷纷赶来杭州府,引得许多自诩公子雅士慕名而来。 正如之前二少爷杨文才所说一样,这个时代的文人,对这种盛事乐此不疲,争相参加,大街上人满为患,柳安几人将杨明曦和丫丫围在其中,以免被人群冲散。 二少爷杨文才厚着脸皮跟了上来,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去找环儿,柳安这才同意,丫鬟小圆紧紧跟在杨明曦和丫丫身旁,福伯也奉杨钧之命前来,而柳安自然是带上了孙德胜,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最是容易出事。 字谜题对赋诗词,是灯会一贯的套路,而许多店家都会趁这个机会挂上奇形怪状的灯笼惹人注意,只要答对店家准备好的字谜便可拿走灯笼,丫丫脚步停在一处摊前,傻傻的望着挂起的灯笼。 柳安蹲下身子抱起丫丫,说道:“丫丫你想要这个灯笼?” “嗯!”丫丫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兔子形状的灯笼,显然十分喜爱。 店家却是闻言笑道:“小姐真有眼光,这可是我这里最好的灯笼了,只要三两银子或者答对字谜就可以拿走。” 商人一贯的套路,柳安制止了杨明曦掏出荷包的动作,问道:“什么字谜?” 店家的声音陡然放大,引起了周围行人的注意:“好嘞,这位老爷要猜字谜了!” 从摊子底下拿出一个纸箱,那店家说道:“老爷您随便抽一张字谜便可。” 猜字谜的人不少,但来往的行人更多,很快摊子前便围了一堆人,对柳安如何解字谜十分的好奇。 丫丫小手伸进纸箱中掏了掏,拿出一张红纸,店家打开后清清嗓子,叫道:“雨天没有阴天有,田里没有湖里有,今天没有明天有。半柱香为限,老爷您猜一字。” 二少爷和杨明曦都低头思索起来,周围的路人也微微蹙眉,一时之间沉寂下来。 柳安看着努力憋红了小脸的丫丫,笑着问道:“丫丫猜出来了没有?” “诶呀!爷爷你别打岔!丫丫想着呢!”丫丫好不容易汇聚起来的思路被柳安打断,嘟起嘴不悦的说道。 “好好好,你猜,爷爷不说话了。”柳安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种字谜对于柳安来说算不上难题,他曾经读过一本花间灯谜,里面记载了无数灯谜,而这个也在其中。 “有了有了!丫丫想到了!”丫丫高兴的叫了起来,见周围人都望着她,小脑袋一扬:“是月字!月亮的月!” 柳安惊讶的看着她,见她两手叉腰,小眼睛撇了柳安一眼,哼了一声。 “小姐可真是冰雪聪明,来,灯笼您拿好!” 店家笑着从竹竿上取下灯笼递给丫丫,对他来说,能够引起足够的注意力就已经是赚了,一个灯笼而已。 丫丫被柳安抱在怀中,爱不释手的提着灯笼摇晃着,脸上的喜色丝毫不加掩饰。 “想不到啊想不到,竟还有能与本少爷比拼智慧的人,柳先生你可真是有一个好孙女啊!”杨文才摇着头感慨道。 “二少爷太看低自己了,在老夫看来,你的智慧足以媲美鬼谷子,这世间无人能出你左右。” “真的?” 柳安含笑点头,二少爷膨胀了,他从来对柳安的话都是深信不疑,如今更是觉得自命不凡起来,走路都迈开了八字步,沾沾自喜。 “文才?”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杨文才疑惑回头,眼睛一亮:“友齐!春青!好久不见啊,这些日子你们怎么不去翠花楼了?” 赵友齐和张春青几个纨绔子弟挤出人群走了过来,听到杨文才的问题后苦笑道:“别提了,自从那日之后我们就被家中禁足了。” “禁足?为何啊?” 忌惮地看了柳安一眼,赵友齐说道:“我爹说不要让我再与你们往来了,我不听,他就把我禁足了。” “我们也是。”张春青几人都说道。 杨文才感动的擦了擦眼睛,激动道:“好兄弟!走!我请你们喝酒!” 就在他们勾肩搭背吆喝着即将离开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你怎么看路的?!” “是你们先撞过来的吧!” 柳安连忙转身,看到丫丫的灯笼被人踩在脚下,杨明曦正安慰着抽泣的丫丫和那几人对峙着。 热血上涌,柳安抬脚就要冲过去,却见身后一道黑影闪过,挡在了杨明曦面前,正是二少爷杨文才。 “你们要做什么!” “哟呵,这不是杨大少爷吗?”那几人中的一人突然叫道。 天色黑暗,只有周围的灯笼发出幽暗的光芒,根本看不清相貌,杨文才眯着眼辨识了一会儿,脸色不善的说道:“崔应元!” 为首的那人看起来十几岁模样,身着金丝长衫,头戴网巾,插着玉簪,手中摇着一把题有山水画的扇子,腰间带着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的玉佩,浑身散发着一种贵气,说道:“崔应元你认识他?” “回小王爷,认识,此人乃是杨家二少爷,名叫杨文才,他的叔父乃是杭州知府杨靖民!”崔应元连忙拜下。 第三十三章 弘光朱由崧 “杨靖民?原来如此,怪不得如此嚣张跋扈。”小王爷摇着扇子笑道。 “谁嚣张跋扈?是你们横冲直撞踩坏了灯笼还是非不分吧!”杨明曦站起身子,冷道。 看到杨明曦嗔怒的俏脸,那小王爷一愣,旋即扇子一合,拱手道:“本王乃是洛阳福王长子朱由崧,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此名一出,周围人群顿时一阵惊呼,惊惧的后退几步,忌惮无比。 柳安也是微微心惊,将来的弘光皇帝,南明的第一位君主,朱由崧! “杨明曦!”大小姐毫无惧色,没有因为对方是小王爷而害怕。 “原来是明曦小姐,刚才是本王不对,本王给你赔罪了。”朱由崧竟真的对杨明曦弯腰一拜,惊得她后退一步。 “你想干嘛?!” “本王初来乍到,多有得罪,久闻杭州富庶一直没有机会前来,今人生地陌,想请明曦小姐为本王指点一二。” 朱由崧说完上前一步,伸手就揽向杨明曦的肩膀。 二少爷杨文才跨左一步,挡在两人中间,说道:“小王爷既然需要一位向导,那在下就毛遂自荐,愿为小王爷引路。” 朱由崧眯起眼打量了杨文才一会儿,突然笑道:“如果我就要明曦小姐不可呢?” 气氛陡然一边,变得肃杀起来,人群外几个摊贩微微直身,手伸入摊底。 “江南之处人杰地灵,处处皆是美景,小王爷何须向导?一人一马,足矣。” “你又是谁?” 柳安对着朱由崧抱拳道:“老夫柳安,见过小王爷。” “柳安?莫不是那个作颂明湖,创造耐饥丸的柳安?”朱由崧气势一滞,试探着说道。 “正是老夫。” “原来是柳先生当面,还请原谅小王的失礼之处。” 眉头一皱,这朱由崧的棘手程度远超柳安的想象,讲道理不应该是叫嚣着我爹谁谁谁然后就要动手吗?如此彬彬有礼,好似一切错误都变成了他们的不是一般。 “小王爷言重了。” “柳先生不知在何处高就?”朱由崧神情恭敬,言语中姿态甚低,一副旷世贤王的模样。 “高就不敢当,老夫乃是杨府的管帐先生。” 朱由崧笑了起来,上前亲切的拉起柳安的手说道:“柳先生何等大才,做一名管帐先生岂不辱没了身份?我福王府最喜先生这般大义之人,小王不才,愿拜先生为师,每日聆听教诲,请先生莫要推辞。” 不怕用武力的流氓,就怕流氓跟你讲道理,跟古人玩礼节,柳安是甘拜下风,朱由崧的一番话将柳安逼到了角落之中,背后便是万丈悬崖,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小王爷太谦虚了,王府大才何其之多,老夫只是一届草民,岂敢僭越?小王爷莫要折煞老夫了。” “哎,柳先生这是何话!小王是真心诚意的想拜先生为师,其心之诚,可鉴日月!莫非是柳先生觉得小王天资愚钝,不堪调教?” 完了!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柳安不得不承认自己太粗心大意了,以为世人皆如二少爷和那孙德胜一般鲁莽,这朱由崧已经亮出了匕首,只要柳安敢说半个不字,那就是骂他朱由崧孺子不可教也,在这个时代,骂世子的罪名,足以砍头了。 气氛再度紧张起来,变得剑拔弩张,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汗水顺着柳安的脸颊流下,朱由崧笑着再往前一步,说道:“柳先生怎么不说话?莫非......” 就在柳安不得不同意之时,突然人群一阵骚乱,一个蒙面黑衣人影募地从人群中冲出,一把抢过朱由崧腰间的玉佩,脚尖轻点几下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朱由崧一愣,看了看具都傻住的众人,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追啊!” 顿时身后的几个才子嗷嗷叫着便追了上去,周围几个摊贩也抽出绣春刀,将帽子一摔冲了上去。 朱由崧自然也是要跟过去的,走前对着柳安颇有深意的一笑:“柳先生,本王还要在杭州府逗留月余,您考虑好了就来明月楼,本王恭候先生的大驾光临。” 压力骤去,柳安大口地喘着粗气,心有余悸的看着远去的朱由崧,此人手段远超他的预料,如果不是那黑衣人出手相助,今夜恐不能善了。 嗖! 一个纸团突然飞来,孙德胜眼疾手快上前三步,一下子接住递给柳安。 三个红笼为识,小女子于西湖画舫恭候柳先生,雅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柳安后悔今晚出来参加灯会了,可看情况那黑衣人影便是雅茹派出之人,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绝。 “那啥,你们继续逛,我有点事去处理一下。” 二少爷突然拦住他说道:“柳先生别走啊,什么事能有喝酒重要!” “二少爷,今晚你还是别喝了,速带大小姐回府,不然过会儿那朱由崧再来,没人能招架的住!”柳安一把拉过他叮嘱道。 杨文才脸色凝重起来,肃然的点点头,和杨明曦说了几句,杨明曦看了柳安一眼,又给丫丫买了个新的灯笼后便和福伯几人一起准备打道回府。 送走他们,柳安将纸团撕碎扔入河中,一整衣衫,说道:“故有关二爷单刀赴会,孙悟空只身一人大闹天空,今有柳安...孙德胜两人勇赴鸿门宴!大圣,咱们走!” 孙德胜手中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串糖葫芦,一口两个,嘎吱嘎吱嚼了几下,说道:“柳先生,啥叫鸿门宴啊。” “鸿门宴就是红色大门里的宴席,别吃糖葫芦了,这玩意性寒,吃多了伤胃,我带你吃大餐去!” 夺过孙德胜手中的糖葫芦,在他幽怨的眼神中咬下一个,一扬头向着西湖走去。 两人雇了一辆马车来到西湖岸边,果然看到最深处有一艘画舫竖起的桅杆之上挂着三个醒目的灯笼,柳安看了看一脸淡定的孙德胜,心中稍安,踏上画舫,敲响了红门。 咚咚! “进。” 雅茹的声音伴随着琴音响起,孙德胜在这一刻如临大敌,手掌深入袖中,肌肉崩紧,身体微弯,面色严肃的说道:“不要进去!” 第三十四章 错综复杂 琴声愈发激荡,急促。 好似金戈铁马般激昂,气势磅礴,带着阵阵肃杀之意扑面而来,柳安心中一紧,嘴中吐出几个字:“十面埋伏!” “走!” 孙德胜一把抓起柳安飞身后退,画舫大门砰的打开,几个黑衣人影从中飞出,同时柳安两人身后也走出几个手持银刀的蒙面汉子。 “柳先生门都不进,是不是太过谨慎了?” 雅茹放下琵琶,一身红裳,拈起一颗葡萄送入口中,微微一笑。 “雅茹小姐这是何意?布下这么多人就为了老夫吗?” 柳安看了看四周的黑衣人,攥紧了拳头。 轻笑声传来:“柳先生莫要紧张,这些人不是为了对付你,小女子找柳先生确有要事,请进来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孙德胜轻轻摇头,柳安站直身体,负手走进了画舫。 待柳安走进画舫之时,周围的黑衣人纷纷消失不见,一下子画舫中就剩下了柳安孙德胜和雅茹三人。 “环儿姑娘呢?” 见从不离身的丫鬟不在,柳安问道。 “不是她,柳先生能如此轻易脱身吗?”雅茹笑道。 好嘛,果然那抢玉佩的黑衣人就是雅茹的人,柳安脸色严肃的说道:“你找老夫来到底有何事?” “就是想提醒柳先生一句,明日花魁大赛,请您务必要到场,不然我可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 虽然雅茹没有说是谁,但柳安也能猜到她说的是那些黑衣人。 “江湖恩怨祸不及家人,贵教就如此不遵守规矩吗?” “规矩?呵呵,规矩是强者书写的,柳先生不会不明白吧。” 孙德胜的身体自从来到画舫后就没放松过,手一直藏在袖子中,随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如果你们只是要肥皂配方的话,我可以给你们。” 雅茹缓缓摇头,站起身走到画舫门口摘下灯笼,笑道:“不只是肥皂。” “那你们还要什么!”柳安拍案而起,大怒。 “柳先生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吧。” “我的价值?”柳安一愣,说道:“我有什么价值?无非就是出了几个计谋而已,这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吗?” 见柳安果然不明白,雅茹笑了,坐回座位上说到:“今晚就到这吧,柳先生你可以回去了。” “你把话说清楚!” 雅茹一挥衣袖,黑衣人再度出现,对着柳安一抬手:“柳先生,请!” 被强制赶出了画舫,柳安见孙德胜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说道:“大圣你能打的过那些人吗?” “都是好手,我一个人能跑得掉。” 得,就是打不过呗,柳安叹了口气,怪不得这雅茹丝毫不介意自己身边多了一个帮手,恐怕在她看来这孙德胜有或没有相差不大。 灯会渐渐结束,摊贩们已经开始收拾摊子,柳安走在街上,思考着雅茹找来如此多的帮手是为了什么,他相信肯定不是为了他,对付他哪里需要这么多人,但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一张脸庞在脑中一闪而过,柳安惊道:“小王爷!” “柳先生,什么小王爷?”孙德胜不解的问道。 “是了是了,白莲教出动这么多人的目的只能是为了小王爷,一旦抓住了他,就变相抓住了福王的命脉,而小王爷又是皇亲国戚,朝廷大军投鼠忌器之下对白莲教好处极大!况且福王富可敌国,借机再勒索一把,岂不是一箭双雕?!”柳安没有理会孙德胜,自言自语的叫到。 “可又为什么非要我也去参加花魁大赛?比起小王爷我只是一届平民,除了为了肥皂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柳先生你真不知道?” “莫非你知道?” 孙德胜点点头说道:“柳先生你肯定不清楚自己在那些难民心中的地位,耐饥丸可是能救成千上万的百姓,而发明耐饥丸的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自然不必多说,可以说在陕西一带,谁得柳先生就是得了民心,这不都是柳先生你自己的计划吗?” 孙德胜的话就如同一柄钥匙,解开了柳安苦思不得解的问题,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小王爷朱由崧那恭敬的态度,杨来和孙德胜突然依附过来,还有雅茹那可疑的举动,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什么肥皂,而是为了他柳安这个人! 这就能解释第一次见雅茹时她为何只是拉拢,并没有像现在如此不择手段,是因为自己没有价值,而当后来他发明了耐饥丸之后雅茹的态度就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怀柔拉拢不成就变成了赤裸裸的威胁,恐怕明天他们针对的目标不止小王爷一人,还有自己! 今晚不对自己动手,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把握能够留下孙德胜,而一旦被孙德胜逃出去,那就相当于将她们彻底暴露,明天的计划自然泡汤,如果今晚能够悄无声息的将自己留下自然更好,如果不行就用丫丫做威胁逼自己明天去花魁大赛! “好好,果然好计谋,好算计啊!好一个白莲教!”柳安后背发冷,如果今晚不是孙德胜在身边,恐怕自己早就被留下了。 拍了拍孙德胜的肩膀,在他疑惑的神情中柳安拿出几锭银子扔给他,顿时笑嘻嘻的擦了擦收进怀里,连为什么也不问了。 可笑他还以为众人都是傻子,殊不知自己才是全然懵懂之人,如今乱世,得民心者得天下,他柳安自然变成了各方争夺的香饽饽,如此看来那小王爷也不是什么老实人,恐早就惦记上了皇位。 朝廷自然也看得到自己的价值,但他们太过自大,还沉浸在天朝上国的幻想之中,以为只要将兵权攥在手中便可无虞,所以才将自己放置,但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现在朝堂之上五党之争已到了关键时刻,根本顾不上自己。 将手心中的汗水擦干,柳安心情沉重的走进了杨府。 路过大堂,里面传来杨明曦愤怒的声音。 “爹!二叔!你们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的!” 第三十五章 泄密 就见大小姐杨明曦气呼呼的从大堂之中跑出,隐约还能看到眼角闪烁的泪光。 柳安走进大堂,看见黑着脸的杨靖民和唉声叹气的杨钧,好奇问道:“老爷,知府大人,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杨靖民脸色稍缓,说道:“柳先生回来了,正好,你有空劝劝明曦那丫头,你说她也老大不小了,再过两年就到桃李年华了,是时候找个夫家了。” 这话没毛病啊,找对象放哪个年代都是正常事情,柳安疑惑道:“啊,不挺正常吗,大小姐她不愿意?” “就是啊,柳先生你说说人家小王爷哪里不好?配不上她是怎么了?再说,就算咱们愿意,说不定人家小王爷还不愿娶呢!”杨靖民两手一摊说道。 “谁?”柳安一愣。 “小王爷啊,福王的长子啊,你们今晚不刚刚遇上他吗?福伯回来将事情一说,我一想这不是挺好的一桩婚事吗,正好小王爷还未婚娶,明曦若是能嫁给他也是攀高枝儿了,这以后还不是享尽荣华富贵?” 杨钧却插嘴道:“二弟,明曦要是实在不愿意就算了吧。” “大哥!我知道你疼明曦那丫头,可这都什么时候了,说句大不敬的话,福王百年之后,小王爷以后就是福王!要是能嫁给小王爷,这对咱们杨家,对她都好!” 柳安忍不住了,这不是霍霍人吗?小王爷是什么人他不清楚,但他一直觉得婚姻是人生大事,彼此要两厢情愿,这强扭的瓜不甜,大小姐杨明曦十分抗拒他还要强制人家嫁给他,难道只为了自己的仕途吗? “知府大人,老夫觉得,这事还是不要强求的好,先不说其他的,大小姐如果真嫁过去了,恐怕也只能做小,不见得是一桩好事。” “就是,二弟啊,我就希望明曦能嫁给她自己喜欢的人,至于对方家室如何,是不是名门富贵之家都不重要,她开心就好了。”杨钧说道。 见柳安和杨钧都不赞同自己的建议,杨靖民气道:“肤浅!这女子一生如果不嫁个好人家就毁了!锦衣玉食,每日成群成群的侍女伺候着当夫人不比什么都强?” 躲在后堂偷听的二少爷杨文才突然跳了出来,叫道:“二叔!你这是害了我姐!” “你懂个屁!赶紧回去睡觉!”杨靖民骂道。 杨文才不理,梗着脖子说道:“那小王爷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家里肯定是妻妾成群,我姐性子要强,嫁过去肯定受不了那个气!二叔你要是真想和福王府攀上关系就把我嫁过去吧!” “胡闹!我那是为了和福王府攀关系吗?那是为了你姐好!” “为我姐好那就不要管她,让她自己选夫婿好了,反正咱们杨府家大业大,就算养她一辈子又如何?还差那一口饭不成?!” 杨靖民被说的哑口无言,气愤的一拍桌子起身走出了大堂。 柳安暗中给二少爷竖起大拇指,想不到平日里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的二少爷关键时刻竟能如此维护自己的亲人,让柳安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甚至发现了他身上许多闪光点。 杨钧颇为欣慰的看着他,说道:“是个汉子,今晚上你做的很对,就算对方是小王爷又如何?就是要不畏强权!有我当年风采!” ....... 闺房之中,杨明曦坐在床上哭的十分伤心,丫丫推开门走进来,奋力的爬到她身边,掏出手绢给杨明曦擦了擦眼泪,稚嫩的小脸说道:“姐姐不要哭了,丫丫的灯笼送给你。” “丫丫乖,姐姐不要灯笼。”杨明曦摸着丫丫的小脑袋说道。 “是因为今晚的那个坏人吗?没关系,让爷爷去打倒他!”丫丫愤愤的扬了扬小拳头。 看着丫丫那可爱的模样,杨明曦破涕为笑,抱着丫丫说道:“你爷爷也帮不了我。” “爷爷可厉害了,他要做大事呢!” “大事?什么大事?”杨明曦一脸疑惑。 丫丫将小嘴贴到杨明曦的耳朵边,小声说了几句,杨明曦脸色大变,刚想说什么丫丫就用小手堵住了她的嘴,急道:“丫丫可是答应了爷爷不说的!姐姐你一定要保密,不然丫丫的屁股就要遭殃了......” “好,姐姐一定保密,你爷爷真跟杨卫长这么说的?”杨明曦眼中闪过不知名的光芒,抱着丫丫问道。 “嗯!丫丫亲耳听见的。” 要是被柳安知道丫丫将自己卖了,估计能气的吐血三升,我尼玛胳膊肘就真向外拐啊! 不过在丫丫的叙述中,杨卫长和柳安的对话主次掉了个个,成了柳安主动找杨来商议大事,主谋也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柳安。 “丫丫好孩子,这些话千万不要说了,不然你爷爷恐怕就要被抓走了。” 丫丫张大嘴叫道:“为什么呀!” 杨明曦小声道:“这是造反,造反是要杀头的。” 说着在脖子上比了个手势,吓得丫丫连忙捂住了小嘴,频频点头,保证自己再也不说了。 屋顶之上,一名黑衣人听到这里盖上瓦片,一翻身便跳了下去,直奔翠花楼而去。 柳安回到房中,丝毫没有困意,风雨欲来的气势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白莲教、福王府、朝廷三方势力交杂在一起,暴风雨的中心就在这小小的杭州府,而明日,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刻,不出意外,白莲教胜败与否,就在明日。 小王爷如果被抓走,那白莲教就算失败也能够保存实力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再带走柳安,拖到年后凛冬一过,在陕西登高一呼,眨眼间便又可凝聚起一支队伍,再度起义。 强迫自己睡下,明日花魁大赛自己必须要去,因为雅茹并不能完全操控那些黑衣人,好似他们的首领并不是她,今夜那首十面埋伏便是在提示自己快走,好在柳安身边带着孙德胜,否则还真会被他们得逞。 第二天一早,柳安洗漱完毕,带着孙德胜毅然决然的走出了杨府。 “哎哎哎,柳先生你这是去哪儿啊?” 第三十六章 花魁大赛 身体一僵,柳安加快了脚步,只当自己没听见,可那个声音不依不饶的追了过来,一把拉住了他。 “二少爷,我猜你是要去参加花魁大赛吧。” 杨文才喜道:“怎么,柳先生也一样?同去,同去!” 柳安板着脸刚要回绝,突然想到如果二少爷也跟在身边,定然少不了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人多力量大啊,万一出点什么乱子,往他们身后一躲,岂不美哉? “好,咱们走吧。” 花魁大赛于西湖之上举行,此时湖中舫船密集,人声喧闹,不时传来女子的娇笑声和才子们吟诗作对的朗诵,伴随着袅袅琴音,一片繁荣祥和的景象。 柳枝垂下,随着微风飘荡,盛夏的七月炎热无比,人们衣衫单薄,透过薄衫偶能窥探其下,有青衣戴帽的小厮穿梭而过,手中或捧着什么,神色匆匆。 瓜果熟美甜香,酒香四溢,精致糕点随处可见,岸边围着无数摊贩,摇着扇子吆喝着,肩上搭着汗巾,不时抓起随意抹一把,喝一口凉茶解暑润嗓。 蝉鸣声刺耳,好似尖刀般穿耳而过,却让人生不起急躁之意,最火热的,莫过于那售茶的小贩,周围围满了人,几个铜板扔下,端起一碗便大口喝起来,直呼过瘾。 果不其然,那赵友齐和张春青几人早就来到了岸边,此刻正在一处树荫下乘凉,见到杨文才三人站起挥挥手,待三人走近,便说道:“柳先生也来了,太好了,今日定要叫那些憨才见识一下我们的实力!” “杨兄你们快去报名!再晚了就要开始了!” 柳安问道:“报名?还要报名?” 赵友齐点点头:“这个自然是要报名的,你是何方人士,支持哪位头牌,作何诗词,打赏多少银子,具都是要署名的,赛后还会有人给你送来一份明细,上写排名几何,这花魁大赛不仅仅是那些艺伎头牌的比赛,同时也是风流雅士的盛会啊!” 不等赵友齐说完,杨文才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柳安到了报名处,此时报名处前已经排起了长队,那台子在树荫下,可队伍却早已站到了烈日之中,许多人掩袖遮挡,汗水止不住的流下打湿了衣襟。 杨文才一看,拍了拍柳安的肩膀,大摇大摆的就走上前。 “诶诶诶,排队!” “这位兄台莫要插队!” 杨文才不屑的瞥了他们一眼,走到报名台前,啪!二十两银子拍下,那小厮眼珠一瞪,心领神会的掏出本子,往银子上一盖,一拖,悄无声息的收进囊中,轻咳几声提着笔问道:“姓名,所住何处,支持哪位头牌?” 不去管背后要杀人的目光,杨文才仰着头叫道:“杨文才,青吟巷杨府,支持雅茹姑娘!” “柳安,青吟巷杨府,支持雅茹姑娘。” 那小厮落笔如飞,唰唰几下写好,弯腰拿出两个木牌,上面刻着一百一十五和一百一十六两个号码,手掌一伸说道:“报名费一人二两银子,可带两名随从。” 啪!又是十两银子拍下,杨文才抓起木牌就走,柳安接过剩下的银子急忙跟了上去。 现在是有钱了,可是不能浪费啊! 有了木牌,那剩下的就要雇画舫了,不得不说这花魁大赛真是个捞钱的好生意,一艘画舫要价五十两银子一天,上边配两个侍女,还不允许还价! 二少爷杨文才这一刻充分展示了大少爷的阔气,随手扔出几张宝钞,具都是百两面额,虽然贬值很严重,但宝钞还是市面上主要流通货币,几百两的宝钞最后也只换得了一艘画舫两天使用权。 画舫之上瓜果糕点应有尽有,只不过美酒还要自己掏腰包,又是几张宝钞塞进侍女的怀中,那两名侍女看向杨文才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一下子就黏了上来,肢体动作不堪入目,杨文才也不客气,一把搂过一个,还向着柳安仰头示意,柳安笑着摆手,婉拒了。 赵友齐几人也不是善茬啊,看上哪个姑娘便搂过,但凡有不乐意的就是银子砸下,具都双腿发软,脸色潮红,野狼化成小绵羊般体贴。 柳安脸上笑意更盛,越多越好,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肉盾啊! 宽阔的画舫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这都要怪那些纨绔弟子,柳安拉着一脸幽怨地孙德胜到了船头坐下,打起一把雕花油纸伞,身边放着青瓜果酒,不去理会身后传来的嬉闹之声。 西湖的中央,有一艘宽三丈,高一丈半的五层巨大画舫,所有的艺伎头牌具都待在其上,等着大赛的开始。 柳安眼尖,一眼就看到不远处一艘看起来就比他们要奢华的多的画舫,其中的小王爷朱由崧正在一群士子的围绕下搂着美女大笑。 朱由崧也注意到了柳安,想着他遥遥举杯然后一饮而尽,柳安看了看身边,抓起一根青瓜扬了扬,递到嘴边咔嚓一口。 下身一寒,朱由崧神情不自然的放下盘着的二郎腿,继续对着身上的美女上下其手。 待到正午时分,湖上的画舫越来越多之时,巨大画舫之中走出一人,中年模样,头发束成一个发髻盘在头上,儒衫蓝衣,手中捧着一个巨大的卷轴,站在舫顶叫道:“诸位!” 几个呼吸间喧闹声尽去,具都定睛看着中年男子,那男子很满意大家的反应,叫道:“感谢诸位公子参加第一百三十五届江南花魁大赛,在下乃是唐林,有幸主持这次大赛.....” “没想到竟是他主持。”杨文才不知何时来到了船首。 “他很有名?”柳安问道。 杨文才摇头又点头:“那可不有名吗,他号称自己是唐大家的重孙,呸!唐大家能有他这么大的重孙?” “唐大家?唐寅唐伯虎?” 柳安恍然,号称自己是大家子孙的人数不胜数,都是沽名钓誉之辈,借着那些大家的名声招摇撞骗,看样子这唐林也是其中了。 “这次大赛可是非同凡响,就连福王府的小王爷都是慕名而来!” 第三十七章 对对子 见那小王爷朱由崧微笑着走出画舫站在船头,挥手致意,引得周围一片叫好,如果不是脸上还留着几个唇印柳安都要被他那副和蔼天真的模样骗了。 “呸!淫贼!” 隔壁画舫上突然传来一声娇喝,杨文才就跟见了腥的猫咪般猛地转头,张望了一圈悻悻的收回目光,柳安却盯着船首一个士子打扮的少年,见他胸脯平平,比起那飞机场也是不遑多让,唯有一张脸十分清秀,嗯,清秀,因为柳安是在找不出词语来形容那种感觉,不是女子身上的妩媚也不是贵气,就如同那草原上的纵蹄狂奔的野马,那种放荡不羁的浪子感。 似是柳安目光太过赤裸丝毫不加掩饰,那少年疑惑的转头,顺着柳安的目光下移,两腮一红,双手环抱,手指竟然也是如此纤细修长,嗔怒道:“看什么看!你个为老不尊的,信不信本姑...爷把你眼珠子剜出来喂鱼?!” 诶呀,这声音清脆悦耳,好似梨花般优美,实在难以想象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开玩笑的,柳安早就认出这是个女扮男装的货,被她辱骂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说道:“公子何出此言?我怎么就为老不尊了?” “呸!你的眼光就跟那朱由崧一般无二!老而不死是为贼!老淫贼!”那少年叫道。 杨文才脑袋又从画舫之中冒了出来,频频转头,眼睛在那少年的胸前逗留了一会儿,长叹一声缩了回去。 “混账!一家老小都是淫贼!淫贼!”少年大怒,扬着拳头就要冲过来,却被一旁的老者抓住衣领,提小鸡般拽回了船舱。 孙德胜只是微微一瞥就没了兴趣,嘟囔了一句:“小丫头片子。” 唐林终于结束了他那沉旮的开场词,喝了口身边小厮递来的茶水,说道:“好了,这花魁大赛共分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乃是答对!哪位公子答上对子便可给自己支持的姑娘加一分,上不封顶!” 说完一扬手,身后一名小厮上前和他一起抓住卷轴两边,用力一扬,巨大的卷轴滚滚而下,直蔓延到湖面上方。 “第一个对子就是由上一届花魁雅茹姑娘亲笔书写的:月明五湖曙色。” 画舫之中所有士子具都低头思索起来,有人拿筷子沾了酒水在桌子比划着,有人边小口饮酒边两眼虚望远处,也有人,就比如小王爷,两只手揉捏着什么,眉头蹙起,一副沉思不得解的样子。 柳安不禁佩服他起来,能如此不动声色,如此自然的行那淫秽之事,属实是个人物。 杨文才已经对柳安产生了依赖感,干脆不愿动脑了,屁股一扭坐到了柳安身边,说道:“柳先生快想快想!” “想什么?”柳安不解的看着他。 “对子啊!这可是为雅茹小姐争光的时候,您身为她的入幕之宾可不能堕了风头!”杨文才急道。 “你放屁!什么叫我是她入幕之宾?老子跟她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你莫要用你那龌龊不堪的思想来玷污老夫的清名。”柳安瞪着眼睛叫道,玛德他是真什么都没干,这帽子要是坐实了让丫丫怎么想他? “好好好,柳先生清白无比,我龌龊不堪,您就当为了我,出个下联让我在环儿面前出出风头不成吗?”杨文才讨好的笑着,毫无风度,毫无尊严。 “这还差不多,让我想想啊。” 掏出小茶壶,柳安怜惜的摸了摸,叼到嘴里撮了几口,说道:“有了。” “有了!!” 柳安快,有人比他更快,目光望去,正是那号称快诗才子的崔应元,他别的不行,唯独靠着一手七步成诗出名,大家也就送了他快诗才子的称号。 唐林笑道:“好,这位...” “在下崔应元。” “崔公子有了!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也鉴赏一番。” “噗嗤!”隔壁画舫之中突然传来笑声,场中寂静,笑声传到了所有人耳中,崔应元缓缓转头,看到杨文才,脸色一黑,说道:“杨文才你笑什么?!” “嗯?嗯?”杨文才一脸懵逼,指了指自己。 “怎么还不敢承认吗?!”崔应元一挥衣袖叫道:“我最恨你这种小人,敢做不敢为算什么男人!” “诶哟呵我这小暴脾气,崔应元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敢做不敢为!本少爷就没出声,是隔壁船笑的!” 杨文才大怒,平白无故给别人背了黑锅还挨了顿骂自然气急败坏。 “不敢承认就算了,还诬陷别人,我呸!净给杨府丢脸!”崔应元冷笑道。 憋得脸颊通红,杨文才气的浑身打哆嗦,抓起脚边的酒杯就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崔应元的脑袋。 “诶哟!” 崔应元猝不及防的中招,也抓起酒杯扔了过去,两人就这么隔着湖打了起来。 柳安悄悄的起身溜回了画舫之中,丢人,实在是丢人! “够了!”小王爷黑着脸叫道,崔应元连忙收手,束手站在一旁。 唐林见小王爷出面,连忙跳出来当和事佬:“还请崔公子说出自己的下联。” 崔应元挺了挺胸,说道:“月明五湖曙色,我对日艳四海晨光。” 说完还挑衅的看了杨文才一眼,说道:“想必杨二少爷定能对出比崔某更好的下联!” 杨文才哑口无言,他哪来的什么下联,连忙进了画舫,不一会儿跳了出来,再无之前狼狈之相。 “月明五湖曙色,我对潮满三江春光!” 对子一出,周围画舫之中皆传出惊呼之声,唐林也是震惊的说道:“好对,好对啊!” “别急,不止一个,下联还有日出四海光辉,星黯三川荧光,云淡四海辉煌!” 一下子鸦雀无声,这已经不是大才的范畴了,如此短的时间能连出四对,还对仗工整,彻底震慑了众人。 崔应元黑着脸说道:“不是自己的对子也好意思拿出来?难道不是柳先生的对的吗?” “柳先生是我家管帐先生,他的对子就是我的对子!” 杨文才将无耻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被人戳穿毫无羞色,反而骄傲无比。 “柳先生?莫不是那个颂明湖的柳先生?!” 第三十八章 惊变 “原来是柳先生,怪不得有如此大才。” “柳先生已经是名震江南文坛,是我辈学子的楷模啊!” 柳安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外面有多大名气,不夸张的说,一首颂明湖已经成了江南士子们津津乐道的诗词,更有人将之挂在墙上每日拜读,企图从中窥得一二真谛。 对于士子来说,一首诗词便足以征服他们,柳安原来名气不显,只是在翠花楼中做了一首颂明湖便引起巨大反响,犹如一颗巨石抛入湖中,给平淡的江南文坛注入了新的活力。 隔壁画舫之中,那少年和老者对视一眼,皆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之意,那少年低声道:“恳伯,这柳安就在隔壁,咱们要不要。” “不急,主要目的还是小王爷,只是没想到还有这般意外收获,等干掉小王爷咱们再带走他。” 老者沉吟一会儿,摇了摇头。 朱由崧恐怕也想不到自己被这么多人惦记上了,不然就不会只带三五个侍卫在身边,此刻他完全没意识到潜伏在身边的危险,还在饮酒作乐,毫不知情。 过了一会儿,唐林见大家议论的差不多了,便说道:“还有没有公子能够对出下联的?” 一片沉默,笑话,有了柳安在前四个惊艳全场的下联,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如果不是极其自信能够比的过他,那就是纯粹丢人。 小王爷朱由崧回头问道:“你们对不出?” “小王爷恕罪!有是有,只是那柳安的下联太过工整,我们这......”周围的几个士子一脸为难。 小王爷朱由崧叹了口气,不悦的看了他们一眼,暗骂他们无能,同时又对柳安加重了几分心思,轻掂的脚尖表现出了他心中的不平静。 见无人回话,唐林苦笑了一下,略有些幽怨的看了柳安那边一眼,要是每一次都如此,那这花魁大赛也不用举办了,直接将第一颁给他就行,剩下的人再争第二呗。 原本就是要炒热气氛的第一个环节就扑了街,计划被打乱,唐林弯腰进了画舫中,不多时又抬着一卷走了出来。 “接下来是红花楼的头牌碧玲儿小姐出的题目,因她来自阿拉善,故请大家以沙漠为题,作一首诗词。” 说到诗词,许多士子仿佛找到了自己擅长的专业般,傲然踏前一步,小王爷身边也走出一名白衣公子,对着朱由崧一拜,说道:“小王爷,这次就交给在下吧。” “好,既然祝才子胸有成竹,那就为本王扬威,夺得头筹,本王重重有赏。”小王爷欣赏的看了他一眼,点头说道。 “定不辱命。” 杨文才还想让柳安继续,柳安却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二少爷,这次就算了吧,咱们已经出够了风头,你也在那环儿面前露了一手,就不要再出面了。” 挠了挠头,似乎也觉得柳安的话有道理,杨文才看向崔应元,哼道:“那这次就放过他!” 没了柳安站出来力压群雄,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众人纷纷吟出自己的大作,偶有妙词便会引起一阵欢呼,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而美丽的外表之下,往往隐藏着的便是那锐利的尖刀。 上一刻,士子们还在赋诗作词饮酒助乐,下一刻,惊呼响起。 “啊!!” 一道猩红扬过天空,洒进湖中,在阳光的照耀下是如此的刺眼。 不知何时,小王爷的画舫外已经爬上了数个黑衣,身上不断的滴下水珠,便是从那湖中爬出,拔出刀对着船舱捅进,鲜血喷涌而出。 柳安腾的站起,脸色一白,知道定是白莲教动手了! 小王爷端坐其中,身边站着五个侍卫,神色如常的看着那些踏进画舫的黑衣,原本身边围绕的士子和美女顿时惊叫着四散而逃,可这是在画舫之中,能逃到哪里去? 但凡跑过黑衣身边的,都少不了一刀,崔应元几人见状,连忙扒着窗户跳出画舫,什么荣华富贵,什么一世清名都不要了,狼狈的向着岸边游去。 西湖之上一下子混乱起来,所有画舫都慌忙中就要逃走,可这湖面之上早已布满画舫,除了最外围的能够逃出之外,其余的皆撞在一起,动弹不得。 “白莲教?” 小王爷端着酒杯小饮一口,笑道。 “得罪了,还请小王爷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黑衣一拱手便上前走来。 铛铛铛! 侍卫拔出佩刀,对着黑衣抬刀劈下,黑衣不慌不忙,身形微微一侧躲过,手中尖刀捅出,透体而过,刀尖上滴下红珠,抽出刀杀向剩下的侍卫。 画舫不大,四名侍卫一拥而上根本施展不开,而那黑衣却占据了有利位置,往往几刀挥下便是躺下一人。 喧闹声,惊叫声,落水声纷纷响起,岸边的侍卫见湖中大乱,知道定是发生了变故,连忙拦下游船向着湖中划去。 啪啪! 小王爷见时机已到,站起身拍了拍手,顿时左右两艘画舫之中冲出了几十侍卫,提着刀跟剩下的黑衣战在一起。 “你有埋伏?!”为首的黑衣惊道。 “怎么,只允许你们埋伏本王,不允许本王埋伏你们吗?”朱由崧嘴角一扬。 “你们这群反贼,还妄想对本王动手,实话告诉你,本王就是个诱饵,就是为了将你们这群老鼠从地下引出来!” 侍卫不断的从周围画舫中冲出,不断的有侍卫坐船而来,眼见大势已去,为首黑衣逼退面前的侍卫,叫道:“风紧,扯呼!” 撞破窗户一跃而出,眨眼间便进了湖中,如鱼儿般飞速游去,其余的黑衣就没他这种机会了,已经被侍卫们团团围住,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十几人片刻间便被斩杀当场。 柳安看着面前的两名黑衣,眼珠一转,掉头就要躲到众人后边,然而当他转身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以二少爷为首的一众纨绔子弟和美女们缩成一团,聚在一起,全都躲到了他的身后,竟连一点空隙都没留给他。 “卧槽!” 第三十九章 掳走 “卧槽!” 跟柳安的设想完全反了过来,这些人不应该乱成一团,然后自己趁乱躲起来吗?怎么现在如此团结的将自己亮了出来? “柳柳柳,柳先生,交给你了!”杨文才脸色苍白的叫道。 无语的看了他们一眼,好在还有后手,柳安一拍孙德胜,叫道:“大圣,上!” 黑衣提刀杀来,孙德胜右手猛地一抬,十几颗石子猛然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中黑衣人,石子瞬间没入身体,黑衣直冲的身形一顿,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身上,鲜血顺着窟窿泊泊流出,手中的尖刀无力的落下,眨眼间两名黑衣便被诛杀。 砰! 舫外窗户陡然炸碎,一只手猛地伸出,抓住柳安的衣领就将他拖拽出了画舫,孙德胜一愣,没想到这竟是那些人的声东击西之计。 “孙德胜你个蠢蛋!啊!!” 柳安的声音愈来愈远,那黑衣人抓着柳安脚尖点在画舫之上,几个闪身间就来到了边缘的画舫之上。 此时,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这位兄台,将他交给我们吧。” 黑衣身体一震,缓缓回头,见身后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个身影,正是隔壁画舫的少年和老者。 “做梦!” 黑衣人冷喝出口,柳安一下子便认了出来,指着她叫道:“雅茹?!” “闭嘴!”一掌拍在柳安的颈部将他打晕,雅茹聚起精神看向面前的两人。 侍卫愈来愈多,老者不再拖沓,身形一闪来到雅茹面前,一掌拍向她的小腹,太近距离长剑便失去了优势,将剑一扔,雅茹抬掌和老者对在一起,脚下画舫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那少年趁机一把夺过柳安,提掌拍在她的背上。 “噗!” 鲜血顺着面巾滴下,雅茹捂着肩膀后退几步,恨恨的看了老者和少年一眼,转身跳进了河中。 “放下柳先生!” 嗖! 破空之音传来,孙德胜连连扔出石子,那老者脚尖一挑,长剑入手,叮叮响着便将激射而来的石子全都挡下。 孙德胜心中一惊,精瘦的身体弓起,犹如猎豹般直扑而来,抓向那老者面门,老者提剑格挡,却发现那是虚晃一招,孙德胜身体一转,一掌拍向抓着柳安的少年,势必要夺回柳安。 那少年冷笑一声,脚尖一点猛地倒退,躲开了这一抓,同时老者攻来,孙德胜不得不转身和他战在一起。 “崆峒掌?!你是崆峒派的人?!”孙德胜惊道。 “你家先生我们借用一下,待到大势已成自会还你!” 没有回答孙德胜的问题,老者见侍卫们围了过来,少年也已经逃出重围消失在了人群中,便不再恋战,提起内劲逼退孙德胜后踏在画舫顶部,追着那少年的方向而去。 小王爷这才带着侍卫赶了过来,气喘吁吁的问道:“柳先生呢?!” “被抓走了。” “什么?!你们赶紧去追!务必要把柳先生抓...救回来!”小王爷惊怒叫道。 “是!” 侍卫们匆匆上了岸,沿着那老者消失的方向追查而去,可岸上此时已经是混乱不堪,百姓们疯狂乱跑,极大的阻碍了侍卫们的追击。 “你可知是什么人抓走了柳先生?” 孙德胜摇头又点头,说道:“那人会崆峒掌,就算不是崆峒派人也脱不了干系!” “崆峒派。”小王爷眯着眼,露出危险的光芒,说道:“想不到除了白莲教连崆峒派都来了,看样子想杀本王之人不少啊!” “小王爷和那崆峒派有恩怨?”孙德胜不解的看向他。 “一群反贼罢了,数月前就被本王率军攻上山门,只不过跑了几个。” 孙德胜嘴角一抽,心道怪不得人家要杀你,你将人家宗门都灭了这不是深仇大恨?可为什么要抓柳先生? “小王爷,请务必要将柳先生救出来。” “想不到你这个下人还挺忠心的。”小王爷诧异的说道。 “柳先生欠我工钱。” “......不用你说本王也会救出柳先生。” 说什么欠工钱都是蒙蔽朱由崧的,柳安在自己面前被人抓走是他保护不当,自己也没脸再回杨府,孙德胜脚尖一点,身形闪动间消失在人群之中。 ....... “什么?!柳先生被贼人抓走了?!” 杨府之中,杨钧目瞪口呆的看着杨文才,见他低着头一脸悲伤,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叹道:“柳先生怎么就被贼人盯上了呢......” “爹,会不会是为了肥皂?” 心中一凛,杨钧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如果是为了肥皂的话那到好了,至少柳先生不会有性命之危,就怕他们的目的不止如此啊。” 白莲教出现在自己的地盘,身为知府的杨靖民自然脱不了干系,杭州前卫指挥使熊芳连忙赶来,见到端坐的小王爷连忙拜下:“杭州前卫指挥使熊芳见过小王爷。” “嗯,本王奉朝廷之命领兵缉拿白莲贼子,追查到杭州府,于西湖之上设下埋伏诛杀反贼,可却还有另外一伙逆贼想要杀本王,而柳先生也被这货贼人抓走,这种事情出现在杭州府,是你这个卫指挥使的失职啊。” 熊芳颤抖地说道:“下官知罪,还请小王爷给下官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贼人乃是崆峒派余孽,掳走柳先生后直奔西北而去,你赶紧派兵马追击,务必要在他们出浙江前将他们拦下!”小王爷大手一挥说到。 小王爷不是自己不想追,而是追不上,他带来的侍卫在军中都是好手,但奈何没有马匹,想要追上武功高强的贼人只能让熊芳派出骑兵。 “是!下官定不辱命!” 熊芳大步走出府衙,对着一旁的亲信叫道:“让那李桯易来见我!” 很快千户李桯易便赶来,对着熊芳拱手道:“大人!” “崆峒派的两名贼人沿着北路逃走,抓走了什么柳先生,小王爷下了死命令,必须要把柳什么先生救出来,你手下百户善骑术,这件事就交给你,莫要让我失望!”熊芳脸色严肃,对于这李桯易他是寄托了重望。 见那李桯易面色古井无波,待熊芳说完,再度一拱手:“是!” 第四十章 少年与恳伯 黄昏时刻,一匹快马火速出了杭州府,直奔北方,那里驻扎着杭州前卫所,不多时,杭州前卫所中李桯易一马当先,后方扬起漫天灰尘,马蹄声震耳欲聋的呼啸而过,大队人马在李桯易的带领下直奔西北而去。 ...... 柳安醒了,他只觉身体酸痛无比,尤其是后脖颈,好似被人狠狠锤了一下般刺痛,这一身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悠悠睁开眼,却见一片黑蒙,双手被绳索捆住绑在身后,身上没有一处可以动弹的地方,车辕声传来,不时颠簸一下,好似正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上。 “恳伯,他醒了。” “还没出杭州府地界,让他再睡一会儿。” “好。” 柳安身躯一震,一只手就这样摸了过来,探到了自己后脖之上,触感冰凉细腻,刺痛感都消减了几分。 “好汉且慢!” 那手一顿,耳熟的声音传来:“你有何话说?” 见有了转机,柳安连忙说道:“好汉莫要再打晕小老儿了,小老儿年纪已大,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折磨啊,小老儿绝对不叫喊,只求好汉能松松绳子,行行好,我这身老骨头都要散了。” “一个老淫贼话还这么多!把嘴闭好了,要是敢乱喊乱叫就别怪本少爷心狠手辣!” 语气虽然冰冷,但那少年还是将绳索松开一些,火辣辣的刺痛感略微减缓,柳安也松了口气。 虽然被蒙着头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柳安还是听出来面前这人就是隔壁画舫上的两人,便开口道:“两位好汉绑小老儿做甚,小老儿一没钱二没才,家中只剩下了一个孙女儿相依为命,小老儿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丫丫长大成人啊,两位好汉放了小老儿吧......” 说着说着柳安就抽泣了起来,听着似乎十分伤心的样子,那少年心一软,转头问道:“恳伯,莫非咱们绑错了?” 恳伯冷笑着说道:“小...少爷你莫听他瞎掰,他就是柳安,你见过哪个小老儿身边有后天巅峰的护卫的?” 那少年脸一红,恼怒的踹在柳安身上,怒道:“你敢骗我?老淫贼,老淫贼!” “诶哟,诶哟!好汉饶命啊,小老儿是真的就剩下一个孙女儿了,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啊,小老儿确是柳安不假,但我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儿虚假!”柳安气若游丝,喘了几口气虚弱的说道。 “你怕什么?我们又没要杀你,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听我们的话,自然会放你回去!” 少年气呼呼的坐了回去,拿下腰间的水囊小口喝了起来。 听着咕嘟咕嘟的水声,柳安只觉喉咙干渴无比,舔了舔嘴唇说道:“这位好汉,能让小老儿喝点水吗?” “正好给他下点蒙汗药,这老头儿话真多。”少年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袋,里面装着白花花的粉末。 柳安一听都要给自己下蒙汗药了,连连摇头道:“小老儿不喝了,不喝了!” “不喝?”少年嘴角一扬,将蒙面的黑布掀开半寸,掐着柳安的嘴就往里面灌了起来:“要喝的是你,不喝的也是你,本少爷今天就发发慈悲,让你喝个够!” “唔唔!” 柳安口鼻皆有水灌入,呛得浑身直哆嗦,赶车的恳伯头也不回的说道:“注意点分寸,别给弄死了,王爷拿他有大用。” 好在那少年就是说说,并没有真想折磨柳安,给他倒了几口后便停了下来,可就算这样,柳安也是被安排的不轻。 “好汉,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我家中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孙女儿呢......” 外面马蹄声陡然大作,柳安的嘴巴突然被捂住,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从哪来到哪儿去,统统说出来!” “官爷,老朽是宁波府人,家里的少爷得了重病,想带他去京师求医的。”恳伯露出惊慌的神色,身体微颤,似乎怕极。 “少爷?让开,我们要检查一下!” 推搡之声响起,柳安只觉突然一阵温热柔软之意传来,身上被盖上了一层毯子,幽幽的体香顺着鼻孔涌入胸腔之中。 “咳咳!小的得了天花实在是站不起来,请官爷见谅......” “天花?!赶紧走走走!玛德,真晦气!”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驾!” 恳伯连忙扬起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发出一声嘶鸣,车辕再度转动起来。 暗骂这群当兵的棒槌,柳安气的身体直打哆嗦,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呗反正,活该一辈子当个小兵!呸! 砰! 柳安肚子一痛,被脸颊羞红的少年一拳打中,疼的蜷缩起来,便听那少年叫道:“老淫贼你抖什么!” “我,我内急不行吗......” “憋着!” 倒了八辈子霉,落到这种不讲理的贼人手里,柳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苦没处说啊! 入夜,马车徐徐停了下来,昏睡的柳安惊醒,被人提着下了马车,毫不留情的扔到了地上。 很快火光便亮了起来,柳安也透过蒙面的黑巾隐约看到火堆旁的两个人影正在悄声说着什么,还取出了干粮吃了起来。 柳安侧躺在地上,四肢几近麻木的他浑身冰冷,挣扎着向火光一点点蠕动过去。 不知蠕动了多久,柳安觉得脸上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无比的柔软,还有香气传来,跟之前闻到的香气一般无二。 唰! 蒙面的黑巾被掀开,猛然的光亮让柳安有些不适应,眯起眼,看看自己正被那少年抓在手中,而那少年此时正恼羞成怒的盯着自己。 “公,公子是你啊。”柳安笑了一下。 “老淫贼!老淫贼!老淫贼!我杀了你!!” 柳安奇怪的看着那暴跳如雷,怒不可遏的少年,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生气。 要不是恳伯拉着她,恐怕柳安能被她活活手撕了。 柳安看了看四周,好像是一处破庙,上面的佛像上爬满了蜘蛛网,外面天色漆黑,只有身旁的火堆噼啪作响。 “两位好汉,你们还没说抓小老儿干嘛呢。” 第四十一章 又要造反? “两位好汉,你们还没说抓小老儿干嘛呢。” 柳安咧嘴一笑,自从知道他们拿他还有用之后胆子便大了起来。 恳伯安慰好了少年,蹲到柳安面前,似笑非笑的说道:“柳先生,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也不瞒你,这一趟我们是要去京城,至于需要你做什么,等到了京城再告诉你。” 柳安听是京城,眼珠一转,结合之前恳伯的无心之语心中有了一个大体的猜测。 “呸,不管你们是哪方势力,我就告诉你们,除了信王殿下,这世上我谁也不会帮!” 恳伯乐了,笑道:“为何?” “你想套我话?”柳安警惕的看着他,却见恳伯说道:“柳先生多虑了,我们本就不是什么大恶之人,今日咱们的谈话不会传入第四人之耳。” “那好,我就告诉你,当今乱世,白莲教起义,百姓们民不聊生,朝纲混乱,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和四党闹的不可开交,而陛下又专于木匠,不理朝政,再这样下去,大明迟早毁在他们手里!” “而纵观天下,唯有信王能堪大任,信王殿下他年纪虽轻,却知人善任,仁厚节俭,善用人才,好贤求治,提倡佛法,宽以待民,贤明俭朴,精明强干,进退闲雅,文武兼通,忠厚仁术,体察民隐,锐意求治,勤卷好学,端的是旷世贤王,不日定为尧舜!” 语惊两座! 恳伯和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唾沫横飞滔滔不绝的柳安,不由得怀疑王爷真的有他说的那么贤明吗? 一口气将搜肠刮肚而来的词汇全都说完,柳安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道:“咳咳,有水吗?渴了。” “有,有!” 那少年也不顾上骂柳安是老淫贼了,连忙摘下腰间的水囊递了过去,柳安为难的低头看了一下,恳伯心领神会的给他松了绑。 “咕嘟咕嘟,哈,痛快啊,两位怎么不说话了?莫非老夫说的不对?” 恳伯和少年连连摆手,一脸钦佩的说道:“没有没有,柳先生所言句句属实啊。” 就你们那点小心思还瞒得了我?柳安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说起京师的王爷,可不就信王一人吗?又跟福王不对付,除了他还能有谁?反正就逮着一顿吹,准没错! 恳伯搓了搓手,情绪有些激动:“想不到柳先生竟是如此的深明大义,独具慧眼,早知如此我们还费这劲干嘛啊!” “什么意思?你们是信王的人?”柳安佯装不知,皱起眉头。 “呵呵,正是,我们乃是信王府中的客卿,这次来杭州府一是为了报仇,二来嘛,就是为信王殿下挑选几个有用的人才。”恳伯难得如此开心,见柳安如见知己。 柳安沉默了,盯着地上的绳子许久,感慨道:“你们就是这么给信王殿下挑选人才的?直接绑?” “咳咳,这个,这不是事态紧急嘛,情急之下不得已出此下策,望柳先生原谅我们!”恳伯拉着少年站起身,对着柳安深深一拜。 “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老夫也不计较,对了,你们说报仇是怎么回事?” 俊俏少年柳眉一扬,怒道:“那福王府几个月前欲招揽我们崆峒派,我们不同意,结果他们就说我们是反贼,有造反之意,派大军围剿崆峒山,崆峒派上下二百一十七口,就逃出来了十几人!我们走投无路一直东逃到了京师,幸得信王殿下庇护才逃过一死,这次我们也是收到消息小王爷要来杭州府,才打算刺杀他的!” 柳安露出恍然的神色,叹道:“这福王怕才是有了造反之心啊,竟敢违抗高祖命令私自与军伍勾结,当得罪该万死!” 恳伯冷笑道:“还不是靠上了魏忠贤那狗腿子!当今陛下昏庸,不问朝政,只顾自己整日寻欢作乐,事情便都落到了那魏忠贤手上,还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得,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这福王靠上了魏忠贤,那信王就只能依靠东林党了,这一点倒是跟柳安的记忆力差不多,唯一没想到的就是竟然在这个时候他们便已经有了反心,而此刻辽东未定,鞑子还虎视眈眈,若此时福王和信王再起义,恐怕大明就真的完蛋了。 “话虽如此,但现在并不是起义的好时机,信王尚年幼,陛下也正值少年时期,此时造反无异于自寻死路啊!” “所以我们才需要柳先生你的帮助啊。”恳伯微微一笑。 “啊?我?” 柳安小心脏一抽,不会又要拉着自己到陕西登高一呼吧...... “我们已经与朝中许多大人联络上了,他们会给我们提供足够的粮饷,只要我们能拉起一只队伍,定能成就一番大事,届时柳先生便是头功,等到信王殿下登基,便是福泽加身,享尽荣华富贵啊!” 说的柳安是一个头顶两个大,这特么来到这里一个月,已经有四拨人要拉着自己造反了,还尼玛手段都一样,就是要带着他到陕西,找座山头登高一呼,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不不不,现在绝不是造反的好时机,虽然局势混乱,但北方鞑子正虎视眈眈,一旦咱们起义造反直奔京师,仓促之下定会将边关将士调回,万一鞑子趁机入侵,则狼入深山,放弃了辽东险要就相当于把江山拱手送人啊!”柳安急道。 “柳先生太看得起鞑子了吧,一群未经教化之蛮夷,兵锋比不过我们,底蕴比不上我们,单凭一股子蛮力是不可能敌得过我们百万雄狮的。”恳伯不在意的说道。 心中冷笑,还看不透形势的严峻,以为鞑子跟以往的鞑子一样都是些散兵游勇,单论兵器,有了八大晋商暗中为他们输送资源,手中的利剑阔斧早已不下于大明,谈到底蕴更是可笑,当今国库空虚,银子都被那些贵族豪绅收入家中,鞑子一旦越过辽东便是一片平原,他们的铁骑兵锋正锐,拿什么打?用人命填吗? 兵法有云,十去之三则溃,就是说十万大军一旦死去了三万人,那就算是将领在勇猛,再得军心也挡不住溃败的大势。 “这位老兄,话虽如此,咱们起兵造反,福王正好借着驰援京师的名义大肆收罗军队,届时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啊!” 第四十二章 孙德胜赶来 “所以我们才要先解决掉福王,干掉小王爷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朝中的大人们会对魏忠贤发难,魏忠贤倒台之后下一个就是他们福王府了。” 恳伯五十多岁的年纪,却有着一颗如莽夫般的内心,柳安不禁怀疑是不是习武之人都是如此? 想参倒魏忠贤,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要朱由校还在位一天,那魏忠贤的地位就是牢不可破的,因为后宫之中还有一个客氏,虽然她只是朱由校的乳母,但对朱由校的影响力是不可忽视的,同时她也是魏忠贤的对食。 宫中的宫女常年处于寂寞难耐的环境中,为了排解这一情况便会找一个太监一起过日子,也就是所谓的对食,通常只会发生在关系极好的两人之间,而魏忠贤也是攀上了客氏的高枝儿,才将原先的大太监王安成功拉下,自己上位。 听到恳伯将事情说的这么轻松,柳安暗中摇头,他们的第一步就要失败,天启四年,东林党在汪文言的帮助下成功搬倒了齐党、楚党、浙党,而这三党剩余的官员也投靠了魏忠贤,导致魏忠贤成功收服了自己的第一批狗腿子,成为了自己发展朝堂势力的根基,天启五年,以杨涟,左光斗等人为首的东林党人参魏忠贤二十四大罪不成反被下狱,最终全部被诛杀,东林党和魏忠贤竞争的时代落幕,从此进入了魏忠贤一手遮天的时代。 不得不说这其中跟朱由校的纵容有很大的关系,但柳安觉得朱由校做的并没错,甚至可能他才看透了当下大明最大的弊端所在,魏忠贤就是他扶持的棋子,在他的纵容下魏忠贤愈发膨胀,虽然大肆迫害士大夫,但在他的帮助下,辽东的局势一直稳定,内部也没有掀起太大的浪花,可以说魏忠贤在,大明不乱。 事实也是如此,在崇祯元年,信王朱由检即位的那一年便干掉了魏忠贤,魏忠贤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造反,而当魏忠贤一死,再无人压制士大夫,大明形势便急转急下,辽东失守,内乱四起,最终崇祯十七年闯王李自成攻入京师,大明灭亡。 最可笑的是,崇祯选举内阁大学士的方式竟然是抽签,将有资格入驻内阁的名额放入木箱之中抓阄决定,实在是贻笑大方。 崇祯并非一无是处,只是他生不逢时,在这个明末动荡不安的年代需要的是一位有野心有决断的君主,绝不是守成的帝王,在李自成攻入京师的那一天他于煤山自缢,死前说了一句话:悔不该杀忠贤! 魏忠贤何人?阉人尔。 李自成攻入京师之时,守城将士因鼠疫无心作战,宫中的数千太监拿起刀剑走上了城墙,最终尽皆殉国。 这个年代让将士们作战其实并没有那么难,有钱有粮足矣,可东林党执政后取消商税,大肆压榨百姓,又逢小冰河时期天气诡变,没有收成国库空虚,士大夫们明明富得流油却如铁公鸡般一毛不拔,崇祯好说歹说才凑了二十万两白银发军饷,但魏忠贤却一直都是自掏腰包补贴国库,孰优孰劣一看便知。 鞑子入关后为了感谢东林党对他们的支持和帮助,在史书里将他们写的忠心赤胆一心为国,而那魏忠贤却成了祸乱朝纲导致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实为可笑。 阉党误国阉党误国,真正拖垮一朝的却往往就是这些嫉恶如仇痛骂阉党的士大夫们。 眼下势比人强,柳安打又打不过,只能先稳住恳伯两人,再谋出路。 “朝中大人们如果可以搬到魏忠贤自然是皆大欢喜,可如果办不到呢?” 恳伯笑道:“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搬不到魏忠贤也波及不到信王殿下,朝中大人们都是傲骨铮铮之人,气节令人钦佩,绝不会对信王殿下不利的。” 这句话倒是没说错,东林党到最后也没有屈服,魏忠贤纵使百般折磨也没有令他们低头,这种傲骨还是值得称颂的。 但傲骨又救不了大明。 要是说一个人高风亮节就能收尽民心军心,那是虾扯蛋,说到底这也是个逐利社会,你不给人家发粮饷,人家饿着肚子给你打仗? 圣人也做不到这一点。 为什么三国时期令许多人津津乐道?是因为就算在那种群雄并起,三足鼎立的年代,魏蜀吴三国也是一致对外,在大是大非面前都能放下私怨,驱逐鞑虏,共拒蛮夷。 三国争霸近百年,无一蛮族踏入中华大地,这便是大义。 北方鞑子犯边,朝中所谓的大人们还在勾心斗角,为了私利排除异己,沉浸在天朝上国的幻想之中。 想到这里,柳安也没了跟恳伯继续唠下去的心思,完全就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火堆依旧在噼啪作响,庙外下起了小雨,似乎在嘲笑世人的愚蠢。 孙德胜一路出了杭州府,他之前在军伍中便是担任了斥候一责,对于追踪和观察十分擅长,沿着恳伯几人留下的蛛丝马迹追了过来。 看到停在庙外的马车,孙德胜借着雨声悄悄的摸到了庙屋之上,掀起瓦片,看到了破庙中的情况。 时值深夜,少年奔波了一天,早就困的不行,盖着毯子睡着了,而恳伯虽没睡着,却也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瞌睡。 啪嗒! 一颗石子落到了柳安身上,柳安疑惑的抬头,看到了大殿上放露出来的脑袋,心中一喜,连连使了几个眼色。 为了防止柳安逃走,少年睡前又将柳安绑了起来,只是将手腕束缚起来,如果他有异动便能立刻引起恳伯的注意。 孙德胜向着柳安比了几个手势,柳安哪里看得懂他那玄奥的比划,摇了摇头,孙德胜不甘心的继续比划着,柳安又摇头。 孙德胜无语了,两人悉悉索索的动作让恳伯醒了过来,回头看到一直在摇头的柳安,好奇的问道:“柳先生你这是在干嘛?” “啊?唉,呆坐了一天,舒展舒展筋骨,不然这身老骨头怕是要散架咯!” 第四十三章 转机 说不定以后就是同僚,事情做的太绝也不好,恳伯走过来蹲下,帮柳安解开绳子说道:“我信得过柳先生,希望柳先生不要逃走。” “自然自然,这荒郊野岭的,我想跑也跑不了啊!”柳安连连说道。 如果说有什么是恳伯没预料的,那就是他没想到这破庙竟然会成为野兽的栖身之所。 外面的雨俞下愈大,地面上升起了一层层水雾,庙外走进了两个灰黑色的影子。 恳伯眼睛一瞪,叫道:“小...少爷,少爷!” “啊......啊!狼!”少年揉着眼睛起来,还以为天亮了,结果看到门外站着两只呲牙咧嘴的灰狼。 灰狼身上皮毛被雨水打湿,一双白眼凶厉无比,前爪微弯,身体弓起,喉中发出了威胁的低吼声。 狼是一种领地意识很强的动物,就不要指望它们会跟你同处一个屋檐下了,遇到野狼只有两种下场---它死,或者你成为它们的腹中美食。 两只灰狼具都身长八尺,高三尺,体型壮硕无比,不似普通野狼,突出的利爪闪着寒光,獠牙呲出,一步步踏进了庙中。 恳伯站到了柳安身前,将他护在了身后,明白柳安手无缚鸡之力,如果他被吃了,那就白忙活了。 少年连忙拔出长剑攥在手中,略有些紧张的盯着随时有可能冲过来的灰狼。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柳安心中惊喜万分,正愁怎么脱身呢,就来了两匹灰狼,看样子就连老天爷都不愿意让自己帮助信王。 孙德胜也是一愣,眼珠一转,将瓦片又搬下几块,随时准备跳下去。 两方就这么对峙着,灰狼也不敢冲过来,恳伯少年两人也不敢贸然出手,毕竟这两匹狼比起其他狼要整整粗壮了一圈,一看便是狼王级别的野兽。 等了一刻钟,孙德胜最先按耐不住了性子,手腕一翻,中指一弹,嗖! 一颗石子不偏不倚的直中狼头,打的它哀嚎一声,孙德胜故意没用力,只是让它吃痛,这下子好了,灰狼一看你都动手了,自己也不能忍了,身为狼王的尊严受到了挑战,嗷嗷叫着,四爪扒地,犹如利箭般化作一道黑影直冲而来。 恳伯和少年也顾不上管是谁扔的石子了,身体一跃躲过头狼的爪击,半空中一脚踢在狼背上。 少年也提着剑跟另外一只灰狼纠缠了起来,灰狼见她手中有武器,围着她转圈,一直在伺机而动,恳伯那边虽然一脚踢中狼背,可那头狼却皮糙肉厚,身体只是微微一倾便恢复了正常,张开血盆大口对着恳伯咬下。 “孽畜!” 恳伯两只手抓住了狼嘴,提膝顶向咽喉处,头狼眼中闪过凶光,利爪带起劲风抓向恳伯的肚子,如果恳伯坚持要顶下去,纵使能将头狼击杀自己也会被这一爪开膛破肚,连忙变招,化膝为踢,将狼爪拨到一旁,同时双手一扭,八尺大的灰狼就被他扔出三丈远。 空中一个翻身,四爪着地,头狼晃了晃脑袋,继续对着恳伯冲来,这下子被恳伯找到了机会,一脚踢起一旁的木柴,头狼见带着火星的木柴飞来,吓得呜咽一声跳开,恳伯脚尖一点,陡然来到了它的身侧,两只手上好像钢铁般坚硬,重重的拍在它的身上。 砰! 头狼被一掌打飞,嘴角隐有血丝出现,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凶厉之色更盛,头狼将头转向了正在跟另外一匹对峙的少年。 “小姐小心!” 恳伯的大喝传来,少年心中一惊,连忙转头,却只看到了一张大嘴,占据了自己全部的视野,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不禁脸色苍白,左手成掌拍在头狼的下巴之上,身体后仰,险之又险的躲开了这一招,然而背后又是劲风传来,另一批灰狼趁着她分神之时一爪抓在她的背上,顿时衣衫撕裂而开,鲜血喷洒而出,空中白色的布带飞舞。 少年转身一剑逼退灰狼跪倒在地,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恳伯连忙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死不了。”男装少女背上的伤口十分可怖,恳伯取出一个小药瓶,从中倒出暗黄色的粉末洒在上面,疼的她直吸冷气,血液霎时止住,比那小说中的灵丹妙药还要神奇。 孙德胜趁机从房顶跃下,落到柳安旁边,小声道:“走!” 抓起柳安就向着庙外冲去,恳伯见状大怒:“混账!给我留下!” 说罢带着男装少女便追了上去,那两只灰狼被突然冒出的孙德胜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追上去。 这两只灰狼已经成了精,放到古人嘴中便是那深山中的精怪,惹不得。 孙德胜扛着柳安就跟扛着一个破麻袋般,两腿飞速舞动,速度堪比百米冠军,恳伯和那男装少女也不肯放弃,紧紧的追在后方。 一逃一追,始终拉不开距离,孙德胜心急,这样下去迟早要被抓住,这到时候二打一,他肯定不是对手,渐渐的被逼到了一处山崖上,下面就是涛涛大江。 无路可逃,孙德胜黑着脸转过身来,看着同样气喘吁吁,脸色十分苍白的少女和恳伯,怒道:“有完没完了?!追追追,追你大爷啊追!” “将柳先生交给我们,你可以走,我们绝不追。”恳伯调息了一下呼吸,说道。 “做梦!”孙德胜将柳安放下,手中出现一堆石子,打算拼命了。 “柳先生过会我拖住他们两个,你趁机逃走,一路向着西北,那里有小王爷的人正在搜索你。”孙德胜指了一个方向说道。 柳安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狭窄的山崖,背后的大湖,嘴角一抽,这孙德胜还真是带着自己来了个好地方,这tm不是瓮中捉鳖的圣地吗?! 不过好在柳安会水,见他笑道:“大圣啊,我就不拖累你了,你摆脱他们就直接回杭州府吧。” “柳先生你要干嘛?”孙德胜疑惑问道。 “当年我可是全校游泳冠军,人送外号,江中大王八!” 柳安大笑一声,纵身便跳下了悬崖。 第四十四章 绝境逢生 “柳先生!!” 孙德胜纵身一扑,衣角在他手中滑落,只听噗通一声,柳安跳入水中,许久都没有浮上来。 “啊啊啊!!”孙德胜状若癫狂,以为柳安跳江自杀了,至于他说的什么游泳冠军根本就没听懂,瓢泼大雨哗哗打下,他双目通红,鼻翼张开,急促的喘着气,募地回首看着手足无措的恳伯和少年两人。 “你们竟然逼死了柳先生!!” “我不是,我没有,他是自杀的,跟我们没有关系啊。”少年被孙德胜的眼神吓到,后退两步叫道。 “我要你们偿命!!” 石子猛地出手,穿过雨幕,铺天盖地的打来,恳伯从少年手中拿过长剑,和孙德胜战在一起。 冰冷刺骨的江水笼罩了柳安的身体,寒意直入肺腑,令人心神震颤。 不过柳安并没有沉下去,反而双脚晃动,四肢挥舞,从水下向对岸游去,姿势果然如他所说,像一只王八。 不过他忽略了几件事情,这是大江之中,并不是游泳池,更是下着大雨,江水比平时还要凶猛数倍,他也没有做准备运动,还被捆了一天,筋骨僵硬,也不是他上一世的身躯,于是。 咔吧! 柳安两眼陡然睁大,身体内部突然传来一声腰椎错位的闷响,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弯曲起来,肺中空气在剧痛之下被排挤而出,江水愤然灌进。 他,溺水了。 拼命将头探出水面,叫道:“救,咕咕咕,救咕咕咕......” 山洪爆发,水势更加湍急,山崖之上孙德胜已经和恳伯打的不可开交,只有少年注意到了愈来愈远,在江水中浮浮沉沉的柳安,犹豫着说道:“柳先生好像......不是想自杀......” 然而雨声太大,孙德胜又和恳伯精神太过集中,根本没人理她,在强调了几遍无果后柳安也没了影子。 山洪冲毁了岸边的树林,巨大的枯木浮在水面上沿江直下,柳安仓荒之中抱住一块浮木,稳住了下潜的身体,身体虚弱无比,下半身好似失去了知觉,体内热量也急速流逝,嘴唇发乌,睡意不可控制的袭来。 “这次...真完犊子了......” 第二天一早,乌云散去,江水恢复了平常,天空如洗,除了岸边的一些残垣断木,根本看不出发过山洪。 啪嚓! 一只破烂的布鞋踩在岸边,满脸胡茬的憔悴男子手中拿着大刀,寻找着被冲上岸边的鱼儿,山洪过后让他收获颇丰。 脚步停下,胡茬男子看到了随着浮木被冲到岸边上的柳安,连忙快步上前,发现柳安气若游丝,身体发烫,还没有死,将大刀别在腰上,衣服脱下裹在柳安的身体上,露出健壮的肌肉,把柳安扛在肩上,快步向着林中走去。 柳安缓缓睁开眼,忍不住将身上的被褥裹紧几分,不远处生着火堆,明明是盛夏却如坠冰窖般寒冷,入眼处便是用圆木泥土砌成的屋顶,空中还飘着阵阵香气。 “大壮,他醒了。” 女声传来,柳安艰难转头,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模样并不俏丽,却有一双温柔似水般的双眸,此刻带着惊喜,身后满脸胡茬的汉子匆匆走进屋来,将手在身上擦了擦说道:“老先生你感觉怎么样?” 张了张嘴,虚弱的发不出一丝声音,柳安挣扎着要起身,却怎么也用不上力,胡茬汉子连忙按住柳安说道:“老先生你落入江中,受了风寒,还不能起来,你就安心休息,醒了就好,我给你熬了鱼汤,过会儿你喝一点儿。” 柳安微微点头,他如今实在是太过虚弱,便连那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只能躺在床上。 胡茬汉子对中年妇女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出屋外,木屋隔音效果极差,柳安也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家中还有银子吗?” “还有几十文。” “给我,我去给上城里他抓点药,这样下去他撑不过今晚。” “好。” 妇人急忙走了进来,对着柳安歉意一笑,从床底下拿出了一个沾满灰尘的布包走出了房间。 “你照顾好他,我很快就回来。” 柳安心中那是无比感动,好似被人戳中了柔软之处般,泪水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实在是他来到这里一个多月,除了大小姐杨明曦外,其他人接近他的人无不是有所图谋,在这里,他终于感受到了人性最深处的善良,怎能让他不感动呢? 能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拿出家中仅存的银钱,除了对方是强盗外,就只能是因为心善了。 积善之家有余庆,可柳安看着这破旧的木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难道就真的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吗? 木屋之中家具少的可怜,除了这一张床外,就只剩下了一张木桌和两三张板凳,木桌之上放着一个生着点点锈迹的铜镜,柳安仿佛能看到那妇人每日无事便会坐在那里。 窗外的屋檐上晾着几根风干的腊肉,看样子应该是深山中猎户,柳安能感受到自己怀中的银两尚在,在现在的他看来是如此的滚烫,如那火中的烙铁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腰间一阵阵刺痛,下半身依旧没有知觉,头痛欲裂,手脚冰冷,呼吸苦难,柳安觉得自己可能扛不过这一关了,丫丫的小脸在他眼前闪过,他不知道自己死后杨府会不会善待她,不过看那杨明曦疼爱她的样子应该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吧...... 意识渐渐远离,柳安半睁的双眼慢慢合拢...... 细微的铃声陡然响起,一片黑暗中出现一团绿火,铃声俞来俞近,俞来俞响,就当柳安觉得自己漂浮而起之时,丫丫那哭的撕心裂肺的小脸突然出现在他的脑中,柳安闭合的双眼猛地张开,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恢复了呼吸,冷汗渗出额头,床边那妇女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手中端着一个木碗,还散发着热气。 “老先生你......” 柳安向着她微微一笑,想要表达自己的善意,却见那妇女惊惧的后退几步,手中的木碗掉在地上,如看见了什么大恐怖般。 第四十五章 大难不死 啪嗒! 鱼汤洒了一地,醇香的气味漂浮在空中,门外突然冲进了一条大黑犬,跑到鱼汤跟前,伸出舌头吧嗒吧嗒舔了起来。 柳安不解的看着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老,老先生你稍等,我再给你盛一碗鱼汤来。” 那妇人捡起木碗,小跑着出了屋外,不一会儿又端了一碗进来。 颤抖的双手显示出了内心的不平静,妇人用木勺舀起鱼汤吹凉,送入柳安的嘴中,温热的鱼汤入腹,好似一场春雨滋润了那凛冬过后的瘠田,为身体注入了新的活力。 傍晚时分,栅栏突然吱呀响起,胡茬汉子回来了。 与他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个身着飞鱼服,提着绣春刀的男子,还没进屋就听他叫道:“嫂子!我来了!” 中年妇女惊喜起身,迎了上去,接过胡茬汉子手中的油纸包,笑道:“阿力来了,快坐,正好熬了鱼汤,你也喝点儿。” “嫂子不必麻烦,我自己来就行!”那男子也不客气,轻车熟路的自己找了个木碗就盛起汤来。 胡茬汉子笑道:“我去药铺拿药钱还不够,正巧阿力在附近,我就找他借了点儿。” “说什么借不借的,大哥你怎么就是说不听,弟弟我不差这些钱,你要实在过意不去,这碗鱼汤就当是还了吧!”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好好好,过会儿你再提两串腊肉回去,跟弟妹煮了吃!” “行!” 中年妇女拉着胡茬汉子神情紧张的说道:“你走后,我端着鱼汤进屋,发现这老先生没了气儿,谁知突然就跟还魂了一般突然又活了过来,煞是吓人,你说这老先生不会是什么神仙吧......” 胡茬汉子两眼一瞪,叫道:“什么神仙不神仙的,你这婆娘怎的净吓唬人!这种情况当年我见得多了,这叫假死,并没有真的断气儿!” 飞鱼服男子喝了口鱼汤,吃了口干粮笑道:“就是,嫂子你别害怕,这说明那老先生不是福薄之人,命不该死!” 不多时,飞鱼服男子喝完鱼汤,擦了擦嘴起身,说道:“我来看看那老先生,正巧弟弟我略懂几分黄岐之术,别的不敢说,看看能不能救的活还是可以的!” 谁知他进屋见了柳安,端详了一会儿后,脸色一变,从袖子中取出一张方纸,对比了一下,连忙跑了出去。 胡茬汉子见他惊慌的样子,喝了口鱼汤笑道:“咋了,莫不是见鬼了?” 喉咙蠕动一下,飞鱼服男子点点头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还真见鬼了,大哥你可知这老先生是谁?” 放下木碗,胡茬汉子站起身,他这弟弟和他感情深厚,知道他从来不打诳语,知道事情可能有些严重,便问道:“是谁?” “杭州府,柳安!” “柳安是谁?”胡茬汉子没听说过。 取出那张方纸给他一看,胡茬汉子见上面的字样,也变了脸色,说道:“小王爷要的人?” 飞鱼服男子点点头,严肃道:“大哥,外面找他已经找翻天了,小王爷下了死命令,非要找到他不可,千户大人这两天急的连饭都吃不下,弟兄们都在外边,就连那老鼠洞都要掀开看一遍,没想到竟然被大哥你给救了,这可是大功一件啊,有了这功劳,大哥你也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去了!” 往屋内看了一眼,胡茬男子摇了摇头:“不行!小王爷找这老先生还不知道为了何事,我不能救了人家又害了人家!” “大哥!”飞鱼服男子急了,拉着胡茬汉子说道:“他是柳安!造耐饥丸的柳安!咱们藏不住的!” “耐饥丸?!”胡茬汉子吓了一跳,从怀中取出一个凹凸不平的药丸,突然一笑:“那更不能交了,柳先生救了无数百姓,岂能为了一己私利就将他交出去?” “这万一查到这边可是杀头的大罪啊!大哥你不为自己也想想嫂子,何况人家说不定也想被救走呢?这布告上说柳安被贼人抓走,下落不明,他又正巧落河,定是从贼人手中逃出来的,怎么会害了他呢?” 胡茬汉子闻言犹豫了,想了一会儿,叹道:“不管怎么说,柳先生还不一定能熬过今晚,这样吧,等他病情好转一些了我就问问他,如果他愿意,咱们就交给小王爷,你看如何?” “大哥!这柳安如果死在这里就完了!你我,嫂子,都要问罪的!”飞鱼服男子手紧紧抓住胡茬汉子的手腕。 “柳先生是有福报之人,坠入大江不死便是如此,定不会有事,子生你莫要说了,咱们同胞一场,有什么事情等到过几日再说。”胡茬汉子止住了还欲再言的飞鱼服男子,脸色凝重的说道。 “唉!”飞鱼服男子重重的锤了一下手掌,见胡茬汉子执拗,转身推开栅栏便要离开,走前回头说道:“大哥,最多三天,弟弟我只能帮你拖住三天,三天后不管什么情况也要禀报上去,不然被别人发现柳安在这里咱们都要杀头!” “多谢!” 外面的谈话柳安全都听在耳里,对着神情担忧的中年妇女微微一笑,没想到自己如此被人关注,他被抓走才过两天,这外面便闹的沸沸扬扬,能够拖住三天已经是尽那飞鱼服男子的全力了。 中年妇女煎好了药,喂着柳安服下,如一团火球落入腹中,药力散开沁入五脏六腑,柳安精神一松,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柳安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身体好转许多,已经能够轻微活动,只是腰间还是不自在,却能下床走动了。 胡茬汉子和中年妇女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占据了人家的床柳安有些过意不去,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胡茬汉子醒来,发现柳安不在床上,大惊,连忙出了屋子,发现柳安正坐在地上逗着大黑,大黑十分亲昵,不断舔着柳安的手。 “柳先生。” 声音在背后响起,柳安扶着大黑起来,转身拱手笑道:“多谢好汉救老夫性命。” “老夫柳安,不知好汉尊姓大名?” 第四十六章 求贤 “洪峰。” “原来是洪壮士,如果不是洪壮士施以援手,老夫定早已葬身野外,请受老夫一拜。”柳安郑重的对着洪峰拜下,洪峰连忙扶住他,说道:“柳先生不必如此,在下只是打猎凑巧到了江边罢了,当不得先生如此大礼。” “洪壮士是猎户?” “不错,我和内人平时就生活在这山里,靠我出去打猎维持生计。”洪峰说道。 柳安好奇问道:“为何不搬到城里去?非要生活在这荒郊野外?” 洪峰露出为难的神色,柳安笑道:“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 “唉!也不瞒柳先生,我曾经乃是军中千户,参与过萨尔浒一战,当时弟兄们死伤惨重,我便自作主张带着弟兄们当了逃兵,后来上面追查下来,我便扛下了罪责,逃了出来,不敢住到城中,这才带着内人在这荒郊野外定居。”洪峰苦笑着说道。 听到又是萨尔浒一战的幸存者,柳安不禁问道:“那洪壮士可认识杨来?” “杨来?不认识,他是谁?”洪峰摇了摇头。 “他也参与过萨尔浒战役,是个军中百户,不过现在是杨府的护卫长。” 洪荒恍然道:“这样啊,原来也是参与过萨尔浒战役的兄弟,有机会一定要见上一面。” “哈哈,我相信杨卫长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来,洪壮士你收下这个。” 柳安从怀中掏出钱袋全部递给了洪峰,洪峰打开一看,惊讶的连连推辞:“不行,柳先生这是作何,我不能收。” 将钱袋推了回去,柳安佯装不悦道:“难道在洪壮士心里,老夫的命连这点儿银子都不值吗?这是老夫的一番心意,还请洪壮士务必收下,不然老夫心中不安啊。” 上百两银子对于洪峰来说是天文数字,是他在山中打猎一辈子也不可能挣到的,在柳安强势的态度下还是收了下来。 收下银子过后,洪峰的态度愈发的恭敬起来,说道:“柳先生,您在这里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两日后便会有小王爷的人来接您回去,如果您不愿意的话我就送您进城,给您雇辆马车送您回杭州府。” 柳安笑道:“这样的话你们可是要下狱的。” “哈哈,在下本就是戴罪之身,要是怕下狱当初就不会当逃兵了,柳先生尽管放心,我将您送走后便带着内人再寻一处山林便是。”洪峰不以为然的笑道。 柳安盯着他的眼睛,见洪峰眼神躲闪目光游离,就知道他在说谎,便问道:“洪壮士此言当真?你真的会抛弃你兄弟不管自己一个人逃走吗?” 洪峰咬牙道:“柳先生不必担心在下,逃了这么久我也不想再躲着了,将内人安顿好之后我自首便是。” “那小王爷拿我这身老骨头还有用,不会将我怎么样,待到两日后见见小王爷便是。” 见柳安胸有成竹的样子,洪峰点点头不再坚持,这时那妇人也醒来,走出房间站到洪峰身后,有些惧怕的看着柳安。 “柳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内人李芳,芳儿,快见过柳先生。” “见,见过柳先生。”李芳缩了缩脖子低着头说道。 “呵呵,不必拘礼,你们救了老夫的命,老夫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与柳安相处了一阵过后,洪峰夫妇两人也放开了许多,本就是爽直的汉子,不一会儿便聊的兴起。 洪峰特地去城中买了只鸡,提了两坛酒回来,让妇人煮了鸡,热了昨天剩下的鱼汤,吃着干馍,颇有些意思。 几杯酒下肚,柳安的状态愈发好了起来,他本就没受什么伤势,只不过把腰给扭了,再加上溺水受了风寒,吃过药后又好好休息了一夜,已无大碍。 到是那大黑,不知怎么着跟柳安是一见如故,围绕在他的腿边怎么也不肯离开,不时蹭几下,亲昵的将肚子露出来,柳安便笑着摸几下。 见到这一幕,洪峰不禁感慨道:“大黑是个有灵性的狗,它能分辨出一个人的好坏,想不到它竟对刚见面的柳先生如此亲近。” 柳安笑道:“不知洪壮士之后有何打算?” “如果能免去罪责的话,我想带着芳儿到城中住下,开个小店。”洪峰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老夫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如果洪壮士愿意的话,不妨来帮我,如何?” 眯着眼,柳安对洪峰的感观十分好,如他这种人是做心腹的最佳人选。 洪峰一愣,没想到柳安竟对他抛出了橄榄枝,好奇道:“不知柳先生要做什么事情?” 这个问题倒是有些难住柳安了,他原本只是想做一届富商便好,并没有参与到朝堂之争的想法,可实力它不允许啊,白莲教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还有信王和小王爷在一旁盯着自己,甚至孙德胜和杨来也存了各种心思。 这么一想,柳安不禁苦笑,身边连一个能信得过都没有,这也太失败了。 “说实话,老夫原本只是想挣点家财,将我的孙女儿养大便好,但身边的事情却是一茬接一茬,容不得老夫半点歇息,既然躲不掉,还不如干脆提前做好准备。” “柳先生的意思是......” “大明弊端繁多,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内忧外患,天灾人祸,便是那田间农夫也不得安宁,就算洪壮士你想跟夫人开家小店安稳过日子,恐怕也是不能如愿啊。” 这不是柳安为了招揽洪峰而危言耸听,事实确是如此,就算这几年还算安稳,可过几年呢?洪峰正值壮年,不夸张的说再活个三四十年完全没有问题,而此时距离大明的寿终正寝已经只剩下二十年左右时间,柳安不想丫丫嫁人之后再遭遇一次生离死别之痛。 “柳先生想要进入朝堂?” 柳安点头道:“欲改变乱世,必先进入乱世,乱世始于朝堂,也必将终于朝堂,洪壮士,老夫欲做大事,身边无一可用之人,洪壮士若愿意助我,我必感激不尽。”柳安站起身对着洪峰拜下。 第四十七章 回杭州 洪峰犹豫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柳安,只能焦虑的坐在椅子上,迟迟下不了决定。 就在这时,妇人李芳推门走了进来,握住洪峰的手说道:“你想去尽管去便是,我没事的。” “可是,我答应你要陪你一辈子的。” “柳先生说得对,想在这世上活下去就必须要改变,咱们就算躲在这深山中一辈子,又有何意义呢?”目光如水,妇人小声说道。 “可是......” “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也躲不过,柳先生跟那些贪官污吏不一样,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大壮你跟着他肯定能做出一番事情。” 说罢,那妇人拉着洪峰站起,对着柳安弯腰说道:“柳先生,大壮就拜托你了。” 脸色严肃,柳安心中如有一块巨石悬着,拱手道:“交给我吧,我保证,定会给你们一个太平盛世。” 三日时间眨眼便过,第三天的正午时分,寂静的森林中鸟儿突然受惊飞起,大地隐隐震颤起来,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一支队伍匆匆赶来。 柳安坐在院子中微阖双目,待到那马儿的响鼻都清晰入耳之时,柳安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近百人的队伍。 李桯易下马,推开栅栏,拿出画像对比了一番,对着柳安拱手道:“柳先生,在下杭州前卫所千户李桯易,奉小王爷之命前来接您回杭州府。” “拿下!” 说完一挥手,身后的军士涌进来,将刀剑架在洪峰和李芳的脖子上,沉默的柳安突然开口道:“放了他们,他们不是贼人。” “柳先生有所不知,这洪峰乃是军中逃兵,犯了国法理应问罪。”李桯易说道。 “我说,放了他们,这事我自会跟小王爷说。” 柳安毫不畏惧的与李桯易对视,李桯易右手抬起,说道:“放了他们!” 唰唰! 整齐划一,刀剑收入鞘中,李桯易让开身子,露出队伍后方的马车,说道:“柳先生,请!” 柳安上了马车,对着大黑打了个呼哨,大黑吐着舌头就扑了上来,洪峰带着李芳也跟着上了马车。 “走!” 终于找到了柳安,李桯易松了口气,卫指挥使熊芳最近可是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摔东西,虽然没说什么但他也能感受到熊芳对他的不满,好在柳安平安无事,他也能交差了,至于什么洪峰就留给柳安和小王爷自己解决去吧,跟他可没关系了。 柳安现在在的地方是苏州府附近,距离杭州府不过两日路程,而李桯易也早就派出信使先行一步,通知熊芳和小王爷柳安的下落。 径直出了丛林,没有再苏州府停留,直接上了官道,速度陡然加快起来,李桯易有些心急,生怕路上再出什么乱子。 在他们分秒必争的赶路下,第二日下午便到了杭州府。 此时在杭州府北门外,小王爷、熊芳和知府杨靖民早已等候多时,小王爷听说柳安已经找到,坚决要在城门外迎接他,可谓是给足了他面子,就连熊芳和杨靖民都不免有些吃味,不明白为什么小王爷如此看重柳安。 “哈哈,柳先生可是让本王好找啊,您没事就好。” 小王爷将袖子抬起,看着下了马车的柳安笑着说道。 “多谢小王爷全力搭救,老夫感激不尽。” “哎!柳先生这是什么话,你身为我的老师,小王这么做都是应该的,来来,先生奔波一路想必受了不少委屈,小王已经在明月楼备下酒宴为先生接风洗尘。” 小王爷亲切的挽起柳安的胳膊,落后他半步说道。 听他一口一个先生弟子,柳安张了张嘴却没有反驳,如果他当着众人的面反驳朱由崧,那就是落了他的面子,虽然现在朱由崧一副亲切和蔼的样子,可一旦发怒起来,柳安自己也许没事,但后方的洪峰就不一定了。 朱由崧脸上的笑意更盛,姿态摆的更低,看得杨靖民和熊芳心中一凛,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明月楼顶层,此处乃是杭州府最高的建筑,而顶楼也只有一个房间,四面通透,东能观海西能俯瞰整座杭州府,乃是一等一的去处,能在这个房间设宴之人,最差也得是熊芳这种卫指挥使级别的朝廷大员。 “来,柳先生,小王敬你一杯。”朱由崧端起酒杯,坐在上首对着左手边的柳安说道。 “小王爷请。” 将酒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柳安放下酒杯,说道:“小王爷,老夫有一事相求。” 朱由崧佯装不悦的说道:“先生何必说求呢,有何吩咐尽管说出来,小王一定满足先生!” “我被贼人抓走,侥幸逃出却不慎落入江中,被那洪峰救起,此人便是我的救命恩人,可他早年在军中犯下过一些错误,现在已经悔过,希望小王爷能网开一面既往不咎。” “哦?有这种事?” 朱由崧眼睛看向熊芳,熊芳也是一愣,看向李桯易。 李桯易站起身,抱拳道:“回小王爷,洪峰曾经乃是浙军中千户,早年参与过萨尔浒战役,不过却做了逃兵,这些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就在前日才抓到了他。” “这样啊......”朱由崧眯着眼,手指一下下点在桌子上,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见他这副摸样,柳安心中暗叹一声,从袖子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条塞到朱由崧手中。 朱由崧打开纸条扫了一遍,大笑三声,一拍桌子,吓得熊芳浑身一哆嗦。 “好,好,好,熊指挥。” “下官在。”熊芳连忙起身。 “这萨尔浒战役本王听说过,这完全是因为指挥不当嘛,怪不得将士们纷纷逃走,此乃人之常情,而且这逃走的将士海了去了,还能一个个抓住问罪不成?” 熊芳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连连点头,恭维道:“小王爷所言甚是,这洪峰没什么罪过,自然是不需要抓捕归案的,下官回去就将他的名字从军户表中划去,以后他便是一届平民了。” 朱由崧看向柳安,柳安起身拱手道:“多谢小王爷。” 第四十八章 忽悠 “先生,此间事了,不日小王就要回洛阳,希望先生能随小王一起,留在小王身边细心教导。”朱由崧态度十分的诚恳。 柳安为难的说道:“小王爷,不是老夫不想跟你一起回洛阳,而是有难言之隐啊。” “哦?有何难言之隐先生尽管说来,小王定为老师披荆斩棘。” 柳安看了房间内的众人一眼没有说话,朱由崧心领神会的挥挥手:“你们先下去,我跟柳先生有重要话谈。” “是。” 心痒难耐,可也没有办法,杨靖民只能跟着熊芳等人一起出了房间,站在门外等候,有心偷听,但也不能在人家众目睽睽之下就贴上去吧,杨靖民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当起了木头人。 等到杨靖民等人都出去后,朱由崧将身体转过来面对柳安,一脸严肃的问道:“先生,这下可以说了吧。” 背着手站起,走到窗前,柳安老眼中出现感伤之色,说道:“小王爷你也看到了我给你的纸条,这汪文言乃是东林党的核心谋士,可以将他作为突破口击溃东林党,如果我也随你去了洛阳,就相当于我从黑暗中走到太阳底下,暴露在他们面前,有句话叫做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随小王爷回到洛阳,再傻的人也能注意到我了,而我又只有一个举人的身份,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他们对我发难,福王他也保不住我,就如同那汪文言一般,所以为了大计,老夫还是暂时留在杭州,待到小王爷和魏大人一起击败东林党,大势已定后再出山最为稳妥。” “又或者说,老夫也可以先行一步进入朝堂,但不能跟小王爷你们扯上关系,不能被他们抓住把柄,小王爷,成大事者须得隐忍,就如同那毒蛇,伺机而动,动则一击致命,我相信福王和魏大人都会赞同我的想法。” 朱由崧听完柳安的一番话,情绪激动,快步走来握住他的手,眼眶微红:“只是这样,这样就将先生置于不利之地,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欺负先生,小王...学生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小王爷,春秋时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之久,秦王嬴政于赵国做质子八年,这两位最终皆成为一届雄主传名千古,切记不要学那董卓,行事嚣张,目中无人乃是取祸之道,我相信最多两年,东林党必败。” “东林党败时,便是小王爷举兵之际,届时趁那魏忠贤羽翼未丰,青黄不接之时异军突起,则大事成矣。” “可,可那魏忠贤岂是善与之辈?祖上有命,不许藩王执掌兵权,没有兵权,如何成事?” 柳安反手抓住朱由崧的肩膀,目光深邃:“所以小王爷才要借着魏忠贤的威势,笼络那些武将世家,魏忠贤说到底只是一个阉人,纵使他如何权势滔天也无法服人心,只要小王爷多修德政,躬精于事,何愁那些大人不来投靠小王爷您呢” “先生所言有理,有理啊!学生得先生帮助实是三生有幸,请受学生一拜。” 看着朱由崧恭敬的样子,柳安不禁有些唏嘘,他可没骗他,以目前的形势来说,这样做确实是对他最有利的,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魏忠贤岂是善人?东林党也非散财童子,狗急跳墙之下还不参死你?自从靖难之役后,藩王掌权便成了大明每一任帝皇的心腹大患,所以说朱由崧的敌人不仅仅是魏忠贤,还有信王朱由检,当今陛下朱由校,以及东林党和其他那些中立的大人们。 如此强大的阵容,说是豪华也不为过,而福王也仅仅是靠上了魏忠贤才能名义上指挥一些军队剿贼,一旦东林党覆灭,柳安丝毫不怀疑,下一个被清洗的就是福王,甚至有可能一夜间就被打回原形。 卿想噬蛇,蛇安不想噬卿乎? 朱由崧还是年轻了些,不比那些老奸巨猾之辈,虽然心思深沉,可被柳安那么一忽悠,也是晕头转向,信以为真了。 经过与柳安一番谈话之后,小王爷愈发热情起来,往往一杯酒下肚便大笑不止,脑中想的全是美好的未来,忘乎所以。 酒宴散去,小王爷醉醺醺的晃着,被侍卫架着抬回了房间,柳安还是要回杨府的,在杨靖民一番邀请下,勉为其难的上了马车。 马车上,杨靖民看着一旁老神在在的柳安,忍不住问道:“柳先生,你和小王爷谈了什么,为何他如此高兴,还有他为何称你为老师?” 不只是他,连那车夫都竖起了耳朵,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 柳安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老夫无意间得知了些那白莲贼子的消息,将之告诉小王爷罢了,至于小王爷称我为老师,是因为小王爷求贤若渴,非要拜老夫为师,不过我没同意,小王爷却执意要称我为先生,也没办法不是。” 杨靖民眼中精光一闪,一番话他听了十分信了三分,甚至可能一分都没有。 “柳先生这次被贼人掳走,本官是心急如焚,茶饭不思啊,不过好在柳先生吉人自有天相,安然无恙,本官也就放心了,府中这几日气氛也是压抑无比,我那侄儿竟主动跟着杨来学起武来,说什么柳先生被抓走跟他脱不了关系,一定要为先生报仇。” “哈哈,想不到二少爷如此内疚,倒是老夫的不对了,知府大人放心,回去后老夫便与二少爷促膝长谈一番,定教他多读圣人书,不过练练武也不错,强身健体嘛!”柳安笑着说道。 “锻炼一下自然无妨,只要不碍了年末的科举便好,杨家可就他这一个男子,他要是不接班,那杨家就要没落了。”杨靖民摇头说道。 “自然自然,知府大人尽管放心便是。” 马车缓缓行驶,明月楼距离杨府还是有段距离,基本上要穿过大半个杭州府,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一下马车,柳安就看到杨府大门口站了许多人。 第四十九章 回府 杨钧、福伯、二少爷、大小姐、杨来、丫丫、孙德胜、甚至就那林三都来了,所有柳安叫的上名字的人都在其中。 福伯提着灯笼站在一旁,淡红色,昏暗的烛光照在所有人的脸上,柳安只觉心中五味陈杂,嗓子中好似塞了什么东西般,那一肚子的话语吐不出口,沉寂许久,只有一句沙哑出口。 “我...回来了。” “爷爷!” “柳先生!” 丫丫小嘴一瘪,哇的就哭了出来,扬着两个辫子就扑进了柳安怀中,比起以往精心编织的麻花辫,此时显得无比粗糙,甚至柳安觉得还不如自己编的。 见那丫丫动作迅速,杨文才悻悻的止住了脚步,将张开来的双手放下,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轻咳一声说道:“柳先生你可算回来了,本少爷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柳安嘴角一抽,很想骂他一句不会说话就别说,不过此时众人也都围了上来,杨钧十分欣慰的点点头,感慨道:“回来好,回来就好啊。” 杨明曦含笑不语,见他无恙也是松了一口气,变化最大的莫过于孙德胜,才几日不见,胡茬便生了满脸,头发也散乱着,胳膊上绑着绷带,憔悴苍白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亮起,隐有泪光闪动。 “柳先...生,都是我没保护好您,才让您被贼子抓走,您为了保护我还主动跳入江中,我,我......” 袖子擦了擦眼睛,孙德胜直接哭了起来,杨来叹了口气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哭什么哭,堂堂男子汉能不能有点儿骨气!老夫这不是好好的吗?有甚好哭的?”柳安实在是没脸说出他其实会水,只不过是扭了腰,太过丢人了。 话虽如此,柳安也是十分感动,孙德胜明知不敌却还能孤身一人来救自己就足够了,再说其他就太虚了。 唯有林三,此时脸上虽也挂着悲伤之意,但这几天气色愈发的好起来,满面红光,精神振奋,与他装出来的激动完全不相符。 “柳先生柳先生,在您出去这几天里,各府的第一批收益已经陆续抵达杭州府了,您猜猜,咱们挣了多少钱?” 听到银子,柳安气势一变,抱起丫丫向着府中边走变说道:“肤浅!老夫造肥皂是为了挣钱吗?啊?那是为了改善生活质量,懂不懂?” “懂,懂!”林三连忙点头,不由得崇拜起来,觉得柳先生果然是非同凡响,视这金银之物如粪土,比起那些文人雅士来也是不遑多让啊。 “嗯,知道就好,说罢,挣了多少?”柳安哼了一声。 “嘿嘿,今天运来了三十万两,不过才只是苏州府和宁波府的售额,初步估计恐怕总共能有三百万两左右。”林三歪着小帽,想了一下说道。 “多少?!” “三百万两吧,毕竟有许多大户人家手笔大,一出手就是几万两,要求咱们源源不断的将肥皂运过去。” “卧槽!!”柳安一跃两米,腾空而起,胸腔处郁结已久的怨气一舒而尽,忍不住惊喜出口。 林三被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扶了扶歪倒的帽子,眼神奇怪的看着兴奋无比的柳安,嘀咕道:“不是说不为了挣钱吗?” 察觉到失态了,柳安清了清嗓子,好整以暇的,一巴掌拍在林三的脑袋上,笑骂道:“你懂个屁,谁不爱银子?老夫又不是圣人,再说了,丫丫以后嫁人了还要嫁妆呢,老夫不得给她攒点儿?” “是,是,您说啥都对。”林三幽怨的说道。 就算与杨府五五开,那也有一百五十万两了,柳安想起来之前许下的承诺,转头对福伯说道:“福管家,我当初答应给你半成干股,就从我的份额里出吧。” 福伯一愣,他以为当初柳安只是随口说一句罢了,没想到他铭记于心,顿时感动无比,连忙弯腰道:“多谢柳先生。” 半成干股,就是十五万两银子,对在杨府兢兢业业一辈子的福伯来说,无异于天降巨款,何况他自己也有家庭,年老之后即便没有杨府也能过上富家翁的日子了,怎能让他不感动呢? 丫丫却是扭着身子不悦的叫道:“丫丫不要嫁人!” 柳安诧异的低头,问道:“不嫁人?” “不嫁!” 杨靖民和杨钧都以为柳安要教训孩子了,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谁料柳安揉了揉丫丫的脑袋,宠溺道:“不嫁就不嫁,都依你。” 下巴都惊掉了一地,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女子不嫁人意味着什么,杨钧连忙说道:“柳先生,这不嫁人可怎么行啊?不管怎么说也要为丫丫找个夫家吧。” 杨靖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无比赞同他大哥的说法,比起柳安这语惊四座的发言,前几天杨钧说要让杨明曦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家算是十分委婉了。 “丫丫的人生让她自己决定就好,嫁不嫁人的重要吗?她觉得嫁人好我就给她寻个心仪的人家,她不想嫁谁也逼不得她!”柳安眼睛一瞪,难得的强势。 “爷爷最好了!”丫丫惊喜的在柳安的老脸上亲了一口,顿时柳安便飘飘然了起来。 杨钧和杨靖民目瞪口呆,尤其是杨靖民,憋红了脸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毕竟丫丫还小,说不定这是人家的缓兵之计呢? 倒是大小姐杨明曦,一脸羡慕的看着丫丫,看向柳安的目光中都多了一丝异样,有尊敬,有感慨,但更多的是钦佩。 敢于打破常规之人才是勇者,柳安哪里知道他们心里想的这么多,他就是很简单的认为丫丫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决定,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生何其之短,就是要活得快乐才对。 将洪峰和李芳跟福伯一说,给他们安排了一处别院,柳安打算明天帮他们在城中寻个院子,杨府人多眼杂,许多人暗中都盯着,不适合将他们放在府中。 人群散去,柳安劳累一天疲惫不堪的到头就要睡下,房门却突然又被敲响,气呼呼的打开门一看,却见二少爷杨文才苦着脸站在门口。 “二少爷你怎么来了?” 第五十章 悲惨的二少爷 杨文才苦着脸,进了房中坐下,说道:“柳先生......环儿,环儿不见了......我已经报官了。” “报官?”柳安古怪的看着他,要是雅茹知道二少爷因为见不到环儿而报官寻找他们,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吐血,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官府还找不到白莲教的消息,二少爷这一报官,肯定知道这雅茹有问题了。 “不报官怎么行,说不定那些贼子贪图环儿的美貌将她绑走了呢?柳先生我好想她啊......” 看着日渐消瘦的杨文才,柳安心中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少爷,节哀顺便。” 陡然警惕起来,紧紧盯着柳安的眼睛,见他问道:“柳先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啊?没,没有啊,我怎么会知道她们去哪儿了......”柳安吹着口哨看向一旁。 “可是我只说了环儿失踪了,没说雅茹小姐也一起失踪了。” “.........” 杨文才蹭的跳起,“啪”的一声,两只胳膊就搭了上来,跟那山中老尸的动作极像。 “柳先生你告诉我,环儿她们到底去哪儿了!” “你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杨文才掐着柳安的脖子,不停的摇晃着。 柳安可没有杨文才这么大力气,一下子就被掐的两眼翻白,老脸涨红,喘不上气来。 连拍了几下杨文才的胳膊,他才惊醒过来,脱离了刚才失去理智的状态,失神的跌坐在椅子上。 “咳咳咳,二少爷你别这么激动啊,老夫差点就被你掐死了......” 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从袖子中拿出小茶壶,续上茶水放到嘴边撮了起来,瞥了失魂落魄的二少爷一眼,叹了口气,放下小茶壶说道:“那我就告诉你吧。” 眼睛亮起,带着希冀之色望着柳安。 “雅茹小姐她们呢...” 柳安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他。 “她们并没有被白莲贼子抓走,因为她们就是白莲贼子。” 这下杨文才不淡定了,情绪更加激动,大叫道:“不可能,她们怎么可能是白唔唔......!” 柳安急忙捂住他的嘴,没让他说出剩下的话,待他情绪平缓下来才松开手,叹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事实如此,不然为何每次你去见环儿都必须要叫上老夫才可以?那雅茹欲拉老夫入伙,老夫不同意,甚至有一次你可还记得那雅茹对你说我先回来了,事实是我逃出来的,她拉拢不成欲除老夫而后快,我要是死在那里,下一个就是二少爷你!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你不要去了不要去了,你奏是不听!不过现在好了,她们事情失败逃走了,想必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二少爷你也换个相好吧,回头我就跟老爷说一声,你也该找个媳妇了。” “你晚上可不是跟丫丫这么说的!” “我怎么说的?那人家是我孙女儿,我能做主,你的事情我能做主吗?有种你就去找老爷,站他面前指着他鼻子说,我就是要娶白莲贼子,非她不娶!你看看老爷会不会打断你三条腿?!”柳安也怒了。 “...最多两条,我爹他还指望我传宗接代呢......”杨文才缩了缩脖子,软了。 “呵呵,就依大小姐这个条件,愿意入赘的多了去了,你要娶了白莲贼子就是毁了杨家,打断你三条腿算是便宜你了。”柳安冷笑道。 杨文才哼哼两声,没了脾气,上下嘴唇一瘪,可怜巴巴的看着柳安,小眼儿仿佛能滴出水儿来,柳安身体一个哆嗦,警惕道:“你别这么看我,我也没办法,你还是趁早换个人儿吧!” 柳安不得不承认,二少爷这次是动了真情了。 过了几天,书房外,杨钧和福伯以及柳安三人看着房中的景象腿都软了。 “老爷,二少爷是不是生病了?”福伯眼睛贴在窗户上,透过戳出的洞问道。 “定是重病啊!快去给我儿请郎中,要最好的郎中!!”杨钧急的直跳脚。 “老爷莫慌,以我看,二少爷应该是得了相思病。”柳安止住了就要去找郎中的福伯说道。 砰! 大门打开,杨文才大步踏出,手中拿着一只簪花,看着形迹可疑的三人,问道:“爹,福伯,柳先生,你们在干嘛?” 杨钧焦急的上前摸了摸杨文才,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他,伸手就要夺过簪花,杨文才手一抬,叫道:“爹你干嘛?!” “把簪花给我!你个大男人天天拿着跟女子的簪花发呆像什么样子!赶紧给我!”杨钧跳了几下,却碍于身高根本够不到。 “爹你要啥都行,就这根簪花不行!不给!”杨钧老拳挥下,杨文才将簪花护在胸前,任杨钧怎么打都不放手。 拳拳到肉,见杨钧是动了真怒,福伯和柳安连忙冲上来,一个抓住杨钧的手一个扑在杨文才的身上。 “老爷别打了,二少爷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咱先问清了再打不迟。” 杨钧喘了几口,叉着腰问道:“好,文才你说,到底因为什么你天天抱着这个簪花不放?” 辣眼睛,二少爷接下来的动作实在是有些辣眼睛,抱着簪花扭捏了几下,样子就跟那青楼里的窑姐儿无异,十分传神。 杨钧眉头连跳几下,伸手就拿出了背后的牛皮鞭。 “爹,其实孩儿,孩儿是看上了一个姑娘。” “你竟敢做出这种......姑娘?好啊,想不到吾儿竟然愿意成家了,好好好,是谁家的姑娘,告诉爹,爹亲自给你上门提亲!”杨钧转怒为喜,牛皮鞭一扔,拍了拍杨文才的背,十分的欣慰。 “是,是翠花楼的环儿姑娘......” “翠花楼?风尘女子?”杨钧一愣。 “爹!人家是清白之身!”杨文才不悦道。 “清白之身啊,这样的话做个小也不是不行,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就娶回家便是!”杨钧还是十分开明的,大手一挥就下了决定。 柳安贴到杨钧耳边,嘀咕了几句。 天好像突然黑了下来,不,是杨钧的脸气的黑亮黑亮,如乌云密布,头发根根竖起,手一扫,陡然出现四五根牛皮鞭。 “爹你干什么,你别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第五十一章 执拗的二少爷 “啊!!!” 一声声惨叫响彻在整座杨府上空,其之凄厉,其之悲惨,直叫人闻之落泪,于心不忍。 主母方氏正在跟杨明曦促膝长谈,突然耳边传来惨叫,方氏疑惑道:“这是谁的叫声?” “听起来有点像......二弟的.....”杨明曦吞了口唾沫。 “啥?!快走快走,发生什么事儿了这是。”方氏一惊,连忙起身就向着外院冲去。 书房外,杨钧和杨文才围着院中的假山玩起了绕圈圈,杨文才脸上都被抽了一鞭子,衣服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但想必下面定是紫黑一片,惨不忍睹。 “逆子!你给我过来!!”杨钧气的咬牙切齿,气冲斗牛,一副恨不得撕了杨文才的样子。 “爹我错了,你别打了......”杨文才扶着假山,露出半边脑袋惧怕的喊道。 杨钧见杨文才认错,脸色稍缓:“你不娶那白莲贼子了?” “娶!” 柳安福伯:“........” 太岁头上动土,二少爷这次是真的活腻味了,杨钧脸色由红变青,肥胖的双手上骨筋突起,牛皮鞭被捏的叭叭响,竟从肺腑之中发出了一声狮子吼。 “气煞我也!!!” 在柳安的摇椅上乘凉的孙德胜募地跳起,手伸入袖中,脸色凝重的四处张望,嘀咕道:“有高手,柳先生危险!” 说罢几个跳跃间就来到了外院,一把抓住柳安的肩膀,说道:“柳先生快走,此处危险!有少林高手在此!” “可是那佛门绝学狮吼功?”柳安嘴角一抽。 “柳先生知道狮吼功?”这下子轮到孙德胜诧异了,他原本以为柳安对武学一窍不通来着,想不到连少林七十二绝学都知道。 嘴巴对着杨钧一努,说道:“如果是狮吼功的话,那是老爷干的。” 孙德胜神情凝重的看着跟二少爷杨文才玩追逐战的杨钧,啧啧称奇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杨老爷以前是少林弟子?” “啊?你说啥?!”福伯只能看见孙德胜嘴巴蠕动几下,根本听不见声音。 走到他身边,手指点了几处穴位,捏了一下后颈,福伯才恢复了听觉,向着孙德胜感激的拱拱手。 “功力高深,功力高深啊......” 孙德胜这才想起来,如此近距离,柳安竟然毫发无损,甚至都看不出一丝异样。 柳安伸手从耳朵之中取下两团棉花,感慨道:“还好早有准备。” 方氏和杨明曦匆匆赶来,正看见暴怒的杨钧一个跃身扑倒杨文才,双手轮回抽下,打的二少爷发出一声声惨叫。 “诶哟!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啊,文才都要被你打死了!”方氏惊呼一声连忙冲过去拦住杨钧。 杨明曦见柳安三人袖手旁观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嗔怪道:“你们怎么也不拦着点儿,这要是打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福伯和柳安脸颊一抽,齐声道:“不敢!” 杨钧瞪着通红的双眼,对方氏说道:“你问问这逆子做了什么事!” 扶起杨文才,方氏心疼得都要流下眼泪来:“文才你做了什么惹得你爹这么生气?” “孩儿,孩儿只是想娶一个女子而已......”杨文才声若蚊蝇的嘀咕道。 “啥?他爹,文才只是想娶一个女子而已,对方是什么牛鬼蛇神让你把孩子打成这样!”方氏顿时叫道。 “你自己问问他想娶谁?!”接过福伯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杨钧鞭子一指杨文才。 杨文才悄悄后退几步,说道:“她不就是白莲教的嘛......白莲教怎么了,白莲教也能从良啊.....” 一只保养的很好的手突然伸到了杨钧面前,杨钧疑惑道:“干啥?” 方氏寒着脸,吐出两个字:“鞭子!” 真是最毒妇人心啊,柳安接下来是真正认识到了这恐怖的事实,杨钧抱着方氏,直喊:文才快跑,我拦不住了!杨文才跟兔子般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就跑出了院子。 傍晚,杨靖民被匆忙叫了回来,实在是事情有些严重,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大堂之中,杨府难得的开了一次全家大会,上首三把太公椅,端坐杨钧、杨靖民、方氏三人,福伯和杨明曦束手站在一旁,柳安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角落里,一边撮着小茶壶一边磕着瓜子,孙德胜更绝,蹲在一边端了碗面条吸溜吸溜的吃着。 杨文才跪在地上,不断向着柳安挤眉弄眼发出求救信号,柳安面不改色,右眼左眼连眨几下,便见那杨文才绝望的低下了头。 砰! 杨钧一掌将桌子拍的巨响,叫道:“说!还娶不娶那女子了!” “娶!” “诶呀我就不信了,老子今天非得抽死你这逆子不可......”杨钧提着牛皮鞭就又要打,杨靖民连忙拦住他,说道:“大哥大哥,你先消消气,文才不懂事,将其中利害跟他说一下就好了,教育孩子不能光靠打!” 说罢摆正身子,对着杨文才苦口婆心的说道:“文才啊,那女子乃是白莲贼子,白莲贼子是什么人?反贼尔!扰乱世间秩序,视律法于无物,人人得尔诛之!他们就像是过街老鼠,只能躲在暗处,你要是娶了这种女子,先不说对杨家名声有何败坏,单论朝廷,那厂卫是吃干饭的吗?啊?那就是猛虎啊!你一但娶了那女子,第二天厂卫就要找上门来,将你爹,你娘,你二叔,你姐,柳先生,福伯,整个杨家都抓进诏狱!就是我大爷杨大人他老人家也保不住咱们!” “再说了,那女子有什么好?天下女子千千万,咱们杨家家大业大的,要什么样的娶不到?就是那郡主,只要文才你说句话......”杨靖民突觉场面好像沉寂下来,转头发现杨钧和方氏以及柳安等人都是震惊的看着自己,就连只顾埋头吃面的孙德胜都抬头望着自己,嘴角还残留着几根面条,顿时知道自己话说大了,气势一软轻咳几声,哼哼道: “郡主,郡主就算了,咱家没那个本事,但除了那些王公贵胄之家,天下女子你谁还不能娶?” 说了这么多,杨靖民十分满意,觉得杨文才再笨也该明白了,押了口茶面带微笑的问道:“知道了吗文才,现在还非得娶那女子吗?” 杨文才看了看被沾着汗水的簪花,环儿的一鼙一笑又出现在脑海,眼神坚定的说道:“娶!” 第五十二章 范家来人 微笑僵在脸上,杨靖民放下茶杯,从杨钧手中拿过牛皮鞭,说道:“孩子还小,多打打就懂事了。” 杨文才见事情不妙,起身欲跑,却不知何时身后大门已被福伯关上,阴影从天而降。 “啊!!!” 郎中提着药箱叮嘱了几句要多休养云云后便领了赏钱,匆匆离去,出了杨府才心有余悸的回头望了望大门,拿出手帕擦了擦汗。 “惨无人道,惨无人道啊......” 二少爷杨文才趴在床铺上,气若游丝,身上绑满了白带,散发着一股药香。 柳安坐在床前削了个苹果,一口咬下,嘎吱嘎吱的吃着,在杨文才幽怨的眼神下说道:“二少爷,你说你,跟老爷他们抬杠干什么呢,老老实实的换个人不好吗?” “我不!我就是要娶环儿!”动作太大扯到伤口,杨文才呲着牙叫道。 “唉,你咋这么笨!先认个怂,日后再徐徐图之不也行?” 杨文才眼睛一亮:“柳先生愿意帮我?” 对于杨文才,柳安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虽然人是蠢了点,关键时刻容易把自己推出去,但心肠好啊,对自己的亲人遇到危险时能站出来,有些小瑕疵还是能接受的。 “帮说不上,就是。”又咬了一口苹果:“嗯,等到这阵子风波过去,再找机会呗。” “我跟环儿还有机会再见吗......”杨文才跟蔫了的黄花菜一般。 “为啥没有?若是没有就说明你们缘分已尽,也不用再强求了。” “再说了,就算人家在你面前,凭啥嫁给你啊,只要你有本事,有了他们拉拢的价值,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 杨文才挣扎着起身,问道:“我怎么才能有让她们拉拢的价值呢?” 心中给杨钧道了声罪过,柳安小声说道:“听你二叔的,参加科举啊!” “你想想,你要是做了大官,那白莲教不还得求到你头上?她们拿什么拉拢你?不还是环儿吗!” 二少爷身体慢慢绷直,也不叫唤了,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起来,从床下偷偷拿出那只簪花,有些迷恋的说道:“环儿,等我。” 恶寒,柳安一阵恶寒,拿着苹果就走出了屋子,实在看不下去了。 此时七月已过半,按照时间来算,那徐鸿儒也差不多已经到了夏镇,此时怕已经遭遇了埋伏,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听自己的建议,逃往蜀地。 本来依旧是懒洋洋晒太阳的一天,却没想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柳先生!柳先生有你的请帖!”林三手中扬着一个黄皮信封,走进院子。 请帖?柳安疑惑起身,自己在外面又没什么朋友,谁会给自己发请帖? 打开一看:柳贤弟敬启。兄久闻柳贤弟大名,仰慕已久,特意从山西赶来,欲与贤弟商议一桩大生意,贤弟若不嫌愚兄,今日傍晚便请到明月楼一聚。范家范子安。 八大晋商!柳安一下子便想到了这些人,名为商人实为国贼,后金能有实力跟大明抗衡这么久,跟山西八大晋商脱不开关系,多亏了他们孜孜不倦兢兢业业的给鞑子输送粮食兵器等等物资,才让鞑子在这小冰河时期苟延残喘了下来。 其中又以范家范光斗最为亮眼,铁了心的追随努尔哈赤,甚至将边关大到将领,小到守城将士的名单都提供给他们,细致到每日巡城将士几何,装备几何等等重要的情报,皆由他们提供给鞑子。 鞑子全部的火药、八成的粮食、六成的金属也都通过他们流入后金,多亏了他们坚持不懈的挖墙脚,就如那啃噬城墙的老鼠般,一点点的蚕食着大明,才给了鞑子图谋中原的机会。 见柳安脸色不好看,林三小心的问道:“柳先生,您怎么了?” “没事,想不到我不找他们他们还敢找上门来。我到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柳安找到孙德胜和洪峰,将事情和他们一说,具都是愤怒无比,洪峰抽出大刀往地上一插,怒道:“此等国贼,安能放过?!柳先生,咱们直接把他们押解官府吧!” 孙德胜也是赞同的点头,柳安摇头说道:“说他们走私连通后金,你有证据吗?太祖时期这些晋商就存在了,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山西早就已是铁板一块,就连那边关的将领也早被他们收买,查是查不出的。” “那就放他们继续祸害我大明吗?!” 如果是之前,柳安还真拿他们没办法,可如今既然找上门来了,不就给自己机会了吗? “今晚你们陪我去赴约,切记不要意气用事,我要给他们下个套,等他们自己钻进来,待日后瓮中捉鳖。” 孙德胜和洪峰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杨府门口,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下了车对着柳安躬身道:“柳先生,请。” 如果不是柳安对他们知根知底,明白他们是怎么样的祸害,还真要被他们这种态度蒙骗了。 到了明月楼,青年带着柳安三人上了三楼一处雅间之中,那范子安早已等候多时。 “诶呀呀,这位就是柳贤弟吧,愚兄范子安,久仰大名啊。” 看着范子安的面貌,柳安嘴角一抽,这货尼玛看着跟七八十岁一样,都能当自己大爷了,竟好意思叫自己贤弟? “阁下就是范子安范兄吧,你们范家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柳安冷笑道。 “哦?贤弟远在江南都听过我范家的名号?”范子安一脸惊奇。 “八大晋商的名气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范兄太过谦虚了。” 范子安笑眯着眼,露出不言而喻的光芒,说道:“看样子贤弟是做足了功课啊,那我也不跟贤弟你寒暄了,既然大家都了解彼此,就直接谈事情吧。” 柳安坐下,身后孙德胜和洪峰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好似两尊门神般一左一右。 “开门见山也好,不知道范兄这次不远千里来到江南,是为了何事?” “实不相瞒,就为了那肥皂。” 第五十三章 下套 果然是为了肥皂,柳安心中一定,面上不显,眉头一挑说道:“肥皂啊,这事不应该跟我家老爷谈吗?” “贤弟说笑了,在外人看来,这肥皂或许是杨家的生意,但在愚兄这里,定是贤弟你创造而出。”范子安微微一笑。 “何出此言?” “愚兄不敢夸下海口,只不过在这五湖四海的商行,哪家有了新奇物儿,又是谁制作出来的,范家皆能第一时间得知。” 范子安的话让柳安心中一惊,依他这么说,富通胭脂铺也不是铁板一块,恐早就被他们渗透进来,点了点桌子,忽然一笑。 “是我着相了,那就明说吧,你们说有一桩大生意,是怎么个大生意?” 范子安拍了拍手,门外顿时被抬进来了几个大箱子,打开一看具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闪着微微荧光。 “范兄这是何意?” “一百万两现银,买贤弟手中肥皂的配方,如何?” 柳安摇了摇头:“配方不可能卖,范兄莫要欺我愚笨,只要肥皂配方捏在我们手中一天,这生意就是我们说了算,这银子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范子安老眼眨了几下,笑道:“那这些银子买下肥皂在山西的贩售权,如何?” “不够!” 柳安哪里还不知道这范家心中如何想的,买下了贩售权就相当于垄断了整个山西,那以后富通胭脂铺就要少了一笔长远的收益。 似也知道柳安会拒绝,范子安不以为意的说道:“那依贤弟来看,多少银子足够?” “多少也不够,范兄是真把我当三岁小儿了吗?”柳安眉宇间隐有怒气浮现。 范子安盯了柳安的双眼一会儿,忽然放声大笑,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挥退了一旁的下人,喝了口茶不缓不慢的说道:“那柳先生说,咱们怎么合作?实不相瞒,如果我们不点头,这肥皂是进不了山西地界的。” 好嘛,赤裸裸的威胁,柳安心中冷笑,说道:“我也不贪图什么,说句公道话,杨府背后是谁范兄你们也早已清楚,不然也不会坐在这里找我谈了,既然大家都互有手段,何不各退一步?” “愿闻其详。” “这山西的生意我们是吃定的,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范家既然给我送来了这么个大礼,我也要表示一下,这肥皂的收益咱们两边五五开,你们拿一半,我们拿一半,如何?” “经营权在谁手中?” “自然是我们富通胭脂铺。” 范子安沉默了一会儿,双眸微阖许久,才笑道:“柳先生好算计啊,我要是同意了是不是就让你们打开了突破口?从此富通胭脂铺占有山西商界一席之地?” “大家都是明白人,这本就是利益交换,何谈算计?我们不放手,这肥皂的利益你们永远吃不到,就算没了山西这块地方又如何?我们该赚的还是赚,只不过你们范家在山西的名声可能就要差咯。”柳安神情轻松,放佛拿住了他们的把柄一般。 范子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所剩无几的黄牙,说道:“愚兄能问一下肥皂造价几何吗?” 说罢伸出一只老手,柳安犹豫一下,也伸出一只手与他对握,长袖遮挡,手指轻点。 “两?” “文!” 范子安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不可置信的看着柳安,整张脸纠结起来,不一会儿喘着粗气,一拍桌子,狰狞的说道:“好!就依柳先生!富通胭脂铺进入山西商界,肥皂利益咱们两家平分!” “两家?范兄是想将其他几家挤出去吗?”柳安嘴角一扬,看样子这八大晋商也不是铁板一块。 “他们啊......”舔了舔黄牙,范子安难得的露出讥讽的神色:“谁让他们太过小心,不敢来呢?这块肥肉自然轮不到他们了。” “哈哈哈。”柳安大笑站起,说道:“范家果然好魄力,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柳先生很快便能见到范家的实力,这一百万两银子,就当作范家赠予柳先生的见面礼吧。”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柳安拱拱手笑着收下。 事情谈完,柳安婉拒了范子安热情的邀请,带着孙德胜和洪峰走出了明月楼,上了一辆马车,银子自然会由他们的人送到杨府。 马车上,孙德胜一言不发,倒是洪峰忍不住问道:“柳先生,您这是下了什么套子给他们?” 柳安瞥了他一眼,拿出小茶壶撮了一口说道:“要想搬到八大晋商,必须要打破他们的联盟,而肥皂利益甚大,就算是范家也拒绝不了,到时候这肥皂售出几何,又售给了谁,还不是都在咱们的眼中?”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洪峰不解。 倒是孙德胜,突然开口道:“账本。” 柳安欣慰的看了孙德胜一眼,解释道:“不错,就是账本,这范家定会忍不住与鞑子做交易,只要把住了来往账目,便是抓住了他们的命脉。” “如果那范家自己购买了肥皂再卖给鞑子怎么办?”洪峰问道。 “每日出货多少,皆都把在咱们手里,他范家若是想与鞑子交易,需要的数量肯定不少,那么问题来了,买了这么多肥皂,他用的完吗?用不完的话,肥皂去了哪里?有了这个突破口就可以顺利成章的查他们的账目,到时候有没有和鞑子做交易还不是一目了然?”柳安笑道。 洪峰略一思索,顿时恍然大悟:“柳先生的意思是咱们只是用肥皂给了一个查他们的借口?” 含笑点头,洪峰神色钦佩的说道:“太好了,这样的话定能将他们全部抓起来!” 到了杨府,柳安主动找到了杨钧。 “老爷,今晚山西晋商范家约我到明月楼一聚。” 杨钧还在看今天的账本,闻言诧异抬头:“山西范家?他们找你做甚?” 嘴巴一驽,杨钧顺着目光看到木盆旁的肥皂,脸色一沉:“为了肥皂而来?” “不错,我自作主张答应他们将山西的富通胭脂铺的收益分他们一半,请老爷恕罪。” 第五十四章 扩建作坊 杨钧直勾勾的盯着柳安,突然一笑:“柳先生这是什么话,那山西是什么情况我岂能不知?如果不分他们一点利益的话他们是不会松口的,原本我便打算过些日子派人出去找他们谈谈,想不到他们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柳安松了口气,准备好的一番说辞也没了用处,笑道:“老爷说的不错,只不过不是他们,而是范家。” “范家想独吞这笔生意?”杨钧眯着眼问道。 “不错。” 杨钧大喜道:“好,好啊,想不到对外号称同气连枝的八大晋商竟也如此,看样子富通商行可以进入山西市场了!” 说罢拍了拍柳安的肩膀,十分欣慰的说道:“柳先生做的漂亮,有了范家这个跳板,此后山西恐怕是就不是八大晋商了。” “想不到老爷你也有如此野心。” 哪里还能不知道杨钧怎么想的,借着范家的门路,富通商行可以光明正大的进驻山西,以他的手段和底蕴,不出十年,八大晋商就要变成九大富商了。 杨钧兴冲冲的走到桌前,拿起笔开始写起了书信,兴奋之意丝毫不加掩饰,柳安不再打扰,弯腰告退。 这些日子肥皂的订单如雪花般飘来,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现在的制造速度,柳安叫上林三来到了西山,打算扩大作坊,至于猪油,可以从别的州府收购,不过也仅仅局限于最近的城市,此时盛夏,远了猪油保存不住。 林三将作坊经营的井然有序,就连最关键的环节都交给了府中的亲信,具都是在杨府中工作了十几年的老人,这个环节轻松,便是他们也能胜任。 杭州府十几万流民,壮年汉子差不多在两三万上下,往往都是一个汉子拖家带口的来到杭州府谋求生路,西山的肥皂作坊雇佣了上百人,每天能够产出肥皂上千块。 这些流民可不在乎距离城中多远,对他们来说能够有一份糊口的活计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见到柳安都是一口一个老爷的喊着,虽然累,却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似乎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林三。” “柳先生有何吩咐。” 绕着作坊走了一圈,柳安思索了一下,说道:“将作坊扩建一下,同时再招些人手,派人去苏州,宁波两府以及周围的乡下收购猪油,务必要将肥皂的产量提上来!” “可是,再扩大的话咱们的核心人手就有些......”林三有些为难的挠着头。 撇了他一眼,柳安冷哼一声:“要你有何用?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我给你想办法吗?人不够就招,至于核心人手,找些家里人多的汉子,让他们签署卖身契送到官府备案,工钱多给些,不怕他们敢泄露出去!” 林三心中一凛,打了个寒颤,连忙应下。 柳安这一招为釜底抽薪,有句话叫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钱给足,不怕他们不签卖身契,而且是家里人一起签,签了卖身契就是杨府中人,凭借卖身契就掌握了他们的生杀大权,根本不怕他们敢背叛杨府。 也许有人会冒着自己被打死的风险泄露配方,但不会有人会冒着全家人的性命泄露配方,因为不值。 杭州府没有工作的流民数不胜数,林三随便一喊就来了几百人,甚至就连那卖身契都抢着签,各个拍着胸脯保证绝对忠心于杨府。 诺大的西山,在几百人的努力下,短短一天时间便起了几个简陋的作坊,各种源源不断的材料从各方运来,至于最关键的猪油,柳安想了一下,找到了李屠户。 李屠户磨着刀,正招待着客人,忙的就连自家的婆娘都叫了出来,看到柳安来了,急忙提着刀冲过来,谄媚道:“柳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态度的骤然转变,让柳安有些不适应,柳安奇怪的看着他:“你抽风了?之前你可不是这个样子。” 李屠户一巴掌轻轻扇在自己的胖脸上:“小的以前不懂事多有得罪,柳老爷莫怪,多亏了您啊,小的生意好了不知多少,这买肉的人是络绎不绝,小的感激您啊!” 说着挺了挺胸,屠刀往肩上一搭,吓得柳安一个后退,孙德胜上前一步,挡在柳安身前警惕的看着李屠户,只见他竖着大拇指说道:“现在在杭州府,谁谈起您柳老爷,那就是这个!都说您造了那耐饥丸救了无数性命,又发明了肥皂解决了这么多人的吃饭问题,大家伙都把您当成活佛供着呢!” “谁告诉你肥皂是我发明的?!”柳安眼睛猛地睁大,抓起他的衣领吼道。 李屠户愣住,没想到柳安如此暴怒,结巴道:“不不,不知道啊,突然大家就都传起来肥皂是您发明的了......” 柳安松开李屠户的领子,黑着脸,心中也猜了个大概,定是那范子安做的好事!他见自己买不到配方就干脆将柳安传出去,总会有人贪图这种暴利的生意而对自己出手,一旦自己顶不住压力宣扬出去配方,那之前他们谈拢的合作自然告吹,富通商行也没了进驻山西的可能。 暗骂一声老狐狸,柳安脸色有些不好看,瞪了一眼面前唯唯诺诺的李屠户:“你之前说过这周围百里所有猪肉你都了如指掌?” “百里?”李屠户张大了嘴,大脸皱起,努力回想着他说过这话吗? “做不到就算了,本来还打算跟你合作个大生意。”柳安转身就要走,突然两腿一紧,好似被人锁住,身体猛地向前扑去。 好在孙德胜眼疾手快扶住了自己,不然这狗啃泥是免不了了,柳安诧异回头,只见那李屠户趴在自己身下,粗状的双臂环抱自己的双腿,紧紧的不撒开。 “柳老爷别走啊!小的能做到,能做到!您有啥大买卖就交给小的,小的定做的漂漂亮亮!” “我tm,你给我松开!”柳安怒了,他袖子里还有小茶壶,万一摔碎了怎么办? 李屠户扭了扭身子不乐意道:“柳老爷您就交给小的吧!小的肯定没问题!” 李屠户什么力气?几个汉子加起来都近不了他的身,柳安两条腿渐渐失去了知觉,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孙德胜!给我揍他!” 第五十五章 不平凡的李守一 “孙德胜揍他!” 柳安对李屠户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一声令下,孙德胜一个迈步,手掌对着李屠户的后背闪电般落下! 砰! 孙德胜倒飞而出,空中打了个翻滚,落到地上拖出长长一条痕迹,捂着胸口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屠户。 柳安可是看的真真切切,孙德胜结结实实的一掌毫无花哨,绝对是用了力的,可打在李屠户的身上就跟掉进了棉花里一样,先是深陷进去,继而猛地弹起,整个人都被反震的倒飞而出。 李屠户只觉背后一痒,然后孙德胜就自己飞了出去,两个小眼中净是不解,还以为这孙德胜在玩杂戏呢! 手掌一番,看家本领用了出来,手指一弹,十几颗石子瞬间击在李屠户的肚子上,只见那李屠户眼睛陡然凸出,捂着肚子嗷嗷叫着就躺倒地上:“诶呀,完了完了,死了死了。” 好家伙,别人中了这一招那可是连嚎的机会都没有,这李屠户愣是打了三分钟的滚,还是面色红润,气息均匀,过了一会儿,那李屠户自己都反应过来,肥胖的身子艰难的坐起,一看手上落着几颗石子,衣服上倒是有几个小洞,可连皮都没破。 “咕嘟。” 孙德胜咽了口唾沫,欲哭无泪的说道:“柳先生,此人一身横练功夫甚是恐怖,我,我破不了他的防御......” “比之你如何?” “要是正面一对一,我不是对手,但是。”孙德胜清了清嗓子,将头一扬:“我跑得快!” 似乎是想在柳安面前刷一波存在感般,孙德胜掰着手指开始说自己的长处:“你看啊,我不光跑得快,还会侦查,反侦察,一手飞石玩得出神入化,普通人等根本进不了我的身,还有......” 柳安耳朵自动过滤了他的那些废话,目光灼灼的看着李屠户。 被他火热的目光看的不自在,李屠户两只手环抱肩膀,谨慎的后退几步,说道:“柳老爷,我可是正经人。” 但一想柳安那财大气粗的样子,十分纠结的拧着脸,咬着牙道:“但是如果有银子,不正经...也是可以的!” 如同大冬天被人破了一盆冷水,柳安打了个战栗,踢了他一脚骂道:“起来,什么正经不正经的,你不正经老夫可是正经人,说,以前练过功夫?” 唰! 一只胖手伸了过来,柳安嘴角一抽,一钱银子扔了过去:“行啊,几天不见都会坐地起价了。” “嘿嘿嘿,哪有哪有,柳老爷你可误会小的了,小的从小跟着我爹杀猪,哪里练过什么功夫。”笑眯眯的将银子收起,李屠户点头哈腰的说道。 孙德胜忍不住叫道:“不可能,要是杀猪能杀成你这种功夫,我也杀!” “真没有啊......小的从没记着练过功夫,就是我爹经常逼着我喝些草药,然后就揍我......”李屠户想了想说道。 “什么草药?”孙德胜连忙追问道。 唰! 柳安:“........” 又得了一粒赏银,李屠户笑眯眯道:“就是这样一碗,白色,说起来倒是跟普通草药一样,其他草药是苦的,而那个草药没有什么味道,就是有一种腥味,粘糊糊的,就跟...就跟...对!就跟兽奶差不多!” 李屠户比了手势,柳安看向孙德胜,见他想了一会儿,缓缓摇头:“天下的奇门药方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草药,应该是独门秘方。” 一听独门秘方,柳安来了兴趣,比了个手势说道:“七百两,买你爹的药方。” 李屠户这下子不淡定了,两个小眼瞪的溜圆,刚想应下却又蔫了下来,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方子......我爹没留给我......” “你爹已经百年了?”柳安眉头一挑。 李屠户连连摇头,露出恐惧的神情:“我爹他在我十七岁时候给我取了个婆娘就带着刀走了,叮嘱我要好好传宗接代,说等我有了孩子就回来。” 好嘛,这一听就是高人风范啊,柳安肃然起敬,搓了搓手,欲招揽他爹。 “你可知你爹去了何方?有可能去哪里?” 唰! 现在的柳安可是门儿清,直接十两银子甩过去,李屠户讪笑着挠头:“不知道。” 伸手就要将银子抢回来,李屠户一闪,将银子藏到身后,警惕道:“这可是您给俺的,没有道理再要回去,虽然俺不知道俺爹去了哪,但小时候听他说过什么老秃驴之类的话,其他的俺就不知道了。” 情急之下,李屠户连家乡话都爆出来了,柳安眉头蹙起,这光个老秃驴也没啥线索啊,如果仇人是少林派的话,那最有可能就是道士了。 暂时将这件事抛诸脑后,柳安看着一脸小家子气的李屠户说道:“说起来,还没问过你大名叫什么。” “小的叫李守一。” 这小子虽然胆子小了点,可却是个难得的人才啊,柳安思虑了一番,问道:“好,李守一,老夫问你,你打算做一辈子杀猪宰羊的屠户吗?” 李守一一愣,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啊,小的除了做个屠户,其他的也做不来啊!” 眼睛陡然睁大,柳安声若洪钟,喝道:“李守一,男子大丈夫立于世间,不求留名千古,不求公侯封身,却应志在四方,你堂堂八尺男儿,不想着报效世间,驱逐鞑虏,只甘心做一个人人嫌弃的屠户吗?!” 被柳安突如起来的态度转变吓了一跳,李守一攥紧了钱袋,摇头道:“屠户挺好,屠户挺好,俺爹说了,让俺不要去从军,不要轻信别人的蛊惑之词,柳老爷,我可是非常敬佩您的。” 一口气没上来,柳安剧烈的咳嗽起来,指着李守一恨铁不成钢的怒道:“你爹说的话就一定是对的吗?你不为自己,也为你家的婆娘想想,身为一个男人,不作出一番事业,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李守一回头望了一下辛勤忙碌的妇人,露出甜蜜的笑容:“柳老爷,俺家婆娘说了,只要俺跟她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她也不求俺达官显贵,平平淡淡一生,挺好!” 第五十六章 丫丫要习武? 柳安无奈的看着他,拿李守一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平日他这一番话丢出来,怎么说也得是热血沸腾吧,就算不立即追随也得表示表示不是? 可这李守一倒好,属猪皮的,油盐不进,任你怎么劝诫就是无动于衷,将他爹的话奉为圣旨,一心只想做个小民。 人家洪峰至少还有这个心思,他是真一点儿没有,柳安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你不愿意就算了,但老夫还是有个事情要交给你去办,办好了,重重有赏。” 李守一小眼亮起,连忙问道:“柳老爷,您有何吩咐尽管交给小的,小的绝对全力以赴!” “这方圆百里所有卖猪肉的屠户你可认得?” “认得认得!” “那好,你只需要带着林三去找他们,让他们把每日的猪油都留着,自会有人去取,这是定金。” 柳安从怀里掏出两个银锭,每一个都有五十两大小,李守一见到这么多银子一下子动不了了,直勾勾的盯着银子,柳安手到哪他眼神就跟到哪里。 见他这副模样,柳安微微一笑:“办好了,还有一百两赏你。” 原本柳安是没打算给他这么多的,但李守一展示出的实力非同凡响,而且他最好银子,十分贪婪,就算他现在不答应也无妨,只要用重利多加诱导,慢慢地便会瞧不上每日杀猪赚的那些小钱,久而久之,只要给他开出一个合适的价格,还怕他不追随吗? 颤抖的伸出双手接下,忽的将银子放进嘴里狠狠一咬,顿时眉开眼笑的收紧怀里,紧了紧腰带,拍着胸脯说道:“柳老爷您尽管放心,俺保证给您完成的漂漂亮亮的,那些屠户要是不把猪油卖给您,俺就让他们试试俺的厉害!” 秀了秀粗状的手臂,李守一满脸自信,生怕柳安不满意将银子再要回去。 “好,今天晚上就会有人来找你,明日你便带他去找那些屠户。” 心中暗笑,柳安叮嘱了一句后便带着孙德胜离开了。 ....... “小小杭州府,竟是卧虎藏龙,不简单,不简单啊!” 走在路上,柳安感慨了一句。 孙德胜笑了笑,说道:“那是柳先生自己的缘分,我可没见过哪个人买个猪肉都能遇到高手的。” “李守一此人,放到军中定是一个好手。”柳安说道。 “是啊,不过就以他的脑子,主将是肯定做不了,做个偏将还是没问题的,一身蛮力煞是骇人,再加上一身横练功夫,怕是就连那利箭都穿不了他的身体,到了战场上肯定是个以一当百的虎将。”孙德胜深以为然的说道。 “此人,我要定了。” 回到府中,十分罕见的,大小姐杨明曦带着丫丫找到了自己。 “柳先生,你现在可有空闲?”嘴角微扬,杨明曦眼睛一弯问道。 “大小姐有何吩咐?”柳安弯腰拱手,对于杨明曦,他在心中很是尊重,他和丫丫都是托了她的福才有了如今的安稳,当初请他来做个管帐先生也只是给他一份糊口的工作罢了,并没有指望他真的有什么能力,虽然柳安的表现远超她的预料。 “是这样,丫丫也不小了,其他孩子在她这个年龄都已经进入学堂了,我也想将她送进学堂读书,特来问问柳先生的意见。”杨明曦笑道。 丫丫却嘟着嘴,一脸不乐意的样子,柳安心中好笑,俯下身子说道:“咱们丫丫这是怎么了,不愿意上学吗?” 甩着两个麻花辫,就跟拨浪鼓般,丫丫嘟着嘴叫道:“不要上学!丫丫跟着姐姐读书就挺好的!” 每个孩子都有的问题,丫丫自然也不例外,柳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和的问着:“学堂里可是有很多和丫丫一样的孩子,肯定能交到好朋友的,丫丫不想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吗” 小手抓紧了杨明曦的裙摆,用力摇着小脑袋,强烈的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丫丫这孩子不想去学堂,却想习武,柳先生你说怪不怪,哪有女孩子家家习武的。”杨明曦摇头苦笑。 “哦?告诉爷爷,为什么想要习武啊?”柳安诧异的问道。 丫丫握着小拳头,一脸憧憬的叫道:“打坏人!只要丫丫学会了武术,就能打败所有的坏人!谁也不能欺负姐姐,还有爷爷!” 原来自己是顺带的,柳安不免吃味,倒是身后寡言少语的孙德胜,饶有兴趣的看着丫丫,打量了一番后说道:“是个好苗子,柳先生,女孩子习武的也不在少数,丫丫年纪尚小,根骨未定,此时习武正是时候,如果您愿意,我就收她为徒,将我毕胜所学传于丫丫,日后她的成就肯定不会下于我。” 瞪了他一眼,自己的孙女儿自己心疼,习武多累人啊,动不动的就要受伤,柳安可不忍心丫丫受那种罪。 “丫丫,你身为女孩子,对琴棋书画不感兴趣吗?学学你姐姐,她就是三德四艺样样精通,人还漂亮,可是人人追捧的对象呢。” 柳安一番话说的杨明曦都不好意思起来,脸颊羞红,伸手挽了挽垂落的发丝,说道:“我哪有柳先生说的那么好......” “不嘛!丫丫就是要习武,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丫丫愿望变得可是有些快,之前柳安问她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她说要成为大小姐杨明曦那样的大家闺秀,如今又说要成为行侠仗义的大侠,柳安转头看了跃跃欲试的孙德胜一眼,说道:“习武可是很累很累的,时不时就会受伤,那种痛苦你受的了吗?” 坚定的点了点小脑袋,丫丫认真的说道:“能!” 说起来,如果丫丫要习武的话,孙德胜是当下最适合人选,他出身军伍,会刀法,会轻功,最关键的是一手石子玩得出神入化,可伤敌于百米之外,如果将石子换成飞刀,岂不是一等一的厉害? 柳安直起身子,将手搭在孙德胜的肩膀上,对丫丫说道:“你看这个叔叔怎么样,他可是爷爷身边最厉害的人。” “嗯......看着好弱啊!” 第五十七章 出人意料的孙德胜 “嗯......看着好弱啊!”丫丫拧着脸,有些嫌弃的看着孙德胜。 “什么?!”孙德胜摆起来的pose僵住,黑着脸,伸手撸起袖子叫道:“柳先生,你没教孩子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吗?” 柳安哪里知道丫丫怎么突然蹦出这么一句,不禁失笑道:“大圣啊大圣,丫丫没说错嘛,你看看你,确实没有一个高手的样子,更像是田里的农夫啊!” 这倒不是无的放矢,孙德胜和柳安都是一种类型,属于扮猪吃老虎的模样,看起来平平无奇,毫无突出之处,但肚子里却都藏着东西。 听柳安这么说,孙德胜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根根绽出,争辩道:“农夫不能是高手吗...那些整天浪迹于青楼酒馆的才子,他们倒是读书人,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一点儿男人的样子都没有!再说了,高手就非得是一身肌肉吗?我之前打铁的匠铺,那头儿倒是个满身肌肉的汉子,可你让他跟我打一架,我让他两只手两只脚!” 丫丫转着眼睛,想了想道:“这样吧,你给我露一手,如果满意就让你教我功夫!” 孙德胜顿时眉开眼笑的连连应下,一脸贱相,就没见过哪个师傅收徒还要徒弟挑来挑去的,这孙德胜怕也是独此一家了。 柳安一看他又要露一手,连忙拿出小茶壶护在手上,警惕的后退两步,生怕他又拿自己的茶壶开刀。 玛德,孙德胜果然报了这种心思,见柳安小心谨慎的模样,竟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的咂咂嘴,开始挑起别的目标来。 门外突然走过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孙德胜眼睛一亮,手掌一番,一颗石子夹在指尖,对丫丫一挑头说道:“丫丫你看好了,这可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功夫,为师只用一成力。” 嗖! 电光火石间,石子猛地飞出,不偏不倚的打在那低着身子撅起的屁股上,顿时。 “嗷!!” 林三弯着腰正打水呢,屁股上忽然如被毒蜂蛰咬般剧痛,手中一松,刚打了的半桶水撒了一地,捂着屁股原地跳起,惨叫一声。 “谁?!哪个杀千刀的憨才敢偷袭老子?!不知道老子是胭脂铺大管事吗......”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宛若蚊蝇般响起,林三看到了背后正阴笑着的柳安两人,剩下的话顿时吞了回去,一瘸一拐的小跑过来,谄媚道:“这不是柳先生嘛,刚才是您打我?” “不是我,是他。”柳安嘴角一撇孙德胜。 林三一看不是柳安刚欲发作,却见孙德胜眼睛一睁,难得的虎躯一震,王霸之气散发开来,惊得林三心脏一缩,知道他是高手,自己肯定打不过,只好苦着脸委屈道:“孙德胜,我招你惹你了,你就打我?” 孙德胜作为柳安特别邀请到府上来的,地位自不必说,平时除了柳安根本没人指使的动他,俨然是小老爷的做派。 “我就打了,你待咋滴?”孙德胜为了在丫丫面前展示自己的强悍,两手抱怀,仰着头一副二百五的态度叫道。 “打,打就打了呗,没事我就回去了......”林三哼唧两声,悻悻的回去继续挑水了。 目送走林三,孙德胜悠的一下转身,搓着手,心中忐忑的问道:“怎么样,我这一手可还行?” 丫丫蹙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那好吧,就让你教我功夫吧!” “哎呀。”孙德胜喜不自禁,呲着牙毫无风度的笑了起来,柳安撮着小茶壶,鄙夷地看着他,心中暗骂,呸!真贱啊是! 杨明曦见柳安都同意了,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看着孙德胜牵着丫丫的小手兴高采烈的离去。 “大小姐,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就是怕丫丫受不了那个罪,晚上又要叫苦了。”杨明曦脸色复杂的说道,实际上她心中还是很想将丫丫留在身边,亲自教她琴棋书画。 “柳先生你不担心吗?”见柳安丝毫不担心丫丫,杨明曦好奇问道。 “哈哈,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大圣心中有数,你看他高兴成那样,怕是第一次有人让他教功夫吧。”柳安大笑道。 低声下气,毫无尊严,两种美德在孙德胜这里发扬光大。 孙德胜勤快的扛来两根木头,插在地上,打扮成十字形状,还给木头披上麻布衣裳,又觉得不满意,随手从地上抓起一堆草盖在头顶,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要说孙德胜袖子里天天装的什么沉甸甸的,原来全是石子,孙德胜弄来一碗干石灰,将石子撒在里面,捧着碗递到丫丫面前,拿出三张纸说道:“丫丫,为师先教你入门的招式,这飞石啊,最考验腕力,为师当初可是被师父拿着鞭子抽着,才略有小成,我这有三套方案,你看看想怎么练?” 妈诶,还量身定制,丫丫揩了揩小鼻子,说道:“就要最快的吧!” “最快的?最快的可是很累的,为师推荐这个三年入门的方案,每天只要练半个时辰就好,轻松还不累人。”孙德胜颇有些前世上门推销的销售精神,手一抖纸张说道。 丫丫盯着他,十分认真的问道:“是你练还是我练?” 孙德胜一怔,意味深长的笑道:“好,那可是你自己挑的,苦着了可不能找你爷爷告状啊!” “不告不告!”丫丫挥了挥小手。 砰! 丫丫看着他搬来了两块足有半个西瓜那么大的石头,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道:“这是什么?” 孙德胜一边往石头上绑着绳子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不是你要成效最快的吗?将这石头啊,绑在你的手腕上,扎马步两个时辰,然后再扔石子一个时辰,配合上为师的独门药方泡澡,保证你第二天手不酸腰不疼,力气倍儿足!” 啪! 丫丫的领子突然被人从背后抓住,孙德胜脑袋探了过来,对着她灿烂一笑:“丫丫你要去哪儿啊?” “我,我,我要选最轻松的那种!” “这是你自己选的,为师可是再三确认的,现在要换,晚了!” 第五十八章 恐怖的药液 丫丫两只小手上绑着砖头,正在不断的低声抽泣,手指都红肿起来,孙德胜说归说,还是没有将石头绑上去,而是给她换了两块小一点的砖头,手中拿着一根木棍,不停的将丫丫因脱力而垂下的胳膊扳平,围着她转圈。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当初我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不过我师尊可没我这么善良,只要那石头稍微弯下来就是一鞭子,万事开头难,习惯就好了。” 孙德胜背着手,在丫丫身边来回走着,不时摇头晃脑的说几句。 躲在院子外面偷偷摸摸的柳安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想要上前安慰一下,却被孙德胜用眼神逼了回去,他对丫丫说道:“你想想,如果你不好好练武,以后当你爷爷和姐姐遇到危险了,你却打不过那些贼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屠刀落下,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你想经历一下吗?” “不想!”丫丫抽了抽鼻子,坚定道。 孙德胜欣慰的望了她一眼,说道:“很好,来,再加半个时辰!” “呜呜....” 林三拿着一张方子来到了药铺,说出了几十种药名,那药铺的小厮头皮发麻的看着那大包小包的药材,好奇的问道:“这位客官,您拿这么多药材是要作何啊?” “干嘛?又不是不给钱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林三撇了他一眼。 “小的不是好奇嘛,您看这店里的药材都快被您拿光了,是不是太多了点儿?”小厮擦了擦汗,正常来说店里的药材足以卖个十几天,可这林三一来,直接全部打包带走了,这生意可没法做了啊! “有些问题不该问就别问,药材没了你再去进嘛,不然你们开什么药铺?”林三一挥手,身后的下人们便上前拿起油纸包运上马车,足足搬了三趟才搬空。 这药方乃是孙德胜拿出来的,交给柳安让他去按照方子拿药,还说这药材对丫丫必不可少,少了一味都有可能留下后遗症,这柳安一听,哪里敢怠慢,连忙让林三将药铺的药材都买来,生怕不够,才有了这一幕。 药铺的掌柜看着远去的马车,叹了口气:“小林,今天打烊吧,陪我去收药材去。” “好的大掌柜。”小林连忙在门上挂了个牌子,提着药篓出了门。 傍晚,柳安站在一旁,看着那孙德胜就跟炼丹似的往大锅里扔着药材,不时拿起一颗药材闻闻,随手丢进锅里。 “大圣,你这方子有啥用?” “舒筋活血,养气培元,柳先生你放心便是,这药材我从小就泡,不会出问题的。” 说着,孙德胜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药瓶,有些怜惜的看了一眼,小心的滴了一滴进去。 “这又是啥?” “此乃我师门独家秘药,结合七七四十九种毒...动物调和而成,药效端的猛烈,专门用来增加血气。”孙德胜阴笑道。 打了个寒颤,柳安瞪着眼睛问道:“丫丫这么小增加什么血气?!” 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孙德胜回道:“丫丫是女子,天生阴柔,而练我这种功夫最需要血气的支持,不然肯定撑不下来。” 拿起大铲子不断的搅和着,锅下的火光映在孙德胜的脸上,竟有一丝阴森之意盘踞。 柳安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所托非人,这孙德胜现在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不会害了丫丫吧。 “大圣你确定这样对丫丫有好处?” 锅中的药液愈发浓稠,在那秘药滴入之后直接化为了黑红色,不时鼓出几个水泡炸开,伴随着股股辛辣刺鼻的味道。 “柳先生,您这就不对了,我会害丫丫吗?好不容易收到个徒弟我肯定是竭尽全力的培养她啊!诶呀,您就放心吧,这药液我可是从小泡到大,绝对没问题的。” 孙德胜边说边舀起一勺药液轻轻舔了一点儿,脸色猛地变了几个颜色,连忙呸呸吐出,眉头蹙起又舒展开来,点点头笑道:“可以了。” 敲了敲丫丫的房门,只见丫丫躲在杨明曦身后走了出来,露出半个小脑袋惊恐的看着那锅散发着白气的药液。 “来,丫丫,趁热。” 将大锅从火堆上搬下,孙德胜拍了拍大锅微微一笑。 “趁热,趁什么热,你这是要把丫丫煮了啊!”柳安急忙横在中间叫道。 “啧,怎么会煮了呢,这不就是热了点儿嘛,温度越高这效用就越好,药液吸收也就越全面。” “你自己试试先!”柳安就跟老母鸡般张开双臂护在丫丫身前对孙德胜叫道。 “试就试,你们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妈呀!” 孙德胜一跳三尺高,伸入锅中的右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烫的他一边吹一边狂奔,叫道:“水水水!” 水都被他用来煮了,哪来的水,他没办法,只好冲到井边,毫不犹豫的一头扎下。 噗通! 许久,井边才露了个脑袋出来,讪笑道:“好像是烫了点儿哈.......” 柳安严重怀疑起这孙德胜的权威性,别是个号称专家的棒槌吧! 如见蛇蝎般,丫丫眼神惊恐的摇着头后退几步,连肿起的小手都不管了,转身就要冲进房间里。 啪! 孙德胜提起丫丫,笑道:“别跑啊,凉凉,凉凉就好了。” “你放开我!我不进去,打死我也不要进去!”丫丫踢着两条腿,十分抗拒。 “不进去,你这两只手明天就废了知道吗?你想下半生当个残废吗?!”孙德胜将脸一板叫道。 从丫丫那欲哭无泪的小脸上,柳安读出了后悔两个字。 过了一会儿,等到锅中不再冒出热气,好似怕丫丫退缩一样,孙德胜趁着她不注意,忽然抓着她的衣服将她扔进了锅中。 “呀!!” 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了两个木板,形状就如大了几号的枷锁,中间各有一个半圆,孙德胜将木板往丫丫脖子上一架,双手压住木板,生怕丫丫从锅中跳出来。 “杀人了,杀人了啊!爷爷,姐姐救我.......”丫丫尖叫着,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就软了下去,小脸黑红黑红,舌头一吐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第五十九章 发现泥灰岩 “大圣!你这是干什么!”柳安大叫一声就要冲过来,孙德胜却抬手拦住他,严肃道:“这一关必须要过,抗过去就好了,柳先生您放心,若是丫丫有个好歹,我自己了断自己!” 杨明曦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的围着锅转圈,伸手想揭开木板将丫丫抱出来,却又怕丫丫日后落下残疾,进退两难之下,只能干着急。 倒是孙德胜,神情凝重的将手指放到丫丫脖子上,不多时呼了口气,对担忧无比的柳安笑道:“没事了,丫丫熬过来了,这药液第一次泡都会有些应激反应,很正常,想当初我师门十三师兄弟,只有我能经受得住这么刚烈的药劲。” “啥?!那你其他师兄弟呢?!”柳安闻言惊道。 “废了啊。”孙德胜看傻子一样看了柳安一眼。 “卧槽!你拿丫丫的命来赌博?!”柳安怒了。 挥了挥手,孙德胜看着昏过去的丫丫感慨道:“怎么是赌博呢,这习武之人的事情不能叫赌博,丫丫这孩子根骨不错,比我要好的多,我都能扛过来,她也一定没问题。” “再说,这习武之路也是她自己选择的,现在这第一关熬过来了,剩下的就容易多了。” 这孙德胜的话柳安是一个字儿也不敢信了,怪不得当初他见丫丫愿意拜他为师习武那么兴高采烈,玛德这种方式一辈子能收一个徒弟就是烧高香了,不成功便成仁啊这是! 虽然手段是过激了点儿,但结果却是肉眼能看的到的,孙德胜将丫丫从锅中抱出来的时候,她那本来红肿无比的双手已经变得和往常一般无异,虽然还有些微红,却也是被烫的,锅中本来黑红的药液也变得清澈许多,孙德胜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吸收的很好。” 杨明曦接过丫丫,在小圆的帮助下抬进屋子中给丫丫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出来狠狠的瞪了孙德胜一眼。 孙德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似乎对她这种态度早就习以为常,毕竟也是过来人。 第二天,孙德胜冲进屋子里提溜着张牙舞爪的丫丫走了出来,手上被丫丫无情的抓出几道血痕,丫丫一边踢他一边叫道:“坏人,你放开我!” 放佛想起了往事般,露出回忆的神色,孙德胜笑道:“想当年,我师尊也是这么提着我练功的,以前我不懂事,现在终于明白了他老人家的一番苦心啊!” “唉!教徒弟就是这样,有些事情只有等到将来才会明白。” 柳安嘴角一抽,他可没见过哪个师傅是这么培养弟子的,确定这不是结仇? 但他并没有阻止孙德胜的行为,丫丫的状态他是看在眼里,比起昨日练完功的疲惫模样,仅仅过了一夜却精神更甚以往,叫喊的声音都底气十足,就跟小老虎般强劲有力。 不得不说那药液还是有点用的,柳安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身子,凑到孙德胜跟前,小声问道:“大圣大圣。” “干嘛?” 有些期许的看了他一眼,柳安说道:“你那个药液,效果不错啊,我能不能也试试?” 孙德胜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 连连摇头:“柳先生您就算了吧,您这老身子老骨的,我可不敢折腾您,这万一有个好歹,我跟谁诉苦去啊!” 柳安闻言气血上涌,扶着柱子叫道:“什么叫老身子老骨?老夫这叫老当益壮!一顿饭我能吃三碗饭!” “老当益壮?三碗饭?”孙德胜诡异一笑:“得了吧,您那不叫老当益壮,就是单纯的饭桶罢了。” 瓦特?柳安懵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被骂了,权衡了一下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打消了揍人的想法,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丫丫今天比起昨日强了不止一点半点儿,手指上绑着转头也足足坚持了半个时辰才看出疲态,要知道昨日可是打一开始就撑不住的。 大眼睛中闪过不解,但聪慧如她,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事中关要,今天不用孙德胜扔她进去,等到锅中一凉,自己便跳了进去,虽然还是小舌一吐晕了过去,但胜在勇气可嘉嘛! 欣慰,孙德胜十分的欣慰,丫丫如此上道,可给他省了不少劲,不禁又想起当年自己练功的时候,师尊在背后拿着鞭子,稍有松懈就是一道紫印,十几个师兄弟练功的强度跟自己完全不是一个层次,当时以为是师尊针对自己,后来发现确实是针对自己,只不过是善意的针对罢了,十几年后自己几个师兄弟出师行走江湖,之间的差距一下子就拉开了,他们打不过的自己打得过,他们不敢管的事情他敢管,虽然最后太飘闹了个大事,被人抓住充军了,但自己的功夫也没落下不是? 想到这里,孙德胜满意的看了咬牙坚持的丫丫一眼,说道:“好,再加一个时辰!” 二少爷杨文才这些日子连床都下不了,饭都得让下人端到房中喂着吃,整日没事情,不是翻来覆去的读那三国志通俗演义就是拿着环儿的簪花发呆,柳安来看了他几次,见他精神状态倒是很乐观,也就随他去了。 当柳安没什么事情躺在摇椅上乘凉之时,林三从外面小跑了进来,神情有些紧张的对闭目养神的柳安说道:“柳先生,柳先生!” “嗯?林三啊,怎么了?是不是作坊建好了?”柳安晃了晃脑袋问道。 “作坊建好了,只是,下边的工人们发现了一片石头,跟其他的青石不一样,我觉得可能是什么特殊之物,特来问问您。”林三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核桃大小的石头递给柳安。 “石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 那石头通体灰色,形状倒是与其他石头无异,只是不太结实,手用力一扣便能扣下一块来,扑哧扑哧的掉着灰色粉末。 柳安接过石头放到眼前端详了一会儿,眼睛陡然挣大,搓了搓上面掉下的石粉,伸进嘴中舔了一下,吧嗒吧嗒嘴,不可置信的看着灰石,叫道:“泥灰岩?!” 第六十章 西山之宝 林三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柳先生,什么是泥灰岩?” “泥灰岩,乃是介于粘土岩与碳酸盐之间的过渡类型沉积岩,由粘土和碳酸盐微粒组成,呈微粒状或泥状结构,一般粒径小于零点零一毫米,常分布于石灰岩和粘土岩之间的过渡地界.....” 柳安见林三一脸懵逼,好像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不禁摇头苦笑道:“老毛病又犯了,你不知道也没关系,这泥灰岩可是造水泥的好东西。” “水泥?”林三还是不明白他在嘟囔一堆什么玩意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这柳先生不会是老糊涂了吧...... “水泥啊,好东西,在哪儿发现的,快带我去。”柳安眼中露出火热之色,略有些激动,发现了泥灰岩,也就相当于发现了石灰岩和粘土岩,因为三者之间有极大概率是共同存在的,而如果这泥灰岩成分含量恰当的话,是可以直接烧制出水泥的。 林三在柳安的催促下,连忙带着他上了门外的马车,匆匆向着西山奔去。 赶到西山之上,发现那些工人正聚成一堆,围在一片山坡上。 “都让开,都让开!柳先生来了!”林三奋力分开人群,给柳安开拓出了一条道路。 周围的汉子都是尊敬的看着柳安,嘴中不断叫着柳先生好,柳安点头示意,登上山坡,看到了一小片凹陷的土地,显然是被人挖出来的,伴随着巨大的,不规则的岩石,其下便是柳安手中的泥灰岩。 “柳先生,弟兄们今天想着挖点泥土糊墙,就选了这块地方,本来以前也是在这里挖泥土的,谁知道今天几铲子下去竟挖出了这种奇怪的石头,您见多识广,给咱们说道说道,这石头不会是被诅咒的吧!”为首的汉子对柳安低头道。 后边的工人一听诅咒,吓得连连后退,抢也似的下了土坡,十分忌惮,有些人担心柳安,叫道:“柳先生咱们别呆在上边了,危险!回头哥几个儿把它们埋了就行了!您快下来!” 柳安哪里顾得上管他们,不管旁人的劝阻,顺着岩石爬了下去,那为首的汉子急了,跳到岩石上就拉着柳安叫道:“柳先生别下去,这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呢!” “别怕,这不是什么被诅咒的地方,这可是大地的馈赠啊!”柳安挣脱开他的双手,从岩石上跳了下去。 坑洞不大,却满目过处尽是灰色的泥土,偶有几块成型的石头露出,想必那块泥灰岩便是从这里拿上去的。 “铲子!” 柳安一招手,上边便有汉子递了把铲子下来,除了那为首的汉子,谁也不敢陪着柳安下来,生怕被诅咒。 嚓!嚓! 柳安将袖子系在胳膊上,将铲子往地上一捅,脚再踹一脚,铲子顿时深入土层之中,一用力锄起一铲泥土,下面依旧还是泥灰岩。 “快,叫几个弟兄下来,跟着柳先生一起干!”为首的汉子反应过来了,这灰土恐怕不是什么污秽之物,从柳安的表情上他便看了出来。 几个胆大的,提着铲子跳了下来,林三一看就这么寥寥几个人,气的一脚踢在身旁的工人身上,怒道:“看什么呢?看耍猴呢?!要你们干什么?要不要工钱了?!赶紧的都给我滚下去帮忙!” 好家伙,这一提工钱,那就像是阎王爷的催命符,工人们对视了一眼,硬着头皮咬牙跳了下来,陪着柳安一起铲了起来。 随着下来的工人越来越多,周围的土地也被翻开,越来越多的米白色岩石和沙状的泥灰岩显现出来,柳安登上一处岩石,看着越来越多的泥灰岩,不禁拍手喜道:“好,好啊!” 如果就是这么一点儿的话,那还是没什么用处,可如今看到眼前这土坑越发宽广,其下尽是这种岩石,柳安也震惊起来。 “柳先生,现在您能告诉咱们这岩石有什么用了吧。”林三爬下土坡来到柳安身后问道。 撇了他一眼,柳安笑道:“这种石头叫做泥灰岩,其性状跟普通的岩石大不相同,可是能够制作水泥的主要材料啊!” “这水泥又是何物?” “现在你们建筑房屋,用的是什么东西?” 林三不知道啊,他一招手,那为首的汉子扔下铲子爬了上来,拍拍手问道:“林管事,有什么吩咐?” “柳先生问你们现在盖房子都用什么东西?” 那汉子丝毫不加思索,张口就来:“普通人家便是用那石料垒起来,其中混上江米汁和石头磨成的粉末混合在一起盖成四墙,等到灰汁干了后便是用木头盖上房顶,最后铺上瓦片,基本就这些路子,如果是城墙的话需要用的石料就不一样了,得是那种专门的大青石砖才行。” “成本可高?” “高啊,那江米可是粮食,拿来盖屋子谁不心疼呢,可这也没办法,不用那江米汁这房子就不牢固,风一吹就倒了。” 江米便是糯米,古人的方式确实好用,即便过个几百年房子依旧坚挺,风吹日晒而不坍塌,可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成本太高,而且费时费力,要筑个城墙还得先将糯米运过去,然后才是煮熟捣烂,加水与那石灰混合到一起,成本自不必多说了,光是在路上就要消耗两三成左右。 “有了这泥灰岩,以后便是不用那江米汁也能盖成坚固的房子了。” 那汉子一惊,喜道:“柳先生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 柳安转头对着林三说道:“你去在这西山盖几个烧瓷的炉窑来,要大,四面弄出孔洞,再买几个大型的木风箱来。” “好嘞。” 林三记下柳安的要求,叫上几个人一溜烟儿的下了山,去找那些能盖炉窑的手艺人了。 解决了炉窑的问题,接下来就是提升炉温了,单纯的只用木炭燃烧能达到一千三百多度,可煅烧水泥需要一千四百多度才能改变其中的结构,那就需要用到煤炭了,煤炭燃烧可以达到一千八百度,正适合用来煅烧水泥。 “你,叫什么名字?” 第六十一章 煤山的消息 “你,叫什么名字?”柳安看向身旁那为首的汉子问道。 “回柳先生,小的叫赵方。”那汉子弯腰道。 “好,赵方,你可知这周围各州府,哪里盛产煤炭?” 赵方一下子犯了难,他就是一个田间汉子,要问他一些田里的问题他还能说道两句,可问他这煤炭在哪儿,只能摇了摇头。 此时,他们脚下一个挥汗如雨的精壮汉子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对着柳安说道:“柳先生,小人知道哪里有煤炭!” “哦?上来回话,你是何人?” 健壮汉子连忙爬上岩石,对着柳安弯腰道:“小的宋德正,是江西奉新县人。” “江西?为何跑到杭州府混饭吃?”柳安诧异的问道。 健壮汉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是小的一门远亲表兄,说杭州府有个大善人招工,小的家中穷,又自认有几把子力气,便来杭州府求口饭吃,想不到一下子就被选中了。” “这样啊,你方才说知道何处有煤炭?”柳安不禁失笑,看样子杨府给出的工钱价格太高,让周边州府的人都跑来做工了。 宋德正点点头道:“是的,小的家乡附近有一座山,每逢下雨山洪之后便会散落出许多黑色石头,但村里的里长说那是不祥之物,不让村子里的乡亲们去碰它,也不敢禀报上去,可小的知道,那就是柳先生你说的煤炭。” 还有这种好事儿?柳安惊了,这年头随便挖个人都是宝藏啊,这一句话中透漏出的消息可太多了,煤山,无人知晓,岂不是一座无主之物的煤山?! “你家乡具体在何处?快说于老夫听。”柳安拿出一小锭银子递给他,嘴中催促。 千恩万谢的收了银子,在赵方一脸羡慕的表情中宋德正说道:“小的家住奉新县北乡雅溪牌坊村,村子里前些年还出了两名举人呢!” “举人什么的就别管了,你可愿带着老夫去你家乡一趟?”柳安摆手说道。 “这......小的家乡路远,这来往多有不便......”宋德正为难的说道。 “若你所言属实,事成后当有重赏。” “诶呀,这再远的路也挡不住小的那一颗感激柳先生的心啊,柳先生尽管放心,小的所言句句属实,保证带着柳先生到我家乡去!”宋德正眉开眼笑的叫道。 呵,还感激我的心呢,恐怕是看在银子的面上吧!柳安心中对他说的话十分不屑,千言万语都不如一锭银子好用,让他不禁感慨这样多方便啊。 “好,你先在这里帮忙,回头我自会找你。” 柳安撂下一句话,便带着袖中的泥灰岩上了马车,赶回杭州城之中。 那煤山乃是无主之物,在这个时代煤炭的运用还不是那么广泛,许多百姓都当成不祥之物,只因它性情猛烈,稍有不慎便会伤人伤己。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果然群众的力量还是强大的,柳安不知道的有人知道,他们不明白的,柳安却知晓。 杨钧在富通胭脂铺中巡查,正训斥一名管事账目混乱呢,就见柳安从门外走了进来,不耐烦的挥退了那名管事,对柳安笑道:“柳先生怎么来店里了,是想看看账目吗?” 说着将账本递了过来,嘴中还责怪道:“这管事记得账目实在是烂,我都有些看不懂,柳先生将就一下,我已经训斥过他了,让他将账目重新抄写一份。” 随手接过翻看了一下,果然如那蚂蚁乱爬,望之直叫人头晕,柳安摇了摇头将账本放到柜台上,拉着杨钧走到一旁小声道:“老爷,西山出事了。” “啥?!出啥事了?!”杨钧脸色大变,这肥皂的生意现在可是蒸蒸日上,收益之大,足以媲美以往的半个杨府的生意了,又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西山可万万不能出事情啊。 “老爷莫慌,好事,您看这是什么。”柳安掏出泥灰岩,神秘一笑。 杨钧疑惑的翻了翻泥灰岩,见手上沾了不少粉末,有些嫌弃的将它递了回去,拍拍手说道:“这是什么石头,以前从没见过啊?” 见杨钧不知,柳安也不意外,笑道:“此物名叫泥灰岩,是炼制水泥的主要材料。” “水泥?干嘛的?” 柳安凑到杨钧耳边说了几句,杨钧瞪着眼睛看着泥灰岩说道:“此物真能如此?” “只会高,不会低。”柳安含笑说道,他告诉杨钧水泥可代替糯米石灰浆来修筑房屋,一旦问世,收益比起肥皂只会高不会低。 无他,只因水泥砌成的房屋更加美观,整齐,而且要比糯米石灰浆更加廉价,方便,虽然用来修筑城墙还是不行,少了最关键的钢筋,但用来修筑普通房屋足以。 杨钧自从经过了肥皂的事情后对柳安是无比信任,听他又有了新奇物儿,连忙抓着他的手腕亲切道:“柳先生啊,杨府对你如何?” “老爷不必如此,这水泥生意我一个人做不成,不如就跟肥皂一样,咱们五五开如何?” “哈哈,甚好,甚好!柳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来,杨府上下,定竭尽全力。”杨钧大笑不止,无比欣慰的说道。 “这炼制水泥,用草木点燃的火是不够的,需要更加猛烈的材料。” “需要何物?柳先生尽管开口。” 柳安拉着杨钧来到门外,避开其他人,说道:“煤炭。” “煤炭?杭州府附近没有煤山,煤炭倒是能够从别处买来,只是这路途遥远,成本就......”杨钧叹了口气,心中凉了半截。 “如果有一处无主的煤山呢?”柳安微微一笑。 杨钧心中微惊,明白了为何柳安如此小心,这无主的煤山价值根本不可预计,而无主也就意味着没有被有心人发现,要是能以极低价格买下的话...... “柳先生快快说来,这煤山在何处?” “江西奉新县!西山之上有一工人来自江西,他说自己家乡旁边便是一处无主之山,每逢山洪大雨便会冲出几块黑色石头,而他们村子的里长却认为那是不详之物,没有禀报上去。” 第六十二章 出发江西 杨钧震惊了,这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连忙问道:“此人不会诓骗柳先生吧,不久前您才被贼人掳走,这莫不是陷阱?” 哪壶不开提哪壶,柳安嘴角一抽,不过这杨钧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现在的自己确实应该小心行事,想了一下后说道:“这煤山的真实性还是需要去实地勘察一下,宋德正此人不像狡诈之徒,他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稳妥一些最好,这样,我让二弟去查查他的籍贯,如果真的来自江西,那老夫就亲自陪柳先生走一遭,将那煤山盘下来。” “也好。” 要说这办事效率,柳安还真没服过谁,下午杨钧派人跟杨靖民传了个话,当天晚上,杨靖民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这么说,此人确实不是杭州府人士?” 杨靖民并没有找到宋德正的档案,也就证明了他不是杭州府人士,而柳安也让林三找到了他的远方表兄,一打听之下发现他的表兄竟然还是在杨府签了卖身契的工人,到了柳安面前拍着胸脯,非得拿身家性命给宋德正做保,听得柳安几人一愣一愣的。 杨钧转过头和柳安对视了一眼,皆都明白了对方眼中透露出的意思,此事可为! 柳安和杨均都是两个实干派,当即拍板决定第二天便出发去江西奉新县一趟,孙德胜一听兴冲冲的赶来,却听柳安说道:“大圣你就别跟来了。” “为何?”孙德胜怔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以为柳安不要他了,着急道。 “丫丫练功正是关键时候,你在家好好教导他,我带着洪峰去就够了。”考虑到丫丫目前正是不能松懈的时候,柳安决定将孙德胜先留在家里。 “可是......” 孙德胜还欲说些什么,柳安抬手打断了他说道:“没事,这一次杨来会带人跟着我们一起去,二十几个人,再加上洪峰足够了。” 杨钧难得出远门,在杨靖民的强烈要求下决定让杨来带上家中的护卫一起同行,杨府中的这些护卫或多或少都是军伍出身,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实力还说的过去,对付一般的毛贼是完全足够了,况且还有原本的千户洪峰一起,即使没有孙德胜也可保柳安安全。 千万别小瞧了洪峰,此人当初刚来杭州府便和孙德胜交过手,孙德胜不用轻功和石子的情况下根本奈何不了他,见柳安坚持,孙德胜也只好打消了陪同的心思,专心去教丫丫功夫去了。 杨钧本来还打算叫上二少爷杨文才一起,可他伤势未愈,只能趴在床上,要是出去需要别人八抬大轿的伺候着,实在是个累赘,也就放弃了。 此去江西,低调为主,杨钧和柳安都统一认为不动用杨靖民的势力会更加顺利,毕竟你一个浙江的知府,想管江西的事情?恐怕别人不给你使绊子就算好的了,故一行二十几人都打扮成了普通商队,衣着也都低调许多,排场更是没有,二十几人三辆马车,骑着马便从西门出了城,向着西南出发。 杭州距离江西五百余里,正常行进的话恐怕要近十天才能到,不过杨府家大业大,出手便是清一色的伊犁马,每一头都正逢壮年,体格高大,四肢强劲有力,靠着持久耐劳,速度快而出名,也就是汉书中记载的天马,后来又改称为西极马,价格昂贵无比,一匹健康的伊犁幼马至少也要上百两银子,像柳安他们骑的这种成年骏马少不得几百两一匹。 柳安一行人行驶在官道上,经常能见来往的客商,富通胭脂铺虽在南昌府也有分店,但杨钧并不打算事先通知,毕竟富通胭脂铺也算得上有名的店家,一举一动都被盯着,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待到事情敲定下来后再通知他们更好一些。 自古以来,敢打劫官道的匪徒便是少之又少,像梁山那种好汉就不用说了,那不叫匪徒,那叫帮派,自称一军,虽然现在正是乱世,可这是江南地区,在戚继光扫平倭寇后已经是整个明朝最太平的地方,偶有贼人,也不敢骚扰柳安一行人这种的大商队。 可话说归说,还是有不开眼的匪徒要跳出来拦路,柳安一行人走了五天,刚出浙江,正在要进入江西地界的时候,前方的道路被一颗圆木挡住,马车过不去,只好缓缓停下,杨来打算派护卫过去移开圆木,柳安掀开帘子,看到横在路中间的圆木,眉头一挑,一种老掉牙的套路既视感出现在他的脑中。 好嘛,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他们停下的那一刻,周围的树丛一阵晃动,从两侧冲出了几十个头上戴着花花绿绿的草环之人,各个面黄肌瘦,手中提着各不相同的兵器,甚至还有拿锄头来装腔作势的,一个个都眼睛绿泱泱的看着马队中的三辆马车,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从巨木后方站起一名身高七尺的大汉,手中提着一柄比胳膊还要粗大的大刀,满脸凶相,望之不似善茬。 那八尺汉子右脸上有一处刀疤,左眼带了个黑色眼罩,妥妥一副老子是劫匪的模样,只见他大刀指向为首的杨来,吐出嘴中叼着的狗尾巴草,叫道:“此路是我载,此树......” “大哥,大哥,你念错了!是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八尺汉子身后一个身着白衣,手中拿着羽毛扇,嘴上留着八字胡的狗头军师凑了过来提醒道。 “艹!管那么多干嘛?!赶紧的,打劫!你们几个,要命还是要钱?!”八尺汉子气的把刀往地上一插,发出铛的一声叫道。 洪峰扶着柳安下了马车,杨钧留在马车上不敢下来,柳安神情严肃的盯了他俩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大笑出口:“哈哈哈,你们,你们这造型,不好,不好意思,我没有嘲笑你们的意思.....哈哈哈!” 那八尺汉子拍了一下铮亮的光头,转头问道:“他在说什么?” 狗头军师食指和拇指拈着胡须,眯着眼道:“这老头好像在笑话咱们的打扮......” 八尺汉子一听,气的浑身打颤,伸手将眼罩摘下狠狠的摔倒地上,怒道:“老子早说不戴这破玩意儿,是哪个狗东西说这样显得老子更威风的?!老子撕了他!” 第六十三章 路遇劫匪 柳安一看这眼罩是假的,那汉子也没瞎,顿时笑的更欢了,周围的侍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八尺汉子见自己威严尽失,一脚踹在身旁憋笑的小弟身上,吼道:“笑什么笑?!再笑老子今天就大开杀戒!”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好汉,您是求财还是要啥啊?”柳安好不容易止住笑,鼓着腮帮子说道。 “废话!老子辛苦这一趟莫非还为了你这老骨头不成?赶紧的将所有的银子,值钱的家伙什都交出来,老子放你们一条生路!”八尺汉子吐了口唾沫,将大刀往肩上一扛,仰着头说道。 “给了钱财你就会放我们一条生路?” 只见那八尺汉子竖着大拇指一指自己,撇着嘴十分不屑的说道:“老头你去打听打听,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我洪熊的名号?老子向来对于那些识相的人都是网开一面,今天被我打劫过一次,以后再遇到我洪熊,只需要交一笔过路费就可,毕竟都是道上混的,讲究一个信字,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老头你尽管放心,只要交钱,你家男女老幼弟兄们绝对不动一根头发!” 呦呵,还是个善匪,柳安倒是有些意外,这年头的匪徒竟还讲究一个可持续性发展,以往那些被打劫过的客商绝对不会再走同样的道路,但这洪熊却说以后再走这条路只要交一笔银钱便可无恙,也就相当于保护费了,这可是个好活计啊! 胳膊肘戳了戳洪峰,柳安眉毛一挑说道:“老洪,这还是你本家呢!要不你去说道说道,看看他们能不能放过咱们?” 洪峰左手扶刀,鄙夷的看了洪熊一眼,叫道:“那洪熊,你莫不是不知道自己打劫到了谁的头上,看在你跟我同姓的份上,现在速速退去,我可以饶你一命!” 那洪熊心中一惊,小眼一转,心道该不会遇到厉害人物了吧,虽然这是在两地交界处属于三不管地带,但惹不起的势力还是有几个的,想了想,气势软了几分,说道:“那就划个道吧!” 杨来打马上前几步,叫道:“杭州府,杨家!” “杨家?”洪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是谁,身旁的狗头军师反应过来了,连忙拉了拉洪熊的衣衫小声道:“大哥,杭州知府杨靖民就是杨家的人!” 洪熊一听杭州知府,诧异的瞥了柳安众人一眼,问道:“杭州人士来我江西做甚?” “你怕不是个贩盐的!”杨来冷笑道。 “贩盐?我不贩盐啊?”洪熊是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狗头军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提醒道:“大哥,他骂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玛德,你个小赤佬,老子给你脸了是怎的,今天管你是不是杭州知府家,银子统统都得给我留下来!弟兄们,上!” 周围衣衫褴褛的几十人早就不耐烦了,顿时便嗷嗷叫着挥着手中的武器冲了上来,要进行人海战术,打不过你也群死你。 杨来带来的二十几名护卫都是军中好手,哪里还怕这些流民?不屑于骑在马上欺负他们,翻身下了马,一脚一个,眨眼间便撂翻一大片。 战斗力简直不堪一击,一个个口中喊的是气势十足,可真打起来就跟那进了水的火铳,哑了火,以杨来为首的护卫连刀都没拔,仅凭拳脚功夫就将那些贼匪全打趴下了。 “不好!大哥,点子扎手,咱们撤吧!”狗头军师手一抖,拽了几根胡子下来,顾不上心疼,拉着洪熊就要跑路。 洪熊一下子甩开他的手,说道:“跑?跑了我洪熊以后还怎么带兄弟们混饭吃?” 说罢,将刀往地上一插,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对着为首的杨来招了招手,摆起架势,要跟他来个决斗。 杨来这下子来了兴趣,舒展了一下筋骨,带着兴奋的意味冲了过来,一拳打向洪熊的面门。 洪熊还是有两下子,脑袋一低,杨来的一拳擦着头皮划了过去,两只手如铁爪般紧紧的抓在他的腰上,大喝一声,将杨来举了起来,杨来心中不慌,双手扶住他的光头,膝盖猛地顶了上来。 洪熊感受到脸上袭来的劲气,两臂一用力就将杨来扔了出去,杨来空中翻了一圈,稳稳的落在地上,伸手系在腰上的佩刀解开扔到地上,将手指掰的咔咔作响,认真了起来。 杨钧见大局已定,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着抱在一起摔跤的杨来两人问道:“柳先生,他们这是在干嘛?” “唉,男人最后的尊严啊。”柳安摇头叹道。 狗头军师来不及跑也被护卫们摁住绑了起来,场上就剩下了洪熊和杨来两人还在胶着,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胜负。 柳安抬头看了看,此时已过了晌午,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黄昏时刻,如果不趁着这时间点赶到最近的城中,那他们就要再次露宿野外了,这露宿野外听起来挺好玩,实际上难受的很,挤在马车里睡觉的滋味可不好受,况且还没什么吃的,只有那随身携带的干粮,吃一口就得喝几大口水才能咽下去,柳安可不想再露宿野外,对着一旁的洪峰扬扬头,洪峰心领神会的走上前去。 洪熊占了上风,正压在杨来的身上掐着他的脖子,突然发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疑惑转头,只见一个拳头越来越大,上面布着的老茧都清晰可见。 砰! 杨来擦了擦嘴角站起来说道:“老洪你别帮忙啊,我又不是打不过他。” “柳先生的意思,速战速决,他还想趁着天亮赶到就近的城中好好吃一顿呢。”洪峰甩了甩手说道。 想起那热腾腾的酒肉,杨来也是垂涎起来,踢了一脚昏死过去的洪熊:“他们怎么办?” “这么多人带是带不走了,不如捆到树上,等咱们到了城中再让官兵来抓他们。” “好。” 洪熊浑浑噩噩的醒了过来,突然发觉自己双手都被捆住无法动弹,而不远处的柳安一行人正要离去,怒道:“玛德!背后偷袭算什么好汉?!有种的解开绳子咱们实打实的干一场,不把你们打趴下老子就不姓洪!!” 柳安撮着小茶壶,皱了皱眉:“你个憨才,打不打的过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从牢里出来后莫要做着打家劫舍的活计了,不然老夫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洪熊顿时哑了火儿,不甘心的叫道:“那也是你们偷袭.......别走!至少留下名字,不然老子日后怎么找你们报仇?!” 被他这股子傻劲逗笑了,柳安摇头道:“老夫柳安,等着你来报仇。” 第六十四章 饶州府 被洪熊等人拖延了近一个时辰,导致柳安一行人不得不加快速度,待赶到饶州府的时候天色已是彻底黑暗下来,城门也完全关闭,城墙上点起了火把,不时有巡逻的士兵走过。 徐徐来到城墙下,站岗的士兵见近处来了一个车队,抬起兵器大喝道:“站住!什么人?!” 杨来打马上前,对着城墙上拱手道:“这位兄弟,我们是从杭州来的商队,因路上遇到了贼匪耽搁了时间,请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那士兵不敢自己做主,转身消失了一会儿,带着一名身着银黑盔甲,腰佩长剑的中年人走上城墙。 “你们可有路引?” “有!” 城墙上降下一个小竹篮,杨来将路引放进篮子中拉了拉,城墙上的士兵便将篮子拽了上去。 中年人打开路引,旁边立刻探过来一个火把照亮,中年人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抬手叫道:“开城门!” “开城门!” 嘎吱嘎吱。 城门打开了半扇,杨来率先进去,马车和护卫们紧随其后,柳安见那中年人见了路引直接便开了城门,丝毫不怀疑的样子,不由得问杨钧:“老爷,这路引这么好用?” 杨钧笑道:“若是普通由里长颁发的路引可没这种作用,咱们这路引是由二弟亲自颁发的路引,上面盖着他的大印呢,有知府做保,有什么不敢开城门的。” 柳安顿时恍然,怪不得,知府做保的商队,背后能量定是强大无比,况且他们一行人就只有二十几人,就算进了城也翻不起太大的浪花,退一万步说就算出了事情主要责任也不是自己承担,而是由颁发这个路引的知府来担责。 进入城中,城墙上的中年人带着兵站在路正中,将车队围了起来,堵在了内外城之间。 杨钧和柳安下了马车,杨钧走上前去对着中年人拱手道:“在下杨钧,不知阁下是?” “饶州卫百户,康平!”中年人不苟言笑的说道。 “原来是百户大人当面,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给兄弟们买点酒喝。”杨钧笑着塞了几张宝钞进康平的怀中。 康平也不阻止他的动作,脸色稍缓,说道:“例行巡查,我们还是要检查一下你们的马车。” “自然自然。”杨钧让开了路,康平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士兵小跑上前,随便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就放下,跑到康平面前行礼道:“报告大人,没有问题。” 康平脸上如寒冰融化般,一下子柔和起来,抬起手叫道:“开内城!” “老哥莫怪,现在是非常时期,弟不得不谨慎一些啊。” “贤弟这说的什么话,我还能不知道这些吗,来来,弟兄们守夜辛苦了,拿去喝酒喝酒。”杨钧又塞了两张宝钞给康平,康平也不客气,直接收进袖子,非常友好的亲自在前方带着杨钧等人进了府城之中。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几张宝钞砸下,康平也开了话匣子,边走便问道:“老哥你们大老远的从杭州府赶来,是探亲还是做生意?” “不瞒贤弟,明面上是做生意,实则是我的表姨母生了重病,这才紧赶慢赶的来江西,不然怕是就再也见不到了。”杨钧遮着袖子假装擦了擦眼角伤心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老哥如此重情,弟佩服,在饶州府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卫所找我,报我康平的名字绝对好用!”康平拍着胸脯略有遗憾的说道。 “一定一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麻烦贤弟了。” “老哥这是什么话,我康平最敬佩像老哥你这种重情重义之人,若老哥你不嫌弃,我就称呼你为杨大哥如何?”康平笑道。 “诶呀,那老哥我就托大喊你一声康贤弟了。”杨钧显得十分高兴,有些激动。 “杨大哥!” “康贤弟!” 看着这一幕兄亲弟贤的场景,柳安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着实有些被这俩人瘮到了。 银子还是万能的,再配合上路引,那简直就是事半功倍的效果,康平身为百户,平日里也见过许多商队,可能拿出知府路引出手又如此大方的商人却是极为少见,又是来自江南富庶的杭州,自然起了结交一番的心思,而杨钧是什么人?名震一方的大商贾,他会拒绝康平的结交之意吗?显然不会,对他来说,只要是能用银子维系的关系,那就是牢靠无比的。 康平笑着将一行人送进城中后便回去了,领走前柳安还看到他拿出两张宝钞分给了手下,不禁感慨这些人果然都是人精儿,同时也有些惋惜大明竟腐败到了这种地步,连一个小小的百户都干如此明目张胆的收受贿赂,果然是阎王好骗小鬼儿难缠,可想而知想让康平这种人办事,没有足够的好处是根本指使不动的。 此时还未夜禁,街上还有不少行人,见这么晚了还有人进城都是有些意外的看着柳安等人,走在最前方的杨来好像早就习惯了这种目光,骑着马仰着头,一副睥睨群雄的样子。 找了家客栈住下,又让一名护卫去府衙将洪熊等人的事情禀报上去,杨钧便直接唤来小二,财大气粗的掏出两腚银子放到桌子上,叫了几桌上好的酒菜,本来这个点了厨子早就歇息了,可小二谄媚的,点头哈腰着收了银子,径直冲进了厨子的房间,将他摇晃起来。 然后柳安就看到一个中年汉子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嘴中骂骂咧咧的进了厨房,那小二殷勤的从柜台上拿了几坛积着些许薄尘的酒送到柳安等人的桌子上。 “爷,菜马上就来,小的叫二牛,您有何吩咐尽管叫小的!”二牛捧着酒坛放到桌子上笑着说道。 又是一粒碎银子弹了过去,二牛笑的更加灿烂,连连弯腰拱手道谢后退,四个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是其中老手。 “宋德正,咱们现在距离奉新县还有多远?”杨钧喝了口酒,对着另一个桌子上的宋德正问道。 “回老爷,快了,咱们从饶州府到小的老家还剩下一百里左右的路程了。” 第六十五章 饕餮 饶州府就在鄱阳湖的边上,而过了鄱阳湖不远便是南昌府,柳安一行人的目的地奉新县就在南昌府的西侧。 杨来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子上,杨钧端详了一会儿后说道:“这样算来,明日咱们加快些速度便能在天黑前赶到奉新县了。” 宋德正凑过来,指着一处地方说:“这里便是小人的家乡奉新县,而那煤山便是在我们村子的北边儿,过了南潦河就到了。” 一百里地的路程,在有骏马的情况下一天便可抵达,杨钧站起身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护卫的注意力:“今晚上大家吃好喝好,睡个好觉,明天起个大早,争取在黄昏前赶到奉新县!” “多谢老爷!” 收起地图,过了没一会儿,二牛便手中端着大木托盘小步走了过来,将菜品放到桌子上笑道:“爷你们来的正是时候,今天早上店里刚收了几条活鱼,小的让厨子给烧了,做成了咱们这儿最有名气的几道菜,鄱湖胖鱼头!鱼身子做成了松鼠鳜鱼,还有这三杯鸡,文山鸡丁,四星望月,都是店里厨子最拿手的好菜!” 几张桌子摆的满满当当,虽然此时外面天色黑暗,店里也只有幽幽的烛火照亮,却丝毫不能遮掩掉美食的动人之处,香气随着呼吸探入肺腑,甜腻的气味直沁脑海,闻之就让人食指大动,周围的护卫具都发出吸口水的声音。 柳安不禁有些意外,辣椒原来在这个时期已经传进了国内,可他之前却从来都没见过有人食用辣椒,想不到来了江西竟先品尝到了这美味。 杨钧笑着扔出一粒银子,拿起筷子夹住鳜鱼的表皮,发出咔嚓的一声,显然早已炸的酥脆无比,再淋上少许的糖醋汁,搭配鳜鱼本身那鲜味,在柳安等人直勾勾的眼神下送入嘴中。 “嗯,嗯,好,这道松鼠鳜鱼做的是很地道啊,比起杭州的大厨也是不遑多让,有水准,有水准啊!”杨钧呵呵笑着,抬了抬筷子,那些护卫早就等不及了,饿了好几天只啃干粮,杨来为了安全又不允许去打猎,腹中早就寡淡如水,杨钧身为老爷,他不动筷子谁也不敢先吃,此时争先恐后的伸出筷子便抢了起来。 “爷您真是好眼光,实不相瞒,店里的厨子便是年轻时去过苏州,在那醉生楼当过几年学徒,学了几分手艺,这才回到饶州府做了大厨!”二牛竖着大拇指说道。 “原来是醉生楼的手艺,怪不得能做出如此味道,不错。”杨钧感叹了一句,挥退了二牛,放下筷子指了指那鳜鱼,对柳安说道:“柳先生你也快尝尝,再晚点儿怕是就被他们吃完了。” 杨来塞得满满的嘴一顿,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筷子,那吃相堪比刚入府的柳安。 可柳安现在是什么人了?不说别的,杭州的名菜他是都品尝过的人,杨家的厨子也是花重金从外面大酒楼里聘来的,平时的伙食也是一等一的美味,自诩见过大风大浪的柳安不屑的看了没有吃相的杨来一眼,矜持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鳜鱼送入嘴中。 眼睛猛地睁大,那鳜鱼入嘴,甜鲜可口,咬开那酥脆的外皮,里面的白肉便如那西瓜一般汁水四溢,舌尖微微一抿就融化开来,好似一颗爆弹般在口腔中弥漫,柳安筷子不停,嗯了一声,左手抓起一个馒头咬下,来不进咽进腹中右手的筷子就已收回,带着那不可多得的美味,一并送入嘴中。 杨钧笑着喝了口酒,抬起筷子欲继续品尝那道鳜鱼,可脸色却是一僵,望着那只剩下骨头和仅剩的......汤汁也没了,被柳安用馒头在盘子中颇有技巧的一抹,完美的消失不见。 杨钧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府中没人和柳安同桌吃饭了,有他在,根本就轮不到别人动筷子,只需要看着就行了,他一个人足以解决所有的佳肴。 “哼哧哼哧,老爷,杨卫长,老洪,你们咋了,吃啊。” 柳安将最后一块儿鸡肉塞进嘴中,看了一眼神情凝重,正襟危坐的三人说道。 这张桌子总共就只有他们四个人,上了六道菜,可眨眼间,就只剩了一些清汤寡水,倒是馒头还剩几个,好像还是柳安特地留给他们的。 杨来是早就习惯了,他吸取之前的教训,在柳安动筷子前先吃了个半饱,此时自顾自的喝着小酒,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可洪峰和杨钧不知道啊,洪峰还好,他还没尝到那鳜鱼的肥美,只当是寻常菜便是,自己拿起一个馒头啃了起来,还对着柳安笑笑,杨钧就不行了,他可是知晓那鳜鱼的美味,只吃了两口就没了,心中瘙痒难耐,只好挥手又让二牛再做一桌,不,两桌,因为柳安还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杨钧是怕了,万一不够怎么办? 二牛做小二这么多年,足以称得上是资深小二了,饿得发慌的人他见过,一顿能吃二十个馒头的他也见过,唯独,没见过像柳安这种吃起饭来连呼吸都不换的人,如果非要比作一物,那便是山海经中的龙子饕餮,大嘴一张,任你千般变化,都是美食矣。 柳安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吃相是什么样子,在他心里,他一直都是个品行优雅,行走皆端之人,可那骨子里养成的习惯是改不了了,讲道理柳安以前的吃相没有这么吓人,可能是那饥荒惹得祸吧。 外面打更声响起,夜禁开始了,酒足饭饱的柳安拍了拍肚子,跟杨钧说了一声,便由那二牛引着上了楼,找了间上好的客房睡下。 柳安一走,杨钧松了口气,心心念念着后来上桌的佳肴咂咂嘴,心想终于可以吃饭了,可当他刚转过头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就彻底呆住了。 “嗝!杨老爷,老杨你们慢慢吃嗷,我先睡觉了。”洪峰嘴中叼着牙签,捧着鼓起的肚子,亦步亦趋的上了楼。 风卷残云,一片狼藉。 杨钧欲哭无泪的望着洪峰的背影,哪里能想到这饕餮不是一只,竟是一对! 第六十六章 牌坊村 雾蒙蒙,烟袅袅,蒸腾飞升,旭日喷薄之际,鄱阳湖面上飘起淡淡的水汽,早起的渔民们架着船浮于水面之上,站在船头,手臂轻摇,小小的木船便顺着湖面滑行,带起两道余波扩散开来。 透过那白蓝色的水雾,能看到对岸只露一隅的大山,清新秀丽,苍峦叠翠,云海翻腾,雾涛升空,不时从对岸山中传来梆梆作响的钟声,宛如那青云之中的孤岛,令人心迷神往。 “古人皆道那云梦泽为世间奇景,我看这鄱阳湖也当得起人间仙境一词啊!”杨钧望此美景,心中震撼,不禁感慨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鄱阳湖如此壮丽,对面那山可有名字?”柳安问道。 宋德正想了想,摇头道:“名字当是有的,小人倒也来过几次鄱阳湖,可都是为了生计,不曾记得那山的名字,不过听我们村子里的老者说过,那山上倒是有一寺庙,每日卯时和酉时皆会传出钟声,数十年来一如既往,从没断过。” “路过宝地遇到寺庙,应当敬拜,咱们事成回去时,转道此山去拜一拜吧。”杨钧说道。 对于神佛,柳安是不信的,他信科学,可古人信啊,见杨钧虔诚的样子,柳安便点头应下。 出了饶州府,车队便陡然加快了速度,马儿都小跑了起来,顺着泥石大路嘎哒直行。 至于那洪熊等人,待到官兵抵达护卫禀报的地点之时只发现了断开的绳索,洪熊几十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随着不断的前行,路上来往的行人愈发多了起来,正午时分,一座恢宏的城池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正是南昌府。 不管在哪个朝代,南昌都是至关重要的一处关隘,自古便有襟三江而带五湖之称,其名起源于昌大南疆,南方昌盛之意。 柳安一行人并没有进城,而是饶过了南昌府,径直向着西边奔去。 到了南昌府,距离奉新县就只剩下了不到三十里路程,宋德正脸上也露出了兴奋之意,有些激动的指着前方说道:“沿着这路直走,一个时辰便可到奉新县了!” 一个时辰,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眨眼便到,在宋德正的指引下,车队很快便抵达了奉新县北乡雅溪牌坊村前。 村口有一颗大树,树荫下坐着几名老者,手中拿着旱烟吧嗒吧嗒的抽着,惊讶的看着眼前的骏马。 宋德正从马车上跳下,看着那几名老者惊喜的冲过来叫道:“阿伯!是我啊!” 一名老者站起,不敢相信的看着宋德正,说道:“德正?你不是随你那表兄去杭州府了吗?这才两个月怎么就回来了?这些人是谁啊?” 这老者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模样,一身灰色长衫,头上系着发网,便是那读书人的打扮。 “我那表兄给我介绍了一门好活计,一个月工钱都有二三两呢,这不是府中的老爷听说咱们村里有座煤山特意赶过来的,他们可都是大老爷!”宋德正拉着老者的手亲切的说道。 杨钧和柳安走了过来,对着老者拱手道:“这位老兄,在下杨钧,杭州府杨家的家主,这位是柳先生,你们村子里的里长可在?我们有事情找他商谈。” “老兄不敢当,老夫宋青,便是这个村子的里长,杨老爷不远万里从杭州府赶来,所谓何事?” 原来这老者便是牌坊村的里长,杨钧一看正主就在眼前,连忙说道:“宋伯,实不相瞒,我们这一次从杭州府来到贵地,主要是听德正说贵地有一处煤山,特想来将之租下。” “煤山?”宋青不解的看着杨钧,杨钧一拍脑袋,手中比划了一个圆形说道:“就是这种大小的黑色石头。” 一听黑石,宋青脸色一变,连连摆手叫道:“不租不租!杨老爷,您是尊贵人儿,德正也在您那里做工,老夫不敢瞒你,这黑石可是不祥之物啊!万万碰不得!” “宋伯,您误会了,这黑石名叫煤炭,不是什么不详之物。”柳安苦笑道。 “怎么不是?!”宋青眼珠子一瞪,叫道:“那黑石无用,只能用来烧火,可烧之后便会冒出黑烟,闻之便令人头晕,显然是剧毒之物!村子里这些年都不敢碰那黑石,生怕沾染了噩运,给村子惹上麻烦。” 说完,又责怪的看向宋德正,骂道:“你怎么跟你那两个表兄一个德行?老夫说过多少次了,那黑石碰不得碰不得,也不要对外人提起,你是不是把老子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伸出枯瘦的老手拧着宋德正的耳朵,将他拽了过来,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宋德正委屈的说道:“阿伯,我们平日里最是尊敬您,您不知道,那黑山真的是座煤山,煤炭也不是什么剧毒之物,我那两个表兄说的也没错,这次杨老爷是专程为了煤山而来,这可是咱们村子发达的机会啊!” “他们两个中了举,老子不跟他们两个计较,你一届白衣,身无功名,只有一身蛮力气,懂个屁!” 宋青愤怒的吐了口唾沫,指着宋德正的鼻子叫着,柳安和杨钧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这宋青的一关必须得过,他身为里长,这煤山的地契便是在他手中,要想租下煤山就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可这宋青虽然看起来是个读书人,见识就跟那山野村夫没什么两样,执拗的很,不论柳安两人怎么说,就是铁了心的认准那煤炭是剧毒之物,打死不租。 偏偏他还苦口婆心的给柳安两人解释,一脸为了你们好的样子,整的柳安和杨钧都是尴尬无比,有些头疼。 三人站在村口争执了半天,谁都说服不了对方,村子里的村民也都聚了过来,杨钧见天色渐渐昏暗,说道:“算了,此时延后再议,宋伯,村子里可有空房,能否让我们借住几晚?” “空房子倒是有,只是这价钱......” “一间房子一晚一两银子,如何?” 宋青顿时眉开眼笑,让开身子,说道:“牌坊村别的特色没有,空房子多的是,杨老爷您里边请!” 好嘛,就跟那店小二一样,做起生意来了。 第六十七章 黑煤,白煤 是夜,用过晚饭过后,杨钧将柳安和杨来等人一并叫到了屋子中。 这给了银子,那些村民们高兴的就跟什么似的,殷勤的给众人腾出了十几所屋舍,还细心铺上晾晒好的被褥,将狗栓在了周围,打满了水缸顺便将蜡烛都换成了新的。 可即便如此,条件还是比不上杨府里的奢华舒适,起坐都有人伺候着,但柳安也不是矫情人,对他来说这种日子还能接受,就是那上厕所有些不方便,毕竟村子里的百姓用不起成型的纸,只能用那苞米叶子,而且用完了还要放到竹篓里,晾干了烧火用...... 昏暗的房中,杨钧摸了摸咕噜作响肚子,咬下一块干粮喝了口水咽下,借着桌子上那烛台的幽光,神情有些凝重的说道:“这里长冥顽不灵,就是不租给咱们那煤山怎么办?” 杨来突然冷笑一声,吓了众人一跳:“他要是不租,咱们就给牌坊村换个里长。” “杨来!这事情能宣扬出去吗?这不是在杭州府,这是江西!过江龙不压地头蛇,咱们不能声张,否则到时候这煤山肯定轮不到咱们了!”杨来眉头皱着,呵斥道。 宋德正突然开口道:“杨老爷,阿伯他老人家也不是那种冥顽不灵之人,就是有点认死理儿,他认定的事情村子里没人能说服他,咱们想要租下煤山,少不得要费一番周折。” 好嘛,这就咱们咱们的叫起来了,他的阿伯一下子成了外人,看样子这宋德正也不是什么善人君子,知晓这煤山的利益,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要是村民都知道这煤山的价值,这宋青的里长也就彻底当到头了。 柳安撮着小茶壶,许久不说话,见众人争论的逐渐激烈,群情激愤之下,杨来甚至抽出刀放到桌子上说道:“这刀架到脖子上,我就不信那老头儿不同意!” “打住打住,杨卫长你这是做甚,人家跟咱们无怨无仇的,至于做到这一步吗?肯定还有其他办法,宋德正,这煤山的真实性还没确定,明日你带我们去看一看,如果真的是一座煤山,咱们再想办法便是。”柳安见众人都被杨来带歪了,说话间就要冲出去要挟里长了,急忙插嘴叫道。 宋德正一下子急了,起身翻墙到柜的找了一番,从角落的一个大箱子底部拿出了一个灰黑色相间的石头,放到桌子上说道:“柳先生你可要相信小人啊,小人所言句句属实,那荒山确实是一座煤山,不信您看,这是小人之前趁着下大雨进山捡来的石头,绝对是那煤炭不假!” “好了好了,老夫也没说不信你,只是这煤山有大有小,价值也不一样,这不是需要实地勘察一番吗?” 柳安拿起那灰黑色的石头放到蜡烛底下,越看神情越凝重,拿起杨来放在桌子上的大刀小心的锯下一小块,放到烛焰烤了一下,顿时,那小块煤炭上便发出了细丝般的浓烟,闻之呛鼻辛辣,时间一长还伴随着阵阵头晕目眩之感。 杨来打开窗户,听那杨钧疑惑的说道:“这煤炭莫不是那黑煤?若是那黑煤的话却真是不能开采的。” “黑煤?”柳安一愣,这煤炭不都是黑的吗,哪里还有黑白之分。 “这煤炭分两种,一种烧起来无烟,一种便是伴随着剧烈的毒烟,这第二种煤炭便是叫做黑煤,而大部分的煤山都是黑煤,白煤十分稀少,故价格也高。”杨钧解释道。 这倒是跟柳安了解的无烟煤和烟煤一样,无烟煤确也有白煤的称呼,只是没想到原来在这里也叫做白煤。 杨来有些遗憾的说道:“如果是黑煤的话,咱们这一趟就当作散散心吧,家中这些日子发生了不少事情,大家放松一下也不错。” 说完顿了顿,自嘲的笑道:“我道天下哪有这种好事,一座诺大的煤山无人问津,原来是这黑煤山,怪不得,怪不得。” 宋德正不认识什么黑煤白煤啊,在他看来这都是煤炭,见杨钧失望的样子,连忙问道:“杨老爷,这黑煤怎么就不行了,不都是煤炭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黑煤烧起来有大量的毒烟,闻久了便会头晕,危险性极高,有些作坊倒是敢用,不过那抬出来的尸体不见得比运进去的煤炭少,一开始我以为那里长是在危言耸听,想不到真是黑煤,这种黑煤根本用不得,确实是剧毒之物不假,咱们也是错怪里长了。”杨钧颇有些感慨,三口两口吃完干饼,起身到了院子里。 宋德正一脸不甘心,抓着柳安的袖子问道:“柳先生,您见多识广,这黑煤就真不能用来烧吗?” “为何不能?”柳安嘴角一扬,神情在幽光之下显得有些诡异。 这烟煤燃烧起来的热量比起无烟煤更加灼热,而且易燃,至于那毒烟,还能没有办法解决吗? “柳先生有法子?”宋德正惊喜道。 “看是拿来家用还是用来煅烧了,各有各的用法,老爷!”柳安拿着煤炭出了屋子。 走到杨钧身边,柳安笑道:“老爷,这黑煤只要用法得当,可是好东西啊!” “哦?柳先生有办法解决这黑煤的毒烟?”杨钧眼神奇异的看着柳安。 其他人不知道怎么解决黑烟,可柳安知道啊,这冒黑烟除了烟煤本身的烟量外,就是因为空燃比没有控制好,以及氧气含量不够导致煤炭没有充分燃烧罢了,古人认为风越大烟就越多,故不敢加大风量,也就导致了对这黑煤避如蛇蝎。 “加大送风量即可。” “用大风?这不是烟越吹越多吗?”杨钧一怔说道。 “咱们在炉窑顶部开个大烟囱,四面留出给木风箱的孔洞,四个风箱同时往里面送风,这黑烟也只会增加一时,过不了多久便会减少的。”柳安比划了一下,见杨钧还是不解,抓起一根木枝儿,在沙地上画出了几个团解释道。 “这样就行了?我也见过其他作坊这样做,可那黑烟还是没有减少啊。”杨钧一脸狐疑的看着柳安。 当然这样还是不够的,还要计算出煤炭和炉窑的大小,再配合上送风量的多少,可这柳安说了杨钧也听不懂,便神神秘秘的说道:“光这样还不够,不过老爷放心,剩下的交给老夫,定解决黑烟的问题。” 第六十八章 荒山,煤山 “老爷尽管放心,交给老夫,定能解决这黑烟的问题。” 杨钧紧紧盯着柳安许久,忽地神情一松,笑道:“好,我信柳先生!” 要说杨钧是老爷呢,就凭他这个魄力就是一般人达不到的,第二天一早,吃过村民们准备的早饭后在宋德正的带领下一行人便出发了。 从小路七拐八拐的出了村子,面前就出现了一条大河,名唤南潦河。 此时正是雨季,南潦河水流湍急,滚滚的河水顺着河道东下,岸边不时能看着几个村民正在奋力的拽着渔网,看见宋德正都是打了几声招呼,宋德正嘴里也九叔三爷的叫着,整个村子的人都是他的亲戚。 沿着河岸走了没多久便看见了一座木桥,说是木桥也不符合,应该称它为一根木头,只不过这根木头架在两岸的大石上,比起水面要高处几寸,即便是如今的雨季也够不到底部,上下被削平,只能单行一人。 一行人过了南潦河便是一片坦途,这块平地被开发成了农田,种着稻米和小麦,长势颇为喜人,宋德正笑眯眯的撸过一把麦穗,放在手中搓去外皮,露出了中间淡黄色的饱满颗粒,拈起一粒送入嘴中嚼了嚼,笑着将剩下的麦粒递给柳安和杨钧等人,示意他们也尝尝。 柳安也不客气,这种吃法他是见过的,在以往的有些年景,家中没有了余粮,便会取一些这还未完全成熟的麦粒放进锅中炒制,讲究的就是一个新鲜,乃是最顶尖,最朴实的食材。 麦粒入口,轻轻一咬,那尚未坚硬的外皮便破开,些许汁水涌出,略带些微甜,煞是美味。 杨钧吃的挺欢快,不知道为什么,柳安能明显感受到他的饭量最近变大了,平时正餐过后都要加点儿东西,不禁摇头暗道这富贵人家的饭量果然和自己这种平民不同。 经过农田,面前便出现了一座荒山,山上树木稀少,光秃秃的,地上都是些坚硬的石头,偶尔能见一些黑色的石头散落在周围,便是那烟煤。 当亲眼见到时,柳安才明白为何那宋德正敢打包票说这里是一座煤山,周围的地上几乎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黑石,显然早已满溢出来,若这都不是煤山,那天底下就没有煤山了。 到了半山腰,挑了一块平坦地地势,柳安一挥手,身后的护卫们拿着锄头铲子便走了上来,抡起就是重重的锄下。 嚓,嚓! 杨钧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掀开衣服,喘着粗气说道:“嗨呀,热死我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大家都觉得更热了,四顾无人,也都学着他的样子掀开衣服,露出下面的肚皮,相视一笑。 柳安找了个树荫,洪峰搬了块石头让他坐下,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小茶壶中的凉茶就如那九山上的清泉,冰凉之意顺着喉咙直入肺腑,柳安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心中怀念起家中的躺椅,说道:“此间事了,老夫就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自从柳安来到大明,才过一月有余,事情却接踵不断,连一口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好在这次江西之行结束后便可以休息一阵子,什么事情都要等到熬过这个盛夏再说。 太阳越来越毒辣,气温也越来越高,仅仅掀开衣服已经是满足不了护卫们的需求,纷纷脱下衣衫,光着膀子从头上浇下水,略一休息接着抡起锄头。 宋德正带着柳安一行人上荒山还是瞒着里长宋青的,不然被他知道了肯定是拦着不让上来,所以这种体力活就得自己人来干了,这荒山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村民们也没有兴趣上来,就一直闲置着。 护卫们的身体渐渐消失不见,只能看到从土坑里不断扬出的沙土,到了下午时分,随着土坑中传出的一声惊呼,柳安微阖的双目猛地睁开,跟着杨钧一起冲到坑边叫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个侍卫扒着土坑爬上来,从裤裆里掏出一块黑石笑道:“老爷,柳先生,兄弟们挖到煤炭了!” 连忙抓起黑石看了看,柳安和杨钧对视了一眼,大笑几声,说道:“快看看周围还有没有煤炭了?” 柳安也是冒着赌一赌的心态,这煤矿分为两种,一种是露天式煤矿,在地表附近便能挖到,还有一种就是井工式煤矿,这种煤矿藏在大山内部,需要在大山中开出一个洞口才能开掘煤炭,因看到这荒山周围散布着煤炭,所以柳安才让护卫们直接就地挖掘,说不准就能挖到,没想到还真被他赌中了。 挖到了煤炭,护卫们也更加卖力起来,不再向下挖掘,而是向着四周扩散,很快便不断的从下面扔出黑石,柳安心痒难耐,忍不住从土坑边滑了下去,洪峰连忙跟着下去,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 下来一看,才发现底下别有洞天,挖过了表面的土层,下面便是黑漆漆的煤矿石,不管怎么挖,四周出现的依旧是煤炭。 “好,弟兄们别挖了,已经足够了,咱们上去!”柳安眼神火热的看了脚下的煤矿一眼,第一个爬了上去。 “老爷,宋德正说的没错,这底下全是煤炭,恐怕这整座山底下都是如此。”柳安笑道。 荒山虽然不高,比起其他山来十分低矮,却内藏黄金,而且有数百亩大小,蕴含的煤炭绝对是数不胜数,多的吓人。 杨钧拍了拍手,那些身上脏兮兮的护卫都看了过来,听他说道:“大家做的不错,每个人回去都领十两赏银!” 一阵欢呼声响起,一整天的疲惫好似在这一刻都消失了,护卫们喜形于色,顾不上身上脏污穿上衣服一齐叫道:“多谢老爷!” 将土坑又埋了起来,做了个极好,柳安将宋德正唤了过来,问道:“你们里长,家中可有亲人?” “有,阿伯他现在还有一对儿女,三个孙儿。”宋德正点点头。 “他的儿女现在何处?” “就在村子中,五叔他考取了童生功名,在村子里教村塾。” “很好,今晚上你去邀请他赴宴,就说杨老爷有大事相商。”柳安从袖子中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宋德正。 第六十九章 饿绿了眼的杨钧 牌坊村里长宋青的儿子宋应文,二十岁的年纪,算是宋青老来得子,三十多岁才生了他,所以宋青一直都是对这个独子有求必应,而他也没有让宋青失望,天启元年朱由校即位大开恩科,他考中了童生,有了秀才功名,此刻也正在温习准备,教教村里的孩子蒙学,打算参加来年开春的乡试。 这不,从煤山回来后,宋德正屁颠屁颠的就去找他五叔了,虽然是叫他五叔,但已经隔了几代人,只不过都是一个村子里的,辈分上又压他一头,所以才叫他五叔。 宋应文下了课,拿着书正要回家,村塾的孩子们都蹦蹦跳跳着离去,宋德正见屋中只剩下了他一人,便走了进去。 “诶呀,德正你怎么来了,听说你回来了我正好想去找你呢。”宋应文有些意外的说道。 宋应文虽然辈份比宋德正要高一辈,但实际上两人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耍,宋德正年纪要比他大,两个人小时候也是调皮捣蛋的货色,只不过后来宋应文读了书,宋德正则是务了农,两人的交集便少了起来。 “五叔啊,我这不是想你了嘛,你是个大忙人,天天还得教孩子们蒙学,我正好回村没什么事情,就来看看你。” 宋德正扬了扬手中提着的几条腊肉,是他从家里拿来的,毕竟许久不见了,空着手也不好看不是。 宋应文笑道:“你看你,来就来,还提什么东西,见外了不是!” 一拳轻轻锤了宋德正的肩膀一下,两人勾肩搭背的走出了学堂,模样煞是亲密,口中说着小时候发生的趣事,时不时的还大笑几声,感情极好的样子。 天色已是黄昏,两人走在小路中,宋德正突然说道:“应文,今天晚上杨老爷想请你赴宴,有大事找你商量,你可一定要来啊。” 两人私底下的时候便是直接用名字称呼,宋应文听到他的话,不禁诧异道:“大事?找我吗?” “不错,就是你,不瞒你说,这件事情关系重大,甚至决定了咱们村子将来的钱途也不一定呢。” “这么严重?德正你告诉我,是什么事情?” 宋德正见四下无人,村中老头都回家吃饭去了,也没有第三双耳朵,便说道:“你爹我阿伯他老人家,手中不是有咱们村子北边那座荒山的地契吗?杨老爷看上那座荒山了,想要把它盘下来,这杨老爷可是出了名的江南富商,家中钱财不知何几,就是他手中漏出的一丁点儿余粮,都够咱们村子吃好久的!” 说罢向着宋应文使了个眼色,不待他说话便从袖子中拿出了一锭银子,正是柳安交给他的那锭,悄悄塞到宋应文手中,点了点头。 宋应文虽是秀才,可也是个穷秀才,家中婆娘也是邻村嫁过来的,凶得很,平日里是身无分文,手头极紧,便是买那一些吃食都得经过他家婆娘的同意才能拿到几文钱,收入也是靠着教教村里的孩子收些费用,勉强能够糊口罢了,经常还要靠着他爹宋青的帮助才能应付村中红白事的人情往来。 这一锭银子足有十两,宋应文眼珠子立刻凸了出来,嘴中说着一大堆听不懂的话,手却紧紧的攥住不肯松开,不多时,抬着头郑重的对宋德正说道:“好,今晚我一定来。” “别今晚了,就现在吧,这事不能让你爹知道!”宋应文见他同意,笑着抓起他的手就要往家中走去。 “可是我内人她......”宋应文有些犹豫,看得出来十分惧内。 宋应文看他那不争气的样子,骂道:“嗨!你小时候爬树掏鸟窝也没见你这么瞻前顾后的啊!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你家婆娘敢凶你,还不是因为你没本事,挣不到银子?只要杨老爷开心了,随便赏你点都是一辈子花不完!你想想,这到时候银子往家中那么一放,欸,你家婆娘会是什么反应?” 宛如一针强心剂直接注射,宋应文想了一下呼吸都急促起来,看了看手中的银子又看了看面前恨铁不成钢的宋德正,再想想那成堆成堆的金山银山,一跺脚一咬牙,大手一挥,叫道:“走!” 杨来接到柳安的命令,早就吩咐村民们做一桌拿手的饭菜,这银子到位了,那群众的能量就是无限的,材料不够是吧,好,十几家一起凑,硬生生给整出了一桌豪华佳宴,二十几道菜,愣是一道重样的都没有。 就连那白馍馍,都是现烙的。 杨钧坐在桌前,紧张的看着站在院子中张望的柳安,有些垂涎的看了看饭菜,想要偷吃几口,却被他心中的自尊给遏制住,不停的天人交战。 不是他馋,实在是好几天都没开过荤了啊,两个饭桶,就那么往桌子前一坐,一前一后,柳安吃饱了菜也没了,再做一桌吧,洪峰又接着来,不好意思跟那些护卫凑一桌,只能硬着头皮啃了几天的干粮,平日里锦衣玉食惯了的杨钧,在面子的支撑下硬生生扛了下来。 此时的他,脑海中仿佛有两个小人,一个青面獠牙眼睛通红,骨瘦如柴的手中拿着三叉戟不停的在他耳边嘀咕道:“吃吧,偷吃一点儿没人能发现,现在不吃,过会儿还有你的份吗?” 另一个小人身着洁白衣衫,背生双翼,头上顶着一个光环,盘膝而坐,不屑的看了青面獠牙一眼说道:“呸!一点儿出息都没有,我杨钧是什么人,堂堂杨府大老爷,岂能如此下贱行那苟且偷吃之事?!” 咕噜噜。 砰! 白衣小天使应声爆碎,青面獠牙的小人身体猛地放大起来,狞笑着控制了杨钧的思想,杨钧绿着眼对那只烧鸡伸出了手。 “欸,老爷你这是在干嘛?” 柳安走进房中,见那杨钧张着大嘴,鸡腿都已经要放进嘴里了,不禁好奇问道。 唰! 鸡腿猛地脱手飞出,扔到了桌子上,杨钧板着脸正襟危坐地说道:“这鸡腿落上了点儿灰尘,不能吃了。” 柳安拿起桌子上的鸡腿端详着,忽然张嘴咬下,嚼了几口笑道:“诶呀,这落上点儿灰尘就落上点儿灰尘嘛,也不至于就这么扔了吧,多可惜啊。” 第七十章 可怜的杨钧 杨钧心中委屈,面上却不露分毫,眼巴巴的看着鸡腿被柳安三两口吃下,还吮了吮骨头,一点儿肉都没剩下。 不由得仰天怅惘,惆怅问道:“那宋德正能不能请来他五叔啊,要是不来咱们就吃饭吧......” “再等等,宋德正这人办事还是比较靠谱的,想必不会让咱们失望。” 柳安一屁股坐下,看着那少了一只腿的鸡,觉得有些不大美观,便伸手将它另一只腿撕下,递给杨钧笑道:“老爷,吃!” 诱人的香气打鼻尖飘过,杨钧吞了几口唾沫,最终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语,接过鸡腿就迫不及待的要吃下,门外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柳先生,杨老爷!我把我五叔带来了!” 宋德正笑着从院外走来,杨钧连忙把鸡腿放到桌子上,和柳安起身迎接。 “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五叔宋应文,去岁蒙圣上开恩科考了秀才,现在在村子里教孩子蒙学,五叔,这两位便是杨老爷和柳先生。”宋应文笑着说道。 “在下宋应文,见过杨老爷,柳先生!”宋应文对着两人拱手一拜。 “好好,既然来了都是自己人,别客气,快来坐。”杨钧笑道。 将杨来和洪峰一起叫上,六人坐到桌前,宋应文见桌子上放着一只鸡腿,好奇道:“咦,这怎么还有一只鸡腿?” “哦,那个,是落了灰,脏了,吃不得啊!” 杨钧声音猛地放大又降低,身体中好似被人抽走了气力,略有些悲伤的看着那宋应文津津有味的吃着鸡腿。 “要不说是老爷,这鸡腿掉点儿灰都不要了,没事,杨老爷不必担心,在下虽是秀才,可也是从黄土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身体结实着呢!一点儿灰不碍事!”宋应文还以为杨钧是在担心他,心中感动,手上动作可是不慢,虽比起柳安来说矜持许多,却也是狼吞虎咽的将鸡腿吃下。 等到那宋应文吃完鸡腿擦擦嘴后,柳安给他夹了菜,笑着问道:“应文啊,平时在村子里过的怎么样啊?” “多谢柳先生关心,在下日子...唉,一言难尽啊!”宋应文没那么深的心机,只当柳安是在关心他。 “没事,慢慢说,咱们有的是时间。” “好吧!既然柳先生想听,那在下就跟您们说道说道。”宋应文双手撑着腿,将身子直起前倾,看着一桌子的菜肴感慨道:“不是在下抱怨,这教个学生能有多大的油水呢?在下又不事农,我爹他老人家平日里也会支持几分,可这日子过的是如清汤寡水,寡淡无味啊!” “哦?按理说,这秀才功名应是可以免去几亩佃租啊?” “唉,那几亩地能有多少收益?我爹的田便是挂在我名下,遇上丰年还能混一口饱饭,可若是年景不好,便是吃糠喝稀也是常有的事情。” 几杯酒下肚,没怎么喝过酒的宋应文便晕乎乎的开了话匣子:“我这秀才,当得属实窝囊,没有银子,又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凭着读了几年书给孩子们蒙蒙学,平日里没有固定的收入,全靠村民们帮助,若村子里就我一个秀才还好,至少还能受人尊敬不是?可去岁我中了童生,村子里还有两个举人,便无人瞧得上我了。” 想不到小小牌坊村卧虎藏龙,百户人家中竟连出高中之人,柳安有些意外的说道:“两个举人?” “是啊,便是与我同辈的那宋家两兄弟,一个叫宋应星,一个叫宋应庆,叔祖宋和庆在南昌府开办了一家私塾,他们便是在其中读书才考中了功名,村子中其他乡亲们的地也都挂在他们的名下。” 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脑海中一闪而过什么东西却没有抓住,柳安只好作罢,继续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日子过的如此清贫,不过也是好事,都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吗,老夫看你就是个好苗子,日后定有大为。” 宋应文苦笑了一下:“多谢柳先生抬举,可这哪是什么好事啊,在下那内人凶得很,在家中也是经常恶言相向,嫌弃小人没有本事,这日子过得实在是苦不堪言啊!” 柳安看了杨钧一眼,可他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只烧鸡,心思根本没放在宋应文身上,只好转头对宋应文笑道:“现在苦,不代表以后苦,我们老爷现在便有一桩大机缘欲交给你,如果你做的好,事后还有重赏。” 一张百两面额的宝钞推倒了宋应文面前,宋应文忙不失地的收进袖中,起身对柳安和杨钧一拜,说道:“但有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好,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可知你爹手中有北面荒山的地契?” “知道!” “我们老爷欲租下那座山,可你爹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你如果能说服你爹,这事情就算办成了。”柳安手指点了点桌子,眯着眼说道。 “柳先生有所不知,我爹他不租那座山是有原因的,当年我娘十月怀胎就要临产之时,我爹从南昌府请来了产婆,那产婆说房中需要火盆,当时正值寒冬,家里的木柴都烧的差不多了,我爹便想起了那荒山上的黑石燃烧起来煞是持久,而家中正好放着几块,匆忙之中便拿出来用,可点燃之后冒出了滚滚浓烟,熏得那产婆眼鼻流泪,我娘她又到了接生的关键时刻,再去找火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将我生了出来,感了风寒落下了一身的病根,每日都要喝药,没几年便去世了。” “所以我爹他对那荒山是痛恨无比,尤其是那黑石,更是谈之色变,避如蛇蝎,不允许旁人在他面前说起那黑石,他当初还发誓,说绝对不会再让人受那黑石的毒害,所以才无论如何也不租出荒山的。”宋应文叹道。 事出有因,那宋青不知道煤炭的使用方法,恐怕那浓烟滚滚也是因为用了泡过水的煤炭导致的,倒也是个可怜人,柳安笑不出来,脸色有些凝重的说道:“这样啊……虽然很惋惜,但那荒山还是要租的,而且我们租下之后,便会雇佣村子里的汉子为工人,每人每月一两银子。” 第七十一章 得地契 宋应文闻言心中一惊,要知道村中的村民们辛苦种田一年到头来也挣不到几两银子,就是那些在作坊中的工人们每月也顶多二钱银子,这一两银子的月俸不可谓不多,有了每月一两银子,生活质量都能得到极大的提高,连忙问道:“柳先生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宋应文有些激动的站起,说道:“好!此乃天大的好事,我这就回去跟我爹说!” 说罢,连饭都不顾上吃了,快步走出了院子,来到了宋青的家中。 “爹!” 宋青正呼噜呼噜的吃着粥,门外便突然响起了宋应文的叫声,连忙起身打开门,笑道:“应文啊,你咋来了,快进来,吃饭了没?爹熬了些米粥,一起喝点儿!” 对于他这个儿子,宋青是十分喜爱的,可人家长大了娶了媳妇,自然要分家住,但平日里来往甚密,经常走动。 宋应文也不客气,自己拿碗盛了粥坐到桌旁,拿起筷子夹了口咸菜吃了起来,宋青想了一下,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坛子和两个小杯,倒出略有些浑浊的浆液放到宋应文面前道:“来,陪爹喝点儿。” 两人碰了几杯后,宋青老脸上浮现两抹红晕,咯咯笑道:“儿啊,是不是杨老爷叫你来的?” 宋应文喝粥的嘴巴一顿,放下碗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嗯!” “想必是为了那煤山吧。” “嗯,爹你都知道了。” 宋青哈哈笑了两声:“这有什么难猜的,这么晚了你不在家吃饭突然一个人来找爹,除了有事还能是什么情况?说吧,杨老爷怎么跟你说的?” “杨老爷说,只要咱们把煤山租给他们,他便会雇佣村子中的汉子们做工,每人每月一两银子,还加上租山的钱!”宋应文想了一下说道。 宋青沉默了一会儿,神情有些凝重,端起酒坛连喝了几口酒,打了个酒嗝说道:“儿啊,爹心里明白,那黑石并不是什么剧毒之物,爹这些年不让你们去碰那些黑石,就是怕你们跟爹当初一样太过大意,不经意间便伤害了自己,你娘当年就是因为爹的一时大意,才着了风寒落下病根,生下你后没几年便去世了。” 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宋青抽了抽鼻子继续说道:“爹这些年一直不能原谅自己,觉得愧对你母亲,要是爹当初多备些木柴,都不会有那事发生,可爹并不恨那黑石,只恨自己太过粗心大意,知道为什么爹不愿意将煤山租出去吗?” 宋应文摇了摇头,宋青说道:“这些年不是没有大老爷来找过我,开出的价格也还凑合,可是他们不愿意雇佣村子里的人当工人,就算有些愿意雇佣的,工钱开的也是很低,还不如咱们自己种田能填饱肚子,可如今不一样了,杨老爷是个好人啊,一两银子一个月,这可是咱们从前远远不敢想的好事啊,爹心中明白那煤山的价值几何,其他的老爷都是被黑猪油蒙了心,只想着赚银子,爹不敢将煤山租给他们啊,咱们村子从来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只有那座煤山了,爹一直都在等一个有良心的老爷啊!” 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般,宋青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叠的四四方方,微微有些发黄的纸放到桌上,笑道:“知道爹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就将煤山租出去吗?这地契不能让爹自己拿出来,必须得是旁人,这样咱们的价格才会高,儿啊,爹老了,陪不了你几年了,今天再教你一个道理,凡是得来的太过轻松的东西,人都不会太过重视,只有辛辛苦苦耗费心血得到的东西,才会珍惜啊!” “爹今天真的很开心,你没有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杨老爷找过你之后你不是去找其他村民而是第一时间来了爹这里,说明你有孝心啊!” 宋应文有些愤慨的说道:“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几岁就没了娘亲,是您将孩儿一点点的养大成人,教儿子读书考取功名,即便是再多的银钱,也不能让儿子做出伤天害理的大逆不道之事!” “好好,地契你拿去吧,给杨老爷,就说爹同意了,杨老爷是个厚道人啊,倒是他身边的那个什么柳先生,虽然看起来长得人模人样的,心里的花花肠子多的很呢!” “爹......这条件是柳先生开的......” 宋青闻言一愣,脸色一变突然改口道:“我就说嘛,柳先生长得中正平和,气势不凡,一看便是那天上的菩萨,善心肠啊!” 宋应文:“.......” 似也觉得自己这么说有点儿没有底线,宋青老脸一红,有些羞愤的一抬手指向门外:“还不快去?!” 说完就要抄扫帚,吓得宋应文大叫一声夺路而逃,等到宋应文走后,宋青走到里屋,打开床头的一个红木制作而成的小柜子,取出一只发钗,老手摩挲着,眼中露出追忆之色,喃喃道:“秀儿,应文他长大了......是个好孩子,你可以放心了......” 宋应文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心里更加佩服起自己的父亲,这一切都在他的的掌控之中啊! 兴高采烈的来到院子外,迫不及待的就踏了进去,叫道:“柳先生,杨老爷!事情我办好了!” “咳咳!咳咳!水,水水......” 好不容易有口饭吃的杨钧塞了一嘴,被门外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惊到,一口饭没咽下去又上不来,卡在了嗓子眼中,憋得脸颊通红,手在空中乱挥,柳安连忙将桌子上的茶壶递给他,见他一把夺过去咕嘟咕嘟地灌了几口才缓过来,颇有些恼怒地看了不明所以的宋应文一眼,叫道:“你喊什么喊,不知道读书人要有读书人的样子吗?!” 挠了挠头,宋应文不知道杨老爷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发这么大火,但想起怀中的地契,委屈之意顿时尽去,嬉皮笑脸的从怀中拿出那张黄纸递给柳安,说道:“柳先生,幸不辱命!我爹说他同意将煤山租给咱们了!” “这么快?!”柳安张着嘴不敢置信的叫道。 第七十二章 事成 柳安急忙打开地契,细细的读了两遍,发现确是北面荒山的地契无误,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应文啊,这事请你办的漂亮,不过老夫很是好奇,你是怎么说服你爹的?” 宋应文打了个哈哈:“其实也没啥,就是将柳先生您开出的条件跟我爹一说,他觉得也很不错,就同意了呗!” 知道这宋应文没说实话,不过结果是好的就足够了,柳安将地契拿给杨钧看过后一招手,杨来端着大刀走了过来,“砰”的一声将佩刀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吓得宋应文还以为他们要过河拆桥,惊恐地退后几步靠在门上,眼睛瞪大望着柳安等人。 柳安无语的看着杨钧,十分认真的问道:“你干什么?” “不是柳先生你要刀吗?”杨来也是诧异不解。 无奈的抚了抚额,暗骂一句棒槌,怒道:“老子要刀干嘛?拿纸笔来,老夫要写租赁文书!” 悻悻的将刀又挂回腰上,走出门去找笔墨,便走便听他嘟囔道:“你不说清楚谁知道你要什么......” “杨来!!” ....... 放下笔,看了看没有什么问题,杨钧在上边签下自己的大字,吹了吹将之叠好递给站在一旁的宋应文,笑道:“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不用看不用看,我们自是信得过杨老爷。”宋应文笑着打开扫了一眼后赶紧收入怀中。 得,手比嘴诚实多了。 气氛突然沉默下来,杨钧和宋应文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儿,杨钧最先忍不住了,问道:“你还呆在这里干嘛?” 两只手搓了搓,宋应文挑了挑眉问道:“不是,这个,银子......” 一拍脑袋,杨钧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吃多了脑子有点不好使,租煤山每年是二百两银子,先给你们两年的钱,还有二百两呢,其中一份是答应给你的赏钱,剩下的便先当村子中工人们的工钱吧。” 掏出几张宝钞递给期待已久的宋应文,因宝钞水分太大,故杨钧多给了几张,算下来也是不亏的,宋应文笑眯眯的双手接过宝钞,连连弯腰谢道:“多谢老爷,多谢柳先生,您放心,这工人的事情肯定没问题,只等您说什么时候开工,咱们便能立刻到位!” “好。” 宋应文揣着银子三步并做两步飞快离去,好似生怕杨钧反悔一般。 杨钧摸着肚子站起来,打了个响亮无比的饱嗝,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牙签,伸进嘴中翘着,今晚这一顿吃的可谓是酣畅淋漓,一扫前几日的颓势,他可长了个记性,这好菜面前哪里顾得上面子一说?自己吃饱了才是正道嘛,放下尊严和柳安对着抢食,果然把他吓到,自己吃了个十二分饱,此时颇有些像斗胜的公鸡,昂着头挺着肚子散步去了。 柳安和洪峰杨来三人就吃了个三分饱,这杨钧发起威风来可是吓人,好家伙那速度丝毫不比柳安慢啊,胖手带起数道残影,再配合上那如野狗护食般喉咙间发出的低吼,以及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着实骇人无比,吓得三人手中拿着半个馒头呆傻着光看他一人表演了。 三人没吃饱,都是佯装不在乎的四顾寻摸着什么,杨来看到那屋檐下挂着的腊肉,眼睛一亮。 洪峰看到那角落里放着的酒坛,眼睛一亮。 柳安更厉害了,看到那圈中的大鹅,眼睛一亮。 三人面面相觑,忽然咧嘴一笑,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 好嘛,那腊肉和酒坛还好,只是死物,大鹅不同啊,它是会啄人的,柳安走到圈前,那些大鹅一见他不怀好意的眼神以及那嘴角流下的哈喇子放佛如临大敌,昂着头张着翅膀嘎嘎叫着,动物的本能在这一刻得到了发扬光大。 可威胁有什么用呢,柳安冷蔑一笑,撸起袖子,叫道:“你,过来!” 门口的护卫一怔,四下无人,柳安只能是叫自己啊,于是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谨慎的问道:“柳先生有何吩咐?”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柳安一指圈中最肥硕的大鹅,说道:“去把它抓过来。” 喉咙蠕动了一下,那护卫见那只大鹅体型硕大,完全不似常鹅,偶尔开合的大嘴中隐约可见锋利的小牙,苦着脸不敢违背柳安的命令,硬着头皮翻过栅栏,嘴中发出:“啾啾啾,别怕,别怕,我不会害你们的......” “啊!!!” 杨来煮了腊肉,切成小块放到盘中端了过来,洪峰早就倒好了美酒等着他们了,柳安手中提着一只拔的精光,烤的外焦里嫩的大鹅走了进来,往桌子上一放,三人嘿嘿一笑,推杯换盏的大快朵颐起来。 门口的护卫正在往手上缠着绷带,撒上自己带来的金创药粉,闻着那飘在空中的香气,十分幽怨地看了屋中一眼。 第二天,南昌府中来了一辆马车,从上面下来了一名掌柜打扮的中年人,找到杨钧后叫道:“老爷,属下是南昌府富通商行的掌柜钱安,您来了江西怎么不先通知小人一声,小人也好迎接一番啊!” 钱安便是受到杨钧的传唤才匆忙从南昌府中赶来,一大早就出发,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就来到了牌坊村。 “此事不可声张,叫你来不为旁事,这北面的煤山已经被咱们盘下,工人我也已经雇好,你从明天开始固定每天从这里搬煤炭运往杭州府,有问题吗?”杨钧油光满面,颇有些意气风发的说道,这自从放下了面子,每顿他都能吃个大饱,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院子里的鹅越来越少,门口的护卫身上也都缠着绷带,真是怪事。 钱安闻言连忙弯腰道:“没问题,老爷您尽管放心,保证煤炭按时运到!” 宋应文将事情和村民们一说,众人具都是满口应下,兴高采烈的扛着锄头今天就上了山,卖力的挖起了煤炭,工钱也提前发下去,见了银子那就有了动力,这煤炭便一筐筐的从山上运了下来。 第七十三章 租赁手续 因为来的较为仓促,煤山上还没有来得及设立围栏,在宋德正的带领下,村民们分成两个部分,第一部分跟着他的五叔宋应文来到煤山上采煤,将挖出的煤炭装在背篓里扛下山,堆到一个固定的院子中。 第二部分便是由他带领着在煤山外用木头开始建造一圈栅栏围起来,同时还在煤山上设立几处房屋,以供守夜的村民或者工人们休息所用。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渐渐的进入了正轨,至于那煤山开采的手续,也已经上报了南昌府,第二天便有南昌府的同知带着人来到了牌坊村。 那同知留着小髯,三十多岁模样,长相平平无奇是左脸下长着一颗痦子,乍一来牌坊村,便直接派手下找到了里长宋青。 “同知大人。”宋青拱手拜见。 “嗯,这煤山是何人所租,为何不先与府衙打声招呼就私自将煤山租出去?”那同知昂着头,从鼻子里哼出几句。 “回同知大人,煤山租给了杭州府杨老爷,莫非这租山还需要先禀报一番不成?”宋青不解道。 “哼!自然是要先禀报一句,这煤山乃是在江西地界,你私自将其租给杭州府的商贾而不禀报府衙,已是犯了大明律法,本同知有权直接拿你下狱!”那同知趾高气扬的摸了摸下巴的胡须,颇有些气愤的叫道。 “这......小人确实不知还有此事,望同知大人恕罪!”宋青俯下身子,有些惊慌的说道。 “算了,念在你不知情的份上,本同知也不与你计较,那什么杨老爷呢,怎么还不来见本同知?莫非是瞧不起我不成?”那同知眼珠子一转,想起了南昌府中的那位老大人也是牌坊村人,语气软了下来,却又想起了杨钧。 “哟,这南昌府的同知好大的官威啊!”柳安和杨钧收到了消息,从院子中赶来,方才刚到,就听到那同知不可一世的语气,顿时柳安便出言讥讽。 “你是何人,竟敢讥讽朝廷命官?”那同知见柳安等人衣着富贵,气势比之那寻常商贾还要高贵几分,心中一凛,摸不准他们的来路,只好压着心中的火气问道。 “老夫柳安,这位是我们府中的老爷,杨钧杨老爷。”柳安笑道。 柳安?那同知闻名后退一步,但转念一想自己应该不会这么点儿背吧,杭州府,柳安,姓杨的大商贾,怎么想怎么与杭州知府杨靖民扯不开关系,这同知做了十几年官,早就养成了察言观色的能力,就算比起那圈中的大鹅也还要敏感许多,此时如冰山遇烈阳,语气陡然一转,问道:“可是那二老爷是杭州知府的杨家?” “正是,听说你刚才要找我们?” 好家伙,那同知脑袋一转,身体原地转了一圈,再回过头来时已经满脸堆笑,表情收放之自如流畅,足以媲美脸谱大师。 “诶哟,这可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嘛,说起来我们知府大人和杨知府也是故交,还是同年进士呢!小的刚才出言多有得罪,请您几位多多见谅,见谅!” 那同知属狗脸的,说变就变,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喊打喊杀,眨眼间便谄媚的点头哈腰,属实狗腿子脾性。 杭州知府的含金量,比起南昌府的含金量可多了不止一点儿半点,虽然同为知府,品级相同,可杭州乃是江南重镇,每年的赋税不知高出南昌府几何,更何况那江南乃是东林党人的老窝,东林党人又是何人?可以说半个京师的大官都号称自己是东林书院出身,那种影响力,远远要超出南昌府。 至于一个小小的府洲同知,哪里敢惹杭州知府的亲大哥? 秉持着强龙不压地头蛇,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杨钧笑道:“来之前没有事先跟南昌府打声招呼,确实是我们的不对。” 来之前杨钧便说过,行事要低调,尤其是在这多事之秋更是如此。 “瞧您说的,这早打晚打不都一回事儿嘛,不碍事,不碍事!”那同知见杨钧和颜悦色一副好说话的模样,不禁喜道。 “那这手续......” “包在小的身上,我看这煤山也不必去了,杨老爷家大业大的,各种方面肯定都是符合规定,这去不去都是一样的,您放心,这手续最迟明早便能批下来。”那同知拍了拍胸脯,自信十足的叫道。 杨钧掏了掏袖子,拿出两张宝钞塞给他,感慨道:“那还劳烦同知大人多多费心了。” “都是一家人,说不出两家话来,既然是杨老爷您租下了这煤山,那小的就赶紧回去了,趁着现在天色尚早,说不定还能在下值前给您将手续办下来呢!”那同知得了银子,脸上的笑意更甚,言语间尽是客气。 匆忙上了马车,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一溜烟儿的消失不见。 里长宋青一看那同知大人对杨老爷都这么客气,心道这定是一个大有来头的人,想起他之前的态度,有些后怕的弯腰道:“杨老爷,小人之前不知您身份,话中多有粗鄙之语,您恕罪。” 笑呵呵的扶起他,杨钧说道:“哪来的什么身份,我只是一届白衣,并无功名傍身,没有什么好恕罪,而且以后这煤山的生意还得指望牌坊村的乡亲们多加照料,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 “应该的,应该的。” 身份还是暴露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将身份亮出来,那欺软怕硬的同知定不会善罢甘休,虽然此事确实是他们僭越了,杭州的商人来你江西地界租煤山,还不提前知会一声,也怪不得人家如此生气,这是摆明了没将人家放在眼里嘛! 可话虽如此,这闷气也只能憋到肚子里,你还敢不租不成?这地是在人家里长手中,乃是祖传的地契,和你官府并没有关系,他想租给谁就租给谁,禀报官府也只是备案罢了。 果然如那同知所说一样,第二天一早,南昌府的富通商行的掌柜便传来了消息,那手续已经办完了,煤山的租赁文书,也正式生效了。 第七十四章 乾清宫议事 京师,一道快马打东南方疾驰而来,直奔长安右门,城门的兵士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斥候手中扬着一块令牌,弓腰驾马,背上绑着一柄令旗,口中大喊着。 “捷报!山东捷报!” 一骑绝尘,城门的百姓和兵士纷纷避让,快马扬起一阵尘土急速冲进了京城。 道路两旁的百姓们纷纷驻足注目这那斥候,听到捷报之语不禁喜于言表,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短短一刻钟快马便冲进了内城,穿过安定门直奔紫禁城。 到了皇城前侧身下马,对着门口值班的禁卫一亮手中的令牌,掏出怀中的奏折,说道:“山东捷报,我军于夏镇大败白莲贼子,速速禀报陛下!” 两个禁卫对视了一眼,哪里敢耽搁军机大事,接过他手中的奏折转身便进了皇城之中。 不一会儿,皇宫大门打开,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走出,看了那斥候一眼,一挥手说道:“进城。” 此时已是接近正午时分,下了早朝的朱由校正小心翼翼的将两块细心打磨好的木头契合在一起,就听见背后响起了脚步摩擦地面的声音。 “陛下,快马来报,山东大捷,白莲反贼于夏镇被我军大败,我军大获全胜!”魏忠贤喜道。 朱由校一听,连忙起身抓过身旁递来的丝巾擦了擦手,诧异道:“这么快?我军不是才出兵一月不到吗?那白莲贼子就是几万头猪,也不至于这么快溃败吧。” “是啊陛下,那白莲贼子连渡三河欲偷袭我军粮草要道,可我军早就得到消息派兵埋伏,那白莲反贼是自投罗网,被我军一战歼灭全部精锐啊!” “速着内阁大学士乾清宫觐见。” “是。” 事情来的太过突然,朱由校只招了正在当值的内阁大学士,也是朝中最德高望重的几位大臣,他的肱骨之臣。 很快,以刘一燝为首的叶向高,韩爌,方从哲四人便来到了乾清宫。 “陛下,何事突然急召臣等觐见?”刘一燝双手合握,对着端坐龙椅上的朱由校弯腰问道。 “呵呵,诸位阁老你们看看吧。”朱由校抬了抬手,魏忠贤心领神会的拿着奏折传阅几个内阁大学士。 “这,太好了!想不到这山东巡抚赵彦竟有如此眼光,竟能配合都司杨国栋早早预料到那白莲贼子会偷袭夏镇,我军的粮草重镇,并且设下埋伏将他们一网打尽!此乃大功一件啊,陛下应当重赏!”叶向高震惊的看着手中的奏折,略有些激动。 “应当犒赏三军,此乃扬我大军之军心的大功啊!” 朱由校笑着压了压手,看了魏忠贤一眼,说道:“几位阁老有所不知,早在半月前我便得到了杭州知府杨靖民的奏折,说有一人向他进言,白莲反贼必定偷袭夏镇,只要在夏镇设下埋伏定可将白莲贼子一网打尽,只不过我也没想到战事会结束的如此快,山东巡抚赵彦和都司杨国栋虽然也是大功,但这头功却非此人莫属啊。” 刘一燝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可没得到这个消息,急忙问道:“陛下,此人是谁?” “说起此人,诸位阁老倒也认得,前些日子朕刚赐了举人功名给他,耐饥丸便是他发明的。” “柳安?!” “不错,正是那过去声名不显的一届布衣柳安,想不到此人竟有如此眼光和能力,真乃不世出的人才啊!” 朱由校对柳安起了极大的兴趣,此人不禁会奇淫巧技,善常人所不能,眼光也是毒辣,一下子便能看出那白莲贼子的想法,此人虽无功名,不能入朝为官,可赐个功名对朱由校来说不是小菜一碟? “事情紧急,朕便只召了几位阁老先来商议一番,明日早朝朕欲封赏三军,几位阁老认为如何赏赐才好?”朱由校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洗耳恭听,请教的样子,他尚且年幼,面前这几位都是资历极老的辅政大臣,很多事情都需要跟他们商议才能下决定。 对于封赏,自古以来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讲究一个赏罚分明,赏赐过重会引得将领居功自傲,太轻又会引得他们心中不满,只有这些在朝中混了一辈子的老油精才能把握好其中的度。 刘一燝上前半步,弯腰道:“陛下,依老臣所见,应三军上下具都官升一级,赏田,银,布绢,假三日以兹。” 停顿了一下,见他苦笑道:“至于那柳安,老臣愚钝,请圣上裁决。” 这头功的赏赐他不能说,也不敢说,毕竟他只是个大臣不是皇帝,他只能提出建议而不能做决定,剩下的都被他说了,头功之人只能由朱由校来封赏。 “请圣上裁决。”其他三位内阁大学士具都弯腰附和道。 朱由校负手站起,微微蹙眉来回走了几步,心中也是十分纠结,一时间拿不准主意,一旁侍候的魏忠贤见他这副模样,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对着朱由校一拜,说道:“陛下,臣有愚见。” “哦?快说。” 不管那四个内阁大学士不满的目光,魏忠贤弯腰道:“陛下,不妨将那柳安传召入京,让他来到御前,也好让陛下您考较一番,至于这封赏,到时候再定也不迟啊!” 一番话说的也算中规中矩,刘一燝等人也是暗自点头,此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毕竟都没见过那柳安,妄下决断也不好,这样看来,魏忠贤那厮倒是出了个好主意。 朱由校思索一下,点头道:“不错,来人,拟旨......” “陛下!”刘一燝突然叫道。 “刘阁老还有什么建议吗?” 刘一燝急道:“陛下,自我朝太祖以来,无人能有一月间连受两次圣旨封赏的殊荣,圣旨乃是圣上玉言,代表了一国之君的脸面,不可轻易拟旨啊,召那柳安入京觐见,传一道口谕足以。” 朱由校心中有些不高兴,不过脸上没表现出来,只好说道:“刘阁老所言甚是,来人,传朕口谕,着杭州府柳安即日入京觐见,不得耽搁!” “陛下圣明!” 第七十五章 小茶壶的悲惨命运 与此同时,话说那江西牌坊村之中,杨钧和柳安几人正坐在房中,宋德正和宋应文两人这些日子跑前跑后,对于那煤山的事情及其上心。 “柳先生,你说,这煤山交由谁来打理更好一点儿?” 宋德正这些日子有意无意的在几人脸前晃悠,似乎十分期待杨钧将这煤山的管事一职交给他。 毕竟管事一职薪奉可是每月五两银子,比起那出大力的活计可舒服的多。 此间事了,柳安几人不日便要离去,这主事之人也要敲定下来,须得选一个信得过,办事牢靠,心眼儿活泛之人才可。 可这不是杭州府啊,此处杨钧能用之人甚少,要是在杭州府杨钧随口都能说出十几个来,可在这江西,就那么几个人选。 柳安拿出小茶壶撮了几口,感受那清凉入喉,思绪都通畅起来,想了一下说道:“宋德正此人倒是勤快,只是对府中的忠诚还有待考究,宋应文更不用说了,这样算下来,不如暂时先让那南昌府的掌柜钱安来打理煤山如何?” “钱安啊,此人倒是府中的老人了,十几年来没出过什么岔子,忠诚也说的过去,办事也伶俐,倒是个不错的人选。”杨钧点头道。 “杨来,你去将宋德正和钱安都叫来见我。”杨钧下了命令,杨来一拱手便出了院子。 钱安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牌坊村,杨钧不走他不敢离去啊,何况这煤山管事一职他也盯上了,哪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不多时,钱安和宋德正两人一前一后的赶来,进了院子看到柳安和杨钧两人严肃的神情都是明白,恐怕今日便是宣布谁为主事的时候了。 “老爷。” “杨老爷,叫小人有何吩咐?” 杨钧对柳安使了个眼色,柳安叼着小茶壶笑眯眯的说道:“德正啊,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为老爷和柳先生效力是应该的。”宋德正脸色一喜,连忙说道。 “说起来,这煤山还多亏了你我们才能租下来,你功不可没啊,现在这边事情已经敲定下来,老夫跟老爷差不多该回去了,这煤山也需要一个管事之人,依老夫看,这管事之人啊......” “谢柳先生,谢谢杨老爷!小人一定不辜负你们的厚望,一定会好好帮府上打理这煤山!”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宋德正咧着大嘴欣喜无比,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还隐晦的瞥了身旁的钱安一眼。 “就交给钱掌柜......” “啥?!”宋德正惊了,怔在原地,这不对啊,按照这套路接下来不应该宣布自己是管事吗?为什么是那钱安? “哈哈哈,钱安谢过杨老爷,谢过柳先生!”钱安喜出望外的说道。 “还有德正你吧。” 语气无波无折,面无表情,柳安轻描淡写的来了这么一句。 好嘛,这个大喘气,钱安和宋德正两人都不敢接话了,几人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一会儿,确定柳安说完了,才对视一眼,有些无奈的弯腰领命。 “你们两个可要联手合作,切记不可行那阴奉阳违鸡鸣狗盗之事,要是被老爷发现你们生了异心,就莫怪府中心狠手辣了。” 柳安将小茶壶放下,敲了敲桌子,一旁的杨来上前半步,只见寒光一闪,桌子上的小茶壶从中出现一丝裂缝,啪嚓一声分成两半,桌子表面依旧光滑,丝毫不见伤痕,这杨来的刀法竟恐怖如斯! 柳安:“........” “老子,老子那,烫金天蚕玉的小茶壶......”柳安猛地捂住了心口,似乎有些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 杨来错愕的看了他一眼,收刀入鞘说道:“柳先生这为何故?不是您让我劈壶敬猴的吗?” 手指颤颤巍巍的点着杨来,柳安痛心疾首的叫道:“老子,老子让你把酒搬过来,我跟老爷要和德正和钱安喝一杯,谁tm让你劈茶壶了?!!” “你也没说啊......”杨来挠了挠头,见柳安跃身而起寻摸着什么,突然看到墙角的扫帚驻下脚步,吓得他连忙一溜儿烟的跑出了院子,边跑还边叫:“柳先生你下次能不能说清楚要求.....” 恨恨的将扫帚摔倒地上,柳安心疼得将小茶壶收敛了,洪峰搬了坛酒到桌子上,拿出四个酒碗倒满。 杨钧见柳安脸色不好看,出面对两人招了招手说道:“德正,钱安,你们过来。” 将酒递给两人,举起碗:“你们皆是我杨府的肱骨,今日我跟柳先生敬你们一碗,希望你们能携手共进,为我杨府出谋出力,日后必有重赏。” 两人将碗中的酒水仰头一饮而尽,齐声道:“定不负杨老爷和柳先生重望!” 将事情都交代给他们,第二天一早,柳安和杨钧便乘着马车到了村口,不知为何,那杨来一马当先走在远处,不论柳安说什么都死活不肯过来。 到了村口,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音,柳安诧异的掀开帘子,发现村口站满了人。 宋青带着村中老幼妇孺,上前说道:“柳先生,您和杨老爷要走了,村里的人来送送您。” 人群中不乏手上黑乎乎的汉子,眼眶红红的,往脸上一擦便是几道黑印,只听宋青说道:“您和杨老爷,都是善心人家,那其他的商贾都不把我们老百姓当人看,只有您们,给我们如此多的工钱,愿意在这灾年赏我们一口饭吃,我们全村上下都是感恩戴德,永远不忘您们的恩情,必定在家中立起长生牌坊,每日早晚祭拜!” 柳安一听祭拜两字,浑身打了个哆嗦,意思是好意思,就是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像好话呢?莫不是这宋青对自己没有选他儿子当主事有怨言? 将脸一板,柳安说道:“大家伙儿不必如此,长生牌坊就算了吧,老夫跟老爷不是为了你们报答才做这些事的,如果你们真的感激我们,努力工作便是,天色不早了,乡亲们都回去吧,日后定有再见的机会。” 说罢放下帘子,车队缓缓上前出了村子,正在宋青打算带着乡亲们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车队中又传来一声叫喊。 “记得把长生牌坊撤了啊!” 第七十六章 鬼打墙 饶州府外,柳安一行人的车队缓缓行驶在大路上,第一批开采出来的煤炭已经从奉新县出发,只不过没有随着柳安一行人一起,而是先行一步走在前方。 途经鄱阳湖,杨钧叫住了马车,指着对面云雾缭绕的山峰说道:“咱们去拜拜佛。” 老爷发话了,车队便掉了个方向下了官道,沿着小路蜿蜒向前,不得不说这山间小路果然比不得官道,路上坑坑洼洼,偶尔还能闻到周围传来的一些骚气,柳安坐在马车上左晃右晃地直感觉身子骨都要被颠腾散了,可他又不会骑马,只能默默忍受。 偶见湖旁有垂钓的老叟,杨来打马上前,问道:“这位老先生,不知前方此山叫什么名字,可有寺庙,怎么样才能上去?” 老叟转过头,见杨来气势不凡,骑的也是高头大马,知晓这定是富贵人家的护卫,有些忌惮地说道:“此山名为空佛山,至于寺庙嘛,说来也奇怪,老朽在这饶州府住了几十年,这空佛山也上了不知多少次,平日里只闻钟声不见寺庙,大家都说是有寺庙的,可老朽也不知道怎么去,请壮士见谅。” “多谢老先生告知。” 将老叟的话跟柳安和杨钧一说,几人都是觉得不可思议,空佛山不就意味着没有和尚,可没有和尚哪来的钟声?但这寺庙又没有人见过,真是咄咄怪事。 回程的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故一行人到饶州府附近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黄昏,天色渐晚,鄱阳湖上水汽升腾,四周也渐渐起了雾气,明明是盛夏,气温却冷了下来,颇有些诡谲,洪峰在军中效力,自然是听过许多传说,此时见他面色凝重的说道:“柳先生,杨老爷,这空佛山有些蹊跷,不似正常山脉,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咱们先回饶州府中住一晚,明日找个地保,让他带咱们上山如何?” 杨钧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有些害怕的点头道:“好,就听你的。” 众人沿着来时的小路回到官道上,雾气逐渐浓聚,能见度立时下降,前方陡然变得阴森起来,周围原本壮丽的景色消失,众人只能隐隐凭借着记忆沿着大路上前。 来时路旁还有着密切的行人,此时却竟一个都看不见,众人都觉得头皮发麻,不知不觉间加快了速度。 本应一刻钟便能赶到的饶州府城,足足走了近半个时辰都没到,这时再傻的人也能察觉出不对劲了,四周雾气之中竟无形的出现了一些黑影,洪峰不愧是军伍出身,提着刀便上前挥去,发现那黑影只不过是路边的杂草罢了。 “柳先生,不对劲,咱们这怕是遇上鬼打墙了。”又走了一会儿,洪峰脸色凝重无比的到了马车前说道。 “鬼打墙?墙呢?”柳安嘴一抽,这尼玛光天化日,不对,黑天化月朗朗乾坤,他也是正经的不迷信主义者,怎么就鬼打墙了? “不错,以往我们在军中行军时便遇到过这种情况,乃是当地小鬼作祟,想必咱们定是哪里惹到它们了。”车队已经停了下来,众人都围绕在马车旁,警惕的望着四周,生怕出了什么乱子。 “你可有办法解决?” “有,童子尿。”洪峰犹豫了一下,望向远处继续道:“将童子尿浇在衣服上,借着那阳气可以冲出去。” 柳安四顾,一本正经的问道:“你是童子?” “不是。”洪峰摇头。 “那你是?”转头问向杨来。 杨来连连摇头,苦笑道:“柳先生都这时候了你别开这种玩笑啊......怪吓人的......” “那你告诉我,这荒郊野外的,我上哪儿给你们找童子尿去?” 周围的护卫们都发起抖来,不是吓得,而是周围的气温已经越来越低,众人穿的都是夏天的薄衫,自然抵挡不住这寒冷之意。 杨来苦着脸,拿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完了完了,以往在军中,都会带几个孩童,谁能想到在这饶州府外竟能遇到小鬼儿啊!” 跨下的骏马有些焦躁不安的擦了擦蹄子,打着响鼻,开始不受控制,四周的雾气中也逐渐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洪峰,除了童子尿,可还有办法能破这鬼打墙?” 洪峰呼出一口白气,摇头道:“将牛的眼泪涂到眼皮上可以看到小鬼,将其斩杀也可,或将犀角燃烧也可照出它们的影子,这都是摸金校尉的手段,我也是从古籍上看到过,现在咱们什么都没有,还好咱们之中没有女子,不然......” 杨钧早就吓得浑身哆嗦,缩在马车里不敢出来,他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啊,连敌人是谁都看不到,最是骇人。 洪峰下马走到车队前方,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用火折子点燃,放到地上,口中说道:“初来贵地,惊扰各位休息,我洪峰在此给各位赔个不是,望诸位高抬贵手放我们出去,等回到杭州,我定为诸位烧黄纸设坛祭拜!” 一番话出口,不仅没有任何效果,反而周围渐渐起了阴风,洪峰沉着脸说道:“他们不肯放过咱们,柳先生,怎么办?” 柳安一脸无语,你问我,我是能一脚踹死它们不成?看情况就知道它们不打算放过咱们了啊! 这尼玛荒郊野岭的,还童子尿...... 等会儿...... 童子尿? 不知道半个童子行不行,柳安伸手拽下杨来腰间的葫芦进了马车。 一边解裤腰带柳安一边祈祷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一定要有用啊,老子可是正儿八经的童子啊!虽然孙女儿都有了,但我依旧是童子啊!老天爷你可不能不信啊! 不多时,柳安黑着脸提着葫芦下了马车,装模作样的嘟囔了几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但在洪峰等人看来那就犯了邪,装腔作势完,柳安率先将液体倒了一点儿在自己身上,将葫芦塞给杨来道:“老夫已经做法,将这葫芦里的液体如那童子尿般撒在身上,成不成的,就看天意了。” 杨来一脸诧异的接过葫芦,问道:“柳先生你还会做法?” 第七十七章 白狐传说 “费那么多话!赶紧去!”柳安飞身踹了他一脚,顺便发发那碎壶之恨。 将葫芦里的液体挨个浇了一点儿,忽然的,周围的风便停了下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也消失了,洪峰见状一喜,上马叫道:“快走!” 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嘶鸣一声,车队飞速向前,随着前进,周围的雾气也越来越淡,最终天上出现一轮明月,雾气也散去了。 望着那不远处的饶州府城,众人都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不可思议的看了看那坐在马车前的柳安,一时间他那瘦小的背影竟变得仙风道骨起来,飘渺不定。 洪峰眼中露出精光,骇然的看了柳安一眼,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倒是那杨来,悄咪咪的将剩下的半葫芦液体宝贝似的塞紧挂回腰间拍了拍,对柳安叫道:“柳先生,您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连那法术都会,您看我成不成,教两手呗?” “你?”柳安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算了吧,这招你一辈子也用不出来了,还是回去买点犀角戴在身上保险一点儿。” 至于那之前瞎鸡儿嘟哝的一堆咒语,实际上是柳安用来迷惑他们的,他可不想被他们当成绿头王八看,那滋味可不好受。 杨钧掀开帘子,看到周围已经恢复如常的景色以及之前柳安做的事情,顿时十分震惊的看着柳安,激动的抓着他的老手:“柳先生,您果然是那天上的神仙啊,看您那博学的才识,那神鬼莫测的手段,那棱骨分明的老脸,简直就与那画中的谪仙一模一样啊!您就不要再瞒我们了,您这次下凡,所谓何事?您在那天上所居何位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棱骨分明的老脸,柳安面色不善,眼神肃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老夫原本是那北天七皇中的北斗第一阳明贪狼星君,算出世间将有一次大劫,此次奉那玉皇大帝的命令来到凡间拯救天下苍生,这么说你信......” “我就说嘛!!” 话还没说完,就见前方马上的杨来一拍脑袋叫道:“我就知道柳先生不是凡人!想不到果真是那天上的什么什么贪狼星君,看您造出的耐饥丸,救了多少黎明百姓啊!这要不是天上的神仙,打死我都不信!” “是啊是啊。” “就是说嘛,真的想不到啊。” “柳神仙啊!” 周围的护卫们纷纷响应,整的柳安目瞪口呆,他就随口这么一绉,你们还真信啊! “所以说刚才柳先生面对那些小鬼儿才淡然处之,丝毫不惊慌,原来是早就知道那些小鬼儿奈何不得咱们,就是不知道您刚才施的是什么法术?怎么闻起来有点儿骚呢......”杨来敬佩的说道。 那可不骚吗,这几天大鱼大肉的,宋德正家里的鹅都快被吃光了,上点火不很正常吗? “我......”柳安刚想辩解,可看到杨来和周围一群人那期待的目光,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只好叹道:“天机,不可泄露矣!” “诶呀,老神仙啊!” “柳神仙受我们一拜!” 柳安僵着脸,从喉咙里“嗯”了一声,说道:“不要再叫老夫什么老神仙了,老夫已经透露了许多天机给你们,这次老夫是带着任务下凡,切记要低调,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柳先生便好。” “尊柳神仙法旨!” 杨来是彻底服了,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心想还好自己之前机灵,早早的便攀上了柳先生的高枝儿,这要是辅佐柳先生做出一番大事,好处还能少了自己的?说不定到时候那玉皇大帝看到自己功德圆满,也封自己一个小神当当不是? 想到这里顿时精神一振,无数个想法在心底萌生出来。 进了饶州府,还是找到之前那家客店住下,将遇到鬼打墙的事情和那二牛一说,就见那二牛骇然叫道:“北面是有座山不假,但不可能有那什么垂吊的老叟,你们去的那块地方乃是一片坟地,怎么会有人在那里垂钓呢?!” “各位客官怕不是遇到那狐狸精了吧,咱们饶州府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话匣子打开,二牛也来了兴趣,见众人围了过来,拉了张凳子坐下,喝了口酒继续说道。 “传说几百年前咱们饶州府外的那片坟地,有几户人家居住,当时有一位江西的大官家中死了人,正寻找一块风水宝地,好巧不巧的,请风水先生来了一看,就说那几户人家的地方最好,将人葬在那里能福荫子孙,公侯万代,那大官一听,便找上了那几户人家,可不论开出怎样的条件,那几户人家就是铁了心的不搬,后来过了没几天,那大官动了火气,在一个晚上派兵强行要将他们赶出来,谁知打翻了烛台,点燃了房屋,说来你们可能不信,就那么几间房子,硬是烧了三天三夜没停下,将周围一片方圆都烧的干干净净,大官也吓着了,连忙让风水先生来看看。” “那风水先生也不是一般人儿啊,是当时远近闻名的大道长,手中拿着白毛拂尘,身着金边道服,满面须髯,白发苍苍,一身法力通天彻地,上能算天时知地利,下能断天机驱鬼神,挥手间便能唤来大雨造福苍生,就这样的大神仙,来了那地方一看,顿时怒了,对着大官叫道: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要让那几户人家心甘情愿,安安稳稳的搬出来,怎么弄成这副样子?!那大官也怂了,连忙致歉,问可有办法解决此事,只见那道长掐指一算,沉默许久说道:找一只通体雪白的白狐,十方祭台,牛羊无数。大官连忙派手下搜罗半月,才在一处山间找到一只小白狐,那小白狐可是有娘亲的,见官兵将自己的孩子抓走,愤怒的跳出来口中喷火与官兵战在一起,将官兵烧的溃不成军,最后没办法请来了道长,只见那道长抬手打出一道符箓,口中叫道:咄!那大白狐顿时扭曲成一团,口鼻涌出黑血,仓惶逃走!” “后来道长抓着那小白狐,开膛破肚,将血装在一个大鼎之中煮沸,规整的浇在那几户人家灼烧过的地方,又每天上一方祭坛做法,整整做了十天没休息,最后一天结束之时,突然风云大作,天地变色,那地上竟凭空生出了许多绿芽,道长脸色苍白,身形不稳,虚弱无比的说道:此处冤魂已经平息,可以下葬了,但必须要给他们立起一座大碑,每逢清明必须祭拜,否则恐生祸端,那大官喜出望外的赶紧将自己的亲人葬下,也听道长的立起一座大碑,每年的清明都准时来祭拜。” “那大官之后便是平步青云,官越做越大,家中子嗣绵延,福泽加身,直到有一年的清明,那大官因有事耽搁了。” 第七十八章 白狐传说二 众人听得神情严肃,正讲到了关键时候,二牛见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押了口酒润过嗓子继续说道:“可是有一年,那大官因家中有事耽搁了一天,再来那里祭拜的时候就出了事儿。就晚了一天,那坟地四周都已经微微发红,好似有鲜血渗出,四周的树木一夜间全部枯死,就连那立起的大碑,都“咔嚓”一声从中崩裂而开,一开始那大官还没当回事儿,以为是石碑年久开裂,只是令人又重新打造了一块石碑立下,谁知打造石碑的店家和那奉命立碑的下人,家中竟在同一天出了事情,一家人都是家中失火,一夜间全部葬身火海,也是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可最奇怪的就是,除了他们两户人家,周围的房子一点事儿都没有,就连那外墙被熏烤了三天三夜都没被熏黑,还是之前那副模样。” “大官这下子害怕了,连忙找人去请当年的大道士,却只找到了他的弟子,一问才知道,那大道长当年做完法事之后不久便突生怪病去世了,大官没办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请了他的弟子来看看,那弟子却是个半吊子,大道士一身本事学了个一成不到,可即便如此,到了地方一看也是吓得面无血色,一句话也说不出,钱也不要了,当天晚上便收拾行李回了山上,再也没出来,那大官做了十几年的大人,早就养成了威风,专门去龙虎山请了当时的天师下山,本来天师还不想来,可是架不住银子多啊,一车车的银子就搬上了山,还允诺事成将道门发扬光大,这才请来了天师。” “龙虎山的天师是一般人儿吗?那可是真正夺天地造化的神仙,据说实力比起当年的大道士也是不遑多让,相差无几,看到那碎裂的石碑,天师虽也是神情凝重,但并没有转身便走,而是让大官准备家中直系孩童一人,棺材一座,其他什么也不要,那大官家里虽然子嗣众多,可却舍不得他最心爱的独孙子,便动了个歪脑筋,从外面买了一个孩童过来,天师不知道啊,在那孩童额上轻轻一抚,那孩童便昏死过去,将孩童装进了棺材后在上面贴满了用自己的鲜血写成的符箓,又让大官亲自一人挖了个大坑将棺材埋了进去,口中念念有词,跪下磕了十八个头这才了事。” “可将棺材葬进去之后呢,情况非但没有好转,那地面之下突然涌出血泉,喷了在场的所有人一身,天师慌了,一把抓住大官的衣襟问道:那孩童可是你直系孙儿?!大官支支吾吾的说不是,天师一屁股跌坐在地,惨笑道:你请我来救你,却害我!害了所有人啊!话音刚落,四周陡然弥漫起滔天大雾笼罩了所有人,阴风骤起,隐有狞笑声出现,大官连忙跪在天师面前求他救自己,许久不见天师言语,抬头一看发现那天师早已断气!大官慌不择路的就要逃走,让身边的护卫开路,怎么走也走不出大雾,无奈之下只好回到原地,你们猜看到了什么?” “那天师的尸体之上竟盘踞这一只白狐!大官一下子便认出了那白狐,就是当年的被大道长击伤逃走的大白狐!惊惧之下连忙让护卫上前砍死那白狐,谁知那白狐竟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也不动弹,只是用一双小眼阴毒的盯着大官,口出人言道:你杀我孩儿,今日我让你偿命!声音如从九幽传出,阴森无比,周围狂风大作,所有人都被卷上了天,大官也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家中,好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 “可这并没有结束,从大官醒来的那一刻起,家中便时有怪事发生,家族中的人不断离奇死亡,他也失了圣眷,往年的一些腌臜,龌龊不堪的事情都被人揭发出来,眨眼间地位便是一落千丈,人人喊打,短短半月间,家中上下一百三十七口,只剩下了十三口,最后他在一个破茅草屋中抱着自己仅剩的孙儿哭道:悔不该当初骗那天师啊!话音刚落,茅草屋中便出现了一只白狐,对着他诡异的笑着,更可怕的是,他那孙儿竟然看不见白狐,只有他能看到,大官将孙儿护在身后,嘴唇发乌的说道:你这个精怪,老夫一人命不足惜,但求你放过我仅剩的孙儿。那大白狐突然收起笑容,眼角留下两滴眼泪,露出一口尖牙说道:你当初杀我孩儿之时,可曾想过那是我唯一的孩子?我要让你尝尽天下所有痛苦,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罢身体化作一阵烟消失,大官冲到屋外跺脚大叫,却只引来路人的唾骂。” “当他煮了一碗粥回到房中,见自己仅剩的孙儿状态奇怪,连忙上前询问,却发现孙儿已经耳目失聪,眼神空洞洞的看着自己,小手紧紧的勒着自己的脖子,几欲窒息,好不容易掰开孙儿的手,可他却浑身巨颤着口吐白沫,七窍中流出黑血,胸口不断起伏,手舞足蹈的将自己挠的浑身没有一处好肌肤,最终就如那小白狐一般,活活将自己皮肤撕开,一个血人从中皮肤中走出,流尽了通体的鲜血倒在自己面前。” “看着自己的孙儿死在自己面前,大官最后一丝理性也崩溃了,疯癫起来,冲出茅草屋,见人就拉住不放,口中唱到:血泉地,小白狐,血流尽,皮肤无,大白狐,来寻仇!” “最后无人管他,自己一个人疯狂的跑了三天三夜,跑回了那血泉地,学着他孙儿的模样开始撕自己身上的肌肤,众目睽睽之下活活的又将他孙儿的行为上演了一遍,最后身上凭空生出绿色火焰,灼烧了整整三天三夜,从那以后,人们便再也不敢靠近那血泉地,据说偶尔有人能看到山中有白色影子飘过,几百年来目睹者时而有之。” 传说讲完了,二牛酒也喝的差不多了,见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小道:“客官,你们之前在那湖边,恐怕便是遇到这只白狐了!” 第七十九章 再遇洪熊 看着杨钧等人的样子,怕是信了七成,只有柳安脸颊抽搐,心道这二牛就真讲鬼故事呗,不过二牛的故事也给了他启发,有些动物的尿液会带着致眩的作用,会让人产生幻觉,他之前闻到的骚气恐怕便是如此。 怪不得洪峰说用童子尿能破除鬼打墙呢,如果真的是动物的尿液产生的幻觉,只要捂住口鼻让自己憋得产生窒息之感,或者用更加刺激的气味冲击大脑都可以脱离幻觉,但是药物性的致幻可不能这么做。 还整什么狐妖,这古人就是迷信,但柳安又不能跟他们说清事实,就算跟他们说了他们肯定也不会信。 自己之前胡诌的一番话众人是深信不疑,尤其是那杨来,宝贝似的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葫芦,伸手又紧了紧裤腰带,生怕它掉了。 当柳安再问老爷杨钧要不要再上山拜拜佛的时候,只见那杨钧眼珠子一瞪:“柳先生您不怕那狐妖,我们可怕!” “老爷......哪来的什么怪力乱神的故事,昨天我是忽悠你们的,老夫就是一届平民,不是什么天上的星宿下凡。”柳安叹道。 “是是是,知道柳先生您要低调,我们都懂!就如您所说,没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可既然没有神佛,还拜什么寺庙呢?还不如拜拜柳先生您,效果都是一样的!”杨钧笑眯眯的说道,周围的护卫们都是赞同的点点头,绝口不提上山的事情了。 我是那个意思吗??柳安不禁如此想到,但看着周围众人都是含笑看着自己,一副我懂,不必多说的样子,忽感心中疲惫,缩了缩脖子进了马车不再解释,反正说什么他们也不信,随意曲解自己的意思,都什么人啊! 不去寺庙,那就没了耽搁时间的事情,车队疾驰出了饶州府城,沿着来时的路向着杭州府奔去。 可在即将出江西地界踏入浙江地界之时,前方大路上又出现了一颗巨大的圆木,那圆木看起来十分眼熟,好似前些日子与众人刚刚搬走的圆木一般无二,就连上面的刀痕都是极其相似。 “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道路两旁又冲出了几十个人,依旧是面黄肌瘦,手中拿着锄头镰刀等参差不齐的农具,就连那口中叫出的话语都是一模一样,柳安掀开帘子,便看到那洪熊和杨来两个人脸色复杂的对视着。 洪熊:“?” 杨来:“?” “好小子,又是你,看样子你是贼心不死啊!”杨来拔出刀指着洪熊叫道。 洪熊突然将大刀往身后一藏,茫然四顾,伸了个懒腰走到圆木旁,抬脚踹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狗头军师身上,怒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搬?!” “哦哦!” 两人合力将圆木滚到一旁,几十个人于道路旁工整的站成两排,挺胸收腹,目不转睛,颇有些柳安前世军训的感觉。 于是, 洪熊看着正在给自己双手绑绳子的洪峰,欲哭无泪的说道:“柳大爷,您行行好,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小的就是出来混口饭吃,绝对没有行那杀人放火的勾当啊!” 再也没了当时嚣张的气焰,乖巧的就如那犯了错的憨宠,耷拉着脑袋,不敢正视柳安的眼睛。 掏了掏袖子,并没有如愿以偿找到心仪的小茶壶,柳安突然怒从心中起,踹了他一脚骂道:“你不是要找老夫来报仇吗?!想不到这么快啊,来啊,老夫就站在这里呢,你倒是报仇啊?!” “我哪儿敢啊......那都是气话,您还听不出来吗?”洪熊惧怕的说道。 好嘛,还敢嘲讽,腾的一下,柳安本就不爽利的心顿时火冒三丈,对着杨来叫道:“把他们绑着带回杭州府,江西的府衙抓不住,那就送杭州府的衙门!” 杨来吞了口唾沫,看了一下地上低着头坐着的几十个人,这哪儿带的走啊,恐怕路还没走一半儿干粮就先被他们吃光了啊,可柳安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忤逆柳安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翻出几根粗状的绳子将他们绑在了马车上,就如那押送犯人的方式一般无二。 说来也怪,本来还有些不乐意的贼匪们一听要带自己回杭州府,也不挣扎叫唤,乖乖的让护卫们将自己等人绑到马车上,甚至还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多了几十个累赘,车队的速度一下子慢了起来,一整天才走了不到五十里地,到了饭点儿,好家伙,那几十个人就真是饭桶啊,也不嫌弃干硬的面饼,就着水狼吞虎咽起来,看样子好像许久都没吃过东西的饿死鬼一般。 本来充裕的干粮,一个晚上就少了两成,杨来身为领队,知道事情不能这样下去,只好找到柳安,说道:“柳先生,这样下去不行啊,那些棒槌吃的太多了,一人就算只分一个饼也远超出咱们的预算了,而且咱们速度太慢,一天才走了五十里不到,这样下去,两三天咱们就没干粮了。” 柳安一行人选中的路线是距离杭州府最近的,同时途中也没有什么州府可以补充物资,所以杨来才如此担忧。 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个树叶叼在嘴中撮着,柳安老神在在的冷静了下来,懒洋洋的摆了摆手道:“那就把其他人都放了,只留洪熊吧。” 见柳安松了口,杨来如获大赦的松了口气,连忙下了马车,给那些人解开绳子,说道:“我们柳先生见你们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大发慈悲将你们放了,希望你们能够从善从良,不要再行那打家劫舍之事。” 那几十个汉子本来还疑惑的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他们解开绳子,闻言顿时怒了,乱成一团,更有甚者跳到石头上叫道:“你们对我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一点儿责任心都没有吗?小时候你娘亲没教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吗?这荒郊野岭的我们上哪儿去啊?既然都把我们抓了,哪里能中途就将我们抛弃掉?我看你们也不是什么穷苦人家,连一点点儿干粮都出不起吗?!” “卧槽?”杨来怔住,这情况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头一次见这种悍匪,怎么瞧着好像是求着坐牢呢? 第八十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打量了一下这些面黄肌瘦之人,杨来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恐怖的想法,这些人该不会是骗吃骗喝的那种盗匪吧! 顾不上他们的群情激愤,杨来找到柳安和洪峰杨钧三人,商量起来。 事情一说,洪峰神情有些凝重的说道:“我倒是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盗匪,专门在乱世出现,不伤人不劫色,只求财,你打不过他他就抢走你的财物,也不伤你,如果遇上硬点子就乖乖的束手就擒,没有证据,就算是扭送到官府也判不了重刑,坐个几天牢就得送出来,还能白吃白喝几顿,这种盗匪俨然已上了各个府衙的黑名单,一般是绝对不受理他们这种案件的,即便是早上抓了,下午就会乖乖放出来,府衙也没有余粮啊,养不起这么多张嘴啊!” “还有这种盗匪?” “有啊,柳先生你可能没怎么见过,兄弟们之前见这种的可多了,都是由流民组成,领头之人熟读律法,绝对不犯那杀头的大罪,就是图口饭吃,这牢里的饭再差也比外面赈济的粥棚强,便诞生了这样的一群人。”杨来深以为然的点头,想不到这次竟然抓了这样一群人,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不走?”杨钧皱眉。 外面乱哄哄的,柳安都听到大叫的声音了,具都是什么负责,给口吃的就行,顿时心中一紧,仰天长叹道:“狗皮膏药啊......” “不错!就是狗皮膏药,甩不掉扔不去,你还不能随便杀了他们,这些人专挑那些大户人家下手,就是看准了他们不愿意杀人才敢行此无赖之事。”杨来说道。 柳安也不是什么散财童子啊,这么多张嘴就跟嗷嗷待哺的雏鸟,谁养的起啊,眼珠子一转,手向下一切,露出凶光,说道:“不如咱们......” 洪峰摇了摇头:“这些人可不怕死,他们普遍成群结队出没,你杀得了十个八个,杀不了所有人,当你痛下杀手这群人便作鸟兽散,接下来便是到官府敲鼓申冤,数年前还发生过流民围了府衙之事,什么话他们都敢说,曾经就有一个富贵人家杀了这样的几个流民,你猜那些流民告他什么,告他谋反!这种罪过不是一般人能当得起的,最后甚至闹到了京师,折腾的那富贵人家家财散尽才脱了身。” 想不到大明锦衣卫竟成了这些地痞无赖的护身符,他们最善捕风捉影,就算是这种没有任何证据的诬告他们也敢拿人,非得调查清楚不可,真是贻笑大方。 “这些人就是拿准了你不敢跟他们鱼死网破,才会行事如此肆无忌惮。” 杨钧大惊:“这可如何是好啊?” “咱们先把他们绑起来,手脚都捆缚住,然后再杀,不就行了?”柳安突然说道。 三人有些惊惧的看了柳安一眼,想不到他竟说出这种杀气四溢的话语,洪峰却还是摇头:“他们这种人不会倾巢出动,而是会远远的在后方吊着几个,就算他们几十人都被咱们就地格杀,也不能阻止他们报官。” “那活人还能被尿憋死?肯定有办法!”柳安怒道。 “恐怕能解决此事的,只有那洪熊了。” 五花大绑的洪熊被杨来提了进来,洪熊看见四人严肃的神情,突然不装了,晃悠悠的坐起身,倚在车厢上蠕动了几下,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才笑道:“几位老爷找小的来干嘛?” “洪熊!”柳安一拍车厢,喝道:“枉老夫对你们不薄!还给你们一口饭吃,你们竟行如此无赖之事!” “柳先生见谅,没办法啊,总要吃饭的嘛!”洪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呸!世人皆以自己双手劳动得食而自豪,你们就如此没有做人的尊严吗?!”杨钧指着洪熊的鼻子骂道。 “我们怎么没有靠自己双手得食了?老爷您看,我这双手不是被绑着呢吗?”洪熊挑眉说道。 柳安突然抬手止住了杨钧还欲开口再骂的动作,眯着眼问道:“是不是怎么着你们都不肯离去了?” “嗨!瞧柳先生您说的,小的这群人也是没有办法,纵有一身气力却无人愿意雇佣,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小的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这样,十两银子,我保证所有人全部消失,再也不出现在老爷们面前,如何?”洪熊放佛拿准了柳安等人的命门,笑道。 闻言,杨钧犹豫着就要拿银子破财免灾,洪熊见他的动作脸上也浮现笑意,觉得十拿九稳,可柳安突然道:“把他带下去!” 便又被杨来直接扔下了马车,盖上帘子,杨钧担忧的看着柳安问道:“柳先生,要不咱们就给他们十两银子吧。” 杨钧家大业大的,自然是不在乎这十两银子,柳安也不在乎,可他咽不下这口气,这是赤果果的勒索! “洪峰,杨来,你们行走江湖,身上不应该常备那些药粉吗?”柳安对着两人使了个眼色。 “药粉?”洪峰和杨来对视一眼,不解的问道。 “蒙汗药啊!不都说江湖人士身上常备这玩意儿吗?” 杨来和洪峰苦笑道:“柳先生,我们弟兄几个也不是江湖人士啊,况且这玩意儿价格昂贵,谁闲着没事儿带它在身上啊!” “你们去问问,其他的兄弟们有没有带蒙汗药的。” 柳安下了命令,杨来只好无奈的下了马车,挨个问了一遍,嘿,还别说,真有几个兄弟身上带着小药粉,只不过不是蒙汗药。 柳安看着面前东拼西凑的几个小油纸包,里面装着无色无味的几团粉末,疑惑的问道:“这就是蒙汗药?” “不是......” “那是啥玩意儿?” 杨来嘴角一抽:“御女十三香,奇淫合欢散,贵妃夜夜娇,金枪不倒丸,淫贱不能移.......” 柳安:“.......春药?” “嗯......弟兄们只有这些了,实在是没找到蒙汗药。”杨来不禁感叹果然都是一群好兄弟,随身都带这种药粉,以备不时之需啊! 想了一下,柳安脸色有些狰狞的咬牙道:“春药,春药也行,反正效果都差不多!” “给水囊中倒上!” 第八十一章 怎恁的无耻? 今夜那些贼匪已经酒足饭饱,现在拿着水囊过去给他们,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所以柳安动了个心眼,将装着春药的水囊别在右腰,正常的水囊别在左腰上,而且此时正值盛夏,气温很高,在这种烈日下赶路,需要饮入大量的水分,务必要求让他们同时喝进去才行。 正值入夜时分,那些贼匪们还主动承担起了守夜的职责,表面上是守夜,实则是怕柳安等人趁机逃走,可谓是分工明确,思维缜密。 即使是夜间,气温也达到了近三十度,众人都是大汗淋漓,还要防备蚊虫的骚扰,心情焦虑下只觉口中干燥无比,可不论他们怎么说,那些护卫都不愿意给他们一口水喝,直到了第二天清晨,杨来一个咕噜从地上翻起,和同时睁开眼的洪峰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来来,时辰差不多了,赶紧的赶路了!” 将护卫们都叫醒,杨来跨刀上马,也不管后边的贼匪们跟不跟的上,打马便出发。 突然发现马前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那狗头军师,只见他嬉皮笑脸的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说道:“好汉,给点儿喝的吧。” “喝什么喝?要喝自己找水去!”杨来一指树林,叫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好汉!是你抓的我们,怎么能弃我们于不顾呢?再说了,不就是给点水喝吗,这也没什么不是。”狗头军师瞪大了眼睛说道。 “我要就是不给呢?”杨来眯起眼看着他。 “那就不劳您动手,小的主动一头撞死在车上,反正这事后怎么说还不全凭兄弟们一张嘴?就算是到了那衙门,也是死者为大,您说是吧。”狗头军师丝毫不以为然,直接亮了招牌,开始耍无赖起来。 “你!哼!来人,把水囊给他们!”杨来佯装大怒,令护卫们将水囊解下递给他们。 那狗头军师见自己的计策成功,更加洋洋得意起来,好整以暇的接过护卫们扔过来的水囊,一众贼匪们熬了一夜,早已是饥渴无比,迫不及待的打开将其中的津液灌入嘴中。 杨来见他们果然毫无疑心的将水喝下,嘴角微扬,露出不屑的笑容,就凭你们耍无赖的这点儿小手段还能难住我们不成? “嗝。”狗头军师喝的舒服,打了个饱嗝将水囊还给了杨来,主动走到马车旁将自己捆在上边,晃晃脑袋不说话了。 车队继续上前,那喝了水的贼匪们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只觉腹中由清凉慢慢变热,好似有一团火球般,渐渐的,那团火球便逐渐下移,来到了胯下。 脸色渐渐涨红,贼匪们气息变得急促起来,眼睛变得血丝密布,青筋自脖间暴起,焦躁不安的四处张望起来。 杨来见药效发作,会心的抬手叫道:“前方有一处水潭,大家稍停片刻,将水囊灌满再出发!” 一听有水潭,那些贼匪们更加不安起来,狗头军师忽然叫道:“好汉!将我们放开吧!” “怎么,不是你们自己捆得吗?怎么现在又要解开了?”杨来不理会他们,径直带着马车来到了水潭边。 燥热之意愈发强盛,贼匪们都觉口干舌燥,很快便浑身发痒起来,看到面前的清澈水潭再也忍不住,使出浑身解数解开绳子,一个个簇拥着便冲进了水潭之中。 噗通! 清凉之意顿时传遍全身,燥热之意稍解,贼匪们长舒了一口气,突然听到后边马蹄声陡然大作,错愕回头,只见柳安一行人的车队策马狂奔,还能听到杨来的那得意大笑声传来。 “诶呀!糟了!弟兄们快追啊!”狗头军师慌忙爬上岸,两腿迈开就要追上去,可两条腿哪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距离越拉越大,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大哥呢?”狗头军师望着身后如同落汤鸡般的众人,问道。 众人四顾一番,并没有看到洪熊的身影,狗头军师心中一凉,完了,大哥还在车上啊! “这群人怎恁的无耻!竟行如此下贱粗鄙之事?!我的大哥啊!”狗头军师扑倒在地,哀怨的放声大叫。 洪熊在马车上,忽然发现速度变快,知道这种速度弟兄们自然是跟不上,两忙用头拱开帘子,却并没有发现兄弟们的身影,惊道:“我兄弟们呢?!” “哈哈哈,你弟兄们喝水呢!”杨来在前方大笑道,心中暗想这春药竟然如此好用,等回到杭州府一定要在身上常备一些。 心中一下子凉了半截,洪熊哪里还不知道弟兄们一定是被甩开了,胸口中好像被什么堵住,忍不住叫道:“放开我,把我放下来,我不要银子了,我要回去!” 回去?想的挺美啊,柳安听着洪熊的叫声不禁微笑,这洪熊好好的恶心了他们一下,还想回去?怕是那梦中都不会如此美好吧。 狂奔了近一个时辰,确保那些无赖贼匪追不上来了,车队才缓缓停下,杨来掀开帘子将洪熊提了出来,扔到端坐在马车上的柳安面前,问道:“柳先生,这洪熊怎么办?” 嘴中咬着树叶,苦涩之意弥漫开来,柳安睁开微阖的双眼,瞥了低着头的洪熊一眼,呸的一声吐出树叶,说道:“拿纸笔来!” 洪熊抬起头,小眼中露出不解,这柳安要纸笔干嘛? 提着笔在纸上一通挥舞,最后放下笔柳安满意的看了看,吹干墨迹将纸递到洪熊面前说道:“签吧。” 洪熊没怎么读过书,可还是识得几个常见的字,见那白纸黑字上写着一同鬼画符般的扭曲,大体不认识,可那最上方的三个卖身契的大字还是认得的,顿时尖叫道:“你让我签卖身契?!” “呵呵,老夫想了想,把你送官都是便宜你了,以后你余生就为老夫当牛做马,为你的所作所为偿还债务吧。”柳安微笑道,虽然心中有些瞧不上洪熊,但他着实是恶心到自己了,不好好折腾一下他实在是难解心中郁气。 “不签,打死老子也不签!!” 第八十二章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签,打死我也不签卖身契!!” 洪熊惊惧的两腿蹬着地面,企图远离在他看来犹如魔鬼般微笑的柳安,签了卖身契他就算是死也要被烙上奴仆的印记,对于他来说这是最不能接受的事情,比直接杀了他还要难受。 “不签?这是你能决定的吗?”柳安将身子往车厢上一靠,对着洪峰一努嘴,洪峰顿时上前抓起洪熊的右手,手中大刀一挥,顿时大拇指上便出现了一道血印,鲜血溢出,三四个护卫摁着剧烈挣扎的洪熊,强迫着他在卖身契上按下了手印。 将卖身契叠好收进怀中,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委屈无比,瘪着嘴就要哭出来的洪熊,柳安笑道:“男子汉大丈夫,签个卖身契算什么,只要你以后让老夫满意了,自然还你一个自由之身。” 卖身契的威力还是巨大的,尤其是在这个封建社会,逃走的奴仆那就是被直接打死也是说不出个不字,也不会有人信服于他,毕竟一个不忠不义之人,谁会相信他呢? “你就算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洪熊指着柳安大声叫道。 “还敢威胁老夫?给我打!”眼神一寒,柳安一挥手,顿时周围的护卫们就摁着洪熊一顿暴揍,对这种贼匪就是要施以暴力才行,不将他们打服了他们是不会听话的。 果然,一顿暴揍之后,洪熊再也不说什么反抗的话语了,实是说不出来了,脸颊肿得跟苹果一般红润,嘴中只能呜呜咽咽嘟哝着听不懂的话,柳安是自动过滤了,只当他求饶便是。 心情一片大好,柳安仿佛突然找到了一个排解忧难的好法子。 接下来几天,洪熊整个人都消瘦不少,憔悴的被绑在马车上,偶尔撇向柳安的眼中充满着恐惧。 柳安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彻底让洪熊打消了反抗的心思。 饿了,打洪熊,热了,打洪熊,就是那马车多颠簸了一下,还是打洪熊。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洪熊这些日子连饭都吃不下几口,柳安可没有限制他的口粮,相反他想吃多少就给他多少,是他自己不吃,因为吃的多了还得吐出来,到后来干脆不吃了,绝食。 柳安一看,嘿呀,还跟老子玩起绝食来了,令人掰开他的嘴,硬生生的将干粮煮成的粥给他灌了下去,打那以后,洪熊便再也不绝食了。 当看到远处出现的杭州府城之时,洪熊落下了激动的泪水,挣扎着冲出马车,抓着城门口值班的护卫叫道:“大人,大人,救救我啊,有魔鬼,有魔鬼强迫我签了卖身契,每日施以毒打,我受不了了啊,我有罪,我认罪,求你们把我抓进大牢吧!!” 城门口值班的两个护卫对视了一眼,看了看泪流满面的洪熊,再看看那马车上印着的杨字,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充满希冀的目光中,将他送了回去。 洪熊看着面前笑眯眯的柳安:“.......” “柳先生您听我解释,小的绝不是想要告发您啊,就是...就是.......”最后自己也编不下去了,洪熊长叹一声,干脆的往地上一躺,闭上眼不动了。 柳安一脚踹在洪熊身上,叫道:“起来,别给老夫丢人,到家了啊,终于回家了。” 雨点般的拳头并没有落下,洪熊睁开一只眼看着周围都是有些激动的众人,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解的挠了挠头。 出去了近大半个月,再次回到杭州府,众人都是有一种恍如昨日的唏嘘感,哪里还顾得上揍洪熊,不待杨钧说话便紧赶慢赶的回了杨府。 没有任何的事先通知,众人的突然回归让许多人大感意外,柳安下了马车迫不及待的就冲进了府中,没有回房间,而是先来到了丫丫练武的院子中。 “手抬起,腰直起,脚下要稳,很好!今天再加一个时辰!”不知道什么时候,柳安的躺椅被孙德胜搬了过来,只见他舒舒服服的躺在上边,喝着小茶,手中拿着长长的树枝儿正指点着一旁扎着马步的丫丫。 孙德胜突然发现天黑了,身后传来了如野兽低吼般的喘息声,讶然回头,发现柳安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呀!柳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您看我干嘛,哦,这躺椅啊,不是,这躺椅是自己跑过来的啊,不是我搬的,您别过来,您拿石头干嘛?等会儿!不劳烦您,我自己来!” 砰! 孙德胜上演了一手脑袋碎大石,别说,石头是碎了,可脑袋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柳安手指拈了拈那轻轻一用力就化作粉末的白色石头,瞥了孙德胜一眼。 “嘿嘿,石灰也是石头的嘛......”见小心思败露,孙德胜笑了一下,一溜儿烟的消失不见。 孙德胜一走,院子中再也没有旁人,柳安看着那鼓着小嘴努力不哭出来的丫丫,笑道:“这是哪个不开眼的惹了咱们丫丫,跟爷爷说,爷爷让大圣和洪峰去揍他!” “哇!爷爷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告诉丫丫啊!”丫丫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倒柳安怀中,放生大哭了出来。 惊讶于丫丫这些日子力气竟然变大了许多,柳安又有些惭愧的苦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因为事出匆忙,同时也怕丫丫跟来,他和杨钧出发去江西的事情并没有跟丫丫详细说,只是粗略的跟她说爷爷和你杨大伯出去几天,很快就回来,可他也没想到这一去就将近一月,也怪不得丫丫如此担忧了。 “对不起,爷爷回来晚了。” 杨明曦站在院子门口,看着这一幕擦了擦眼角,转身离去,没有出言打扰他们。 但二少爷没有这个心思啊,这大半个月他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一听柳安回来了顿时从房中出了出来,见到自己姐姐擦着眼角离去,不解的进了院子。 于是,一声大吼便打破了这温馨的气氛。 “哈哈!柳先生你可算是回来了!江西好玩不?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第八十三章 用爱感化沙包 柳安暗骂二少爷不会看气氛,他刚回来,就不能给他们爷孙儿俩留点空间吗?好家伙,这一回来杨文才就迫不及待的找上自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自己孙子呢。 但这些话也就只能在心里说说,毕竟人家还是你的二少爷不是,于是柳安黑着脸“嗯”了一声,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想起了一个打发杨文才的好办法! “二少爷,说起那好玩儿的,倒还真有一个,老夫这次出去带回来一个沙包,二少爷你开心或者不开心都随便打,保准你满意。” 杨文才眼睛一亮:“真的?在哪儿?快带我去!” “爷爷,丫丫也要打沙包!”丫丫摇晃着柳安的手臂,不开心的叫道,看她望向二少爷的眼神中露出敌视之意,显然是吃了飞醋。 “好好好,丫丫乖,不就是打沙包嘛,走,咱们今天打个够!”柳安禁不住丫丫的央求,喜笑颜开的抱起她,把二少爷一下子抛在了脑后,什么二少爷,哪比得上自己家的丫丫可爱? 洪熊被带到了一处下人住的房间里,战战兢兢的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和高大的院墙,暗中吞了口唾沫,心中计算着自己从这里逃出去的几率有多少,还没待怎么着呢,就听到房外突然热闹起来,尤其是其中响起了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声音。 “好丫丫,沙包就在这个屋子里,你在这等一会儿,爷爷去把他叫出来。” “嗯!” 沙包?屋子?谁是沙包?又是哪个屋子?洪熊回想了一下这个院子好像有不少房间,莫非还有沙包? 顿时来了兴趣,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打开门一看,柳安正站在门前,两人对视了一眼,便在洪熊惊恐的眼神中,见那柳安一把抓住他的脖领,边走便叫道:“丫丫,沙包来了!” 洪熊:“.......” 看着那站在院子中瑟瑟发抖的,已经被揍得几乎不成人形的洪熊,丫丫大眼睛中露出不解,躲在柳安背后问道:“爷爷,这就是沙包吗?” “没错,这就是爷爷花了几十块干粮买回来的沙包,可好用了,身体结实,怎么揍都揍不坏,丫丫你不是正好在习武吗,也别用那什么劳什子木桩了,直接对着他练!”柳安十分大气的一指洪熊。 噗通! 柳安惊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练成了那绝世神功,一阳指。 洪熊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结结实实的对着柳安磕了三个头,哭道:“柳先生,您放过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发发慈悲,别打我了......您以后说啥我都听,别打了,都是爹生娘养的,小的替我爹娘心疼啊!!” 柳安不乐意了,这怎么说的他像个大恶人呢?尤其还是在丫丫面前,他一向努力维持那光明伟岸的形象这不是要崩塌了吗? 这怎么行? “丫丫你别听他胡说,他可是签了卖身契的,不信你看,爷爷可不是什么坏人,这都是他自愿的。” 说完还怕丫丫不信,连忙掏出怀中的卖身契递给丫丫,丫丫看到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顿时眼睛弯成了月牙,笑道:“我就知道爷爷不是坏人!” 一股浩然之气陡然自胸中喷发而出,柳安跟打了鸡血般叫道:“那谁,杨来呢!” “柳先生有何吩咐。”杨来就在附近,他一直防备着这洪熊突然发难,故专门在附近盯着他,此时听到柳安叫他,连忙显身。 “可得伺候好了这洪熊,大鱼大肉的尽管招呼,他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都尽量满足嘛,啊,咱们也不是什么恶人,要用爱去感化他不是?还有,再去同济药房请一个老先生过来咱们府上,专门给他调理身子,这天天磕磕碰碰的,落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是吧。”柳安颇有前世领导的做派,背着手,昂着头,发号施令。 “柳先生所言极是,这洪熊的原本乃是一届贼匪,幸得柳先生您不惜自落身份将他收为奴仆,又不惜气力天天对他谆谆教导,您看他,现在多老实啊!”杨来窃喜瞥了颤抖不已的洪熊一眼,笑道。 “呀!爷爷你可真厉害,连贼匪都能被你给感化呢!”丫丫不明白事情原委,只当就如杨来所说的一般,顿时十分崇拜的看着柳安。 这世上,有些人是不能被吹捧的,尤其是被特定的人吹捧,他们是会上天的。 柳安就是这种人,而能将他吹得飘乎所以的人,也只有丫丫。 鼻孔中猛地呼出两道白色气柱,就好似冬天的马儿般,柳安大叫道:“孙德胜!!” “来嘞,柳先生,您不生气了?”就跟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孙德胜忽然出现,吓了柳安一跳。 不过对于孙德胜的神出鬼没已经有些习惯了,柳安点头问道:“你看我给丫丫寻得这沙包可还合适?” 孙德胜围着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神情紧张的洪熊转了几个圈,放佛在农市里买牲口般,捏捏这儿,捏捏那儿,顺带还看了看牙口。 “不错不错,此人身子骨倒是结实的很啊,底子也不错,看样子会点儿武术,当个沙包是绰绰有余了。”孙德胜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 “很好,看样子老夫的眼光不错,那此人就交给你了,只不过此人性情还有些刚烈,怕是不服管教,这就要看你的手段了。”柳安仰头说道。 洪熊眼睛猛地瞪大,摆着双手叫道:“没没没,柳先生我性情一点儿都不刚烈,服管教,服管教啊!” 孙德胜手指一弹,一颗石子悄声飞出,点了洪熊的哑穴,疼得他呲牙咧嘴却发不出叫声,只见孙德胜不悦的说道:“柳先生所言果然不错,您话还没说完呢,他就敢插嘴,是得好好调教调教,不然这日后怕是少不了生二心!” “呜,呜呜!”洪熊说不出话,只能从喉间发出不同意的抗议,两行清泪不受控制的从眼中流出,心中长叹,他这是做了几辈子的孽啊,怎么就落到了这些人手里? “柳先生,我能不能也用用这沙包?” 第八十四章 开窑 说话的正是好奇跟来的二少爷杨文才,本来柳安是想将洪熊交给他的,只不过丫丫正好缺一个趁手的目标,洪熊也就顺理成章的变为了丫丫的“陪练”。 可二少爷一听这洪熊身体结实经得起折腾,一下子来了兴趣,这才出口说道。 柳安转过头看着他,问道:“二少爷你又不练武,要他作何?” 杨文才从背后掏出了一个皮袋子,要不说怎么他整个人看起来臃肿了一圈,感情是缠着这玩意儿。 柳安拿过皮袋,掂了掂,嚯,还挺沉,估摸着得有个十斤左右。 “这是什么东西?” 杨文才宝贝似的将那皮袋子缠到身上,自豪的说道:“这是本少爷的独家发明,专门用来防止皮鞭的抽打,不论是以什么样的力道,只要穿了它,绝对不会感到一丝疼痛,正可谓是行走的盔甲,纨绔们的福音啊!” 好嘛,挨揍挨得多了,都会自己搞些发明了,果然是重病三年己成医啊,不过这些好像跟洪熊没什么关系吧,柳安刚这么想,就听到杨文才说道:“本少爷还有不少想法,奈何缺一个试验......合作的人,这不正好柳先生你带回来了洪熊,我就想着让他来配合我一下,这样本少爷的开发也会更加顺利不是!” “您看,接下来我还打算发明能够扛得住刀劈斧砍的防具,就是这个度一直掌控不好,须得让它轻盈便捷,又得结实耐用不可,本少爷倒是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用兽皮厚厚的包裹住铁筋,这样的话不论是怎么样都不会伤到人了,而且损坏之后只需要更换外面的兽皮便可,现在大体的模子我已令人造出来了,初步的测试也通过了,现在就差实战检测了。” 洪熊听到这里陡然打了个激灵,心道此人看起来便像个憨傻愣头青,怎地想法如此歹毒,这皮甲穿在人身上跟放到木头桩子上是一回事儿吗?那刀真砍下来木头桩子是没事啊,人还不得被那反震之力伤到肺腑? 想到这里,洪熊岂能坐以待毙?连滚带爬的来到柳安脚下,一下子抱住他的双腿便哭了起来,虽然口中无言,却仍能从他真挚的眼神中感受一二,柳安长叹一声,说道:“本来还想拒绝的,既然洪熊你如此想帮助二少爷,那就去吧,记住,受了伤先不要来找老夫,出门左转,过三个路口便是医馆,晚了,怕有性命之危啊!” 洪熊:“?” 他是那个意思吗?肯定不是啊,奈何柳安会错了意,至于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就无从得知了。 二少爷兴奋的令护卫架起洪熊,拖着呜呜不止的他就出了院子,脚步匆忙,生怕柳安反悔一样。 丫丫今日的训练还没有结束,又被孙德胜拽了回去,柳安刚想到自己的躺椅上舒舒服服的睡个午觉,好好休息一番,就听到耳边传来了脚步声。 “柳先生,你可回来了。”林三还是那副样子,虽然半月没见,却依旧不变,歪戴着小帽,衣服倒是弄得整洁,举手投足见都带着气势,有那么些管事的样子了。 知道自己肯定是睡不成了,柳安叹了口气说道:“林三啊,有什么事吗?” “柳先生,按照您的要求,炉窑前两天就盖好了,第一批的煤炭也已经运到了,弟兄们都等着您指挥开工呢。”林三笑道。 好嘛,真就连口喘气的功夫都没有,从躺椅上起身,柳安先回到房间中,当着林三的面打开了柜子。 林三猛地睁大了眼,满满一柜子的小茶壶,摆放的是整整齐齐,关键是都长得一个样子,显然是出自一人之手。 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柳安挑了最下方的小茶壶装好茶水塞进袖子,转身对林三说道:“走吧,去西山。” 不明白为什么柳安还要思考一下,这些茶壶不都一个样子吗?有区别吗?想归想,也不好直接问,林三只能带着满腹疑惑和柳安上了门口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直奔西山。 果然如林三所说,西山之上盖好了四五个两丈高的炉窑,那些工人们见柳安来了,一下子都围了过来。 “柳先生,接下来弟兄们该怎么做,您给个话。”为首的赵方问道。 木风箱、炉窑、煤炭、泥灰岩全部都准备就绪,只不过还差了至关重要的一样东西。 “去城中的铁匠铺里买些铁渣回来,越多越好,还有,再去弄几块石磨,越大越好。” 这造水泥,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须得先将泥灰岩或者石灰岩和黏土一起研磨成粉,然后再将其与铁渣混合,一同丢进炉窑中煅烧方可成型。 马上便有工人领了命飞奔而去,没过多久便带着几个人抬着一桶桶的铁渣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回来。 林三也带着几个工人抬着巨大的磨盘回来了,将磨盘重重的放到地上,擦了下汗水,问道:“柳先生,您要这磨盘干什么啊?” 柳安看了他一眼,也不瞒他,直接开口说道:“这炼制水泥,分有三步,第一步先将泥灰岩研磨成细粉,越精细越好,第二步呢,便是将粉末与老夫刚才让你们买来的铁渣混合搅拌到一起,接下来便是这第三步,将融合好的粉末投入炉窑之中煅烧,最终方可炼出水泥,你们好好记下来,明白了吗?” “明白了!”林三倒是勤快,一边听一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本本,将柳安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记下。 用这种方法造出的水泥只是最原始的方法,柳安也是在一篇文章中看到过,世界上第一批水泥便是如此造出,其后才慢慢发展成现在的这种状态。 比起来用那最原始的铁锤碎石法,石磨要快上不知多少倍,只需要将大块的泥灰岩捶成小块再放入磨盘中即可,但柳安还是有些不满意,可也有些无奈,他脚下的这块地方是靠山不靠水,距离最近的大江都在数里外,工人们饮水全靠水井。 想不到那赵方也是个不下于林三的伶俐人,柳安仅仅说了一遍,他便将步骤都背了下来,此时正在指挥着工人们将研磨好的石粉与铁渣融合。 第八十五章 泥成 “柳先生,您看这样成不成?”赵方提着个木桶走过来,里面装着与石粉与铁渣的融合物。 柳安看了一下那木桶,见里面的铁渣散步的十分均匀,石粉研磨的也较为精细,便点头道:“好,所有人拿细布蘸水将口鼻捂住,记得多裹几层!” 所谓细布,无非是纺织的密切一点儿的布绢罢了,手帕就很符合要求,工人们很快便将手中的细布浇上水缠在脸上,十分遵从柳安的命令。 “起窑,添煤,放泥灰岩!” 柳安让林三他们打造的这种炉窑分为上下内外两层,外面煤炭燃烧的同时可将热量传递到其中的内窑之中,保证了温度,同时又不会让煤炭和泥灰岩掺和到一起,每一个炉窑周围都有四个木风箱同时向内送风,确保氧气足够使煤炭完全燃烧,而煤炭燃烧时产生的烟尘,便会顺着炉窑顶端那高长的烟囱飘散。 “起窑!” 赵方一声令下,周围的汉子立刻便动了起来,有搬运煤炭的,有爬上二层添置石灰岩的,也有两两站在木风箱前准备送风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随着第一块燃烧起来的煤炭被送入炉窑,短短片刻间,炉窑之中温度逐渐升高,很快便热浪逼人,浓烟渐渐弥漫而出。 “送风!” 呼哧呼哧! 随着四个木风箱开始工作,四面孔洞中渗出的烟尘被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便是那烟囱中涌出的滚滚浓烟,炉窑之中的温度再度提升。 “下石粉!” 爬到炉窑中部的汉子闻言将手中的木桶倾斜,一簇簇石粉便随之落下,掉进了那炉窑之中。 林三搬了张凳子过来,柳安坐下,掏出袖中的下茶壶一边撮着一边看着不远处的炉窑。 “柳先生,这需要烧制多久?”赵方走了过来。 “差不多三个时辰吧。”柳安计算了一下炉窑中的温度,说道。 按照他从文章中看到的记载,配合上煤炭燃烧时的温度,差不多三个时辰左右,石粉便会和铁渣充分融合。 “告诉兄弟们,轮班来,每一班不要在炉窑前呆太久,水一定要供足。”柳安撮着小茶壶,并没有离去的意思,第一次煅烧水泥,他说什么也要在这里盯着,不能出现意外。 炉窑的温度柳安隔着八丈远都能感受到,更何况这是夏天,哪怕此时已经是日落西山,最近处的温度估计也得接近四五十度,这才刚刚开始,柳安就看到近处的工人们背后浸湿,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滚下。 “好。” 赵方见柳安严肃的样子就知道这不是儿戏,更不是危言耸听,连忙指挥着工人们搬来一缸缸水,炉窑前的工人们早就受不了了,一个个解开衣衫,赤裸着上身,舀起水便从头浇下,肌肤都被烤得红润起来。 过了没一会儿,日头便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之中,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夺走,天地间骤然黑暗下来,除去身边零星的火把,就剩下不远处的炉窑依旧闪耀。 待到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工人也轮换了几班,唯有柳安,依旧在原处,口中叼着小茶壶,佝偻着腰,两只眼盯着不远处的炉窑,其中隐有光芒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起身走了几步,跳上一块低矮的岩石,能隐约看见城中的景象,杭州府城已是灯火阑珊,百姓们早早的便进入了梦乡,偶尔能见那路中微红闪烁的光芒,既是那打更人在巡夜报更。 “柳先生,天色不早了,您要不回屋中歇息了吧。”林三拿着一件单衫走来,殷勤的为他披上。 “老夫不困。” “夜里寒气中,回屋子里烤烤火也行啊。” 转头望了还在忙碌的工人们一眼,柳安摇头道:“算了,等到这第一批水泥炼好再说吧。” 谁都能回屋中睡觉,就他柳安不能,他在,即为主心骨,有些起来换班的工人们一般柳安还没有歇息,依旧撮着小茶壶守着炉窑,顿时心中感动,身体中涌出气力,将衣服往腰上一系,投身开始工作。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天清晨时分,天空之上鸡鸣破晓之时,有一下没一下打着盹的柳安被人摇醒了。 “柳先生,柳先生!” “啊?怎么了?吃饭了?”柳安迷迷糊糊醒来,站起身就要往饭堂走去。 身上带着露珠的赵方赶忙拉住他,苦笑道:“不是,饭正做着呢,是第一批水泥锻造好了!” 其实早在昨夜二更时分水泥便已经出炉,只是他看到柳安睡得正香便没有打扰,只是轻手轻脚的挥退了工人,自己一个人陪在柳安身边。 一听水泥,柳安猛地清醒过来,看了看四周,发现不是在家中,老脸一红,好整以暇的伸了个懒腰,说道:“水泥呢?” “柳先生随我来。” 炉窑前的工人们围成一个圈,给柳安让开了一条道路。 看着那地上成堆成堆的棕色粉末,柳安俯下身子抓起一把,两指轻碾,发现粉质细腻,颗粒之物少之又少,可以忽略不计。 “柳先生,这就是按照您要求烧出来的,这就是水泥吗,它可以用来盖造房屋?”赵方一整夜没合眼,一直都陪在炉窑前,这水泥是他眼睁睁看着锻造出来的,可这粉末,他怎么也跟能盖造房屋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打桶水来!” “水!” 赵方一挥手,便有人提着一桶水走了过来。 “倒下去!” 哗! 一桶水浇下,顿时水泥变得湿润,没有渗透的水也变得浑浊,柳安拿起一根木棍,插入泥灰之中搅拌起来。 工人们也有样学样的随着柳安一同搅拌,很快水泥便渐渐成型,变得黏稠。 柳安目光火热的看着那搅拌均匀的水泥,大笑道:“成了!” 虽然还没经过试验,但柳安知道,那团水泥虽然与他前世所见有些差距,但其质地细腻,没有杂物,定是水泥无疑! 抬头望了望四周,见那些工人们具都是脸上蒙巾,身上沾满灰尘,期待的看着自己,柳安感慨道:“辛苦各位了,每人赏银一两。” 欢呼声蓦地响起,什么鼓励之言都比不上真金白银来的实在,近乎一整天的劳累也得到了回报,他们看向柳安的眼神中又多出了几分敬重。 就在这时,一大早就收到消息的杨钧坐在马车上匆忙赶来。 第八十六章 烧什么砖? 下了马车,杨钧就迫不及待的找到柳安,问道:“柳先生,水泥造出来了?” 柳安笑了笑,指着地上的棕色粉末道:“这便是水泥,掺水便可,效果不比糯米石浆差。” 杨钧也不在乎脏,伸手便抓起一把洒下,问道:“这水泥产量几何?” 柳安初步估计了一下,这一炉,差不多能烧制水泥两三百斤左右,虽然听起来很少,但这也是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便可多个炉窑一并开工,每天都能产出几千斤水泥。 “一炉差不多三百斤吧,差不多每天能有几千斤不等。” “太好了,那咱们何时开始售卖水泥?”杨钧闻言大喜。 可柳安却摇了摇头,在杨钧不解的目光中说道:“光水泥还不够,还需要砖。” “砖?”杨钧一愣,继而说道:“我倒是与那杭州砖窑的掌柜相熟,砖的话咱们可以直接从他那里买。” 这青砖的价格可不是闹着玩的,苏州的砖窑乃是御窑,他们生产的青砖质量极佳,但奈何工艺问题,一块砖要历经一整年才可出窑,虽然结实无比,但成本却是极高,自古便有一块青砖一块金的说法,御窑的砖不敢用,就算是杭州府烧制的青砖价格也是极高,要是用青砖来盖房子,成本就太高了,这可不符合柳安认为经商应该厚利多销的性格。 “青砖不行,这青砖虽好,可价格昂贵,咱们要是采用青砖,这得需要多少银子?” 根据柳安从赵方口中了解的,老百姓盖房根本用不起砖,就算有砖也是老砖,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就以他们的收入是决计买不起青砖的,盖的房子大部分也是土坯房。 杨钧不禁蹙眉道:“不用青砖,还有其他的砖不成?” “自然有,老夫欲造新砖,其名红砖。”柳安带着杨钧走到矿坑边,指着下方的泥灰岩说道。 “柳先生又有主意了?”杨钧惊奇的看着他,颇有些不可置信。 “哈哈,主意算不上,无非是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罢了,这红砖也不是老夫发明的,是以前老夫无意中从一出古籍中看到的,虽然不如那千锤百炼的青砖结实,但胜在价格低廉,成型快,平均半月便可出成品一批。”哪里能将功劳都揽到自己头上,柳安笑着说出实话,可杨钧却不信啊,他现在是认准了真的是那天上的神仙转世,不然怎么会懂得这么多东西? “半月?!”杨钧震惊了,要知道青砖须得一年才可出窑,这半月,岂不是说红砖每年的产量要比青砖多出二十多倍? 半个月还是柳安保守估计,目前是夏天,温度烈阳不知多毒,恐怕连晒三四天便可干燥,届时送进炉窑中烧制便可。 “林三!” 又将林三叫来,现在柳安是越用林三越顺手,不管干什么总少不得叫上他,俨然已经成了习惯。 “柳先生!老爷!叫小的有何事?是不是要开始烧制水泥了,小的这就去跟他们说!”林三喘着粗气,忙的大汗淋漓,大老远的就喊道。 “别急,开工之前你先去杭州砖窑里去请几个师傅过来,年老归家的也可。”对于烧制砖头,柳安也只是知晓大体步骤,明白红砖与青砖最大的差别便是通风,也就是炉窑的差别,现在炉窑做出来了,就剩下那些印模和调制砖浆的活计,这些他可不明白,但那些砖窑的师傅一定知道,他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不是。 虽然还是摸不找头脑,不明白为什么要去请些砖窑师傅过来,但林三现在也看透了,闭上嘴按照指示做就行了,话太多了又少不得一顿骂,故此连问也没问,叫上两个帮手便坐着马车下了山。 现在是大管事了,排场都不一样了,不再需要靠着两条腿奔波,至少,混个马车坐坐还是没问题的不是? 要说那砖窑的大师傅,工钱可是不低,林三自然也明白这点儿,秉持着勤俭持家的原则,他打听了一番,去请了两个砖窑退休在家的大师傅来。 柳安和杨钧两人没有下山,到了正午时分直接在西山上用了饭,虽然工人们的大锅饭比不上家中的大厨做的,可也比那干粮强出不知多少倍,杨钧自打去了一趟江西,小毛病改了不少,就是这些没什么油水的菜也是吃的不亦乐乎,津津有味。 当林三空着肚子带着老师傅回到西山的时候,他只看到了几个空碗,原本应该给他留的午饭,全部都落入了杨钧和柳安的腹中。 柳安剔着牙,两条腿儿搭在桌子上,靠着墙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问道:“师傅请来了?” 林三语气幽怨地点头道:“请来了......” 让开身子,后边果然跟着两个拄着拐杖,身穿长袖麻衣,双眼浑浊,肌肤形同枯槁,牙齿和头发都不剩下多少的老头子。 眼皮猛地一颤,柳安问道:“这就是你请来的大师傅?” “柳先生,您可不能以貌取人啊,这两位可是当年在苏州窑工作了几十年的大师傅!小的,小的可是花了三钱银子才将他们请来......”林三凑道柳安耳边小声道。 果然一分钱一分货,看样子丫丫以貌取人的习惯是从柳安这里学来的,柳安打量了一下两个正对他呲着黄牙咧嘴呵呵笑的老头,不知为何突然心生怒火,一巴掌拍在林三脑袋上,气道:“这两个老人家多大年纪了,你还请人家上山,这是要活活折腾死他们吗?!” 还不待林三解释,对面的两个老头率先不乐意了,拐杖重重的敲在地上,怒道:“你这小子,瞧不起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是不是?当年我们进御窑的时候你还在吃奶......玩泥巴呢!” “您两位老人家说吃奶我还开心一点儿.......别误会,我没有瞧不起你们,只是您看您们这么大年纪了,这烧砖的活您们还能胜任吗?”柳安看着他们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怀疑,都说年纪大了好忘事,这看起来七老八十了,还能记得砖怎么烧的吗? “你说啥?烧什么砖?” 第八十七章 罪魁祸首原来是你 “啥?烧什么砖?”那两个老头突然叫道。 “红砖!” “啥?” “红砖!!!”柳安猛地大叫一声,老脸都有些涨红。 为首的老头掏了掏耳朵,嫌弃道:“嘿!你这小子,叫这么大声干什么,我们又不是听不清,真当我们年纪大了耳背啊?对了,你刚才说找我们来干啥?” “.......” 柳安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一副不关我事的林三,问道:“这就是你请来的大师傅?” “诶呀,柳先生,三钱银子,不错了!”林三挤眉弄眼道,不断的提醒柳安三钱银子三钱银子。 人都请来了,柳安也不好意思这就将他们送回去,想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带着两个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的老头来到了一片空地上。 再挖泥灰岩的时候,柳安早已经命人向深处挖出了黏土,此时将黏土堆在地上,旁边摆着几个印砖用的模具,柳安指着模具转头对两个老头问道:“老人家,请您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让您将这黏土制作成砖头!” “啥?什么黏土?” “就是这个灰土!” “造啥东西?” “砖头!就是您以前天天造的那种青砖!”柳安梗着脖子,涨红了脸,在那两个老头的耳边大吼道。 “拿什么造?” 柳安抓狂了,再也忍受不了了,一把抓起看起来十分无辜的林三,怒道:“你这是请的什么人?!” “柳先生,柳先生您消消气,林三还小,打一顿就好了,犯不着跟他这么置气,气坏了身子没人赔啊!”杨钧见柳安暴怒,连忙冲上来劝道。 说的也是,自己犯不着跟他生气,回头让孙德胜揍他一顿就行了,松开林三,柳安叹道:“本来老夫还想要是请来的师傅能成功的造出红砖的话就赏他们十两银子的,现在,唉,可惜啊。” 那两个好似睡着的老头突然睁开了双眼,眼中射出两道精芒,拐杖一扔,笑道:“嗨,柳先生您早说啊,不就是造砖吗,这个我们拿手!” 柳安:“?” 两个老头好像变了个人般,将袖子往胳膊上一撸,弯腰就抓起黏土磨碎,混起水开始搅拌起来,哪里还有一点儿之前那即将入土的暮气? 柳安目瞪口呆的看着手脚麻利的他们,林三突然挺直了腰板,大拇指朝着自己一竖,笑道:“怎么样柳先生,小的办事还不错吧,实不相瞒,小的第一次见着两个老人家就觉得他们不是普通人啊,好说歹说的才将价格压到了三钱银子!” 好嘛,罪魁祸首原来在这里,怪不得这两个老头上来就跟自己装傻充愣,感情是要坐地起价啊!要不是你林三把人家的工钱压得这么低,人家至于上来就跟自己打太极吗? 柳安不禁怀疑自己刚才费的那些唾沫到底为了什么,自己现在不说富可敌国也是腰缠万贯,为了三钱银子还生了顿气,值吗? 肯定不值啊,那总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吧。 柳安笑着拍了拍得意的林三,眯着眼说道:“好小子,老夫倒是看走眼了,想不到你还有这般手段,不简单,不简单啊。” “嘿嘿,柳先生过誉了,小的就是做些分内之事,为了杨府,都是应该的。”林三揩了揩鼻子不好意思的笑着。 “为了奖励你......” 林三的眼睛陡然一亮,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等着柳安接下来的话。 “正好二少爷那里缺一个帮手,明天你就去帮他吧,等到什么时候二少爷同意你回来了,你再回来继续当你的大管事。”柳安冷笑道。 “......柳先生,柳先生不要啊,二少爷那不需要小的帮忙啊,您可千万别让小的过去啊,小的对您,对杨府可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您不顾功劳也要记苦劳吧,您别......不要啊......” 柳安一挥手,立刻便有几个护卫上来将哭诉的林三拉了下去,看样子是要直接送到二少爷那边去了。 杨钧看着强势的柳安,吞了口唾沫竟不敢说出反驳的话,将林三求饶的话语自动过滤掉,眼观鼻鼻观心,杵在原地当起木头人来。 倒是那两个忙活的老头,看着被拖走的林三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痰,一脸鄙夷。 柳安叫赵方带几个弟兄过来好好学习一下,那两个老头虽然其貌不扬,但一身手艺确实没的说,两人配合,三两下便将黏土弄成了沙状固体,跟那面团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是用黏土弄成的,摸上去也是沙感极重。 将那些模具立起,捧起一团黏土重重的往下一叩。 嘭! 一声闷响,黏土便结结实实的叩进了模具之中,塞得严严实实,再拿起木板刮掉上面多余的黏土,木头模具一撤,三块长条形的方块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两个老头重复的做了几十块,拿着就向着炉窑走去,柳安赶忙拦住他们,为首的那老头疑惑道:“你干嘛?” “我才是要问老人家你们这是要干嘛?” “不是你要用这什么土烧砖吗?我们这不是要开始烧了吗?”两个老者奇怪的看着柳安,。 柳安笑道:“做到这一步就够了,我请你们来就是要让你们将这黏土弄成这个样子,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这是什么砖啊,小子你莫要骗我们两个老不死的,那青砖都是要进窑烧制个一年半载的,期间还有许多问题,你这不烧怎么成砖?”两个老头有些不悦,以为柳安在消遣他们。 如果是青砖的话,确实是有许多道复杂的工艺在里面,但柳安要造的,只是红砖罢了,只见他微微笑道:“两位老人家莫要生气,我要造的不是青砖,而是另一种红砖。” “什么砖它也要烧啊,不烧怎么成型?” “烧是肯定要烧的,只不过要先放到日头下晾干,然后放进炉窑中烧制,差不多半个月便可造出成品。” 好嘛,那两个老头看向柳安的眼神都不对了,突然板起脸,十分严肃的教训柳安道:“小子,这砖可不是你这么造的,但凡是烧砖,都要经过层层工序,严格的筛选,除了这第一步外,其他的步骤都要在窑中制造,你莫要整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坏了这好土!” 第八十八章 别院惊呼 “老师傅不必担心,我自然不会浪费这些好土,你们信我便是。”柳安摇头笑道。 那两个老头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将土砖又放了回去,同时开始指点起赵方等人如何制作这种土砖,对他们来说,将土制作成土砖只是最基本的手艺,远谈不上什么藏拙,在砖窑里是个人就会这种技术。 在柳安和杨钧转身要离去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不知道柳先生想要烧制什么砖,但万变不离其宗,我们烧了一辈子的砖,能留下的也只剩了这些手艺,这辈子我们没有徒弟,自然会倾力相授,希望柳先生最后不要埋没了这门手艺。” 不知道这是劝诫还是感慨,但柳安依旧听出了其中的无奈与唏嘘,对于匠人,或许存在收徒留三分的道理,但比起那些,自己穷极一生的技艺失传却更加的令人悲伤。 “多谢。” 柳安走前将步骤再跟赵方叮嘱了一遍,让他将湿砖放到阴凉处阴干,等到全部阴干之时再来禀报他。 整整一日没回家,柳安早就想回去好好睡一觉了,此时西山之上已经没了自己什么事情,便跟着杨钧蹭了马车回到杨府,然而,当他回到杨府之时,却发现杨靖民已经在等着他了。 杨靖民端坐在大堂之中,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小酌一口,笑道:“柳先生,你可是让本官好等啊。” “请知府大人恕罪,不知道知府大人找老夫有何事?”柳安也是有些好奇,像两人这么正式的谈话已经许久都没出现过了,应该说两人经常见面,一般也没什么大事找他啊,更何况自己也没做什么不是? “哈哈,柳先生太过见外了,本官这次是来告诉先生,山东那边有消息传来了。”杨靖民面带微笑,露出亲切之意。 “哦?看知府大人的表情,想必是好消息了?”柳安坐下问道。 算算时间倒也差不多时候了,此时正是八月初六,白莲贼子也早已抵达了夏镇才是,看杨靖民的样子朝廷大军是凯旋而归了,柳安倒是将白莲教的事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经杨靖民一说才想了起来。 杨靖民含笑点头:“不错,柳先生料敌如神,那白莲贼子果真来偷袭我军粮道,被我军于澎湖大败,数万兵力尽皆化作齑粉,可惜的是那徐鸿儒带着残兵逃了出去,不知所踪。” “不过,这都是小事情了,经过此役,那白莲教再也翻不起浪花,山东大势已定,想必朝廷的封赏不日便会下来,本官要先恭喜柳先生了,此役柳先生当为头功,封官赐田是一定的,说不定日后咱们便是同僚了,还要多多相互照应啊!”杨靖民向着柳安拱了拱手,俨然将他当成了可以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人物。 “知府大人言过了,老夫只是出了一计罢了,当不得头功,这头功应为在前线厮杀的将士所得,至于那封赏,知府大人还不清楚吗,进入朝堂可不见得是什么大喜之事啊。” 杨靖民抿了口茶,颇有些赞同的说道:“现在阉党当道,朝中被弄得乌烟瘴气,局势混乱,此时进入朝堂确实不是好时机啊!” 还不待柳安说话,杨靖民紧接着道:“不过,柳先生尽管放心便是,本官那亲大爷乃是礼科都给事中,任太常少卿,东林书院出身,在朝中好友众多,柳先生又是从我杨家走出,进入朝堂之后定会得他老人家庇护,不必怕那阉党。” 好嘛,这封赏还没下来呢,杨靖民就先给自己扣上了个东林党的大帽子,目前朝堂上东林党还可以说羽翼众多,一呼百应,但过不了三年就得被魏忠贤一网打尽,杀的杀罢官的罢官,一朝间毁于一旦,现在打上东林党的烙印,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哟。 雪上加霜啊! 柳安挤出难看的笑容,拱手道:“那老夫就多谢知府大人提携了。” “瞧柳先生您说的,哪有什么提携不提携的,都是一家人不是?”杨靖民大笑道。 但目前为止,这也是能进入朝中的唯一途径,现在的朝中正是两虎相争之时,尤其是东林党掌控吏部,不是东林党人根本就无法入朝为官,借这条大船垫垫脚也没什么,反正日后也是要撕破脸皮的。 从大堂之中出来后,困意袭来,柳安打算回房中补一觉,可在经过二少爷杨文才的别院时,里面传出的动静让他不禁驻下脚步。 “少爷,别,别,别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柳安听着这喊声打了个寒颤,躲在墙后偷偷探出脑袋想一探究竟。 那人是洪熊吗? 柳安看着那已经被包成粽子的壮汉,见他吊着一条腿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缠满了白布,只有一个大脑袋露了出来,却还肿得不成样子,只有只剩一条缝的小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看着前方的景象。 二少爷手中拿着狼牙棒,一步步向着身上不知道穿着什么东西的林三靠近,他进一步林三退一步,嘴中还一直叫着不要不要的,奈何身上的棕色皮甲太过厚重跑不快,只能跟二少爷绕圈圈,很快便被逼到了角落之中。 杨文才舔了舔嘴唇道:“林三你别跑,尽管放心便是,本少爷心中有数,这皮甲乃是本少爷精心所作,防御力是一等一的高,你就算站着不动也决计不会受一点儿伤的!” 林三看了不远处坐在椅子上的洪熊,欲哭无泪的叫道:“二少爷您等会儿,您想要陪练小的给您出去请别人就是了,小的还要留着有用之身为杨家效命啊!” “他们本少爷下不了手,再说,你现在不就是为杨家卖命吗?不然柳先生把你送过来干什么?莫非你以前说的愿为杨府肝脑涂地都是骗人的?” “那那那,那自然是真的......好吧!二少爷您轻点儿......”林三露出悲壮之意,深吸口气闭上眼,双手护住脑袋。 “本少爷下手你就放心吧,再说了,那大夫我都请来了,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杨文才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狼牙棒。 第八十九章 是报应还是意外? 毫不犹豫的挥下,砰! 只听一声闷响猛地响起,林三脸颊霎时涨红,喊声还没出口,下一棒便紧随而来。 砰! 砰! 柳安有些不忍心的闭上了眼睛,不敢继续去看院中的惨状,只有那洪熊,呼吸愈发的急促,浑身颤抖,挣扎着撑起身子,瘸着一条腿就欲逃出院子。 砰! 杨文才最后一棒子挥下,看着面前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林三,不禁咋舌,骂了一声:“怎么这么不禁打,算了,洪......” 回头一看,那里还有洪熊的影子,椅子上早已空无一人,伸手一抹,发现上面还残留着温度,顿时杨文才嘴角一扬,将狼牙棒往肩膀上一扛,向着院外走来。 话说那洪熊,好不容易跑出了院子,便看到一边的柳安,忽然双眼睁大,向着柳安扑来。 柳安还以为他欲报复自己,刚想跑,就听到“噗通”一声,自己的两条腿便被紧紧抱住。 “柳,柳先生,您救救我吧,小的再也不敢了,二少爷他是阎王,是阎王爷啊,小的再被打两次肯定是活不成了,这才一天日子,小的就被送了三回医馆,真的受不了了啊,柳先生您大人有大量,救救小的吧.......” 泪水打湿了衣襟,洪熊声泪俱下,其中悲惨直叫人闻之心酸,见者落泪,从他那只剩下恐惧的双眼中,柳安明白他是真的怕了,再也没了之前那种桀骜不驯不可一世的模样。 “洪熊,你跑这儿来干嘛,哟,柳先生你来了,正好,您帮我看看我的新发明......” 二少爷的声音响起,洪熊身子骤然一僵,抱着柳安双腿的手更紧,不论二少爷怎么拽都不肯放开。 咕嘟。 柳安咽了口唾沫,装作若无其事的掰开洪熊的手指,笑道:“诶呀,二少爷的发明老夫自然是信得过的,就不必看了,直接量产就可以了嘛!老夫还有事,就先.......”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柳安的肩膀,柳安愕然回头,就看见二少爷杨文才那颇为欣喜的大脸凑了上来:“既然柳先生这么相信我,那就不妨也来尝试一下!” “不不不,老夫身子骨脆,这种体力活还是交给你们年轻人比较好,老夫就不掺和了。”柳安连连摇头拒绝道。 “欸!柳先生这是什么话,您可是老当益壮,那翠花楼也没见您少去不是,再说了,不是您说相信我的吗,我正愁这俩不禁打呢,正好您来了,就一起来吧!”二少爷不由分说的拉着柳安和洪熊便进了院子。 柳安一听,怒了,什么叫翠花楼自己也没少去?顿时也顾不上忌惮狼牙棒了,叫道:“二少爷,你可不能不讲理啊,那翠花楼不是你硬拉着我去的吗?况且你是玩的高兴了,何曾想过老夫是什么感受?!” “好好好,知道柳先生您注重名节,一切都是我的不是行了吧,来,拿着。” 一个黝黑粗壮之物突然塞了过来,柳安下意识地接过,双臂猛地向下一沉,差点闪了腰。 看着手中的狼牙棒,柳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二少爷你在干嘛?” 杨文才从地上昏死过去的林三身上扒下皮甲,边穿边说道:“试验啊,我能让柳先生您当试验品吗,您过会儿就拿着棒子打我便是。” 柳安颇为欣慰的看着他,说道:“算你有良心,不枉老夫如此照顾你。” “那是,您对我的好本少爷可都是记在心里,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笨重的穿上皮甲,杨文才摇身一变成了臃肿的胖子,见他用力拍了拍身上厚实的皮甲,发出几声闷响,说道:“来吧!” 柳安双手握住狼牙棒,费劲儿的在拖出一道痕迹,深吸口气:“那老夫就来了,二少爷你可要小心了!” “嗯!” 见柳安那慎重的模样,二少爷杨文才不禁暗笑,他可不止穿了这一层皮甲,里面可还常备一件儿,区区狼牙棒能奈我何? 柳安大喝一声,艰难的抬起狼牙棒顶在肚子上,向着二少爷撞来。 二少爷一脸轻松,同时心中嘀咕,柳先生果然是手无缚鸡之力,连个狼牙棒都举不起来,光靠狼牙棒本身的重量能有什么威力? 刚冲了两步,柳安突然腰间一痛,只听体内“咔吧”一声脆响。 剧痛忽的传来,传遍全身,柳安脸色一白,手中力道一松,本来应该最直直撞在皮甲上的狼牙棒往下一斜,同时身体往前磕到,狼牙棒脱手而出。 啪嚓! 柳安捂着腰,半趴在地上直呼气,嘴中发出“诶哟,诶哟”的痛呼,好不容易抬起头,就见眼前的二少爷红着眼瞪着自己,鼻翼放大,喉中发出低声嘶吼。 “诶哟,二少爷,老夫不小心闪了腰,你......嘶!” 看到面前的景象,柳安倒吸一口冷气,原来那狼牙棒脱手后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二少爷的脚上,刚才那一声令人牙酸的碎声便是从他的脚上传来的。 柳安连忙挣扎着将狼牙棒从二少爷的脚上移开,还没待他问候一句,就见二少爷身体往后一仰,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窝在角落里的洪熊骇然的看着这一幕,看向柳安的眼中更加忌惮,惊恐与钦佩交织,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二少爷!!!” 柳安一瘸一拐的爬到杨文才身边,顾不上腰间痛楚将他扶起,用力摇晃了几下,见他依旧不醒,连忙叫道:“快请大夫!送医馆!!” ........ 幽幽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正是自己熟悉的屋顶,耳边还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二少爷撑起身子,脚上传来阵阵剧痛,还有人叫道:“醒了醒了!” 杨文才看着自己的左脚,再看看肿胀的不成样子的右脚,沉默了。 “我的儿啊,你可算醒了,吓死娘了!”主母方氏冲到床边,一把将杨文才抱住哭道。 房中站满了人,尤其是那床边那个专治跌打损伤的大夫,看起来十分眼熟。 “幸得那铁皮的保护,只是伤到了筋骨,却也需要悉心调养,这百日内还是不要多加走动,安心静养最好。” “多谢大夫。”杨钧递给那大夫一锭银子将他送出了屋子,那大夫出了房间,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连口茶都不喝,匆匆出了府,走在大街上恍若隔世,看着杨府大门咽了口唾沫,口中喃喃道:“惨无人道,惨无人道啊!” 第九十章 洪熊迪化 “柳先生人呢。”过了一会儿,二少爷突然开口道。 “老夫在这里。” 柳安从人群后方走出来,讪笑着,一脸不好意思。 “我的脚,是不是废了?” 柳安一愣,急忙道:“怎么会呢,只是伤到了筋骨罢了,二少爷你放心,就算是废了老夫也会负责的。” 二少爷杨文才直直地盯着柳安的躲闪的眼睛,面无表情,许久露出悔恨之意,一滴清泪出现在眼角,见他无比自责的说道:“你说我这是犯了什么傻,为什么要将狼牙棒交给柳先生你呢?” 倒是这时孙德胜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听闻二少爷和柳安出事便赶了过来,进门就看到柳安捂着腰和坐在床上的杨文才,先走到柳安身边出手按了按他的老腰,点头道:“还好,不是什么大毛病,好好休息就行,别做什么剧烈动作。” 到了床前看到杨文才那缠着绷带的右脚,丝毫不客气的一把抓起,疼的原本还郁郁寡欢的二少爷眼睛猛地瞪大,“嗷”的一声叫了出来,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狗一般,连连大叫:“孙德胜你这憨才!疼死本少爷了!赶快把我脚放下来!” 对于他的话孙德胜装作没听见,在方氏和杨钧担忧的神情中摸了一番,才摇头将之轻轻放下,有些怜悯的拍了拍杨文才的肩膀,杨文才一看他这副神色,心中顿时凉了大半,那最后一点的侥幸也被浇灭,面如死灰的问道:“孙德胜,本少爷的脚是不是没得救了?” “啊?”孙德胜一怔。 “你不要骗我,你的表情我都看到了。”杨文才吸了吸鼻子,努力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本少爷承受的住打击。” 柳安悄咪咪的到了大门旁,随时准备溜走。 只见孙德胜挠了挠头,郁闷道:“我刚才只是在想洪熊的伤势比你的还重,这些日子怕是不能跟丫丫当陪练了而已,跟你脚没什么关系啊。” “那你拍老子肩膀干什么?!”杨文才怒了。 “这不是安慰你吗?再说了,不拍肩膀我拍哪儿啊。”孙德胜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柳安突然来了精神,扶着腰走上前来说道:“我就说二少爷你的脚没事嘛,对不对大圣?” “谁说没事?” 刚还略有起色的气氛骤然一滞,杨文才窃喜的表情一下子消失,脸色难看的说道:“本少爷这辈子是不是只能当个废人了......?” 任谁被那几十斤的狼牙棒砸到脚都不能毫发无伤,虽然刚才那个大夫说只是伤到了筋骨罢了,但这伤筋骨也分轻重,说不定这辈子就成了个瘸子呢? 柳安紧张的看着孙德胜,只求他不要说出什么他不想听到的话,不然这二少爷的下半辈子不就赖上自己了?他有一个孙女儿就够了,可不想再平白无故的多个孙子,虽然这二少爷平日里对自己也很是尊重,但别沾亲带故啊,柳安自打认识了二少爷,那事情就是一茬接一茬,什么坏事都找上门来了,可以说他是扫把星也不为过啊。 “不就是伤到了筋骨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丫丫练功天天伤筋骨呢,不一样没事?你就尽管放心,丫丫每天练完功泡完药浴后剩下的下脚料给你用,保证不出几天就痊愈。”孙德胜不屑的看了大惊小怪的众人一眼。 众人松了口气,气氛也轻松起来,二少爷一听自己能痊愈,也笑了起来,大气的摆摆手道:“柳先生也不是有意的,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方氏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恢复了一家之母的做派,对着柳安笑道:“这样也好,让文才他老实几天,不然净天天整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吓人!” 二少爷:“?” 听听这话,像是自己的亲娘说出来的吗?刚才还是一副担忧的神色,转眼就说自己活该,前后的态度判若两人。 杨钧也是附和道:“不错,不好好念书天天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长个记性,这些日子你就在屋子里好好念书,这几天功课落下不少,私塾先生早就跟我抱怨过了,这样下去明年年初的科举你决计考不上!你要是真的敢给老子落榜,老子就打断你两条腿!” 二少爷:“?” 这都啥跟啥啊,不讲理了不是,无辜负伤的人可是他啊,怎么整的好像他是罪魁祸首一般? 众人说笑着便出了门,眨眼间房中就剩下了他一个人,甚至就连福伯都含笑跟着一起走了出去,将他丢了下来。 陡然的落差让二少爷有点接受不了,生无可恋的躺下,从怀中拿出簪花嘀咕道:“还是环儿好......” 事情解决了,结果皆大欢喜,两边都无事,柳安在孙德胜的搀扶下回到院子中,刚想回屋躺一会儿,就见眼前一个白影闪过,紧接着就是“噗通”一声,面前就跪了一个人。 “你干嘛?”柳安诧异的看着面前缠满绷带的洪熊。 洪熊有些激动的给柳安磕了一个头,说道:“柳先生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还真是打惯了给块糖那就成了大恩人,洪熊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柳安对他的手段。 “什么大恩大德?老夫做什么了?”柳安不解的盯着他。 “柳先生您为了救小人,不惜用那狼牙棒痛击妖魔的右脚,这一切小人都看在眼里啊!”洪熊眼睛铮亮,钦佩道。 “你你你别胡说,什么叫老夫为了救你,你算个什么东西需要让老夫救?莫要凭空污人清白!”柳安惊了,这话要是被二少爷听去了,还不知道他会发什么疯呢,况且他是真没想救洪熊啊,就是单纯的闪了腰然后发生的巧合罢了,怎么还整的自己功劳这么大一样? “小人明白!小人绝对不会将柳先生的想法说出去的,柳先生尽管放心便是,柳先生智计惊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强行将自己的腰闪了,让外人找不到一丝破绽,小人佩服!” “以后柳先生但有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小人在所不辞!” 第九十一章 杨来的思维感染力 柳安:“?” 是不是每个跟杨来接触过多的人都会变得随意猜测别人的所作所为?什么叫自己为了救你而故意闪了腰,同时用狼牙棒伤了二少爷的脚? 这不是放屁呢吗?! 自己犯得着用这种计策嘛! 但看着洪熊一脸我懂不必多说的神情,柳安竟有些恐惧的往后退了一步,实是洪熊的眼神与那杨来以及其他侍卫的眼神一样,他才来了杨府两天就被同化了? 柳安感觉自己就是放个屁他们都能说出个花来,这还了得? “老夫没那种想法,你莫要胡乱猜测,现在给老夫滚蛋!”柳安随便指向一个地方。 洪熊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一愣,更加激动的磕了个头说道:“我明白了柳先生,您果然是心系手下,一举一动间俱都充满了智慧!小人以前不知道,现在彻底懂了!” 说完,在柳安目瞪口呆的眼神中爬起身小跑着离去,柳安看了看孙德胜,见他也是一脸钦佩,不由得问道:“他去哪儿了?” 孙德胜笑道:“柳先生别考校我了,您指的方向就是医馆啊,难道不是暗示洪熊让他去医馆治伤吗?” 柳安:“.......” 突然感到心累,柳安连解释的想法都没了,让孙德胜扶着自己回到房中躺下,两眼一闭,不去想那些心烦的事情。 再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美美睡了一觉,这些天来的疲惫好像都一扫而空,腰间也舒服了许多,虽然还是隐隐作痛,却也无碍于正常行动了。 在饭堂用过早饭,忽略了杨来不断抛来的媚眼,柳安看着别院中自己那熟悉的躺椅,眼神火热,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挑了个安逸的姿势躺下,晨间的柔光透过树叶点点洒下,掏出小茶壶放到嘴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撮着,柳安不禁感叹了一句:“巴适。” 难得清闲的一日,现在杨府中的账本也不用自己亲自算了,杨钧早就请了一个新的管帐先生,所以柳安虽然名义上还是杨府的管帐先生,实则早就进入了退休状态,根本不必他事必躬亲,只需在躺椅上睡一觉,银子就自己飞来了。 洪峰中午的时候提着一条大鱼走进杨府,现在他跟夫人在杭州府中定了居,应柳安的吩咐没有进入人多眼杂的杨府,在外边买了处小院,他自然是没有那么多的银子,不过柳安说是给他预支的工钱,塞给了他一千两,和那孙德胜是一个量级,这一点孙德胜却是不知道,他还经常为自己的心眼儿沾沾自喜,以为他占了什么大便宜一样。 “柳先生,听说您腰又伤了,芳儿她买了条鱼让我提来给您补补身子。”洪峰走进院子说道。 “有心了,替老夫谢过她。”柳安笑道。 洪峰和杨来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两人一见面就如那干柴烈火,一下子擦起了火花,甚至秉烛夜谈,也不知道他俩谈了什么,总之出来的时候勾肩搭背,亲若兄弟,一口一个洪大哥,一口一个杨老弟,直叫人肉麻牙酸。 自那之后,柳安敏锐的发现,洪峰的眼神也变了,那种眼神他在熟悉不过,就是那杨来和昨日洪熊的那种眼神,虽然心中郁闷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具都是这种令人背后发麻的崇敬和理解,脸上却只能摆出你们没猜错老夫就是这种意思的表情。 这也不是坏事,至少从他们热切的目光中柳安能感受到忠诚和信服,这便是他现在需要的。 到是那李守一李屠户,听林三说最近他将肉铺又扩大了一倍有余,借着杨府的名气,威逼利诱之下,俨然已成了杭州府最大的猪肉经销商,整座杭州府甚至加上周边的乡县,所有的猪肉来路走向具都得向他汇报,而且还请了许多伙计,当了一个小掌柜。 也多亏了他,猪油的供应也猛地多了起来,比之从前足足多出五成有余,肥皂的生产量也提了上来,渐渐的已经可以弥补上之前接收了大量订单而导致的供应不足的问题。 不过柳安又有了新的想法,肥皂或许还可以再改进一下。 就譬如香皂,现在的酒坊已经出现了蒸馏技术,可以酿制出高度酒精了,这也就意味着香精可以制作出来,有了香精,香水和香皂便可同时生产出来,这可是个大买卖。 可这香水的制作需要用到冰,虽然大户人家都会在冬天屯些冰在家中以备夏天所用,但数量并没有那么庞大,量产香水现在还不能实现,柳安打算暂时搁置制作香水和香皂的想法,但没有香皂,肥皂一样可以改进。 将在家中休养的林三唤来,见他虽然神情憔悴脸色苍白,甚至看向柳安的眼神中带着畏惧,却还是乖乖的来了。 “林三啊,伤怎么样了,严重不严重?”柳安瞥了他一眼,他之前不知道当二少爷的试验品会这么惨,原本只是想薄惩一下他的,现在弄成这副模样,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重......不重不重!小的身体结实的很,多谢柳先生担心。”林三想买个惨博个同情,但转念一想,自己要是说受的伤势很重,岂不是骂二少爷下手没轻没重对下人肆意大骂?这才连忙改了口。 “不重啊......那就好。”林三猛地睁大了眼,他很清楚的看到柳安手刚才拿出了一张宝钞,可听到他说不重又收了回去,顿时懊恼无比,抬起手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又怕疼,只好悻悻的放下。 “柳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没有的话小人就回去休息了......”身形都有些佝偻起来,好似失去了精气神般,林三有气无力的说道。 柳安见他这副样子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失笑道:“好了,别整的跟受了辱的黄花大闺女一般,老夫也不是什么恶人,叫你来自然是有事交给你,办的好了,可不止这点儿银子,可是看你这副样子,怕是不能胜任啊!” “柳先生,这么久了,您还不了解小人吗?这点儿小伤算不得什么!小人脚踢南北拳打东西......可能是不行,但只要是您说话,就是那老虎口里的牙...算了,就是那虎崽子小人都敢去掏!”一听有大把银子拿,林三忽的挺直了腰板儿,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第九十二章 臭名昭着 果然是那金山银山都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林三虽爱财,却不想做那有命拿没命花的亡命之徒。 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柳安笑道:“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你速去买些硫磺回来。” “硫磺?柳先生你要那玩意儿干嘛?”林三一怔,还以为柳安找他有什么大事,想不到只是要买硫磺罢了。 硫磺价格不高,比起那些名贵药材都称得上低贱货,而要买硫磺,那些药铺或者卖鞭炮的店里都会常备硫磺,算不得什么稀奇物,相反运用的还颇为广泛,毕竟也算得上一味药材。 “制硫磺皂,你尽管去买来便是。”柳安随口说道。 一听跟肥皂有关,林三瞬间跟打了鸡血般来了精神,浑身一个激灵,知道柳安又有了新想法,迫不及待的就出了门,直奔药铺而去。 那药材铺的小林,正轻点着铺子里今天新收上来的药材,细致的将它们分类好放到不同的格子里,买药的人也比平时多出几分,只因前几天铺子里药材经常奇奇怪怪的就卖光了,导致很多人都买不到自己需要的药材,这一有了药材就赶忙多买些屯在家里,省得又买不到了。 林三背着手走进铺子,虽然他现在是富通胭脂铺的管事,西山的大主事,一言九鼎的人物,可依旧穿着下人的打扮,显得低调而谦虚。 “那谁,赶紧的,把你们铺子里的硫磺都拿出来!本大爷全要了!”林三昂着头不可一世的叫道,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觉得此人定是某些大户人家里的狗下人,瞧他那嚣张的模样,呸! 小林打了个颤,见那林三又来了,药材也顾不上卖了,连忙跑进了内屋。 “师傅,不好了!” 掌柜的眯着眼正判断着面前这个背篓里药材的成色,突然听到小林慌张的声音,将药材放回背篓,对着面前的老头笑道:“今天这药年份挺好,我们都要了,这是银子您拿好。” “多谢冯掌柜。”那老头见自己辛苦采来的药材卖了个好价钱,眉开眼笑的收下银子,连连拜谢着从后门出了药铺。 送走了药农,冯掌柜不紧不慢的起身拍了拍灰尘,这才看向一脸急切的小林,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那那那,那林三又来了!” “什么?!”冯掌柜猛地睁大了眼,林三现在可是于杭州府各大药铺臭名远扬,只因他进店就说三句话,雷打不动,可是就简简单单的三句话却让各大药铺的掌柜们恨得牙痒痒。 这第一句话乃是:那谁,你们店里的药,本大爷全要了! 第二句:干什么?你们开药铺的还不卖药材不成?信不信本大爷砸了你们的店?! 第三句:呸!就这么点药材开什么药铺!下次记得多进点儿啊! 行为如同强盗,所过之处就放佛那专门吃药材的碧眼金睛兽,风卷残云,寸草不留啊,甚至就连那极少有人购买的砒霜,他都一并打包带走,谁也不知道他买如此多的药材作何用,隔三差五的便来一趟,完全打乱了杭州府各大药铺早就形成的习惯。 可又不能不卖给他,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他给的价格也是公道行价,从来没有拖欠一说,而且总是带着几个壮汉在身边,杜绝了许多想打他闷棍的人。 “这么快就轮到我冯记药铺了吗?!”冯掌柜焦虑的来回踱步,好似那热锅上的蚂蚁般不安。 这林三好像早就规划出了一条完整的路线,有计划的搜刮着杭州府的各大药铺,甚至就连哪家药铺今天早上进了什么好药材他都能叫出来名字,实在是恐怖如斯! 可林三也是受人指使啊,不过这其中有多少是中饱私囊的虚货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柳安又不知道药价,只要不是太过分,还不是想报多少报多少? 在大堂前等待的林三不耐烦的踮着脚,喝了口桌子上的凉茶,又看了看时辰,“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眉宇间隐有怒气升腾,要知道这一刻钟上下他可是进账无数啊,对他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接下来还有好几个药铺要去呢,这么耗下去天黑也去不了几家。 等的不耐烦的他抬脚就要冲进后院,刚走两步,就见那苦着脸的冯掌柜带着身后十分警惕的小林走了出来。 冯掌柜似乎是看开了,命小林将铺子里新收的药材藏起,整理了一下衣裳,便毅然决然的踏进了那个在熟悉不过的大堂。 “哟,冯掌柜舍得出来了?”林三阴阳怪气的看着他。 “林管事这是什么话,在下有何不敢出来的,只是刚才在后院有些事情耽搁了。”冯掌柜嘴角一抽说道。 “不会是新来了什么药材呢吧,赶紧让本大爷进去看看。”林三绕过冯掌柜想进入后院,却没能如愿以偿,冯掌柜将脸一板,严肃的用身体堵在了门前,说道:“林管事,没有什么新来的药材,这后院实在是不方便让外人进入,您多见谅。” “啧,行吧,反正就算来了药材也跑不掉,迟早都是我的,那就赶紧的吧,这次本大爷还有好几家药铺要跑,将你们店里的硫磺都交出来吧。”林三时间紧迫,也顾不上和冯掌柜扯皮,直接大手一挥说道。 “林管事只要硫磺?”冯掌柜这倒是惊讶了,相比起以往那张口就要将药材铺打包的林三,今天怎的如此谦虚了?莫非是吃多了药,变性了? “咋的废话恁个多,你拿不拿,不拿今天本大爷搬空你药铺!”林三呲着牙叫道。 “拿,拿!林管事您稍等,小林啊,赶紧去把咱们铺子里的硫磺都给林管事包上!”冯掌柜脸上浮现起笑容,这林三今天还真的变了性子,只买硫磺,要是以后皆能如此那该多好啊! 其实以前林三打包药材的时候也买了不少硫磺,可他哪儿记得那么多,反正就是买完了回去将药材往地上一堆,跟柳安伸手要钱便是,至于那些硫磺现在在哪儿,他是真不知道。 “走,下一家!” 第九十三章 硫磺皂 林三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几个油纸包,心中有些不满意,诺大的一家药铺,竟然只有十几斤的硫磺,这不是膈应人呢吗? 但好在鸡蛋不在同一个篮子里,这药铺也不止一家,每家都有十几斤硫磺的话,那也是不少了,林三将银子弹到冯掌柜怀里,油纸包扔给身边的汉子,脑袋一转叫道:“走!下一家!” 可算是送走了这煞星,冯掌柜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担忧的看着铺子里的药柜,心想不知道这林三会安稳几天,当他卷土重来之时,自己的药铺就要遭殃了啊。 如法炮制,林三一下午没干别的,在杭州府中打了个转,惹得各大药铺一片混乱,可最后都是掌柜的堆着笑如同送瘟神出门般将他送了出来,反应与那冯掌柜一般无二。 林三十分享受这种被人供着的态度,趾高气扬的回到了杨府,在那些早已习以为常的汉子眼中摇身一变,恢复了谨小慎微的模样。 “柳先生?您醒醒,硫磺小的买回来了,不知道一百多斤够不够用?”见柳安睡着,林三小心的在他耳旁叫了几声。 柳安睁开眼,见那林三一脸谄媚,十分下贱,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黄纸扔到他的脸上说道:“照着配方上的步骤,将硫磺磨成粉跟那猪油一并熬煮搅拌。” 在林三出去的功夫,柳安早就写好了配方,像这种事交给林三是再适合不过了。 “得嘞,您就请好吧!”林三点头哈腰的捧着配方退了出去,在柳安面前,他是毕恭毕敬,一点儿嚣张的气焰都不敢升起,开玩笑呢嘛不是,在柳安面前装大爷,不给你三条腿打断算好的了。 可一出了杨府,就好似京剧中的变脸一般,林三又恢复了那趾高气扬的态度,瞥了身边面无表情的壮汉一眼,手一挥:“走,去西山!” 柳安心中也明白,这林三很有可能对他虚报价格借机挣点儿小钱,可他只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事情他不会去亲力亲为,没那精力也没那时间,至于其他人,不论是谁或多或少都会趁着这个机会挣点儿外快,林三办事得力,用起来顺手,给他点儿油水也未尝不可。 第二天下午,林三就揣着一个木盒回到了杨府,找到正在喝茶的柳安,将木盒放下,笑道:“柳先生,您看看,这就是按照您给的配方做出来的肥皂。” “哦?这么快?”柳安诧异的放下小茶壶,打开木盒。 “您的吩咐小的肯定是当成头等大事不敢怠慢,不瞒您说,小的催促那些工人紧赶慢赶的才造出来这头一批呢。”林三笑的更加灿烂。 淡黄色的圆润,比之那脂白色不同,闻之还带有淡淡的臭味,却并不让人反感,只是比起柳安以前见过的硫磺皂来,这味道更加浓郁一些。 “你加了多少硫磺进去?”柳安不禁皱眉。 “就是按您配方上的剂量啊!加十分之一不到的样子,小人在旁边亲眼看着他们加的。”林三心中一紧,连忙说道。 不能啊,柳安不禁挠头,这配方他也是从前世一家工厂里标配的抄写过来的,为何这硫磺味如此浓重,莫非...... “无妨,可能是老夫配方里写的不对,下一批再减少硫磺一半的剂量。”虽然硫磺价格并不高,可能节约一点儿是一点儿,细水长流嘛,反正这古人也没见过硫磺皂,差不多有那个意思就行了。 “得,您说啥就是啥,可是柳先生,这硫磺皂跟普通肥皂有什么不一样的吗?小的倒是知道硫磺可以作为药材服用,但硫磺也具有毒性不是,直接抹在手上,不会发生什么问题吧......” 林三有些纠结,这硫磺皂他是按照柳安的指令做出来了,可却没人敢用,谁都知道硫磺这玩意儿有毒,问多了便会头晕,柳安给的配方里也强调了要注意这方面,可要是有毒,这硫磺皂又能干什么呢。 “硫磺是有毒不假,可剂量只要不是太大,毒不死人的,你没喝过掺了硫磺的药吗?虽然硫磺闻之有毒,但它可是驱虫杀毒的好手啊,对于各种疑难杂症,像是什么疥疮啊,湿疮啊,便秘,阳痿,尿频啥的它都能治,黄帝内经你没读过吗?里面就有对硫磺的记载,平日里还是要多读点书啊。”柳安摇着头给林三解释了一通,只不过他也是道听途说现学现卖,却把林三唬的一愣一愣的。 林三满脸钦佩的说道:“柳先生果然博学多才,连那黄帝内经都读过。” “老夫没读过,你别捧杀老夫。” 林三:“?” 无视了林三放佛被欺骗后幽怨地眼神,柳安面不改色的说道:“减少一半的硫磺剂量,这硫磺皂可以量产了,至于产量嘛,就占全部肥皂生产量的三成吧。” 林三解读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柳安话里的意思,点点头应下,问道:“那咱们这价格,定多少合适?” “一口价,七十两。” 脸颊有些不受控制的抽了筋,林三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尼玛就真狮子大开口呗,七十两一块肥皂,什么人消受的起啊! 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独白,柳安哼了一声,说道:“你懂个屁!价格越高越说明这玩意儿是个好东西,再说了,咱们要做的是什么事?咱们要把肥皂打造成只有富贵人家才能用的起的东西,制作成身份的象征,老夫要让以后的纨绔子弟们炫耀家门高贵的方式都变成家中能用几块肥皂,知道了吗?” 这可不是柳安信口开河,用的人越稀少,越说明了这个东西的特殊性,况且现在紫禁城里的那位大爷都开口将肥皂设成了必须采买之物,还怕下面的大人物们不争先恐后的购买吗? 趁着现在能捞银子还不赶紧大捞一笔的都是蠢才,待到日后肥皂的产量上去后这玩意儿就不值钱了,得赶紧趁着这个机会攒点儿老本才是正道。 “你将这纸上的话放出去,多请几个人造势,务必要将这硫磺皂吹得天花乱坠,懂了吗?”柳安又拿出了一张纸条递给林三。 打开纸条粗略一看,林三眉开眼笑的连忙说道:“懂了,柳先生尽管放心,小的定将这硫磺皂的名气打出去!” 第九十四章 针对 待到林三走后,柳安抓起那块滑润的硫磺皂握在手中,忽然发出一声轻笑,起身走出了房间。 杨钧坐在书桌前正审核着这些日子来的账目,书房的大门突然被敲响。 “进。” 柳安推开门走进房中,杨钧见是柳安放下账簿笑道:“柳先生来了,快坐。” 也不客气,柳安一屁股坐在圆桌前,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杨钧这才问道:“柳先生可是有什么事情来找我?” 啪嗒! 一块深黄色的圆润之物被柳安拍在桌子上,杨钧一眼便认出那是肥皂,可颜色却不同,好奇的拿起来端详了一番,鼻子嗅了嗅,也闻到了那股臭味,顿时有些嫌弃的放下,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这块肥皂该不会掉进茅坑了吧......” “噗!”柳安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错愕的看着杨钧,见他明显被膈应到的神色,无奈笑道:“老爷,这是硫磺皂,乃是肥皂中加入了硫磺所制而成,没有掉进茅坑......有些臭味也是正常的。” “哦?硫磺皂?莫非这又是柳先生的新发明?”杨钧嫌弃的神情尽去,诧异的重新拿起那块硫磺皂看了看。 “算是吧,不是什么大发现,只是稍微在原本的配方中加了点儿东西罢了。”柳安摇头又点头。 杨钧好奇问道:“这硫磺皂可与普通肥皂有甚不同之处?” 要跟他们说这硫磺皂可以除螨杀菌消毒,肯定他们也不信,说不定还得当自己失心疯犯了,这个时代的古人根本不知道什么细菌一说,柳安也没打算跟他们在这方面下功夫,想了一下,总结了一套新的说辞。 “自然是有的,像是什么疥疮湿疮痱子等身上的痛疾,又或者脸上生有红痘都可以用这硫磺皂,皆有奇效。” “这硫磺皂还能治病?!”这下子杨钧不淡定了,有些惊异的盯着手中那除了颜色和味道外与普通肥皂没有区别的硫磺皂。 “能,但也就老夫说的那几种身外病罢了,诶诶诶,老爷这个不能吃!” 柳安连忙阻止了杨钧想伸出舌头舔一下的动作,好家伙就算这硫磺皂纯天然的,也不能瞎吃啊,这万一吃出个好歹,他柳安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是能治病吗?能治病就是药啊,而且这硫磺也是一味药材,为何不能吃?”杨钧蹙眉问道。 脸颊一抽,柳安揉了揉眉心无奈的解释道:“老爷,是药三分毒啊,更遑论这硫磺,平时硫磺入药也是大夫配合上其他药材中和了它的毒性,哪能就干啃啊!” 杨钧讪笑了一下,他只是知道硫磺可以入药,但从来没吃过加了硫磺的药材,这才觉得尝尝也没什么大事,那猪油,草木灰,吃点儿也没毒不是? “此物,老夫已经将配方交于林三,让他开始着手生产了,想必要不了几天便可售卖。” “直接售卖?”杨钧一愣,这跟柳安以前的套路不一样啊,不应该延续老路子,吊吊那些大户人家的胃口再卖吗? 柳安之前也想过要不要吊吊他们的胃口再说,可转念一想,事情做的太过也不好,肥皂的基础已经打下,没有必要再添一把火,将肥皂又推到风口浪尖上,万一引起其他有些人的觊觎窥视反而得不偿失。 “也算不得直接售卖,由那林三先宣扬一番,让那些人家知晓有此物便是,至于效果反响嘛,只有用过的人才知道这硫磺皂的好处,届时不必咱们再吊胃口也会大卖的。” 杨钧想了一下,笑道:“不错,这倒是个好法子,反正肥皂的名声已经宣扬出去,有了这些底子,硫磺皂定然也能大卖。” “不知这硫磺皂柳先生定价几何?” “七十两一块,算是公道价了。”柳安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道。 好一个公道价,杨钧眉头一挑,别人不知道肥皂的成本,他可是一清二楚,那硫磺的行价他也明白,几十文便能买到一两,这一块肥皂还不知道能不能用到一两硫磺,价格却往上猛地抬了二十两。 “七十两啊......能买的起的人却是不多啊......”杨钧眼神复杂的看着手中的硫磺皂喃喃道。 实在是柳安喊价的方式让他太过惊讶,连反驳的想法都没有,要知道能拿出七十两银子买一块肥皂的人家绝对是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了。 柳安瞥了杨钧一眼,说道:“老爷怕这硫磺皂卖不出去?” “倒不是怕卖不出去,只是这价格......是不是太高了点儿?”杨钧纠结着脸,有些犹豫。 “肥皂已成宫中必备之物,京城那些大人们定会争相购买,这价格要是低了,反而会让他们瞧不起,他们,可都不是缺钱的主儿啊。”柳安微微一笑。 好嘛,这是看准了那些大官家中有钱有粮,背后也都站着各大门阀,硬把他们当猪宰啊! 但想到那些人背后的门阀家族,杨钧也悟了,明白柳安自打一开始的售卖重心就不在寻常富贵人家,而是那些家中富可敌国的势力。 自古以来,皇家之物都是格外受人追捧,后宫中的妃子今天吃了一块糕点甚是满意,只需在嘴边略微夸奖一句,那家糕点铺子便是一夜爆火,门庭若市,人们都会争相去品尝那让后宫佳丽都赞不绝口的糕点。 门阀世家自然也不会例外,甚至犹有胜之。 这一点倒不是柳安信口胡说,而是有账目为证,宫中所需的肥皂最多占了富通胭脂铺生产肥皂总和的一成不到,至于其他各州府也是少之又少,唯独某些地方的订单却数量庞大,望之直叫人咋舌。 最为突出的便是山东,浙江两地,至于山西,因事情较为仓促,还需过一段时间才能见分晓。 当然不乏有些人借着自己身居高位想要染指这西山肥皂的生意,可当知晓这生意乃是来自杭州府的杨家时,又齐刷刷的将手缩了回去。 东林党的老窝,岂是一般人敢触及的? 第九十五章 红砖问世 柳安自打一开始便是看出了跟杨家合作的重重好处,于这乱世之中能处于不败之地,此时的东林党,无异于一块天然的屏障,谁也不敢招惹。 杨钧和柳安的立场不同,他明白,定价如此高昂带来的后果也是十分严重的,即使是东林党中,也会引起许多人的不满,如此巨大的利益,想来分一杯羹的人比比皆是,但这些,就不是柳安需要操心的了。 杨钧沉默许久,心中算盘打的啪啪作响,他的每一个决策都会影响到杨靖民和他那朝中的大爷,可当看到柳安老神在在的模样,想想柳安的所作所为,使他下定了决心。 咬了咬牙,只见他眼中露出决然之色说道:“好!就定七十两!” 别小看提价二十两银子带来的利益,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利益的背后便是无穷的压力,可这一切在杨钧和杨靖民看来,都比不上柳安的价值,长远看来,拉拢住他,为杨家带来的利益绝对是远超他们的想象。 柳安拿着硫磺皂走出房间,本来他想将这硫磺皂就留下给杨钧试用一下,可杨钧却连连推辞,说什么自己身上没有疥疮,不需要这玩意儿。 出了院子,突然看见不远处一道倩影娓娓走过,正是大小姐杨明曦。 “大小姐。”柳安拱手叫道。 那身影突然一僵,缓缓转身,抬起长袖遮住脸庞,只闻那如黄莺般清脆的声音传来:“是柳先生啊,有什么事吗?” 声音中略显促狭,似乎有些焦虑,柳安不禁问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为何要用长袖遮掩?” “没,没什么,柳先生不必多虑,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一步。”杨明曦有些惊慌,抬脚就要离去,可脚步太过匆忙,不小心踩到了长裙,只听“诶呀!”一声,在柳安震惊的目光中摔了个狗啃泥。 “大小姐你没事吧!” 柳安连忙上前,伸出一只胳膊问道。 “没事......”杨明曦纤手搭在柳安的小臂上,有些狼狈的从地上站起,突然看到了柳安诧异的目光,俏脸一红,又遮住了脸庞,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你看到了?” “......没有啊,诶呀呀,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啊,老夫刚才只觉眼前一片雾朦,什么也看不清啊!”柳安茫然四顾,信口开河起来。 他刚才看的清清楚楚,杨明曦脸上生了两三个红红的小点,在她那白皙的脸上煞是显眼,又不好意思明说,只能装傻充愣起来。 柳安那拙劣的演技惹得杨明曦发出一阵轻笑:“咯咯,柳先生没看到就好,那明曦就先行一步。” “等一下!”柳安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柳先生还有何事?” 柳安将手中的盒子递给杨明曦,神情严肃的说道:“此乃西山新出的硫磺皂,对于女子脸上的红痘有奇效,老夫手上正好有一块儿,缺一个试用的女子,大小姐不妨试一下,回头告诉老夫效果便是。” 娇躯微颤,柳安看到大小姐的手都变得略微发红起来,似乎有些羞愤,只听她好像紧咬银牙,从嘴中吐出几个字:“那明曦就“多谢”柳先生了!” 说完一把将木盒夺去,头也不回的快步进了后院之中,只留下有些尴尬的柳安。 “不就是长了几个痘嘛......” 说归说,柳安还是能理解杨明曦的心情的,就算是他也不希望自己脸上生出红痘不是?更何况大家闺秀的杨明曦了。 但没来由的,突然心生寂寥,柳安叹了口气,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腰,亦步亦趋的往前走着,边走还边嘀咕道:“老夫想生痘还生不出来呢......” ....... “柳先生,您看看,这便是按照您吩咐烧出来的砖。”赵方手中拿着一块四方体,目光火热的盯着面前的柳安。 这红砖乃是他亲手烧制而成,他也亲眼看到了这红砖一步步形成的过程,好似化腐朽为神奇般,短短数日间那还是泥巴的砖便已然成型。 林三请来的两个老师傅此刻也不说话了,但从他们眼中露出的不可思议之色柳安也知道他们也被震惊到了,毕竟这红砖的烧制方式与青砖大不相同,也打破了他们那固化的思想。 他们看向柳安的眼神也不一样了,隐隐的向杨来那些人看齐。 红砖十分粗糙,手指摸上去略微有些刺痛感传来,但无论是质量还是模样,都与柳安记忆中的红砖相差不远。 柳安掂量了一下,点头道:“不错,足有两斤。” “柳先生您真是太...太厉害了!这种砖小的以前从来没见过,就是将那湿土阴干后放进窑中烧制一下就立刻成型,端的是世所罕见啊!”赵方情绪激动的叫道,他来到西山也有些日子了,从最初的肥皂到水泥,如今又制出的红砖,每一样都好似让他看到新世界,而身为始作俑者的柳安,自然是得到了他最高的崇敬。 甚至他听说,那救了无数条性命的耐饥丸,也是柳安创造的。 那柳安的背影一下子在他眼中陡然高大,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之中,仿佛都充满了深意。 倒是林三,十分不屑的瞥了瞥赵方,暗骂他没见过世面,柳先生的智慧岂是你们这些人能看破的?就是他自己,也只是略窥一二罢了。 “只是红砖罢了,哪里算得上什么世所罕见,这红砖可能大量生产否?”柳安摇了摇头问道。 听到柳安那谦虚的话,赵方肃然起敬,腰板儿一挺回道:“能!弟兄们这两天打算再盖几座炉窑,届时那水泥和红砖便可一同造出,每日差不多能造红砖数千块!” 数千块的红砖,也就只是两三座房屋的用量罢了,不过短期来看,暂时是足够了。 “在西山的弟兄们,会盖房子的有多少?” “回柳先生,基本都会!”赵方咧嘴笑道,让他们作诗写文章不行,可要说这盖房下地的活计,那保管的拍着胸脯一个顶俩,谁家里的房子还不是自己亲手盖的? “很好,找上三十个手脚麻利的弟兄来见我,林三,你回府上请老爷过来。” 第九十六章 西山议商(周五上架,求首订!) 当杨钧赶到西山之时,柳安正在对着面前站成一团的汉子们交代着事情,汉子们都聚精会神的听着,生怕落下了什么东西。 “柳先生!” 杨钧下了马车,带着几个护卫快步向着柳安走来。 “老爷。”柳安转身对着杨钧微微拱手道。 “我听林三说,又有新玩意儿了?”杨钧笑问道。 柳安点头,一指远处堆成几个方块的红砖说道:“是那红砖。” 杨钧笑的眼都眯了起来,将袖子往胳膊上一捋,双手抓起一块红砖看了看,笑道:“这便是那四天出窑的红砖了?” 在来的路上,林三就大体将红砖说与了杨钧听,其中的种种好处一点儿都没落下。 “夏天的话是四日便可出窑,冬天恐怕需要七八日不等,遇上阴雨天气还要更久一些。” “够了够了,足够了。”杨钧将红砖放了回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继续问道:“这红砖质地比之那苏窑青砖如何?” 请来的两个老师傅闻言走上前:“虽不比那青砖结实,但盖房子足够用了。” 现在的房屋大多都是土坯房或者木制,唯有一些富贵人家用的起那砖窑里的青砖,可价格也是不菲,一栋完全用青砖垒成的房屋差不多要耗费上百两不等,这还只是青砖的成本,其他的那些还没算进去。 杨府的房屋用的便是砖窑里的青砖,这一点儿杨钧最是了解,虽然很结实,但有什么用呢,真的遇上大灾青砖也不顶用,遇不上大灾普通的木材也就够用了,也许只有在大雨时节才会发挥作用,青砖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罢了。 至于普通的天气,红砖配合水泥也完全能够应对,关键是成本低廉,买一块成品青砖的价钱足以买上百甚至数百块红砖了。 “柳先生,既然这红砖都烧制出来了,咱们何时开始售卖?”杨钧有些迫不及待,显然是对这红砖的巨大利润有了兴趣。 柳安呵呵一笑道:“不急,老爷,这光卖红砖和水泥可赚不了几个钱。” “柳先生的意思是?”杨钧皱眉,不明白柳安什么意思。 带着杨钧往远处走了走,待到确保周围没人能听到他们谈话的时候柳安才低声说道:“老爷,这水泥跟红砖不比肥皂,要是将水泥和红砖价格定的太高自然是无人问津,可要是定的太低呢,咱们也就只能在周围府县卖卖了,远了,这成本可就压不下来了。” 杨钧恍然大悟,这一点儿他倒是忽略了,在这需要人力马车运输的时代,往往路上的损耗占了大头,水泥和红砖又无不是沉重之物,比起那一车可拉成百上千块的肥皂来说这方面的成本就十分高了,可这个东西的价格又不能超出糯米和青砖,否则别人为什么放着更好的不要要选择你呢? 脸色有些凝重,杨钧意识到了这关键的一点儿,忽然开心不起来了,只得苦笑道:“这么说来,这水泥和红砖岂不是鸡肋?” “鸡肋到不见得,既然压不下这水泥和红砖的成本,那咱们就从别的地方抬高价格便是。”柳安缓缓摇头。 杨钧一愣,旋即大喜,看柳安这幽幽的眼神便知道他定然已有对策,急忙追问道:“柳先生莫要卖关子了,有甚好方法速速说来。” 柳安不紧不慢的从袖子里拿出小茶壶撮了几口,望着不远处的红砖和水泥,笑道:“这盖房子,可不是只有糯米石浆和青砖便能成的,不得需要人出力吗?” 略一琢磨,杨钧眼睛猛地睁大:“柳先生的意思是咱们出人盖房子?!” “不错,这水泥和红砖的价格可以不用定的太高,只需要比咱们的成本高出几分便是,真正能挣银子的,是咱们盖出的房屋啊。” “这水泥和红砖盖出的房屋与那青砖糯米浆盖出的房子无异,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来也,咱们杨府当初盖一间屋子要多久?” 杨钧想了一下:“差不多三个月吧......” 好家伙,那杨府岂不是得近数年才能盖成?这银子可是没少花啊,柳安笑意更盛,伸出一根手指在杨钧面前晃了晃,说道:“老爷你猜猜,这用水泥和红砖多久能盖成一间屋子?” “莫不是一天?!”杨钧大惊。 柳安:“.......” 这房子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天恐怕连地基都打不好,但杨钧却被柳安那高深莫测地表情给吓到了,这才喊出了一天。 柳安无奈的撮了口小茶壶,眼神复杂地盯着杨钧,这一天一栋屋子,怕不是一夜城哦。 “一个月。” “哦,一个月啊......”杨钧好似忽然被人浇了盆冷水般,骇然之意尽去。 看着杨钧好似有些失望的样子,柳安十分无语,他又不是神仙,一个月不已经是很快了吗? “只需要十个人,一月间便可平地起一座房屋,至于这价钱嘛,不妨就以盖的房屋数来算便是。” 这个时候盖房子都是按照日子给工钱的,你干一天给你一天的工钱,所以经常会发生一些故意拖延工期的事情,但你也无可奈何,请来的工人们有一万种理由延误工期,催是催不动他们的。 “以屋子来算价钱,会不会太便宜了一点儿?”杨钧微微蹙眉,对他来说这可就是蚊子肉啊,就那么点儿钱能赚到哪里去,更何况还得有那么多屋子让你盖不是? “老爷,可别小看了这点儿银子,虽然一栋屋子咱们赚的不多,可能只是卖一块肥皂的利润,但房子这种东西可是无穷无尽啊,就论那京城,每天都会有人盖屋子,尤其是大户人家,少不得添砖添瓦的,再说了,他们就只盖屋子不成?”柳安眯着眼说道。 “不是盖屋子还能盖什么?”杨钧不解。 “就说咱们杨府,其中庭院十数,屋舍数十间,占地几亩,这些可都是银子啊老爷。”柳安顿了顿,又说道:“再说,这水泥,可不止能用来盖屋子。” 第九十七章 富通基建(周五上架,求首订!) “哦?柳先生快说,这水泥莫非还有其他用处?”杨钧诧异道。 “那些大户人家,为了美观和舒适,都会用大青石砌于地上,这水泥一样可以,而且成本比之那大青石如何,这点儿老爷你应该比老夫更清楚才是。”柳安笑道。 瞳孔一缩,杨钧一下子便明白了柳安的话中意,这盖一栋屋子所需要的银钱可不止是青砖糯米浆,那大梁瓦顶,漆木红门,甚至就连那路,都得用鹅卵石铺垫而成,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这户人家的富贵。 如果真如柳安所说,用那水泥代替青石来衬托门楣,端的是新鲜物儿,肯定会引得那些大户人家争先效仿,说不定就连那皇宫,到时候都得找他们去。 水泥均匀涂抹的地面,可是平平整整,这点儿杨钧在西山便已经见到了,在水泥已经制造出来的这些日子,柳安早以让工人们将水泥砌抹在土地上,那种方圆百米望之入目尽为棕灰色地面的魄力可是大青石所做不到的。 可想而知,水泥一旦问世,会引得那些大家们如何疯狂。 那辉煌靓丽,万人追捧的景象好似就在眼前,杨钧差点陷入进去,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有些激动的说道:“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招募人手啊!” 见杨钧终于明白了,柳安轻笑道:“老爷莫急,会盖房子人很多,咱们关键是要像肥皂一般,给水泥和红砖弄出足够的噱头,甚至,还需专门建立一家铺子才是。” “对对,现在那肥皂俨然已成了富通胭脂铺的象征,这水泥和红砖也应如此才是!”杨钧哈哈大笑。 招招手,将在远处待命的赵方唤了过来,柳安看着那略有些紧张的汉子,对杨钧笑道:“老爷,您看这赵方,就是个不错的人选啊,底下的弟兄们也都服他,愿意听他指挥,签了卖身契,对杨府的忠诚问题自不必多说,踏实肯干思维敏捷,当个管事绰绰有余。” 杨钧打量了一下赵方,缓缓点头:“柳先生的眼光我自然信的过,你叫赵方?” 赵方连忙弯腰拱手道:“回老爷,小的就是赵方。” “你来西山多久了,以前是做何的?” “回老爷,小人以前在村中务农,但遇上了灾年,不得已带着家人南下,这才来到了杭州府,幸得老爷赏识给口饭吃,小人对老爷和柳先生是感激不尽。”赵方神情恭敬,举止十分得体,没有像那田间的农夫般失了礼数。 这下子就轮到杨钧发挥的时候了,只见他亲切的拉起赵方的手,在赵方有些受宠若惊的目光中说道:“好,是个踏实人,既然进了我杨府,那本老爷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这西山得你们的打理一直是井井有条,没出过什么乱子,如今富通商行要开一家新的分铺,柳先生举荐你做主事,你可愿意?” 赵方身体一颤,不可置信的看向柳安,见他含笑点点头,竟不争气的眼眶红了起来,“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杨钧和柳安面前,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抹了一把脸,瘪着嘴颤声道:“小人原本只是那黄土间的贱民,为了活命才背井离乡,千辛万苦来到杭州府,每日只能喝那一碗稀粥,以为凭着一身气力可以养家糊口,却无人愿意雇佣小人,就在小人几乎绝望之际遇上了柳先生,招小人到西山做工,这才让小人一家老小吃上了肉米,如今老爷和柳先生需要小人,小人愿为老爷,柳先生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一番话说的杨钧是心花怒放,就连柳安都是微微感动,他们只是给了这些流民一份活计罢了,想不到竟引得他们如此大的感激。 “快起来,赵方啊,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杨府缺人手,西山的二百工人也需要一位主心骨,林三身为富通胭脂铺的管事已经是身心俱疲无暇分心,这新铺子也须得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来管事,我杨府对有功之人从不吝啬,你尽管心便是。”杨钧扶起高出他一头的赵方,感慨地说道。 “多谢老爷,多谢柳先生!”赵方千恩万谢,情绪十分激动。 待他离去后,杨钧问道:“柳先生,咱们这新铺子得有个名号,您有没有主意?” “这名号自然是少不得富通二字的,这是咱们铺子的根骨,只于后缀嘛,老夫觉得,这盖屋当为民之根本,取一个基字,而咱们行的又是那建筑之事,再拿一个建字,老爷你觉得如何?”柳安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但怕杨钧听不懂,这才拆分开与他说道。 “富通基建?” “不错,富通基建。” 杨钧细细品味了一下,笑道:“好,就听柳先生的,新铺子就叫富通基建!” 西山上下二百余名工人,应柳安的要求选出了三十名手脚麻利,忠诚度高的汉子,具都是有过盖房经验的人,平日里干活也是一把好手,柳安只是将水泥的用法跟他们说了几遍他们便心领神会,在赵方的带领下率先在西山上盖起了房屋。 杨钧见柳安只选出了三十人,不由得好奇道:“柳先生,这三十人是不是太少了点儿?咱们富通基建可是要遍布各州府的。” 柳安摇头笑道:“这三十人便是咱们富通基建的根本,将这三十人教会,再由他们每人带领一支队伍,用不了多久,咱们富通基建就可以开业了。” 就在西山之上富通基建的雏形刚刚成立的时候,自北路来了一匹快马,其上的驿卒神情严肃,疾驰之下马儿嘴角都溢出了白沫,径直从北城门入了城,来到了衙门找到了杨靖民。 杨靖民正在批示公文,突然门外走进了一个人,风尘仆仆,长发略有些披散,一身灰衣长衫,腰配短剑,背上还系着一个布袋。 匆忙起身,杨靖民看到此人打扮便知有事发生,问道:“你打何处来,找本知府有何事?” “圣上口谕!着杭州府柳安即日入京觐见!” 第九十八章 口谕(明日上架,求首订!!) 夕阳西下,天色逐渐暗淡,西山之上已是亮起点点烛火,杨钧和柳安见时候不早,坐着马车便回了杭州城。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刚欲进府门,就见不远处蓦地响起了车辕马蹄的急促声,由远及进转瞬便到,错愕回头,正看到知府杨靖民掀开帘子露出脑袋,眼睛看到柳安时忽然亮起,急忙下了马车上前站到柳安的身前,平息了一下有些急促起伏的胸口,但话语中却因激动而略微有些颤抖,只听他脸颊微红,气息不匀地说道。 “柳先生,圣上传下口谕,着你即日入京觐见!” 这可是极大的殊荣,皇帝点名要见一个人,是给了那个人极大的恩赐,足以让那个人吹嘘一辈子了。 “啥?让老夫入京?”柳安愣了。 不光他,杨钧也呆住了,这怎么好好的就突然要柳安入京面圣了?讲道理不应该跟上次一样降下封赏就完事了嘛,这西山的富通基建才刚刚成立,许多事情还在酝酿中,柳安一走,他跟谁商量去啊! 不知不觉间,柳安在杨钧心目中的地位已是不可替代。 “不错,柳先生,那京城的驿卒方才已经抵达了杭州府,我这才来亲自通知你,这可是天大的机会!切莫不要耽搁了,明日你便启程去往京师,我让前卫所千户李桯易率兵送你!”不知道为什么,柳安觉得好像杨靖民比自己更兴奋,就放佛这道口谕不是给他的,而是让杨靖民入京一般。 “这明日是不是太急促了些?”一听明天就要启程,柳安不禁蹙眉。 “急?这还急啊,要是我收到这口谕我今晚就出发了!”杨靖民神情一滞,笑容僵在脸上。 听到这里,杨钧上前道:“二弟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府中再细谈。” 确实是有些焦急了,杨靖民发现周围聚集了许多路人在不远处围观,略有些尴尬,失了身为知府的风度,顿时将腰板一直,又换上了那不苟言笑的表情,慎重的点了点头,与柳安和杨钧两人一并进了府门。 为他赶车的马夫见众人都走了,神情一转,丝毫不见刚才发呆的样子,从怀中取出小簿子,舔了舔笔尖写到:杭州府柳安,怠慢圣上口谕。 写完将小簿子盖好踹进胸口,抓起缰绳,口中喝道:“驾!” 杨府大堂之中,福伯小心的将门关上,喝退了下人,亲自为端坐的三人递上茶水,立手站在一旁嘴唇紧闭。 杨靖民喝了口茶润了润因急躁而干渴的喉咙,说道:“柳先生,这圣上的口谕是让您即日进京,想必定是极大的封赏,只要您再陛下前略微一提,这高官厚禄肯定是少不了的,再配合上咱们杨家在京中的关系,日后您的仕途绝对是一帆风顺,说不定就连那入阁拜相也能争一争。” 杨钧现在一扫之前与杨靖民相同的想法,他反而想让柳安留在杭州府,有了柳安的帮助着富通商行不出五年便能成为数一数二的大商行,想到这里,杨钧略有些踌躇的说道:“二弟啊,这入朝为官对柳先生来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还不如就留在杭州府算了。” “糊涂!大哥你糊涂啊!柳先生现在得了圣眷,正是风头正盛之时,此时不入朝堂,还待何时?!”杨靖民怒道。 “你急什么,就以柳先生的能力,进入朝堂不是绰绰有余?何必急于一时呢?”杨钧也叫了起来,他身为一届商人,自然知晓朝中有势力的好处,但他们又不是没有,现在也完全够用了,自然不想放柳安走。 “唉!大哥你不知道,那方从哲,姚宗文,吴亮嗣和亓诗教等人现在正联合起来参咱大爷他们呢!现在朝中形势对咱们极为不利,正需要柳先生这样得了圣眷之人进入朝堂破局啊!”杨靖民叹了口气,脸色有些难看,也不怕柳安听去,直接说道。 怪不得杨靖民如此急切,原来是东林党现在在朝堂之中形势并不乐观,他这才想让目前进入了朱由校眼中的自己入朝为官,借机巩固己方的势力。 一听现在朝中形势对他们不利,杨钧张了张口,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他也知晓孰轻孰重,坐在一旁端起茶杯喝了起来,不发言了。 说服了杨钧,杨靖民站起身对着柳安深深一弯腰说道:“柳先生,我杨府扪心自问对您不错,没有亏待的地方,如今您得了圣眷,不出意外定会入朝为官,还望在陛下面前多为我们美言几句。” “知府大人,现在陛下只是召老夫入京罢了,还不知道是福是祸,至于圣眷......”柳安苦笑了一下道:“从何说起啊,就算老夫献计平了白莲教也只是有功罢了,陛下连老夫这个人都没见过,何谈圣眷呢?” “柳先生你这就有所不知了,陛下他尚且年轻,正是大展宏图,求贤若渴之时,柳先生此刻能奉召入京,定是得了圣眷,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再加上柳先生出自杭州,定能得到我大爷他们的鼎力相助,平步青云!”杨靖民笑道。 柳安嘴角一抽,他印象里的朱由校可不是一个大展宏图之人,但这种污蔑圣上的话他也不敢说,只好拱手道:“多谢知府大人抬举。” 杨靖民抿了抿嘴,想了一下说道:“本官这就修书一封,柳先生入京之后可先去拜访我大爷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在官场浮沉几十年经验丰富,柳先生听他的准没错!” “好,老夫定会登门拜访。”柳安点头,口中应了下来。 沉默许久的杨钧听到这里忽然眼睛一亮,说道:“二弟啊,不妨让文才他跟着入京如何,咱们也许久未拜访过大爷他老人家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文才去看望一番。”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平日里杨靖民身为杭州知府杨钧为富通商行大掌柜,无暇分身,只能与京中修书来往,此时趁着这个机会让二少爷杨文才随着柳安一并入京,也能表示一下心意不是? “好,正好让文才那小子散散心,否则天天捧着那簪花对白莲贼子念念不忘,像什么样子!让他进京长长见识,看看那些郡主国候,想必他也就明白咱们的一番苦心了!” 柳安:“?” 第九十九章 出乎意料的发展(明日上架,求首订!!) 是夜,杨府后院之中,猛地响起充满着稚嫩的叫声。 “不嘛!丫丫也要跟着爷爷去玩儿!” 后院门口,丫丫紧张地抓着柳安的胳膊,拼命的摇着头,生怕放手他就跑了一般。 “丫丫乖,爷爷入京不是去玩儿的,是陛下召爷爷进京的,你跟着姐姐在府上好好呆着,等爷爷事情解决了再回来好不好啊?”柳安弯腰抱起丫丫,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重量,好像.....丫丫这几天变胖了点儿......? “不!丫丫就是要跟着爷爷一起,爷爷别想丢下丫丫!”丫丫嘟着嘴,有些生气的拽着柳安的头发,疼得他呲牙咧嘴。 杨明曦见状笑道:“柳先生,不妨你就带着丫丫去吧,这次去了京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丫丫肯定是受不了的。” “这......”柳安犹豫了,入京路途遥远,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呢,这万一路上有个好歹的可怎么办?虽然有李桯易带兵护送,但也禁不住路上颠簸啊,可当柳安看了看丫丫,见她泫然欲泣,十分委屈的样子,心中不忍,况且这次他是肯定要把孙德胜带上的,将丫丫一个人留在杭州府也有些不妥。 “那好吧,不过丫丫你可要答应爷爷,路上一定要听爷爷的话,千万不能私自乱跑,知道了吗?”柳安捏了捏丫丫的小脸,叮嘱道。 “知道了!丫丫就知道爷爷最好了!”丫丫破涕为笑,撅着嘴在柳安老脸上吧唧一口,柳安顿时有些飘飘然。 “还有还有,姐姐能不能也跟咱们一起啊......”丫丫抓着柳安的袖子,瞪着大眼睛望着他。 “丫丫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不不,大小姐不行,人家是黄花大闺女,跟我们这群爷们一起像什么样子,别人会说闲话的!”柳安惊醒过来,擦了擦冷汗,刚才差点儿受到丫丫的蛊惑满口答应下来。 “爷爷你刚才答应了的!”丫丫指着柳安的鼻子叫道。 “......我那是一时口快,做不得数......”柳安悻悻的说道。 “爷爷是个骗子!说话不算数!”丫丫突然哼道。 柳安一听急了,这自己怎么就成骗子了,他在丫丫心中那光明伟岸的形象还不瞬时崩塌?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揉了揉丫丫的小脑袋笑道:“爷爷可不是骗子,这样吧,只要老爷和大小姐都同意,那就让大小姐跟咱们一起入京。” “真的?!”丫丫惊喜的问道。 “自然是真的,爷爷还能骗你吗?”柳安板着脸十分严肃,心中却是暗笑,丫丫还是太小了,老爷怎么会放大小姐跟自己一起入京呢? “爷爷最好了!”又是吧唧一声,柳安只觉神清气爽,多日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什么陛下什么东林党魏忠贤的,连丫丫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杨明曦目光柔和的看着爷孙儿俩打闹,心中十分羡慕,虽然丫丫跟她也是亲密无间,但终究没有血缘关系,总有一点儿隔阂。 将事情和杨钧一说,果然如柳安所料,杨钧当场便拒绝了,惹得丫丫对他怒目相视,俨然将他当成了一个坏人。 可柳安万万没想到的是,杨靖民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 “大哥啊,我看让明曦这丫头跟着柳先生一起入京也没什么不好的,这路上的安全也有保障,柳先生人又牢靠,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明曦在京师中露露脸,说不定就找到自己心仪的夫婿了呢!” 柳安:“?” 杨靖民这倒是干脆,直接将烂摊子往自己这儿一甩,出了什么问题都是自己负责呗就,而且他居心不轨啊这是,福王那边泡汤了又生一计,主意都打到京师去了,这手伸的够远的啊! “知府大人,老夫看这样子不妥。”柳安十分认真的说道。 “哦?柳先生有高见?” “高见不敢,大小姐她乃是女子身,平日里待字闺中,入京又路途遥远,岂能与我们这些粗人一起同行十数日?到时候就怕有损她的名声啊!”柳安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一个二少爷就够他操心的了,再加上个杨明曦,这一路上还不得翻天啊! 杨靖民大笑道:“柳先生多虑了!柳先生的为人我还不知道吗?怎么会做出有损曦儿她名节的事情呢?就是那李桯易......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吧,既然柳先生为曦儿她担心,那就让杨来带着府上的护卫一起同行便是,这样就没问题了!” 柳安:“???” 柳安眼前一黑,觉得自己脚好痛,就以杨来的性子,大小姐是没什么问题了,可他来了麻烦啊,现在在杨府中柳安就有意无意的绕着杨来走,就他那不断抛来的小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跟他有点儿什么呢! 这下可好,包袱越加越多,柳安仿佛能看到这一趟原本应该顺利的路途会变得多么坎坷。 “二弟说的不错,杨卫长在府上也有几年了,一直都是中规中矩,不曾僭越,品格是绝对信得过的,这次有了他护送,想必是万无一失了,况且曦儿那丫头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找个人家了,虽然我顺着她的意思,但如果她看上了哪家的公子我也不会拦着不是?”杨钧嘴角扬起,十分赞同杨靖民的建议。 “至于府上的生意,柳先生不必担心,有我在,一定打理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拍着胸脯,杨钧保证道。 柳安欲哭无泪的苦笑道:“是,老爷。” 说是第二天出发,也得做些准备,将事情和二少爷一说,本来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他猛地直起身子,眼中放光:“去京师?” “不错,这次让你随柳先生入京有三件事,第一件是你入了京要代表杨府去拜访你伯公,切记不要失了礼数,第二件事你要在路上好好照顾你姐,第三件事嘛,就是莫要给柳先生捣乱!要是被老子知道你在路上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恶心人,老子打断你三条腿!” 说到最后,杨钧已是咬着牙,神情有些狰狞的盯着二少爷杨文才。 缩了缩脖子,二少爷杨文才吞了口唾沫,似乎十分畏惧杨钧,悻悻的说道:“知道了爹,您就放心吧,我绝对不会给柳先生捣乱的!” 第一百章 启程 柳安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应该轻装上阵的队伍变成了现在这副摸样。 丫鬟小圆、大小姐杨明曦、二少爷杨文才、丫丫、护卫长杨来以及他的一众护卫、洪峰、孙德胜......还有那经过数顿毒打彻底安分下来的洪熊。 众人似乎对这趟入京之旅都十分期待,唯有柳安,一腔热情早就被冲散,他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的抵达京师,绝对不敢奢求其他。 不知为何柳安心中总有一些不安之感,好似有什么事情被他遗忘了般,如鲠在喉,却吐不出来,就如一座大山般稳稳的压在心头,可不知此山何名。 不过当看到丫丫跳来跳去的身影时,所有的阴霾一扫而散,要说还有什么没解决的事情,那就是李守一了。 别说,这李屠户还真有两把刷子,这杭州府周围个乡县的猪油他说到做到,全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多亏了他,肥皂每日的产量进一步提高,至少当下看来是完全足够应付那些订单了。 带着洪峰,柳安找到了李守一。 李守一盯着烈阳,正指挥着工人从车上卸下一桶桶猪油,见到柳安向着自己走来,用汗巾随意在脸上抹了抹,往肩上一搭,晃着那一身颤巍巍的肉冲了过来。 如肉山般的视觉冲击,夹带着重重热浪直逼面门,就那么往面前一站,魄力就远超旁人,洪峰下意识的握住了刀柄,后背僵直,略有些忌惮地盯着他,于军伍阵前厮杀多年,早就练出了一种超人的直觉,一下子便察觉到了李守一此人的威胁。 即使他现在一脸谄媚,点头哈腰的咧着大嘴讨好着柳安。 “柳先生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是不是来奖赏小的?”还不待柳安说话,李守一已经很自觉的将胖手递了过来。 至于李守一的肉铺,现在他已经完全放手了,交给了他的婆娘和他请的几个弟兄照料,而他则全力投入到为西山搬运猪油的工作中,没办法,谁让西山给的银子多呢? 为西山搬运一月猪油,柳安给他十两银子,比卖那劳什子猪肉赚的多多了,李守一昨天还在想要不要把肉铺关了算了,也省得自己两头奔波。 “老夫即将启程进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柳安摇了摇头,并没有掏银子。 李守一略有些失望的缩回手,说道:“哦......这样啊...那小人祝柳先生路上一帆风顺,万事如意!” 柳安:“......” “你可愿随老夫入京?” “啊?不了不了,小人家里还有铺子要打理,再者说,那西山的猪油还需要小人呢......”李守一挠了挠头,拒绝了。 “又不是让你投身军伍,只是随老夫去一趟京师罢了,这铺子和西山的生意不用你操心,自会有人代替你。”柳安不肯放弃,继续说道。 柳安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这万一进了京不回来了怎么办?他早就将家中的银子转移到了洪峰的家中,包括每段时间的银钱也一并交给了洪峰的妻子李芳保管,如此多的银子放到杨府柳安可不放心,杨靖民随便找个借口就能给他扣下了,还是放到自己人手里安全。 “还是不要了吧...小人还是想留在杭州府......”李守一有些为难的说道。 “给钱。” “嗯?”李守一一怔,旋即眼睛猛地亮起,那柳安的手笔他是见过的,况且他现在为西山做工,成堆的银子运进杨府他都看在眼里,随便漏点儿那都是一笔巨款,岂能不动心? 只见他有些激动的搓着手,还是有些下不了决心,不知道在犹豫些什么。 “这位是洪峰,他就为老夫所用,洪峰,告诉他,老夫每月给你多少薪奉?”柳安下巴一抬,向洪峰使了个眼色。 洪峰双手抱拳对着柳安弯腰,大声道:“每月五十两银子。” 小眼睛都要飞出眼眶了,李守一张大了嘴,指了指洪峰又指了指自己。 柳安含笑点头:“如果你随老夫入京,待遇与洪峰一样,每月五十两银子。” 李守一忽然将脸一板,十分严肃的说道:“钱不钱的不重要,主要是小人钦佩柳先生,愿为柳先生鞍前马后!” “哦?不听你爹的话了吗?” “他老人家又不在这里......再说了,俺不偷不抢的,凭本事挣银子,有甚好怕的!”李守一瞪着眼睛,声若洪钟。 对于这李守一的性子,柳安早就摸透了,一步步的将他的欲望放大,听到他果然禁不住银子的诱惑答应下来,微微一笑,说道:“那就赶紧准备准备,明日卯时到杨府前待命。” 李守一连连点头:“好嘞,柳先生您放心,俺明天一定准时到!” 第二天一早,柳安脸色有些难看的在大门前来回走着,不时抬起头看看时辰。 五十多个人,七辆马车,众人具都眼神有些怪异的盯着柳安。 杨钧有些不解的上前问道:“柳先生您在等什么?这都快辰时了,再不出发的话今天恐怕赶不到苏州府了......” “再等等...再等等...”柳安擦了擦汗,心中大骂李守一,这么多人就等他一个人,早在半个时辰前他们就该出发了,亏昨日他还跟自己拍胸脯保证一定准时,呸! 知道原委的,也就孙德胜和洪峰几人,此刻见日头逐渐东升,心中不免担忧起来,这要是耽误了行程,可是连锁反应,说不定接下来一连几天他们都要露宿野外了。 又过了一会儿,队伍前的千户李桯易忍不住了,下了马走到柳安面前抱拳道:“柳先生!在下奉命护送,这时辰已过,再不启程的话恐误了时日,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在下承受不住啊!” 恨恨的看了一眼远处,发现还是没有李守一的身影,柳安暗骂一声,决定不等了,只当自己与那李守一无缘罢了! “走,出发!” 李桯易松了口气,快步上马,喝道:“出发!” 车队缓缓向前,逐渐加快了速度,惹得路旁行人纷纷注目,不知道这又是哪户大家出远门,竟能让军队护送。 就在车队即将行出青吟巷时,后方突然传来一个声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喊。 “等等......等等俺!柳先生俺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意外 “等等俺!俺来了!” 李桯易听到后方有人叫喊,手一抬,车队缓缓停下,柳安掀开帘子下了车,就看见了远处一个巨球向着自己滚来。 李守一背着数个包袱,锅碗瓢盆一个不落,正奋力的向着车队跑来,锅碗瓢盆撞的叮当作响,周围不时传来行人的哄笑声。 柳安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呼呼,柳先生俺没迟到吧!”好不容易等到李守一跑到,却听见他露着一口白牙,毫无悔意。 腾地一声,柳安心中无名火陡然升起,大怒:“没迟到?!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这是卯时吗?!还有你这都带的什么玩意儿?玛德,怎么还有床被子?!你这是要搬家?!” “俺婆娘说此去路远,须得多做些准备......这被子是她怕俺夜晚着凉才带的......”李守一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说道。 柳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单衫,又看了看众人脸上的汗水,脸色就跟碗中吃出一只苍蝇般难看,冷笑道:“着凉是吧,好,晚上你就给我盖着这被子睡觉,敢喊热老夫掀了你天灵盖,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不就晚了点儿嘛......”李守一嘀咕道。 “还敢抱怨?!赶紧上车!”柳安作势要打,吓得李守一脖子一缩闭紧嘴匆忙上了最后的马车,本来还略显宽敞的车厢被他那大包小包一塞,顿时局促起来。 李桯易虽然心中不满,但嘴上也没说什么,等到柳安和李守一都上了马车才继续前行。 很快便出了杭州府沿着大路一直向北,速度愈发快了,被李守一耽搁了近一个时辰,导致原本应该能从容抵达的时辰变得紧凑,不得不加快速度。 在杨靖民的要求下,熊芳将李桯易派了出来,同时李桯易还带上了自己的亲信,差不多二十多人的样子,每一个具都是军中好手,全副武装,再加上杨来带的十几人,柳安一行共计五十多人,四十多匹骏马,在官道上扬起阵阵沙尘,来往商人无不避让。 不知为何,李桯易和洪峰有些不对付,两人经常对视,好像有些恩怨般。 “洪峰,你跟那李桯易有仇?”柳安见状不禁好奇问道。 洪峰点头又摇头:“仇算不上吧,当初我带着弟兄们从阵前逃出来,就是他抓的我们。” 柳安咋舌,感情还是常年旧怨,这他可劝不了,干脆当作不知道此事,不管了。 最终车队还是于傍晚赶到了苏州府,总算是将那一个时辰的亏空追了回来,在杭州府的客栈中歇息了一夜,在天蒙蒙亮时,柳安带着洪峰孙德胜几人推开李守一的房门,走到床前,见他呼噜打的震天响,睡得正香,哈喇子都流了半边脸。 砰! “谁,谁打俺!”李守一猛地惊醒,双手撑在床上,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柳安见他还意识不到问题,气的抬脚还欲再踹,孙德胜拦住他说道:“柳先生您别踹了。” 李守一向他投来感激的眼神,然而下一刻就变了脸色。 “这货皮糙肉厚,您踹他就跟挠痒痒一般,我这有把刀,下次直接捅就行了!”孙德胜从袖子掏出一柄匕首递给了柳安说道。 李守一赶忙从床上跳下,边穿衣服边叫道:“柳先生您揍俺干嘛啊......怪疼的......” “底下五十几号人就等你一个,你说老夫为什么揍你?!”柳安黑着脸握紧了刀,恨得牙痒痒,着实有些气不过。 “那俺以后不迟到了还不行嘛......”李守一苦着脸,心中却打起了退堂鼓,感慨这五十两银子挣得不容易啊!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迟到一刻钟扣你十两银子!”柳安冷哼一声,将匕首还给孙德胜,背着手出了房间。 “啥?!!”身后传来了李守一的惨叫。 李守一抑郁了,自己一个人坐在马车上,手中拿着不知从哪儿摘来的小花,胖脸拧成一团,边揪下花瓣边嘀咕道:“迟到,十两银子,迟到,十两银子......” 车队一路北上,路上的行人愈发稀少起来,最前方的李桯易取出地图看了看,脸色凝重下来,降低速度到了柳安身在的马车旁,敲了敲车厢。 “李千户啊,何事?是不是咱们快到应天府了?”柳安见是李桯易,笑问道。 李桯易点了点头道:“还有两个时辰就可赶到应天府,只是这路上却不见过往客商,有些蹊跷,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应天府身为陪都,乃是江南经济中心,占长江地利,西部南部物资传入京师的中转站,四川、湖广、江西的钱粮具都会先沿江东下到应天府,再通过运河进入京师。 而在明朝一直都有政治看京师经济看南京的说法,京师所倚仗的钱粮器物,无不取自南京应天府。 此时刚过正午,又是官道,来往客商应愈发繁多才是,可现在一个都看不见,着实奇怪。 “那咱们应该加快速度才是。” 李桯易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疑惑,他的主要任务是护送柳安安全入京,应当防范一切意外,吩咐了几声,队伍速度猛地加快,一扫之前悠闲的态度。 啪嚓! 砰!! 就在车队疾速飞驰之时,最后方的马车突然传来车轴断裂的声音,车厢侧倒在地,连带着驼车的马儿一并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悲鸣。 “诶哟...诶哟...摔死俺了......” 好在车厢结实,并没有散架,但其中的锅碗瓢盆散落一地,李守一从中缓缓爬起,口中不断呻吟着。 没办法,车队只好停了下来,柳安下了马车,看着这一地狼藉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李守一,你到底是有多重啊......” “俺,俺这是福膘......俺爹说可以保佑俺的!”李守一梗着脖子红着脸反驳道。 杨来走到车厢前看了看,摇头道:“不行了,车轴完全碎了,今天肯定修不好了。” 柳安气的抬脚就踹在李守一身上,自己一个趔趄,怒道:“吃吃吃,让你天天吃那么多!” “吃得多也不行......”李守一瘪着嘴就要哭了出来,倒是丫丫,顶着圆滚滚的小脸就跑到李守一面前张开手臂,叫道:“爷爷!李叔叔就是吃的多了点儿嘛!你不要怪他了!” 第一百零二章 偶遇白莲 柳安这下子意外了,丫丫竟然会跳出来当和事佬,她啥时候跟李守一关系这么好了? 心中顿时警钟大作,眉头一挑,柳安看着丫丫那愈发圆润的小脸,问道:“丫丫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丫丫神情有些慌张,目光游离,手足无措的结结巴巴道:“啊,有,有吗...?” 倒是她身后的李守一,竟然露出了欣慰的神色,柳安眯着眼,将孙德胜叫了过来。 “大圣,丫丫怎么跟你练功越练越胖?” 孙德胜理所当然道:“练功夫肯定得吃点儿好的啊,更何况那李守一天天来给丫丫送猪肉,这么个吃法能不胖吗?” 柳安:“?” “天天来送猪肉?老夫怎么不知道?” “您没发现最近府上的伙食肉变多了吗?”孙德胜瞥了他一眼。 柳安想了想,好像还真是,最近府上的伙食从两肉三素变成了四肉一素,他还以为是老爷赚了银子犒赏下人呢,没想到竟是这李守一天天给府上送猪肉! 看了看李守一的身材,再想想丫丫日后万一变成他那种样子,柳安打了个哆嗦,怒视着有些自豪的李守一,说道:“玛德,李守一!你竟然敢暗算老夫的孙女儿!” “啊?!”李守一慌了,急忙反驳道:“柳先生您这话从何说起啊!俺从来没想过要害丫丫啊,只是见她身子骨太瘦弱了,须得补补才是,您看俺这身材,多健康啊!” 说罢,就见他晃了晃肚子,肥肉顿时犹如波浪般扩散开来,看的柳安是胆战心惊,这还了得?! “健康?!” 众人纷纷侧目,尤其是孙德胜,他身体本就瘦小,跟李守一站在一起就如同侏儒,此时听到李守一说自己这样才是健康的样子,竟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柳安怒不可遏,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那玲珑可爱的丫丫变成整日只知道吃的肉山,大手一挥,叫道:“有谁能替老夫盯着这李守一,不让他再给丫丫送猪肉吃的,赏银五十两!” 唰! 话音刚落,柳安面前便出现了一个身影,只见他单膝跪地,神情肃穆,毕恭毕敬的说道:“柳先生,这件事就交给小人吧。” “洪熊?”柳安差点儿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在队伍里,昨日想着自己将杨来等人全部带走,府上恐无人能管住他,这才将他带上,想不到此时竟能踊跃为自己分忧。 颇有些欣慰的看了他一眼,洪熊的战斗力与那杨来相仿,如果给他把刀,倒是也能吓唬吓唬李守一。 “好,洪熊,既然你主动请求,那老夫便将盯着李守一的任务交给你,切记莫要让他再迟到、给丫丫送吃的以及整些其他的幺蛾子出来了,知道吗?” “柳先生放心,小人定全力以赴!”洪熊目光火热的盯着柳安。 柳安被他盯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快步走开,这原本七辆马车坏了一辆,就只能将东西先放到其他的马车上,到了应天府再行补给。 经过了刚才那件事,众人可不敢再加快速度了,这李守一的重量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再像刚才那般来一次,恐怕今天都到不了应天府。 大小姐杨明曦安安静静的呆在马车上,不论外边有什么动静也只是让丫鬟小圆出来看看,绝不亲自抛头露面,大家闺秀的作风展露无遗,还有那二少爷杨文才,这已经是第二天了,破天荒的没给自己找麻烦,倒像是改了性子,柳安暗暗点头,虽然路上有些小波折,但皆无足轻重,如果接下来也能像这般顺利的话就好了。 车队慢了下来,又恢复了之前的速度,而且经过刚才那么一耽搁,天色已有些昏暗,看样子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彻底黑下来。 周围的护卫们纷纷举起了火把点燃,周围颇有些静谧,除了些许风声,安静的有些可怕。 哗啦! 铛! 李桯易猛地拔出了剑,警惕的看向周围的丛林,却只见里面跑出了一只松鼠,口中衔着青果从一旁跑过。 松了口气,李桯易将剑收入鞘中,示意大家无事,继续前进。 走了没多久,又是哗啦一声传来,李桯易又“铛”的一声拔出长剑,却并无什么东西从中蹿出,他自嘲一笑,觉得自己有些风声鹤唳,太过大惊小怪了,刚欲收起剑,就见一旁的丛林中忽然冲出了十几道身影。 那十几道身影狼狈至极,身上大多都带着伤势,手中拿着武器,上面还有些尚未干涸的血迹,在幽暗的天色中显得有些瘆人。 两拨人具都是愣住,诧异的看着对方。 “你们是何人?!”李桯易握紧了剑,做出了备战的姿势,身旁的护卫们也拔出剑眼神不善的盯着面前的人影。 柳安听到李桯易的叫声,带着孙德胜和洪峰下了马车来到前方。 “柳先生不要出来,这里危险!”李桯易见柳安丝毫不怕危险的就这么走了出来,急了。 可只听对面那十几道人影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呼:“柳安?!” 这声音可再熟悉不过了,就算她化成了灰,柳安也忘不掉。 眯着眼,柳安终于明白了他之前那些不安来源是什么,他们行进的路线,不正好就在自己给白莲反贼规划的退路上吗? 看前方这些人影的模样,恐怕是经历了数场厮杀才逃到这里,早已是强弩之末,而反观自己这边有四十多名护卫,拿下他们是易如反掌。 柳安身体放松,丝毫不紧张,现在的情况可跟以往不同了,现在是自己势大,对面势弱,有什么好怕的? “原来是雅茹姑娘,好久不见了,看你们的样子,这是在逃命?” “柳安!你这个朝廷的走狗,败类!害我白莲教大军遭伏战败,你知不知道这样害了多少百姓?!”雅茹咬着牙,指着柳安骂道。 “真正害了百姓的,是你们吧。”柳安淡淡的说道。 雅茹还欲再骂,却被身旁的人拦下,那人发丝黑白相间,已过壮年,头戴网巾,脚踩布靴,长相慈祥,只见他拦住还想再骂的雅茹,对着柳安拱手道:“可是柳安柳先生当面?” 第一百零三章 诛贼 “可是柳安柳先生当面?” “正是老夫,阁下是?”柳安回了一礼。 “呵呵,在下徐鸿儒,见过柳先生。”不顾周围人的劝阻,徐鸿儒笑道。 柳安瞳孔一缩,虽然之前心中已做好了准备,可当徐鸿儒真正站在眼前之时他才明白,那一身气势,绝不是旦夕间可以拥有的,而是长期身居高位才可养出此等气势。 “原来是徐教主,失敬失敬,看样子徐教主你们还是走海路来了应天府啊。” “这还得多亏了柳先生的妙计啊,不然,我们这一群人怕是根本逃不出山东。”徐鸿儒面带微笑,丝毫看不出对柳安的敌视之意。 “教主,您跟他废什么话!就是他害咱们落到此等境地。”徐鸿儒身边一位黑衣瞪着柳安叫道。 “欸,穆堂主此言差矣,要不是柳先生,咱们早就被官兵抓住了,哪里还能逃到这里?况且,柳先生跟咱们是同道中人。”徐鸿儒摇头笑道。 李桯易闻言骇然的看了柳安一眼,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世人皆知是柳安献计大败白莲反贼,可谁能想到也是柳安救了他们?李桯易身为千户,自然知晓此事重要,自己恐怕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徐教主莫要红口白牙污蔑老夫,老夫与尔等这些反贼可不是一路人。”柳安收起笑意,幽幽地看着前方的身影。 “柳先生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反正这些话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如今在下等人适逢末路,后方还有官兵穷追不舍,希望柳先生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去。”徐鸿儒对着柳安深深一拜。 对比了一下己我双方的实力差距,柳安见识过那些黑衣人的实力,就算如今带着伤势,想要留下他们也不容易,但李桯易就在身边,自己如果就这样放他们走了,恐留祸根。 似乎看穿了柳安的想法,徐鸿儒笑道:“柳先生若放我们离去,日后定有重谢,如果怕人多耳杂,我们可以帮您。” 李桯易心中一惊,连忙向左移了几步,捎带着柳安等人一起警惕起来,生怕他同意徐鸿儒的提议让身边的孙德胜和洪峰杀人灭口。 “徐教主果真好算计,想挑拨离间,可惜这招在老夫这里不管用,李千户乃是朝廷命官,奉命护送老夫,徐教主如此明目张胆的用反间计,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柳安手缓缓抬起,虎视眈眈的杨来等人逐渐上前,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是或不是,柳先生您最清楚,就算如今我们实力大减,你们就一定能留下我们吗?”徐鸿儒后退几步缩到了黑衣人群中,目光灼灼的看着柳安。 就在三方人马对峙起来的时候,柳安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呼:“是环儿吗?!” 坏了!柳安嘴角一抽,他怎么就忘了马车里还有个二少爷! “这不是二少爷嘛,咯咯咯,找小女子有何事啊?”雅茹身旁的环儿捂住小嘴儿,笑的花枝乱颤。 “环儿,真的是环儿!”杨文才听到她的声音,更加疯狂起来,从人群中跳出就要冲过去,柳安一把抱住了他,怒道:“二少爷你干什么?!” “放开我!柳先生你放开我!环儿就在那里,你拦我干什么,她不会伤害我的!”二少爷扭着身子,情绪十分激动。 啪! 杨文才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柳安。 “你看清楚状况!这是你能撒野的时候吗?!”柳安大怒,胸口剧烈起伏,如果就让二少爷这么冲过去,就全完了。 二少爷被柳安一巴掌打的冷静了下来,看着就在不远处的环儿露出希冀的神色,说道:“环儿你......你过来,我保证他们不会伤害你,你肯定是被逼的,对不对?” 环儿见杨文才的动作,眼神十分复杂,缓缓摇了摇头,薄唇轻启间苦笑道:“杨公子,多谢您对环儿的厚爱,可这世上本就无两全其美的事情,您将来是要做官的人,环儿是反贼,现在是,以后也是,您是个好人,定会找到比环儿更好的人。” 二少爷眼睛红了起来,转过身抓着柳安的胳膊说道:“柳先生我求求你,你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吧,我求您了!” 柳安看着他的眼睛,他自问从没见过二少爷这副模样,即使是当初于那灯会上见到福王世子,二少爷也不曾卑躬屈膝。 可是。 众人目光聚焦在柳安身上,李桯易更是紧紧握住长剑,面上看不出什么,唯有那位于马侧的双腿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下一刻柳安口中说出的话,极大程度上左右了自己和一众亲信的命运。 左右煎熬之下他甚至觉得那肃杀的战场更加温和,毕竟,死在战场上是忠烈。 砰! 杨文才的眼睛猛地睁大,身体缓缓软到,洪峰拦腰将他扛起放到一旁。 柳安喉咙蠕动了一下,看着那有些目光期待的雅茹和长剑在手的杨来等人,嘴唇有些颤抖地吐出几个字。 “诛杀......逆贼!” 杨来眼神陡然变得凶狠,李桯易也长出一口气,剑指徐鸿儒,大喝道:“兄弟们,杀贼建功,封妻荫子,就在今日!杀!!” “杀!!!” 这句话护卫们早已等候多时,此刻挥舞着长剑轻刀,驱使着胯下战马,嗷嗷叫着杀向对面的十几道身影。 铛铛铛! 官道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狭隘,两拨人马冲杀在一起,发出金铁相击之音,不时有惨叫声传来,柳安脸色有些苍白,他不知道因自己的一句话会有多少人身死,但他没有选择。 骑兵的威力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几轮搏杀后黑衣人倒下了数个,奈何他们武艺高强也顶不住从天而降的无数利刃,且战且退,逐渐落入了下风。 徐鸿儒见事不妙,在几名黑衣人的护卫下硬是冲了出去,闪身进了丛林之中消失不见。 雅茹环儿也跟着他一并冲了出去,但剩下的几名殿后的黑衣人如同弃子,被剩下的侍卫们团团包围起来。 李桯易也杀红了眼,劝降之话连问都不问,指着背靠背的最后几名黑衣人,喝道: “杀!!!” 第一百零四章 徐文爵 十几名流窜而来的白莲教徒,仅仅只有五人冲了出去,留下了十二具尸首,这一战,柳安这边也伤亡了七人,李桯易此刻正指使着亲信打扫战场,派人前去应天府报信了。 杨来胳膊上也挨了一刀,此刻撒上药粉缠上绷带凑到了柳安身后,目光略有些凶厉的盯着背对着他们的李桯易,对着柳安比了个手势,说道:“柳先生,这李桯易知道的有点多了...咱们要不要......” 柳安打了个哆嗦,盯着杨来问道:“他知道什么了?” 杨来嘿嘿一笑,呲着牙道:“自然是咱们的大事。” “噤声!什么大事,杨卫长莫要胡说,这李桯易乃是卫所千户,你杀得了他一人,杀得了他这么多兄弟吗?万一跑出一个,麻烦的是咱们!”柳安心中也怕这李桯易回去后告自己黑状,但听杨来的更不可取,不说人家强弱,都是在军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岂是想杀就能杀得掉的? “是是,是我太唐突了,柳先生莫怪。”杨来一拍脑袋说道。 看着他了然的神情,柳安很怀疑他到底明白自己的意思没有。 听到外面安静下来,杨明曦和丫鬟小圆掀开帘子走下了马车,看到一旁昏倒的杨文才大惊,连忙跑到他身边,扶着他问道:“柳先生,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弟弟他......” “大小姐莫慌,二少爷只是昏过去了,一会就能醒过来,并无大碍。”柳安顿了一下,继续道:“刚才咱们遇上了从山东败逃的白莲贼子,李千户和杨卫长已经退敌,现在没事了。” “白莲贼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应天府?”杨明曦瞪着大眼睛十分不解。 这就要问柳安了,只见他眼神飘忽,说道:“不,不知道啊,谁知道他们为什么跑到应天府了......” 见他这副摸样,杨明曦紧闭红唇,心中已有了个大概,招呼了两个护卫将二少爷扛上马车,从柳安身边走过,低声道:“柳先生行事切记小心,莫要被人抓住了把柄。” “......大小姐何出此言?”柳安一愣,这大小姐是怎么了,为何突然会跟自己说这种话,这话里话外的,听着怎么好像什么深意呢... 杨明曦展颜一笑:“没什么。” 说完便娓娓上了马车,留下了一头雾水的柳安。 洪熊将丫丫留在了车上,不让她下来,丫丫一脚一脚的踹在他的身上,嘟着嘴叫道:“为什么不让我下去?” 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洪熊一边躲闪一边道:“我的姑奶奶欸,这外边有贼人,您金枝玉叶的怎么敢下去啊,还是跟小的老老实实呆在车上,等你爷爷将贼人全都解决了再说吧。” 李守一缩在一旁,打着颤,似乎怕极了方才传来的刀剑相击的打杀声,洪熊见他如此模样,暗暗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柳安要将他带上,这不是拖后腿吗?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脚下的大地微微开始颤抖,大路的另一头也传来了马蹄声,点点火光自小变大,十几个呼吸间便至眼前。 为首之人身着银甲,十五六岁的年纪,面若冠玉,手中拿着马鞭,胯下战马也是神骏,比之李桯易等人的马匹要足足大出一号,周身气势不凡,比之那徐鸿儒也是不遑多让。 “吾乃应天府魏国公嫡子徐文爵,奉命率兵讨伐流窜的白莲贼子,尔等是何人?方才传信的侍卫是你们的人?” 李桯易一听是国公之子,连忙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回小公爷,在下乃是杭州前卫所千户李桯易,奉命护送圣谕召见的柳安柳先生入京觐见,今日路过应天府遇到白莲贼子,与其厮杀,斩敌十二人,逃走五人!” “柳先生?可是那造耐饥丸和肥皂的柳先生?”徐文爵眉头一挑。 “正是老夫。”柳安上前几步,拱手道:“在下柳安,见过小公爷。” “真是柳先生!”徐文爵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柳安面前笑道:“家父仰慕柳先生大名许久,听闻柳先生入京要途径应天府,早就让人于城门口迎接了,想不到柳先生竟遇到了白莲贼子,您可无事?” “幸得李千户和护卫们殊死搏杀,老夫无碍。” 李桯易投来感激的目光,这杀贼的功劳柳安是送与他了,这可是一桩大功劳。 “好好,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柳先生先随我入城。”徐文爵十分热情,等到柳安上了马车,带着上百兵卫在前方开路,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应天府。 到了城中歇脚的驿站,徐文爵说道:“此时天色已晚,柳先生一路奔波,今夜先于驿站中歇息,我回府上通知一声,知道柳先生来了应天府,家父定是十分开心,明日便会派人来请柳先生到府中一叙。” “有劳小公爷。” 这魏国公徐弘基,乃是大明开国六国公中目前唯一留下来的家族了,其他几位经历了这么多年,基本被老朱家杀的差不多了,唯有徐家,显赫依旧,一门双国公,魏国公和定国公,一家居于南京一家居于京师,平日里也是多有往来,地位牢固无比,受人敬仰。 至于这魏国公徐弘基找自己有何事,柳安用屁股想都能想到,他虽坐镇南京,平日里不曾有过出格之事,老实本分,颇为低调,但恐怕也对这肥皂的生意垂涎已久。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还是一场鸿门宴啊。 诺大的驿站,今日竟只有柳安一行人入住,不知道这是不是徐弘基的手笔,清空驿站只为迎接柳安。 驿站之中自有看守的侍卫,况且这是在应天府之中,断不可能有贼人,故柳安一行人也迎来了难得的清净,享用过晚饭过后,李桯易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柳先生您怎么来了,快进来坐。”李桯易打开门一看是柳安,有些诧异。 柳安也不客气,坐到桌旁喝了口茶水,笑道:“今日半道遇上那白莲贼子,多亏了李千户和兄弟们奋勇当先平敌,不然老夫恐怕不能坐在这里了。” “柳先生这是什么话,在下奉命护送柳先生入京,自当尽心尽力,断不可能让那贼子伤柳先生一根毫毛。”李桯易拍着胸脯说道。 “老夫自然是信得过李千户的,只是今日那贼子说了些污蔑老夫的话,不知道李千户怎么看?” 第一百零五章 收买 “今日那徐鸿儒说了些污蔑老夫清白的话,不知道李千户你怎么看?” 李桯易瞳孔一缩,干笑两声:“那贼人的话岂能相信?柳先生多虑了,在下肯定是不会信他们的。” “李千户深明大义,受老夫一拜,实不相瞒,底下的那些人担忧老夫的安危,一直劝诫老夫要防患于未然,老夫却道,李千户是什么人,岂会受那贼人所蒙骗?如今看来,果真如此。”柳安幽幽一笑,端起茶杯吹了吹,小撮一口。 “这......唉,柳先生所言甚是,那贼人的构陷之言定是谁都能瞧得出来的,在下如此,那些兄弟们也定是这样想的。”李桯易端着茶杯的手略有些颤抖,柳安话中的威胁之意他听得是明明白白,丝毫不夸张的说,这路才走了一小半儿,要是柳安想对他们动手,事后随便找个理由也就糊弄过去了,毕竟他一个小小的千户,有谁会为他出头?熊芳吗? 见李桯易是个通透人儿,柳安笑了起来,手在袖子中摸了摸,掏出几张百两面额的宝钞放到桌子上:“入京一途山高路远,还须得李千户多多照拂,这些银子拿去给弟兄们补贴补贴,打打牙祭,待到了京城,老夫还有厚谢。” 虽然在出发前杨钧便打点过了,但今时不同往日,要想封住李桯易的嘴,就得拿出更加丰厚的利益。 将宝钞不着痕迹的收入怀中,李桯易面色稍缓,知道既然柳安出钱收买他们,就是报着两相为安的态度,只要今天拿了银子,管住下边人的嘴巴,那便可无事了。 “多谢柳先生,这都是弟兄们应该做的。” “好好,李千户今天劳累,早点歇息便是,老夫年纪大了,身子骨脆,即便是坐在马车上也是难受颠簸,得去休息了。”柳安起身道。 李桯易将柳安送了出去,关上门,掏出怀中的宝钞看了看,长叹了一声。 “乱世啊......” 柳安回到房中,洗漱过后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刚要睡着,房门便“嘭!”的一声被人踹开,错愕起身,就见二少爷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无奈的杨明曦和好奇的丫丫。 “柳先生!” “是二少爷啊......”柳安一身白色亵衣,坐起在床边,叹道。 “环儿呢?!”二少爷杨文才站在床前,直勾勾的瞪着他。 “不是跑了吗......” 杨文才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叫道:“柳先生你回答我,今天你是不是想杀了她!” “杀...还是不杀啊......”柳安老脸一红,这当着丫丫和大小姐的面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似看出了柳安的顾虑,二少爷杨文才起身走到门前,看着外面正好奇偷听的大小姐杨明曦和缩在她怀里的丫丫,叫道:“听什么听,姐你多大个人了,还喜欢听墙角?还有你,看什么看,小孩子赶紧回去睡觉!” 说罢,“砰!”地一声将门狠狠的关上,只留下两个张着小嘴儿不明所以的人。 “哼!神气什么嘛!”丫丫反应过来了,生气的鼓着脸,红润的宛如一个苹果。 “好了好了,不让听就不让听,谁稀罕似的!”杨明曦轻咬银牙,也是有些恼怒。 然后,两个脑袋就贴到了门上。 “好了,没人偷听了,柳先生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杨文才又坐到床边,说道。 “难言之隐,你还知道老夫有难言之隐啊!!” 杨文才一怔,不明白柳安为什么突然发怒。 “你知不知道,今天你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 脖子一缩,杨文才嘀咕道:“环儿她肯定是被逼的......” “呸!被逼的怎么了?就算她是被逼的,就不是反贼了?!感情老夫拿着刀捅死一个人,到了官府说老夫是被逼的就不用负责任了?律法是吃干饭的啊?” 杨文才挠了挠头,不对啊,不应该生气的是自己吗,怎么变成柳先生教训起自己来了? “那环儿她弃暗投明不行吗?” 柳安冷笑道:“弃暗投明?行啊,你要是能让她弃暗投明算你本事,就怕你到时候再被人一忽悠给套进去了。” 想了想,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杨文才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也不反驳了,哼唧一声,问道:“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救环儿啊,柳先生你深谋远虑,肯定有办法的不是?” “现在想起来问老夫了?”柳安掏出小茶壶叼在嘴上,经过刚才的一番话他也清醒了过来,困意全无。 没一会儿,柳安便来了主意,双手撑在腿上直着腰道:“如果那环儿等人的相貌没人知晓的话,倒是还有回旋的余地......” “这样吧,二少爷你先别急,待老夫明日去探探那魏国公的口风,看看那环儿等人的相貌有没有被人记下来再说。”柳安摇头道。 当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如果不是二少爷对那环儿太过痴情,柳安连救雅茹她们的想法都不会有,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可与二少爷相处这么久,早就颇为熟稔,甚至柳安心中隐隐地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学生,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儿,但自己毕竟当初利用过他,这事也因自己而起,也不好就这么撒手不管。 杨文才眼巴巴的看着他:“那,那就拜托柳先生了......” “行行行,回去吧,睡觉。”柳安点点头。 砰! “哎呀!” 房门一开,杨明曦和丫丫两人猝不及防的失去了重心,一下子跌进了房间,对着柳安和杨文才两人忽然嘿嘿一笑,跟兔子似的跳起来就跑掉了。 柳安:“.......” 杨文才:“........” 第二日,巳时,驿站外来了几个人,领头的正是小公爷徐文爵。 进了驿站,于大堂之中等了一会儿,柳安跟着小厮身后从楼上走了下来。 “小公爷。” “柳先生,这一夜歇息的可好?” “托魏国公和小公爷得福,很好。”柳安拱手道。 “那就好,柳先生,我爹他请先生到府中一见,先生您,请吧?”小公爷徐文爵身子一侧,手掌指向门外的马车。 第一百零六章 魏国公府宴一 孤身赴宴,不是柳安的风格,但受人邀请,不好带太多人,故柳安只叫上了孙德胜和洪峰两人,随着小公爷徐文爵上了他家中的红幔马车,顺着街路到了国公府前。 “这......” 柳安一下车,就被国公府的恢宏给惊讶到了,比起来他之前见过的大贵人家,国公府白墙黑瓦,漆红大门,两座石狮子,三阶青石,七寸拦坎,上匾魏国公府。 此时红门大开,其中入眼一座雕花绣银的白玉屏风,随着徐文爵一并越过屏风,便见后面的院子,栽着几颗乌樟树,正中一坛清池,荷花盛开,佳木茏葱,奇花闪灼,翠意盎然。 两侧便是红木筑成的曲折游廊,悬青纱帐幔,竹帘红穗,阶下石子漫成涌路,些许水道从廊下穿过,绕过池后假山延向深处,不时有成双的侍女于廊中穿过,轻声快步,恬静安详。 过了那前院,其后更是别有洞天,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四周檐下挂着三三两两的铜铃,每当微风拂过,便铃铃作响,整座府邸,无不透露出一股贵气,端的是雍正奢华,静谧森严,让人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徐文爵始终嘴角含笑,似乎早已见惯了像柳安三人这般反应,也不多说什么,只在前方引路,穿越过层层楼舍,眼前豁然开朗,又逢一处庭院,其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案,案旁坐着两人,一人中年模样,头戴拢巾,插着玉簪,浓眉大眼,面留细髯,一身大红丝衫,脚踩黑线布靴,上面镶着两颗鱼眼那么大的圆玉,与那小公爷徐文爵到有几分相像。 第二人白发苍苍,长须垂下,面容苍老形同枯槁,简简单单的一身灰色麻衣,毫无点缀,周身气势不显,唯有那一双眼睛,不显暮气,反而如少年般锋锐。 两人正在执子下棋,孙德胜和洪峰见到那白发老者的一瞬间,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眼睛猛地睁大,气息陡然急促起来。 柳安的手忽然被人抓住,错愕回头,发现孙德胜对着自己缓缓摇了摇头。 趁着小公爷徐文爵上前与那两人说话的功夫,孙德胜赶忙低声道:“柳先生,那老头不是常人...” 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孙德胜跟着他也有些时日了,能让他说出这种话,露出这种神情的还是头一遭,柳安问道:“你打不过他?” “三个我也不是对手,那老者乃是先天高手,实力远在我之上,今天他若出手,咱们谁也走脱不了!柳先生切记要隐忍。”孙德胜和洪峰两人表情一般无二,明明周围微风飒爽,丝毫不感夏季炎热,可两人额头上却渗出了细汗,身体微弓,似乎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孙德胜这副样子,柳安当初只在那画舫上见过,可当时也不见他如此神情,心中顿时知晓了那老者的厉害,恐怕今日不能轻易走脱了、 “原来是柳先生来了,愚兄徐弘基早就久仰柳先生大名,一直没得机会专程拜访,今日得以一见,发现柳先生果然是名不虚传,不折富贵不事淫威,非同常人啊!”魏国公徐弘基大笑着上前对着柳安拱手致敬,态度十分谦虚。 柳安脸颊微微抽搐,比起来孙德胜和洪峰的表现,他确实是显得十分淡定,可那只是自己太菜,完全感受不到他们身上的气势啊,可正是这种无感的表现,落在那终日受人侍奉讨好的魏国公徐弘基眼中,就是不凡。 “在下杭州府柳安,见过魏国公,今日之邀,在下不胜惶恐,若有失礼之处,还请魏国公多多见谅。”柳安对着徐弘基微微弯腰,回了一礼。 “哎!贤弟这是什么话,愚兄痴长你几岁,你我不妨就以兄弟相称,如何?”徐弘基拉起柳安的胳膊,眯着眼,面相慈和,笑着道。 “在下只是一届草民,岂敢与魏国公称兄道弟?魏国公莫要折煞在下了。”柳安摇头苦笑。 魏国公徐弘基佯装生气,瞪着眼睛,可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怒意:“贤弟自称草民可是太过谦虚了,当今天下,谁人不知贤弟你造耐饥丸解朝廷燃眉之急,又献计大破白莲反贼?有此二大功,就是封官赐爵也是当得!贤弟莫不是瞧不上愚兄,觉得愚兄蠢笨,不配做贤弟的兄长?若是如此,愚兄称贤弟为兄便是,古人云达者为师,愚兄只是坐享先人恩惠,平日里最是钦佩像贤弟这般大才之人,如能与贤弟结交一番,实在是愚兄的幸事啊!” 徐弘基比之那小王爷朱由崧,这手段还要强上几分,当日于灯会之上,虽然小王爷话语中姿态甚低,可咄咄逼人之意掩饰不了,如今面对徐弘基,柳安不仅没有感到他话中的锐意,竟还从心底升起了几分感动,顿时一惊,看着他那笑呵呵的表情,不得不打起几分精神。 “魏国公这番话,实在是让在下无地自容啊,既然魏国公瞧的起在下,那在下就斗胆称魏国公一声大哥,还望徐大哥对小弟日后多多照拂啊。” “好,好!此时值正午,愚兄得知贤弟前来,早以命人备下宴席,欲尽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一番贤弟,贤弟快随愚兄入席吧!” 说罢,魏国公徐弘基拉着柳安的胳膊就向着堂中走去。 坐到了桌旁,徐弘基拍了拍手,外面便走进了一队侍女,手中皆端着木盘,其上放着由青瓷琉璃,掀开便是尚冒着热气的美味佳肴。 在侍女们上菜期间,徐弘基坐在上首指着那左手边的老者介绍道:“愚兄给贤弟介绍一下,这位是愚兄府上的客卿,姓胡,名嗣江,乃是愚兄早年请来的高手,一身实力深不可测,按照江湖划分的话,应该是先天境界。” 果然是先天高手,柳安神情不变,隔着桌子拱手道:“见过胡客卿。” 胡嗣江抚着胡须眼睛微弯,对着柳安点点头:“老夫胡嗣江,见过柳先生。” “这位贤弟你早就见过了,也就是贤弟你的大侄子,愚兄的嫡子文爵。”徐弘基又一指坐在对面的徐文爵笑道。 “文爵,还不快快见过你伯叔?” 第一百零七章 魏国公府宴二 徐文爵连忙起身,对着柳安深深鞠了一躬道:“侄儿见过柳伯叔。” “好好,确实早就见过了,昨日还是公子护送在下入的城,只可惜人手不够,没能留下贼首徐鸿儒。”柳安叹了口气道。 “那白莲贼子剩下的余孽皆都是好手,之前从大军围剿中杀出,贤弟只有几十护卫,能留下十几人已经是很不错了,不必过于自责。”徐弘基拿起酒杯对着柳安遥抬示意。 柳安举杯回敬,掩面一饮而尽后擦了擦嘴,笑道:“这倒是不假,那些贼子端的厉害,要不是在下护卫有骏马相助,还不见得谁胜谁负。” “愚兄之前收到消息,得知白莲贼子很有可能向应天府这边逃窜,故命应天府卫分兵十路,于周边搜寻,每队皆有上百人,想不到竟被贤弟你碰上了,这真是天意啊。” “要不是文爵及时驰援,在下等人还不知道会发生何事,这功劳自然也该算文爵一份才是。”柳安笑道。 徐文爵身体轻轻一颤,略有些意外的看了柳安一眼,可魏国公徐弘基摇头道:“这跟文爵没甚关系,当为贤弟你的功劳才是。” 柳安心思一动,道:“这功劳就算加在在下身上也无甚裨益,有或没有都是一样,今天在下跟大哥是一见如故,这里也没有外人,还不如就将这首功赠予文爵,权当在下的见面礼便是。” 徐弘基瞪了有些跃跃欲试的徐文爵一眼,说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谢过你叔伯?!” 徐文爵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身,双手举起铜杯对着柳安叫道:“侄儿谢过叔伯,敬您一杯!” 举杯示意,徐弘基点了点筷子,四人便吃了起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交谈甚欢,徐弘基放下筷子,轻咳了一声。 柳安明白,徐弘基真正的目的,这才要开始。 “贤弟啊。” “徐大哥有何话直说便是。”柳安坐直了身子,露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既然贤弟快人快语,那愚兄也不藏着掖着了,实在是有一事,愚兄憋在心里不吐不快啊!” 徐弘基端详了一番柳安的神情,见他并未露出抗拒之意,点头道:“这古人云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贤弟是肯定懂得,既然咱们都是自己人,那应当相互扶持,帮助对不对?” “徐大哥所言甚是。”柳安心中冷笑,果然还是冲着肥皂来的。 果然,徐弘基下一句便道:“愚兄有一疑问,贤弟你造的这个肥皂,成本几何?” 生怕柳安装糊涂般,徐弘基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木盒,那盒子柳安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富通胭脂铺为肥皂量身定制的盒子。 打开来,其中正放着一块尚未启用的肥皂,徐弘基指着它,望向柳安。 “不瞒徐大哥,这一块肥皂,成本差不多在三四十上下。” 徐弘基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叹道:“竟然如此昂贵,这小小的一块肥皂竟要三四十两的本钱......” “三四十文。” “嗯?!”徐弘基三人猛地睁大了眼,眼珠子都要从眼眶中飞了出来。 只听徐弘基惊道:“三四十文?!” “嗯,三四十文。”柳安点头,他这并没打算瞒着徐弘基,相反,这可能正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徐弘基不可置信的看着肥皂,似乎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但当看到胡嗣江和徐文爵皆和自己一般无二后,才唏嘘道:“这三四十文本钱的东西,贤弟你卖五十两...着实,着实是有些......” 柳安还以为他觉得自己卖的太贵,谁料他憋红了脸,忽然一拍桌子叫道:“着实是有些太聪明了!” “就是要如此啊!”徐弘基看着肥皂感慨道:“小成本博大利,想不到贤弟不仅是眼光毒辣,还是商贾奇才,端的是谋略无双啊!” “徐大哥过誉了。”柳安笑道。 搓了搓手,徐弘基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贤弟你看,这肥皂的生意,不妨就交给愚兄来打理,咱们五五...不!六四开,贤弟你六,愚兄只要四成便好,而且愚兄身为国公,自认为在朝中还是有几分根基的,咱们一家人合作,定再无人敢觊觎这肥皂的生意,如果贤弟你再入了朝堂为官,也可安心了,愚兄别的不敢说,保兄弟你做尚书,是绝对没问题的!” 柳安自然是相信徐弘基有这个能力,可他的目的并不是尚书一职,虽然尚书已是位极人臣,在往上便是进入内阁,但柳安依旧不在乎。 于是,柳安装出一副为难的神色,踌躇许久,连连喝了几杯酒后,打了个酒嗝,叹道:“哎!徐大哥,在下何尝不想将这生意交给你来打理呢?在下明白,这生意交给徐大哥你来打理肯定会蒸蒸日上,再无人敢窥探,可是......唉!” “贤弟莫不是有甚难言之隐?!尽管说与大哥听,大哥保证为贤弟主持公道!”徐弘基急忙问道。 “那杭州知府杨靖民,徐大哥你应是晓得他的。” “不错,杨靖民愚兄早年倒是见过几次,不过并无深交,莫非是他让贤弟你如此烦恼?” 柳安摇了摇头,苦笑道:“杨靖民虽为知府,可也不会让在下如此忌惮,他只不过是明面上的棋子罢了,他背后真正的势力......” 话说一半儿,是会憋死人的,徐弘基三人都已经竖起了耳朵等着柳安说下半句呢,可许久不见,抬头一看,却见柳安正自斟自酌的正欢。 “贤弟...这杨靖民背后的势力是...?” 柳安错愕的看了他一眼,以为说到这份上了,魏国公怎么着也该明白了,想不到竟还没反应过来,看样子是真的心急了,告了一声罪,说道:“那杨靖民说他有一位大爷,于朝中做官,其势甚大,隐有结党成风之象。” 这下子徐弘基明白过来了,顿时不言语了,眯着眼手指不停的敲击着桌子,似乎正在计较着什么。 可当眼角的余光撇到那肥皂之上时,瞳孔微微一缩,咬了咬牙道:“莫怕,今日之话不会落入他人耳,贤弟只管告诉愚兄,杨靖民背后势力可是那东林党?” 第一百零八章 魏国公府宴三 见徐弘基神情严肃不似玩笑,柳安只好长叹一声,说道:“徐大哥你都已经猜到了,不错,就是东林党。” 徐弘基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怒道:“他们好大的胆子!贤弟,你是不是被他们抓住了什么把柄?” “徐大哥果然慧眼如炬,一语便道破天机,唉!在下现在孤苦伶仃,只剩下了一个孙女儿,可那最后的孙女儿当初因一些事情,签了杨府的卖身契,在下之前也提出过要将卖身契赎回,可他们不同意,这仅剩的孙女儿就是在下的心头肉,掌中宝,在下怎么敢忤逆他们的意思呢?” “混账!他杨家竟敢行此要挟之事?!”徐弘基腾的站起身,似乎怒极。 “所以啊,徐大哥,不是在下不想跟你们合作,实在是迫不得已啊...这肥皂的配方是万万不敢泄露出去的,不然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柳安苦着脸对徐弘基拱了拱手,抱歉道。 柳安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将杨府推到风口浪尖上,而是借此事让魏国公徐弘基对东林党心生不满,同时也是拉出东林党的虎旗作挡箭牌,这才刚刚离开杭州府,因垂涎肥皂生意的人就已经找了上来,如果不找到一个好的借口,那么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徐弘基背着手,紧蹙眉头,在堂中走了几步,突然说道:“想不到贤弟竟有如此境遇,这倒是愚兄唐突了,那此事再从长计议便是,不急一时,终究贤弟都是自己人,愚兄定会施以援手,想办法将咱外侄孙女儿从那杨家救出来!” 柳安担忧道:“徐大哥,这其中关键不是杨家,要是他们无依无靠肯定不敢如此行事,定是借了那东林党的势啊!” “贤弟莫慌,愚兄自然知晓这些,贤弟尽管放心便是,愚兄已有了办法。”徐弘基转身坐下笑道。 不待柳安问出是什么计划,就听他紧接着说道:“贤弟不妨先将肥皂配方交给愚兄,愚兄先做着准备,贤弟你想,只要肥皂的配方到了我手中,那肥皂的生意岂不是便一分为二,届时他们再傻也能明白贤弟你是愚兄护着的人了,到了那时,定会投鼠忌器,不敢对咱外侄孙女儿动手!” 好一个老狐狸!这是要釜底抽薪啊!柳安心中一紧,徐弘基这算盘打的到是好,自己什么力都不用出就可平分这肥皂的利益,可压力岂不是全部加在自己身上了? 缓缓摇头,柳安说道:“不是在下信不过徐大哥,只是事关在下唯一的孙女儿,实在是不敢冒险啊!” “这样啊...也罢!愚兄既然答应了贤弟就一定会做到,这配方等到愚兄将外侄孙女儿救出来再给也不迟!”徐弘基沉吟了一下,点头道。 “不说这个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又喝了几杯,徐弘基也逐渐起了酒意,左手撑在桌子上,笑道:“贤弟你们接下来可是要坐船顺着运河北上?” “不错,走陆路太慢,而且意外颇多,在下等人商议之后打算还是乘船经大运河沿江北上,这样也更安全些。” “不错,这倒是个好法子,水路确实比起那陆路要安全的多,只是还是有不少水贼的,他们神出鬼没,专挑客船下手,愚兄手上正巧有一艘船闲置,贤弟不妨就坐此船入京便是!” 柳安犹豫道:“这......坐国公府的船,会不会有些僭越了身份?” 大手一挥,徐弘基豪气道:“这有甚!贤弟放心坐便是,愚兄保证没人敢说闲话,要是真有那不开眼的,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愚兄的手段,况且那水贼断不敢劫国公府的船,这也是愚兄的一点儿心意,贤弟不必担心。” “那在下就谢过徐大哥了。”柳安举起酒杯笑道。 “好!来,喝!” 就在酒席散去之时,徐弘基亲自将柳安送出了国公府,临走前抓着柳安的手感慨道:“愚兄与贤弟一见如故,要不是贤弟时间紧促,愚兄定要留贤弟多住几日才是!” “哈哈,徐大哥放心便是,这种机会日后多的是,到时候还希望徐大哥你不要怪在下叨扰才是!”柳安也堆着笑脸。 “怎么会!贤弟这是将愚兄当成那种小家子气的人了吗!有空了尽管来住就是,将这国公府当成自己家,随时欢迎贤弟!”徐弘基打着酒嗝,低垂眼帘,似乎有些上头。 “一定一定,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山不转水转,咱们后会有期。”柳安笑着将手抽出,摇摇晃晃着就要上了马车,却听见身后徐弘基突然叫道:“等一下!” 身形一顿,缓缓回头,就见那徐弘基正幽幽的盯着自己,忽然笑了起来,走上前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了过来,说道:“这是愚兄的一封家书,正好贤弟要入京,到时候麻烦帮愚兄交给那定国公徐希,也就是我的表兄!” 张嘴应下,将信封小心地收入怀中,两人互相拱了拱手道:“告辞!” “告辞!” 柳安等人身影消失后,徐弘基忽然一扫之前的醉意,哪里还有刚才那种几乎就要倒下的感觉? 只见他对着一旁的胡嗣江冷笑道:“老胡,你看这柳安如何?” “三七。”胡嗣江闻言眼皮一抬,说道。 “怎么说?” “三分真七分假,真假难辨,不好说啊.......”胡嗣江摇了摇头。 “哼,依我看,这柳安嘴中就没一句实话!不过那肥皂的配方看样子确实在他手里了......”徐弘基双眼微眯,自言自语道。 带着孙德胜和洪峰上了马车,回到驿站之后,杨来李桯易等人早在大堂等候多时,此时见柳安坐着国公府的马车回来,急忙凑上来问道:“柳先生,怎么样,那魏国公可曾为难你?” 柳安晃晃头,醉意去了九分,脸色有些凝重:“为难到是不曾,他是冲着肥皂来的,配方老夫没有给他,就怕他用出些别的手段啊!” 杨来和李桯易对视一眼,还欲追问,就听见自打进了国公府就沉默的孙德胜忽然说道:“那魏国公身边有先天高手保护,要是他想对咱们出手,咱们绝对走不出国公府。” “他不傻,谁都知道老夫受邀进了国公府,国公府中他绝对不敢对老夫动手的。” 第一百零九章 杀局(十更送到,求订阅!) “那魏国公给了咱们一条船,供咱们沿河北上。” 李桯易一愣,旋即欣喜道:“这是好事啊!那魏国公府上的船谁敢动?咱们这一行定会少去许多麻烦了!” “好事?”柳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李桯易,直看得他头皮发麻,小心道:“怎么了柳先生,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取地图来!”柳安没有回答他,而是对着杨来说道。 杨来连忙从怀中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子上,柳安手指着应天府说道:“咱们目前在应天府,走陆路须得半月才能到京师,坐船沿着运河北上只需十天,途径扬州府、淮安府、徐州、东昌府、天津卫,最后抵达京师。” 手指逐渐上移,点了点扬州府,说道:“咱们到了扬州府,换船。” “换船?为何啊柳先生,这国公府的船何人敢动?咱们为何要换船?”李桯易不解的问道,众人也没想到为何柳安会突然如此。 “国公府的船自然是没人敢动,可它也是最显眼的目标,寻常贼子定然是不敢动的,可如果动它的人就是国公府的人呢?”柳安冷笑着扫视了众人一番。 如平地惊雷,众人皆震惊的看着柳安,李桯易吞了口唾沫,不敢置信的问道:“柳先生你是说魏国公可能会对咱们动手?可他怎么敢......” 说道一半,他突然不言语了,似乎也明白了事情关键。 见他懂了,柳安才说道:“这一路上发生些什么事情谁能知道?就是有几个不长眼的贼子截了国公府的船又如何?谁能查,谁敢查?” “这徐弘基倒是好心机,软的不行来硬的,老夫不给他配方就要硬抢了,就如大圣说的,那胡嗣江乃是先天高手,一旦他出手,咱们没有一个人能走脱,到时候死无对证,谁查的出来?” 柳安是真没想到,只是一块小小的肥皂,就能引来如此多的祸事,在杭州府的时候还好,有知府杨靖民坐镇,没有人敢伸手动他,可这才刚出杭州府,立刻便图穷匕见,獠牙便露了出来。 “财帛动人心啊!” 看了神色各异的众人一眼,柳安严肃道:“此行北上,困难重重,须得大家齐心合力方可渡过难关,老夫在这里拜托大家了!” 说罢,对着众人深深弯腰到地,柳安虽然面上看似平静,但实则心中也是紧张不已,可既然已经深陷泥沼无法脱身,那就要从中博出一条血路来。 “遵命!”众人同时拱手,神情在烛光下显得无比肃穆。 魏国公府的船果然非同凡响,上下三层,红笼绣花,檀木香烛,纬纱幔怅,倚翠映红,其上瓷器画图无数,一看便知价格不菲,船头吊着一只铜石,雕成怒眼爬山虎模样,栩栩如生,让人望之生畏。 比起来周围只有一层的画舫木船,尽显富贵之气。 众人上船前,小公爷徐文爵亲自来送,直到看见柳安等人一个不落的全部上船后才拱手离去。 到了此时,众人也不会认为那原本和善的小公爷是一番好意了,就连之前看起来十分亲切的笑脸都显得有些居心叵测,阴森之意盘踞。 最让柳安认为魏国公会对他们动手的原因,就是在这大船之上。 诺大的船,魏国公连一个下人都没给他们配备,仅有几个从外面雇来的船夫控船前行,将自己与大船的关系甩的干干净净。 丫丫和大小姐杨明曦不知到这乃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见这船如此奢华,兴奋之意不加掩饰,丫丫绕着船上下跑了三圈才感到疲惫老实了下来。 倒是生性好动的二少爷,此时竟提着一壶酒坐到船头,倚着铜虎自斟自饮起来,要不是柳安对他知根知底,还以为他是哪里的大才子,那忧伤的气质可是装不出来的,简直就是诗仙李太白的写照。 或许说是唐伯虎更合适一些。 因为不论他怎么忧伤,那种纨绔子弟家的痞气是去不掉的,玩世不恭,为情所伤。 李守一脸色有些难看,站到了二少爷身旁。 二少爷见他胖脸狰狞,扭成一团,以为他跟自己一般,怀念远方的佳人,顿时心生同感,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他,说道:“兄弟,本少爷理解你的心思,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莫要伤心了,喝酒!” 李守一诧异的撇了他一眼,张口刚欲说什么,却见脸猛地涨红,嘴巴成了哦型:“我......呕......”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奈何二少爷腹中没有墨水,只能想到这一句诗词来形容那扑面而来的臭水。 李守一吐完了,也爽快了,惊讶的看着面前那披头散发飘来直令人作呕气息的二少爷,后退几步,十分嫌弃。 船头风大,二少爷又正好站在了下风口,接了李守一一个满怀。 “二少爷.....?您没事吧.......”李守一脸色有些苍白,知晓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事情,从怀中掏出一枚大红帕子,上前就要帮二少爷擦擦。 二少爷闭着眼,身体微微颤抖,这次不是被风吹得,而是气的。 “老......老......” 李守一没听懂,疑惑道:“老?” “老子宰了你!!!”二少爷杨文才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血丝,怒发冲冠,额上青筋规律的扭动着,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酒壶。 “妈呀!”李守一吓得大叫一声,抱头就跑。 不知从哪儿抄起了一个扁担,二少爷顶着满头黄褐色之物,呲着牙满船追杀李守一。 柳安站在三楼,将船首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得失笑,这李守一还真是个人才,在他身上尽是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船上顿时热闹起来,丫丫不嫌事大的跟在后边起哄,小眼中放出精芒,也不累了,看着狼狈逃窜的李守一笑的无比开心。 孙德胜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明明知道风雨欲来,却依旧跟在丫丫身后赶着,两手张开生怕她摔倒一般。 就在柳安饶有兴趣的看着下面发生的事情时,李桯易走了上来。 第一百一十章 至扬州 “柳先生。”李桯易站定,向着背对他的柳安抱拳叫道。 洪峰立于柳安右侧,跨刀而立,自打李桯易进来目光就落在他的身上,不曾移开分毫。 “李千户有事吗?”柳安将目光收回,转过身来笑问。 “咱们今日申时便可抵达扬州府,在下想问,咱们一定要换船吗?”李桯易到了此时,还是有些不相信魏国公徐弘基对他们图谋不轨。 “换,不过这艘船咱们不能抛下,继续令船夫划船向北行驶,咱们换另一艘船于远处跟着,也可随时应对。”柳安点点头,对于李桯易的怀疑,他也能理解,就连他,其实对魏国公会不会对自己出手也秉持观望的态度,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多留一手为好。 “是!” 李桯易应下后,身形不动,没有离去的意思。 “李千户还有事?” 望了望警惕的洪峰,李桯易心中不禁苦笑,这柳安虽然对自己并未动手,不过那终日都是在防范着自己,始终对自己都不信任。 “柳先生,小人身为军中千户,岁进而立,原以为能大展宏图,建功立业,却不曾想那指挥使熊芳对小人多加打压,不允许小人立下功劳,今小人得以护送先生,自知先生乃是经天纬地之才,非池中之物,他日定能入阁拜相,领一方事务,为我朝之栋梁......” 李桯易低着头看不见神情,但话语中的意思柳安确却是听了个大白,顿时出言打断了他还未说完的捧讨之词:“李千户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果然,那李桯易忽的单膝跪地,语气有些颤抖:“末将李桯易,愿投靠柳先生,为您赴汤蹈火,鞍前马后!” “老夫无官无权,你为何要投靠老夫?”柳安和洪峰对视了一眼,问道。 “谁都明白,柳先生此次入京,定会为陛下重用,如今日不投靠柳先生,他日恐怕再无机会了......”李桯易不知道自己做出的这个绝对正确与否,但机会摆在眼前,一旦失之交臂,他明白,在那熊芳的打压之下此生恐再无出头之日。 柳安对李桯易此人了解不多,但他知晓,李桯易此人是个将才,最善骑射,不怵阵前,前日遇那白莲贼子一战,李桯易一马当先,斩敌三人,功夫倒也说得过去,绝对是从阵仗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如果能为自己所用,当得军中偏将先锋。 而此刻正逢他潜渊之时,若此时于他恩惠...... “好好好,李千户能有此想法,老夫深感欣慰,既然李千户愿意投靠老夫,那咱们就是自家兄弟,待入了京城,老夫亲自于圣前为你请功。”柳安上前扶起李桯易说道。 “多谢柳先生!”李桯易刚抬起的膝盖闻言又重重的跪了下去。 “自家兄弟不必拘泥礼数,下午便到扬州府,你去打点一番,叫弟兄们做好准备。”柳安点头道。 “是!” 李桯易面带喜意,快步下了楼,柳安碾了碾手指,忽然轻笑一声,说道:“老洪,你怎么看。” 洪峰不以为然道:“好话谁不会说,谁知道这李桯易心中想的什么,居心还有待考究。” “不错,老洪你这些日子多盯着点儿他,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柳安背着手走到窗边,看着下方那滔滔大河,说道。 “好。” 应天府距离扬州府不过二百来里路,乘船速度又快,沿河直下,几个时辰便至。 扬州之美,自古便无需争议,往来以扬州题诗之人数不胜数,朗朗上口,往往摇头晃脑的吟诵几句,便沉醉其中,柳安也不例外,对于古代的扬州,他也心生向往。 湖笤垂柳,院落蓝天,鱼艘往至,风满城郭,笙歌四起,日暖管弦。 扬州府上,客来客往,行人纷纷,无一不透露着江南美,扬州属最之意。 按照原本的计划,柳安等人应不在扬州府停留,直接沿江直去淮安府才是,可为了换船,柳安下令停靠扬州。 李桯易似乎为了显示自己的用处,下了船便带着几个弟兄匆忙进了市中,因时间紧迫,在旁人看来,这几人颇有些杀气盎然,吓得纷纷避让,不明白这又是哪里的官兵办事。 柳安等人于岸边等待,只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见那李桯易带着弟兄们回来了,手若虎钳般,挟制着一名麻衣汉子。 “柳先生,此人乃是扬州府中有名的船商,但凡想要买船的都少不了经过他手。”李桯易迫不及待的将那汉子往柳安面前一送,模样如同献宝。 那汉子好不容易挣脱开来,捂着自己被抓的有些发青的胳膊,幽怨地瞥了李桯易一眼,扫视过众人,目光一下子便落在了那人群中成众星拱月之势围着的柳安身上。 “呵呵,老夫柳安,敢问阁下大名?”柳安上前两步,笑呵呵的问道。 “大名不敢,在下是亨通鱼坊的掌柜,余多多。”那汉子不敢怠慢,见柳安笑眯眯的不像坏人,微松了口气。 明明是个大汉,却有这么个名字,听之直让人很难联想到一起去。 “鱼坊?”柳安一愣,看了李桯易一眼。 李桯易急了,连忙问道:“你不是卖船的吗?怎么成卖鱼的了?!” 余多多清了清嗓子,不急不慢的说道:“卖船只是副业,在下乃是渔夫出身,卖鱼不是很正常吗?” “卖船就好,老夫欲卖一艘船,你这可有佳品?”柳安不想去管那有的没得,直接开门见山。 “有啊,这卖船找在下就对了,大的小的,贵的贱的,大到五层画舫,小到单人扁舟,只要你能叫的上名字的,在下这里都有!”余多多拍着胸脯叫道。 “那好,老夫欲买一艘可供数十人乘坐的大船,你这可有?”柳安见他说的信誓旦旦的模样,心中一定。 “小事,柳叔随我来。”余多多嘴角一扬,挥手说道。 人数众人,不可能乌泱泱全过去,故只带了洪峰和李桯易几人,柳安将孙德胜和剩下的弟兄留下来看着大小姐她们,以防万一。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买船 余多多带着柳安几人穿过重重人群,沿着江边一直往前走,岸边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船只,不时有跟柳安等人打扮相仿的人闪过。 走了好一会儿,周围人都变得稀少之时,柳安等人才到了地方。 “喏,柳叔你看,就是那艘!”余多多隔空一指。 众人目光顺去,发现那里除了一艘大红三层画舫外,再没有其他船只。 看着那镶红戴绿的画舫,柳安嘴角硬是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几下,说道:“你确定是那艘?” “确定,不瞒柳叔,那艘画舫可是大有来头,一般人我都不卖!今天要不是看着柳叔您投缘,这艘画舫我都舍不得给您看呢!”见柳安似乎不满意,余多多顿时瞪着铜铃大的眼睛说道。 “大有来头?” “悄悄跟您说,这可是当年江南最有名的花魁出游乘坐的画舫!啧啧,那场景恍若昨日啊,在下小时候经常随着家父外出捕鱼,经常能看到那花魁乘坐着这条船游于江上,四周全都是慕名而来的才子,烟花不断,红笼映江,明明是黑夜,江上却如白昼般灯火通明,歌舞琴音彻夜不绝啊。” 余多多露出回忆之色,继续道:“就连那名震江南的唐寅唐伯虎,都慕名而来,与这画舫上吟诗作对,对酒当歌啊!可惜,后来那花魁嫁入高门,这画舫便再没开出去过,在下后来挣了银子,偶然见到了这画舫被人挂出来售卖,当即便花了五百两银子拍下,也算是圆在下小时候的一个梦想吧!” 虽然这画舫被余多多吹得天花乱坠,可这也太显眼了吧,柳安丝毫不怀疑,这画舫开出去,那得多吸引人注目,恐怕隔着几里地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就差摇着旗子呐喊老夫在这里,快来啊! “有没有更加低调一点儿的船了?”柳安问道。 “没了,柳叔您自己说,能坐几十个人的船,少不得得有个几层吧!可这三层的大船,不是富贵人家,就是青楼画舫了,这两种又都是极其引人注意的,要实在不行,您买两艘小一点儿的,将人分开就是!”余多多有些为难了。 分开是绝对不行的,这在江上,万一出点什么事情第一时间赶不过去,那岂不是糟了? 沉吟许久,那余多多倒也耐心,一声不吭的等着,柳安不时打量一眼画舫,内心十分纠结,买吧,就是太瞩目了一点儿,可不租吧,这周围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船了。 狠狠的一咬牙,秉持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想法,柳安拍板道:“买了!” “好嘞,多谢柳叔您惠顾在下生意,在下跟柳叔您一见如故,也不卖的高了,咱一口价,一千五百两,如何?”余多多点头哈腰的搓着手,奸商的嘴脸显露出来。 “一千五百两?!”柳安一声怪叫:“你不是花了五百两买的吗?!转个手就敢加价一千两?!” 余多多掏了掏耳朵,啧了一声,不屑道:“这画舫可是花魁坐过的,极具收藏价值,日后可是会升值的!您这一千五百两可是不亏,说不定等那花魁老了,怀念起这艘船,还会再花重金买回去呢!” “你把我们当棒槌搁这儿消遣呢?!”李桯易“铛”地一声抽出剑架在余多多的脖子上,脸色不善。 余多多两腿一软,面容失色,结结巴巴道:“大大大,大爷,这一千五百两是真的不亏啊,小人绝对没有报虚价给你们啊!” “我看你是烫了皮的猪,油盐不进,找死!”李桯易眼中猛地绽放出凶光,手中青锋微微用力,吓得余多多大脸煞白,浑身打着哆嗦,急道:“别别别,别动手,有话好商量嘛......” “好了,别吓着人家,都是开门做生意的,伤了和气也不好,这样吧,你我各退一步,如何?”柳安淡淡的说道。 “那柳叔你回个价?”余多多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既然各退一步,那就折个中,七百五十两。”柳安笑眯眯的说道。 “啊?!七百五十两?!这这这,太低了点儿吧......”余多多大吃一惊,这价是这么回的吗? “嗯?!”李桯易眼珠子一瞪。 一阵江风吹过,余多多感到脖子上的利刃似乎愈发的冰冷,打了个哆嗦:“七百五十两就七百五十两吧......” 好似浑身被抽走了气力般,余多多耷拉着脑袋,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可当他见柳安将手伸进袖中掏银子的时候,眉头一挑,嘴角扬起笑意,心中暗道:呵呵,跟我玩?这画舫当初老子二百两就买下了,老子混迹商界近十年,对付你们几个棒槌不是手到擒来? “好,这是七百五十两银子,你点点。”柳安掏出一叠宝钞递给他。 “啥?!宝钞?!”余多多愣住了。 这七百五十两银子的宝钞,价值可跟他那二百两银子相仿,顿时不乐意了,也不管脖子上的长剑,梗着脖子红着脸叫道:“柳叔,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吧!这七百五十两银子的宝钞才值多少钱啊!” “小伙子,做人莫要好高骛远,贪心不足蛇吞象啊,这画舫你真是花了五百两银子买的吗?不如咱们找几个人来问问?”柳安冷笑看着他。 好不容易升起的气势陡然散去,余多多目光游离,不敢直视柳安的眼睛,哼哼道:“就算不是五百两买的,可这七百五十两银子的宝钞在下也赚不到银子啊......” “那就再加......”柳安大手一挥。 余多多眼睛忽的亮起,十分期待的看着柳安。 “五十两!” 又是五十两宝钞砸下,余多多沉默了。 银货两讫,手续是一应俱全,直接将画舫的契纸收下,再写一张买卖文书,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柳安等人操心了。 余多多欲哭无泪的站在岸边,看着那愈行愈远的,方才还属于自己的画舫,不仅以八百两宝钞的价格将画舫卖了出去,还在柳安的强烈要求下顺便搭赠了十几个船夫,这一来一回的,他是一点儿油水也没捞到。 “没天理了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晕船防治秘方 并没有于扬州府多做停留,柳安等人买了船后便直接出发,两艘船一前一后,国公府的船先行一步,而他们,则乘坐在那艘画舫之上,远远的吊在后面。 入了夜,柳安才真正知道那余多多嘴中的夜如白昼是什么意思。 画舫之上的灯笼,无一不是特制,围纸薄如蝉翼,其中点缀着些许小块琉璃,点燃其中的蜡烛,顿时光芒经琉璃反射,露出强盛的光芒。 仅仅点起了数个灯笼,整座画舫就变得灯火通明,行于漆黑的江面上如夜色中的明月般显眼。 柳安有些后悔了,行的有些匆忙,没有备其他的灯笼,而巡夜又不能手中捧着烛火,江面风大,必须得用灯笼才能抵挡一二。 好在侍卫们于船舱中搜出了几根木棍,将其裹上麻布淋上些许火油点燃,这才低调了许多。 不得不说,这花魁所用的画舫,确实是有独到之处,其上奢华,虽不比国公府的船那般恢宏大气,却显得金玉其内,每一处的设计都是为了舒适而打造,虽然大多都是女子的居室,但凑活凑活也没什么。 江上的游船不止柳安一家,相反的,数量还不少,偶而还能看到几艘与柳安等人的画舫一般大小的船只游过,其上的士子秀女,皆都笑意盈盈的打着招呼,扬起手中的团扇遮住自己的红唇,看着画舫上略有些局促的侍卫们发出轻笑之声。 过了子时,江上挂起了南风,船只的速度猛然加快,白帆升起,顺风而上。 速度变快,有人欢喜有人忧。 洪峰感受了一下风力以及画舫行进的速度,喜道:“柳先生,如果今夜南风不绝的话,明天傍晚咱们便可赶到徐州府附近了。” 比起陆路来说,船只最大的优势便是可以不停的赶路,昼夜不息,遇上顺风时速度比之马匹还要快上几分,此时柳安等人已过扬州府,淮安府便近在咫尺,船上的物资已经备齐,不必于岸边停靠,疾行之下,那原本应三日才能抵达的徐州仅需一日半便可抵达。 柳安颔首道:“好,告诉弟兄们,不要放松警惕,分三班人马,四人一队巡视,切莫不可掉以轻心。” “是!”洪峰抱拳应下。 洪熊略有些担忧的看着面前的肉山,自打南风一起,画舫速度变快之后,这李守一便脸色煞白,无精打采地怀抱着一个木桶缩在床上,水米不食,偶尔吐出些许苦汁,拧着脸十分痛苦。 “胖子,你没事吧...”洪熊见李守一如此痛苦,有些不忍心。 “你看我这......呕......像是没事的样子吗.....”李守一白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 “这,唉,我去帮你问问柳先生吧!”洪熊叹了口气出了房间,径直找到了准备睡觉的柳安。 柳安听着洪熊的汇报,不禁皱起眉头,他知道李守一晕了船,可没想到如此严重,竟能让那个饭桶吃不下饭菜,已经不是能够忽略的小事了。 可同行的人中没有大夫,这让柳安犯了难。 “带老夫去看看。” 两人来到了李守一的房间之中,发现外面此时已经围了不少人。 “让开让开,柳先生来了!”洪峰喊了一声,人群立时两边分开,给柳安留出了一条道路。 柳安站到床前,看着那吐的几近虚脱的李守一,怒道:“怎么这么严重了才叫老夫来?” 洪熊挠了挠头,一副内疚的神情,倒是那虚弱的李守一有气无力的说道:“柳先生别怪他们...是俺不让他们说的...俺怕耽搁了行程......您扣俺银子......” “你都这样了还顾得上银子?”柳安一愣。 “嘿嘿,这没啥的......俺没事,柳先生你歇息去便是.....呕!”李守一脸色一变,脑袋深深的埋入桶中。 胃里的东西早就被吐了个精光,此时费劲力气只能吐出点儿苦水,柳安见状一惊,这李守一晕船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再不防治,恐生变故,要知道晕船到了一定地步可是有可能死人的,虽然几率很低,但柳安也不能拿李守一的性命去赌。 “船上可有懂得治晕船的人?” 柳安喊了几声,门外的众人后方突然伸出一只手,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回老爷,小,小老儿略懂几分。” 说话之人柳安认识,乃是那余多多寻来的船夫,年纪五十多岁的模样,头发已经半白,乃是画舫之上船夫的主心骨。 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柳安连忙上前将他请了过来,指着李守一急道:“老师傅,您快想想办法。” 那老师傅上前翻了翻李守一的眼皮,看了看他的舌苔,颇有些大夫的手段,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说道:“老爷,以小老儿行船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此人性命暂可无虞,以温开水配醋调和些汁水喂他服下,再切几片生姜放置于口鼻之下,应能缓和几分。” 果然还是老船夫有办法,柳安眼睛一亮,连忙给杨来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急忙走了出去,没一会儿便端着瓷碗走进了屋中。 李守一感激的看了柳安一眼,胖手微微有些颤抖地端着碗,将里面的醋水一饮而尽,酸的他呲牙咧嘴,打了个嗝,砸吧砸吧嘴道:“有点儿酸......还有点儿麻......欸...这怎么有点儿天旋地转的......诶诶....” 噗通! 李守一晃着脑袋,眼珠子一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柳安猛地睁大了眼,上前试了试,发现李守一还有呼吸松了口气,不敢置信的问道:“杨来你给他喝的什么玩意儿?醋怎么还能醉人?” 杨来将手一摊,无辜道:“就是按照老船夫的说法啊,温水配点儿醋.......” “不可能!小老儿这法子怎么可能会让人昏死过去!你莫要诬陷小老儿!”那老船夫急了,跳着脚指着杨来的鼻子叫道。 柳安紧盯着杨来,只见他吹了声口哨,嘀咕道:“就再加了点儿蒙汗药...” “蒙汗药?!”柳安看着他失声叫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徐州遇毅 “你特么闲的蛋疼?给李守一下蒙汗药干什么?!”柳安终于明白李守一昏死前说的那麻麻的感觉是什么了,感情这杨来给他下了药! “这不是看着他太痛苦了,昏过去可能会好受一些嘛...”杨来缩着脖子小声道。 别说,不知是那醋水的功劳还是蒙汗药的效果,这李守一自打昏过去了再也没吐过,反倒是跟头死猪一样打起了呼噜。 “你哪儿来的蒙汗药?”柳安一拍脑袋,想起了这个很关键的问题,之前从江西回来,他还专门问过杨来等人,都说没有啊,什么时候买了? 杨来笑道:“这不是那趟回来后小的觉得这蒙汗药是得多备点儿在身上嘛,就去外面买了点儿回来,以防不时之需啊!” “咱们又不是土匪,要那玩意儿干什么...你买了多少?”柳安揉了揉眉心,心有些累。 哗啦! 杨来掏了掏袖子,没想到忽然掉了十几个油纸包下来,连忙蹲下身子将油纸包拾起,还不忘向着柳安不好意思的笑笑。 柳安:“.......” 李桯易猛地打了个哆嗦,这么多的蒙汗药,别说人了,就是几头牛也得睡死几天,这要是趁着他们不备给下在饭里...... 他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那老师傅看柳安等人的眼神不对了,不着痕迹的后退几步,十分戒备,对着柳安拱了拱手,硬生生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老爷,既然没什么事了,小老儿就先下去了,这船还需要小老儿去控制呢...” 说完,跑也似的就溜了,话中还不忘提醒柳安自己还有用,生怕柳安看自己不顺眼再给自己迷昏了扔进江中。 狠狠地瞪了杨来一眼,柳安摆摆手叫道:“好了好了,没什么事了,大家都回去睡了吧,洪熊你好好看着他,有什么情况及时向老夫汇报。” “好嘞!”洪熊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一直到出了江南地界,除了船上的一些小插曲外,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当两艘船渐渐过了长江,沿着运河继续北上,来到了徐州地界。 徐州乃是南北分界处,隶属江苏,为北方锁钥,南地门户,是南京应天府的大门。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同时徐州扼守在交通要冲,向北可控制京畿一带,向南可攻江南地区,对西能深入中原腹地,向东便有海岸可供退身。 当初徐鸿儒攻占滕,邹两城,直逼夏镇,便是抱着拿下徐州的心思,因徐州四周环山,易守难攻,极易作为天然的防御屏障,又有黄河天险以及四通八达的水路,泗水环绕,汴水流过,通水路可直达曲阜、定陶、开封、洛阳、淮阴等城镇,南北兵马钱粮无不过徐州运输,当得为五省通衢。 徐州又为天地九州之一,有句话道得荆州者守天下,得徐州者夺天下,徐州一旦失守,必会引起极大的恐慌。 此等重镇,驻兵十万,将领无数,乃南北咽喉之处。 就连当年在萨尔浒,大明与鞑子决战,也仅仅从徐州抽掉了数千将士而已。 柳安等人画舫沿着运河来到了徐州地界后,具都松了口气,离开了江南,也就意味着脱离了南京的掌控,就是那魏国公手伸的再长,也不至于追到此地了吧。 虽然是白天,但这画舫还是于江上来往客船之中显得极为突兀,那红幔轻纱随风飘遥,直惹得旁人纷纷侧目不已。 柳安负手立于船头,看着江岸两边的倚翠,四周传来的琴瑟之音,不禁舒了口气,感慨道:“龙吟虎啸帝王州,旧是东南最上游。青嶂四围迎面起,黄河千折挟城流。这徐州,果然是非同一般啊!” 身旁的洪峰面带微笑,刚欲开口附和几句,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赞叹。 “好诗,当浮一大白!” 两人错愕望去,只见画舫右侧数尺处不知何时行近了一艘双层游船,涂抹桐油,船首立着一位白衣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长发随意的泼下,十分的豪迈不羁,左握铜盏,右持毫笔,面前木桌上的宣纸遇风不动,角压镇纸,似正在作诗。 “这位先生,晚辈公毅,在这儿有礼了。” 那公子放下笔盏,隔着江水对柳安深深一拜。 “原来是毅公子,老夫柳安,失敬失敬。”柳安回了一礼。 “哦?莫非柳先生听说过晚辈?”公毅露出惊讶的神色。 柳安一愣,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客套话听不出来嘛?顿时报以羞赧之意,摇了摇头。 公毅哈哈大笑道:“晚辈跟柳先生开了个玩笑,柳先生莫要怪罪,本以为柳先生还需几日才能抵达徐州,想不到竟如此神速。” 这下子倒让柳安有些意外了,问道:“毅公子是何人,为何于江上特意等着老夫?” “家父公桓,乃是徐州副总兵,奉杨大人之托于徐州迎接柳先生入京,只要柳先生到了徐州,便可无忧了。” 将两艘船靠近,搭了一条木板,公毅踏着木板跳到柳安的画舫之上,对着柳安弯腰道:“家父猜柳先生定会顺江北上,特命晚辈于江上等候多日,如今顺利接到柳先生,晚辈也有个交代了。” “不知是哪个杨大人?”柳安第一时间想到的乃是杨靖民,可他只是杭州知府,显然不能指挥的动徐州副总兵。 “乃是杨涟杨大人。”公毅笑着回道,怕柳安不明白原委,又补充了一句:“家祖与杨涟杨大人交好,我们两家平日多有来往,杨涟杨大人得知柳先生不日便会入京,怕路上有居心叵测之人对柳先生不利,特地修书一封,托家父于徐州迎接柳先生。” 此时洪峰突然拉了拉柳安的袖子,探到柳安的耳边低声道:“柳先生,是江北公家的人。” “江北公家是什么人?”柳安哪里知道什么公家,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就是那五世进士,父子翰林的江北公家!”洪峰面色有些凝重的提醒道。 “很厉害?”柳安见洪峰很严肃,不禁一怔问道。 “其祖父公鼐是两代帝师!” 第一百一十四章 江北公家 说到这里,柳安要是还不明白就真是个傻子了,五世进士,父子翰林足以在读书人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受人尊敬,说明是个书香门第,而其祖父公鼐身居两代帝师就更厉害了,帝师可不是一般人能当得,无一不是德高望重,才华横溢之人。 柳安从来没有瞧不起读书人,他所瞧不起的,是那些不明事理只图私利之人,这江北公家,显然不在此列。 “诶呀呀,原来公大人是贵祖父,失敬了,不知他老人家现在身体可好?” 公毅含笑应道:“家祖虽年近古稀,却身体硬朗,尚能每日提笔赋诗作画,阅古籍,谈笑风生。” “太好了,他日有机会老夫定会登门拜访,还望到时候毅公子不要嫌弃老夫文疏才浅才是。”柳安拱了拱手笑道。 “岂敢岂敢,家祖他老人家对柳先生也是慕名已久,如果他老人家知道柳先生您欲登门拜访,定是无比开心啊!”公毅大笑道。 两人又寒暄客套了几句,柳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问道:“毅公子,不知咱们距离徐州城还有多远?” 虽然公毅说到了徐州就可无虞,柳安也觉得魏国公不会将手伸出江南地界,可未到徐州城,一切都还不好说。 公毅伸出纤长的手指感受了一下风向,挑眉道:“现在挂的乃是西北风,恐还需三四个时辰才能到徐州城。” “三四个时辰?”柳安抬头看了看日头,发现几近西落,也是微微蹙眉。 “那岂不是到了徐州城已是晚上了?” 看出了柳安的担忧,公毅点头又摇头道:“确实是得晚上才能到徐州城了,不过柳先生不必担心,家父知晓柳先生入京一途定不会平稳,不仅让晚辈于江上等候,还将他身边亲卫队派了过来,他们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虽只有二三十人,却无一不是十人敌,纵使深陷敌阵,也可保柳先生突出重围,护您周全。” “公总兵深谋远虑,老夫佩服佩服。”柳安闻言心中稍安。 “话说回来,柳先生,那边那条魏国公府上的船,是魏国公派来护送您的吗?”公毅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老早便注意到了哪条船,一开始他还以为柳安是在那条船上,要不是柳安吟了一首诗词,还真就错过去了。 “不是,是魏国公赠予老夫供老夫代足之用。” “哦?那为何柳先生没有乘坐而是换了一条船?”公毅眼皮猛地一抬,语气有些怪异, “害人之心不可有啊。”柳安呵呵一笑。 “原来如此,柳先生果然非同常人,晚辈明白了,您请看。”公毅拍了拍手,他所乘坐的那艘船的船舱中立刻走出了十数道身影。 虽身高参次不齐,但这些人影每一个皆都身材魁梧,膀大腰圆,身着盔甲,不苟言笑,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势。 那些亲卫们的最前方,有一道身影显得格格不入十分突兀,他四五十岁模样,面上无须,身着灰衫,不着盔甲不配兵器,毫无气势散出,可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站,便立时如鹤立鸡群,让人侧不开目光。 注意到了柳安的眼神,公毅笑道:“这位是家父亲卫队的统领,李牧,跟着家父应差不多有二十多年了,一身功夫煞是惊人,寻常人等跟本近不了身。” “麻烦李统领了。”柳安对着李牧微微拱手。 李牧淡淡的点头,算是回应了。 “有了这些人,柳先生可尽管安心,咱们加快些速度,争取早些赶到徐州城。”公毅对着柳安深一弯腰,转身踏上木板回了船上。 等到两艘船渐渐的拉开些距离,柳安才看向身旁的洪峰,道:“老洪啊,你看那些人比之你如何?” “那李牧我看不透,其他的,略逊于我。”洪峰目光深邃地看向不远处的船只说道。 对那些人的实力,柳安心中顿时有了几分眉目,能让洪峰看不出深浅的人,最差也得是孙德胜那种后天高手,但看公毅那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样子,恐比自己猜测的还要强上几分,就是跨入先天,他也不意外。 画舫辟开江面,荡起层层水波向着两边散开,太阳逐渐西落,很快夜色便已降临。 不知道那杨来给李守一下了多少蒙汗药,到了天彻底黑了下来之时,他才悠悠醒转。 呼噜声戛然而止,李守一睁开小眼,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周围,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一张大脸就探到眼前。 “妈呀!”李守一吓了一跳,蓦地抬头,跟那张大脸来了个亲密接触。 砰! “诶哟......”洪熊捂着脑门,趴在床前,发出几声呻吟。 李守一倒好似没事人般,诧异的看着痛叫不已的他问道:“老熊你怎么在这里?咱们到哪儿了这是?” “我不在这里你早吐死了!”洪熊愤愤的揉了揉发红的脑门,暗骂李守一憨傻,口中说道:“咱们差不多快到徐州城了,你怎么样,晕船好点了没?” 李守一摸了摸肚皮,舔舔嘴唇,嘿嘿一笑:“饿了。” 答非所问,洪熊喉头一紧,一肚子话硬生生憋了回去,毕竟人家大病初愈,也不好发火,只得点点头道:“那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找点儿吃的。” “我跟你一起去。”睡了一个大饱,李守一来了精神,跟着洪熊两人就迫不及待的出了房间。 路遇正在巡视的杨来,打了声招呼,就听他惊讶道:“你不晕船了?” “不知道啊,反正就是好多了,虽然还是有点恶心,但没有之前那种感觉了。”李守一挠了挠头,也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晕船了。 “好好,恶心是正常的,后遗症嘛。”杨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 “什么后遗症?”李守一一愣。 “没什么没什么,两天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吧,正巧我这儿还有几块干粮,你先垫垫,让那厨子给你做些吃食去!”杨来笑眯眯的从怀中掏出两块干饼塞给他,错身离去。 走了没两步,杨来掏出了袖中的油纸袋,感慨了一声。 “这蒙汗药真是个好东西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意料之内 画舫之上的饭堂位置,正处于第一层的北面,其中排桌,木椅无数,原本是用来宴会所用,此时正巧护卫人多,当个饭堂也是正好。 李守一啃着干粮和洪熊快步走进饭堂,招呼了一声那厨子,自己端起一坛酒,正巧洪熊晚饭没怎么吃,跟着李守一打打牙祭也是不错。 “胖子,你是不知道,你昨晚上都吐成什么样了,要不是老子我及时叫来了柳先生,你这一身肥肉,怕是早就祭了江哟!”洪熊拿起酒碗灌了一口,抹抹嘴笑道。 “就知道熊哥你仗义!来,吃饼吃饼。”李守一殷勤的将手中的干饼递了过去。 洪熊十分嫌弃的看了那干饼一眼,拒绝了,现在的他可是日子一改从前,以前就这干饼他都羡慕的不得了,如今,呵。 喝了口酒,他不禁想念起他以往那些过命的兄弟们,虽然跟他们经常吃不上饭,但处了这么久,还是有些感情的。 炒制的香气逐渐飘来,可洪熊却忽然听见旁边吧唧嘴的声音消失了,以为李守一将那几块干饼吃完了,刚想抬头骂他一句,就见他张着大嘴望向窗外,手中的干饼只咬了两三口的样子。 啪嗒! 干饼掉在桌子上,洪熊错愕的望着他,问道:“胖子你咋了?看见美女丢魂了?” 顺着李守一的目光望去,只见那远处的一艘船上竟燃起了点点火光,几个眨眼间火光便愈发强盛,正是魏国公府的船! “卧槽!”洪熊腾的一声站起,哪里还不知道出事了,柳先生说换船的时候他还没当回事,想不到真被他说中了! “坏了,得赶紧去禀报柳先生!”洪熊叫了一嗓子便冲出了饭堂,手脚并用的向着楼上跑去。 李守一原本也想去跟柳安汇报一声,可见那洪熊已经去了,自己又饥饿无比,想了想,算了,还是先吃饭再说。 魏国公府船上。 此时十几道蒙面黑衣手中闪着寒光来回行走,却除了那十几个船夫外再无他人,连忙来到船首,对着负手而立的背影说道:“船上没人!” “没人?”那背影转过身来,只见他通体黑衣蒙面,根本看不出相貌,只有声音略显几分沙哑苍老。 “看样子柳先生是防范咱们啊......”他眯着眼,语气幽幽。 “咱们现在怎么办?已经打草惊蛇,要不要就此罢手?”那黑衣人语气略有几分慌张。 “走?坏了公爷的大事,公爷他岂会饶了你们?”冷笑一声,听他说道:“如果你是那柳安,在不确定会不会有人偷袭的情况下,怎么办?” “小人,小人不知!”那黑衣人摇了摇头。 “废物!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那柳安不会走远,应该就在附近。”那黑影一个闪身连连踏步,跃上三楼,定睛望去,江上此时客船不多,寥寥数艘而已,而当见到有船起火,皆生乱象,唯有两艘,淡定依旧。 一跃而下,只听他吩咐道:“你们乘舟截住那两艘船,速去!” “是!可,大人您呢?”那黑衣人犹豫了一下问道。 “我?我先行一步。”黑巾之下看不见神情,可讥讽之意却抑制不住的从眼中流出,只见他一脚踹在船沿的栏杆上,顿时木屑飞溅,栏杆化为数块激射而出浮于江上。 纵身一跃,脚尖轻点木板,几个闪动之间便向着柳安等人所在的画舫飞速而来。 待到洪熊冲上三楼之时,却发现屋中早已站着几个人了。 柳安握紧窗沿,鼻翼略微张开,呼吸有些不均,冷笑道:“好好好,果然来了!” “柳先生,咱们现在怎么办?”杨来等人对视一眼,问道。 “灭掉船上灯火......不用了,他来了。”柳安眼睛猛地睁大,看着那好似踏江而来的黑影语气一滞,旋即大喝道:“准备迎敌!” 众人跟柳安一样,皆看到了那渡江而来的身影,杨来和李桯易奉命赶紧冲下了三楼,指挥着护卫们在船边拉起阵势,欲将那黑影拦于江上。 孙德胜吞了口唾沫,凝视那逼近的黑影,嘴唇微动:“胡嗣江!” “咱们这么多人,可能敌得过他?”柳安用屁股想也能知道,那踏江而来的身影定是胡嗣江,除了他,还有谁能有如此功夫?既然已经暴露,这江上又无可逃之处,只能正面迎敌。 “难!”孙德胜取出石子握在手上,缓缓摇头。 “洪熊!”柳安突然叫道。 “在!”洪熊连忙抱拳应道。 “你速去找那公毅求援,要快!”公毅等人的船虽相距不远,可也有些距离,在他们赶过来的时间内只能先顶住。 “是!”洪熊明白事态紧急,不敢耽搁,连忙冲下楼层跳上木舟划向公毅等人的船只。 江面宽广,柳安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留出了充足的缓冲空间,却想不到那两三百米的距离如同无物,短短十数个呼吸间,那黑影便已到来。 “刺!”杨来一声大吼,护卫们同时出刀刺向已经近在咫尺的身影,可只见他轻轻一跃,如蜻蜓点水般点在刀背之上,抓起一个护卫用力一抡,霎时腾出一片方圆。 杨来和李桯易两人提刀上前,问道:“你是何人?!” “柳安在哪儿?”那黑衣人不吃杨来两人拖延时间这一套,手若钩爪般钳住一名护卫的咽喉问道。 李桯易和杨来见此人手段老辣,也不言语,挥刀便砍。 咔吧! 手上微微用力,那护卫眼睛猛地瞪大,脑袋不自然扭曲向一方,顿时没了气息。 “找死!!”杨来怒喝一声,大刀自上劈下,而李桯易则身体一弓,弯腰横刀,直逼下三路。 一声轻笑,只见那黑影手掌一拨,杨来劈下的大刀便失了方向,重重的砍在船沿之上,深入其中。 再抬足一垛,将李桯易的刀停在半途,飞身一脚踹在他的胸口,李桯易的身体顿时倒卷而出,被一众护卫赶忙抱住。 杨来趁着他踹飞李桯易的功夫抽出大刀,深吸口气,攥紧了刀柄,额上青筋暴出,再砍! 刀只挥出三寸便立时停下,那黑影握住长刀,欺身上前,在杨来骇然的目光中一把擒住他的脖颈,将他缓缓提了起来。 “我再问一遍,柳安在哪儿?!” 第一百一十六章 胡嗣江 干瘦的手掌上,层层老茧分外明显,杨来的脖颈被那黑影拿住动弹不得,周围的侍卫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听到那黑影的话语后,杨来脸颊憋得血红,喘着粗气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知道!” 眼神陡然变得凶厉,黑影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忽的笑了起来,那声音闻之便让人心怵,尖声沙哑,即刺耳又难听。 “既然你悍不畏死,那我就成全你。” 说罢,钳住杨来脖颈的手指便加上力道,杨来还欲怒骂的话语尽皆化为了“嗬嗬”声,隐约能听到那从喉间传出的骨骼不堪重负的咔咔声,眼睛渐渐睁大,晕眩之感逐渐传来。 “放了他,老夫在这里。” 那黑影身体一震,缓缓回头,正看见柳安从房间内走出,面巾下的嘴角一扬,将手一松,杨来“噗通”一声落到地上,捂着脖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脚掌一踩船板,整个人腾空而起,稳稳的落在柳安面前。 身后孙德胜和洪峰两人各自向前一步挡在前方,柳安背着手与那黑影对视,看着他企图用黑巾遮住自己的面容,不屑的说道:“胡嗣江,你戴个面巾是在自欺欺人吗?” 胡嗣江见自己被认出丝毫不感意外,并没有伸手取下面巾,而是说道:“柳先生,我不想将事情做的太绝,就是个配方罢了,交出来,对大家都好。” 说完看了看随时都有可能暴起的孙德胜和洪峰两人,讥讽道:“就凭他们两个,可保不住你。” “老夫要是不交呢?”柳安眯起眼看着他,配方他是说什么也不能交出去的,今天被他一威胁就将配方交了出去,将来只会引得更多的麻烦上身。 砰! 二少爷杨文才在几个护卫的围绕下从船舱之中走了出来,他一看这三楼之上的形势便大体知晓发生了什么,手一指三楼对着周围的护卫们怒道:“你们还在看什么?!上去杀贼啊!” 哪里还用他说,李桯易和杨来早就带着几个护卫冲了上去,可楼上狭窄,护卫们用的长刀施展不开,反而会有些碍手碍脚,此刻谁也不敢第一个冲上去。 “人都有弱点,你我皆不例外,柳先生似乎说过,你有一个孙女儿是吧。”胡嗣江斜睨了下方的二少爷一眼,理都没理他。 “是又如何。”柳安冷冷的看着他。 “天下的聪明人不止柳先生一个,柳先生入京,连杨府的少爷都带了来,岂会不带自己那心头肉掌中宝呢?我自然是不会杀柳先生的,可刀剑无眼,这一旦打起来,有些伤亡岂不正常?到时候若是不小心伤到了您那孙女儿,柳先生莫要心疼才是。”胡嗣江眼睛弯起,放佛在笑一般。 说完,身形一闪,猛地消失在原地,柳安大惊,急忙喝道:“快去找丫丫和大小姐!” 孙德胜和洪峰也没想到这胡嗣江竟使出如此卑鄙手段,谁会想到一向心高气傲的先天高手会如此自贱身份呢? 两人翻过栏杆一跃而下,急忙追了过去,柳安也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慌忙冲下楼梯。 大小姐杨明曦抱着丫丫,不让她出去,小圆在房中紧张的听着外边的动静,除了他们,房中还有四名奉命保护他们的侍卫,手中长刀出鞘,紧盯着大门,下一刻,门外忽的传来了木板的吱呀声。 砰! 大门毫无征兆的爆碎,碎木飞溅,胡嗣江走了进来,看到那因惧怕而连连后退得大小姐杨明曦和丫丫,放声大笑起来。 四名护卫手心冒汗,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提起一口气便冲了上去,毫无花哨的劈下,胡嗣江抓住他的手腕,一掌拍在他的胸脯上,一声闷哼传来,那护卫脑袋垂下,口鼻溢血的软了下去。 “大小姐快走!”剩下的三名护卫骇然的看着这一幕,立时挡在了杨明曦和丫丫的身前叫道。 大小姐杨明曦轻咬银牙,在小圆的推搡下抱起怒视着胡嗣江的丫丫就从侧门跑了出去,刚刚出门,身后便传来了一声惨叫。 胡嗣江甩了甩手腕,颇有些嫌弃的看了看脚下紧紧抱着他双腿的两名护卫,两手并掌猛地拍在他们的头上,只听两声脆响,那两名护卫连声音都没能发出,七窍之中涌出黑血,瞪大的眼睛中露出不甘之意。 踢开他们,胡嗣江不顾背后传来的劲风,如同鬼魅般微微侧身躲过,追着杨明曦的脚步冲了出去。 李守一捂着肚皮,打了声响亮的饱嗝,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牙签叼在嘴上,迈着八字步出了饭堂,外面传来的哄闹声他听到了,却并没往心里去,毕竟四十多名护卫在那儿呢,谁敢造次? 走了没两步,就看见大小姐抱着丫丫和小圆神情慌张的跑了过来,李守一回头看了看饭堂,眼珠一转,嬉皮笑脸道:“大小姐您和丫丫也饿了啊,正好,那厨子还没歇息,我让他们给你们做点儿好菜!” 眼睛一亮,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大小姐杨明曦“嗖”的一声躲到了他的身后,说道:“李大哥救我们!” “救?怎么了这是?杨卫长和洪大哥他们呢?”李守一愣住了。 杨明曦刚想跟他解释一番,忽然看到了一道黑影出现在不远处向着他们冲来,娇躯一震,指着胡嗣江叫道:“就是他!李大哥小心!” 李守一喝了点儿酒,又适逢酒足饭饱一身气力无处发泄,闻言看着那冲过来的胡嗣江,将他当成了入船盗窃的小贼,眼珠子一瞪,胖手摸到身后,从腰间拔出了他祖传的一尺杀猪刀,声若洪钟的喊道:“呔!兀那不知死活的小贼!敢抢到你李爷爷头上,怕是活腻味了!速速束手就擒,李爷爷我饶你不死!” 说罢还有些得意的回头对着一脸呆滞的丫丫和杨明曦挑了挑眉,觉得自己一番话极其威武不凡,属实有牌面。 忽觉肚子一阵刺痛,李守一错愕回头,只见那胡嗣江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伸出的手深深陷入自己的肚皮之中。 “哇呀呀呀,小贼敢打你李爷爷,看刀!”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李守一的杀猪刀 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这李守一两斤马尿下肚,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本就离家许久,心中抑郁,火气无处发泄,又被人狠狠的当着大小姐和丫丫的面打脸,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喝了酒的屠户乎? 顿时翻出几个刀花,手中杀猪刀刁钻诡异,数道寒光闪起,胡嗣江心中大惊,急忙抽身后退,还是躲闪不及,胳膊上被划出一道浅口,血液泊泊而出。 迅速点了胳膊上的几处穴位,将血止住,胡嗣江面色凝重的看着那正耀武扬威的李守一,问道:“你是何人?” “老子是你李爷爷!”李守一揩了揩鼻子,打了个酒嗝骂道。 眼神一寒,胡嗣江强压下心中火气,抱拳道:“这位好汉,在下魏国公府客卿胡嗣江,国公府办事,好汉莫要引火烧身!” “呵呸!”李守一吐出一口黄痰,杀猪刀扛在肩上,昂着头叫道:“老子管你什么魏国公......魏国公?!” “呵呵,看样子好汉是知道魏国公的大名了,这就好办了,好汉只需让开身子,将那两名女子交给在下,事后国公府定有重谢送与好汉!”胡嗣江见李守一气势软了下来,微笑道。 李守一回头看了丫丫和大小姐杨明曦一眼,咬牙道:“重谢我收了,路,不能让!” “说得好,李大哥揍他!”丫丫红着脸十分兴奋,舞着小拳头叫道。 就在这时,孙德胜和洪峰两人与柳安等人前后赶到,柳安见李守一挡住了胡嗣江,大喜,掏出一叠宝钞叫道:“李守一!砍了他,这些银子都是你的!” 胡嗣江刚欲冷笑讥讽我辈习武之人怎会受金银蛊惑,就听见背后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讶然回头,看到那李守一两眼通红,紧紧盯着柳安手中的宝钞,鼓着腮帮子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砍!” 杀猪刀翩若惊鸿,刀刀成浪,重叠其上,柳安自认为从来没见过如此诡异的刀法,杀猪刀所到之处,无不是剔骨抽筋之所,具都是人身关隘险要。 胡嗣江左腾右闪,他练了一辈子功夫,算得上登堂入室,别具一格了,世间功夫见过十之八九,唯有此刀,令他胆战心惊,不敢招架。 “你这是什么刀法?!”略得了一点儿喘息功夫,胡嗣江急忙问道。 “杀猪刀!”李守一抬刀再砍。 胡嗣江怒了,他好言好语相问,你却只顾侮辱别人,杀猪刀,不就骂他是头猪吗? “喝!” 身躯一震,胡嗣江腾身扶刀,趁李守一一刀未果之时抬脚重重的踢在他的脑袋上,李守一腾腾后退几步,晃了晃脑袋,火冒三丈,右手提刀,左手等到胡嗣江一掌拍在自己身上之时勾住他的胳膊,就好似提那死猪般将他提溜了起来。 还不待他提刀砍下,胡嗣江猛地借力缠上了他的胳膊,两条腿钳住李守一的脑袋,柳安见状大惊,叫道:“小心!” 胡嗣江心中冷笑,现在提醒他,晚了! 两腿陡然发力,可那料想之中的骨节错位声并未传来,相反的倒是那李守一脑袋纹丝不动,放佛一块磐石,任他如何使力都动摇不了分毫。 唰! 胡嗣江脸色一白,就在他欲扭断李守一脖颈未果之时,李守一终于逮到了机会,一刀就捅进了他的腰间,还没来得及将刀一横一拉开膛破肚,胡嗣江猛地捶在他的手腕筋脉之上,迫使他手掌一松,趁机脱身落下,还不待稳住身形,一只大脚便映入眼帘。 砰! 胡嗣江飞出,被这一脚踹的险些岔了气,捂着腰间挣扎着站起,忽然看到了身旁一脸错愕的大小姐杨明曦。 “李守一你大爷!!!”柳安见状瞠目欲裂,本已是一片大好的形势蓦地转变,搏斗途中,李守一一脚把胡嗣江踹到了大小姐和丫丫身边! “哈哈哈,天助我也!”胡嗣江大笑一声,伸手便抓向杨明曦,一旁的小圆挺身而出挡在她俩身前,闭上眼睛不住地颤抖。 谁料她怀中的丫丫嘟着嘴,从怀中掏出了一柄短剑,猝不及防的刺入胡嗣江的手掌之中。 “啊!!” 胡嗣江吃痛大叫,知晓时机转瞬即逝,赶忙换手再抓,也就在这时,就当柳安都以为事情再无转机的时候,画舫的窗户“轰”的一声破碎,三尺青锋穿入船中,逼退了胡嗣江,一个灰色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正是李牧! 窗外,不知何时公毅等人的船已然近在咫尺,李牧听到惨叫脚踏栏杆,俯身冲进了画舫之中。 将刺进手掌中的短剑拔出扔在地上,胡嗣江喘着粗气看着持剑而立的李牧失声叫道:“你不应该在徐州城吗?!” “呵呵,你不也应该在应天府里缩着吗?”李牧冷笑着缓步上前。 “混账!”不知为何,胡嗣江在看到李牧的那一刻变得无比暴躁,大骂一声,看了看四周虎视眈眈围上来的众人,猛地撞破了窗户,稳稳的落在了下方的小舟之上。 “走!” 好不容易嘴中衔着刀剑爬到画舫外壁上的黑衣人们怔住,还以为胡嗣江已经得手,纷纷跳上小舟,飞速远去。 胡嗣江败逃,柳安松了口气,上前对着收剑的李牧郑重的弯腰道:“多谢李统领出手相助!” “客气,职责所在。”李牧淡淡的回了一句。 虽然事情已经结束,但公毅等人的一番问候还是少不了的,等到柳安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了,公毅才识趣的说道:“那柳先生你们准备一下,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到徐州城了,晚辈先回去了。” “有劳。” 送走了公毅,柳安看着这满地狼藉,还有之前吓得有些花容失色的大小姐杨明曦,叹道:“你们没事吧,这次是老夫失算了,抱歉。” 杨明曦摇了摇头,受惊的思绪慢慢平稳,看着怀中的丫丫笑道:“我们没事,柳先生不必内疚,此事不怪你。” 看到丫丫,柳安倒是惊讶了,问道:“你哪来的剑?” 丫丫对着孙德胜一努嘴:“他给的!” 孙德胜笑容一僵,轻咳几声:“柳先生你听我解释......” 柳安之前说过,在丫丫功夫有所成之前不允许让她舞刀弄剑,是怕她误伤自己或伤了别人,但今夜若不是丫丫出剑拖住了那胡嗣江一瞬,恐等不到李牧赶来,揉了揉眉心,疲惫道:“算了,此事回头再说,咱们今晚伤亡了多少弟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公桓 李桯易面带悲坳之色,有些伤感道:“回柳先生,今夜伤七人,亡五人!” 保护大小姐杨明曦和丫丫的四名侍卫,皆是由杨来从杨府中带出来的,而他们,也用自己的性命拖住了胡嗣江,阵亡了五人,这还是胡嗣江没有大开杀戒的情况。 “唉,阵亡的五人每人抚恤银百两,家中有子嗣家眷的,想读书由老夫出银子送入书院,不想念书的,可入富通商行,若是皆不愿,老夫再出银两助他们开间铺子,受伤的弟兄,每人赏银二十两,待到了徐州城请最好的大夫来给他们治伤,其他的弟兄,银十两以兹犒赏。”柳安看到了那被盖上草席的尸首,长叹一声说道。 “多谢柳先生!”杨来和李桯易与一众护卫齐声道。 杨来脖子上的指印望之让人触目惊心,此时已近黑紫,柳安担忧道:“杨来,你脖子......” “小人无事,多谢柳先生关心。”杨来扭了扭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转头望着正踌躇不已的李守一,眼中有光芒闪过,这李守一真的是让他大感意外,原本以为他性格懦弱,贪财好色,想不到今日竟能挺身而出挡住胡嗣江,着实让他想不到。 “李守一。” “柳,柳先生。”李守一连忙抱拳。 “干的不错,这是答应给你的赏钱,拿好了。”柳安将几张宝钞塞进他的手中笑道。 见了银子,李守一顿时眉开眼笑,呸呸的点了点宝钞,小心叠好塞入怀中,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 再也没有人敢小瞧这平日憨傻的李守一了,在那胡嗣江面前,不论是杨来还是李桯易都不是一合之敌,可他仅凭一把宽背杀猪刀便能将那胡嗣江打的不堪招架,让众人大跌眼镜。 李桯易望向柳安的目光中钦佩之意更甚,想当初他十分不理解为何柳安要为了一个如此憨才而等候许久,现在想来,倒是他目光短浅了。 丫丫走到李守一身边,戳了戳他的大腿,用老气横秋的语气说道:“干的不错!再接再励!” 说完,还学着柳安的样子点点头,取出一枚铜板丢给他。 “嘿嘿,多谢丫丫赏。”李守一也不客气,将那枚铜板收了起来,笑嘻嘻的跟只到他大腿的丫丫抱了抱拳。 两人倒是颇为熟稔,自打出了杭州府,丫丫那日渐臃肿的体型终于产生了回弹的迹象,看样子跟李守一的猪肉分不开联系。 还有那洪熊,经历了胡嗣江一事后,柳安终于对他放下了戒备,他前后出的力,柳安尽看在眼中。 高手过招只争毫厘,这也是为什么在李守一和胡嗣江搏斗期间孙德胜和洪峰并未出手的缘故,他们两人贸然出手,反而有可能给胡嗣江可乘之机,拖住他等待支援才是最好的办法。 此行近五十人打杭州府出发,途刚过半,护卫就只剩下了三十几人,好在马上就到徐州城,想必那收到书信的徐州副总兵公桓会派兵护送他们入京才是。 徐州城外灯火通明,岸边行人客商尽皆被驱散,兵士们手持火把站于两侧,神情严肃的盯着面前的两艘船。 柳安一众人顺着木板走下画舫,正见当面一骏马哒哒上前,上坐黑甲浓髯汉子,胸配铜心镜,着劲弓跨刀,面容坚毅,视如鹰隼,翻身下马,大步上前。 “父亲!”身旁的公毅弯腰道。 “说了多少次,在外边叫本将公副总兵!”那汉子眼睛一瞪。 “是!公副总兵大人!”公毅连忙再拜。 “嗯!这位就是柳先生吧,哈哈,本官公桓,乃徐州副总兵也。”公桓定睛望着柳安,打量一番后大笑道。 “原来是公副总兵,失礼失礼,老夫正是柳安。”柳安不卑不亢,抱拳道,柳安有举人功名在身,可见官不跪。 “柳先生可让本官好等啊!来,快随本官入城歇息!”公桓侧身抬手示意道。 “公副总兵请。” “请!” 郊外码头,距离徐州城不过二里有余,坐上马车片刻便到,此时正值宵禁,城中大路上不见一人,公桓骑马当头先行,柳安等人于车紧随其后。 本以为公桓会将自己等人安排到驿站,没想到竟带着他们来到了自己家中。 一洲副总兵的府邸,虽然比不上魏国公那般富丽堂皇,却也不是一般大户人家所能相提并论的,与公桓一身兵马气孑然不同,府中多是些名人字画悬挂其中,外吊假山丽石,绿植澈水。 由公毅领着柳安等人先入了大堂,下人们奉上香茗,公桓转身去了别院,不多时,换了一身衣衫来了。 “哈哈,柳先生莫怪,方才在外面本官不好与柳先生相叙,多有失礼之处,还望柳先生多多担待啊!”公桓坐到太公椅上笑道。 “这是哪里话,公副总兵太客气了。”柳安微笑摇头。 “到了家中就不必拘礼了,公家与杨家乃是世交,柳先生又打杨府来,当是自己人,这次杨大人他修书托我于徐州迎接柳先生,足以看得出杨大人对柳先生的重视啊!” “父亲,方才在江上,有贼子袭击柳先生。”一旁的公毅忽然说道。 公桓一怔,旋即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叮铃作响,叫道:“是谁如此大胆,竟敢袭击奉诏入京的柳先生?!” 这番气生的乃是情理之中,柳安奉诏入京,若是在徐州地界出了事情,徐州上下全部官员一个都脱不了干系,这种公然挑衅皇权的事情,自古便是大忌。 跟着公毅回来的李牧此时幽幽开口道:“是胡嗣江,虽然他蒙着面不愿暴露身份,可也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是他?”公桓一惊,大手摸了摸下巴,说道:“这么看来...柳先生你们是不是过应天府的时候见了魏国公?” “不错,老夫等人经过应天府前碰到了逃窜而来的白莲余孽,将其击退之后便遇到了小公爷徐文爵,随后入了应天府休整一日,也就是那天魏国公邀请老夫去府上一叙。” 第一百一十九章 总兵之邀 “果然如此,那柳先生你们可曾谈了什么?”公桓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说完一愣,情知失言,顿时悻悻道:“当然了,柳先生若是有甚不方便透露的,大可不说。” 好一招无心之言,这公桓假装失言脱口问出,又道柳安如果不方便大可不说,直接便将他架在了火上,不说便与那魏国公有什么勾结,就是要逼着你说出跟魏国公谈了什么。 柳安摇头笑道:“有甚不方便说的,大家同气连枝,实不相瞒,那魏国公找老夫先是以兄弟相称,又图谋击杀白莲余孽的功劳,最后便是许下重利欲从老夫口中要那肥皂的配方。” 魏国公要是在此,非得大呼冤枉不可,那功劳可不是他开口要的,而是你主动给的啊!可柳安不管,这脏水不泼白不泼,你都派胡嗣江来暗算老子了,老子还得当个大善人不成? “那柳先生可曾将那......是了,若是柳先生将肥皂配方交给了他,他也不会派胡嗣江来了。”公桓自嘲一笑。 “老夫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那魏国公便说如走水路,大可乘坐魏国公府的船,定可令各方宵小忌惮,这入京一途也会顺畅许多。” “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若是柳先生真的乘了那魏国公府的船,定会与犬子失之交臂,他知晓本官乃是徐州副总兵,又与杨大人乃是世交,极大可能会于徐州城等候先生到来,若柳先生在徐州地界出了事情,那本官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公桓拍案而起,大怒。 “父亲您消消气,那魏国公这点儿小计谋柳先生早已看破,早早就换了船。”公毅笑道。 公桓冷静下来,坐了回去,露出钦佩之色,对着柳安拱了拱手道:“还是柳先生了敌机先,相出了绝佳的对策,不然......唉!” 不说其他,应天府柳安没将配方交出去,如果在徐州地界柳安丢了配方,那杨家说不得要怀疑怀疑这副总兵公桓,毕竟肥皂一事获利甚大,谁也说不准会有哪些人觊觎。 而一旦与公毅错过,就不会有李牧前来支援,在他挟持住丫丫和大小姐的情况下,柳安只能配方交出去,胡嗣江如再痛下杀手,必将震动朝廷,届时,徐州上下都将掀起轩然大波,而他魏国公则安然无虞,即得了配方,又栽赃了他人,可谓一石二鸟之计。 柳安原本只以为那魏国公是贪图肥皂的厚利,现在看来,恐怕就不一定了。 见那公桓一副后怕的样子,柳安安慰道:“可惜的是,没能留住那胡嗣江,不然便可对魏国公府发难了。” 苦笑着摇了摇头,公桓说道:“抓不住的,就算抓住了,只怕到时候那胡嗣江咬定是他一人所为,跟魏国公府没有丝毫关系,陛下不会因这种事情而惩戒他们,最多口头责备几句罢了。” 就以胡嗣江的轻功,柳安等人是肯定奈何不了他的,而李牧也没有追击的意思,估计也是明白抓不住他。 “好在柳先生平安无事,这便足够了,柳先生舟车劳顿,可于徐州城歇息一日,待到后日,本官派兵士护送柳先生入京,定不会再让柳先生陷入险境了。” “多谢公总兵。” 就在几人聊起家长里短之时,门外突然小跑进了一个神色匆匆的兵士,进门便单膝跪地,急道:“报!公将军,总兵大人有请!” “哼!他消息倒是灵通,也罢,老子倒要看看他周方明出的什么招!”公桓冷哼一声起身,却又闻那兵士说道:“总,总兵大人说,请柳先生一并过去!” 柳安不禁诧异,怎么又扯上自己了? 跟公桓对视一眼,公桓沉吟了一下道:“无妨,柳先生与我一同前往便是!” “好。” 待到公桓换上锁子甲,恢复了柳安初见他的打扮后,跟着柳安一同上了马车,向着周府前进。 “不知这周方明是何人?” 看出了公桓与这总兵周方明不对付,柳安好奇的问道。 眯着眼,公桓严肃道:“周方明此人乃是锦衣卫指挥使出身,因当初立下功劳,调入军中做了将军,到了边关,杀良冒功,糊弄圣上,投靠了魏忠贤,这才混了个徐州总兵,因曾经身为锦衣卫督指挥使,在锦衣卫中颇有声望,消息灵通,此次恐怕是得了柳先生到了徐州城的消息才发出邀请,来者不善啊。” 信息量太大,柳安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下问道:“也就是说此人乃是个奸贼?” “何止奸贼,他身为总兵期间,贪墨军饷,胡作非为,下面的将士们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可他倚靠魏忠贤,一手遮天,但凡对他有所怨言不满的将士,统统抓入诏狱,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公桓说到这里咬牙切齿,露出十足的恨意。 柳安心中一惊,暗道他怎么连一个好人都遇不到,他现在是前东林,后阉党,还有一众勋贵在旁虎视眈眈,看似前途光明,大名远扬,实则危机四伏,步步险境,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在柳安思考期间,马车缓缓停下,公桓沉着脸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柳安急忙跟上。 公桓带了数十人随行,柳安本想叫上李守一,可怕他失礼误事,便只带了孙德胜和洪峰两人前来。 “公副总兵,此处乃是总兵大人的府邸,不得兵马擅入,您看是不是......”就在公桓迈着大步要走进周府之时,门口一名侍卫突然拦住了他,小心翼翼的说道。 公桓回头看了一眼将士,知晓若就这么带着人闯进去太过无礼,此时还不是跟周方明撕破脸皮的时候,点头道:“好,本将只带一人,李牧,你跟我来。” 那侍卫顿时松了口气,让开身子笑道:“公副总兵,请!” “嗯。” 刚刚跨过大门,便有一管家打扮的富态中年人迎了上来,对着柳安公桓两人毕恭毕敬的弯腰道:“公副总兵,柳先生,老爷他在大堂已经等候多时了,您们随小人来。” 第一百二十章 周方明 那富态的中年人一边于前方引路一边说道:“老爷他可是对柳先生慕名已久,自从知道了柳先生来了徐州城开心的不得了,立刻便派人去请了柳先生来府上,小人可是许久没见过老爷这么激动过了。” 柳安和公桓对视一眼,神情各异,公桓嘴角一抽说道:“周总兵还真是不见外啊,这么晚了,也不顾柳先生车马劳顿,是否需要休息。” 富态中年人回头看了公桓一眼,咧着嘴笑道:“副总兵这可误会老爷了,老爷他自然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儿,早已命人于府上收拾出了房间,柳先生尽管歇息于府中便是。” “呵呵。”公桓冷笑一声,不再言语,但眼中的讥讽却难免流露而出。 富态中年人将柳安两人引到了一处厅堂前,跨过门槛,低头道:“老爷,公副总兵和柳先生到了。” 说完,便径直退到一旁双手合于身前,不再出声。 外面天色黑暗,厅堂中却灯火通明,柳安和公桓两人看到正对房门的木椅上正端坐着一个身影,听到那富态中年人的汇报徐徐睁开眼,扫视过公桓,停留在柳安身上,瞳孔微微一缩。 “哈哈,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此前我一直在想,柳先生会是个怎样的人,如今一见,倒是与我的设想出入不大啊!”周方明扶桌起身,三四十岁模样,穿着蓝黑绸缎,上绣黄红雄狮,前襟两截,自两旁下衬马面褶,下颌近方,眼若鼠目,倒是一张脸毁了一身好衣裳。 “老夫柳安,见过周总兵。”柳安拱手说道。 “何必拘礼,这又不是在军营之中,柳先生称我为周老弟便是,断无人敢说柳先生什么不是。”周方明笑呵呵说道。 “这......”柳安用余光瞥了公桓一眼,见他神色淡然,并未表现出不悦之色,松了口气笑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斗胆称周总兵一声老弟。” “但称无妨!柳先生快请坐,公副总兵也是,先坐吧。”周方明指了指两旁的椅子说道。 公桓一声不吭的上前坐下,端起桌上早已备好的茶水喝了一口,李牧和孙德胜洪峰三人与那富态中年人一般站于两侧,直视前方。 柳安坐下,并未喝茶,而是对着周方明抱拳道:“不知这么晚了,周老弟找老夫有何事?” 听出柳安话中的疑惑,周方明放下茶杯,双手撑于膝盖上,笑道:“柳先生来徐州城,我这做总兵的,总得尽些地主之谊才是,如若不然,怕有些人会说我不识礼数,怠慢了柳先生。” 说完,斜睨了公桓一眼。 “总兵莫不是暗指在下?”公桓身体一顿,挑眉道。 “公老弟何处此言?你我同朝为官,联手共治徐州兵马,本就荣辱与共,我岂会觉得公老弟是背后谈论他人不是之人?”周方明显得无比诧异。 “是在下多虑了,请总兵莫怪。”公桓腮帮子略微鼓起,沉声道。 听着两人的对话,柳安心中一惊,双方话中皆是火药味十足,暗中讥讽,各种心思玩得飞起,三言两语便又过了几招,公桓吃了一个哑巴亏啊。 “柳先生此次到徐州城,可打算休整几日?” “入京遥远,老夫身子骨又弱,经不起太过折腾,可圣谕急促,打算于徐州城暂歇一日,后日再行北上进京。”柳安说道。 周方明颔首,略一思索,点头道:“既如此,待到后日,我命军士护送柳先生一并入京。” 柳安一怔,看向公桓,只见他咬牙道:“周总兵,在下已经点好将士,护送柳先生。” “是吗?”周方明愣住,旋即问道:“我怎么不知道此事?” 一洲兵马,未经许可擅自调兵,可是重罪,即使公桓身为副总兵,调动兵马也须向周方明禀报一声。 “在下派的乃是身边亲卫,这不用向总兵汇报吧。” 两人互相凝视,目光于空中交错,柳安都能隐约闻到火药味,连忙出言道:“老夫多谢周总兵,公副总兵好意。” 收回目光,周方明幽幽笑道:“公副总兵亲卫才多少人,恐不能护得了柳先生周全,不如让本将点起三百兵马,更为稳妥。” “在下亲卫皆可以一当十,四十亲卫,足抵得过四百兵士,入京随行护卫不宜过多,否则恐遭人非议啊。”公桓眯眼道。 周方明闻言一滞,说道:“这点儿本将自然知晓,本将打算托锦衣卫百户崔应元护送柳先生。” 此崔应元与那杭州府的秀才崔应元仅是同名同姓罢了,根本不是一个人。 “不知柳先生怎么看?”周方明将烫手山芋抛给了柳安。 柳安心中想骂人,这得罪谁也不好看,可公桓和周方明两人显然将决策权交给了自己,变相的询问自己的想法。 将心一横,柳安抱拳道:“两位的好意老夫心领了,老夫从杭州府带来了护卫四十余,具忠心耿耿,虽路上略有波折,可也足以护佑老夫,就不麻烦两位了。” 眼不见心不烦,与其两相为难,还不如一个都不要。 公桓急了:“柳先生,才四十多人,这万一遇上点儿厉害的匪徒可如何是好?还是让在下那些亲卫护送您入京才是。” “公副总兵说的对,柳先生您可是奉了圣谕入京的,这路上千万不能出事情,这样吧,我托锦衣卫百户崔应元,公副总兵派他的亲信,咱们一同护送柳先生如何?”周方明也不乐意,只好提了个折中的法子。 沉吟一番,公桓点头道:“也好,这样一来柳先生的安全就不必担忧了。” 见柳安还是有些犹豫,公桓说道:“柳先生,莫非您忘了那胡嗣江吗,有李牧他们在,再来两个胡嗣江也动不了您了。” 想起胡嗣江,柳安心中一凛,虽然接下来那胡嗣江极有可能不会再出现,可事无绝对,万一那胡嗣江卷土重来,他有了防范,仅凭李守一可护不住丫丫她们。 “那好吧,老夫就承两位的心意了,多谢两位总兵。”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小姐的想法 公桓和周方明满意的点了点头,具都暗中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不对啊,怎么好像成了我们求着柳安让我们护送一般? 公桓和周方明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望着那泰然自若的柳安,再也不敢将他当成可任意揉捏的角色。 柳安哪里知道他们又想岔了,他只是不想掺和到两人的针锋相对中罢了,并没有多想。 “天色不早了,公副总兵还不回去歇息吗?”周方明将茶杯端在手中,下了逐客令。 “那在下就告辞了,柳先生,咱们回去吧。”公桓起身道。 柳安站起身子刚想告辞,就听周方明挽留道:“柳先生不妨今夜就歇息在府上,咱们今天初次相见,我还想与柳先生秉烛夜谈,向柳先生多多请教。” “多谢周老弟美意,但老夫的孙女儿还在别处,今夜就不叨扰了。”柳安摇头笑道。 周方明砸了砸嘴,明白太过逼迫不好,便点头道:“那好吧,明日午时我在松江楼设宴,请柳先生务必到场一叙。” “一定一定。” 出了周府,柳安和公桓两人上了马车,回到了公府之中。 刚到家中,公桓便气呼呼的将头盔摘下,怒道:“那周方明欺人太甚!” “怎么了?”柳安不禁诧异。 “他欲拖柳先生下水,做那不忠不义之人!今夜他开口说要派崔应元护送柳先生入京,那锦衣卫百户崔应元是什么人?魏忠贤的狗腿子!平日里恶名昭着,要真是让他得逞,柳先生你们入京之后怕是再也走脱不了啊!”公桓愤怒无比,瞪着眼睛叫道。 柳安略一细想,顿时大惊,这公桓所言不是无的放矢,反而有理有据,如果真由那崔应元护送入京,恐怕到时候轻而易举的便能挟持住大小姐和丫丫等人。 “不过好在柳先生您深谋远虑,知晓那周方明狼子野心,没有答应他的提议,给了本将回旋的余地,只要李牧他们在身边,定不会让那崔应元做出要挟拐绑一事!”公桓颇有些感慨的看向柳安说道。 柳安:“.......” “老夫累了......”柳安揉了揉眉心,心中一阵疲惫。 “柳先生早点歇息吧,我侄女儿她们应该早就睡下了,来人,带柳先生去房间。”公桓一招手,便有一侍女走近,盈盈下拜。 躺在床上,柳安看着上方的帷幔,思绪万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以为到了徐州城能喘息片刻,想不到又遇周方明,明日之宴,还不知道他会出何招数,自杭州府出发时至如今,已有近十日,糟心事却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令他心力交瘁,应对不暇。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柳安便睁开了眼,听着院中传来的嬉闹声好奇起身打开房门。 “柳先生您醒了,是不是我们吵到您休息了。”大小姐杨明曦看到柳安顶着两个黑眼圈不禁问道。 一旁的侍女见柳安醒来,连忙递上沾湿的锦帕,摸着上面温热,柳安擦了把脸,深呼吸几口笑道:“没有,年纪大了睡不踏实。” 丫丫正和二少爷杨文才玩着捉迷藏,不时发出银铃儿般的笑声,柳安看着这一幕紧张的心情略微松弛,走到杨明曦身旁道:“出来这么久了,大小姐可想家?” 杨明曦挽了挽耳边的青丝,红唇微抿,怅然道:“想爹娘他们了......” 看着那玩得正开心的二少爷,柳安叹道:“大小姐若想回家,老夫可托公副总兵派人送你回去。” 他以为大小姐会欣然同意,没想到她坚定摇了摇头:“不,这次我若就这么回去了,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 柳安点点头:“确实如此,大小姐若是回去了,恐怕大老爷他就要给你张罗婚嫁的事宜了。” 说完笑看着她,问道:“大小姐这一路上可有心仪的俊杰?” 大老爷杨钧在出发前拉着柳安的手再三叮嘱,让他一定要给大小姐杨明曦找个心仪的夫家。 “说起来,那毅公子倒也算得上一表人才,大小姐怎么看他?”对于公毅,柳安倒是印象不错。 “是个好人。”杨明曦微微一笑。 柳安眼睛一亮:“那......” “可我只当他是兄长。” 后半截话一下子塞在了喉咙中,柳安悻悻道:“这样啊......” 看到柳安的窘迫,杨明曦捂着嘴轻笑几声,望向院中活泼的丫丫,问道:“等丫丫在大些年纪,不知柳先生想给她寻个什么样的夫家?” 眼睛猛地瞪圆,柳安毫不犹豫的说道:“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至少也得是个世间奇男子,会疼人,会照顾人,一心一意,不花心,有能力,识文断字,还得会下厨.......” 听着柳安那滔滔不绝的要求,杨明曦惊讶的看着他,红唇都张成“哦”型,苦笑着打断他:“这么多要求,那丫丫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挠了挠头,柳安嘀咕道:“多吗...不多啊,这才几个要求...” “柳先生这些寻婿的条件,天底下怕也是找不出一个来,这样也好,有柳先生为丫丫把关,丫丫以后定是眼界甚高,瞧不上他人了。”杨明曦笑道。 听出了她话中深意,柳安奇道:“大小姐不想嫁人?” “出身富贵之家,嫁娶岂由自己......”杨明曦神情有些落寞。 柳安沉吟道:“大老爷他是个开明之人,大小姐你如果不想嫁人,好生与他说道一番,想必大老爷他会理解的。” “柳先生真这么想吗?”杨明曦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意,低垂眉眼。 柳安沉默了,杨钧确实是个开明之人,可以让杨明曦自己挑选心仪的夫婿,但并不代表他能理解杨明曦的想法。 似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深究,杨明曦深呼吸了几口,问道:“咱们还有多久入京?” “十日左右。”柳安算了一下说道。 “这趟入了京师,若明曦还不能寻到心仪的夫婿,可就要拜托柳先生帮明曦美言几句了。” 柳安怔住,咬牙道:“好说。” “咯咯,若天下人皆能如柳先生一般,该是多少女子的福音啊......”杨明曦捂着嘴娇笑起来。 “柳先生可能否答应明曦一件事情?” “大小姐但说无妨。” “若有朝一日,柳先生能够问鼎天下,请给所有如明曦这般的女子们一处容身之所。”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迷魂阵 听到问鼎天下这四个字,柳安彻底懵了。 脑海中陡然冒出许多疑问,忍不住憋红了脸,问道:“是谁跟大小姐你说老夫要.....那个的?如此编排老夫,大小姐你可不能信啊!” 柳安是着实有些慌了,这是什么地方,徐州副总兵的府中! 在这里说他想造反,不是要害死他吗?好在是大小姐杨明曦说出的这话,换做其他人,柳安肯定第一个弄死他。 幸好公桓对自己没有防备,周围也没有外人,否则岂不完犊子了吗? “明曦懂得,只是想叫柳先生知晓,愿意追随您的,都是有志之士。”大小姐杨明曦微笑着,竟露出了与那杨来一般的神情! “不是,我......”柳安刚欲辩解,便又听她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落于旁人耳,明曦自会守口如瓶,柳先生放心便是。” 说罢,杨明曦对着柳安盈盈一拜,走开了。 只留下了一脸懵逼的柳安在原地发愣。 院外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柳安身体一颤,所有的疑惑好似在这一刹那全部解开,不解化作愤怒,大吼道:“杨来!!!” 院外突然露出了个脑袋,小跑着过来,对着柳安抱拳笑道:“柳先生有何吩咐?” 不由分说地拽着杨来进了房间,确定没人偷听后关上门,低声道:“是不是你跟大小姐说的?” “啥?”杨来怔住。 “除了你还能有谁?!赶紧如实招来!”柳安一拍桌子怒道。 “什么事情啊柳先生,您好歹说清楚点儿啊!”杨来十分委屈,不知道自己做了啥惹得柳安如此愤怒。 “还装蒜!难道不是你跟大小姐编排老夫要造反的?!”柳安压低了声音,瞪着他。 杨来大惊,急忙摇头道:“不是小人,大小姐一届女子,小人怎么会跟她说咱们的大事呢!定是另有其人!可此事除了咱们再无人知晓,大小姐她怎么知道的?!” “你问老夫老夫问谁去?!”柳安跟杨来两人大眼瞪小眼,都傻了。 看杨来的神情,并没有撒谎,他也没有必要对柳安撒这种谎,如此看来,恐还有旁人知晓此事。 事情一下子扑朔迷离起来,柳安只觉背后发凉,莫非还有一个藏在暗处的对手? 脑海中将所有人都过了一遍,像是洪峰洪熊李桯易等人直接没有可能,他们与大小姐来往并不密切,也不会随口胡诌这种事情,而会跟大小姐说这种事请的定是亲密无间之人,而跟大小姐亲密无间又知晓此事的...... 柳安想起了一个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杨来关心道:“柳先生你没事吧,是不是有眉目了?” “算了,没事了,你先下去吧,记住此事莫要跟他人提起。”柳安揉了揉脑袋,叹道。 杨来是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无缘无故被柳安叫进来吼了一顿又跟没事人似的让他出去,纵使憋了一肚子不解,可他也不敢现在问出来,应了一声后便若有所思的出了房间。 要说那个人是谁,柳安现在是心知肚明,其实根本不难猜,用排除法一算,就只剩下了一个人---丫丫。 想起之前丫丫曾信誓旦旦的跟自己保证绝对不说出去,可如今看来怕是早就漏了馅,柳安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丫丫谈一下这件事。 到了院子中,正看到丫丫和二少爷杨文才玩得不亦乐乎,沉着脸走上去叫道:“丫丫!” 丫丫蹦蹦跳跳着过来,扑进柳安怀中笑道:“爷爷!” 阳春三月化冬雪,青川绿水释凝香。 柳安老脸都笑成了一朵花,一下子忘了自己要找丫丫说什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和道:“玩得开心吗?” “开心!” “那就好,继续玩儿去吧。” 走了没两步,柳安猛地回过神来,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暗骂自己不争气,竟又陷入了迷魂阵之中。 可当听到身后传来的银铃般的笑声,柳安眉头一松,不管了,反正这么久了,丫丫也只告诉了大小姐一人,想来只是与她关系好罢了,自己孙女儿还是信得过的。 接近正午时分,在公桓当值期间,周方明派人来了。 昨夜便说好了今天中午于松江楼设宴招待柳安,既然答应了便没有不去的道理,来人接柳安的正是那富态的中年人。 “柳先生,咱们走吧,老爷他们已经在松江楼候着您了。” 弯腰将柳安请上了马车,洪峰和孙德胜两人骑马紧随其后来到了松江楼。 松江楼,虽不是整个徐州城中最奢华的酒楼,可据说是总兵周方明的产业,平日里招待的也都是些官员将领,寻常人等跟本入不了大门。 从外面看起来,松江楼平平无奇,与之普通的酒楼无甚两样,反倒还略显陈旧,可柳安一走进去,却发现其内别有洞天。 其中镂空,楼梯自两边盘旋其上,大堂之中歌姬林立,丝竹管乐应有尽有,每一层仅有四个开间,而第三层,也是最顶层,便是由三方廊道直通其中,下接大梁,上有藻井,壁着彩画,当得起富丽堂皇四字。 由那管家引着上了三楼,踏过廊道,上挂牌书百花亭,掀开帷幔,其内已坐了数个人。 “柳先生来了。”周方明笑着起身。 “周老弟之邀,老夫岂敢怠慢。”柳安边走边拱手大笑。 将柳安请到左手边坐下,周方明举杯指向右侧笑道:“柳先生,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明日护送您入京的锦衣卫指挥百户,崔应元崔百户。” “在下崔应元,见过柳先生。”崔应元身着飞鱼服,三十多岁模样,腰胯绣春刀,头上扎着一个发髻,人生的是浓眉大眼,一脸正气。 柳安实在是很难将他与那奸诈狡猾之徒相比较,不得不说此人倒是生了副好皮囊,说他是个为非作歹之人恐怕都很少有人相信。 “老夫柳安,见过崔百户。”柳安回了一礼笑道。 “这位乃是东缉事厂掌班,十二颗中排行第十一,也称戌管事,戌掌班皆可。”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试探 对于东厂,柳安算是知晓几分,除去身为督主或者厂公的掌印太监一人,下面还有掌刑千户,百户各一人,皆有锦衣卫拨给,也称贴刑官。 再往下,便是掌班,分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酋、戌、亥十二人,而这些人,也是东厂的中坚力量。 只见那戌掌班面容无须,多有苍白,眼神锐利,戴圆帽,着皂靴,穿褐衫,不论怎么遮掩,都有给柳安一种阴柔之感。 “见过戌掌班。” “柳先生客气了,咱啊,最喜欢结交像柳先生这般聪明人,打起交道来啊,方便!”那戌掌班扭了扭身子,尖着嗓子叫道。 听着这不男不女的声音,不止柳安,其他人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汗毛直立,瘆得慌。 剩下的几位相比起崔应元和戌掌班来说,就没那么重要,有将领有文官,但无一不是徐州城的管事之人。 “咳咳,今天邀柳先生来,主要是为了寻个脸熟,省的以后见了面再不认得,免得尴尬。”周方明轻咳几声笑道。 “周老弟想的周到,老夫佩服。” “哈哈,来,咱们敬柳先生一杯,以后大家说不得多有来往,须得互相关照才是啊!”周方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一入喉,不觉辛辣,反而还带一丝清冽之意,柳安心中一凛。 若是此宴饮得乃是烈酒,柳安倒还会松一口气,可若饮下如清水般寡淡无味的酒,柳安就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了。 品过鲜甜,复饮水酒,周方明放下筷子,拍了拍手,外面闻声走进一燕瘦环肥的女子,手中捧着一木盒,放到桌上,身躯还若有若无的在柳安身上蹭了几下。 柳安眉头蹙起,周方明顿时了然,怒道:“柳先生也是你这种女子能觊觎的吗?滚下去,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那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娇躯颤抖,连忙低下头快步退出亭中。 “柳先生莫怪,是我管教不严,平日里公务繁忙,对这酒楼打理不当啊!”周方明对柳安歉意的笑了笑。 “周老弟言过了。”柳安眉头舒展开来,举杯说道。 见柳安没有计较,周方明放下心,扬起袖子,将木盒打开,其中放着一颗如鸡蛋般大小,脂白如玉的珠子,放出微光,众人眼睛不由得一亮。 “这颗珠子,乃是浡泥国百年前入我大明前来进贡之物,后被文皇帝赏赐下去,几经波折偶然到了魏大人手中,魏大人将此物交给戌掌班带到徐州城,送与柳先生。” 说罢,周方明砸了砸嘴,艳羡的看着柳安:“这颗夜明珠价值连城,据说魏大人也是爱不释手,柳先生能得此物,便是魏大人他老人家对您的看重啊!” 柳安笑呵呵的拈起珠子递到眼前佯装端详,实则心中思考着对策。 数个念头闪过,柳安放下珠子,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盖上木盒,将其收入袖中,笑道:“老夫对魏大人也是仰慕已久,此次来的匆忙,没能带什么上好的礼物,麻烦戌掌班给魏大人捎带一句,等老夫到了京城,定会给魏大人献上一份大礼。” 戌掌班一脸惊喜的连连叫道:“好,好!柳先生尽管放心便是,这话咱保证一字不落的给您带到!” 周方明和众人的目光更加满意,场间的气氛更加热烈,明明喝的是水酒,脸上却浮现醺醺之意。 有些话不必多说,在他们看来,你柳安收了魏大人的见面礼,就摆明了是自己人。 过了没一会儿,周方明使了个眼色,众人心领神会的放下手中酒杯,从怀中掏出了几种物什。 “诶呀,话说回来,见了柳先生,咱们竟然没有什么表示,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周方明掏出一张发黄的契纸放到桌上拖给柳安,笑道:“柳先生,您想来是要做官的人,既然到了京师,就须得有住处才是,可这宅院府邸的,我这也拿不准,正巧我于京中有一间铺子,闲置已久,今天就送与柳先生做见面礼了!” 其他几人也是,有送砚台的,有字画,更有一同知,直接掏出了一枚金锭送给柳安。 柳安受宠若惊,来者不拒,统统收下,这种白送的好事,背后意味着什么他自然知晓,于是举着杯起身道:“老夫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既然大家看得起老夫,老夫日后定有回报。” 等的就是柳安这句话,众人连忙一同举杯饮尽。 周方明等人的心思其实很好懂,连魏大人都如此看重柳安,他以后的成就岂会低了?即使如今还未身居高位,可只要靠上了魏大人,平步青云是一定的,区区身外之物便能与其结交,当皆大欢喜。 再者说,魏大人都送了见面礼,你们这些手下不送,岂不是认为自己比魏大人还要高贵? 洪峰扶着醉醺醺的柳安出了松江楼,周方明等人送至门外,再三叮嘱下人要将柳先生安稳送到家。 “诸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京师再会。” “柳先生慢走。” 上了马车,柳安掏出小茶壶撮了几口,眼中迷离之意尽去,将他们送的那些礼品随便一扔,半卧其上。 归去之时洪峰没有骑马,而是搀扶着柳安一并上了马车,此刻有些踌躇的问道:“柳先生,魏忠贤乃是阉狗,您收他的礼,是不是有些......” 柳安瞥了他一眼,握着小茶壶说道:“有些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洪峰低着头不说话,意思不言而喻。 “唉。”柳安直起身子,看着他说道:“老夫收了礼,就一定要助他吗?” “可是,不管您帮不帮他,收了他的礼,也就被他抓住了把柄,受其挟制,同时也会有损您的清名,说不定还会引得朝中大臣的不满,将来不论您做什么,都会被人冠以阉党之名啊!”洪峰咬着牙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洪峰啊,便是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你觉得魏忠贤会让一个敌人进入朝堂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终抵京师 “如果今天老夫当着众人驳了他的面子,先不说入了京师会怎样,周方明为何会拿锦衣卫百户崔应元护送咱们?收了礼是护送,不收,恐怕就不一样了。” “咱们这么多弟兄,还怕他们那些人不成?”洪峰咬牙道。 柳安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咱们距离入京还有数日路程,万一那崔应元用点儿其他手段,咱们防不胜防啊,老夫不会拿弟兄们的性命去冒险。” 洪峰心头一动,原来柳安不惜自堕身份是为了他们! 顿时无比感动,重重的点了点头。 回到公府中,将事情与下了值到家的公桓一说,公桓也是十分赞同柳安的做法,说道:“不错,柳先生目前还未入京,应该杜绝一切意外才是,那魏忠贤果然是狼子野心,竟然送柳先生贡品作为礼品,这珠子我听说过,当时被文皇帝赏赐给了丰城侯,两年前无故丢失,因此丰城侯还被陛下斥责了,如今看来定是丰城侯将这珠子献给了魏忠贤。” “如今柳先生您收下了这珠子,恐怕落下了把柄给那魏忠贤啊!” 柳安没想到这珠子还有如此来头,有些茫然问道:“这珠子是丢失之物?” 他原本以为这珠子是被人卖掉了,想不到竟还有如此故事。 公桓冷笑道:“日后柳先生如果跟魏忠贤撕破了脸,他便会借此事联合丰城侯对您发难了,柳先生还是多多小心些。” 脸色变得凝重,柳安沉吟一会儿,有了对策,笑道:“老夫明白了,多谢公副总兵提醒。”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心思,便可提前做出应对,若柳安没有将此事说与公桓,那柳安就不会知晓事情原委,也就为将来留下了伏笔,那魏忠贤恐怕也不会想到,柳安会将事情道与公桓。 魏国公府的船已经付之一炬,只剩下了些许残骸,好在柳安等人还有画舫,经过一日的修葺,将破碎的门窗都补全之后,柳安等人再次向着京师出发。 这一次的队伍变得更加壮大,柳安等人的画舫两侧不远不近的跟着两艘大船,一艘是锦衣卫百户崔应元所乘,另外一艘,便是由公桓的亲卫李牧等人乘坐。 双方都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一路上也是相安无事。 天启二年八月三十日,柳安等人由通州港顺着大通河抵达了京师脚下。 戌掌班并未与柳安等人随行,而是乘马先行一步,想来如今早已见到了魏忠贤。 看着面前巍峨的城墙,如大山般厚重,给人一种蚍蜉撼树之感,不禁让人感慨自己的渺小,城门前来往行人甚多,已到了络绎不绝的地步,门口的侍卫也是成群结队,铁甲加身,看似威武不凡,实则显得有些懒散。 毕竟这只是外门,明朝的京城,有内九外七皇城四的说法,外城七座城门,虽然重要,却并不森严,每日都有数万人进出,要是挨个审查,怕是早就堵的水泄不通了。 真正重要的,乃是位于中央的内城和皇宫。 大部分的勋贵之家,全都居住在内城中,欲入内城,必将经过严格的审查,虽并无甚身份之别,可也不是能够肆意妄为的地方。 大小姐杨明曦面蒙薄纱,来到柳安身旁,看着不远处的永定城门道:“都说京师乃是天下中枢,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柳先生,咱们赶紧入城吧。” 崔应元率领的锦衣卫和李牧带领的亲信,就如同哼哈二将,于两侧开路,周围的过往行人急忙避让,不知这又是哪位达官显贵的队伍,不敢招惹。 门口的侍卫见状打起了精神,像柳安这般庞大的队伍他们可不敢随意放进城中,即使其中一队人身着飞鱼服乃是锦衣卫。 还不待他们上前询问,崔应元便掏出怀中令牌,在曜日下显得极为刺眼,只听他叫道:“吾乃锦衣卫百户崔应元,护送柳先生入京,还不速速让开,耽搁了时辰,怕你们承担不住!” 语气甚是嚣张,可门口的侍卫就吃这一套,连忙搬开城门前的拒马,肃清门口拥挤的人群,腾出了一道宽阔的大路。 一扬马鞭,崔应元口中轻喝:“入城!驾!” 待柳安等人的车队入了城中,百姓们议论纷纷,悄声不断。 “欸,你说那柳先生是何人,竟能让锦衣卫如此大张旗鼓的护送?” “是啊,以前没听说过啊!” 人群中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感慨了一声,说道:“想不到是柳先生入京了啊.....” “这位老兄可是知情?” 瞥了他们一眼,那商贾见城门口因刚才的喧闹略有些拥挤,一时半会儿入不了城,有些空暇,便点头跟他们说道:“柳先生大名柳安,你们没听说过?” 周围的群众有些茫然的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耐饥丸和肥皂总听说过吧。” “这自然是听说过的,尤其是那肥皂,现在可是那些富贵人家炙手可热之物啊!可惜价格昂贵,咱们这些小民根本用不起。”忽有一汉子高声道。 众人深以为然的纷纷点头,那商贾语气略带讥讽的说道:“谅你们也不知道这肥皂和耐饥丸是谁造出来的,实话告诉你们,就是方才进城的柳先生。” 人群一阵惊呼,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人不敢置信的问道:“不是说肥皂乃是从江南之地运来的吗?为何远在江南的柳先生会入京?” 见他们不解,那商贾也不意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许要藏着什么,呵呵笑道:“没听那锦衣卫百户说吗,护送柳先生入京,前些日子山东的白莲贼子被我大明军士剿灭,据说这首功之人一直没有封赏,如今柳先生又突兀入京,是何原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此乃国之大事,不能擅自妄论,但那商贾的意思确实十分明白,不就是说这首功乃是柳先生的吗? 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骇然之意,一肚子的疑问不敢问出,可待他们回到了家中,或多或少的饮起几杯浊酒,借着酒意也敢开了话匣子。 隔天,柳先生智计破白莲的故事便传开了,各个茶馆眼睛一亮,似找到了好故事般,当天,便写出了一个令人赞不绝口的传奇人物。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月团 话说这柳安等人入了城,到了驿站之中住下,没有宅邸,虽然二少爷他们的亲戚便就住在京师,可也不好直接登门拜访,应该说是柳安并不愿意住进杨府。 驿站之中,李牧和崔应元等人正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谁也没有先走的意思。 柳安将行囊放下,坐到桌前,掏出几张宝钞递给李牧和崔应元,笑道:“这一路上多亏了李统领和崔百户的护卫,这些银子就当老夫的一番心意,还请莫要推辞。” 收了银子,崔应元起身拱手道:“柳先生,现在您已经到了京师,小人的任务也完成了,须得先去汇报一番,若有什么需要,您派人来镇抚司找小人便是。” “麻烦崔百户了。” 徐州城的锦衣卫入京,虽事先打过招呼,可也得去镇抚司报到备案才行,这些规矩柳安不是很懂可也知晓一二,不对崔应元做过多挽留,将他们送出了驿站。 倒是那李牧,还老神在在的喝着茶,见柳安向他抱以疑惑的目光,点头道:“总兵他交代了,让我确保柳先生平安之后再回去。” 柳安并没有问怎样才算平安,看他的样子,似乎一时半会儿并不打算回徐州城。 自己还一堆事没处理呢,自己奉诏入京,虽然仅仅只是口谕,可也得去顺天府知会一声,而这种事情,杨靖民自然考虑到了,为防止柳安不识门路,他特地派了李桯易,就在柳安等人入住客栈期间,李桯易已经去了顺天府衙交由文书了。 这上交了文书,还需得等顺天府继续上报,到了宫中上提通政司,再委托公公禀告陛下,这样朱由校才能知晓柳安已经抵达了京师。 一套流程走下来,就算再快,怕也是得晚上了。 柳安到了京师的消息,短短一个时辰间便传到了各户大官们的手中。 如石子投湖,平静的水潭荡起了涟漪。 柳安正坐在大堂中撮着小茶壶等候着消息,就看见二少爷和大小姐杨明曦和丫鬟小圆带着丫丫从楼上走了下来。 “你们干嘛去?” 二少爷笑道:“难得来一趟京师,出去逛逛,顺便认个门子。” 杨文才的话倒是提醒了柳安,他们这趟入京杨钧可是交代过了的,让二少爷杨文才去拜访一下在京中的亲戚,他的怀中还有一封杨靖民给他的书信。 李桯易刚出去没多久,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闲着无事,出去逛逛倒也不错,于是柳安便站起身道:“老夫跟你们一起去。” 柳安要去,李牧也坐不住了,随着柳安一并站起来,其意思不言而喻。 孙德胜和洪峰也露了出来,洪熊和李守一等人自然也不会干坐着,通通表示要跟着一起,本应是轻装上阵的队伍,忽然变成了集体出动,柳安看着身后人头攒动的众人,嘴角一抽,这是去拜门子还是踢馆? 给了护卫们一些银子,让他们自行去逛,柳安一行整整十一人齐刷刷的出了驿站。 这一行人谁都没来过京师啊,出了驿站便如没头的苍蝇般乱走一气,识得东南不见西北,方向倒是门儿清,可一说地方,都不知道走哪儿。 没办法,路上的小摊小贩数不胜数,多如牛毛,柳安张望了一下,正巧看到了一吆喝着卖月团的贩子。 一拍脑袋,柳安想起来了,半月前就是中秋,当时他们尚在江上,没来得及吃月饼,此时正巧遇上,也好弥补一番。 一行人来到那小贩摊前,此时虽已过了中秋半月,可这月饼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卖光的,那小贩正愁着自己今年月团做的多了些,卖不掉呢,眼前便忽的站了一群人。 见过府中下人们来买月团的,也见过家中妇人来买月团的,甚至就连来往的行脚客商也会停下来买一两块吃个意思,可像柳安这些人般身着富贵,气势不凡,还带着一水儿看起来就不像是善茬的壮汉来买月团的,着实少见。 “这位老爷,您来点儿月团?”那小贩略有惊吓,但旋即反应过来了,自己管什么人来买月团呢,卖得出去就不错了不是? “嗯,你这儿都有什么月团啊?”柳安背着手看向摊子上,上面蒙着白色麻布,每一方木盘上都压着半块切开的月团,露出其内的香甜。 果然是客人,那小贩顿时热情起来,一边掀开麻布一边笑道:“您这可问对了,要论这月团,整个京师现在只怕也只有小的这一处可买了,您看看,这松仁,瓜子儿仁,香圆丝,橘饼丝,桂圆月团,山楂月团,八宝月团,都是今天晌午刚烤出来的,保证酥脆可口,一块都不够呢!” 这些月团个头适中,差不多半个巴掌大小,这麻布一掀开,便是一股经过炙烤过后的香气扑鼻而来,自徐州城以来,柳安等人近半月没尝过甜味儿了,顿时丫丫就吞了口唾沫,盯着那些月团垂涎三尺。 木盘之中的月团并不算很多,粗略一数,还有个三十块上下,方形圆形皆有,自己一行十一人,少不得一人吃两块,再加上那小贩希冀期待的目光,柳安笑道:“都装起来吧,老夫全要了。” “诶哟!好嘞爷!您稍等......”那小贩一拍手,眉开眼笑,连忙从一旁抽了几张油纸包了起来。 对他来说这可是大客户啊,吆喝了一天也就卖了了了三四块,这柳安一来,嘿,全包圆了,怎能让他不开心呢? 手脚麻利着将月团统统包好,递给了杨来,笑道:“爷,一共三十二个月团,作价三两五钱十二文,您富贵,不爱麻烦,那十二文小人就不要了,您给个三两五钱就中!” 这倒是个人精,是个做生意的主儿,柳安自打以前落了水后身上就不怎么带银子了,那老沉老沉的家伙,放身上累的慌,对于小贩这种小商贩,柳安是不会给他宝钞的,对着洪峰扬了扬下巴,洪峰从怀中掏了一下。 啪嗒! 一枚十两的银锭便拍在了桌子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寻礼 小贩见是枚银锭,赶忙弯腰从摊子底下拿出了凿子和一杆小秤,将银锭放到小秤上一量,说道:“爷您这枚银锭重九两七分,小人取三两五钱。” 说完从袖子中又摸出一把铁剪,在柳安惊讶的目光中用凿子在银锭上敲出个豁口,再铁剪一夹,便将银锭分成了大小两块。 将那小块的银子放到秤上一摆,递到柳安面前笑道:“爷您看,三两五钱整整的。” 在柳安点头确认过之后,那小贩麻利的将剩下的银子双手递了回去,深深一弯腰道:“爷您慢走,小的祝您金玉满堂,子嗣绵延。” 说完,见桌子上落了些银屑,轻车熟路的又摸出一蜡块,将银屑沾了上去收进袖中。 这一套动作看得柳安是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属实没见过。 那小贩见柳安如此神情,挠着头问道:“老爷,您还要点儿什么?月团的话小人是真没有了......赶明儿个您请早,要不您说个地方小人做好给您送到府上也成!” “不是,你刚才这又是凿子又秤砣的......”柳安心中好奇,不禁问道。 小贩看了看秤砣,恍然大悟:“您说这个啊,嘿嘿,您一看就是大老爷,不认得小人再做什么,您想想,平日里要是像您这般的大老爷来买东西,出手动辄就是几十两银子的,小人哪里能找的开,这些家伙什都是像小人这般老百姓必备的东西,这银子虽一过手就知道几斤几两,可也得秤出来亮亮不是?平时遇到找不开的情况,小人都会将银子分开,就同方才这般,也省的找您银子的麻烦了!” 柳安自然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可却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动作,说起来,他还真没亲自上街买过东西,在杨府里都是有下人将东西买好了送到他面前。 李守一难得眼神中出现了一丝鄙夷之情,看柳安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呸!真令人羡...不耻! 不光是柳安,就连大小姐也是瞪着大眼睛觉得颇为新奇,其他人则眼观鼻鼻观心,装起木头人。 孙德胜一脸贱相,手中捧着打开的油纸包,而丫丫已经是吃的嘴都满了,还在坚持往里塞着月团。 柳安转头看了看众人,见他们一点儿都没表现出原来如此的神色,诧异道:“你们都知道?” “不不不,不知道,我们也是头一次见。”众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将头摇的跟拨浪鼓般否认了。 柳安一脸感慨:“那你们怎么不惊讶呢,看起来老夫好像很蠢......” “诶呀,这玩意真稀奇啊,我活了半辈子竟还是头一遭见这东西,果然是活到老学到老啊!”杨来倒吸一口冷气,连连惊叹不已。 “就是就是,要不今天柳先生带咱们出来逛逛,咱们肯定还被蒙在鼓里!”说话的正是一脸谄媚的洪熊,话语中带着十足的讨好之意。 “都什么跟什么,这玩意不是烂大.....呜呜...”李守一说了半截的话被一块月团堵住,孙德胜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吃月团也堵不上你的嘴?” 李牧脸颊抽了抽,硬是挤出个难看的笑容:“柳先生...真是给咱们上了一课啊...” 虽然反应迟钝了点儿,但众人好像确实不知道的样子,柳安略感唏嘘。 “老夫还有一事请教。” 小贩连忙说道:“请教可当不起,爷您尽管问便是,小的定知无不言。” 从怀中拿出杨靖民写的信,看着上边的地址问道:“这位于崇文门大街向内直走二里地右转既是的杨府在哪里?” 杨靖民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将地址写的如此详细,可落到了柳安这里,依旧没任何作用。 柳安不是不知道崇文门大街在哪,相反他还清楚的很,可既然你不能拿前朝的尚方宝剑斩本朝的官,自然也不能将后世与当下相提并论,四周清一水儿的古建筑,连个指示牌都没有,让柳安上哪儿找路去? “崇文门大街?”那小贩一愣,说道:“那还远着呢,老爷您沿着这条路直走八百步,右转,再直走五百步左转,脚下就是崇文门大街了,至于您说的那个杨府,恐怕是在内城了,内城的路小人也不熟,实在是帮不上您。” 跟着小贩的指示拐出大道,进了一条小巷之中,巷子狭长,带着雨后残余的潮气,两侧的院墙上生着些许青苔,堆放着些许杂物。 果如那小贩所说一般,穿过了巷子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条铺满青石的宽广街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柳安掰开手中的月团送入嘴中,脆甜之意化开,就算比之那杭州府最有名的景宏糕点铺的果脯也是不遑多让,丫丫吃的眼睛都弯了起来,睫毛不停闪动,嘴中鼓鼓囊囊的动个不停。 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没准备拜礼,就这么突兀的登门有失礼数,身上倒是带着银钱,可没听说过谁登门直接送钱的,便打发杨来去买了些时令的水果糕点,还缺一份主礼,因摸不准那杨涟的套路,柳安并不打算送什么贵重之物。 看着手中的月团,心想这中秋才过不久,二少爷等人又是不远千里入京,当应该送些月团才是,正好自己买了许多,稍作包装倒可表示出自己的一番心意。 “大圣,月团还剩多少?” “没了。” “啥?!” 柳安愕然回头,三十多个月团,这才过了多久就吃完了,都是饭桶吗?自己也才只吃了一个啊。 当他转过头,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李守一自己捧着两三个油纸包,一口一个月团,嚼两下就咽进了肚中,接着又抓起一个月团丢进嘴里。 见柳安震惊的目光望向自己,李守一艰难的将口中月团吞下,将手中油纸包递了过来,问道:“柳先生你要吃月团?” 三十多个月团,就剩下了最后三个,静静的躺在油纸包中。 见柳安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发愣,李守一将油纸包收了回去,嘀咕道:“不吃我可吃了啊...” “给我!”柳安一把将最后三个月团夺了回去,十分愤慨的说道:“你怎地这么能吃!” 对于柳安的气骂声,李守一早就习以为常,掏了掏耳朵丝毫不以为意,小眼睛又开始寻摸起别的吃食。 第一百二十七章 崇文门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一点柳安是深信不疑的。 虽然仅剩了三个四方的月团,可其卖相极好,看得出那小贩是用了心思的,卖的贵些也不无道理。 寻了间铺子将月团好生包装了一番,那铺子的掌柜见柳安等人花了几十两银子将三个月团包装的华丽十足,几近奢华之气,而他们一看就不是缺钱的主,便犹豫着说道:“这位老爷,咱们铺子里有不少适合送礼的佳品,您不看看别的?” 如他所说,铺子里还真有不少看起来便颇为名贵的字画古玩,可柳安怕那杨涟是个如海晏一般的清官,注重名节,见他若送名人字画会不喜,摇头道:“不用,就帮老夫把这三个月团包好便是。” “得,月团包好了,您看看。”掌柜见柳安执拗,心道也许这三个看起来是月团,实则内含玄机也不一定。 用金丝楠木巧制而成的圆盒,内铺数层大红绸缎,外刻越水锦鲤,送此种木盒,有着祝贺人家步步高升,财源广进之寓意。 仅仅这一方圆盒,便作价三十两银子,柳安不禁有些心痛,他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花三十两银子买个木盒,端的是奢靡无比。 二少爷杨文才来拜访他的伯公,杨钧也为他准备了一份厚礼,放在木盒之中,可他那木盒跟柳安的这个一比,高下立见。 沿着崇文门大街一路向北,走了近一柱香的时间,终于看到了远处高大的城门。 城门口摆着桌椅,两侧站着兵士,桌后坐着一戴帽着官服的男子,正提笔在簿子上写着什么,而他当面的,则是一名押着马车的精壮汉子,低声与他交谈着。 “嗯,鸿丰酒楼入水酒十二桶,过崇文门,税金三钱银子。” 精壮汉子赶忙从袖中取出五钱银子递给他,只见他掂量了一下,对着身后的两名士兵一扬头。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检查了一番,对着那官服男子微微颔首。 “放行!下一个。” 话音刚落,天好像突然黑了下来,一道黑影笼罩了他,那官服男子讶然抬头,只见如同肉山般的李守一大脸探下,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猪,猪妖啊!!” 官服男子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失声大叫救命,旁边的兵士没被李守一吓到,倒是被他那一嗓子差点吓出个好歹,对视了一眼动也没动。 不是那官服男子胆子小,实在是李守一的身躯太具有冲击性,真真的高近七尺,要知道在这个年代,百姓的平均身高也才五尺多一点儿,再加上他身体肥胖浑圆,走在人群中就如同一座大山在移动。 好在柳安是见过世面的人,比李守一更高或更胖的他都见过,也早已习惯他的相貌,初见虽觉得此人面相丑陋,不堪入目,但看久了甚至还略显可爱,尤其是当初他在画舫上挡住胡嗣江的时候,柳安突然便觉得他闪闪发光,是个人中龙凤。 官服男子仅叫了两声就反应了过来,清了清嗓子,带着一丝不自然问道:“你们是何人,入城作何?” “访亲。” “哦?这么说来你们不是京城人士了?路引拿来,让本检校验看。”似乎为了发泄刚才的怨气,官服男子竟开口像柳安等人要路引,要知道这是内门,不需要验看路引。 柳安眉头微微皱起又舒展开来,不就是看个路引吗,知府杨靖民亲手写的路引够不够重量? “杨来,路引给他。” 杨来一脸难色,杵在原地没有动弹,凑到柳安耳边小声道:“柳先生,路引被李桯易带走了......” 柳安猛地回过神来,路引乃是身份的象征,他们入京后李桯易便拿着路引去了顺天府汇报去了,他们哪里还有路引? 那官服男子见柳安等人迟迟未动,冷笑道:“怎么,没有路引?” “这......”柳安知晓自己等人理亏,对着官服男子抱拳道:“老夫等人的路引已命人送去了顺天府,不在身上。” 砰! 那官服男子拍案而起,扫视过柳安等人,大喝道:“看你们獐头鼠目的不像好人,果然被我料中了,来人,将他们拿下扭送顺天府!” “呼”地一下,立刻便涌上来了数个兵士,从背后拿出了兵器镣铐,说着就要上来将柳安等人铐住。 杨来等人见状就要抽出佩剑,却被柳安按下,李牧上前一步,掏出一个令牌肃然道:“吾乃徐州副总兵公桓帐下亲卫统领李牧,令牌在此,谁敢动?!” 那检校被李牧这一大串名号吓了一跳,还真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可定睛望去,是那徐州的令牌,略有缓和的气焰顿时更加嚣张,指着李牧怒道:“大胆!你徐州的军士没有路引擅离职守,罪加一等!速速拿下!” 周围兵士眼神不善的压了上来,那检校见柳安一行人摆出了反抗的姿势,补充了一句:“若敢拘捕,就地格杀!” 洪峰握紧了剑柄退到柳安身旁问道:“柳先生咱们怎么办?” 柳安面沉如水,一时间也没太好的办法,那检校此刻正一脸得意,明显是在报复他们,不论柳安他们说什么,恐怕都不会放过他们。 “不要反抗,老夫就不信,这天下还没有王法了!” 柳安此刻也是上了怒气,要知道这可是天子脚下,一朝中枢所在,检校只是一个正九品的芝麻大小的官,竟然就敢公报私仇。 周围的路人见官拿人,纷纷害怕的后退几米,朝着柳安等人指指点点,轻声细语的嘀咕着什么。 杨来等人将柳安护在中间,不让兵士靠近他,那检校渐渐的失去了耐心,怒道:“抓个人这么费事,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也就在这时,一辆马车自崇文门大街缓缓驶近,见路中堆满了人不知凑什么热闹,马车上传来一个声音:“阿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阿靳着青衣小帽,连忙跳下马车挤进人群看了看,回来说道:“老爷,是官兵抓人。” “哦?这倒是少见,崇文门前不动刀兵,是高祖他尊重咱们士人定下的规矩,你去问问,是谁这么大胆子违背高祖之令?” 第一百二十八章 祭酒汤宾尹 “住手!” 那检校一愣,望向从人群中挤出来的阿靳,眼神不善道:“你是何人,敢妨碍公务?” 阿靳气势不落,按照那老者吩咐问道:“我家老爷问你是何人,竟敢在崇文门前善动刀兵?” “你家老爷?”检校看着阿靳一身儒生打扮,年纪十四五岁模样,不似大户人家的下人,而自己又占了理,冷笑道:“哪里来的小娃娃,是谁家的伴读?还不出来认认,否则一并带走!” “高祖有命,崇文门前不许善动刀兵,此乃祖训,若老夫没记错,上一次崇文门前大动干戈是二百年前的事情了,文皇帝拨乱反正顺应天意,可你一个小小的检校,谁给你的胆子?” 人群后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连忙让开,就见一辆马车驶到近前。 那检校一看到那马车,身体巨颤,抖成了筛子,脸色陡然苍白,结结巴巴道:“大,大人,小人也是按律法抓人,岂敢违背祖训......他们这群人贼眉鼠眼獐头鼠目,一看便不像是好人,小人问他们要路引,他们拿不出来,打算抓他们回府衙问罪呢......” 车帘掀开,从车中走下了一名老者,面容苍老,颚下留须,身着绯色素金长袍,胸前的补子上绣着一只云雁,检校一看这老者如此打扮,更加惊慌,连忙上前拜倒:“小人顺天府检校毛兴文,见过汤大人!” “你认得老夫?” “汤大人之名如雷贯耳,执掌国子监,乃是天下士子文人的主心骨,小人家中还奉着您的画像,昼伏敬拜,妄图从您身上学得一丝真谛。”身子伏的更低,语气中充满了尊敬之意。 见他说的无比真诚,那老者含笑抚须:“你倒是个机灵人,纵使他们犯了律法,也不应在崇文门前捕人,不过既然老夫在此,就不必担心了,且待老夫询问一番,莫要冤枉了他们。” “汤大人公正无私,小人佩服!” 周围的群众越来越多,那老者似乎想借着这个机会搏一番清名,背着手看向柳安等人,问道:“你们是何人,从哪里来?入内城所为何事?” 柳安见事情有了转机,挥开杨来等人,上前一步弯腰行礼道:“晚辈柳安,打杭州府来,入内城访亲。” 手一抖,胡子都被拽了几根下来,笑容僵在脸上,只听那老者呼吸有些不稳,问道:“杭州府柳安?” “正是在下。” 老者似笑非笑的看向此时也反应过来的检校,说:“你要抓柳安柳先生入狱?” “小,小,小人不知道他乃是柳先生啊......”检校的身子抖若筛糠,望向柳安等人眼中充满了惊惧。 心中暗暗叫苦,道这柳安怎么也不表明身份,要是早早的就将大名说出来自己肯定是将他们请进内城啊,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已是下不来台面。 “胡闹!柳先生奉诏入京,岂能容你这种小人肆意诽谤?!陷害忠良,图谋不轨,违背高祖祖训,此三大罪罪无可恕!来人,将这毛兴文扭送顺天...北镇抚司问罪!” “是!” 原本要架在柳安等人脖子上的镣铐“咔嚓”一声,上了那检校毛兴文的脖子,他面如死灰,大喊冤枉,被士兵们拖了下去。 柳安暗自心惊,这老者看起来慈祥想不到手段如此狠辣,直接便将这检校打入了锦衣卫的诏狱,入了锦衣卫诏狱的人,还没有一个能安然无恙的。 检校被押了下去,老者笑着对柳安回了一礼:“柳先生当面,老夫国子监祭酒汤宾尹,方才那检校狼子野心,竟欲迫害柳先生,北镇抚司定会明察秋毫,还柳先生一个清白。” 汤宾尹是何人,想必很多人并不知晓,他门下有一名弟子,赫赫有名,正是书写了东林点将录的王绍徽。 “原来是汤大人,失敬失敬,多谢汤大人及时出手相助,否则晚辈免不了一番牢狱之灾啊。”在汤宾尹面前,柳安确确实实只能算得上末学后进。 “柳先生言过了,老夫也是恰逢其事,就算没有老夫,柳先生吉人自有天相,自会相安无事。”汤宾尹呵呵笑着,十分谦虚。 “方才柳先生说入内城访亲,不知是......” “乃是礼科给事中,太常少卿的杨涟杨大人。” 汤宾尹脸色有些不自然:“柳先生与杨给事中是亲戚?” “不是老夫,是随老夫一同入京的二少爷他们,老夫曾落魄潦倒流落街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是他们收留了老夫做管帐先生。”柳安解释道。 “想不到柳先生竟还有这种遭遇,杨家还真是慧眼识英才啊,呵呵呵。”干笑了几声,汤宾尹顿了一下道:“既然柳先生还要访亲,老夫就不耽搁时辰了,告辞。” “多谢汤大人,晚辈告辞。” 汤宾尹在阿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柳安让开一条道路,目送马车驶进了内城。 洪峰凑到跟前望着马车的影子好奇道:“这汤大人怎如此奇怪?” “奇怪就对了,他跟杨大人可不是一路人,他代表的,乃是宣昆党,跟东林书院可是势同水火,没给咱们使脸色还是看在柳先生的面子上。”杨来冷笑着插了一句。 “好了,莫要背后议论,汤大人还是帮了咱们大忙的。”四周行人密集,柳安喝住了杨来还欲再讥讽的话语。 经过方才的插曲,柳安等人进内城再人敢阻拦,周围的士兵有些紧张的站在两侧,待到柳安一行走远才松了口气,后怕的相视一眼。 “诶呀!忘了问路了!”柳安一拍脑袋,想起了他们根本不认识路,找不到杨府。 内城之中虽与外城并无甚太大区别,仅是房屋更加恢宏一些,来往行人身着更加富贵,拦住一人问清路后,柳安等人这才终于找到了杨府。 咚咚! 吱呀。 大门开了一条缝隙,从中探出一个戴着青帽的脑袋,疑惑的看着杨来问道:“你是何人,到杨府做甚?” 杨来将拜帖递了过去:“麻烦转告你家杨老爷,柳安柳先生登门拜访。”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拜访杨涟 小厮一听柳安两个字,连忙问道:“你们可是从杭州府来?” “正是。” “太好了,老爷他吩咐过了,要是有一个从杭州府来名叫柳安的人登门,直接请进府中便是,您们快请进来。”小厮将大门推开,笑着说道。 在那小厮的指引下柳安等人到了大堂坐下,他拿着拜帖,命他人奉上茶水,恭敬道:“柳先生,老爷他还在当值,马上就会回来了,您喝点儿茶水稍坐片刻。” “好,辛苦你了。”柳安颔首应下。 小厮走进了后院,不多时,大堂中走进了一名青年男子,雪白的儒衫煞是合身,脚上一双乌靴,颧骨颇高,身形消瘦,留着细髯,三十多岁模样,眉宇间看起来与二少爷杨文才有一丝相像。 “堂叔?可是我元仲堂叔?”二少爷杨文才见了那男子忽的一下站起,十分欣喜。 “你是...文才?!”那男子皱着眉打量了一会儿二少爷,不禁大叫出口。 “是我啊堂叔!” 两人双手握在一起,情绪有些激动。 “咱们快五年不见了吧,想不到你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那男子眼眶微红,唏嘘道。 “堂叔你也是,胡子都长出来了。” 摸了摸胡子,男子失笑着摇了摇头,看到了坐在一旁含笑不语的杨明曦,顿时惊为天人,不敢置信的问道:“明曦堂侄女?” “明曦见过堂叔。”大小姐杨明曦笑着起身盈盈下拜。 “几年不见,明曦你都出落的如此水灵了,好,好啊!”男子转而问道:“你们都入了京,莫非我那堂哥也来了京城?” 赶忙扫视过众人,并没有发现杨钧的身影,只听二少爷说道:“我爹他没来,这次就我和我姐一起跟柳先生入得京城。” 一说起柳先生,男子反应过来了,整了整衣服,对着站起的柳安深深弯腰拱手,说道:“晚辈杨之易,见过柳先生,方才太过失礼,怠慢了先生,还望柳先生见谅。” “贤侄不必如此,你们叔侄许久未见,寒暄一番自然是少不得的。”柳安笑着点头。 “家父跟晚辈交代过,如果在他当值期间柳先生登门拜访,一定要让晚辈尽到礼数,适才晚辈失态,让柳先生见笑了。”杨之易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一礼。 “好好,无妨,先坐下说话。” “长辈未坐,晚辈岂敢僭越身份,还请柳先生先坐。”杨之易摇头说道。 柳安:“?” 这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三番五次的礼数礼数,自己都说了不必拘礼了,还要如此,不烦吗? 隐晦的望了二少爷一眼,向他使了个询问的眼色,二少爷苦笑着摇了摇头:“柳先生您就先坐吧,我这堂叔家教严明,最重礼数,您不坐,他是不会坐下的。” 得,坐就坐,柳安也不客气了,一屁股坐下,杨之易这才露出微笑,半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露出聆听教诲的谦虚状。 气氛一时不免有些尴尬,柳安不说话,杨之易也不开口,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儿,柳安长叹一声:“贤侄啊,你父亲身体可好?” “蒙柳先生关心,家父身体很好,不曾生病,能日食三碗饭。” 说完,气氛又冷了下来,柳安再叹道:“贤侄啊,你母亲身体可好?” “蒙柳先生关心,家母身体很好,不曾生病,能日食两碗饭。” 顿时,柳安十分担忧的看着杨之易:“孩子啊,你没事吧。” “蒙柳先生关心,晚辈身体很好,不曾生病,能日食三碗饭。” 见两人一问一答的,话都不带变得,二少爷挠了挠头,向着柳安尴尬一笑:“柳先生,我这堂叔小时候落过水,留下了点病根......” 原来如此,柳安恍然大悟,有些怜悯的看了看杨之易,转而开始跟他聊起别的家常,但话里话外都脱不开吃饭二字。 就在众人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时,杨涟终于回来了。 听闻柳安登门,连衣服都没来的急换,穿着朝服风风火火的就进了大堂。 “诶呀,柳先生,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杨涟拱着手走进大堂,边走边笑着说道。 见杨涟可算回来了,柳安如释重负,起身笑道:“从前只闻杨大人刚正不阿,如今一见,果然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啊。” 嘴上奉承,心中却是极为不屑,还两袖清风,老夫怎么就能说出如此恬不知耻的话! 自打进了杨府柳安才发现,什么一世清名,什么嫉恶如仇,通通都是屁话,这杨府的奢华程度虽不比魏国公府,看似低调,可那些名家字画,文人墨宝是样样不落,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进了古玩市场。 将杨靖民的书信交给了杨涟,再将盛着月团的金丝楠木盒子拿了出来,那杨涟眼睛猛地亮起,伸手接过木盒笑道:“柳先生你来就来,带什么礼物啊。” 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愣了。 众人就看到,那杨涟小心的拈起一块月团放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眼中露出狐疑之色,可翻来覆去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个普普通通的月团无疑。 “柳先生,这是月团?”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杨涟不禁询问出口。 “杨大人慧眼如炬,此物正是月团。”柳安呵呵一笑。 顿时没了兴趣,不死心的掀了掀下方的大红锦缎,发现空无一物,大感失望,杨涟不解道:“柳先生送的这月团莫非有什么特殊意义?” 这可不能怪他贪心,而是柳安的事迹他听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遍,如他这般才气智慧双全之人,怎么会登门就送三个月团? “杨大人这可问对了,首先您看,这月团本身就有着阖家团圆,和和美美的寓意,老夫再将其装进这圆盒之中,正代表着天圆地方,而这三枚月团,则是来自道家的说法,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用此物当拜礼,配上大红锦缎,是祝杨大人您鹏程似锦,鸿运当头,前途无量啊!” 第一百三十章 杨涟的建议 话是好话,意思杨涟也听懂了,可那失望之意却怎么也遏制不住,流露于面上,只见他强撑起笑脸,对着柳安抱了抱拳,说道:“那就多谢柳先生一番美意了。” “伯公!” 就在这时,一直插不进嘴的二少爷终于逮到了机会。 “是文才啊,这次你跟你姐入京,可是有何事情?”杨涟兴致不高,也远没有杨之易那种亲和之意。 “这次我爹说正好柳先生入京,让我们姐弟两人跟着他一起来看望一下伯公您,这是我爹给您准备的拜礼。” 杨文才取出了那个木盒递给杨涟,杨涟一看那木盒平平无奇,不是甚名贵之物,刚打起的兴致又低落了下去,接过来笑道:“好好,你们来了京师,住在驿站多有不便,到家里来住便是。” 说着打开了木盒,眼珠子猛地瞪大,只见木盒之中躺着一方白玉笔洗,四足精雕,看起来有些年代,赶忙将其捧起,不敢置信的说道:“这是......李大家的物什?!” “应该是吧...我爹说这是他花了大价钱淘回来的,对方也是个大家族,想来应该是真品。”杨文才哪里认得什么古玩,在他看在这些东西跟外面卖的是十文钱一个的陶罐也没啥区别。 “你呀,还得多跟你爹好好学学,别成日里光顾着寻欢作乐,多读读书,来年就要开闱了,肚子里要是没点墨水,就算入了闱不也丢人?你爹可是一直盼着你能出人头地啊,诶哟哟,这笔洗可是好东西啊......”杨涟一边教训着二少爷一边对那方笔洗爱不释手,啧啧称赞。 二少爷低头答应着,柳安对他可太了解了,这表情看似谦逊受教,实则把杨涟的话全当成了耳旁风,听过就忘。 将笔洗放进盒中命下人拿了下去,杨涟脸色一正,终于说到了正题。 “柳先生啊,这次陛下召见,你有何打算?” “愿闻杨大人高见。” 杨涟点了点头,说道:“先是耐饥丸赈济灾民,后献计破白莲反贼,皆是大功,陛下这次是带着两功并赏的心思啊,明日殿上,想必陛下定会施下隆恩,要官得官,要赏得赏,依老夫看,柳先生两功并赏,大功于朝,殿上再略向陛下讨要一番,少不得是个翰林院侍读。” 侍读可不是一般人能当上的,品级虽低,可前途无限,每日陪伴陛下左右,是将来入阁拜相的必经之路。 可那也只是放在明君身上,朱由校是个什么人,柳安是再清楚不过了,木匠皇帝的名号可不是白得的,平时也就上个早朝,没啥大事见都见不着,更遑论陪伴左右了,这可是个冷板凳。 似看出了柳安的想法,杨涟笑道:“陛下虽年幼喜玩,但对于咱们这些臣子们也是足够尊敬,老夫敢说,柳先生在侍读位子上坐不了两年就会高升,不必在乎一时的得失,眼光要放的长远。” “目前朝堂之上奸党众多,柳先生能入朝为官,对天下苍生,对黎民社稷,都有极大的裨益啊。” 杨涟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其他的党派都是奸贼,唯有自己等人正气凛然,胸怀天下。 “杨大人所言甚是。” “待明日老夫等人于朝上为柳先生美言几句,谋个好差事。”见柳安颇为上道,杨涟含笑说道。 “说起来,柳先生你们还没有去处吧,不妨先到府上来住着,过了明日再寻宅邸便是。” 这倒是提醒了柳安,他们刚到京师,看样子是要暂时呆一阵子了,一直住在驿站也不是那么回事,可杨涟的邀请对他来说也不是个什么好主意,少不得要被人说闲话。 “还是算了,在下等人先住在驿站,待明日事情一定,自会去寻个住处,住在杨大人的府上,恐遭人诟病。”柳安摇头道。 “不错,以后大家都是同朝为官了,总不能住一件宅邸里,说来,老夫手下倒是有一处闲置的宅邸,平日里也有人打理,美中不足的就是不在内城,这来往略有不便,若柳先生不嫌弃,老夫就作价卖与柳先生。”杨涟笑呵呵的说道。 柳安眉头一挑,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知那宅邸所在何处?” “在正阳门外八百步处,处于闹市之中,约三亩地大小,有六个庭院,房屋二十多间。”杨涟命人取来一张地图,指着上面说道。 “可否能到近处细看?” “自然可以,元仲,你带着柳先生去看看那宅子。” 杨涟并未跟来,而是让杨之易叫了几辆马车带着柳安几人来到了那处宅邸。 果如那杨涟所说一般,宅子倒是不小,出了门便是正阳大街,来往行人颇多,杨之易上前敲了敲大门,从中走出一名老者。 “杨少爷。”老者对着杨之易行了一礼。 “嗯,老孙头,我爹让我带柳先生来看看宅子。” 老者望了望他身后的柳安等人,知晓可能这就是他以后的主家,连忙打开大门,说道:“诶诶,老爷您快请进。” 进了宅子,老者于前方引路,边走边道:“老爷您叫我老孙头就好了,平日里这处宅邸就靠着小人和小人的孙女儿两人打理,这里是前院...” 老孙头皮肤黝黑,长得极瘦,额上满是皱纹,一笑起来就露出了嘴中的黄牙,叮当冒着傻气。 诺大的宅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显得寂静青幽,即便外面便是闹市,可一入大门便不闻喧闹,宅子中生着许多绿植,修剪的颇有意境,就是家具十分陈旧,显然是处老宅了。 前院中蓄着一方水池,池沿的青石被擦拭的干干静静,就是其中不见水气,老孙头指着池子说道:“那里是留给老爷们养鱼的,因为宅子没人住,小人就将里面的水舀出,等着下一任老爷...” 老孙头似乎十分期待柳安等人能买下宅邸,继续道:“这水池蓄上水可漂亮了,一到晚上小人给假山中点上烛火,就如那文中唱的仙山一般,再搭上个棚子,备上些瓜果酒食,请班子到府上唱两句小曲儿,就再惬意不过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老宅 将宅子前后逛了一个遍,柳安倒是颇为满意,虽然其中陈设略有些瑕疵,但院子确是个好院子,前后两门,左右皆是大户人家,距离内城有些远,平日里要入内城须得乘坐马车,可真要是入朝为官后也只是早起片刻罢了。 老孙头有些紧张的搓着手,十分期待的望向柳安。 宅子不会是柳安一个人住,二少爷杨文才和大小姐杨明曦以及丫丫都是要住在这里的,自然也得询问一下她们的意见。 弯腰抱起丫丫,柳安捏了捏她的脸颊问道:“怎么样丫丫,这宅子你满意吗?” 丫丫拧着脸佯装深思了一会儿,叫道:“也行吧!爷爷在哪儿丫丫就在哪儿!” 柳安顿时眉开眼笑,转头望向二少爷杨文才和大小姐杨明曦问道:“二少爷,大小姐,你们看宅子如何,要是可以的话就买下当咱们在京师的家了。” 二少爷杨文才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思根本没放在宅子上,听到柳安的询问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柳先生你做决定就是。” 大小姐杨明曦也微微一笑:“听柳先生的。” “好,那就它了,贤侄啊,这处宅子作价几何?”柳安看向杨之易。 “回柳先生,我爹说,如果是柳先生想买,一千两银子便可拿去。”杨之易有些木讷的回道。 现银,柳安此刻还真拿不出来,毕竟他们入京不可能真扛着那么多银子上路,出发前他用几千两银子换了十几万的宝钞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就是不知道杨涟收不收宝钞。 “用宝钞支付可以吗?” 杨之易想了一下,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两张黄纸,一张地契,一张房契。 老孙头赶忙去拿了笔墨纸砚来,柳安抬笔写了一张凭据,按下自己的手印,将宝钞给了杨之易。 杨之易收了宝钞和契纸,对柳安说道:“这间宅子以后就是柳先生的了,这文书明日晚辈便会上交顺天府,晚辈还得回去跟家父通报一声,柳先生要来府上用晚膳吗?” 一听晚膳,柳安连连摇头,方才杨涟到家之前他跟杨之易扯了近半个时辰的饭,可不敢再提了。 送走杨之易后,柳安环顾了一圈,心中大定,这是他第一座属于自己的宅院,是个好兆头啊。 老孙头笑的皮肤都颤了起来,对着柳安深深弯腰到地:“老孙头见过老爷。” “好好,以后这间宅子还需要您老多多费心才是。”柳安心情大好。 旁边一直有一个人影晃来晃去,柳安方才便注意到了,只是没问出口,此刻老孙头对着那人影一招手,喊道:“梦蝶,还不快过来见过新老爷!” 听到老孙头的喊声,那人影走出暗处,款款走到柳安等人面前,施了一礼道:“小女孙梦蝶,见过几位老爷。” 如果说,这世上能有谁单纯以美貌迷惑人心的,柳安目前只见过三人,一人杨明曦,二人徐雅茹,三人便是这孙梦蝶。 翩若蛾眉,双眼灵动,肤若白芷,身材高挑,气质温婉,秀发披肩,不若仙子般倾国倾城,却带着一丝人间的烟火气,望之年纪与小圆倒是颇为相近,应是在十四五岁上下。 如邻家碧玉,笑起来嘴角还会出现两个酒窝,眼睛微眯,望之令人陶醉。 柳安古怪的看了看瘦小丑陋的老孙头,不敢置信的问道:“老孙头,这是你孙女儿?你莫要觉得我老眼昏花瞧不出差别哦。” 老孙头急了:“老爷,梦蝶可是老孙头我亲孙女儿!就算,就算老头子我生的是丑陋了一点儿...可梦蝶绝对是我儿子亲生的,真真的!” 柳安笑着刚欲安慰一番,却骤然脸色一变,心道:坏了!我怎的忘了这里还有一位色中厉鬼,人中泰迪! 连忙看向二少爷,只见他一脸淡定,好奇的看着柳安:“怎么了柳先生?” 风轻云淡,泰然自若。 柳安松了口气,想不到那青楼的至尊熟客,纨绔中的佼佼者,风流阵里的急先锋---二少爷杨文才竟然变了性子,见到如此美女也不动心,好似粉骨骷髅,超俗入圣了。 “没事,二少爷,老夫能问一下你现在在想什么吗?”柳安还是有些不放心,怕二少爷坏了人家的名声。 杨文才一怔,见柳安眼神奇异不似以往,再想想何时而变,顿时反应了过来,脸一下子涨红,梗着脖子叫道:“柳先生!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人吗?!” 二少爷脸色十分难看,就好似点了笼肉包子上来一看没有馅一般,气呼呼的盯着柳安,牙齿咬的嘎吱作响。 “我已经有了环儿,就不会再去想其他人了!” 这下子不只柳安,连大小姐杨明曦和杨来都懵了,杨文才的性格他们可谓是隔着玻璃看王八,一清二楚。 当初在杭州府可是夜夜笙歌,香玉满怀,那次不是天大亮了才晃晃悠悠的回来? 这孙梦蝶可谓是人间绝色了,见到她都能无动于衷,柳安十分怀疑那环儿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之类的。 柳安连忙道了声谦,他这才哼哼两声不叽歪了。 话说回来,这宅子虽然平日里打扫的干净,但家伙什还缺了许多,须得大整一番才可入住,柳安跟老孙头交代了几声,还是先回了驿站。 一到驿站,柳安就看到了李桯易一个人坐在大堂之中喝闷酒。 “李千户,你这是怎么了?” 李桯易幽怨地看了柳安等人一眼,带着酒气说道:“柳先生,你们怎么出门也不等我,你们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回来了,整个驿站一个人都不见,这酒都喝的没滋味......” 柳安等人出门办事,将护卫们也都打发了出去,李桯易一回来就懵了,找遍了驿站愣是翻不出一个人来,听到那驿站管事说他们都出去了,只好闷闷不乐的端了两坛子酒自斟自饮起来。 “哈哈,对不住对不住,老夫还以为李千户你得晚上才能回来,是老夫失算了。”柳安大笑两声,坐到桌前敬了李桯易一杯。 正好此时天色已晚,柳安等人也算吃晚饭,叫了些酒菜上桌,还未动筷子,就见驿站外来了一辆马车。 第一百三十二章 魏忠贤 马上下来了一名宦官,驿站中的下人打开大门将他迎了进来,那宦官进了堂中,扫视一番,问道:“你们谁是柳安?” 将筷子放下,柳安站起来说道:“老夫就是柳安。” “走吧,陛下召见。”宦官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转身就出了驿站。 皇帝召见臣子,自然是不可能让你带护卫同行的,柳安向着杨来等人点点头,跟着宦官出了驿站。 那宦官骑马上前,少言寡语,自始至终只说了两句话,柳安坐在马车中有些忐忑,要说他不紧张那是骗人的,他自认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也在脑中设想过无数次见皇帝时的情景,可当一切来临时,他才发现,什么准备什么预料都是胡扯,此刻早就全部抛到了脑后。 马车摇晃了近两刻钟,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柳先生,出来吧,咱们到了。” 柳安掀开帘子,发现自己正位于紫禁城的天安门前,在此时应称呼它为承天门。 与后世柳安所见的天安门略有不同,承天门着门基青白大石,大红外墙,单檐歇山黄琉璃瓦顶,左右各有红漆金钉门扇一对,墙高三丈,端的是恢宏大气,富丽堂皇。 宦官见柳安的神情有异,只当他被皇宫的壮硕给吓到,面带微笑着说道:“柳先生,别看了,以后啊,这皇宫您怕是得常来。” “这位太监,不知您这是何意?” 这里柳安所说的太监可不是骂人,只有宫中身居高位的宦官才有资格被称为太监,能为皇帝传命的宦官无一不是有权有势之人,故柳安才称他为太监。 宦官笑吟吟的回道:“咱可不是太监,只是陛下跟前的近侍罢了,至于咱为何这么说,柳先生可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走吧,陛下怕是等急了。” 此时的皇宫已经封闭,若无传召就得坐那篮子上去,宦官亮了亮手中的令牌,城上的禁卫也认得他,知晓是陛下的旨意,将承天门一侧的小门打开,在宦官的带领下,柳安进了紫禁城之中。 进了皇宫,柳安才是见识到了何为森严二字。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每时每刻都有一队禁卫巡视,宫女和宦官数不胜数,往往两两一行于宫中走动,周围的禁卫也早就习以为常,对此充耳不闻。 走了没两步,柳安就见迎面走来一人,胸前的四爪赫然醒目,一身大红蟒袍煞是不凡,面容苍老和蔼,气势内敛,正带着笑容迎了过来。 带柳安进城的宦官一见此人连忙俯下身子,毕恭毕敬的喊道:“魏大人!” “你下去吧,咱来带柳先生面见圣上。” “是。”宦官不敢违抗,倒退着走了下去。 直到此时,柳安才知晓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呵呵呵,柳先生,咱可是盼您盼的眼睛都直了,这风风雨雨的,您可算是入了京咯!”魏忠贤十分热情的牵起柳安的手说道。 “在下也早就仰慕魏大人已久啊,今日得此一见,真是不虚此行啊。”魏忠贤的年纪比起柳安还要大上十岁,柳安不敢托大,以在下相称。 和柳安并肩同行,惹得附近的宫女禁卫纷纷侧目不已,不知是何人竟能得魏忠贤如此亲切。 “以往虽未见柳先生,可咱早就在梦中与柳先生相唔咯,今天陛下召见您,这才满足了咱的一番心愿啊。”魏忠贤笑眯眯的说道。 “托陛下的洪福。” “此时已近入夜,陛下他得知柳先生到了京城,还是急切召见,对柳先生您的喜爱可见一斑,过会到了乾清宫,少不得降下圣恩,大加封赏,柳先生是个明白人,过会儿如何对答想必也胸有成竹了。” “不瞒魏大人,今儿个下午,在下刚见过杨涟杨大人。” 魏忠贤依旧笑眯眯的,丝毫不意外:“柳先生能对咱坦诚相对,咱可太高兴了,过会儿咱可一定要为柳先生多多美言才是。” 此时的魏忠贤已搬到了王安,官至司礼监秉笔太监,虎狼之势已成,执掌东厂,威压锦衣卫,天下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监测,柳安下午见过杨涟的事情恐怕他早已知晓。 “杨大人说,让在下与圣前求个侍读的位子,将来定会高升,不知魏大人有何高见?”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相告。 “杨给事中所言不差,如果柳先生在陛下面前开口相求,不只是侍读,怕就连那六部侍郎陛下都会赐给您,只是......”话说到一半儿,魏忠贤就摇头闭口不言,笑着看向柳安。 “晚辈愿听魏大人教诲。”哪里还能不知道魏忠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在等着柳安表个态度罢了。 “好,好,要说这宫中的事情啊,咱确实颇有心得,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虽不敢揣摩帝心,可也得将陛下伺候的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不是?这其中的门道啊,让咱跟柳先生说道说道。” 魏忠贤顿了一下,继续道:“陛下即位之时年方十七,此刻也是正值少年,最不喜别人跟他玩弄心机权术,若柳先生您真的听了杨给事中的提议,当面讨要官职,纵使陛下不会说什么,可心中还是会不喜,这一旦惹得陛下不高兴了,柳先生,您这青云之路,怕是就要断了。” “请魏大人赐教。” 魏忠贤点了点头:“咱把柳先生当成自己人,自然不会藏着掖着,眼睁睁看着柳先生自毁前程,过会儿到了圣前,您可千万记住,切莫不可出口讨要封赏,而是要谨言慎行,陛下说什么您就应什么,将陛下哄的开开心心的,这样您才会前途无量,简在帝心啊。” “多谢魏大人提点。”柳安对他虚拱了拱手,心中对魏忠贤的说法十分认可,开口要官的举动怕是只有傻子才会做出来,那杨涟也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 穿过重重宫殿,两人七绕八绕的,终于停在了一处宫殿前,上面匾额龙飞凤舞的写着:乾清宫 魏忠贤示意柳安在这儿等着,自己进了殿中:“陛下,柳安到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面圣 “宣。” 魏忠贤走出乾清宫,对着柳安微笑道:“柳先生,陛下召见。” 柳安正了正衣衫,仿照他从剧中看来的礼仪,低头快步,跟着魏忠贤进了乾清宫,却并未施跪礼,而是深深弯腰道:“布衣柳安,见过陛下。” 朱由校看着他的动作非但没有暴怒,反而眼中露出一抹亮色。 跪拜低伏的臣子他见得太多了,难免有了一丝厌倦,此刻柳安并未施跪礼,让他心中陡然生出了新鲜感。 “柳先生可是让朕好等啊!” “延误了圣谕,柳安罪该万死。”听着朱由校似乎是责备的话语,柳安不仅不惶恐,反而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问题,没有为自己进行任何辩解。 朱由校甚感欣慰,面上露出微笑:“想来柳先生也不是有意耽搁时日的,定时有其他原由。” 这个问题正中柳安下怀,只见他不慌不忙的说道:“陛下果然是火眼金睛,明察秋毫,柳安佩服。” “有甚原由柳先生尽管说出来,朕定会还柳先生一个清白。” “不敢欺瞒陛下,实是确有起因,在下等人接到圣谕便急忙出发,不成想在那应天府外竟遭遇了逃窜而来的白莲余孽,幸得千户李桯易率侍卫们以命相搏,在下此刻才能站在这里面见圣上。”柳安娓娓而谈。 “白莲余孽?他们竟能逃到应天府?” 朱由校愣了下,要知道在大军的围剿之中还能突出重围的是少之又少,还能率领着残兵跑到应天府,那徐鸿儒做到这一步,端得算个人物。 “可曾将贼子彻底诛灭?” 柳安轻叹了一口气:“回陛下,没有,那贼人武功高强,仅二十数人,却能挡住四十多名军伍出身的护卫,贼首徐鸿儒趁机逃了出去,不知去向。” 朱由校穿着大金皇袍,颔首道:“原来如此,只要卿平安就好,卿献耐饥丸于朕,拯救了无数苍生,为大明攒下了千万石粮食,朕先前赐卿举人身份,是希望卿能参加来年的科举,可如今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笑了笑,朱由校看着柳安,忽然问道:“卿造耐饥丸,献计破白莲贼子,此之乃二大功,纵观大明上下,数年不见如卿般大才之人,卿有何要求,尽管说出,朕无不允之。” 柳安用余光隐晦的看了看站在朱由校身旁扶手而立的魏忠贤,他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在下为陛下献计献宝,为的是黎明苍生,天下百姓。” 朱由校:“卿果然是个忠厚人,当为大儒,朕继位两载春秋,嘴中之乎者也大道至理的人见过无数,可真正一心为国为民的,如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啊,卿不必拘谨,来人,赐座,卿欲要何赏赐,尽管开口,如若不赏赐如卿般大功之人,往后还有谁会为我大明尽心尽力呢?” 宫中的小太监搬了一四足檀木凳放下,柳安像朱由校告了声谢,弯腰坐下,想了一下,说道:“陛下所言甚是,臣柳安,就斗胆向陛下求一事。” 朱由校不着痕迹的皱眉,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抬手:“只管说来。” “臣略读周易,卦经,九周天,鬼谷算术等书籍,数月前观之天象,得上天启示,大明,正逢风雨飘摇之际,如逢明君能臣,方可安然度过,可北天之上文曲星黯淡无光,反观天狼星散出黑光,文曲星主安,天狼星主煞,此之乃社稷动荡,奸佞当道,国将不安之预兆,陕西今年大旱便是开始,而干旱,还将持续,臣,斗胆请陛下躬身社稷,令陕西各家深挖地窖,以应大难。” 朱由校被柳安这一番话给震惊到了,他虽阅文百卷,从小就受到极佳的教育鞭策,可对于这天文地理,他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卿之言,可有凭证?” 朱由校深深皱起了眉头望着柳安。 “回陛下,没有。” “卿知不知道,如果此时是在朝堂之上,这一番话足以被众臣攻讦,说卿妖言惑众,按律当斩。” “臣,不知。” “好,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方才卿之所言不会传入第四人耳,过了今夜,朕也会忘记,卿可再提一个请求。”朱由校面色严肃的说道。 “臣,请陛下命陕西百姓深挖地窖,以应大难。” “你不怕死?” “怕,但臣更怕江山被蛮夷所踏,欺压我族。” 朱由校腾的起身,略有些焦虑的来回渡步,经过了红丸案后,朝中大臣的口径出奇的一致,导致道士的地位一落千丈,众生信佛,忌恨道士们妖言惑众,信口开河。 他也不例外,身为皇帝,只要自己稍微对丹药露出一丁点儿兴趣,奏折就会如雪花般飞来,如果不是魏忠贤帮他挡住奏折,他早就心力俱疲,应对不暇了。 见朱由校迟迟下不了决定,沉默已久的魏忠贤终于开口了,只见他佯装疑惑的说道:“陛下,您不是说要测试一下柳先生吗?” 脚步一顿,朱由校感激的撇了魏忠贤一眼,直起腰点点头:“是了,朕辛劳一日,思维不敏,差点儿忘了这事。” 四处张望了一下,朱由校抓起桌上的一方砚台,目光灼灼地看着柳安,说道:“既然卿能断鬼神,算天机,那就告诉朕,此砚台之上有何字?” 这不是搁着儿跟柳安开玩笑呢吗,先不说他会不会,就是真正的道士怕也算不出来,柳安嘴角一抽,刚欲说什么,就见魏忠贤对着他似笑非笑的,手指了指朱由校,竖起一根指头。 眼皮子猛的一抬,魏忠贤明显在暗示自己什么,可皇帝,一根指头…… 装模作样的掐指算了算,翻着白眼嘀咕了几句,在朱由校看来是高深莫测,实则柳安只是在想魏忠贤在告诉自己什么。 过了一会儿,朱由校都显得略有不耐烦了,柳安才停了下来,说道:“一撇一横长,一字下面藏,一箭穿下去,八字站两旁。” 在朱由校惊讶的目光中,柳安徐徐说道:“如臣没有算错,砚台之上应是个朱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当世萧李刘伯温 朱由校将砚台翻了过来,瞧了瞧上面的字,沉默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魏忠贤对着柳安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其意味不言而喻。 看朱由校的神情,柳安便知道自己定是说中了。 “魏伴伴。” “臣在。” “拟旨,将国库今年的粮储全部运往陕西,同时命各府、州、县开粮仓,各运三千石粮食往陕西,再于陕西颁皇旨,各家开挖地窖,以三尺为限,每深一尺者,赏粮一斗。” 即便是魏忠贤,在这一刻也不免感到震惊,这手笔太大了! 整个大明都将因这一道圣旨中震动,相当于全国倾力援助陕西,还是在旱灾尚未发生的情况下! 恐怕明日,不,今夜,就会有无数大臣夜访皇宫,要求面见圣上,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陛下顶不住他们的压力,那柳安可就麻烦了。 见魏忠贤许久没有回应,朱由校沉声道:“怎么,还不快去?” “陛,陛下,您这旨意是不是先问过阁老他们要好一点儿,毕竟这旨意绕不过内阁……”魏忠贤一副为朱由校着想的样子。 朱由校闻言十分不悦,袖子一挥,冷哼道:“朕意已决,发中旨,绕过内阁。” 虽然事情的发展与自己料想的不同,有点儿跑偏了,但好在自己聪敏,又成功的将火头引到了他们身上,魏忠贤暗笑拱手:“遵旨。” 柳安方才的一番话说的他心花怒放,之前他还在想柳安说要献给自己的大礼是什么,现在看来,已经露出了眉头。 朝中奸佞当道,政野荒废,说的是谁? 只要自己稍加引导,朱由校很容易便会将注意力放到方从哲等人头上,如果等到来年柳安真的言中,那时便是方从哲等人的末路。 再加上自己手中由福王传递给自己的信息,将东林党一网打尽也不是幻想,甚至他可以确信的说,此事十拿九稳。 尤其是经过自己一刺激,朱由校火气上来直接发了中旨绕过内阁,定会惹得内阁不满,届时,怕又是一番哭天抢地怀念先帝云云,让朱由校站到内阁的对立面,是他最希望看到的情况。 连忙便出了乾清宫亲自拟旨去了,待魏忠贤走后,朱由校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问道:“卿方才说天上文曲星衰落,主煞的天狼星大盛,我朝社稷即将动荡不安,有奸佞误国,指的是谁?” 这个问题对柳安来说,确需要好生思虑一番,若自己指名道姓,肯定会使得他怀疑,引起反效果,于是脸色凝重的说道:“回陛下,天机不可泄露,臣已犯了规矩,若还不知悔改,恐遭惩罚,陛下明察秋毫,慧眼识英,即使臣不说,陛下也定会明白奸佞是何人。” 柳安不敢说,朱由校有些失望的点点头,心中对柳安更加信服几分,认为此人是真的有通天彻地之术,否则怎么会防患于未然,连连造出千古未有之物来? “卿之心意,朕已了解,明日朝堂之上,朕必有重赏。” 朱由校自然不可能因为柳安说对了砚台上的字就如此信任他,之前的许多事情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先是在陕西干旱最紧要关头,朝廷即将应顾不暇之时,柳安横空出世,创耐饥丸救大明、百姓们于水火之中,拯救了无数性命,后在白莲贼子起义造反,搞得正轰轰烈烈的时候,再次出现献计大破白莲反贼,一举保住了大军粮道,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又制作出了价格高昂的肥皂,效用奇佳,乃是亘古未有之物,如今又向自己进言陕西来年依旧干旱,十分一下子信了九分,不畏生死,只为他人,不求财不求名,如果这种德广智兴之人都不被信任,那天下就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柳安深深弓腰:“谢陛下。” 朱由校想起了太祖礼贤下士的传说,连忙效仿,越过书桌走到柳安近前,握住他的手激动的说道:“朕受命于天,威加海内,如今上天将先生派来辅佐,即是天意,汉祖刘邦得萧何,秦皇嬴政得李斯,太祖得伯温,开辟山河,创立不世基业,今朕得先生,如天降甘霖,解朕求贤若渴之心,朕年幼,多事不精,易遭人蛊惑,还望先生不吝赐教,对朕多加鞭策才是。” 朱由校今年才十七,比起朝中那些老人来说确实算得上年幼,能够对柳安说出这样一番话,足见其心意。 “陛下,臣声名不显,岂能当的起陛下如此对待。” “先生,您莫要谦虚了,俗话说大隐隐于市,朕以前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如今见了柳先生,朕才明白何为卧虎藏龙,先生之才,天下无有一人能比之。” 朱由校越说越夸张,柳安不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可是赤裸裸的捧杀啊! 先不说自己才分如何,单让朱由校如此对待,便会引得许多人的嫉妒,要知道,内阁之中那几位阁老,无一不是德高望重,年高德勋,抖抖身子朝堂都要震三震的人物,要是被他们知道朱由校对自己说的话,恐怕自己便是会成了许多人的笔下弹劾的目标。 柳安缓缓摇了摇头道:“陛下言重了,臣只是一届布衣,何敢于那萧何、李斯相提并论?陛下莫要折煞臣了。” 见他如此态度,朱由校对其更加钦佩,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俨然将柳安抬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紧抿着嘴说不出话来。 魏忠贤拟好了旨意,兴奋的捧着圣旨到了乾清宫,将圣旨放到正喝茶的朱由校眼前,恭敬的说道:“陛下您请过目。” 快速的扫视了一遍,朱由校点点头,拿起大印便盖了上去,说道:“今夜便发出去,务必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各州巡抚手上,交由他们办理。” “是。” 两人从乾清宫退出,向着宫外走去。 “柳先生还真是给咱上了一课,这招以退为进,柳先生早已炉火纯青,将这潭水搅浑了,剩下的便交给咱,咱不会辜负柳先生的一番苦心。”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冰机 魏忠贤一脸奸笑着看着柳安,心中感慨,这柳安看起来老实厚道,没有心机,实则一肚子坏水儿,如此奸诈狡猾的办法,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几招以退为进,浑水摸鱼,暗度陈仓,柳安玩的是易如反掌,一举三得,离间了朱由校与内阁那本来就不牢靠的关系,又搏到了圣眷,日后定是平步青云,前途无量,同时还兑现了承诺,真真儿的是送了自己一份打着灯笼也难寻的良机,要是自己这都把握不住,这司礼监秉笔太监,不做也罢。 可说句实在话,什么一箭三雕,什么浑水摸鱼的,柳安真没想的这么深,他只是不忍心看着来年的大旱让无数的百姓流离失所,易子相食,毕竟,他是汉人。 不是为了朝廷,不是为了虚名,柳安一直觉得,既然老天将自己送到了这个时代,就是想让自己做些事情。 此一路入京,经常便能看到三三两两的难民步履阑珊地走着,身上背着的包袱压弯了腰,那面黄肌瘦,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向着就近的州府前进,只求活命。 丫丫经常掀开帘子望向那些难民,不忍的看向柳安,问咱们为什么不救他们,明明有那么多的钱粮。 柳安摸着丫丫的头,总是叹气,说咱们救得了十个百个,救不了天下千千万万的难民,要想从根本上拯救他们,就要革除弊端,打击士贵,而这,谈何容易。 在魏忠贤到来之前,朱由校握着柳安的双手,询问旱灾来临,光挖地窖有何用。 柳安面容严肃的说,屯冰。 “冰?”朱由校一脸迷茫,地窖可以屯冰他知道,可天下哪来那么多的冰可屯?今年陕西大旱,田地荒芜,颗粒无收,清池湖泊也都见了底,就算到了冬天也是无冰可结。 如果是正常年景,朱由校的说法并没有错,可柳安看过记载,明天启、崇祯年间,夏大旱,冬极寒,因饥寒交迫而死之人数不胜数,福州、杭州境内降大雪,自长江以北,辽东沿海诸地具结冰霜,吸之如利刃割喉,痛苦无比,海面成冰数百里,踏之如地,可行于其上。 柳安的真实想法,便是趁正直夏季干旱,百姓们无事可做,深挖地窖,待到冬天,凿冰储之,以备来年干旱之时化冰成水,浇灌农田。 可就算每家挖的地窖再深,也无法供应起黍米稻谷所用,而此时,红薯土豆等作物已经传入了大明,只不过尚未普及。 柳安点了点头:“不错,今年入冬,必将酷寒,命人将陕西周边各府,辽东等地海岸所结之冰运到陕西,或有一线转机。” 即便朱由校无比信任柳安,此时也不免迷惑,心道莫不是这柳安在诓骗朕? 可见柳安神情严肃,不似玩笑,再回想起他方才不畏生死,再三请求自己,略一沉吟:“好,朕信柳先生。” 魏忠贤自然是没听到两人的对话,一直以为此乃柳安的计谋,专门为了助他一臂之力所说。 虽看出了魏忠贤的想法,但柳安也不打算说透,既然误会了,就让他误会便是。 出了皇宫,时辰已接近了亥时,洪峰和杨来两人站在马车旁不知等了多久。 见到柳安出来,两人赶忙迎了上去,还不待开口询问什么,就见柳安抬手止住了两人的动作,说道:“回去再谈。” 虽然是宵禁,但皇宫附近巡视的禁卫随处可见,不住地打量柳安等人,如若不是魏忠贤提前跟他们打过招呼,怕早就要被抓去审问审问。 洪峰在前边赶着车,杨来在马车中挠了挠头,还是没能按捺住好奇,小声问道:“柳先生,陛下召见您都说了什么,有没有赏您个什么官儿当当?” 如果说一行人中最期待柳安入朝为官的,非护卫长杨来莫属,他可是对柳安报以厚望,巴不得柳安带着自己跑到陕西登高一呼,改天换日。 那于饶州城外柳安借用的葫芦,到现在还被他挂在腰上,走坐的不离身,俨然当成了宝贝疙瘩。 在前方赶车的洪峰闻言也竖起了耳朵,等着柳安的回答。 “陛下他倒是问了老夫要什么赏赐……” 杨来的眼睛猛的亮起,十分期待的看着柳安,连连点头:“嗯嗯,然后呢?” “然后老夫没要官,只是让陛下答应老夫一个请求。” 精光更盛,杨来感慨道:“柳先生您肯定提了个很不容易做到的请求吧,陛下对您如此看重,想来一定答应您了。” 柳安点点头:“不错,陛下确实应允了下来。” 啪! 杨来一拍手,说道:“我就知道!像柳先生这般的人,陛下肯定是无比重视,那……柳先生您向陛下提了什么请求?” “老夫说,让陛下……” “嗯嗯!” “命陕西各家挖地窖。” 杨来一拍大腿,毫不迟疑的赞叹:“太好了!这样柳先生您……嘎?!” “挖,挖地窖??”杨来一脸迷茫,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就连洪峰,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不明白柳安此举的意义为何。 见柳安好像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杨来急了,催促道:“柳先生您别说一半儿啊,这挖地窖是怎么个说法,莫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所在?” “老夫观星相卜卦,得知陕西即将连年大旱,天下灾难无数,让陕西百姓们深挖地窖,以备来年屯冰之用。” “算卦?屯冰?”前者杨来还能理解,这毕竟是柳安的看家本领,这没的说,可这屯冰……是为了什么?夏天将冰块卖于富贵人家解暑吗,虽然这倒不失为一个赚钱的好办法,可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冬季屯冰,夏天化冰为水,灌溉农田。” 杨来彻底懵了,原来自己之前的猜测一个都不对,反而是那个最不可能的想法猜中了,他虽然是个糙汉,只善军伍,没怎么种过地,可他也知道就冬天屯的那点儿冰根本没办法用来种粮食,化个几次就用完了,到最后只是做无用功罢了。 柳先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夜叩宫门 就是三岁小孩也知道,海面冬天不会结冰,莫非柳安不知道? 杨来小心翼翼的看着柳安的神情,说道:“柳先生?海面……好像结不了冰……” 柳安似笑非笑:“谁跟你说结不了冰?” “这不是常识吗……” 杨来撇了撇嘴,嘟哝了一句,声音虽小,柳安却听的清清楚楚。 “海面不是结不了冰,只是因为温度不够低罢了,只要够冷,海面一样会结冰。”柳安摇了摇头,跟他解释了一番。 杨来一个生活在东南沿海地区的人,让他相信大海会结冰,相当于推翻他之前的见解,即使是柳安,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让他相信。 倒是洪峰在前边赶着车,听到两人在说什么结不结冰的问题,心痒难耐,急切的想要听到后续。 “柳先生,您让他们老百姓屯冰干吗,那冬天屯的冰到了夏天根本就没有多少水,恐怕最多也就养活个把亩地,既然陕西要大旱,咱们应该早些屯粮准备赈灾才是,这挖地窖,当不了粮食吃啊!” 洪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杨来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看向柳安。 “世上有一物,大如拳,皮色朱红,心脆多汁,生熟皆可食,一亩可产数十石,胜种谷二十倍,润泽可食,或煮或磨成粉,生食如葛,熟食如蜜,味似荸荠,耐旱易活。” “数十石?!天下还有此等奇物?!” 数十石是什么概念,一石就有足足一百二十斤,数十石,亩产数千斤,按照柳安的描述,完全可以将其当做主食烹来吃,岂不是一亩地足以养活数口人家? 柳安点了点头:“不错,此物名为红薯。” 杨来连忙追问道:“在哪里有?为何之前不曾见人种过?” 柳安算了下时间,这个时候陈振龙已经带着番薯回到了福建地区,便颔首道:“福州,老夫也是偶然所见,觉此物不凡,恐为天下福音。” 一听福州,杨来立刻便跃跃欲试了起来:“柳先生的意思我懂了!” 柳安眉头一挑,诧异道:“你懂了什么?” “小人懂了柳先生的大计!”杨来颇为自得的昂头道。 柳安心底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这杨来的脑子他可太了解了,是三杆子打不出一个蛋来,纯拉。 “柳先生此举,定是要一统人心,先是耐饥丸,如今又发掘出了红薯这般神奇物儿,这陕西的百姓还不是将您当成活神仙般供起来?待到时机成熟,咱们就……” 杨来呲着牙挑了挑眉,其意味不言而喻。 柳安:“?” 这杨来怎么一天天的不想别的光想着登高登高再登高? 被他引得,洪峰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起来,这谁受得了啊? “老夫只是不忍心看无辜的百姓因天灾人祸而流离失所,尸横遍野,绝无你说的那般龌龊心思。”柳安斜晲了杨来一眼。 “对对对,柳先生就是要这样,只要柳先生到了外面也这么说,那些老百姓绝对是将您当成救苦救难的活菩啊!” 杨来眼睛放出亮光,十分欣慰的看着柳安,继续道:“剩下的事情咱知道该怎么做,柳先生只管放心便是!” 柳安刚欲张口问你要做甚,马车就停了下来,洪峰掀开帘子,叫道:“柳先生,咱们到了。” 没有回那刚买的府邸,而是来到了驿站。 除了丫丫,大家都没睡,静静地坐在大堂中等着柳安回来。 见柳安平安无事,四肢健全,众人都松了口气,柳安奇怪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二少爷杨文才擦了擦汗:“都说伴君如伴虎,柳先生你深夜入宫,要是陛下对您不满意,手起刀落,就那么“咔嚓”一下,您说我们这些人可怎么办?” 柳安原本还算愉快的心情顿时乌云密布,脸一下子黑了下来,瞧瞧这二少爷说的是人话吗?还“咔嚓”一下,整天就不盼自己点儿好。 见柳安神情略有些不自然,二少爷连忙摆摆手:“柳先生是什么人,陛下肯定是无比满意的。” 这还像句人话,柳安面色稍缓,看着眼巴巴的众人笑道:“这么晚了,大家都去睡觉吧。” 众人相视一眼,摇了摇头散去了,既然柳安平安无事,那他们也就放心了。 柳安目送众人离开,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定睛望去,发现那李牧并不在其中,按理说这种场合他应是在才对,有些好奇的问洪峰道:“李统领在哪里?” 洪峰摇了摇头:“不知道,柳先生你走后不就他就出了门,咱们问他他也不说,只说有事情出去一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哦,这样啊,那就随他去吧。”柳安并没有往心里去,只当李牧可能在京中有亲戚罢了,并未多想。 柳安是美美的睡下了,魏忠贤那边可来了麻烦。 大半夜的,那四位阁老六部尚书都接到消息,说陛下连夜发了一道中旨,大开粮仓,运粮往陕西,事先连声招呼都没打,直接绕过了他们。 几个人这一听,这怎么行,国库好不容易存了点儿粮食,全都运往陕西? 尤其是户部尚书汪应蛟,更是气的脑门冒汗,浑身直打哆嗦,匆忙中穿上朝服就赶到了皇宫外。 十个人前后赶到,时辰相差不超过一刻钟,让那内监进去通报一声,可那小内监得了魏忠贤的意思,慢慢悠悠的跟他们几个跺跺脚朝堂都要震三震的大人物扯着皮,无非就是些今夜已晚,请几位大人明日再来,陛下已经睡了云云。 户部尚书汪应蛟气的飞起一脚,将那还在晃悠着头拖时间的小内监直直踹飞了一丈远,手不停的点着他,勃然大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们见陛下?!告诉你,陛下就是我们从宫中抢出来的!没有我们几个老臣就没有现在的陛下!!你要是不想被活活打死,就速去禀报陛下!” 方从哲几人闻言大惊,扑上来就摁住了汪应蛟,恨铁不成钢的叫道:“老汪!你说什么呢?!” 汪应蛟猛的惊醒过来,浑身打了个颤,喃喃道:“失言了……失言了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先发制人 那躺在地上诶哟诶哟叫个不停的小内监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眼神扫视过众人,渗出一抹戾气,只听他对着户部尚书汪应蛟冷笑道:“好嘛,汪尚书,咱这就去给您禀报陛下。” 说罢,不待汪应蛟等人反应过来便闪身进了小门,汪应蛟看那内监的眼神哪里还能不知道他要向陛下汇报什么,恐怕到时候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暴怒的朱由校。 “唉!老汪你太心急了啊!”内阁阁老方从哲长叹一声。 原本他们还占据着大势,朱由校连夜发中旨大开粮仓而不跟他们商量本就是不合规矩也不合情理,他们连夜要入宫找陛下也是应该的,可经过汪应蛟这一句无心之言,两方的形势便陡然掉了个个,原先准备好的说辞和一腔怒气顿时消散。 汪应蛟自知犯错,低着头不言语,许久才咬着牙说出一句:“陛下要动各州府粮仓,我怎能不着急?” “着急?着急有用吗?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着急吗?大开各州府粮仓的后果是什么,咱们都知道,你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拿陛下登基的事情来说!那宫氏可还赖在宫里呢!”方从哲压低了声音吼道。 说起宫氏,此人可算个大人物,明熹宗朱由校的乳母,被封为奉圣夫人,儿子侯国兴和弟弟客光都是锦衣卫的千户,同时又是魏忠贤的对食,本在今年初,借着朱由校大婚的由头方从哲等人好说歹说终于将她请出了宫中,可过了没多久,朱由校便找了个说法又将客氏招了回来,自此,宫氏的声势一度达到了顶峰。 虽然如今有了皇后张嫣在宫中压阵,宫氏在后宫中掀不起大风大浪,可那宫氏经常傍晚出入乾清宫,要是在朱由校耳边吹点儿什么风,再加上如今的无心之言,恐遭变故。 就在这时,首辅刘一憬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咱们再怪谁也没用,还是先想想过会儿到了御前怎么说罢。” 果不其然,那小内监的办事效率搞得吓人,仅两刻不到的功夫,就见一旁的小门打开,小内监气息不匀的走了出来,对着十人微微弯腰道:“几位大人,请吧,陛下召见。” “哼!”刘一憬四位阁老先后进去,汪应蛟气的拂袖,狠狠地瞪了那笑嘻嘻的小内监一眼,跟了进去。 只有走过的人才知道,要想两刻钟从乾清宫到大门打个来回,光凭走是不可能做到的,四位阁老加六部尚书本就年迈,走得慢,又正赶上心中思索对策,慢慢悠悠磨磨蹭蹭的直走了快半个时辰才到。 几人进了乾清宫,就见朱由校半躺在长塌上,手中捧着一本周易正耐心研读,好似没有发现他们一般。 “老臣(臣等),叩见陛下。” 魏忠贤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就跟一个木头人般,也不开口提醒。 没有办法,朱由校不开口,谁也不敢起来,只能就那么硬挺的跪在地上,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不动,老腰就慢慢发出了抗议的疼痛感,好在脚下便是毛毯,膝盖不至于如此。 蜡烛缓缓燃烧,顺着白柱留下腊液,不知过了多久,几位大人只感度日日年,渐渐的开始体力不支,身体轻微摇晃。 这要是让他们大半夜的跪昏在乾清宫,朱由校就是长着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将手中的周易卷了一下,递给一旁待命的魏忠贤,说道:“魏伴伴,记下地方,明天朕再看。” “是。” 朱由校打了个哈欠,刚欲起身,就看到眼前跪了一地的阁老大臣,顿时大惊,呀然道:“几位阁老为何如此?!快快请起,魏伴伴!为何几位阁老到了乾清宫你竟然不向朕禀报?!” 魏忠贤连忙拜倒,佯装惊恐的说道:“臣,臣,臣见陛下读的用心,没敢打扰陛下……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见两人唱起了双簧,刘一憬眼中精芒一闪,让朱由校扶起,说道:“陛下,此事怪不得魏公公,是我们这几个老臣非要深夜觐见,扰了圣上休息才是……” 朱由校笑道:“阁老您们这是什么话,当初要不是您们,朕这皇帝还不一定当的上呢,您们的恩情,朕可是都记在心里,来人,给几位大人赐座。” 四位阁老六部尚书混迹了这么多年的官场,各个都是人精,朱由校这内嘲暗讽的,是生怕自己几个人听不出来啊。 始作俑者汪应蛟连话都不敢说了,老老实实的坐在凳子上大气都不敢放。 众人坐定之后,朱由校才押了口茶,撇了眼沉默的众人,问道:“不知道这么晚了,几位阁老见朕有何时?” 知道自己是怎么也拖不掉被逼问的,还不如先发制人,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再说。 “回陛下,老臣听说,陛下两个时辰前发了道中旨,命户部将今年收上来的粮储全都运往陕西,同时责令各州府县也倾力支援,可有此事?” 对于他们消息能得知的这么快,朱由校并不意外,毕竟他这道旨意怎么也绕不开户部,人家值夜的主事得了圣旨,肯定要第一时间向户部尚书确认的。 “确有此事。” “陛下!您为何要颁这道旨意?虽然陕西大旱,粮食没有收成,可有了那柳安的耐饥丸不至于闹出大乱子,只要挨到年后开春,下几场润雨,一切旱情都可迎刃而解啊!”方从哲脖子都憋红了,他是真的十分不理解,这今年都过去一大半了,现在才赈灾?早干嘛去了? 朱由校淡淡的“嗯”了一声,说道:“要是明年依旧大旱呢?” “那耐饥丸朕见过,也吃过,此物只可解一时之用,不能长久,如明年继续大旱,陕西没了粮食,朝廷又赈灾不及,岂不是会出大乱子?真要饿死了成千上万的百姓,这种罪过谁来扛?你们吗?还是说最后要朕下一篇罪己诏?!” 众人一愣,这说法还真是头一次见,明年还没到呢,陛下就要预判一番了? 陛下要有那本事,还要他们这些臣子干什么,对视了一眼,汪应蛟起身拱手道:“陛下,不知陛下从何处得知来年陕西依旧大旱?” 第一百三十八章 御门听政 “陛下,不知您是从何处得知来年陕西依旧大旱这个消息的?” 朱由校斜晲了说话的汪应蛟一眼,没好气的问道:“汪尚书问这个作甚?” “陛下,自古以来无人能窥探天机,如真的有人能勘之天时,先天一步,实为我大明之幸啊,陛下,不知此人是谁?” 汪应蛟一脸真诚,那模样还真叫朱由校信了几分,刚想开口说出柳安的名字,就听见身后许久不说话的魏忠贤突然重重的咳嗽了两声。 朱由校身体一震,看着那正怒视着魏忠贤的汪应蛟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可也不好就此爆发,压下心中的不满,说道:“汪尚书都说了自古天机便无人可窥探,朕又怎么知道天下谁人可以算天机?” “可是……”汪应蛟欲言又止。 “朕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方才朕小憩了一会儿,得太祖托梦,在梦中,太祖他老人家叮嘱朕,说陕西天上火龙升腾,若无水克之,则火龙愈发强盛,恐危我大明江山。”朱由校刚看了周易,得知了五行相克的道理,此事正好现学现卖,派上了用场。 汪应蛟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要说其他人他还敢指着鼻子骂妖言惑众,可信口开河之人乃是皇帝朱由校,谁敢? 更何况是太祖托梦,什么概念,那是显灵了啊,自古就好用这谁谁托梦来瞒天过海,如今朱由校将太祖都搬了出来,就不可追问下去了。 “可是即便如此,只开国库就好,何必扰动周边各州府呢?”汪应蛟问道。 朱由校见他咄咄逼人,一丁点儿小事都不肯放过,想起柳安说过的话,冷笑道:“太祖托梦的时候还说了,如今朝堂之上也有佞臣,朕之所以让州府各州府都开仓放粮,便是打着纠出佞臣的幌子,正好几位阁老都在,那朕就再下一道旨意。” “魏伴伴!” “臣在。” “拟旨,着令……”说到这里,朱由校忽然沉默了,他想了一下,朝堂之上真正信服自己,自己能如臂指挥的好像一个都没有。 顿时怒从心中起,这皇帝当的甚是恼人,一拍桌子,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朱由校喊道:“命东厂派人为巡抚,由锦衣卫护送,监察各州府,审核往年账目,若当地官员贪污粮饷,草菅人命,昏庸发聩,一经发现,立刻革职查办!” “此事,交由东厂负责!” 说完,朱由校气才消了几分,坐下喝了口茶,看到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蹙眉道:“干嘛?” 就连魏忠贤都没想到,朱由校一怒之下,竟令东厂巡察天下,此等好事,便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赶忙拜服在地,激动的喊道:“臣,领命!” “陛下不可啊!” “那阉人岂可当巡抚?!” “陛下三思啊!” 刘一憬四个阁老也坐不住了,这谁顶的住啊,真要让魏忠贤掌管此事,还能有他们好果子吃吗?恐怕那东厂的阉狗一个不投靠他们的也不放过,届时天下必将大乱,阉党一手遮天。 朱由校冷静下来后也觉得这样有些太过了,但他身为皇帝,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岂能轻易收回? “咳,众爱卿所言有理,既然如此,便令吏部派人巡察各州府,东厂派人辅佐,务必要将贪官污吏一网打尽!” 众人松了一口气,还好朱由校没有意气用事,否则恐怕朝堂上下都要来一次大换血。 “陛下圣明!” 魏忠贤虽然对东厂只是辅佐略有些不满,可也没有办法,时机尚未成熟,自己虽然执掌东缉事厂,居司礼监秉笔太监,算得上位极人臣,可要说对上那些言官大臣,他心里也虚的慌,虽然他们看起来一个个人畜无害,刚正不阿,实则一肚子坏水儿,指不定给你使什么损招儿。 这么一想,东厂不做主事倒也不错,至少出了问题不需要自己这个厂公负责,自有人顶着。 待到以刘一憬为首的众人告退,朱由校拿起桌上的那方砚台端详了一番,说道:“魏伴伴,朕给你一道密旨。” 魏忠贤连忙跪下,毕恭毕敬的喊道:“臣魏忠贤,接旨。” “此次巡察天下,必定会有许多波折,动辄有性命之危,东厂派出去的人,皆可暗中寻求锦衣卫的帮助,出了事情第一时间向朕汇报,切莫不可掉以轻心,这方砚台你拿着,此砚台乃是朕御用之物,见它如见朕,若有大臣借没见过等措辞来抗命的话,你可将其就地正法。” “臣魏忠贤,遵旨。” 魏忠贤双手平举,接下了朱由校递过来的砚台,有些激动的在上面摩挲着,欣喜之意不加掩饰溢于言表。 对于那些文人的手段,朱由校还是略懂一二的,从小他就被逼着读些圣贤书,来来往往的大臣见了无数,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算计什么,他还是知晓一些的。 故他才再给魏忠贤一道密旨,以防到了关键时刻,东厂的人可以向锦衣卫求援,顺便再给魏忠贤一道护身符。 足见魏忠贤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次日,驿站。 天刚蒙蒙亮,昨日那名请柳安入宫的太监便又来了。 这次的目的与昨日一般,只不过目的地换了一个地方,不是乾清宫,而是太和门。 所谓的上朝,也就是御门听政,不是在什么殿内,而是在太和门前的广场上举行。 皇帝端坐在太和殿中摆放的宝座上,大臣们在殿前按照品级官职分列两厢,高呼万岁之后,御门听政便开始了。 那太监奉了旨意,接柳安入宫参加入门听证。 柳安还有些不解,他没有官职,按理是不应该参加御门听政的,而且那太监并未带自己到太和门前,而是来到了一处偏房,叮嘱柳安在这里等着,待到陛下宣的时候,自会有人带着他出去。 偏房好像就在太和殿的隔壁,朱由校和众臣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说的也都是一些跟他没有关系的事情,朱由校随便糊弄几句就将事情交给了其他人,也没什么主见,好似在例行公事一般,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柳安昨晚睡得太晚,起的又太早,见迟迟轮不到自己,干脆倚在墙上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在推自己。 “柳先生,柳先生,诶哟我的大爷爷嘞,您别睡了,陛下都喊了您三遍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圣眷 “您快醒醒啊!” 柳安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看着面前一脸急切,都快要哭出来的小内监,脑子一时没转过圈来,茫然道:“吃饭了?” 那小内监苦着脸求道:“柳先生嘞,饭咱过会儿再吃,陛下召见您呢,待会儿上完朝您想吃什么小的都给您整来,您快随我来吧!” 柳安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是在宫中,不是在驿站,赶忙起身跟着小内监出了偏房,快步走到殿门前,小内监颤悠悠的拜下,高声喊道:“杭州府柳安带到!” 太和殿前站满了大臣,身上穿着各种样式的朝服,彰显富贵之气,此刻具都好奇的望向柳安,看看是谁,竟敢让陛下等了近一刻钟。 柳安对着宝座上的朱由校弯腰拱手,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叫道:“杭州府柳安,见过陛下。” 不识礼数,目无圣上,按道理来说此刻应有数个言官站出来谴责他,可不知为什么,今天的朝堂出奇的一致,丝毫没有以往的火药气,大家虽然议论纷纷,却无一人站出来说柳安不识礼数弹劾他。 不管是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还是以刘一憬为首的东林党,都认为柳安是自己人,谁会站出来弹劾自己人呢? 柳安哪里知道自己躲过了一劫,只当上朝就该这样,朱由校坐在宝座上,丝毫没有因为柳安失礼而生气,反而还认为他铁骨铮铮,不拘一格,刚一出场就以气势震住了朝上的众臣,让他们不敢出言弹劾。 “柳爱卿不必多礼,你献耐饥丸,计破白莲反贼,朕当不吝封赏,刘阁老,按照规矩,该当如何赏赐柳爱卿?”朱由校点了点头,望向站在最前方的刘一憬。 刘一憬向前一步,弯腰道:“回陛下,自古开疆拓土扬我国威为一等功,智计安民平内乱次之,为二等功,柳安二者兼具,两功并赏,应按一等功算。” 对于如何封赏柳安,刘一憬自然希望是越高越好,可他又不敢表露出来,生怕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对柳安起了坏心,难得东林党出了个大功之人,可不敢就这样葬送了,想了一番,封侯赐爵略有不妥,赐个一官半职的又太小,属实有些难办,只好将这皮球又给朱由校踢了回去。 他没想到,这一脚,正中朱由校的下怀。 “刘阁老的意思是封侯?” “封侯者,非开疆拓土不能受,柳安之功不可封侯。” “那便赐个翰林院侍读?” “若以柳安之功,只赐翰林院侍读,显得陛下太过于吝啬,怕寒了天下有能之士一番报效国家的忠心啊。” “那刘阁老觉得该如何赏赐才好?” “请陛下裁决。”刘一憬弯腰说道。 等的就是刘一憬这句话,朱由校敲了敲桌子,沉吟了一会儿,对于如何赏赐柳安,他昨夜召柳安觐见的时候已经问过,即使他不要赏赐,这功,还是要赏。 “既然如此,来人。” 一旁的魏忠贤俯下身子说道:“臣在。” “天下昭昭,朕承天即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高祖之训朕不敢忤逆,当以民为国之根本,民安,则天下安,杭州府柳安,韬略过人,洁己自修,虽无功名,却饱读诗书,文冠天下,不居高位,却胸怀万民,苍如白驹,鸿蒙过煦,智计无双,忠心赤胆,为国为民,今朕特赐其进士及第,任钦天监监正,赏大红四合如意云纹柿蒂窠飞鱼道袍,配玉带,封其夫人二品诰命,以显朕之恩威。” 絮絮叨叨一大串,柳安就听懂了个钦天监监正,飞鱼袍和玉带,至于那劳什子的夫人二品诰命,他哪来的夫人? 朱由校得意的瞥了底下的众臣一眼,觉得自己这一番话说的十分有水准,不由得志得意满。 刘一憬几位阁老也是听懵了,这朱由校怎么什么词都敢往柳安身上放啊,什么文冠天下,洁己自修,智计无双之类的,跟他沾边吗? 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也是自己等人让朱由校裁决的,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要是敢驳了朱由校的意思,怕是以后日子就不好过了,说不定那天因为自己右脚跨进大门就得被责令告老还乡,反正柳安是自己人,赏的重了点就重了点吧,左右不吃亏便是。 “陛下圣明!” 众人拜倒,那带柳安来的小内监站在不远处,看柳安迟迟没有反应,急了:“柳先生?柳先生!谢恩啊!” 柳安头一次上朝,这里面门门道道是一窍不通,听那小内监提醒才知道现在是谢恩的时候,连忙弯腰到地:“臣,柳安,谢陛下厚恩!” “对了。”朱由校一拍脑袋,想起了一件事情。 “柳爱卿你初来京师,住处可曾有着落?” “不瞒陛下,昨日臣就从杨大人手中买了一处宅院。”柳安笑道。 “哦,这样啊......”朱由校砸了砸嘴,略有些失望,他还想如果柳安没有住处,就赏他个宅子呢,正好也告诉其他人自己有多么大方,现在看来这想法是泡汤了。 “柳爱卿新添府邸,当为一喜,柳爱卿为朕解忧,朕十分感激,特从内库赐金三千,布绢百匹,令牌一块以表心意,凑个双喜临门,岂不美哉?” “臣不胜惶恐,谢陛下隆恩。”柳安大大方方就受了,白给的银钱赏赐,不要白不要,之前光整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没甚作用。 一听令牌,众人都瞪大了眼睛,柳安不知道是什么令牌,他们可知道,有了陛下钦赐的令牌便可随意进出宫内,什么门禁禀报之类的统统都不要了,就连刘一憬这个内阁首辅都没有如此殊荣,众人骇然的相视一眼,如此圣眷,此后这柳安怕是要一飞冲天了。 魏忠贤和刘一憬此刻也反应过来了,怎么感觉,柳安好像有点冲的过头了呢...... 令牌...飞鱼服...钦天监监正...他才刚到京师就得了如此厚赏,那以后再得个一功半赏的,不还得跳到他们头上了? 但现在正是拉拢柳安的时候,哪能在此时站出来和他唱反戏,魏忠贤眼珠子转了起来,打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第一百四十章 李桯易回杭州 下了朝,柳安还没出宫门呢,背后就涌上来了乌泱泱的一片人。 “诶呀,柳先生,恭喜恭喜啊。” “此后大家同朝为官,还得多多关照才是啊。” “我家里昨日刚挖出了一坛百年女儿红,还望柳先生今晚要来赴宴啊!” “百年女儿红?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家哪个女儿一百年了还没嫁出去?” “呸!会不会说话?是不是的也不给你喝!” “我看你是狗急跳墙,里外不是人!” “你个老东西,怎的骂人呢?!” “骂你咋了?我还打你呢!” “诶哟,你敢打我?!看爪!” 不知怎么的,身边两个人忽然就不顺眼骂了起来,骂着骂着就动起了手,又是抓又是挠的,一点儿官员的气势也没有,就如同那泼妇骂街,一言不合就拽头发撕衣服,顿时牵扯进了许多看戏的大臣,骂骂咧咧的就闹做一团,柳安趁机溜了出去。 刘一憬等人没有去内阁,还想赶过来找柳安谈谈呢,几个人上了年纪腿脚不便,怎么也赶不上前边的人群,好不容易追上了,还不待他们穿过去,方从哲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顿时惨叫一声,翻倒在地,眼睁睁的看着柳安跑出了宫门,再也追不上了。 方从哲被几人扶起,气的浑身直打哆嗦,怒道:“皇宫之中动手动脚,成何体统,成何...诶哟!” ...... 溜出了宫门,赶紧上了马车回到驿站,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中,柳安笑道:“混了个钦天监监正当当,也就那么回事。” “钦天监监正?那可是大官啊!”洪熊喜道。 “柳先生自此可就是踏上仕途,注定平步青云咯。”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牧已经回来,站在人群中笑着说了一句。 倒是杨来和孙德胜两人,对这结果丝毫不感意外,反而还满不在乎。 就在众人恭喜柳安的时候,人群后方走出了一位中年男子,笑着说道:“柳先生,在下京城富通胭脂铺掌柜付全,得大老爷的意思,听您的差遣。” 付全在得了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赶到了驿站中,柳安虽然在富通胭脂铺中没有任职,可大家都隐隐将他当成了仅次于杨钧的二号人物,有他在,这富通胭脂铺上下自然得听他的指挥。 柳安含笑点头,那付全继续道:“硫磺皂第一批不日便会运达京城,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头一批的水泥红砖,这是大老爷给您的信。” 接过信封,柳安看着上边的署字才知道这封信是半月前发出的,也正是他们从杭州出发不久,上面说第一批富通基建的工人已经训练完毕,跟着第一批的硫磺皂带着红砖和水泥从杭州出发,算算时间要不了几天便会抵达京师,这倒是个好消息,正巧柳安自己新买的宅子还没装修呢,用水泥红砖重新修葺一番也是不错,也顺便给水泥和红砖做做宣传,毕竟现在京师有这么多人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驿站也不是个长久居住的地方,人来人往的,一点儿秘密也藏不住,相当于直接将自己暴露在其他人的视野之中,那正阳门外的宅子虽然旧了点儿,家具也不全,可只要买上几张床,桌子什么的,也是可以入住的。 说到买东西,那就不得不问一下付全了,他可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在富通胭脂铺辛劳十几年,一直都没出什么差错。 听到柳安说要买些床铺家具,付全不假思索的张口就道:“买这些东西就该去西城,那里要什么样的木材都有,咱铺子里的东西也都是从那里买的。” 在众人去西城前,李桯易耷拉着脑袋走了过来,一夜过去,他变得更加憔悴,柳安不禁诧异道:“李千户这是怎么了?” “柳先生,小人该启程回杭州府了......”李桯易望着柳安,叹道。 一听李桯易要走,柳安连忙问道:“为何这么急?” 对于李桯易,柳安虽然并没有全然相信他的说辞,可他也确实做到了守口如瓶,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应天府外发生的事情,而自己答应他的事情,却一直没找到机会提出来。 听闻他要走,柳安自然想挽留一下。 “小人接到的命令就是护送柳先生您入京,帮您办好了交接的事务,就没了留在京师的资格,小人毕竟还是那熊指挥的手下,顺天府这边也开始催促小人返程,小人不能再继续逗留了。” 怪不得昨日李桯易那么无精打采,原来是要走了,柳安抿着嘴,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好主意,就算他向陛下提出要求让李桯易留在京师,他也得回一趟杭州才行,不论如何他都免不了这一趟奔波。 拍了拍他的肩膀,柳安露出鼓励的神情:“李千户,放心,老夫会尽快向陛下秉明,将你调入京师。” 千等万等,李桯易等的就是柳安一个允诺,柳安的人品他不清楚,但他也只有这一个机会,如还留在杭州府熊芳手下,他是一百年也混不出个名堂,强撑起笑脸,咧着嘴说道:“那小人就等着柳先生的好消息了。” 这一路上,若没有李桯易等人的拼死护送,就凭杨来带的十几个护卫还真就到不了京师,恐怕在应天府外遇到那些白莲贼子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李桯易的作用大家都看在眼里,听闻他要走,众人不免心中失落,送他一路到了城门前。 李桯易骑在马上,对着柳安等人拱手道:“柳先生,来日方长,小人和一众弟兄们的前程就托付给您了!”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李千户只管等调令,不出半年,陛下定召你入京。”柳安点头说道。 “多谢柳先生,各位,咱们日后再见!”李桯易再望了望京城高大的城墙,咬牙打马,带着一众亲信绝尘而去。 刚送走李桯易,李牧也带着几个人出列,在柳安惊讶的目光中微笑道:“柳先生,我们也该回徐州复命了。” “你们也要走?” “公总兵让我们护送柳先生安定下来,如今柳先生已见了陛下,得封钦天监监正,京师之中重兵把守,柳先生定不会有危险,反而是公总兵那里和那周方明不对付,没了弟兄们护卫,时间一久怕周方明起了歹意。” 李牧的一番话不是没有道理,柳安只好说道:“感谢李统领护送,祝李统领一帆风顺,回去帮老夫跟公总兵道一声谢,将来定有报答。” “一定带到,各位,告辞!” 第一百四十一章 西城 买家具这种事情,随便找个人就能办的了,可柳安不愿意,他认为这种放在家中天天使用的物什还是得自己喜欢才好。 刚上完朝,朝服文书之类的东西还没有送过来,柳安也不需要上值,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西城逛一逛。 一听说柳安要去西城选购家具,二少爷便冒了出来,对于花银子这种事情,他是最感兴趣,反正窝在驿站里他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便叫上了大小姐杨明曦和丫丫一同前行。 付全安排了三辆马车,载着柳安洪峰等人便向着西城行去。 所谓的西城,也分内外之说,像是这种较为广泛的集市,都坐落于外西城,而内西城则居住着一些武官之家。 自打朱由校登基,这西城的地位立刻便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宫中的内监,时不时的也要来西城采购些上好的木材。 与柳安等人所在的中城不同,西城完完全全就是后世所说的集市,各种各样的杂物文玩,西洋传来的新鲜物儿,在这西城都能找的到。 二少爷杨文才不知从哪儿整了副金丝圆框墨镜戴在脸上,手中摇晃着扇子,昂首挺胸的走在前方,柳安等人慢他半步,看起来就好像他府上的下人一样。 “这个不错,给本少爷包起来,还有那个,那个也要了,杨来,付银子。” 二少爷但凡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无一例外全部拿下,杨来跟在后边忙不失地的掏银子,就看那架势,杨钧给他准备的盘缠零用要不了多久就得被他给败坏光了。 大小姐常年在府中,没有什么机会出来逛这种集市,一开始还有些局促,到处都是些在杭州府没见过的东西,慢慢的也敞开了性子,对那些铺子里的胭脂水粉,首饰玉镯爱不释手,没一会儿功夫也花了不少银子出去。 家具还一个没买呢,洪峰等人手上就提满了包裹,柳安见两人花钱如此大手大脚,不禁暗暗摇头,感叹一声果然都是富家子弟,这几百两银子花出去都不带眨眼的。 “咦,丫丫,你怎么不买些东西,没有喜欢的吗?” 柳安看到了跟在他身边十分好奇的丫丫,纵使看到了什么喜欢的东西,丫丫也只是拿起来看看,当小厮笑着向她报银子的时候就摇了摇头又放了回去,跟二少爷和大小姐完全是两个情况。 丫丫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东西都好贵啊......一个银钗都要几十两银子了......” 看着丫丫那心疼的样子,柳安心中一紧,他不知道丫丫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既然沦落到当流民的地步,想必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即使现在有了银子,丫丫还是舍不得花,说起来,这么久了,丫丫的衣裳还都是大小姐为她置办的,自己这个做爷爷的,什么也没有为她买过。 俯身将丫丫抱起,柳安从怀中掏出大把大把的宝钞,笑道:“咱现在有的是银子,都是给丫丫留的,你看上了什么东西,尽管买便是!” “真的?”丫丫眼睛亮了起来。 “爷爷还能骗你吗?”柳安捏了捏她的小脸,十分豪迈的将宝钞塞给她,将刚才对二少爷大手大脚的鄙夷直接抛在了脑后。 丫丫看了看,小手忽然一指:“那...丫丫要那个!” 顺着她的小手望去,就看见一家兵器铺里放着琳琅满目的刀剑,镶金戴银的好不奢华,柳安不禁诧异道:“你要买剑?” “嗯!”丫丫眼神放光的盯着那些刀剑,怎么也转不开目光。 孙德胜在后边露出欣慰的神色,含笑点头。 虽然对丫丫和普通人家孩子喜欢的东西不一样感到意外,但柳安已经说过随便买,也不好拒绝,抱着丫丫便走进了那铺子,大小姐他们有杨来洪熊三人看着,自然没什么问题。 铺子里的小厮一看柳安等人的打扮,连忙捧起笑脸迎了上来,这可是大主顾啊! “这位客官,您看看需要点儿什么,咱店里的刀剑绝对是一等一的贵...物超所值啊!” 柳安:“?” 丫丫从柳安怀中跳下,背着小手就跟老爷似的逛了两圈,看上一柄长剑,两只手想要将其抬起,却只能拔出半寸,柳安连忙拦住她,说道:“你还小,这么大的剑用不动,咱们换个小一点儿的。” 小厮眼珠子一转,顿时明白谁才是主顾,点头哈腰的上前说道:“这位小姐,实不相瞒,这柜子上展示的刀剑都是些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啊!好东西都在后堂呢!” 花架子柳安倒是看出来了,这价格可不是花架子,外面展示的刀剑都几百两一柄了,后堂的不还得是天价? 还不待说什么,丫丫就被那小厮说着好话给忽悠进了后堂,柳安叹了口气,翻了翻怀中的宝钞,不知道这一趟还能剩下多少。 后堂之中别有天地,不跟外面那挂满的刀剑一般,里面一柄刀剑也没有展露出来,小厮带着柳安等人到了后堂坐下,自己进了里屋,没一会儿就捧着几个长匣子走了出来。 “小姐您看,这就是本店的镇店之宝,由春秋铸剑名家欧治子的第二十二代传人所铸,重二十三两四钱,采用天外陨铁,辅以各种奇材,耗时整整三年才铸造而成。” 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柄长约三尺半,黑脊青刃,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剑把处用鲛鱼皮层层包裹,中镶着一白玉,剑格上绣着云纹,带卡榫,下方系着红穗,看起来倒是颇为唬人。 孙德胜看着这剑,眉头一挑,问道:“此剑何名?” 小厮笑道:“青云剑。” 丫丫奋力将其抽出,双手舞动了几下,吓得柳安等人急忙后退,生怕不小心被误伤了,那小厮一个没注意,青云剑轻飘飘的从他脸前划过,带起的微风惊得他脸色煞白,身体一颤,两腿直打哆嗦,连连说道:“大大大,大小姐您别玩了,这这,这剑可没长眼啊......” 没舞两下,丫丫就累了,将剑往地上一插,顿时剑尖便没入地面一寸,其锋利看的柳安是胆颤心惊,这要是刺到人身上还了得? 小厮连忙将剑拔出来,心疼得摸了摸,好在剑刃没受到损伤,松了口气将其插回剑鞘,笑道:“小人看大小姐您投缘,您要满意,这剑就便宜点儿卖给您。” 第一百四十二章 青红双鸾子母剑 丫丫叉着腰问道:“多少银子?” 小厮微笑着伸出三根指头,柳安一喜:“三百两?” “三千两。” “多少?!” 听到价格,柳安不禁大呼出口,三千两银子一柄剑,这怕不是家黑店哦。 小厮摇了摇头:“老爷,三千两还是很便宜的了,要不是那欧治子的传人急需银子,这剑就是一万两也不卖。” “欧治子的传人缺银子跟你卖剑有什么关系?”柳安这下好奇了。 “老爷有所不知,此剑不是小人店里的物什,那欧治子的传人跟我们掌柜的有关系,此剑是他托付给店里卖的,店里只收三成的费用。” 果然是家黑店,柳安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三成的费用,感情一倒手纯白嫖一千两呗就,这买卖做的也太划算了点吧。 孙德胜这时插嘴道:“剑倒是好剑,只是不值这个价钱。” 孙德胜之前就是在铁匠铺里忙活的,虽然只是打个下手,可也是知晓此道,他说不值,那就肯定是不值这个价钱了。 “是谁口气这么大?敢说我欧师弟铸的剑不值三千两?” 里屋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一位头发半百的老者从里面走了出来,视如鹰隼,手上布满了老茧,此刻手中正钳着一块剑的胚胎,情绪有些激动。 小厮连忙上前喊道:“掌柜的。” “嗯,就是你们说我欧师弟打的剑不值三千两?”那老者打量了一番柳安等人,眼神只在孙德胜身上停留了一下,嗤笑一声,不屑的骂道:“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在老子铺子里胡说八道,赶紧出去,这间铺子不欢迎你们这种有眼无珠之人。” 洪峰眼神一寒,起身就要拔剑,柳安手一抬拦住他的动作,对那老者拱了拱手笑道:“这位师傅,方才是无心之言,若是冲撞了您师弟,还望多多包涵。” 虽然对方脾气是急了点儿,可也是自己等人有错在先,没理由发怒,见柳安态度不错,老者脸色稍缓,哼道:“此剑乃是我师弟锻了整整三年,每日夜守在炉前,辛辛苦苦铸造而出,要不是缺银子,这剑多少银子也不卖!” 孙德胜不服,还想跟老者杠两句,被柳安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柳安对老者说道:“这位老师傅,我这个兄弟也是铁匠出身,对铸剑略通一二,他说不值,想必定有他的道理。” “既然是铁匠出身,更应该知道这其中艰辛,三千两银子的价格是不低,可那也分是谁铸的剑,我师弟乃是师祖欧治子第二十二代传人,一身手艺也是从祖上传下来的,不知多少人上门求剑而不得,如今卖剑,倒是不值起来了,真是可笑!” 孙德胜这下忍不住了,不顾柳安的劝阻说道:“这柄青云剑看起来锋利无比,模样也甚是讨喜,可真正在实战中能发挥出几分作用也不必我多说了,怕用不了几次便要卷了刃,如果只是挂在家里看看倒也凑合!” 老者冷笑一声:“所以才说你有眼无珠,看你的样子你一定不善用剑,用剑者讲究一个轻快利,拼剑不伤剑骨,不动则已,一动必取其命,你要是想用剑活生生把人累死,何不拿个锤子?” “好了大圣。”柳安止住了孙德胜还欲争辩的脾性,对老者说道:“老师傅,我想给孙女儿买一柄趁手的剑,不知您可有推荐?” 他们是来买剑不是来吵架的,没有必要和老者继续争论下去,各说各的理,站的位置不同自然看重的地方不一样。 听到柳安是给孙女儿买剑,老者眼神看向丫丫,端详了一会儿,忽然“咦”了一声,伸手就抓向丫丫。 孙德胜上前一步,挡在丫丫身前,拦住了老者伸来的手,语气不善道:“你要干嘛?” 老者收回手:“这女娃娃根骨倒是不错,你是他师父?” “不错。” “可惜咯,所托非人啊......”老者遗憾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你什么意思!”孙德胜怒了,手伸进袖子,随时准备动手。 老者似笑非笑的撇了他一眼:“我什么意思?这女娃娃根骨上佳,明显适合用剑,你一个不懂剑的,能教她什么?” “不懂剑又如何,我一身技艺自当倾囊相授,她将来的成就绝对超乎我之上,天下百般兵器,难道就只有剑吗?”孙德胜如同护崽的母鸡,瞪向老者。 “呵呵。”老者笑了一声,没有跟孙德胜计较,而是看向柳安,说道:“既然是给这个女娃娃买剑,那就须得是轻剑或者短剑,我这铺子里正好有两柄,阿福,去拿出来。” 名叫阿福的小厮忙“哎”了一声,转身进了里屋,不多时便提着两个长短不一的匣子走了出来。 老者先打开了长匣,取出其中一柄通体绿青色的长剑,有些怜惜的摸了摸,说道:“此剑剑身长二尺九,重十二两七钱,名为青鸾,是我师母年轻时所用,后来她老人家立誓再不用剑,又怕此剑染了尘埃,这才交给我寻一个有缘人,奈何几年过去,一个我也没遇到,本以为青鸾剑就此埋没,今天遇到你这个女娃娃,倒也投缘,若是喜欢,此剑就卖与你。” 说完将青鸾剑放回去,又打开了短匣子,取出里面的通红短剑说道:“此剑长一尺三,重十一两整,名为红鸾,与方才的青鸾剑取自同一块材料,是为子母剑,是我师尊当年送给师母的定情信物,师母善用单手剑,此剑不常使用,就随着青鸾剑一柄交给了我打理,如何,这两柄剑,你这女娃娃喜欢哪一柄就让你爷爷买了去。” 丫丫自从看到这两柄剑就不动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来回晃动,不论是青鸾剑还是红鸾剑,她都能单手挥舞的动,此时紧咬下唇,怎么也下不了决定。 柳安看到这一幕不禁失笑,对着老者拱手道:“老师傅,这两柄剑不妨都卖与我如何?” 老者摇了摇头:“不是我不卖,是怕你买不起啊......” 柳安:“?”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多少?! 你要说柳安富可敌国他现在做不到,可要是说腰缠万贯他也不否认啊。 这次出来,怎么着身上还剩了点儿宝钞,难道连两柄剑都买不起了? 柳安整了整衣襟,对老者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大手一挥,叫道:“老师傅,尽管把价格说出来,老夫自认还是有点儿家底的......” 话还没说完,柳安就想抽自己一巴掌,这话里话外的不就是在说自己是个棒槌随便敲吗?被那老者一刺激,使得自己差点儿失去了理智,赶忙将脸一板,沉声道:“当然了,老夫也不是不识货之人,如果老师傅你想趁这个机会狮子大开口,老夫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老者放下手中的剑坯,看着桌上的两柄剑说道:“青红双鸾剑,两柄皆作价三万两,这些钱我分文不取,尽转交给我师母,这也是她老人家的意思。” 好家伙,三万两白银,柳安被吓了一大跳,方才那好好的青云剑不才三千两?怎么这才隔了一辈价格就涨了十倍? 看出柳安的计较,老者笑道:“我师尊他老人家的名号,你们不会没听说过,你且看剑柄上刻得印记,便会知晓为何此剑卖的这么昂贵了。” 忙不失地的将红鸾剑抓起,果然轻如鸿毛,若不是眼睛里看着的是把剑,还以为自己抓了个短棍在手里呢,定睛望去,只见剑柄那块白玉上刻着一个达字,柳安怔神道:“莫不是买了此剑就会飞黄腾达?”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如同腊月寒冬,那老者脸黑的跟锅底一般,嘴角微微抽搐,竟被柳安气的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纵使他师尊名号再大,遇上个不识货的,青鸾剑和普通的铁剑有甚区别? 倒是孙德胜见多识广,一下子便认了出来,拉了拉柳安的衣袖,小声道:“柳先生,这剑可不一般,应该是出自铸剑宗师欧达之手。” “他莫非很厉害?” “在兵器界不是一般的出名,天下剑客皆以能手持他所铸之剑而自豪,他铸的剑,不卖,只有求剑之人自己备好材料上山,他看的投缘了才会为你打一把剑,而且你不能有任何要求,是好是坏,是长是短全凭他的心情。” 这倒是让柳安意外了,如此任性的铸剑宗师,真有去找他打剑的不成? “那大圣你看这剑值不值三万两?” “这...不好说,关键是买不到,没有一个衡量的标准,江湖上欧达亲手所铸之剑少之又少,我也是曾经偶然见过一把,欧达所铸之剑确实非同一般。”孙德胜虽然不喜那老者,可还是说了几句公道话。 两个人悄悄话的声音并不低,老者听了个一清二楚,见孙德胜说的中规中矩,不掺杂个人感情在里面,老者感慨了一句:“你这个兄弟倒是个厚道人,方才是我太激动了,还望见谅,这两柄剑你们不必担心,绝对是我师尊欧达亲手所铸,我若有一句假话,当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这个时代的毒誓可信度非常高,那老者既然敢赌咒发誓,这两柄剑就有了可信度,柳安看了看十分期待的丫丫,咬牙道:“买了!” 啪! 啪! 啪! 几沓宝钞被柳安从各处摸了出来,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足有一座小山那么高,最后几张宝钞扔出来,柳安心痛的说道:“这里是价值十万的宝钞,按市价也可换五千两银子,剩下的五万五千两银子......老夫给你打个欠条!” 掏遍了全身,柳安也只找出了五千两银子,这些可不少了,不是一般出来逛街的人家能拿得出来的,谁会闲的没事带那么多银子在身上? 他所有的银钱都还在杭州府,要想置换过来少不了十天半个月的,柳安为了给丫丫买这两柄剑可算是下了血本了。 站在旁边默默喝茶的付全看到柳安要给人家打欠条,急了,一下子扑了过来,抓住柳安提笔的手喊道:“柳先生你这是要干嘛?” 差点儿把他忘了!柳安一拍脑袋,将笔一扔,付全眼前一花,一只老手就伸了过来,他咽了口唾沫,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柳先生你......” “少废话,拿银子来。” “哎哎,行,柳先生您要多少银子?”柳安毕竟还是富通胭脂铺的大东家,他肯定是不会缺自己那点儿银子的,付全掏出荷包就要拿银子。 “六万两。” 付全身体一僵,缓缓抬头望向柳安,茫然问道:“多少?” “六万两。” 短短几个呼吸间,付全就在原地上演了一场变脸,脸色由红到白,再由白涨红,额头上浮现细密的汗珠,只见他张着嘴不可置信的说道:“六万两?!!柳先生你买剑花了六万两?!!” 说完就怒视着泰然自若的老者,以为他欺负柳安初来乍到不懂行情,诓骗了柳安,只见他指着老者的鼻子喊道:“两柄剑你卖六万两,你怎么不去抢?!知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堂堂富通胭脂铺大东家,钦天监监正,陛下钦赐腰牌的柳安柳先生!” “我管你是什么人,天王老子买东西也得给钱......柳安?”老者一怔。 付全就跟富贵人家的恶奴一般,露出狗仗人势的骄傲感,昂着头说道:“怎么,现在还卖六万两吗?” “可是那外面大街小巷都在传颂的杭州府柳先生?” 大街小巷都在传颂?柳安挠了挠头,他怎么不知道? “老夫确实是杭州府柳安不假,你方才说外面传颂,是什么意思?” 老者一愣:“您不知道?这是外面的戏班子和茶馆今天新出的曲目啊,柳先生智破白莲,辛劳十载创耐饥丸拯救天下苍生,妙法破冤魂等等的,据说有个神秘人士送来一个本子,上面写着柳先生的传说,那些曲目就是根据上边改过来的,您真不知道?” 柳安迷茫的摇了摇头,他昨日到京师的时候还没几个人认识他呢,今天他的大名就传遍了? 定是有人在里面搞鬼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缉拿 “既然是柳先生要买剑.......” 柳安面色一喜:“打个折?” 老者摇了摇头:“青红双鸾剑是我师母的,不是我的,要是我的私人物品我就给您便宜了,这个实在是不行,不过既然柳先生救了无数的流民,我也要表示表示,这里有两本剑簿,上面记载着我师母毕生心血,这女娃娃对剑感兴趣,那就一并送与她,想必师母她老人家知道我做这么做也会同意的。”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两本剑簿不要白不要,还不待柳安收下,老者就说道:“不过,收了这剑簿,就算得上是我师母的弟子,不论将来成就高低,这女娃娃的名字画像我也会载入门谱之中,这两本剑簿不可外传,如日后在江湖中遇到同门师兄弟,发现名字相貌对不上号,便会被带回门中接受惩罚。” 柳安本来还想偷摸瞧一下的,这一听要被抓回去立马打消了心思,眼珠子一转,问道:“不知是什么惩罚?” “挑断手脚筋,废了全身经脉,也就这样吧。”老者不以为然的说道。 “那如果丫丫以后想要回山门怎么办?”柳安不禁蹙眉,这有些单方面的霸王条款了。 老者笑了笑:“当这女娃娃功夫登堂入室,在江湖中略有名声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接她回山门,到了那时,她才真正可以称得上是我门下弟子。” 柳安长了个心眼,这老者的师母怎么着年纪也得六七十岁了吧,记载着毕生心血的剑簿说送人就送人了? “不知你师母有多少个弟子?” 好家伙,听到柳安这么问,老者直接开始掐指心算了起来,嘴中嘀咕着十七、二十,最后才严肃的说道:“我师母她老人家桃李满天下,弟子自然是多的很,具体数量我也不知道。” 柳安:“.......” 养鱼啊这是,看到根骨好的就送本剑簿给她,要是练出点名声了再带回山门认祖归宗,这宗门听着怎恁的不靠谱? 但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不好说出来,柳安收下剑簿,对着付全扬了扬头:“银子就从富通胭脂铺的账簿上出,老夫会给大老爷写封书信说明情况,自然不会怪罪于你。” 反正这银子迟早都要运回杭州府的,还不如直接在这里给自己用了算了,也省的麻烦,自己在杭州府还有个百万两,这六万两银子也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柳安都开口了,付全自然满口应下,京师的富通胭脂铺,宫中都经常来采买,每天也得卖出个几千两银子,从库里拿出六万两自然不在话下。 柳安还想给老者写个欠条,老者却说不用,道如果连柳安这种人物都不给银子,那天下就没人可信了,再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柳安在朝为官,身为钦天监监正,又不是个缺钱的主儿,根本不可能不给银子。 丫丫抱着剑,开心的不得了,也不让旁人沾手,将青鸾剑往背上一系,红鸾剑别在腰上,打扮就如同行走江湖的女侠,蹦蹦跳跳的就出了铺子。 站在大街上,柳安张望了一番,根本找不到二少爷和大小姐等人的影子,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反正有杨来洪熊李守一几人跟着也出不了问题,还是先去买家具才是正道。 走着走着,柳安就发现不对劲了,经过刚才那老者一说,他才看到周围的茶馆戏楼挂出来的板子上写着曲目,光是自己的名字就占了一大半,出于好奇,柳安决定去歇歇脚,顺便看看他们是怎么说自己的。 进了家茶馆,立刻便有一小厮迎了上来,身穿麻衫,肩上搭着抹布,手里提着长嘴儿铜壶,带着个小圆帽,笑的十分灿烂:“客官,您几位啊?” “五位。” “您是要雅间还是大堂?” 大堂之中已经坐满了人,台子上的说书人正唾沫横飞,不时台下一片叫好,说到精彩处便是十几个铜板扔上去,立刻便有小厮将其收起。 “来个雅间。” “得嘞,您随我来。” 小厮在前方带着柳安径直上了二楼,找了间寂静的偏厢坐下,小厮弯着腰笑道:“咱这儿有茉莉花儿,玉叶长春,西湖龙井,碧涧,普洱......您想喝点儿什么茶?” 管听没听过的,选耳熟的就对了,柳安说道:“来两壶西湖龙井,再上些干果。” “得嘞,您稍等。” 没一会儿,便有人将茶水和干果奉了上来,柳安抿了一下,果真清冽爽口,比起自己那小茶壶里泡的茶叶还要好上几分,说起自己的小茶壶,柳安就不禁可惜,入京的时候就带了一把在身上,当初胡嗣江来袭,自己匆忙之中不小心将其给打碎了,一直没来的急补上,过会儿一定要去买上几把。 楼下说书人的声音传来:“话说那杭州府柳安,数月前还声名不显,谁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今年陕西大旱,赤地千里,满目苍凉是荒无人烟啊,老百姓们活不下去了,苦等朝廷的赈灾粮等不到,只好自谋活路,拖家带口的就向周围的州府出发,只求一口活命饭,谁料到了那些州府,兵士们直接将长途跋涉而来的老百姓拦住,老百姓们问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城,您猜兵士说什么,他们说城里没有给你们这么多人落脚的地方,无论如何也不让他们进城,实在没了办法,只好在城外搭了棚子暂时住下来,想着这么大的城池,怎么着也得有口饭吃不是?” 底下的看客聚精会神的听着,说书人见状押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说道: “一天过去,三天过去了,城外的草根树皮都要被吃光了,还是不见城中放粮赈灾,实在没办法了,老百姓不能活活饿死啊,只能强行冲城,兵士们渐渐拦不住了,这才有个同知站出来说了句实话,您猜什么情况?迟迟不妨粮就是因为城中应急的粮仓早就亏空了数年,往年太平年景根本感觉不到什么,这一遇了灾可就捂不住咯,那知府也想赈灾啊,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粮食,拿什么赈?” “您可知道那粮仓里的粮食都运到了哪里?实话跟您讲,那粮食啊,全都运......” 话刚说到一半,就见门外冲进来了几名身着飞鱼服的汉子,趾高气扬的扫视了一圈,指着台上的说书人喝道:“妖言惑众,一派胡言,给老子拿下!”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谁在捣鬼? 茶馆之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听客连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那台上的说书人一看锦衣卫来了,吓得面无血色,“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台子上对着为首的锦衣卫连连作揖道:“大,大,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大人,您别...诶哟!” “还敢胡言乱语,带走!” 洪峰见状就要起身阻拦,柳安摆了摆手,眯着眼睛,说道:“不要管,没弄清楚状况不要轻举妄动。” “可是...” “还没看出来吗,这是有人借题发挥,各州府粮仓亏空,可不是小事情啊......”柳安摇了摇头,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说书人被拖了出去,为首的锦衣卫睥睨四周,冷哼道:“谁要是敢出去胡说八道,镇抚司的诏狱有的是地方!” 说完转身便大步跨出了茶馆,将手中的绣春刀一挥,喊道:“走!下一家!” 短短半个时辰,相同的情况便发生在各大茶楼酒馆之中,许多人被抓走带到诏狱严刑拷打,闹的大街上是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柳安五人出了茶馆,发现大街上已是人烟稀少,方才的人潮早已散去,没走几步便遇到了二少爷和大小姐他们。 柳安松了口气,说道:“二少爷,你们没事吧。” “柳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二少爷被刚才的情景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何锦衣卫忽然便动手拿人。 “回去再说。” 发生了这种事,柳安也没了继续买家具的心情,带着一众人匆忙回到驿站之中,关上大门才放下心来。 锦衣卫拿人虽然并不少见,可像今天这般全城缉拿的,真真儿是没见过,不知有多久没发生过这种事情了。 “柳先生,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吧,这书听的好好的,为何突然拿人啊?” “方才老夫得知外面的茶馆酒楼在宣扬老夫的事迹,还以为是好事,如今看来,怕是有人借着老夫入京一事开始动手了......” 二少爷杨文才追问道:“动手?对谁动手?” 撇了他一眼,想到反正在场的也没有外人,柳安略一停顿,说道:“虽然戏中没说是哪些州府的粮仓亏空,可其意味则是不言而喻啊,目前朝堂之上无非就三方势力,一是东林党,二是中立的一派,三就是阉党。” “中立的一派自然不会搞这些事情,而陛下昨夜颁旨命各州府开两仓援助陕西,如果各州府粮仓亏空,拿不出粮食来,倒霉的是谁?” 二少爷颇为震惊的说道:“莫非这是阉党的手笔?” “有七成可能,之所以如此大肆宣扬,就是怕那各州府的知府知州得了消息从别的地方买粮填充粮仓,经过这么一闹,肯定是瞒不住的,陛下定会下旨彻查各州府粮仓往年账目,如核对不上,呵呵。” “可如果这是阉党的手笔,为何锦衣卫会来抓人?不应该是顺天府出手吗?”二少爷皱着眉头问道。 “这一点儿,老夫也很是疑惑,魏忠贤他为何要自己打自己的脸呢?此事一出,他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啊,这个时候拿人,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柳安没有从袖子中摸到小茶壶,只好随便抓起一块糕点抿着,脑子飞速转动。 锦衣卫听何人指挥,根本不需要柳安多说,全京师的百姓都清楚的很,除了魏忠贤和陛下,没有人能再指挥得动他们。 “方才我们在铺子里买剑的时候,那老师傅跟我们说有个神秘人将消息传达给了各大茶楼酒馆,紧接着便是发生了这种事情,这个神秘人才是核心关键啊。” “如果是魏忠贤要动手,这未免也太神速了一点儿,今天陛下刚颁的旨,中午头还没过呢就开始了?” “只怕背后另有其人啊。” 说了半天没人回应,柳安转过头一看,发现除了洪峰杨来还在听,其他人根本都没把心思放在自己这里,全都凑到丫丫跟前看她新买的两柄剑去了,丫丫跟宝贝似的捂着匣子,不论二少爷怎么引诱,就是不给他看。 感情自己刚才全是对牛弹琴,白费口舌,柳安翻了个白眼,也不稀的说了。 ....... 皇宫司礼监。 啪嚓! 一个茶杯被狠狠的摔碎在地上,魏忠贤面色有些狰狞,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内监怒道:“是谁在陷害咱家?!” 他不是傻子,怎么会做出如此明目张胆的事情,再说那东林党人是吃素的吗?自己要动手也是暗中算计,岂敢搬到明面上宣战? 跪在地上的小内监颤抖个不停,自从魏忠贤掌权以来,他还从未见过魏忠贤如此暴怒的模样,声音结结巴巴的说道:“干爷,干爷爷,那些说书的一问三不知啊,不论怎么严刑拷打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昨夜有个神秘人士给各个茶楼酒馆送来个簿子,上面写着柳先生的过往传说,那神秘人还说只管说书便是,绝对无人敢拿他们......” 魏忠贤顿时瞠目欲裂:“混账!!无人敢拿他们?!这不是明摆着往咱头上泼脏水吗?!” “给咱打!打到他们愿意说出来为止!生死勿论!!” “是,是!” 那小内监连忙磕了个头,快步退了下去,魏忠贤刚想喝口茶压压火气,却发现茶杯已经被自己摔了,气的又是一顿打砸,他现在羽翼未丰,朝堂之上的势力跟东林党根本没法比,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他们,就是自找没趣。 陛下昨夜才下旨要查粮,今天就有人说各州府粮仓亏空,那些个东林党人用屁股想也会猜到自己头上,毕竟此事一旦闹大,最后得利的是自己啊。 至于那戏中的什么柳先生,不用旁人说,只是个幌子借机发挥罢了,柳安昨日才到京师,此事根本不可能与他有关联。 魏忠贤发了一通火冷静下来,细想一下反应了过来:“这是有人想搅乱局势,好混水摸鱼啊......咱家岂能随了他的意?” 第一百四十六章 瞒天过海 户部衙门。 户部尚书汪应蛟听着下面的汇报,脸色越来越苍白,直到最后听到满城大街小巷尽皆议论时,“腾”的起身叫道:“快备车,老夫要入宫!” 一辆马车快速驶到宫门前,汪应蛟从上面一跃而下,丝毫不见近五十岁老人的腿脚不便,反而健步如飞,他身为户部尚书,本就有面圣的资格,宫门的侍卫也不敢阻拦,径直将他放了进去。 汪应蛟可不敢直接去找朱由校,他入宫是为了去内阁见方从哲等人,此刻正是当值的时辰,刘一憬四人都在内阁上值。 四人见汪应蛟急呼呼的来了内阁,都颇为诧异,韩爌上前问道:“老汪,这个时候你不应该正在当值吗?怎么跑到内阁来了?” 汪应蛟缓了一下,急道:“出大事了!” 四人对视一眼,能让一部尚书如此焦急如此恐慌,不顾身份面子,定是大事,忙将他请到内屋,关上门后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皇宫中的消息虽然灵通,但也仅限于魏忠贤,朱由校能不能知道此事还得看魏忠贤的意思,至于跟他不对付的内阁,自然不会通知,直到现在,刘一憬四人还被蒙在鼓里。 将事情和四人一说,四人脸色陡然凝重下来,汪应蛟见四人迟迟不说话,急道:“我本想趁着这个空档期去补足亏空,可如今这个事情一闹,瞒不住了啊!” 韩爌安慰道:“老汪你先别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还从长计议啊,这都火烧眉毛了!”汪应蛟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般,看着沉思不语的四人,忽然反应了过来,冷笑道:“莫不是四位大人怕了?想要将我推出去顶缸?可你们别忘了,这得了好处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啊.......” 方从哲眉头一挑,“啧”了一声:“老汪你这是什么话?咱们都是出身东林书院,衣襟带水同气连枝,我们岂会看着你落难?” 汪应蛟嘿嘿一声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们。 过了一会儿,刘一憬才道:“这样,你还是先将往年亏空的补上,我们几个给你争取一点儿时间,你将账目弄得天衣无缝,到时候让他们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谈何容易啊,这要想补足亏空就得从各州府大肆买粮,先不说能不能买到那么多的粮食,等到粮食运过来了少说也得近月余时间,京师的巡抚半月便到,这怎么来得及?” 叶向高摇了摇头:“陛下虽然说了要查,可这巡抚也是咱们选定,即便那东厂也会派人一起,可这路上磨蹭点儿时日也是易如反掌,怕就怕,那魏忠贤此时发难,先派地方锦衣卫看住了账簿粮仓,这样的话咱们可就麻烦了......” “实在不行,咱们就......”汪应蛟咬着牙比了个手势。 刘一憬大惊:“你想在路上截杀东厂的人?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谁说要杀东厂的人了?”汪应蛟幽幽的说了一句。 刘一憬四人呼吸一滞,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汪应蛟眼中露出残忍之意,说道:“他魏忠贤能给咱们使绊子,咱们就不能给他泼脏水吗?” “你想杀巡抚?那可都是咱们的人啊!” 汪应蛟嘴角一扬:“咱们的人怎么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危急关头他们不献身,还待什么时候?大不了让他们的子嗣也入朝为官便是。” “既然时局混乱,那咱们就再添一把火,让局势更乱一点儿,搅浑了水,时间不就出来了吗?” “如果魏忠贤派锦衣卫看住账簿粮仓,那咱们就先伪造好账目,将粮食运起来,等到他们吃饭的时候给他们下点儿药,趁他们昏睡过去来个瞒天过海,让他们找不出毛病来,那些锦衣卫怕上边怪罪,自然不敢说中了招,届时,谁还能说咱们个不字?” 见四人还是犹豫不决,汪应蛟身体往后一仰,笑道:“反正这事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当初那药丸,不也是......” “老汪!” 方从哲怒视着汪应蛟,气的胡子都打颤:“你在胡说些什么?!” 此时叶向高站出来打了个和场,说道:“好了,过去的事情莫要再提,此案已盖棺定论,说它做甚?老汪说的也是个办法,现在时间紧凑,须得施以特别手段。” 四人神色复杂的相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反观魏忠贤这边,他在得了消息的第二时间便找到了朱由校,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此事禀报宜早不宜晚,反正自己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若再不想点儿对策,就真成别人刀下的鱼肉了。 朱由校此时正在打磨着木条,见魏忠贤来了,随口说道:“找朕有何事?” “陛下,外面流传着些传闻。” 朱由校头也不抬的问道:“什么传闻?” “百姓们都在说有些州府粮仓已亏空数年,拿不出粮食来援助陕西。” 朱由校动作一滞,抬起头看着魏忠贤,面无表情的说道:“真是传言否?” 魏忠贤摇头道:“臣不知。” 想起昨夜柳安跟自己说的一番话,朝中有奸佞之臣,伤之国本,如视若无睹,则天下必乱矣。 粮食的重要性根本不必多说,一朝富裕与否,跟粮食分不开联系,没了粮食,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自然不会再遵从朝廷的旨意,朱由校招了招手,立刻便有小内监捧着木盆上前,朱由校一言不发的洗着手,看到手中的肥皂,忽然笑了一声,吓得魏忠贤一个哆嗦,连忙问道:“陛下为何发笑?”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魏伴伴,你可知此诗出自何处?” “回陛下,臣不知。” “诗经。” 魏忠贤根本不明白朱由校是什么意思,还不待询问,就听朱由校摆了摆袖子,说道:“自太祖以来,文人士子的地位一再提高,与之高官厚禄,希望他们能尽心竭力,可如今呢,他们拿什么来报答先祖和朕的一番苦心?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了,记住,莫兴冤狱,莫视不明。” 魏忠贤连忙拜下:“是。”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乱象 对于东林党人的所作所为,朱由校还是知晓一二的,他为何当初舍弃王安纵容魏忠贤,是王安对他不忠心吗?不,是因为他明白,当下大明需要的不是一位听之任之的帝皇,而是如太祖朱元璋那般心狠手辣的帝王。 所以他重用魏忠贤,短短两年间便扶持起一个能在朝堂上与东林党对峙的势力,为何他会对柳安青睐有加,因为柳安明时势,识大局,敢在他面前坦言国有奸佞,这正是朱由校目前所需要的臣子。 他不能,也不敢摆出一副大刀阔斧重振朝纲的架势,只好假借昏庸发聩的表现来麻痹东林党人,避其锋芒,权且忍让。 此时远不到能跟东林党撕破脸皮的时候,可他没法再等了,他不清楚外面那些风声是谁传出去的,但他明白,如果此时还不让魏忠贤出手,恐怕待到此事一过,魏忠贤他便保不住了。 到了那时,大明危矣。 魏忠贤回到司礼监,提笔写了一张条子,将其交给身旁侍奉的小内监,说道:“去将这条子交给孙云鹤。” “是。” 锦衣卫佥事孙云鹤此时正在北镇抚司诏狱中,他坐在木椅上,看着面前已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几个说书人,神情有些不耐的说道:“怎么,还不肯招?” 其他几个说书人早已气若游丝,说不出话来,唯有一个身体壮实些的,还能吐出几个字:“大...人...小人...确实...不知啊......” 孙云鹤冷笑道:“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给我继续打!魏大人有令,生死勿论!” 就在这时,那名领了条子的小内监颤巍巍的走了进来,一看到那血肉横飞的场面,脸色一白,扶着墙就哇哇的吐了起来,孙云鹤嫌弃的撇了他一眼,认出他乃是魏忠贤身边的人,暗骂一声废物,带着他走出牢房,从鼻子里哼出两个字:“何事?” “这是魏爷爷让小人交给您的条子....”小内监连忙将袖子里的条子交给孙云鹤,孙云鹤打开看了一眼,脸上闪过讶然之色,旋即恢复平静,对那小内监说道:“回去告诉魏大人,在下知道了。” 小内监应了一声就跑出了诏狱,后怕的望了望那黑漆漆的地狱之门,煞是骇人。 那茶楼酒馆的说书人被抓走之后,顿时风声鹤唳,粮食亏空一事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只不过这一次,再没有锦衣卫上门抓人了。 自从得知了粮仓亏空,米行的粮价便开始走高,仅过了短短一日便已涨了三成,老百姓们纷纷惶恐至极,将家中的余钱拿出,趁着粮价还未继续涨高之前欲囤一些在家中。 当天黄昏时刻,京师南门窜出数匹快马,向着江南飞奔而去,具着黑衣,看不出身份,可脚上的官靴却无从遮掩。 ....... 汪府。 汪邢炆刚走到书房外,就听到里面传来怒骂声:“都是干什么吃的!这粮价为何涨了这么多?!” “尚书大人,这自从得知了粮仓亏空,粮价便一路上扬,遏制不住啊......” “混账!京师的粮仓个个满溢!那些米行就是想趁机大赚一笔!都是国贼,国贼啊!” 汪邢炆提足跨进房中,对着暴怒不已的汪应蛟拱手道:“父亲,发生何事,您为何如此愤怒?” “是邢炆啊,你有所不知,现在京中的粮价已涨到了石米八钱银子,三天前才五钱银子啊!这样下去,百姓们就吃不起米了啊!”汪应蛟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汪邢炆也被震惊到了,这粮价涨的也太快了点吧,而且看着个势头还要继续涨下去,再涨恐怕就要引发民慌了,到了那时汪应蛟这个户部尚书也就当到头了。 好在汪邢炆生性理智,没有像汪应蛟般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当即说道:“父亲,那您更应该及时遏制粮价,不能再让它涨下去了。” “吾儿有计?” “父亲应立刻联合顺天府控制起各大米行的掌柜,强令他们将米价降下来才是,此等发国难财的贼子,就应用些雷霆手段震慑。” 此法汪应蛟自然想到了,可那些米行的掌柜无一不是背后有势力之人,自己擅自将他们抓了起来,岂不是会得罪了人? 汪邢炆看出了汪应蛟的犹豫,继续说道:“父亲,如现在还畏手畏脚,待到陛下降罪之时,您可担不住啊。” “不可不可,你不了解那些掌柜背后的势力,你爹虽然身为户部尚书,却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汪应蛟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看汪应蛟的神情是真的惹不起,汪邢炆思索了一下,说道:“既然不能用武力,就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先行警告,如他们不吃敬酒,那时再用武力震慑也说得过去了。” “好,邢炆啊,此事爹不方便出面,你代替爹去找那些米行的掌柜谈一谈,如果你谈不拢,爹再出面。”汪应蛟对自己这个儿子十分满意,抱着让他磨砺一番的心思,将这个事情交给他去做。 “儿定不辱命。” 话说回柳安这边,第二天的时候朝服文书什么的就送到了驿站,朱由校念及柳安初来乍到不熟悉形势,特地吩咐他可以晚几天上任,反正钦天监这个部门平时也清闲的很,没有什么事情根本用不到,有没有柳安实际上都一样。 而趁着这个机会,柳安也将家具买了回来,花了数百两银子,都是用上等的黄花梨所制,将其运入宅子中,柳安一行人也正式搬了进去。 老孙头笑眯眯的看着一件件桌椅运进宅子,忙前忙后的指挥,这放个桌子那儿放张椅子,忙活了半天连口茶都来不及喝,冷清许久的宅子随着柳安等人的入住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孙梦蝶也一跃成为了宅子里后院的大管事,因为宅子里没有丫鬟仆从,杨来带来的一众护卫就身兼数职,充当起了下人的活计。 可别觉得委屈了他们,柳安出手阔绰,银子也没少给,护卫们很是乐意。 二少爷倒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宅子里没怎么出去,倒是大小姐,这两天神出鬼没的,常常鸡鸣始出,傍晚得归,柳安受杨钧所托,要照顾好大小姐和二少爷,对于大小姐的离奇举动,柳安也上了心思,终于在一天清晨截住了她和小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要讨媳妇? “呵呵呵,大小姐这是干嘛去啊?”柳安老脸都拧成了一朵花,笑嘻嘻的看着大小姐杨明曦。 杨明曦挽了挽鬓角的青丝,低着头说道:“柳先生问这个干嘛...” 哟,这神情,是有事情啊,柳安心中的八卦之火陡然升起,轻浮的挑了挑眉,使了个眼色道:“大小姐是不是......嗯?” “嗯?”杨明曦一愣,没弄懂柳安这个意味深长的嗯什么意思。 “嗨,老夫就直说吧,大小姐你是不是有相好的了?”柳安也不买关子了,直接开门见山。 杨明曦腮上涌现两团红晕,嗔怪道:“柳先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明曦岂是那种轻浮之人?” 柳安这下子意外了:“没有?那大小姐你天天早出晚归的干什么?” 美目定定的看了柳安许久,杨明曦忽然发出一声嗤笑,眼睛弯成了月牙般笑道:“那是明曦的堂叔前天邀请我去参加了一个诗会,在诗会上认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明曦这些日子便是去跟她们相会去了。” “女的?” “皆是女子。” 柳安一下子没了兴趣:“哦,这样啊,那大小姐你去吧,需不需要安排个护卫给你?” “不必,那女子会上都是些王公之女,不会有不开眼的敢来招惹的,我带着小圆就足够了。”杨明曦笑道。 柳安身后忽然冒出个脑袋,眼睛瞪的溜圆,说道:“女子会?” 那声音近在咫尺,柳安被吓得汗毛直立,转过身怒道:“洪熊!!你怎么跟个鬼一样?!” 洪熊挠了挠头笑道:“这不是怕有人暗算柳先生嘛,小人跟在柳先生您身边也好护您周全。” 说完将脸一板,十分严肃的挺直了腰板:“秉柳先生!大小姐和小圆两人参加诗会往返路上不安全,小人请求护送她们!” “你不是要保护老夫吗?” “嘿嘿,柳先生您吉人自有天相,定可逢凶化吉,不需要小人保护也行。”洪熊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 柳安:“?” “老夫看有你保护她们更不安全,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老夫身边罢了。” 柳安转身就走,不想跟洪熊在这儿浪费口舌,他起了个大早还想回去补一觉呢,可刚走没两步,就听见背后, 嗷呜! 又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套路,柳安身子僵在原地,缓缓低头,看着那紧紧抱住自己大腿的洪熊叹道:“你要干什么?” 洪熊瘪着嘴泫然欲泣道:“柳先生,小人今年二十有九,马上就到而立之年,屋中寂寞,夜晚空虚,一身气力无处发泄啊......” “说人话。” “小人想讨个媳妇。” 好嘛,又是个癞蛤蟆,柳安长叹一声,说道:“那诗会上都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你什么身份,能配得上人家吗?” “只要锄头挥的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老夫看你是兜里有两个闲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那些人家哪个不是富贵至极?你无官无功,也就老夫心软留你在身边,你就是捧着个金锄头,也挖不倒人家的南天门!” 洪熊被柳安一顿嘲讽大感失意,松开手臂站起身,垂头丧气的蹒跚向前。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柳安于心不忍,心想反正他就算去了诗会也不会有人对他青睐有加,自己何必如此打击他呢,让他去试试也无妨。 “洪熊。” 洪熊苦着脸回头道:“柳先生还有何吩咐?” “你可得保护好大小姐,如果大小姐有了差池,老夫扭下你脑袋当夜壶。” 红阳三月,春暖花开,洪熊拍着胸脯大喜:“柳先生您放心,小人就算被千刀万剐也不会让大小姐掉一根汗毛的!” “行了,二少爷之前做的那些个皮甲,你穿一件在身上,出去的时候注意着点儿,现在可不是什么太平年景。” “好嘞!” 说起二少爷之前做的那些皮甲,自从他脚受了伤之后再也没动过,可也留了十几件下来,入京的时候他舍不得,非得要带上,柳安拗不过他,就随了他的意思。 老孙头的孙女儿孙梦蝶,柳安等人才搬进宅子没两天,她就跟丫丫彻底混熟了,孙德胜说现在安稳下来了,须得把以前落下的全都补上,让丫丫每天训练近五个时辰,天天都哭丧个小脸,也捞不着跟大小姐出去玩,只能窝在家里没日没夜的训练,整天累的连饭都吃不下多少,只能每顿三碗饭,要知道她之前可是每顿四碗饭的! 柳安虽然看着心疼,只能偶尔支开孙德胜,偷摸的给丫丫送点儿好吃的,直到有一天跟李守一撞到了一起。 柳安看着李守一端着的那盘猪头肉,再看看自己手中的人参,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丫丫对自己的人参总是嗤之以鼻。 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柳安笑眯眯的对李守一说道:“守一啊,老夫记得之前好像说过不准你给丫丫送猪肉了吧。” 之前柳安确实说过这话,而且还专门找人看着他,那个人就是洪熊,可洪熊现在跟着大小姐天天早出晚归,自然没办法再盯着李守一,这就被他逮到了机会,有事没事的就端着肉来给丫丫打牙祭。 “这,这肉是俺自己吃的。”李守一眼神飘忽不定,似乎为了验证自己说的是实话,在丫丫幽怨的目光中抓起两块猪头肉就塞进嘴里嚼个不停。 “你看这是什么。”柳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猪......脑袋。” “你这个月月俸减半。” 啪嚓! 盛满猪头肉的盘子跌落在地化成数块,随之而来的还有李守一心碎的声音。 “柳先生不要啊,这猪头肉都是俺自己掏腰包买的啊,现在外面粮食可贵了,您可不能扣俺的银子啊,这些都是俺的血汗钱啊!”李守一嚎啕大哭,声音之大,响彻整座宅子。 柳安急了:“闭嘴,老夫叫你闭嘴!老夫好不容易把孙德胜引开,你这是要把他招回来啊!” 身后忽然传来了呼哧呼哧的声音,好似风箱般急促,柳安缓缓转头,强撑起笑脸:“大圣啊,今天天气不错,嗯,有点儿阴天。” 孙德胜脸有点儿黑:“柳先生,我说过丫丫训练不能吃这些大补之物了吧。” 柳安赶忙将人参囫囵塞进嘴里,嘟哝道:“这是老夫补身子用的,不是给丫丫吃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赵方抵京 京师的粮价终于不再提高,不知道那汪邢炆去跟那些米行的掌柜谈了什么,粮食的价格暂时停在了八钱银子一石。 一石粮食平均下来差不多在六十七公斤左右,而一个五口之家,每年最低需要十二石半的粮食来糊口,也就是八百三十七公斤的粮食。 八钱银子一石米,足以让绝大部分的老百姓吃不起粮食,若是些耕农之家还好,遇上丰年还能攒下一下,平日里再寻点儿别的活计也不至于饿死,可那也只是局限于丰收年景,如今气温诡异无常,天灾时常发生,各州府流民四起,都奔着富庶的州府而来,纵使朝廷开仓赈灾,也只可维持一时,不能长久。 汪应蛟这些日子过的并不顺心,自打柳安来了京城,他的麻烦事就没断过,此时正焦头烂额的看着面前的账簿,愁的不行。 今日太和殿前,朱由校说起了粮食涨价一事,自己虽向朱由校打保票一定能将粮价压下来,可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办法,不仅是宫中,就连内阁那几位,也开始向自己施压,毕竟粮食关系重大。 好在目前得到的消息是只有京城周边各城粮食涨了价,江南地区附近还是老样子,自己也派了人出去抓紧采粮,说到底这粮食溢价的原因还是传言粮仓亏空,只要让他们看到粮仓丰满,这价格自然会降下来。 内阁选定的几位巡抚人选已经提交了上去,朱由校已经批红,昨日便已出发去往南方各州府,坐船的话不出半月便可抵达江南,而自己等人雇的人手早已在江上埋伏好了,只待船队出了徐州,便立时动手,只要巡抚一死,必定震动朝野,自己等人再同时弹劾东厂,将这潭水搅混拖延时间,只需月余自己等人从江西河南等处购买的粮食便可运抵江南,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这么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汪应蛟松了口气,就等着江南那边传来的好消息了。 也就在今日午时,一个车队慢慢悠悠的驶进了京师,上面满载货物,字号富通。 “什么?赵方他们到了?”柳安手里拿着半个馒头,口齿不清的说道。 “方才刚到,他们正在铺子里卸货呢。”富通胭脂铺来了一名下人,奉付全之命来请柳安过去。 柳安饭也顾不上吃了,擦了擦手,将麻布随便一甩,带着洪峰就出了门。 紧赶慢赶的到了铺子,柳安下车一看,果然赵方正在指挥着弟兄们卸货,大半个月不见,他皮肤变得更加黝黑,也消瘦了许多,显然在路上吃了不少的苦。 “赵方!” 赵方听到有人叫自己,转过头一看,顿时惊喜道:“柳先生!” 柳安拍了拍他的胳膊,欣慰道:“好,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顺利,咱们车队人手多,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劫咱们。” 柳安点点头:“这次你带了什么来?老爷让你来京师,想必杭州那边已经训练的差不多了吧。” “第一批工人已经训练好了,杭州那边小人走的时候还没开始,老爷他惦记柳先生在京师,让小人来京师帮柳先生,小人这次带了几百块硫磺皂,两千斤水泥以及红砖五千块。” 柳安挑了挑眉头:“是不是太少了点儿?” 这两千斤水泥和五千块红砖满打满算也就盖一个宅子,肯定不够用啊。 “这些都是小人带来的,还有几批走的水路,这砖沉,可能还得过些时日才能到。” “好,你带了多少人手?” 赵方笑道:“五十人。” “这么多?”柳安一惊,杨钧这是出老本了啊,第一批训练的工人也才三十个,光赵方就带来了五十人,富通基建岂不是精锐尽出? “老爷说柳先生这边招募人手不容易,关键是忠心的问题,还是从杭州那边派人过来放心一些,前些日子西山才新招了上百人,作坊规模也扩大了不少,这以后水泥红砖的产量只会高不会低。” 付全这时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硫磺皂笑的合不拢嘴:“柳先生,这硫磺皂卖的一定比普通的肥皂更好,就是新铺子还得选个位置才是。” 富通基建在京师连雏形都没有,只能现在富通胭脂铺这里落落脚,铺子的地址也还没选定,不过这一点儿柳安早就考虑到了,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两张黄纸,笑道:“那徐州总兵周方明,之前老夫路过徐州,他送了一间京师的铺子给老夫,老夫打算将富通基建就设在那里。” “哦?”付全面露惊讶,接过契纸一看,啧啧不止:“这可是个好地方啊,宣武门和正阳门中间的琉璃厂附近,平时那里可是人来人往,在那里开铺子,定是稳赚不赔啊!” “这么一间铺子,少说也得千两才能买下,那徐州总兵周方明也真是舍得。” “既然是个好地方,那就交给赵方去打理吧,正好你这里运来了水泥,务必要将店面用水泥砌成,要别具一格,引人注意才是。” 说完,柳安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老夫那宅子,赵方你带着几个人去给重新修葺一番,就用水泥。” 自己可不就是一个最好的宣传吗?现在京师有不少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要是自己将宅子用水泥重新装修一番,立刻便能引起不小的反响。 “没问题,那咱们现在就去看看,二狗,叫上弟兄们跟我来!”赵方招呼了一声,马上便有几个精壮汉子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过来,看起来十分朴实。 到了柳安的宅子上一看,果然十分破旧,一看便是有些年久失修的意味在里面,外面的院墙都已经坑坑洼洼的不成样子,上面的涂的粉末也掉了个干净,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没人居住的破屋呢! 不过,越是这种屋子越有整砌的地方,当即队伍里的一名汉子便叫道:“要不直接推了重盖!” “我看不用,在外面刷上水泥等他阴干就好,倒是这门堂须得好好修整修整。” “把门前那些石阶给拆了,用红砖垒成那种坡状,中间和两面开阶梯如何?” 第一百五十章 拆迁队 老孙头听着外面七嘴八舌的不知道在嚷嚷什么,走出来一看,好嘛,十几个大汉围在自己家墙外面叫着要拆这个拆那个,关键柳安还在旁边,快步走到柳安身边,指着赵方等人问道:“柳先生,这些人是您请来的吗,怎么说的话小老儿听着有点儿瘆得慌......” 柳安点点头,安慰了他一句:“不要怕,这都是铺子里的兄弟,我让他们过来给咱们宅子修葺修葺,咱这宅子有些年头,差不多该收拾收拾了。” “老爷您说啥就是啥。”老孙头笑眯眯的,心中也是乐的慌,柳安能对这个宅子如此用心,正是他想看到的。 那些汉子进了宅子,看到里面的陈设更起劲了,尤其是那个二狗,指着屋子就喊道:“拆拆拆,这些都得拆!” 老孙头一听急了,这是要拆家啊,连忙阻止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这都是百年的老屋子了,怎么能说拆就拆啊!” 二狗不屑的说道:“你看看那屋顶,下雨天不漏雨吗?就这还不如俺们村里一些屋子结实呢!这么老旧的屋子,我看直接砸了重盖算了!” 柳安看向赵方,见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拉住二狗喝道:“不会说话就闭上嘴!这是柳先生的宅子,你把屋子都给拆了,让人家住哪儿?” “不破不立嘛...再说咱们不就是干这个的吗......”二狗哼哼了两声,还是一副想拆的样子。 其实这老屋柳安住着也不是很习惯,夜晚潮气太重,经常让他睡不着觉,他心里也有着重盖的想法,只不过看老孙头的样子,似乎不是很情愿,老孙头在这个宅子里辛苦了几十年,早就有了感情,自己一来就全拆了也说有些说不过去。 “赵方啊。” “小人在。” “这样,你们将外面的院墙用水泥涂一圈,再将门前那些个石阶拆了,换成咱们的红砖,砌成斜坡,两边弄上石阶,换下来的大石呢,在后院垒个大池子出来,至于屋子什么的嘛......把老夫那间推了重新盖,这晚上潮气太重,木头房子老夫睡不踏实。” 柳安现在睡得是主屋,里面木具奇多,再加上年久失修,上了年纪的人是怎么也住不惯,还不如推了重盖来的舒心。 老孙头虽然有点儿失望,但也没说什么,毕竟柳安才是老爷,这是他买的宅子,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况且柳安刚才说了老屋子潮气重他睡不着,像这种问题光是修葺是修不好的。 二狗一听真推,立马精神抖擞,拍着胸脯叫道:“没问题柳先生,这种活就交给俺!俺当年在村里可是盖房子的好手,那十里八村的盖房屋都必须叫上俺!” 赵方等人用过中饭,下午就拉来了水泥,当即打上水混了混就开始了工作,效率之高,令柳安瞠目结舌,还不到黄昏,那院墙就被水泥糊了个满满当当,为防止烈日晒的水泥干裂,二狗等人找来大扇的草席往院墙上一搭,剩下的就只等它自己阴干了。 柳安围着院子逛悠了一圈,十分满意,刚打算鼓励鼓励他们,就听到宅子里“轰隆”一声巨响。 快步跑进后院,那漫天的尘土呛得柳安咳嗽不止,一旁的老孙头神情悲坳,生无可恋的蹲在边上。 尘埃散去,柳安看着面前那一片废墟,沉默了。 二狗子脸上蒙着麻巾走过来,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得意:“怎么样柳先生,屋子已经推了,您房里的东西俺都给您搬出来了,剩下的明天再继续!” 柳安到了也没弄明白,诺大的屋子,他们是怎么说推到就推到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赵方等人向柳安打了声招呼就溜了,给他留下了一片断壁残垣。 “老夫晚上住哪儿啊.....” 这件宅子虽然屋子多,可有了杨来等一群护卫住进来后,也就后院还有空房,其他地方早就没了空暇,柳安的卧室一推,他便没了地方睡觉,总不能去和大小姐她们那几个女子睡一间院子吧! 也就在这个时候,二少爷杨文才闻声而来,跨进院子就是一愣:“哟,这是盖新屋子啊。” 灵光一闪,柳安忽然来了注意,只见他亲切的揽住二少爷说道:“文才啊......” 二少爷杨文才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按照他的经验,柳安这副模样定是没啥好事,顿时心中警铃大作,警惕道:“干嘛?” “说起来,你不是最爱去逛青楼吗?整夜喝酒作诗,夜不归宿乃是常态啊......” “柳先生你别乱说,自从有了环儿本少爷就不去青楼那种地方了。”杨文才十分坚定的反驳道。 柳安对着二少爷挤眉弄眼的说道:“没关系,男人嘛,想去就去便是,老夫肯定为你保守秘密。” “不去,说什么也不去,友齐他们也不在京师,本少爷一个人去青楼干什么,莫非柳先生是你想去?”说道最后,杨文才眼神暧昧,嘴角上扬,一副我懂得意思。 连忙捂住他的嘴,柳安望了望四周除了老孙头没有别人,这才松了口气:“你胡说什么,这要是被丫丫知道了她怎么看老夫?老夫岂是去逛青楼之人?” “那您说什么青楼啊。” 柳安颔首说道:“是这样的,老夫的屋子呢,你也看到了,被那群憨才给推了,晚上老夫没有地方睡觉,所以啊......” “我还当什么事情呢,这好办啊,我床大,咱们挤一挤呗!”二少爷掏了掏耳朵,丝毫不以为然。 柳安缓缓摇头:“老夫可不想被人家认为有龙阳之癖。” “所以柳先生你要让我去青楼,就为了你有个睡觉的地方?”杨文才反应过来,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老夫在朝为官,出去住客栈影响不好,而其他的护卫们也辛苦了一天,老夫不忍心让他们去住客栈,只能委屈委屈二少爷你了,反正你也喜爱逛青楼不是?这样,你去逛青楼的钱,老夫出了!” 柳安大手一挥,表现的十分豪迈,颇有些江湖侠客的气势,可二少爷嘴角一抽,柳安在他心中伟岸的形象顿时出现无数裂缝,好似就要崩塌,他叹了口气说道:“这么点儿事情柳先生你何必如此呢,你不愿意的话我去和杨卫长挤挤便是......” 见二少爷颇为上道,柳安大感欣慰:“若如此,是最好不过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做宣传的最佳人选 老孙头若有所思的听着两人的对话,眼神不住的往柳安身上飘,他离得比较远,柳安两人说话的声音又不大,他只能隐约听到青楼几个字,不禁神情古怪的打量着柳安。 柳安达成了目的,心满意足的想要离开,却忽然看到老孙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眼神,就放佛看到了什么稀奇物儿一般让人毛骨悚然,柳安问道:“老夫怎么了吗?” 老孙头摇了摇脑袋:“没什么,只是觉得柳先生老当益壮,雄风不减当年啊,只不过以柳先生的身份,哪里需要去什么烟花之地,直接纳几房小妾在家便是。” 柳安:“?” “老孙你是不是听到我跟二少爷的谈话了,你别误会,那是老夫让二少爷去青楼逛逛,将房间腾出来,省的老夫晚上没地方睡觉。” 老孙头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小老儿懂得,柳先生只管放心便是,小老儿最是守口如瓶之人,柳先生想逛青楼这件事小老儿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这可是黄泥巴掉裤裆,有理也说不清了,柳安只好摇了摇头,不再跟他解释,这种事是越描越黑,趁早打住比较好。 硫磺皂已经运抵了京师,按照套路来说怎么也得做做宣传,虽然富通胭脂铺的名号已经十分响亮,但也需要多多维护才能经久不衰。 而最明显的招牌,非皇宫里的那位莫属。 柳安有了腰牌,便可随时入宫觐见,第二天一早,柳安就从富通胭脂铺问付全拿了几块硫磺皂出了门,直奔皇宫。 皇宫门口的禁卫换了一批,见柳安这个生面孔连官服也不穿,以为他是什么不长眼的商贾,拦住他喝道:“站住!此乃皇宫禁地,不得擅闯,谅你一把年纪老眼昏花不认得路速速退去,要是还敢再来就莫怪本将无情了!” 柳安一摸腰间,发现空荡荡什么也没有,顿时笑道:“不好意思,忘了挂出来。” 说完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块金黄色的令牌,上面系着红绳,那两名看门的禁卫一见那令牌猛地瞪大了眼,张着大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不容易将令牌系在腰上,柳安这才抬头说道:“现在可以进了吗?” “请...大人您请。”两名禁卫赶忙敲了敲门,露出一道缝隙,柳安趁机挤了进去。 待到柳安走后,旁边的那名禁卫才说道:“你看看你,又得罪人了吧,都说了问清楚再赶人家,刚才那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说话的禁卫怒了:“你刚才怎么不说?!” 那禁卫翻了翻白眼,说道:“还不是被你抢了先。” 柳安进了宫门才想起来,他不认识路啊,这皇宫里面错综复杂,自己这个没怎么来过紫禁城的摸到天黑怕也是见不到朱由校,好在周围宫女太监众多,随便逮个人问问就行了。 正想着呢身边便走过一位神色匆匆的小内监,柳安赶忙拦住他,他正赶时间忽然被人拦下肯定不开心啊,见柳安没穿官服,正待骂他两句,忽然撇见了在腰上晃荡的令牌,脸色一变,眨眼间就换上了灿烂的笑容说道:“这位大人,找小的有什么事情啊?” 心中感叹一声这令牌的作用,柳安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个大官了,总得有点儿气派,便挺直了腰,沉声说道:“嗯,老夫要去见陛下,你带路。” 说完还扬了扬腰上的令牌,生怕那小内监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小内监转了转眼睛,应道:“得,您随小的来。” 柳安跟着他七拐八拐的,不一会儿便晕头转向,诺大的皇宫,就连皇帝一辈子可能都没有去过所有地方,更何况他这个第二次来的人。 穿过重重大殿阁楼,柳安两人来到了御花园,也就是宫后苑,御花园还是到了清朝才有的称呼,此刻的御花园里正传出阵阵“刺啦刺啦”的声响。 周围有不少内监侍候在一旁,具都低着头对柳安两人视若无睹,带柳安来的那小内监快步凑到朱由校跟前说道:“陛下,有位大人想见您。” “大人?谁啊。”朱由校一怔,这能够轻易出入宫门的阁臣宫里面的内监都应该认得才是啊,都是直接称呼官职姓名,今天怎突然蹦出个大人来? 往宫后苑院口一看,正瞧到柳安笑着对自己招手,柳安那不知礼数的举止,吓得周围的内监面无血色双腿发抖,心中暗骂这是哪个棒槌怎一点儿礼数都不懂?这下子好了,陛下肯定要大发雷霆了...... “诶呀,这不是柳爱卿嘛,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的今天有空来找朕了?”还别说,朱由校就吃这一套,宫里的那些条条道道他早就腻味了,哪个不是笑面虎,背后各有心思?反倒是柳安这般直爽的让他感到真诚,打心窝里亲切。 柳安笑着凑上前来,神神秘秘的说道:“这不是有好东西了,来给陛下送一份嘛。” “哟,朕可要开开眼,柳爱卿的发明,可都是好东西啊。”朱由校招来个水盆打算净手,自从有了肥皂之后,他每日洗手的次数明显增多,有事没事的就喜欢洗洗手,因为这样能让他静下心来。 柳安眼睛一亮,见朱由校正要洗手,连忙将身后的木盒拿出来打开,取出里面淡黄色的硫磺皂说道:“陛下,此物乃是富通胭脂铺新研发的肥皂,名为硫磺皂,用它净手净脸,效果更胜普通肥皂。” “哦?快拿来试试。”朱由校迫不及待的接过硫磺皂就用了用,洗完了之后还闻了闻,不禁皱眉问道:“爱卿这硫磺皂怎的这味道......” “陛下有所不知,这硫磺皂虽然味道不好闻,可却对肌肤有保护作用,长期使用,可使脸上不生红痘,身上不长红斑。” 朱由校喜道:“卿所言当真?” 柳安拱手道:“不敢欺骗陛下。” “好,来人!将这硫磺皂给皇后送两块过去。”朱由校喊了一声,见柳安不解的样子笑道:“前些日子朕的皇后跟朕生闷气,朕一问才知道是因为她脸上生了几个红痘,连太医都叫来了还是没有办法,这都好几天了还在闷闷不乐,如果爱卿这硫磺皂管用,当是大功一件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深不可测 这可真是渴了遇水井,想睡觉了送枕头,自己这硫磺皂刚拿过来就派上了用场,算时间这个时候朱由校的皇后张嫣也不过十几岁芳华,长几个红痘不是正常的很吗,就算不用硫磺皂吃中药过不几天自己也会消得,这功劳可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捡白不捡。 “陛下尽管放心,这硫磺皂要是没用,臣,臣......”柳安四处望了一下,觉得一头撞死在石头上可能不大好,犹豫了一下说道:“臣就给陛下表演一口一个馒头!” 这可是柳安的拿手绝活啊,在家里吃饭杨来等人都练出来了,但凡有柳安在场,那就是一场恶战,谁也不让谁,一开始二少爷还有些矜持,到后来一看,这不行啊,墨迹一下这饭菜就见了底,不抢就只能饿肚子,他可不愿意每天都让厨房再开炉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饭桶呢! 朱由校闻言大悦:“哈哈,这可是爱卿说的,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带着柳安在宫后苑逛了逛,朱由校一边喂鱼一边问道:“柳爱卿啊,这都三四天了,怎么还不见你去钦天监上任啊,莫不是对这个官职不满意?” 柳安现在也摸着了朱由校的脾气,有什么话直接明说便是,整些虚头巴脑的反而起了反效果,于是挠了挠头笑道:“不瞒陛下,这钦天监的位置臣是满意的很,听闻平日里也是清闲的很,上了值后喝喝茶坐到下午便可回家睡觉,这种清闲活计臣是打着灯笼也寻不见啊。” 朱由校奇怪了:“那爱卿为何不去上任?” 柳安摊了摊手,理直气壮的说道:“既然有没有臣都一样,那臣还急着去上任干嘛,反正有事陛下您也会召见臣,平时的杂事也不需要臣去做,还不如在家里忙忙别的事情。” 朱由校摇了摇头,笑道:“哈哈哈,爱卿倒是个爽快人,好,既然如此,朕就给爱卿个特权,这钦天监,爱卿想上值就上值,不想上值就尽管歇息。” “多谢陛下厚爱。” “不过这钦天监的事情爱卿可不能撂下了,偶尔也得来一次,省的落人口舌。” 柳安连忙点头:“是。” 朱由校使了个眼色,周围的内监立刻便退了下去,柳安正不明白朱由校要干什么呢,就见他脸色逐渐凝重,望着脚下争先恐后夺食的鱼群叹道:“这鱼尚知道抢一口吃食,何况人乎?” “陛下这是何意?” 朱由校瞥了柳安一眼,说道:“眼下京师的粮价疯涨到了几何,柳爱卿可否清楚?” 柳安点点头,前些日子孙梦蝶和老孙头的谈话他无意中听到了,说这粮食是越来越贵了,八钱银子一石,富贵之家还好,普通的老百姓是真的吃不起饭了。 “说起来,这粮食涨价的原因,跟柳爱卿还分不开联系。” 柳安一惊:“啊?陛下,臣冤枉啊!” 朱由校摆了摆手示意柳安稍安勿躁:“朕不是怪柳爱卿,这粮价又不是柳爱卿说了算的,朕的意思是有人借题发挥啊,别说老百姓了,朕要是饿了都会发怒,家国天下家国天下,先有家后成国,如连温饱都是一种奢求,老百姓岂能不反?可笑有些人,以为凭着之乎者也便能治国,读书识字,也是建立在能填饱肚子的前提下,连饭都吃不上,谁还会遵从朝廷的旨意?” 柳安惊讶的看了朱由校的背影一眼,想不到他的思想竟如此的通透,后人都说他没文化大字都不识几个,可谁说一个好皇帝就一定要满腹经纶的? “陛下的说法,臣深感赞同。”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柳爱卿真的认为朕的说法是正确的吗?” “民者,国之根本也,朝廷的一切赋税,兵卒,权威,无不是基于民。国兴旺与否,且看其民是否安生,富裕,民心所向便是大势所趋,正如陛下方才所说,家国天下,何为家?父、母、子是为小家,无数个小家组合在一起乃是大家,也就形成了国。” “民交赋税,是为了维护国之安定,国应是百姓的春秋雨,过冬衣,若国不为民,何求民心向国耶?民心不聚,则朝纲紊乱,天下不安,同时也给了许多人可乘之机,纵观古往明君,做的无非是兴民,建业四字,民安,则国强,粮盛,则兵精。” 朱由校十分激动的拉起柳安的手:“好!好一个民安则国强,粮盛则兵精,柳爱卿所言,正合朕心啊!” 说完从袖子拿出一张条子递给柳安,柳安疑惑的接过打开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条子上面记载着自己到了杭州府后的一言一行,甚至连柳安什么时间做了什么事都写的一清二楚,柳安只觉背后发冷,不知何时自己便被人盯上了。 尤其是条子上面写着:柳安怠慢旨意,与知府杨靖民交好等字极其扎眼,柳安脸色微微发白,手不由自主的开始发起抖来。 朱由校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柳安会有如此反应,微笑着说道:“爱卿不必害怕,朕原以为爱卿与出身杨府,应与他们是一丘之貉,今听爱卿所言,方知是朕误会爱卿了。” 柳安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朱由校会给自己安一个钦天监监正的官衔,此位置看似风光,实则无兵无权,生死皆掌握在皇帝手中,给他这样一个官职也是用来安抚杨涟等东林党人,让他们麻痹大意,觉得一切都还在自己掌控之中,至于其他的什么飞鱼服、二品诰命,都是些笑话罢了,只要朱由校想,就能随时收回去,如此深的心机,真的是那个史书上昏庸无道的木匠皇帝吗? 逼着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柳安说道:“陛下,臣虽受杨府之恩,可终究是心向朝廷,臣只想做个默默无名的富家翁罢了......” 朱由校背着手走了两步,忽然吟道:“绝好江山谁看取,涛声怒断浙江潮,这真是好诗啊......柳爱卿能吟出此诗,便足以证明是个胸怀大志之人,为何说只想做个富家翁?” 第一百五十三章 魏忠贤的远见 老脸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几下,柳安暗骂一声,怎么连这个诗都翻出来了,那颂明湖里面的意味属实有些太过露骨,仅凭字面意思便能砍他的头了,现在朱由校将这首诗拿出来质问,少不了抱着考校柳安的心思。 “陛下,这诗......” 朱由校笑了笑说道:“柳爱卿不必担心朕会怪罪于你,如果没有柳爱卿先前的那一席话,朕可能还要怀疑柳爱卿的忠心,现在嘛......罢了,柳爱卿怎么看京中传言现下粮仓亏空一事?” 柳安想起东林党人的所作所为,说道:“绝不是空穴来风。” 朱由校眯着眼:“朕也觉得恐怕确有此事啊,粮为国之根本,如有人擅动粮仓便动我朝之根基,乃十恶不赦,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如果柳爱卿身在局中,当如何应对?” 换位思考,这可是个好法子,柳安略一沉吟,说道:“如是臣的话,肯定不想事情败露,说什么也要填上空缺,这粮仓亏空的事情虽然看起来严重,可只要在查出来之前将其补上便可高枕无忧。” 朱由校点点头赞同道:“不错,可粮仓既然亏空,定不是小数额,所需的粮食数不胜数,想要不着痕迹的补上空缺,所需要的时间定是不少。” “这购粮、运粮,最少也得个把月才可完成。” “可京师的巡抚钦差前日便已经出发,除极远的蜀地外,走水路的话半月便可至各州府,他们得了消息还得通知,这时间上是肯定来不及的。” 朱由校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柳安:“时间来不及,那就得找时间,拖住奉旨查案的钦差巡抚,可这次钦差非同以往,由东厂派人随途监察,定不会轻易耽搁了时间,如果考虑到了这一步,柳爱卿当如何做?” 柳安身体一颤,如何做?还能如何做?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拖延时间的办法只剩下一个了啊! 蓦地抬头望向朱由校,看他的神情似乎也早就猜到了,柳安苦笑着说道:“陛下早已猜到了不是吗。” 朱由校叹了一声:“朕也是方才想到,现在再派人去追,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忽然灵光一闪,柳安想到了一个致命的漏洞:“陛下,此计乃是双刃剑,不伤人便伤己,如果真的有人半路截杀钦差而未果,那么接下来恐怕那些钦差便会尽心尽力的查案了。” 朱由校摇了摇头:“那些人潜伏在暗处,如同黑夜中的毒蛇,不动则已,动则必取性命,如果事前没有防范的话,噩耗恐怕不日便会传来......” “陛下,此乃大好时机,不论此事他们成不成,都给了陛下您一个绝好的机会。” 朱由校诧异道:“哦?柳爱卿何出此言?” “陛下您想,钦差刚出京师几日便遇刺,说明京中定有他们的内应啊,陛下您只要将计就计,大发雷霆,便可打压他们嚣张的气焰,同时发动一次京察,这京察查出什么来谁也说不准不是吗?” 朱由校眼睛缓缓亮起,大喜:“柳爱卿所言甚是!只要他们敢截杀钦差,朕就敢提前发动京察,此真乃一妙计啊!” 按照规定,京察每六年举行一次,可如果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的话也可提前,只不过需要一个恰当的理由罢了,说句不好听的,不管有没有证据,这制造冤狱可是锦衣卫的看家本领。 到时候随便按个罪名便可顺藤摸瓜将东林党一网打尽,那些人平日里来往密切,还怕证据不足吗? “来人!召魏忠贤来见朕!” 魏忠贤此刻正在司礼监帮朱由校批阅奏折,这种事情按理应该是由皇帝亲自来做才是,可朱由校直接当了撒手掌柜,一股脑的全抛给了他,虽然魏忠贤对此事也是乐见其成,可也不免为这大量的奏折而感到焦头烂额,常常在司礼监一坐便是一整天,最后看到奏折就想吐。 正机械化的提笔画圈,画圈,再画圈,一旁的侧门忽然溜进了一个小内监,只见他凑到魏忠贤耳边低声说道:“干爷爷,陛下召您到宫后苑觐见呢!” 魏忠贤顿时松了口气,可算能从这山一般高的奏折中解脱出来了,就算些许空暇也行啊,连忙放下笔出了司礼监,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宫后苑。 进了宫后苑一看,发现柳安也在,魏忠贤将心中的疑惑压下,走到柳安两人身旁弯腰道:“臣见过陛下,见过柳监正。” 柳安也笑着回了一礼:“魏大人。” 朱由校“嗯”了一声,说道:“魏伴伴,奉旨巡查各州府的钦差出发几日了?” “回陛下,到今天已有三日。” “随行护卫几何?” “每位钦差巡抚随行三百锦衣卫。” 朱由校一听三百挑了挑眉,这数量不少了啊,得多少贼子才能突破三百锦衣卫截杀钦差? “有贼子欲谋杀钦差,你速派人马前去警示,以防不测。” 魏忠贤讶然的看了朱由校一眼,心道什么时候陛下有如此远见了?再一想他身边的柳安顿时了然,含笑回应:“陛下,钦差出发前臣已通知了随行的锦衣卫千户,让他们多加防范,以防路上有人行刺钦差。” 朱由校闻言和柳安对视一眼,不禁问道:“你竟能料敌机先?” 这可不是空穴来风的诋毁魏忠贤,他曾是大街上的一名混混,听闻宫中的太监前途无量便挥刀自宫,端的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五十岁了才混出头,幸得朱由校青睐才坐到了司礼监秉笔执掌东缉事厂,平日里办事也算中规中矩,想不到今天一问竟能有如此眼光。 魏忠贤呵呵一笑:“陛下,此事不难猜到,若臣是盗空粮仓的人,也会在路上截杀巡抚。” 朱由校满意的点了点头,有这样一个得力的助手,他可太省心了,只要有了防范,那截杀钦差一事便不必担忧了。 似乎抱着在朱由校面前表现一番的心思,魏忠贤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臣还派人去了各州府。”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宅子呢?! 朱由校忍不住问道:“你派人去各州府做甚?” 魏忠贤立刻拜服在地,毕恭毕敬的说道:“请陛下降罪,臣未经陛下允许擅自派人去各州府宣扬粮仓亏空,导致人心惶惶,各地粮价暴涨,民不聊生,臣有罪。” 卧槽!柳安差点没忍住爆了粗口,这魏忠贤有点狠啊!不仅将他们拖延时间的心思给掐灭,还哄抬各州府粮价,那些想要买粮填补亏空的人不得气的吐血? 原本盗了粮仓的粮食按照市价卖出去,差不多五钱银子一石,现在要花八钱银子一石再买回来,这不得亏得当裤子? 真真的是个绝户毒计! 不仅柳安懵了,朱由校也懵了,其中关系略加思索便能通透,如此心机岂能不让人害怕? 朱由校将魏忠贤扶起,脸色复杂的说道:“魏伴伴你此事做的漂亮,朕赦你无罪......” “多谢陛下!” 柳安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宫里出来的,一路上脑子里想的全是魏忠贤前后的动作,推测了一下时间更是恐怖,就在柳安等人去西城的当天京师中起的谣言,第三日之前拟订的钦差便出发,而当粮价暴涨的当天,魏忠贤便派了人飞奔去各州府,那些人动作快,魏忠贤比他们还快,怕是待到那些人得了消息想要买粮的时候就傻了,再厚的家底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关键是你想买,也得有那么多人卖给你啊,你一下子要这么多的粮食,粮价不还得再涨? 这一前一后,柳安都不禁可怜起那些人了,你说这是何苦来哉? 回到宅子,发现不知为何宅子四周围了许多人,正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 “你看看,这是谁家啊,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这样了。” “就是,好像这家主事的不在,啧啧,不知道那主事的回来一看是什么表情。” “嘘!小点声!这是柳先生的宅子!” “杭州府的柳先生?那么个大善人你说怎么就摊上这种事请了,真是惨啊......” 洪峰连忙分开人群,柳安冲过去一看,发现宅子挺好的啊,这院墙跟昨天没什么区别啊,不就盖了几张草席吗,谁家修房子不这样? 正想着那群路人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跨进宅子一看,愣了。 柳安和洪峰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茫然的问道:“咱是不是走错路了?” 洪峰嘴角一抽:“应该......没有......” “哦......”柳安点了点头,旋即大怒的吼道:“老子的宅子呢?!!” 跟他出门时候场景完全不同,原本好好的房屋现在是七零八落,别说他了,恐怕就是老孙头在这里也认不出来。 “来,加把劲,一二三,走!” 轰! 最后一个屋顶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塌,柳安急的连忙冲了进去,没走两步就看到一脸生无可恋的老孙头,正跌坐在一片废墟之中神情茫然,柳安急忙摇晃了几下问道:“老孙!老孙!咱家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有人把咱家炸了吗?!” 老孙头迷茫的看着柳安,渐渐的回过神来,眼中亮光闪动,浊泪顺着脸庞流下,他抱着柳安就哭道:“老爷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咱的家,家,家没了啊!” 不光他,府上的护卫们也都聚作一团,看着废墟连连叹气,柳安心急如焚的问道:“你慢慢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老孙头喘了几口气,抽噎着说道:“那二狗,二狗说昨天没看好,那房子的地基都连在一起,昨天推了您的屋子,导致地基开裂,必须要全推了重盖啊柳先生,小人,小人拦不住他...他一个时辰就把屋子全推了啊......” “啥?!” 柳安震惊的看着哭个不止的老孙头,孙梦蝶在一旁不停的安慰他,愤怒起身,穿过重重尘雾就寻找起二狗来。 “你看看,我说的果然没错,这老宅年久失修,地基早就不稳,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年就得塌,还好我目光如炬,提前发现了问题,等会儿柳先生回来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夸我。” 二狗正一脸得意的向周围人吹嘘,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咬牙声,错愕回头,正看到眼睛里布满血丝的柳安面相狰狞的瞪着他。 “柳先生你回来的正好,您看看,咱兄弟几个动作够不够快?早说了这盖房子交给我,保证给您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柳安一把抓起他的衣襟吼道:“老子进了趟宫你就把老子家全给平了?!!” 二狗子挣扎几下发现柳安手如铁爪般死抓着不放,急忙辩解道:“咳咳,柳先生你别激动啊,这地基真的不稳,不信您自己看嘛.......” 将信将疑的放开他,走到废墟边上一看,下面的木材确实有些腐烂的迹象,只不过没有他说的那般严重,再撑个十年完全没有问题。 生怕他不信似的,二狗不识相的凑了过来,对着那地基指指点点的说道:“柳先生您看,这木头里面已经烂了,只要遇上一场大雨就会不堪重负,再来个地动就要塌,就算伤不着人伤着花花草草的也不好是吧,再说您这屋子迟早都要重新盖的,现在一起推了也正好,到时候用水泥混上砂石浇筑个结实的地基,保证几百年也塌不了!” 柳安实在是气不过,飞起一脚踹在他身上,二狗“诶哟”一声摔倒在地,捂着屁股缩着脑袋不敢作声了。 “赵方呢?” 二狗看出了柳安的愤怒,再没了方才的嚣张,低着头说道:“赵大哥他去看新铺子了...这里让小人暂时看着......” “你就是这么看的?!老夫新买的宅子才睡了三个晚上你就给老夫推了?赵方怎么请了你这么个憨才!” 柳安带着一众护卫站在大街上,十分迷茫。 看着过往行人不断的想自己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气的他狠狠的又扇了二狗一巴掌,赵方得了消息忙不失地的赶了过来,看到宅子里的景象胸口一闷,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对着二狗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的他嗷嗷直叫,抱头鼠窜。 好不容易解了气,赵方这才说道:“柳先生,是小人管教不力,这屋子小人一定尽快给您盖回来......” 柳安无力的摆了摆手:“盖吧,老夫等人先去找间客栈住着......” 第一百五十五章 鸿丰客栈 虽然赵方一再保证尽快把屋子盖起来,可柳安知道,再快的屋匠盖这么多间房屋也少不了几个月,自己等人这几个月的时间还是得去住客栈,反正自己又不缺银子,将整间客栈包下来就是了。 大小姐出门去参加诗会,二少爷今天一大早也跟着去了,导致家里能说话的人一个没有,孙德胜还陪着丫丫在后院练功呢,就看见几个汉子扛着家伙就走了进来,打了声招呼就进屋把东西全都抬了出来,然后就是一二三。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孙德胜和丫丫两人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这是柳安的吩咐呢。 现在没地方去了,柳安带着乌泱泱一众人走在大街上寻找着附近的客栈。 走了大约半刻钟吧,忽然前方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紧接着就有人喊道:“今天鸿丰客栈新开张,打尖住店一缕八折优惠啊!” 柳安和洪峰等人相视一眼,咧嘴笑了起来。 “让让,让让!” 被推搡的路人转头就要怒骂,可回头一看,好家伙,足有二十几号人呢!立时便讪笑着让开了道路,连个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恼了他们将自己一顿胖揍。 宏丰客栈的掌柜一看这么多壮汉,心中一凛,暗道这该不会是隔壁酒楼请来砸场子的吧!捧起笑脸迎了上去问道:“几位爷,您这是......” 杨来昂首挺胸扫视四周,从鼻子里哼道:“听说你这儿新店开业,打尖住店一律八折?” “是是,只要是今天的生意,一律八折!”掌柜的眼珠子转了转,点头哈腰的笑道。 “那包你这客栈一天要多少银子?” 掌柜的一愣:“包下来?” 旋即喜道:“不多不多,只要二十两银子,打个八折就是十六两!” 开业第一天就有人包下来整间客栈,这可是吉兆啊,有了这个宣传,还怕日后生意不兴隆吗? 柳安走上前来,打量了一下三层的客栈,甚是满意,崭新的客栈包下来一天才十六两银子,可是划算的很,那掌柜的一看柳安这面相似乎才是主事的,忙换了目标,对着柳安笑道:“老爷,您是要包小店一天吗?” 柳安从袖子里掏出一沓宝钞递给掌柜:“拿着,这是价值五百两银子的宝钞,算是定金。” 掌柜下意识的接过去,愣住了:“老爷您这是......” 柳安笑眯眯的说道:“老夫要买下你这客栈,你可有意见?” 柳安也不傻,租地方哪有买地方划算,这刚装修好的客栈,崭新崭新的,正好给自己等人落脚用,等到宅子修好了,还能继续开门营业不是,反正宅子里都是一群大老粗,饭做的也难吃,虽然柳安吃的都是孙梦蝶亲手做的,但那些护卫是自给自足啊,柳安岂是那种厚此薄彼的人? 掌柜的慌了,连连摆手:“买?!不不不,老爷您这是说什么话,小店今天才开业,小人投了不少心血在里面,这怎么能说卖就卖了呢?!” “一千两。” 掌柜的挠着头说道:“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小人对这家店有感情啊!” “一千三百两。”又是一沓宝钞拿了出来。 那掌柜放佛十分为难,眼珠子怎么也离不开洪峰手中的宝钞:“真不是银子的问题......” 啪! “一千五百两。” 那掌柜的忽然不说话了,严肃的看着柳安,陡然脸色一变,惊为天人的叫道:“哎呀!这位老爷,看您面色红润,双眼有神,相貌端正,威武不凡,小人这辈子没别的,就是特别崇拜像您这样的人,每次遇到您这般的都控制不住自己啊!这客栈,小人卖了!” “还有你这店里的伙计,老夫一并租了。” 掌柜正眉开眼笑的点着宝钞,头也不抬的回道:“没问题没问题,您里边请。” 待到柳安等人进了客栈,掌柜看到周围一脸懵逼的路人,皱了皱眉头,叫道:“还看什么?小店打烊了!” 说完,“砰”!的一声就关了大门,留下一众不明所以的路人。 “老爷,小的叫达骞,这是地契房契,您签个字小人往顺天府一报这客栈就是您的了!” 柳安随便画了几下,看着诺大的客栈点点头:“这客栈暂时就不要接客了,当做老夫等人的落脚处,待到老夫宅子修好了再开业。” 达骞一边整理着契纸一边笑道:“都是您说了算,反正现在是您的产业了,要没什么事情小人就先走了,手续的事情您放心,小人这就去呈交给顺天府......” 啪! 达骞的衣领忽然被人抓住,杨来将他提溜到了柳安跟前,他一脸不解的问道:“老爷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柳安一扬长袍坐下,抿了口茶说道:“一千五百两,买的可不止是这家客栈。” 达骞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您的意思是......” “这店里的一切,都包含在一千五百两内,店里的伙计,厨子,还有你。” “啥?!” 柳安拍了拍手,杨来心领神会的从怀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卖身契,自从江西一行过后他身上就常备三件物什:葫芦、卖身契以及蒙汗药。 “不不不,老爷,您这是干什么啊.....小人卖店不卖身啊......”达骞手足无措的就想退后,却发现自己早就被重重包围了起来,周围壮汉正对自己虎视眈眈。 柳安对孙德胜使了个眼色,孙德胜点点头带着好奇的丫丫进了后院,柳安这才笑道:“你当老夫是傻子不成?这间客栈市价几何你清楚的很,老夫愿意花一千五百两银子买下来,自然包括了你们这些人在内。” 护卫们进了后厨,将三四个一脸茫然的厨子架了出来,甚至就连那几个躲在楼上偷看的小二都没放过,一并抓到了柳安面前。 达骞还想再辩解几句,就听到背后“铛”地一声,肩上猛地一沉,眼角看到那一抹寒光似乎正对自己的脖子垂涎欲滴。 柳安喝了口茶水冷笑道:“今天这卖身契,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再募人手 柳安吹干了契纸上的墨迹,将其交给杨来,看着面前数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掌柜和小二说道:“老夫也不是什么恶人,不会拿卖身契威胁你们,让你们签卖身契呢,主要是怕你们做出吃里扒外的勾当,现在外边风声紧,若你们敢联合外人陷害老夫......” 听到这里,杨来骤然抬起手中的大刀,一刀便将身旁的桌子一分为二。 “下场形同此桌。” 这次杨来的表现倒是让柳安颇为满意,言谈举止跟他配合的堪称完美,成功的将自己的威严抬到了一个新的巅峰。 不过看那达骞和其他人的反应,怎么自己就像那些个逼良为娼的人呢? “怎么,你们不服?” 达骞缩了缩脖子说道:“服服服,小人哪敢不服啊......” 达骞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肯定不是怕了杨来手中的大刀,他只是觉得柳安这个人出手阔绰是个大老爷,自己跟着一定不吃亏,嗯,一定是这样。 柳安比他们签下卖身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们长期住在客栈里,少不了有些事情会被这些小二掌柜的看去,如果没有一个制衡他们的手段,岂不是将自己等人处于危险的境地? 虽然现在看起来一切正常,那些暗流还不至于涌到自己身上,可这也只是刚开始罢了,自己初来乍到,那些老油子可都不是善茬,一个个阴的很,见过魏忠贤那般心机的人物后,柳安再不敢对自己等人的安全打保票,光天化日的都敢对钦差动手了,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单说那泰昌帝,即位一年就突然身亡,其中门道谁也说不清楚,过不两年天启皇帝朱由校也会落水,借着便是病逝,柳安可不敢冒险,每走一步都要谨慎谨慎再谨慎,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毕竟往往出卖自己的人就是最接近自己的人。 不过自己的手段确实有些强硬,着实把这些厨子小二吓得不轻,柳安缓和了一下面色,说道:“老夫乃是杭州府柳安,任钦天监监正,乃朝廷命官,只要你们对老夫忠心耿耿,老夫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达骞和那几个小二猛地瞪大了眼:“老爷就是柳安?!” 要说现在京师还有几个没听过自己名号的,前些日子锦衣卫抓人,让自己一炮走红,家家户户都在谈论粮价的事情,顺带着自己也出了名。 “正是老夫。” “原来是柳先生,您的事迹小人们可都听说过啦,只不过像您这般人物为何会住到客栈里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说起此事柳安就来气,本来还温和的老脸一下子便乌云密布,不悦道:“问这么多做甚,做好你们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莫要随意打听,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是是!老爷说的对!”达骞连连点头,自行脑补起来...... “你们在这家客栈每月薪奉几何?” “回老爷,跑堂的每月三钱,厨子一两,包吃包住。”有一个胆子大的小二硬着头皮说道。 柳安瞥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仔麻。” “可成家?” 仔麻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没呢...小人打算攒两年银子回老家取个婆娘安安稳稳过日子......” “月俸三钱能攒下什么钱。”柳安叹了一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们每月月俸涨到三两银子,掌柜的五两。” 月薪一下子翻了十倍,搁谁谁不开心,仔麻等人喜不胜收,大声喊道:“多谢老爷!老爷万福!” 柳安摇头道:“老夫给你们这么高的月俸是想告诉你们,老夫有的是银子,只要是对老夫忠心耿耿的,老夫绝不会亏待他们!” 自打卖肥皂赚了银子,柳安行事已经隐隐的往暴发户靠拢了,没办法,谁让他有钱呢! 这每月光是富通胭脂铺的分成就得好几十万两了,等到往后水泥红砖的铺子一开,还不知道要赚多少钱,只要不作死,妥妥的腰缠万贯。 李守一看仔麻等人那欣喜的样子十分不屑,每个月才三两银子,老子啥也不干都有五十两拿,要不是前些日子给丫丫送吃的被柳安抓到扣了半个月的月俸......不行,一说这个他就心口堵得慌,二十五两银子够他买多少猪肉啊! 自客栈之中住下后,柳安正半卧在床上看付全送来的账簿,看着上面夸张的数字洋洋得意,腰包里有了钱底气就硬,走到哪儿都不怕。 咚咚! 柳安放下账簿:“进。” 吱呀。 房门打开,洪峰和杨来两人走了进来,神情严肃,柳安见两人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说,坐直身子问道:“怎么了,找老夫有何事?” 两人对视一眼,杨来对着柳安拱手说道:“柳先生,我跟洪兄弟商量了一下,觉得您身边的护卫有些不够,遇上厉害的贼人可能招架不住。” 经杨来这么一提,柳安想起了胡嗣江,他只身上船,独战几十护卫不落下风,先天高手的强势令人胆颤心惊,如果不是李守一喝了点马尿壮了胆子还不一定谁胜谁负。 李守一的性格柳安最是明白,此人虽然一身横练功夫,可胆小怕事,真遇上贼人了怕是还要躲在自己身后,杨来之言不是没有道理。 “你们的意思是再招些人手?” 杨来点点头:“不错,柳先生您现在是钦天监监正,可以拥有自己的护院,现在您身边只有我们从杭州带来的弟兄,加起来也不到三十个,稳妥起见还是再请些人手。” 那奉旨办案的钦差都不安全,何况自己了,柳安可不觉得自己这二十几个人能敌得过三百锦衣卫,按照规矩自己能有上百护院,再请些人也无不可。 柳安叮嘱道:“好,那此事便交给你们去做,记住,不要求量,关键是质。” “我们明白,我和洪兄弟打算广发英雄帖,在京师举办一场比武大会,到时候肯定有不少人才前来。” 柳安一怔:“比武大会?” 第一百五十七章 故人登门 说起比武大会,通常都是由江湖中的龙头门派发起,就如杨来所说一样,广发英雄帖邀请各路英雄好汉来参加,比武切磋一分高下,柳安是知道一点儿,可自古以来江湖中人无不以做朝廷鹰犬为耻,他身为朝廷命官发起的比武大会,真的会有人来参加吗? 洪熊自然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他顶多是个江湖草莽,行些拦路收保护费的勾当,除了他意外,柳安身边再无任何出身江湖的高手。 杨来洪峰孙德胜,都曾经投身军伍,柳安也是因缘际会下才与他们结识,李守一更不必说了,杀猪的。 “你们这比武大会,会有人来参加吗?” 杨来嘿嘿一笑:“这要是别人召开的比武大会小人还真说不准,可如果是柳先生,一定能成。” 柳安挑眉道:“哦?为何?” “柳先生您虽然现在入朝为官,可也是出身卑微,跟那些文官不一样,属于打铁还需自身硬的类型,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自己的努力,同时您现在于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只要再加些彩头,定会有许多好汉来参加。” “彩头?” “就是奖赏,实话不瞒您说,那些英雄好汉看似逍遥自在,实际上手头紧的很,他们行走江湖也需要银子来支撑,除了打抱不平之外还得接些悬赏,帮助朝廷或者那些富贵人家抓逃窜的亡命之徒,赚点儿外快,只要您这彩头给的足了,不怕没有人来参加比武大会。”杨来竖起一根大拇指,十分肯定的说道。 哦。讲了半天,还是拿银子砸呗,柳安翻了个白眼,这套路他都快用吐了,你看看那孙德胜李守一,就连洪熊他都给每月五十两银子的薪奉,哪个不是花银子砸来的? 但你架不住这招好用啊,人家于你素昧平生,谁会无缘无故的就跑过来为你卖命?人家不要过日子的吗? 就比如说那胡嗣江和李牧,柳安敢说他们拿的银子一定比李守一等人只高不低,可这也是人之常情,关系还是需要利益来维护。 杨来和洪峰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自从出了杭州府,柳安明显感到自己身边这些人有些应对不暇,不是实力太差,而是人手不足,对付对付散兵游勇的还行,真遇上成群结队的贼寇绝对打不过。 想了一下,柳安点点头说道:“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这比武大会在京城召开是不是有些太显眼了?” “地方我和洪兄弟都想好了,不在城内展开,而是找人在城外设个台子,这样一来顺天府也不能说什么,更何况还有柳先生您顶在前边呢,有事您帮忙挡挡就是。”杨来摆了摆手说道。 柳安:“?” 得,到了也得自己出面,不过现在是多事之秋,魏忠贤和东林党为了粮仓一事正勾心斗角互相算计,恐怕暂时也顾不上自己,你看自己都来了京师三四天了,连个邀请自己赴宴的都没有,可见他们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了。 这话倒是没说错,现在那叶向高汪应蛟等人过的可不舒服,朱由校那一道圣旨让他们忙的不可开交,开京师的粮仓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登记造册选定人手,事先统计,还得提前跟陕西那边打声招呼,这些事情都需要内阁一笔笔制定,他们弄完之后还得提交给司礼监,让朱由校批红,朱由校却将这事丢给了魏忠贤,魏忠贤五十多岁的人了,每天要批示的奏折他自己都数不过来,忙完了还得去侍候朱由校,看似风光的表面实际上非常的不容易。 而且此时已经九月,年关将近,过年时候需要的礼品、拜帖等等一系列事情都需要交给他们过目,每日天都黑了才下值,身心疲惫的回到家囫囵的吃两口饭菜倒头便睡,哪有空管柳安? 但他们没有,却有人有。 杨来和洪峰两人走后没多久,便有人找到了鸿丰客栈。 咚咚! “谁啊?本店打烊了打烊了,您另选地方吧!”仔麻正埋头擦着桌子,以为是看到客栈前挂着的灯笼来打尖住店的,便头也不抬的喊了一声。 “柳安柳先生可住在这里?”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仔麻手一顿,心道:这可奇了怪了,柳先生刚刚才住到客栈,是谁这么快的消息? 想起柳安之前说过此乃多事之秋,生怕误了柳先生的大事,没有回应门外,而是转身跑上了三楼,找到柳安。 柳安蹙眉看着仔麻:“有人找我?” 仔麻点点头:“是,那人听声音有些年纪了,指名道姓的问柳先生您是不是住在这里。” 自己在京中没有熟人,如果是宫中来人的话也不回派个老头子来,只能是谁家的管家,而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找自己的...... “走,下去看看。” 仔麻连忙引着柳安到了大堂,柳安对着他抬了抬下巴,仔麻上前问道:“你是何人?” “呵呵,在下是谁,柳先生不会这么快就不认得了吧。” 听到这个声音,柳安顿时汗毛直立,当场便认了出来,正是那信王府的恳伯! 好家伙,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啊,自己还没去找他们算账他们竟敢自己找上门来,真是老虎不发威当自己病猫了,咬着牙撸起袖子,柳安叫道:“仔麻!” “小人在!” “去把孙德胜他们叫来!” ....... 很快孙德胜和洪峰等人便赶了过来,顺带着还把李守一拽上,他睡眼惺忪的,显然是从被窝里刚起来。 “柳先生您叫我们?” 柳安点点头:“大圣你可还记得那日画舫之上遇到的老头?” 孙德胜一怔,眼睛里闪过一抹戾气,语气凶狠的说道:“当然记得!” “很好,他现在就在门外,诶诶诶....你干嘛?” 孙德胜一听恳伯就在门外,气的双眼圆睁,腾腾的就冲了过去,柳安赶忙拉住他,生怕他坏了事情。 “柳先生您叫我们来不就是要削他吗?那日他逼的您跳崖,小人没拦住他,今天说什么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逆鳞 一说起那天的事情柳安就憋得慌,你说他一把年纪了,还得被人家小姑娘给捆起来,还蒙着头,要不是自己心思敏捷智计百出福大命大还真就被他们给得手了,那个时候他要是被抓到京师,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福祸相依,多亏了此事柳安才能结识了洪峰和李桯易,所以柳安并不恨恳伯他们,各为其主罢了。 看着孙德胜如此气愤的样子,柳安板着脸说道:“好了,这里是京师,不是杭州府,岂能肆意胡来?” 孙德胜冷静了一下,还是憋不住,叫道:“不行,我咽不下那口气,那天柳先生您在我面前被抓走,我这脸往哪儿搁啊!” 柳安拍了拍孙德胜的肩膀,幽幽的说道:“报仇不急于一时,且先看看他出什么招,什么仇什么怨的,来日方长啊......” “李守一,把门外那老头抓进来!” 李守一抹了把哈喇子,越过柳安等人,走到门前打开大门。 恳伯见大门打开,脸上带着笑意,说道:“在下......哎?” 话刚说到一半,恳伯就看到打开半条缝的门板中伸出了一只大手,猝不及防下被抓住后脖领,眨眼间就消失了。 砰! 李守一毫不客气的一扔,恳伯的屁股就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关键是这一切来得都太突然了,他心想我这怎么也算登门拜访的客人,你怎的如此不识礼数? 可礼数这种东西,柳安还真的嗤之以鼻,恳伯感觉自己遭到了极大的羞辱,还不待说话,脖子就一凉。 一柄尺长的宽背杀猪刀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丝毫不带杀气,可恳伯却汗毛耸立,一动也不敢动。 你说睡着睡着觉给你从被窝里拉起来了谁不生气?可又不能跟柳安等人发怒,这火气自然就得由恳伯来承担了。 冷汗从额上滑落,恳伯看着面前的几个壮汉吞了口唾沫,强撑起笑脸说道:“柳,柳先生您这是干什么......” 柳安喝了口茶,撇了他一眼,笑意盈盈的说道:“这不是恳伯嘛,自破庙一别,得有两个月了吧。” 听柳安旧事重提,恳伯干笑了两声:“是,是,正好两个月......” “哦,两个月了,就按息三分算吧,一脚,两脚......” 恳伯见柳安掐着指头不知道在算些什么,小心的问道:“柳先生您这是....” “老夫算算你家小姐当初总共踹了老夫多少脚,这些就算老夫借给你家小姐的,两个月了怎么着不得翻个几倍,这样吧,咱们也算相识一场,老夫给你打个折,原本应该是要还十九脚的,现在二十脚就可以扯平了,大圣。” 原本还闷闷不乐的孙德胜顿时跟打了鸡血般来了精神,阴笑着将拳头掰的咔咔作响,在恳伯惊恐的目光中一步步靠近,然后就抬起了自己的大脚。 “啊!!!” ........... 孙德胜拍了拍手,心情愉悦,这一顿胖揍可给他解了气,两个月来一直压在他心头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别提有多舒畅了。 鼻青脸肿的恳伯蜷缩在地上,双手抱住脑袋,愣是不敢反抗,开玩笑呢,光是孙德胜就能跟他势均力敌,再加上对方这么多人,自己还手的话今天怕是连这个门都走不出去,还不如让他们解解气算了,不过那孙德胜下手是真黑啊....... 恳伯捂着腰站了起来,对着柳安苦笑道:“柳先生您这下解气了吧......” 柳安点点头:“嗯,还行。” “那您是否能听在下此次前来的原因了?” 柳安摇了摇头:“有甚好听的,又不是唱曲儿,无非是信王殿下邀请我去府上赴宴呗,看起来是赴宴实际上要拉拢老夫,对老夫许以什么重诺之类的,你们翻来覆去不就这些手段吗?” 恳伯含着笑摇头又点头:“柳先生只说对了一半儿。” 柳安有些好奇道:“哦?还有哪一半儿是老夫没猜到的?” 恳伯对着半空虚拱了拱手:“信王殿下是什么人柳先生您最清楚不过了,那日晚上您对在下说的话在下一字不落的禀报了信王殿下,信王殿下是高兴无比啊,天下如此多的智者,如其能有柳先生三分眼光,何愁天下不兴哉?信王殿下之所以前几天没有邀请柳先生呢,是因为惦记着柳先生您长途奔波,身体吃不消,特意等您休养过来再让在下登门邀请,信王殿下他可是对柳先生您心心念念呢!” 柳安脸色有些不自然,自己那天说的客套话莫非这恳伯真的信了? 干笑了两声说道:“哈,哈哈,老夫多谢小王爷挂念。” 恳伯摆了摆手,丝毫不会察言观色,接着说道:“柳先生刚才说小王爷请柳先生赴宴想要拉拢柳先生这是其一,其二嘛,听说柳先生您有个和小王爷差不多大的孙女儿?” 啪嚓! 柳安手中的茶杯忽遭巨力,猛然炸碎,看的孙德胜和洪峰目瞪口呆,心道什么时候柳先生有如此指力了? 柳安面无表情的擦了擦手,淡淡的说道:“哦,不错,老夫是有个孙女儿叫丫丫,你问这个做什么?” 恳伯虽然也被柳安刚才那一手给吓了一跳,不过旋即便恢复如常,只见他挺胸说道:“信王殿下乃天潢贵胄,身份尊贵无比,血统纯正乃当今陛下的亲弟弟,虽然如今尚且年幼,可信王陛下愿意迎娶柳先生的孙女儿。” 柳安眼皮一颤:“为妻?” 恳伯语气一滞:“呃......为妾,不过柳先生放心,信王殿下定会对您的孙女儿爱护至极,绝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柳安冷笑一声,突然叫道:“孙德胜、洪峰、李守一、杨来!” “在!” “给老子揍他!打死了算老子头上!往死里打!!” “是!” 恳伯后退几步靠在墙上:“你们干什么,别过来,再过来我还手了啊...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啊....打人不打脸...啊!你这人怎恁的无耻攻人下三路?!啊!!!”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而丫丫,就是柳安绝对的禁区。 第一百五十九章 柳安之怒 可怜恳伯一把年纪了还要遭受如此侮辱,他捂着肚子趴在地上宛如一条死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柳安走到他面前蹲下,拍了拍他的脸,裂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森然的笑容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回去告诉小王爷,让他不要打丫丫的主意,丫丫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做正妻老夫都不同意更何况妾乎?” 恳伯挣扎着撑起身子,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柳安,骂道:“信王殿下愿意娶丫丫为妾那是看的起你,不然就凭你们那下贱的出身连信王殿下一根头发都摸不到!” 柳安眼神一寒,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熟悉他的人都会明白此时的柳安最是恐怖,已经动了真怒,只见他连跟恳伯废话的心思都没了,一边往楼上走去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废了他,丢到信王府门前。” “你敢!老子是信王殿下的人!”恳伯破口大骂,就在出口要问候柳安祖宗的刹那孙德胜猛地出手,化指并掌拍在他的脖颈上,恳伯叫声戛然而止。 李守一挠了挠头,弯腰扛起恳伯放到桌子上,手中杀猪刀在恳伯身上比划着,杨来疑惑的问他:“你在干什么?” “不是柳先生说废了他吗?俺在找他的筋脉啊,杀猪都这样,得沿着猪的筋脉将肉分开,这样切出的肉劲道不散,最是好吃。” 杨来三人打了个哆嗦,这废人的方式有点狠啊...... 李守一原本不是如此血腥,只可惜这恳伯不光惹怒了柳安,连李守一也一并招惹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沉默的老实人不能惹。 李守一找准了地方就要动刀,洪峰连忙拦住他:“别别,你这两刀下去这人能不能活还不一定,还是按我们的方法来吧。” 想了想,柳安确实没让杀人,李守一将杀猪刀收到腰间退后几步给洪峰留出了空间,洪峰的手法无比简单粗暴,抓起恳伯的四肢便一扭。 咔嚓! 几声清脆响起,恳伯猛地睁大了眼睛,因疼痛大喊出声:“啊!!!” 砰! 孙德胜甩了甩手,向洪峰使了个眼色,洪峰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黑巾蒙在脸上,将恳伯装到麻袋里从客栈后门走了出去。 信王朱由检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在府中走来走去,前方一个老婆婆正悉心的教导着他礼仪,这是每个皇亲贵族都必须学习的东西,尤其是他这个当今陛下的弟弟,信王,更不能有任何失礼的地方。 他就像个蹒跚学步的娃娃,笨拙的模仿老婆婆的动作,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群人,为首一名老者不住地含笑点头,对朱由检十分满意,他的身旁,站着的正是那日与恳伯同行的女子。 老者抚着胡须,赞叹道:“信王殿下小小年纪就有龙虎之气,将来前途定是不可限量啊......” 女子心不在焉的附和了一句:“方客卿说的甚是。” 方木瞥了她一眼,笑道:“黄大小姐这是有心事?” 黄若兰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恳伯还没有回来......” “哈哈,黄大小姐不必担忧,恳兄的实力不说举世无双至少也是难寻敌手,况且这次只是去请人赴宴,怎么会出事情呢?定是有事耽搁了。”方木不以为意的笑道。 黄若兰微微皱起的眉头松弛下来,点头道:“是啊,应该是没什么事情。” 话音刚落,就听见大门那边忽然传来喧闹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大喝:“什么人?!” 砰! 一声闷响,洪峰将肩上的麻袋抛下,微微几个闪身避开侍卫们刺来的刀剑,钻进人群一溜烟儿的消失不见。 那些护卫追了两步无果只好退了回来,用刀挑开麻袋,顿时大惊失色。 方木和黄若兰等人冲到大门前,只看到地上放着一团麻袋,周围许多旁观的路人正指指点点。 黄若兰看到麻袋中生死不知的恳伯,惊呼一声:“恳伯!!” 一下子扑了过去,刚想将他抱起就被方木拦下,黄若兰怒道:“你干什么?!” 方木没有理她,皱着眉头蹲下身子查看了一番,瞳孔一缩:“好狠的手段!” 黄若兰见他神情凝重,不似玩笑,连忙问道:“恳伯他怎么了?” 方木摇了摇头:“手脚都被人扭断了,治好了也只能是个废人了......” 这个年代可没有那么好的医疗设施,手脚被人扭断后又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纵使华佗在世也回天无术。 “柳安!!!” 黄若兰紧咬银牙,面上浮现一抹戾气,“铛”地一声抽出长剑就要冲出去,方木抬手拿住她的肩膀使她动弹不得,说道:“黄大小姐,你现在就算去找柳安也是无济于事,先不说你能不能奈何得了他,恳伯之伤你可亲眼所见,如何能说这就是柳安做的?” “不是他还能有谁?!恳伯就是去找他的!” “柳安现在是钦天监监正,得赐飞鱼服,乃朝廷三品大员,深得圣眷,你要是想死的话就去吧,被抓的时候不要说跟信王府有关系就行。” 方木送开了手,不再管她。 黄若兰站在原地,神情复杂,许久一跺脚,叫上两个人抬起恳伯进了信王府。 信王朱由检站在门内看着这一切,当看到面如死灰的恳伯被抬进来时吓得后退数步,小脸煞白,方木面带温和的安慰道:“信王殿下,没事的,恳兄他只是受了点伤势罢了,无性命之忧。” 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是那个柳先生做的吗?” “八成是他。” “他为何要这么做?本王好心拉拢他,他却如此,难道本王不够资格吗?”朱由检咬着牙,有些气愤。 方木摇了摇头:“信王殿下,不是您不够资格,而是那柳安不识好歹,他拒绝了您的邀请,甚至打伤恳兄以表明态度,他是不会辅佐您的...” 朱由检一脸不解:“可是,可是,他不是曾经说本王仁厚节俭,忠厚仁术,是个旷世贤王吗?” “那时他正被恳兄挟持,这些话是他用来稳住恳兄的,今天他这么做就是要跟咱们划清界限,告知天下他的心思。” 第一百六十章 感动的朱由校 恳伯如死狗般被人丢到信王府的消息短短几个时辰就传遍了京师,一张条子也被送到了司礼监。 魏忠贤手中拿着条子,靠在椅背上眼睛眯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杨府。 杨涟正欣赏着二少爷杨文才给他带来的砚台,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门外突然闯进一个下人,有些慌张,杨涟皱紧眉头,问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那下人扶正帽子,忙不失地的说道:“老爷,信王殿下派去邀请柳安赴宴的使者被扭断了手脚丢在信王府门前!” 啪嗒! 砚台掉在桌子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坑洼,杨涟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现在外面都在传这件事情!” 杨涟顾不上心疼砚台,猛地站起身来回渡步,神情焦虑:“胡闹,这不是胡闹吗?!柳安为何要这么做?!” “听说,听说是信王殿下欲迎娶柳安的孙女儿做妾,柳安一怒之下派人打伤了信王殿下的使者,扔到了门前!” “做妾?”杨涟一怔,旋即怒道:“这是谁出的昏招?!不知道柳安就一个孙女儿宝贝的很吗?!” “柳安是什么人?竟然让他唯一的孙女儿做妾,这不是诚心要将他激怒吗?!” “备车,速速备车,老夫要去信王府!” 坤宁宫。 朱由校正笑嘻嘻的看着皇后张嫣在宫女的服侍下用硫磺皂净脸,魏忠贤走了进来,跪伏在地:“陛下,臣有事禀报。” 只说有事禀报却不说何事,摆明了是要避开皇后张嫣,朱由校甩了下袖子道:“就在这里说。” 魏忠贤没有办法,只好说道:“信王殿下今天下午派人去邀请柳安到慈庆宫赴宴......” 自从朱由检得封信王后他和李选侍就搬到了慈庆宫中,每日给他的庶母李选侍请安,所以慈庆宫暂称作信王府。 “赴宴就赴宴呗,这点儿小事还需要向朕禀报吗?”朱由校略显不悦,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他正打算和皇后张嫣做些羞羞的事情呢,就被魏忠贤搅了兴致。 魏忠贤苦笑了一下:“可,可派去的人被扭断了手脚丢在了慈庆宫前......” “什么?!” 朱由校蓦地站起,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是柳安做的?” 魏忠贤犹豫了一下,摇头道:“这个,臣不知,只有人看到那使者被人扭断手脚打昏,装进麻袋扔到了慈庆宫前,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说道:“好了,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臣告退。” 哪里还看不出这是魏忠贤在维护柳安,虽然确实没有证据就是柳安做的,但也八九不离十了,朱由校就这么一个亲弟弟,他自然是心疼的很,平时有些什么好东西都不忘给他送一份过去,今天柳安驳了他的面子,让他十分为难。 这时候皇后张嫣坐到他身边,柔若无骨的小手提朱由校拿捏着肩膀,薄唇微启:“陛下,此事咱们就不要管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吧......” 朱由校叹了口气:“嫣儿你不知道,柳爱卿此人非同一般,你说他驳谁的面子不好,非要驳朕的胞弟的面子,这不是让朕难堪吗?” 张嫣微微一笑:“陛下,妾身对外面的事情也略有耳闻,最近这些日子,信王可是和朝中许多大臣多有走动,柳先生既然如此做,定是有他的想法......” 一语惊醒梦中人,朱由校恍然大悟,为何柳安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打伤朱由检派来的人拒绝他的善意,归根结底还是与东林党脱不了干系,柳安知道自己要惩治东林党,便义无反顾地拒绝了朱由检,这种大义之心,这种魄力,世间有几人能做到? 要知道那可是信王啊,当今陛下的胞弟。 柳安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自己啊!朱由校心中顿时无比感动,拉起张嫣的小手说道:“柳爱卿此人,当为朕的肱骨,其之忠义,可鉴日月。” 张嫣笑而不语,目光温柔似水的看着他,朱由校心头一颤,喝退了周围的宫女,拉着脸颊羞红的张嫣就上了绣床。 ........ 咚咚! “开门开门!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 仔麻凑到门前,神神秘秘的说道:“谁在外面?” 门外传来一声怒骂:“还能是谁,是本少爷!哪个不开眼的听不出来,赶紧的把门打开,怎么搬走了也不通知我们一声,让我们这顿好找!” 仔麻拿不准外面人的来路,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时,就看到杨来走上前挤开他,将客栈大门打开。 二少爷杨文才的脸出现在门外,身后还跟着大小姐小圆洪熊三人。 四人走进客栈,二少爷口干舌燥的坐下,抓起桌上的茶壶就灌了几口,抹抹嘴问道:“柳先生呢?” “在楼上。” 柳安心情正差的慌,想起那恳伯说信王要娶丫丫当小妾他就来气,账簿也看不下去了,坐到桌子前吧唧吧唧的吃着糕点。 吱呀! 二少爷推门走了进来,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柳安对面,学着他抓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嚼了几下支吾道:“柳先生,怎么我们一走你就整些事情出来啊!” 大小姐杨明曦此时也跟着洪熊走了进来坐下,柳安瞥了她们一眼说道:“什么意思?” 见柳安装蒜,杨文才隔空一指:“那信王府门前今下午被人扔了个麻袋,此事是柳先生您干的吧。” 柳安没好气的说道:“不错,是老夫干的,怎么,你有意见?” 二少爷杨文才诧异地看了看他,暗道这柳先生是不是吃枪药了,怎的火气这么冲? “不是有意见,是您为何要这么做啊,人家不是信王的使者吗?” “使者?”柳安不禁冷笑,声音陡然放大:“他算个锤子的使者,当初老夫参加花魁大赛被人劫走,就是此人做的!” 杨文才大惊:“啊?是他?!” “要是光这样就算了,老夫也不是心胸狭隘的人,可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信王乃天潢贵胄,贵不可言,要娶丫丫做小妾!”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丫丫的卖身契 砰! 柳安和杨文才洪熊三人猛地一个哆嗦,被身旁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 大小姐杨明曦勃然大怒:“丫丫才九岁啊!这个畜生!” 二少爷连忙阻止她:“姐,那是信王,信王.......” 杨明曦直眉怒目道:“信王怎么了?!信王就可以肆意妄为了吗?!信王就可以巧取豪夺了吗?!” 二少爷缩了缩脖子,不敢应其锋芒:“姐你朝我发什么火啊...又不是我干的......” 柳安从来没有见过大小姐杨明曦如此愤怒过,应该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大小姐生气的样子,自始至终就算大小姐受了委屈也只是将自己锁在屋里默默哭泣,不曾如今天这般大发雷霆。 杨明曦气恨难平的说道:“柳先生你做的对!我支持你!连九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他算什么信王,他配吗?!” 见大小姐如此维护丫丫,柳安十分欣慰,笑呵呵的说道:“大小姐说得好,那信王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娶老夫的孙女儿?今天打断那使者四肢就是个警告,若他还是贼心不死,老夫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二少爷和洪熊看着义愤填膺的两人,忌惮地吞了口唾沫,还好这里没有外人,不然这番话要是被听了去不得出大事?更何况说到底这个办法是不是信王想出来的还不一定呢!信王才多大啊,刚满十二岁,娶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小丫头,这种主意会是他想出来的吗? 就在柳安和杨明曦两人骂的起劲的时候,门外突然探出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只见她瞪着大眼睛好奇的望向杨明曦和柳安,说道:“姐姐你和爷爷在骂谁啊?” 骂声戛然而止,杨明曦被丫丫一唤陡然冷静下来,想起自己方才的话语转而涌上两团红云,低着头说道:“没,没什么,丫丫你莫要学了去,骂人是不好的......” 柳安板着脸十分严肃:“不错,丫丫你可不要学着骂人,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丫丫嘟着嘴走了进来,想了一下说道:“那爷爷你告诉丫丫刚才你们为什么骂人,丫丫就答应爷爷以后不骂人。” “这...”柳安沉吟了一下,觉得像丫丫这么优秀的姑娘以后肯定是万人追捧的明珠,有些事情让她早些知道也并无不可,省的以后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好吧,其实是信王殿下想要娶你做妾.......” 丫丫猛地瞪大了眼,小脸慢慢涨红,紧接着就是:“呸!丫丫才不要嫁给他做妾呢!那个登徒子!淫贼!” 说完就扑倒柳安身上,楚楚可怜的说道:“爷爷,你可不能同意他,把丫丫嫁过去啊...” 柳安摸了摸她的丸子头,温和道:“没事,爷爷已经打断了那使者的手足,拒绝了,爷爷才不会将丫丫送入火坑呢。” “爷爷最好了!” ........ 慈庆宫,信王府,大堂之中。 信王坐在上首,踢着两条腿,手中捧着一碗羹茶慢慢嘬饮着,聚精会神的听着面前几个人面红耳赤的争论。 “方客卿,这娶柳安孙女儿的馊主意是谁出的?!” 方木指了指自己:“我。” 杨涟强行忍下骂人的冲动,尽量使自己变得心平气和:“那柳安就一个宝贝孙女儿,你要说让信王殿下娶她做正妻倒也还说得过去,可做妾,这不是侮辱他吗?!” 方木冷冷的说道:“信王殿下什么身份?他柳安又是什么身份?能给信王殿下做妾那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做正妻?他有那个资格吗?” “你!”杨涟指着他,身体微微颤抖,奈何此人耳朵里塞了驴毛,油盐不进,只好长叹一声:“老夫能看出来,那柳安还有许多本事没用出来呢,而且圣眷正隆,现在将他得罪了,你叫信王殿下如何自处?” “他打伤了恳兄,信王殿下还没找他算账呢,现在惶恐的应该是他吧!” 杨涟见他还是执迷不悟,痛心疾首道:“糊涂,糊涂啊!你们以为柳安孑身一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靠的全是运气吗?!” 方木淡淡地说道:“纵使有些本事,也不过奇淫巧技罢了,信王殿下有你们几位的相助,还怕他一个柳安吗?” 杨涟再也忍不住了,大怒:“成大事者最怕志得意满之辈!你今天能给信王殿下制造一个敌人,明天就是十个,百个!就算我们身居高位愿意帮助信王殿下又如何?若你能好好与之交谈,此刻那柳安就应该坐在这里与我们共襄大事!有了他这个陛下面前的红人相助,不知道能省下多少麻烦!” 方木目光奇异的看了杨涟一眼,略有些鄙夷的说道:“杨大人该不会到现在还以为柳安跟你们是一条心吧。” 杨涟一惊:“你什么意思?” 见他还不明白,方木摇了摇头:“若柳安真的想助信王殿下,那他即使不同意这门亲事也应该好言相拒,而不是打断使者的四肢扔到慈庆宫前昭告天下,他这么做,就是想告诉其他人,他要跟咱们划清界限!” 噗通! 杨涟跌坐回椅子上,双眼微微失神。 方木看着他这副神情,十分不屑:“你们杨府,这是培养出了一个白眼狼啊!” “不可能!你懂什么?!柳安孙女儿的卖身契还在我们杨府手中,他岂敢背叛我们?!” 方木眉头一挑:“这我倒是不知道,那这么说的话,莫非此事真的另有蹊跷?” 这个时代卖身契是个很神秘的东西,也分很多种,最为常见的两种,一种是终身制卖身契,也是最恐怖的一种,签了这种卖身契相当于终身为别人家的丫鬟仆人,生死掌控在主家手中。 第二种则是期限制卖身契,这种卖身契跟后世的合约很像,只不过条件限制更多,在卖身契的期间内如果下人做出了什么危害主家利益的事情,主家是可以追究其责的,而且判刑比寻常更加严重,通常也是要命的活计,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有人去签卖身契的。 而丫丫所签的卖身契,则是前者。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决裂 但不论是哪种卖身契,只要支付出足够的银子,便可以赎身。 而所需银子的定额都白纸黑字的写在契纸之上,但也有一个期限,比如丫丫所签的,就是半年内不可赎身。 也就是说,不论你多么有钱,就算是富可敌国,想要赎回卖身契也要半年以后。 所以卖身契的威慑力还是很值得相信的。 这也为什么方木听闻柳安孙女儿的卖身契还在杨府手中时想法忽然转变,如果柳安会为了孙女儿大发雷霆,不惜得罪信王的话,那么卖身契就是一个很好的把柄。 杨涟押了口茶润润嗓子,哼道:“方客卿,这下你该明白了吧,为什么老夫会说定是你们此举激怒了柳安,那可是他唯一的孙女儿啊!你们要是让她嫁给信王做妾,柳安岂不是后继无人了?这事情就算放到老夫身上老夫也受不了啊!” “原来是这样,这倒是在下失算了...”方木苦笑了两声,思索道:“那现在该如何做?愿听杨大人高见。” 杨涟直了直身子,说道:“高见不敢,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应当先安抚柳安,让他明白我们不会因为这点儿事情怪罪于他,同时又不能表现的太过谄媚助长了他的气焰。” “那杨大人的意思是......” “先晾他两天,这些日子咱们也不要有什么动作,等过两天他自己就会反应过来了,待他上门时咱们再好生相对便是。” “杨大人妙计。” 一旁的黄若兰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不敢置信的问道:“那恳伯的仇就不报了?!” 方木皱了皱眉头:“仇?什么仇?” “黄大小姐莫要因小失大,恳兄他性命无虞,只不过可能再也无法与人动手罢了,恳兄这也算为信王殿下献身,信王殿下自然不会亏待他,到时候让他在信王府中做个老奴便是,自会有人为他养老送终。” 黄若兰勃然大怒:“什么?!恳伯他一身功夫苦练数十载才达到今天这个地步,说不报就不报了?!” “黄大小姐,请你以大局为重!” 啪嚓! 黄若兰将面前的茶杯砸了个粉碎,吓得朱由检一缩脖子害怕的看着她,只见她牙关紧咬怒容满面,叫道:“我跟恳伯等人为信王殿下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如今就为了一个柳安,你们就要抛弃恳伯?!这样岂不是陷信王殿下于不忠不义的地步?!” 方木见她如此不识好歹,皱着眉头喝道:“黄若兰!要知道就是你们的性命当初也是信王殿下救下的!要不是信王殿下为你们挡住搜查的追兵你以为你们还能坐在这里吗?!” 此时不只黄若兰,其他在坐几个崆峒派的弟子也是怒火中烧,看着方木瞋目切齿。 黄若兰扫视过在场的众人,忽觉心中酸楚,当初为信王殿下抛头颅洒热血的一腔热情全然消散,顿时心如死灰的说道:“信王殿下当初救我们一命,到如今也算还清了,明日我们便会离开信王府,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方木冷笑一声:“好啊,黄大小姐自便。” 见方木连挽留的意思都没有,黄若兰更是失望,一挥手带着崆峒派十几名弟子出了大堂,不知去向。 信王朱由检对着黄若兰的背影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方木一个眼神给遏止了回去,瘪着嘴坐在椅子上十分委屈,只好默默地嘬着羹茶不说话。 杨涟见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担忧的问道:“方客卿,不止于此吧......” “呵呵,要是今天杨大人没来,确实不止于此,不过既然知道了那柳安只是一时愤怒之后,这孰轻孰重,不就一目了然了吗?其实就算今天那黄若兰不主动离去,在下不日也要赶走她们,有她们在,柳安岂能对咱们全心全意?”方木面相森然,咧着嘴笑道。 坐在上首的朱由检忽然弱弱的说了一句:“可他们毕竟为本王出生入死过......” 方木蹙眉道:“陛下,她们说到底不过是您收养的一条狗罢了,您让她们咬谁就咬谁,若是碍着事情了就扔了便是,听话的狗多的是,都巴不得为您效命呢...” 杨涟眼皮子一抬:“方客卿这是话里有话啊……” “诶哟,杨大人您这是什么话,您们可都是信王殿下的心腹啊,就是在下也没有您们重要啊。” 杨涟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那黄若兰你就放她们这么走了?” 方木阴森一笑:“怎么可能,她们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若就让她们如此离去,将来必成心腹大患。” 见方木明白自己的意思,杨涟颔首喝茶,不再说话。 黄若兰坐在床边,一边抽泣一边为恳伯喂着汤药。 “小姐,咱们不在信王府受这个气了!他们就没把咱们师兄弟当成人看!给咱们派的任务都是些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要不是咱们师兄弟武艺高强,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在她身后,一名身穿淡蓝色长襟袖袍的弟子愤愤的喊道。 “就是!当初信王府收留咱们,这么久也该还清了!” “咱们这次出去自立门户,再将崆峒派发扬光大,然后找福王报仇!” 黄若兰放下汤碗,头也不回的说道:“好了,莫要说这么多,恳伯已经醒了,明天一早咱们就走。” “不...小姐...不行...”恳伯发了高烧,一张脸烧的通红,此刻听到黄若兰的话后气若游丝的想要提醒她。 黄若兰将耳朵凑了过去:“恳伯您说什么?” 恳伯发白的嘴唇上下轻微抖动:“走......别...管我...今晚...你们就走.....” 黄若兰讶然道:“为什么今晚就走?” 恳伯身体扭动,想要起身,却怎么也用不上力气,黄若兰连忙将他扶起,他看着房中的十几名弟子,眼角流下两行浊泪:“他方木...狼子...野心...绝不...会放过咱们...今晚...必须要走......” 黄若兰一惊,恳伯的远见她最是明白,当初在崆峒派她们十几人能逃出来还是恳伯找出了敌阵的薄弱之处,如今恳伯受着重伤说出此话就是在提醒她们。 黄若兰用力点头:“好!咱们今晚就走,恳伯你不要说了,崆峒派绝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飞鸟尽,良弓藏 夜,一如既往的降临。 星月毫不吝啬的洒下光辉,却被广阔的乌云遮挡。 慈庆宫,信王府之中。 黄若兰擦拭着手中青锋,摇曳的烛火之下十几个身影静静的望着她。 “背上恳伯,咱们走。” 长剑入鞘,蕴其锋芒。 吱呀! 慈庆宫的侧门大开,十几个黑影鱼贯而出,身后两名侍卫歪倒在地生死不知。 院落之中,一个中年人匆匆走进,对着方木弯腰拱手道:“方客卿,她们动身了。” 方木微阖的双眼缓缓睁开,嘴角渐渐扬起:“去吧,务必要不留痕迹。” “是!” 洞开的侧门中,数个身影沿着黄若兰等人的脚步悄无声息的追了上去。 黄若兰等人已经走出了数百丈,见到身后并无人追来松了口气,一名弟子笑道:“看样子是恳伯多虑了。” “毕竟咱们也算是为信王殿下卖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信王殿下怎么会如此不念旧情呢!” 原本压抑的气氛变得轻松,众人也放松了警惕。 被人背负的恳伯高烧不退,此刻已是意识模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黄若兰看着恳伯的状态不妙,有些焦虑的说道:“快走,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明天请大夫给恳伯治病!” “嗯!” 众人又加快了脚步,在大街上匆匆行进,巧妙的避过了街上巡视的士兵和打更人,宛若鬼魅般的身形,渐渐离开了东城。 前方不远处就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只要进了院子就不怕被旁人发现了,黄若兰看着不远处的院子眉头微微松弛。 “快!把恳伯......” 众人进了院子,反手关上大门,黄若兰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就沉默了下来。 院子里十分静谧,连虫鸟的叫声都听不到,看似一切正常,可黄若兰却敏锐的看出了破绽。 众人抽出刀剑,紧张的看着周围的阴影。 “黄大小姐倒是好眼力,想不到我们弟兄七个竟然能被你一眼看破藏身之处,厉害厉害!” 黑暗如同浓雾,伸手不见五指,可从中却渐渐走出了七个身影,呈合围之势,将黄若兰等十几个弟子围在中间。 乌云随风渐渐远离,月光照耀而下,黄若兰握紧了手中长剑,深吸了口气说道:“夔山七老!” “都是老熟人了,黄大小姐不必如此意外吧。”大哥夔元从腰间取下铁爪一边系着一边笑道。 “是信王殿下派你们来的?” 夔元摇了摇头:“黄大小姐何必问这么多呢......不管是谁派我们来的,今天都不会让你们走脱一人。” 说完就将铁爪系在手上绑紧,夔元点点头说道:“那,黄大小姐您是自行了断还是让我们动手?” “不过有句话说在前头,我这几个弟兄可是对您垂涎已久,若是您自行了断的话还能留个全尸,我呢,也就做个善事,将你们的尸首收敛了,可若心存侥幸非得让我们动手的话呢,恐怕就不是那么痛快了.....” 夔元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猩红。 黄若兰惨然一笑,举起手中的长剑指向夔元,声音略有些颤抖:“废什么话,今天就算死,我也要让你们付出点儿代价!” 对于夔山七老的实力,黄若兰怎么可能不清楚,同为信王卖命,也一起合作过几次,其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七人实力具不下于恳伯,而此时恳伯又身负重伤昏迷过去,她们这十几人看似人多,实则只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至于跑出去报官,更是不可能,要杀他们的人是谁?信王,就算被待到顺天府之中自己等人也活不过半日,还不如在这里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尚有一线生机。 夔元叹了口气,十分可惜的说道:“唉!既然如此,那咱就别愣着了,我还得回去交差呢......” 噗! 话音刚落,最后方一名弟子忽然口吐鲜血,一抹青光自胸口贯穿而出,夔山七老的其他人在这一刻同时出手! 铛!铛! 好在崆峒派人多,两三人打一个,虽然看起来有些不耻,但也暂时招架了下来,夔山七老武艺高强,可崆峒派弟子平日里多有配合,而且对夔山七老的招数也略知一二,一时之间夔山七老竟拿不下黄若兰等人。 黄若兰和另一名弟子对上夔元,夔元手中双爪如铁臂银钩,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很快黄若兰和那名弟子身上就出现了数道血痕。 锵! 那弟子一剑挑开夔元的铁爪,将他逼退几步,抓住这个空隙赶忙说道:“小姐你带恳伯先走!我挡住他!” 黄若兰咬着银牙说道:“不行!要死一起死!” “小姐快走啊!!崆峒派不能后继无人啊!!” “小姐你难道要让崆峒派传承断绝吗?!师尊知道了定会死不瞑目啊!!” “啊!!”靠近大门的一名弟子突然怒目圆睁,大喝一声抡起手中大刀就冲向面前的夔山七老,却只见寒光一闪,手中大刀无力垂下,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那弟子一把抓住穿过腹中的长剑,叫道:“快走啊小姐!!!” 以死明志,明知不敌却义无反顾,只为给黄若兰争取一线生机。 黄若兰眼眶通红,嘴唇都被咬破,看着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向着夔山七老发起无畏的冲锋,狠狠的一跺脚冲到墙边扛起恳伯就冲向大门。 “想走?做梦!” 夔元忽的侧身,手中铁爪连着铁链激射而出,直奔黄若兰后心,一名弟子扑身上前抓住铁链,无论夔元手中的铁爪如何刺入他的身体依旧死抓着不放,其他弟子也在这个时候跃身暴起,死死缠住面前的夔山七老,让他们无暇分神。 听着身后传来的惨叫,黄若兰抽噎一声,打开大门冲了出去。 夔元看着身前跪倒在地却依旧死死瞪着他不肯咽气的弟子沉默了,心中升起一丝不解:“你们为何能做到这个地步?” 那弟子咧嘴一笑,黑红的血液汩汩流出,让人触目惊心。 “因为...那是我们小姐!” 第一百六十四章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最后的弟子瘫倒在地,双眼依旧圆睁不肯合目,夔火将沾满鲜血的剑抽出,随意在他身上抹了抹,问道:“大哥,怎么办,那黄若兰跑了!” 夔元回过神来,摇头道:“她受了伤,还带着恳兄,跑不远,追!” 黄若兰背着恳伯,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路上奔走,腿上一道深深的血口正不断滴下血液,在街上留下长长的痕迹,她没有办法,即使知道这样会留下痕迹,那夔山七老会沿着血迹追来,为了不辜负那些弟子为她争取的时间,她只能跑。 每走一步剧痛都会传来,随着血液的流逝,副作用随之而来,她身体逐渐冰冷,明明是盛夏却如坠冰窖,速度也越行越慢,眼前明暗闪烁,手脚渐渐麻木。 拐过一条巷子,黄若兰发现了一处虚掩的偏门,刚想进去,却看到自己背后的血迹,绝望的看了看星空,将恳伯放到了门内,自己继续挣扎向前跑去。 仔麻出来倒夜壶,忽然发现后院地上躺着一个身影,走过去一看差点吓得失声大叫,这不是白天来的那个人吗? 连夜壶也来不及倒了,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就冲上楼去,敲响了柳安的房门。 “进。” 砰! 仔麻神情慌张的冲了进来,语无伦次的指着后院:“柳先生,死人,后院...他他他...见鬼了!!” 柳安听了个大概,连忙放下账簿喊上孙德胜几人下了楼,提着灯笼到后院一看,好嘛,这不是恳伯吗? 柳安奇怪的看了洪峰一眼:“你不是把人扔到信王府了吗?” 洪峰挠了挠头:“没错啊,确实是慈庆宫大门口没错啊,他手脚都断了,怎么能到这儿来的?” “去打盆水来!” 仔麻端着一盆水走了过来,柳安一扬头,一盆水便从天而降,直浇在恳伯头上,可怜恳伯正发着高烧,被这么一刺激就跟回光返照似的猛地回魂,身体绷紧,一下子坐了起来。 柳安警惕的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莫不是想死在这里来陷害老夫?” 恳伯迷茫的看了看四周,也是奇怪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身上湿漉漉的?但一切不合理的原因只能是一个,小姐她们出事了! “救....小姐,小姐她们定...是出事了...柳先生你....救救她们....”恳伯脑子都烧糊涂了,焦急之下说话也是口齿不清。 柳安倒是听懂了,不过他没有义务啊,这属于信王府自家的事情,他也不是什么圣人,可没有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习惯。 “老夫为什么要救她们?” 噗通! 恳伯身体侧倒,用胳膊撑着身子跪起,对着柳安“咚咚”不停地磕着头,声嘶力竭的喊道:“求您了!!救救小姐...我...愿做牛做马...粉身碎...骨...救救小姐!!” 就在这时,丫丫忽然从客栈中揉着眼睛走了出来,困的小脸都拧在一起,娇憨的问道:“爷爷...什么事情啊...” 态度陡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柳安蹲下身子拍了拍恳伯的肩旁,安慰道:“交给我们吧,你家小姐老夫绝对救下来,没办法,谁让老夫是这种大义凛然,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呢!” 恳伯连为什么都问不出来了,见柳安答应神情一松,一下子就昏死了过去。 “仔麻,你找人把他抬进去,找个大夫来给他看看,大圣,叫上弟兄们跟老夫来!” “是!” 说完就昂首挺胸的走出了客栈,留下原地一脸崇拜望着他的丫丫。 ....... 黄若兰拖着腿,原本爱惜无比的佩剑也变成了掘土的锄头,撑着剑奋力向前,尽可能想要带着身后的七个身影远离藏身恳伯的地方。 “黄大小姐啊,你这是何苦呢,恳兄被你藏到哪儿去了?还是赶紧说出来,省的受那皮肉之苦。” 夔元在后边苦口婆心的劝诫,他们沿着血迹一路追来,却只发现了黄若兰一人,恳伯不知道被她藏到哪里去了,这才暂留她一条小命,待逼问出恳伯的下落才可动手杀了她。 黄若兰终于没了力气,转身背靠石墙滑落在地,望着想要从她口中问出恳伯下落的夔山七老微微一笑:“做梦!” 夔元语气一滞,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说道:“黄大小姐知道这是什么吗?” 黄若兰摇了摇头,能拖延一丝时间恳伯就能多一份安全,到了天明这夔山七老也不敢当街搜寻,那时恳伯就安全了。 “此物名为奇淫散,啧啧,不管什么贞洁烈女服了此药都将脱下衣裳,这些年来我们兄弟几个可是百试不爽啊,黄大小姐,你还是说吧,咱们共事一场,我也不想把这药用在你身上,毕竟有点贵......” “好,我告诉你。” 夔元喜道:“恳兄在哪儿?” 黄若兰幽幽一笑,纤手摸在剑上,忽然闭上眼,手中佩剑直划向玉颈。 “混账!” 夔元见状大惊,他以为黄若兰屈服放松了警惕,此时再出手已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长剑离她的脖颈愈来愈近。 嗖! 锵! 一枚石子激射而来,击在长剑上,本就无力支撑的黄若兰只能干看着长剑脱手,惨然一笑,眉眼中尽是绝望,如同即将凋零的花朵。 夔元惊讶的看着那石子,转过头与同样一脸迷茫的六兄弟对视,心道谁偷摸练了这一手绝活? “这位小姐,别这么着急死嘛,你要是死了老夫不就失信与人了吗?” “谁!” 身后传来了无数脚步声,柳安带着孙德胜等十几人从阴影中走出,面带讥讽,看向夔山七老。 夔元眯着眼:“这位仁兄,在下等乃是夔山七老,敢问阁下是......” “杭州府,柳安。” 黄若兰身体一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声叫道:“老淫贼?!” 柳原本笑嘻嘻的脸骤然黑了下来,身旁的孙德胜等人也是讶然看向他,为何黄若兰说柳先生是老淫贼?莫非...... 柳安瞪着他们:“看什么看?她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啊?老夫可是清清白白,绝不曾行那污秽之事!” 第一百六十五章 酒壮怂人胆 夔元看着柳安几人说个没完,将自己等人当成了空气,不由得怒道:“肃静!” 这一嗓子还挺有用,至少柳安几个人是听下来望着他,夔元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是柳先生当面就好办了,在下等人为信王府办事,说起来都是自己人,感谢刚才柳先生出手相助,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几个吧。” “谁跟你们是自己人?” “嗯?”夔元一愣:“柳先生此话何意?” “像你们这种禽兽也好意思说跟老夫是自己人?呸!你们也配?!”柳安啐了一口,将手背起,后退几步到了人群中。 “上,这种禽兽留着也是祸害,老夫今天就替天行道,除了你们这几个恶贼!” 夔山七老之前做过什么柳安并不知道,可他方才听到了夔元所说的什么奇淫散之类的话,身上常备这种药粉的,有几个是好东西? 铛! 众人齐刷刷的抽出刀剑,快步冲向夔山七老,眨眼间便和他们交战在一起,柳安冷眼旁观,忽然看到背后还有一人站着不动。 “李守一,你在干嘛?怎么还不上?” 看着那刀光剑影的,李守一咽了口唾沫,有些惧怕的说道:“俺,俺就留在这儿保护柳先生好了......” 开玩笑呢不是,没有李守一洪峰几人还不一定能留下夔山七老,好在柳安早有准备,之间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竹筒递给李守一,笑道:“喝了它。” “哦。”李守一点点头,打开竹筒一闻,被呛得直咳嗽:“柳先生,这是什么东西啊。” “京师最烈的酒,酒仙一杯倒,喝吧,喝了这个月就不扣你月俸了。” 一听不扣月俸,李守一将心一横,端起竹筒咕嘟咕嘟两口就灌了下去,喝完打了个酒嗝,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脸颊,很快便有了醉意。 “啊!!!”看着前面打的正火热的人群,还不待柳安说话,李守一胖手在背后摸了摸,杀猪刀出现在手中,嗷嗷叫着就冲了上去,再没有方才的怯懦。 三名护卫战夔火,夔火隐隐落入下风,但好在他武艺高强,比起夔元也只差一丝,算得上后天巅峰高手,即使面对三名护卫的联手攻伐也打的有来有回。 “让开!” 正打着呢,三名护卫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喝,那三名护卫一听这充满醉意的声音,猛地一个哆嗦,这李守一当初在画舫上独战胡嗣江的场面他们可都看的清清楚楚,哪里不知道他的厉害,赶忙抽剑跳向一旁,省的被他误伤。 “我的吗呀!”夔火不认识李守一,此刻又正值深夜,四周只有天上的月光照亮,他隐约看着一座肉山向着自己冲来,还张牙舞爪的,就放佛那寺庙中供奉的不动明王,杀猪刀带起一道道残影劈向自己。 锵锵锵! 几个呼吸的功夫两人就交手十数招,刀剑相撞溅起颗颗火星,夔火咬着牙,握剑的右手微微颤抖,冷汗出现在额上,有些招架不住李守一那诡异的刀法。 你要说光是刀法精湛也就罢了,关键是李守一他力气大啊! 在杭州府抬猪油的时候就可见一斑,两三个人才能抬得起的木桶李守一一只手提俩,如果不是拿不下了柳安甚至觉得他还能再提两桶。 夔火看出李守一的力量和技巧都十分高超,不敢正面迎其锋芒,转而开始围着他打游击,夔火个头矮小,如同猴子般狡猾,李守一竟一时抓不住他。 但说到底这巷子就那么大,夔火再狡猾能跑到哪里去? 很快他就被李守一逼到了死角,再无躲避的空间。 李守一手掌一翻,杀猪刀自右下方激刺而来,正是杀猪中所用的剔骨一刀,讲究稳准狠,刀入猪腹不伤五脏六腑,只取其骨,用此法剔出来的骨头,上面是一点儿肉也没有,用来熬汤再适合不过。 纵使夔火对敌无数,他也没见过用杀猪刀迎敌的,避无可避之下他眼中露出凶厉之气,将身子一侧,硬生生用左臂接下这一刀,同时右手长剑直刺而出,直中李守一的胸膛,乃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啊!!!”李守一发出一声惨叫,小眼猛地闭上,身体打着摆子。 夔火感受到剑上传来的触感,嘴角上扬,他用此招不知杀了多少实力高于他的高手,此刻他的剑下将再添一亡魂。 过了一会儿,夔火看着什么反应也没有的李守一,疑惑的问道:“你没事?” 李守一诧异的睁开眼,看了看胸口的长剑,也是不解的说道:“好像是没事......” 掀开衣服一看,好嘛,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少爷做的皮甲被他穿在了身上,夔火的长剑是刺中了他不错,可那也只是刚刚好穿过皮甲,要知道皮甲里面还有一层铁皮,在加上李守一那一身横练功夫,夔火这一剑连皮都没刺破。 看着他身上的皮甲,夔火猛地睁大了眼:“竟然穿皮甲,你无耻!!!” “哈哈哈,呸!还想要你胖爷爷的命,做梦!” 李守一手中杀猪刀一转一划,顿时夔火胳膊上就出现恐怖的血口,夔火疼的呲牙咧嘴,刚欲抽身躲开,就见李守一抓住他的胳膊,嘴巴裂开露出一口白牙,杀猪刀连连舞动。 “啊啊!!” 夔火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右手长剑疯狂的刺向李守一的身体,却被他用身子硬生生的扛了下来,好似在给他挠痒痒一般,毫无作用。 啪嗒! 一根沾满血迹的白色细骨掉在地上,夔火的左臂一下子没了力气,软绵绵的搭在身侧,疼的他直吸冷气,连叫声都发不出来。 “二弟!!!”夔元看到这一幕瞠目欲裂,挣脱开孙德胜的纠缠就想要过来支援,可孙德胜岂能让他这么容易就脱身,趁着他分神的功夫右手飞速弹动,数枚石子刹那间就灌入夔元的身体,夔元用双手护住要害,可肩上,胳膊上,腰间都出现几个窟窿。 也就在这时,李守一抬起杀猪刀在夔火的脖颈见抹过,血箭喷涌,夔火捂着脖子嗬嗬的叫着,慢慢没了声息。 第一百六十六章 老夫不是淫贼 这一切看似缓慢,实则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夔火的身死彻底震惊了夔山六老,夔元踉跄后退,情知大势已去,自己等人绝不是对手,无奈之下大喝一声:“走!” 脚掌连连踢在墙上,身体腾空而起,一个跃身上了房顶,夔元不甘的望了追来的孙德胜等人一眼,见那黄若兰已是强弩之末毫无还手的力气,手中铁爪激射而出,孙德胜赶忙侧身躲开,露出了空隙。 柳安身体一震,大叫道:“不好!快躲开!!” 黄若兰望着激射而来的铁爪,挣扎了一下却无力躲避,只好苦笑着闭上眼,静待死亡的降临。 说时迟那时快,李守一大喝一声,手中杀猪刀旋转脱手,千钧一发之际打偏了那铁爪的去势,铁爪擦过黄若兰的肩膀深深嵌入墙中! “玛德!走!”夔元见一击未果,气的一拳捶在瓦片上,顿时瓦片碎成无数,剩下的五人趁着他们为黄若兰分神的功夫也挣脱开来,翻身上了房顶,跟着夔元快速离去。 孙德胜被铁爪刚才那么一耽搁错过了时机,再上房顶时已是追赶不及,又不甘心让他们就这么离去,取出石子飞身一点,落在最后的一人发出一声闷哼,就要从房上跌落,夔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顾不上查看伤势夹着他快速远去。 “此仇不报,我夔元誓不为人!!!” 狠话还是要留的,不然岂不真成了丧家之犬? “不要追了,回来!” 柳安喝住还想追击的孙德胜,这里轻功最好的也就是他,除了他外没人能跟上去,到时候万一中了埋伏就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此一战击杀了夔火,除了有几个护卫厮杀中受了些轻伤外自己这边倒是没什么损失,柳安走到黄若兰身边蹲下,笑道:“这位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黄若兰啐了他一口,骂道:“呸!就是你伤了恳伯害我们崆峒派到如此地步,你想怎么样?!” 猝不及防的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柳安黑着脸,孙德胜怒了:“你这人怎么如此不知好歹?刚才要不是我们你就死定了!” 黄若兰冷笑望着他:“要不是你们,我崆峒派那十几名弟子会死吗?” “你!!” 柳安摆了摆手:“好了大圣,人家不领情就算了,但咱们答应别人事要做到,你们两个,把她抬回去。” 立时便有两名护卫上前要架起黄若兰,黄若兰“啪”地一声打开他们的手说道:“不用你们扶,本小姐能走!” 踉踉跄跄起身,柳安看着她那倔强的样子叹了口气,也不再理会她,带着护卫走在前方。 走到客栈后门,黄若兰才惊讶的问道:“这是你们的地方?” 柳安斜睨了她一眼:“不然呢,要不我们怎么找到的你?” 到了一处房间之中,仔麻见柳安几人回来了急忙说道:“柳先生,大夫小的已经请来了。” 床前正有一位背着药箱的白袍大夫,在给恳伯把脉。 “恳伯!” 黄若兰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焦急的问道:“大夫,恳伯他怎么样?” 那大夫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以为老夫是什么人,虽然手脚的问题老夫治不了,但这头疼脑热的小病还是不在话下,吃几服药就好了,要注意休养,还有,这诊费谁结?” 洪峰走上前:“多少银子?” 那白须大夫一边写着方子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十两。” “这么多?” 白须大夫瞥了仔麻一眼:“要是看病也就三钱银子,可你们这个下人把老夫的大门都踹坏了,还有那砸坏的瓶瓶罐罐,再加上出诊费,收你十两已经很低了。” 柳安看向低着头不好意思的仔麻问道:“你干了什么?” 仔麻挠着头:“就,就是急了点儿,人老先生在床上睡觉被我拉起来了......可能,还砸了几个瓶子吧......” 白须大夫气的吹胡子瞪眼:“瓶子?!那是老夫辛辛苦苦熬制的药!!才刚刚熬好的药啊,老夫将将睡下你这人就冲了进来,蛮横不讲理的拉着老夫过来看病,老夫欠你的?!” 洪峰给了银子,又说了些好话,才把那大夫送出了大门,临走前柳安让大夫给黄若兰看看腿上的伤口,黄若兰怎么也不让看,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大夫也不行,柳安没办法,只好随她去了。 仔麻跟着白须大夫去拿药,顺便将他送回去,柳安看着守在恳伯床前的黄若兰,犹豫了一下问道:“在这家客栈里你不用担心会有危险,老夫不知道你们跟信王发生了什么,也不想问,你自己好自为之。” 黄若兰一声不吭的坐在床前,不理会柳安的话语,柳安命人将绷带和金创药留了些下来,刚欲出门,就看到丫丫在门外张望。 “爷爷,这就是那个老伯伯求您救的姐姐吗?” 柳安抱起丫丫,笑道:“是她,不过这姐姐不是什么好人,丫丫你可要离她远一点儿,别引火烧身。” “呸!你个老淫贼还有脸说我?!”黄若兰粉面含煞,丝毫不落下风的回骂。 丫丫好奇的看向柳安:“老淫贼?姐姐在说爷爷你吗?” 柳安立马将头摇的跟拨浪鼓般:“不不不,爷爷怎么会是老淫贼呢,她说的是......” 孙德胜一愣,指了指自己,柳安点点头。 “师父原来是老淫贼啊......”丫丫十分嫌弃的看着孙德胜,往后缩了缩。 孙德胜大怒:“她明明说的是柳...唔唔!” 洪峰和杨来一人一边,捂着挣扎不已的孙德胜退出了房中,丫丫从柳安怀中跳下,走到黄若兰身旁好奇的打量着她,忽然伸手戳了戳她腿上的伤口。 “姐姐你在流血欸...” “嘶!”黄若兰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猛地变白,伸手抓紧了床单,那反应看的柳安都感同身受,忌惮地后退几步。 “这位小姐,你还是包扎包扎比较好,不然就算没有性命之危,日后怕也会留下些伤疤.....” “你在这里不走不就是想看本小姐包扎吗?呸,你做梦!本小姐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柳安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滚!!!” 第一百六十七章 缝针术 说归说,那黄若兰伤的地方乃是大腿的后边,自己一个人包扎起来有些不方便,正巧孙梦蝶没睡,柳安让她过去帮黄若兰包扎一番。 慈庆宫,信王府。 方木看着面前被鲜血浸湿衣襟的夔元,面色不善的问道:“失败了?” 夔元咬牙点头:“本来一切顺利,最后关头被人拦下了,黄若兰和恳兄没能杀掉。” “谁这么大胆子敢和信王府作对?” “柳安!” 方木一惊:“怎么会是他?!” “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出手救下黄若兰,他们不应该是敌人吗?”对于柳安为何要救下黄若兰和恳伯,夔元也是十分不解,就算柳安和他们不是一帮的也不应该去救一个曾经挟持过自己的人啊。 啪嚓! 方木手中的茶杯猝然炸碎,他眼神幽幽的说道:“看样子我们和杨大人的想法都错了!他柳安是铁了心的要站到信王府的对立面!” 夔元也是有些不敢相信柳安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但眼下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他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咱们接下来怎么办?那柳安身边有高手,实力恐怕不下方客卿您,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夔火他也......” 见夔元神情悲坳,方木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仇我一定为你们报,现在还需隐忍,如果连你们都不是对手,那我去恐怕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效果,明日我修书一封,你去送给汪大人,就说信王殿下有请。” “好!” 回到房间,夔元看着床上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的夔木,担忧道:“老四他没事吧。” 夔金摇了摇头:“石子已经取出来了,无性命之忧,只是得多休养一阵子。” 夔山七老师出同门,情同手足,向来都是一起行动,如今折了一个夔火,夔山七老也就变成了夔山六老,夔元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可柳安那边有李守一这个堪比先天的高手在,他们兄弟几人就算打上门去也奈何不了对方,只能暂且隐忍,以待时机。 话说回鸿丰客栈,孙梦蝶蹲在床前,用剪刀剪开黄若兰的衣裳,看着那道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说道:“黄小姐,如果伤口不处理的话,恐怕日后会留下伤疤。” 黄若兰问道:“如何处理?” 孙梦蝶看着她的眼睛说道:“缝。” “缝?!”黄若兰震惊的看着她,她可从来都没听说有人会缝伤口的,其之惊讶不亚于当初被告知要开颅的曹操。 孙梦蝶点点头:“缝上之后再洒些此药,就算有些疤痕也无伤大雅。如果不缝的话...” 试问天下哪个女子不爱美呢?黄若兰自然也不想看到自己的腿上留下可怖的疤痕,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缝!” 丫丫站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孙梦蝶的动作,只见她回房取来银针穿上丝线,缓缓刺入伤口周围的肌肤。 幽暗的烛光下孙梦蝶神情专注,手指极稳,一针针的穿着,黄若兰咬住衣衫,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娇躯疼的微微颤抖,尽力稳住身体不动。 孙梦蝶打了个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洒在伤口之上,再缠上洁白的纱布,做完这一切,松了口气道:“好了。” “你会医术?” 孙梦蝶点点头:“略懂,读过几本医书。” 黄若兰看着包扎的极好的伤口,笑道:“只是读过几本书可不会有这么好的医术,你是柳安的下人?” 将青丝挽过鬓角,孙梦蝶点点头:“嗯。” “你有这么好的医术,为何要做一个下人?去开个医馆不好吗?” 孙梦蝶摇了摇头:“这世间有谁会让一个女子看病,更别说缝制伤口了...” 黄若兰叹息一声,同为女子,她一下子便明白了孙梦蝶的苦衷,空有一身巧技却无处施展,这种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这时她才发现床边还站着一个人,丫丫那胖嘟嘟的小脸配合上天真无邪的眼神属实是一大利器,黄若兰也抵不住此等猛烈的攻势,招了招手说道:“过来。” 丫丫后退几步,警觉道:“爷爷不让我跟姐姐你玩....” “姐姐这儿有好吃的,你看,百花斋的点心......”黄若兰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小包裹,里面放着几块还算完整的酥糕,可以看出这黄若兰也是个喜吃之人,纵使逃命也不忘揣着点心,这一点儿倒是跟丫丫很像。 丫丫顿时睁大了眼,柳安的话一下子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笑眯眯的就凑了过去,垂涎欲滴的看着黄若兰手中的包裹。 “吃。” 吧唧吧唧。 丫丫将嘴塞得慢慢的,望着黄若兰不解的问道:“姐姐你是个好人,可为什么爷爷不让我跟姐姐你玩啊.....” 想起柳安黄若兰就上了火气,只见她紧咬银牙有些愤慨的骂道:“他?一个老不羞的,无耻之人,登徒子!” 孙梦蝶淡淡的提醒了一句:“是柳先生救了你们。” 骂声一滞,黄若兰涨红了脸反驳道:“也是他害我们到如此田地!如果不是他打伤了恳伯,我们怎么会沦落至此?” “就算柳先生没有打伤恳伯,你们迟早也会被信王抛弃,说到底你们也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一旦你们没有了价值,就是你们被抛弃的时候,柳先生只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你可曾想过,为何柳先生身边能聚集如此多的能人异士,都对他忠心耿耿言听计从吗?” 黄若兰一怔:“为何?” “因为柳先生对自己人永远都是赤诚以待,绝不会做出如信王这般兔死狗烹之事,而且从来没有将我们这些人当成手下,不论对谁都是内外如一,同时他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 黄若兰眉头一皱,这话怎么好像在那里看过,绞尽脑汁思索了一番,一拍手叫道:“三国演义?” 孙梦蝶俏脸一红,忽的乱了手脚,结结巴巴说道:“总之总之,柳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人啦......” 柳安要是听到这些话,定会嗤之以鼻,什么赤诚以待,内外如一的,这些都是小问题,关键是他有钞能力,银子多。 第一百六十八章 恳伯醒来 “不对啊孙姐姐,你怎么会这么了解爷爷,孙姐姐你不是才认识爷爷几天吗?”丫丫嚼着糕点疑惑的说道。 孙梦蝶被问的哑口无言:“我,我,诶呀,小孩子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吃你的糕点!” 丫丫乖巧的点点头:“哦。” 第二天,柳安笑呵呵的来了。 经过一晚的深思熟虑,他觉得自己没必要跟黄若兰置气,就算黄若兰是个白眼狼,就算她曾经绑过自己,还踹了自己好几脚,但他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像他这般胸襟广阔之人,岂会与弱女子一般见识? 敲了敲黄若兰的房门,里面传来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谁啊......” “是老夫。” 房中忽然传来手忙脚乱的声音,伴随着动作太大扯到伤口而发出的痛呼,柳安牙关一酸,想起黄若兰腿上那道深深的伤口就觉得自己的老腿也跟着疼了起来。 许久,里面才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进来。” 吱呀。 柳安推门进去,见黄若兰脸色苍白,头发还有些乱糟糟的,不免担忧道:“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说,这么一大早来我房间想干什么?!”黄若兰从枕头下摸出佩剑,警惕的望着柳安。 柳安深呼吸几口,努力让自己变得心平气和,不停的暗示她是个弱女子弱女子自己不能跟她一般见识,笑嘻嘻的说道:“这不是来看看你嘛,万一你伤势太重死在客栈里,老夫可是有理说不清咯。” “呵呵,那小女子还得多谢柳先生关心了。” 柳安摆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既然这位小姐....” 黄若兰哼了一声:“本小姐不姓这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崆峒派黄若兰。” “哦哦,失敬失敬,黄小姐,既然你平安无事,那老夫也就放心了,恳兄刚才醒了,老夫这是来通知你一声。” “恳伯醒了?!”黄若兰面露喜色,刚想掀开被子跃下床,忽然想起了什么,瞪了柳安一眼,嗔怒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本小姐要换衣服!” “好好,你换你换。”柳安含笑退出房间,贴心的帮她关上房门,接着就忍不住了,一脚踹在栏杆上,低声骂道:“这是什么人啊,呸,白眼狼!” “你说什么?” 黄若兰站在他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老脸一板,柳安严肃的说道:“黄小姐换衣服果然神速,不愧是习武之人,老夫方才想起老家里有一邻居,欠了老夫十文钱到现在还未归还,这才骂了一句。” “哼!”黄若兰将头一甩,大步越过柳安,紧接着便是“诶呀!”一声娇呼,摔了个结结实实。 “诶呀呀,黄小姐没事吧,这可千万别摔出点事情来赖上老夫.....”柳安收回脚,急忙上前关心道。 黄若兰咬牙叫道:“明明就是你绊的我!” 柳安当然是不承认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谁看见了?黄小姐可不能诬陷老夫啊,老夫好心收留你们,黄小姐岂能倒打一耙?” “你!” 两人争辩了一路,来到了恳伯房间,此时恳伯已经悠悠醒转,服药后经过一夜的歇息已退了烧,正坐在床上发着呆。 “恳伯!”黄若兰一下子扑了过去,眼眶微红的叫道。 “好好,大小姐你没事就好,其他人呢?”恳伯四顾张望,并没有如愿看到其他崆峒派的弟子。 黄若兰悲痛万分,眼泪如断了线般地掉下:“他们,他们......” 恳伯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黄若兰又怎么会将自己一个人扔在客栈之中?定是无比绝望情况下才会选择这种方法保护自己。 “方客卿派谁来的?” 黄若兰做梦都忘不掉那些人,杀气凛然的说道:“夔山七老!” “竟然是他们...这是要斩草除根啊......”恳伯长叹一声,就算他自己安然无恙,恐怕也挡不住夔山七老,方木派他们来,就是要永绝后患,可惜事与愿违,方木的心思还是落空了。 神色复杂的望向柳安,虽然此事因他而起,恳伯却怎么也记恨不起来,苦笑着对柳安点了点头,说道:“柳先生,多谢了...” 要不是丫丫正好出现,自己怎么会去揽这趟浑水,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自己也只能见机行事,对于恳伯的谢意,柳安微微颔首:“不必,老夫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恳伯你谢这个老淫贼干什么,此事还是因他而起,咱们犯不着谢他!”黄若兰到现在也不能原谅柳安,崆峒派十几名弟子舍身相护,让她心痛无比,如果可以,她情愿与那些人换一下,不受这切骨钻心之痛。 听到黄若兰如此说,恳伯不禁喝道:“大小姐!若不是柳先生你我早已葬身贼手,咱们崆峒派向来恩怨分明,此事不怪柳先生,只怪咱们当初瞎了眼,选择辅佐信王!” “我知道,我知道.....师弟他们为了送我逃出来,不惜用身子挡住夔山七老,九师弟他最怕疼,最怕疼了啊.....呜呜...” 黄若兰其实一直明白,她不过是解不开心中郁气,将火气撒到柳安身上罢了,恳伯未醒,她只能将委屈憋在心里,此时恳伯醒来,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柳安见她哭的如此伤心,对她的怨言一下子消了大半,说到底黄若兰也不过是双十年华,门派被灭又遭此大难,就是铁石心肠也撑不住这样的连番打击。 唉!都是可怜人罢了。 柳安虽然经历过大风大浪,可也不曾受过如此生离死别之痛,如果出事的是丫丫,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想来就算是天涯海角,他也必杀凶手报仇雪恨。 “恳兄,这间客栈都是老夫的产业,你们放心住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跟仔麻或者达骞他们说,在这里不必担心会有危险,是走是留,一切都等伤势痊愈后再做决定。” 说完柳安就要走出房间,恳伯忽然出声叫道:“柳先生且慢!” 第一百六十九章 瞒天过海 脚步一顿,轻轻叹了口气,柳安头也不回的说道:“恳兄有什么话不妨伤好之后再说不迟。” 恳伯摇了摇头:“柳先生,还是现在说吧。” 至于他想说什么,柳安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个大概,虽然只是猜测,可却事关重大,他也不想惹祸上身,之所以拒绝信王的邀请,就是有这种因素在里面。 但恳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而且柳安已经入局,他昨日救下恳伯就是彻底跟信王一派划清了界限,再想脱身,已是太晚。 拉了张凳子坐下,柳安对恳伯点点头:“好吧,恳兄有何话想告诉我?” 恳伯对黄若兰使了个眼色,黄若兰抹了抹通红的眼睛,起身走出房门关上,守着不让其他人进去。 房中,恳伯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柳先生,以前在破庙里我跟小姐多有得罪,在这里对您说声抱歉。” 柳安松了口气,笑道:“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恳兄不必放在心上。” “当初在破庙里我曾对柳先生说过信王的一些事情,柳先生可还记得?” 躲了半天,还是没能躲开,柳安脸色变得严肃,颔首道:“记得。” “那日我只是对柳先生说了个大概,信王殿下才十二岁,怎么会想到争夺皇位呢?实际上信王殿下一直对皇位都不是很感兴趣,毕竟当今陛下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们两兄弟感情甚笃,绝无二心,所以不管信王殿下做了什么,陛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陛下心中十分相信信王殿下不会造反,只不过,信王殿下背后另有其人.....” 柳安眉头一挑,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了,他原本以为信王才是主谋,想不到背后还有人? “这些话,恳兄说出来就不怕引来杀身之祸吗?” 恳伯苦笑摇头:“柳先生您这话说的,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难道还没有引来杀身之祸吗?就算不是您,方木迟早也会除掉我们,谁让我们知道的内情太多了,当初信王府救下我们时曾许诺大事即成之时会帮助我们重建崆峒派,可如今呢......无非兔死狗烹,杀人灭口罢了...” “恳兄为何要将这些话告诉我?” 恳伯有些感慨的说道:“因为柳先生昨夜不计前嫌出手相助,实则已经入局,再不可偏居一隅,迟早,信王殿下他们都是会对您出手的,我告知柳先生您此事,是想让您早有准备,以免措手不及。” 柳安脸色凝重下来,对恳伯虚拱了拱手:“愿洗耳恭听。” “今年,信王得封后搬到了慈庆宫中居住,而与他一同入主慈庆宫的,是李选侍。” “李选侍原为光宗陛下身前的嫔妃,因当初宫中有两位李选侍,所以分为东西二李,早年移宫案就是西李所为,而跟着信王一同搬进慈庆宫的,则是奉陛下之命抚养信王殿下的东李。” “信王殿下受东李抚养,对其感情至深,东李也十分喜爱信王殿下,她早年在宫中时就不如西李得宠,一直是籍籍无名,如今光宗陛下已逝,当今陛下又宠信宦官,不事勤政,所以她东李就在信王府招揽了数位客卿,而方木,则是信王府客卿中的主心骨。” “方木曾言:欲成大事,当笼人心,而朝中权势最大,嫉恶如仇的,非东林党人莫属,所以方木开始以信王殿下之名暗中联系东林党人,时至今日,朝堂上近乎大半的东林党人都已站到了信王殿下这边......” 柳安震惊的问道:“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这么明显的事情他们都查不出来吗?” 锦衣卫专司诏狱,监察六部,权职极大,足迹又遍布大街小巷,按理说像信王府这般地方周围肯定早就布下了眼线,信王殿下邀请东林党人入府相商他们竟查不出来? 恳伯摇了摇头:“锦衣卫查不出此事,是因为东李邀请东林党人入慈庆宫的理由是教书,东林书院名满天下,朝中那些大人无一不是满腹经纶之辈,此等才分,教年幼的信王殿下读书是再适合不过,陛下对此也乐见其成。柳先生您对陛下也是了解,陛下他最不喜别人去打扰他,如果信王殿下能够为他牵制住那些大臣,陛下肯定是满口答应,更何况开口请求的人乃是先帝的嫔妃,陛下的长辈。”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朱由校恐怕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竟会引来如此祸患。 “当下东林党人已与信王府沆瀣一气,只因陛下尚即位两年,朝中形势又对他们无甚弊端,所以那些大人迟迟不肯动手,最关键的就是信王殿下太过年幼,十二岁不能把持朝政,而那魏忠贤又权倾朝野,就算此时让信王殿下即位也是注定功亏一篑......” 听到这里,柳安彻底明白了当今局势,先是福王,如今又是信王,可怜朱由校还以为自己的敌人只有那把持言路的东林党人,可实际上现在的朝廷上下早已离心离德,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那一份利益而排除异己,纵使朱由校有那般青云之志,却也无人可用,真正对他忠心的,怕也只有魏忠贤一人尔。 柳安叹了一声,如此形势,该让他如何自处? “多谢恳兄告知,我明白了,不知恳兄下一步如何打算?” 恳伯沉吟道:“如今我和小姐已是笼中鸟,牢中囚,躲在这家客栈中尚能苟且偷生,如果想要离开京师远走高飞,恐是奢望......” “如果我所料不错,现在客栈外早已眼线四伏,只待我跟小姐出去,不出百步,定遇杀身之祸。” 黄若兰的功夫,远比不上恳伯,孙德胜等人,恳伯如今又受了重伤,往后再无与人对敌的实力,如果自己不管他们,他们确实是死路一条,柳安点点头,知晓了恳伯的意思:“恳兄莫慌,你们大可住在这家客栈里,我用性命担保,我柳安在一天,你们便不会有危险,待到形势稳定之后,你们是走是留,我都尊重你们的意思。” “多谢柳先生...柳先生的大恩,崆峒派没齿难忘,如崆峒派还有重建之日,但凡柳先生所求,必当竭尽全力以报大恩。” 第一百七十章 巡抚侯显文 天启二年九月十三日夜,徐州城外十二里,江上。 巡抚侯显文正坐在房间中拜读着诗书,不时提笔写下几个注释,表明自己的见解,端起身边的茶杯喝了一口,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进。” 吱呀。 “巡抚大人,该用膳了。” 一名锦衣卫端着木盘走到小桌旁,将上面的菜肴一一放下,侯显文坐到桌前,看着有烧鱼和烤鸡,不禁心中有感:“湖鱼肥美,当入我腹,彼其依依,昌其兮兮,这鱼,可是今天新钓的?” 那锦衣卫笑着回道:“是,半个时辰前刚上钩,入锅前还活蹦乱跳的呢,大人您快尝尝,不然凉了可就没那味道了...” “好,就让本巡抚尝尝,这徐州的河鲜与京中的有何不同。”侯显文笑着夹起一块白嫩的鱼肉沾了些汤汁,正要入口,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大喝:“且慢!” 侯显文手腕一顿,错愕望去,只见孙云鹤大步迈了进来,侯显文微笑道:“孙千户,还没用过晚膳呢吧,来来,与本巡抚一同享用这鲜鱼。” 孙云鹤走到桌旁看着那四道菜品,微微蹙眉,审视了一番端着木盘而来的那名锦衣卫问道:“看你如此眼生,你是何人,这送菜的活不都是由康武负责的吗?他人呢?” “回千户大人,康百户他肚子痛,如厕去了,小人是康百户手下亲信,王喜,奉康百户之命来给巡抚大人送晚膳,千户大人没见过小人也是正常。”王喜有些紧张的回道。 “王喜?”孙云鹤打量了一下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双筷子说道:“你先吃,每个菜都尝一遍!” 王喜有些纠结的挠挠头:“这......” 孙云鹤眼睛眯起:“怎么,不敢吃?” “没有没有,小人这就尝,这就尝...” 王喜连忙双手接过筷子当着孙云鹤和侯显文的面每个菜都吃了一大口,吃完擦擦嘴十分享受的样子,侯显文立刻笑道:“哎呀呀,孙千户也是太过小心了,这可都是您手下的兵啊,您应该相信才是,来来来,咱们吃饭...” 孙云鹤见那王喜什么反应也没有,不禁狐疑的张望了一下,心道莫非真是我多虑了? 侯显文一再邀请,孙云鹤才勉为其难的坐到对面,笑道:“可能真是我多疑了,巡抚大人莫怪,小人奉命护卫您去江南巡查,可不敢掉以轻心。” 侯显文满不在意的摆摆手:“孙千户对本巡抚的安危如此上心,本巡抚感激还来不及呢,这船上没甚好吃的,待到了江南,本巡抚做东要宴请诸位,还望孙千户到时候一定赏脸啊。” “一定一定。” 抬起筷子,侯显文指了指那道烧鱼:“快吃快吃,本官喝了一下午茶水,可是饿得慌了.....” 孙云鹤笑容僵在脸上,放下筷子,问道:“什么茶水?” “武夷山大红袍啊!而且是今年的新茶,孙千户也爱喝茶?本巡抚那里正巧还有不少,过会儿给孙千户拿二两去!” 孙云鹤起身:“茶在何处?” 侯显文向着身后一指:“桌子上....” 孙云鹤立刻走到桌前拿起茶杯,望着里面还剩半杯的茶水微微皱眉,嗅了一下,发现与普通茶水并无区别,侯显文见他如此动作还以为他如此迫不及待,苦笑着说道:“孙千户,这哪有吃饭前喝茶的啊,再说那茶也凉了,过会儿吃完饭本巡抚亲自给你泡茶喝,现在先吃饭吧...我是真饿了....” 回头看了眼王喜,见他神色依旧,不曾慌乱,孙云鹤摇了摇头,以为自己真的想多了,自从收到魏忠贤的传信后他就疑神疑鬼,看谁都不像好人,不过到了现在也没发生什么事情,放下茶杯,忽然一阵微风拂过,桌上压脚的镇纸上有些细微的粉末飘散,心中一凛,蓦然回头,正看到那侯显文伸手从桌子上撕下一只鸡腿要送进口中,顿时飞身向前,一把打飞了他手中的鸡腿。 侯显文彻底愣住,不解的看向孙云鹤:“孙千户你.....” “镇纸有毒,不能吃!” “啊?!”侯显文大惊失色,起身就躲到一旁,一脚踹飞地上的鸡腿,后怕的问道:“谁谁谁,想谋害本巡抚?!” 孙云鹤抓起镇纸,走到王喜身旁,冷笑道:“这镇纸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王喜“噗通”一声跪下,惊慌失措的叫道:“千户大人,冤枉啊!小人碰都没碰过这镇纸,怎么会下毒呢?!” 孙云鹤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不是你?好,你摸一下这镇纸,吃一块鸡肉给老子看看!” 王喜咽了口唾沫,不敢违背孙云鹤的命令,在手上抹了点儿白色粉粒,撕下一块鸡肉送进嘴中,囫囵吞下。 过了半刻钟,王喜什么事儿也没有,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望着,孙云鹤也懵了,这咋的又猜错了不成? 可孙云鹤是什么人?逼供的行家啊,在锦衣卫中有着赫赫凶名,谁不知道他手段狠辣心性残忍?落到他手中的人,从来没有能完整走出诏狱的。 魏忠贤派他来,就是看中他思维缜密,心性过人,凡事都能举一反三,料常人所不料,明他人所不明。 侯显文整了整衣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孙千户啊,我看是你太多疑了,谁会吃了熊心豹子胆谋害本巡抚呢?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吃饭先...” “不,巡抚大人稍等片刻,王喜,你现在把这茶水喝了。”孙云鹤将侯显文喝剩的半杯茶水递到王喜面前,冷冷的盯着他。 王喜一怔,接过茶水一饮而尽,事后还吧嗒吧嗒嘴打了个嗝,经过方才这一顿折腾,他都快吃饱了...... 过了一会儿,王喜还是没事,侯显文有些不悦的说道:“孙千户,差不多了吧,本巡抚看没什么事情。” 孙云鹤缓缓摇了摇头,忽然抽出佩刀砍向王喜,王喜大惊,连忙闪身躲开,急道:“千户大人,您这是作何啊!” 孙云鹤不理会他,大喝道:“来人,将王喜拿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 穷途末路 门外立刻冲进了十几个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顷刻间便制住了王喜,王喜跪在地上大呼冤枉,孙云鹤蹲到他面前,怒道:“是谁派你来的?” 王喜茫然的摇了摇头:“千户大人,小人冤枉啊!” “别装了,你以为能逃得过本千户的眼睛吗?赶紧说出来是谁派你来的,也能免去些皮肉之苦!” 原本一脸苦涩的王喜缓缓收起了神情,幽幽的看着孙云鹤:“千户大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孙云鹤没有回答他,而是指着桌上的饭菜对一名锦衣卫说道:“你,吃了它。” 那锦衣卫浑身打了个哆嗦,手中绣春刀“咣当”掉在地上,自己大声求饶道:“千户大人饶命啊!小人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小人跟了您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小人还想留着有用之身为大人效命啊大人!” 哭哭啼啼的,一点儿身为锦衣卫的骨气都没有,可偏偏就是这样,王喜明白了。 只见他自嘲一笑:“原来如此,谁不怕死呢?恐怕只有知道无毒的人才会如此吧...千户大人果然目光如炬,在下佩服。” 说完,王喜忽然两腮鼓起,孙云鹤眼疾脚快,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脸上,王喜喷出一口血沫,里面混着几颗牙齿,孙云鹤捡起一颗牙齿,果见其中藏着一颗小蜡丸,晃了晃,隐约可见其中的液体。 “我再问一遍,是谁派你来的?招出幕后主使,到了圣前兴许还能有一条活路!” 那王喜心如死灰闭上双眼,一言不发,孙云鹤冷笑一声,挥了挥手,周围的锦衣卫架起他就拖了下去,至于带去哪里,谁也不知道。 侯显文见果然有人想杀自己,惊慌失措的叫道:“孙千户,这这这,本巡抚乃是朝廷命官,是谁这么大胆子想杀我?!” 孙云鹤瞥了他一眼:“是谁,巡抚大人心中自有分寸,你我都清楚,这背后最大的受益者是谁,我还有事,就不陪钦差达人用晚膳了,过会儿自会有人再端一份饭菜上来,巡抚大人自便。” 当一切的可疑之处都联系起来时,孙云鹤就明白了对方打算用什么手段杀侯显文,镇纸上的粉末,茶水,菜品,虽然三者看似并无联系,实则内含玄机,而这其中,则缺了至关重要的一物,如果孙云鹤没有猜错的话,那一物,就在这个房间之中。 派锦衣卫来房间内细细勘察了一番,果然在侯显文捧着的诗书上发现了端倪,诗书抖了抖,便从上面洒下了些晶莹剔透的尘埃,虽然不多极易忽视,可还是被人收集了起来,跟镇纸上的粉末和茶水混合倒在菜中,立时便发出嗤嗤的声响,好似腐蚀性极强,不一会儿,那道烧鱼便化成了一盘黄汤,侯显文看的脸色苍白,不住的发颤,任谁劝说都不肯再吃一口饭菜,连茶也不喝了,躲在舱里啃着锦衣卫带来的干粮饱腹充饥。 嘴中还一直细细念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侯显文身为吏部郎中,此次奉命到江南办事,本应是个肥差,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到了地方收些银子,吃吃喝喝,随便应付两下了事,这都是钦差一贯的套路,可如今王喜一事,让他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怕是个弃卒,成为了某些人的垫脚石。 孙云鹤将此事禀报给了随行的东厂排行老八的掌班郑朴,郑朴听闻孙云鹤抓到了贼人,脸色一喜,连忙来到了下方的船舱中,此刻里面正传出来不绝的惨叫,伴随着阵阵鞭声。 见郑朴来了,孙云鹤也不敢托大,起身拱手道:“未掌班。” 郑朴笑眯眯的说道:“嗯,咱听说孙千户抓到了欲谋害钦差的贼人,特地来看看,孙千户,就是此人吧。” 孙云鹤颔首道:“不错,此人名为王喜,乃是一名锦衣卫,不知被谁收买,欲下毒谋害钦差。” 一听是锦衣卫,郑朴诧异的说道:“这是家贼啊!” 锦衣卫里出了叛徒,还是他的手下,孙云鹤自然拖不了干系,只能苦笑道:“是我管教无方,导致下面出了这种叛徒......” 可厂卫现在同气连枝,再没有百年前东厂新立之时束缚锦衣卫的威能,郑朴碾了碾手指,摇头笑道:“此事不可宣扬,否则会留人把柄,以咱看,这王喜也不见得就是锦衣卫吧...” 孙云鹏顿时有些意外:“未掌班这是何意?”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若是让陛下知道镇抚司中出了叛徒,恐怕会心中不喜,咱们都是陛下的臣子,应当为陛下分忧才是,这王喜到底是不是锦衣卫,还不在咱们的一念之间吗?” 孙云鹏和郑朴相视一眼,心领神会的大笑起来。 郑朴此话说的不错,单单一个声名不显的王喜,虽然不能动摇锦衣卫在朱由校心目中的地位,可也难免落人口舌,给魏忠贤引来些不必要的麻烦,既然此事除了他们无人知晓,那王喜的身份就有待考究了... “那巡抚大人那边......” 郑朴呵呵一笑:“此事交给咱就好了,出了此事,想必巡抚大人正惶惶不安呢,咱须得去慰问慰问,顺便呐,开导开导他。” “未掌班劳累。” 侯显文是真的害怕了,经过方才那事他算看出来了,想杀他的不是魏忠贤,不是陛下,而是那往日自己引以为傲的出身,自己借读于东林书院,万历二十三年进士,官至吏部郎中,翰林院学士,只差一个契机便可登尚书之职,自己尚未四十,有如此成就已是不凡,就算将来入内阁也不是奢望,可没想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经过此事,自己就算大难不死,也不会有什么后福,要是自己识相点儿自行了断,还能留个清名,若执迷不悟,就算此行安然无恙,回到京师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已至穷途末路。 可侯显文不想死,他想活。 第一百七十二章 狗急跳墙 郑朴坐在椅子上,提着一壶热水正在泡茶,侯显文失神的坐在对面,愁容满面。 郑朴眼皮一抬瞥了他一眼,放下茶壶笑道:“巡抚大人这是怎么了?若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咱说道说道,虽然咱只是一个阉人,可安慰人的话也是会说的。” “没,没什么烦心事,都是陛下的臣子,为陛下办差尽心尽力是应当的....” “没有?”郑朴呵呵一笑:“咱看不然,巡抚大人今天的样子可跟前几天不大一样啊,莫不是被那刺客给吓到了?” 侯显文现在心乱如麻,一肚子的不解和怨气无处发泄,纵使往日看不顺眼的东厂掌班坐在对面他也生不起怒气,听到郑朴如此说,犹豫着说道:“郑掌班,你说像咱们这般臣子,这一辈子为了什么?” 郑朴见侯显文终于愿意跟他说话,亲手为他倒了杯茶水,含笑道:“还能是为了什么,如巡抚大人这般的为了家室,为了清名,为了传承呗。” “可像咱这般的阉人,没有巡抚大人这般的追求,入宫前有家室的就多赚点儿银子补贴补贴,没有家室的就跟咱一样,这一辈子尽心尽力的,只为活的舒服,自在,要能青史留名,那是再好不过了。” 侯显文舒了口气:“郑掌班所言在理,都是为了家室,本官上有六十岁高堂,下有三儿三女,最小的儿子不过两岁乳童,可是心疼的紧啊。” 郑朴笑着点头:“那侯大人更应该好好活下去才是,这世上大部分的人呐,一辈子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给小辈们挣下一份家业,不比什么清名强得多?” 侯显文紧闭双唇不说话,郑朴见他这般模样,劝道:“但是啊,不论为了什么,如果死了,就什么也不剩了,侯大人如此疼爱家中的乳童,想必定是个顾家的人。” 侯显文一想起自己家中那个牙牙学语的小儿子,脸上就浮现一抹笑意,点点头赞同郑朴说的话。 郑朴赶紧抓住机会乘胜追击:“侯大人您看,咱能混到东厂的掌班,一路上少不了遇上些欲加害咱家的人,那些人可都是没安好心呐,这不管外朝内官的,都不容易,实不相瞒,咱能走到今天,手上可是沾了不少孽果。” 侯显文挑眉道:“不知郑掌班都是如何对付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 “哎哟,侯大人这可算问到咱家擅长的地方了,咱可得跟您好好说道说道。”郑朴坐直了身子,给侯显文斟满茶水,微笑道:“人这一辈子啊,不可能一帆风顺,总是会遇到些不如意的事情,而这些不如意的事情呢,都是些不顺眼的人做出来的,像这些不顺眼的人呢,咱们可就不能手下留情了。” “所谓打蛇打七寸,对付那些人,咱们务必要做到不留余患,一击致命,万不可心慈手软,因为一旦你放过了他,让他缓过气来,倒霉的就是咱们了,咱家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大善人会记得你手下留情,他们只会记得你当初谋害他们,与其给自己添堵,何不斩草除根呢?” 侯显文听出了郑朴的话外之意,可这也正中他下怀,自己现在显然是个弃子,就算回到京师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何不就如这郑朴说的,一击致命呢? 反正也是他们不仁在先,就莫怪自己不义了。 “听郑掌班一席话,让本官茅塞顿开啊!郑掌班请受本官一拜。” 郑朴大惊的站起身子,扶着侯显文的胳膊急道:“侯大人这是做什么,咱可受不起啊!” “本官有一事相求,望郑掌班不吝相助。” 郑朴佯装为难的思考了一下,侯显文补了一句:“如郑掌班不答应,本官今天就不起来。” “唉!咱们同朝为官,本就应该相互帮助,侯大人有何事情就跟咱家说罢,咱家定不遗余力相助!” “多谢郑掌班。” 侯显文直起身子坐下,好整以暇的说道:“正如郑掌班所说,咱们为陛下效命,不能掺杂自己的情绪,当刚正无私,秉公执法才好。” “这次本官得陛下信任,奉旨巡查江南粮仓,本官刚才想起,这江南粮仓一案,本官略知些内情。” 郑朴讶然的叫道:“哦?侯大人快快说来,此当为大功一件啊!” 侯显文点了点头:“这江南粮仓亏空,确有其事,而此等动摇国之根本的重案,地方官员肯定不敢自己做主,朝中必有内应。” 脸色一喜,郑朴有些激动:“侯大人知道那内应是谁?” 侯显文咬牙,下了决心:“不是谁,而是谁们。” “哦?!侯大人快快道来。”郑朴更惊讶了,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本,准备记下侯显文接下来所说的话。 “户部尚书汪应蛟,乃是主谋,内阁大学士方从哲,刘一憬......” 洋洋洒洒几十个人名,一个不落的从侯显文嘴中吐出,郑朴笑容愈发强盛,眉开眼笑,手飞速舞动,不管是还不是,侯显文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东林党将自己当成了弃子,那自己也没必要再维护他们的利益,誓要拼个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啪嗒! 郑朴合上簿子,神情凝重,他也没想到这侯显文这么绝,足足供出了好几十个名字,这些人无不是朝中东林党的主心骨,个个身居高位,跺跺脚朝堂都要颤三颤。 “侯大人今天所说,可敢签字画押,到了圣前也不改口?” “敢!” 侯显文手不住的颤抖,一笔一划的在簿子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盖上指印,郑朴小心的将其收起,点点头道:“好,剩下的事请,就交给我们吧。” “郑掌班,不知我这算不算戴罪立功?” 侯显文目光希冀的望向郑朴,这些名字上或多或少都会跟自己有几分联系,他们东窗事发,自己也跑不掉。 郑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侯大人,您这可不算是戴罪立功,您这算弃暗投明,揭发他们令人发指的行为,侯大人,咱家可要在这儿先恭喜您了,有了此供,粮仓亏空一案您当为首功,这到时候内阁入主大学士,您可是首屈一指,当之无愧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肥皂风波再起 京中的诰命夫人经常会开些席会,偶尔宫中的嫔妃也会到场。 “徐姐姐,两天不见,您这皮肤是愈发光滑了,真叫妹妹羡慕呢!” “李妹妹就别嘲笑姐姐我了,你年轻貌美的,让姐姐无地自容哦!” “沐夫人,你可是稀客啊,平时都难得一见,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了?” 京中的贵夫人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寒暄着家长里短,奉承奉承对方,也为自己平时枯燥的生活添些乐趣。 而今天,席会上来了一位身份无比高贵的人。 “皇后殿下到!” 席会上的夫人们一惊,面面相觑,不明白宫中的那位怎么来了,要知道那位可是神凤见首不见尾,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神秘的很。 皇后张嫣一身大红长袍,头戴金簪凤冠,雍容华贵,自宫中养出的气势直压众人,举手投足见都带着儿一丝贵气,就是那些平日里自认不凡的高门大家,都不得不承认皇后张嫣确实有母仪天下的资格,自愧不如。 诸位夫人都不敢凑上前去,远远站在一旁眺望着张嫣,谁也摸不准她的路数,生怕稍有不甚给自家夫君招来祸患。 张嫣凤目横扫,自众人身上滑过,忽然眼睛一亮,快步上前,牵起一女子的手,笑道:“朱姐姐,好久不见了,妹妹可是想你想的紧呢,你好久不入宫来看望妹妹了。” 朱芳薇,成国公朱纯臣之妻,身负一品诰命,虽然年纪已近四十,可其韵味更加深远,举止有度,一鼙一笑间都带着公侯家的气度。 朱芳薇眼睛微弯,见到张嫣她也很高兴,握住她的手回道:“皇后殿下今儿个怎么来了,这些日子臣妇回了趟老家,没来得及去看望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张嫣嘟起嘴,有些不悦的说道:“朱姐姐怎么叫妹妹殿下,不是说了叫妹妹就好了吗,咱们两个人不要拘泥礼数,妹妹就是喜欢姐姐的爽直。” 朱芳薇拍了拍她的手,欣慰道:“好好,好妹妹,你可是从来不曾参加咱们这席会的,怎么今儿个心血来潮要来露露脸?” 要不是朱由校一再坚持,张嫣才不会来参加这种席会,对她来说这种陌生的席会可不自在,那些夫人都怕自己怕的要死,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可朱由校说了,柳安献硫磺皂有功,你身为皇后,当为臣子着想,朕没法赏赐他什么,嫣儿你就去帮柳安做做宣传,也算是咱们的一份心意了。 朱由校之所以这么说,还是因为柳安之前跟信王闹出的事情,他身为皇帝,那李选侍都闹到跟前儿了,一口咬定柳安蔑视皇威,瞧不起信王,朱由校面对长辈也是无奈,只得好声安慰一番,封了个庄妃给她,这才将她打发走。 柳安这边虽然他不会惩戒,但之前说好的奖赏也就泡了汤,现在那李选侍可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自己要是敢明目张胆的赏赐柳安,少不得又是一顿哭闹,李选侍是长辈,还是先帝的妃子,魏忠贤不敢拦也拦不住,到最后难受的还是朱由校自己。 他知道肥皂乃是柳安的产业,这才好言拜托皇后张嫣来为他宣传一下硫磺皂。 张嫣招了招手,立刻便有丫鬟端着个木盒上前,张嫣捻指掀开,露出其中淡黄色的硫磺皂。 朱芳薇看着那硫磺皂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肥皂?” 肥皂现在可算是风靡京师,哪户人家用不起肥皂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富贵,就是肥皂再贵她们都要买几块来用。 张嫣捂着嘴笑了笑:“朱姐姐,这是妹妹送给你的礼物,硫磺皂。” “硫磺皂?以前没听说过啊,肥皂不是富通胭脂铺卖的吗?没听说他们出新东西啊。” “嗨呀,你这就不懂了吧,这种好东西肯定是皇后殿下先用,接下来才轮得到咱们!” 周围立刻便引起了喧闹,这种新鲜物儿这些贵妇最是感兴趣,恨不得就自己有才好。 朱芳薇笑着拿起肥皂看了看,抑制不住心中的欣喜,张嫣如此做是给足了她面子,试问京中谁能收到皇后的礼物? “好妹妹,姐姐可喜欢的紧,正巧我家夫君前些日子得了块玉镯,姐姐正打算抽个日子给妹妹送进宫去呢,没想到妹妹先给姐姐了一个惊喜!” 张嫣此时故意放大了声音:“朱姐姐,妹妹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这硫磺皂,乃是柳安进献给陛下的东西,是富通胭脂铺新发明的,这些日子才会开卖,听说,硫磺皂对脸上的红痘有奇效!妹妹前两天脸上生了红痘,正愁的慌,用了这硫磺皂立竿见影,姐姐你看,现在妹妹的皮肤有多好!” 朱芳薇抚摸过张嫣的俏脸,只觉指尖滑嫩无比,惊讶道:“妹妹的肌肤变得更好了!诶呀,这硫磺皂竟有如此奇效,姐姐说什么也得多买几块在家中,这可是咱们女子的福音呢!” 一唱一和,周围那些竖起耳朵偷听的夫人一下子坐不住了,纷纷打听起硫磺皂来,顿时风波起,硫磺皂成了今夜席会的主题。 见起了效果,张嫣和朱芳薇相视一笑,原来这竟然是她们事先商量好的! 皇后乃一国之母,其之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皇后赞不绝口的东西必将受到京中夫人的追捧,柳安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儿,只不过他也没想到朱由校会为了自己专门让张嫣来为自己宣传。 第二天天未亮,富通胭脂铺的大门就被人急促的敲响,小厮揉着眼开门抱怨道:“谁啊,这才什么时辰,让不让人睡觉.......” 看着门外那虎视眈眈的众人,小厮忽然清醒过来,惧怕的后退两步:“你们,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人群中忽然传出一个喊声:“废话少说,硫磺皂呢?!” 吞了口唾沫,小厮眼珠子一转:“硫磺皂...硫磺皂后日才开卖!” “我家夫人说了,今天说什么也要将硫磺皂买回去!” “我们府上也是!” 第一百七十四章 势在必得 群情激愤,小厮做不了主,只得去将大掌柜付全叫了起来,付全迷迷糊糊的来到铺子前一看,也着实心惊,不知道柳安做了什么竟会引来如此反响。 细数了一下,什么国公府,朝廷一品大员,伯侯之家的下人全都到齐了,无一不是捂着胸口,警惕的望着四周,付全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诸位,我付全很感谢大家对硫磺皂如此关心,但硫磺皂开售的日子不是今天,还请大家先回去,我向大家保证!后日一早,硫磺皂准时开卖!” “不行!我家夫人说了,今天买不到硫磺皂我就不用回去了,今天说什么我也要买到硫磺皂,我家大人可是朝廷二品大员!” “我家大人朝廷一品大员!” “我家大人乃世袭国公!” “又不是不给你银子,后日卖和今日卖有什么区别?” 付全见压不住他们,赶忙对身后的小厮嘀咕了几句,小厮小跑着从后门溜了出去,直奔鸿丰客栈。 “什么?!那些府上的下人把铺子大门堵了?” 柳安身穿亵衣,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小厮。 “是啊柳先生,大掌柜叫小人赶紧请您出个主意,咱们今天这硫磺皂是卖还是不卖啊!”小厮丝毫不怀疑,如果今天不卖,那些大户人家的狗腿子能把富通胭脂铺的门槛踢平了,平时他们就狗仗人势,狐假虎威,走路都用下巴看人,他们这一个小小的铺子,根本不会放在眼中。 柳安边穿衣服边好奇,这硫磺皂怎么就突然走漏了风声?好像除了自己等人没人知晓这硫磺皂的事情吧...除非...是朱由校那边搞出来的风波。 除了他们也不会有别人了,可朱由校是做了什么能在一夜之间让硫磺皂之风靡全城? 不过此时管不了那么多了,柳安脑子飞速转动,眨眼间便有了主意,急忙对小厮吩咐道:“你回去告诉付掌柜,让他将开卖的日子提到今天,不过,今天只是预售,限量三十块硫磺皂,以拍卖的方式,价高者得,若是没那财力的,就等到后日再说吧。” “还有,记得在过午再拍卖,给那些人一点儿准备的时间。” 小厮点了点头:“知道了,小人这就回去告诉大掌柜!” 肥皂虽然很贵,但也分对什么人,那些一品大员世袭国公的家里可不缺银子,他们要的只不过是一个面子,谁能抢到这三十块硫磺皂就证明谁有财力,也能挣到想要的面子,就放佛后世那些名贵的皮包,卖的不过是个牌子罢了。 虽然他们不会因为这种事请伤了和气,但谁没有个关系不好的人呢?这个拍卖就是为了那种互相不顺眼的所举办的。 付全从商几十年,柳安的意思他一听就明白了,暗赞一声真乃妙计,便对着那些小厮喊道:“既然大家这么捧场,那我们富通胭脂铺也就破个例,硫磺皂今日午后会放出三十块,没有先后,价高者得!” 那些下人一听,神色各异,付全的意思他们哪里不知道,无非是卖个噱头,可既然这个噱头放出来了,他们也不能自己做主,一哄而散,各自回府上报告去了。 英国公喝着茶,听着面前下人的汇报,当听到只卖三十块,拍卖等字眼的时候手腕一顿,放下茶杯哼道:“这富通胭脂铺倒是好算计,真当我们是棒槌了不成?!说什么咱们府上也不参与!” 小厮踌躇着说道:“可是,夫人她......” “这个家做主的是老子,不是夫人!” 小厮忙低下头:“是!”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婉转的女声:“怎么,妾身说话就不好使吗?” 英国公张维贤虎躯一震,挤出个笑脸迎了上去:“哪有,夫人这是什么话,我的为人夫人还不了解吗?不就是一块硫磺皂嘛......” 门外走进一位美妇,打扮的雍容华贵,皮肤白嫩,丝毫不像四十多岁的人,一看就是保养的极好,只见她用衣袖揩了揩眼角,抽噎道:“妾身,妾身十四岁嫁到府中,为你孕育两儿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可你这负心汉,竟连妾身一点儿小小的要求都不同意......妾身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无非就是心疼那两个银子,你说咱们家大业大的,一块肥皂还买不起吗?这要是传出去你让妾身怎么去参加席会,让她们怎么看咱们英国公府?罢了,妾身想念母亲,今天就回娘家......” 英国公张维贤一听急了,这怎的一言不合就回娘家啊,这要是回去了我这老脸往哪儿搁,急忙拦住美妇,好言好语的劝道:“颖儿颖儿,回什么娘家啊,要回娘家也是我跟你一起回去,回娘家咱们也得准备点儿礼物不是,我看这硫磺皂就很合适,那个谁,阿强啊。” 那小厮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张维贤秋后算账:“小的在。” 张维贤神情严肃:“去找管家支银子,这硫磺皂,说什么也得给老子买两块回来,颖儿一块,给我那丈母娘一块!” “是!小人一定买回来!” 那美妇这才破涕为笑,轻拍了一下张维贤的胸口,嗔怪道:“你这死相,买两块那得多少银子啊......” 英国公张维贤心中一凛,明白此时自己要是就坡下驴可就麻烦了,连忙握住她的手:“颖儿这话说的,你这一辈子含辛茹苦,买两块肥皂算什么,记得小时候我爹他上门提亲,还是丈母娘她老人家力排众议,这才让颖儿你嫁给了我,说什么我也得表示表示,不能忘了她老人家不是......” 美妇破涕为笑:“这还像句人话......” 相同的情况,短短几个时辰内相继在京师各大府中上演,那些小厮们怀揣着堪称巨额的银两,前后来到了富通胭脂铺前。 付全透过门缝看到了外面那火药味儿十足的场面,吞咽了口唾沫,看着他们胸前那鼓鼓的大包就知道全是银子,要是只是一家也就罢了,京师各个有头有脸的家族全到齐了,誓要拿下一块硫磺皂不可。 这种事情,怎么能少的了柳安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战果丰硕 柳安不知从哪儿买了个小茶壶握在手中,有一口没一口地嘬着,这手上有个小茶壶啊,柳安就觉得心平气和,思绪冷静,听着付全的汇报,柳安点了点头,外面会引起如此场面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他卖的不只是肥皂。 照此情形看,今天的收益将是个天文数字,这些人家可都是家底雄厚,哪个家里没个百万两? 付全命人在外面搭起了棚子,生怕将外面那些人给晒晕了,三伏天的热浪一阵接一阵,屋里的冰鉴徐徐放出寒气,尚不觉炎热,可外面就没那么舒服了,虽然搭起棚子遮住烈阳,可汗水还是流了满背。 付全原本还想送些茶水过去,却被柳安拦下,他要的就是那股子燥劲,火气。为什么将时间选在午后,因为午后的二时是一天之中最酷热的时辰,这个时候再没有几口茶水喝,就会热血上涌,心焦难耐。 “时辰差不多了,开始吧。” 柳安透过窗环看到外面的空气都隐隐扭曲,望之便令人生畏,心知火候已到,令付全开门相售。 吱呀。 大门敞开,十几个下人鱼贯而出,付全背着手迈出铺子,轻咳几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缓缓说道:“富通胭脂铺欢迎诸位的莅临,今天呢,我们......” “少废话,赶紧拍卖!!” “呃......这位仁兄还真是快人快语,那好吧,我也不废话了,第一块硫磺皂,起拍价一百两,每人最多买三块,不准哄抬价格,恶意竞争,现在开始!” 付全从背后摸出一个小木锤,轻轻在桌子上一敲,搞得煞有其事的样子,还真有了一丝拍卖会的架势。 “二百两!” “三百两!” “五百两!” 阿强“腾”的站起,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心中无名火气:“呸!老子代表的是英国公府,我家老爷对硫磺皂势在必得,一千两!!” “英国公怎么了,我家老爷还是定国公呢,我出两千两!!” 一小厮站起身环顾四周,拱手喊道:“三千两!!!我家老爷乃是内阁大学士,官拜三公,还请大家给个面子!” 话一出,场面还真的沉寂了一瞬,付全见状眉头一挑,对着某个方向使了眼色。 “内阁大学士怎么了?这是拍卖会!我出五千两!” “五千五百两!!” “六千两!!!” 六千两喊出,场面顿时鸦雀无声,无人再喊,付全扬了扬木锤:“六千两一次!六千两两次!还有没有人要喊价了?” 无人作声,付全手中木锤重重的敲下:“六千两成交!恭喜这第一块硫磺皂由英国公拍下!” 阿强笑眯眯的拱手作揖:“承让承让。” 这可是倍有面子的事情,传出去都会让英国公面上有光,这么激烈的竞价中英国公府脱颖而出,势压众人夺得头筹,阿强都能想象到回去后张维贤会如何夸奖自己,顿时飘飘然。 六千两银子,谁也不会带在身上,阿强写了份契纸画押,立刻便拿到了精装的硫磺皂。 付全一挥手,又是几个木盒放到了桌上:“接下来是三块硫磺皂一同拍卖,起拍价三百两!” “一千两!” “一千两你也好意思喊?不嫌丢人吗?我出八千两!!” “一万两!!” 就在这时,忽然人群后方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咱家出两万两!” 付全一惊,定静望去,发现众人后方不知何时站了几个太监,为首的那人柳安还认得,正是当初在徐州城见过的戌掌班。 戌掌班睥睨四周,傲然道:“看什么看,东缉事厂就不能买肥皂了吗?” 好嘛,不说还好,一说顿时在人群里掀起了波澜,本来就狼多肉少,你一个阉人还来插一脚,要是被你得逞了岂不是显得我们连个没卵蛋的都不如? 立时便有平时看不惯东厂的人站起来,瞪了戌掌班一眼:“两万五千两!!” 戌掌班掐着公鸡嗓阴阳怪气的讥讽道:“哟,当我这东厂无人吗?咱家出两万八千两,这硫磺皂,魏大人是要定了!” 一阵惊呼,竟然是魏忠贤要买硫磺皂,霎时便有不少人哑了火,悻悻的不敢再出价,唯有那些东林党中的下人,眼睛里都要喷出火焰,难道还被一个阉人骑到头上不成? “三万两!!!我代表的乃是方家!” “你!”戌掌班手指着那名下人,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那方家的下人见自己气走了魏忠贤的人,陡然膨胀,听着周围传来的恭喜含笑回礼,自觉给方从哲长了脸面。 戌掌班拐过巷子,从后门进了富通胭脂铺,对柳安笑道:“柳先生,咱家这戏,演的如何?” 柳安大笑道:“哈哈,戌掌班果然名不虚传,你这一出场,那些人便立刻坐不住了!” 戌掌班颔首道:“魏大人说了,柳先生的场子,他老人家说什么也要帮上一帮,不过还真是没想到,这可是三万两银子,方大学士看样子家底颇丰啊....” “魏大人吩咐的事情咱家已经做到了,就不在这里叨扰柳先生,咱家还得去跟他老人家复命呢。” “戌掌班慢走,回头自有厚礼送上。” 场面已经炒热,气氛都已经烘托的十分到位,那些府上的下人管家都不吝钱财慷慨解囊,一块硫磺皂都已经卖到了近万两,三十块卖出去,富通胭脂铺足足入账二十六万两有余。 付全清点着契纸,激动的说道:“柳先生,您这找拍卖真是太厉害了,谁能想到原本售价七十两的硫磺皂竟能卖到近万两?搁以前是打死我也不信的....” 柳安嘬着小茶壶,呵呵一笑:“看起来卖的是肥皂,实际上咱们卖得是面子,一万两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皇后殿下亲自为硫磺皂做的宣传,一万两的价格也算中规中矩....” 付全点头应道:“是是,多亏了柳先生,也就您能请的动皇后殿下。” “可不是老夫请的,是陛下在给咱们面子啊...付全,今天的赚的银子咱们只留三成,剩下的七成送进宫中,两成给魏大人,五成给陛下。” 第一百七十六章 墨宝 魏忠贤看着面前一小箱子的白银,咧嘴笑的十分开心,对一旁的魏良卿笑道:“这柳先生倒是个明事理的人,看看,咱帮了他点儿小忙,他就立刻报答咱家,虽然咱家不缺这几万两银子,可也毕竟是柳先生的一番心意,良卿啊,你可要多跟柳先生学着点儿,这为人处世的,得多用点儿心思.....” 魏良卿连忙弯腰:“是,叔叔。” 柳安吩咐付全给魏忠贤送银子,自然得找个门路,总不能光明正大的送进宫去,故付全才找上了他的侄子东厂掌刑千户魏良卿,托他将银子带给魏忠贤。 而朱由校那边,柳安打算自己去。 命洪峰和孙德胜抬着大箱子跟自己来到宫门前,还是上次那两个禁卫,这次那两个禁卫认出柳安来了,可柳安有腰牌能进出皇宫,孙德胜和洪峰没有啊。 他俩想要进宫得先向朱由校禀报,可这一来一回的,少不了一个时辰,柳安也没那个耐心,直接说道:“你们两个,抬着箱子跟老夫去见陛下。” 那两名禁卫挠了挠头:“小人这还在当值呢......” “这可是在陛下面前露脸的好机会,你们确定不要吗?” 对视一眼,那禁卫问道:“大人您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柳安掀开一条缝隙,露出其中的秘密,那两名禁卫猛地瞪圆了双眼,旋即眉开眼笑的说道:“没问题,大人您稍等,小人去叫两个人来守一下....” ....... 两名禁卫抬着箱子,气喘吁吁的跟在柳安身后,柳安现在是轻车熟路,其他地方他不熟,可这宫后苑,他可是记得了位置,带着那两条尾巴拐着拐着就到了地方。 果然朱由校在宫后苑中研磨着木头,柳安蹑手蹑脚的来到他身后,嘀咕道:“陛下好手艺啊......” 朱由校吓得差点丢了魂,刚想发怒就看到了柳安那张老脸笑嘻嘻的,一腔火气烟消云散,无奈道:“柳爱卿这神出鬼没的,朕可有些遭不住啊。” 柳安拱了拱手笑道:“陛下恕罪,臣这次进宫是给陛下带来点儿礼物。” 一听礼物,朱由校来了兴趣,上次柳安带来的硫磺皂可让他在皇后张嫣面前倍有面子,这次不知道他会带来什么? 柳安招了招手,那两名禁卫立刻便费劲的提着箱子呼哧呼哧的走到跟前,重重的放下箱子,擦了把汗,负手站在柳安身后。 “这箱子是....” 柳安神秘一笑,望了望四处没什么外人,掀开箱子,朱由校的反应跟那两名禁卫一样,猛地瞪圆了双眼,惊讶的问道:“柳爱卿这是....” “今天臣开了个拍卖会,拍卖的便是那硫磺皂,多亏了皇后殿下,臣可是收获颇丰啊!” 朱由校好奇的问道:“柳爱卿这拍卖会赚了几何?” 柳安附到朱由校耳边,小声道:“不瞒陛下,足足二十六万两。” “二十六万两?!!” 朱由校震惊的看着柳安,见他确认的点点头,指着箱子说道:“臣得陛下的隆恩才赚了银子,自然不能独吞,这箱子里有白银三万两和价值十万两的宝钞,权当臣的一番心意......” “柳爱卿这是卖了多少硫磺皂?” “三十块。” 朱由校被吓了一大跳:“一块价值一万两?!谁这么有钱?!” “自然是朝中的那些大人,公侯谁们的......” 原本因这些银子而欣喜的朱由校顿时沉默了,神色复杂的盯着那些白银,叹道:“能拿的出一万两银子买硫磺皂,家底比朕的内帑都要殷实的多啊....” 柳安呵呵一笑:“陛下不必如此忧虑,他们的银子,迟早都是陛下您的。” 朱由校精神一振,赞同道:“不错,迟早都是朕的!” 说完欣慰的望着柳安:“柳爱卿可是给了朕一个大惊喜啊,如此功劳朕应当封赏,不知柳爱卿想要什么赏赐?” 柳安想了想,大方的开口道:“臣有个孙女儿,她喜爱吃食,所以臣打算开间客栈,陛下不如赏臣个匾额,好震慑宵小。” 朱由校大笑道:“想不到柳爱卿对自己的孙女儿如此钟爱,好,朕就赐卿个匾额,来人,笔墨伺候!” 朱由校提着笔陷入了沉思,搜肠刮肚的思索许久,也没找出个合适的词语,只好问道:“柳爱卿想让朕赐什么字?” 这种事情柳安不好自己开口,摇头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全凭陛下喜好。” 朱由校无语了,转而看向那两名一直不敢说话的禁卫,问道:“你们两个可有主意?” 那两名禁卫受宠若惊,立刻便动起了脑子,不多时一拍手叫道:“陛下,臣有了!” “快块说来。” “既然是给客栈题字,当带个食字,而且还是给柳大人赐的,应名传千古,百世流芳,世袭罔替,不如就题柳家食肆如何?” 朱由校看向柳安:“柳爱卿觉得如何?” 柳安含笑道:“都听陛下的。” “好!就柳家食肆了!” 朱由校大手一挥,在纸上横七扭八的写下柳家食肆四个大字,字体,嗯介于草书和行书之间,楷书和隶书左右,简称:四不像。 勉强能认出来上面写的是柳家食肆,朱由校放下笔,对自己的发挥十分满意,在盒子里挑了挑,取出大印,“吧嗒”一声盖了上去。 一旁伺候的内监和那两名禁卫目瞪口呆,柳安也傻了,这怎的就盖上大印了? 一般来说赐给臣子的字都是盖私印,也就是证明这副字是哪个皇帝写的,可朱由校倒好,直接拿了玉玺吧唧一盖,这副柳家食肆立时便与众不同,成为了朝廷颁发的客栈。 也就是说,只要明朝还在延续,这柳家食肆就永远都是柳家的产业,谁也不能收回,从门前驶过时,文官下拜武官下马,就是皇帝来了,都得毕恭毕敬。 看着众人懵逼的神情,朱由校不解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柳安苦笑道:“陛下,您这怎么盖玉玺啊......” 朱由校摆了摆手:“怕甚,玉玺就玉玺,这便是朕赐给柳爱卿的墨宝,有了这副字,柳家食肆永远都是柳家的产业!” 第一百七十七章 借机发难 柳安心中感动,对着朱由校深深一拜:“臣柳安,谢陛下恩典。” 朱由校扶起柳安,笑道:“朕感谢柳爱卿还来不及,自从柳爱卿入了京,朕的大计便一帆风顺,可见柳爱卿是朕的福星啊,咱们君臣之间,不需要拘泥虚礼。” “朕赐给柳爱卿这副墨宝,是想给柳爱卿一个护身符,省的某些人狗急跳墙诬陷柳爱卿。” 朱由校意有所指,柳安倒是听明白了,不光是东林党,连将来信王会对自己发难也在他的考虑之中,有了这副墨宝,信王殿下再想动自己就得掂量掂量了,至少朱由校在位期间,自己定是安然无恙。 怀揣着那副墨宝,柳安出了宫,叫上洪峰和孙德胜两人迫不及待的就找了一家铺子将其装裱起来,那掌柜的看到墨宝上大明受命之宝六个字,吓得两腿不住的打颤,面无血色,结结巴巴的一口一个大人,用上了店里最昂贵的木材,最后连银子都没收,毕恭毕敬的将柳安三人送了出去。 掌柜的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可他从来没见过哪位大臣能得到如此恩荣,换句话说,这副墨宝装在哪里,哪里就是禁区。 回到客栈,柳安直接招呼达骞和仔麻将匾额按了上去,之前的鸿丰客栈也改成了柳家食肆。 只不过有没有人敢进来吃饭住店就是两码事了。 杨来一看到那副墨宝,顿时眼睛一亮:“柳先生,这个匾额是...” “陛下赏的。” “哎呀!太好了,有了陛下的这副墨宝,咱们的大事也就容易的多了!” 柳安一怔:“什么大事?” “比武大会啊!” “有了这副墨宝,咱们就是把比武台设在客栈前都没人敢说个不字,正好我这两天写成了英雄帖,今天下午就派人发出去!” 杨来急急忙忙的就溜没了影,找人发英雄帖去了。 柳安得了陛下钦赐墨宝的消息,眨眼间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府邸之中,刘一憬呆滞地听着面前下人的汇报,茫然问道:“陛下盖的是玉玺?” “千真万确,此乃小人亲眼所见,那柳家食肆上写的正是大明受命之宝。” 砰! 刘一憬慌忙起身,不小心磕在桌角上,疼的直咧嘴:“陛下怎能如此不按祖宗规矩,怎能如此啊!快备车,老夫要面圣!” 匆忙赶到宫门前,发现那里已经站着许多人。 清一色的言官,绝大部分都是东林党。 见刘一憬来了,方从哲韩爌叶向高三人上前,神色与他一般无二,具都焦虑无比。 “徳渊,你也是为了陛下墨宝而来?” 刘一憬点点头:“你们也都知道了?” 方从哲苦笑道:“这大街小巷都传开了,我们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你说陛下怎么就盖了大印,这有违祖制啊!” “陛下年纪尚轻,对这些规矩多有不懂,咱们过会儿直言相劝,定可让陛下收回成命!” “好,就依徳渊所言。” 很快,一众大臣就跟着内监来到了乾清宫,朱由校见乌泱乌泱来了这么多大臣,每一个都堪称朝中老人,不敢怠慢,坐直了身子问道:“众爱卿这么晚了求见,所为何事?” 刘一憬迈前一步,行礼道:“陛下,臣等听闻陛下今日赐了一副墨宝,可有此事?” “不错,朕确实赏了柳爱卿一副墨宝。” “盖的可是玉玺?” 朱由校点头:“正是玉玺。” “陛下!”刘一憬梗着脖子高声叫道:“您怎可将玉玺用在此等地方,玉玺乃是一国之印,非陛下一人之印,所代表的也是整个朝堂,您怎可擅作主张将玉玺盖在墨宝之上?!” 朱由校深吸了口气,眉宇间隐有怒色:“朕为皇帝,一国之君,玉玺也是太祖相传,怎么不能用了?!” 刘一憬丝毫不落气势,叫道:“陛下!国非一人之国,君非一人之君,老臣受先帝托孤,奉旨教导陛下,陛下平日里荒废朝政也就算了,老臣们还有一口气能帮陛下,可您不能任人唯贤,将玉玺当作儿戏,擅自封赏,陛下您这般置我们这些老臣于何处?” “你!!!”朱由校气的脸色发青,指着阶下的大臣说道:“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吗?!” “请陛下收回成命,以正视听!” 所有人跟着刘一憬一同跪下,齐声道:“请陛下收回成命,以正视听!” 魏忠贤这时候站了出来,叫道:“大胆!你们这是要逼宫吗?!” 方从哲此时大喝道:“魏忠贤!你这个奸贼,蛊惑陛下嬉戏玩闹,倒行逆施,身为司礼监秉笔不报圣恩,反而蒙蔽圣上,祸乱朝纲,大兴诏狱,排除异己,你如何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天下百姓?!” 魏忠贤气的面红耳赤,论打口水仗一百个他也不是这些文人的对手,只能一直叫着:“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刘一憬等人也早就看出来了,柳安根本与他们不是一条心,所以才会当得知柳安如此蒙朱由校喜爱时惊怒无比,若是对此视而不见,假以时日又是一个魏忠贤,故才有了眼下逼宫的一幕。 杨涟犹豫了一下,暗叹口气,对黑着脸不说话的朱由校束手道:“陛下,老臣等人对您忠心耿耿,希望您做个明君啊!” 朱由校咬着牙:“怎么,朕不是明君吗?!” “明君应知人善任,贤明俭朴,精明强干,锐意求治,勤卷好学,而不是终日在宫中行那木匠之事,任阉人蒙蔽视听,您是一国之君,岂能自甘堕落?陛下,听臣等一言吧,忠言逆耳啊!!” 朱由校脸色苍白,嘴唇嗔喏着有些乱了阵脚,看着下面跪了一地的大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想不到一副小小的墨宝竟能引来如此强烈的反弹。 刘一憬等人也不是善茬,要是单论这副墨宝还不至于如此,只不过粮仓亏空在先,他们须得抓住机会逼朱由校罢免魏忠贤,这样才能有回旋的余地,就算事情败露,没有了魏忠贤这个爪牙,仅凭朱由校一人还不是任他们拿捏? 说到底,还是借机发难罢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告老还乡 “朕要是不收呢?”朱由校面色难看,怒视着刘一憬等人。 刘一憬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吼道:“那老臣今天就跪死在这乾清宫中,臣死不足惜,只求陛下回心转意!现在悬崖勒马尚为时不晚,陛下,若再如此下去,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就要毁于一旦了啊!!” “放肆!!!” 朱由校弯身一扫,整个桌台瞬间清空,笔墨纸砚掉了一地,即使是这样朱由校还是不解气,刚想说那你们今天跪死在这里,门外就探头探脑的进了一个小内监。 魏忠贤没好气的拉着他走到一旁低声问道:“何事?” “魏爷爷,那,那郑掌班传回消息来了......”那小内监自然知道这乾清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进来,毕竟那只乌黑的鸽子在东厂所代表的乃是绝密,能让郑朴发出这种信息的事情,他一个小内监可不敢耽误。 魏忠贤连忙打开那条纸卷,眼睛陡然亮起,猝不及防的发出一声冷笑,吓得那小内监一个哆嗦。 “咱家知道了,你做的很好,先下去吧。” 小内监快步按照原路溜出了乾清宫,魏忠贤一扫先前的慌张,嘴角微微扬起凑到暴怒的朱由校身边,说道:“陛下,徐州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 一听徐州,朱由校挑了挑眉,顾不上下面跪着不起的大臣们,打开纸卷略一过目,就明白了魏忠贤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 朱由校没来由的开始大笑,刘一憬等人骇然的望着他,心道莫不是陛下急火攻心得了失心疯?那自己等人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啊。 刘一憬赶忙问道:“陛下何故发笑?” 朱由校慢慢平静,淡淡的望着他们,问道:“你们先前说,魏忠贤乃是个祸国殃民的奸贼?” 方从哲束手道:“不错,请陛下明鉴!” “朕怎么觉得,国之奸佞另有其人呢......” 朱由校把玩着手中的纸卷,轻轻一弹,纸卷就落到了大臣中间,立刻便有大臣捡起递给刘一憬,刘一憬一看到上面的字就大惊失色,纸卷在大臣中传阅了一遍,众人神色各异。 纸卷上面写到:江南钦差侯显文,遇刺(未果) 朱由校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刘一憬他们,问道:“魏伴伴,已经有多少年没人敢对钦差动手了?” 魏忠贤弯腰道:“回陛下,自我朝太祖年间胡惟庸案以来,已有二百多年不曾有人刺杀钦差。” “刺杀钦差,该当何罪?” “罪同谋逆,根据大明律,凡谋危社稷及大逆谋毁宗庙、山陵、及宫阙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异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异,年十六以上,不论笃疾废疾,皆斩。其十五岁以下,及母女妻妾姐妹,子之妻妾,给付功臣之家为奴。财产入官。若女以嫁定,归其夫。” 朱由校不急不慢的喝了口茶,听得津津有味,问道:“刘阁老,魏伴伴说的可对?” 刘一憬擦了擦汗,结巴道:“对,对。” 朱由校点了点头:“这侯显文乃是朕钦点的巡抚,也是刘阁老你们筛选出来的,你说怎么就遇刺了呢?” “臣,臣不知...想来应是些不长眼的流寇欲劫些银子罢....” “何等水贼敢劫钦差之船?依朕看来,这朝中定有奸佞,为何朕派出去查粮仓的钦差遇了刺?而这个消息现在恐怕还没传到江南,所以不可能是江南的官员所做,只可能是京城出了逆臣!刘阁老,你德高望重,平日里耳清目明,咱们朝中的吏治一直都是由您掌控,现在出了此等事情,你可脱不了干系啊......” 刘一憬硬生生磕了几个响头,颤抖道:“老臣,老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朱由校皱了皱眉,他不可能因为这种猜测就惩罚内阁首辅,刘一憬也明白,所以以退为进,逼朱由校转开话题,那料得到,朱由校今天被一顿好气,本就年轻气盛的他早已怒火连天,听着刘一憬请罪的话语,也不相劝,直接点头道:“那好吧,既然刘阁老自认年迈体衰不胜重任,朕准你告老。” 刘一憬傻了:“啊?老臣没......” 可当见到朱由校的眼神时,他就彻底明白了。 惨然一笑,恭恭敬敬的俯首在地:“老臣,谢陛下恩典。” 朱由校摆了摆手:“还有谁要告老的?趁着朕心情好,速速说来。” 众人没有说话,朱由校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杨涟问道:“杨少卿,你不打算告老还乡吗?” 杨涟一怔:“啊?臣,臣...” 正不知如何应对,杨涟就看到最前方的刘一憬在疯狂的向自己使着眼色,顿时愣住。 他不想告老啊,他现在已经是太常少卿,将来有望入主六部,甚至就连内阁,都可以争一争,现在让他告老,岂不是放弃了一辈子的辛劳? 但刘一憬的眼见,杨涟是十分信服的。 “多谢陛下提醒,臣这些日子正觉腿脚乏力身体沉重,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希望陛下能准臣告老还乡。” 朱由校起身便走,留下一句:“准。” 出了乾清宫,杨涟追上前面被众人围起叽叽喳喳的刘一憬,问道:“刘阁老,方才您让我告老是何意?” 原本一言不发的刘一憬欣慰的瞥了他一眼:“文儒啊,像咱们这般老臣,应该激流勇退才是,陛下的意思,你还没看出来吗?” 杨涟茫然的摇了摇头:“请刘阁老告知。” 刘一憬扫视过周围的众人,叹了口气:“大家好自为之吧,陛下方才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你们没有抓住,恐怕接下来就是腥风血雨了.......” 说完抬头望着天上的圆月,心中升起一丝凄凉之感:“浓云明月,暗藏杀机啊...” 众人闻言心惊:“刘阁老何意,刘阁老?刘阁老别走啊!” 柳安背着手站在楼台上,心中有感而发:“今天的月亮好大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试探 “爷爷!你在看什么?”丫丫爬上楼台,坐到柳安身边,两只大眼睛好奇的望着他。 柳安笑着说:“看月亮,丫丫你看今天的月亮,多大多圆啊....” 吧唧吧唧。 “是啊...还甜...” 柳安愕然望去,之间丫丫手里捧着个月团吃的正香,不禁蹙眉道:“谁给你做的月团?这么晚了吃东西会胖的。” “孙姐姐!”丫丫摇了摇头:“丫丫才不胖!” “孙梦瑶?”柳安沉吟了一下,要不是丫丫提起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个人,平时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搬到客栈后的这些日子更是跟大小姐他们一起天天参加聚会,神出鬼没的,有时候两三天都见不到一面。 不过有必要跟她说一声关于丫丫体重的问题。 丫丫在这吃下去真的会胖成球的。 现在的丫丫,一米二左右的身高体重都快七十多斤了,要知道柳安刚来的时候她才五十斤左右,这才三个月就长了二十斤,就跟飞一样,柳安十分怀疑李守一还在暗中给丫丫送好吃的。 丫丫吃的满嘴都是渣,眼睛放出光芒:“对啊,孙姐姐可厉害了!” 柳安笑道:“哦?那丫丫跟爷爷说说,你孙姐姐都厉害在哪儿啊?” 丫丫想了想,掰着手指说道:“孙姐姐她会做月团、烤鸡、烧鱼、蒸鹅、酱肘子、糕点也能烤!” 柳安嘴角一抽,这咋全是吃的?怪不得丫丫体重涨的这么快,就天天吃这些东西,谁能不长肉? “对了对了!孙姐姐还会缝伤口呢!”丫丫兴奋的舞着小手。 脸色猛地严肃了下来,柳安沉声道:“缝伤口?缝什么伤口?” 丫丫比划着小手,学孙梦蝶的动作来回几下:“就,就是这样缝的,孙姐姐两三下就把黄姐姐的伤口缝好了呢!” 缝针!柳安心中一惊,从丫丫这里验证了自己的猜想,缝针可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技术,古代最讲究一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缝针开刀一类的基本不可能,卫生条件也达不到要求,贸然开刀只会提高感染几率,看黄若兰最近的状态恢复的还算可以,也就是说没有发生感染一类的事情,真不知道该说她福大命大还是傻人有傻福。 不过,柳安最期待的,还是另一种可能。 摸了摸丫丫的脑袋,柳安温和道:“丫丫,去将你孙姐姐叫过来好不好啊,就说爷爷找她有点儿事情。” “嗯!”丫丫翻身就跑下了楼台,一溜儿烟的消失不见。 没一会儿,孙梦蝶就来了。 “柳先生您叫我?” 柳安转过头笑了笑,指着椅子说道:“坐下说。” 孙梦蝶有些局促的偷偷望着柳安,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 柳安盯着孙梦蝶的脸盯了十分钟,愣是没看出个端倪,只好说了一句:“孙小姐还真是漂亮...” 孙梦蝶脸一红,头埋的更低了:“柳,柳先生您这是......” “哦,孙小姐不要误会,老夫请你过来,主要是想问你个问题。”柳安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巴掌,自己那话说的,怎能不让人误会? 孙梦蝶点点头:“柳先生请问。” “是这样,老夫听丫丫说,孙小姐会缝针?” “确实会女红。” 柳安摇了摇头:“不是女红,黄小姐的伤口,是孙小姐你缝的吧。” 孙梦蝶有些错愕,没想到柳安竟然是为了这事找她,连忙说道:“我可没有想害黄小姐的意思......” “老夫可没有说你这是害她,孙小姐从哪里学会的缝针术?” “我,我是自己学会的.....”孙梦蝶有些羞涩的说道。 “哦?”柳安来了兴趣:“孙小姐对这缝针术可是无师自通,自学成才?” 孙梦蝶点了点头,柳安追问道:“不知孙小姐是如何学会的?” “我从小就喜欢读书,尤其是医书,咱们宅子里又不少流传下来的古籍,里面就包含了许多医书,我上不起学堂,只能偷偷跟在墙角听学堂的先生教识字,学了些字后便开始自己看书,后来慢慢的就会了些医术,可爷爷一直不让我出去抛头露面。” “有一次爷爷不小心摔倒,胳膊磕在桌角上划出了一道口子,血流不止,但爷爷又不愿意去医馆看大夫,那时我想,既然布匹都能用针线缝合,那人的肌肤是不是也可以呢?我硬着头皮用针帮爷爷把伤口缝了起来,果然起到了作用,伤口被针线缝合之后没多久就痊愈了,然后将线拆下就可安然无恙了。” 柳安听得是目瞪口呆,虽然孙梦蝶说的信誓旦旦煞有其事,可怎么也不能让自己相信。 孙梦蝶继续说道:“后来爷爷再三告诉我,让我千万不要在外面给人缝针,否则轻则被人痛骂,重则被人抓入监牢,给黄小姐缝伤口,我还是第二次做.....” 柳安在心中更加坚信黄若兰是傻人有傻福,听孙梦蝶的意思别说什么卫生措施了,连技术都不纯熟啊! 不过柳安想问的不是缝针术,而是孙梦蝶到底是不是和自己一样。 柳安佯装感慨的说道:“孙小姐有如此技艺,属实前所未见,老夫佩服佩服,既然如此,老夫想雇孙小姐为府上的医师,每个月薪奉这些,如何?” 柳安蘸了点儿茶水在桌子上用阿拉伯数字写下五十两个数字,仔细望着孙梦蝶脸上神情的变化。 孙梦蝶歪了歪头,茫然的看着那两个阿拉伯数字,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实在忍不住了问道:“柳先生...这是多少银子啊......” 柳安暗叹了口气,不免有些失望,他多么希望这世上会有跟自己一般的人出现,不说做什么,聊聊天也好啊,至少大家遭遇相同,也能排解排解心中的愁闷不是。 “五十两银子的月俸,老夫诚邀孙小姐做府上的医师,还望孙小姐答应。” 五十两银子对柳安来说只是个标准,孙梦蝶的医术他虽然没见识过,但光凭一手缝针术就足以让他刮目相看,放在府中当个下人属实大材小用,正好府上缺个医师,不妨就让她来做。 孙梦蝶有些兴奋的说道:“我,我得去跟爷爷商量一下!” 第一百八十章 京察 自己的医术被人看中,孙梦蝶自然十分高兴,提着裙子就小跑着下了楼台,柳安在她走后叹了口气,略感失落。 柳安可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他巴不得能再遇上个和他一样的人,这样自己很多的苦恼也有地方诉说,可惜孙梦蝶不是。 又到了上朝的日子,柳安虽然迟迟不去上任,可每五日一次的早朝,还是要去的。 柳安敏锐的发现,这次的御门听政和上次不同,气氛更加沉闷,众位大臣仿佛都有心事,户部尚书汪应蛟愁容满面,叹息不断。 刘一憬和杨涟也提出了告老还乡,着实惊到了柳安,朱由校欣然应允更加让他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刘一憬的位置暂由叶向高代替,紧接着,朱由校就说道:“昨夜,朕接到消息,钦差侯显文在徐州地界遇刺,幸好朕的锦衣卫及时发现抓住了贼人,这才避免了惨案的发生。” 柳安眼皮狠狠的抖了抖,心中叹了口气,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大臣都面容憔悴,好像睡眠不足,这种事发生了,要他也睡不着。 至于刘一憬和杨涟的告老还乡,恐怕也是因此时而起。 说到这里,朱由校拍案而起,眉宇间尽是威严:“自太祖以来,两百年无人敢做出此等谋逆之事,其心思之毒辣,令人发指!” “魏忠贤!” “臣在!” “立刻由东厂、锦衣卫为主,吏部、顺天府、大理寺、都察院从旁辅助,开展京察!” 魏忠贤眼中露出喜色,连忙拜倒:“臣,遵旨!” 吏部尚书顾秉谦出列,恭敬道:“臣,遵旨!” 就在这时,方从哲忽然走了出来,说道:“陛下,臣请求告老还乡。” 经过昨晚的深思熟虑,方从哲明白了,朱由校这是在保护刘一憬和杨涟两人,他早就知道江南粮仓亏空和东林党分不开联系,而刘一憬和杨涟两人又是三朝元老,曾在移宫案中将朱由校救了出来,朱由校一直记着他们的恩情,所以在这次京察开展之际先将他们摘出去,到时候就算扯到他们身上也可用既已告老,莫在追究糊弄过去。 想到这里,方从哲决定效仿两人,告老还乡。 朱由校在垂帘的遮挡下看不见表情,可语气却冷漠无比:“方阁老何出此言?你可是朕的肱骨之臣。” “臣老眼昏花,近日审批公文时都看不清了,已到了该回家休养的年纪,请陛下恩准!” 朱由校可惜道:“刘阁老先告老在先,借着您又告老,好吧!既然方阁老话止于此,在这次京察过后就告老吧!” 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方从哲蓦然抬头,看着不远处那端坐龙椅气势森严的朱由校,惨然一笑:“臣,谢陛下恩典......” 朱由校这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方从哲手脚冰凉,却又不甘坐以待毙,想要博出一条生路。 而想要博一条生路,就须得将自己的关系摘清,至少,不能让他们查出自己也得了利益。 原本应该是在两年后才开展的京察,现在就开始了,柳安发现历史的车辕已经改变了方向,在向着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地方疾驰。 吏部尚书顾秉谦下了朝后没有出宫上值,而是来到了司礼监外。 “顾尚书,怎么今儿个有空来找咱家喝茶了?咱家现在可是忙的很,这京察的事情还得您跟咱家多多合作啊....” 顾秉谦笑眯眯的拱手:“应当的应当的,魏大人简在帝心,陛下对您可是倚重的很啊!” 魏忠贤样装不悦:“顾尚书这是在骂咱家专权乱政吗?!” 顾秉谦吓得面无血色,“噗通”一声拜倒在地:“没没,在下岂敢讥讽魏大人,魏大人忠肝义胆,可鉴日月,岂是专权乱政之辈?魏大人可错怪在下了....” “哎哟,顾尚书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咱家可受不起,这男子汉大丈夫,只跪天地师君亲,咱家一个阉人,岂能让顾尚书跪拜?顾尚书还是莫要折煞咱家了,快起来。”魏忠贤笑着亲手就要扶起顾秉谦。 那料到顾秉谦眼睛一亮,顺势说道:“魏大人说的对啊!在下仰慕魏大人已久,恨不得为您洗桶倒秽,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今天正好与您当面,想认您做爹又怕您嫌弃在下年龄太大,不如,就让我的儿子认您做爷爷吧!” 顾秉谦嘉靖二十九年生人,魏忠贤隆庆二年出生,顾秉谦比魏忠贤整整大了十八岁。 无耻。 可魏忠贤就吃这一套,现在的他执掌东厂锦衣卫,朝中大臣纷纷忌惮自己,权势在握,奉命京察,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而且他有一个嗜好,就喜欢认孙子。 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猴孙,五百义孙,可都确有其事。 可以说这皇宫或者东厂,随便遇到一人都能叫他一声干爷,他也十分享受这种待遇,大权在手的感觉直令他陶醉。 “哎哟,这样合适吗?” 顾秉谦连连点头:“合适,合适!再合适不过了,我那孩儿能认魏大人做爷爷,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魏忠贤虚点了几下顾秉谦,含笑道:“你呀,是个机灵人儿,陛下既然将京察的事情交给了咱们,咱们就得尽心尽力,不可有漏网之鱼!” “在下明白!” “顾尚书真的明白陛下的意思吗?” 魏忠贤淡淡地说了一句,顾秉谦心中一紧,不敢置信的说道:“莫非......” 魏忠贤颔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条子递给顾秉谦,说道:“此人,顾尚书应该是知道的吧。” 纸条上写着汪文言三字,顾秉谦在脑海中寻找一番,点头应道:“内阁中书,汪文言,在下晓得他。” 魏忠贤端起茶杯吹了吹,押了一口:“晓得就好,此人无功名在身,却官至内阁中书,与朝中多位大人来往密切,只此一条,便是结党营私,江南粮仓亏空,钦差遇刺,咱家觉得啊,跟此人脱不了干系。” 顾秉谦立刻起身:“在下明白了,这就将其卷宗送到东厂调查。” 第一百八十一章 汪文言下狱 前内阁首辅刘一憬闭门谢客,拒绝了京中所有人的拜访,惹得东林党人人自危,如惊弓之鸟。 杨府。 杨涟看着面前的数位大臣,叹了口气道:“陛下是铁了心的要查粮仓亏空一案,我也已经告老,帮不上什么忙了...” 方从哲摇头道:“文儒,咱们东林书院一脉衣襟带水同气连枝,你以为告了老就可安然无恙了吗?魏忠贤那阉狗不会放过我们的。” “陛下让你们两位告老还乡,就是想让咱们自乱阵脚,如果咱们真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乱成一团,那咱们离祭日也就不远了...” 杨涟想了想,觉得方从哲说的也有道理,便问道:“那好吧,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内阁中书汪文言开口道:“当初是杨大人您从宫中将陛下救出来的,所以陛下对杨大人您十分倚重,如果是您说的话,陛下还可以听些进去。” 杨涟皱眉看向他:“汪中书的意思是?” 汪文言弹了弹袖子,微笑道:“既然陛下找了条狗来咬咱们,那咱们就得把那条狗打死不是吗?杨大人在朝中资历甚高,如果是您出面弹劾魏忠贤,陛下定会放在心上,届时我们几位再一同出手,不怕陛下不惩戒魏忠贤。” “弹劾魏忠贤?在这个节骨眼上弹劾魏忠贤?” 看出杨涟似乎有些不愿意,汪文言呵呵笑道:“杨大人别忘了,当初那些事情,您可是也掺了一脚的,如果我们被抓紧诏狱严刑拷打,可不能保证不会将您供出来...” “你!!!”杨涟大怒,指着汪文言的鼻子喊道:“你威胁老夫?!” “在下小小的一个内阁中书舍人,怎么敢威胁杨大人呢?在下只不过是说出了实情罢了,杨大人该不会真以为陛下会放过您吧,有些事情,可不是靠圣眷就能平息的....” 杨涟脸色青一阵儿白一阵儿阴晴不定,许久,狠狠的咬了咬牙,说道:“好,待老夫写个奏折,面呈陛下!” 汪文言几人起身:“多谢杨大人仗义出手,到时候我们定会配合杨大人。” 送走汪文言几人,杨涟气冲冲的回到书房,提着笔思虑许久,才写下了第一个字。 奏疏上言:为逆珰怙势作威,专权乱政,欺君藐法,无日无天,大负圣恩,大干祖制,恳乞大奋乾断,立赐究问,以早梂宗社事。 臣惟太祖高皇帝首定律令,内官不许干预外事,其在内廷只供使令洒扫之役,违者法无赦。故在内官,惟以循谨奉法为贤,圣子神孙相守,未敢有改,虽有骄横恣纵王振、刘谨,其人旋即诛戮。故国祚灵长至今,岂意圣明在上,乃敢有肆无忌惮,浊乱朝常,罔上行私,倾害善类,损皇上尧舜之令名,酿宗社无穷之隐祸,如东厂太监魏忠贤其人者,举朝尽为威劫,无敢指名纠参,臣实痛之........ 洋洋洒洒数千字,杨涟笔走如龙一气呵成,像他这般的文臣,又身为给事中,对书写奏折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可即便如此,这一篇二十四大罪写完也已到了深夜,杨涟小心的吹干墨迹,将其收了起来,准备在五日后的御门听政上面呈朱由校。 然而,事与愿违。 没能等到五日,内阁中书舍人汪文言的府上便冲进了一群飞鱼服的锦衣卫,为首的,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 汪文言带着家丁身穿长衣走房中走出,对许显纯吼道:“放肆!吾乃朝廷命官,你竟敢擅闯我府中,我一定要在圣上面前弹劾你!” 许显纯掏了掏耳朵,不以为然的说道:“汪中书想怎么弹劾在下就怎么弹劾在下,那是您的事情,不过现在嘛,还得请您跟在下走一趟。” 汪文言一惊:“去哪儿?” “北镇抚司,诏狱!”许显纯抖了抖手中的铁链,咧嘴一笑。 汪文言沉着脸:“我有何罪?你们锦衣卫岂能随意拿人?” 许显纯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宗,展开念道:“汪文言,南直隶徽州府歙县人,初为县吏,在入京探事期间买了个监生,设计陷害朝中大臣,制造冤案无数,后得叶阁老赏识,提拔为内阁中书,与东宫伴读王安往来密切,勾结阁臣,扰乱朝政,结党营私。” 啪! 许显纯将卷宗举在手中,高声道:“证据确凿,你有何话说?” 汪文言后退几步,有些惊恐的叫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让开,我要见叶阁老,我要见圣上!!” 咔嚓! 许显纯将镣铐架在他的手腕上,笑道:“自然可以,在下会将汪中书的请求禀告给上面,汪中书就先在诏狱里等着吧,来人,带走!” “你这个奸贼,你蒙蔽视听,你陷害忠良,你唔....!” 骂声戛然而止,汪文言捂着肚子趴在地上不断抽搐着,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他怎么能经得住如此毒打,冷汗瞬间就沿着额头流下,面容扭曲痛苦不堪。 看着他这副不争气的样子,许显纯啐了口唾沫:“呸!真不经打,看样子活不了几天,带走带走!” 汪府上的家眷抱在一起,恐惧的看着这一幕,低声啜泣下不敢阻拦,待到许显纯等人走远后汪府主母才赶忙叫道:“快去告知叶阁老,快去!” 叶府之中。 “什么?!守泰被锦衣卫抓进了诏狱?!”叶向高听着面前汪文言的侄子汪兴才的汇报,震惊无比。 汪兴才急忙点头:“千真万确!那锦衣卫一大早就闯进府上将我叔叔抓走了,叶大人可一定要救救我叔叔啊!那诏狱,诏狱进去的人岂能有命出来?” 叶向高背着手来回渡步,口中细细念着什么,听着汪兴才的哭喊心焦如焚,吼道:“莫要惊慌!” 汪兴才顿时吓得不敢吱声,双拳握紧战战兢兢的坐在椅子上。 “你先回去,告诉汪夫人不要轻举妄动,老夫这就去找人营救你叔叔,你且放心,守泰的事情就是老夫的事情,老夫定会将守泰安然救出!”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上奏 但要营救汪文言何其困难,那可是镇抚司诏狱,进了里面就算没有罪名也会给你网罗个罪名按上,逼着你签字画押。 如此手段,足以令所有人闻风丧胆,听名色变。 朱元璋和朱棣给了文官极大的权柄,自然会想出一个制衡的方式,而这锦衣卫,便是如此,直接听命于皇帝,监察百官,可兴诏狱,实乃逼不得已的下策。 叶向高心知事不宜迟,迟则生变的道理,匆忙就出了门,直奔杨涟的府邸,他也想过去找刘一憬求援,可现在的刘一憬闭门谢客,谁都不见,铁了心的要躲过这阵风头。 很快,方从哲韩爌汪应蛟几人就聚集在了杨府之中,具都沉着脸,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 “守泰,被厂卫抓了进去,咱们现在怎么办?”叶向高叹了口气问道。 汪应蛟表情有些狰狞,低声吼道:“必须救!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必须要救他出来!” 叶向高点头:“救是一定要救的,可,如何救?” 汪文言就是他们等人的智囊,平时许多阴谋诡计都是出自他手,如今汪文言被抓了进去,众人仿佛一下子没了主意,怎么也下不了决定。 想当初破齐楚浙三党便是汪文言所为,事后他便被叶向高提拔到了内阁中书舍人,想不到如今那魏忠贤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先对他下手。 众人神情凝重,气氛沉闷,方从哲抚了抚胡须,面无表情说道:“事到如今,不能再等明天的御门听政了,文儒,你的奏折可曾写好?” 杨涟点了点头,从袖子中取出了一本厚厚的奏折递给方从哲,方从哲只是大体过目了一遍就哈哈大笑,说道:“文儒之才,吾不如也!” 传阅一遍,众人都有些惊异的望向杨涟,想不到如此忠骨的奏折竟是出自他手,当称的上是泣血之作,上面表达出的失望和不甘之意令人触动,足以传芳百世。 韩爌重重的拍了一下大腿,笑道:“好!有了这封奏折,定能教那阉狗身败名裂!”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回去准备准备,午时进宫求见陛下!” “好!” 然而,等到了乾清宫前,事情却不如他们设想的一般顺利。 “陛下龙体欠安,今日不议政,诸位大臣都退了吧。”魏忠贤扬了扬袖子,淡淡的走出说了一句。 “陛下岂会不见我们这些老臣?定是你这阉人蒙蔽圣上没有告知!” 魏忠贤深呼吸几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寒声道:“咱家虽然是个阉人,可也不敢如此蒙蔽圣上,诸位大臣求见的消息咱家确实带到了,陛下也确实龙体欠安,怎么,难道你们不信陛下的话吗?” 没办法,朱由校是不是真的身体欠安不重要,他们见不到朱由校是关键,汪文言已经入狱近三个时辰,若是今天见不到朱由校,就只能等明日的御门听政,可看朱由校这样子明日的御门听政也不一定会出面,无奈之下,杨涟只好对魏忠贤说道:“我这儿有一封奏折,麻烦魏公公转交陛下。” 魏忠贤没有伸手接奏折,而是直直的望着杨涟,微笑道:“杨涟,咱家如果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已经告老还乡,再无官职在身,你有何资格向陛下呈交奏折?” “你!!” 方从哲急忙拉住了杨涟,拿过他手中的奏折,哼道:“那老夫总有资格上呈奏折了吧!” 魏忠贤嬉皮笑脸的伸出手,说道:“方阁老这话说的,您自然是有了,咱家这就帮您交给陛下,您们先回去吧....” “不必,老夫几人就在这里等着陛下的回复!” 方从哲几人找了个阴凉处站定,闭目养神起来,还真的不打算走了。 魏忠贤暗骂一声牛皮膏药,转身拿着奏折进了乾清宫的偏殿,在见朱由校之前魏忠贤可得先看看这奏折里写了什么,要是有什么弹劾自己的地方自己也好早做准备。 正为自己的聪敏得意,目光聚焦在奏折上,看着上面开篇那句:为逆珰怙势作威,专权乱政,欺君藐法,无日无天,大负圣恩,大干祖制,恳乞大奋乾断,立赐究问,以早梂宗社事。 眉头微微一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赶忙继续往下读,随着时间的推进,魏忠贤只觉手脚冰凉,如坠冰窖,好似坠入湖中时那四面涌来的绝望感充斥着肺腑,冷汗嘀嗒嘀嗒的就流了下来,魏忠贤惊恐地抬头望了望四周,好在没有其他人,微微松了口气。 读完整篇奏折,魏忠贤已经确信,这是一场针对自己蓄谋已久的杀局,这封奏折如果被朱由校看到,自己必死无疑,不是说立刻便会杀了自己,而是秋后算账,不论如何自己都是跑不掉的。 可那方从哲等人就在殿外,这封奏折是肯定要提交给朱由校的,否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此等杀局,自己必须要想出一个绝妙的方法,魏忠贤的脑子飞速的转动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个小内监端着茶走进了乾清宫,正要送给朱由校。 魏忠贤一喜,叫道:“你,别走,过来!” 小内监愣住,看了看四周疑惑的问道:“啊?魏爷爷您叫小人?” “就是你,过来!这茶可是给陛下喝的?” 魏忠贤望着小内监手中的茶碗笑着问道。 小内监点了点头,还不待说什么,就看到魏忠贤忽然扬手打翻了茶杯,茶杯落到地上碎成无数块,津液也泼了一地,小内监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的看着魏忠贤。 魏忠贤喝道:“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要你有何用?!” 小内监吓得“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求饶,魏忠贤拿出帕子擦手,边擦边道:“好了,咱家也不怪你,你再去给陛下沏一杯来,要重新烧一壶水,懂了吗?” “是,是!” 小内监小步跑出了乾清宫,重新烧水去了。 魏忠贤从偏门出了乾清宫,巧妙的绕过了方从哲等人,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从床底下拿出个木盒,里面放着琳琳的药瓶油纸包,魏忠贤想了想,揣了一个油纸包到袖子中,将盒子放回原处,按原路回到了乾清宫中。 第一百八十三章 混水摸鱼 站在偏房中等了半刻钟,那名小内监就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魏忠贤十分自觉的端着茶杯走了过来,恭敬的喊了一声:“魏爷爷,这茶小的新沏了一杯,您看看行不行....” 魏忠贤端起茶杯,见那小内监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忽然踹了他一脚,骂道:“看什么看,还不把地上打扫了?” “哎,哎。”小内监连滚带爬的就找扫把去了,魏忠贤趁着他出去的功夫打开茶杯将油纸包中的粉末洒进,摇晃了一下盖上,神情淡然的等着那小内监。 当那小内监拿着扫把回来的时候,魏忠贤又是给了他一脚:“动作这么慢,茶都要凉了!还不快给陛下送进去?” 小内监瘪着嘴应了一声,十分委屈地端起茶杯就走进了大殿,魏忠贤将眼睛贴到窗环上,透过缝隙看着朱由校一口一口的喝下了茶水。 过了一会儿,朱由校就感觉身体中缓缓升起一股燥热之劲,渐渐就蔓延到了脸上,不由催促了一句:“用点力!” 身后扇风的宫女连忙加大了力度,可越扇那股子热劲越升腾,好似火上浇油。 呼吸渐渐急促,朱由校双眼通红的望向一旁的宫女,突然觉得她眉清目秀长得颇美,那宫女也羞涩的低下头,心道今天莫非老娘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就在朱由校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魏忠贤忽然推门走了进来,俯下身子道:“陛下,方阁老他们上了一封奏折....” 朱由校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回头再说,你先退下!” 魏忠贤看他已经上头,岂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将身子一侧,横在朱由校和宫女之间,挡住了朱由校的视线,恭敬的说道:“陛下,您还是看一看吧。” 说完转过头瞪了那宫女一眼:“你还在这儿干什么?赶紧下去!” 那宫女幽怨地瞥了朱由校一眼,施了个礼走出了乾清宫。 朱由校急的抓耳挠腮,抓起茶杯打算再喝两口压压火气,魏忠贤一看这还了得,再喝自己的贞操怕是也要不保了,飞身一跃拦住了朱由校,笑道:“陛下,臣有更好喝的解火降暑绿豆羹,还不快给陛下呈上来?!” 朱由校吸溜吸溜的喝着绿豆羹,觉得燥热稍缓,但还是有些心焦,恨不得立刻便飞去皇后的寝宫,但魏忠贤始终要自己看奏折,可他现在哪有那个心情? 挥了挥手:“你念!” 正中魏忠贤下怀,魏忠贤打开奏折,高声念了起来,只不过他念的跟奏折上写的不尽相同,省略了许多用词,听起来一下子也就没那么十恶不赦,罪无可恕,更何况朱由校现在正心心念念着他的皇后,哪里听得进这咬文嚼字的奏折? 更何况此奏折还是方从哲上的,朱由校对他们的印象本来就不好,此时又在京察时期,很难不将这封奏折跟狗急跳墙联系在一起,听到后来朱由校也没了耐心,打断了魏忠贤,说道:“这是方阁老上的奏折?” “回陛下,正是,方阁老他们现在殿外等候您的回复。” 朱由校烦躁的起身,气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上奏折来烦朕,可恶,可恶至极!魏伴伴此事就交给你了,朕现在要去坤宁宫一趟。” 说完拿起奏折随意的翻了翻,将其扔在桌子上,气呼呼的拂袖而去。 魏忠贤见自己安然度过此劫,不禁沾沾自喜,迅速出了乾清宫,对方从哲等人冷声道:“方阁老,陛下已经阅过了奏折,说他知道了。你们且回吧。” “什么?!”方从哲等人大惊,不敢置信的问道:“你确定陛下已经看过了奏折?” “咱家当着诸位大臣的面还能骗你不成?陛下确确实实已经看过了奏折,不信,明日早朝你们可再问陛下。”魏忠贤昂着头,十分不屑的说道。 “奏折呢?!” “陛下留着了,你们回吧。”魏忠贤淡淡地留下一句,转身就回了乾清宫,身后传来方从哲等人的哭喊声,无非就是些什么苍天无眼,昏君之类的话。 魏忠贤回到乾清宫,见朱由校果然不在,到了桌前想要拿回那封奏折,找了又找,翻了又翻,怎么也没看到那封厚厚的奏折。 “哎呀?奇怪了......”魏忠贤挠了挠头,一脸不解。 不过既然奏折都已经给朱由校看过了,就无关紧要了,魏忠贤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唏嘘感,转而就惦记上了方从哲等人,自己还没去找他们麻烦他们到先找上门来了,如果不是今天自己机灵,说不准真就被他们得手了,此仇必须得报! 魏忠贤恨得牙痒痒,他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从来没有隔夜仇的道理,既然方从哲他们撕破了脸皮,就莫怪自己不客气了。 诏狱之中,许显纯手中的皮鞭正滴着血水,面前的汪文言已成了血人,奄奄一息,双手上的指甲不知去向,正汩汩流出鲜血,许显纯看他这副样子皱了皱眉头,生怕他就这么过去了,吩咐人给他包扎一番,自己也正好歇息歇息。 “我说汪中书啊,你这是何苦呢,只要你说出朝中那些大人受贿的经过,签字画押,我保证你没事,甚至说不定陛下还会对你大加褒奖呢。” 汪文言垂着头,一言不发,他心知如果自己真的供出了其他人,那才真的是自寻死路,现在只要自己抗住了严刑拷打,就还有一线生机。 可他没想到,这一线生机,也被方从哲等人给断送了。 不惹魏忠贤还好,魏忠贤兴许一开心也就将他放了,可既然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就只能是你死我活的结果了。 魏忠贤的想法很简单,你想让我死,我岂能让你活? 更何况现在的他执掌京察,手握厂卫,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吏部尚书顾秉谦都投靠了自己,现在的他可以称得上只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方从哲等人不仅不暂避锋芒,还敢迎难而上,不得不夸奖一下他们的勇气,可是,勇气在魏忠贤这里不管用。 第一百八十四章 探监 “叶阁老,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写了奏折陛下根本不听啊!”杨府之中,户部尚书汪应蛟有些焦虑的问道。 叶向高微阖的双眼缓缓睁开,沉吟道:“事到如今,咱们只能拖到京察过去了...” “可那魏忠贤抓了康泰严刑逼供,说不得露出什么口风来啊!”汪应蛟唉声叹气,没有好主意。 叶向高喝道:“慌什么,康泰的事情是你应该操心的吗?你现在应该想办法赶紧将江南的粮仓亏空填上,而不是在这里杞人忧天!” 汪应蛟笑了笑:“粮仓的事情不需要担心,我早已派人去乡县收粮,填补个些许亏空不是易如反掌?就算那侯显文福大命大也无伤大雅,时间一样来的及!” 叶向高神情微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只要江南粮仓的账簿能平上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就算魏忠贤借着京察大兴诏狱也找不到机会,咱们东林一派本就是铁板一块,康泰的为人我晓得,是个信得过的人,过会儿咱们一同去诏狱探监,安慰安慰康泰,然后再想办法。” 叶向高不愧为内阁首辅,一下子便看出了当下时弊所在,一针见血就看出了魏忠贤乃是秋后的蚂蚱,气焰只能嚣张一时,待过了京察这风波,就是他们反击的时候了。 然而不论是叶向高还是方从哲,都忘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侯显文。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侯显文会背叛他们,应该说他们没想到东厂策反了侯显文。 要是他们知道现在郑朴手中的名单,恐怕就不会如此轻松了。 当叶向高等人来到北镇抚司之时,不出意外的全被拦在了外面。 “大胆,老夫乃是内阁首辅叶向高,还不速速让开!老夫要探监!” 看门的两名锦衣卫对视一眼,嘿嘿笑道:“原来是叶阁老当面,失敬失敬,恕小人直言,这诏狱您不能进。” “为何?” “镇抚司诏狱乃是绝密之地,不允许探监,就算是叶阁老您来,也不行。” 规矩都是人定的,按理来说为内阁首辅破个例也并无不可,但魏忠贤曾经吩咐过,这诏狱绝不允许别人擅进,尤其是东林党。 叶向高顿时大怒:“为何不能探监?莫非你们在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叶阁老,您可不要诬陷我们,不然这诏狱您可能还真得进去看看。”门口那两名锦衣卫笑望着气急败坏的叶向高说道。 “好好好,老夫不进去,他总可以了吧。” 叶向高等人让开身子,露出了后方提着篮子的汪兴才。 汪兴才一愣,脸色苍白的连连摆手拒绝,这诏狱他可不敢进去,听说里面都是些吃人的东西。 “他是何人?” 叶向高哼了一声“汪中书的侄子,亲人来探望,总可以了吧!” “那也不.....” 刚要拒绝,后方突然传来一个喊声:“等一下!” “许佥事!”两名锦衣卫急忙行礼。 许显纯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番汪兴才,对叶向高拱手道:“叶阁老的请求,我们这些下官怎么能拒绝呢?既然是汪中书的侄子就进去吧。” 这许显纯莫非是改了性子?叶向高狐疑的望着他,心道莫不是有诈? 拍了拍汪兴才的肩膀,叶向高点点头:“兴才,进去吧,记住你伯公们说的话。” 汪兴才咽了口唾沫,跟着笑容满面的许显纯进了诏狱。 一进诏狱,立刻便有浓郁的令人作呕的骨肉腐烂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再加上黑漆漆油腻腻的墙壁...不对! 汪兴才伸出手指在墙上抹了一下,望着手上的黑污渐渐变了脸色。 许显纯看到他的动作,调笑了一句:“小子,你可要做个聪明人,否则下次恐怕就不是来探监了。” 汪兴才剧烈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提着篮子的双手剧烈的颤抖,竟不知作何表情,每路过一间牢房,里面往往都吊着一个赤裸上身的犯人,潮湿阴暗的牢狱,生死不明的犯人,偶尔从身旁跑过的硕大老鼠,一切一切都在挑战着汪兴才的心理底线。 走了不知多久,许显纯停了下来,敲了敲牢门喊道:“汪中书,别睡了,你侄子来看你了,再睡可就错过这机会咯!” 汪文言挣扎着从潮乎乎的稻草上爬起,手脚上都带着镣铐,在他转过身来的一瞬间,汪兴才吓得后退两步,手中篮子掉下,猛地捂住了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现在的汪文言已是不成人形,要知道他才刚刚进来半天啊! 牙齿掉了数颗,看样子是被人生生掰断的,手上的指甲也不明去向,身上就别提了,连一块好肉都难找出来,都缠着黄黑色的纱布。 许显纯眼疾手快的接住篮子,笑道:“这可是你侄子的一番心意,可不要浪费了。” 说完打开牢门将汪兴才和篮子一块丢了进去,转身离开,说道:“你们只有一柱香时间。” 汪兴才眼角沁出泪水,想要触摸汪文言的伤口却又不敢,只能哭着问道:“舅舅,你这是怎么了....他们,他们怎么能如此对你....你可是朝廷命官啊....” 汪文言惨笑一声,自顾自的拉过篮子,翻起东西来,找了一圈,只寻出了一碗粥和一碟小咸菜不用牙,也不作声,呼噜呼噜的就吸了起来。 “舅舅,舅舅,叶,叶阁老他们说,让你坚持住,他们很快就想出办法了......” 埋头喝粥的汪文言忽然停了下来,将手伸进嘴中一掰,一颗沾着米粒的牙齿就掉在了手中,他随手扔掉,望向汪兴才说道:“兴才,舅舅最疼你了,听舅舅一句话。” 王兴才擦了擦眼泪,点头道:“舅舅你说...” “舅舅和你舅妈无子,一直将你当成我们的儿子来养,现在你舅舅进了这诏狱....” 汪文言抬头环顾幽暗的四周,苦笑道:“八成是出不去了...” “舅舅!!叶阁老他们一定会救您出去的!”汪兴才大哭道。 “兴才你听舅舅说!” 第一百八十五章 李代桃僵 “兴才你听舅舅说!”汪文言将手搭在哭泣不止的汪兴才肩上,眉宇间净是焦急:“你出去后带着你舅妈离开京师,越快越好!舅舅给你们在老家留了几间铺子,地契房契就在舅舅的床下一个木盒的夹层里,你回去拿上地契和一些路费就赶紧带着你舅妈走,离开京师,再也不要回来了知道吗?” 汪兴才摇头哭道:“不,舅舅,我不走...” 汪文言温柔的望着他,手掌抚摸过他的脸颊,笑道:“兴才你长大了,以后就是家中唯一的男人,应该有担当,听舅舅的话,带着你舅妈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京师也不要想着报仇,更不要从官!” “舅舅...不...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兴才!!”汪文言大吼一声镇住汪兴才,说道:“不是魏忠贤要杀我们,你知道吗?是陛下!是陛下啊!!” “没有人能救我们,没有人!你赶紧带着舅妈走,舅舅没参与到江南粮仓一案中,不会有官府通缉你们,但为了防止魏忠贤斩尽杀绝,一定要尽快离开京师,知道了吗?” “回答我!!” 汪兴才从来没见过汪文言如此狰狞的模样,木讷的点点头,汪文言松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好孩子,现在走吧,若是舅舅能渡过这一劫就回老家去找你们...走吧!” 汪兴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汪文言喝完剩下粥擦擦嘴,倔强的望向似笑非笑的许显纯,叫道:“还有什么招,你们这些阉贼尽管使出来吧!” 许显纯呵呵呵地笑着,看着地上的粥碗向汪文言使了个眼色,汪文言只觉背后发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警惕的问道:“干嘛?” “喝饱了吗汪中书?家中的粥比牢中的香吧。” “哼!岂止百倍?” “还想喝,不对,应该说,汪中书还想看到内人做粥吗?”许显纯微笑着说道。 脸色一变,汪文言叫道:“你什么意思?!” “若是在您这侄儿来探监之前,我还真拿您家人没办法,可现在嘛,如果您毒发身亡,是不是就可以说这粥里有毒呢?” 砰! 汪文言撞到牢门上,伸手想要抓许显纯,许显纯含笑后退两步,汪文言的双手只能在空中挥舞却如镜中花水中月什么也捞不到,只听他声嘶力竭的吼道:“许显纯!!祸不及家人,这点儿江湖道义你们都没有吗?!” 许显纯摇了摇头:“我的汪中书哟,现在可不是说什么江湖道义的时候了,如果不将你们整垮,到时候死的可就是我们了,这性命攸关的事情,就不要怪我手段狠辣了吧....” 说完,许显纯将脸一板,喝道:“汪文言!我再问你一遍,你招还是不招?!” 噗通! 汪文言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惨笑一声:“招了有什么好处?” 许显纯眯着眼说道:“可以活命,至少,汪中书你可以和内人回到家乡安心开间铺子。” 汪文言苦笑着摇头:“怎么活?我要是招了不必你们动手,他们就可以撕了我...” 许显纯自信的笑道:“这牢中每天死的人没一百也有十几,都是草草处理,谁知道死的那到底是不是本人?” “许佥事的意思是......”汪文言惊讶的看着他,许显纯笑着颔首道:“不错,汪大人是个聪明人,想必已经明白了在下的意思,现在可以说了吗?” ........ 当天下午,汪兴才就带着府上的家眷仆从洋洋洒洒的出了京师,具都面带悲容,无精打采,出了京师后没走多久,就看到路当中站着一位黑巾蒙面的麻衣汉子,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车队停下,汪兴才隔的老远喊道:“你是何人,为何拦我们去路?” 那麻衣汉子一瘸一拐的走到跟前,十分自来熟的越过汪兴才,错身的瞬间说道:“走,回歙县....” 说完就跳上马车扯了条毯子昏死过去,呼噜声眨眼间就响了起来,汪兴才听到那声音大惊失色,不敢问为什么,胳膊抡圆,鞭子狠狠的抽在马屁股上,惹得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在大路上奔驰,离京师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而与此同时,一份签字画押的口供放到了魏忠贤的桌上,魏忠贤点点头,夸赞道:“显纯这事儿你做的好,咱家也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有了银子大家一起赚,和气生财嘛...” 口供上写着密密麻麻的人际往来,具都是东林党人的名字,详细到来往日期,数额,参与人数皆有记载,单凭汪文言是肯定记不住那么多的,这是许显纯根据汪文言提供的位置到了他的家中搜出来一个账簿,结合汪文言的口供所整合而成。 有了这份口供,东林党人便是任由他们宰割,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份口供令他们革职查办身败名裂足以,斩首却是不够。 所以魏忠贤打算再等等,看看江南形势再做决断。 就在京察开展了几天之后,巡抚侯显文等人,终于抵达了江南。 而第一站,则是苏州府。 苏州府知府高阳早就接到了消息在岸边等候多时了,此刻见侯显文和郑朴两人并肩从船上走下,正了正衣冠,大步上前行礼道:“苏州知府高阳,见过两位钦差。” 侯显文不咸不淡的说道:“嗯。高知府辛苦了。” “两位钦差舟车劳顿,想必早已疲惫不堪,下官在逍遥阁中摆下酒席,为两位钦差接风洗尘,还望....” “不必。”侯显文直接打断了高阳的话,在高阳讶然的目光中正气凛然的说道:“我们自会解决这些琐事,不劳知府大人费心,我们奉旨办事,自当为陛下尽心尽力,高知府也不必整些繁文缛节,将往年账目都送到府衙之中,我们要今天开始查阅。” “啊?”高阳怔住,心想,不对啊,这根据消息侯显文应该是自己人才对,这怎么上来就要看账簿了?莫非消息有误? 侯显文见高阳不做声,冷笑道:“怎么,高知府有困难?” 第一百八十六章 苏州知府高阳 经过这一路上的洗脑,侯显文算是彻底站到了魏忠贤这一边,既然东林党都把自己当成弃子了,自己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苏州知府高阳干笑两声,好声道:“侯钦差这是什么话...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行得端坐得正,哪有什么困难,这苏州府现在可是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繁荣景象啊!” 这荒郊野岭的,能看出个啥繁荣景象,侯显文听他说的如此天花乱坠差点儿就信了,颔首道:“既然如此,就劳烦高知府带我们进城便是。” “两位钦差这边请...” 高阳殷勤的带着侯显文和郑朴两人上了马车,孙云鹤等随行的锦衣卫也备好了马匹,紧跟在马车后方,怕遇到居心叵测之徒。 其实这担心到是多余了,高阳再如何心急,也不会让侯显文死在自己面前,因为到时候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轻则革职查办,重则杀头炒家,不论哪一个,都是他担待不起的。 一路上高阳孜孜不倦的给侯显文和郑朴两人讲述着这苏州府的风土人情,无一不是在暗示苏州府的富庶,百姓们如何衣食无忧,侯显文和郑朴有一遭没一遭的应着,心里确实不屑,如果真如你高阳所说一般,为何陛下还会派钦差来?再说了,你忽悠忽悠郑朴也就罢了,毕竟他不清楚,可我这个钦差原本就是出身江南东林书院,江南的吏治是个什么情况,我心知肚明。 高阳说到了兴头上,唾沫横飞,侯显文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避开主要火力,将幽怨地郑朴拱到了高阳面前。 郑朴顶不住了,连忙打断高阳,岔开话题说道:“高知府啊,咱家这次来,主要是查这江南粮仓,您身为知府,应该是极了解才对,不如您跟咱们说说,这粮仓丰盈几何,每年获粮几何?” 高阳顿时哑了火,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说道:“这,在下身为知府,平日里要管的实在是太多了,对这粮仓还真是不太了解,想来没有人敢动粮仓罢,这可是国之根本啊!” 侯显文眯缝着眼,内心冷笑,这还没到苏州府呢,高阳就开始撇清关系,真照他这个说法,就算粮仓亏空也只能判他个疏忽职守,用人不明的罪过,顶天了革职,决不会沦落到午门问斩的地步。 郑朴颔首点头,意有所指的说道:“如此最好,各州府的粮仓乃是我朝根基,若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你这知府啊,怕也就当到头了。” 高阳擦了擦汗,不自然的笑道:“是,是,那是自然.....” 到了苏州府一看,路上行人稀少,虽然不少人面带菜色,皮肤蜡黄,却不见一个流民、乞丐之类的人,苏州府之整洁,更胜京师。 要知道就连京师也做不到一个难民都没有,通常奔着京师而来的难民都会被官府统一安排在西南城外,专门给难民划分一处地方供他们居住,也就是所谓的难民区,每两天施一顿粥,给一个黄面馍馍,其他时间都靠着耐饥丸过活。 这还是富庶的京师,一国之都,都只能做到两天施一顿粥,像其他有些州府,甚至三天,四天才施一顿粥,只能勉强维持在饿不死的状态,苟延残喘。 况且冬天马上到了,不知道多少人会在这个冬天死去。 不过好在朱由校听取了柳安的提议,将京师以及各州府的粮食开始运往遭难的陕西,承诺挖地窖一尺者赏米一斗,斗米足以养活三口之家近五天时间,而挖个地窖能废多大的力气?三尺不过一米也,那些田间的汉子费点儿力气,半天就可刨出一尺方圆,不仅饿不着一家老小,甚至还有盈余过冬。 至于那些用来奖赏的米,是迟早也要给他们的,这个冬天如果官府对他们不理不问,定是饿殍遍地,既然是迟早都要赈灾的粮食,为何不能拿出来做点儿贡献呢? 多亏了这道皇旨,已是数里不闻人烟的陕西终于有了回暖的迹象,大批大批的流民跟着朝廷运粮的车队返回家乡,不为其他,只为一口饭吃,朝廷有命,凡协助运粮者,可管口食。 仅此一条,便足以让流民们趋之若鹜,于是官道上便出现了这般奇景:一个运粮的车队,仅有两个粮官看守,剩下的都是流民跟在旁边,眼睛绿油油的望着四周,但凡有些心怀不轨之人,都得先过他们这一关,为了防止这粮食没运到陕西就被吃光了,皇旨上还注明了一个车队最多只能有二百人陪同,编制上倒是没什么改动,只是把官兵换成了流民罢了。 只要有口饭吃,谁会想造反呢? 更何况只要挺过这阵子回到家乡,挖挖地窖就能领到粮食,自己何苦来哉要造反呢? 官府的刀是摆设吗? 流民们听闻这条皇旨是一个叫柳安的人所献,具都默默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中,在这个所有人都弃他们如敝屣的时刻,只有他,秉忠进谏,为他们争取到一条活路,一个能安然熬过凛冬的活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柳安此举,怎能让他们不感动呢? 侯显文见路上过往行人萧萧,多为大腹便便的富商恶奴之辈,不由得冷笑道:“高知府,您这苏州府果然是富庶无比啊,这富商都能比老百姓还多了?” 高阳听出侯显文话语中的讥讽之意,老脸一红,隐晦的瞪了身边的手下一眼,腹诽他做的太过了,这大街上走过五个人三个是商贾,搁谁谁信?这不是把人家当傻子玩呢吗? 但事已至此,高阳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这个,这个,两位钦差有所不知,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所以老百姓们才多居家中不出......” “哦?特殊的日子?重阳好像已经过了吧?”侯显文眉头一挑,顺着高阳的话说道。 高阳拧着脸,苦苦思索许久,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这什么节日能让老百姓们都呆在家里? 有了! 高阳忽然一本正经的说道:“今天乃是本官上任苏州知府十周年的日子,百姓们都在家中为本官祈福呢...”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真正的大家 侯显文本来还竖起耳朵打算听听这高阳找什么借口,听完笑容就僵在脸上,玩味的望向高阳:“高知府还真是幽默啊,哈哈。” “罢了,不说这个,高知府不必陪我们,我们自己去驿站便可,您还是快些派人将往年账簿送到驿站才好,本官和郑掌班都想早些回京。” 郑朴眯着眼笑道:“是呀,高知府还是快些将账簿送来,咱家也好赶回京师复命呢。” 高阳眼珠子转了转,有了主意,拍着胸脯说道:“没问题,既然两位钦差都这么说了,那在下也得尽量配合才是,今天晚上账簿就会送到驿站供两位钦差检查!” “好好,麻烦高知府了。” 你要说侯显文和郑朴两人不累,那是不可能的,虽然在船上赶路没有其他事情,可这整天提心吊胆的,谁也不自在。 但查帐这种事,宜早不宜晚,迟则生变,侯显文和郑朴两人都打算先将账簿抓在手中,再看粮仓,这样方可万无一失。 高阳回到府衙,还不待坐下,身旁的同知便凑了上来,问道:“知府大人,咱们真把账簿给他们送过去吗?” 瞥了他一眼,高阳摆手道:“咱们不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本账簿吗,把那本给他们送过去,先稳住他们,本官接下来要去赴宴。” “是。” 高阳上了马车,徐徐来到一处府邸,门口的护卫见到他赶忙弯腰:“高知府。” 随意的点点头,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宴堂,连带路的丫鬟都不需要,一看就是常客了。 这间府邸外面看不出什么,内里别有洞天,其奢华淫靡之气,甚高于魏国公府,其宅院之多,府邸之广阔,可谓寻寻觅觅不见踪影,在其中走上一天都可能找不到出口,构造就跟迷宫一般,四通八达,乃是苏州府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宅子。 宴堂之中早就坐着了许多人,上首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看到高阳来了,微微点头:“高知府来了,坐。” “见过方老太爷。”高阳先拱了拱手,施完了礼数才敢做到最靠近大门的位置,略有些紧张的望向桌旁的众人。 如果柳安在这里,他肯定会大吃一惊,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但把他换成杨靖民或者杨钧,想必就不一样了,在坐的所有人无不是在江南有头有脸的人物,跺跺脚商界都要大地震的类型,每一个都是富可敌国,家中金银无数,妻妾成群,就连皇帝的日子可能都没他们这般舒服。 江南绝大部分的土地,铺子,都是他们的产业,就连那盐铁之事,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可以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每一个人背后都有庞大的家族,闻名天下的东林书院,就是他们联手创造而出。 当然,这个创造不是字面上的创造,而是指的提供资金,输送人才,也就是资助。 万历三十二年,由东林先生顾宪成等人重修东林书院,而这时需要的银钱,便是由在场的商贾们提供。 东林书院重建初期,一派欣欣向蓉的景象,书院中各个胸怀抱负,打算入朝大展手脚,甚至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那副名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在心。便是出自顾宪成之手。 当年还有这么一句话:天下言书院者,首东林。 可惜好景不长,随着大量的商贾孩童被送入东林书院,一切都变了。 东林党人开始渐渐掌权,受到皇帝的倚重,把持言路,排除异己,到了天启年间已无人可与他们抗衡,除了一人,魏忠贤。 他们建议摒除矿税、盐铁之税,降低商税,使得朝廷的收入变得极其单一,主要税收来自务农的贫民,而同时天启年间小冰河时期愈演愈烈,气候诡异,天灾不断,土地颗粒无收,导致民不聊生,入不敷出,频繁的爆发农民起义。 而偏偏,大量的土地都掌握在勋贵富商之家手中,他们隐蔽农户,使得户部人数不详,收税变得极为困难,到了末期江南等地更是课税不负,圣旨俨然已失去了作用,他们这些商贾大家成为了土皇帝,屋檐高悬玉东珠,深挖三尺埋金银,锦帛拭秽,夜夜笙歌。 国库空虚,边关告急,将领再三请求发放粮饷,当时的崇祯皇帝低声下气的乞求大臣们拿出点儿银子来支援朝廷,东林党人才勉为其难的凑了七万两。 真是清官否?最后李自成入京,在他们家中搜出了七千万两。 京师都能贪污七千万两,何况江南乎? 李自成一届莽夫,无粮无银,何以定军心? 这就要多谢河南等地的亲王,李自成当时率起义大军每攻下一座城池,便可从他们府中搜出足以供十数万大军使用两年的军饷,而朝廷竟拖欠了边关三万将士三年的饷银。 李自成大开国库,看到里面跑过的一只耗子,沉默了,不是朝廷不作为,是没法有作为。 明朝最大的弊端,就是在这些人身上。 可以说在坐的这些人极大程度上左右了朝廷的兴亡,江南等地没有赋税,其他各地大灾,叛乱四起,山西晋商倒卖火器兵甲,亲王们拥兵自重对圣旨充耳不闻,朝中还有永不停歇的党争,除非是神仙,否则谁能拯救这种乱世? 柳安自认自己做不到,他只能尽力而为,好在朱由校远没有史书上那么不堪,相反还有中兴之像,若是有如此一明君,柳安觉得自己到是也可以努力一下。 反正根据历史朱由校还有五年可活,柳安觉得时间也足够了,至少不能让鞑子恣意妄为。 方老太爷抚着胡须微微点头,老眼浑浊的看向高阳,问道:“朝廷的钦差到了?” “到了。” “你怎么安排的?” 高阳有些促狭,双手握拳放在膝上,显然紧张至极:“晚辈先安排他们在驿站中住下,可那吏部郎中侯显文和东厂掌班郑朴执意要晚辈今天便将账簿送过去,晚辈没办法,只好先答应了他们....” 方老太爷身体一顿,望向不远处的一道身影:“侯显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假账簿 方老太爷看向远处的一名微阖双目打着瞌睡的老者,问道:“那不是侯家的人吗?” 侯老太爷睁开老眼,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哦,那是老夫的孙儿,挺不错的孩子....” 方老太爷微笑道:“既然是自家人,那就好说了,想必有他的帮助拖些时间易如反掌,我们只需要三天时间就足够了。” 说到这里,方老太爷突然发起了火,咬牙骂道:“不知是哪个混账东西,在外面大肆宣扬江南粮仓亏空,害的粮价都涨到了九钱银子,老夫等人只好去乡下采买,不然早就准备好了,真是可恶!” 高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踌躇半天也开不了口,方老太爷察觉到他的异常,哼了一声说道:“怎么,高知府还有问题?” 高阳叹了口气,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回方老太爷,那侯显文....似乎不跟咱们一条心....” “嗯?!”侯老太爷猛地睁大了眼,弓着腰剧烈的咳嗽起来,边咳嗽边叫道:“咳咳!不可能!他咳咳!那是老夫的孙儿,老夫亲眼咳咳!看着他长大的,他岂会跟咱们不一条心?!咳咳!高知府莫要,莫要妄下决断!” 高阳挠着头,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侯老太爷别生气,晚辈这也只是猜测罢了,主要是,晚辈先前得到了个消息....” “什么消息?” “就是,好像,那个....”高阳支支吾吾的,最后一咬牙,快语连珠道:“就是朝中的大人们觉得时间不够想要拖延些时间,然后就刺杀钦差来拖延时间,结果失败了,就这样。” 话说完了,房间内静的吓人,具都不敢置信的望着高阳,尤其是方老太爷,脸色慢慢涨红,手颤抖着指向高阳,怒道:“你,你们这些小子,竟然连自己人都刺杀?!” 高阳缩了缩脖子,嘀咕道:“不是晚辈出的主意啊....是您的孙子出的主意....” 方老太爷顿时语吔,偷偷瞥了眼黑着脸的侯老太爷,轻咳两声说道:“老侯啊,此事是个误会...” 侯老太爷冷笑一声:“误会?怪不得高知府说我那孙子可能不跟咱们一条心,这自己人的刀都捅到背后了,怎么一条心?怕自己活的长了吧!” 方老太爷讪笑道:“此事先放到脑后,咱们当务之急是解决粮食的问题,侯老太爷您看看能不能劝劝您那孙儿,让他拖住东厂的掌班?” 侯老太爷翻了个白眼:“老夫可没办法,都要杀人了,还让老夫怎么跟我那孙儿开口?让他放下成见帮我们然后再被暗杀一次吗?!” “今年你侯家多分一成!行了吧!”方老太爷有些心痛的喊道,侯老太爷摇了摇头:“两成。” “姓侯的!你别太过分了!这粮仓的事情跟你侯家可也脱不了关系,到时候追查下来你们也跑不掉,莫在这里跟老子坐地起价,趁火打劫!”方老太爷怒了。 侯老太爷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道:“老夫不管,此事乃是你们方家动的手,要不然你们就自己去解决,别让老夫来给你们擦屁股。” “你!”方老太爷想发怒又理亏,只能悻悻的坐了回去,敲了敲桌子道:“两成就两成,反正我方家也不差那些钱。” “好,既然你这老混账这么大方,那我也没话说了。”侯老太爷点了点头:“此事就交给老夫把。” “要快!” 方老太爷催了一句,侯老太爷艰难的扶着桌子起身,拒绝了身旁的小厮的搀扶,亦步亦趋的拄着拐杖向着门外走去,边走边道:“你这火爆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 驿站之中,府衙的衙役抬来了一整箱卷宗,上面记载着他们仿造的往年账目。 侯显文和郑朴拿起两个卷宗就打开随便翻了翻,侯显文冷笑一声:“郑掌班你看看这个,去岁三月八日西仓入粮一千八百二十石,次日支出三百五十石到东仓,一看这账簿就是假的。” 郑朴讶然道:“哦?侯大人如何看出来的?” 侯显文昂然自得的说道:“因为这期账目我看过,跟户部的账簿根本对不上。” 郑朴:“......” 不过他们送来的账簿为假也在他们的考虑之中,应该说假的更好,这假账目往往比真账目更加华丽,屯粮更多,到时候把这假账目当成真的提交给陛下,他们的罪过只会更多,正好来个鱼目混珠。 “那咱们就拿这个账目来查粮仓中的粮就是,侯大人,咱们得先让锦衣卫看住东西粮仓才是,不能让他们给补上了。” 侯显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郑掌班说的甚是,正好孙佥事在这里,此事让他去办最为合适。” 谁知郑朴摇头道:“不可,孙佥事须得在这里保护你我,这件事让普通的百户去做就可。” “这都到苏州府了,还有人敢刺杀钦差吗?” 郑朴嗤笑道:“防患于未然嘛,万一他们狗急跳墙呢?” 就在两人在房中议论个不停的时候,侯府的马车驶到了驿站前,侯老太爷从马车上颤颤巍巍的走下,拐杖戳了戳地面,对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立刻便上前敲响了大门:“开门开门!” 吱呀。 大门敞开半扇,一名锦衣卫露出脑袋,警惕的望了望侯老太爷等人,问道:“你们是何人?来驿站何事?” 小厮昂着头,傲然道:“麻烦去通报你们钦差一声,就说侯家老太爷来了。” “侯家老太爷?没听说过,见钦差作何?申冤的话可不管...”那锦衣卫狐疑的打量了一番侯老太爷,皱着眉说道。 小厮瞪圆了眼:“大胆!要你通报便去通报,废恁多话?耽搁了大事你可担待不起!” “大胆?”那锦衣卫玩味的看着小厮,正要将他拿下,就听见侯老太爷开口道:“阿黄,咱这是访亲,不是踢馆子,跟人家客气点儿。” 阿黄似乎十分怵怕侯老太爷,连忙对那锦衣卫施了个礼:“方才对不住,我们侯老太爷乃是你们钦差的亲爷爷,麻烦您去通报一声。” 第一百八十九章 登门的侯老太爷 “我爷爷?” 听着那锦衣卫的汇报,侯显文愣住了,郑朴也诧异的撇了他一眼:“侯大人要不要去见见?” 对于侯显文爷爷的消息,卷宗上提到了只言片语,但所述不详,只能大体知道有此人罢了,此刻突然登门拜访,想必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侯显文沉吟一番,点头道:“我那爷爷倒是许多年不见了,平时倒是听我父母提起过,说他老人家居于苏州家大业大,可我也只记得小时候见过他,今天怎么突然找上门来了?” 事先因为有事,侯显文打算等到这边事情稳定了再去拜访,没想到他前脚刚到后脚他爷爷就来了,不得不心生疑惑。 “侯大人还是去见见吧,这老人家还是要多陪陪,别忘了明日去查粮仓就行。”郑朴起身拍了拍灰尘,十分善解人意的说了一句。 侯显文有些感动的对他抱拳:“好,那我就去见见他老人家!” ....... 跟着那锦衣卫来到大堂,侯显文看着那围着的一众仆从,瞳孔微缩,原本他以为那爷爷只是个富商罢了,但如今一见,怕是没那么简单。 他一走进人群自动分开,在他进去后又将那锦衣卫挡在了外面,保证不会让外人打搅到他们爷孙儿俩。 侯显文看着那面如枯犒,苍老的不像样子的侯老太爷,不确定的喊了声:“爷爷?” 侯老太爷拄着拐杖闭着双眼,呼吸均匀,似乎睡着了般,侯显文叫了几声他放佛都没听见,直到身边的小厮忍不住凑到他耳边提醒道:“老太爷,侯钦差来了!” 侯老太爷身体一个哆嗦,揉了揉老眼,呆呆地望着侯显文,忽然眼角湿润,两行浊泪流下,颤巍巍起身,抓住侯显文的两只手,激动的叫道:“可是我那苦命的孙儿,正卿吗?” “是我,爷爷,咱们好久不见了!”侯显文也有些激动,在远方见到亲人的他别提多开心了,拉着侯老太爷坐到椅子上,喜道:“爷爷你怎么知道孙儿来苏州了,孙儿还打算公务忙完了去看您呢!” “正卿啊...爷爷这是来看你最后一眼啊...”侯老太爷抹了抹眼角,感伤道。 “什么?!爷爷你何出此言?!”侯显文猛地跳起,忌惮地望了望四周,现在的他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心道该不会他爷爷要杀他吧! “爷爷知道,你为官清廉,刚正不阿......” 侯显文老脸一红,这些词好像跟他一点儿边都不沾,急忙阻拦道:“爷爷你想说什么,为何是看孙儿的最后一眼啊!” 侯老太爷将双手递到侯显文面前,双膝一弯就要跪下,侯显文赶忙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急道:“爷爷你这是作何?!这不是折煞孙儿吗?!您快起来!” 侯老太爷借坡下驴,顺势起了身,说道:“侯钦差奉旨查案,岂能徇私枉法?老夫愿意自首,还望朝廷能网开一面不要牵连到我那可怜的孙儿......” “我那可怜的孙儿从小就背井离乡,被他父母带到了京师,数十年不曾回家看看,他那狠心的父母怎的就那么狠心啊!” 侯显文听得是一头雾水,问道:“爷爷您这是何意?” 对于他自己为何从来没回国老家这个问题,他小时候倒是问过父母,父母只是告诉他因为一些事情,却不肯告诉他,而随着年龄的长大,他渐渐的也就不想那多年不见的亲人了,说是亲人,多年不见关系也就淡了,可今天见到了这侯老太爷,怎么感觉好像有什么内情? 侯老太爷用帕子抹了把眼泪,说道:“在你小时候,你父母跟爷爷吵了一架,一怒之下你父母背井离乡,带着你上了京师定居,从那以后再也没回过苏州,纵使爷爷想要去见见我那孙儿,却腿脚不利,只能日夜盼望,这眼睛都快盼瞎了,现在老夫那孙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因为奉旨办事不得徇私,爷爷恨啊,恨当年为什么鬼迷心窍,如果不是当年,爷爷现在就能享那天伦之乐,爷爷悔不该当初啊!” “爷爷你说清楚,什么不得徇私,什么鬼迷心窍?”侯显文望着面前那哭泣不止的侯老太爷,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如果老夫没猜错,侯钦差是来查粮仓亏空一事的吧...” “不错。” “那就是了,此事,跟爷爷脱不了干系,爷爷这是来自首的,侯钦差将老夫抓去罢,有什么问题老夫定知无不言,绝对配合侯钦差。” 侯老太爷说完就要给侯显文跪下,侯显文大惊失色,扶住侯老太爷急道:“爷爷你这是干什么,孙儿岂能抓您入狱,您快起来,跟孙儿好好说道说道。” 侯老太爷这才起来,点头说道:“侯钦差有什么话就问吧。” “爷爷您也参与了这盗卖官粮一事?” 侯老太爷苦笑着点点头:“早年一时糊涂,没忍住诱惑....” “您,您糊涂啊!”侯显文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您可知道还有哪些人参与?要是都告知孙儿说不定可以戴罪立功。” “老夫...老夫不能说...” 侯显文急了:“为何啊,爷爷,难道您不想安度晚年了吗?” “老夫想不到那钦差竟是老夫的孙儿,朝廷果然好算计...老夫认栽了...老夫怎么会对欺骗自己的孙儿呢?侯钦差不要管老夫,千万不要让朝廷误会你跟我们有关系...”侯老太爷的演技可以说达到了巅峰,侯显文被他唬的一愣一愣,还真以为侯老太爷在担心自己。 侯显文压低了声音:“爷爷,告诉您,孙儿现在投靠了魏大人,您只要跟孙儿一样,保证不会有什么事情,魏大人他手眼通天,乃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咱们要抓住机会啊!” 侯老太爷似笑非笑的望着侯显文,若是没有三年前的事情,他投靠魏忠贤也并无不可,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其他那些老朋友面临他这处境也会和自己做相同的选择。 可现在,不行。 第一百九十章 侯老太爷的计谋 “正卿啊,爷爷不能这么做...” “为何?” 侯老太爷凑到侯显文的耳边,声若蚊蝇的念道:“两年前,宫中的事情,是我们做的...” “啊?!!”侯显文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忍不住大叫出口,侯老太爷赶忙示意他压低声音,侯显文惊怒道:“爷爷您为何要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这可是要被诛九族的!” 侯老太爷呵呵一笑:“谁让他不听我们的?还想要染指江南的利益,是他活该!” 侯显文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面前的老者了,震惊的望着他,不可置信的说道:“你,你...” “现在,正卿你还以为投靠了魏忠贤有用吗?咱们没有退路,你永远都是爷爷的孙儿,咱们侯府家大业大,掌控半个江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何必要为一个阉人卖命呢?” 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侯显文惊惧的说道:“爷爷,您竟然....” 侯老太爷笑呵呵的喝了口茶,温和的劝道:“莫要学你爹爹,做个聪明人,正好借着此事,你也可以正式回到家族,族谱上可一直都给你留着位置呢。” “可,可孙儿,已经将朝中大人的名单交给了他们,没法回头了....”侯显文苦笑道。 侯老太爷也没想到这一茬,责备的看了他一眼,但并未出口斥骂,只是紧锁眉头,好一会儿才叹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只能放弃他们了,不过没有关系,只要江南不出事,咱们的根基就在,只要根基在,朝堂就在咱们的掌控之中。” “正卿你现在还是回去拖住那东厂番子,莫要让他起疑心......等会儿!”侯老太爷脑中灵光一闪,一拍大腿喊住失神的侯显文。 侯老太爷的眼睛逐渐亮起:“咱们怎么这蠢啊!这么简单的事情咱们怎么就想不到呢?” 侯显文现在心乱如麻,疑惑道:“爷爷你这是?” 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侯老太爷说道:“去将郑掌班请过来,就说江南侯家有请,想必他会明白的。” ....... “什么?侯老太爷叫咱家过去?”郑朴指了指自己,有些不解。 侯显文严肃的点了点头:“不错,我爷爷叫您过去一叙。” 厂卫的探事能力是毋庸置疑的,眼线遍布天下,没有人能躲过他们的追查,也许只有像江南这般的大族才能将厂卫的眼线挡在外面,郑朴身为东厂掌班,自然是也听说过所谓的江南商贾大族。 东厂对于这种大族一直都是带着不去招惹的心思,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这些所谓的世家大族一般都是传承上百年,根基稳固,早已把江南发展成了他们的后花园,东厂再神通广大,也无法与他们抗衡,根本连下手的地方都找不到。 就连魏忠贤都不知道,东林党人的身后竟然是这些世家大族。 对于东林书院,厂卫不是没有探查过,只不过在朝中大人的干预下一直不敢明目张胆,所以获得的消息十分稀少,可以用寥寥来形容。 虽然到了天启年间厂卫已经遍布天下,可是像江南大族、河南的亲王、山西晋商等地方也是束手无策,根本渗透不进去,更遑论获取情报了。 这些势力往往拧成一股绳,让厂卫望而生畏,不敢招惹,就连魏忠贤,执掌东厂之后也再三叮嘱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在朝中的党争都是小意思,千万不要触及他们背后那些人的利益,否则到时候面临的将是无穷的麻烦。 泰昌皇帝不就是这般吗?想要摆脱东林党的控制,即位一个月野心刚刚展露就被毒杀,而幕后黑手就是这些江南大族,所以他们不能放弃,因为粮仓亏空一案一旦和他们扯上了关系,就会连襟带水的拉出一系列早年的陈案,到时候便是朝野震动,天下皆惊。 郑朴跟着侯显文来到大堂,见到了侯老太爷。 “东厂掌班郑朴,见过侯老太爷,您老身体可好?”郑朴扬起一个非常标准的笑容对侯老太爷问候道。 侯老太爷还以微笑:“拖魏大人的洪福,老夫身体还算硬朗,每日三餐尚食饭颇多,再活个十年八年的没有问题。” 郑朴心头一惊,这是在警告自己啊,赶紧谄媚道:“侯老太爷这话说的,您福如东海,活个百岁定是简简单单...” “那就借郑掌班的吉言了,老夫叫郑掌班来呢,是有一事相商。”侯老太爷点了点头,说道。 郑朴笑道:“侯老太爷有话但说无妨,魏大人他老人家跟您可是神交已久,可惜京中公务繁忙抽不出空暇来看望您呢。” 侯老太爷眼皮子抖了抖:“魏大人他侍奉陛下,忙些是应当的,老夫是想跟魏大人、跟东厂谈一份富贵。” “富贵?”郑朴一怔:“您快说说看,是怎么个富贵法?” 侯老太爷颔首道:“先前,老夫等人的家族每年春秋夏冬四季都会往京中送些给养,算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银子,如今陛下派钦差来查江南粮仓,定是起了疑心,郑掌班不妨跟老夫透个底儿,陛下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这...”郑朴犹豫了,可不跟侯老太爷说呢又怕惹得人家不悦,魏忠贤多次叮嘱自己等人不要跟他们发生冲突,只得咬牙道:“好吧,既然侯老太爷想知道,咱家也不能瞒着不是?” “陛下是觉得朝中几位大人十分碍眼,心中不悦,江南粮仓只是个引子,就算没有此事,陛下也会找机会除掉他们,这是大势。” 侯老太爷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原来如此,看样子老夫的猜测没有错,既然郑掌班都跟老夫赤诚以对,老夫也得跟您透个底儿,这江南粮仓亏空,是老夫等人做的。” 郑朴大惊:“啊?老太爷您,您这...” 笑着摆了摆手,侯老太爷说道:“呵呵,郑掌班莫慌,这不是正打算跟您商量这事呢吗,既然陛下看朝中那些人不悦,欲除之而后快,咱们这些臣子应该多多支持才是啊,只不过呢,这种事还是不要牵扯到太多人的好,郑掌班您看呢?” 第一百九十一章 强强联合 “侯老太爷说的甚是有理,咱想魏大人也一定是这么觉得的。”郑朴一下子就明白了侯老太爷的意思,心中一喜,赶忙应了下来。 侯老太爷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郑掌班也是这么想的,老夫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郑朴拱了拱手,说道:“应该的,咱家这就禀报魏大人。” 有些话不必明说,侯老太爷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谁在朝堂对他们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堂上的那些人会不会来维护自己等人的利益。 只要能维护自己等人的利益,阉党和东林党又有何区别呢? 江南大族也不想招惹手握大权的魏忠贤,他们两方真的拼起来只能是两败俱伤的下场,谁胜谁负还未可知,自然是和和气气的最好。 既然魏忠贤或者说陛下的目标不是他们,那事情就好办了,只要他们在一天,东林书院就垮不了,东林书院垮不了,他们就能随时向朝廷输送人才,他们有这个实力。 至于为何即使看出了天启的野心,这些江南大族也未动手除掉朱由校,只是因为他后继无人,一旦过早的将他除掉,皇帝无后,只能从那些皇亲中寻找,信王虽然血统纯正能克继大统,可年纪毕竟太小,扛不起大任,到最后只能由洛阳福王即位,这洛阳福王可不是个善茬,他一旦当了皇帝,自己等人处境可能更加恶劣,所以还不如让朱由校在位。 而且现在的朱由校也不是他们想除就能除掉的,自从魏忠贤执掌司礼监,控制了厂卫后,他们在宫中的眼线就断了,无论他们怎么努力也渗透不进去,跟东厂在江南的处境一般无二,故他们双方互相忌惮。 既然无论如何都保不住朝中的那些棋子,那就干脆放弃他们,用他们仅剩的价值来和魏忠贤合作,可谓是强强联合,从此朝野内外再无人能跟他们抗衡,岂不美哉? 将自己的想法跟方老太爷等人说了一声,方老太爷等人都是无比赞同,虽然朝中那位跟自己也是沾亲带故,可想必为了家族的繁衍,他也会同意牺牲自己。 然而,远在千里外的众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家族已经放弃了他们,正如他们放弃侯显文时一样,毫不犹豫,毫不留恋,毫不在乎。 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只为了家族的繁荣与富贵。 事态紧急,郑朴启用了日夜兼程这种在战时才能使用的法子,一名驿卒骑一匹牵一匹快马疾驰,昼夜赶路,往往使用这个法子的马儿都会虚脱而死,是对马匹资源极大的浪费,可胜在速度快,非十万火急的情况不得使用。 短短三日,郑朴的书信就送到了京师,摆到了魏忠贤的桌子上。 而魏忠贤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大喜,有了江南大族的帮助,他还有谁可惧? 更何况光是每年的孝敬就是一笔令人垂涎的银子,魏忠贤当场便下了决定,跟江南大族合作。 于是,又三个日夜奔驰,郑朴接到了来自魏忠贤的命令。 郑朴放下手中的信纸,起身对侯显文笑道:“侯大人,走吧,咱们去拜访老太爷。” 侯显文木讷的点头,这些日子的他一直在思考两个问题,何为君臣,何为家国。 到了侯府,郑朴敲响了大门,开门的正是侯老太爷身边的仆从阿黄,阿黄见郑朴和侯显文前来拜访,微微一笑道:“两位钦差大人,老太爷等候多时了...请!” 跟着阿黄身后来到书房,侯老太爷正打着盹,捧在手中的茶杯摇摇欲坠,阿黄走到侯老太爷旁俯下身子耳语道:“老太爷,您孙儿和郑掌班来了。” 侯老太爷缓缓睁开眼,咧着嘴笑道:“郑掌班应该不会让我这个老头子失望吧。” 郑朴眯着眼说道:“自然不会,魏大人可是对您老人家仰慕已久了,这次一听您老人家要和他合作,立刻便同意了下来,岂会拒绝呢?” “很好,虽未相识,窥此事足见魏大人乃人杰尔,老夫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阿黄。” 阿黄微微躬身,打开了放在角落里的箱子,里面放着满满发黄的卷宗。 侯老太爷颔首道:“此乃江南各府粮仓账目,包括所有涉案官员名单,有了这些卷宗,想必足够魏大人解决接下来的事情了。” 郑朴迫不及待的打开翻了翻,喜道:“这可真是份大礼啊!有了这些卷宗,魏大人定可以将那些东....” 忽然意识到东林书院是侯老太爷等人出银赞助的,顿时羞赧的对侯老太爷歉意的笑了笑,侯老太爷面色不变的摆手道:“郑掌班也是实话实说,既然东厂收下了这些卷宗,这火不会烧到我们身上吧....” “哈哈,侯老太爷这话说的,咱们现在可是自己人,谁会放火烧自己家的后院呢?” 侯老太爷和郑朴相视一笑,各自心思不言而喻。 “对了,郑掌班,老夫听说那杭州府的柳先生在京师深得帝眷?” 听到话题扯到了柳安身上,郑朴一愣,点点头道:“不错,柳先生他现在可是圣眷正隆,说起来这些事情跟他还脱不了干系呢...” 侯老太爷不禁诧异,来了兴趣:“哦?此话怎讲?” “这一切事情的起因,都是自柳先生入京开始的。” “柳安入京的隔天,京中的各大茶馆酒肆戏坊就开始流传起柳先生的传说,而这粮仓亏空也是戏中唱的,越传越广最后就连陛下都知道了,陛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开始打压那些不听话的人,谁料到那些大人们不知悔改,竟然还想刺杀钦差,而且陛下赐了柳先生一幅墨宝,那些大人趁机逼宫,想要弹劾魏大人,最后却不了了之,虽然此事一看就不是柳先生做的,但很难跟他分开关系不是。”郑朴耸了耸肩膀说道。 侯老太爷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如此,想不到这杭州府柳安一直都在这些事情中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合作 郑朴心中警铃大作,观侯老太爷的神情似乎是对柳安动了心思,现在可是多事之秋,就按陛下对他的圣眷,动柳安者注定是自讨苦吃,他可不想被失了智的侯老太爷拉下水,连忙劝道:“侯老太爷,您可别想着对柳先生不利,现在的他可是得了墨宝的人,谁也动不了他,就连魏大人见了他也得好言相语。” 侯老太爷摇了摇头:“郑掌班多虑了,说起来,那柳安出身自杭州府,跟我们也是同根同源啊,那杭州府的杨钧,跟侯家也多有来往,柳安既然是出自杨府,那就是自己人,老夫打算修书一封送到京师,结交一下柳先生。” 现在的柳安看似跟魏忠贤关系近,实则只是表面现象,柳安更像是一个超脱于物外的中立者,谁也不亲近,谁也不招惹,到现在也没有去钦天监上任,整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可偏偏就这样一个没有规矩的臣子,却深得朱由校喜爱,赐官赐钱赐墨宝,为了他还跟那些三朝元老们闹翻,导致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可偏偏柳安都是被动的一方,从来没主动发难,就好像他身上长满了利刺,仿佛一只刺猬,谁上前招惹都会一身伤。 正所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魏忠贤看到了方从哲刘一憬等人的惨状后,极其自觉的减少了对柳安的想法,不管是拉拢还是褒贬,都若有若无的将他忽视,俨然当成了个透明人,尽力不跟他扯上关系,两相为安。 这不是就是扫把星吗? 就连慈庆宫的李选侍都暂时偃旗息鼓不做声势,原本得知柳安得了墨宝的那天晚上,李选侍也进了宫,想要面见朱由校哭诉一番,让他收回成命,可惜速度赶不上那些大臣,等她到了皇宫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些大臣们从乾清宫出来,略一询问,才知道内阁首辅刘一憬和太常少卿杨涟都被勒令告老还乡,顿时吓得溜回了慈庆宫,再也没冒头过。 识时务者为俊杰,李选侍就觉得自己是个女中豪杰,怎么着也得混个皇祖母当当不是? 所以她很明智的不再去招惹柳安,就连放在柳家食肆外面盯梢的杀手都叫了回来,打算熬过这阵风波再说。 听到侯老太爷想结交一番柳安,郑朴有些不乐意了,柳安现在深得帝眷,要是再攀上江南大族,到时候怕是连魏大人都压不住他了,不行,不能让他们有联系。 打起笑脸,郑朴说道:“侯老太爷,说起这柳安啊,咱家可得跟您说道说道,他这个人啊哪儿都好,就是有些不识时务,您看他,前些日子还得罪了信王殿下,信王殿下可是皇亲国戚啊,能居住在京师的王爷哪个不是皇上的手足?可是这样一个陛下喜爱的王爷,柳安还是得罪了,还不止一次呢!” 一听柳安得罪过信王,侯老太爷沉默了,他们借着朝中那些大人的手笔,跟信王关系可是极好,可以说是亲信也不为过,只因他们想要培养出一个真正可以让他们高枕无忧的皇帝,一个可以听之任之的皇帝,而这种皇帝,须得从小培养。 侯老太爷今年七十有九,身体虽然还硬朗,可情况也是每日愈下,他的身子自己清楚,恐怕没几年好活了,活了一辈子,他最想看到的就是家族繁荣昌盛,可偏偏下面的那些子弟不争气,每日只晓得吃喝玩乐,靡于声乐,不思进取,这诺大的家族要是交到他们手里,怕是没个多少年就败坏光了。 所以侯老太爷临死前要给家族铺好道路,铺一条即使家族里全是混吃等死的货色也能枝繁叶茂的道路。 而这种道路,离不开皇帝的支持。 可以说,信王就是他们选择辅佐的帝王,李选侍能有那么大的野心,跟江南大族的支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们在等,在等信王朱由检成长起来,在等他长到足以亲征的年纪。 在这些江南的大族眼中,什么河南亲王、山西晋商,统统都是些没有脑子的货色,可以说胸无大志。 河南的亲王们就天天窝在自己的城中作威作福,就跟头被人圈养的猪一般,也就只有福王朱常洵还算有点儿野心,培养的朱由崧也算得上优秀。 至于山西晋商,呵,他们在做什么营生朝廷不知道,可他们这些江南大族却是一清二楚,这些晋商就靠着倒卖火器兵甲粮食发了家,可以说辽东的鞑子还没饿死完全是他们的功劳,可即使知道江南的大族们也不打算管,在他们看来这些都是小打小闹罢了,不足为惧。 要是柳安知道他们的想法,非得气的吐血不行,自始至终,不管是朝堂上下还是天下各州府,小到老百姓大到皇帝,都没有将辽东的鞑子放在眼中,觉得弹指间蛮夷皆可灰飞烟灭,只不过是懒得理他们罢了。 可也正是这种养虎为患的想法,让鞑子一步步做大,暗中策反了不少将领,待吴三桂开了山海关,正式入了中原。 若吴三桂不开山海关,鞑子根本无法攻克宁锦防线,外长城内,长城内,三关长城就是常年野外作战的八旗骑兵们望而生畏的钢铁城墙。 山海关高十四米,厚七米的城墙,就是云梯都搭不到顶,就是这种易守难攻的绝佳坚城,被吴三桂拱手送人。 自始至终大家都没想到,吴三桂会降了鞑子,一点儿汉人的血性都没有,做国贼倒是一等一的棒。 侯老太爷叹了口气,打消了拉拢柳安的心思,在他心中柳安远不能跟信王朱由检相比,即使他再有能力。 “亏空的粮食不日就会补上,还请让魏大人放心,将粮食补上后老夫希望此事日后莫要再提,就让它随着陛下的怒火一并消散,郑掌班觉得如何?” 郑朴微笑颔首道:“多谢侯老太爷,此事魏大人书信中提过,绝不会再有人提起此事,但类似的事情魏大人也不希望再见到。” “应该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英雄贴 一封封英雄帖装行囊,负马背,自京师而出,如雪花般飞向各州府。 杨来等人准备的与其说是英雄帖,更像告示,京师中告示板上也贴上了一张大大的英雄帖,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其上所书:何谓英雄?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 英雄者,有凌云之壮志,气吞山河之势,腹纳九州之量,包藏四海之胸襟。 肩扛正义,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 古今中外,可称之为英雄者,寥寥可数。 若校其分数,则牙则须,各以二分,取彼一分,然后乃成。何以论其然?夫聪明者,英之分也,不得雄之胆,则说不行;胆力者,雄之分也,不得英之智,则事不立。是以,英以其聪谋始,以其明见机,待雄之胆行之;雄以其力服众,以其勇排难,待英之智成之;然后乃能各济其所长也。 若聪能谋始,而明不见机,乃可以坐论,而不可以处事。聪能谋始,明能见机,而勇不能行,可以循常,而不可以虑变。若力能过人,而勇不能行,可以为力人,未可以为先登。力能过人,勇能行之,而智不能断事,可以为先登,未足以为将帅。必聪能谋始,明能见机,胆能决之,然后可以为英:张良是也。气力过人,勇能行之,智足断事,乃可以为雄:韩信是也。 体分不同,以多为目,故英雄异名。然皆偏至之材,人臣之任也。故英可以为相,雄可以为将。若一人之身,兼有英雄,则能长世;刘邦、项羽是也。然英之分,以多于雄,而英不可以少也。英分少,则智者去之,故项羽气力盖世,明能合变,而不能听采奇异,有一范增不用,是以陈平之徒,皆亡归刘邦。英分多,故群雄服之,英才归之,两得其用,故能吞秦破楚,宅有天下。 然则英雄多少,能自胜之数也。徒英而不雄,则雄材不服也;徒雄而不英,则智者不归往也。故雄能得雄,不能得英;英能得英,不能得雄。故一人之身,兼有英雄,乃能役英与雄。能役英与雄,故能成大业也。 夫英雄者,纵上青云,而非偏居一隅行侠仗义,掌青锋不为世人所知,怀大武不顺时势所趋。 古言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老夫柳安,得才武者追随,是为吾幸也。今设擂台,愿请天下诸君聚京师,一较高低。 历腊月十九日,京外十里碧云寺,翘首以待,静候诸位。 其实这篇英雄帖写出来的时候柳安是不同意广而告之的,虽然看的自己是热血沸腾,但上面却以汉高祖刘邦项羽为例,很有可能被人当成有反心。 可杨来和洪峰坚持如此,还告诉柳安只有这样才能引来那些真正身怀高超武艺之人,至于什么可能被人当成有反心,就让柳安自己去解决。 柳安开始还为了此事焦头烂额,着实好愁了一阵子,可当心情忐忑,拿着这英雄帖去顺天府造册之时,却发现事情跟他想象的完全相反。 那顺天府的衙役满脸堆着笑,毕恭毕敬的将自己请进了府衙之中,上了一杯香茗,让自己稍候。 只候了短短片刻,顺天府府尹孙世祯就匆匆走了进来,对柳安行礼道:“下官顺天府府尹孙世祯,见过柳先生。” 按品级来说,顺天府尹乃是正三品,跟钦天监监正低了一级,但顺天府府尹此位置特殊,将来有入阁拜相的潜力,往往见了那些一品大员也不必卑躬屈膝。 但他当面的乃是柳安,深得圣眷的柳安。 现在京中闹的事情都是因柳安而起,即使孙世祯身为顺天府府尹也不敢在柳安面前摆架子。 就连那内阁阁老见了柳安都得客客气气称他一声柳先生,何况他一个顺天府尹呢? 柳安都不知道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如此高,他从来没有身为大官的实感,因为他没上任。 这孙世祯还是第一次见,柳安起身揖手回礼道:“孙府尹。” “柳先生今天来我顺天府衙所谓何事?”孙世祯坐到柳安下首,姿态摆的甚低。 “是这样,老夫想要张贴一份告示,给府上募些护卫。” 柳安从袖子里拿出杨来写好的英雄帖递给孙世祯,孙世祯结果一看上面三个大字,眉头一挑,细细研读起来,当读到那句故能吞秦破楚,宅有天下时,冷汗就流了下来。 忙不失地的用袖子擦了擦,孙世祯忌惮地望了老神在在的柳安一眼:“柳先生,您这是...英雄帖?” “不错。” “柳先生想要将天下英雄收为己用?” 柳安不满的撇了孙世祯一眼,这不是给自己下套呢吗,摇头道:“否也,只是想招募些本事高强的护院,按照老夫的品级,应该可以拥有百来人的护院吧。” 孙世祯连忙点头:“这个自然没问题,可柳先生您这用词...颇有不妥...” “何处不妥?” 孙世祯指着英雄帖上那几句话说道:“柳先生您这些话,恐怕会引得旁人误会...下官也是好意提醒您,毕竟那,那厂卫不是摆着看的....” 孙世祯倒是一番好心,柳安笑吟吟的说道:“这就不劳孙府尹费心了,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老夫行的端坐的正,何惧他人污蔑?孙府尹不必为老夫担忧,此英雄帖,老夫自会让陛下过目。” 听到柳安会禀报朱由校,孙世祯一脸正色,全然没了刚才的小心谨慎,点头道:“既然柳先生会取得陛下同意,下官自然没有意见。” 只要朱由校点了头,认可柳安这封英雄帖,就没了任何问题,即使将来魏忠贤欲抓他的把柄,也不能拿此英雄贴说事。 柳安拂袖起身道:“好,孙府尹且稍待,老夫这就入宫禀明陛下。” ...... 朱由校端详着面前的英雄帖,若有所思的说道:“柳爱卿这英雄帖写的倒是十分有水准啊。” 柳安微笑道:“多谢陛下夸奖,臣这英雄贴上枚举刘邦、项羽两人以比天下英雄,陛下知臣忠心,可臣怕有些人拿此英雄帖大做文章,故先来请陛下认可。” 第一百九十四章 魏忠贤的猜忌 朱由校莞尔一笑,从盒子里取出私印,在魏忠贤震惊的目光中“啪唧”一声盖在了那英雄帖之上。 “这样柳爱卿就不必担心了,此事算朕支持你的,柳爱卿身为国之重臣,连自己的护院都没有,说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柳安连忙拜下:“陛下厚恩,臣惶恐,陛下如此做,不会引得大臣们不满吗?” “哼!他们敢?”朱由校想起那些大臣就来气,旋即又嘿嘿笑道:“他们现在怕是顾不上来找朕的麻烦,魏伴伴,京察进行的如何了?” 魏忠贤说道:“回陛下,一切顺利,现在臣的手中已有不少供词证据,只待钦差回京。” 朱由校笑眯眯的说道:“柳爱卿听到了?现在他们可顾不上你这些小事,怕是个个风声鹤唳,担心厂卫找上门来呢。” 柳安心中暗叹一声,朱由校还是太年轻了,手段过于激烈,太想掌控大权,容易留下弊端。 魏忠贤就在眼前,柳安也没办法劝诫他什么,只能拱手道:“陛下圣明....” 出了乾清宫,魏忠贤追了过来,和柳安并肩同行,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说道:“柳监正的圣眷,可是令咱家羡慕的紧啊。” 柳安心中一紧,暗道坏了,朱由校对自己如此关照终究还是引起了魏忠贤的猜忌,顿了一下道:“魏大人这话真是折煞下官了,下官能有此圣眷,都是托了魏大人得提携啊,下官定不会忘记魏大人得恩德,结草衔环,铭感五内。” 闻言魏忠贤开怀大笑,见柳安将姿态摆的甚低,心中警惕也放下了几分,感慨道:“咱家在朝中虽然深得圣眷,可也独木难支,须得有人在外朝帮咱家把持把持....” “魏大人放心,咱们可是同气连枝,荣辱与共,下官愿为魏大人耳目,供魏大人驱使...” 魏忠贤此人,最大的弊端就是刚愎自用,心高气傲,当初崇祯也是虚与委蛇稳住了他,待到自己即位不出数月便将魏忠贤赶出了朝堂,足见此人虽然心狠手辣,却不善识人,最终将自己身家性命葬送。 魏忠贤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柳先生能如此想,咱家真的很开心,柳先生尽管放心,你我一内一外,里应外合,这朝野上下尽可掌控,毕竟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的臣子,陛下在一天咱们就有一天好日子过。” “魏大人所言甚是。” ...... 回到客栈,柳安敏锐的发现了一丝异常。 大小姐杨明曦今天竟然没有去参加聚会,而是呆在了客栈之中,要知道她前些日子可是每天必去,从未中断过,莫非是跟人闹的不愉快了? 自己被杨钧委托要照顾好大小姐和二少爷,自然是得关心一番。 柳安走到面带愁色的大小姐杨明曦面前,开口问道:“大小姐今日为何没去参加聚会?” 大小姐杨明曦撑着腮,无精打采的说道:“往后可能都不会去了...” 柳安讶然道:“为何?” “那些姐妹们说家里这阵子都不让她们出门了,聚会也就取消了......” 大小姐杨明曦幽怨的瞥了柳安一眼,瘪嘴道:“说起来这还是柳先生您的错!” “啊?老夫的错?”柳安懵了。 “我那些姐妹们都说如果不是柳先生您向陛下求了墨宝,惹得她们家中大人秉忠进谏,家里也不会禁足她们。”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柳安也没想到只是一副墨宝就能引得他们如此大的反响,耸了耸肩膀,一脸无辜的说道:“这可不能怪老夫...好吧,大小姐你想举办聚会就在客栈中举办吧,只要告诉她们在老夫的客栈举行聚会,那些大臣们一定不会拦着她们的。” 大小姐杨明曦眼睛亮起,欣喜道:“真的?” “呵呵,老夫是什么人,还能骗大小姐你吗?尽管去邀请她们便是,既然她们都说此事是因老夫而起,老夫也得弥补她们一番不是?”柳安丝毫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觉得自己十分大方,况且客栈空着这么多地方,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业,如果能将聚会移到客栈中,也就省的大小姐东奔西跑了,大小姐杨明曦天生丽质,万一引得什么人盯上她了,单一个洪熊可拦不住。 “那我就多谢柳先生了!”大小姐兴冲冲的叫上小圆,提着衣裙就去通知她那些姐妹们了,刚休息没一会儿的洪熊见状只得哀嚎一声,快步追了上去,谁让他先前自告奋勇接下这任务的? 说起客栈,柳安倒是惦记起自己买的那宅院了,这都快十天过去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自己这个做掌柜的也得去看看盖的怎么样了不是,毕竟当初那二狗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两个月内必完工。 将英雄贴让杨来去拿给顺天府尹孙世祯瞧瞧,只要让他看到英雄帖上盖着的大印就会明白陛下的意思了,而自己则是带着洪峰出发回宅子一趟。 至于丫丫,嗯,苦的很,孙德胜天天拿着藤条监视着她,不让她有丝毫松懈,而李守一则是顶风作案,天天想方设法的要给丫丫送吃的,柳安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殷勤,看他样子似乎是极想将丫丫喂到和自己一般壮硕.... 整天就趴在墙头跟孙德胜斗智斗勇,诡计层出不穷,身手敏捷如孙德胜,也不免被他骗了几次,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丫丫艰难地吞下什么,而李守一则手里端着一个空盘子若无其事的吹着口哨,装成在散步的样子。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柳安才会发现原来李守一还是有脑子的。 柳安带着洪峰来到宅子处,发现围墙还是一如既往,披着草席等着水泥阴干,而里面,正传出阵阵的吆喝声。 “来,走!” 柳安跟洪峰对视一眼,抬脚走了进去,想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些什么,刚一进去,柳安就听到一声大叫:“诶呀,你没吃饭啊!用劲啊!” 紧接着就是绳子不堪重负的声音传来,只听“啪嚓!”一声,柳安就看到自己斥重金买的金丝楠木主梁就如那戏中的金箍棒般,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老夫那...披风白玉冠、精雕细琢的五彩琉璃柱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后悔的决定 柳安扑了过去,心痛的摸着那跟金丝楠木主梁,这跟主梁可是花了他大几百两银子买的,听那掌柜的说这主梁乃是从川蜀之地历经万难才运到京师,一路上耗费的心血不知几何,可今天…… 二狗带着人走了过来,讪笑着挠了挠头,说道:“柳先生您怎么来了……” “怎么?!老夫买的宅子老夫不能来吗?!”柳安脸色铁青地瞪着二狗。 “你们是怎么干的活?!连根主梁都吊不上去吗?!” 二狗急忙辩解道:“误会,误会了柳先生,小人方才只是一时失误,主梁都快吊上去了绳子却断了,怪不得小人啊!” 绳子是柳安看着断的,发生这种情况确实不能怪二狗,刚欲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一工人嘟哝了一句:“还不是因为你昨天晚上非得吃烤鸡,手艺不行将绳子都烤焦了……” “嗯?!”柳安猛的看向二狗,二狗展颜一笑,撒腿就跑。 “跑?”柳安冷笑一声:“这个月你工钱没了。” 二狗脚步一顿,想起了柳安是掌柜,自己跑了也无济于事,耷拉着脑袋如丧考妣,哀痛欲绝的走了回来,惨道:“不要啊柳先生,小人可是尽心尽力,从未有过懈怠啊,您不要扣小的工钱,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五口都指望小人这点儿工钱过活啊……” 人群中有传来一个声音:“你什么时候婚娶了?我怎么不知道?” 二狗的谎言被人毫不留情的戳穿,恼羞成怒,大吼道:“谁?谁在揭我二狗的老底?!” 赵方挤开人群,头上带着斗笠,身上穿着蓑衣,上面沾满了水泥灰尘,显然是听到了动静赶过来的,只听他不咸不淡的说道:“是我说的,怎么,二狗你想跟我说道说道?” “不,不是,赵大哥你说的对……”二狗见是赵方,哑了火儿,老老实实的站了过去。 好在金丝楠木主梁并未受损,这也得是它质地坚硬的原因,能做主梁的,岂会因为砸了一下就开裂? “赵方,宅子修的怎么样了?” “回柳先生,照您的吩咐先修前院,前院七间屋子,已经完工三间,剩下的也在动工了,刚才就是要把那房子的主梁吊上去。” 十天三间屋子,速度不可以说不快,就算盖的是平屋,也至少是赶工的情况下才能完成的这么快,照这个速度,最多三个月,宅子就能修葺一新了。 虽然客栈住的也挺舒服,但终究不是家,柳安趁着宅子重建的功夫,将宅子的格局稍微调整了一番,减去了多余的房间,多盖了几间住人的院子,省的到时候人不够住。 杨涟卖给柳安的这宅子算得上良心价了,至少跟市价平齐,没有多赚自己一分,占地四五亩的宅院才卖一千两银子,着实很不错了。 但搬到宅子里的话就有一点儿不好,朱由校赏赐的那块匾额不能对自己的宅子起到庇护作用,毕竟那是朱由校赐给客栈的匾额,不是给自己宅子的。 所以柳安打算在请到些护卫前绝不搬离柳家食肆,先前信王府中的夔山七老就敢在晚上大开杀戒,丝毫没有将律法放在眼中,这种亡命之徒,可不能用常理来度之,小心驶得万年船。 根据英雄贴上描述的时间,也就是今年的十二月中下旬比武大会就会召开,地址就在离京师不远的香山之上,柳安也不知道为什么杨来要选那个地方,但他一再坚持,柳安拗不过他,就随他去了。 然而,当宅子这边盖的顺利,硫磺皂也卖的火热,似乎一切都蒸蒸日上,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时,意外发生了。 柳安和洪峰出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再回来时,发现客栈中莺莺燕燕,绰约多姿。原本空旷的大堂现在坐满了人,就好比那外面的酒肆般热闹。 仔麻和其他几个小厮正忙前忙后,来回奔波,手中端着木盘,盛放着糕点。 就好像是个聚会。 看着在里面谈笑风生的大小姐杨明曦和打着扇子自比风流的二少爷,柳安想起了这是为什么。 他出门之前好像跟大小姐杨明曦说过可以让她邀请那些姐妹们来客栈里做客,可柳安以为所谓的姐妹不是应该只有两三个三四个吗?这乌泱泱一片是什么鬼?粗略一数,嗯,二三十个吧…… 柳安有些后悔了,不,应该说是追悔莫及。 这要是让丫丫知道这么多妙龄女子都是自己邀请过来的,自己这好色的帽子怕是就摘不下来了,不行,得想个办法才是。 “咳,咳咳!” 柳安故意咳嗽了几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大小姐杨明曦笑着起身,走到柳安身边说道:“姐妹们,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柳先生,也是正是因为他的邀请咱们才可以聚在这里……” 柳安眼前一花,骤然被围了起来,那些名门之女大家闺秀都好奇的打量着自己,柳安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渐渐有些顶不住了,往洪峰那边退了两步,说道:“各位小姐,老夫柳安这厢有礼了,邀请你们来的不是老夫,是杨大小姐,请大家不要弄混了,这一点儿很关键。” 柳安感觉自己是动物园里的动物,被人肆意打量,自己说完之后,立刻便有几位女子凑过来盈盈施礼,薄唇微启间清澈动听如空谷幽兰的声音传来:“小女子沐兰姝,见过柳先生…家父乃是黔国公,一直想邀请柳先生到府中一叙,这是家父让小女子给您带来的请柬,希望柳先生不要推辞……” 沐兰姝眼波流转,似水如歌,两颊微红,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双指轻捻一大红信封,递到柳安面前。 香水大家肯定都闻过,这个时代虽然没有香水,但女子们为了追求美貌,会蒸花露和佩戴香囊在身上,当十数种各不相同的香味儿混合在一起时,那便成了一种煎熬。 柳安被熏得头晕目眩,平时他接触的都是些大老粗,不臭就算好的了,哪里闻得到香味儿? 第一百九十六章 鸾胶再续 平时也就大小姐杨明曦,黄若兰和孙梦蝶偶尔路过时会带有一丝香味儿,可那也不甚浓郁,今天柳安算是见识到了,何为毒气弹。 柳安脸色有些苍白,强忍住呕吐的冲动,伸手接过请柬随意收入怀中,点头应下:“好,麻烦沐小姐回去禀告黔国公,老夫择日登门拜访。” “那小女子就恭候柳先生大驾光临了……”沐兰姝俏脸通红,有些急促的逃到了一边,不时小心翼翼的打量一番柳安。 大小姐杨明曦在身后欲言又止,好像十分纠结的样子。 不知为何,当柳安收下黔国公的请柬之后,那些女子都纷纷涌了过来,学着那沐兰姝一般拿出请柬递到柳安面前。 “柳先生,小女顾蓉,家父镇远侯,慕柳先生大名已久,还望柳先生不吝赐教!” “小女吴姚,家父恭顺侯,请柳先生到家中一叙!” “小女……” 柳安现在只想快点儿脱身,他脸色越来越苍白,闻着那刺鼻的香味儿,几忍不住喉中翻腾的冲动,不管是谁递来的请柬一律收下,反正也无伤大雅,到时候就说自己太忙找不到机会去就是了,借口有的是,先脱身为妙。 于是乎,在大小姐杨明曦,二少爷杨文才,洪峰洪熊等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柳安收下了所有请柬,到最后胸前都塞满了,逃也似的挤出了人群。 到了后院中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柳安才觉得舒服了些,掏出小茶壶嘬了几口,将怀中的请柬拿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看呢,孙德胜就从侧院走了出来,笑道:“柳先生您找我?” 柳安一愣:“啊?老夫没找你啊。” 孙德胜脸色一变,叫道:“坏了,那孙贼又骗我!” 还没来得及赶回去,孙德胜就看到了柳安面前摆着的一堆大红请柬,有些意外的说道:“哟,咱们什么喜事啊,这么多请柬?” “不是老夫的,这是那些勋贵给老夫的请柬。”柳安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拆开请柬的意思,反正对他来说都差不多,无非就是邀请自己上府中一叙云云,早就习惯了,等到什么时候自己闲着没事儿了再说吧。 谁料到孙德胜揶揄的笑道:“柳先生这是要鸾胶再续啊,也好,柳先生您也不过才不惑之年,再娶个妻子也是应该的……” 柳安脸色一变,怒道:“谁跟你说老夫要续弦了?!” 孙德胜一头雾水的说道:“不然那些勋贵之家给您发这喜谏作甚?” “这是他们请老夫上门赴宴的请柬,不是你想的那般。” “您别忽悠我了,这大红信封着金腊印,明明是喜谏,普通的请柬不这样,虽然我是读书不多,可柳先生您不能欺负我不懂这些常识吧!”孙德胜以为柳安再忽悠他,欺负他读书少,有些不乐意了。 “不信,您打开看看,里面绝对是介绍他们家的闺女如何如何,然后请柳先生您上门细谈,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倒是个请柬……” 柳安连忙撕开一个信封,果如那孙德胜所言一般,请柬上写的大部分都是家中女子如何如何贤良淑德,宜室宜家云云,最后的最后请柳安择一吉日,到家中细说。 请柬缓缓飘下,柳安怔怔地望向前方,双目无神,孙德胜见柳安这幅神情,心道可能柳安确实不知道这请柬代表的意义,犹豫着问道:“柳先生您真不是想鸾胶再续?” “续,续,续你大爷续!老夫孙女儿都那么大了续什么续?!”柳安火冒三丈,暴跳如雷,负手起身来回度步,嘴中细细念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们竟敢消遣老夫……” 孙德胜怵了怵头,说道:“您朝我发什么火啊……这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们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闲着没事来消遣您呢?” 对啊,按理说这什么国公国侯伯的,哪个品级不比自己高,身份比自己高贵? 他们又怎么会拿自己的女儿来消遣自己呢?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可有什么误会呢…… 柳安深深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关键自己也没干啥啊,硬要说自己做了什么,就是让大小姐去邀请她们来客栈…… 柳安嘴角一抽,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她们来的如此迅速,还清一色备着请柬。 这也太乌龙了点儿吧! 自己明明是一番好意,怎么就被他们误以为是提亲了呢? 孙德胜见柳安恍然大悟,露出了个会心的微笑,蹑手蹑脚的溜出了院子,继续教丫丫练武去了。 柳安越想越不对劲,似乎之前他对大小姐杨明曦说的话确实有些歧义,很容易就令人误会,你看什么邀请府上的小姐到客栈玩耍,还老夫说的,这怎能不误会? 恐怕就是自己,也得认为这是对方看上了自家的女子。 柳安叹了口气,拿着请柬回到大堂,想要将请柬送回去,排解排解误会,哪料到刚才还满满当当的大堂现在是一个人都没有,走的干干净净,除了大小姐杨明曦等人。 “她们人呢?” 大小姐杨明曦一怔:“谁?” “那些小姐。” “哦,她们说请柬都送到了,得回去跟家里说一声,今天就先散了。”二少爷杨文才笑了笑,挤眉弄眼地看着柳安感慨了一句:“柳先生您胃口真大!” “什么?二少爷你什么意思?你话给老夫说清楚!” 二少爷杨文才耸了耸肩膀:“还能什么意思,柳先生您看您一把年纪了,想续弦咱们也都能理解,男人嘛,可是您这一下子就要续二十多个,本少爷是从来没见过,恐怕古往今来您这还是头一遭,佩服,佩服。” “二弟!怎么跟柳先生说话呢?柳先生含辛茹苦的将丫丫养大,想过点儿自己的日子有错吗?”大小姐杨明曦横眉冷对,教训着二少爷杨文才。 “大小姐,此事是个误会……老夫真不是想再娶,老夫让你去邀请那些小姐来客栈只不过是想让大小姐的诗会继续办下去,绝不是为了老夫自己啊!” 语惊四座,大小姐杨明曦嘴巴张成了“哦”形,叫道:“柳先生那您……” 第一百九十七章 被提亲 “柳先生,那您这.....” 大小姐杨明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充满了尴尬,虽然她一开始并未往那方面想,但走到半路也觉得不对劲,说不定柳安就跟那洪熊一般呢? 可现在.... “不关我事....”大小姐杨明曦丢下一句话,溜了。 柳安急了:“哎,不是,大小姐你别走啊!这事是你挑的头啊!” 大小姐提着衣裳带着小圆溜上了楼,只留下洪峰洪熊和柳安三人大眼瞪小眼。 洪峰往后悄悄退了两步,生怕柳安找人撒气,随时做好了跑路的准备。至于洪熊更是不仗义,现在已经站到了楼梯口,只要柳安稍微有些过激的反应,绝对第一个消失不见。 柳安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只觉头大无比,知道此事拖不得,越早解决越好,此时天色尚早,倒是可以去跟他们解释一番。 想到这里,柳安板着脸说道:“你们两个,跟老夫走一趟。” 洪熊一只脚迈上楼梯:“去哪儿?” 扬了扬手中的请柬:“去这些人的家里!” ...... 黔国公沐昌祚极其热情的牵起柳安的手就走进了大堂,边走边道:“诶呀呀,想不到柳先生如此心急,不过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来来,快坐,去把兰姝叫来!” 黔国公沐昌祚一身常服,看起来和蔼无比,对有些尴尬的柳安笑道:“本来以老夫的年纪应该叫柳先生一声弟,可以后就不同了,很快咱们就是亲家了,老夫也托个大,唤柳先生一声孙女婿...” 沐兰姝还不是沐昌祚的女儿,是他的孙女儿。 说起沐昌祚此人,生平倒是颇为忐忑,本来几年前已经将国公的爵位过继给了儿子,奈何他的儿子生了病没几年就去世了,孙子沐启元尚年幼,当不起国公的爵位,只好又将爵位承了回来,现在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者,眉眼中带着沧桑,对柳安倒是十分和气。 柳安摆了摆手,刚想说出来意,就见到沐启元带着沐兰姝从外面走了进来,沐兰姝羞得双颊绯红,对沐昌祚盈盈下拜道:“孙女兰姝,见过爷爷,见过柳先生...” 沐昌祚哈哈大笑,将沐兰姝唤到了手边,拉着她的小手慈爱的说道:“兰姝,你双十年华还未有个称心的夫君,爷爷年纪大了,一直担忧你的婚事,你说非胸怀大才,志在四方的好男儿不嫁,如今柳先生可满足你的要求?” 沐兰姝小心的瞥了柳安一眼,将头埋的更深,有些撒娇的说道:“孙女的婚事全凭爷爷做主...” “哈哈,好!”沐昌祚开怀大笑,转而望向柳安,命人取来本黄册,边翻边道:“柳先生您看看,这订婚的日子选哪天好?此事就由你来决定,老夫年纪大了,这个家以后就要交给你和启元了...” 柳安一直找不到插话的机会,现在再不说明来意就来不及了,赶忙说道:“黔国公,在下这次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沐昌祚摆了摆手:“老夫明白,柳先生的生平为人老夫都晓得了,是个忠厚人,值得兰姝托付终生,也不必在乎年龄问题,那曹公五十尚能娶十八妙玲女子,柳先生才刚过不惑之年,不必在意!” “不是...在下此番来,是想解开误会。” “误会?”沐昌祚蹙眉,不解地望向柳安。 柳安老脸憋得通红,叹了口气苦笑道:“黔国公您误会了,在下邀请沐小姐来客栈不是为了鸾胶再续,而是想给她们这些女子提供一个可以畅所欲言的地方....” “什么?!”沐昌祚脸色一变,沐兰姝也没想到柳安竟然会如此说,也是傻傻的望着他。 “莫非是柳先生瞧不上兰姝?” “不不不,沐小姐年轻貌美,正值妙龄,更是大家闺秀,身份贵不可言,在下一届白衣,手无缚鸡之力,年老体衰,实在是不能给沐小姐一个幸福的人生......” “在下不想毁了沐小姐的一辈子,比在下更优秀的大有人在,沐小姐定会遇到比在下更合适的人....” 柳安起身郑重的给沐昌祚和沐兰姝几人深深下拜,语气十分诚恳。 沐昌祚脸色青一阵儿白一阵儿,怒气渐渐爬上脸庞,拍案而起,怒道:“你!” 柳安心知此事错在自己,是自己语吔不详使他们误会,被骂几句也是应当,硬着头皮准备迎接暴风骤雨,却迟迟不见骂声降临,抬头一看,沐昌祚正抚着胡须沉思着什么,只好维持着下拜的姿势。 过了会儿,沐昌祚忽然笑了起来,心平气和的说道:“原来如此,柳先生不必在意,既然此事是个误会,那就让它过去罢!” 柳安一喜,连忙道:“多谢黔国公体谅。” 沐昌祚摆摆手,示意柳安坐下,笑道:“此事过去了,日后不提,现在老夫到是有一个新的提议,还希望柳先生能慎重考虑考虑。” “愿闻其详。” “柳先生瞧老夫这孙女儿如何?” “知书达理,兰心慧质,温婉贤淑,优秀至极。”柳安还能怎么说,只能捡好的说啊,赶忙搜肠刮肚了几个好词,全用在了沐兰姝身上。 沐昌祚满意的颔首,笑呵呵的说道:“兰姝,你怎么看柳先生?” 沐兰姝娇羞道:“智勇双全,顶天立地,有逸群之才...” 沐昌祚“嗯”了一声,在柳安震惊的目光中徐徐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做个媒,为兰姝向柳先生提亲,咱们两家也是门当户对,永结秦晋之好岂不美哉?” “啊?!”柳安张大了嘴,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难道自己说的还不够直接吗?为何这黔国公还要将孙女儿嫁给自己啊! “柳先生意下如何?”沐昌祚笑眯眯的望着柳安,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至于柳先生先前说的那些,都不足为重,老夫一直认为这嫁娶不看年龄,而是情投意合为上佳,既然柳先生觉得兰姝秀外慧中,兰姝也觉得柳先生您可付终身,岂不是你情我愿,郎情妾意也?” 第一百九十八章 皆是蠢货 “黔国公所言甚是...只是这鸾胶再续一事...老夫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柳安没想到这黔国公如此执着,他不是不想娶,但他要为了丫丫着想,他要是将沐兰姝娶回家中,让丫丫跟她叫什么? 难道要让丫丫跟一个只大她十岁的女子叫祖母吗? 虽然跟黔国公府联姻对自己有极大的好处,但柳安不想因为此事而让丫丫跟他疏远,同时误了人家女子的一生。 柳安从未婚娶,他来到这世上平白无故多了个孙女儿,不是没想过娶妻,但他不能为了自己而不顾他人的感受,时至如今,他也淡了婚娶的心思,觉得这样挺好。 况且黔国公府家大业大,要什么样的女婿没有?就是信王也配得上,何必跟自己较劲呢? 黔国公沐昌祚见柳安又拒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沐兰姝也脸色煞白,忽然起身跑出了大堂。 柳安长长的叹了口气,对黔国公拱了拱手:“黔国公,抱歉!” 沐昌祚沉着脸起身:“柳先生请自便吧!” 逐客令已下,柳安带着洪峰洪熊两人灰溜溜地出了黔国公府,身后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似乎在向自己等人表达不满。 洪峰和洪熊对视一眼,问道:“柳先生,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柳安咬了咬牙:“下一家!” 二十多名勋贵之家,相同的情况柳安遇到了二十多次,大多都是不欢而散,只有少数几个公侯不显的家族还强撑起笑脸将自己送了出来,敢怒不敢言。 从最后一家走出,已是深夜,柳安抬头望着星空,叹道:“作孽啊....” 带着哈欠连天的洪熊三人回到客栈,柳安低着头正考虑着事情,一个不慎,跟黄若兰撞了个满怀。 “你走路不长眼啊?”黄若兰一把推开柳安,横眉瞪目道。 “抱歉。”柳安木讷的回了一句,一个晚上他道的歉比他两辈子加起来还要多,早已经麻木。 黄若兰吓了一跳,警惕的盯着他好一会儿,蓦地对洪峰叫道:“病的这么严重怎么不叫大夫?!” 洪峰挠了挠头,组织了一下语言,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她。 黄若兰惊讶的说道:“想不到你这个老淫贼还有如此担当,看样子以前是本小姐错怪你了,以后就不叫你老淫贼了!” 柳安嘴角一抽:“那我谢谢你啊。” “客气,既然你不打算娶妻,那就少沾花惹草,不过现在你将整个京师的勋贵得罪了个遍,怕是头疼的很,本小姐承你的情,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黄若兰拍了拍平平的胸脯,甩了甩长发说道。 这倒是让柳安意外了,他一直认为黄若兰恨死自己了,想不到今天竟然说出这种话,看样子是自己误会了,先前为了解开误会而积得一肚子委屈也消散许多,颇有些唏嘘的点头说道:“好,老夫就先谢过黄侠女了。” 二楼上,一个脑袋不时探出来瞧一眼又缩回去,那两个显眼的团子头,柳安猜也知道定是小圆。 小圆急促跑回屋中,对杨明曦叫道:“大小姐!柳先生回来了!” 杨明曦手中拿着针线正缝制着什么,闻言一顿,轻咬银牙,起身出了房间。 柳安正打算回房间歇息,就看到自己房前站着两个身影,一高一矮,正是大小姐杨明曦和她的贴身丫鬟小圆。 “大小姐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柳先生...”大小姐杨明曦面色有些复杂,迟迟开不了口,柳安见状说道:“进屋说罢。” 在桌前坐定,柳安取出柜子中的茶具,让护卫提了壶热水上来,边泡茶边道:“说吧,大小姐找老夫何事?” 大小姐杨明曦内疚道:“是明曦误会了柳先生的意思,给柳先生招惹了这些麻烦,还望柳先生原谅明曦...” 原来是为了这事,柳安微微一笑,给茶杯中斟上七分茶水,端到杨明曦和小圆面前,说道:“此事岂能怪大小姐你,是老夫没能说清楚,大小姐莫要自责,老夫已经都解决好了。” “那些大人都原谅柳先生您了?” 柳安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怕是不能如此简单结束啊...” 杨明曦一惊,连忙追问道:“啊,那他们不会对柳先生您不利吧...” “不利?”柳安似笑非笑的望了杨明曦一眼,呵呵笑道:“如果他们有那个胆子的话,就让他们来吧,老夫来京师这么久,得罪的人不知何几,信王殿下老夫都不怕,还能怕他们不成?” 在柳安看来,这些勋贵之家跟那东林党人无甚区别,也都是勾心斗角,内讧不断,像这般的勋贵,柳安也没必要给他们什么好脸色,拒绝他们的好意跟这也脱不了干系。 每年朝廷为了供养这些勋贵所耗的国力不知凡几,他们哪个不是腰缠万贯? 随便挑一个恐怕都比国库要富有,看那前几日硫磺皂拍卖的状况,主力军正是这些人。 朱由校也只是还没腾出手来罢了,等到解决东林党,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也难为他们还觉得自己地位稳固,每日无忧。 这些勋贵都是些鼠目寸光之辈,仗着祖上的蒙荫经常做些欺压百姓之事,那山西的晋商能做大到这种地步就是攀上了京中的某些勋贵。 要说养他们有什么作用倒也罢了,可真当让他们提刀跨马为国效力时,一个个都当了缩头乌龟,不仅刚愎自用,一遇到挫折都忙不失地的求和,求和不成就投降。 程咬金以三板斧扬名天下,这些勋贵也有三板斧,分别是:怂、求和、投降或者自缢。 手握数万大军,却被几千鞑子吓破了胆,坚城固守,以待援军。 要是只有一人如此倒也罢了,固守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可如果每个将军都是固守不出,哪里来的援军? 到最后只会被鞑子活活磨死。 做错固然可恨,可没有作为却是无耻,没有作为还扯后腿就称得上是蠢货了。 可偏偏,崇祯最后就是将大明托付给了这群蠢货。 第一百九十九章 钦天监 话虽至此,柳安为了防止被那些人弹劾,决定去钦天监上任。 自己身为钦天监监正,受封已过半月却迟迟不上任,怎么也说不过去。 于是第二天,柳安便带着洪峰出发来到了钦天监衙门。 说起钦天监,就不得不说说它的职责,负责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等等几种,听起来好像很复杂,实际上就是个报晓的监门,为朝廷勘测一些特殊的时日,例如日食之类的,也是官方的天文学部门。 但钦天监里有个规矩,叫非特旨不得晋升,也就是说除了皇帝或者监正说话,钦天监的人一辈子都只能呆在那个职位上,还不能告老,干到死为止。 而且不得参与科举,子孙不得从事其他行业,听起来十分严格,但柳安并不担心这一点儿,朱由校已经给了自己足够的特权,其他的规矩也都可以商酌。 带着洪峰大摇大摆的来到钦天监,门口的侍卫立刻便拦住了他们,还不待他说话,柳安就扬了扬手中的文书,道:“老夫奉旨任钦天监监正,今天来上值。” 那侍卫猛地瞪圆了眼,霎时换上一张笑脸,让开身子说道:“原来是柳大人,您快请进,快请进...” 柳安被任命监正后足足半月不来上任,钦天监中的监副、五官正、五官灵台郎等人是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却迟迟不见柳安的身影,他们又不敢去请。 像他们这般清水衙门,是真的没有油水可以捞,薪奉少的可怜不说了,朝廷还不按规矩发,例如五官保章正,钦天监正八品官员,年奉薪禄米八十石,真到了发俸禄的时候只能领到五十石米,剩下的三十石折色俸,都是些绢、钞、纱等东西,有时候就是领到一个涂着红漆的盒子都不稀奇。 可怜这些人哪个不是有家室要养,薪奉本就不多,还得被克扣一番,到最后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清贫的很。老朱家还是十分抠门的,这也没办法,如今国库都没钱,谁给你发俸禄? 如今北方战事紧张,国库大部分银子都送去给了他们,剩下的衙门只能根据地位来发放俸禄,可怜钦天监这个爹妈不爱的衙门就轮到了末轮,这都年底了,今年的薪奉还没下来,好不容易盼到一个深得圣眷的柳安任监正,众人都以为日子能好过一点儿了,人家又不来上任! 钦天监监副徐光启坐在衙房中小口抿着茶,听那些五官正、五官灵台郎等人在抱怨着日子不好过,现在京中米价涨到八钱银子一石,他们快连饭都吃不起了,各个面带菜色,严重的营养不良。 “唉,你们说柳监正怎么还不来上任....”五官正中周伟奇叹了口气说道。 五官灵台郎是个外国人,大鼻褐眼,顶着一头显眼的红发,用着一口流利的汉话不假思索的说道:“谁让咱们钦天监是个清水衙门,要我是监正我也不愿来上任....” 五官正秋没搭他们的话,只是自言自语的拿着个小簿子在算着什么,嘀咕道:“九月十七日了...薪奉拖了整整二百一十七天...唉,日子过不下去了啊....” “唉!” 众人齐声声叹了口气,无奈至极。 “好了,大家不要这么悲观嘛,薪奉肯定会发下来的,过些日子老夫再去找户部反映一下。”监副徐光启淡淡的开口说了一句。 徐光启可不指望钦天监的薪奉过日子,他在外面还领着詹事府少詹事,那边的薪奉可比钦天监监副高多了,还有不少孝敬,家中还有薄田,日子倒也说的过去。 也就在这时,房外忽然传来一个由远渐近的声音:“柳监正您这边请,慢点儿,有台阶....” 柳监正? 众人一下子跟打了鸡血般来了精神,一下子聚到了门口,看到柳安带着洪峰在那侍卫的引领下正向着这边走来。 隔着大老远,柳安就看到衙房门边冒出一堆脑袋,各个眼睛发出绿光,就好似那看见了赤***的色中厉鬼,柳安吓了一跳,问道:“钦天监还放流民进来不成?” 那侍卫苦笑道:“那哪里是什么难民,那都是钦天监的大人们....” 看着那一个个面黄肌瘦的脸孔,柳安暗暗吞了口唾沫,心中半信半疑,大人们不应该一个个肥头大耳满腹便便吗? 进了衙房,柳安一下子就被围了起来,洪峰刚想喝退他们就被柳安抬手拦住,只见柳安取出文书,说道:“本官柳安,奉陛下之命任钦天监监正,因家中有事拖延半月,这里谁负责?” 徐光启挤过人群,对着柳安躬身道:“下官徐光启,钦天监监副,见过柳监正。” “下官五官正中周伟奇,见过柳监正!” “下官五官灵台郎罗如望,见过柳监正!” “下官....” 钦天监算上柳安这个监正,正好二十人的编制,每个都上前对柳安行礼,柳安点了点头:“本官初来乍到,以后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说完看向五官灵台郎罗如望,有些惊讶的问道:“阁下来自何处?” 五官灵台郎正了正衣襟,昂首挺胸道:“下官来自大佛郎机,来明已有二十五年,得明皇帝厚爱,任钦天监五官灵台郎编撰历法。” 好嘛,来了二十五年了,怪不得这汉话说的如此流利,还取了汉名,要不是见了真人,柳安肯定不知道这是个葡萄牙人。 “请多多指教。” 由五官正中周伟奇将自己引到监正值房,柳安发现值房中打扫得一尘不染,干净利落,不禁满意的点点头。 周伟奇见状连忙道:“下官等人听闻陛下将您封为钦天监监正,早早的便将值房收拾了出来,翘首以待柳监正...” 柳安笑道:“很好,洪峰,赏...” 一拍脑袋,想起了自己这不是在家中,这赏可不行,同朝为官岂能赏银? 于是,周伟奇的眼睛亮起又转瞬暗淡,到嘴的鸭子飞了,别提有多伤心了。 柳安见他这副神情,哑然一笑,说道:“本官初来上值,理应给诸位见面礼,可来的急促,不曾带礼,就以银代礼,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在周伟奇激动的目光中,洪峰取出几张大额宝钞放到了他手上。 第二百章 意外之喜 柳安坐在值房中左顾右盼,东拿起本历法,发现看不懂撇到一边,西拿起个草图,还是看不懂。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小茶壶一边嘬一边坐着,最后干脆翘着二郎腿开始打瞌睡,直到房门被敲响。 “啊,谁,进。”柳安睡眼惺忪的擦了擦口水,将桌子上被口水打湿一角的草图不着痕迹的收到袖子里,周伟奇推门走了进来。 “柳监正,这是下官的一点儿心意,恭祝您任钦天监监正的贺礼....” 周伟奇笑着将一个木盒放到桌上,原来是送礼的,柳安颔首微笑,当着他的面打开,发现里面端放着一根长满须子的人参,长约半指,干瘦短小,似乎放置了许久。 柳安用两根拈起那根人参,仔细端详了一番,若有所思的问道:“这是....” 周伟奇搓了搓手,似乎对这份贺礼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奈何他囊中羞涩,实在拿不出银子买更好的,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是高丽参,年份...一年....” “哦。”柳安将人参放回盒子盖上,递给洪峰,对周伟奇笑道:“多谢周官正的贺礼。” “下官应该的,应该的...”见柳安并未露出嫌弃之色,周伟奇松了口气,倒退出了房间。 紧接着他之后,钦天监中的官员一个个走了进来,都向柳安送上自己的贺礼。 不出意外,具都是些寒酸的物什,不过都带有浓郁的地狱特色,柳安也都笑着接下,伸手不打笑脸人嘛,给自己送礼自己还能嫌弃不成?那不是柳安的风格,而且看这些人的面相,也拿不出更好的礼物了,何必为难他们。 倒是五官灵台郎罗如望送的贺礼,让柳安有些意外。 他身为佛郎机人,即使在中原生活了二十多年,交际的圈子跟自己等人也大不一样,送的贺礼也是如此。 他的盒子里装着一樽佛郎机火炮的模型以及几颗种子,柳安拿起那几颗种子,见其状扁圆,背面隆起,腹部平坦,上面还带有几条沟壑,前端略尖,带有小小的圆孔,极具光泽斑纹。 “这是什么种子?” 五官灵台郎罗如望见柳安对种子起了兴趣,眼睛一亮,连忙说道:“此物乃是下官的朋友航海所得,听他说是个什么树的种子,那树能流出白色的汁液,汁液晾干后富有弹性,用来做球再适合不过了。” 柳安心头一颤,心道这莫非是橡胶树的种子? 听那罗如望所言跟橡胶一般无二,面色顿时凝重起来,罗如望见柳安脸色严肃,不由得问道:“柳监正认得此物?” “啊,哦,本官先前也是从古籍上听说过此物,实际上并未见过。”柳安连连摇头,这东西可是第一次出现,要是自己说见过不免引人怀疑。 罗如望笑道:“就是说嘛,此物也是这些天下官那好友刚给下官带来的,下官以前从未在明见过类似的东西...” “此物,你有多少?” “下官家中还有几颗,柳监正喜欢的话下官都给您带来。”罗如望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何柳安对这个种子如此上心,不应该这门大炮更稀奇吗? 柳安摇头道:“不必,这些种子本官很满意,罗灵台有心了,以后若是有什么特殊的种子麻烦跟本官说,本官愿意以银钱购得。” 一听有银子拿,罗如望连忙点头道:“柳监正放心,以后有什么稀奇物儿下官都给您带来!” 罗如望走后,柳安拿着种子思虑许久,忽然开口道:“洪峰,你将种子收好,回去种在客栈后院,让老孙头多加培养。” “好。” 也就在这时,监副徐光启走了进来,对于他,柳安可不敢摆官架子,连忙起身拱手道:“徐监副。” 徐光启发鬓斑白,双眼有神,颔首道:“下官没什么好送给柳监正的贺礼,这里有一本下官正精心编撰的书卷,希望柳先生能提出些见解,待成书时下官将柳监正的名字一并署上,算咱们共同的心血。” “书卷?”柳安接过那一沓纸,看到了上面写着农政全书四字,吓得浑身一个哆嗦,骇然道:“农政全书?!” “柳监正知道下官的此书?”徐光启有些意外的望着他,这书他才刚刚开始纂写,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晓,看柳安的反应这是听说过? 擦了擦汗,柳安笑道:“此乃徐监副的心血,本官岂能占据一席之地,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农政全书的地位足以和那北魏的贾思勰的《齐民要术》想比,堪称农学着述两大丰碑,像这般的巨着,柳安岂敢冒名? 自己对于农学虽不可说是一窍不通,可也不能跟徐光启这种终其一生钻研农术的大家想比,他的心血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占据一席之地。 徐光启见柳安对自己的着作如此尊重,心中感慨,柳安在他心中的地位一下子提高,像他这般的人足以当得起自己的敬重。 “柳监正的心意下官感激不尽,待到成书前自会拿来于柳监正过目...下官还有一事,想要劳烦柳监正。” 柳安急忙说道:“徐监副有话但说无妨。” 此刻值房外已经聚了许多人,都竖起耳朵听着徐光启接下来要跟柳安说什么,五官正中周伟奇更是手心冒汗,心心念念薪奉一事。 徐光启将农政全书的草稿收回怀中,对柳安拱了拱手,说道:“柳监正第一天上值,对钦天监的情况多有不解,钦天监现在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柳安挑了挑眉,问道:“此话怎讲?” “钦天监已经快年余不曾发放俸禄,下官家里有些余粮尚能度日,可有些同僚家中已是快揭不开锅了,下官人微言轻,多去户部反映此事不得果,如今柳监正深得圣眷,位居高位,希望柳监正能为下官等人言清苦处,知会一二。” “不发俸禄?”柳安愣了,这可真是出乎他的意料,想不到国库已枯涸到了这个田地,连大臣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怪不得前些日子自己抬了十几万两进宫,朱由校如此高兴。 点了点头,柳安说道:“好,此事就交给本官吧,本官身为钦天监监正,自当为同僚们谋福祉。” 第二百零一章 论税 见柳安愿意为他们去一趟户部,众人都不免暗暗握拳,觉得此事十拿九稳,毕竟柳安的地位与他们不可相提并论。 柳安对此事也极为上心,当即便动身,带着洪峰出了钦天监,向户部衙门走去。肯定不是因为自己在钦天监无所事事太无聊了。 现在的户部跟前些日子完全不一样,人人自危,要说在这户部谁能做到两袖清风是不可能的,或多或少都收受过贿赂,而现在正进行火热的京察便像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砍向自己。 而今天的户部衙门,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柳安第一天上值,忘记穿上官服,到了户部毫无意外的被拦了下来。 “站住!户部衙门不得擅闯,你是何人?” 柳安想了想报什么名号,颔首说到:“老夫乃是钦天监监正柳安,到户部索要薪奉,怎么,你能做主?” “不,不能,柳大人您快请进,小人这就去通知尚书大人。”那护卫立马怂了,开玩笑,柳安他不认得可不代表他没听过他的名字,现在的京察就是因他而起,自己一个小小的门卫哪里敢惹他,恐怕就是户部尚书汪应蛟也不敢惹他。 毕恭毕敬的将柳安两人请到大堂奉茶,户部尚书汪应蛟没一会儿便接到汇报匆匆赶来,还未进门就听到他爽朗的笑声:“哈哈,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柳先生怎么有空来我户部了?” 柳安与汪应蛟倒也见过几面,不过没说过话,只能说混个脸熟,此刻自己有事而来,便开门见山的说道:“汪尚书,我这次前来主要是为了钦天监的薪奉一事。” “薪奉?”汪应蛟一愣:“柳先生刚刚上任,没有薪奉啊...” “不是我的薪奉,而是钦天监其他官员的薪奉,听他们说已经快年余不曾发放了?”柳安押了口茶,淡淡的说道。 “竟有此事?”汪应蛟微微皱眉,似乎对此事一无所知,唤人拿来账簿翻了翻,指着上面的一处记载笑道:“这倒是本官疏忽了,想不到今岁的薪奉还未发放。” 柳安点点头:“既然如此,汪尚书是否可以尽快将俸禄发下?我手下的那些官员可是都要揭不开锅了。” 汪应蛟有些为难的说道:“这...恐怕还要再等些时日...” 柳安眼皮一抬,问道:“为何?汪尚书有难处?” “唉,实不相瞒,陛下下令从京中调粮运往陕西,其中所需银钱皆出自户部,现在户部也是囊中羞涩,是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银子了...”汪应蛟态度十分真挚,放佛真无余粮。 可柳安明白,他这是在刁难自己,户部再穷不可能连官员的几百石薪奉拿不出来,无非是借此来报复自己。 柳安微笑道:“堂堂户部,竟连官员的俸禄都无法发放,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少不得大发雷霆啊...这要是传到了魏大人耳朵里,恐怕就有借口查查户部的账簿了。” 说完便起身就要离去:“汪尚书好自为之。” 汪应蛟一听这是要告自己黑状啊,急了,连忙挡在柳安身前说道:“别别别,柳先生您别走啊!有话好好说啊!” “汪尚书是否记错了,户部可有银钱否?” 汪应蛟咬了咬牙:“方才是本官记错了,前日刚从下面收到了粮税,足够发放钦天监的俸禄!” 柳安满意的点点头,心中冷笑,面上不露分毫,颔首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汪尚书日理万机,记错些事情也是应当的,既然户部能够发放钦天监的俸禄,本官也没事了,告辞。” “柳先生且慢!” 柳安转过身:“汪尚书还有事?” 汪应蛟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主事心领神会的退下。 汪应蛟请着柳安坐回原位,斟酌道:“柳先生,本官有一事不解,还望柳先生为本官解惑。” “汪尚书请讲。” “柳先生身为臣子,又是出自杭州府,为黎民苍生创耐饥丸,可见是个正直的人,理应与朝中诸位大人多多来往才是,为何自堕身份,与那阉党为伍呢?” 柳安不咸不淡的说道:“汪尚书何出此言,本官何时与那阉党为伍了?” “这可不是本官说的,而是大家有目共睹,现在阉贼当道,朝野上下乌烟瘴气,他魏忠贤名为忠贤实为奸佞,借京察一事迫害大臣,将内阁中书舍人汪文言严刑拷打致死,百姓们对他早已怨气冲天,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此等奸佞之徒,理应同忠正之士们一同弹劾他,柳先生您为何对其视而不见呢?莫非是怕了那阉贼不成?” 柳安瞧出来了,汪应蛟这是想要对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用大义感动自己,可惜要是换了其他人被他一蛊惑恐怕还真信了,但他是柳安。 “汪尚书此言怕是不妥吧,先不说那奸佞之徒是不是魏忠贤,就单论如今我朝的盐、酒、茶三税,盐税年入二百五十万两,茶税年入十万两,酒税更是瞧之不见!汪尚书身为户部尚书熟读史书,可知宋时朝廷每年此三税岁入几何否?”柳安面带讥讽,丝毫不顾及汪应蛟的面子。 汪应蛟听得冷汗都流了下来,讪笑了两声:“这个...自然知晓,自然知晓...” 柳安还是不解气,直接将答案甩了出来:“足足近五千万贯!真乃可悲可笑之事!我大明占地何广那宋一倍?赋税真乃仅佃农乎?!盐、铁、酒、茶等商税何见?!” “单论田税,每逢岁入缴税之事,各地粮价皆会大跌,民售粮百石得银五十两,将其交由朝廷,朝廷使之购粮,粮价又将大涨!五十两仅得粮七十石!其三十石粮何去?!汪尚书莫要告诉本官你不知,此乃你份内之事!” “奸佞奸佞,何为奸佞何为忠良?汪尚书今与我说及此事,莫是欺我目不识丁不晓民情?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 “京察,实乃陛下不得已而为之,汪尚书若有一丝良知尚存,还当早做打算!告辞!”柳安冷冷的瞥了沉默不语的汪应蛟一眼,拂袖离去。 第二百零二章 清名远扬 出了户部,柳安心中郁气难消,气呼呼的回了钦天监,钦天监中的官员见柳安脸色不善,还以为他也没能讨到俸禄,不免叹息不断。 监副徐光启上前问道:“柳监正,您何故生气?莫不是那汪应蛟不与你下官等人的俸禄?” 柳安面色稍缓,说道:“不是,俸禄本官已为诸位讨到,想来不日便会发放,诸位近年余不曾领到薪奉,向来家中早已拮据,本官这里有银五百两,权当借于大家,待大家领到薪奉再还本官不迟。” 周伟奇等人大喜,柳安愿意借给他们银子不免让他们心中感动,连忙对柳安躬身拜下,齐声道:“多谢柳监正!” 徐光启听不是因薪奉,好奇问道:“既然不是因讨薪一事,柳监正为何置气?” 在洪峰那里领银子的众人一下子竖起了耳朵,也想知道原委。 柳安冷哼道:“去那户部之时,那汪应蛟问本官为何事与阉贼而不直言劝谏,本官一时气不过与他说道了两句。” 徐光启恍然大悟,但还有一丝不解:“不知柳监正如何与他说的?” “徐监副编纂农政全书,对我朝百姓的生活可有研究?” “略有了解。” 柳安继续问道:“徐监副可知宋时田几何?” “近五百万倾。” “我朝如何?” “胜其一倍有余。” “那可知为何我朝赋税比不上那宋十一?” 徐光启苦笑道:“下官...不知...” “赋税赋税,何为赋税?宋时赋税多来自工商,如今我朝国库只凭田税支撑,商税几乎没有,那汪应蛟自比清廉,指魏忠贤是为奸佞,可在本官看来,这些尸位素餐之徒才是我朝奸佞!” “但凡国库空虚便强加赋税于百姓,岂能不怨声载道,如此横征暴敛,欺上瞒下,置陛下于何地?” 柳安脸色铁青,实在是被气的不轻,那汪应蛟如何有脸说魏忠贤是为奸佞? 徐光启对柳安肃然起敬,这相当于指着汪应蛟的鼻子骂他了,要知道那汪应蛟可是户部尚书,更是东林党中的一员,柳安骂他就是在骂东林党,仅凭这份胆气,就足以让他尊敬。 “柳先生光明磊落,刚正不阿,请受下官一拜。” “请受下官一拜。” 钦天监中的官员无一例外,齐齐下拜,对柳安心悦诚服,如果柳安光是向他们许以银钱,他们还不会觉得什么,可如今柳安能仗义执言,不畏强权,公然站到了那些东林党的对立面,让他们真正见识到了何为正直。 在钦天监中为官多年,早已养成不听、不看、不管的他们,此刻也不免慷慨激昂热血澎湃,在如今这乌烟瘴气勾心斗角的朝堂之上,柳安端的是黜邪崇正,耿介之士。 令柳安没想到的是,自己在户部和钦天监中的一番言论,短短两日就传遍了京师。 上到八旬老媪下到六岁儒童,大街小巷中无不对柳安之言赞不绝口,俨然将其当成了丹心碧血、为国为民的先生。 至于原先那在百姓们看来正直的东林党,一夜之间名声便臭不可言,户部尚书汪应蛟更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柳安公义之名人人相传,随着来往行脚很快便传向各州府,就连宫中的内监宫女都将其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魏忠贤听完下面的汇报,不禁合手大悦:“好,好,好啊!柳先生所言真是让咱家扬眉吐气啊!咱家现在看看还有谁敢骂咱家是奸佞!” 得魏忠贤的吩咐,原本不应让百姓们妄议朝政的厂卫对此事充耳不闻,具都装作了聋哑人,任那些东林党人怎么说都不肯动身缉捕,气的内阁阁老方从哲韩爌等人直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朱由校这些日子刚打好了一件木具,来坤宁宫找皇后张嫣显摆显摆,路过一房间,听到里面传来的柳先生的字眼不由得停下脚步,推开大门迈了进去。 那两名打扫的累了歇息的宫女忽然见大门洞开,朱由校大步走了进来,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跪伏在地,声音颤抖地说道:“见,见过陛下....” 朱由校皱了皱眉头,望着不住发抖的她们问道:“你们刚才在谈论什么?” 那两名宫女抖若筛糠,心知自己犯下宫条,不敢隐瞒:“回,回陛下,臣方才再说柳先生的事情...” “柳爱卿怎么了?” 宫中的消息还是不比宫外,朱由校能不能知道什么消息,除了通过那些大臣汇报外就是后宫和魏忠贤,如果魏忠贤想隐瞒什么事情还是很容易的,只不过柳安的事情此时才刚刚传开,魏忠贤还没来的及向朱由校禀报。 “柳先生在户部大骂户部尚书......” 朱由校眼睛一亮,来了兴趣,柳安破口大骂汪应蛟?两品大员骂街可是少见,急忙说道:“柳爱卿为何骂户部尚书?” 那两名宫女为了不被惩罚,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朱由校听完不由得感慨:“柳爱卿真是个忠义之辈啊,眼光独到,一语便道破朕的心事,说到底朕的困扰都是因为国库空虚罢了....来人。” “臣在。”一旁的小内监连忙应声。 “召柳安入宫觐见。”顿了一下,朱由校继续道:“还有户部尚书汪应蛟一并叫来。” “是。” 小内监不敢耽搁,先去汇报了魏忠贤一声,便匆忙出了宫,传达了朱由校的旨意。 汪应蛟最近的日子可不好过,先是京察,又是如今的风波,他十分后悔那天自己为什么要多嘴,惹得柳安发怒痛骂自己,这下好了,不仅自己的目的没有达到,还惹了一身骚。 听到朱由校传自己和柳安进宫,汪应蛟也大体明白了会发生什么事,长叹一声,在家沐浴更衣,跟着那内监上了马车。 汪应蛟住在内城,通知也方便,可柳安不在内城,待小内监传达到的时候已经天黑,柳安得了旨意第一时间便赶到了皇宫。 在去乾清宫的路上,柳安小心打量了一番汪应蛟的神色,见他紧抿嘴唇,双手握拳,似乎心情极差,很自觉的不跟他搭腔,两个人默默地到了乾清宫。 “臣柳安(汪应蛟)见过陛下。” 第二百零三章 谏言改制 “柳爱卿免礼。”朱由校放下手中书籍,望着柳安笑道:“柳爱卿可知朕为何叫你来吗?” “臣不知。” 朱由校颔首点头:“朕听闻柳爱卿在户部谈论了为何如今国库空虚,觉得甚是在理,特将爱卿叫来询问。” 柳安连忙弯腰:“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由校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如今朝廷每年税赋仅有银两千万两,而那宋确能以半土之地胜朕大明数倍赋银,朕为此殚精竭虑,苦思不得其解,现北关战事不断,而陕西又遭天灾,国库早已枯竭,朕夜不能寐,日夜祷告求列祖列宗护佑大明,大明国祚延续至今二百五十四年,如今已是风雨飘摇,朝野上下离心离德,朕不止一次在问自己,是朕做错了吗?是朕...德不配位吗?” 见朱由校一脸迷茫,极其无力又无奈,对未来似乎充满了茫然,柳安不禁心头一酸,都说皇帝好,皇帝可以为所欲为,可真的如那些百姓所想一般吗? 在柳安看来,做皇帝还不如当一位富家翁来的轻松,至少,富家翁足享天伦之乐。 “陛下,终究根本,还是我朝税赋之制出了问题。” “纵观古往今来,税赋都是重中之重,如果国库空虚,无非有三个原因。一是天灾不断,内乱四起,百姓无家可归无田可耕,商无居所,此乃朝廷赈灾平乱不力。二是入不敷出,朝廷大兴土木,肆意挥霍银粮,此也为朝廷之错。” “三则是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地方官员与士绅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伪造田册、监税,此为人祸。陛下,如今天灾不断,国库空虚,不能再茫眛地遵循祖制,非常时期当行非常手段,须改革税制,清查旧账铲除隐患才是。” 朱由校赞同的颔首问道:“柳爱卿所言甚是,可如何改革税制?” 柳安咬了咬牙,说道:“增加盐、铁、酒、茶、矿等税以解朝廷燃眉之急,这样做必会提高市面上的盐酒茶矿铁价格,同时官营盐酒茶,自发铁矿,售卖价格低于市价,这样一来必会充实国库,打击私营,同时成立新的监察组织,直接受命于陛下,稽查税赋一事。” 一旁沉默许久的汪应蛟顿时脸色大变,急忙说道:“陛下,柳安此乃误国之言啊!陛下切莫听其所言,汉时便是盐铁官营,可结果呢,初期确实充盈了国库,可最后却造成了海内虚耗,户口减半的现象,必将铁器苦恶,价格不平,导致民不聊生啊陛下!” 朱由校也是面色严肃,摆摆手示意汪应蛟安静下来,问道:“柳爱卿的方法虽可富国一时,却不是长久之计。” 柳安自然知道这种办法的弊端,但他话还没说完,继续抱拳道:“陛下,此之初期手段,今我朝国库空虚至此,须先富国再图变,待国库充盈,陛下应统一铸币,现我大明宝钞价值百不存一,应将其收纳归拢,重铸发行,取消折色法,再启太祖时期的开中法,以朝廷之力控制市场,方能杜绝宵小之徒恶意哄抬盐铁价格,如此,则国兴矣。” 明初时期倒是严禁贩卖私盐,可自从中叶之后,官府的配盐便不再通过里甲,而是交给盐店和铺户,让他们来经营州县内的食盐贩卖。 但这些,都需要所谓的盐引,也就是朝廷同意你贩盐的引子,在明朝初期,太祖朱元璋制定的开中法,只有将粮食等物运往边境的商人才可获得盐引,可到了明中叶弘治年间,私盐盛行,朝廷发布的盐引已经远远超出了盐场所能产出的盐量,导致开中法举步维艰。 弘治五年,当时的户部尚书叶淇提出了一个法子,纳银取盐引,也就是所谓的折色法。 折色法一经推出,当年确实为国库增加了数百万两的收入,可目光短浅,没能看到长远利益。原先得益于开中法的边商,为获取更高的利润,在边镇建设商屯,保证了边镇的粮食等物的供应,折色法的出台,导致边商逐渐从边镇撤离,商屯荒废,边镇所需军姿大幅提高,导致国库更加紧张,继而便是大肆增印宝钞,导致宝钞一再贬值。 时下鞑子犯边,北方战事不断,所需的粮饷数不胜数,本就日渐空虚的国库顿时撑不住消耗,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柳安的谏言,归根结底便是将贩盐的权益再度收归朝廷。 可以说,是折色法的出台成就了江南豪商。 朱由校眼睛一亮,柳安之言让他茅塞顿开,放佛找到了打开局面的突破口,不禁大喜道:“好,柳爱卿所言才是谋国之言,甚合朕意!如今边关所需军饷日益增多,朕还愁如何解决,想不到柳爱卿三言两语便能为朕解惑,好!” 说完,便看向瑟瑟发抖的汪应蛟,朱由校眯着眼说道:“汪尚书,柳爱卿之言你可听懂了?” 汪应蛟身子一颤,连忙说道:“回陛下,听,听懂了...” 朱由校点点头:“很好,那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尽快拿个章程出来,若是做得好,朕对以前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如果办不好,哼!” 汪应蛟心神巨颤,哪里还不明白朱由校的意思,这是要把自己推出去做先头鸟啊,明明是柳安出的主意却让他去实行,这不是将他架在火上烤吗,先不说柳安的办法有没有用,但他恐怕是无法善了了。 可有句话怎么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身为户部尚书的汪应蛟,更是不敢违抗朱由校的命令,若是自己铁了心和那江南士绅一伙,怕不出三天锦衣卫就会找上门将自己全家上下一网打尽。时下他也只剩下了一条路,一条绝命之路。 为陛下而死,家族尚能苟且,为江南士绅而死,根据他以往做的事情,足够夷九族。 “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汪应蛟自嘲一笑,身体佝偻的更深了。 第二百零四章 入驻内阁 汪应蛟回到府中,立刻闭门谢客,任谁来也不见,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房中,提着笔凝眉苦思。 柳安的办法他是听懂了,内心也很赞同,可手段过于激烈,很容易便会引起江南士绅的大肆反弹,既然陛下将改制一事交给自己,那自己就须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汪应蛟才长叹一声,抬笔写下第一个字。 御门听政。 “诸位爱卿可还有本要奏?有事早奏,无事退朝。”朱由校扫视过下方沉默不语的众臣,摆手刚想退朝,就见位列前方的户部尚书汪应蛟出列三步,从袖子中掏出一本奏折,躬身道:“陛下,臣有本奏。” 这么快?朱由校有些惊讶,想不到这汪应蛟倒是个雷厉风行之人,自己昨夜才跟他说让他好生商酌商酌定个章程,今天一早就提了上来,看他脸上那黑眼圈,怕是一夜没睡。 颇为欣慰的点点头,魏忠贤亲自下去接过奏折呈给了朱由校。 朱由校打开奏本,见上面罗列的井井有条,轻重缓急,不由得颔首暗叹一声这汪应蛟不亏是朝堂的老油子,明明是个火药味儿极浓的改制奏本,活生生让他给写成了青山流水,好似一切都理所应当般。 将奏本递给魏忠贤,朱由校说了句:“念。” 魏忠贤双手接过,粗略过目一遍,直接朗声道:“臣户部尚书汪应蛟本奏,自我朝开国以来,独有盛世,诸方臣服,朝野上下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我等身为臣子,当为陛下分忧解难,今北方不臣,努尔哈赤书七大恨加无妄之罪与我朝,实为狼子野心,欲侵我边关,然我朝带甲百万,将领无数,何惧其焉?可今粮贵,国库不盈,边军粮饷难以发放,此恐为蚁噬高墙之隐患,臣斗胆进言,恳请陛下再复太祖之制,兴开中法,取消折色法,励商贾以盐引,富庶边关,解我朝燃眉之急。” 言毕,众臣大惊,包括魏忠贤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莫不是汪应蛟拿错了奏本吧!最为惊讶的乃是内阁阁老方从哲三人,骇然过后脸色便慢慢涨红,却找不出反驳的法子,他汪应蛟身为户部尚书,这不论是开中法还是折色法都在他的管辖之内,今他提出以开中法代替折色法,谁也不能说个不字,只有朱由校可以,然而。 “好,朕允了。”朱由校淡淡点头,一点儿意外的感觉都没有,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不过好在即使取消了折色法也只能对江南士绅造成一丁点儿打击,他们现在的家底,就算是运粮到边镇也没什么,只要盐引不被取消就可以,无非就是少挣些银子,可也无伤大雅,还在能接受的范围之中。 汪应蛟见朱由校同意,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又取出一个折子,说道:“臣,还有本奏。” “念。” “臣户部尚书汪应蛟本奏:自比我朝与宋时,地广一倍,民丰千千万,可为何我朝税赋却不如宋时十一?经昨日柳监正一席话,令臣茅塞顿开,民者,国之根本也。然此今我朝税赋十之八九皆来自于民,不足宋时十一,只因宋时工商税制严明,无有敢违背者,足见工商乃税赋之根本也,然我朝去岁入盐税二百五十万两,茶税十万两,酒税一万两,合之不足宋时十一,此乃臣之疏忽也。幸得柳监正醒喝,臣彻夜难眠,觉不可因小家而失大家,因小我而误大国矣,臣斗胆请陛下,增收商税,以按售额之五一,当此,国富民安也。” 众臣一阵惊呼,阁老方从哲更是大怒,指着汪应蛟喝道:“你,你,你焉敢出此言?!” 按照售额五分之一收取税赋,不可谓不重,那些江南士绅虽依盐起家,可发展至今也是涉及各行各业,今天汪应蛟提议收取商税,可以说是抬刀断了他们的财路,一旦真让此法实施,天下士商皆会为之震动。 朱由校皱眉看着方从哲,问道:“方阁老有什么不同意的地方吗?” 方从哲立马束手道:“陛下,汪应蛟之言不可取,天下士商何其万万,如此重税岂不令他们伤筋动骨?长此以往,将来天下再无商贾,湮灭民生,此等重农抑商之策万万不可实施啊!” “是啊陛下,万万不可实施啊!” “此贼是要置天下商贾于死地啊!” 方从哲见附议自己的人甚多,顿时有了底气,挺直了腰板,说道:“老臣请陛下革去汪应蛟户部尚书一职,着大理寺查办!” “请陛下革去汪应蛟户部尚书一职!” 朱由校皮笑肉不笑的望着那跪了一地的臣子,数十位大臣站者寥寥无几,就连那顾秉谦,犹豫再三也还是跟着一并跪下附议。 “爱卿能够如此为朝廷着想,朕心甚慰....” 方从哲面色一喜,觉得朱由校定会将汪应蛟革职查办,他的奏折自然也会弃之不顾,哪料到。 “擢升户部尚书汪应蛟为文渊阁大学士,入驻内阁,赐麒麟服,加封太子太保,户部尚书的人选朕还未想好,就由汪爱卿暂领,好了,退朝!” 方从哲等大臣入坠冰窖,蓦然抬头望向朱由校,见朱由校冷冷的盯着自己等人,心中凉了半截。 “臣汪应蛟,谢陛下圣恩!” 汪应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入驻内阁的一天,还是以文渊阁大学士的身份,朝中资历比自己老的大臣不知何几,按顺序这辈子自己也没希望才是,可今天就上了两个奏本,自己便立时高升,接替了前首辅刘一憬的位置。 不禁感慨一声,果然还是投靠朱由校来的有前途,心中稍定,有了朱由校庇护,自己大可高枕无忧,不怕动辄有性命之危。 想到此处,不禁忌惮地瞥了老神在在的柳安一眼,自从他入了京师,陛下的性子都大变,从以前的唯唯诺诺变得雷厉风行,以十九的年纪便能镇住朝中大臣,定是有人给了他底气。 一个能让他真正信任的臣子。 第二百零五章 下定决心 下了朝,汪应蛟立时便被人围了起来,他后退两步,望着方从哲等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忌惮地吞了口唾沫,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汪应蛟!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为了活命连自己出身的家族都不要了吗?!” 汪应蛟指着方从哲的鼻子叫道:“哎哎哎,我警告你啊,你别乱说话,什么叫我连自己出身的家族都背叛了,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氏!” 方从哲脸一黑,他还以为汪应蛟会辩解几句,没想到直接就换了队伍,这才一天不见啊,他就改换门庭,如何能让方从哲不生气呢? “你个奸贼!!老子打死你!!!”方从哲一声怒吼,飞身一扑,直接跃到了汪应蛟的身上,将他推到在地,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丝毫看不出他像个年近七旬的老人。 见方从哲都动手了,剩下的大臣肯定也不能干看着啊,撸起袖子就对着还打算还手的汪应蛟一顿拳打脚踢,汪应蛟见状大惊,这是要打死自己啊,赶忙捂住脑袋,对着在一旁看戏的柳安喊道:“柳先生救我!!!” 柳安一愣,方从哲等人眼神不善的望了过来,柳安刚想叫洪峰保护自己,却想起这是在宫中,顿时眼珠子转了转,对着方从哲等人微微一笑,溜了。 身后不论传来怎样的惨叫,柳安都充耳不闻,急急忙忙的就出了宫,找到了洪峰才稍稍心安。 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就不要柳安去担心了,自会有人去做,就算到时候那些江南士绅找人报复,第一个也会是汪应蛟这个叛徒,而不是他。 朱由校没有将此事交给柳安的原因就是在保护他,朱由校可不想哪天传来噩耗说柳安被人杀于街头,之前对柳安想要发布的英雄帖如此大方也是有着这方面的考虑,毕竟柳安现在可谓是树敌颇多,本来就不能派军队保护他,身边要再没个武艺高强之人护卫,岂不是白白将身家性命拱手送人? 难得有一个真心帮助自己的臣子,朱由校可还指望柳安跟他一起振兴大明呢。 汪应蛟是被人抬出宫门的。 他先是被方从哲等人揍得奄奄一息,又被宫中的内监抬着去了太医院,被太医活生生包成了粽子,敷上伤药这才回到了家,路上他越想越气,怎么自己就平白无故挨了顿揍呢.... 好吧,应该不能说是平白无故,但此事也怪不得他啊,他若是不上这两封奏折,恐怕他没两天就得被下诏狱,他可没有自信能抗住大刑,真要是嘴没把严实,他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这么一想,自己好像还是在保护他们啊! 那岂不是说方从哲等人狼心狗肺,不识好人心? 那自己还为何要保护他们呢? 想到这里,汪应蛟恍然大悟,不禁对自己之前的行为追悔莫及,自己当初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要跟方从哲那些白眼狼混在一起呢?还是跟着陛下好。 不小心动作太大扯到伤口,疼的他呲牙咧嘴,怒吼一声:“老子与你们誓不两立!!!” 汪应蛟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他觉得现在自己在为民请命,为国殚精竭虑,属实品德高尚,两袖清风。 而反观方从哲等人,顿时嗤之以鼻,呸!他们也配和老子相提并论?现在老子身为内阁首辅兼户部尚书,可谓是大权在握,就是那魏忠贤见了自己都得客客气气的,那方从哲韩爌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自己拳脚相加? “快,拿纸笔来,老夫要写一封密信呈给陛下!”不顾下人的劝阻,汪应蛟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忍着疼痛提笔写下方从哲等人的罪状。 反正陛下都说对自己既往不咎了,自己得把握住机会才行,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想起后世的史书上还不知道会怎么夸赞自己,汪应蛟就觉得通体舒畅,疼痛都减轻几分,手也愈发轻快,如有神助。 而就在此时,钦差侯显文和东厂掌班郑朴也从江南返程,同时带着那侯家为他们提供的罪证,江南的粮仓这些日子也已经弥补上了空缺,粮价也在他们的操控下逐渐恢复了先前的水平,似乎一切都没发生。 方从哲等人回到内阁,还不待坐下,就听见后面那些人叽叽喳喳个不停,总结一下就一句话:“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方从哲还不知道他们引以为傲的靠山已经抛弃了他们,还在为他们尽心尽力的考虑对策,汪应蛟的改邪归正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少了户部尚书的支持,他们在朝中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尤其是当那个叛徒还坐到了他们头上。 刚想说话就觉口干舌燥,方从哲抓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说道:“既然那汪小儿背叛了咱们,那咱们也不能留他了,是老夫看走了眼,此人脑后有反骨,不是个谋事之人。” “方阁老莫非要....”左都御史高攀龙皱眉问道。 方从哲眼中露出狠色,道:“既然如今陛下听不进咱们的谏言,说明咱们已失了帝心,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既然陛下不顾往日的情面,那就休怪咱们心狠手辣了!” 高攀龙大惊失色,急忙劝道:“方阁老,万万不可啊,现在还未到那个地步,咱们不可行那谋逆之事啊!” “谁说老夫要行刺陛下了?”方从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高攀龙松了口气:“那方阁老的意思是?” “去通知慈庆宫的方木,跟他说有一人需要他解决。” 方从哲慢慢的嘬着茶,面色阴晴不定,这个决定他也不想下,毕竟汪应蛟与他同朝为官二十多年,交情也是不错,可为了大事,也只能牺牲他了,谁让他自己要做那奸佞的小人呢? 柳安回到客栈,刚进门,耳边忽然刮过一道利风,一颗石子锵锵嵌入门框中,柳安顿时瞪大了眼,看见那孙德胜手里拿着石子在大堂中追杀李守一,柜台中仔麻和达骞两人缩在下面,颤抖着不敢露头。 “你们...在干什么?” 第二百零六章 必须要减肥的丫丫 “啊!!”李守一猝不及防下被石子击中屁股,发出一声惨叫,哧溜一下躲到了刚进门的柳安身后,露出半个大脑袋望着暴怒的孙德胜。 “你出来!” “不!” “有种你出来!” “我还没种呢...” 柳安急忙抬手拦住孙德胜,问道:“大圣大圣,有话好好说嘛,李胖子做了什么事惹的你如此生气?” 孙德胜没说话,转身径直回了后院,就在柳安一头雾水的时候,他提溜着丫丫回来了。 一见到丫丫,柳安顿时懵了,这憨胖憨胖的丫头,还是他那善解人意娇小可爱的孙女儿吗? 自己这几天早出晚归的,来不及见丫丫,怎么整个人就胖了一圈? 见柳安那震惊的样子,孙德胜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柳先生有话好好说啊,可别动手,这李胖子天天给丫丫偷偷摸摸送吃的,再加上那孙梦蝶也好给丫丫做点儿糕点,您看看丫丫现在,都胖成什么样子了?!这怎么跟人动手?” 说完还提溜了一下丫丫,气的丫丫飞起一脚踹在孙德胜的腿上,踢得他一个趔趄,怒道:“你长能耐了不是,还敢打师傅?!” “谁让你说我胖!”丫丫嘟着嘴十分的不乐意。 孙德胜仰天长叹,对柳安说道:“柳先生你快管管吧,我这个做师傅的是真管不了了,怎么说都不听啊,打又舍不得打,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就是不听,吃吃吃,你看看人家那些女侠有哪个跟你这般胖的?拿出去说是我孙德胜的徒弟我都臊得慌!” “那就不要你教了,我要李叔叔教我!”丫丫眼珠子一转,大声叫道。 沉默不语的李守一眼睛亮起,欣慰的点点头:“没问题,既然徒弟都说话了,以后俺的看家本事都教给丫丫,绝不藏私!再说了,胖怎么了,你看俺,胖不一样能找到婆娘吗?” 李守一挺了挺肚子,颇为自豪。 孙德胜头发渐渐竖起,冷笑着摸出石子,似乎马上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柳安转身拧住李守一的耳朵,疼得他哎哟直叫,将他甩到面前,深呼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狰狞。 “老夫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当成了耳旁风?” 要说这李守一最怕的人,非柳安莫属,见他怒极不敢反驳,缩着脖子摇了摇头:“没,没有...” “老夫是不是说过不让你再给丫丫送吃的?” 李守一点了点头。 “是不是说过你要再送月俸减半?” 李守一点了点头。 “好,那你这几个月一分银子也别想拿到!” 李守一点了点...:“啥?!不要啊柳先生,俺真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啊!” 柳安冷笑道:“再说一句,你就自己回杭州。” 李守一顿时住了嘴,垂头丧气的坐到了一边,再也不敢求柳安手下留情,他可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月俸五十两,他得卖多少猪肉啊,可你要说不给丫丫送吃的,他又于心不忍,你看丫丫多瘦啊,这样怎么有力气练武呢? “呸!活该!”孙德胜可算是舒了口恶气,继续说道:“柳先生,丫丫这孩子虽然根骨上佳,但也禁不住如此霍霍,如果继续这么吃下去,先不说丢人不丢人,这身体也扛不住了,筋骨受到压迫,不出几年就会定型,到那时就算我师尊来了也回天无术。” 柳安大惊:“有性命之危?!” “不是,单单练不了武,练武也只能练些外家功夫,一旦修习了那外家功夫....”孙德胜瞥了落魄不已的李守一一眼,其意味不言而喻。 柳安顿时打了个寒颤,他仿佛能想象到不久的将来,一个跟李守一般高五尺宽三尺的女胖子一边吃着猪肉一边笑着叫自己爷爷...那场面... 心中警钟敲响,柳安将脸一板,说道:“孙梦蝶呢?给老夫下来!” 在二楼看戏的孙梦蝶一愣,莲步轻移,从二楼娓娓走下,对柳安施了一礼说道:“柳先生叫我...” “你,是不是给丫丫做糕点了?”柳安背着手,丝毫没有因孙梦蝶貌美而语气柔和。 孙梦蝶俏脸微红,轻轻点头。 “以后不准再做,知道了吗?” “啊!” 丫丫惨叫一声,立刻便扑了过来,还想对柳安用出她的温柔攻势,可这次,柳安丝毫没有准备,猝不及防下被丫丫撞进怀中,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还好洪峰就在身后,一把接住了他,这才避免了惨案的发生。 丫丫抱紧柳安,撒娇道:“不嘛爷爷!不要禁止丫丫吃糕点嘛!” 丫丫习武至今也有两三个月了,力气是日渐增大,柳安的老身子骨哪能顶得住她的全力? 老脸慢慢涨红,呼吸都不顺畅起来,柳安赫然而怒:“不行!在你瘦下来前谁都不准给你送吃的!除了一日三餐...现在是一日两餐了!” 丫丫目瞪口呆,小嘴儿都合不拢了,柳安眼睁睁的看着她那双大眼睛中渗出泪花,“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推开柳安就跑走了,边哭还边抽泣道:“爷爷,爷爷不要丫丫了...呜呜呜...” 柳安咬了咬牙,没有出言挽留,丫丫是真的不能再胖下去了,再胖下去减都不好减了,岂不是要跟李守一看齐? 他们闹出的动静之大,连在房中跟恳伯说话的黄若兰都被惊动了,出来正好看到丫丫哭着跑走,讶然道:“丫丫这是怎么了,谁欺负她了?” “还有你!” 黄若兰一愣:“我?我怎么了?” “你也不准给丫丫送吃的,不管她怎么央求都不行,丫丫必须瘦下来!”柳安现在必须要杜绝一切隐患,坚决要让丫丫减肥成功,恢复以前那副娇俏可爱的样子。 “哦,减肥还不容易吗,练剑啊!”黄若兰笑了笑,丝毫不以为意。 “练剑有用?”柳安眉头一挑,现在的他已经有些不够理智,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架势。 黄若兰一甩头发,笑道:“看看本小姐,自小练剑,就不知胖为何字!” 柳安认认真真打量了她一番,颇为感慨的点头道:“虽然剑术差了点儿,但确实不胖。” “你说什么?” 第二百零七章 猜测 黄若兰美目眯起,露出危险的光芒,一字一字地说道:“你说什么?” 柳安打了个哈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好,那此事就教给黄大小姐你了,正巧丫丫前些日子买剑的时候那掌柜送了她两套剑谱,老夫还在发愁谁能教她呢,既然黄大小姐说自己懂剑,那就麻烦你了。” 黄若兰瞋目切齿,有些不忿的说道:“什么叫本小姐说自己懂剑?本小姐就是懂剑!” 这倒不是柳安在调侃她,而是在柳安心中,没有达到孙德胜这个层次的,根本不能称得上会功夫,顶多比常人厉害点儿罢了,不管是洪峰还是杨来都只是比常人厉害点儿,但他们有自己的价值。 “好好好,是老夫说的不对,既然黄大小如此懂剑,那就麻烦你按剑谱教教丫丫。” 黄若兰这才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教丫丫学剑那还不是小事一桩?要知道当年我爹他教我练剑的时候.......” 柳安嘴角一抽,这黄若兰的说词自己好像在多久前听过一次,瞥了眼孙德胜,摇了摇头上楼换衣服去了,他下了朝还得去钦天监上值呢,既然自己没什么事情就得去坐坐,摆摆样子也是好的。 命洪峰将那几颗神似橡胶树的种子种在了客栈后院,叮嘱老孙头悉心培养,老孙头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柳安这才放心,带着洪峰出了门。 对于这种子能不能长出来,柳安心里也没个底,毕竟这是在北方,而且马上就要到冬天了,如果真是橡胶树的话就不好说了,但也没关系,只要它能发芽柳安就能看出来是不是橡胶树,况且那五官灵台郎罗如望手中还有几粒种子,算是备用的。 刚在值房中坐定,还不待喘息片刻,门外就有人拜访,柳安出去一看,发现乃是户部的主事,他身后带着几个人,手中抬着一个小箱子,一进门就拱手作揖的冲着柳安笑道:“柳监正,汪大人命在下将钦天监官员的俸禄送来,拖了这么久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五官正中周伟奇和其他官员一听是自己那拖欠了近年余的俸禄,眼中马上就噙满了泪水,迫不及待的打开箱子,取出其中根据官职分配好的布袋,小心的收入怀中,心情十分激动。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想起来了,他们好像还欠柳安银子.... 柳安掂量了掂量手中的银子,也不管多少一股脑的扔给洪峰,对他来说这百十两的实在没必要自己亲力亲为,自有洪峰他们上心。 送完了俸禄,那户部主事非但没有走的意思,还凑到柳安耳边,小声道:“柳先生,汪尚书说他那章程拟好了,让在下拿来给您过目一边,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柳安听完眉头一挑,好奇道:“他自己怎么不来?” 主事搓了搓手,讪笑道:“他,他老人家最近可能有些不方便....” 眼神陡然凝重下来,现在的汪应蛟可是十分重要,不能轻易出问题,柳安赶忙问道:“汪大人莫非遇到了刺客身负重伤?” “不不不。”主事连连摇头,又有些后怕的说道:“朝中的大人们下手是真狠啊...汪大人现在下床走动都困难,看样子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了...” 不是遇刺就好,毕竟现在的东林党做出什么来都有可能,上次就能黑天化月明目张胆的大街上追杀黄若兰,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说句不好听的,这叫清理门户。 ..... “好,汪大人的章程没什么问题,麻烦钱主事回去跟汪大人通报一声,就这样尽快开始吧。”柳安放下手中的卷宗,颔首说道。 见一切顺利,钱主事也露出了笑容,对柳安拱了拱手:“是,那在下就回去了,告辞。” “等一下。” 柳安犹豫着,怎么都觉得自己刚才的无心之言十分有可能发生,更何况现在的汪应蛟被人打成重伤动弹不得,真要是刺客杀上来怕是跑的机会都没有,柳安沉吟了一下问道:“汪尚书现在何处?” “在汪府上休养,下官平时公务须得送到汪府让他老人家过目才行。” “现在钱主事可是要去汪府?” 钱主事点点头:“正是。” 柳安和洪峰对视一眼,起身道:“本官与你同去。” 虽然对于柳安去汪府做什么很是好奇,但钱主事也不敢问,像柳安这般身份的大人物做什么事情远不是他可以过问的,只能在心中脑补一番。 ..... 汪府,主卧之中。 “什么?柳安来了?”汪应蛟半倚在床上,手中拿着书卷愣住。 汪邢炆点点头:“是的,柳先生他现在就在大堂之中,爹您看,是让他来卧房还是...” 汪应蛟犹豫了一下,说道:“让客人来卧房未免有些失礼,来,扶我起来。” 拿捏不住柳安此人的脾性,但根据他以往的所作所为来说,此人不是一个喜欢冒险之辈,所以这次来汪府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在汪邢炆的搀扶下汪应蛟披上外衣,来到大堂之中。 见汪应蛟一瘸一拐的走路十分不便,显然受伤极重,柳安急忙起身扶住他,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说道:“我的汪大人啊,您怎么就伤成这个样子!” 汪应蛟刚扬起的笑容一僵:“这还要多谢柳先生。” “哈,哈哈,汪大人真会开玩笑,快先坐下。”柳安打了个哈哈,扶着汪应蛟坐在上首。 坐下后顿时无人出声,汪应蛟和柳安的眼角余光似乎不经意的在钱主事身上扫过,钱主事连忙起身,取出袖中的卷宗说道:“汪大人,这是今天的公务,需要您亲自处理...” 汪应蛟接过卷宗,“嗯”了一声,钱主事继续说道:“那下官告辞。” 待钱管事走后,汪应蛟淡淡的瞥了自顾自喝茶的柳安一眼,问道:“不知道柳先生今天来我府上所为何事?” 汪应蛟心中还是有些愤愤不已的,毕竟那天他挨揍柳安怕被牵扯进来一个人先跑了,虽然柳安一个人也拦不住,但大家都是一伙的了,你好歹也表示一下不是?直接跑了算什么事啊! 汪应蛟很寒心。 第二百零八章 行刺 柳安放下小茶壶,颔首道:“下官这次来,主要是心中有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 “汪大人现在是已经与方阁老他们划清界限了吧。” 汪应蛟点点头,不禁皱眉道:“自然,怎么,莫非柳先生到现在还在怀疑本官?” “没有没有,下官不光不怀疑,还深信不疑呢。”柳安摆了摆手。 “那柳先生何处此问?” 柳安阻止了一下语言,缓缓的说道:“有些话下官也不藏着掖着了,既然现在大家都是为陛下效命,须得坦诚以待才是,不然对咱们大家都没好处。” 汪应蛟深以为然,赞同道:“柳先生所言甚是。” “方阁老他们是不是跟信王殿下走的极近?” 汪应蛟一怔,没想到柳安要说的竟是此事,现在的他跟方从哲等人划清了界限,自然是如是相告:“不错,信王殿下与朝中诸多大臣走的都极近...陛下应该也知道此事。” 柳安点头道:“陛下自然知道,可他不会去猜忌信王殿下...信王殿下府中的客卿汪大人可都有了解?” “见过几面,相交不多。” 柳安嘴角微微扬起,冷笑道:“汪大人可知道那些人全都是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之辈?” 汪应蛟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正常:“略有耳闻。” “那汪大人觉得,你跟他们划清了界限,能如此轻易的全身而退吗?毕竟,你知道的可是不少啊....”柳安敲了敲桌子,莞尔一笑。 砰! 汪应蛟一掌拍在桌子上,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气:“本官,本官乃是内阁首辅兼户部尚书,三朝元老位列三公,掌一朝财政,他们焉敢行刺本官?!” “况且本官府上那百十人的护卫都是吃干饭的吗?他们哪个不是军中好手,以一敌二完全没有问题,就凭信王府那几个客卿?再给他们一倍的人手老子也让他们有来无回!” 柳安下巴对着他抬了抬,说道:“要是汪大人的身份真的令他们忌惮,您这一身伤怎么来的?” 汪应蛟顿时沉默不语,柳安继续道:“再说,就算是泄愤,可这也打的太重了点儿吧,这是往死里打啊...” 汪应蛟不屑的哼了声:“太和殿前,他们敢打死本官吗?” 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柳安说道:“打死汪大人自然是不敢,可打到您不能动弹,怕是他们的目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汪应蛟咽了口唾沫,有些回过神来了。 柳安背着手起身逛了逛,感慨了一句:“汪大人还是有钱啊,您看看这宅邸,用的都是好木头吧。” 见柳安夸奖自己的宅邸,汪应蛟顿时自豪道:“那自然,这可都是从蜀....柳先生的意思是他们会防火?” “三朝元老,内阁首辅,户部尚书府中突起大火,汪大人腿脚不便不幸被烧死在府中,想来就算是锦衣卫也查不出凶手,百十来个护卫...有用吗?” 听着柳安的话,汪应蛟脸色渐渐变白,越想越有那个可能,有些坐立不安,挣扎着起身,六神无主地说道:“不,不行,本官要走,陛下,对,进宫,邢炆,快送爹进宫找陛下!” 这倒是不怪他失态,虽然现在是白天,但你也说不准哪地方就会有一双眼盯着你,汪应蛟现在觉得每个地方都有眼睛,神情慌张的四处张望,忽然一抬头,真看到了双眼睛。 两个人都是一愣,汪应蛟顿时大叫起来,指着头顶喔喔喔的叫个不停,柳安顺着他的手望去,瞳孔顿时一缩,大喝道:“洪峰!” 喊完发现洪峰早就不在身边,就在汪应蛟脸色变化的那一瞬间洪峰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此刻已经翻上了房顶,跟那名通体黄衣的刺客对峙起来。 铛! 洪峰抽出腰刀,缓缓逼近那名黄衣刺客,口中问道:“你是何人?” 黄衣刺客见自己暴露,情知已失了先机,转身就要逃走,洪峰哪能放过他?大喝一声就提刀向着他砍来。 啪嚓! 黄衣刺客一个扭身,躲过了这一刀,大刀劈碎数块瓦片,洪峰见一招不中继续抽刀逼上,身下汪邢炆已经在叫护卫了,只要能拖住他就可以将他拿下,逼问幕后主使。 黄衣刺客翻手取出一个小匕首握在手中,此时洪峰的刀已经再次劈下,黄衣刺客连忙后仰躲过,借势抬脚踢向洪峰手腕,电光火石之间,洪峰左手化掌挡下,右手大刀再度横扫而来! 那黄衣刺客余力未尽,眼见这一刀砍向自己的双腿,情知这一刀如果砍中自己不死也残废,赶忙变招,不退反进,用身子迎向洪峰这一刀,就在即将砍中的瞬间,黄衣刺客陡然翻转身子,身体擦着刀锋而过,在洪峰震惊的目光中一脚踢中洪峰的腹部。 洪峰的下盘还是很稳的,至少这不是全力的一脚平时肯定踢不动他,可洪峰忘记了一件事,这不是在平地,这是在屋顶。 这一脚打破了洪峰那微妙的平衡,身形不稳下洪峰踉跄后退,一把将大刀刺进瓦片之中才堪堪稳住,可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黄衣刺客早已不知去向。 “哎!” 洪峰气的一拳砸碎数块瓦片,叹了口气跃下房顶。 柳安急忙迎了上来问道:“怎么样?” 摇了摇头,洪峰遗憾道:“被他跑了!” 见洪峰没能拿住刺客,汪应蛟慌了,急忙问道:“柳先生,咱们现在怎么办?” “汪大人好自为之,下官先走一步,反正你有这百十名护卫在侧,一时半会也出不了问题...” 开玩笑,柳安能留在这里跟他一起面临危险吗?他现在身边就一个洪峰,真要是那夔山六老来了一个都挡不住,还是自己的小命重要,先回客栈再说。 汪应蛟急了:“别啊柳先生!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汪大人不是要进宫找陛下求助吗?” “这这,本官能在宫中躲一天躲不了一年啊!这刺客没抓住,本官是坐立不安,茶饭不思,如虎狼在卧,诚惶诚恐啊!” 都什么时候了小词还一套一套,不过也确实不能让汪应蛟就这么死了,毕竟他是给自己挡枪的最佳人选,他死了下一个就是自己了,于是柳安皱眉道:“实在不行,汪大人跟下官回客栈躲几天?” 第二百零九章 吃饭得用嘴,洗澡得用水 柳安胃海中一阵翻腾,几乎就要呕吐出来,而这个原因竟然是汪应蛟在他面前扭捏了几下,好似那青楼里的鸦妓般,十分羞涩的说道:“这...不好吧...” 柳安转身就走:“既然汪大人不愿意就算了。” 还没走出两步,袖子便忽然被人拽住,身后汪应蛟紧张的说道:“别别别,本官也没说不去啊!那接下来几天就麻烦柳先生了....” 面无表情的转身,汪应蛟就看到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不由疑惑道:“柳先生这是....?” “给钱。” 汪应蛟:“?” 讲道理这还要收钱的吗?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不应该让自己欠下一个大人请然后用大义胁迫自己吗?这柳安怎恁的不按套路出牌? “下官住的地方是客栈,不是寺庙,借住自然要花费银子。” 不过想归想,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对他汪应蛟来说就不是问题,汪应蛟对汪邢炆使了个眼色,汪邢炆立刻从袖子里拿出宝钞,汪应蛟微笑道:“柳先生开个价吧。” 这倒不是他飘了,而是他真的很有钱,摆出这副姿态也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毕竟他觉得柳安与他同朝为官,怎么也不会狮子大开口索要银钱不是?何况柳安也不缺银子啊,自己还为他富通胭脂铺贡献了不少银子呢。 柳安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算盘,啪嗒啪嗒地敲着,过了一会儿说道:“汪大人您看看,这在客栈里住一天呢,您需要付住宿费十两银子....” 汪应蛟轻蔑一笑,大气的将汪邢炆手中宝钞往洪峰怀里一塞:“本官先住他个半年!” “还有保护费十两,误工费十两,伙食费十两,洗衣费十两,茶水费十两,精神损失费二十两,医药费十两以及观赏费十两,合计总共每天是一百两银子整....嗯,汪大人既然要住半年,那就一共是...十五万两,您看现银还是宝钞?”柳安一脸奸商相,含笑说道。 “十,十五万两?!”汪应蛟吓了一大跳,这不是生抢吗?!况且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天一百两住半年是十五万两吗?他可是户部尚书,对着算术最是在行,怎么看都多了十倍吧! 槽点太多,汪应蛟一时不知从哪儿开始说起,只好先挑最不解的地方问起:“柳先生,这一天一百两半年不应该是一万五千两吗?为何会是十五万两?你是不是算错了?” “不不不,汪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一百两只是最基础的收费,仅用来支付您的日常所需,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 从地上抓起一根木枝,柳安在沙地上开始给汪应蛟介绍柳家食肆所提供的服务:“这十五万两平坦到每天大约是一千两,除去一百两的基础费用,剩下九百两皆是由您支付您所雇佣的护卫水平。” “就比如下官有一护卫,名叫李守一,此人彪悍十足,一身横练功夫刀剑不入,力大无穷,杀猪刀法出神入化,堪比先天高手,也是下官这里最强一人。” “有了此人,就算是那方木亲自前来都不能奈何的了您汪大人,上次信王府派夔山七老来下官客栈追杀人,下官便是派出了这李守一,汪大人可知战况如何?” 汪应蛟迷茫的摇了摇头:“什么战况?” 柳安得意一笑,竖起一根手指:“现在他们不能被称作夔山七老了,应该是夔山六老。” 汪应蛟嘴巴顿时长成了“哦”型,似乎极其惊讶,汪邢炆见状连忙问道:“爹,那夔山七老很厉害?” “不知道...听说有两下子...” “那您这么惊讶干什么?” “你有没有脑子?咱们接下来要寄人篱下,不得配合配合吗?!” 柳安脸黑如锅底,轻咳两声,说道:“汪大人,光这李守一一人,就值每天五百两银子,再加上其他的护卫,怎么也得五百两,所以下官收您一千两每天根本不多,毕竟这花银子买的是命,您知道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 汪应蛟一愣:“有命拿,没命花?” 柳安摇了摇头:“错!是花了银子还没保住命!下官这柳家食肆乃是陛下钦赐,信誉和实力绝对没问题,就是那方木带着夔山七老来下官也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要是他们放火呢?” 柳安阴森森地露出白牙,森然道:“查不到凶手才是好事,那陛下就有借口稽查全城了不是吗?方阁老他们府上很干净吗?汪大人您这府邸,跟他们差不多吧....” 烧死一个户部尚书还没什么,至少不会波及到慈庆宫信王府,可如果着火的是朱由校钦赐匾额的柳家食肆,那其用心就很值得商酌了,究竟是挑衅皇威还是想造反呢?即使是信王府也脱不了被清查的范围,所以方木他们不敢在柳家食肆动手动脚,至少现在不敢。 汪应蛟在朝堂摸爬滚打几十年,心思敏捷,霎时便理解了柳安的言外之意,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柳先生说的极是,好,下官就住半年!邢炆,给银子!” 对汪应蛟来说,十五万两虽然很多,但也仅仅是十个一万五罢了,只要他健在一天,这银子迟早都能赚回来,有命在才有银子挣。 命下人将银子抬去柳家食肆,柳安很是欣慰的望着汪应蛟一眼,觉得他顿时眉清目秀,没那么可恨了,笑道:“汪大人,那咱们就走吧。” “走,邢炆,陪爹去暂住段时间。” “哎哎哎,等一下!” 柳安顿时横在了汪应蛟父子面前,汪应蛟不悦道:“柳先生,您还有何事?这银子本官可付了,一分都没少...你亲自点的!” 还以为柳安要赖账呢,却见柳安摇了摇头道:“汪大人您自然可以去,只是贵公子,他想住的话还得银子。” “什么?!”汪应蛟顿时睁大了眼:“本官不是租用了那什么李守一等人吗?让他一并保护我儿不行吗?” “这保护一人所需的精力和保护两人的精力完全不一样,价格自然也不同,吃饭得用嘴,洗澡得用水,两个人可就双份危险啊汪大人,这个道理您该懂得才是!” 第二百一十章 汪应蛟的到来 汪应蛟现在脑子是一团浆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有些转不过来,听着柳安的话还点了点头,望向汪邢炆说道:“既然如此,那邢炆你就先留在府上,爹去个住个半年就回来...” 噗通! 汪邢炆双膝一弯,跪了。 跪的十分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抱紧了汪应蛟大腿,嚎啕大哭道:“爹,你可不能抛下孩儿啊!您走了是安全了,孩儿和娘亲他们怎么办啊,万一贼人拿我们泄恨怎么办啊!” 听闻汪应蛟要跑,他的那些妻妾立刻便赶了过来,学着那汪邢炆一般哭天抢地,声泪俱下,看的柳安心里阵阵发毛,立刻便算起这十几号人得赚多少银子,柳家食肆别的没有,就是空房间多。 汪应蛟看着这跪了一地的妻儿,于心不忍,是啊,怎么能自己跑了将她们抛下呢!这其实自己这个正人君子所作所为? “柳先生,您看我这些妻儿一起去行不行?” 柳安收起算盘,颔首微笑道:“当然没问题,只不过您还需要再付银二百万两。” 汪应蛟脸色一变,二百万两就是他拿的出来也要倾家荡产,岂能全用在这种地方?眼珠子一转,汪应蛟虎躯一震,神情肃穆:“好了,都莫要哭了!听老夫说!” 哭声一顿,所有人都好奇的望向汪应蛟。 只见他瞪圆了眼睛说道:“自微末之时你们便追随于我,我岂能得了富贵就抛下你们不顾?我汪应蛟是那种畜生不如的人吗?!” 妻妾们顿时心中感动,又抹起了眼角:“老爷...呜呜...” “好了,你们以为我是去避难了吗?否也!我这是在保护你们啊!只要我安全一天,他们就定不会对你们出手,因为他们明白,只要你们伤了一根毫毛,他们就要面临老夫的怒火!” “所以,你们现在帮老夫看好家,待老夫半年后解决了他们,再回来与你们团聚!” 说完背起手,颇有些寂寥的说道:“走吧柳先生...” 柳安目瞪口呆的看着汪应蛟那有些萧瑟的背影,竟然有些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感觉,感慨他搬弄是非的技术,震惊于他的无耻程度,佩服于他的无耻。 如此人物,做个逆贼岂不埋没了? 注定要名传千古啊! 赶紧带洪峰追了上去,因汪应蛟已经开始撒丫子狂奔,生怕那群呆滞的妻儿反应过来,根本看不出是个重伤之人。 好不容易甩开那些妻妾坐上马车,汪应蛟甩了甩手上的汗水,笑道:“咱们快走吧柳先生,这路上也不安全啊!” 柳安磕了磕车厢,叫道:“驾车!” 到了客栈,汪应蛟看到上面那方柳家食肆的匾额,神情一正,好整以暇地行了个大礼,这才起身说道:“走吧。” 不管怎么说,这表面功夫汪应蛟做的还是很足的,做事流离于浮华不注重实际,这是文臣的通病。 “大家都过来一下!”柳安拍了拍手,将客栈中的所有人都聚集了起来。 汪应蛟不着痕迹地挺了挺胸,对柳安重视自己的举动十分满意。 “这位是当朝内阁首辅兼户部尚书、位列三公的汪应蛟汪大人!从今天开始呢,他要在客栈中暂住半年,大家要和他好好相处,不要动辄舞刀弄枪行那打打杀杀之事!知道了吗?” 汪应蛟眉头微微皱起,他是越听越不对劲,他不应该来这里是受到保护的吗?怎么好像自己动辄有性命之危一般? 黄若兰冷笑一声:“只要这狗官不来惹本小姐,本小姐自然不会伤他。” 丫丫走到汪应蛟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楚楚可人的问道:“老爷爷,有糖吃吗?” 汪应蛟想了想,还真有,他路上发饿买了些糕点还没动,瞧这小丫头的样子似乎很像传说中那个柳安的孙女儿,自己可得好生对待,不能惹恼了她.... “有,有....”汪应蛟从袖子里拿出个油纸包,刚想递给馋绿了眼的丫丫,就听到柳安的声音不咸不淡地飘来:“喂丫丫一块糕点五百两银子。” 唰! 在丫丫期待的目光中,油纸包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收了回去,汪应蛟整了整袖子:“不好意思小姑娘,爷爷没有糖。” 丫丫就跟条河豚般,脸渐渐鼓起涨红,到嘴的鸭子飞了,可又不能对柳安发火,只好气急败坏地抬脚踢在汪应蛟那旧伤未愈的小腿上,喊道:“哼!坏人!!” “嗷嗷!” 汪应蛟捂着小腿痛叫个不停,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么小的丫头哪来的力气,可能是因为胖吧! 丫丫才不管你汪应蛟是不是什么内阁首辅,在她看来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好人和坏人。 而不给她零食的,除了柳安全都是坏人,大小姐杨明曦可能也除外。 “丫丫!” 汪应蛟见柳安喝住丫丫,还以为柳安要教训她,顿时欣慰的颔首点头,觉得是该好好教训教训这不懂礼貌的小丫头,怎么能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呢?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谁想到,柳安蹲在丫丫身前,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和道:“不能随便打人,打人也要有个恰当的理由,不能光因为汪大人小气你就打他,这样很不对,知道了吗?” “知道了!下次丫丫找个别的理由打他!” 柳安对丫丫的理解能力很是满意,笑道:“这就对了,去跟你师傅练功去吧。” 汪应蛟有点后悔了,他觉得自己进了贼窟,他想回家,但银子都花了,估摸着柳安也不会退钱,他舍不得。 “李守一你过来。” 刚才汪应蛟就注意到了人群后方这个身高六尺的大汉,看起来极具威慑力,听闻这就是那李守一,对自己的安全问题顿时放了心。 柳安打起笑容蛊惑道:“守一啊,想不想要工钱?” “想!” “那就好办了,你只要保护好了这位汪大人,不让他受到危险,老夫就给你....”柳安凑到李守一耳边嘀咕了几句,李守一眼睛陡然亮起,喜道:“真的?” “自然,老夫还能骗你不成,不过如果汪大人出了任何差池,你就给老夫乖乖回杭州,懂了吗?” 将胸脯拍的啪啪响,李守一保证道:“就交给俺吧!保证谁也不能近汪大人的身!” 第二百一十一章 地窖 见柳安果然信守承诺让李守一贴身保护自己,汪应蛟很是欣慰,觉得只要摒弃前嫌,平心而论的话柳安此人的闪光点还是有很多的,就譬如说到做到,内外如一这一点,就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不知道本官住哪儿?” 汪应蛟小眼开始打量着二三楼的客房,想要挑选一间坐北朝南风水好的屋子。 “汪大人跟下官来。” 柳安一挥手,带着汪应蛟和李守一向后院走去,汪应蛟见这都要出大堂了,心道莫非这后院别有洞天? 柳安张望四周,出口喊道:“老孙头!老孙头!” “哎哎,来了来了老爷,您叫小的有何吩咐?”老孙头扛着锄头,脸上沾着些泥巴,从偏院跑了过来。 柳安背着手,说道:“这位是汪大人,他要在客栈借住半年,须得给他准备间安全的屋子,咱们客栈哪里最安全?” “安全?”老孙头想了想,一拍脑袋笑道:“小人知道哪里最安全了!那里可是咱们客栈最隐秘的地方,别说贼人了,就是咱们自己人都有可能找不到,进出只有一条路,四面环墙,就是那贼人手眼通天也不会想到那个地方!” 汪应蛟一听还有这种地方,急忙说道:“快带本官去!” 柳安三人跟着老孙头匆忙前行,穿过偏院左拐右拐的到了一处偏房。 “这不是....厨房后边?”柳安看着周围的环境,蹙眉问道。 “正是啊!” 老孙头笑着打开面前的房门,里面顿时飘出一股倒牙的酸气,汪应蛟和柳安惊惧的后退两步,捂住口鼻叫道:“这什么东西?!” “酸菜啊,这可是咱们客栈厨子的拿手绝活,这满满一屋子都是他腌的酸菜。”老孙头指着铺了大半个屋子的陶坛说道。 汪应蛟咽了口唾沫:“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隐秘之所?” 老孙头鄙夷道:“怎么可能呢?这种地方可不隐秘.....” 说完弯腰搬开两个陶坛,露出下面的那方木门,伸手打开,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极其昏暗,老孙头从门框上摘下油灯,幽幽笑道:“汪大人,老爷,咱们走吧....” 柳安和汪应蛟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退缩之意,但自己身为主家,怎么能在自己家里畏畏缩缩呢?柳安咬了咬牙,叫道:“李守一,你先下去!” “啊?!”李守一怔在原地,连连摆头:“不不,俺,俺就呆在上面等你们回来吧...” “不想要工钱了?” ....... 跟着老孙头下了地窖,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普普通通用来屯菜的地窖,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这地窖里竟然还有一个房间,里面放着张不知多久没人睡过的床,上面落满了灰尘,墙角上还结着蜘蛛网,整个房间就靠一盏油灯照亮,寒气逼人,静谧的让人背后发毛。 “怎么样老爷,这地方还不错吧!保证是没人能伤害到汪大人啊!这个地窖有两重门,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波及到里面!绝对窃室偷香的好去处啊!如果住在这里面,吃饭的问题也不用担心,从厨房有个后门直通菜窖,让人将饭菜送来就是。”老孙头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对自己找的地方十分满意。 柳安也没心思去想为什么地窖里会有张床这种事情,他有些不悦的责备道:“老孙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汪大人身份尊贵,又是花了大价钱入住客栈,他老人家身清名直,胸怀傲骨,岂能因为性命就抛弃尊严委曲求全住在这地窖之中?说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像汪大人这般名传千古之人,定是不惧生死,纵使刀兵加身也面不改色,有文人风范!” 见老孙头还想再些什么,柳安大手一挥:“好了,我意已决,汪大人肯定是要住在楼上客房的,纵使那里不安全,但也不能堕了汪大人的清名,让以后史书上记载的也是铁骨铮铮汪大人,为民请命不幸遭人迫害,遇刺于柳家食肆,懂了吗?” 老孙头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连连应声道:“懂了,懂了,是小人目光短浅,没能考虑到汪大人的名声。” 柳安这才满意:“好了,汪大人咱们走吧,楼上的房间可多的是,您随便挑....” “咳咳!”汪应蛟听的是后怕不已,什么一世清名铁骨铮铮,什么面不改色文人风范,柳安这不是再说自己必死无疑吗?他不想死啊!急忙咳嗽两声吸引了柳安等人的注意力,说道:“那个,柳先生啊...本官觉得,还是要留作有用之身报效陛下对咱们的一番期望才是,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岂不真的会让那些贼人肆无忌惮再无制衡?” 汪应蛟身躯一震,大义凛然道:“本官纵使屈居此处坠了身份,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逍遥法外,鱼肉百姓!” 柳安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犹豫道:“汪大人您确定要住在这里?” “不必多说,本官非此处不住!”说完汪应蛟就好似证明决心般,咬牙坐到了床上,可那木床年久失修不知多少年没人睡过,早已腐朽,汪应蛟这一屁股直接将其坐塌了,在柳安等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汪应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服,佯装无事的说道:“还得换张床。” 柳安不知道生死关头竟会将人逼迫至此,平日那种养尊处优全然不见,只为了苟活而求全,不禁感慨地摇了摇头,如果把他和汪应蛟处境想调换,他...怕是也会这么选择。 话是这么说,就算汪应蛟真要住在这里,自己也不能亏待了他不是,毕竟这十五万两银子呢,要是就住了这样一个地方岂不是要自己身败名裂,盖上个黑心商人的帽子? 这可不行,柳安还想长线发展呢,朝中的这些大人可是各个富的流油,做生意讲究个细水长流,一棒子敲死哪来的银子赚? 第二百一十二章 逼问 想到这里,柳安将脸一板,很是严肃的说道:“既然汪大人铁了心的要住在这里,那下官也不能阻拦,可这环境也太过简陋,老孙头,你去找两个人来帮汪大人好好整理整理,务必要宾至如归,不可怠慢了!” 老孙头连忙应下:“是,老爷。” 然后柳家食肆中就出现了这样一副景象:户部的主事每天都要往柳家食肆来回跑数趟,但他每次都是径直进了厨房,没多久就出来,手中还会捧着些卷宗。 汪应蛟告了伤假,彻底在柳家食肆住了下来,平时除了大小解绝对不会出地窖,就连大小解也是从菜窖进了后厨到客栈中的茅房解决,绝对不露头。 整个人好似直接凭空消失了般,除了那户部的钱主事谁也不知道他藏在哪里,即使这样,平日的公务也没落下,新税制也在有条不紊地执行。 方从哲等人急的都上了火,不停派人去慈庆宫催促方木,方木也想动手啊,可他愣是找不到汪应蛟藏在哪儿,派出去的人手在柳家食肆外面逛了又逛,瞧了又瞧,还是两眼抓瞎。 明明知道汪应蛟藏在柳家食肆,却一次都不曾看到过他,方木都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是不是汪应蛟玩得瞒天过海,可除了柳家食肆,汪应蛟还能在哪里办公?那钱主事每天进进出出好几次都是假的吗? 找不到汪应蛟,那就得找知道他在哪儿的,柳安和客栈中的人他们没机会下手,可有一个人知道。 钱主事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想着今天还有哪些公务要办好早做打算,马车不停摇晃着,甚至越来越剧烈,钱主事疑惑的睁开眼,怎么今天走了这么久?户部衙门离自己家没那么远啊! “老付,老付?”尝试着喊了几声,发现没人应答,钱主事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缓缓掀开帘子,却见青光一闪,一柄散发着寒气的长刀就架到了自己脖子上,外面传来一个声音:“不想死就老实待着!” 钱主事战战兢兢的坐在马车上,双手放于膝上,宛若个乖孩子,就是那煞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没有多久马车好像拐进了一处院落之中停了下来,帘子忽然被掀开,钱主事眼前一黑,头上就被蒙上了黑布,被人拽着下了马车。 “跪下!” 一声喝骂,身后传来巨力将钱主事推到在地,透过外面传来的火光,隐约能见面前站着一人,钱主事打着摆子,求饶道:“好汉,好汉,您是求财还是要命啊...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家都指望小人养家糊口,银子,银子小人有...” 连忙在身上掏了掏,将自己的荷包掏出双手献了上去:“小人,小人不知道您是谁也不想知道,您拿了银子就将小人放了吧....” 耳边忽然传来嗤笑声:“这小子还挺上道。” “那可不,门儿清啊!” 钱主事面前那道身影缓缓蹲下,没有接他手中的荷包,钱主事反而心中一凉,不是求财那就是要命了,自己可没得罪过人啊,莫非是小时候欺负的村里那二牛能耐了?来找自己报仇来了? “钱主事,你是个聪明人,我呢,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你只需要回答我三个问题,只要所言属实,我自然会放你回去。” 钱主事急忙点点头:“您,您问...” “你去柳家食肆干什么?” “送,送公文...” “给谁?” “汪...汪大人...” “他藏在哪里?” 钱主事深吸口气,毫不犹豫的就将汪应蛟卖了:“菜,菜窖下面的地窖...” 钱主事听面前那人松了口气,说道:“很好,现在你给家里人写封信,说你今晚有事不回去了,如果敢动什么手脚,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不,不敢...” 那道身影转身就要离去,钱主事赶忙出口叫住他:“这,这位好汉...不知我那驾车的车夫在哪儿...他,他可安好?” “你说你这人,自己的上司毫不犹豫的出卖了,驾车的车夫却还念念不忘,真是奇怪!”又是最初的那个声音,只听他继续说道:“那老头没死,打昏了而已,毕竟城里死个人还是麻烦,我们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你只要配合我们,保证你一家老小安然无恙,懂了吗?” “懂,懂了!我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 夔元从外走进书房,对正在喝茶的方木说道:“方客卿,他已经写完了,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方木笑道:“还能怎么办,方阁老他们都急成那样了,再不动手就要惹得他们发怒了。” “可是...”夔元欲言又止,有些纠结。 方木淡淡瞥了他一眼:“怎么,你怕了?就失败了一次你就怕了那柳安?” 夔元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叫道:“不是,在下是觉得那柳家食肆是陛下钦赐的,咱们这样贸然动手,会不会太过明目张胆了点,万一被人认出来...” 方木摇了摇头:“没人见过我,明天我亲自出手。” 夔元闻言喜道:“方客卿您亲自出手的话定是十拿九稳,那我们准备准备,明天跟您一起去!” “明天你们在客栈外准备接应我,你们的相貌柳安等人认得不能去,我跟钱主事进去见汪应蛟,得手后我会从后院冲出,到时候就算翻遍京城也找不到我。” “可是崆峒派那两个人还在柳家食肆,他们认得您啊!” 方木笑道:“简单易容一下就好了,谁能想到我敢明目张胆的从正门走进去?这叫灯下黑。” 夔元恍然大悟:“方客卿果然妙计啊!” 方木有些不悦的瞥了夔元一眼,冷哼道:“我倒是想会会你们说的那个李守一,看看他到底是什么高手能把你们夔山七老吓成这副样子!” 夔元咬牙道:“方客卿您明天要是有机会还请杀了那李守一为夔火报仇!” 方木拂袖起身,傲然道:“好,我答应你。” ....... 咚咚! 钱主事战栗着敲响了大门,大门打开半扇,从中露出个脑袋,正是仔麻。 仔麻见是钱主事,打开门笑道:“钱主事今天这么早就来了....咦,这位是?” 钱主事面色有些不自然:“这,这位是我手下,今天卷宗太多让他帮忙抬着....” 第二百一十三章 警觉 方木身着绿色长袍,上绣海马,不知从哪搞来一身九品官员的长袍,头顶圆帽低着头看不清相貌,仔麻不疑有他,毕竟钱主事最近天天来,从没出过问题,向来是个信得过的,便让开了身子,放两人进了客栈。 柳安打着哈欠出了房间,这个时辰他也得去钦天监上值了,穿上衣服下了楼梯,就见着钱管事两人往里匆匆行进。 眉头一挑,柳安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出口喝道:“站住!” 钱管事身体一滞,谄媚着转身,点头哈腰的笑道:“柳先生起的真早啊...” 根本没搭理他,柳安打量着化妆后的方木,眯着眼问道:“他是谁?” “他,他,他是下官手下一个打杂的,平时就帮下官抬些卷宗之类的...”钱主事注定不是个好演员,稍加询问冷汗就流了下来,目光躲闪不定,笑的十分尴尬。 柳安抬头望了望客栈大堂,发现除了仔麻一个人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护卫了,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啊,行,那钱主事就忙去吧,本官也要去钦天监上值,就不奉陪了。” “柳,柳先生您慢走...”见没有暴露,钱主事松了口气,方木也缓缓送开了拳头,目送着柳安走远。 柳安走了没两步就逐渐停了下来,摸了摸桌上仔麻给他准备的早粥,眉头一拧,怒道:“混账!这粥都凉了,让本官怎么喝?!” 啪嚓! 钱主事身体猛地一个哆嗦,两腿陡然软了下来,好在方木眼疾手快在背后撑住了他,不然就暴露了。 柳安弄出的动静成功将客栈中的众人惊醒,黄若兰揉着眼睛走出房间,望着下面正唾沫横飞教训仔麻的柳安愤愤道:“喊喊喊,喊那么大声干嘛!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怎么,你有意见?” 黄若兰一怔,被柳安莫名其妙的火气给惊到,气势顿时软了下来,嘀咕道:“你喊那么大声还怪我了....” 洪峰和孙德胜两人察觉出柳安的异常,按照他们对柳安的了解,柳安不可能因为粥凉了这么点儿小事就大发雷霆,肯定是有什么原由。 而要说今天与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钱主事来的很早而且还带了个陌生人.... 两人对视一眼,孙德胜微微点头,洪峰转身就去叫醒其他的护卫,而孙德胜则是笑着下楼说道:“柳先生莫要生气,粥凉了就让他们去热热嘛,仔麻,还不快去帮柳先生热粥?耽搁了上值的时辰你可吃罪不起!” 仔麻急忙点头:“是,是!小人这就去!” 说完就端起粥快步跑向后厨,方木见柳安没针对自己,推了把愣神的钱主事,迫使他继续向着后院走去。 黄若兰看着方木伪装的背影,深深凝眉,她们这些习武之人对身形最是敏感,尤其是一举一动,而且背影怎么如此眼熟...就好像那个人...可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摇了摇头,黄若兰自嘲一笑,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也就在方木和钱主事踏进后厨的时候,洪峰已经将还在熟睡的护卫叫醒,所有人都聚到了柳安身边。 孙德胜问道:“柳先生,是不是出问题了?” 柳安眯眼看着后院的帷幔,说道:“看到钱主事身边那个人了吗?钱主事神情不对劲,恐怕有诈...大圣你带弟兄们去后院盯着,莫要让汪大人出了事情!” “是!” 柳安是不敢在大堂之中发难的,万一钱主事身边那人武艺高强孙德胜等人拦不住怎么办?最后遭殃的怕就是自己了,柳安才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二楼上二少爷杨文才探头探脑,似乎很想跟着孙德胜等人去后院瞧瞧,柳安顿时喝骂道:“二少爷你带大小姐和丫丫在楼上不要下来,等老夫解决了事情再说!” 二少爷杨文才在这种时候还是知道轻重的,点点头说道:“好,交给我吧。” 说完就将闻声醒来的大小姐和丫丫堵了回去,说什么也不让她们出来。 话说那方木和钱主事到了后厨,顺着后门进了菜窖,果然其中坐着三名护卫,现在只有一名清醒,剩下两名正打着瞌睡。 “钱主事。”那护卫显然认得钱主事,对他微微颔首。 钱主事咽了口唾沫说道:“麻烦李丰兄弟打开地窖,我这儿有卷宗要让汪尚书批阅...” “好,这个自然没问题。”李丰掏出钥匙打开木板上的铁锁,钱主事和方木刚想进去,就听李丰说道:“钱主事你进去可以,他不行。” “为何?” “职责所在,抱歉。”李丰没有回答他,只是摇了摇头。 钱主事忘了方木一眼,问道:“这些卷宗我一个人可拿不动...” “这个好办,阿大,睡了,起来!” 正打瞌睡的阿大悠悠醒转,茫然四顾,问道:“啥时辰了,换班了?” “换你个大头鬼,你在这儿看着地窖,我陪钱主事下去一趟。” “哦哦。”阿大打了个哈欠,刚想站起就被方木摁了回去,只听方木笑道:“不麻烦这位兄弟了,我跟钱主事下去就行。” “你干什么!”李丰眼神一寒,立刻拔向手中长剑.... 方木伸出手指点在剑柄上,李丰怎么也抽不出长剑,跌坐在椅子上的阿大此时也看出不对劲了,大喝一声就要冲上来,却被方木一拳打飞撞在墙上生死不知。 李丰不愧是军伍出身,见抽不出长剑立刻扔掉兵器后跳与方木拉开距离,张开大嘴就想求援。 可方木岂能让他喊出声?李丰只见眼前一晃,方木的手就已经捏到了他的脖颈上,在他骇然的目光中,方木微微用力。 噗通! 李丰身体重重摔倒在地,钱主事吓得脸色苍白,连退数步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你...你杀了李丰兄弟?” 方木随手将一旁醒来的第三名护卫打晕,笑道:“你很担心他?” 钱主事点了点头又摇头道:“这可是柳家食肆,你敢在这里杀人,不怕陛下震怒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战方木 方木笑了笑:“你别忘了咱们来是干什么的,李丰没死,赶紧带路!” 方木自然知道在柳家食肆杀人是个什么后果,但他此行就是来杀人的,只不过目标不是李丰而是汪应蛟。况且方木分得清主次,如果这次刺杀失败还惹恼了朱由校那可是得不偿失,所以他并没有下杀手,只是将李丰三人打昏罢了。 钱主事战战兢兢的端着油灯下了地窖,方木捡起李丰的佩剑跟了下去。 地窖之中只有李守一一人,见钱主事带着个陌生人下来,再加上刚才的哄闹声,李守一再傻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只见他肥硕的身子往汪应蛟的房门前一堵,就如同巨人般,将大门堵的严丝合缝,问道:“钱主事,此人是谁?” 方木拦住正要说话的钱主事,上前说道:“你就是李守一?” 抬了抬下巴,李守一装作挠痒般手伸到背后,悄无声息地握紧刀柄,陡然大喝:“正是你李爷爷!” 唰! 幽暗的地窖中寒光蓦然亮起,李守一反握杀猪刀,抹向方木的脖颈。这倒不是他武断,而是自方木踏入地窖的一瞬间李守一浑身肌肉便不由自主地绷紧,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野兽盯上般,小时候他只在野猪身上感受过那种压迫,能让现在的他感受到幼时恐怖的人,定不是善茬。 并没有李守一预想中的措手不及,方木缓退半步,杀猪刀险之又险的自他脖颈前划过,方木脸上带起冷笑,猛地出拳重重打在李守一的腹部,李守一的陡然瞪圆了眼,不敢置信的向下望去。 “我还道是什么高手,原来就是这种货色!” 以为自己一招得手,方木不屑的哼了一声,就要收回拳头却发现右手被死死地钳制住,而李守一也抬头对自己微微一笑。顿时脸色大变,左手抡圆,只听“铛!”地一声,长剑出鞘,直直地扫向李守一的咽喉。 锵锵锵! 眨眼间,杀猪刀便和长剑来回相击十数次,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钱主事缩在墙角,生怕被波及进来。 都说一寸长一寸强,这个道理却并不适用于狭隘的地窖,很快长剑的弊端便显露出来,剑讲究轻灵技巧,而不是硬接别人的招数,但李守一钳住方木的胳膊不让他脱身,强迫方木跟他硬拼力气和技巧,渐渐长剑就挥舞的越来越慢落入了下风,从一开始的攻势也渐渐转变为了守势,方木的脸色也愈来愈难看,好似吃了一只苍蝇般。 铛! 剑骨再也撑不住杀猪刀的劈砍,在又一次的碰撞中应声而断,方木似乎等这一刻许久,直接欺身上前,手中断剑重重地刺向李守一的脖颈,他从夔元那里听过李守一此人的特长,自然知道此人卑鄙,跟人对敌喜欢在身上穿带铁的皮甲,一点儿高手的风骨都没有,要想拿下他只能攻其死穴。 而不管你横练功夫再强,有三个点你也练不出来,这也是武学上的死穴:咽喉、眼睛、下体。 但高手对决戳眼睛踢下体的那都是下三滥招数,像方木这般先天高手自然不屑使用,那想破李守一的防御就只能攻咽喉了。 李守一也没想到方木会借招发挥,眼见那断剑离自己脖颈越来越近,而自己又腾不出手来防御,只好将心一横,张开了大嘴。 锵! 在方木呆若木鸡的神情中,李守一将断剑咬住,任方木如何用力就是死活不松口,杀猪刀也再次砍向方木。方木无奈下只好松开断剑,胳膊微弯顶在李守一的关节处,李守一来势一顿,右手立时失去了知觉,杀猪刀也掉在了地上。 趁着李守一松神的刹那,方木抽手后退,甩了甩发麻的胳膊,舒展舒展筋骨摆出一个架势,双臂张开一上一下一前一后,手成拳爪状,正是那传说中失传已久的传奇功夫----虎鹤双形拳。 李守一见方木摆起架势,看起来好像很厉害,小眼睛一转,觉得自己也不能落了下风,正好他爹小时候曾教过他一套拳法,回想了一下,双手提拳卧于身前,双膝微微弯曲。 方木心中一惊,有些不敢确定李守一这功夫的路数,感觉像是那套拳法但又不像,嘀咕了一声:“那拳法应该失传了才对...” 定了定神,方木大喝一声攻上前去,只见他左脚近前成左弓步,左拳变爪抓住李守一的左臂,右手同时攻向他的咽喉,所有动作一气呵成,颇有宗师之象。 然而,他对阵的是李守一。 李守一面色不变,右手拨开方木抓住自己的左手,同时松肩气下,抖跨合腰,猛地低头用额头挡住攻向自己咽喉的右拳,左脚轻跺地面,硬生生冲进方木怀中。 在方木惊惧的目光中,右拳截住他回防的双手,左手大开大合,一连三拳击在方木的胸口,直打得方木发出闷哼蹬蹬后退,面色潮红中“噗嗤!”一声吐出鲜血,指着李守一不敢置信地叫道:“开,开门八极拳?!” “你认识这拳法?”李守一皱了皱眉头,这拳法他记得他爹说过只有他会,这方木莫非见过他爹? 方木没有回答他,瞠目欲裂的喊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开门八极拳?!你你你,你爹是谁?!” “我爹就是我爹,你认识他?” “不可能,不可能!!他应该二十七年前就死了!你,你,你跟谁学的这拳法?!”方木惊慌失措,状若癫狂。 李守一好不容易遇到个认识他爹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上前两步追问道:“你是不是见过我爹?为什么他二十七年前就应该死了?” 方木缓缓冷静下来,深深看了李守一一眼,似乎要铭记他的相貌,接着转身就跑,丝毫不犹豫。 李守一急道:“你倒是告诉我啊!” 方木见他没追上来,出口也就在眼前,转过头冷笑一声,什么话也没说,纵身跃出了地窖。 “就是现在,动手!!!” 第二百一十五章 方木败退 “就是现在!!”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笼罩在方木的身上,方木哪里能想到柳安在外面早已设下了埋伏,没有防备下被罩了个结实。 看着不断挣扎的方木,柳安走出人群,冷笑道:“别费劲了,这是渔网,任你力拔千钧也....” 话音未落,柳安就看到方木一个跃身直扑向不远处提刀戒备的护卫,那护卫连忙提刀防御,方木却伸出两根手指猛地钳住长刀,用力一扭! 铛! 刀尖竟生生被方木给拧了下来! 拉着刀尖在身上一划,渔网顿时裂开一道口子,杨来和洪峰见状不妙,急忙出手阻拦,杨来和洪峰两人配合默契,一上一下,杨来弯身大刀横扫攻方木下路,而洪峰则正面出刀捅向方木的胸口,只要方木没有四只手,是绝对防不过来的。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方木的实力,方木抓住洪峰捅来的刀,借力腾空而起,在空中出脚踢在洪峰侧耳,将他整个人都震了出去。 “妈呀!”柳安见洪峰和杨来两人都拦不住方木,用屁股想也知道是先天高手,惊叫一声就溜到了孙德胜身后,隔着十几个人才微微心安。 洪峰身体接连撞碎数个酸菜坛才停了下来,趴在地上晃了晃脑袋,身形有些不稳的爬了起来,和孙德胜等人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 “退!” 孙德胜立刻揽起柳安跳出了菜窖,其他人也纷纷撤出,只留下略有些不解的方木在原地。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喝:“放!!” 嗖嗖嗖! 明明是白日,方木却看到外面的窗户忽然满布黑影,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箭雨飞来,穿过木窗直射自己,整间屋子都处于箭雨的攻击之下,没有任何死角。 方木脸色凝重,急忙纵身后跃,作掌连拍,将地上的酸菜坛击飞在身前,堪堪抵挡住箭雨。 酸菜坛个个被箭羽射碎,其中腌渍许久的酸菜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浓郁的酸气扑鼻而来,让人倒牙不止。 箭雨渐渐变得零星,最后彻底停了下来,方木松了口气,甩了甩发麻的手腕,刚想发怒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句:“放!!” 方木暗骂一声,心知不能再耽搁,自己必须要尽快逃走,不然就这么下去耗也把自己耗死了,菜窖不高,仅一人半高,听到外面再次传来的破空之音,方木脚掌重重跺下,双手抓住房梁踹破屋顶跳了出去。 看到外面那轮曜日,方木破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感,可惜好景不长,他仅享受了片刻宁静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呔!那贼子往哪儿跑?!” 脑后顿时传来寒意,方木将头一偏,一柄绣剑自耳边划过,带起的利风让他不禁侧目。 方木诡异一笑,缓缓转过身子,望着眼前那人笑道:“黄大小姐,好久不见。” 黄若兰眯起眼打量方木片刻,忽然瞪大了眼叫道:“方木?!” 方木有些感慨,看到黄若兰只身一人上来阻拦自己松了口气,说道:“正是在下,黄大小姐怎么不辞而别呢?” “你还有脸说!看剑!”黄若兰见方木装无辜,勃然大怒,提剑就刺向方木的面门。 方木笑呵呵的摇了摇头,面对疾驰而来的长剑不慌不忙,轻飘飘的便将其夹在了指中,亦如刚才对付洪峰时一般。 “黄大小姐性子还是没变,在下还真得多谢你了。” 黄若兰咬着牙,边挣扎着想要抽剑边道:“感谢我什么?” 方木看了看四周正爬上房顶的护卫,笑道:“感谢你送在下出去啊...” 说完就身形一晃,瞬息间闪到黄若兰身前,在她震惊的目光中一拳抵在她的腹中,微微用力,黄若兰的身子就缓缓瘫软在地,方木扼住她的咽喉,捡起她的长剑指向逼近的孙德胜等人,喝道:“再近一步,她必死!” 孙德胜等人顿时投鼠忌器不敢靠近,只能用手中弓弩对准了方木,下面的柳安见状气的直跺脚,这不是诚心添乱吗?!她黄若兰是什么水平自己还没点数吗?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敢去独自面对先天的方木,即使他被李守一打成重伤也不是她一个黄毛丫头能对付的啊! 柳安见方木挟持了黄若兰,气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上边那刺客,老夫劝你放弃抵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束手就擒老夫可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方木瞥了柳安一眼,笑道:“束手就擒?柳先生可真会说笑,现在主动权可在我手里。” 柳安黑着脸不得不承认方木说的是事实,虽然看似方木被自己等人包围起来,实则自己是处于被动地位,不敢妄动。 “你放了她,老夫绝不为难你!” 柳安此话正中方木下怀,他敲了敲意识恍惚的黄若兰,笑道:“柳先生的为人,在下自然信得过,只不过,在下可不信他们...” 方木意有所指的望了望身边的众人,柳安啧了一声,喝道:“退后!” 在柳安看来只要汪应蛟没事就好,至于像方木这些刺客迟早都会落网,现在只要保护好客栈就一切顺利,拿黄若兰的性命来换一个迟早都是囊中之物的方木,柳安觉得十分不值。 孙德胜洪峰等人缓缓后退数步,依旧十分戒备的盯着方木,方木将黄若兰抗在肩上逐渐向后退去,很快便接近了院外,柳安从身边的护卫手中抢过弓弩对准方木,叫道:“放了她!不然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老夫也必杀你,方木!” 方木身体微微一震,转头望向柳安:“柳先生认得在下?” 柳安眯着眼露出危险的光芒:“不要逼我...” 方木竟在柳安的身上感到了一丝恐惧,他很相信如果自己今天杀了黄若兰,柳安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你永远唤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除非你惹怒了他。 忽然飞起一脚踹在黄若兰背上,将其踢向孙德胜等人,方木趁着他们分神的功夫纵身一跃,数个闪身间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口供 柳安食指终究没有扣动扳机,犹豫再三,他还是放了下来,将其随手丢给身边的护卫,跑向抬着黄若兰从房顶下来的孙德胜问道:“她怎么样了?” “只是昏过去了,那方木没下杀手。” “其他弟兄们呢,可有伤亡?” 杨来摇了摇头:“应该就只有李丰他们三人受了点儿轻伤,其他的没事。” 柳安松了口气,虽然没能留住方木,但只要没有人伤亡就是他们的胜利,先前在菜窖设下埋伏,没有选择下去支援李守一是因为地窖狭隘,这么多人根本挤不下去,况且李守一也不见得比方木功夫差,谁打得过谁还不一定呢。 而李守一也没有让他失望,成功打伤了方木迫使他逃走,正中自己的圈套,可惜如果不是黄若兰太过鲁莽被挟为人质的话,方木今天是插翅也难逃,毕竟柳安从魏忠贤那里要来的弓弩不是摆着玩的,任你功夫再高也不可能挡得住箭雨。 想到这里,柳安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意识恍惚的黄若兰,想骂她两句又觉得太苛刻,只能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带着洪峰下了地窖,李守一正盘做在汪应蛟门前沉思,钱主事则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看到柳安等人下来心知方木定然已经失败,急忙连滚带爬的来到柳安身前,跪下就哭道:“柳先生,小,小人是被逼的啊,那贼子劫持了小人的马车,迫使小人听他们的话,不然就要杀了小人一家老小啊柳先生!小,小人绝不是想出卖汪大人,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柳安皱眉瞥了他一眼,哼道:“罚不罚你不是老夫说了算的,你这些话留着跟汪大人说去吧,李守一,开门!” 听着柳安的叫声李守一回过神来,起身打开了房门,汪应蛟正跟热锅上的蚂蚁般在房中来回渡步,外面传来的动静大喝他是听得一清二楚,心悸之余不免担忧,怕李守一挡不住那刺客,可现在柳安带着人走了进来,想必是没事了。 汪应蛟连忙迎了上去,对着柳安拱了拱手:“多谢柳先生击退刺客!多谢!” 摆了摆手,柳安不以为意道:“汪大人给了银子不就是找护卫吗?应该的。” 说完转过头喊道:“带上来!” 两名护卫押着汗流满面的钱主事走进房间,将他往地上一扔,钱主事顿时便趴在了地上,即使爬了起来也不敢抬头看向汪应蛟。 汪应蛟可没那么好的脾气,上去就给了钱主事两个响亮的巴掌,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畜生!老夫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出卖老夫?!” 钱主事诚惶诚恐,磕头如捣蒜,哀告宾服道:“尚书大人,小人,小人也不想啊...只是那贼子用小人一家老小威胁小人,小人实在是没办法啊....尚书大人饶命啊...千万不要送小人去见官啊...小人,小人下次再,再也不敢了...小人对天起誓!” “还有下次?!老子可去你的吧!”汪应蛟暴跳如雷,一脚将钱主事踹了个跟头,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的钱主事嗷嗷直叫,再三求饶。 过了盏茶时间,柳安掏了掏耳朵,觉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钱主事怕也得交代在这儿,上前扶住汪应蛟道:“汪大人,汪大人消消气,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 汪应蛟喘着粗气,狠狠的瞪了钱主事一眼,啐道:“呸!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今天没打死他算他命大!” 柳安笑了笑,悄声道:“好了,汪大人可不能将他打死了。” 汪应蛟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何?这种畜牲留着也是祸害!将来还要出卖老夫!” “汪大人此言诧异,就算他继续出卖您,也是没有什么作用,只要您还在柳家食肆一天,您就是安全的,您可知今天来人是谁?” “谁?” “方木。” 汪应蛟大惊:“竟然是他?!他为什么会亲自来刺杀老夫?他,他他...” 柳安呵呵一笑:“这说明不光方阁老,信王府也是抱着必杀您的心思啊...要不是李守一拼死相护打退方木,今天您可能还真的危险了...” 听到信王府也必杀自己,汪应蛟面色阴晴不定,鼻中喘着粗气,双手紧紧攥住衣裳,显然又惊又怒。 柳安见状继续说道:“他信王只不过是一个亲王罢了,就敢蓄意谋杀朝廷的中流砥柱,天下百姓的父母官,真乃胆大包天,丝毫没有将陛下放在眼里,可惜现在陛下跟信王关系甚笃,但再好的关系也会有不可触及的底线,咱们留着此人,将来有大用啊...” 汪应蛟微微心惊,颔首道:“柳先生所言甚是,本官差点儿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错过绝佳的机会。” 钱主事正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就看到汪应蛟站到了自己面前,还以为又要打自己,连忙身体蜷缩双手护住脑袋,颤抖着准备迎接狂风暴雨。 等了许久都不见疼痛传来,钱主事慢慢松开胳膊露出眼睛偷偷望向汪应蛟,只见汪应蛟面目含笑,蹲在自己面前笑眯眯的。 咽了口唾沫,钱主事试探的问了句:“尚,尚书大人?您...您别生气...” 汪应蛟伸手拍了拍钱主事的肩膀,大笑道:“不生气,本官不生气,本官有什么气好生的?就算你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簿志弱行、庸碌无能,本官也....不生气,毕竟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钱主事眼睛一亮,急忙问道:“那尚书大人不会拿小人去见官了?” “只要你答应本官一件事,本官就保证不会拿你去见官,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你还是你的主事,一切照旧,如何?” 钱主事大喜道:“答应,答应,小人一定答应!” 汪应蛟微微一笑:“好,本官问你,你可知挟持你的那贼人是谁?” “不认识...” “不知道也无妨,本官要你现在写一份口供签字画押,就算将来到了圣前对峙的时候也不能改口,否则不用他,本官亲自送你进镇抚司的诏狱,那里可不会有像本官这么和蔼的人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开门八极拳的来历 钱主事第一次知道原来汪应蛟也是如此阴狠的人,他还有第二条路选吗?赶忙点了点头,汪应蛟这才满意一笑,从桌上拿来笔墨纸砚放到他身前。 “本官念一句,你写一句,懂了吗?” “懂,懂了...” 在他们写口供的时候,柳安发现李守一魂不守舍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从来没见过李守一这副神情,往日的没心没肺去哪儿了? “守一啊,怎么了,有心事就说出来嘛,不要一个人憋着。” 现在的李守一可是自己的摇钱树,仅汪应蛟一个人就给他赚了十五万两白银,还有什么是不好商量的呢? 李守一踌躇道:“也没什么,柳先生您知道那刺客是谁吗?” 柳安瞥了他一眼:“你打听他干什么?” “他好像知道我爹的下落....” “谁?”柳安一愣,李守一那个爹他只听李守一提起过一次,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想来恐怕是个传奇人物,不说还好,一说柳安立刻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刻将其收到麾下。 现在要是能有另一个跟李守一般堪比先天的高手成为自己的帮手,自己恐怕能横着走,再也不怕别人对自己不利了,故柳安对李守一这个便宜爹很是上心。 “那刺客叫方木,乃是信王府上的客卿,他怎么会知道你爹的下落?你不是在杭州府出生的吗?” 李守一挠了挠头:“柳先生您问俺俺问谁啊...” 柳安沉默了,要是说方木此人的消息他是一概不了解,估摸就算自己上门询问对方也不会说,这可如何是好... “大圣,你知道吗?” 孙德胜脸上裹着个面罩,看起来颇为滑稽,此时听到柳安问他摇了摇头:“什么线索都没有,我也不知道,李胖子你是怎么知道方木认识你爹的?” “因为俺用家传拳法把他打吐了血,他就指着俺大喊大叫,说俺这是什么开门八极拳,俺也不知道啊,小时候俺爹教俺的时候俺没好好学...” “开门八极拳?”孙德胜眉头蹙起,柳安心中一惊,连忙问道:“大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孙德胜摇了摇头,说道:“我也只是略有耳闻,毕竟那是我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了,时间太过久远....我也只是听我师尊说起过...” 李守一见孙德胜知道,露出急切之意,说道:“快说!” 撇了他一眼,没跟他计较,孙德胜颔首说道:“三十年前,正一道有一位散居道士,平时多好酒肉不喜念经,整日披头散发,没有一丝道士的自觉,反倒像是个乞丐,但偏偏阁皂山拿他一点儿办法没有,只因为他是天师的亲传弟子,为什么他会成为亲传弟子大家都很好奇,但天师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说起此事,对他的所作所为也不管,渐渐的整座阁皂山就习惯了,大家把他当成了空气视而不见。” “道派分为两大派,一为正一道,自诩道家正统,总领三山,龙虎山、皂阁山、茅山。二为全真道,有三大祖庭,永乐宫、重阳宫和烟霞洞,武当派便是始于全真道。” “两派都自认为是道家正统,平日里都互相看不对眼,在一次纷争中定下了三年论道的约定,自此每三年两派都会相聚于一处,这个地方就是武当山。” “然而有一年,阁皂山的天师突然心血来潮,不顾众人的劝阻非要带着那个散居道士去武当山论道,论道之初,两派倒是心平气和,没什么事情发生,可当到了论武的时候,皂阁山的道长完全不是重阳宫的对手,连败九阵,就在重阳宫的道长冷嘲热讽之时,那喝醉了的散居道士站了出来。” “他也成功的为阁皂山争回了面子,连败对方九人,一身功夫端的出神入化,我师尊当时也受邀在武当山观礼,他老人家说那人当时恐怕已半步宗师,独辟蹊径,自创一派拳法,而那套拳法...” 孙德胜摸着下巴看向李守一,说道:“就是开门八极拳。” “那为何方木说我爹二十七年前就该死了?” 孙德胜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年论道结束后散居道士的大名立刻传遍天下,慕名而来的高手数不胜数,切磋的也有,拜师的也有...可那散居道士却对其不闻不问,整日只顾喝酒吃肉寻欢作乐,但来的人还是如滔滔江水络绎不绝,最后他实在是不耐烦说了一句:能打的过重阳宫道士的才有资格跟他交手。自那便被重阳宫的道士给记恨上了。” “又过了三年,两派还是于武当山汇聚论道,然而这一年,重阳宫带了一名女弟子,其名...落菡。” 李守一目中失神的碎碎念了几声:“落菡...落菡...” “落菡一眼便看上了散居道士,没多久两人就勾搭到了一起,可全真教的教谕便是和少林一般出家,不结婚不食荤,两人在一次幽会中被人抓了个正着,被带到了紫霄宫,重阳宫的天师要两人分开,散居道士不同意,原本就对其积怨已久的重阳宫具都义愤填膺,要将落菡活活打死以正教规。” “为此散居道士跟他们大打出手,可此时阁皂山不占理,没有人敢上前帮散居道士,可即便是这样,重阳宫那些道士也打不过散居道士,最后没办法重阳宫的天师出手了,他可是跟散居道士一般半步宗师镜,这才堪堪跟散居道士打了个平手。” “重阳宫的天师毕竟年纪大了,渐渐就体力不支,但他是重阳宫最后的脸面,要是他都奈何不了散居道士重阳宫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情急之下只好让其他的小道士去将落菡打死,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散居道士收手。” “落菡入观不到半年,怎能打的过那些经年累月习武的弟子,没过两招就被抓了起来,那些道士都爱炼丹,有一种大红丹药,剧毒,服之无救,重阳宫的弟子扒开落菡的嘴就要给她喂下那丹药。” 第二百一十八章 李云复 柳安见孙德胜说的绘声绘色,好像自己就在现场一般,不禁好奇问道:“大圣你这是道听途说还是亲眼所见?” “当然是...道听途说...哎呀,我师尊是不会骗我的,他老人家可是在现场!”孙德胜翻了个白眼让柳安别插嘴。 “那散居道士见他们要毒死落菡,急切之下要去救她,却被重阳宫的天师死死拖住,也就在那时,他常年累月不得参透的玄机一朝得悟,当场突破到宗师。” “开门八极拳我没见过,不过我师尊说乃是大开大合,端的凶猛刚烈,猛起硬落,硬开对方之门,为专门杀人的拳法。那重阳宫的天师本就体力不支,对方又风头正盛,散居道士震怒下失去了理智,挑开重阳宫天师的面门,一连九拳击在心口,当场将那天师活活打死!” 柳安和李守一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不到这孙德胜还有说书的天赋,就这故事讲得,属实有些东西。 此时钱主事的口供已经写完,柳安跟汪应蛟知会一声,跟着孙德胜等人走出地窖,在路上,孙德胜还是滔滔不绝,好像非得将故事说完不可。 “当时场面就乱了,两派在武当山论道也有十几次了,从来没有出过人命,如今重阳宫的天师被打死,顿时便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叫着要清理门户,将那散居道士除掉,就连阁皂山的天师都护不住他,只是让他快跑,当那散居道士跑到落菡身边要带她一起走的时候,你们猜那落菡说了什么?” 众人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那落菡竟然说一切都是假的,你知道吗,一切都是戏,原本他们打算逼散居道士强行带着落菡下山,最后被阁皂山逐出道门,谁想到那散居道士忽然突破了宗师,九拳硬生生打死了天师,这下子事情就闹大了。” “散居道士当时就傻了,你说这谁能猜的到啊,落菡也不敢承担害死天师的责任,就跟重阳宫的弟子一同说是散居道士的不对,让他束手就擒听候发落。” “当时六方道观的弟子真人都上前要将散居道人拿下,散居道人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衣裳,惨笑三声,大开杀戒!” “散居道士边打边退,逐渐被逼到了山崖,在山崖边上以宗师之力独战武当山、永乐宫、重阳宫、烟霞洞、龙虎山和茅山六派道长。最后被阁皂山的天师,也就是散居道士的师尊一张拍在胸口打落悬崖,生死不知。我师尊说那天至少被他活生生打死二十几人,开门八极拳自那以后也被视为邪道拳法,失传了。” 李守一听到散居道士被打落悬崖,顿时攥紧了拳头,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那散居道士叫什么名字?” 孙德胜想了想道:“我师尊说他好像叫...李云复。” “李云复,李云复...”李守一潸然泪下,口中不停重复着这个名字,柳安见状好奇问道:“你不知道你爹的名字吗?” 李守一摇了摇头:“俺十五岁那年,俺爹给俺找了个婆娘,然后就走了,俺一直不知道他叫什么...他说当俺有孩子了他就会回来,这都十多年了,俺真是不争气啊....” 柳安沉吟道:“这么说的话...那方木竟然能认出开门八极拳就说明当年他也在场,莫非他是道派的弟子?” 眼珠子转了转,柳安有了主意,将杨来叫到身边,问李守一道:“你爹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喝酒,吃猪肉...” “他称呼你什么?” 李守一很努力的回想了一下,说道:“混账、不孝子,不争气的东西!” 柳安笑容一僵,果然是亲爹,这骂起来就跟后爹一样,点了点头对杨来说道:“你去发个寻人启示,就将李守一的外表相貌描述一下,出生地也说清楚,重点是加一句有了个儿子,这几个字要大,大!懂吗?” 柳安给杨来比划了比划,生怕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好在杨来还算聪明,眨眼就明白了柳安的意思,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吧柳先生,在下明白您的意思!” “嗯,快去,务必要章示天下,老夫不信这都找不到他。”柳安十分自信,这天底下虽然找个人很难,但找个有特色的人很简单,尤其是像李守一这般体型魁梧之人,他爹李云复估计也强不到哪里去。 李守一十分感动,上前重重地拥抱了柳安一下,瘪着嘴抽噎道:“俺,俺长这么大,除了俺那婆娘就柳先生您对俺最好...俺...俺无以为报,以后有事您就吩咐,俺绝对没个不字!” 柳安含笑点头:“好好,老夫相信你....所以你在这里干什么?” 李守一怔住:“啊?” “你不应该在保护汪大人吗?为什么跟着老夫出了地窖?这就是你说的报答?万一汪大人有个好歹怎么办?你让老夫怎么跟陛下交代?”柳安板着脸数落道。 见柳安不悦,李守一缩了缩脖子,嘀咕道:“俺,俺这就去...贴身保护汪大人...” ....... 黄若兰猛地弯腰坐起,大口喘着气,心有余悸的望着四周熟悉的环境,要不是腹部还隐隐作痛,她都以为刚才发生的事情是场梦了。 砰! 拳头不甘的捶在床檐上,黄若兰对自己十分愤懑,连重伤的方木都打不过,她如何为崆峒派报仇? 吱呀。 大门应声打开,孙梦蝶端着水盆走了进来,见她醒来喜道:“黄妹妹你醒了!” “我昏了多久?” “也就半个时辰...”孙梦蝶放下水盆,坐到床边牵起她的手担忧的说道:“你今天太鲁莽了,怎么能一个人去拦那贼人呢?” 黄若兰苦笑着问道:“抓住那方木了吗?” “你被那方木挟持,柳先生原本布下的天罗地网也没了用处,没能抓住那方木。”孙梦蝶摇了摇头。 黄若兰双手抓住长发,对自己不明智的举动懊悔不已。 孙梦蝶见状连忙安慰道:“不过好在没什么伤亡,柳先生也说你没事就好,至于抓不抓的住那方木都是小事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肯定还有机会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钦差回京 “但愿吧...”黄若兰转头望向窗外,叹了一声。 这次没能抓住方木,以后在想抓就难了,他知道自己不是李守一的对手还会再来冒险吗?恐怕以后见了柳家食肆都绕着走,龟缩在信王府不出来了。 孙梦蝶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别去想了,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去给你盛点儿粥。” ....... 方木越过几方屋檐,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嘴角隐有血迹浮现,而这是,在外面接应的夔山六老也追了上来,他们不知道客栈中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方木从房顶逃走,没办法只能追上来询问。 “方客卿,怎么样,可干掉了那汪应蛟?” 不着痕迹的将鲜血拭去,方木背着手摇头道:“没有,那柳安警觉性太高,再加上那李守一属实厉害,我不曾得手。” 夔元几人相视一眼,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方阁老那边自有我去说,现在我要你们帮我办一件事情。” “方客卿尽管吩咐。” 方木从怀中拿出一块木牌,手掌在上面摸了摸,将其递给夔元,说道:“你们拿着这块令牌去武当山,只要他们看到这块令牌,自然会随你们来京师。” 虽然好奇让他们去武当山做什么,但既然方木没说就定是有他的道理,夔元几人点点头,说道:“好,我们这就出发!” “快去快回,迟则生变!” ...... 话说回柳安这边,柳安并没有将此事报告给官府,首先是说了也没用,他如果说刺客乃是信王府的人,顺天府就不敢接这个案子,三司推来推去,最后肯定是要闹到朱由校那边去的,而一旦闹到了朱由校那边,相当于全京师都知道了,届时那李选侍入宫好生哭诉,倒打一耙,纵使柳安有钱主事的口供也无济于事。 朱由校不可能因为一份口供就处理一位亲王,还是能够定居在京师的亲王。 这份口供可以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却不能当导火索。 如果柳安此时对信王府发难,无异于与信王、东林党、京中的勋贵同时为敌,而反观自己,魏忠贤不可能帮忙,朱由校也是左右为难,汪应蛟此人有跟没有差不多,自己孤军奋战肯定不能斗得过他们,所以必须要徐徐图之,先搬到最有实力的东林党,剪除信王府的羽翼,再做打算。 此时的东林党已是强弩之末,自保都成难事,他们到现在也不知道,真正的屠刀已经悬在头上,正随着运河北上,不日便可抵达京师,到了那时,纵使他们威望再高、资历再老也无济于事。他们最资深的智囊汪文言此刻早就抵达了老家,隐姓埋名过日子,远离朝堂纷争去了。 自从没了汪文言的帮助,内阁首辅刘一憬又告老还乡闭门谢客,以方从哲为首的东林党人顿时拙计百出,丑相毕露,一步步走向深渊。 汪应蛟经过此事后彻底投靠到了朱由校这边,开始尽心尽力的把持新制,先是下令取消了折色法,又发布公文再行开中法,顿时引起了各州府的震动。 但程咬金尚有三板斧,更何况户部尚书呢?继取消折色法实施开中法后,汪应蛟又再次改了税制,开始大肆征收商税,更可怕的是,他竟然开始清点民册,又上言请朱由校命户部重新稽查天下民户人数,以此来征收税务。 即使是柳安,也没想到汪应蛟竟然狠毒至此,这是要绝户啊,一根儿毛都不打算给那些地主豪绅留,政令发布的第二天,京师中各大商贾便聚集到了户部衙门开始抗议,毫不意外的,全被锦衣卫给抓了起来,打的打罚的罚,当那些遍体鳞伤的商户从诏狱中走出,重见天日的那一刻,纷纷泪目。 可别以为这些商贾是什么好人,大多都是地主豪绅的下人,明面上是掌柜,实际也只是个下人罢了。 朝中那些大人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汪应蛟活活生撕了。汪应蛟自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引起什么风波,很自觉的告病不上朝,整天窝在柳家食肆公办,除了钱主事,谁也见不到他。 天启二年九月二十九日。 重阳已过,立冬将至,气候却依旧炎热,丝毫没有脱了暑气,路上的行人大多带着斗笠草帽,不时用帕子擦一把汗,抱怨几声鬼天气,路边卖茶水的小贩倒是眉开眼笑,恨不得天天都是酷暑,这样他的冷茶也会卖的更好。 “上凉茶!” 啪嗒! 几粒碎银子扔到桌上,正发呆的小贩神情一震,连忙点头哈腰的就要收起银子,当看到那些人身着的官服时突然退缩了,没有收起银子,而是讪笑道:“几位官爷,茶马上就来,您辛苦,银子小人就不收了....” 东厂掌班郑朴眉头一挑,有些不悦的说道:“咱家是什么身份,还在乎这点儿茶水钱吗?幸得咱家现在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计较,你赶紧收了银子上来茶水,咱们可是赶了快半月的路,一会儿还有大事,耽搁了时间小心咱家拿你入诏狱!” 那小贩战战兢兢地打着颤,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知道这银子是该收还是不该收,巡抚侯显文此时摆了摆手,将头上的草帽摘下扇着风,笑道:“哎,郑掌班火气不要那么大嘛,人家也是一片好心,跟他置什么气!” 说完望向小贩,说道:“既然郑掌班让你收了银子你就收下便是,郑掌班什么身份岂会跟你一般计较?快些将凉茶上来,我们可是渴的不行,这鬼天气...” “是,是,茶这就来!”小贩松了口气,飞也似的端来茶碗,一碗碗斟满递到众人面前。 挥退了小贩,巡抚侯显文喝口凉茶解了暑气,手指在膝上敲了几个音节,放佛心情极好,郑朴见状笑道:“侯大人心情不错啊。” “哈哈,这还要多亏了郑掌班和孙千户的福啊,本官也没想到,这趟江南之行竟然会收获这么大.....” 第二百二十章 罪证俱全 转头望向不远处的马车,侯显文感慨了一句:“不容易啊...多亏孙千户护佑,不然本官怕是根本到不了江南就要葬身鱼腹了...” 孙云鹤一口将凉茶饮尽,摇头笑道:“职责所在,职责所在。” “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不需要这么客气。” 侯显文点了点头,这一放松就觉得汗流浃背煞是难受,纵使呆在阴凉处也是酷热难挡,不禁抱怨道:“当初陛下说太祖托梦,天下将逢大灾,陕西连年大旱,你们看这都快立冬了还是这么热,这托梦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啊!” “什么太祖托梦,那是陛下用来诓骗你们的!”郑朴笑呵呵的说了一句。 侯显文顿时惊讶道:“哦?还望郑掌班为本官解惑,既然不是太祖托梦,那是谁说的?” 郑朴见周围没有外人偷听,开口说道:“还能有谁?自然是那被封为钦天监监正的柳安了。” “是他...”侯显文顿时沉默了,眼神有些惊异不定:“他竟有如此本领?能勘测天地祸福?” 郑朴摇了摇头:“柳安能不能勘测天地祸福咱家不知道,但有些人的祸福咱家倒是一清二楚,侯大人,事态紧急,想必魏大人他老人家都等急了,咱们还是快些进宫复命才是啊。” “郑掌班说的不错,这茶也喝的差不多了,咱们进宫复命去吧。” 众人起身,急匆匆地直奔皇宫,身后的马车上载满了箱子,不知装的是些什么。 在郑朴的带领下众人轻松便入了皇宫,没有先去找朱由校,几人先来到了司礼监,见到了魏忠贤。 魏忠贤翻着手中的卷宗,神情凝重,不时抛下又拿起一卷,将全部的卷宗都粗略过目一遍后不禁感慨道:“想不到啊想不到,那些往日人模狗样,刚正不阿的大人们背后竟然如此龌龊,郑朴,此事你做的很好,陛下定会龙颜大悦,赏赐定是少不了你的。” 郑朴大喜:“多谢魏大人!” 说完魏忠贤看向孙云鹤,满意的点点头:“如果不是你火眼金睛救下侯巡抚,这事情也不会如此顺利,你立下此等大功不得不赏,正巧东厂还差个理刑官,你领了罢。” 孙云鹤连忙单膝跪地:“多谢魏大人!” 侯显文这时找到了机会,上前拱手说道:“魏大人,下官的太公给您备了一份拜礼,还请您收下...” 拍了拍手,门外立刻便抬进来几个大箱子,魏忠贤掀开一看,里面尽是些金银珠宝,首饰玉镯,满满几大箱子皆是如此,望之价格恐不下于百万两之多。 魏忠贤眉开眼笑,连连说道:“好,好,好,是侯老太爷吧,他老人家有心了,还请侯钦差跟侯老太爷修书一封,就说咱家明白他老人家的意思,让他老人家尽管放心便是,这京察啊,怎么也不会影响到他们。” 侯显文微笑道:“魏大人的话下官一定带到。” “你们都跟咱家去见陛下,陛下他要是知道你们带来了这些,定会开心的很呐!” 几人跟着魏忠贤来到宫后苑,见到了正在锯木的朱由校。 “陛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魏忠贤摆出一副激动的表情迎到朱由校面前说道, 朱由校放下手中的铁锯,问道:“什么好消息?” “江南的钦差回来了!” “哦?”朱由校一愣,旋即喜道:“快宣快宣!” 侯显文三人快步走进宫后苑,对朱由校齐齐施了礼,道:“臣侯显文,见过陛下。” “快起来,侯爱卿此行不易,辛苦爱卿了。” “为陛下效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朱由校点点头,说道:“好好,此次巡查江南,可查清了粮仓亏空一事?” 侯显文自怀中取出一本奏折,双手奉上:“回陛下,臣已查清事情原委,大小事件皆写于此奏折。” 朱由校迫不及待的拿过奏本,刚看了没几行就将奏本重重的摔在地上,大怒道:“朕这是饲了一群虎狼啊!贪污粮饷、把持言路、任人唯亲,还有什么是他们干不出来的?!侯爱卿,你这奏本上所言可句句属实?” 侯显文连忙说道:“臣对天发誓,若有丝毫不实之处,臣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所有证据臣都随行带了回来,陛下可随时查阅。” 这倒不是侯显文信口开河胡编乱造,那东林党人的罪证可谓数不胜数,贪污腐败都是小儿科,最重要是的结党营私上行下效,将朝堂搅的乌烟瘴气,为了私利大兴党争,蒙蔽世人,都不用侯显文想办法编写罪名,他们自己犯下的罪过就足以斩首示众了。 朱由校脸色铁青,他虽然不喜那些大臣,可他们也毕竟是三朝元老,原本只是想让他们告老还乡罢了,想不到竟在他背后做出如此多的龌龊事情,根本没有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是可忍孰不可忍,朱由校望向魏忠贤,怒道:“魏伴伴,此事交由东厂,务必要一个不落,抓起来后将名单罪证呈给朕,朕再做批阅。” 魏忠贤连忙弯身道:“是!” 说完就要去组织人手,朱由校却又突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 “陛下还有何吩咐。” 朱由校犹豫了一下,叹道:“如果是那些已经告老还乡的,就不要深究了,给他们留点儿脸面,让他们有始有终罢。” 魏忠贤心中一凛,面上不敢展露出什么,只得应道:“是。” 朱由校所说的无非是前内阁首辅刘一憬和太常少卿杨涟罢了,当初朱由校能够即位还是多亏了两人拼死力争,将他从东李手中抢了出来,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移宫案。 对于刘一憬和杨涟两人,朱由校还是十分敬重的,至少,他不希望两人白发苍苍了还要受世人唾骂,这样子他于心不忍,更何况柳安还是出自杭州府杨家。 如果真的查出杨涟犯下什么大罪过,怕是少不了夷其九族,这九族可是囊括了亲戚叔侄,就连他们的下人也不能脱了干系,就算柳安可以说自己不是杨府的下人,但他那签了卖身契的孙女儿怎么办? 君无戏言,自己身为皇帝,要不就不做,做了就不能食言。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东林点将录 魏忠贤回到司礼监,深呼吸了几口,提笔的手略有些抖动,似乎内心极其不平静,郑朴上前说道:“魏大人,可不能心慈手软呐。” 魏忠贤笑了笑,摇头说道:“咱家知道,咱家只是在唏嘘啊……” “不知魏大人在唏嘘些什么?小人愿意聆听……”郑朴上前两步询问道。 魏忠贤把玩着手中笔,也不急于命厂卫缉拿东林党人,反正都是瓮中之鳖,早晚都是要抓的,不必急于一时。 忽然魏忠贤发出一声轻笑,说道:“咱家是在想啊,东林党人虽然倒行逆施,为虎作伥,祸乱朝纲,鱼肉百姓,可他们哪个不是朝中元老?哪一个不是才高八斗,诗词歌赋信手拈来?你说咱家就是个阉人,所作所为和他们又没有什么区别,陛下能如此对他们,回头就不会来对付咱们吗?” “都说伴君如伴虎,陛下的心思,咱看不透啊……”魏忠贤目光悠远,长长地叹了口气。 郑朴反而不以为意地笑道:“魏大人这是着了相了!” “此话怎讲?” 郑朴竖起三根指头,说道:“陛下要杀的那些大人,只是因为他们犯了三个错误惹怒了陛下。这一,就是他们没有将陛下放在眼中,始终将陛下当成三岁儒童,强制陛下按照他们的意思来,此乃蔑视君威,大不敬之罪矣。” “二,他们倚老卖老,整日君子道德之乎者也,劝陛下做个明君,就如这苍蝇,嗡嗡个不停,陛下忍得了一日,三日,忍不了一年,三年。此乃蛊惑君心,不测圣意,大不敬之罪矣。” “这三嘛,则是令陛下颜面无光,往往上朝时直言相谏,言语过激,跟陛下吹胡子瞪眼,陛下敬他们年事已高,再三退让,可他们非但不领情,还变本加厉,愈演愈烈。此乃忘乎所以,扶辇下除,大不敬之罪矣。” 郑朴三根手指缓缓收起,望着沉思的魏忠贤,笑道:“魏大人您是身在云中不知轻,这陛下的心思,其实好猜的很,陛下要的,只不过是个尊重他,听命于他,能哄他开心的臣子罢了,而那些大人,却正好走到了对立面。” “您要说他们真的铁面无私刚正不阿吧,陛下也会敬他们三分,可偏偏,他们不仅不知悔改,还贪墨成风,卖官鬻爵,决疣溃痈,这如何能让陛下不生气呢?” 魏忠贤如梦初醒,茅塞顿开,一拍手道:“是啊,走到这一步全是他们自找的!谁让他们没有将陛下放在眼里呢?” 郑朴含笑道:“魏大人所言甚是,只要魏大人哄得陛下开心了,什么荣华富贵没有?届时,魏大人可就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魏忠贤合手大笑:“哈哈哈,郑朴你倒是个机灵人儿,想不到这陛下的心思竟被你猜的通透,不简单,不简单呐,这要是让你在咱家前边入宫,怕是就轮不到咱家什么事咯!” 郑朴微笑听着夸奖,听到最后面色猛的一变,见魏忠贤一改常色,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只觉背后发凉如被毒蛇盯上,情知自己刚才的发言引得魏忠贤不悦,急忙跪伏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惶恐不安地叫道:“魏,魏大人,小人对您可是绝无二心呐!就算给小人一万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跟您争宠啊!魏大人您明鉴啊!” 魏忠贤拿来一根签子剔着指甲,撇了求饶不止的郑朴一眼,淡淡的说道:“郑掌班不必如此慌张,咱家可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呐,郑掌班的聪慧是郑掌班的东西,咱家虽然羡慕,但也不会嫉妒。” 郑朴心越来越凉,听到最后哪里还不知道魏忠贤这是在跟自己疏远关系,准备处置自己呢,又磕了几个头,颤抖道:“小人,小人心性淡泊,不愿趋名逐利,请,请魏公公准小人去凤阳守陵……” 魏忠贤嗤笑一声,伸手点了点他,说道:“准了!” ……………… 就在魏忠贤网罗罪名,准备命厂卫缉拿东林党人入狱的时候,有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司礼监。 此人正是户科给事中王绍徽,而他这次登门拜访,是听到风声给魏忠贤带来了一份礼物。 “东林点将录?”魏忠贤皱眉望向手中的册子。 “正是,下官听闻东林党人的诸多罪状,不免愤愤不平,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给秉忠直谏的魏大人献一点儿绵薄之力,这份东林点将录,上面写了朝中来往所有的东林党人,也算是下官的一点儿心意。” 王绍徽神情肃穆,好像自己真的是为了大义一般。 魏忠贤听他这么说难免窃喜,佯装正经的清咳两声打开册子,见当头一个开山元帅,托塔天王南京户部尚书李三才。 眉头一皱,魏忠贤思虑许久,这李三才的名字才被他记了起来,可这李三才还是在自己掌权之前的人物了,怎么他当了第一? 扬了扬手中册子,魏忠贤问道:“这南京的户部尚书,怎么就成了东林党的开山元帅了?要是,不也得是那叶向高吗?” 王绍徽拱手笑道:“魏大人有所不知,李三才此人虽然官职不高,可做的事情却是不少,他先是上奏请朝堂废除矿税,又极力挖苦先帝,同时与东林党人私交甚笃,此人大奸似忠,大诈似直,就因为他要入驻内阁,东林党人才倾巢出动为他辩护,这也是东林党第一次出现在朝中,此人的功绩,就如那梁山的晁盖,如果梁山的座次重新排列的话,那最早去世的托塔天王晁盖才应该排在第一位吧,所以下官才将这李三才此人排到第一位。” 魏忠贤颔首道:“原来如此,这倒是咱家孤陋寡闻了,这份名单甚合咱家心意,其上考究也是有理有据,分配得当,好,好。” 王绍徽含笑弯腰道:“多谢魏大人夸奖。” 魏忠贤将东林点将录放到桌上,笑道:“光夸奖还是不够,你王绍徽做个户科给事中太过屈才,就做个左佥都御史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缉拿左光斗 王绍徽喜不自禁,暗道自己投靠魏忠贤这个决定是在是太对了,不然就按他的资历,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晋升,连连施了几个大礼,说道:“多谢魏大人,多谢魏大人!” 魏忠贤很喜欢这种被人敬仰的感觉,尤其是当大家都是如此的时候。 将东林点将录交给了新任的东厂理刑官孙云鹤,责令他按照名单上去抓人,孙云鹤自然一口应下,当晚便带着厂卫上了门。 俗话说得好,这抓人也要有水平,射人先射马,孙云鹤自然不会第一个就找上内阁大学士的门。 咚咚! “谁啊,这么晚了...你们是?!” 一名管家模样的下人开了门,见到手持火把全副武装的锦衣卫顿时怔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让开!” 孙云鹤一把将他推开,闯进了院子中,虎视四顾,冷声问道:“这里可是左佥都御史左光斗的府上?” 那管家缓过神来,整了整扭曲的衣襟,怒道:“知道你们还敢擅闯,就不怕我家老爷到御前弹劾你们吗?!” “弹劾?”孙云鹤嘴角微微扬起,冷笑道:“那也要你们老爷有那个机会!左光斗现在在哪儿?!” 管家此时也明白怕是出事了,吞了口唾沫,脸色有些苍白的说道:“不,不知道,老爷他出去访友还没回来...” “访友未归?”孙云鹤见那管家眼神躲闪便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讥讽的吩咐道:“记下来,左佥都御史左光斗宵禁时分还未归家,此乃蔑视朝廷,视律法于无物。” 管家急了,连忙上前阻拦:“你们,你们这些狗探子,不可诋毁我家老爷!” 孙云鹤轻飘飘一脚就将他踹飞出去,扬了扬手中绣春刀喝道:“搜!老子倒要看看,那左光斗在不在家!” 数十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顿时扑了出去,两两一队便涌进了府中开始大肆打砸翻查,左府上的护卫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胡作非为,谁敢对锦衣卫动手呢? 那些锦衣卫有没有找人孙云鹤不知道,但金银首饰倒是翻出来不少,他也来者不拒,一一命人打包带走,说道:“这些都是证物,送到镇抚司让弟兄们分了。” 女眷们的哭泣声,尖叫声不绝于耳,左府的主母被一众人围绕着上前,指着孙云鹤的鼻子骂道:“你们敢如此肆意妄为,这可是朝廷四品大员的宅邸!就算你们要抓吾儿入狱,也不能如此吧!” 孙云鹤嘿嘿一笑,根本不对手下的行为加以制止,反而嬉皮笑脸道:“哟,这位老太太息怒息怒,我们这不也是奉命办差嘛,实在是情不得已,我们也不想这样啊,可是魏大人给我们下了死命令,今天必须要抓左光斗归案,要不,您告诉我左光斗去哪儿了?” “哼!老身不知!” 孙云鹤“哦”了一声,顿时没了兴趣,摆摆手道:“那就继续,我看那左光斗什么时候出来。” “住手!!” 就在锦衣卫搬的正欢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吓得孙云鹤一个哆嗦,转过头见来人正是左光斗,笑道:“哎呀,这大半夜的我还以为打雷了呢,快快快,左大人来的正好,跟我们走一趟吧。” 左光斗气的胡子都在打颤:“打雷也是老天要劈死你这种奸贼!堂堂天子脚下,你们身为锦衣卫竟然做出这种打家劫舍的事情,跟那强盗有何两样?!” “这就不劳左大人费心了,弟兄们,正主来了,拷了收工,还有下一家呢!”孙云鹤招呼了一声,立刻便有缇骑跳上来粗暴地摁住左光斗,硬生生将镣铐架在他的手上。 左府主母见状担忧的上前几步,左光斗赶忙安慰道:“娘您别担心,孩儿定会没事的,您在家多保重!要不了几天孩儿就出来了!” 孙云鹤踹了他一脚,喝道:“说什么胡话!这你要是生病了老子还得给你找大夫,进了诏狱还想出来,你祖上积了八辈子阴德也不够用!赶紧走!” 左府主母听到孙云鹤说的话大惊,这是要活活将她儿打死的意思啊!连忙挣脱开众人的手,走到孙云鹤面前哀求道:“这位大人,方才是老身出言不逊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左光斗急了:“娘你别求他!他还能打死我不成?!” “你闭嘴!”左府主母喝住左光斗,在怀中掏了掏,发现没有什么东西,唤管家拿来一方木盒,将其递给孙云鹤,说道:“这是老身孝敬魏大人的,还请大人您帮忙传达,老身这里还有祖传的玉佩愿意送给大人,请您不要对吾儿用刑...” 孙云鹤打开木盒一看,瞳孔微微一缩,盖上将其交给身后的小旗,看向左府主母的眼神变得不同,说道:“老夫人,这份礼我一定会转交给魏大人的,至于有没有用呢...” “老身明白,老身明白,成与不成都得多谢大人您帮忙,麻烦您再帮老身转交给魏大人一句话,这两天还有大礼送上,麻烦大人了...” 孙云鹤点了点头:“好,此话我会传达,走!” 当他走到左光斗身边,看到他那不甘的眼神,刚想抬手扇他一巴掌,忽然想起那左府主母还在背后,只能悻悻的收回手,愤愤道:“左大人啊左大人,你说你活这么大岁数,怎么就没跟老夫人学学怎么做人呢?” “呸!我以身侍君,安能饲畜生乎?我就不信你能把我怎么样!”左光斗对着孙云鹤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面相狰狞地骂道。 孙云鹤淡淡的瞥了左府主母一眼,说道:“老夫人,这可就不能怪我了,您这儿子也太不识相了,您要是真想让他不受那么多罪呢,就劝他识相点儿,不然这诏狱里十八般大刑,他怕是少不了试一遍。” 左府主母急忙又拿了点银钱塞给孙云鹤,哀求道:“吾儿他,他性格刚直,说话不中听,大人您莫要跟他一般见识,今天天晚老身不敢耽搁大人时间,这儿有蒙汗药,麻烦大人您给他灌下去让他闭嘴,待明日老身再到诏狱好好劝劝他...” 第二百二十三章 抢功 孙云鹤来者不拒通通收下,点点头说道:“好,那还望老夫人明日早些来。” “一定一定。” 孙云鹤大手一挥,喊道:“走!” 数十锦衣卫缇骑自左府中鱼贯而出,左光斗自然是没有乘坐马车这种待遇的,被人粗暴的拽着手上的链子磕磕绊绊地上前,好在此时已宵禁,路上并没有行人看到,只有少数几家听到动静透过门缝偷瞧的人家,可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千户大人!千户大人!” 一名总旗拉了拉孙云鹤的袖子,孙云鹤正数着左府主母送给他的银钱,不耐烦的说了句:“干嘛干嘛,没看到老子正忙着吗?” “名单上也有那家,咱们要不要顺便一起拿了?”总旗手中抵着张名单,上面罗列着所谓的东林党人名单。 孙云鹤转头望去,看到那上面大大的杨府两字,顿时知晓这就是杨涟的府邸,一连几巴掌扇在那总旗头上,气道:“你把魏大人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是不?!魏大人说了说了杨涟刘一憬不抓不抓,你耳朵塞驴毛了?!” 好不容易解了气,孙云鹤瞪了那低头不敢言语的总旗一眼,喝道:“快点!还有四个人要抓呢,可不能让另一队抢了先!” “是!” 待孙云鹤带着人紧赶慢赶的来到刑部员外郎顾大章府前,发现里面此刻正闹哄哄的,不断传出喝骂声。 看着那外面来来往往的锦衣卫缇骑,孙云鹤脸色立刻便黑了下来,冷哼一声就背手走进顾府,果然见到一与他打扮无二,身着绯红锦衣卫飞鱼服的千户正对周围的缇骑们指手画脚。 “崔应元!!你竟敢抢老子的任务?!”孙云鹤咬牙切齿怒吼出口,吓得那绯红锦衣卫千户一个哆嗦,赶忙转身见是孙云鹤才笑道:“这不是孙千户嘛,你这是哪里话,你哪只眼看到我抢你的任务了?” “你崔应元负责抓魏大中和袁化中归狱,我负责左光斗和顾大章,杨寰他负责周朝瑞,这都是在镇抚司分配好的!你现在到老子地盘抓人,是当老子不存在吗?!” 铛! 孙云鹤绣春刀在手,身后的锦衣卫也离开刀剑出鞘,气氛陡然变得肃杀起来,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哎呀呀,孙千户去了趟江南散心回来脾气还是那么暴躁,这任务是分配好了,但你是不是忘了,魏大人说过咱们速度要快?镇抚司离左府最近,你孙云鹤抓个人还抓了一个时辰,莫不是趁机中饱私囊,跟那左光斗达成了什么共识吧...”崔应元眉头挑了挑,望向孙云鹤身后沉默不语的左光斗。 “崔应元老子警告你,别往老子头上盖大帽子,老子行的端坐的正,有甚可惧?抓左光斗迟了些时间是因为他宵禁时分还在外访友未归,老子为了等他才浪费这么多时间,就是到了魏大人面前老子也不怕!”孙云鹤手中绣春刀指向崔应元,挑衅道。 崔应元丝毫不气,将面前的绣春刀往下压了压,笑道:“那就不能怪我抢你任务了,毕竟魏大人可是吩咐过的,你莫非以为咱们的利益比魏大人得命令更重要?” “你!!!”孙云鹤脖子都怒的发红,却拿油盐不进的崔应元没有办法,这崔应元一口一个大义,极想往自己头上扣些莫须有的罪名,自己稍有不慎就着了他的道,孙云鹤稍稍冷静,冷笑着瞥了崔应元一眼,说道:“好,老子不跟你抢,但此事你给我记住了,走夜路的时候小心点!” “走!” 崔应元对孙云鹤的背影摆了摆手,喊道:“多谢孙千户提醒!我一定注意!” 待到孙云鹤走远后,崔应元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道:“呸!跟我斗?” “千户大人!顾府已搜查完毕,顾大章也已抓捕归案!” “嗯,很好,收工回镇抚司!”崔应元扫视四周,目光所至皆是狼藉,觉得没什么继续呆下去的意义了,摆了摆手,满载而归。 魏忠贤手掌东林点将录,又有朝中所有东林党人的罪证,却不鲁莽行事,没有让锦衣卫将所有的东林党人都抓起来,只是先从中挑出了几根硬骨头,打算先让他们松口,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同党的口供再加上江南的证据,可谓铁证如山,任你十八般变化也是有口难辩,直接判刑便是。 如果魏忠贤一夜之间将朝中过半大臣全都拿入诏狱,不仅会引起轩然大波,还会引得朱由校不满,朝廷没了这一半大臣,岂不是群龙无首,瞬间就要瘫痪大半?最后那些事情不都得落到自己头上? 虽然他们品性有问题,但朱由校也不得不承认有了他们自己会轻松许多,至少不必事必躬亲,但这样也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唯一让魏忠贤有些可惜的就是那杨涟和刘一憬不能抓入诏狱问罪,刘一憬还好,杨涟他可是恨得牙痒痒,平时在朝上就没少跟自己作对,还有事没事就弹劾自己,那本劾自己二十四大罪就是出自他手,若不是朱由校念及旧情庇护他,自己非得好好招待招待他。 北镇抚司,诏狱。 孙云鹤、崔应元和杨寰三人缉拿魏大中、袁化中、左光斗、周朝瑞、顾大章五人回到了诏狱之中,将五人分别关押,便趁夜开始了审问。 崔应元自然是负责魏大中和袁化中两人,杨寰负责周朝瑞,而孙云鹤,则挑了顾大章。 左光斗现在可是昏睡了过去,就按自己给他下的药量明天早上都不一定醒得过来,毕竟收了银子就得办事,至少良心上说得过去。 顾大章被人五花大绑,手脚捆缚架在十字木架上,孙云鹤从门外走到他面前,笑道:“顾大人,别来无恙啊。” “呸!阉贼!安敢有脸与老夫说话?!” 孙云鹤擦去脸上的唾沫,眼神一寒,猛地钳住顾大章的脖子说道:“顾大章,老子劝你赶紧将东林党的罪证招出来,也能求个痛快,莫要跟老子浪费时间!” 第二百二十四章 顾大章之死 顾大章喘不上气,脸颊逐渐涨红,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他哪里被人掐过脖子,很快便两眼开始翻白,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昏死过去。 孙云鹤松开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问道:“怎么样顾大人,是痛快的招还是尝过大刑后再招?” 顾大章喘着粗气,深吸口气说道:“老夫有何好招的?你以为世人全都跟你们阉党一般吗?呸!” “唉,顾大人你说这是何必呢,您是出身自东林书院吧。”孙云鹤也不急于严刑拷打,那些套路他已经腻了,今天想换个口味,干脆拖了张椅子坐到顾大章面前。 “呵呵,是又如何?” “东林书院原先荒废已久,为何忽然就能够重建了?” 顾大章自豪道:“那是商绅们敬仰我们这些大儒,自愿出资修葺东林书院!” 孙云鹤淡淡的说道:“哦,这样啊,那他们就没向你们提过什么别的要求?” “此乃福荫子孙、名传千古的美事,岂能沾染银臭?他们不曾提过什么要求。” 孙云鹤怜悯的望着顾大章,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是真不知道那些士绅做了什么事情,摇了摇头叹道:“顾大人,事情恐怕不是如你所想的那般....” “带上来!” 孙云鹤拍了拍手,立刻便有缇骑捧着本册子上来,孙云鹤晃了晃册子问道:“顾大人可知此乃何物?” 顾大章茫然不解,先是不知道为何孙云鹤要和自己好言相谈,又不解他为何突然拿来本册子,只得问道:“何物?” 孙云鹤抬了抬下巴,身旁的缇骑上前接过册子一页页翻给顾大章看,顾大章逐渐从茫然变为震惊然后便是惊恐,最后连连摇头,惶恐至极的叫道:“不,不不,不可能!方阁老,方阁老他们,怎么会做出那种事?不可能,这一定是你们构造的,打算借此来诬陷我们!” “顾大人,您可看清楚咯,这上边白纸黑字画的押,可不光那汪文言的证词,还有钦差侯显文以及你那所谓钦佩你们的商贾的证词,这些东西可是我们仿造不出来的,再说了,这上面的事情有或者没有,你自己好好想想不久明白了?” 顾大章脸色苍白无比,冷汗逐渐渗出额头,明明未经任何拷打却显得憔悴,整个人无精打采垂头丧气,嘴中一直嘀咕着:“不可能,不可能....” 哀莫大于心死,攻城先攻心。这顾大章早先数十年的价值观顷刻间崩塌,原先在他看来秉忠直谏的奏本,此时也变得别有所图。 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流下,虽然他嘴中说着这是孙云鹤伪造,可心中明白,这些证词十有八九是真的。 证词中所供述的事情跟他印象中的时间都相吻合,什么人能伪造出如此逼真的供词? 什么德厚流光、暗室不欺、厚德载物,纤尘不染,此刻都变成了笑话,可怜顾大章坚持了半生的廉洁奉公,刚正无私全都毁于一旦。 “放我下来....” 孙云鹤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缇骑将五花大绑的顾大章从木架上解了下来,顾大章跪坐在地,从地上取了根稻草将披散的头发扎起,双眼无神的说道:“纸笔...” 拿着纸笔,顾大章低着头喝道:“出去,都出去!” 身边的缇骑刚想发作就被孙云鹤拦住,孙云鹤笑道:“好好好,我们出去,顾大人您慢慢想,慢慢想...” 顾大章闻言抬头望了孙云鹤一眼,孙云鹤看到他的眼神心中一惊,那是怎样的眼神啊,绝望和苦涩交织,无奈和崩溃流露。 这种眼神孙云鹤平生只见过一次,那时他还只是个小旗,跟着百户出去办案,有一户人家被盗贼盯上,全家一十三口被屠戮殆尽,阖家只剩下个在外采药的汉子,那汉子回到家中见到那副惨状,眼神和这顾大章一般无二,孙云鹤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眼神。 那汉子当天就上吊自杀了,没有任何留恋。 当时的百户很喜欢孙云鹤,见孙云鹤震惊的样子叹道:“云鹤,你知道为什么我不阻拦他吗?” “不,不知道...” 那百户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救得了他一次,救不了他十次、百次,他去意已决,再无任何留恋,何必让他在世上倍受煎熬呢?有些时候,死,才是真正的解脱。” 孙云鹤知道顾大章此时心存死志,张了张嘴想要劝说,却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大章忽然笑道:“还请...孙千户成全我...” 孙云鹤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点头道:“顾大人好自为之。” “多谢孙千户...” 孙云鹤现在终于了解当时百户的心情了,有些人,你救不了。 让所有人都出了牢房,孙云鹤背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过了片刻,房中忽然传来木绳绷紧的声音,身边的缇骑脸色大变就要冲进去,孙云鹤忽然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缓缓摇了摇头。 又过了大约片刻,孙云鹤才推开了牢门,见顾大章双腿悬空,吊在那木架之上,双目微阖,十分安详,只是脸颊上还残余着两道泪痕。 孙云鹤走到矮桌前拿起顾大章的血书,看了许久后长叹了口气,对顾大章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说道:“送顾大人...” 顾大章究竟有没有贪污受贿孙云鹤不知道,但他敢为民请命、恪守不渝,这一点儿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所以魏忠贤将其当成了掌中钉肉中刺,非要除之而后快。 顾大章是决计出不了这诏狱的,今天下了诏狱的五人,皆走不出诏狱,罪名或重或轻,全在魏忠贤一念之间。 即使他不自缢,终究也逃不了斩首示众的命运,无他,即使他没有罪名只是受人蛊惑,魏忠贤也会给他按上罪名判他斩首,如今他自缚牢中,还能留得一身清名。 孙云鹤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对顾大章这般的清官打内心里敬重,可惜,生不逢时又识人不明,哀哉! 第二百二十五章 求援 血书上没有任何诋毁之词也没有胡编乱造,顾大章只是将自己的生平写了出来,并没有指认东林党人什么,也没有否认册子上的证词。 对于是不是自己将顾大章逼死的问题,孙云鹤不愿去想。 他现在已经完成了任务,所谓的顾大章的证词。 “千户大人,这尸体怎么办,是抬到义庄保存还是....” 孙云鹤的思绪从血书上移开,将血书叠好放进怀中,说道:“将顾大人的尸体交还给他的家人收敛了,让他入土为安。” “是。” 孙云鹤走出牢房,周围几个房间接连传出惨叫鞭笞声,他轻轻叹了口气,打算回家休息,他的任务暂时已经完成,不需要陪崔应元和杨寰两人在这里耗着。 刚走了没两步,身后的牢房便吱呀一声打开,崔应元手中拿着沾着鲜血的白布走出,边擦拭着手边道:“孙千户这是打算回家?” 孙云鹤淡淡撇了他一眼,说道:“不错。” “如此说来,那顾大章招了?”崔应元见孙云鹤确认,忍不住追问,在他看来谁先让对方招供可是大功一件,也能入了魏公公的法眼,将来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干你何事?顾好自己就行了。” “孙千户火气别那么大嘛,我这也是关心关心,想不到那顾大章竟是个如此的软骨头,这才多久就招了,真是不争气....”崔应元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可惜,不知道是可惜自己没选顾大章还是可惜自己手下这俩骨头太硬。 孙云鹤讥讽地看着崔应元,说道:“顾大章是不是软骨头我不知道,但你崔应元倒是个软蛋。” “你什么意思?” “身为锦衣卫千户,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迈书生都奈何不得,魏大人要你有何用?” “你!!!”崔应元猛地睁大了眼,指着孙云鹤许久,说道:“孙千户这是瞧不起在下啊,好好,那就让你看看在下的手段!” 说完转身就回了牢房,不多时里面传出的惨叫声更加凄厉,孙云鹤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第二天,朝中五位大人入狱的消息不胫而走,立刻便传遍了京师,百姓们纷纷猜测那些大人犯了什么罪而导致锦衣卫寻上门拿人,更有些住在附近透过门缝瞧了个一知半解的开始大肆捏造事实,完全通过自己看到那丁点儿片段开始自行脑补。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方从哲等人的府上,方从哲等人聚到一起合计合计,立刻便动身到皇宫中求见朱由校,可今天又不上朝,朱由校岂能见他们?任他们顶着烈日在宫门外跪多久就是不见,方从哲等人一下子慌了。 “方阁老,咱们现在怎么办啊!陛下不肯见我们,会不会此事就是陛下的意思啊!”吏部尚书赵南星一脸急切的问道。 “不可能,不可能!你莫要妖言惑众!”方从哲也是有些六神无主,刚想找中书舍人汪文言商量对策,就惊醒汪文言早就不在了。不光汪文言,原先东林党的主心骨刘一憬,陛下面前的肱骨杨涟,现在都不会帮助自己。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成了东林党的魁首? 跟大学士叶向高对视一眼,方从哲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知道谁都可以乱,唯独自己不能乱,自己乱了就全完了。 沉吟许久,方从哲在思考现在有谁能救顾大章等人出来,想了半天发现连一个合适的人选都没有,好似全天下都背叛了自己,成了孤家寡人般没有援助,无奈之下方从哲只好叹了口气,说道:“老,老夫也没什么好办法,现在只能静观其变,希望事情不是老夫所想的那样吧....” 在他心里,还是存有一丁点儿侥幸,希望陛下这次只是敲打自己等人,而不是觉得自己等人碍事要除掉他们,纵观局势,现在竟无一人能帮他们。 不,有一人可以。 方从哲忽然想起个人来,此人深得帝心,圣眷正隆,如果能得她相助,自己等人说不定能避过这一劫。 “快,快回府上,让自家老夫人进宫找皇后殿下一叙!” 众人面面相觑,顿作鸟兽散,各回各家书写拜帖,命下人送进宫中交由皇后张嫣,看哪家能有幸得皇后殿下召见。 皇后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纵使这些朝中大臣家中或多或少都受封过诰命夫人,可能不能见到皇后也得看人家的心情。 方从哲虽然也让自家夫人写了拜帖,但觉得光这样不够,很有可能皇后不给他们这个面子,而除了他们的夫人,能见到皇后张嫣的除了朱由校和宫中的宫女内监外,就剩了一个人。 此人名为张国纪,是皇后张嫣的生父。 也只有他能以探望之由光明正大的见到皇后,方从哲立刻命下人备车,紧赶慢赶的来到了张府。 听下人说当朝内阁大学士方从哲亲自上门拜访,太康伯张国纪还有些狐疑,他爵位不显,平日里也十分低调,只是靠着皇后张嫣的威名做些生意罢了,而内阁大学士方从哲是什么身份? 不客气的说方从哲根本不会将他放在眼中。 更遑论人家亲自上门拜访了,这可是晚辈见长辈的礼节,他张国纪如何当得起? 急忙跟着下人来到大门前,果然看到了一身官服的方从哲,张国纪诚惶诚恐的迎上前去,对方从哲拱手行礼道:“方阁老大驾光临鄙府,令鄙府蓬荜生辉,在下张国纪不胜惶恐,何德何能让方阁老您亲自拜访?您写张帖子,在下自当前去,何故要屈尊降贵呢?” 方从哲笑呵呵的说道:“张老弟不必如此,你我虽然以往交际不多,但老夫一直钦佩你的为人,今天突兀上门失了礼数,还望老弟莫怪啊...” 张国纪将姿态摆的甚低:“岂敢岂敢,方阁老快随在下进来,在下这些日子家中刚送了些上好的茶叶,方阁老一定要品尝品尝。” “呵呵,那老夫就不客气了。”方从哲抚着胡须,跟着张国纪进了府中。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太康伯张国纪 方从哲嗅着茶香,心思稍定,张国纪既然舍得拿出这么好的茶叶招待自己,就说明对自己没有恶感,那剩下的事情就好说了。 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方从哲含笑点头:“嗯,好,果然好茶叶。” 张国纪笑道:“此乃武夷山大红袍,在下也是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的,这茶能被方阁老喝进肚中也算是它的造化了。” “哈哈,张老弟真是幽默...”方从哲微笑着摇了摇头,脸色渐渐变得严肃,缓缓说道:“张老弟,这次老夫不请自来,实是事态紧急,不得不出此一策。” 张国纪闻言坐直了身子,讶然道:“哦?不知是什么事情竟能让方阁老如此焦急?” “不知道张老弟怎么看魏忠贤?”方从哲没有说出来意,而是目光灼灼地望着张国纪问道。 “魏忠贤?呸!他也好意思叫忠贤?阉贼尔!要不是陛下年轻受了他的蛊惑,他岂能坐大到如此地步?还有那宫氏,两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国贼也!”张国纪一听魏忠贤的名字顿时气的老脸涨红,唾沫横飞的骂着,连喝了三碗茶水才稍解心中气愤。 这倒不是他迎合方从哲,而是他跟魏忠贤和客氏真的有如此大仇。 张嫣身为皇后一国之母,当为后宫之表率,可那宫氏,仗着是朱由校的乳母,深得朱由校的尊敬,胡作非为,对后宫的宫女们肆意打杀,同时跟魏忠贤一起经常在朱由校耳边说其他妃子的坏话,就连皇后张嫣也没少被她诋毁。 但张嫣生的艳美端庄,口若朱樱,眼似秋波,鼻如悬胆,乃五大艳后之一,朱由校对其极为在乎,根本听不进去关于她的谗言,否则还真容易被宫氏得逞。 张嫣的关系和宫氏自不必多说,势如水火也不为过,跟宫氏表里为奸的魏忠贤自然也跟张嫣关系不好,张国纪身为皇后的生父,自然没少生宫氏的气,可他拿宫氏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朝中的大臣多次上谏请朱由校逐宫氏出宫,朱由校也是一开始同意,没多久又招了回来。 来来数次,大臣们也都放弃了,对宫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不来招惹自己就行,喜好都随着朱由校去了。 这也是为什么方从哲敢来找张国纪的原因,天下谁都可能是阉党,唯独他张国纪不可能。 而这张国纪,才是能帮助他们的唯一人选。 “不错,那魏忠贤和宫氏正是国贼。张老弟,实不相瞒,老夫这次来是有一事相求。” 张国纪肃然道:“方阁老有事但说无妨,我张国纪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大是大非还是分得清的!” 方从哲笑眯眯的点头:“好好,那魏忠贤在陛下面前大肆诋毁老夫等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陛下年幼,如何经得起日积月累的蛊惑?先是罢免了刘阁老和文儒,又迫害了中书舍人汪文言,现在终于轮到我们了。昨夜,锦衣卫连夜抓了朝中五位大人入诏狱,大刑加身,整些莫须有的罪名盖在他们头上,这正是魏忠贤那阉贼排除异己的手段啊!” “什么?!”张国纪闻言大惊:“竟有此事?!可恶!那阉贼竟行事如此肆无忌惮,可曾将陛下放在眼中?!这天下莫不是姓魏?!” “嘘!张老弟慎言!”方从哲连忙劝住张国纪,生怕他一气之下说错了话,到时候自己怕是连这个帮手都没了。 张国纪面色凝重的问道:“方阁老直说吧,需要在下怎么做?只要是在下能帮的上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方从哲甚是欣慰,忽然神色一正道:“陛下根本不见我们这些老臣,完全听信了那阉狗的谗言,现在能救他们的只有皇后殿下,老夫想请张老弟入宫见皇后殿下向她诉说原委,也只有皇后殿下能劝陛下回心转意了!” 张国纪一听关乎到张嫣,立刻犹豫了,倒不是他怕惹怒魏忠贤,而是他不想波及到自己的女儿。 见张国纪犹豫,方从哲暗道不好,继续说道:“张老弟犹豫莫不是觉得那阉狗除掉我们这些老臣后就会善罢甘休?就算他会善罢甘休那宫氏会吗?老夫也是考虑到了皇后殿下才来找你的,张老弟莫要糊涂啊!” 张国纪身体震了震,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好,我进宫找皇后殿下说明此事!” “麻烦张老弟了,大明二百年国祚,全都托付在你的身上了!”方从哲起身对着张国纪深深鞠了一躬。 ...... 方从哲来找了张国纪,叶向高则去了慈庆宫信王府,请了朱由校的长辈庄妃李选侍出面。 要说现在谁还能见到朱由校,也只有皇后张嫣和庄妃李选侍了。 张国纪立刻动身,坐着马车赶到皇宫,宫门的禁卫根本不敢阻拦,他径直入了紫禁城,来到了坤宁宫。 张嫣正拿着盆篮,其中放着针线,她动作有些生疏,似乎刚学不久,十指上缠着些纱布,不顾下人的劝阻,坚持自己亲手刺绣。 就在这时,一宫女轻声快步走到近前,对张嫣娓娓施了一礼,柔声道:“殿下,国丈来了...” “呀!”张嫣发出一声惊呼,食指上渗出鲜血,她连忙在绢布上擦了擦,挥手道:“快请,快请。” 张国纪背着手走进坤宁宫,正看见张嫣手忙脚乱的藏着篮子,顿时不悦的说道:“皇后殿下,您可是一国之母,针线这种事情就交给下人去做,您不必亲力亲为。” “爹!怎么还叫皇后殿下,您不是折煞女儿吗?”张嫣撇了撇嘴,学着张国纪不悦的回了一句。 张国纪顿时眉开眼笑,拍了拍脑袋说道:“哎呀,你看爹这记性,嫣儿你现在长大了,一眨眼都成皇后了,这母仪天下的气势爹都不禁恍惚,这还是那个喜欢玩泥巴的孩子吗?” “爹!”张嫣脸颊羞红,摆手让周围的侍女退了下去,握住张国纪的手问道:“爹今天怎么想起进宫看望女儿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各有各思 张国纪笑道:“怎么,我这个当爹的,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女儿了吗?” “没有!爹你怎么这么说!”张嫣瘪了瘪嘴,嗔怪道。 “好好好,是爹不对...我那宝贝女儿怎么会这么想呢。”张国纪微笑看着张嫣,在她不解的目光下开口道:“其实,这次爹入宫还真是有事情跟你说。” 张嫣怔了怔:“什么事?爹你就只管跟女儿说就好。” 张国纪踌躇再三,见四下无人,放下心来说道:“好女儿,现在外面的形势你可知道?” “女儿不知道。”张嫣摇了摇头,继而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现在那厂卫正肆意捉拿朝中阁老大臣,方阁老今天上午亲自来府上求爹进宫找你帮忙...” 张嫣皱紧了秀眉:“竟与此事?” “都是出自魏忠贤之手,那魏忠贤不知道拿到了东林党人什么把柄,能将方从哲逼到来找爹帮忙,说明他们确实走投无路了...”张国纪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复杂。 “爹,女儿明白了,爹是想让女儿去跟陛下说清楚情况吧,女儿这就去!”张嫣起身就要出去找朱由校,却被张国纪一把拉住。 张国纪溺爱的望着她,微笑道:“嫣儿啊,此事若不是陛下点头,那魏忠贤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吗?就算你去找陛下也无济于事,定是陛下瞧他们不顺眼,想借魏忠贤除掉他们。” “你是皇后,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谁也动摇不了你的地位,那宫氏想要与你争宠就是痴心妄想!爹这次进宫是想跟你交代一件事...” 张嫣颔首应道:“女儿在听。” “当下谁也救不了东林党,此乃圣意,而此事过后,魏忠贤定会坐大!到时候他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再无人可以与他相提并论!爹要你老老实实的呆在宫中,不要去招惹他们,如果他们不开眼欺负到你头上,你不要跟他们发怒,而是跑到陛下面前哭,一定要先告他魏忠贤一状,这样一来二去他定不敢再找你麻烦,懂了吗?” 张国纪说到这里忽然自嘲一笑:“想当初你娘就是这样,在家里受了欺负就跑到爹面前哭,女人的眼泪,没有哪个男人拒绝得了。” 张嫣眼眶红红的,用衣袖抹了抹,点头道:“女儿明白了,爹的话女儿一定铭记在心,爹你在宫外也是,不要去招惹他们,女儿身为皇后,他们定不敢欺负到您头上...” 张国纪叹了口气,说道:“唉,但愿吧...” 张嫣身为张国纪的女儿,自然知道当他如此叹气的时候就是在发愁,心中一紧,试探着问道:“爹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女儿吧...” “爹这些年生意能做的风生水起,少不了江南那些大族的暗中扶持,是他们手中流出的余利让咱们家渐渐富裕起来的,而那些东林党人,也是他们扶持起来的。” “什么?爹你明知道那些江南大族不是什么好人,为何还要跟他们搅在一起?!”张嫣摇晃着沉默不语的张国纪,神情十分急切。 张国纪苦笑着说道:“女儿你不懂....那些江南大族的力量有多大,爹如果不投靠他们,你这个皇后都够呛能当上...” 张嫣闻言立刻不说话了,她一直隐隐约约觉着自己能选上皇后好像是背后有什么人在帮助自己,这么多年她也总感觉身边有人盯着自己,想要成为皇后可不仅仅是长得貌美就可以的,出生的家族、是否知书达礼、体态、背后的势力缺一不可。 说简单点,上面的缺了任何一样,任你再美丽终究只能是个嫔妃。 她张嫣对自己的相貌自然是十分自信,可她如能从万花丛中杀出重围,过五关斩六将来到朱由校面前,这就需要家族的力量,可张家不过是个落魄的勋贵,让她张嫣当个贵人已是不易,皇后是万万不敢奢望的。 现在听到张国纪所说的话,张嫣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可以当上皇后,而张国纪的所作所为,无疑将她,将张家都和那些江南大族绑在了一条船上。 如今大船要沉,张家岂能不受波折? 张国纪看出张嫣的忧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嫣儿你不要担心外面的事情,你就在宫中安心当自己的皇后,外面的事情交给爹,爹心中也有了对策....” “什么对策?” 张国纪笑道:“方从哲那些人蠢,爹跟他们可不一样,他们老早就跳上信王府的那艘小船,现在陛下年轻力壮,再当个几十年皇帝不成问题,只要嫣儿你再诞下一儿半女,太子的位置非咱张家莫属,怎么也轮不到那信王。” “而纵观京师形势,魏忠贤无疑是极得圣眷,可他终究只是个太监,还有一人,来京不过月余,可圣眷之隆是爹平生仅见,陛下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入阁开路。” 张嫣美目一缩,略一思付就知晓了此人是谁,惊道:“爹说的莫非是柳安?” 张国纪点了点头:“正是那杭州府柳安,此人虽出身东林,却不与其同流合污,前些日子信王府派出去的使者被人打断了手脚,此事已经查清,就是柳安所为,为此,那李选侍还入宫大闹一番,可结果呢?” “陛下无奈之下封了她李选侍一个庄妃,可自此也惹得陛下心中不快,转手就给了柳安一副墨宝,盖的还是玉玺,自始至终也没听说陛下训斥过他半个字,朝中那些大人瞧不过去入宫找陛下理论,结果呢?” “没两天京察就开始了,赐给柳安的墨宝也没有收回来,再说赐给柳安的官职,钦天监监正,这个位置可就有深意了...” 张国纪再次确认周围没人偷听,小声道:“世人都以为陛下赐给柳安这个位置说明柳安的仕途已经到顶了,实则不然,陛下这是藏了一手啊...所有人都猜错了陛下的意思,陛下这是在用钦天监监正的位置来向世人显示他对柳安此人的倚重,俨然将其当成了萧李刘伯温,可惜方从哲那些人没能看出陛下的心意。” 第二百二十八章 图谋笼络 张国纪脸色严肃,显得十分凝重,只听他缓缓说道:“要论今后天下,谁能与魏忠贤平分秋色,甚至隐隐压他一头,此人非柳安莫属!” “甚至就连陛下那往日最疼爱的弟弟信王殿下,恐怕都不如柳安得宠,此人看似低调不出风头,实则简在帝心,着实恐怖,恐怖至极啊!” 张嫣对柳安此人的事情了解不多,之前朱由校让她去聚会帮柳安宣传一下硫磺皂,她当时并没有往那方面想,现在经张国纪一说过后,张嫣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 皱着眉头,张嫣疑惑的问道:“可那柳安,他做了什么能如此得陛下眷顾?他之前声名不显,入京才不过月余,何德何能能受此恩宠?” 张国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如果知道现在得宠的就不是他了...” “那爹你是不是打算拉拢柳安?” 张国纪微笑道:“不是爹去拉拢,而是嫣儿你去拉拢。” 张嫣愣了愣:“我?女儿乃是女眷,如何能拉拢外臣?太祖有言,严禁后宫干政,更遑论私见外臣了...” 张国纪摆了摆手,咧嘴说道:“这就是嫣儿你消息太过闭塞了,你虽然不能直接拉拢柳安此人,但你可以拉拢他的孙女儿。” 张嫣讶然道:“柳安有孙女儿?” “说起来,柳安这人也是苦命,听说当时他落魄至极,流浪到杭州府,身无分文食不果腹,还昏了过去,他那孙女儿以为他死了,将自己卖身入了杭州知府杨靖民的家中,想要将他好生安葬,谁知,柳安又醒了过来,因缘巧合之下才进了杨府做了个先生,后来渐渐声名鹊起,被陛下召进京中封官加恩。”张国纪说的时候颇为感慨,显然对柳安的遭遇也感到几分同情。 张嫣捂着小嘴儿,惊讶道:“这么说来柳安家中就只剩了一个孙女儿?” 张国纪点头冷笑道:“嫣儿你可知为何柳安跟信王府闹翻了吗?只因那信王想要娶柳安仅剩的孙女儿为妾,这不是让他柳家绝后吗?搁谁谁也受不了,真不知道这损招儿是谁想的。” 说完看着沉思的张嫣继续道:“那柳安可是对他那孙女儿宝贝的不得了,如果嫣儿你能将他的孙女儿拉拢到身边,就相当于拉拢了柳安。” “女儿明白了,可女儿怎么拉拢柳安的孙女儿呢?”张嫣年纪比朱由校还小一些,膝下无子,对小孩子她是十窍通了九窍,只好问身为过来人的张国纪了。 张国纪自得意满的笑了笑,露出追忆之色:“这论起哄孩子,你爹我可是把好手,想当年你娘跟爹置气回了娘家,留下七八岁大的你在家,爹可是跟你朝夕相处了大半个月呢,嫣儿你一开始对爹就跟陌生人一样,躲着不见。这也不能怪你,是爹疏忽了你们的感受,不然你娘也不会跟爹闹别扭了...” “可你爹是什么人,三天就摸透了你的脾气,这些小孩子啊,无非就三样东西最讨她们欢心:糕点、新鲜玩意儿、真心。” “真心?”张嫣一怔,显然没明白张国纪的意思。 张国纪神色变得严肃:“不错,就是真心。这小孩子对你的态度最为敏感,如果你始终将其当成个累赘,她无论如何也不会亲你,但如果你将其当成朋友,她们不出片刻就能跟你敞开心扉,最最重要的一点儿,就是不要将她们当成小孩子。” 张嫣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笑道:“女儿这坤宁宫别的没有,美味的糕点可是有不少,爹你说的那些女儿都明白了,依您看,女儿是将她召进宫中还是什么?” 张国纪沉吟道:“如果直接召进宫中的话未免显得太过刻意,说不定会引起柳安的疑心...对了!你不是跟成国公的夫人关系不错嘛,不妨让她从中做桥,办场诗会之类的。” “柳安的孙女儿年纪不大吧...她懂诗词歌赋吗?”张嫣犹豫着说道。 “她不懂,有人懂啊。” “谁?柳安学富五车女儿知道,可这种女子诗会男子又不应该到场...” 张国纪竖起一根手指,微笑道:“柳安自杭州府入京,不是独自一人,还带了杭州知府家的大小姐和二少爷一起入京。” “此二人皆跟杨涟有些亲缘,跟着柳安入京是为了前来访亲,同时也参加来年开春的春闱。杨府的二少爷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纨绔子弟,没什么出奇的,倒是那杨大小姐,倒是性情刚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当初福王世子去杭州府一眼就看上了她,想要娶她过门,可结果你猜怎么着?” 张国纪挑了挑眉,表情显得有些玩味,在张嫣摇头后说道:“那杨大小姐死活都不嫁给福王世子,那可是小王爷,将来世袭爵位后就是王爷,身份贵不可言,要什么女子找不到?可就是这样,那杨大小姐还是不嫁。” 张嫣闻言有些意外的说道:“这...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婚娶之事岂是她自己能决定的?” “可那杨府的大老爷就是顺了她的意思,你说怪不怪,要是柳安拒绝信王我还能理解,毕竟他就一个孙女儿,找个入赘的女婿传宗接代乃是人之常情,可那杨府竟然敢拒绝福王世子的求婚,这可是咄咄怪事。” 张嫣闻言立刻对杨明曦来了兴趣,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才有勇气拒绝福王世子的好意?心中对杨明曦不免升起几分敬意,说道:“女儿这就去拜托朱姐姐,让她为女儿专门办场诗会,到时候好好见见那杨大小姐。” 张国纪眉头一皱,这怎么本末倒置了? “不是拉拢杨大小姐,而是拉拢柳安的孙女儿!” 张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是拉拢柳安的孙女儿。” “只要这次混了个脸熟,接下来你就可以用瞧她欢喜为由,接二连三的请之入宫,这样一来二去的,还怕拉拢不到柳安吗?” 第二百二十九章 顺了他们的意 张国纪再三叮嘱张嫣是拉拢柳安的孙女后,才心满意足的出了宫。 对他来说,方从哲等人的死活根本不重要,他们张家的荣辱才是关键,只要现在拉拢住了柳安,假以时日就算魏忠贤坐大,他们也不必害怕魏忠贤秋后算账。 但和柳安站到一个立场,是他们最后的选择。 一山不容二虎,朱由校可以容许有两个宠臣,但魏忠贤不能,即便那个是外臣。 现在明面上柳安和魏忠贤两人和和气气,你谦我恭,一派和平景象,实则是因为他们都有共同的敌人,东林党人。 一旦魏忠贤成功除掉了方从哲等东林党人,落下空闲的时候就会回过味了,究竟是他一人权倾朝野好还是和柳安一同持政好。 在张国纪走后,张嫣稍一静坐,唤来一名贴身婢女,吩咐了几句,那宫女连连应下,趁着此时天色尚早出了宫,直奔成国公府。 朱芳薇静静听着那婢女的话,颔首道:“回去告诉皇后殿下,就说妾身知道了,请她放心便是。” “是。” ......... 不得不说,那魏大中等人还真是硬骨头,崔应元等人拷问了一天一夜,愣是什么都没问出来,气的崔应元转头就让人请了大夫,让他们好生给魏大中等人治伤。 此事传到魏忠贤耳中,顿时破口大骂:“什么?!这都下狱多久了还是什么都不清楚?!他崔应元这个锦衣卫指挥是干什么吃的?!去告诉他,如果明日上朝之前还是什么都拷问不出来,就让他自己辞官回家种田去吧!” 魏良卿还是极少见自己这个舅舅发这么大火气,连忙应下,紧赶慢赶的来到了北镇抚司。 “唉!魏兄有所不知,那魏大中几人实在是死鸭子嘴硬!任我怎么拷打都不肯说一个字,完不成魏大人得任务,我心里急啊!”崔应元给魏良卿斟满茶水,长长地叹了声气。 “崔兄的难处我自然知道,我也没少在舅舅面前给你美言,我舅舅他这个人念旧情,他也不想让你辞官故里种田,这样岂不是埋没了个人才?我舅舅他也是没办法,明天就是御门听政的日子,到时候那些大臣肯定不停上奏,陛下问起他们是否承认自己罪行,万一没有口供,怎么办?”魏良卿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很为难。 崔应元擦了擦额上留下来的冷汗,应道:“是是,魏大人的难处小人明白,可是,那魏大中等人好像也知道只要挨到明日他们就安全了,不论我怎么严刑拷打就是不开口啊!” 魏良卿不悦的撇了他一眼,说道:“崔兄,平日你何其聪明,怎么今天就着了道呢?” 崔应元一怔:“魏兄这话何意?” “谁跟你说这口供非得活人才能写?他们那些大臣不是最喜欢玩什么以死相谏吗?那崔兄不妨就满足他们,让他们做个刚烈的臣子,畏罪自杀,岂不皆大欢喜?”魏良卿笑呵呵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 崔应元一拍巴掌,叫道:“对啊,魏兄此真乃妙计!只要他们画了押,谁能说这是咱们仿造的?死无对证啊!” 魏良卿含笑点头:“崔兄终于明白了,这本就是陛下的意思,咱们只不过是奉命办事罢了,反正那些证据都是板上钉钉,可不是咱们私自伪造的,任谁说咱们也是问心无愧啊!” “对,今天听魏兄一席话,真是让我茅塞顿开啊!魏兄在上,请受我一拜。”崔应元毕恭毕敬的就要给魏良卿行礼,却被他一把扶住,只见他有些责怪的说道:“崔兄这是折煞我了,莫不是觉得我魏良卿是个挟恩逼报的小人?” 崔应元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魏兄的为人我自然明白。” 两人对视一眼,具都开怀大笑起来。 ........ 汪应蛟的新税制实行的并不顺利,仅仅开始一天就受到了极大的难处,此刻坐在地窖中唉声叹气,起身想要出去透透气却被李守一给生生摁了回去,理由就是保护他的人身安全,汪应蛟没办法只得用上茅厕的借口脱了身,在李守一的陪伴下进了客栈之中。 一进客栈,汪应蛟的小眼神就四处打量,快速寻找着什么,李守一见他半天不动,皱眉道:“汪大人,您不是憋不住了要上茅厕吗?傻站在这里给人当靶子吗?” “柳先生呢?”汪应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到客栈最大的原因还是想要见见柳安,这事请也只有他最有发言权。 李守一顿时警惕起来,狐疑道:“你找柳先生干什么,莫不是想要告俺黑状?俺这些天可是兢兢业业,不曾离开汪大人您身边一步!就是到了柳先生身边俺也不怕的!” 汪应蛟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又好气又好笑的问道:“本官告你黑状干嘛?你自然是尽心尽职,这些本官都看在眼里,本官只不过是有些事情要问柳先生罢了,他人在哪儿?” “这个时辰在上值,不过应该快回来了吧,汪大人咱们还是回地窖等更安全些。”李守一说着就要拉汪应蛟回地窖。 汪应蛟一想起那黑不隆冬毫无人气的地窖就发颤,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脑子抽了,客栈那么好的地方不住,非得住个屯菜的地窖,凉快倒是凉快,但就是身上一股酸菜味儿。 用力挣脱李守一的手,汪应蛟打起笑脸说道:“李兄弟,有你在身边本官安心的很,那地窖不急着回去,咱们就在这大堂休息会儿!” “不行!”李守一立马拒绝了他的提议,开玩笑呢,这大堂看起来安全,实则危机四伏啊,万一贼人从天花板上跳下来怎么办?还是地窖最安全。 “别别别,别拉,李兄弟你看这是什么...”汪应蛟实在没了办法,在袖子中掏了掏,拿出块银锭晃了晃,看样子差不多十两大小。 李守一无动于衷,十两银子重要还是五十两的薪奉重要他还是分得清的,区区十两银子就想让他屈服?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就只等柳先生回来啊。” 第二百三十章 推商令 汪应蛟小口小口嘬着酒,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夹着小菜,手指不时在膝盖上敲几个音节,别提有多惬意了。 这是他自从入主了柳家食肆后难得的空暇,那平日里吃的菜倒是不错,可暗无天日,压抑的很,哪有现在这么自在? 偶见二楼上黄若兰走过,顿时惊为天人,拍了拍身边埋头苦吃的李守一问道:“李兄弟,李兄弟!那是何人?” 李守一快速抬头瞥了黄若兰一眼,口齿不清的嘀咕道:“那是崆峒派大小姐,汪大人你要不想受伤就别招惹她....” 话音未落,汪应蛟就已经收到了来自黄若兰的威胁。 “看什么看?!再看小心本小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汪应蛟缩了缩脖子,心道顶不住顶不住,这种女子娶回家也不安生,纵使长得一张好皮囊也是白搭,趁早算了。 这客栈中没有人唱曲儿,显得颇为幽静寂寥,汪应蛟砸了砸嘴,总觉得差些味道,旁边哼哧哼哧的声音不断传来,实在是有些破坏意境。 吱呀! 大小姐杨明曦带着小圆自房中走出,手中拿着诗书,向二少爷的房间走去。 汪应蛟眼睛一亮,拍了拍李守一低声道:“李兄弟!李兄弟别吃了!那位小姐是何人?” “哦,她啊,她汪大人您就别想了,福王世子曾经想娶她,可最终也未能如愿。”李守一兴趣缺缺,对他来说客栈中的几个女子一个能惹得起的都没有,还是面前的大餐实际一点儿,自己好几天没像样的吃顿饱饭了,肚子都小了半圈。 汪应蛟啧了声,悻悻的收回视线,越发觉得这柳家食肆跟个监牢般,怎么随便出来个人自己都惹不起?莫非自己八字跟这柳家食肆犯冲? 吱呀! 孙梦蝶提着药箱匆匆自大堂中走过,汪应蛟一见她直接激动起来,那身材那相貌,正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啊! “李兄弟!李兄弟!!这位小姐是谁?” 纵使再激动,汪应蛟对自己的处境还是十分了解的,凡事先打听清楚了再说不迟。 李守一吃得正欢呢,接二连三的被人打断,不高兴了,艰难的咽下口中食物,说道:“汪大人,你有问我的功夫,自己去不行吗?她们又不是老虎,岂能吃了你?” 汪应蛟挠了挠头,讪笑道:“这,这不是怕人家又是什么习武之人嘛...老夫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鄙夷的看了汪应蛟一眼,李守一不屑道:“也是,汪大人您都多大岁数了,还是老老实实的比较好,那位是柳先生聘请的大夫,您接下来在客栈中住的半年时间,万一受个伤生个病的,都得指望她,如果您不怕的话,尽管去便是。” “算了,算了...还是家中的槽妻好...”汪应蛟算是看出来了,虽然这柳家食肆的女子各个美若天仙,但自己哪一个都招惹不起,要想这半年过的舒服,还是不要动心思了。 等了半个时辰,酒都喝了三壶,微微有些醉意的时候,柳安带着洪峰终于回来了。 “嗝,柳先生,您可算是回来了...嗝!” 汪应蛟醉醺醺的起身,咧嘴傻笑一声,看的柳安微微蹙眉,用衣袖捂住口鼻后退两步,尽量离他远一点儿,问道:“汪大人这是喝了多少?” “嗝!不多...不多,八两...而已...”汪应蛟颇为自豪的比了个手势,柳安撇向跟他一般无二的李守一,怒道:“李守一!老夫让你看好汪大人,你就是这么看的?” 李守一倒是没喝酒,但他吃的多啊,慢慢一桌子菜,汪应蛟总共吃了没半盘花生米,剩下的都进了他的肚子,见柳安发怒,急忙起身道:“柳先生您误会了,这是汪大人的意思,他说地窖里憋得慌,想要出来透透气,俺这才同意的!” 柳安见汪应蛟酒意愈发浓郁,已经上来要跟自己勾肩搭背了,连忙拦住他叫道:“还不快扶汪大人回去休息?!” “老夫没醉,柳先生...不回去!老夫有事要...请教你!” 柳安眉头挑了挑,问道:“哦?何事?” 汪应蛟拍了拍脸,酒意略微褪去几分,说道:“今新税制施行一天,就受到了京师中商贾的大肆抵制,都说自己没挣着银子,账簿上也干净的很,收税的官员拿他们束手无策,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柳安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汪应蛟想喝酒了,怕不是被愁的,这事情是陛下亲自吩咐下来的,若是他汪应蛟做不好就是办事不利,惹得陛下不高兴来个秋后算账就坏了。 想了想,柳安笑道:“原来是为了此事,汪大人莫要心急,此事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 “本官愿听...柳先生高见...”汪应蛟打了个嗝,连续几杯茶下肚,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柳安笑呵呵地掏出小茶壶嘬了两口,颔首说道:“汉武帝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威,颁发了一项政令,强行令各诸侯将土地分给自己的子弟,也就是举世闻名的推恩令,成功将横行的诸侯国一网打尽,进而一统天下,威加海内,当为一代雄主。” “京师的那些掌柜,实则都是给背后势力打工的,铺子的盈利与否跟他们关系不大,只是听命办事罢了,而新税制受到抵制,便是他们背后的那些人捣的鬼。” “如果汪大人上奏请陛下效仿那汉武帝,颁布一条推商令,重新将铺子的所属登记造册,来户部造册登记的是何人,那这铺子就是何人的财产,由朝廷认可保护,则大事可期。” 汪应蛟醉意去了五分,闻言沉吟道:“柳先生的意思老夫听明白了,可是那些掌柜看起来风光,实则家中的妻儿都被那些家族掌控在手中,他们如何敢背叛家族?” 柳安笑了笑:“那些家族也不全是一条心,家中别有用心之人甚多,时间一久,只要这些实际掌权的掌柜跟他们离心离德,那这推商令便算成了。” “而这时候,就要颁布第二条推商令。” 第二百三十一章 图穷匕见 汪应蛟诧异道:“还有第二条推商令?” “自然有,如果说第一条推商令是让这些商铺的掌柜跟他们上下不一的话,这第二条推商令则是让他们家族中的子弟也与家族貌合神离。”柳安阴笑了一声,继续说道:“第二条则是命那些每年利润在五万两以上的家族将产业平均交接给族中子弟,言商无长幼,银无尊卑,继承家业者不应只寻长子,一个家族中人人都有资格享受福荫。” 汪应蛟哪里还听不出柳安的意思,略一思付就明白了柳安这是何等毒计,果如那推恩令般令人心不合,而当一个家族不团结的时候,他们离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如果真如柳安所说颁布了这条政令,则十年二十年后天下再无豪商,只能是零零散散的商人,再不成现在的气候。 尤其是那些非嫡出的孩子,他们往往在家族中占了大多数,也就是所谓的庶出,这些人成不了族长,只能是一生奉献给家族产业,被人所瞧不起。 可有谁想当一辈子的下人呢?谁不想做个风风光光的老爷呢?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即使那个老爷并没有富可敌国。 柳安自然知道自己这条谏言代表着什么,可他没有办法,如果想收上商税,只能令他们自乱阵脚内讧不断,这样才有可乘之机。 “本官明白柳先生的意思了。”汪应蛟笑了笑,对着柳安拱了拱手起身道:“本官这就去写奏折,柳先生此计如真成功,这商税自然再无阻碍。” 柳安回了一李,笑道:“那下官就先恭祝汪大人成功了。” 其实柳安这条推商令并不难理解,谁也不想永远都当个下人,都想拥有自己的铺子,有自己的一份家业。第一条推商令是让那些家族对各个铺子的掌柜心生疑窦,而不是让那些掌柜的对家族别有用心,只要那些大家族怀疑了,那就肯定会派族中子弟去将他们替换下来。 一旦真的由家族中子弟去交接了产业,第二条推商令紧接着就会颁布,而那些弟子既然想分得家产,就要得到朝廷的帮助,而想要得到朝廷帮助的条件,便是家族产业年利润在五万两以上,届时,自会有人将真实的账簿送到府衙。 有些事情,当你怀疑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输了。 ....... 朱由校端坐龙椅,目不转睛的盯着殿外的臣子们,心中略有忐忑,眼角的余光不时撇向身旁的魏忠贤。 魏忠贤隐晦的擦擦额上的细汗,对朱由校目光视而不见,佯装没有看到,他知道朱由校什么意思,但他也急啊!在心中痛斥崔应元等人办事不利,无非就是个口供罢了,生生拖了两天时间,这马上就要上朝了,过会儿那些大臣们肯定疯狂弹劾咱家,到时候陛下就得问咱家是何原由,咱家拿不出证据,这可如何是好? “众爱卿可有事启奏?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方从哲闻言立刻出列,手持奏本竖立而站,昂声道:“臣内阁学士方从哲,有事启奏。” 来了!朱由校心中一凛,这方从哲上过的奏本没一百也有八十,可从来没见他如此郑重过,想必今天定不能善了了。 不满的瞥了魏忠贤一眼,朱由校深吸口气,尽力让自己表现的中正雍和,柔声道:“方阁老有何事启奏?” “臣,参司礼监秉笔魏忠贤,目无圣上,蔑视律法,私兴诏狱,以莫须有的罪名命锦衣卫私闯朝廷大臣府中,打砸抢掠无恶不作!此等行径,与那盗贼何异?陛下,老臣为官三十七年,从未见过如此佞贼!其居心叵测,手段之毒辣,实乃生平罕见!太祖创锦衣卫,其寓意是监察百官,而非是泄私愤的工具!请陛下革除魏忠贤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之职,着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 “臣等附议,请陛下革除魏忠贤之职,着三司会审!”殿下大臣一下子站出十之五六,矛头具都指向魏忠贤。 “哦?竟有此事?魏伴伴,方阁老参你,你对其所说的话,可有反驳?”朱由校颔首点头,他身为皇帝不能明目张胆的依侧魏忠贤,尤其是在那些大臣还未认罪的情况下。 他不能冒险。 魏忠贤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脸色煞白,情知自己今天这一关怕是难过了,看那方从哲怨毒的眼神就知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自己今天不拿出个理由来,他必死无疑。 说白了,今日朝堂,将决定接下来的朝野形势,是魏忠贤权倾朝野不可一世还是东林党人把持朝政胡作非为,皆在今日。 “回,回陛下,臣,臣命锦衣卫拿下那几位大人是有原因的...” 朱由校不咸不淡的说道:“嗯,朕也觉得应当有所理由,那你不妨告诉众爱卿,究竟是何理由?” 魏忠贤眼珠子转了转,脑海中疯狂想着对策,语气十分缓慢地说道:“这个嘛,主要是,因为,臣掌握了一些那些大人贪污受贿的证据。” 方从哲大怒,指着魏忠贤骂道:“阉贼!你血口喷人!究竟是谁贪污受贿?!你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你不得好死!!” 魏忠贤见方从哲破口大骂,心中“腾”地一下上了火气,好嘛,咱家不跟你计较也就罢了,还给你脸了不是? “姓方的,咱家到底有没有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们每年从各州府收的孝敬几何,每逢冬夏碳敬冰敬盐敬多少你不知道?真以为厂卫都是吃干饭的吗?!” 魏忠贤积压的满腔怒火一下子发了出来,从袖子中掏了掏,拿出本册子随便翻了翻,大声念道:“去岁腊月十七日,吏部郎中送年贺白糕三十方,黄糕两方,尚可。腊月十八,礼科给事中送年贺云片糕二十块,枣糕一座,甚少。腊月十八,鸿胪寺少卿送年贺绿豆三十粒,炕饼五盘,尚可。腊月十九,兵部员外郎送年贺.....” 第二百三十二章 始料未及的发展 魏忠贤足足念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停下,扬了扬手中的册子,对满脸不敢置信的方从哲讥讽道:“方大人,这逢年过节的,您收的贺礼倒是清廉啊!” 方从哲脸色难看,拂袖说道:“哼!老夫身为内阁大学士,自当为朝廷做个榜样!” “好好好,好一个榜样!”魏忠贤冷笑两声,喊道:“侯郎中,你去岁送给方阁老的年贺可是跟这册子上记载的一般无二?” 侯显文闻言出列,在方从哲震惊的目光中正气十足的开口道:“陛下,去岁臣送给方阁老的贺礼明明是银锭三十块,金锭两块,作价三万两有余。” 方从哲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咬牙切齿的盯着侯显文,怒道:“你,你,你信口开河!陛下!侯显文的话万万不能信啊!他明明送的就是方糕,为何到他嘴里就变成了银锭,此乃诬陷老臣啊!” “方阁老莫要心急,是非曲直朕自会查清。”朱由校微微颔首,现在看起来是魏忠贤占了上风,可那也不过是一时罢了,魏忠贤手中册子仅仅只能算得上是考究,不能当作证据,至于侯显文所说的话,也是无关紧要,根本动摇不了方从哲的地位,只要其他送礼的人拒不承认送的乃是金银首饰,那他们就还是抓不了方从哲。 而当方从哲回过劲儿来,倒霉的怕就是魏忠贤了。 果不其然,方从哲见魏忠贤没有实证,也没有其他人继续站出来附和,心中大定,从袖子中又取出一本奏折,喊道:“陛下,此魏忠贤血口喷人,欲污蔑老臣,可惜他根本拿不出证据,然老臣所言句句属实,魏忠贤一并罪证皆书于此奏折,请陛下过目!” 自己那三板斧没能劈死方从哲,那自己就要面对方从哲的大刀了,小内监捧了奏折毕恭毕敬的递到朱由校面前,朱由校低垂眉眼,打开看了几行,顿时双目圆睁勃然大怒! 啪! 奏折狠狠的砸在魏忠贤的脑袋上,吓得魏忠贤立刻跪了下去,朱由校狰狞森然道:“好你个魏忠贤,竟然瞒着朕在后边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魏忠贤跪伏在地上打开奏折看了看,见上面字字珠玑,就连自己侄子魏良卿年前强抢民女都写的事无巨细,顿时慌了,然而越往下看心中越是惊恐,这哪里是奏折,这是要自己命的断头台啊! “陛下,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魏忠贤连滚带爬的到了朱由校身边,抱紧他的小腿喊道。 朱由校眯着眼:“你的意思是这奏本上写的都是假的了?” 魏忠贤连连点头:“是!是!都是假的,臣绝不曾做出这种天理难容的事情啊!都是那方从哲倒打一耙,想要借陛下之手除掉臣啊!” “呸!阉狗你还真能厚着那脸说啊!”方从哲狠狠啐了一口,拱手道:“陛下,这些口供仅是物证,魏忠贤所犯之罪数不胜数,人证老臣已带到宫外,只待陛下您宣见,则真相大白矣!”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那往日魏忠贤得意之时身后跟着的大臣此刻统统不敢作声,低着头佯装此事与他无关,魏忠贤从万人敬仰陡然变成了孤家寡人,面对数十个大臣的攻讦竟无一人为他出面辩护。 朱由校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至此,瞪了魏忠贤一眼,说道:“魏忠贤,你可认罪?” 魏忠贤此刻六神无主,目光希冀的扫过殿下的众人,希望能有人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可那最位高权重的顾秉谦直接无视了他,让他一阵心寒,惨笑两声,情知自己已至末路,原本今天是自己彻底整垮东林党人的时刻,没想到就因为几个人小小的口供,功亏一篑。 “臣,不认罪...” 朱由校轻叹声气,他知道魏忠贤平时也做了不少腌臜事,可没想到他做事如此不干净,随随便便就被方从哲等人抓住了手脚,现在就算他想庇护也庇护不住了。 惆怅地摆了摆手,朱由校吩咐道:“来人...拿下魏忠贤...着...三司会审!” 没了魏忠贤,朱由校再也不能制衡东林党人,可他如果今天不拿下魏忠贤,恐怕连皇位都坐不稳,此举实属无奈。 “且慢!” 一声大喝,如开天辟地般震慑了众人心神,众人错愕望去,不知是谁竟在这板上钉钉的时刻出言阻拦。 魏忠贤神情激动,泪水几乎抑制不住,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他就要罹难的时刻,终究还是柳安站了出来。 说实话,柳安原本是不想趟这滩浑水的,可谁让那魏忠贤太不争气,自己如果再不出手,恐怕这魏忠贤再无翻身之日,没了他,谁还能敌得过东林党? 柳安可不觉得自己能斗得过他们,这种嘴皮子功夫最擅长的是那些文人,一百个自己也不见能说的过他们,恶人还需恶人磨,东林党人还是交给魏忠贤去处理吧。 朱由校也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柳安会挺身而出,心知事情有了转机,急忙问道:“柳爱卿可有问题?” 柳安上前三步,拱手道:“陛下,臣确有疑虑。” “柳爱卿快快请讲。” 深吸口气,柳安缓缓说道:“方阁老弹劾魏公公之罪臣并不知晓内情,无资格发言....” 方从哲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柳安要站出来和自己作对呢,现在看来,这柳安还是挺识相的... “然魏公公弹劾方阁老贪污受贿一事,臣有证据。” 殿前一阵惊呼,柳安入朝不过月余,这党争应与他毫无瓜葛才是,他为何敢说有方从哲受贿的证据? 柳安从袖子里拿出两本奏折,说道:“臣这里有内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汪应蛟汪大人的奏折,一本是他献上的新律法,另一本则为朝中上下五十多位大臣相互包庇,官官相护的罪证,烦请圣上过目。” 汪应蛟!! 方从哲猛地惊醒过来,为何他竟然忘了这个人?! 之前他让方木去刺杀失败后就紧接着是朝中几位大人下狱,他也将此事抛在脑后,想不到竟会在此刻跳出来咬自己一口。 一步错,步步皆错。 第二百三十三章 贪墨银万两以上者,皆斩 汪应蛟是什么人不必多说,内阁首辅的供词比起那些所谓的大臣要可靠的多,朱由校眼睛骤然亮起,手招了招:“快呈上来!” 方从哲上下嘴唇打着抖,脸色发青,他是真的没想到,往日的同袍竟会在这个关键时候跳出来站到自己的对立面,毕竟是他背叛自己等人在先,他做出些过激手段也是无可奈何。 小内监捧了折子,低头颔眉在朱由校的欣喜的目光中快步走近,朱由校只看了两页就想大笑出口,可手刚刚抬起就惊觉此刻气氛不对,内阁大臣犯下如此罪行自己怎能喜不胜收呢?这不合适。 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停在痛心疾首,只见朱由校捂着心口,十分难过的将奏折丢给了跪伏不起的魏忠贤,魏忠贤跟朱由校一般无二,仅看了两张就合手大笑:“好,好啊!” “好什么?” 身后朱由校声音冷冷的传来,魏忠贤猛地打了个哆嗦,结巴道:“不,不好...” “方从哲,这本奏折,你自己看看吧。” 奏折传到方从哲手中,方从哲望着上面自己的罪证大惊失色,身体巨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头磕的砰砰响,面色极为难看的说道:“陛下,此乃,此乃无稽之谈,老,老臣,怎会做出此等辱没家名之事....” 朱由校冷哼一声:“有没有,就交给锦衣卫去处理罢!” 猛地一扬手,立刻便有护卫上来要将方从哲架下去,方从哲用力挣脱他们,嫉恨的盯着笑眯眯的魏忠贤喊道:“陛下!就算要拿老臣入狱,也不可放了魏忠贤这奸贼!!” “老臣弹劾他之事句句属实,绝无虚言!请陛下明鉴啊!” “请陛下明鉴!” 众大臣跟着方从哲一并跪下,朱由校顿时犯了难,魏忠贤则急的跳脚大叫:“你们,你们这些人死到临头了还想拉着咱家垫背!!” 也就在这事,殿外偏房中忽然走来一名神色匆匆的小内监,只见他走到暴跳如雷的魏忠贤身旁,低声说了几句,魏忠贤转怒为喜,说道:“快!快拿来!” 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口供,魏忠贤看着上面的画押喜形于色,将其奉到朱由校御前,说道:“陛下,诏狱中那些大人供了...这是他们的供词...” “哦?”朱由校眉头一挑,急忙拿起口供读了起来,当看到顾大章供书上写的那句:臣自付清廉,日夜不敢懈怠,奈何从贼?奈何从贼啊!臣再无颜见书中圣贤,再无颜侍奉陛下左右,再无颜...面对父老乡亲...唯以死明志,可解臣之怨愤! 朱由校抚着纸上干涸的泪痕,心中一阵触动,眼眶微酸,急忙问道:“顾爱卿人呢?顾爱卿他人呢?!” 小内监谨慎的瞥了魏忠贤一眼,魏忠贤勃然大怒:“你看咱家干什么?!陛下问你话呢!” 小内监两腿一抖跪倒在地,说道:“回,回陛下,顾顾顾,顾大人他他他...” 朱由校急道:“你快说啊,他怎么了?!” “他,他已经自缢了....” 朱由校靠在椅背上,望着跪在殿外的大臣,心中升起一丝凄凉,他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少真心为了大明,也不知道有多少正直的人,现在仅剩的,唯有惋惜和愤怒。 他怒,怒奸贼祸乱朝纲,令他忠逆不明,怒佞臣鱼肉百姓,为祸乡里,怒...无人心向大明,纵使他一心抱负,暮然回首,身边竟无可用之臣。 在这一刻,他好似精气神都被人抽走般,陡然苍老许多岁,无力的将供纸扔到桌上,朱由校咬紧了牙关,挤出了几个字:“魏忠贤....!” “臣在!” “给朕查!给朕彻查!!不论京师还是各州府,上下所有官员,但凡有贪墨银万两以上者,皆斩!!!银万两以下者,押送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魏忠贤强忍住笑意,毕恭毕敬道:“臣...遵旨!” 殿外的大臣们人人自危,哪里还能不知道末路已至,接二连三的跪倒在地,连连磕着头,言语中尽是请圣上开恩,莫要大开杀戒之类的话。 朱由校面无表情的起身,抬手点了点阶下众臣,怒极反笑道:“朕对你们开恩,谁对大明开恩,谁对朕那千千万万的子民开恩呐?!柳爱卿留下,其他人,退朝!” ........ 乾清宫之中,柳安坐在木椅上,望着上面那正揉眉叹息的朱由校说道:“陛下,莫要操劳过度伤了身子...” “朕,朕也不想操劳啊...朕也想学那汉时无为而治...可庄公和韩公说过,无为而治乃是君无为而臣有为,可现在呢...大明大明...为何朕所见之处尽是污秽啊!!” 朱由校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将桌上的铜杯银盏砸了一地,吓得周围内监宫女头也不敢抬的跪下,唯有柳安神色不变,淡淡的望着朱由校,朱由校见柳安如此镇定,心思稍安,问道:“朕叫柳爱卿来,是想问问朕接下来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陛下!”柳安挺身拱手,高声吸引了朱由校注意力:“陛下应率先铲除朝中奸佞,当知腐肉必须剜除,乱世当用重典。太祖刚打下天下时,人丁稀少百废待兴,那种苦日子也一步步扛过来了,现在大明律法有度,兵精粮足,陛下有何可愁的呢?无非有些秋后蚱蜢惹人心烦,翻手间除去便是,届时励精图治,则国富民强。” 朱由校拿着顾大章的供词,惨笑道:“可朕...这样做注定有些正直清廉的大臣被牵扯进来...” “陛下!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切莫不可心慈手软,心慈手软只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朱由校摇了摇头,忽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道:“奸佞奸佞,真的能将奸佞杀光吗?” 柳安一看大呼不好,这朱由校显然动摇了信心,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一旦他走不出这个圈子就全完了。 “陛下!陛下!” 不管柳安怎么呼喊,朱由校都全然不理,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臆症的状态。 第二百三十四章 帝师 柳安腾冉起身,大步走到朱由校面前,在周围内监和宫女骇然的目光中,抬手扇在朱由校的脸上! 啪!!! 朱由校头偏向一旁,发箍掉落在地,头发散落而下,整个人都懵了,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显出五个通红的指印,迟迟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 柳安甩了甩发麻的手,讪笑道:“抱歉抱歉,下手重了点儿....” 朱由校捂着侧脸,口齿有些不清的叫道:“你,你你你!” “臣僭越礼制,此乃大不敬,请陛下恕罪!”柳安单膝跪地,低着头说道。 朱由校恍然回神,左脸上传来的痛感让他意识清醒无比,虎视四周,忽然咧嘴对周围的内监宫女笑道:“此事要是有人敢说出去,朕赐他凌迟。” “不不不,不敢....”凌迟两个字眼如同断头台,那些内监宫女脸色苍白,连连磕头表示自己绝对守口如瓶,不会说出去。 “要是有人问起朕的脸怎么了,你们就说朕走路不下心磕着了,懂吗?”朱由校敲了敲桌台,神情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是...是!” 说完看向台下单膝跪地的柳安,朱由校感慨道:“论天下敢直言进谏的臣子数不胜数,可敢动手打朕的,柳先生绝对是天下独一个。” “臣有罪。” “罢了,朕心里清楚,方才要不是柳爱卿打醒朕,朕恐怕祸福难料啊...”朱由校捂着火辣辣刺痛的左脸,呲牙道:“不过柳爱卿你下手太黑了点儿吧!” 柳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回陛下,臣刚才动手之前没多想,但扇下去的时候突然脑海中蹦出一个想法...” 朱由校好奇道:“什么想法?” “臣当时在想,这辈子好像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不如用点劲赚个本回来....” 朱由校目瞪口呆的望着柳安,忽然开怀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指着柳安说道:“就朕的父亲都没打过朕,没想到被你柳安夺了个头筹,朕问你,刚才你不怕死吗?” 朱由校幽幽的望着柳安,似笑非笑,柳安扇当今皇帝一巴掌,他完全可以用谋逆之罪来判处他,但他只想听听柳安的理由。 “死...”柳安微微一笑:“臣当然怕,但臣怕的不是自己身死,而是臣死后孙女儿无人抚养,怕臣未身死陛下却得了失心疯,怕臣死后大明分崩离析,国土硝烟四起,百姓家不为家,国不为国,蛮夷将我大明子民当成两脚羊,白天煮食夜晚奸淫,无数有志之士葬身黄土,农地荒芜,人人头上都扎着鼠尾辫!” “好!好一个怕死,柳爱卿这怕的不是身死,怕的是朕...是大明身死啊!”朱由校拍案而起,神情激动,柳安所言正中他下怀,他朱由校身为皇帝,所为的一切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他不能让其毁在自己手里。 快步上前将柳安扶起,朱由校命人搬了张圆凳坐在柳安对面,两人当面而坐,朱由校还比柳安矮了半个头。 “陛下使不得,臣当不起如此殊荣,还请陛下上坐...”柳安立刻站起,想扶着朱由校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自古长幼尊卑,礼制有序,朱由校的坐法是晚辈觐见长辈,就算自己年纪比朱由校大,见识比他广,也不能坦然相受。 “不,还请柳先生坐。”朱由校微笑着摇了摇头,将柳安摁了回去,坚持坐到圆凳上,说道:“先前朕只将柳爱卿当个信得过,可用的臣子。自从前些日子,先生向朕进言税制,天下商贾之事,朕就明白,柳先生就是朕的良师,朕自幼读书甚少,对那些资治通鉴之类的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唯独那木匠,朕甚为喜爱。” “可当了皇帝,朕肩上的担子立刻就重了起来,不能再如小时那般随心所欲,反而处处受制于人,朕但凡有个什么想法,下面那些臣子都会想法设法的给朕挑刺儿,生怕不这样朕就注意不到他们。” “每当朕有什么拿不准的地方问起他们,永远都是你推我我推你,要不就是遵循祖制,生怕有损自己政绩名声,遍观朝野,真正能让朕打心里钦佩的,只有柳先生您了。” 柳安想不到自己在朱由校心里地位竟然如此高,他始终认为自己没做什么事情,可跟那些没有一点儿作为还不停拖后腿的大臣们一比,自己确实算得上一股清流。 摆了摆手,柳安笑呵呵的说道:“呵呵,陛下言重了...臣只不过是一届草民,幸得陛下青睐才得以入朝为官,何德何能当陛下的老师?” 朱由校淡淡地笑了笑,欣慰道:“朕,真的做了个很明智的决定。” “如果当初朕因一念之差听了那些老臣的话,恐怕就要与先生失之交臂了,朕得先生,就如大地逢甘霖,太祖得伯温,刘邦遇萧何,先生就是上天派来辅佐朕的明师,就是上天给朕、给大明指的明路!” 柳安急忙道:“臣真的当不起陛下如此夸奖,臣胸无点墨,不识礼数,岂有辅佐之才?” 朱由校微笑道:“莫非柳先生认为治国靠的是那些之乎者也,繁文缛节吗?” 柳安顿时犹豫了,摇了摇头叹道:“这...自然不是那些东西。” 拍了拍手,朱由校喊道:“拿茶来!” 不多时,便有一小内监捧着茶碗递到面前,朱由校双手捧起盖碗茶,在柳安震惊的目光中,单膝跪在柳安面前,双手举起,恭声道:“弟子朱由校,愿拜柳先生为师,请先生不嫌弟子蠢笨,教导弟子治国为人之策,弟子当终生奉先生为尊,视之如父。” 柳安沉默了,他坐在椅子上许久不发一言,周围的内监和宫女冷汗都流了下来,心中急切无比,恨不得替柳安上去受了这师礼,能让当今圣上拜师,这得是多大的殊荣啊! 柳安心中在不断的天人交战,他自认论些知识,他可能比朱由校强,但真要论资格,他是万万当不得的。 可当他抬头想要拒绝的时候,看到了朱由校那期望的眼神,就如同夜空中的星辰遇到了属于自己的明月般,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 拒绝之词顿时堵在了喉咙中,怎么也说不出口,许久,柳安长长的叹了声气,起身单膝跪下,接过朱由校手中的茶碗一饮而尽,说道:“陛下,今后你我亦君亦臣,亦师亦友,可好?” 第二百三十五章 钦赐三宝 朱由校松了口气,微笑道:“好,先生说的话,学生自然不敢回绝。” 柳安扶着朱由校坐起,摸了摸身上,人家拜你为老师,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得准备点儿见面礼,这也是信物和规矩,表示我认你这个弟子或者老师。 柳安掏了半天,悻悻地从袖子里掏出个小茶壶,轻咳两声,说道:“陛下,事发突然,臣来不及准备什么见面礼,这个小茶壶...是臣心爱之物,就送与陛下。” 朱由校接过茶壶若有所思,倒是柳安在面前尴尬的很,觉得这小茶壶实在是拿不出手,乃是大街上三钱银子一把的货色,用来送给皇帝,着实有些低贱。 可他哪料到,朱由校苦思半天后,竟一拍膝盖叫道:“学生懂了!先生这是在教学生如何做人啊!学生先前太过烦躁,有些急于求成,先生送学生这个茶壶,就是希望学生像茶壶一般,久泡才能出沉香,让学生遇事不慌,稳扎稳打,徐徐图之,可对否?” 柳安脸色僵住,这不就是普普通通的茶壶吗?怎么还能扯出这么个大道理?但看到朱由校一脸兴奋,似乎在等着柳安夸奖他。 没办法了,柳安只好装出十分欣慰的样子摸了摸那并不存在的胡须,颔首笑道:“陛下果然聪慧,臣正是此意....” 朱由校连忙起身,对着柳安躬身一拜:“学生定谨记先生教诲,日夜所思不敢怠慢。” 说完走到一旁的小内监身边低声细语几句,小内监应声而出,没一会儿便捧着一个长匣子回来了。 打开木盒,里面正端放着一细长之物,通体黝黑,泛着粼粼寒光,制式古朴,亦如杨钧手中喜用的鞭子。 朱由校取出那根鞭子,笑道:“先生,朕,赐你三宝,这第一样,名为打龙鞭,可上打昏君下策佞臣,见鞭如朕亲临,二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无可悖逆,绝不收回。希望先生持此鞭,助朕整治朝堂,时刻鞭策朕。” “这第二样...”朱由校招了招手,身后立刻由三人抬着方架子走进,朴子上绣着着一四爪盘坐大蟒,金丝役服,好不华贵。 “便是这金蟒袍,身着此袍者,官居一品,食禄六百石,非朕亲允不可入狱。” “第三样嘛...”朱由校上前执起柳安的手,微笑道:“朕要赐先生太师之名,从此位列三公,贵不可言。” 柳安被朱由校中接二连三的棒子给打蒙了,这又是打龙鞭又是金蟒袍封太师的,就算朱由校认自己当老师这待遇也有些太过了点儿.... 这不是让自己俨然成为一个权倾朝野可以左右朝政的臣子吗? 柳安心思通达,转念间就想通了此事,不是朱由校对自己太过宠信,而是他在保护自己。 今天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无疑东林党将步入末路,而那时便是魏忠贤独掌内外大权,朝中大臣纷纷相附,如果自己没点儿贵重的身份,岂不任魏忠贤拿捏? 说到底还是帝王心术中的制衡之策罢了,朱由校借魏忠贤除掉东林党,现在又要借自己来制衡与他,打压魏忠贤的气焰,让他明白谁才是皇帝。 假以时日,当朱由校不再需要魏忠贤时,自己便是除掉他的手段,而一旦除掉了魏忠贤,恐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最是无情帝王家,柳安只能这么想,因为对他来说,不管是与不是,他都输不起。 因为朱由校想做的,是振兴大明。 朱由校牵着柳安的手走到桌前,拿起汪应蛟上的第一本奏折,问道:“柳先生,汪阁老上的这本推商令,想来便是出自先生之手吧。” “回陛下,正是臣与汪大人共同想出来的法子。” 朱由校摇了摇头:“汪阁老是什么人朕清楚的很,他若是能想出这种法子,早就不会只是个户部尚书了,这个法子定是出自先生之手,先生不必多言,这法子朕看了,是个好办法啊...” “这折子朕已经批了,就说是汪阁老的注意让他去办罢!先生您就在幕后指挥便是,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指点指点汪阁老,您现在可不能出事请...” 柳安急忙道:“臣,遵旨。” 不仅是朱由校还是柳安,甚至就连汪应蛟本人都明白,他只不过是朱由校抛出去的诱饵,冲锋陷阵的是他,谏言办事的也是他,出了事情别人第一个找的还是他。柳安躲在他的身后出谋划策,安全的很。 可他有办法吗?他没有,他现在除了铁着心跟柳安等人上一条船,再没有其他的出路,就算这条路生机也是颇为渺茫,但也聊胜于无。 柳安成为太师,得朱由校赏赐打龙鞭的消息不胫而走,可惜魏忠贤正忙着处理缉捕搜查东林党人的府邸,对这个消息也只是略微心惊了片刻,当想起是柳安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为自己辩护,自己才能绝处逢生,顿时了然,不悦的瞥了魏良卿一眼:“良卿啊,咱们做人呐,要记得报恩,方才在朝上,满朝文武每一个为咱家说话,那屠刀都已经架到咱家脖子上了,要不是柳先生,咱家怕是现在已经在大理寺里咯!” 魏良卿沉默了一下,叹道:“舅舅,此事侄儿知道,可那柳先生如此深得圣眷,恐不是什么....” 话刚说到一半,魏忠贤就伸手打断了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好了好了,此事就这样,先不说柳先生会不会对咱家出手,就算他得了打龙鞭,又能耐咱家何?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抓那些东林党人吧!崔应元他们人呢?” “他们知道自己险些害了舅舅,现在已经在门外负荆请罪....” 魏忠贤冷哼道:“哼!他们还知道险些害了咱家!让他们进来!” 崔应元和杨寰孙云鹤三人从外面走出,杨寰和崔应元皆光着膀子,效仿那史上负荆请罪的廉颇,赤膊背上荆条跪倒魏忠贤面前。 倒是孙云鹤,不屑的瞥了他们一眼,双手环抱胸前冷眼旁观。 第二百三十六章 请柬相邀 “哼!”魏忠贤狠狠的瞪了崔应元两人一眼,心中越想越来气,恼怒道:“今天要不是柳先生,咱家怕是要被你们两个蠢才活活害死了!” “下官...下官有罪!请魏大人责罚...”崔应元和杨寰二人抖若筛糠,情知自己险些惹了大祸,不敢为自己争辩一句。 “天天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们,到了关键时刻就给咱家拖后腿!就从几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年迈儒官嘴中问出点儿口供,对你们就那么难吗?!” 崔应元咬着牙,不甘心道:“魏大人,您说别的小人都认,可那魏大中等人嘴是真的硬啊!下官,下官用尽十八般武艺,那各种大大刑都轮着用尽了,他就是不招啊!” 魏忠贤啐了一口,骂道:“那就是因为你没那个能力!你看看孙千户,为何他就能从顾大章嘴中套的口供?你们为何就不行?” 崔应元还欲争辩,魏忠贤挥了挥手,喊道:“好了好了!咱家也不想听你们的借口,好在咱家福大命大此番无事,不然咱家一没,你们都得给咱家陪葬!咱也不说什么惩罚的话了,你们呢,就戴罪立功,给咱好好去搜查那些东林党人的府邸,一个都不要放过,知道了吗?!” “是!”崔应元和杨寰挣扎起身,转身就要出去,身后忽然传来叫声。 “回来!” 魏忠贤愤愤地骂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跑的时候是一个比一个快,办事都拖拖拉拉的,咱家的话还没说完呢,赶着上炕啊?” 孙云鹤三人连忙弯下身子拱手道:“听魏大人吩咐!” “抓归抓,那刘一憬和杨涟还是不要去招惹了,尤其是那杨涟!就是他再罪大恶极,咱也不能落了陛下的面子,懂了吗?” “属下明白!” “去吧!” 孙云鹤三人走后,魏良卿眼珠子转了转,附到魏忠贤耳边说道:“舅舅,那杨涟可是没少弹劾您呐,他恨您恨得入骨三分,若是不趁这个机会斩草除根,怕是会留后患呐....” “斩草除根?”魏忠贤皱眉斜睨着他,说道:“先不说听不听陛下的吩咐,就算你敢抓那杨涟入狱,杀了他一家老小,他可还有个身为杭州知府的亲戚呢!” 魏良卿桀桀阴笑几声,只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那就...按个罪名,诛其九族...” 魏忠贤陡然瞪圆了眼睛,魏良卿洋洋得意,以为自己的办法才是长久之道,谁料魏忠贤猛地抬手扇在他的脸上,将他原地打了个转,骂道:“你这是把舅舅往火坑里推啊!你娘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凡事就诛其九族?” 魏良卿只觉头晕眼花,魏忠贤这一巴掌可着实不轻,打的他直眼冒金星,好一会儿没回过劲儿来,晃了晃头,魏良卿才委屈道:“舅舅,侄儿这是为您好啊,怎么就推您下火坑了...?” 魏忠贤冷笑一声,说道:“柳先生有一孙女儿,她可是跟杨府签了卖身契的!你要诛杨涟九族,岂不是要连柳先生孙女儿一并杀?那柳安可是当初就因为信王想娶他孙女儿为妾才跟信王府闹翻的!咱家抗旨还不够,还得再招惹柳先生,就为杀个杨涟?你当咱家真就是皇帝了吗?!这天下姓朱,不姓魏!!” “侄儿这不是不知道嘛....”魏良卿捂着脸,十分幽怨。 “谁让你平日里不学无术,只顾饮酒作乐流连于那烟花之地?就你这副德行,你让舅舅怎么托付给你大事?你扪心自问能办好吗?” 虽然心中嘀咕自己肯定没问题,但面上还是要附和魏忠贤的,魏良卿谄媚的给魏忠贤拿捏着肩膀,笑道:“舅舅教训的是,侄儿回去就开始用功读书,日夜勤奋不敢懈怠。” 魏忠贤哼唧了一声:“要真那样就好咯....” 柳安都没有想到,自己的柳家食肆也会有门庭若市的一天。 一满脸堆笑的管家,双手奉上请帖,呲着一口大黄牙笑道:“杨兄弟,我家老爷乃是礼部郎中,他想请柳先生到府上一叙...实在不行他来这里拜访柳先生也行啊!” 杨来随手接过帖子瞧了眼就扔到了身后的篮子中,应付道:“好了好了,你家老爷的话我会带给柳先生,你就回去吧,下一个!” “杨大哥,小人乃是兵部.....” 柳安坐在三楼阁台之上,跟汪应蛟相对而坐,小口小口嘬着茶水,同时瞧着下面人满为患的大门。 “柳先生,您这可是今非昔比啊,本官入朝几十年,像这种场面总共也就见了几次罢了,陛下赐您金蟒服加打龙鞭,可上打昏君下斩馋臣,就是让你成为监察百官的相国啊...不过,恐怕陛下最主要的心思还是让您去制衡魏忠贤。” 柳安含笑点头:“不错,老夫也是这么觉得,恐怕陛下是想让老夫去制衡执掌厂卫的魏忠贤啊...陛下封汪阁老为大学士,不也是抱着这种心思吗?” 汪应蛟抚着胡须,深以为然的点头,除了让自己权柄更大,实施新税制方便之外,无非就是不想看到魏忠贤掌控内阁,所以才选了自己这个跟魏忠贤往日有间隙的户部尚书入内阁。 “陛下年纪轻轻,却能有如此心绪,真不知是大明之福还是祸啊!”汪应蛟长长地叹了口气,对朱由校的心机感到忌惮。 “呵呵,汪阁老不必害怕,就论眼下的世道,要陛下真是个玩物丧志不思进取、胸无城府之人,该头疼的就是咱们了...不管陛下想要做什么,咱们这些臣子支持便是,这天下毕竟还是他朱家的,他若都不上心,何谈臣子尽心尽力呢?” 汪应蛟点了点头,颔首道:“柳先生所言甚是,反正时局已经够混乱的了,咱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就在这时,杨来忽然让洪峰接替了他的位置,自己快步踏上阁台,到柳安身边低声道:“柳先生,成国公府也派人来了...” “来了就来了呗,不必大惊小怪。”柳安摆了摆手,那些所谓的国公他也见了不少,除了衣服华贵点儿,礼数周全点儿之外,跟普通人一般无二,都是一只鼻子一张嘴,没见三头六臂,有什么好可怕的? “可派人送来请柬的不是成国公,而是他的夫人....” 第二百三十七章 对不起,俺是怂包 “夫人?”柳安和汪应蛟两人同时愣住,这成国公他都没见过,更遑论夫人了? “成国公府上的请帖呢,拿来老夫看看。”事出反常必有妖,柳安从杨来怀中拿过请帖,撕开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汪应蛟见柳安神色古怪,不似以往,好奇问道:“柳先生?不知这请帖上写了什么?” 柳安将请帖递给他,说道:“她成国公的夫人说想要在京城办场诗会,邀请适龄的才子佳人,交流交流心得....” “杨明曦?此人是谁?”汪应蛟只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却迟迟记不起此人的相貌。 柳安眼皮子一抬,没有瞒着汪应蛟:“杨府的大小姐,现在就住在这柳家食肆之中。” 汪应蛟一拍脑袋,可算是想起这杨明曦是何人了,可他旋即便疑惑了:“这杨府的大小姐怎么会认识成国公的夫人呢?你要说反过来本官还能理解,可为何是成国公的夫人亲自写信邀请她?还指名道姓的请柳先生您和您孙女务必到场?” “你问我,我问谁去。”柳安翻了个白眼,汪应蛟这个问题好像将自己当成了无所不知的神仙,他又不是那朱芳薇肚子里的蛔虫,他怎么会知道人家心里在想什么? “以目前来看,只能是因为成国公想要拉拢您,所以才旁敲侧击的邀请杨府的大小姐,顺便将您邀请上,这样的话您就可能会因为好奇前去赴会。”汪应蛟说的煞有其事头头是道,柳安也认为他说的很对,毕竟现在京中接连闹出这么多事情,自己也算是异军突起,一个半月不到的时间,就从布衣草民飞跃到眼下的官至太师,手持打龙鞭,就这升官速度,真可谓是亘古独一份儿了。 可柳安最不能理解的一点儿,便是那朱芳薇为何要邀请丫丫一同前去,莫非是想陷害她? 但这个可能性不大,就论现在自己的权势,那成国公凭什么有胆子陷害自己呢? 柳安决定向汪应蛟打听打听这成国公的底细,也好想出个应对的法子:“汪阁老,这成国公可有派系之分?” “你要说这旁的国公勋贵,或多或少都跟朝里的大臣们有些瓜葛,可唯独这成国公,从不听闻此人有派系,他不亲东林党,不近魏忠贤,平日里也就跟些父辈关系不错的勋贵之家颇有来往,他的夫人朱李氏也是如此,对了!他的夫人跟皇后殿下好像关系很好,听闻当初进宫前便是他夫人教的皇后殿下宫廷礼仪....” 汪应蛟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前些日子皇后殿下不是去参加过一次聚会吗?那次皇后殿下便是在众人面前拿出了硫磺皂,此事柳先生您应该知道才对。” 要说别的柳安可能还真不清楚,可一说这硫磺皂他立马来了精神,根据富通胭脂铺掌柜付全得汇报,自打硫磺皂开售以来,富通胭脂铺就收获颇丰,每天都得有个几千两银子的入账,可别小看了这几千两,换算下来每年柳安也能分得近百万两,这还仅仅只是京师,其他各州府什么效益他还不甚清楚。 总之就是躺着收银子,这汪应蛟要收商税,富通胭脂铺也是责无旁贷的支持,第一个便将该交的税额交了上去,怎么着也得做个榜样,虽然效果不大。 五分之一的税额确实有些颇高,汪应蛟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儿,将税额的分级又调整了一番,譬如盈利多少多少银子以下的不收税,或者只收百分之一、十分之一的税,省的让那些本钱低微的小本买卖入不敷出垮了铺子,这就得不偿失了。 正了正神,柳安肃然道:“不错,多亏了皇后殿下的帮助硫磺皂才能卖的这么好,那汪阁老的意思....莫非是邀请老夫到场的不是成国公夫人而是皇后殿下?” 汪应蛟顿时犹豫了,这个想法他也只是猜测罢了,堂堂的皇后殿下想要见个人还需要如此拐弯抹角吗?更何况柳安现在地位显赫,入个宫也是极为便利,何必整这么一出? “本官觉得...应该也不是皇后殿下...”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好像这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场诗会般,反而令不愿意参加这些应酬的柳安起了兴趣,他十分想知道这成国公打算做什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杨来,去请大小姐和丫丫她们过来...二少爷也叫上吧!” 柳安想了想,虽然对方没有邀请,还是打算将二少爷杨文才叫上。先不说他去了能做什么,单论如果柳安不喊他,怕是还不知道刚消停了两天的他又得法多大脾气,现在他成天闷在屋里不知道做些什么,柳安也忙于公务....睡觉真的是个很累人的活计,如何能将时间混过去的同时又不头疼,这是门很深的学问。 大小姐来的倒是快,就在不远的房间里,倒是丫丫正在后院练武,听到柳安叫他急忙甩下手中的石头“嗖”地一下跑了上来,一跃扑进柳安怀里可怜巴巴的撒娇道:“爷爷...丫丫想吃点心...” 说完就望着桌上的茶点呆住了,口水都要顺着嘴边留下,小手已经不受控制的伸了出去,好不容易才开始没两天的减肥,岂能半途而废? 柳安使了个眼色,跟随而来的孙德胜在丫丫不敢置信又委屈的目光下端走了那盘糕点,递给了汪应蛟身后跟座肉山一般的李守一。 李守一挠了挠头,望着渴望无比的丫丫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猛地虎躯一震、双目圆睁,就宛如那寺庙中的怒目金刚,将盘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怒道:“不就是吃个糕点嘛?至于吗?看把孩子馋的,柳先生您说您也是,您看看您家大业大的,还供应不起这两个糕点嘛?实在不行这银子俺出了....不就...不就是胖点儿吗....胖点儿...好像也不好哈...” 在柳安毫无波澜的目光中,李守一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若蚊蝇,方才上来的脾气立刻消散,又恢复了之前那唯唯诺诺的样子。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丫无糕点不胖 啪! 柳安打开丫丫几乎就要抓到糕点的小手,对认了怂的李守一抬了抬下巴,瞥了那糕点一眼,李守一心领神会的又将盘子端了起来,哼哧哼哧地塞了满嘴。 丫丫的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般,看的柳安也是心软,可每当想起丫丫以后可能如这李守一般壮硕,柳安就决定狠下心,就算会惹得丫丫记恨自己也不能让她肆无忌惮的吃下去。 不然到最后伤心的可不止她,还有自己。 “柳先生,您叫我们来干什么?”二少爷杨文才头上缠着汗巾,手中拿着柄榔头,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好不吓人。 “明天晚上,成国公家的夫人办了场诗会,也邀请了大小姐和丫丫,老夫是来告诉你们一声,让你们明天做好准备一起去。” 二少爷一愣,指了指自己问道:“我,我呢?” “虽然没有邀请你,但想必跟着老夫去也不会拒之门外,如果二少爷你想来的话,就跟着一起吧。”柳安强忍着笑,一字一句的看着二少爷的神情愈发落寞。 “他们都没有邀请我,我还前去倒贴干嘛?不去,不去!” 柳安闻言顿时有些急了,这二少爷看起来是个拖累,可有些时候能发挥奇效啊,万一明天那成国公发难自己招架不住,还得指望二少爷喝多了脱身呢,柳安一把拉住转身就走的二少爷,说道:“别别,老夫是逗你玩儿的!那成国公府连老夫都邀请了,怎么会不邀请二少爷你呢?你就莫要多想了,明日换身体面的衣服,沐浴净身,随老夫一起去会会那成国公!” 说的是激昂澎湃热血沸腾,二少爷还以为柳安是要去做什么大事呢,他从杭州府出来之前,还以为京师是个多么好玩的地方,可真到了地方才发现,青楼勾栏倒是不少,可柳安不让去啊! 就算是去逛青楼,一个人去寻欢作乐也没有意思,更别提像在杭州府那般胡作非为耀武扬威了,当时他二叔是杭州知府,他想怎么胡闹都行,可这京师不同,勋贵遍地走,大臣多如狗。 稍有不慎惹到个身份高贵的,岂不是给柳安和杨涟添麻烦? 又没有赵友齐等人在身边,他万一被打了咋办? 在京师的这些日子可把他憋坏了,好不容易见了次环儿,转眼间又各奔东西,倒是他姐姐杨明曦来了京师撒了欢,经常去参加些诗会之类的,谁让京师才女多呢? 倒是也有男子的诗会,可杨文才自己胸无点墨,连首像样的打油诗都作不出来,怎么跟他们融入到一块去呢? 再说,他向来以纨绔为荣,对那些天天吟诗作对、赋兴作画的才子们嗤之以鼻,更别提同流合污了。 还不如窝在客栈里整点儿自己的小研究舒服呢。 想到这里,二少爷杨文才刚打起的兴致又萎靡了下去,无精打采的摆了摆手,嘀咕道:“还是算了,反正本少爷去了无非也就是吃吃喝喝,作诗...唉!” 柳安抓着他衣服不撒手,心道这二少爷怎么换了性子,之前在杭州府还天天拉着自己去参加诗会呢,怎么自己邀请他就不去了?想到这里,柳安只得面色凝重的说道:“二少爷,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你要是不去,你姐姐万一再遇上像那小王爷朱由崧之类的人,我这把老骨头可护不住。” “这里可是京师,什么样的人没有?” 杨文才身子一颤,瞧了那方才还捂嘴偷笑,当听到小王爷字眼时就僵住的杨明曦一眼,转过头,深以为然拍了拍柳安的肩膀,感慨道:“柳先生说的对啊!就我姐这脾气,那天要不是我拦着,那小王爷非得被她踹一顿不可!这要是惹出什么祸事,柳先生您也难办不是?行!既然柳先生如此诚心相邀,本少爷也不能不给您这个面子,明天晚上您就瞧好吧!” 说完就挣脱开柳安的手一溜烟儿的消失不见,留下很想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的柳安不顾。 丫丫望着手中那比洗过还干净的盘子欲哭无泪,本来还对那诗会无感,可腹中饥饿的她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诗会诗会,难道就一大群人坐在那里干聊天吗?不得吃点儿喝点儿啥? 眼睛缓缓亮起,纵身跃下椅子,拽了拽柳安的衣服。 柳安回过头弯腰抱起丫丫,柳安对她这些日子的减肥效果很是满意,果然自从戒了那甜食后立刻便瘦了许多,圆润的小脸也变得更加动人,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怎么了丫丫?” “那个那个....明天的诗会,是不是也邀请了丫丫呀...”丫丫很敏锐的从柳安之前说过的话中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此刻瞪着大眼睛十分天真的问道。 “当然了,明天的诗会肯定邀请了丫丫啊...莫非你不想去?”柳安沉思了一下,觉得像丫丫这般的孩子去参加大人的诗会确实不好,万一有心怀不轨的人接近她怎么办?自己也是人,总有疏忽的时候,不如.... “如果丫丫不想去的话,爷爷就帮你回绝了。” 丫丫神情一顿,有些局促的叫道:“不不不...丫丫,丫丫想去!想去参加诗会!” 丫丫现在是真的心急如焚,难得被自己抓住个开荤的机会,怎么能就此错过?自己可是连吃了好几天的白菜叶子,连点儿油腥都难得,说多了都是泪啊.... 想起那盆萝卜邦子拌白菜她就想吐,再对比一下那些护卫吃的大鱼大肉,自己这简直就是犯人嘛! 丫丫想:自己瘦的速度比胖起来还快,一天两顿饭,全都是白粥配咸菜,同时还要受到严酷的训练,要不是自己年轻,肯定受不住的!可爷爷为了陪自己减肥,也跟自己吃一样的饭菜,自己又不能抱怨...只好硬着头皮咽下去了... 那她哪里知道,每天半夜柳安都会偷摸儿从被窝里爬起来让厨子再给自己开个小灶,那小日子过的可比她滋润多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走投无路的方从哲 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现在的东林党人,可成了京中那些勋贵们避之不及的扫把星,往日那嘴中同僚、你我兄弟,如今纷纷成了与我何干? 那锦衣卫的缇骑在大肆抄家抓人,走投无路的东林党人寻不到人帮助,走投无路之下来到了慈庆宫信王府。 然而,不论他们怎么敲,信王府大门都紧闭着,仿佛一扇铜墙铁壁般,将他们挡在外面。 反观那些已经被抓入诏狱的东林党人,尤其以方从哲为首的那几位,按照规矩宣判也得告诉他们罪证,可在听到那一条条罪证出口的时候,最后的侥幸也荡然无存,有些事情,只有那些他们的江南本族才知道,而那些证据出现在北镇抚司,何不意味着他们已经抛弃了自己? 方从哲等人面若死灰,现在他们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连自己的家族都放弃了自己,还有谁会帮自己呢? “既然你们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了....!”方从哲坐靠在墙上,双眼中迸射出愤怒的火焰,他不气魏忠贤,不气陛下,不气信王,不气汪应蛟,那些人的所作所为都是应该的,明哲保身、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他扪心自问如果与他们调换身份,自己也会做出和他们一样的事情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家族竟然也会抛弃他们。 他知道自己在家族眼中只是个棋子,可他觉得除了棋子之外自己也算是家族的一员,血浓于水,为何如此轻易的就将自己抛弃了? 砰! 方从哲披头散发,身上还沾着几根凌乱的稻草,他撞击在牢门上,声嘶力竭的喊道:“老夫有话要对魏忠贤说!把魏忠贤给老夫叫过来!!” 不远处的孙云鹤闻声而来,对着方从哲拱了拱手,笑道:“哟,方阁老方大人,魏大人怕是不方便过来,您有什么话就跟下官说罢。” “不行,此事只有魏忠贤能听,其他人不够格!” 孙云鹤皱了皱眉,他见方从哲的样子不似玩笑,略一沉吟后对身边的小旗吩咐道:“去请魏大人过来,就说方阁老有重要的话对他说。” 方阁老三个字咬的很重,孙云鹤认为现在的方从哲已是强弩之末,再无反击的余力,况且魏忠贤这两天也都在北镇抚司,请他过来见一面也并无不可,万一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耽误了,自己可吃罪不起。 魏忠贤来的倒是很快,不到一柱香就匆匆到了关押方从哲的天牢,身后跟着一位端着木盘的缇骑,只见他笑眯眯的望着方从哲,说道:“方阁老急忙要见咱家,不知是有何话说?” “若是翻供的话,就不必说了。” 方从哲冷笑两声:“老夫要翻供,你魏忠贤会同意吗?老夫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老夫的这些罪证,是他们主动给你的还是你用计骗来的?” “呵呵...”孙云鹤抬来张椅子让魏忠贤坐下,魏忠贤端着茶杯,笑道:“这事...怕是不好跟方阁老说啊...” “你告诉老夫实情,老夫可以送你百万银钱!” 讶然的瞥了方从哲一眼,魏忠贤缓缓摇头道:“方阁老的家产,迟早都是咱家...朝廷的,咱家何必多此一举呢?” “老夫有一密室,如若我不说位置,你此生也别想找到!” 笑容一僵,对方从哲的话魏忠贤倒是不怀疑,百万银钱可是不少了,应该说是一笔巨款,国库一年才能收上多少百万银钱? “好,咱家告诉你,那些证据,是他们主动献给咱家的,只求这火势不会烧到他们...” 纵使心中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方从哲此时也不免倍受打击,惨然一笑道:“好好好...想不到啊想不到...老夫为他们尽心尽力无有不允,到了这种时刻竟是他们扯老夫的后腿!” 魏忠贤不想听他抱怨,押了口茶淡淡地问道:“好了,方阁老现在可以告诉咱家您那百万银钱藏在什么地方了吧!” “如果老夫揭发他们的罪行,魏大人能保老夫一命吗?” 魏忠贤眯缝着眼,其中隐有精芒闪动,许久缓缓摇头道:“咱家做不到,方阁老的命,是陛下要的。” “那如果是保我一家老小呢?” “不行,就按现在从方府中搜出的银钱来说,诛九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魏忠贤看到现在的方从哲就好似看到了当日在朝上的自己,是一般的无助,如果不是柳安帮了自己,自己的下场比这方从哲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方从哲是真绝望了,只得将标准降到自己的底线,苦笑道:“保我那两岁的孙儿一命,魏大人总能做到吧,他才两岁,记不得什么仇恨,只要魏大人将其随便托付个人家抚养让他长大成人就好...老夫...不敢奢求其他...” 魏忠贤考虑了一下,觉得这桩买卖倒是划算,一个两岁的孩童罢了,自己要是连这点儿事情都做不到,那自己这个司礼监秉笔就趁早别当了,回家种田活的可能还久一些。 “好,咱家答应方阁老,只要方阁老说出他们的罪行,在口供上签字画押,咱家就保你那孙儿一命,让他此生不愁吃穿。” 方从哲深吸了口气,盘膝坐在地上把玩着手脚上的镣铐,缓缓地将那些他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一旁则有文书在飞快地将他所说全都书写下来。 魏忠贤得了江南大族的罪证,并不是想现在将他们一网打尽,而是想留作他们的把柄,万一将来他们闹翻,自己也好有个反击的手段。 指着那木盘,魏忠贤笑道:“这是给方阁老准备的一些吃食,您平时锦衣玉食的,哪受得了天牢这种地方,从今天起,您所有的吃食都由孙云鹤来负责,至少在您上刑场之前,咱家保证让您吃好喝好。” “天牢的吃食往先老夫也只是略有耳闻,到了这里一看才发现连猪食都不如,魏大人的好意老夫就心领了,还麻烦别忘了您答应的事情。” 第二百四十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呵呵,这是自然,咱家向来说话算话,方阁老尽管放心便是。” 说完魏忠贤就要起身离开,没走两步身后忽然传来方从哲的叫声:“魏大人!” “方阁老还有事?”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魏大人,敢问,您是良弓,还是狡兔?哈哈,哈哈哈哈!!” 方从哲望着魏忠贤发青的脸色开怀大笑,好不开心,端起木盘上的酒盏一口饮尽其中津液,好比那李太白般仰头吟道:“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魏大人,小心咯!” 魏忠贤面色难看,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眼神阴晴不定,最终只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 “大小姐,二少爷他人呢?这都什么时辰了,再不出发怕是就要迟到了!”柳安站在客栈大门附近,望着愈发昏暗的天色有些急了。 这二少爷不知道又再整什么名堂,换个衣服要换整整两刻钟,人家请帖上可是明明白白写着酉时,这马上都戌时了还没出发,赶到成国公府还得两刻钟,自己这个做客人的,岂不是失了礼数? “洪峰!你去将二少爷拽下来,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洪峰点了点头,刚要冲到楼上,就听见“吱呀”一声,二少爷的身影就从房中走了出来。 柳安嘴角一抽:“二少爷,你穿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绣玉簪花配大红锦纹短袍马面裙,头上那网帽还泛着寒光,看样子好像是铁做的,脚下的皂靴还好,没什么特殊的地方,除了踏在木板上会发出咚咚的声音,这让柳安想起了二少爷在杭州府的那些古怪发明。 靴子里放铁皮,他咋就不嫌硌得慌呢? 原本身形瘦削的二少爷,此刻看起来竟是无比的魁梧,壮硕,整个人都抬着架子在走路,那衣服下还不知道穿了几层皮甲,看起来就跟过冬的棉服一般。 二少爷小心迈着步子,扶着楼梯慢慢走到柳安面前,在柳安震惊的目光中得意一笑,拍了拍胸脯,发出砰砰的响声,扬了扬头得意道:“怎么样柳先生,您看我这身衣服,有没有点儿骁将风范?” “骁将?”柳安望了望身上的单衣,眉眼中尽是好奇:“老夫倒是很怀疑你热不热?” 二少爷很老实的点了点头:“热。” “那你穿它干什么?” “结实,抗揍。万一到时候那成国公派侍卫一拥而上,就凭这身皮甲,本少爷也敢和他们斗上一斗!”二少爷掀开外面的袖袍,露出其中厚厚的皮甲,柳安深吸口气,飞起一脚踹在杨文才的肚皮上,自己一个趔趄,被眼疾手快的杨来和洪峰两人架住,恼怒道:“咱们是去参加诗会,不是上沙场,你赶紧去给老夫把这身衣服换了!” 二少爷被踹了一脚什么事儿也没有,见柳安盛怒缩了缩脖子,撇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您咋就知道今晚不是鸿门宴?” 这倒是提醒了柳安,虽然京中现在敢对他出手的人不多,但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雇了个愣头青趁乱捅自己一刀,就自己这老身子骨好像也顶不住啊,沉吟了一下后,柳安转头对大小姐等人说道:“你们在这等老夫一会儿,老夫去监督二少爷换衣服。” 说完就拽着笨重无比的二少爷上楼进了房间,不多时,里面就传出了柳先生别扒,衣服要坏了以及柳安羞恼的喝骂等等声音。 砰! 大门敞开,一身轻便的二少爷被人推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变得臃肿了几分的柳安。 柳安有些不自在的舒展了一下手脚,凑到二少爷耳边低声道:“二少爷,你这皮甲穿着不方便啊...” 二少爷“嗖”地一下掏出个小册子,问道:“哪里不舒服?” 柳安指了指自己的胳肢窝说道:“这儿抬起来的时候很紧...还有这儿...这儿也是...” “嗯嗯!”二少爷无比认真的记录下柳安所说的每一处地方,舔了舔嘴唇笑道:“有些时候本少爷是真怀念那林三,他可是个做试验的好对象啊...那洪熊...跑的太快了...” 队伍前方的洪熊猛地打了个喷嚏,背后一阵发凉,警惕的扫视四周,一旁的杨来问道:“怎么了?有问题?” “不是,我总感觉...我被人盯上了...”洪熊也说不准那是种什么感觉,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煞是骇人。 杨来不屑道:“我看你是担心天上掉下块金子把自己砸死,太过杞人忧天了,谁能盯上你啊?要盯也得盯上我这样的...” 洪熊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叫道:“你比老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三十了都没找着婆娘,还不如我呢!” “我,我那是不想找,拖家带口的没什么意思,等过两年柳先生在京师稳定了,我让柳先生给我介绍一个好人家,不说什么大家闺秀吧,至少也得是勤俭持家,小鸟依人的那种类型....”杨来想的飘飘然,哈喇子都快流了下来。 洪熊甚是鄙夷的瞥了他一眼,牵着马嫌弃的远离杨来几分,省的那股子傻气传染到自己。 杨来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自己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终身大事还是要好好考虑考虑的,自己九代单传,可不能到自己这儿绝了后哇! 正好今晚的诗会听说会有很多小姐前来,自己也多物色物色,到时候让柳先生给自己上门提个亲,岂不美哉? 虽然现在自己没什么身份,可发展潜力大啊!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就柳先生这个太师身份,自己怎么说也得堪比三品官才是。 这么优秀的条件,还怕找不到婆娘吗? 待到柳安等人赶到成国公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暗下来,成国公府前点上了灯笼,门外沿墙停放着许多马车,望之都不似寻常物儿。 走到府门前,其内正传出阵阵叫好之声,想来诗会早就开始了,让洪峰将拜帖递上,说道:“钦天监监正兼太师柳安,受邀亲访成国公。”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成国公府 那迎宾的老管家一听柳安二字,猛地打了个哆嗦,毕恭毕敬的结果请帖,满脸堆笑的谄媚道:“您,您快请进,我家老爷等候您多时了!” 老管家不敢怠慢,连柳安身边洪峰等人身上的兵器都没收就带着他进了成国公府中,绕过门口的石屏风,到了一处院前,因是晚上,柳安等人看的也不甚清楚,只知道院中应该就是举办诗会的地方。 抖了抖袖子,老管家侧身站到院门前,高声喊道:“当朝太师兼钦天监监正,柳安柳先生到!” 瞬间,原本喧闹的院中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负手而立的柳安身上。 柳安早就习惯被人这么盯着了,也不在乎,抬脚就带着丫丫等人进了院子,他来的目的可不是跟这些所谓的青年才俊吟诗作对,他是想看看那成国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说别人根本不会惊动成国公朱纯臣,但这柳安可是今晚的主角儿,好不夸张的说,这整场诗会都是为他举办的。 丫鬟们端着美酒果点在人群中不断穿过,其上红绿看的丫丫垂涎三尺,不时偷偷抹一把嘴角,想等着柳安分神的功夫去偷偷跟那些姐姐要几块糕点来吃。 然而,机会是没等到,人倒是等来了。 “哈哈哈,柳先生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成国公朱纯臣一身淡蓝锦袍,头竖发髻,带雕花金簪,长着一张国字脸,生的也是浓眉大眼,下巴及两腮留着细髯,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子长期身居高位才能养出来的威严,气质于那方从哲等人不同,倒是跟杨来洪峰两人很是相似。 柳安笑着回礼:“阁下便是成国公罢,老夫柳安,受邀前来不胜欣喜,对成国公的大名也是早有耳闻,得今一见果然非同凡响与众不同,观以气质,莫非成国公出身军伍?” 那成国公朱纯臣本来听说柳安认识自己还挺高兴,可那句出身军伍一下子便令他笑容僵住,只好悻悻地拱了拱手道:“老...本官是左军都督,领左军都督府,倒是让柳先生见笑了...” 尴尬的可不是他而是柳安,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刚才才说久仰大名,下一句就问对方是干什么的,这可着实是有些失礼,登门拜访前连最基本的底细都不问,可是有些没将对方放在眼中的意思。 “抱歉抱歉,老夫刚来京师,对这些官职啊什么的实在是有些记不住,还望成国公见谅。” “不碍事不碍事,说起来今天还是在下内人邀请的您,您能赏脸就是给了在下面子,不知杨府的大小姐可随您一起来了?”朱纯臣略微张望,目光停留在了杨明曦的身上。 柳安微微一笑,手掌朝向杨明曦说道:“这位就是杨大小姐,老夫有一事不解,不知贵夫人邀请杨大小姐是....” 借朱芳薇拉拢柳安的计划,自然是要跟成国公知会的,知道内情的成国公听到柳安的问题眼珠子一转,笑道:“是内人听闻京中来了一位才貌双全的奇女子,便想见上一见,今晚这个诗会便是我内人专门为柳先生和杨大小姐准备的。” 柳安眼睛微眯,神情不变的问道:“那不知邀请老夫的孙女儿是为了何事?” “这个...这个...”成国公朱纯臣哪里是个会撒谎的汉子,可实话他又不能跟柳安说,只得在原地纠结着不知说些什么,在柳安渐渐变得寒冷的目光下擦了擦汗,干笑道:“实不相瞒,我内人她最爱小孩子,可她...膝下无子,这都多少年了也没能诞下个一儿半女,她平日里也愧疚的很,所以对小孩子就更加喜爱,邀请柳先生您的时候听说您有个孙女儿,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原来如此,倒是老夫多心了,成国公见谅。”柳安释然一笑,可心中对这成国公的说法只信了三分,他方才目光游离吞吞吐吐,神情还拘谨,一看就不像是在说实话,那柳安就更加好奇他到底想干什么,这院子中这么多的才子,外面又眼睁睁看着自己走进成国公府,他是断然不敢在成国公府中跟自己动手的。 更何况柳安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招惹过他,何谈鸿门宴。 “不敢不敢...这里聒噪,柳先生您们还请随我来,咱们入堂中说话。”朱纯臣微挽袖子,侧身有些僵硬的使了个请礼,看样子平日倒是个大老粗。 “成国公请,走了丫丫。” 在丫丫幽怨地目光中,柳安抱起她,使得她离那些糕点愈来愈远,渐渐变得遥不可及。 什么趁其不备一举吃个够等等计划,全都泡了汤。 这次来成国公府参加诗会,柳安并未带多少护卫,除去门外的那十几个护卫外就带了洪熊孙德胜洪峰杨来四人,将李守一和其他护卫留在了柳家食肆保护汪应蛟,柳安也怕今晚的诗会是调虎离山之计,万一这成国公和那慈庆宫信王府是一伙的,自己可就麻烦了。 不过现在也没人真敢刺杀自己,先不说能不能得逞,在柳安身居太师持打龙鞭的情况下要是有人敢对他动手,那就真是没将朝廷、没将镇抚司、没将整个京师放在眼里了。 对他动手就是赤裸裸的扇那些人的脸,啪啪响的那种。 他一旦出了事情,别说五城兵马司了,就是五军都督府、三大营都要受到牵连,更遑论东厂锦衣卫了,那可是正给了朱由校让五军都督府接管城防的机会,真彻查起来,谁也跑不掉。 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敢赌朱由校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跟着成国公穿过院子,径直来到一处阁楼前,上了二楼,正见当面一纱幔玉屏风,将整个二楼分成两半,其后烛影闪动,两个端坐的人影投射在纱幔上。 成国公朱纯臣在柳安疑惑的目光中低声喊道:“夫人,夫人!柳先生到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皇后张嫣 两个人影中的一个立刻站起,娓娓走到屏风前掀开帘子走出,其端庄行姿正是成国公的夫人朱芳薇。 朱芳薇颔首向着柳安屈身行了见礼,说道:“妾身芳薇,见过柳先生。” “朱夫人客气,老夫柳安,多谢朱夫人邀请吾等来参加诗会,洪峰。”柳安轻唤一声,洪峰立刻将手中提着的礼盒奉上,柳安继续说道:“这是老夫的一点儿心意,其中乃是硫磺皂五方,肥皂五方以及水粉若干,还望成国公和朱夫人不要嫌弃。” 朱芳薇捂着嘴咯咯几声,笑道:“怎么会呢,现在富通胭脂铺的水粉肥皂可是京师的抢手货,多少人想买都买不到呢。” 说完朱芳薇目光在丫丫身上扫过,略一停顿后留在了杨明曦身上,上前亲切的拉起她的手,柔和道:“这位一定是杨妹妹了,杨妹妹果然生的貌美,让我这半老徐娘真是无地自容,姐姐我自打听说妹妹你才貌双全、文章星斗无所不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后,就一直心心念念,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和妹妹见上一见,今天得偿所愿,姐姐我可是高兴的紧呢!” 杨明曦俏脸“唰”一下就红了,略有些扭捏地推辞道:“妹、妹妹只是略懂诗词罢了,哪有朱姐姐说的那么好...” 朱芳薇拉着杨明曦,顺势就想牵起丫丫的小手,问道:“这位小姑娘定是柳先生的孙女儿了吧,告诉姐姐,怎么称呼你啊?” 丫丫躲开朱芳薇,缩到柳安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有些怯懦的说道:“我,我叫丫丫...” 小孩子的直觉是最准的,你对她是不是真的好还是意有所图她一下子就能感受出来,尤其是聪明的孩子,但往往她们分辨不出来好坏。 朱芳薇见丫丫警惕的样子暗道不好,自己可能是太心急了些,万一惹得丫丫排斥自己,那可坏了皇后的大事,自己的得想个办法才是。 可越是焦急越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为了不让柳安等人看出异样,朱芳薇只好笑道:“真是个好名字,那,丫丫啊,喜不喜欢弹琴啊?姐姐我的琴艺可还不错哦。” 丫丫甩了甩脑袋:“不喜欢!” 呃...朱芳薇一愣,这小姑娘怎么跟其他的小姑娘不大一样?旋即释然,可能她只是单纯不喜欢弹琴罢了,继续问道:“那你喜不喜欢画画呢?姐姐师承济南离大家,作画一道也算是略有小成,你要是想学的话姐姐可以教...” 话还没说完呢,丫丫就嘟着嘴不快的喊道:“不学不学!丫丫不喜欢画画!” 丫丫本来就因为没吃上糕点心情郁闷,这朱芳薇又在耳边叽歪个不停,哪能给她好脸色? 朱芳薇额头上出现了细汗,心道这小姑娘怎地油盐不进,端的是难对付的主儿,果然是虎爷无犬孙,自己这些技艺她愣是一个喜欢都没有,真不知道她喜欢的都是什么东西。 就在她束手无策之时,屏风后的那道身影动了,只见她走到屏风后,微微抬起胳膊扬起帐幔,一举一动间都带着十足的贵势。 朱芳薇连忙走上前去,低声问道:“好妹妹你怎么出来了?” 张嫣摇头微笑道:“妹妹不出来,姐姐你怕是招架不住了...” 柳安就看着两人在那里悄悄话说了半天,眉头挑了挑,身旁的成国公都不敢正眼瞧那华贵女子,心里对其身份也就有了个大体的猜测,能让当朝国公,左军都督都不敢睁眼相看的女子,当今天下恐怕只有一人尔。 张嫣身着金丝凰裳,头戴百珠麟冠,双手束于小腹前,低眉颔首莲步轻移到柳安面前,缓缓施了一礼,道:“本宫张氏,见过柳先生。” 柳安瞳孔微微一缩,果然如他所料此人乃是皇后张嫣,可她为何值此深夜出宫来到成国公府上?好像还是在等着自己一般,按照宫中的规矩皇后嫔妃是绝对不允许私自出宫的,尤其还是深夜出宫,这张嫣冒着风险出宫定是有什么原因,不可能仅仅是参加诗会。 “臣柳安,见过皇后殿下。”想归想,该有的礼数不能少,柳安和洪峰等人恭敬的给张嫣施了一礼。 “柳先生不必多礼,您是陛下的师长,便也是嫣儿的师长,你我虽是君臣,亦是师徒。”张嫣挥手间对柳安执弟子礼,柳安顿时受宠若惊的低头说道:“臣岂敢僭越...” 并未在礼节上费口舌,张嫣下移,望向躲在柳安身后好奇看着自己的丫丫,忽然展颜一笑,身子微弯,说道:“丫丫,跟姐姐去玩儿好不好啊?” 丫丫顿时纠结了,聪慧如她,自然瞧出面前这女子不是常人,就连柳安都得对她毕恭毕敬,称呼她为皇后,此刻张嫣出言邀请,丫丫也在思考去还是不去。 “姐姐哪儿有好吃的糕点,都是命人刚做的,还热乎呢....” “去!”丫丫猛地抬头,眼睛瞪的大大的,闪亮无比。 一下子就从柳安身后溜出,很自觉的将小手放到张嫣手中,吞了口唾沫,急道:“姐姐咱们快走吧!” “丫丫!莫要跟皇后殿下无礼胡闹!”柳安低声喝斥,他是真怕丫丫减了这两天的效果全打了水漂。 张嫣瞥了柳安一眼,含笑道:“柳先生莫怕,本宫见这孩子甚是喜欢,仿佛看到本宫小时候一样,定会好生待她,柳先生尽管放心便是。” 柳安挠了挠头,咬牙道:“不是...丫丫她正在减肥...不能吃糕点...” 张嫣一怔,她还以为柳安是怕丫丫无礼呢,闹了半天还是担心丫丫太胖了,这疼孙女儿的脾气看样子比传言还要厉害几分,不由失笑,低头望着丫丫问道:“是这样吗?” 丫丫眼神四处飘荡,小手抓着张嫣有些紧张地嘀咕道:“其实,其实...吃一点儿也没关系的...” “嗯?!”柳安眼睛一瞪,撸起袖子就要把丫丫抱回来,可刚弯腰就眼前一花,正是张嫣挡在身前,说道:“今天是诗会,就应该开心才是,既然丫丫想要吃些糕点,柳先生还是允了她罢。”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三千阉兵 “这...”柳安有些为难地瞥了躲在张嫣身后窃喜的丫丫一眼,既然皇后都开口了,总不能驳了她的面子,只得点点头说道:“既然皇后殿下都这么说了,臣自是不敢违背,丫丫,还不谢过皇后殿下?” 生怕柳安后悔似的,丫丫连连点头:“嗯嗯,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张嫣笑着摸了摸丫丫的脑袋,说道:“那柳先生和成国公你们谈话便是,本宫和朱姐姐去侧室。” “皇后殿下慢走。” 送走了张嫣大小姐四人,柳安脑袋一下子转向成国公朱纯臣,上前两步,问道:“成国公,此事你怕是得给老夫一个解释,不然,打龙鞭可没长眼...” 朱纯臣一听打龙鞭,立时抖了个激灵,他可不想成为第一个被柳安打的人,连忙解释道:“柳,柳先生您别急啊,先听我说,我肯定是知无不言啊,不知您想问什么?” “为何今晚皇后殿下会在这里?”柳安反客为主,一屁股做到二楼的木椅上,端起茶杯喝了起来,眼睛还在不停的打量朱纯臣。 “巧合!这个确实是巧合,皇后殿下她跟我内人关系一向甚笃,两人平日也多有往来,我内人这两天忙着诗会的事情,无空暇入宫拜见,皇后殿下便自作主张的出了宫,她来之前我们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成国公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此事可不止一次了!上次也是,皇后殿下忽然出宫,参加那什么席会,哎总之,皇后殿下年轻,在深宫中熬不住性子,喜欢走动也是正常的。” “果真如此?成国公不会骗老夫把...” 成国公猛地将脸一板,伸手将打龙鞭摁了回去,说道:“就算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欺骗柳先生您啊,您现在可是太师,又拿着打龙鞭如陛下亲临,我欺骗您可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不过今天也不只是单纯邀请柳先生您来参加诗会罢了,主要是有事情和您商量。” 见终于切入了正题,柳安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问道:“老夫身为钦天监监正,按理说不跟领左军都督府的成国公有什么瓜葛吧,不知成国公专程邀请老夫来,是为了何事?” 柳安身为文臣,跟守卫京师的五军都督府自然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要真说有什么联系,那也是全都直接受命于皇帝。 朱纯臣倒是没有那些文官的傲气,反而颇具草莽之风,行事不拘一格,有话不藏着掖着,十分爽快,听到柳安这么说,他叹了口气,说道:“柳先生这是在跟我踹着明白装糊涂呢!虽然别人看不出来,但我这个外人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自打您入了京,这方阁老他们处境就一落千丈,要说这背后跟您没关系,我可是不信。” “方阁老他们是自作自受,跟老夫可没多少关系。”柳安摇头笑道。 “您说没有就没有罢,这个不重要,关键是陛下手段太过激烈,恐怕这次风波过去后近半个朝堂都空了出来,魏忠贤那厮肯定借机上位,大肆安排自己的亲信当值,届时,柳先生和我们这些公侯的处境可就危险咯。”成国公唏嘘了一句,言语中多有警示柳安的意味。 “成国公是武将,这些事情应该是老夫操心吧,怎么就干扰到你了?”柳安斜睨了朱纯臣一眼,对他的用心很是怀疑。 朱纯臣啧了一声,道:“瞧您这话说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我世袭国公,自靖难以来,我成国公府圣眷昌隆,自始至终执掌左军都督府,不入局,却比大多数人要看的清楚。柳先生应该知道那魏忠贤是个狼子野心的人吧。” 柳安点了点头,说道:“自然知道,可他魏忠贤再厉害,终究只是阉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朱纯臣摇头道:“柳先生有所不知,那魏忠贤执掌东厂,早就秘密训练了一批阉兵,就在东厂,只要他一声令下,就按宫里的兵士数量,根本奈何不了他。到时候宫门一关,谁也进不去。” 柳安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这个消息他还倒真是头回听说,要真如成国公所言一般,那魏忠贤的用心就有待考究了,柳安神情凝重的问道:“这阉兵有几何?” “恐怕不下三千,何况宫中内侍足有数万人,其中大部分皆投靠了魏忠贤,他又执掌了锦衣卫,万一这魏忠贤图谋不轨,谁也奈何不了他。” 朱纯臣从怀中拿出一到条子,说道:“陛下早就命我戒备军中的监军太监,他们稍有异动就会得第一时间禀报陛下。” “可那魏忠贤说到底也不过三千人尔,成国公掌左军都督府,收下兵马何止数万,如那魏忠贤真的生了悖逆之心,当手起刀落,进京勤王。是论皇宫,还能挡得住三大营吗?” “要是真这么顺利的话倒还好了,也能省去我们不少麻烦,可柳先生所言有三个误区。” 朱纯臣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一处,我左军都督府进京勤王,必会惊动锦衣卫,魏忠贤肯定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第二,五军都督府想要入京,少不了要经过五城兵马司,可五城兵马司隶属兵部,兵部郎中田吉投靠了魏忠贤,京师里的风吹草动都避不开他,到时候结果还是一样的。” “第三,就算前面的问题都解决了,魏忠贤岂会坐以待毙?万一挟持了陛下,我们该当如何?是进是退?左右为难啊!” 朱纯臣所说皆为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经他这么一提点,柳安才看明白,原来这京师的局势竟混乱至此,什么东林党人、信王、阉党搅和在一起,还都各个不是善茬,好不容易柳安觉得能喘口气了,这又冒出三千阉兵来。 “这三千阉兵从哪儿来的?陛下怎么会让魏忠贤训练出这三千阉兵?” “说起来,这还是先帝当朝的事情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狼吞虎咽 “在先帝还在的时候,那魏忠贤只不过是个小内监罢了,自己卖身魏朝,得了魏朝的赏识,举荐给当时的司礼监秉笔王安,然而谁能想到那魏忠贤是个白眼狼,刚攀扶上了王安就踢开了魏朝,成了客氏的对食,为了讨先帝欢心,魏忠贤便训练了三千阉兵给先帝演武,他魏忠贤也是这么逐渐成了先帝心腹宦官的。” “后来先帝去世,当今陛下即位,东李想要把持朝政、垂帘听政,便联合魏忠贤谋挟皇子自重,幸得刘一憬杨涟几人悍不畏死冲进宫中将陛下抢了出来,辅佐他登基即位,这才安住了天下人的心。” “后来,那魏忠贤便仗着宫氏得陛下欢心,让宫氏在陛下耳旁吹妖风,迫害王安,自己当上了司礼监秉笔,说起来,这还是去岁发生的事情,那时候柳先生还未入京,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 朱纯臣长长的叹了口气:“那三千阉兵就因为新皇即位时发生了太多事,没有人去管,就演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这些事情的原委柳安还真的不清楚,先前他一直以为魏忠贤是个忠君的宦官,现在看来,怕是另有其事了。 “成国公跟老夫说这些,是陛下的意思吗?” 朱纯臣不置可否道:“是与不是,重要吗?柳先生既然身为太师,自然就要做出点儿对应的事情,我方才说的这些,也只不过是个人的猜测罢了,非陛下的意思。” “我是希望,柳先生不要太过相信魏忠贤此人,此人最善反噬,不管是魏朝还是王安,下场都不是怎么好啊。” 柳安有些诧异的望着朱纯臣,自今日以前他可是跟其没有任何关联,为何突然会想着来提醒自己? 但人家也是好言提点,自己断没有不领情的道理,对他虚拱了拱手,笑道:“多谢成国公提醒,老夫自然会记在心上,那魏忠贤的脾气老夫还是略知一二的。” 朱纯臣笑着回礼:“柳先生明白就好。” 朱纯臣说完起身漫步到窗边,望着下面好不热闹的景象,不由失笑道:“柳先生且看,您可知这些都是什么人?” 这柳安哪儿能知道,底下这几十名才子佳人他都眼生的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朱纯臣笑着说道:“都是些大人物家的孩子,您看那位,气宇轩昂的乃是襄城伯家的嫡长子,那位,乃是安平伯家的二子,徐继江,他当面的那位女子,是阳武侯家的女儿....” 柳安不解道:“成国公跟老夫说这些做甚?” 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成国公说道:“今晚在场的,都是些武将之后,文臣一个都没有,柳先生可知为何?” “莫非成国公是在怪老夫与那阉党一起将东林党人赶尽杀绝搞得人心惶惶吗?” “不不不,柳先生莫要误会,我是想告诉柳先生,这自古,文臣和武将就互相看不对眼,我朱纯臣可是给他们下了请帖的,可是呢,他们一个都没来,这便是文武之间的裂隙,虽然跟现在锦衣卫抓人有些联系,但也不大。而大部分兵权,则都掌握在我们这些人手中,柳先生今天晚上来我成国公府赴会,恐怕会引得那魏忠贤不悦啊...”朱纯臣笑呵呵的,丝毫看不出歉意。 柳安倒是晓得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想将自己推到魏忠贤的对立面,让他猜忌自己,最后借自己的手干掉魏忠贤,因为仅凭他们这些公侯之家,是奈何不了朝中权势熏天的魏忠贤的。 他们怕,所以要寻一个帮手,而纵观现在,最得力的帮手,莫过于柳安。 “说起来,如不是边关告急,袁大人不得已前往辽东掌兵,定不会叫那魏忠贤坐大至此。” 柳安一愣:“袁大人?” “正是三朝元老,右佥都御史,钦命巡抚的袁可力袁大人。”朱纯臣感慨了一句,旋即想起了什么,对柳安颔首笑道:“说起来,袁大人跟柳先生一样,都称得上是帝师,如果不是辽东经略袁应泰自杀,熊廷弼和王化贞都被逮捕论罪,陛下怎会将已到耳顺之年的袁大人派往辽东!”朱纯臣颇有些愤慨的捶在窗檐,十分的不甘。 “原来是袁大人,失敬失敬。”柳安自然是认得袁可力的,此人虽然与东林党人是一伙,可那也只是被逼无奈,他一直都想为朝廷做些实事,尽量的避免党争,辽东在他的镇守下一直牢不可破,就连鞑子纂写的明史中,都删去了有关他的记载,着实恨他恨得牙痒痒。 像此等英雄,自当得起世人敬重。就连身居国公的朱纯臣,对其也是心悦诚服,足见此人魅力。 “如果柳先生不嫌弃我朱纯臣,那往后咱们就多多走动,我内人她膝下无子,今天见到丫丫也是欢喜的紧,还有那杨府的大小姐,都有巾帼之姿,再者,听说她还未婚嫁?” 柳安嘴角抽了抽,这是还真被他抛在脑后了,临行前杨钧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告诉自己说万一再京师大小姐有看得上的俊杰,一定要将其办妥当,可大小姐这诗会没少参加,看中眼的俊才却没听说过。 他自己天天要当值,哪里有空暇去帮她张罗这事?柳安倒是记得大小姐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但该有的努力还是要做一下的,省得她将来后悔。 而这种事情,交由那些妇人,最是妥当。 柳安神色肃然,颔首道:“不错,日后倒是可以多多走动,大小姐她还未婚配,此事,少不得让贵夫人费心操劳一下啊...” 朱纯臣闻言大笑,拍着胸脯说道:“哈哈,柳先生这可就见外了,姐姐为妹妹张罗婚事,岂不理所应当?柳先生且放心,绝对给她物色个品性才华皆尚佳的贤夫!” ...... 偏室之中,丫丫两只小手皆拿满了点心,忙不失地的往嘴中塞着,上一口还没咽下去下一口就送了进来,就好似饿绿了眼般,小嘴疯狂的蠕动着。 “诶哟,你可别噎着了....喝点水...” 第二百四十五章 令牌 张嫣哪儿见过这种场面,她接触的那些人哪个不是温文尔雅、细嚼慢咽的,今天她才真明白了狼吞虎咽是个什么意思。 有些手足无措的在丫丫面前打着转,着实乱了分寸。 而反观大小姐杨明曦那边,则是朱芳薇握着她的手说着什么私房话,两人不时捂嘴轻笑几声,给张嫣和丫丫留足了空间。 丫丫见张嫣就跟没头苍蝇似的焦虑,艰难咽下口中糕点,把盘子往张嫣那里推了推。 “姐姐你也吃。” 张嫣一愣,望着丫丫那双天真的眼睛忽然冷静了下来,自嘲一笑,轻拈了块云片糕放入嘴中,笑道:“嗯,好吃。” 丫丫眼睛一亮,见张嫣吃的很香,连忙做到她身边,掰着手指头开始跟她说自己喜欢的东西。 “剑法?” “嗯嗯!有个黄姐姐她剑法可厉害了!虽然打不过丫丫的师傅,但她...但她也很强!”丫丫凝眉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周全的说法。 柳家食肆之中的黄若兰猛地打了个喷嚏,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见没人还以为是自己大惊小怪,毕竟她可是要时刻防止那方木趁夜来劫人。 生怕张嫣不信似的,丫丫绘声绘色的跟她说着孙德胜如何如何,就差上天入地了。 张嫣倒是不在乎她那个什么师傅,她摸着丫丫手上因锻炼而起的细茧心疼道:“为何要练武让自己受那个罪呢?学点儿琴棋书画不好吗?” 原本兴高采烈的丫丫忽然沉默了下来,就在张嫣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的时候丫丫摇了摇头说道:“琴棋书画帮不了爷爷。” “你说什么?”张嫣震惊的望着丫丫问道。 “丫丫也想像姐姐你那样做个大小姐,但那样的话,爷爷就太累了...爷爷背着丫丫走了不知多少路才找到个家,不能让爷爷一个人辛苦....丫丫想帮爷爷!” 望着丫丫那清澈的目光,张嫣不敢相信这些话竟是从这么一个小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的,心中一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和道:“傻孩子,你爷爷可厉害的很,就连皇上都要仰仗他,你能帮上他什么忙呢.....” “打坏人!”丫丫扬了扬小拳头,澎湃激昂的喊道:“打坏人!丫丫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伤害爷爷!” 张嫣将丫丫拥紧怀中,许久笑道:“好孩子,以后想吃糕点了就来宫中,这块令牌你收好了,千万不要给别人。” “这是什么?”丫丫将手中那金黄的令牌翻来覆去,不明白它代表着什么。 “这是姐姐的令牌,拿着它,进宫没人敢拦你,就算你爷爷....你爷爷有打龙鞭,可不敢给他瞧去,丫丫你收好了,以后要是想吃什么点心就到宫里找姐姐,姐姐那儿有的是好吃的...” 柳安的打龙鞭可不是一般物,就算是你皇帝都能打更遑论只是一块令牌了,但丫丫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里,张嫣的一番话她只听到了进宫、点心、随便吃这几个字。 “那...那丫丫随时都能去嘛?” 张嫣笑道:“当然随时都可以,只不过来的时候还是要跟你爷爷说一声,不要让他担心了。” “嗯!”丫丫将令牌小心的贴身收好,宝贝似地拍了拍,这可是她的长期饭票,就柳安那种魔鬼手段她可受不了。 见目的达到,张嫣眉眼见尽是笑意,谁说小孩子不好哄的,她看小孩子就很容易哄嘛! 回去的路上,柳安见丫丫始终躲躲闪闪,还很神秘的捂着胸口,好像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柳安怕丫丫偷摸携带糕点晚上吃,轻咳两声,问道:“丫丫啊,藏什么好东西呢,给爷爷看看。” “不,不给!”丫丫往后躲了躲,摇头道。 柳安瞬间倍受打击,他最爱的孙女儿竟然拒绝了自己,别提有多痛心了,眼睛忽然一酸,用袖袍遮住抽噎道:“你说爷爷,含辛茹苦的将你养大,容易吗....可丫丫你今天竟然藏着好东西不跟爷爷分享...爷爷我太伤心了....” 丫丫哪里见过柳安这招声东击西,还以为他真的很伤心,坐到他身边扯了扯衣袖,说道:“爷爷,爷爷别哭,丫丫给你,给你看...” 说完就掏出了那块令牌,还不待说什么眼前就一花,令牌已经出现在了柳安手中,只见他仔细端倪着令牌,哪里有半点儿伤心的样子。 “爷爷你快还给我!那是张姐姐给丫丫的!”丫丫跺脚就要抢夺,柳安微微侧身就躲了过去,好奇道:“这是皇后给你的令牌?” “嗯!她说只要有了这块令牌进宫就没人敢拦丫丫!” 素昧平生,今天第一次相见就拿出贴身令牌送人?虽然丫丫是很讨喜,可也没到这个地步吧! 心中警铃大作,柳安开始怀疑起张嫣的动机,事关丫丫他不得不小心,万一张嫣想挟丫丫已令自己呢? 柳安皱眉问道:“皇后为什么给你这块令牌?” “嗯...不知道!反正张姐姐说只要丫丫想吃点心了就可以用这块令牌进宫,谁也不敢阻拦!爷爷你快还给我!”丫丫嘟着嘴十分不高兴,看样子马上就要生气了。 “好好,还给你还给你,不就是块令牌嘛...我也有!”柳安哼了一声,从腰间摘下朱由校给他的令牌晃了晃,比丫丫那块足大出三成有余,孰优孰劣一看便知。 丫丫呆若木鸡,轻咬下唇,推了柳安一把,喊道:“那爷爷你还抢丫丫的令牌!”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爷爷就是看看,咱们事先说好,你就算有了令牌也不能进宫去找皇后,知道了吗?” 丫丫尖叫道:“为什么?!” 瞥了她一眼,柳安揣了揣袖子,说道:“因为你要减肥,不能随便吃糕点,要吃也得等减下来了再吃!还有,你以为宫里是什么好地方?皇后是什么人?为何她会平白无故送你这小丫头令牌?” 一连三个问题,彻底把丫丫问懵了,她晃着脑袋,发现这三个问题她一个都解答不了,但到嘴的鸭子又不能让它这么飞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龙颜大怒 转了转眼睛,心里来了注意,丫丫瘪着嘴,好像很委屈的样子,说道:“丫丫不去也行,不过爷爷得让丫丫吃点心!” 柳安皱着眉头:“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讨价还价?爷爷是为了你好!” “我不听不听!丫丫就是要吃点心!”丫丫捂住耳朵疯狂甩着两个辫子。 实在拿她没办法,柳安只好妥协:“那这样,只要你不去宫中找皇后,每天早中晚你皆可以吃一块儿糕点,如何?” 丫丫想了想,问道:“那如果不吃的话可以攒着吗?” “可以!” “成交!” 伸出手掌对击一下,柳安算是和丫丫定下了约定,在摸清皇后的意图前,柳安是不会让丫丫跟她单独相处的。 ......... 过了不到半个月,京中锦衣卫的抓捕渐渐平息了下来,整个镇抚司精锐尽出,即使如此连带抓人和清点财产也耗了半个月。 成箱成箱的古玩字画、金银首饰被缇骑抬进镇抚司之中,供文书统计造册。 证据板上钉钉,抓的人又太多,锦衣卫连严刑拷打这项风俗都省了,抓了人就随便往牢里一扔,然后继续忙着去下一户。 其搜出的数额之多,涉案官员之广,自朱元璋建朝以来前所未闻见所未见,不得已之下镇抚司只好专门收拾出了几间屋子用来屯放金银。 魏忠贤拿着册子,盯着两个黑眼圈匆匆来到乾清宫,凑到正打瞌睡的朱由校身边说道:“陛下,银册统计出来了!” 自打将方从哲等人抓捕入狱,内阁就陷入了瘫痪状态,汪应蛟又缩在柳家食肆不肯出来,除去些必要的公文外剩下的只能由他魏忠贤来批,现在的魏忠贤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呕心沥血日夜操劳了,除了吃饭喝水,每天他就剩了两个时辰睡觉。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对于年事已高的他来说,可是个不小的挑战。 这才几天功夫,他就感觉索然无味,好似人生都没了什么追求般,要不是镇抚司送来了好消息,他恐怕就要罢工了。 “嗯?是何结果?”朱由校翻了个身,从软塌上坐起。 “陛下请看...” 魏忠贤双手将册子递了上去,这册子他早就看过,上面的银两看的他都胆颤心惊,这要是念出来朱由校还不得将气撒到自己头上? 朱由校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随手结果册子,打开仅望了一眼便猛地睁大了眼,陡然来了精神,经历了数个大起大落,从震惊到愤怒又欣喜最后骇然。 双手颤抖着,朱由校不敢置信的说道:“五,五千万两...魏伴伴你确定没算错?” 魏忠贤连忙跪倒在地,毕恭毕敬道:“镇抚司三十七个文书昼夜清算,来回核实十数遍,绝对不可能有误。” “唉!”朱由校忽然长叹了口气,看着那赫然榜首的方从哲,感慨道:“方阁老他...如何能贪墨一千万两白银?他宅子能放得下吗?” “回陛下,这一千万两是将其府中字画砚笔皆换成了银子得出。” 朱由校哪有心思管这一千万两是怎么得出来的,他现在是被这东林党人给真的吓到了:“国库,岁入几何?” “岁入粮两千万石,折银一千万两。” 一个方从哲顶整个大明一年的税收,朱由校对他竟提不起任何怒火,想起方从哲整日在自己面前之乎者也,这不该那不该的时候,他就觉得恶心。 “像他这般的,竟还有一十七人...” 魏忠贤赶忙道:“是的陛下,贪墨银百万两以上者,有一十七人,十万两以上者三十六人,银万两以上者....二十二人!” “哈哈,哈哈哈!”朱由校忽然开怀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魏忠贤咽了口唾沫,陪着干笑道:“不知陛下何故发笑?” 朱由校擦了擦眼角,笑道:“朕笑,笑那些往日道貌岸然的皮囊下,竟是些猪狗不如的畜生!!五千万两,整整五千万两啊!朕的国库才岁入一千万两,他们这些人值天下五年的税收,五年啊!” 说道最后已是歇斯底里咆哮出口,周围所有内监宫女皆颤抖跪伏,不敢火上浇油。 “陛下,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方才被震惊的思绪现在才缓过神来,怒火渐渐升腾而起,朱由校将册子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摔,叫道:“朕不是说过了吗?!贪墨银万两以上者,皆斩!贪墨银百万两以上者,诛其九族,鸡犬不留!首犯方从哲,身居高位以权谋私,罪大恶极天理难容,着午门外凌迟处死,纵使千刀万剐也难解朕气愤!墨银百万以下,万两以上者,诛其三族,族中男子皆发配边疆,女眷交由教坊司,终生为奴不得赎身!” “至于剩下的,太祖之言朕不敢忘,他老人家叫后世子孙多施仁政,朕岂敢忤逆?贪墨银万两以下的,根据情节交由大理寺发落。” 这还施仁政呢...魏忠贤嘴角抽了抽,面上神色不改,恭敬道:“遵旨。” 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见身后朱由校喊道:“对了,所斩首级皆悬挂于午门外示众一月,以作警示!” 圣旨颁下,顿时在京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斩首七十五人,这可是自靖难之变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屠杀,可当张贴的告示一出来,百姓的呼声顿变,从开始说朱由校杀人如麻变成了真是个当是明君,变脸之快,便是终其一生的匠人也不免汗颜。 敢为之求情的大臣是一个都没有,谁也知道这次朱由校是动了真怒,谁都怕自己这个时候当出头鸟,各个都缩着脖子做人,一时间竟风平浪静,朝堂上下和和气气,数日连口角都不曾发生。 话是这么说,朝野上下总共才多少名大臣?一下子去了大几十位,朝廷的运转顿时变得举步维艰,就连最基础的运作都快维持不住了。 魏忠贤自然知道这一点儿,紧赶慢赶着写了份折子,亲自送到了朱由校面前,说道:“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各部不可一日无主啊!”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举荐人才 “臣恳请陛下早做打算,选拔人才承担重任,定国之根本。” 朱由校这些日子也累的不行,那方从哲等人虽罪大恶极,但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像这般国事不必兴师动众,哪像现在,自己和魏忠贤俩人都忙不过来。 “不错,魏伴伴所言在理,朕也正有此意,着朕口谕,即刻召各部尚书,内阁阁老以及柳先生来乾清宫议事!”朱由校大手一挥下了命令。 “是。” ...... 一个时辰后,乾清宫之中。 顾秉谦、汪应蛟、柳安以及魏忠贤四人站在乾清宫之中大眼瞪小眼,不多时,朱由校从门外走进,瞥了一眼房中四人问道:“怎么就你们四个?剩下的人呢?” 魏忠贤嘴角抽了抽,上前两步说道:“回陛下....这个...刑部尚书王之寀、吏部尚书赵南星、工部尚书...还有前内阁阁老方从哲、韩爌、叶向高他们...都被您罢职了啊...” “什么?!”朱由校懵了,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六部尚书内和阁阁老就剩了俩人?!” “是...”魏忠贤干笑了两声,要不是今天召过来一看,他也不敢相信。 顾秉谦是礼部尚书,汪应蛟是内阁首辅兼户部尚书,柳安一个钦天监监正跟内阁也不搭边,原本的十位朝廷大员,短短半个月就只剩了最后两位。 要不是汪应蛟溜得早,怕是就只剩顾秉谦了。 朱由校揉了揉眉心,嘀咕道:“朕就说怎么最近这折子一堆堆的往乾清宫里送...” 汪应蛟虽然面不改色,可心中已经在狠狠地腹诽魏忠贤了,原本他身为户部尚书和内阁阁老的任务已经很繁重了,那户部的钱主事每天来回十几趟,腿都要跑断了,可魏忠贤呢,借口自己年纪大老眼昏花,那送进司礼监的折子一分为三,五成往柳家食肆一丢,三成放到乾清宫朱由校面前,最后的两成才是自己的。 他是滋润多了,汪应蛟快累死了啊,这不一听朱由校要选尚书和内阁阁老立马就赶过来了,这种大事可不敢让魏忠贤一个人在场,要是就他一个人在朱由校面前进献谗言,那六部还不得全是他的人? 朱由校点了点桌子,沉声道:“行了,朕叫诸位来,是想问问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如今朝廷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六部和内阁就剩了俩名大臣,再这样下去国事可就荒废了,若有什么恰当的人选,尽管禀报上来。” 在场五个人有五个人的心思,这种事情谁举荐的都是自己人,可别指望有什么举贤任能的圣人。 魏忠贤见许久没人说话,明白是众人都摸不准朱由校的心思,不敢轻易举荐,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道:“陛下,臣举荐工部郎中吴淳夫为工部尚书,此人吏治清明,满腹经纶,平日里也多有作为,实在是工部尚书的不二人选。” “吴淳夫...”朱由校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实在是记不起此人是谁,只得轻咳两声掩饰尴尬,说道:“好,众爱卿对吴淳夫任工部尚书可有异议?” 柳安和汪应蛟对视一眼,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吴淳夫此人汪应蛟倒是认得,算是个墙头草,投靠魏忠贤也是无可奈何,况且有资格升任工部尚书的,确实只有他一人。 见无人反驳,朱由校摆摆手道:“好,那就下旨命工部郎中吴淳夫升任工部尚书。” “是,陛下,臣还举荐田吉做兵部尚书。”魏忠贤趁势进攻,又向朱由校举荐一人。 而田吉此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他自县丞出身,万里三十八年廷录为县丞,后累迁至兵部主事,是个结结实实的阉党,魏忠贤的干儿子,若是让此人当了关系重大的兵部尚书,那可无异于自断一臂。 “不可!”汪应蛟眼睛一瞪立刻喝道:“不可啊陛下!田吉此人入仕不过十年,何德何能担当兵部尚书这一重任,况且此人声名不显,败绩倒是多有耳闻,万万当不得兵部尚书这一要职!” 魏忠贤冷冷的扫了汪应蛟一眼,刚想出口反驳就听到朱由校先说道:“那依汪阁老看,谁有这个才能当兵部尚书呢?” 这种事情自然难不倒汪应蛟,只见他挺了挺胸,昂声道:“依臣看,户科给事中李春烨足胜任兵部尚书一职,此人眼光独到,忠君志坚,同时满腹经纶,品行端正如苍松翠柏,德高望重,如此人担任兵部尚书,定可为陛下拆丝解惑,独当一面。” 魏忠贤闻言冷笑一声就要反驳,可他没看到朱由校隐晦地瞥了自己一眼,又赶在自己前边说了话:“好,此人的品性朕多有耳闻,是个德才兼备的人,既然汪阁老愿意为此人做保,那就让他做兵部尚书吧。” 汪应蛟面色一喜,连忙弯腰拱手道:“陛下圣明!” 三人的明争暗斗皆被柳安看在眼中,可笑魏忠贤还不知道他被朱由校玩弄于股掌之中。 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朱由校转移话题说道:“兵部和工部尚书人选都已敲定,那吏部、刑部尚书可有人选?” 汪应蛟急忙道:“回陛下,臣举荐刑部右侍郎杨东明为刑部尚书,此人颖秀沉毅,敦固静着,乃我辈之楷模,他曾任中书舍人、礼科给事中、刑科右给事中、太常寺少卿、光禄寺卿、南京通政使、刑部侍郎,可谓资历甚老,并且敢于进忠直谏,有凛凛丰骨,折槛碎阶之风。以此人之清名,担当刑部尚书可谓绰绰有余。” 魏忠贤摇了摇头,两步走到汪应蛟前,笑道:“呵呵....此人咱家知道,是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而且年逾古稀,老的都快走不动了,陛下,若是让此人担当了刑部尚书,怕是非扰您不得片刻歇息啊!汪阁老不说还好,一说此人咱家就想起来了,此人前些日子不还递了份致仕的奏疏吗?七十有四,也是时候回家好好歇息歇息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各自安插 “哦?竟有此事?”朱由校讶然的望着魏忠贤,问道:“这份奏疏朕怎么没看到?” 魏忠贤一拍脑袋,笑道:“想必是臣这些日子机务太多,不知给遗落在哪里了,臣回去就寻找那奏疏...” 刑部掌管刑法政令及审核刑名,地位与大理寺、都察院想等,与它们合称三司。这般重要的地方,魏忠贤自然不会轻易让出去。 而他的想法也很简单,不管那杨东明有没有递过辞呈,今天在乾清宫都会将人选敲定下来,一旦人选敲定下来了,那杨东明自然成不了刑部尚书。 谁料到,朱由校竟没听懂魏忠贤的意思般,打了哈哈道:“既然朕没看到,就将那辞呈送回去罢,像杨爱卿这般的官员,正是朕所需要的,拟旨,擢升刑部侍郎杨东明为刑部尚书,赐麒麟服以示皇恩。” 汪应蛟顿时大喜,急忙拜谢,他还以为经过魏忠贤这么一闹,杨东明晋升刑部尚书的事情定会泡汤,没想到陛下竟如此信任自己,不禁心中升起一股暖流,颇有些士为知己者死的意思。 魏忠贤面色阴沉,瞥了身旁老老实实不敢插嘴的顾秉谦一眼,向他使了个颜色。 顾秉谦心中叹了口气,道果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此刻也是时候表明立场了。 “陛下,臣顾秉谦举荐左佥都御史王绍徽为吏部尚书,此人于东林一案中立功颇多,同时此人嫉恶如仇,刚正不阿,实乃吏部尚书的不二人选。”顾秉谦躬身行礼,态度虔诚。 朱由校颔首道:“此人...莫不是进献东林点将录那个?” “正是此人!” 朱由校一拍桌子:“好!有此等眼光,不入吏部谁入吏部?擢升左佥都御史王绍徽为吏部尚书,即日上任,不得拖延。” “陛下圣明。” “那不知内阁大学士,诸位爱卿有何高见?” 情知自己一旦落后就会被动,魏忠贤决定率先出击,至少也要在内阁占据一席之地,这样才会让他将来的日子过的舒服。 “臣举荐太子府少詹事兼礼部侍郎黄立极为内阁大学士,此人知人善任,识大体明大德,行事稳重又长年躬事于礼部,心思通敏,资历也老,足以入驻内阁。” “还有一人,此人德高望重,审慎果断,正大光明,一腔浩然之气矣。” 朱由校急问道:“此人是谁?快快说来。” 魏忠贤深吸口气,在柳安和汪应蛟诧异的目光中缓缓说道:“此人便是礼部尚书顾秉谦,以他之才,足以入内阁。” 顾秉谦一张老脸渐渐涨红,他哪里想得到魏忠贤竟会在这种时候举荐自己,要知道自己当初可是袖手旁观,没有对他施以援手啊。 原本魏忠贤也是不想举荐顾秉谦此人的,此人生性胆小无耻,绝不是一个靠得住人,可眼下内阁已有两位人选,最后一位怎么说也要是自己人,于是乎顾秉谦变成了下策中的上策。 宁可让顾秉谦这种小人入内阁,也绝不给自己添一个敌人。 “顾秉谦?”朱由校眉头蹙起,好生打量了顾秉谦一番,对于这个礼部尚书,他肚子里的意见其实是颇多的,先是毫无作为,每天只知道说些空口白话,一把年纪了还甚是不要脸,先是想投靠方从哲等人,结果人家瞧不上他,无奈之下才投了魏忠贤,这些事情世人皆知,想瞒都瞒不住。 “柳先生你觉得如何?” 柳安一怔,没想到朱由校竟将这个皮球踢给了自己,自己虽然知道这是魏忠贤在培植自己的势力,可也没有办法,他总共朝中的大人就认识那么几个,叫得上名字的差不多被抓了个一干二净,他知道顾秉谦此人无耻,根本配不上内阁大学士的位置,可此人有一项独门秘技。 那就是他在什么地方,必将引得内讧,阉党也不例外。 通俗来讲,扫把星三个字十分贴切。 “回陛下,臣认为,魏公公所言在理,礼部尚书顾秉谦有资格晋升内阁大学士。” 朱由校点了点头,拍板道:“好,那就这么定了!” “命工部尚书吴淳夫,兵部尚书李春烨,吏部尚书王绍徽,刑部尚书杨东明,东阁大学士黄立极速速入宫觐见!” “顾爱卿你也留一下,其他人无事可以退了。” 回到柳家食肆,汪应蛟迫不及待的问道:“柳先生!你怎么能让那顾秉谦进入内阁呢?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柳安摆手示意他冷静,掏出小茶壶喝了两口,笑道:“汪阁老,顾秉谦此人虽是个德不配位的小人,但此人却有一点儿,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在汪应蛟困惑的目光下,柳安缓缓说道:“此人极其自私自利,没脸没皮,为了一点儿蝇头小利他甚至可以与亲兄弟反目成仇,而且此人有仇必报心狠手辣,有了这样一个人在内阁,汪阁老还怕他跟那黄立极能好好相处吗?” 汪应蛟不知道,柳安可知道,自阉党掌权以后,内部便开始渐渐分裂,而这罪魁祸首便是互相争功夺利的顾秉谦等人,有了他,就像是在阉党内部按下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火药桶,只要稍作拨弄,便可引起无数的连环反应。 听到这里,汪应蛟恍然大悟道:“本官明白了,柳先生这是欲擒故纵,隔岸观火啊!” ....... 要论这阉党得了势,还得在午门外那接一颗颗脑袋落地开始说起。 俗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这顾秉谦最近可是春风得意,他升为武英殿大学士,本就比黄立极那东阁大学士要高出一级,汪应蛟又整天窝在柳家食肆不来内阁,他便隐隐成了内阁首辅,每日走路都是昂首阔步,好不威风,哪里看得出是个七十多高龄的老人。 至于他原本的位置,则是由冯铨代替,冯铨此人倒也算是个人物,万历四十一年,年仅十九岁的冯铨便中了进士,入选翰林院庶吉士,四十四年授翰林院检讨,和他父亲冯盛明同朝为官。 第二百四十九章 卦象 后来因为他父亲擅自离任遭到弹劾,他一气之下上书为其争辩,最后父子二人双双回籍。 此人得魏忠贤赏识,让他官复原职,因其聪慧,深得魏忠贤欢喜,甚至为他向朱由校大进美言,年仅二十七便破格当上了礼部尚书,接了顾秉谦的班。 此人一经上任,便引起了顾秉谦的高度警惕,年方二十七便当上了礼部尚书,再加上深得魏忠贤喜爱,自己这个七十多岁的武英殿大学士岂不是两年就要被其踩在脚下? 在朝野上下再无政敌的此刻,顾秉谦飘了,他开始嫉妒冯铨,向魏忠贤、朱由校开始说各种冯铨的不是,而毫无疑问的,这些话也传到了冯铨耳中。 两人眨眼间便势如水火,互相看不顺眼,经常在朝堂之上打口水仗,奈何每次都是顾秉谦倚老卖老,稳压他一头。 而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毙,想要压过顾秉谦,就需要有些拿的出手的政绩,于是,他有了一个想法。 ....... 时节小雪刚过,尚还炎热的天气变陡然降温,短短两三天时间众人便纷纷穿上了厚厚的冬衣,再也不敢光着膀子,一些先前还在念叨天气为何如此炎热的汉子立时闭上了嘴。 气温骤降,正是得了小冰河时期的功劳,这才刚近年底,离过年还有两个月的功夫,气温就已经低到和往年二三月份一般,真要是再过两三个月,还不知道要冷到什么程度。 柳安身为钦天监监正,这些事情自然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这天他刚着新做的貂皮锦袄到钦天监上值,那五官灵台郎罗如望和监副徐光启便了联袂而来,手中各拿着一张羊皮卷。 “柳监正,还请您务必要看一看这个!”罗如望神色凝重,斑白的胡须都微微颤抖,好似见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 柳安打了个哈欠,随手接过羊皮卷笑道:“罗灵台面色怎地如此难看,莫不是昨夜没休息好?” 说着打开羊皮卷,只见上面画着一副星图,看起来极为深奥,柳安对这个可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懂,他个教化学的你让他看星宿,不是难为他吗? “这...星图是谁画的?!” “是下官。”罗如望张口说道,还微微向着柳安点头,不知道在暗示些什么。 在罗如望不解的眼神中,柳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画的不错,再接再励。” “可是柳监正...您图拿反了...” 柳安一怔,旋即干笑道:“哦,不碍事不碍事,物极必反,一是零,零也是一嘛!” “我就说柳监正肯定看不懂你们那什么星图,还是看老夫的这个罢!”徐光启不屑的斜睨了罗如望一眼,自傲的将手中羊皮卷打开,递到了柳安身前。 好嘛,上面竟然是一副卦象,柳安顿时神情严肃,仔细端详起来。 “嗯....嗯...嗯...嗯?” 柳安眼睛猛地瞪大,在徐光启欣慰的目光中拍手叫道:“本官知道了!这是乌龟壳子!” 徐光启:“?” 柳安边笑着脱下锦袍边道:“本官就不开玩笑了,两位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干嘛非要考较本官呢?” 徐光启和罗如望对视一眼,皆急道:“今年气温如此反常,我们卜卦观星,得知大明将遇千年未有之难啊!柳监正您看这卦象,黑甲倒伏,八门皆惊,此之乃不详,大不详之兆啊!恐怕大明将生灵涂炭,饿殍千里啊!咱们必须速速上报陛下,让朝廷早做应对才是!” 正在烤火的柳安也笑不出来了,缓缓起身道:“你们可确信此事?” “不止我们,钦天监所有同僚都对这天象略知一二,他们所观皆是不详,这种卦象,就连卦经上都没有记载,只提了一句,若出八门布甲,星狼入腹之卦象,则必将战火四起,王朝更迭,民不聊生,此乃死卦,无解啊!!!” 徐光启一把年纪,屋子里又生着炉火,他竟然能急的出了一头的冷汗,包括其他人也是,皆如热锅上的蚂蚁,好在柳安还未说话,他身为主心骨大家自然听他指挥,若他也乱了分寸,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徐监副慎言,此话切莫不可外传,传到陛下耳中本官也保不住你们,你们莫慌,让本官先想一想....” 柳安先行稳住徐光启等人,开始思考他们方才所说的卦象,只略一思考就明白过来,所谓八门布甲星狼入腹代表的卦象跟他所知的历史走向一般无二,想必是他们算出了因小冰河时期而混乱的气候,才得出饿殍遍地生灵涂炭这个结论。 想到这里,柳安有些惊疑不定的瞥了徐光启等人一眼,其实他以前一直以为这些人都是神棍,拿着龟壳扔几下就能算出命运他是万万不信的,可现在.... 怎么感觉他自己才是钦天监拖后腿的那个呢? 见柳安迟迟不说话,徐光启急道:“柳监正!您考虑的怎么样了,咱们还是先将卦象禀告陛下吧!” 柳安抬手止住他,严肃道:“徐监副想没想过,你这可是乱国之言?一旦传了出去,则民心必乱,如果民心乱了,大明才真的是岌岌可危啊....” “你们所说的卦象本官早有预料,本官早就请陛下屯粮于陕西,此时国库藏银数千万两,就算是天塌下来,也砸不垮大明。” 徐光启等人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顿时释然了:“原来柳监正早就有对策了,那咱们还大惊小怪干什么!” “要是柳监正还比不上咱们,那这个监正不成了吃干饭的嘛!” “咱们就别杞人忧天了,有柳监正在,定不会出问题的!走走,喝茶去!” 打发走了他们,柳安原本还笑眯眯的表情猛地一沉,拿起锦袄就跨出门槛,对不远处的洪峰招呼道:“走!” 洪峰小跑着过来,看了看天色疑惑道:“柳先生咱们干嘛去,您这不才刚到钦天监吗?” 瞥了他一眼,柳安叹了口气道:“进宫。” 第二百五十章 象房进言 虽然柳安让徐光启等人安心,可他自己却是担忧的很。 什么黑甲倒伏八门皆惊,恐怕都不是骇人听闻,而是很有可能发生。 不论是顾秉谦入主内阁还是冯铨担任礼部尚书,这一切都显得不同寻常,那些原本应该几年后才发生的事情全都发生到了现在。 如果真跟柳安所想一般,整个历史的时间线都大幅飞跃,那么一些将来才会发生的灾难很有可能会在眼下不久发生。 钦天监离皇宫不远,坐马车片刻便到,自西边入了宫,略一打听,柳安径直来到了象房,朱由校正在几个小内监的伴随下观赏着大象。 朱由校见到柳安笑了起来,招了招手道:“柳先生来的正好,快来陪朕一起看这云南土司进贡的象,这些象可是花了朕不少银子啊...” 此刻柳安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大象,连忙快步走到朱由校身边,躬身道:“陛下...别看象了,臣有要事启奏。” “哦?有何要事竟让先生您如此焦急?”朱由校略有些诧异的瞥了柳安一眼,将手中的瓜果一股脑扔给象群,拍了拍手问道。 “这...唉,钦天监测出,大明恐有乱象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此事不得不妨啊!” 朱由校眉头一挑,问道:“何处乱象?” “臣也不知。” “可有平息的办法?” “这...臣不知。”柳安踌躇再三,只能如实禀报。 朱由校松了口气,不以为意道:“先生莫慌,恐怕这些都是莫须有的事情罢了,您看现在国库充盈,西南辽东战事稳定,陕西赈灾的粮食皆已运了过去,朝堂之上奸佞又被肃清,有何乱象?朕现在要兵有兵,要钱有钱,什么乱象能动摇大明?” 此话说的倒是不错,现在的朝廷不缺将才,差的是军饷和应对赈灾的粮食,可自从清除了东林党之后,这银子的问题也得到了暂时的解决,柳安也想不出哪里能动摇根基,可就是心里一直乱糟糟,如同麻絮般理不清,总觉得将有大事发生。 “好了,柳先生难得入宫,不如今天陪朕一起用膳罢!皇后她说上次参加诗会跟先生的孙女儿一见如故,想要再见上一见,不妨将她传进宫里一并用膳。” 柳安眼睛猛地睁大,悻悻的说道:“回陛下,臣孙女儿,孙女儿她...年纪小不懂礼仪,怕是冲撞了陛下和皇后,还是不叫她入宫罢了....若有个闪失,臣没法向她爹娘交代啊...” “柳先生这是在说朕小家子气会跟个小娃娃计较还是说宫中不安全?”朱由校颇有些不悦的说道:“朕拜先生为师,您的孙女儿也就是朕的师妹,况且朕的脾气如何柳先生还不知道吗?若是今天先生的孙女儿在宫里有了闪失,朕亲自向她父母磕头谢罪!” 呸!要你磕头有个卵用?柳安心里啐了一句,可面上还是假笑道:“是,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臣自然是要遵从的,臣这就让人把她接进宫来...” 朱由校袖袍一震,喊道:“叫锦衣卫派三百人护送,朕就不信了,几个胆子敢伤朕的师妹?!” 柳安干笑道:“有锦衣卫护送,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柳安倒不是怕丫丫会在皇宫里有什么闪失,而是不清楚皇后殿下想做什么,莫非她真的与丫丫一见如故? 纵使心中抱着一百个疑惑,柳安也不能真问出来,只能一边沉思一边陪着朱由校戏耍象房,朱由校就如同个导游般,不停地跟自己讲解这如何如何,那怎样怎样。 柳安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说了半天,朱由校也是觉得无趣,连个附和声都没有,只得无奈道:“柳先生,您就别在想那卦机之事了,实在不行,朕再向陕西等地运粮三百万石,您不必说话,国库现在可有的是银子,再者朕这也不叫挥霍,赈灾的事情能叫挥霍吗?” 三百万石粮食,倒是大手笔,平时的州府赈灾也不过这些粮食罢了,换成银子足有两百万两有余,就算陕西明年还是颗粒无收,这些粮食也够吃三个月的。 这有银子和没银子,底气就是不一样,先前国库穷的都能走马,现在填的满满当当,愁眉苦脸的朱由校也变成了百事无忧的模样,整日吃吃喝喝玩玩闹闹,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但他有一点好,纵使玩闹,他也不会心血来潮盖座宫殿,银子都好当当在国库放着,以应灾年。 可关键是柳安方才想的不是陕西啊,看朱由校的样子这三百万石粮食还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运出去的,自己是不是该谢恩夸他两句? 犹豫再三,柳安决定还是表示表示,省的朱由校觉得自己好心没好报咋办? “陛下圣明!” 花了银子,朱由校也不免有些心疼,凑到柳安跟前问道:“先生,您之前说的那个什么,赈灾的法子是什么?现在天气转凉,也差不多该说了吧。” 柳安看了看不远处的湖面,只结了薄薄的一层冰,说明现在气温还没达到他心中所预料的那个地步,摇了摇头道:“还不到时候,待到了时候臣自然会跟陛下说的,陛下莫要心急,此事急不得。” “好吧...”朱由校颇有些遗憾地咂咂嘴,有些不甘心的问道:“那依先生看,还要多久才能到时候?” 柳安笑了笑:“若是陛下真的心急,不妨就先将这第三步做了。” “第三步?”朱由校眼睛一亮,急忙说道:“先生快快说来,这第三步是何?” “世间有一物,其生长所需水不足其他作物三一,产量却比其他粮食高出五成,味道甜腻可做主粮,即使长期食用也不会危害身体,相反还多有裨益。” 朱由校震惊道:“此乃何物?!正适合旱灾地区啊!” 柳安颔首笑道:“此物名为红薯,又称番薯,自吕宋传入,现在福州、泉州一带有种植,只不过还未传入京师罢了,陛下可以下旨命其进献些种子,运往陕西等各州府。”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三道皇旨 “番薯?”朱由校忽然凝起眉头苦思,身边一心思通敏的内监上前悄声说道:“陛下,前些日子您还吃了呢!就是那红红的,其内发黄的果子!” 朱由校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叫道:“哦哦哦!朕想起来了,却有此物,此物朕吃过,不需水煮,仅略微烤制便香甜可口,极为饱腹,足可当口粮食用。” “可此物京中没有啊,是福州那边进贡了少许,柳先生您是怎么知道的?” 柳安咧嘴一条,他早料到朱由校会有此一问,如何对答早就成竹在胸:“陛下莫非是忘了臣从杭州府来吗?杭州府距离泉州不过十日不到的路程,这番薯臣自然是见过的。而且钦天监监副徐光启,他年轻时游历大江南北,见识颇广,正在编撰一本书,名为农政全书,上面便记载了番薯此物。” “哦?此人倒是个人才...”朱由校眯起眼嘀咕了一句,却并没有说出升任徐光启的话,而是问道:“可此物再耐旱,也不能滴水不用吧!陕西大旱,自当河湖枯涸,百姓们没有水,如何耕种?” “只要时候一到,自然水到渠成。”柳安就像那庙里念经的和尚般,跟朱由校打起了哑迷,这一说朱由校心里就跟猫抓了一般瘙痒难耐,急忙问道:“哎哟,柳先生嘞,您跟朕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您就把方法跟朕说罢!” 柳安笑着摇了摇头:“有些话,说出来就不灵了,如果陛下真的心急,臣再给陛下献一计。” “番薯可以让陕西周围几个不干旱的州府一同播种,这样一来,凭借番薯的亩产,就算是陕西没有水可用也能无虞。再者,这番薯的叶子用来喂豚可是再适合不过了,用番薯叶喂大的豚,其斤两普遍比野菜要厚重许多,这番薯一物两用,一年两熟,困扰大明许久的粮食问题因此物可缓解许多。” “还有一物,其产量比之番薯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过之,食用起来极为美味,配合上番薯,大明则再不需担心遇上灾年百姓无粮可吃,流民四起了。” 对柳安的见解,朱由校有些麻木了,喉咙轻轻蠕动,心中暗道莫非困扰大明两百年的问题就要在朕这一代解决了吗?就算将来到了地下见列祖列宗自己也能拍着胸脯向他们炫耀自己的功绩。舔了舔因紧张而发干的嘴唇,朱由校带起一丝渴望问道:“此之...何物...?” “说起来,此物陛下应也吃过,名为土芋,也叫土豆,称黄独也可,蔓生叶如豆,根圆如鸡卵,内白皮黄,煮食、蒸食亦可,洗净后洁白如玉。其可用于山地种植,土地贫瘠长势依旧喜人。” “土豆辅以番薯,养豚蓄粮,支撑边镇,则民心所向众望所归,任宵小之徒再如何嚣张,也不过秋后蚱蜢,反手间即可镇压。” “陛下,治国便是治民,民定则国安,现今朝廷赋税皆取之于民,导致怨声载道,何不趁此国库充盈之际,免去各州税赋,广发良种丰实缸槽,安民生息,如此,则天下必定,四海皆安,万邦臣服,扬我大明之威啊。” 朱由校听得身体颤抖,脸颊微微涨红,深吸两口气说道:“先生,先生所言,可当真....?” 柳安深深弯腰道:“但有虚言,请陛下斩臣头颅以儆效尤。” 忽然有一双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将自己扶起,柳安抬头看到朱由校正感动的握住自己的手,神色极为复杂:“先生的话,朕怎能不信呢?先生就像是朕的明月,在朕最迷茫的时候为朕照亮前途,得先生所助,朕除掉了朝堂奸佞,国库丰盈才有了现今的状态,如先生此计真的能一举解决粮食的问题,当除了朕的一大心患,为大明创下了万世之基啊!” 柳安连忙拒绝道:“臣不敢当,番薯和土芋皆非臣的功劳,臣只是向陛下提点,当不得赏。” 这种功劳,柳安可不敢应下,说好听的这是不世之功,再不好听的这叫功高盖主,当天下皆知他柳安之名而不闻陛下之姿时,他的处境便危险了。 再者说,这事儿也确实不是他干的啊,他可不能大包大揽什么都要,那是寻死之道,似这般名传千古的功劳,史书上只能写朱由校明人唯贤,颁旨大肆播种番薯和土豆,解决了粮患之类的,自己敢顶吗? 不是他不想要,而是他不能要。 朱由校激动的拍了拍他的手,眼睛微红着说道:“好好,先生果然身清正直一心为民,朕岂能辜负先生的一番苦心?” 说着龙袍一震,高声道:“传朕旨意,着福州知洲进献番薯、土芋种子若干,量大从优。” “第二道旨意,适逢大明国祚二百五十年整,朕心甚慰,着天下大赦,免去各州府赋税三载,养民生息,若有违抗旨意私收粮税之人,当诛九族以谋逆论处!” “第三道旨意,命各州府腾挪田垄,播种番薯、土豆,声明其利,若有不愿耕种者不能强求,钦此!” 一连三道旨意说完,拉着柳安的手就向着外面走去,边走边道:“备宴!朕要在太和殿与柳先生吃顿家宴!” “家宴?”柳安一怔,他是着实没想到朱由校会要跟自己吃家宴,这皇帝所谓的家宴也就是宴请臣子的一种小宴,普遍为臣子得了什么功劳后皇帝邀请臣子一家用宴,宴席之初皇后也会出面,彰显皇帝对这臣子的重视,能享用此宴的,无不是德高望重,立下汗马功劳的臣子。 而这次,恐怕是朱由校借着自己献计的由头名正言顺的宴请自己,这样的话那群老臣便不会叨叨什么后宫之主私见外臣有违礼制之类的话,同时有能满足皇后张嫣的请求,也表达了对自己的谢意和重视,可谓是一箭三雕。 毕竟,柳安算得上朱由校名义上的师傅,请自己的老师吃饭,谁也不能说个不字。 第二百五十二章 帝心难测 丫丫是被人围着进宫的。可怜她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在后院练功练得好好的,忽然就走进十几个锦衣卫,指名道姓的要见她,当她出来之后吧,晃了晃手上的令牌,接着就要带走她。 她不认得那牌子,其他人认得,但凡是识字的都能看到上面的禁军二字,好在洪峰在柳安的吩咐下一起回来说明事情原委,不然还真容易闹出点儿误会。 高墙大院,红楼金殿,初一进宫丫丫就瞪圆了眼,看哪儿都是新鲜物,甚至就连周围巡逻办差的侍卫她都要多看两眼,一大群锦衣卫就将她围成了个圈,一路护送到太和殿前。 朱由校正坐在上首跟柳安炫耀着他所亲手雕刻的木具,就看见外面走进一锦衣卫,单膝跪地说道:“陛下,人已带到。” “哦?”朱由校提袖放下手中木具,说道:“快请。” 丫丫怯怯诺诺地自门外冒了个小脑袋进来,小心打量了一番殿内的景象,目光在身着龙袍的朱由校身上一扫而过,看到柳安时眼睛猛然亮起,快步跑了进来,嘴中叫道:“爷爷!!” 见丫丫没事,柳安也松了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和道:“快向陛下见礼....” 丫丫躲在柳安身后,周围陌生的环境激起了她的性子,有些惧怕的瞧着上方的朱由校,声若蚊蝇的说道:“丫丫见过...哥哥...” “哥哥?”柳安嘴唇打了个哆嗦,心想这丫丫还真敢叫啊是,急忙说道:“叫陛下....” 朱由校含笑摆了摆手,说道:“欸!好了柳先生,这位可是朕的师妹,叫朕哥哥也是对的嘛,再者说,这是家宴,不必拘礼!去请皇后过来!” “哥哥是皇帝吗?”丫丫见朱由校没有恶意,心里稍安。 朱由校点头:“不错,朕既是威加海内,受命于天的皇帝!丫丫你上前来,哥哥给你看个好玩儿的东西...” 丫丫转头望着柳安,柳安对她抬了抬下巴,丫丫便壮起胆子缓步走上了龙台,到了朱由校面前。 “哥哥...要给丫丫看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朱由校指着头上那由千万条金丝编织而成的皇冠问道:“丫丫你看,哥哥这帽子好看不好看?” 丫丫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旋即稳住身体,撇了撇嘴道:“一般般吧....” “哈哈哈,哥哥也觉得一般般,来!” 朱由校忽然抓住丫丫的胳膊将她拉到身前,摘下皇冠戴到她的头上,将她摁住坐到自己身边,问道:“这位置坐起来如何?” 柳安大惊起身:“陛下...这....” 话还没说完就被朱由校抬手挡了回去,不去理会惊疑不定的柳安,而是看向丫丫,之间丫丫扭了扭身子,拧着脸好像浑身不自在,说道:“这椅子好硬啊...丫丫不喜欢...” 说完就挣脱开朱由校的胳膊跳下龙椅,将皇冠摘下放到桌上,嘟着嘴道:“哥哥骗人!不好玩!” 朱由校幽幽的望着丫丫,忽然发出一声嗤笑,将先前跟柳安炫耀的木具拿起,微微动了一处开关,就见那木楼机括声响起,逐渐从三层小楼的架构开始化为一整栋房屋,丫丫顿时惊讶的张开了小嘴,十分地不敢相信。 “喜欢吗?” 丫丫连连点头:“嗯,喜欢!” 朱由校微笑道:“此处乃是朕根据一处皇庄打造而成,皇庄距离京城十里占地十八亩,就在那香山脚下,既然师妹喜欢,那朕就将这庄子赐给师妹做见面礼,如何?” 将那房屋递到丫丫手里,朱由校笑看丫丫的反应。 见丫丫迟迟没有反应,柳安急道:“丫丫,快谢恩呐!” “啊...哦!丫丫谢过哥哥!”丫丫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朱由校甜甜一笑。 “皇后殿下到!” 皇后张嫣身着锦红凤袍自殿外走近,柳安急忙行礼:“臣柳安,见过皇后殿下。” “柳先生不必多礼,快请起来吧。”张嫣虚抬了抬手,看到那龙台上的丫丫眼睛一亮,提起裳裙小步上前,牵起丫丫的小手道:“妹妹来了,自前些日子一别,姐姐可是想念妹妹的紧,妹妹怎么也不进宫看望姐姐呢?” 丫丫缩了缩脖子,说道:“丫丫要练武...没有时间进宫看姐姐...” “练武?”一旁的朱由校不禁诧异地看向柳安:“先生何故让师妹习武呢?读书识字学些琴棋书画三从四德不好吗?” 柳安嘴角抽了抽:“这个...恐怕陛下还得问她自己。” “是丫丫自己要学的!只有那样才能帮爷爷打坏人!” 朱由校这下好奇了:“你爷爷乃当朝太师,位列三公,更有朕钦赐打龙鞭在手,什么坏人敢伤害你爷爷?” 丫丫撇嘴道:“打铁还得自身硬,那些东西都是虚名,我师傅说了,那打龙鞭什么的人前还行,人后谁理啊!再高的恩赏也不如自己有实力,爷爷当年在杭州府,就曾被坏人掳走一次,差点儿连命都没了,要那些外物有什么用啊....” 朱由校打了个哈哈道:“哈哈,你爷爷的安全可一直都是重中之重,以前他没有入朝为官,现在可是朝廷大员,不会再有人敢动他了!” 本来话到这里就可以停了,谁料丫丫竟然委屈地说道:“那前些日子还有人敢闯进家里打打杀杀的....哥哥说话一点儿都不对!” 朱由校眼皮子猛地颤了颤,这脸打的也太猝不及防,老脸顿时一黑,问道:“你们不是住在柳家食肆吗?是谁那么大胆子敢闯进柳家食肆杀人?!” “没有没有,陛下,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别听孩子胡说...”柳安讪笑两声不敢接话。 “先生啊!”朱由校痛心疾首的说道:“现在正值困难时期,您可万万不能出事啊!怎么有贼人蔑视皇权闯进柳家食肆行刺您都不跟朕说呢?朕的京师三营锦衣卫东厂可不是吃素的!” 柳安擦了擦冷汗,干笑道:“罢了罢了陛下,此事还是莫要再提...” 第二百五十三章 宫宴 朱由校忽然不说话了,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既然柳先生不要追究,那朕就不再追查了...” 说完瞥了被皇后拉着的丫丫一眼,道:“先生身为太师,岂能连个护院都没有?” 柳安拱手道:“有,有,臣有十几个从杭州带来的护院,都是好手,多亏了他们臣才安然无事。” 朱由校皱紧了眉头:“才十几个?在京师之中还好,就这么点儿人怕是出城都难,这样,朕派一支锦衣卫在先生身边可好?” 柳安一听急了,连连摆手道:“别别别,陛下的好意臣心领了,锦衣卫就算了,臣真的当不起...” 朱由校细想一下也是不妥,先不说锦衣卫能不能护住柳安,真要安排一只锦衣卫在柳安身边,岂不是帮魏忠贤安插了眼线?可京师三营各个关系重大,不能作为私军,这样一合计,信得过又能差遣的便寥寥可数了。 朱由校沉思了一会儿,咬牙道:“先生现在对朕太重要了,千万不能出事,既然先生不要锦衣卫,那先生不妨跟朕说,若有什么信得过的尽管招为侍卫。” 柳安脱口就像喊出李桯易的名字,可转念一想,朱由校此话莫不是有着试探自己的意味在里面,若自己此时说出李桯易的名字,便有可能害了他。 经过此番推敲,柳安拱手说道:“陛下,臣出自杭州府,实在是没有见过什么兵士,信得过的无非也就身边这些老人,有他们在,臣很安心。” 朱由校缓缓摇头:“不妥,不妥!先生堂堂当朝太师,家里只有十几个护院,说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这样,先生不是打算在年关之前举办一场比武大会吗?只要是先生看上并且招为护院的,不论多少,朕无不应允。” 柳安诧异了,想不到丫丫的一番无心之言竟能引得朱由校如此反应,真是咄咄怪事,抱拳躬身道:“臣,谢陛下恩典。” “你我不止君臣,亦为师友,此处没有旁人,不必多礼,上宴!” 朱由校拍了拍手,殿外立刻走进那些早就准备好的宫女,只见她们手中托着银筷铜皿,其中盛放着由.... “陛下,这些膳食是光禄寺所做?” 柳安望着那盘中色香味俱全的鱼肉酒食好奇的问道。 朱由校一怔,挠了挠头打了个哈哈:“这个嘛...光禄寺的厨子也是需要休息的嘛,朕不能让他们一日三餐都候着不是?柳先生面前这些吃食,不是光禄寺所做,而是内监们做出来的。” 指着门口的一名服侍的内监,朱由校问道:“你,跟柳先生说说,今天用来招待的都是些什么菜。” 那内监急忙低头应下:“是。” 清了清嗓子,只听他略微尖细的声音响起:“今天所招代之膳食,分为一十八道,其中主菜有冷片羊尾、烧笋鹅、炒鲜虾、盐炙蛤蜊、卤煮鹌鹑、米烂汤、羊肉包、槽腌豚蹄、小鸡儿炖蘑菇、糊油蒸饼、清蒸牛白、醋溜鲜鲫鱼,扁食馄饨一十四道。甜点有枣泥卷、乳饼、奶皮、八宝莲子汤四道。” “分别取自五台山的天花菜、羊肚菜、鸡腿蘑菇、东海的石花、鹿角、江南的乌笋、槽笋、辽东的松子儿,蓟北的黄花、金针、京师的土药、南京的苔菜、武当的黄精、黑精。所饮用的茶乃是六安、松萝、天池、虎邱茶、径山茶等数种。” 柳安听得目瞪口呆,别说这些菜名了,他说的这些菜种他都没听说过几个,咽了口唾沫,犹豫着问道:“这些...得耗银几何?” 那内监含笑说道:“回柳先生的话,不多,每日才仅需银七十八两,月才两千多两银子,这可是最便宜的价格了,也是多亏了陛下节俭呢...” “节、节俭?”柳安两个眼睛瞪的溜圆,光朱由校一个人吃饭每天花七十八两银子,这叫节俭? 再加上后宫之中的贵妃选侍,宫女太监,每年耗费的得是个天文数字,再加上外面那数不胜数的亲王,每年又得花出去多少银子供养他们? 怪不得国库没钱呢,就这个花法谁能攒下钱? 可见朱由校沾沾自喜的模样,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铺张浪费,柳安叹了口气,也不打算说什么,只要不胡乱挥霍就行,宫中的吃喝用度终究只能算小钱,毕竟前面多少位皇帝,也没见垮了不是? 丫丫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她坐在皇后张嫣的身边,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菜肴,若不是见大家都不动,她早就忍不住了。 张嫣见状不禁失笑,莞尔道:“去,从本宫房里取那奶窝酥糕来,让丫丫好好尝尝。” 丫丫“吸溜”一声吞了口唾沫,好奇问道:“姐姐,那奶窝酥糕是什么啊?” 张嫣笑道:“那是用牛乳精心调制,熬煮出香味之后取上面那奶皮,再加上经由糕点师傅轻揉三个时辰的面团相盖,最后放入炉子中文火慢烤七个时辰烘香而出,外面可买不到。” “这是姐姐专门让人做的,就等着你来宫里吃呢。” 丫丫眼中好似都要冒出星星,连连点头:“丫丫在呢,丫丫在呢!” 很快便有小宫女端着个木盘从外匆匆走进,跪在桌前将盘子放到桌上,掀开其上银郭。 “这奶窝酥糕啊,须得取这糕沾上这热奶,只需轻轻一点,莫要使这热奶泡烂了酥糕,那样的话口感会变得软烂,也就不好吃了。” 张嫣两根手指拈起一块酥糕,轻轻在那小碗中点了点,继而掩袖放入嘴中,嘴唇轻轻蠕动,完全咽下之后饮清水漱口,笑道:“别看姐姐了,快吃吧。” 早就垂涎三尺的丫丫闻言立刻抓起一块儿酥糕沾了沾送入嘴中,入口的瞬间眼睛猛然睁大,继而又拿起一块,又一块.... 见丫丫吃的欢喜,张嫣不禁捂嘴轻笑道:“别吃太多了,不然这主菜可就没地方了,酥糕虽好,多吃也就落了下乘。” 周而复始,直到吃完那一小盘酥糕后丫丫才停了下来,两眼中尽是深沉,竟学着柳安的样子老气横秋地叹道:“食过这酥糕,竟觉天下糕点皆若清水般寡淡无味,奇哉,怪哉?” 第二百五十四章 治蝗三法 丫丫的话顿时引得哄堂大笑,朱由校放下筷子,面带微笑地对柳安说道:“柳先生,朕这师妹,可是有趣儿的紧呐。” 柳安含笑道:“陛下抬爱。” “朕和皇后居于这皇宫,平日多乏趣味,膝下也无一儿半女,难得瞧丫丫这孩子投缘,先生你可不能拦着她不让她进宫啊!” 朱由校眯着眼,若有其意的在敲打柳安。 对朱由校的意思,柳安就佯装没听懂,虚拱了拱手回道:“这是自然,只不过丫丫这孩子练武正在关键时期,不可懈怠,若平日里有闲暇,臣定会让她入宫陪陪陛下、皇后殿下。” 似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多纠结,朱由校仰面饮尽盏中津液,坐直了身子问道:“古人云,大旱后必有蝗灾,这陕西大旱,万一明年起了蝗灾,岂不是雪上加霜?先生见多识广,可有妙计针对这蝗虫否?” 蝗灾自古至今都是田垄间的一大难题,若是起了蝗灾,轻则庄稼被啃食殆尽,颗粒无收,重则祸国殃民,流民四起,而往往蝗灾所危及的都不是一洲、一府之地,一旦起了蝗灾,无异于给大明现在这座危楼又添了一把火。 柳安倒是略知晓些如何对付蝗灾的法子,首先便是众人皆熟知的油炸烹调法,抓了蝗虫,放入油锅中煎炸后取食,此法子虽然妙,既能遏制蝗虫又能填饱肚子,但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没那么多油。 这个年代的油有多金贵,普通老百姓家中做饭甚至都不放油,又或者用一块带着肥油的猪皮在锅中抹两圈,这也算下油了。 让他们凑出那一大锅油来煎炸蝗虫,无疑是痴人说梦,油比纸贵,几乎跟银子同等价格,当初柳安在杭州府那种富庶地区,猪油都好几钱银子才一小桶,更遑论其他贫瘠的地区了。 这第一个法子自然是不可取的。 然而第二个法子,则是按照他的能力来配置些药物,也就是所谓的农药,可这一点儿,现在也没有条件,培养皿柳安没准备,提炼很多药物又需要时间,虽然玻璃在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但柳安也没有信心能赶上来年的春耕。 至于第三个法子,则较为简便,既然是蝗虫,那就自然有天敌,而蝗虫所谓的天敌也不过为鸟蛙尔,只要蝗灾不是很严重,多捉些鸟蛙也能应对。 又要重拾老本行了吗....柳安心中轻叹了口气,前世在实验室里渡过的那些时光可是历历在目,终日烧瓶酒精为伴,让他也日渐失去了与外人交往的勇气,直到后来当上了老师这种情况才略微缓解。 “陛下,对付蝗虫,臣有上下两策。” 朱由校精神一震,连忙道:“先生快请言明。” “这一,乃是相克法,陛下知道,周易之中五行相生相克,这深山丛林中也无非是象胜虎,虎吃狼,狼抓兔,兔赶鼠,鼠赢象。蝗虫虽然恐怖,可也有天敌,无非为鸟、蛙尔,如在蝗灾四起前多捕些鸟蛙运往陕西,一可吃蝗虫,二则人饿时可以捕鸟蛙食之,此乃上策。” “这二,臣略同道家炼丹之术,可炼些克制蝗虫的药物出来,但耗时长久,不是朝夕可出矣,但若陛下有命,臣自无不从之。” 仅靠鸟蛙,虽可暂制蝗虫,可也只是一时之计,不能长久,日子一久,那些流民便会开始渐渐的捕捉鸟蛙烹食,到时候自然再止不住蝗灾。 对于培养皿,柳安是又爱有恨,可终究还是与其结下了不解之缘。 朱由校双目微阖,手指有节奏地敲击在桌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许久睁开眼,沉声说道:“先生第一个法子深得朕意,但风险太多恐怕不能长久,这第二个法子嘛....” “唉!”朱由校叹了口气:“朕自即位以来,从不信这鬼神之事,朕的父皇便是毙命在丹药之下,对于道士的那些药石向来敬畏三分,朕不是不相信先生,而是先生确信那丹术有用否?” “回陛下,确切的来说,臣这不是丹术,而是学术。” “学术?” 朱由校有些疑惑。 “不错,丹术,以金银名贵之物混之、炼之、熔之、成之。而学术,则为木草药材之中取之、磨之、养之、合之。亦如那烹饪般,将众多食材以不同的法子烹调,加入不尽的佐料辅之,方可制出大不同之物,可活命,亦可剧毒。” 柳安含笑说道。 “就好比那黄岐之术乎?”朱由校身体前倾,十分好奇的问道。 柳安笑意盈盈:“然也,学术,亦为药术,可成媚药,亦可做补药。” 朱由校有些震惊的说道:“先生不仅熟读经书、通晓天地玄机,亦还明这黄岐医人之术?纵观世人,晓之一二可称才,初窥门径能称师,似先生这般三者皆通,莫不比那鬼神之姿?” “陛下谬赞了,臣只略懂尔,当不得鬼神,也万不敢称鬼神。” “先生太过谦虚,朕见天下有能之士甚多,可似先生这般实乃生平仅见,既然先生有法治蝗灾,那就拜托先生了。若天下无灾四海升平,则乃朕之幸事,百姓之幸矣。” 朱由校起身作揖,向柳安深深伏腰倒地,敬意十足。 “先生所需何物,尽管开口便是,朕自无不允之。” 柳安想了一下,拱手道:“臣需别院一所、琉璃盏无数、通医术者十数人、还有特殊所制器具无数、从旁辅佐下人十数.....” 细细地听完柳安的要求,朱由校袖袍一挥,问身旁的小内监道:“柳先生之言,可都记下了?” “回陛下,全都记下了,一字不落。” 小内监连忙低头。 朱由校点点头:“凡柳先生的要求,须得尽量满足,不必事事汇报于朕,明白了吗?” “回陛下,小人明白了....” 对于柳安所说的话,朱由校也是半信半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让他去试一试,若是能成最好,不成也罢,反正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依不饶的二少爷 要论这通医术者十数人,还真不是随便揪出个大夫就行的,至少也得是孙梦蝶这般接受能力强的大夫才行,否则看到自己整天对着瓶瓶罐罐捣鼓,岂不把自己当成了老疯子? 柳安带着丫丫回到柳家食肆,正巧看到孙梦蝶自二楼之上走过,赶忙出言叫住了她。 “柳先生找小女子何事?莫非是生了什么病疾?” 孙梦蝶略有些不解,见柳安浑身上下并无一处损伤,莫不是染了风寒? 自己身为柳家食肆的医师,顿时心中涌起一股责任感,向着无论如何也要一展身手才行。 可还是让她失望了,柳安摇了摇头道:“不是,老夫是想问问你,似你这般自学成材的医师你还有认识的吗?” 柳安可不敢去那些药铺里招呼些老医师来,他们大多都是些老顽固,冥顽不灵的那种,要是真让他们看到自己要做什么,恐怕少不了要将自己当成神棍。 孙梦蝶沉吟了一会儿,微微点头道:“倒是有几个,不过他们还算不上成材,最多算得上入门....” “比之你如何?” “这...”孙梦蝶有些为难了,这种事情她也只能估摸个大概:“差不多相当于我一半的实力吧....” 柳安微微点头,能有孙梦蝶一半的实力也足够用了,孙梦蝶的医术柳安见识过,不比那些老头子差,自学能学到如此地步,称得上是天赋异禀,可惜没有师傅带,否则前途不可限量。 “都能信得过吗?” “是些苦命人家的孩子,有两个在外面做苦力,趁着夜晚识字看书,有两个在医馆里做个学徒,都是老实人。” “好,有你一半的实力足够用了,将他们都叫到柳家食肆来。” 孙梦蝶微微皱眉,俏脸上带着不解问道:“不知柳先生找他们所谓何事?” “制药。” 柳安并未瞒着她,这些事情迟早都是要告诉她的,无非是早晚罢了。 “制药?”孙梦蝶惊讶的看着柳安:“柳先生你还懂医术?” 这话可就有点儿刺耳了,柳安老脸一黑:“怎么,老夫不懂医术就不能制药了吗?” 孙梦蝶吐了吐舌头,俏皮道:“当然不是,只不过这制药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就可以制的....柳先生您不懂医术.....”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只因孙梦蝶看到柳安的脸已经黑的跟锅底一般,柳安两世为人,做过的大小实验不下上千起,还是头一次有人如此讥讽自己,要不是孙梦蝶看着养眼,他早就忍不住了。 “莫要费恁多话,老夫叫你去你就去,肯定不会害了你们便是,出了什么问题,自由老夫担责。” 见柳安坚持,孙梦蝶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头应下:“好,那明日我便将他们唤到柳家食肆。” 二少爷杨文才不知从哪儿听说柳安要找人做些大事,抛下手中的活不干在门口截住了柳安。 “你干嘛?老夫要去工部一趟,别挡路。” 柳安蹙眉望着面前高他一个头的二少爷,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二少爷舔了舔嘴唇,眉眼含笑道:“柳先生去工部干嘛啊,不如本少爷跟着一起去看看?” 柳安老脸一板,严肃道:“二少爷还是在客栈里读书罢,莫要因小事而分了心,明年的春闱在即,如若落了榜考不上功名,小心老爷从杭州府赶来给你吃皮鞭炖肉。” 一听杨钧、皮鞭两个字眼,二少爷顿时缩了缩脑袋,似有些惧怕,但还是不依不饶的叫道:“怕甚,不久是考个功名吗?本少爷何等天才,自是手到擒来,柳先生不必担心!” “这可是你说的,那老夫就真不管了。”柳安冷笑一声就要绕过二少爷,二少爷却将身子一横挡在门前,说道:“差点儿被柳先生您糊弄过去了,本少爷来可不是为了什么春闱,听说柳先生您要制药?” 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柳安觉得有些头疼,每次对上这没皮没脸的二少爷他就头疼,这次被他得知制药的事情,少不了又是一番折腾。 “不错,老夫确实要制药....不过!”柳安忽然喝住要开口的二少爷,继续道:“此事乃是陛下亲允,万不可出了差池,二少爷你对制药一窍不通,还是莫要掺和了,多跟着大小姐念念书,来年考取个功名,老夫也好将你安排入朝中,莫要再吊儿郎当不三不四,你不想娶环儿了吗?” 说道最后柳安一副教训的语气,二少爷嚣张的气焰被打压殆尽,挠着头嘀咕道:“什么嘛...本少爷怎么就吊儿郎当不三不四了...环儿当然要娶....” 在二少爷分神的功夫,柳安趁机想溜,却没能逃开警惕的二少爷,对于狡猾的柳安,二少爷早就总结出了一套规律,纵使柳安说的天花乱坠,也休想从他这儿蒙混过去。 “柳先生,说归说,那制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如果不跟他说事情原委,今天怕是自己都走不出这个门,情非得已之下柳安只好道:“陛下怕来年陕西发了蝗灾,让老夫想个法子出来,老夫之前从古籍中看到过记载,有一种药可以克制蝗虫,所以陛下让老夫将那药配置出来,此事事关重大,不是儿戏,二少爷你就不要添乱了。” 话刚出口,柳安就心道不好,就按二少爷这个脾气自己说他添乱,还不相当于捅了马蜂窝?果然,下一秒二少爷就爆发了。 “柳先生,你这可就不地道了,本少爷何时给你添过乱?就算当初雅茹一事是本少爷不对,你也不能一概而论吧!再者说,当初要不是本少爷慧眼识英才,硬拉着您去作诗,您也不会被我二叔瞧上不是?您怎能翻脸不认人了呢?” 二少爷的嗓门,那是出了名的大,当初便能一吼定翠花,如今更是情不自禁的放声咆哮,柳安被震的略微耳鸣,头晕目眩,心道还真是一家子,大老爷杨钧的狮子吼也是无师自通,这二少爷看样子也差不到哪儿去。 “好好好,这样,你跟老夫来,此事可以带上你,但你必须要听从指挥不能捣乱,懂了吗?” 第二百五十六章 分工 柳安现在是真怕了这二少爷,为了不让他继续在自己耳边嚷嚷,决定给他一个关键而又轻松的任务。 柳安带着洪峰和杨文才二人来到工部衙门,见到了新上任的工部尚书吴淳夫。 吴淳夫此人看起来四十五六岁模样,比自己还要显老几分,留着一撮儿山羊胡,人也精瘦,就如那寒风中的麻杆,好似一吹就倒,弱不禁风的样子。 吴淳夫对柳安拱了拱手,说道:“柳先生放心,您来工部的原因下官皆已知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下官自然倾力支持。” “呵呵,那就多谢吴尚书了。” 柳安含笑点头。 “不知柳先生所需的器具为何,数量凡几?” 吴淳夫抚着山羊胡,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所需器具老夫皆已命人画好图纸,吴尚书只需依样而作即可。” 柳安从袖子里掏出几卷羊皮纸递了过去,吴淳夫接过打开看了看,点头道:“这些都是要用琉璃烧制而成?” “不错,用琉璃所制出的药物效果最佳,莫不是吴尚书有困难?” 柳安倒是没有为难吴淳夫的意思,而是那培养皿用玻璃最为安全干净,这一点儿毋庸置疑,若是吴淳夫打造不出这种小盏,用些光滑的陶器也并无不可。 吴淳夫微微凝眉,旋即松开,将羊皮纸卷了起来道:“没什么,虽然工艺上复杂了些,但工部尚能应对,这些器具的话....” “五...不,三日,三日本官便可将第一批烧制好的琉璃给柳先生送过去,剩下的也会陆陆续续完工的。” 三日时间正好,柳安总不可能将实验室设在柳家食肆之中,这样未免也太不保险了点儿,三日时间他不仅要招募人手还得收拾出院子,时间虽紧凑但也腾挪的开。 “好,那就麻烦吴尚书了,若吴尚书有何不便的地方,还请随时跟老夫说。” “这是自然。” 柳安对着吴淳夫拱了拱手,两人相视一笑。 几人出了工部衙门,二少爷杨文才略有些困惑的问道:“那吴淳夫不是阉党吗?为何对柳先生您如此和气?” 吴淳夫对柳安如此客气,恐怕还是托了魏忠贤的福,他乃是魏忠贤一手提拔上来,也是那所谓的五虎之一。而自己现在有没跟魏忠贤撕破脸皮,大家都是客客气气你侬我侬的,自然不会给自己脸色。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二少爷他就是看不清。 柳安瞥了他一眼,说道:“管那么多做甚,既然二少爷你想在制药这事上出把子力气,那就要拿出点儿精神,有了闪失,老夫可担待不住。” “嗨!柳先生你还不相信我吗?本少爷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岔子?那是稳如泰山!有什么吩咐柳先生尽管招呼过来!” 二少爷拍着胸脯向柳安保证。 “那好,老夫要你去找一物儿。” 柳安背着手,点点头说道。 “何物?” 一听找东西,二少爷顿时来了精神,像这种活儿,不是最适合他的吗? “害虫你可认得?” 二少爷杨文才顿时不悦的说道:“柳先生你这小瞧本少爷了不是?本少爷虽然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但蛐蛐儿没少斗啊!虫子什么的还是认得的!” “蛐蛐儿算害虫吗?” 柳安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大个儿的算!上次本少爷见了一只快两指长的蛐蛐儿,好家伙,蛐蛐王啊那是,那肯定算是害虫了!” 二少爷伸手跟柳安比划着。 “行,想不到二少爷你还知道蛐蛐儿算害虫,不错。” 柳安满意的点点头,这二少爷还不算个不识货的主,能分辨什么是害虫什么是益虫就好。 “你从府上带俩侍卫,出城也好,去村里也罢,找些身上生着黄粒的死虫子来,绿色的也要,只要那种全身都覆盖着绒毛或者颗粒的死虫子,越多越好,懂了吗?” 二少爷打了个寒颤,柳安说的话让他不寒而栗,问道:“这,柳先生您要死虫子干什么啊,不膈应吗?” “让你去就去,怎恁多废话!” 柳安翻了个白眼,凶了他一句。 二少爷抬头望望天,一阵寒风刮过,他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欲哭无泪的说道:“这天气,哪儿还有虫子抓啊....” “此时刚入冬不久,定还有虫子,不过看样子上下也就这几天了,再晚就真的一只见不到了,二少爷你要抓紧啊!” 柳安拍了拍杨文才的肩膀,苦口婆心的叮嘱了一句。 “这陕西千千万万条性命,可就全系在你的身上了!” 见自己如此重要,二少爷抹了把冻的微红的鼻头,重重地点头:“得,柳先生您就请好吧!” 说罢就快步回了客栈,拉人挖虫子去了。 洪峰在后面见二少爷嘚啵嘚啵臭屁的模样,不由好笑道:“柳先生,您怕不是随口编一事来诓骗他的吧!” “谁说的?老夫从不打诳语,那些死虫子才是咱们这事的根本,没它们,这事儿也就算泡汤了。” 柳安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感受着周围隐隐压迫的寒风,嘀咕道:“要下雨了啊....” “走,咱们还得去陛下给咱们的院子瞧瞧呢。” ....... 为了让柳安能安心制药,朱由校将距离皇宫不远的一处宅院拿了出来,作为柳安等人的制药房。 说是院子,实则是个占地两三亩的大宅院,其内装修的也是富丽堂皇,俨然没有朱由校所说的许久不曾居住那种意味,好像平日里也多有人打扫。 院子大门洞开,也不怕外人进入,柳安和洪峰在门口张望了一番发现没人,就自顾自的踏了进去。 “哟,这位大人莫非就是柳先生?” 走了没两步,左手旁忽然传来一尖利地叫声,还带着一丝阴柔,吓得柳安一个哆嗦。 转过身望去,发现是个年迈体衰的老太监,拄着根拐杖站在不远处笑眯眯的盯着自己两人,身旁还有两名小内监搀扶着,颤巍巍的好似随时都会跌倒。 “老夫正是柳安,不知阁下是?” 第二百五十七章 制作培养基 那老太监皮肤皱若枯槁,就跟那树皮般粗糙,偏偏两只眼睛跟年轻人一样炯炯有神,丝毫看不出暮气,闻柳安所问,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的上前,微微拱手作揖,嘴巴高高咧起。 “咱家是这西苑的管事太监,姓丰,陛下赐名记忠,咱也就叫了这个名字,咱家年龄大了,弯不下腰,还望柳先生莫要怪罪咱呐...” 能让朱由校亲自赐名的太监无一不是德高望重深得帝心的,可望之这老太监,腿脚虽有不便,可也不至于被打发到这处冷宫之中颐养天年吧! “柳先生是不是好奇咱为什么被发派到这鸟不拉屎的西苑,而不是在宫中或者回故乡养老?” 老太监一眼就看穿了柳安的心思。 柳安尴尬的笑了笑,拱拱手:“丰公公真是目光如炬,一下子便看破了本官的心思。” 丰记忠大笑了起来,笑声如那破风箱般,有一阵没一阵儿的响起,整个人都不住的颤抖,柳安真怕他就那么背过气儿去。 “咱家可不是那孙猴子,没进过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也炼不出那火眼金睛,试问哪个人见了咱都得有这么一问,这两年咱也习惯了,不碍事,就跟柳先生说道说道无妨。” “咱本来是跟着王公公办事的,那些年也算是风生水起,在宫中说得上话,这大小宫女内监都怵咱几分,可自当那魏忠贤入了宫,一切都变了啊...” 丰记忠老眼中露出几分回忆之色,恍惚道:“王公公多么正直的一个人呐,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旁人不知道,咱可知道是那魏忠贤动的阴招!” 手中拐杖重重地戳在地上,丰记忠气地浑身打着摆子。 可眨眼间丰记忠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不急不慢地说道。 “咱知道,可咱没那个本事帮王公公报仇,咱被发派到这阴冷的西苑,岂不就是让咱家老死在这儿里面吗?” 丰记忠望着一言不发的柳安,忽然桀桀地阴笑了起来。 “咱报不了那个仇,柳先生迟早会给咱报的。” “我?” 柳安讶然的指了指自己,旋即连连摇头道:“本官为何要报复魏公公?” “桀桀,陛下怎么想的咱猜不透,也不敢猜,可柳先生您要是不除掉魏忠贤,就是魏忠贤除掉你!你无路可走,你没有第二条路!不出三年,便是手底下见真招的时候了,届时,咱希望柳先生赢呐!” 丰记忠一点都没有忌讳的意思,什么混不吝的话张口就来,好似早已看透了生死,根本不在乎后果了。 “丰公公何故跟本官说这些?本官是奉陛下的命令制药,方才的话本官就当没有听见,日后也莫要再提。” 柳安整了整袖子,面色如常。 丰记忠这才凝视着打量柳安好几遍,满意的点头:“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是个成大事的主!柳先生既然是奉陛下的命来,咱定当遵从,这院子里外的都有人打扫,需要什么不妨尽管开口便是。” “本官需要一处温室,全天都要温暖如春,穿单衫正好,脱了觉冷的程度,丰公公可能做到?” 跟这些人说多少多少温度他们又听不懂,只能转成他们晓得的话来说。 丰记忠略一思付,颔首道:“这个虽有些难度,但也没有问题,除了这些呢,柳先生还需要什么?” “铁锅十柄,芋头若干,米若干,江蓠若干,炭粉若干,火碱若干,醋若干,菜籽油若干......” 柳安零零散散的说出了十数种名称,丰记忠身边的内监提笔飞快的记录下来。 “好,柳先生所需的东西,三天之内必将备齐。” 丰记忠微笑着说了一句,转身就离去了。 很多人对碱都有一个误区,认为碱是在近代才有,实则不然,在明末时期,随着佛郎机等各个藩国的到来,碱也已经出现在了大明之中,之所以柳安用草木灰制碱提纯,实际上只是为了迷惑旁人罢了,他若真明目张胆的去购买火碱,肥皂的配方早就被摸了个底儿透。 而要制药,必不可少的则是培养皿和培养基,培养皿由工部烧制琉璃而成,这个不用柳安去操心,可培养基还需要他自己来做。 最基本的培养基,用芋头煮出来的汁混合上米汁便可制作而出,而制作出来之后,则还需要琼脂。 琼脂最基本的提取物也就是石花菜、江蓠之中,将这些江蓠石花菜放入锅中煮沸,得其汁液,琼脂便会冗余,冷却凝固后使之冻结并经过加温水流出,最后干燥而成,这种粉末不溶于冷水,加热水使之形成溶液,以百分之一的比例兑出,冷却后形成凝胶,这也就得到了培养基。 这一切都不能假与人手,须得是柳安亲力亲为,因玻璃还未烧制完成,柳安仅试做了一下便收了手,伸了个懒腰感慨一句自己果然还是宝刀未老,这些小事手到擒来。 哼着小曲儿带着洪峰回到客栈,就看到客栈之中多了几个陌生的身影,年纪大约都在十四五六上下,各个瞪着个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自己,最大的一个也不过二十多岁模样,手略有些局促的放在膝上。 “你们是何人?” 柳安皱眉问道,客栈之中忽然多出这么群人,他自然是得过问一下。 正当那些少年紧张不安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时,前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柳先生您回来了!” 孙梦蝶端着茶从厨房中走出,见柳安回来,急忙迎了上来。 见到孙梦蝶,柳安才想了起来,这些人恐怕就是孙梦蝶跟自己所说的那些小子,拍了拍脑袋笑道:“瞧老夫这记性,忙昏了头,诸位实在是对不住啊。” “不敢...不敢...” 那些少年见柳安跟他们道歉,皆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摆手,身体上的戒备也松弛了几分。 “柳先生他们就是我说的那些人,医术都略懂几分,您就放心吧!” 孙梦蝶挺了挺胸,惹得柳安轻咳一声急忙别过眼神,悄悄问道:“这真能信得过?”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五个孩子 “自然放心,他们各个家底清白,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自然不会泄露了您的秘密。” 柳安见这五个孩子都畏畏缩缩老实巴交的模样,暗暗点头,像他们这般年纪的孩子最是纯真,一般也没有害人的心思,学东西也快,略微讲几句就能通透。 “好,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年纪最大的那个做了个表率,踏前两步有些紧张的说道:“我,我,回柳先生,我叫赵宇...” “好名字,家里是做什么的呀,为什么会想学医呢,怎么认识的孙梦蝶?” 柳安就跟查户口般,一脸几个问题甩出去,那赵宇当时就怔在原地,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问题。 孙梦蝶见状跺脚道:“柳先生!赵哥他家里是在城南开医馆的!虽然只是个小医馆,但医术绝对是响当当的!” “哦...” 柳安收回目光,继而看向另一个孩子,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想学医呢?家住在哪儿?家里都是做什么的呢?” 孙梦蝶叹了口气,扶额不再说话。 这可不能怪柳安疑心病太重,虽然这制药的方法他不怕被人学了去,他怕的是有人借机说事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毕竟自己要做到事情在这个时代属于鬼神之类,可不能指望朱由校他们能理解。 柳安所问的是两个小女孩,看样子是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姐姐年纪应在十四五岁左右,妹妹则十一二岁,比丫丫还要大两岁。她们身上穿的不是些什么名贵的衣服,在这凛冬之中就多穿了几层麻布衣衫,脚上的鞋子也是破旧不堪,偶尔还能看到几个细小的碎洞,虽不比街上的乞丐,但也强不到哪儿去。 “我,我叫陆慧敏,这是我妹妹陆慧蕸,我们,我们家里都是田夫....就住在城外不远的村子里...” 姐姐陆慧敏看起来胆气还比较足,至少跟柳安说话的时候会直视他的眼睛,没有似那赵宇般躲躲闪闪。 “田夫...那你们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为何想着来跟老夫学制药呢?” 柳安摸了摸下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就按陆慧敏的年纪此时已经嫁做人妻了。 谁料自己这话刚一出口,姐姐陆慧敏就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叫道:“原本听闻柳先生是个不拘一格的人,想不到竟还是这般俗气!” “哦?此话怎讲?” 柳安毫不生气,反而兴趣十足。 “孙姐姐说柳先生胸襟宽广不落俗套,见识非常人所能及也,可何故见了我们姐妹竟如此问询?莫不是瞧不上我们姐妹的出身吗?” 陆慧敏牵着妹妹的手,怒视着柳安。 “陆妹妹!你怎么能如此跟柳先生说话!柳先生你不要怪罪她们,我这两位妹妹也是一时情急,绝没有针对您的意思...” 孙梦蝶护在她们身前,极力地劝说,似乎有些害怕柳安生气。 柳安凝视她们许久,忽然笑了起来,拍手说道:“好!当真是两位奇女子,方才是老夫孟浪失言,在这里向两位姑娘赔个不是。” 说完柳安还真的向她们弯腰道歉,吓得两姐妹往后缩了缩,她们哪里见过男人向女子道歉的?何况还是向她们两个小姑娘,这可是亘古难闻的事情。 “不不...当不得当不得...” 陆慧敏牵着陆慧蕸的手连连摇头,方才的怒气也烟消云散。 柳安所要的,就是像陆慧敏姐妹这般的人,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打破常规,不落窠臼,接受柳安所展现出来的技艺。 他要的,并不是些什么德高望重的神医,让那些人继续治病救人去吧,他就要像孙梦蝶、陆慧敏这般的人才。 “你们,又是何人?” 柳安看向最后剩下的两位少年。 他们看起来比那陆慧敏姐妹还要大上一些,应在个十六七岁上下,也是穿着单薄,皮肤黝黑,但身体精壮,手上生着些老茧,一看就是经常做力气活儿的人。 “回柳先生,我们是跟着家里采药的药人,我叫王平,他是我弟弟王坚,平时上采了药卖给城里的铺子,勉强混口饭吃,也识得几个字,力气活尽管交给我们!” 王平瞧出柳安不是个凶神恶煞的主,跟王坚二人自然也放开了许多。 “采药人,那你们一定认识很多药材了?” 柳安眉头挑起,颇有些意外。 “若是山里长得,自无不认得!” 王平拍了拍胸脯,十分自信。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柳安现在就像招几个认识草药的人,他所需要的那种,不是孙梦蝶这般,而是实打实上过山采过药的药农。 只有真正的药农,才能明白药材不尽然是古籍上所标识的那般,而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对药材的药理,甚至比大夫还要清楚。 柳安满意的望着几个人点点头,说道:“好,老夫正需要你们这样的人,老夫在这里告诉你们,老夫制药的法子乃是你们生平仅见,很有可能会颠覆你们的认知,即使这样,你们还是要学吗?” 几个人对视一眼,具都坚定的点点头:“学!” “好,好,好。”柳安含笑点头,对孙梦蝶说道:“你先安排他们在客栈中住下,派人禀告他们家里一声,莫要让他们担心,顺便这两日带他们熟悉一下环境。” 孙梦蝶笑道:“知道了柳先生。” 待孙梦蝶带着那几个少年少女离开后,柳安缓缓收起笑意,对洪峰吩咐道:“去派人打听打听这几个人的背景,老夫要详细的,决不能出半点岔子。” 洪峰赶忙抱拳:“是!” 对于这五个少年少女,柳安心中始终存疑,可能是来了这世界以后犯下的毛病,除了自己从杭州带来的班底,他瞧谁都不像是好人,着实有些谨慎过了头。 也正因为这五个人是孙梦蝶所带来的,柳安才怕她受人蒙蔽,让洪峰去查查他们的底子,也算是给自己,给跟着自己的这些弟兄们一个交代。 第二百五十九章 酒鬼 查这几个人的底子,自然是难不倒洪峰,他带着几个护卫乘马出了城,径直来到几里外的庄子打听了一遍,最后才来到了陆家庄,并未急着进去,先绕着庄子晃悠了几圈,确定这是个普通的庄子并无奇怪的地方才策马驶近。 停下马匹,洪峰对着田垄间一正闲逛的汉子打听到:“这位兄台,此处可是陆家庄?” 那汉子扛着锄头,闻言点点头,用带着口音的话回道:“是啊,就是陆家庄...大人您来有何贵干?” 洪峰一身黑色劲衣,腰束盘带,大刀在侧,身后还带着几个侍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这里离京师又近,自然是贵人常见,锦衣卫办案经常从陆家庄路过,这汉子也见怪不怪了。 一粒银子飞到那汉子怀中,那汉子先是一怔,旋即眉开眼笑道:“大人您有话就问,有需要小人的地方小人肯定尽力!” “陆慧敏陆慧蕸姐妹的家可在此处?” 那汉子想了想,在村子里他们也都是直呼小名或者简称,极少有大名出现,这时间一长冷不丁的冒出个大名来还真记不得,想了好一会儿,那汉子才眼睛一亮,叫道:“大人怕不是说的小芳她们家吧!” “小芳?” 洪峰眉头一皱。 “那俩孩子的大名小人是真记不得,可前些日子有个姑娘来庄子里带走了俩小丫头,就是小芳和小月她们两个,若大人问的是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那就肯定是她们无疑了!” 那汉子洋洋得意,对自己的聪明十分自豪。 “那应该就是了,她们家在何处?” 汉子抬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大人您从这儿往前走二百步,看到个小路得下马,这庄子里路窄坎坷,马儿上不去,然后往上走一百步,右手会有一个放着大缸的巷口,进去第三间屋子就是了!” 洪峰点点头也不多废话,策马就要过去,却又听那汉子说道:“不过啊大人,您可得小心点儿,那小芳他爹是村子里出了名的酒鬼,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动不动的就打骂小芳她们俩孩子,您如果是为了小芳她们俩孩子来的话,可得注意点儿....” 洪峰眼皮子颤了颤,心道这么老掉牙的故事也能给自己遇上?又是一粒银子甩过去,说道。 “多谢兄台提醒,银子拿去打酒喝,咱们走!” 马蹄声扬起,洪峰等人眨眼间便出现在了巷口,那汉子扔了扔银子,略有失神地感慨道:“好啊,小芳她们怕是遇到贵人咯....” 旋即欣喜的将银子放进嘴里咬了咬,确定是真银子后眉开眼笑的收进怀中,摇头晃脑地向远处走去,边走便道:“三两黄酒一两猪头肉,这小日子美哟....” 洪峰等人没牵马,而是留了一护卫在原地看守,自己则带着四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上了坡。 “他娘的!这路怎恁的硌脚!” 一名护卫骂骂咧咧的,着实被这小路上突出的石子给硌得不轻,他们脚上穿的都是布鞋,就算底子纳得再厚,也撑不住这突出个尖尖的石头啊! 洪峰头也不回的说道:“行军的时候比这难走的路多了去了,刚享了两年福就吃不了苦了?要是柳先生有朝一日带兵出征,你叫苦连天的可小心被治扰乱军心之罪!” 那护卫悻悻地缩了缩头,讪笑道:“是是,咱这也是享过福的人了,跟着柳先生天天大鱼大肉的,这身手都快落下了....欸,洪大哥你说柳先生真会有带兵出征的那一天吗?” 洪峰终于回头瞧了他一眼,哼道:“有没有也不是咱们能猜的,但我劝你还是别把功夫落下了!有用的着的时候!” 身后几个护卫互相看了看,皆望出了对方眼中的惊异之色。 顺着那汉子的指路几人果然看到了一个端放着大缸的巷口,洪峰抬头望了望四周低矮的院墙,将腰刀拿在了手中。 佟佟佟! “开门开门!” “他娘的谁啊,阎罗爷的催命小鬼儿吗?!嗝...” 院中传出骂骂咧咧的声音,脚步声由远至近,很快便到了门后。 洪峰对身后几个兄弟使了个眼色,几人缓缓抽出刀剑握在手中。 吱呀。 “妈呀!” 一个浑身酒气的邋遢汉子见开门就是几个凶神恶煞的提刀大汉,还真以为是来索命的阎王,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两条腿蹬着往后退去。 “你你你...你们是什么人....?!” 洪峰用刀戳开大门,谨慎的走了进去,刚进院子,立刻便有几个护卫冲进内屋,搜查了一圈后出来说道:“没人!” 哧! 洪峰收刀入鞘,身体放松下来,自顾自的搬了张小凳子坐下,问道:“你就是陆慧敏和陆慧蕸的父亲?” 那酒鬼醉眼惺忪地打了个酒嗝,听到小芳和小月的名字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从地上跌跌撞撞的爬起,点头道:“正是老....小人...” 酒鬼看到洪峰不善的眼神立刻将脏话咽了回去,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这位大人,是不是那俩小混账给您惹了麻烦?要是真给您惹了麻烦您别来找小人啊...” 洪峰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是她们的爹,不找你找谁?” 那酒鬼一听心道不妙,恐怕那俩还真给自己惹了大麻烦,赶忙摆了摆手:“不对不对!那俩小混账早就不是我女儿了,她们早就被我逐出家门了!不能扯上我,不能扯上我!” 见他没有担当又惧怕的怂样,洪峰狠狠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从怀中拿出纸笔,边写边道:“她们两个摊上你这么个狗东西真是到了八辈子霉!” 可话说归说,这个年代还是有户籍这么一说的,陆慧敏两姐妹没有婚嫁,户籍就始终落在这酒鬼的名下,就算他说逐出了家门,有些事情也绕不开他。 写完收起笔,洪峰将纸往酒鬼面前一扔,说道:“签了它,她们两个自然从此不会和你有任何关系。” 那酒鬼艰难的弯下腰捡起黄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咧着黄牙笑问道:“大人,这是嘛呀?” 第二百六十章 洪峰震怒 洪峰冷笑两声,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卖身契!” “签了她,那俩孩子从此跟你再无瓜葛,我家先生自会为她们谋个好出身,将来待到适龄,寻个恰当的夫家,也算是有个交代,至于你...” 洪峰瞥了那邋遢的酒鬼一眼,不屑道:“就继续醉生梦死罢!” 那酒鬼一听,心道这是哪个大老爷看上他的两个女儿了啊,这种从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岂能不趁机捞一把?说不定自己下半辈子吃喝用度都不愁了,至于那两个丫头,酒鬼根本就没把她们当成人来看待。 “大人,您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那俩孩子怎么说也是小人的亲骨肉,血浓于水啊,小人平时可是疼她们的紧,怎能将她们卖了呢!” 酒鬼打了个嗝,挺正身子,一副谈生意的模样。 “你不是说将她们逐出家门了吗?” 洪峰冷冷地瞧着他。 “那都是气话,我是她们的爹,我不说话,谁能将她们从我身边带走?再者说,那大丫头我都给她算计好了,嫁给隔壁庄的老瞎子续弦,彩礼足足有三两银子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的去路当然由我安排!” 酒鬼抓了抓痒,没脸没皮地笑着。 洪峰一听要将那俩孩子嫁给个老瞎子,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那酒鬼的鼻子怒道:“她们可是你亲女儿!你这样岂不是把她们往火坑里推?!” “大人您着什么急啊,小人话还没说完呢,如果...有人出价高于这三两银子的话呢,她们去哪儿小人自然不会多问,是打是罚,是杀是剐,都跟小人再无关系。” 那酒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掏了掏耳朵,眼神四处张望,不时小心打量一下洪峰的脸色。 洪峰沉着脸,本来他是不想给柳安招麻烦的,毕竟此刻乃多事之秋,柳安在朝中的情况他也都看在眼中,看似深得圣眷,位列三公高不可言,可实际上危机四伏,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这一切他都懂。 可这老酒鬼的话激怒了他。 铛! 长刀出鞘,冷不防的就架在了那酒鬼的脖子上,洪峰使了个眼色,护卫们立刻便将大门关上,遮住了因好奇而围过来的村民们的视线。 那老酒鬼哪儿见过这种架势,大刀上的寒意阵阵传来,他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两条腿不住的打着颤,酒一下子醒了几分。 “大大大,大人,您您您这...不...不妥吧....” “有何不妥?我家先生位列三公当朝太师,圣赐打龙鞭,你区区一届游手好闲的渣滓,也敢欺辱先生看上的人?!” 洪峰怒目圆睁,一身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气势猛地散开,那老酒鬼脸色变得煞白,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道:“当当当,当朝太太太师?!” “若是识相,便赶紧在这张卖身契上画押,你这条小命还能留住,不然...就算我砍了你这颗狗头,也没人敢替你说一个冤字!” 洪峰此刻是动了真怒,他本就性情正直,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在军中也颇有威望,今天遇上这混账的酒鬼,岂能压得住满身血性? 那老酒鬼颤颤巍巍地捡过契纸,咽了口唾沫,心想那老瞎子的三两银子已经收了,自己若交不出人来,岂不还是死路一条? 那老瞎子可不是个善人,三两银子也是他攒了许久才攒下的家当,就这么给自己打了酒喝,自己上哪儿给他寻三两银子来? 将心一横,那老酒鬼咬牙闭眼道:“大人想杀便杀罢!反正到时候交不出人,那老瞎子也得来杀小人,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死在大人的刀下,也算求个痛快了!” 洪峰眼睛变得血红,凶气陡然暴出,大喝道:“真当老子不敢杀?!” 大刀一抬三尺高,洪峰挥刀便要砍下,身旁的护卫连忙冲上来拦住他,劝道:“洪大哥,不可,不可啊!咱这不是草菅人命吗?这要是让柳先生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啊!” 柳安确实不喜欢惹些不必要的麻烦,但对于这种事情,他跟洪峰其实持同样的态度。 刀锋距离老酒鬼的脖子只有毫发距离,老酒鬼吓得猛一个哆嗦,身下缓缓出现一摊黄渍,他也没想到这洪峰真敢动手啊,好在有护卫拦住了他。 “妈的!” 洪峰将刀一甩,深深地插入地面之中,从袖中扔出锭银子,啐道:“赶紧签!” 老酒鬼睁开眼睛,赶忙抢过地上的银子放进嘴中咬了咬,足有十两之重,顿时眉开眼笑,摆手道:“签签,小人这就签!” 此时他也看出来了,自己要再得寸进尺,恐怕今天真的身首分家了。 看了看手指再看看左手的银子,老酒鬼深吸了口气,将指头放进嘴中狠狠一咬,顿时鲜血自指尖流出,他吸着冷气在契纸上摁下手印,谄媚的将其捧到洪峰面前:“大人,签好了....” 拿到契纸,陆慧敏两姐妹自此便是柳安的人,洪峰也不急了,幽幽的瞥了老酒鬼一眼,阴森森地问道:“你方才说,她们是你的骨肉?” “那可不嘛!将她们卖了,小人也心疼啊!毕竟养了这么多年,就是条狗,也得知道看家护院吧!” 话是这么说,但那老酒鬼丝毫没有心疼的样子,反而眉眼含笑的瞧着手中的银锭,就差将其供起来了。 洪峰咧嘴笑了笑,点头道:“是啊,你这可是将骨肉卖了...” “是是,大人说的....啊!!!” 只见寒光一闪,洪峰手起刀落地砍下了那老酒鬼的左手,猩红的血液自断口处喷出,溅到洪峰身上,使得他戾气更盛。 “老子收到你的骨肉了,你若敢来纠缠,下一个就不是左手了!走!” 砰! 大门向内洞开,洪峰一步踏出院子,脸上还残留的鲜血甚是吓人,唬的周围村民惊惧地连连后退,连句话都不敢说。 理都没理他们,撇下院中独自嚎叫的老酒鬼,洪峰带着护卫们上马扬长而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学聪明,还得看二少爷 客栈之中,洪峰单膝跪在柳安面前,向他汇报着村子里发生的事情。 柳安嘬着小茶壶,淡淡点头:“此事你做的对,这种人,不让他吃痛他是不会长记性的,就算你杀了他也无妨,出了事情,老夫来扛便是。” 说完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陆慧敏姐妹,柳安笑了笑,问道:“若是他杀了那酒鬼,你们可会记恨老夫?” 陆慧敏和陆慧蕸相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陆慧蕸吸了吸鼻子,颤声打破:“他,他,他不给我们饭吃,还打我们...若不是孙姐姐经常来看望我们,他见我们还有价值,我们早就被他打死了....” 柳安将契纸从袖中拿出,当着两姐妹的面将其碎成碎片,笑道:“顺天府已经备过案了,从此以后,你们就是你们,自由了。” “若那老酒鬼还敢来纠缠你们,尽管跟老夫说,诏狱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不缺牢房。” 陆慧敏牵着陆慧蕸的手,眼眶微微红了起来,拉着妹妹跪下,对着柳安端端正正的磕了两个响头,就在要磕第三个的时候,柳安抬手拦住她们,在她们不解的目光中笑道。 “老夫可还没同意收你们为徒,这礼,就看你们以后的表现罢。” 三个头,奉茶献束修,便算是正式的拜师礼,但想当柳安的徒弟,可没有那么简单,柳安不要求你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只要你品性过人,心地善良即可。 陆慧敏眼神愈发坚定,说道:“从今往后,先生但有所驱,无敢不从。” 陆慧蕸赶忙学着姐姐的话,重复道:“我,我也是...” “好好,起来吧,将这客栈当成自己家便是,有什么困难,尽可以跟孙梦蝶说。” 柳安笑着抬了抬手,颇有些得道高人的做派。 孙梦蝶站在一旁抹了抹眼角,对柳安更加心悦诚服,黄若兰在三楼上将柳安的动作一五一十的尽收眼底,心中不免唏嘘,柳安的身体虽然瘦小,背影却变得高大,对他先前的那些误解和不忿也真真正正的烟消云散。 事情虽小,却更能看出一个人的秉性。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是什么样的人,便会结交什么样的朋友,柳安身边追随的,也无一不是心性耿直,义薄云天的汉子。 仗义每逢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此话,乃亘古不变的真理。 ......... 二少爷带着三个护卫,在京外四处游荡,最后找了个庄子将村民们都召集起来,太公椅一架,竹筒往哪儿一摆,翘着二郎腿颇有些二世祖的威风。 “你们,为本少爷办事,好处自然大大地有!” 掏出一把碎银子将其拍在桌子上,二少爷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小茶壶,学着柳安的模样有一口没一口的嘬着,昂着头用鼻孔看人。 周围那些村民见到银子顿时瞪大了眼,叽叽喳喳的就讨论了起来,最后一个胆大的汉子上前说道:“少爷,您让俺们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指望二少爷动手抓虫子,那是想都不要想,他可下不去那个手,他跟随柳安这么久,别的没学到,学会了三招。 喝茶,躺椅,砸银子。 此时早已过了耕种的时节,农夫们也没什么活计好做,平日里也就喝喝水吹吹牛,又或者三五成群的结伴进山猎些野物,扒了皮毛卖给城里,肉留着自己打牙祭。 “嗯,看到这些竹筒了没有?” 二少爷还是只学了个皮毛,做派说话都跟那宫中的太监一般无二。 “看到了。” “你们呐,去抓些身上生着黄毛绿毛的死虫子,只要抓满一个竹筒,本少爷就赏他一两银子。” 简单明了,一点即懂。 “少爷!活的要不要!” “活的?” 二少爷一愣,他光顾着想怎么抓虫子了,还真不记得柳安说活的要不要,这么多人都眼巴巴地盯着自己,自己也不能落了威风不是? 眼珠子转了转,二少爷大手一挥:“只要是生着黄毛绿毛的虫子,死活不论!” 一声令下,周围的村民顿时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将桌上的竹筒一扫而光,银子倒是没人敢动,毕竟后边好几个人盯着呢,反正到最后都是自己的,什么时候不是拿? 这下子好了,不出半天,十里八村的都知道王家庄子来了个棒槌,银钱宝物都不要,就要生着绿毛的虫子!你说怪不怪! 只要抓满一个竹筒的虫子就能得一两银子的赏钱,这可是提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现在入了冬,大家没了收入,这不是上赶着送钱吗? 顿时村里的汉子们招呼上家里的婆娘孩子,漫山遍野的抓起虫子来,这被寒流刺激后的虫子行动笨拙,好抓的很,往往看到一只就是囊中之物,再加上大家共同行动,那小小的竹筒很快就被填的满满当当。 不仅这王家庄子,隔壁几个庄子也开始自己提着葫芦抓虫子,抓满了送到王家庄子一换,这银子就入了怀,心里别提多美了。 这可比种地来银子快的多,短短一天光景,二少爷带来的竹篮里便放满了筒子,银子也花出去了二十多两,可二少爷一点儿都不心疼,这些回去都是要找柳安报销的,花了多少也不是他自己的钱。 他倒也干脆,觉得太公椅躺得不舒服,花三两银子让人锯木头硬是磨了个摇椅出来,舒舒服服的躺在村头,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寒风穿过胸膛,直冷得打哼哼。 群策群力之下,很快二少爷便拉着满满一马车的竹筒回了城,戴着副从琉璃厂淘来的圆墨镜,自比风流的拿着把扇子,也不扇,就那么别在脑后,带着柄圆帽就如同个纨绔。 要不是手里端着个茶壶,还真就能唬住不少人。 砰! 推开客栈大门,二少爷大步迈进,边走便喊道。 “柳先生!本少爷可是给你抓了几千只虫子回来!今天没个千八百两银子的本少爷可不乐意!” 身后三名侍卫相视一眼,具都没说话,反正这差事是他杨文才的,自己等人听命行事就行,出了问题柳先生也是责罚他。 第二百六十二章 小聪明可以,别抖机灵 柳安闻声走出房间,便看到二少爷那副嚣张的做派,面不改色的说道:“几千只?” 狐疑的看了看那三名护卫,见他们皆一脸正色,就是有些心虚的不敢看柳安的眼睛。 “两天功夫,几千只虫子,二少爷,老夫还是低估了你啊!” 下了楼梯,走到竹蓝旁看了看,柳安笑道:“四个人两天抓了几千只虫子,你们怕不是进了虫窝?” 二少爷杨文才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但脸上带着圆墨镜看不见神色,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是本少爷尽心尽力的原因,柳先生的吩咐,自然不敢怠慢。” 柳安捞起个竹筒晃了晃,沉甸甸的不假,可为何里面竟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些虫子是活的?” 柳安眉头皱了起来,似笑非笑的望向二少爷。 “咳咳,这可能是有几只活的掺进去了,这也没办法,本少爷和他们三个可是忙活了好久,这腰都直不起来了....” 二少爷杨文才轻咳两声,锤了锤腰。 见他邀功的样子,柳安并没有说什么,走到客栈外拧开竹筒,顿时几十只虫子就从其中飞了出来,吓得柳安赶忙丢了出去。 “这是几只活的吗?!” 满满当当一个竹筒,活生生的怕是占了一多半,柳安的脸也一下子黑了起来。 二少爷是什么人,他哪里会监工,是不是活的他也不管,就那么随手往竹篮里一扔,算是应付公事,此刻见被戳穿,指着剩下的竹筒道:“还有这么多呢,肯定有满足柳先生您要求的!” 面色不善的瞥了他一眼,柳安心中也没指望他能将这件事情做的多完美,可你不能敷衍糊弄啊! “哼!你们三个,把活的都放了,符合要求的留下,此事做的不好,扣你们一个月薪奉!” “还有你!二少爷,你这个监工,陪他们一起干!” 柳安喝住想要偷偷溜走的二少爷。 二少爷杨文才见势不妙,急忙道:“柳先生,您可不能卸磨杀驴啊!这本少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这两天坐的....累的我可是不轻....” 柳安拍了拍二少爷的肩膀,说道:“做不完不准吃饭。” 说完便甩手上了楼,扔下一脸懵逼的二少爷和几个欲哭无泪的护卫,他们招谁惹谁了啊!在外面风吹日晒的好几天,没个赏赐也就罢了,回到客栈还得做苦力.... 三名护卫具都幽怨的望着二少爷,二少爷想了想,笑道:“那就麻烦几位大哥了,小弟先....” 话还没说完,二少爷就发现自己被围了起来,左右各一个,身后还一个抬篮子的,架起自己就走向了后院,不论他怎么辩解争论,都充耳不闻。 百因必有果,二少爷的报应也就这么来了。 ....... 第二天的早晨,二少爷肚子饿得咕咕叫,有气无力的抓起竹筒打开,倒出,继而挑挑拣拣,机械化的公式他已重复了一夜,现在他才明白,什么叫有苦说不出。 鸡鸣时分,二少爷又伸手在竹篮里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有抓到,错愕望去,发现不知何时竹篮已被自己清空,顿时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 硬撑着麻木刺痛的双腿起身,二少爷步履蹒跚的走向厨房,刚进客栈,就看到柳安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下,看到他后诧异道:“起的这么早?” “早?我一夜没睡!” 二少爷顿时怒火冲天,心想他这是做了哪门子孽,竟非得往这件事情上贴,柳安昨晚睡觉前还特意吩咐其他人不许帮他,那三名护卫也在其中。 辛辛苦苦干了一夜,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口干舌燥之下又听到柳安的问题,自然忍不住了。 对于二少爷的脾气,柳安是再了解不过了,也不生气,笑着走到他身边,说道:“二少爷啊,老夫这可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 二少爷顿时惊为天人,心想柳先生怎么能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来?真要为了自己好,不应该让自己吃饱喝足后再美美地睡一觉吗? 柳安见他不解,甚至隐有怨气,直接将脸一板,恨铁不成钢的低声说道:“你是真蠢还是假蠢?此事因你而起,若你都不负责任,以后谁还会信服你?纵使面上不说,心里也会多有计较,这可不是用银子就能解决的问题!” “护卫也是人,想要他们为咱尽心尽力,就得拿出个样子!你瞧瞧你,天天不想着出力就想着享清福,若不是老夫镇在这里,谁会听你的?” “这是咱家的事情,若咱们都不上心,还指望他们能为咱们出生入死吗?他们欠你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二少爷傻傻的矗立在原地,一夜没睡他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来,听柳安所说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不禁羞赧道:“柳先生教训的是....” 柳安戳了戳他的脑袋,愤愤道:“你呀,什么时候能长点心!都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但还有一句话叫御下不严!若你长期以往都是这么吊儿郎当,必定会使大家离心离德,这就会让其他人有机可乘,要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此事老夫让你亲力亲为,一是让你长个记性,二是给你一个台阶下,若咱们这些老爷犯了错还得属下来扛,谁还会给咱们卖命?” 道理通俗易懂,二少爷也不是真的蠢人,一点就透,也不嚷嚷抱怨什么了,只低着头不敢搭腔。 柳安从袖子中抽出几张宝钞递给他,说道:“恶人老夫来做,是要在他们心里竖立威严,这善人就由你去,请那几名护卫下个馆子好好吃喝一番再套套近乎,最后拿出银子来打点打点他们,此事也就算揭过去了,往后他们肯定更加信服于你,这叫先苦后甜,懂了吗?” “懂了柳先生!您放心吧!” 二少爷抬起头,郑重地接过宝钞,神情无比的认真。 二楼之上,大小姐杨明曦带着丫鬟小圆听着下面柳安开导杨文才的话,嘴角微微上扬。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万事俱备 果如柳安所料,二少爷请那三名护卫出去搓了一顿,几人再回来时带着满身酒气,勾肩搭背好不亲密,看摸样就差拜个把子了。 柳安见状也放了心,二少爷此人虽然行事颇有些出格,但心地不坏,十分坦诚,跟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臭味相投,自是不会落了下乘。 今天是柳安休沐的日子,但他注定没有多少歇息的机会。时过中午,工部便来了人,告知第一批的器具已经按照柳安所吩咐的打造完成,请他过去验验,若有什么不合适的,还得回炉重铸。 若耽误了朱由校的命令,他这个刚上任几天的工部尚书,可就失了帝心。 柳安带着孙梦蝶几人来到西苑,那温室也早已搭建完成,刚踏进去迎面便是热浪扑来,不一会儿身上便出了汗。 脱下锦袄放到一边,柳安撕开封条打开地上的木箱,拿出其中由工部匠人精心烧制的琉璃器,手指轻敲两下,立刻发出清脆的声音。 满意地点点头,虽然质量不比后世的玻璃,但也足够用了。 柳安之前对朱由校说需要十几个人手,实际上并用不了那么多,初期他一个人便能忙的过来,之所以找孙梦蝶几人来,还是为了日后的工作,他不能一整天都耗在这里,将她们引上了路,隔三差五来看看便是。 “净手,更衣。” 柳安挺了挺身子舒展开来筋骨,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实验室之中,变得不如之前那样和蔼,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待几人都换上柳安命人赶制的纯白布衣、口罩之后,柳安刚想弯腰将箱子中的器具取出,一旁的陆慧敏两姐妹就快步上前,接过琉璃器说道:“先生,让我们来吧。” 深深的看了她们一眼,柳安点头后退两步,说道:“轻拿轻放。” 待桌面上摆满了器具,柳安轻轻拿起那类如圆盘的琉璃说道:“此物,名为培养皿。” “先生,什么叫培养皿?” 一旁的赵宇出言问道。 “养蛊,知道吗?” 众人缓缓点了点头,西南多毒障,虫虱极多,当地便有些人饲养毒虫,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几乎众人都或多或少听说过。 “养蛊用的蛊盅,跟老夫制药所用的培养皿有七分相似,只不过他们养的是毒虫,而老夫,养的乃是菌。” “什么是菌?” 柳安瞥了发言的王坚一眼,颔首道:“菌,乃仅凭肉眼所不能见,摸不到却又如影随形之物,它们无处不在,也不能杜绝。” 孙梦蝶几人对视一眼,皆都有些不能理解柳安的意思,柳安心想跟她们说这些还是太早,不亲眼见过,是不能明白的,只好叹了口气说道:“日后自然有机会让你们见识一下,现在你们还不需要明白这些。” “而若想养菌,则跟那养蛊一样,须得有令他们孵化的温床,这便需要培养基。” 柳安指了指锅中正在熬煮的芋头和米汤,说道:“最开始的培养基,可以用芋头煮成的汁液混合米汤调制而成。” 顿了顿,柳安又补充了一句:“培养基是菌的口粮,也可以这样理解。” 几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柳安心中暗叹,看样子想撒手不管还得费些功夫,不过这一步谁也脱不了走,当初的自己也是,导师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自己引上正道。 再拿起一两头圆中间由琉璃相连的器具,柳安解释道:“此物,名叫蒸馏器,用来提炼纯净水的器具。” “水还需要提炼吗?” “酒为何有些清冽爽口,有些辣喉刺鼻?就是因为前者是酿造出来,不经处理,而后者则是经过反复的蒸馏提纯,祛除了多余的杂质水分,浓缩出了精华,喝一口蒸馏过的酒,相当于喝数倍乃至十数倍的水酒。” 高度酒在这个时代早就出现了,蒸馏技术也不是什么稀奇物儿,只不过这些孩子可能还没有接触过,前期解释的通透了,后面也更好理解。 “老夫推荐你们记下来,光凭脑子,还是容易忘。” 瞥了一眼认真倾听的几人,柳安提醒了一句。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找来纸笔,大眼瞪小眼地站在原地。 陆慧敏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先生...我们不会写字...” 不仅是陆慧敏两姐妹,其他三人也不会写字,顶多识得几个字,算是大半个文盲。 “孙梦蝶你记,回头跟大小姐教她们念书识字,这制药可马虎不得,稍有不慎便是前功尽弃。” 她们不识字这一点儿,倒也在柳安的预料之中,毕竟这个时代能读书写字还是极少数,不然那些文人墨客也不会如此受人崇敬,想不到自己一个化学老师,竟还得担当起语文老师的任务,说来也是有趣儿。 听柳安愿意教她们读书写字,几个人皆都涨红了小脸有些兴奋,这年头你想学,先生还不一定愿意教,摊上柳安这么个心地善良的老师,她们自然是感恩戴德。 孙梦蝶下笔如飞,唰唰唰几下便将柳安的话椅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看样子没少给人开方子。 等她记完,柳安决定先给她们讲解一下各种东西的用途,弯腰扛起一代炭粉放到桌上,说道:“认得此物吗?” 几人连连点头:“这是炭末!” “方才说过,水可以提纯,但很多时候高温会杀死菌,这个时候我们就不能提纯,而是要过滤。” 柳安拍了拍布袋,继续说道:“这炭粉就如同农家用的筛子,只不过比之更加细腻,炭粉具有一定的吸附作用,经它所过滤后的水,比普通的水更加纯净,很多杂物都会留在其中。” 讲解虽然通透,但有句俗话说得好,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傻把式。 让赵宇打来瓢清水,柳安将水瓢端到众人面前说道:“看着瓢中水,里面是否有很多细微的杂质?” 水中漂浮着些或多或少的杂物,细小却又不妨碍饮用,众人也都习以为常,整齐划一的点了点头。 “那你们看好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陆慧蕸三百问 柳安将炭粉倒了些进琉璃斗中,下方搬了个木盆,一瓢水缓缓从上而下倒了进去。 滴答滴答。 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浸湿了炭粉,层层向下涌动,不多时便自最下方的麻布中渗透出来缓缓滴入盆中。 待到最后一滴滴下,柳安端起木盆放到几人面前,问道:“看看现在有什么不同。” 水变得清澈无比,除去底部沉淀的炭粉外,先前的那些杂质几乎不可见,陆慧敏等人渐渐睁大了眼,十分好奇的问道:“先生,这是什么原因啊?” “炭粉具有吸附性,可以吸附杂质起到过滤的作用,再通过最下方的麻布进行二次筛选,则可得到初步过滤的水。” 柳安一边给他们解释一边拿起另一样东西,正是让那奉公公准备的江蓠。 “此物名为江蓠,是制造琼脂的材料。” “什么是琼脂?” 陆慧蕸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问道。 “琼脂,也是培养基的一种,用它做成的培养基可以用来勘测所制成药液的效果,不用担心会引起其他的反应。” 柳安抓起江蓠放入碱桶之中,用木棍将其捣匀,过了半刻钟又将其取出放进清水中洗了几遍,再放入织造局用来漂白的浆液中来回搅拌,最后放进锅中煮沸。 “这江蓠,过碱后清洗,再漂白,用开水煮过,最后煮出的液体便是琼脂。” “你们要记住一点,这琼脂,遇热融化,遇冷则不变,所以我们将其煮熟后江蓠中的琼脂便会融入这锅水中。” 顿了一下,柳安怕她们听不懂自己的讲解,换了个更通俗易懂的说法:“就好比用骨头煮汤,你们想过为何煮的越久那汤就更浓郁,而简单的煮熟却并无滋味?就是因为经过长时间的蒸煮那骨头中的精华都融入了汤中,这江蓠也是一样。” “但我们不能只是单纯的将其煮熟,煮熟之后的汤汁还需用网布进行来回过滤,确保其中没有杂质,记住,这个过程不能用炭粉,因为炭粉会破坏琼脂的构造,从而使琼脂变成一坨废物,懂了吗?” 几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即使是自学成才的孙梦蝶也只懂了几分,柳安见状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心急,当着他们的面将江蓠捞出,用网布层层过滤了几遍,得到了一盆似是透明而又非透明的胶状物。 “接下来,不能等其自然晾干,一是太慢,二是会使得其中菌滋生,所以我们要将其冷冻。” 众人解释瞪大了眼睛,仔细听着柳安所说的话,柳安微微一笑,这些学生可比他当年那些好带多了,当年他上课,听讲的都不多,现在还真有一种被人重视的感觉。 拍了拍手,外面由几个小内监抬进来一桶冰块,这些冰块还是今年夏天宫中没用完的东西,现在已经入冬,也不再需要它们了,柳安正好拿来用用。 “柳先生,按您的吩咐,冰块都敲碎了。”一名小内监笑眯眯的掀开上面的棉被,露出下面的碎冰。 “很好,赏你们的。”柳安随手拿出两粒碎银子将他们打发走,自己捧着盆子走到冰桶前,用麻布将整个盆子包裹,在碎冰中抛出一方天地,将木盆轻轻放了进去。 “经过冰块的急冻,这琼脂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凝成一个整体。” 再过一个时辰,柳安抛开冰块将木盆端出,果见其中的液体全都凝成了固体,摸上去细滑略硬,就跟那肥皂一般。 “你们谁带刀了?” 柳安随口问了一句,年纪最大的赵宇便顺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柄一指长的短柄小刀递给柳安,柳安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赵宇解释道:“在铺子里经常会有上门送药的药农,有些时候需要割开查看药材的新鲜与否,所以我们都会随身带一柄小刀。” 柳安点点头不疑有他,将小刀在开水中烫了烫擦干,在木盆中轻轻割下一小块琼脂放到琉璃培养皿中,切除掉边边角角,正好塞了进去。 “做到这一步,这个培养皿算是完成了,记住,就跟酿酒一样,培养皿不可长时间放到外面,须得在上面盖上盖子,这样可以隔绝其他菌的介入。” 柳安从木箱中拈起一个琉璃盖,轻轻放到培养皿上,大小正合适,也足见工部那边是下了心思的。 “下一步,赵宇你去把那篮子抬进来。” 赵宇闻声立刻跑了出去,不多时便提着个篮子回来,里面放着由二少爷精挑细选一夜留下的虫子,基本上都符合柳安所说的条件。 柳安后退两步,好整以暇的说道:“这一步很简单,老夫交给你们去做,你们将虫子放到清水中漂洗,将上面的绿粉和黄粉收集起来。洗过的虫子就不要了。” 这点儿小事自然难不倒她们几人,她们也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平时没少做活,手脚勤快下不出片刻便捧着一个陶碗走了回来。 “先生,下一步怎么办?” 柳安结果陶碗,用银勺轻轻舀出少许粉末撒到盛放着米汁的培养皿中,以此循序渐进足足放了几十个培养皿才停下。 拍了拍手,柳安说道:“接下来便等着它们自己繁衍,三天之后咱们再来看。” 说罢转身望着沉吟思索的六人,柳安略带严厉的问道。 “方才老夫所教的,你们可都听懂了?” “听,听懂了。” “若有什么不懂的要抓紧时间问,不要害羞,知识可不是害羞就能学到的。” “先,先生....” 柳安眉头一松,问道:“陆慧蕸,你有什么问题?” 陆慧蕸有些怯懦,似乎还是不太习惯跟柳安等人相处,略有些紧张的抓着姐姐的衣裳,说道:“那,那蒸馏后的水...跟普通的水有什么不一样吗....?” 柳安笑了笑,这些基本的问题放在以前是人尽皆知,可现在,还是需要自己来解答。 缓缓扫视过众人,柳安笑问道。 “有没有人能帮陆慧蕸解答这个疑惑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合谋 许久见没人回答,柳安清了清嗓子,说道:“咱们平时饮用的水取自江河水井,或多或少都会带些杂物,如果直接进行饮用的话甚至会使得身体不适,这一点孙梦蝶可以告诉你们。” “为了预防这种事情的发生,先人们便用火将水煮沸,这样再喝就不会发生闹肚子等情况了,这是因为煮沸过后的水会将原本水中所带的菌给杀死,菌一死,这水就像是没了爪牙的老虎,自然伤不了我们。” “而这蒸馏的水,则是在煮沸的前提下再此进行提纯,将水中所有的杂质全部祛除,得到的,也就是最纯洁的水,这样说你们明白了吗?” 陆慧蕸想了想,又问道:“那那,那为什么水会被蒸馏呢?水中的杂质都去哪儿了?” “杂质,自然是留在还未被蒸馏的水中了,至于水为什么会被蒸馏....” 柳安沉吟了一下,指着天花板山因外室加温而导致升腾的水汽,说道:“看到那些白雾了吗?其实那些大部分都是水,它们是雾化过后的水,也叫蒸汽。” 见众人还是懵懵懂懂,柳安只得绞尽脑汁的为她们解释:“人被烫着了尚知道跑,水也会跑啊!” “水被加热过后察觉不妙便会大量地逃出,便形成了这蒸汽,只有等到安全了,它们才会团聚,再次变成水。” “那怎么让他们团聚呢?” 柳安打了个响指,说道:“想让它们团聚很简单,人被烫着会跑,什么情况会抱在一起取暖呢?” “我知道了!”陆慧蕸眼睛亮亮的,虽然被温室里热的不轻却十分兴奋。 “冷了就会抱在一起取暖!” 柳安突然找回了当年教学的感觉,拍了拍手笑道:“说的对,只要让它们冷静下来,自然就会团聚在一起,这也就是所谓的冷凝。” 柳安和陆慧蕸对视一眼,都笑的十分开心,陆慧蕸开心自己的答案正确,得到了柳安的夸奖,而柳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心,现在的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家中银钱万千,身边美女如云,还有一个可爱的孙女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感到开心。 他有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除了在数银子的时候。 心中突然有些伤感,柳安抬头四顾温室,说道:“今天就到这里,这剩下的琼脂你们学着老夫的样子将其放进培养皿中,多余的便遮上盖子保存起来,冰块也还给外面的那些内监,回去多多回顾今天老夫说的话。” “孙梦蝶!” 柳安见孙梦蝶魂不守舍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出言喊了一声。 “啊。” 孙梦蝶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疑惑的看着柳安。 “回去有空跟大小姐教教他们识字,这些东西光凭脑子可记不住。” “哦哦,知道了柳先生。” 孙梦蝶连连应下。 待她们忙完走后,柳安一个人在温室中,双手撑着桌台,望着眼前的瓶瓶罐罐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忽然有些怀念自己的家人,即便他们还给自己生了个弟弟。 正在他独自伤感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柳先生,这温室您可还满意?” 冷不丁的被人打断思绪,柳安有些不悦的转过身子,见是丰公公也没好意思摆脸色,点头道。 “很不错,丰公公费心了,这些银子算是老夫的一点儿心意。” 宝钞递到眼前,丰记忠却并没有接过,反而笑眯眯的望着柳安,看的柳安背后直发毛。 “柳先生的心意咱心领了,这银子还是收回去罢,咱这把年纪了,膝下没个一儿半女,外面也没什么亲人,得了银子也没地方花....” “拿着打点打点下人也好嘛...” 丰记忠缓缓摇了摇头,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怪声笑道:“咱身边可没几个信得过的,唯一能信得过的就是柳先生前两天见得那两位,他们都是从小跟着咱的,不忍心看咱一个人孤独终老主动要求来陪咱,咱这些年也攒下了点薄财,待咱走后,那些银子都是留给他们的。” “咱这次来,是想求柳先生一件事情。” 丰记忠此人看似年迈,实则野心勃勃,用苍老的外表麻痹旁人,心中却还想着要为王安报仇,这种人心机深不可测,冷不防就有可能被咬一口,柳安在这西苑可还得一阵时间,若想不被使绊子还是不要轻易得罪他为好。 “丰公公有事但说无妨。” 丰记忠阴笑两声,拄着拐杖走了两步,说道:“咱今年六十有九,怕是也没两年活头了,咱不怕死,可那两个小子却对咱是忠心耿耿,咱放不下呐,待咱走后,魏忠贤岂能放过他们?” “所以啊,咱想求柳先生,帮那两个小子在魏公公面前说说好话,将他们再召回宫内,谋个轻快点儿的活计,将来也不至于跟咱一样在这西苑老死。” 柳安眉头一挑,心道这丰记忠没安好心啊,那两个小内监自己前两日见过,看着便不像是善茬,再加上他们对这丰记忠如此敬重,真要是回到宫里,日后还不成了魏忠贤的一根刺? 丰记忠转过身子直勾勾的盯着柳安,好似将他的一切计较都看了个通透,怪笑两声道:“柳先生,咱这可是帮您啊....” “丰公公何处此言?” “只要那两个小子回了宫,自然对柳先生您是感恩戴德,看他们对咱这些年的照顾就知道他们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况且迟早柳先生您都是要跟魏忠贤那厮闹翻的,何不趁着他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在他身边安插两根钉子呢?” “想必将来,他们两个能帮上您大忙。” 柳安心中一凛,暗道这丰记忠好精明的算计,这是阴谋掺杂着阳谋,自己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但此事正如他所说,对自己毫无影响,甚至还能时常得到魏忠贤那边的动向,可谓一举两得。 丰记忠也不催促,就那么站着闭目养神,好似对柳安的回答早已成竹在胸。 第二百六十六章 安插棋子 待到柳安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他跟那老太监丰记忠也达成了共识,同意将两个那小内监安排到宫中。 如果要让他们回到宫里,必少不得经过魏忠贤,可柳安并没有打算找他。 此事若是由他亲自出面,定会引起魏忠贤的注意,那两个小内监在宫中也会多被监视,这个时候便有了一个人选。 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来来来,戌掌班,老夫敬你一杯。” 柳安对着东厂戌掌班遥遥抬了抬酒盏,脸颊微微酡红,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了。 他今夜在柳家食肆宴请东厂戌掌班,便是打算从他这里找一个突破口。 “哎哟哟,不敢当不敢当,应该是咱敬柳先生您才是....” 戌掌班双眼略微迷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当初咱家在徐州城见柳先生的第一面,便知道柳先生您不是普通人,将来定会富贵加身,身居庙堂啊!时至今日方才短短数月,您就已经位列三公,就连陛下对您都是尊敬很呐!” “戌掌班谬赞了,老夫这些不过是虚名尔,不值一提,哪里比得上东厂,你们可是手握实权,再有上面的魏大人做提督,将来定是前途无量啊!” 现在东厂锦衣卫可真的是掌握在了魏忠贤手中,纵观大江南北,哪里没有东厂的太监?就是军中,都得有几个监军,上奏的奏折,皆由他们纂写,就连将军总兵都得让他们三分。 戌掌班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礼重,柳安的地位比起自己只高不低,如今还能不惜屈尊宴请自己,可是给足了他面子,再借着酒意,戌掌班话愈发的多了起来。 “嗨,那都是陛下抬爱,有魏大人在上面帮咱照拂着,不然东厂也成不了今天的气候,魏大人可是时常提起柳先生您呐!” “哦?不知魏公公如何谈论老夫?” 柳安身体前倾,摆出好奇的架势。 “魏公公天天将您挂在嘴边,每当下面犯了错,他就会拿您来教训我们,当初在那太和殿前,若不是您仗义执言出手相救,恐怕厂卫早就没落了,哪里还有今天的辉煌?这一切咱们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个个都清楚的很呐!” 戌掌班手摁住左胸,语气十分真诚。 “就现在您柳先生在东厂和镇抚司中的威望,仅次于魏公公,其他人对您可都感恩戴德,毕竟没您就没有咱们的今天!” 柳安咧嘴笑了起来:“戌掌班喝醉了,老夫当初也就是实话实说罢了,可没想这么多。” 戌掌班一拍手,叫道:“对啊!就是因为您实话实说,心里不跟那些文人般脏污,咱们才服您呐!当时的情况咱都听说了,可是凶险的紧,满朝文武弹劾魏大人得数十人,陛下都束手无策,眼看着就要将魏大人他拿下问罪了,您站了出来,您不仅让那汪阁老弃暗投明,还带着方从哲等人的罪证写好了奏折上报陛下,这才给魏大人解了围!” 戌掌班越说越激动,好似那天真全是柳安的功劳一般。 “老夫也就是帮了点儿小忙,还是魏大人他自己先前搜罗了那么多的罪证才将东林党的罪行昭告天下的,这其中可多亏了戌掌班你们的辛苦啊!” 戌掌班听柳安如此谦虚,话里话外的还不忘夸奖自己等人,十分感慨的抬起酒杯,说道:“若天下像柳先生这般的人多些,那该多好啊!” 柳安不禁心中冷笑,若天下真都跟是跟老夫一般的,早没你们厂卫和东林党什么事了。 “话说回来,柳先生您今天宴请咱,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啊。” 又饮了几杯后,戌掌班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俗话说无利不起早,自己跟柳安有没有什么联系瓜葛,平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今天突然来宴请自己,肯定是有事情。 他也不傻,对自己的位置也是心知肚明,他只不过是魏忠贤和柳安之前的桥梁罢了,柳安无事献殷勤,要是没什么事情肯定不可能。 柳安闻言不悦道:“戌掌班这话说的,老夫没事就不能请戌掌班吃顿家常饭了吗?” “是是,是咱落了下乘.....柳先生真没什么事?” 柳安放下杯盏,从袖子里掏出一叠宝钞推到戌掌班面前,这些宝钞还是丰记忠交给他的,拜托他多加打点,也方便行事。 戌掌班瞥了一眼那些宝钞,没有急着收下,能让柳安送银子的差事,怕是烫手,他没知道事情原委前可不敢接。 “实不相瞒,老夫今天宴请戌掌班,确实是有事,只不过不是老夫的事情,老夫也是受人所托罢了....” “不知是何事?” “说起来此事倒也曲折,有人托老夫递个话给魏大人,可老夫一想,若是此事让魏大人为难,老夫跟魏大人岂不两相尴尬?所以才特地请戌掌班在魏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戌掌班沉吟了一下,好奇道:“不知此人是谁,竟能请动柳先生代为传话?” “西苑的丰记忠,戌掌班可曾听说过?” 戌掌班面色渐渐变得严肃,点头道:“原来是他...柳先生,咱多嘴一句,此人可不是跟魏大人一条心,他的话,还是不要跟魏大人说得好。” “他跟魏大人得恩怨老夫都已经听过了,他说自己年事已高,早已不复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是时候过去了,他这辈子就打算留在西苑终老,剩下的日子也没几年了,就想着跟魏大人化解化解当年的恩怨。” “哦?他真这么说?” 柳安将脸一板:“老夫还能骗戌掌班不成?老夫有必要为那丰记忠说谎诓骗魏大人吗?” 戌掌班一想,还真是,柳安现在跟魏忠贤关系走的最近,两边儿一内一外也互不干涉,正好维持了个平衡,利益上也没有冲突,何故要骗魏忠贤呢? “如果那丰记忠真的是想要跟魏大人化解当年的恩怨,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虚以委蛇 柳安又将宝钞往戌掌班面前推了推,笑道:“那丰记忠说,自己这两年居于西苑,以往的一些事情也想开了,他也年事已高,这路都快走不动了,哪里比得上龙精虎猛的魏大人呢?” “但他就是放心不下,他当初来到西苑,身边有两个小子受过他的恩,在西苑一直服侍他的起居,他怕自己走后没人为他们撑腰,他们会受到排挤,所以啊,这才想着跟魏大人他化解恩怨,也为那两个小子谋个出路。” 戌掌班笑了笑:“这丰记忠重感情是出了名的,不然当年也不会跟魏大人关系闹的那么僵了。” “他还说,自己这些年攒了点儿银钱,都愿意孝敬给魏大人,算是为当年的一些举动赔礼道歉,还望魏大人他老人家能网开一面,揭过这一页。” 说到这里,柳安忽然压低了声音:“不过老夫猜,这只是其中一点儿,恐怕他是见魏大人现在位高权重,找他秋后算账呢!” “哈哈,柳先生所言不错,看样子那丰记忠也是怕了,现在满朝文武上下,有谁不怕魏大人呢?” 戌掌班笑的很开心,这事情说起来算是个好事,只要他往上跟魏忠贤那么一说,这功劳自然有自己一份,不过是上下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有些事情,就应该在咱这一辈了结,若是代代传下去,谁心里也不舒服不是?” “还有,那丰记忠给魏大人他在香山捐了个生祠呢!” 戌掌班闻言一怔:“哦?他还捐了个生祠给魏大人?” “是啊,听说花了不少银子呢!” “有心,有心啊。看样子他是真打算跟魏大人和解了....”戌掌班想了想笑道:“魏大人也不是什么虎豹,他老人家向来都是恩怨分明,谁不想让他好过他就不让谁好过,谁要是对他好,对他有恩呢,魏大人自会涌泉相报,好!既然此时是柳先生所托,此事咱就接下了,到了魏大人面前咱再多给那丰记忠美言几句,向来他老家定不会跟丰记忠一般计较。” 戌掌班不着痕迹的将桌上的银票揽入怀中,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收了银子,这事情就好说了,柳安点头道:“那此事还得多劳戌掌班费心了,不过戌掌班还是不要跟魏大人他老人家说老夫也掺和其中。” “这是为何?” 戌掌班一下不能理解了,这可是在魏大人面前露脸的好机会,虽然柳安不需要,但也能瞧出此事中柳安所出的力啊。 “戌掌班着相了,此事说来说去也不难理解,无非是丰记忠想要化解当年的恩怨罢了,这自然是谁帮丰记忠传话谁得好处,魏大人自然也会对他刮目相看,老夫一个外臣,魏大人他就是想报答也找不到机会啊!” “可戌掌班你就不一样了,你事于东厂,虽然已经做到了掌班,但这么年轻,将来肯定还能再近一步的,你我之间关系又如此亲密,老夫自然是想看到你能早日高升啊!这个功劳,老夫用不到,还不如就送给戌掌班了。” 戌掌班身体微微颤抖,脸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其他涨的通红,入宫做太监的大部分都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又或者从小就被卖进宫里,再历经宫中勾心斗角阴谋诡计,一颗心早已疲惫不堪,此刻听到柳安如此为自己着想,竟一时哽咽不止。 “柳先生,咱入宫这么多年以来,您是对咱最好的一个,咱十分羡慕那些义气之交,本以为做了阉人,这辈子再也无法似那江湖中人般快意恩仇,可今天....咱敬柳先生一杯!” 提起酒壶倒了倒,见那酒液出之缓慢,一急之下干脆弃之不用,端起酒壶直接灌了起来,看的柳安目瞪口呆。 直到最后一滴酒液流尽,戌掌班“砰”的一声放下酒壶,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身体也开始摇摇晃晃,醉眼惺忪的说道:“咱知道,咱不配跟柳先生您称兄道弟,可您对咱如此坦诚,咱得掏心掏肺才能报答!” 柳安一拍桌子,轰然起身道:“来人!” 门外的洪峰立刻推门走了进来:“柳先生有何吩咐。” “摆香案,今天老夫要跟戌老弟做异姓兄弟!” 戌掌班身体一震,不敢置信的望着柳安:“柳先生要跟咱家结拜?” “戌老弟莫不是瞧不上老夫,觉得哥哥不配跟你结拜吗?” 戌掌班一下子急了,连连摆手:“不不不,只是咱一介阉人,如何....如何能....” 柳安上前拉着他的胳膊,不由分说的走出房间:“戌老弟莫要多言,如果瞧得起哥哥,今日咱们便对着关公结拜,如瞧不起,就当哥哥今天说的都是酒话罢了!” 戌掌班顿时不说话了,任由柳安拉着他下了楼,到后院摆好的香案前,对着正上方的那尊关公像跪下。 “今日我柳安,愿跟....戌老弟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戌掌班摇头苦笑道:“咱五岁入宫,哪里来的大名,别人都称呼咱小德子,后来混到了掌班才封了个戌的名号....” 柳安挠了挠头,犹豫道:“那....戌老弟你....” 戌掌班抹了抹眼角,忽然下定了决心,对着关公抱了抱拳,说道:“既然他们都叫咱小德子,那咱就姓德,名字...就单取一个清罢!” 见他为自己取了名字,柳安转过头说道:“好,今日我柳安,愿跟德清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患难与共,富贵相随,若有违此誓,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戌掌班听着听着眼泪就流下来了,一边抽泣一边学着柳安的话:“我德清...愿跟柳安结为异姓兄弟,患难与共富贵相随,若有违此誓,就万箭穿心,皮肤溃烂受毒虫噬咬之苦!” 卧槽! 柳安暗骂了一句,心想这戌掌班够狠的啊,这些话听着便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真不愧是东厂出身,果然够阴毒。 柳安扶起依旧跪着的德清,笑道:“我长你几岁,托大做兄长可好?” “好,好!从今往后,大哥但有所驱,我定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第二百六十八章 明争暗斗 世上有一种人,不知道他们的底线在哪里,行事与常人大不相同,说是恶贯满盈也不为过。 但他们有自己的坚持,不论这个人是魏忠贤还是德清。 非黑即白这个道理,并不适用于他们。 柳安也不适合。 将摇晃不止满身酒气的戌掌班送上马车离去,洪峰在身后一直踌躇着,看样子好像什么话想说。 洪峰这个人便是典型的嫉恶如仇,他不管是对于魏忠贤还是锦衣卫都没有太多的好感,但对于自家的兄弟是义气的没话说。 柳安瞥了他一眼,伸了个懒腰道:“有话就说。” “柳先生您为何要跟此人结拜?他哪里能配得上您的身份?您如此岂不是自贱了身份,这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世人会怎么看您呢....” 说到这里,洪峰情绪不免有些激动,亦如当初在徐州城柳安收下魏忠贤的礼物一般。 柳安虽饮了不少酒,但意识还算清醒,闻言拉着洪峰坐下,让仔麻端了壶香茗上来,亲手为他斟了七分满,推到他的面前:“请” 洪峰望着那茶水,抓起就一口饮尽,烫的他直咧嘴。 “烫吗?” “烫。” 洪峰十分老实的点头,不明白柳安这么做的意思。 “茶是好东西,可若饮下刚冲泡好的茶水,也不免感到痛楚。” 就在这时李守一端着盘吃食从后厨走出,看他那偷偷摸摸的样子便知道是拿来打牙祭的。 “反观那肉食,多吃无益,但有些人偏偏趋之若鹜,这便能说明此人的心性吗?” 柳安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小嘬一口放下。 “戌掌班此人能坐稳东厂十二掌班之一的位置,便说明此人有几分实力,老夫和他结拜的事情,他定不会张扬,这是其一。” “其二,他自然明白老夫的意思,结拜只不过是个幌子,老夫和他都不会放在心上,老夫向他示好,他应了,便是受了。” “他今年三十有五,魏忠贤五十有四,大了他足足十九岁。” “不难看出,此人也想再进一步,等到魏忠贤退下去,他如今又是东厂十二掌班之一,就是那提督的位子也可以争一争。” “但他十二掌班中排行第十一,虽有资格总领东厂,却希望渺茫,这个时候如果换做你,洪峰你会怎么做?” 洪峰一愣,想了想说道:“自然是要争一争的,那等到新提督上位,肯定会将他们这些老人全都换成自己的心腹.....” 洪峰忽然沉默了,显然他已经明白了戌掌班现在的处境。 柳安点点头:“不错,这皇室更迭尚有龙子夺嫡,这东厂自不例外,任何一个坐到十二掌班的太监,都不会眼睁睁看着提督的位子拱手让人。” “而这个戌掌班,他若想跟上面那十位争一争,便需要一个足够坚硬的靠山。” “单说那郑朴,他此次奉旨去往江南,任务完成的十分漂亮,这个功劳自会记在陛下心中,待到将来选东厂提督,他的机会自然最大。” “十二掌班无一不是魏忠贤的心腹,魏忠贤在一日,他们便老实一日,当魏忠贤不在了呢?” “可以预料,魏忠贤肯定在退下去之前选出自己的即位者,便看太祖朱元璋,他选了长子朱标做太子,后再选太孙朱允炆,其他的几位皇子怎么办?” “太祖朱元璋帮朱允炆清除了绝大部分困难,可还是没能阻止靖难的发生。如此浅显的道理,他魏忠贤自然明白,届时,恐怕除了他选出那个人之外的其他十一人,一个都活不了。” 柳安点了点桌子,问道:“谁愿坐以待毙?” “可,可您也没不必非得跟他结拜啊....那德清只不过是个不三不四的阉人,您却....” 话还没说完柳安便打断了他:“这不是身份上的问题,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西苑丰记忠说的不错,老夫跟那魏忠贤,迟早都有撕破脸皮的时候,这一点儿,大家都心照不宣。” “时机未到,老夫和他依旧是同僚,利益一致,面上都说得过去。” “先前老夫说,不必告诉魏忠贤老夫也参与了此事,那戌掌班能不明白老夫的意思吗?接着他便旁敲侧击说自己羡慕江湖中人快意恩仇,这便是给老夫的暗示,若老夫当时不提出结拜将自己跟他绑到一条船上,那在魏忠贤面前恐怕他就要说道说道了。” “至于后面的推脱,只不过是个说辞罢了,你没看到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取好了吗?这便是将来他执掌东厂之后的名号,德清德清,一个德清一个安邦,这是在向老夫表达他的决心。” 宫中的太监经过阴谋诡计的洗涤,一个个都是人精,柳安其实没必要跟洪峰解释这么多,但洪峰是他的心腹,将来他有大用,有些事情必须得让他知晓其中利害。 “魏忠贤现在忙着接手东林党的势力清除余孽,腾不出手来安排老夫,先前那戌掌班说魏忠贤天天念叨老夫说他挂念老夫的恩情,实际上就是想要稳住老夫,让咱们以为他不会对老夫动手。” “戌掌班都已经在向老夫示好了,老夫也正想在魏忠贤身边按插个眼线,所以这才一拍即合,你看着吧,此事戌掌班不会向魏忠贤汇报的,他定是偷偷将那两人调进宫中渐渐安排在魏忠贤身边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玩弄权谋,柳安并不在行,但他被逼无奈只能接招,若真的什么安排也不做,将来便是那待宰的羔羊任人鱼肉,柳安才不会将希望寄托于那不忠不义的魏忠贤身上。 话到此处,洪峰也终于回过神来,原来自一开始戌掌班坐下,他和柳安之间的对话便充满了深意,自己明明听了个一字不落,理解的意思却天差地别。 “莫非一开始他问柳先生宴请他所为何事也是在暗示您不成?” 柳安见洪峰终于悟了,含笑点头:“不错,自一开始他便希望老夫是有事找他,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跟老夫更进一步。” 第二百六十九章 杨来的算计 洪峰神色复杂的望着柳安,叹道:“是我太过肤浅了,没能明白柳先生的意思还妄自猜测,误会了先生....” 柳安大笑起身,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夫跟他们不一样,可当今世道....” “若想自保,就得多动些脑子。” 洪峰若有所思的点头,回到后院将事情跟杨来一说,杨来便含笑摇头:“洪兄啊,柳先生能跟你说这些,是把你当自己人啊,你何必闷闷不乐呢?” 洪峰苦笑:“我只是一届粗人,哪里能明白柳先生这般大人的意思....我是在想以后会不会坏了柳先生的大事....” 杨来神情变得凝重,关上房门后对洪峰说道:“洪兄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若你真跟那魏忠贤一般精明,柳先生定不会留你在身边,柳先生要的不是一个谋士,而是能不管什么时候都站在他这一侧的弟兄。” 洪峰有些奇怪的瞥了杨来一眼:“杨兄你怎么会这么了解柳先生?” “嗨!我可是自一开始就跟着柳先生了,洪兄你是凭军功当上的千户,我可不一样,我是自己一步步混到百户的,这军里腌臜事都见了个清楚,其中的计较啊,不比宫中少!” 杨来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说完又压低了声音,好似做贼般跟洪峰嘀咕道:“洪兄我跟你说,当初京中流传的那些唱本,就是我送给他们的!” “啊?!” 洪峰大惊失色,诧异间喊了一嗓子,吓得杨来急忙捂住他的嘴,气道:“你叫什么叫!我这是为了柳先生好!” 洪峰冷静了一下,问道:“此事是柳先生让你做的?” 杨来摇了摇头,洪峰一拍桌子:“杨兄你怎能如此?这稍有不慎便会害了柳先生啊!” “洪兄你这就不懂了,此事看似跟柳先生脱不了干系,但在陛下他们眼中柳先生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柳先生身上。” “你是怎么知道江南粮仓亏空的?” 杨来不悦道:“你看看,洪兄你这就把柳先生的话给忘了,多动脑子!咱们打哪儿来?” “江南杭州府。” “我跟柳先生出自哪里?” “杨府。” “杨府两个老爷都是谁?” “杨钧和知府....” 洪峰眼神惊疑不定,上下来回打量着杨来,发现自己忽然有些看不懂这个朝夕相处的兄弟了。 杨来似笑非笑的回望他:“柳先生此人沉稳慎重,绝不做冒险之事,同时又精打细算,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一手扮猪吃老虎玩儿的那是相当厉害,晓军事懂进退,大家都被他外表所蒙骗,看起来就是个田垄间的农夫,老实巴交的模样,谁也对其生不起疑心,可偏偏都看错了他。” “那洪兄你又是如何知晓柳先生厉害的?” 洪峰十分好奇的问道。 杨来笑呵呵的道:“当初我也只把柳先生当成了个普通人,但当他拿出耐饥丸的时候,我才发现此人不同寻常,先是借着二少爷的名头吟诗吸引了二老爷的注意,然后便献计破白莲逆贼奠定了基础,第一次上达天听,让陛下知晓了他的名字。” “后来在陕西大旱流民四起的时候创耐饥丸,国库的情况洪兄你可能不了解,但二老爷曾经提起过,辽东边关告急,朝廷连赈灾的钱粮都拿不出来,这个时候献上耐饥丸,民心、圣眷皆可收入囊中。” 说道这里,杨来抬头看了看房中,拿起水盆旁的肥皂:“接着便是肥皂,柳先生从一开始的身无分文穷困潦倒,到后来连杨府都对其不敢怠慢,这时候拿出肥皂来,便有了和杨府谈生意的底气。” “借着大老爷杨钧的富通胭脂铺,柳先生赚了不知多少银子,但若没有之前那些事情,这肥皂他可能一分银子都拿不到,这是步步为营。” “肥皂也成功的再次引起了陛下的注意,你看,柳先生的名字三次被搬上御前,分列三事:屯银、平乱、安民。这和陛下的忧虑可是一模一样,若此等人才陛下都不召入京中,大明离覆灭也不远了。” 洪峰骇然道:“这些事情莫非都在柳先生的算计之中?!” 杨来嗤笑一声:“不然呢?莫非洪兄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不成?” “柳先生,这是要做大事啊!” 杨来幽幽的说道。 洪峰听得一愣一愣的:“大事?什么大事?” “哎呀!”杨来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洪峰一眼:“这还看不出来吗?试问天下如今谁还不知道柳先生之名?不知有多少户人家在家中供奉柳先生的长生牌位呢!陛下前两天颁布的那道圣旨免去天下税赋,这便是柳先生的功劳,虽然圣旨中没说,但我早就让人宣扬出去了。” “有了民心,一切都好说。” “柳先生他他他...他要造....唔唔!” 杨来赶忙抓起桌上的青瓜塞到洪峰嘴中,堵住了他那诛九族的话。 “他娘的,叫什么叫!你这是要害死咱们啊?!” 杨来见洪峰情绪有些激动,骂了他两句后继续道:“你跟着柳先生这么久,现在朝廷什么样你也都知道,不是不想扶,是扶不起来啊!” “就算柳先生硬是扶起来了,待到四海升平,柳先生的功劳怎么算?赏无可赏赐无可赐,陛下岂能留他?!” “自古最忌讳的便是功高震主,兔死狗烹之事洪兄你见的少了吗?柳先生不是想,而是迫不得已早做打算!若真有那一天,也不至于毫无反抗的余地!” 洪峰胸口剧烈起伏着,杨来说的话有些让他震惊不已,赶忙小声问道:“这是柳先生的意思?” “这种话还能说吗?咱们心知肚明即可!入京的时候为什么我要瞒着柳先生去宣扬他的功绩?一是让柳先生的名字传遍天下,二便是帮柳先生逼出他们的破绽!江南之地那些士绅豪贵如何富有洪兄你不是不知道!有他们的帮助那些东林党把持言路,这样下去没几年朝野上下将再无柳先生的位置,到了那时候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二百七十章 洪峰瘸了 “事实证明,我的做法很正确,东林党人全部被一网打尽,接下来就剩那魏忠贤了。” 杨来咧嘴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在洪峰开来颇为阴森。 他原以为柳先生说的大事不过是匡扶朝廷,拯救天下苍生,可如今经杨来这一通蛊惑,也觉得柳安所做所为皆不同寻常。 事已至此,洪峰等人也再没了退路,只得狠下心跟着柳安一条路走到黑,是生是死全看柳安的能耐了。 “那杨兄你看柳先生能成吗?” “你为何要用疑问的语气?”杨来斜睨了他一眼:“就论本朝来说,纵观上下我也只知一位皇帝能跟柳先生媲美。” “谁?” “成祖,朱棣!” 杨来颇为唏嘘的说道:“看看柳先生现在的处境,跟成祖朱棣有异曲同工之妙啊,不论手段还是谋略,柳先生都当得起与之媲美,咦?洪兄你怎么不说话了?” 洪峰对自己的身份从忠臣变为谋贼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只得摇了摇头苦笑道:“这....唉,我这....” 见洪峰好像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份,杨来劝道:“洪兄听我一言,咱们跟着柳先生闯出一番事业,将来你我便是开朝元老,国公将军自不必多说,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再说,现在朝廷昏庸无能,百姓们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就算陛下有青云之志也无力回天,这都烂到骨子里了啊!” 洪峰还是闷闷不乐,杨来眼睛转了转,换了个说法,语气变得平缓:“洪兄莫非是忘了萨尔浒战役了吗?” 洪峰猛地抬头,昔日同胞的惨叫还犹若耳旁,气息渐渐变得粗重,沉声道:“如何能忘?!” “现在外患未平,边关鞑子依旧虎视眈眈,将来定还有无数场恶战,若洪兄愿见萨尔浒的悲剧重蹈覆辙,便自去跟柳先生告辞罢!” 猛地攥紧了拳头,洪峰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个在锦衣卫中的兄弟、杭州府中的妻子,他从军多年,对军中的事情自然清楚的很,若萨尔浒的惨案再次发生,大明对鞑子将再无还手的余力。 届时,生灵涂炭,血流成河,都不是空话。 杨来见洪峰的模样便知道话起了作用,急忙乘胜追击:“现在边关的将领们只顾争权夺势,对鞑子永远都保持一个固守之势,纵使袁大人和孙大人坐镇边关,川蜀之地的内乱呢?朝中局势你也清楚,历史上因皇帝轻信奸人而自毁长城的事情数不胜数!” “孙大人和袁大人又年事已高,若不是柳先生定住天下民心,魏忠贤岂不无人能制衡?一旦边关告破,鞑子铁骑驰骋中原,天下将再无你我容身之处!” 听到鞑子将驰骋中原肆无忌惮的时候,洪峰已经下定了决心,王朝更迭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汉人的土地,决不能落入蛮夷之手! 洪峰起身对着杨来抱了抱拳,笑道:“多谢杨兄提醒,我已明白了。” 见洪峰回心转意,杨来也是惊喜,摆手道:“洪兄能明白便好,将来你我跟着柳先生,定能闯出一番大事!” “再者说,柳先生可是信任洪兄得紧,柳先生的家当可都由洪兄的内人所保管,这可羡慕死我了。” 杨来嬉皮笑脸的打了个趣,洪峰闻言笑道:“光羡慕有什么用?杨兄你倒是也找个婆娘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成家,还能生儿子吗?” “滚蛋!老子身体好得很,夜御七女不成问题!找婆娘急个什么劲,等过完年再看看罢!” 两人军伍出身,说的也都是些浑话,但偏偏这样才让他们感到亲切,真要让他们跟那些文人坐在一起,反而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对了。”洪峰笑了一会儿缓缓正起脸色:“前些日子你跟柳先生提议的那个英雄帖,是不是也存了别的心思?” 杨来一愣:“我的意图很明显吗?” “以前不明显,可今天你跟我这么一说,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你别有所图。” 洪峰摇了摇头,觉得杨来的心思也很多,跟柳安还不一样,他的多是些阴谋诡计,柳安则善用阳谋。 杨来想了想,觉得既然话都跟洪峰说了这么多,也不差这一两句,便清了清嗓子,说道:“其实吧,那英雄帖也是个幌子。” “哦?此话怎讲?”洪峰顿时来了兴趣,他今天算是有点儿佩服杨来了,杨来的那些花花肠子他一辈子也学不出个几分,趁着这个机会赶忙请教请教,也省的将来他再说错了什么话。 “那英雄帖真正的目的不是招些得力的帮手,真正的高手可不会因为一封英雄帖就来投奔你,即使这英雄帖是柳先生发布的,他们也最多是前来观礼,顺便揣摩揣摩朝廷的肚量和反应。” “比武大会真正的目的不是参加的那些人,还是周围那些前来观礼的看客,届时咱们会在香山上的寺庙接待他们,派人摸清楚他们的底细,然后由你我或者柳先生亲自上门拉拢,对了,陛下不是还在香山赏了处皇庄给柳先生吗?” “那皇庄就是陛下的态度啊!陛下知道柳先生要招些人手便赐了个庄子,意思就是不让顺天府和东厂锦衣卫插手此事,同时也是在敲打魏忠贤,将来若皇庄安排不下就移到寺庙里去,有皇庄做掩护,咱们行事也更方便。” 洪峰疑惑道:“那些江湖中人来参加比武大会,一应费用皆由咱们负责,这待遇是不是太过优渥了?” “优渥?”杨来冷笑一声:“那些门派可瞧不上咱们这些蝇头小利,这些银子得花,毕竟大隐隐于市,若真有几个出众的高手,用银子可收买不来....” 顿了顿,杨来脑海中浮现一个胖若小山似的身影,严肃道:“李胖子除外。” “他啊,他确实是个奇葩。”说起李守一,洪峰也笑了起来:“可像他这般憨傻的高手,天底下也难寻出第二个了。” 杨来闻言叹了口气:“是啊,若是这次比武大会能招些高手就好了,这样柳先生日后行事也就轻松多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制药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当柳安再次来到西苑的时候,丰记忠身边那两名小内监已不见了踪影。 丰记忠对着柳安微微一笑,两人心照不宣的点头示意。 那戌掌班的动作倒是快,柳安这边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人就无声无息的安排进了宫中,这也变相的体现出戌掌班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具体的步骤柳安已经交给了孙梦蝶等人,这两天他故意不来西苑,就是想看看她们独自操作的效果。 好在没让他失望,孙梦蝶等人的操作都是严格按照自己要求来的,并没有加上自己的想法,这一点儿让柳安十分满意。 “柳先生好。” 见到柳安来,众人皆齐声打了个招呼,柳安淡淡点头,走到桌前开始观察这些日子的成果。 短短三日间,米汁培养皿中已经尽是乳白色的棉絮状菌丝,看样子若不是场地不够大,它们还能再膨胀一些。 “把那琉璃桶拿来!” 柳安招呼了一声,赵宇和王坚两兄弟三人立刻便动了起来,费劲的打开一木箱,将其中的琉璃桶小心的抬了出来。 这个琉璃桶高约半米,宽也半米,下方还有一孔洞,此时被用木塞堵了起来,这个琉璃桶是柳安特意让吴淳夫定制的,比起寻常的琉璃器来说更加坚固,不至于一碰就碎,但也不是说可以随便砸。 柳安将几十个培养皿只留下一个备用,其他的溶液全都到了进去,顿时桶中便发出一股霉酸味,闻的陆慧蕸孙梦蝶几人直皱眉头,她们非常爱干净,哪里会让家里发霉呢? “菜籽油拿来!” 赵宇转身提着一桶菜籽油放到柳安面前,菜籽油可是好东西,一两菜籽油价格可是三钱银子,出了那些大户人家,平民老百姓可吃不起这东西,对他们来说,猪油就是奢侈品了,遑论菜籽油。 在几人微微心疼的眼神中,柳安将那菜籽油倒了半桶进去,再加上清水搅拌,边搅拌边道:“这油不会与水相融,大家都知道吧。” 众人点了点头。 “有些东西也不溶于水,就比如那些落叶之类的,而这次要制药所用的菌,它却溶于水,老夫加水又加油的目的,就是让水油分离开,从而达到提纯的目的。” 柳安所要提取的菌名为绿僵菌,可谓是害虫克星,能杀死大部分的害虫又不污染环境,在后世也得到了广泛的应用。 但现在条件达不到,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将其提取出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不行也得行。 搅拌了一会儿,柳安确认已经均匀过后就放下了手中木杵,任凭桶中的液体自我旋转。 半个时辰过后,在众人惊讶目光中,桶中的液体缓缓分成了三层,第一层是油,第二层是乳白色的杂物,第三层便是水。 柳安擦了把汗道:“咱们要制的药,名为绿僵,专杀田间害虫,蝗虫天牛之类的触之必死,绝无生还的可能。” 几人对视一眼,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因为脸上都带着口罩看不清神色,不过眼中的忌惮是无可掩饰的。 柳安又好气又好笑的问道:“老夫话还没说完,你们跑什么跑?这绿僵对人无害,只会杀死害虫,放心吧,老夫还能骗你们不成?” 好说歹说,几人才放下戒备又凑到近前,但心中的警惕还是少不了的。 柳安见桶中油液分离的差不多了,拍了拍桶壁说道:“这绿僵的特性便是不溶于水,你们把上面的油捞出来放到另一个桶中。” 说起这绿僵菌,它的特性便是不溶于水却溶于油,但在油中会处于休眠状态,也就是假死。 同时绿僵菌它又溶于碱性溶液,而碱性溶液又不溶于油却溶于水,这边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三角关系。 趁着几人在忙着将油捞出的时候,柳安将碱按一定比例放入水中调制出了碱性溶液。 “先生这是什么?” 陆慧蕸看到柳安唰唰几下便调制了一桶水过来,不禁好奇问道。 “这是加入了火碱的水,也叫碱水。” 柳安指着装满碱水的桶道:“你们将油倒进这碱水中。” 倒满之后,柳安将木杵递给年纪最大的赵宇:“你来搅。” 赵宇什么话都没说,接过木杵便卖力的搅拌了起来,对于经常干活的孩子来说,这些事情可再轻松不过了。 亦如刚才一般,经过充分搅拌后油液分为两层,柳安在桌子下方放上个空木桶,拔出塞子。 哗! 碱液顿时奔腾而下,柳安用手拦住好奇想要靠上前仔细观摩的陆慧敏两姐妹,在她们疑惑的目光中说道:“不要让这些溶液沾到身上,不管有没有危险,知道了吗?” “哦....” 几人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待到碱液即将流尽之时,油面也降到了小半,柳安将桶微微倾斜,又将木塞塞了回去。 弯腰提起那半桶碱液,柳安深呼吸几口,问道:“前两天老夫让你们抓的虫子呢?” “在这儿!” 王坚从袖子里掏出个小竹筒,里面放着柳安让他们专门去抓来的天牛。 既然是制药,那就应当有实验对象,古有神农尚尝百草以身试毒,今有柳安抓天牛以虫试药。 将竹筒打开,里面果然放着一只无精打采的天牛,被关了两天,再好的精神也撑不住折腾,更何况天气还这么冷。 这倒是正中柳安的下怀,半死不活的虫子最是如意,用筷子夹起天牛放入培养皿中,柳安轻点了几滴碱液倒在它的身上,随手扔了些树皮进去充当口粮。 盖上盖子,柳安将碱液封存好,又如法炮制做了几个培养皿出来,这才停下手。 身后孙梦蝶拿着本子,将柳安的一举一动尽皆记了下来,柳安暗暗点头,不说医术,单凭这份认真就足以令他刮目相看。 “你们每日都来看看着些培养皿中菌的生长情况和这天牛的状态,有什么情况来柳家食肆找老夫。” 柳安吩咐了一句,便背手走出了温室。 第二百七十二章 洪峰的异样 赵宇五人自然不会跟着柳安一起住到客栈,他们既然是帮手那就应该有帮手的样子,西苑诺大的地方,住几个人自然不在话下。 孙梦蝶这些日子也是两头奔波,有时候干脆便在西苑住下。 按照柳安的估计,如果这次能成功的话,七十二个小时之内那天牛便会死去,而那时也说明这绿僵菌提取成功了。 但令他头疼的一点就是,成本有些太高了。 虽然那丰记忠没说,但光那一桶油的价格便值几两银子,再加上其他的费用,这一桶绿僵菌的价格恐怕不会下于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能买二十石米,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吃喝半年有余。 但好在这一桶碱液还是要用水稀释的,一桶碱液差不多能换出十桶药液,就按一亩地一桶来说,这买卖也是稳赚不赔的。 就算是朝廷赈灾,也少不得几百万两银子砸下去,但若能用几百万两银子将蝗灾消灭,同时还能让百姓果腹,那是再好不过了。关键的关键是能安定人心。 只要百姓过的富足,人口便会增长,人口增长,能种地的自然便多了起来,届时自然税收也会增加,菜籽油最终也会成为百姓们常用之物,想要实现这一目标还需很久,久到柳安都不认为自己能看到那一天。 二少爷自从被自己训了一顿后也变得老实起来,至少不胡作非为了,昨日还说想要来西苑看看,当时柳安便严词拒绝了,这不是开玩笑呢吗,真要让二少爷来了,这动一下那碰一碰,问这问那的,自己还做不做事了? 然而,即使被拒绝二少爷也没气馁,继续关上房门叮叮当当的干着什么,除去每日大小姐杨明曦教他念书的时间外,也没了空暇。 柳安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总感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的在自己脸上飘过,睁开眼就看到洪峰正襟危坐在一旁,身体绷紧佯装无事的模样。 “老夫脸上有花?” 洪峰一愣:“没有啊...” “那你看什么?” 柳安是真好奇了,自打前日跟那戌掌班结拜以后这洪峰敲自己的眼神就不对劲了,那种好奇和崇拜交织,畏惧和期待共存的眼神,看的柳安直发毛。 这种眼神他直在杨来身上感受过,还有洪熊。 但这些日子杨来给他的那种感觉已经淡了许多,至少没以前那么狂热了,可为何这洪峰又突然开始了? 莫非这还是种病不成? 洪峰见自己暴露,讪笑着摆摆手:“没有没有....” 见他不承认,柳安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敲了敲车厢对车夫喊道:“去宅子!” 说起那宅子,柳安就一阵心疼,诺大的宅院刚住了没两天就塌了,让他直觉得那一千两银子打了水漂,这几天自己忙里忙外,一直没来得及去看看,现在好不容易腾出空来,说什么也要去看看才是。 刚行到院子外面,柳安就听到里面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想起自己那根紫云汉白黄玉琉璃柱他就一阵不舒服,心想别再是给老子整什么幺蛾子吧! 自己可指望这些人能赚银子呢,别到了银子没赚到自己先搭个宅子进去。 匆忙下了马车,带着洪峰急急忙忙的便进了宅子,这边的事情他一直都是交给老孙头来打理,白天老孙头就来这边盯着,晚上就回客栈睡觉,因为他早出晚归,柳安也没能找到机会问问他。 令柳安颇为欣慰的是,院外围墙的水泥已经彻底干了,不得不说,那赵方等人手艺还算不错,水泥涂抹得均匀平整,跟四周的院落差距十分明显,如果在上面加些糨泥,更是威武不凡,大气十足。 就单单这个围墙,便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围观,啧啧称奇。 柳安面带微笑的入院,看到里面的景象当时就怔住了。 按理来说,一般的人家不论富贵与否都是平砖瓦房,只有少数几栋屋子会多盖几层,但他这个宅子..... “赵方!!” 柳安吼了一嗓子,梯子上一人忽然冒出头来,看到柳安十分开心:“柳先生!” 那人正是二狗,他此刻踩在梯子上,一手持砖一手持铁铲,抹一层水泥盖一层砖速度飞起,还颇有节奏,眨眼功夫便是好几块砖垒上,见到柳安来了才招呼一声滑下梯子,嘚啵嘚啵地跑了过来。 “柳先生您今天有空来看看宅子啊,赵大哥他在后院呢,俺把他喊过来!” 二狗说着就要溜,柳安一声大喝:“回来!” “这屋子怎么回事?你们这是要在老子家里盖客栈?!” 柳安气的浑身直打哆嗦,他是想将宅子盖好做个宣传,可你不能这么宣传吧! 好好的平屋愣是给你盖了三层,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大院怎么办? 他不想住楼啊,早就住腻了,关键是没有钢筋的楼房它不结实啊! 二狗缩了缩脖子,嘀咕了一句:“怎么又发火....” “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俺说柳先生这么高贵的身份,就应该与别人不一样嘛!俺跟赵大哥他们商量了一下,打算将房子往上加盖两层,这样的话旁人看起来也气派不是!” 二狗笑的谄媚,但柳安就是想扇他两嘴巴子。 要是宅子里所有屋子都加盖两层,他这还能叫宅子吗?那不成小区了? 强忍下收拾二狗的冲动,柳安问道:“亏你还是在老家盖过屋子的,不知道房子这么盖很危险吗?!人家盖高楼用的是木头,你给老子用砖瓦盖楼,是怕老夫活的久了不成?!” “哎呀!柳先生您这可误会俺了!”二狗十分痛心的喊道:“柳先生您可相当俺的再生父母啊!俺怎么会害您呢?俺是打算这屋子的墙垒上后墙外用高木加固,一面墙里外各两根柱子,保证塌不了啊!” 柳安听完气的眼前直发黑,咬牙切齿的来了一句:“那老夫还得谢谢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欸,柳先生您找什么?呀!您拿铁锹干什么,这些粗活让俺们来就行....您干嘛?别...别...别!!!” 第二百七十三章 江南的家书 最终在柳安的鞭笞下,二狗等人心痛的将几乎快要盖好的小楼给拆了两层,打造成了普普通通的院子。 柳安并未责怪赵方等人,他们的想法非常新颖,甚至超出了柳安的想象,但在这个铸钢工艺尚未成熟的时代,盖楼只能用木料,水泥砖瓦太过沉重,凭空增添了许多危险。 这宅子盖了拆拆了盖来回几次,真要想搬进去少说也得年后了,柳安干脆将洪熊派了过来,让他盯着二狗等人,别让他们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柳先生等一等!” 就在柳安打算离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叫声。 “是赵方啊,还有什么事吗?” 柳安打量着面前这个汉子,比起在杭州府时他变得更加黝黑,身体也结实了许多。 赵方不仅需要帮柳安建造宅子,还需要盯着新铺子的建成情况,两头奔波之下也是十分疲惫,所以宅子这边大部分事务都是交由二狗等人负责,自己也只是每天来看看。 “实,实在对不住...是小人监督不力,辜负了柳先生的厚望....” 赵方脸臊的通红,原本在听说二狗想法时他还觉得可行,想着找个时间去通知一下柳安,可每天事情太多,一直没能找到机会,今天被柳安训斥,他心中十分愧疚。 柳安瞧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宅子老夫既然交给你,那就是抱着磨砺你们的想法,这水泥是新奇物儿,你们对其还不是很了解,老夫不怪你们,盖个普通的宅子就好了。” 赵方等都是非常有自己想法的人,也可能是看到柳安的发明层出不穷,他们心中特别想做出点儿什么事情让柳安赞许。 柳安很理解他们,毕竟当初的他也一样。 见柳安和和气气的笑了笑,赵方也松了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保证盖出个让您满意的宅子!” “还有!昨日新一批的水泥红砖已经运抵了京师,还有杨老爷的一封书信给您。” 书信柳安早就习以为常,几乎每逢水泥红砖运抵京师,杨钧都会写封书信来问问他们的情况。 接过书信一看,果然是家书,上面先问候柳安,接着便是询问二少爷书念的如何如何,有没有给自己添麻烦之类的,还有大小姐的婚事有没有着落,若没有也不要强求云云。 此时距离东林党人落马已过去近半月,想必各州府皆已收到了消息,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快马加鞭千里传书的。 杨涟刘一憬两人在这次波折中全身而退,其中少不了陛下的意思,他们也懂得,再没有闹出些什么乱子,甚至柳安听说,杨涟想回老家看一看,也就是去杭州府拜访自己的本家侄子。 时至如今,杨靖民也清楚了现在朝堂的局势,柳安也再不是当初那个寄人篱下的管帐先生了,现在的他,杨靖民见了也要恭恭敬敬喊一声柳大人。 信里还说了现在西山上作坊又添盖了十数座,每日产出的水泥红砖肥皂也比以往多了近一倍,山西那边富通胭脂铺也开始了布局,逐渐入驻各大州府县城,在那范家的支持下,倒也没弄出什么乱子。 川贵那边情况不容乐观,那边的叛乱一直未能平息,富通胭脂铺来来回回也多有不便,杨钧干脆停下了向西南扩展的想法,等朝廷大军平乱之后再做打算。 说起来这川贵的叛军至今未能平息好像跟自己也有关系,那徐鸿儒等人迟迟未传来消息,恐怕早就跑到了蜀地,跟那奢崇明和安邦彦合流共襄大事,导致朝廷大军一时间竟无法攻克蜀地,眼下年关将近,蜀地天气湿寒,棉衣未至,将士们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待到来年再战。 也就是所谓的安酋之乱。 不过这些事情不需要柳安去操心,大明将领数不胜数,打不过的原因还是没银子军心不稳,现在国库刚收缴上几千万两银子,朱由校立刻来了底气,前两天还拍着龙台喊半年之内平定内乱,再举国伐金,朝野上下一片附和声,之前不打是怕伤了国本,现在有了底气,自然是要拉出来练练的。 此刻距离年关还有一月有余,气温也是一降再降,按柳安的推算,恐怕已经逼近零度。 在书信的最后,杨钧竟然还提了两个人,说此二人从江西来,乃是举人,从江西远程而来专门只为见柳安一面,杨钧拿不定主意,只好让他们随着运砖的车队一并上了京。 此二人,一人名为宋应升,一人名为宋应星。 奉新二宋! 柳安瞳孔猛地一缩,宋应星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那一本天工开物,不知包含了多少知识在里面,此等人物,竟然会专门来京师见自己? 先前到江西的时候,柳安一时间没能想起宋应星的名字,当回过神来时一阵懊悔,如果有他相助自己,那个想法恐怕就能实现了。 “那二人现在哪儿?” 柳安收起书信问道。 “啥二人?” 赵方一愣,没理解柳安的意思。 “大老爷不是说有二人随车队专门从江西上京来拜访老夫吗?没有?” 赵方凝眉苦思了一会儿,拍手道:“柳先生说的是他们两个啊!” “他们两个现在何处?” 柳安急忙问道。 “他们昨日傍晚才到,今天一早应该在顺天府置换路引呢吧....” 赵方有些不确定,这些天他忙前忙后的连喝口水的功夫都很少,哪里有空去管两个闲人? 就算他们是举人身份高贵,可能高贵过柳先生吗? 可看柳安的态度,这两位好像不是普普通通的举人啊.... 不管你是何方神圣,都要有户籍,而不论你是哪里人,只要出远门必须要有当地官员的证明,也就是所谓的路引,这个人可以是村中的里长,也可以是一洲的知府,他们会将你要去的地方写好证明,到了地方你还得去府衙换一份路引,这样你才可以有下一步打算。 没有路引,你便是贼。 第二百七十四章 奉新二宋 一般在路上遇到官兵查验,查的也就是路引,譬如你要从杭州府上京,路引上便是写着你的目的地相貌年龄性别等等,如果你在山西被人查到,便会抓你入狱,问你为何不直接进京反而改道来了山西,若没有个足够的理由,你便要被问罪。 即便你是举人也不能例外,这是国法。 当初柳安入京的时候之所以没去顺天府,是因为有李桯易代为提交了路引,而且柳安身份特殊是陛下亲自召见,再加上杭州知府杨靖民的担保以及杭州前卫所指挥使熊芳的麾下千户李桯易,顺天府才没有要求柳安亲自到来便给换了路引。 路引的颁发者也就像是个担保人一般,如果柳安除了问题,杨靖民也要连坐问罪。 “速带老...” 柳安话说到一半忽然犹豫了,宋应星两兄弟现在的年纪不过三十多,自己身为太师如果不顾身份差距亲自上门拜访,恐怕会给他兄弟二人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能让其他人注意到他们两兄弟和自己多有关联。 清了清嗓子,柳安负手说道:“嗯,既然是举人,那老夫也不能怠慢了他们,既然他们专程从江西上京拜访,老夫也得见见他们,不能让别人说老夫目中无人瞧不起天下士子。” “赵方你去将他们两兄弟带来客栈,老夫在那里见他们。” 赵方连忙弯腰应下:“是。” 心中的疑惑陡然消散,如果那两兄弟真的特殊,柳先生岂会这个态度?恐怕也只是两个籍籍无名的举子罢了。 遵循柳安的吩咐,赵方放下手中活计跟二狗等人说了一声,换上衣服便赶到了顺天府衙,见了赵方,门口的两名护卫立刻便笑着打了声招呼。 “这不是赵兄弟吗,怎么今儿个亲自来了?” 富通胭脂铺经常从杭州运来些水泥砖瓦,随行的侍从也得来置换路引,这一来二去的,赵方自然跟顺天府衙门混了个脸熟,再加上这富通胭脂铺是柳安的生意,宰相门前三品官,谁也不敢怠慢了这个赵方。 赵方也笑着回了句:“刘大哥,赵大哥,我这不是奉了柳先生的命令嘛,柳先生他老人家听说有两个举子专程从江西来拜访他,就让我来带他们过去见见。” “这样啊,柳先生真是个和气的人呐!”门口的两名护卫感慨了一声,让开路道:“赵兄弟你在这儿稍等,我进去跟他们说一声,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长兄宋应升,小弟宋应星,江西奉新县牌坊村人,此时应该正在换路引。” “行,我去去便来。”被称作刘大哥的护卫笑了笑,转身就进了顺天府。 不一会儿他便带着两个人影走了出来,在这顺天府衙换路引,若没什么关系,恐怕一天都不一定能给你换出来,那换路引的主事听闻柳先生点名要见这兄弟二人,当场便给盖了印,好声好气的给二人送了出去。 就连顺天府尹见了柳安都得毕恭毕敬,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主事? “谢过刘大哥赵大哥,这些银子便请二位去打些酒喝,过两日小弟再请两位大哥吃茶。” 赵方也是个人精,知道求人办事不能只靠身份压人,平日里的打点也要到位,当时便掏出了几粒碎银子塞到刘赵二人手中,回去后自然有付全为其填上这个空缺。 刘赵二人掂量了一下银子,满脸堆笑的收进怀中,虽然银子不多,可关键是赵方这份心意,让他们人前人后得了面子,自然好办事。 “好嘞,那我们就等赵兄弟的茶水了。” “一定一定。” 赵方说完便带着奉新二宋上了马车,哒哒地向着客栈赶去。 马车上,大哥宋应升率先开口:“赵兄,可是柳先生要见我们?” 赵方淡淡的点了点头:“不错,过会儿到了柳先生面前可不要失了礼数,柳先生也是看在你们千里迢迢奔波殊为不易,这才同意见你们的。” 宋应升和宋应星对视一眼,讪笑着挠挠头:“是是。” 赵方是不觉得柳安有多重视二人,只当是驳了他们的好意不美,这才同意见他们一面,可他们的目的却使得他好奇,于是便出口问道:“不知二位不远万里上京求见柳先生所谓何事?” “这...”宋应升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倒是宋应星微笑道:“实不相瞒,我兄弟二人乃是听闻柳先生之名,晓他胸怀才学不凡,极为仰慕,这又适逢看到他老人家写的英雄帖,这才打算入京拜见。” 赵方微微颔首,心道原来是看到了英雄贴,怪不得会赶来见柳先生。 “柳先生爱才,当初我也只是个逃难的民夫,无家可归食不果腹,幸得柳先生收留这才混了口饭吃,二位有功名傍身,才华横溢,如讨得柳先生喜爱,定会委以重任,说不得将来你我三人还是同僚。” 先前赵方对宋应星两兄弟感观并不是很好,只是因为他们举人的身份略有些吃味,可转念一想,自己乃是柳先生身边的老人,又是富通基建的大掌柜,为何要跟他们两个过不去呢?这才放开了心,跟他们多说了两句。 宋应星闻言笑道:“不敢不敢,我二人中了举后一直不曾再高中,终日只能在家中读书,恰逢柳先生广邀天下豪才,这才毛遂自荐,若能得柳先生青睐,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见二人十分谦虚,赵方心中也是舒畅,同时又颇为感慨,若放到以前的自己,恐怕连给这些举人提鞋的资格都没,自从到西山后,地位更是日益见长,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这些下人,跟着柳安也得了不少好处。 不论走到哪里,只要报出富通胭脂铺或者柳安的名号,无不受到尊敬,长期以往,心中不免骄傲。 但赵方心里也是明白,骄傲可以,但不能给柳先生添麻烦,就亦如方才在顺天府衙门前,那打点的银子可花可不花,但若不打点,难免会给柳先生添些不好的传言。 第二百七十五章 宋应星 柳家食肆,大堂之中。 柳安坐在一圆桌前,桌上放着尚冒着热气的菜肴,具都是些京师的特色,望之便让人食指大动,垂涎不已。 诺大的圆桌前只放着三张凳子,成掎角之势,柳安端坐北侧,西南和东南皆空荡荡的。 此刻时至黄昏,天上的太阳早早的便下了班回家歇息,残留的余晖透过窗帷洒入大堂,照了个大概。 柳安眼神幽幽,手中持着小茶壶不停的嘬着,唯有熟悉的人才会明白,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如何面对宋应星兄弟,要不要留下他们,又要不要,将那个东西托付给他。 仔麻贴在门上,小开半扇,悄咪咪观察着外面的过往行人,许久忽然眼睛一亮,叫喊道:“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柳安持壶的手掌一顿,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沉沉的说道:“开门。” 赵方带着宋应星两兄弟走到门前刚想敲门,就看到大门突然打开,仔麻的笑脸就出现在了三人面前,笑嘻嘻的说道:“两位请,柳先生早就等候多时了....” 宋应星和宋应升相视一眼,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实在是那仔麻的笑容不似善人,反而更像是那谆谆善诱的贼子。 “两位,请吧。” 见二人没有动作,仔麻笑着又说了一遍。 赵方跟他们二人反应相同,但他是局外人,眼珠子转了转就打起个笑脸道:“得,既然人已带到,那小人就不进去叨扰柳先生了,你们慢聊,小人告辞....” 说完后退两步,撒丫子就跑,留下原地神情有些呆滞的奉新二宋。 “两位老爷,请。” 仔麻眯起了眼,请了第三遍。 纵使宋应星兄弟再怎么疑惑,此时也没了退路,是非成败在此一举,今日拜访柳安,极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将来的前途。 若柳安不喜他们,则吏部定不会给他们安排什么好的职位,很有可能打发到边城去做个小官寥寥此生,但若柳安对他们满意,位列朝班声名加身也不是梦想。 深吸了口气,宋应星面上带起一丝坚定,抬脚走进了客栈。 刚进去时略有些不适应光暗的转变,适应了一会儿才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大堂正中放着一圆桌,旁边三张宽背大椅,正对他们的那张椅子上坐着位看不清相貌的身影,右手还捏着个茶壶,似乎正在打量着他们。 “江西奉新宋应星(宋应升),见过柳先生。” 用屁股想也知道那身影肯定是柳安了,外面都传言柳安平时小茶壶不离身,这个特征跟那身影极其相符。 “嗯。” 柳安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指着两侧的木椅说道:“坐。” 宋应星和宋应升走到桌前,又对柳安拱了拱手,这才弯腰坐下,双手摆于膝上,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过了大约不到半刻钟,柳安才开口打破紧张的气氛:“你们...专程上京拜访老夫,所谓何事?” “回柳先生,我兄弟二人这次上京,实因在江西南昌府中瞧见了这个,这才想着来投奔柳先生...” 宋应星取出拓印的英雄帖起身,放到了柳安面前。 看着那英雄贴,柳安挑了挑眉头,眼神有些奇怪,他原以为这英雄贴发出去只会招来些江湖草莽侠义之士,没想到连宋应星这种人物都慕名而来,不禁好奇的问道:“老夫虽官至太师,可不曾考取功名,你二人皆是通过朝廷科举的举人,朝廷没有给你们分配官职吗?” 举人,已经足够下放做官了,总不能全天下的官员就指望那几个进士吧,凭借举人的身份,不说大官,封个县丞,府洲主事总归没问题,可瞧这宋应星两兄弟的样子,身着都是简单的素色长袍,腰间也只挂荷包,头上插着一根淡蓝色发簪,看起来到像是个穷书生。 不说还好,柳安这话一说,宋应升当时便忍不住了,好不气愤的骂道:“柳先生您有所不知!就如您方才所说,就凭我兄弟二人的举人身份,安排个地方六七品官员是再容易不过了,可我们在家中一等任命不来,二等任命不来,这都快两年了,依旧没有朝廷的任命。” “不仅我们两人,跟我们一同考取举人功名的几位兄台也都是如此!我们两兄弟去了府衙问了才知,在我们前边还有十几个人等着呢!” “等着?何意?” 柳安一怔,他不是通过正常途径为官,自然不了解任命官员的流程。 “候补道!那些地方的官职早就卖给了那些有钱的人家,只要捐些银子,便可买个县令之类的官做,哪里能轮得到像我们这般的举子?可笑我们苦读半生,到头来也是青衣古籍为伴,空有一腔报国热血无处挥洒,只得独留草屋中暗自蹉跎!” 宋应升情绪激动,说的几乎都要站了起来,最后还是宋应升咳嗽两声才停了下来。 “柳先生莫要责备我兄长,我兄长他的性子急躁,最不喜那些腌臜龌龊的事情,还请您见谅。” 柳安颔首道:“无妨,你兄长所言之事老夫倒是不知道,没想到各州府竟然都开始买卖官职了,可真是一点儿没把朝廷放在眼里啊....” 柳安冷笑一声,心想难怪宋应星两兄弟不远千里来找自己,这是来向自己诉苦来了啊,毕竟自己刚刚配合陛下和魏忠贤整垮了东林党在朝廷中的势力,名声也算得上不错,找别的官员恐怕理都不会理他们。 这委派地方官员,除去那些不入流的官职外,九品以上皆须有朝廷来委派,远在江西的宋应星两兄弟都有这种困扰,其他那些寒门士子就更不必提了,恐怕连上京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将怨气憋在腹中敢怒不敢言。 “此事老夫知道了,老夫自会禀报陛下,让陛下做个决断出来,只不过你们须得写一份供词,将来呈到御前,也算有个证据。” 柳安敲了敲桌子,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柳先生放心,这供词我兄弟二人早就已经写好,还请先生过目。” 第二百七十六章 火器三局 宋应星闻言立刻便从袖中拿出张卷纸递到柳安面前,见柳安愿意为他们出头,就连称呼都变得亲近了许多。 柳安诧异的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在称呼上计较,拿起卷纸看了看,点头收进怀中。 “好,供词老夫收下了,你们这些日子不要离开京师,随时准备觐见陛下。” “是。” “吃菜吃菜。” 柳安挽起袖子点了点桌上的菜肴,率先夹了一筷子送入嘴中。 宋应星和宋应升二人见状也告了声谢,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顿宴席吃的和以往不同,三人都颇为沉默,气氛有些僵硬,好似仇人般默默不语,只顾解决面前的几盘菜肴。 “咳。” “说起来,老夫与你们的境遇也是极为相同,同样都是起于微末,但胸怀一股正气,想为天下做些事情,来,老夫敬你们一杯。” “不敢不敢,我兄弟二人岂能与柳先生您相提并论,您是陛下钦点的进士身份,一首颂明湖传遍大江南北,又于西湖杯酒成对传为一桩美谈,天下士子听之无不赞叹您的才华,您当称为大家,我们这些晚辈不敢僭越。” 宋应星双手举着酒盏,对着柳安遥遥一敬,仰头饮尽,宋应升也赶忙学着他的动作饮尽杯中津液。 放下酒盏,宋应星小心打量了一下柳安的脸色,见他并无不悦,便说道:“柳先生,我兄弟二人有一事相求。” “但讲无妨。” “我兄弟二人揭了这英雄帖,想要投奔柳先生,想请先生收我们两位为记名弟子,侍候在您身边聆听教诲....” 柳安身为帝师,宋应星二人自然不敢说拜他为师等话,否则岂不是将自己和皇帝放到同一个位置?这种大不敬的事情他们是万万不敢招惹的,只敢求一个记名弟子的身份。 宋应星二人投靠自己,自己对此事当然乐见其成,但记名弟子.... “二位的好意老夫心领了....” 宋应星闻言眼神微微暗淡,以为柳安瞧不上自己兄弟二人,可没想到柳安话锋一转。 “虽然不能收你们为弟子,不过替你们谋个差事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不知二位想做个什么官?” 宋应升张嘴就要说话,却被宋应星给瞪了回去,宋应星笑着对柳安拱手,回道:“全听柳先生的安排。” 柳安点了点头,他虽然只跟宋应星两兄弟谈了几句话,但对两人的性格却了解的差不多了,宋应升性格急躁,心里藏不住话,而且没有什么心机,说白了就是个莽夫,这种性格放到官场上很容易便冲撞了上官,混的不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宋应星就不同了,他跟宋应升截然相反,性格沉稳,谈吐有度,话里话外都对自己透着恭敬,这种人放到朝廷里才能混的开,有他在,宋应升倒也闯不出太大的乱子。 “工部,你二人可去得?” 柳安思虑再三,觉得还是工部最适合两人,如果宋应星两兄弟去了工部,自己的那个东西也可以交给他们了。 宋应星听到工部二字面色一喜,连忙道:“去得,去得!晚生对铸铁、舟车、燔石、膏液、陶埏都略有研究,若是能去往工部,定可有些作为。” 这可不是他信口开河,宋应星所着的天工开物中不仅仅对农业手工业多有涉猎,诸如机械、砖瓦、陶瓷、硫磺、烛、纸、兵器、火药、纺织、染色、制盐、采煤、榨油等技术都包含其中,被后世成为中国十七世纪的工艺百科全书。 若此人能为自己所用,定是一大助力。 “老夫在杭州府所制的水泥、肥皂,你可知道?” “晚生晓得,之前晚生回家,便知晓了柳先生买下了北山,直到杭州见过之后,晚生才明白了先生之才前无古人,震古烁今。” 若不是柳安烧制了红砖水泥,宋应星还不见得会来投奔他,他这般好学之人,对柳安所造的一些新奇东西最是好奇,恨不得将其钻研透彻。 “应星啊,你可对火器有所了解?” 一声应星喊的宋应星心头一颤,蓦地抬头望着柳安,见他笑意温和,心中稍定,点头道:“晚生早年念书之余,曾见过些火器,对其也算略有心得。” 柳安点了点头,这样话就好说多了,若问天下谁人能晓火器之利弊,宋应星绝对是排的上名号的。 “好,老夫欲将你们安排到兵仗局,你们可愿意?” 洪武初年,宝源局是明朝的主要火器制造部门,直到洪武十三年又设军器局替代宝源局,掌管天下火器制造,洪武二十六年,再度对火器职能进行细化,自军器局之外又划分出鞍?局掌军装设计,使军器局成为专门生产火器和冷兵器的部门。两年后洪武二十八年又设兵仗局,属内府系统掌管,专门生产火器,明朝的兵工厂也初步设定。 直到明成祖朱棣迁都以后,在京师按照应天府原样又打造出了相同的体系,跟南京遥相呼应,两套兵器制造机构皆由朝廷直接掌管。 能进兵仗局的,无一不是朝廷至关重要的人才,其人身安全以及行为,都受到锦衣卫的严密监视。 宋应星一听兵仗局,顿时犹豫了,毕竟进了兵仗局后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他了,亦如那钦天监一般,就算他想要告老还乡也不行,终生只能留在京师。 “先生想让晚辈去往兵仗局,可是有些事情要让晚辈去做?” 柳安微微笑了笑,丝毫不避讳的点点头:“不错,老夫安排你二位去兵仗局,确实是为了方便行事。” 宋应星问道:“先生可否能告诉晚辈,您要做什么事吗?” 柳安沉吟了一下,道:“现今我朝的火器已十分发达,但铸造工艺却还比不上佛郎机人,他们的佛郎机炮不仅准,而且比我们的炮更加耐用,结实,若咱们不尽快改进制造工艺,不出几十年,中原将再无法与之抗衡。” “那不应该安排晚生进军器局吗?” 第二百七十七章 王恭厂 宋应星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柳安想要改良火器的话,怎么说也是安排他进军器局才对,毕竟兵仗局只负责火药配制和调试火器,真正的生产还是在军器局。 听了他的话,柳安缓缓摇了摇头:“军器局固然重要,但兵仗局才是火器的关键,现在的王恭厂月产火药数量几何你可知道?” 宋应星摇了摇头,这等机密之事他怎么可能清楚? 这一点儿柳安倒是有个大体的数字,之前他研究历史的时候看到过一篇《天变邸抄》中的记载,上面写着天启六年五月初六,这一天阳光明媚,京师和往常一样热闹非凡,街市中熙熙攘攘,官员各行其职,但一场横祸即将发生。 早巳时时分,忽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自京师的东北位置向着西南角,尘土飞扬,涌起了一人多高的灰墙,楼宇都开始颤抖起来。 再过了一会儿,只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瞬间如同天崩地塌一般,天色昏黑如夜,无数间民屋宅子坍塌了一地。 东起宣武门内大街,北至西长安街,西及阜成门南之间的所有区域全都化为了齑粉,木材、石块、人和动物的残尸如同雨点般那样从天空中落下,诺大的京师化为了人间炼狱。 两万余人当场毙命,伤者更是不计其数,有一尊近三吨的石狮子竟被活活掀飞出五百米远,所伤男妇皆俱赤体,寸丝不挂,不知何故。 这便是天启大爆炸又名王恭厂大爆炸。 看到这边记载后柳安还专门去查阅了一番,发现当时的军器三局就在王恭厂附近,王恭厂便是工部制造盔甲、铳炮、弓矢及火药的皇家兵工厂,同时也是火药储存库,京师三大营的装备皆出自这里。 王恭厂护卫在百人上下,因火药危险,所以处在京师内城的西南角中,雇佣工人四百余人,按照现在的制作工艺,原材料充足的情况下,每人每天可生产二十五公斤黑火药,四百人每天的产量就是十吨,每年就是三千吨。 但因为西南及辽东战事频繁,三千吨火药也就是堪堪供应,甚至因为四川的奢安之乱,硝石渐渐的供应不足了。 这一点是因为川蜀的老君山,黑火药的制作配方并不难,一硝二磺三木炭,硫磺和木炭都是极好寻的,唯独这硝石。 川蜀的老君山悬崖峭壁,极难攀爬,但其上遍布许多神奇硝洞,采硝者便是沿着这硝洞进入老君山内部采取硝石,整个大明的硝石供给,多半都来自川蜀的老君山。 可自从川蜀之地奢安之乱起,来往客商大大减少,运往京师和应天府的硝石也少了许多,这也就导致了黑火药的供应不足,导致了边关将士们空有鸟铳却无火药的尴尬境地。 这一点儿朱由校自然知道,他曾不止一次的向川贵派兵增援,誓要尽快将其收回,但不知道是不是跟那徐鸿儒有关系,现在的朝廷大军迟迟不能向前推进,反而一月间大大小小吃了十几场败仗,导致军心都有些不稳起来。 所以说,现在的王恭厂可能每天产火药不足以前半数,甚至还要少。 周围有没有旁人,柳安谅宋应星兄弟也不敢将此等机密说出去,便告诉了他们他心中的那个数字。 “先生要将晚辈安排进兵仗局,莫非是想改良火药?” 宋应星皱着眉头,猜到了柳安的想法。 “不错,就算你有再好的枪械,没有子弹也是无用功,但若是将火药改良,那可是福泽千秋的壮举。” 就论黑火药来说,威力属实太小了一点儿,平日里放的爆珠中填的也无非就是黑火药罢了,一小串鞭炮,能炸破人的皮肤吗? 难。 就是现在的铁炮,大多也是实心弹,就是用火药将那铁球轰击出去,靠着铁球的重量来造成杀伤的目的,效率太低,准头也不够。 再说那些铁铳火器,装填慢,准度低,遇到雨天就不能用了,掣肘太多,在实战中多有受限,但若是能改进火药,许多问题将荡然无存。 不过改良火药? 宋应星两兄弟对视一眼,具都没有说话,火药从唐朝末期便已出现,这都过了几百年了还是那个样子,若真的那么容易改良,哪能轮得到他们啊。 所以他们心中是不信的。 “怎么,你们不相信?” 柳安也不生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不是,就是觉得这改良火药是不是有些太过困难了....这可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子,几百年了从来没人能改进过...充其量也就是制些特殊的器具发挥火药的威力罢了....” 宋应升脸颊微红,吭吭哧哧的解释了一通,柳安笑呵呵的摇了摇头,说道:“古人是古人,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现在的咱们也是将来的古人,为何古人做得,咱们做不得?” 宋应星两兄弟一愣,都觉得柳安这个说法十分有趣儿,好似凭空给自己增添了许多自信般。 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老神在在的柳安,见他面色古井无波,处事不惊的模样,好像真的能改良火药。 “若你们怕了,或者是不愿意进兵仗局,那这些话就当老夫没说,你们的供词老夫自会面呈陛下,待陛下召见后你们便回江西去吧,等着朝廷的任命便是。” 宋应星呼吸一滞,听柳安的意思这是有些逼迫的意味在里面,如果自己两人不答应的话,恐怕将来再无机会能接触到柳安,至于做个京官,那还得看造化,自己两人此时已经三十有四,就算回去以举人的身份混了个小官,这辈子也无法有太多的前途,但若跟着柳安,真能改进了火药.... 就是那工部尚书自己也不是没有机会争一争。 要是被吴淳夫知道这么个小举人都想跟自己抢位子,非得以权谋私抓了他不可。 宋应升脸色没什么变化,看样子没想那么多,倒是宋应星,好似在天人交战,脸色阴晴不定,十分纠结挣扎。 第二百七十八章 药成 柳安也不着急,继续握着小茶壶嘬着,静静的侯着他的答复。 与其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 自己当然可以将他们二人直接安排进入六部,随便他们挑选,有自己的担保,不说尚书,混个郎中总归问题不大,可这样真的对自己有益处吗? 宋应星既然能写出天工开物这种书,那此人定是不凡,此刻尚需沉淀,若自己一味的帮他,反而是害了他。 再说,那改良火药多危险啊,但必须是能相信又懂火药的人,这奉新二宋自然便落到了柳安眼中。 过了好一会儿,宋应星终于做出了选择,只见他咬了咬牙,起身对着柳安抱拳说道:“谨遵先生命,还请先生,将我兄弟二人送入兵仗局罢。” 宋应星的这个选择没有让柳安感到丝毫意外,即使将来他有了着作,但其仕途忐忑动荡,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柳安还想再叮嘱两句,就听见客栈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柜台后的仔麻冒了个脑袋出来,得到柳安的示意后走过去将门打开。 一道身影忽然闪了进来,正是住在西苑的陆慧敏,在她身后还跟这妹妹陆慧蕸和孙梦蝶。 柳安见她们突然回到客栈不禁问道:“你们是来拿东西?” “不是,柳先生您快去看看,那天牛身上开始生出绿毛了!” 陆慧敏小脸冻的通红,却手舞足蹈的十分兴奋,柳安一听便直起了身子,扬手道:“走,去西苑!” 刚出门没两步,柳安就想起了宋应星两兄弟,顿时又折了回去,果然看到两人正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应星应升你们两个就现在客栈中住下,待老夫回来后再行安排,仔麻,你带他们去楼上寻个房间,不要怠慢了。” “是。” 仔麻赶忙应下,能在柳家食肆中住下的人,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花了银子,就比如汪应蛟汪阁老那般,二便是被柳安当成了自己人,这宋应星两兄弟自然不是前者。 柳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相信宋应星两人,但从他们二人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们并不是什么背信弃义的小人。 紧赶慢赶的来到西苑,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进了温室之中,到了桌前一看,果见那滴了碱液的天牛身体蜷缩,随着身体僵硬生出了绿毛,一切都是感染了绿僵菌之后的症状。 柳安不禁面露喜色,急忙问道:“这天牛自滴上碱液后过了多久了?” “回柳先生,五个半时辰左右。” “五个半....五个半...” 柳安喃喃了两句,这绿僵菌的起效速度让他都感到不可思议,看样子还是因为碱液中绿僵菌浓度过高造成的。 “碱液呢?” “这里。” 赵宇从桌后提了个盖着布巾的木桶走了过来,里面放着柳安所制成的碱液。 既然这碱液有效果,便说明这制药已经成功了,可如何稀释,稀释多少能达到一个最合适的比例,还需要慢慢摸索。 柳安又让他们搬来几个木桶做好记号,在每个木桶中倒入差不多数量的清水和数量不一的碱液,让孙梦蝶分别记录下木桶的记号所对应的培养皿,再抓来几只天牛或者其他的害虫放入培养皿中,如之前一样滴入不同木桶中的经过稀释后的溶液。 做完这些,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暗下来,四周只剩这温室中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天色太晚,又对这些试液的效果十分期待,柳安干脆带着洪峰在这西苑中住了下来,等着明早起来看看结果。 第二天早上一早,东方刚刚破晓时分,柳安喝了口热茶便带着孙梦蝶迫不及待的来到温室,按照编号挨个查验起培养皿。 “这个...没反应,这是几号?” 孙梦蝶翻了翻手中册子:“三号。” 柳安想了想问道:“三号桶是每二十勺水一勺碱液?” “对。” 柳安微微点头:“记下来,三号培养皿五个时辰没有反应。” 昨夜柳安总共才弄了三个培养皿,按照添加碱液的多少来排的号,今天来查探也是图个快反着查验。 二号培养皿则添加的碱液数量是三号的一倍,每十勺水加一勺碱液,效果也是极好,培养皿中的天牛已经是奄奄一息,几乎没了生气。 一号培养皿的更是夸张,水碱五比一的比例,其中天牛已经死去,只是绿毛还并未遍布全身,效果比起未经稀释的碱液稍稍差了一些。 柳安望着三个培养皿中的区别,毫不迟疑的说道:“一号培养皿划掉,二号培养皿暂留,三号培养皿留作查验,再添加四号培养皿,每十五勺水加一勺碱液。” 孙梦蝶提笔记下柳安的要求,让门外侯着的内监们将赵宇等人喊了起来,让他们去做这些事情。 柳安也是把着让他们多体验体验实际操作的感觉,毕竟自己在这里还能指出他们操作不规范的地方,趁着这个机会能让他们多学一点儿也是极好的。 孙梦蝶找来的这五个人柳安倒是颇为满意,都是些能吃苦耐劳的,学的也是很快,往往犯过的错误就不会再犯第二次,这样下去很快便可以独立操作了。 柳安将大木桶的碱液装了一个竹筒揣到怀中,今天是御门听政的日子,自己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成品带给朱由校看看,顺便提一下宋应星两兄弟反应的买官卖官的事情。 要上早朝,可得天不亮就起床,赶着夜色来到宫门前,若是在柳家食肆还得起早半个时辰,不过这西苑离皇宫倒是很近,马车一刻钟便能赶到。 宫门前已经侯着许多大臣,他们见柳安从马车上走下具都迎了上来,打着笑脸寒暄起来。 “柳先生早。” “吴尚书也早。” 柳安与工部尚书吴淳夫笑着打了声招呼,还不待聊起宋应星两兄弟的事情,宫门便打开了一扇,从中走出一内监,柳安眼尖,一下子便认出来那内监便是丰记忠身边两位中的一个。 第二百七十九章 李春烨的昏招 面上不露分毫异色,心中却是诧异不止,想不到那戌掌班做事倒是麻利,一下子便能给他们安排进魏忠贤身边,看样子自己还是低估了他。 “辰时已到,上朝!” 东安门大开,众臣不论文武,皆从中过,两人一队按照官职排列过了皇恩桥后,没多久便来到了太和殿前。 还是那副老样子,朱由校不苟言笑的坐在龙椅上听着大臣们的拜见之词,魏忠贤则侍奉左右,不过今天的魏忠贤精神看起来并不好,哈欠连天的样子,显然是没休息好。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按惯例说出侍词,殿外的那些文武大臣们便开始了,有事的出列递个折子,没事的安安稳稳站在原地等退朝。 然而今天,已过知天命之年的兵部尚书李春烨似乎有话想说,只见他手中拿着笏板,上前两步,对朱由校弯腰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李爱卿有何事?” 朱由校见是兵部尚书上奏,微微直起身子,六部之中最特殊的莫过于兵部,他们往往要么沉默寡言,要么语惊四座,朱由校可不敢轻视了兵部。 “臣李春烨奏,自去岁川贵之乱以来,朝廷拨军民、粮饷无数,可却迟迟不见抚平叛乱,此是乃将领之错也,若将不从德,难仕人心,若将萎退,则兵亦随之,川贵之乱至今未平,实乃将之无能矣,臣恳请陛下下旨申斥,着命其早日进军,尽快破贼,也好扬我大明国威。” 朱由校闻言眉头一皱,这李春烨的心思其实不难猜,无非是新官上任,想要建立些功劳,思来想去,也就把主意打到了奉旨平难的川贵将领头上,这样一可以抬高自己,二也是想将他们的功绩占为己有。 因为如果朱由校听从了他们的吩咐,将川贵等地的将领申斥一番,勒令他们尽快出兵,无非是两种下场,胜,或败。 胜了,这兵部尚书李春烨可以光明正大的将功劳往自己头上一揽,说是因为自己的建议才可以这么快破了贼军,自己理应占份功劳。 败了,则可以将过错全都推到前任兵部尚书和那些将领头上,说是因为前任兵部尚书昏聩无能,擅用庸才,这才导致了大军的失败,多亏了自己明察秋毫,提前做出了预警,不然还不知道要多花朝廷多少军饷。 横竖他都不吃亏,怎么着都有理由。 “李爱卿此言不妥,川贵之地既有大将坐镇平乱,朝廷理应对其多加安抚,岂能因战事过久而下旨申斥?再者说,眼下即将入冬,将士们的棉衣尚未送至,何以对敌?” 朱由校在这事情上倒是看的明白,知道那些将领也想早日建功,可打不下来也不能怪他们,川贵地势险要,骑兵冲不起来,仅靠火器也难攻山寨城池,那些将领又不能硬着头皮冲锋,这一来二去的也就耽搁了下来。 谁料到那李春烨有些不依不饶,如今大明两线南北开战,北线有孙承宗袁可力坐镇,他哪里有胆子找他们的过错?好不容易才挑了川贵这个软柿子,岂能就此罢手? “陛下,正因为入冬在即,才要命他们加速进军,争取在年关以前班师回朝,否则战事又将拖到来年开春以后,这一来一回,军饷不知要花费何几,再者说冬日天寒,川贵之地的毒虫猛虱也将不复存在,只要将士们上下一心披荆斩棘,定可大破贼军,收复蜀地啊!” 朱由校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李春烨说的有道理,江宁织造局所赶制的冬衣此刻也即将完成,只要等冬衣运到,就算是冬天将士们也有了战斗的能力,此时进军,岂不是能打贼军个措手不及? 柳安见朱由校不再言语,就知道他在思量其中得失,柳安可不支持冬天进军,这冬天身着棉衣的将士行动不便,速度缓慢,若真中了什么埋伏之类的,怕是要伤亡惨重。 “陛下!此事不可!” “哦?先生可有意见?快快说来。” 朱由校见柳安站了出来,不禁眼睛一亮,柳安的军事眼光他是丝毫不怀疑的,能够在毫无情报的情况下判断出白莲反贼会偷袭大军粮道,这就不知强出其他人多少倍,尤其是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朱由校对柳安的信任也是一涨再涨,期待他能说出个门道来。 在李春烨不善的目光中,柳安拱手道:“陛下,李尚书此乃贪功冒进,自毁长城之言啊!若真听了他的意见,陛下下旨责令川贵之地将领寒冬进军,极有可能会使我大军功亏一篑,兵败如山倒啊!” 听柳安如此说,朱由校的脸色不免凝重起来,身体略微前倾,问道:“如是先生,当如何应对?” 柳安上前两步,边走便说道:“我军最善火器,但川贵之地湿气极重,引线火药极易受潮,若是炎夏晾晒即可,可在凛冬,火器能用者不过十之五六尔,而没了火器,我军欲攻城则需云梯,用将士的性命去填,真到那时,若臣为敌将,破大军只在翻手之间!” “凛冬攻城,将士们身着棉衣,仅需箭只若干,上缠丝布,撒上少许火油引燃射之,火油触棉衣必生大火,而冬日天寒,水湖结冰,哪里寻水灭火?着火将士必痛不欲生四处奔走,届时火势一传十十传百,亦如火烧连营,敌军只需在城头笑观即可,我大军自当溃败,就算成功退走求全,军心也已涣散,则大势已去,川贵之兵再难平乱啊陛下!” 柳安话音刚落,周围便一片哗然,显然大家都想到了柳安所言的可能性,若真中了火攻,恐怕大军将一败涂地。 此时李春烨也不敢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了,因他看到了朱由校脸色十分难看,正十分不满的瞧着自己。 “哼!”朱由校狠狠的一拍桌子,吓得李春烨一个哆嗦。 “若朕真的听了李尚书所言,恐怕真的将藏送朕那十几万大军,多亏了柳先生提醒,你险些犯下大错!” 第二百八十章 端倪 “还不赶快谢过柳先生?” 朱由校狠狠地一瞪眼,李春烨面色略显苍白,转身对着柳安拱了拱手,有些不情愿的说道:“多谢柳先生警醒。” “李尚书客气。”柳安淡淡的回了一礼,虽然这李春烨是汪应蛟所举荐的,按理来说算得上是自己人,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朝廷出此昏招,若真为了一己私利,这李春烨跟那东林党又有何区别? 接下来就没什么特殊的事情了,对柳安来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他去操心。 至于宋应星所说的那卖官鬻爵的事情,不适合在这朝堂之上提出来,因为很可能便涉及到了有些人的利益,难免会引起些过激的反应,柳安打算跟朱由校私下里汇报,先商量好了对策,再行解决。 直到日头都快到了头顶的时候,太和殿外的争吵才算停了下来,柳安站的腰酸腿麻,有些幽怨地看着那几个耳红脖子粗争论不止的大臣,根本就不理解他们因为一件小事有什么好吵的,难道只为了在朱由校面前展示自己的忠直吗? 好不容易退了朝,柳安轻轻叹了口气,追着朱由校的背影走了过去。 “陛下,陛下等一等!” 快步向着宫后苑走去的朱由校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停下脚步一看是柳安,笑着问道:“是先生啊,找朕有什么事情吗?” “臣...” 刚说了一个字,朱由校就拉着他转过身子道:“边走边说。” 柳安只得苦笑着跟了上去,路上只听朱由校在滔滔不绝的讲那木具如何如何,根本没有给自己插嘴的机会。 直到了宫后苑,朱由校才想起来柳安是有事,放下正在炫耀的合匣子,问道:“先生还没说找朕有何事呢。” 谢天谢地,终于想起这茬来了,柳安顿时松了口气,取出袖中的竹筒对着朱由校抱拳道:“陛下,幸不辱命。” “这,这莫非就是先生所说的那治蝗法子?”朱由校提了提袖子,小心的接过竹筒端详起来。 轻轻晃了晃,发现里面传出水声,朱由校面色一变:“这里面莫非装着毒液?!” 一旁面无表情的魏忠贤耳朵动了动,一下子便扑了上来,惶恐地叫道:“陛下您龙体圣安,可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啊!这竹筒还是让臣拿着吧!” 朱由校犹豫了一下,将竹筒递给了魏忠贤。 魏忠贤神情严肃:“柳先生,还请您言明,这竹筒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药汁,此药名为绿僵,对多种害虫有剧毒,极具传染性....” 魏忠贤顿时脸色大变,犹豫着要不要将这竹筒扔出去。 “但对人无害,只杀害虫。” 话说完,魏忠贤才反应过来柳安是在戏耍自己,十分幽怨地望着他,说道:“柳先生可吓死咱家了....” “哈哈,魏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就算这绿僵有毒,你也定可安然无恙矣!” 朱由校听到没毒,一把又将竹筒抢了回来,拧开盖子,见里面装着些略微浑浊的液体,四处张望了一下,指着一名小内监道:“你,去抓几只害虫回来!” “啊?”小内监一愣,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感受着四处刮过的寒风,嘴角略微抽搐,这种天气让他去抓虫子,真是比让他再阉一次还难,但皇帝的命令他也不敢违抗,只得乖乖的找虫子去了。 “先生这绿僵,如何用?须知那蝗虫可是漫山遍野铺天盖地,少则千万多则数不胜数,仅这浑汁...如何杀虫?” 朱由校掂量着手中的竹筒,问出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黑压压成片成片的蝗虫,得多少药液才能杀完? 然而柳安微微笑了笑,这要是别的农药,他还真没信心,但这药可是绿僵菌。 “陛下无须忧虑,蝗虫实乃见树吃树,见粮吃粮,虫噬虫也是极为常有的事情,而这绿僵,它有一特性,便是传染,一如咱们常说的瘟疫般,只要蝗虫群中有一只感染此药,其他蝗虫将其分食之,则继续感染,再复分食之,再感染,长此以往,一只染病蝗虫,可杀成千上万的蝗虫。” “陛下手中所拿的,乃是未经调和的原液,使用时还需将其混入水中,不过最适宜的比例臣还在研究中,想必过不几日便可得出最恰当的结论。” “此药,成本作价几何?” 朱由校听这绿僵菌如此神奇,心想这价格定是不便宜,说不定便是用了什么奇药,否则怎能有如此效果? 柳安想了想,其实他制药所用的原材料中,如果不算那些可以重复利用的琉璃器的话,也就菜籽油占了大头,其他林林总总也不过几两银子。 “差不多...一桶这药液的话,应该需要十几两银子....” 柳安对这个数字也不是很确定,他也拿不准那些菜籽油值多少银子,只好给朱由校估算出一个大体的数字。 朱由校指着远处的一小水桶问道:“似那般大的水桶?” “比那还要大上几倍。” 柳安随便看了一眼那木桶回道。 “一亩农田所需几桶药液方可无虞?” “几桶?”柳安怔了怔,就按照绿僵菌的效果,哪里用的了几桶啊。 指着朱由校手中的竹筒说道:“亩地仅需陛下手中竹筒大小的药液即可。” 朱由校精神一震,这竹筒也不过巴掌大小,一桶药液怎么着也能装满二十几个,岂不是说一亩地只需要六钱银子左右? “魏伴伴,陕西之地有农田几何?” 魏忠贤傻了,他又不是户部尚书,从哪儿能知道陕西有多少田地? 但朱由校问了,自己又不能什么也不说,只好吭吭哧哧的说道:“可能...大概...也许....臣不知道...” “行了行了,早知道不问你了,先生,就按您看,这若想治住蝗灾,须得多少银两?” 朱由校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的望着柳安,期待他千万不要说出个天文数字来。 第二百八十一章 李庄妃的折子 事情确实如他所料那般,柳安在思考后给出了个大体猜测。 “百亩地,耗银三十两上下。” 这个数字不可谓不多,但还在尚能接受的范围内,单论陕西一地的耕垄,应在数百万亩左右,按照柳安所说,花费的银子也不过百万两左右,跟赈灾所需也相差不远了。 但若能安定人心,使庄稼安然无恙,自然比赈灾要好的多。 每一次的灾荒所造成的影响都是不可预料的,甚至可能要休养几年乃至十几年才可恢复元气,银子,倒成了小问题。 “此事应当,先生所需银两尽管去户部请银便是,一切由先生负责。” 朱由校摆了摆手,十分洒脱,他对柳安倒是极为信任。 自从有了东林党人的那五千万两银子,朱由校是再也没接到过什么国库空虚之类的奏折,倒是请银的折子多了不少。 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慈庆宫的李庄妃说信王朱由检年纪已过十二,到了适婚的年龄,请朱由校为他主持婚仪,操办一番。 话说的好听,就是变相的讨要银子,之前大家对国库的情况都心知肚明,也都很识相的不去烦朱由校,可现在不一样了,天下谁人不知道你朱由校发了笔横财? 朱由校其实是不愿意的,好不容易才富了一次,总不能转眼就挥霍光了吧!可那李庄妃的奏折里说的是天花乱坠,什么手足兄弟之情,什么陛下的胞弟全都扯出来了,好像如果朱由校不为信王朱由检赐婚的话,那就是悖忘了先帝遗言,大不孝,对自己的胞弟弃之不顾,大不义。 这俩大帽子朱由校可受不住,这些日子也在想该如何回复李庄妃,正巧柳安在这里。 “先生,前两日慈庆宫的庄妃给朕上了个折子,您看看。” 朱由校瞥了魏忠贤一眼,魏忠贤立刻便弯腰退下,不多时拿着奏本回来了。 “是。” 柳安现在有些一头雾水,不知道朱由校干嘛忽然让自己看奏折,莫非是那李庄妃参了自己一本? 不应该啊,这些日子自己也没得罪她啊,要找事也应该年后再说才对,什么深仇大恨非得要掩着年关将近的时候提出来? 看完奏折后,柳安才恍然大悟,合上奏本递还给魏忠贤笑道:“原来如此,是想要让陛下为信王殿下赐婚啊,这应该是喜事才对嘛!” “喜事?”朱由校噎了一下,摇头苦笑道:“对先生你们来说可能是喜事,可对国库来说可不是什么喜事啊...” “陛下何处此言?莫非是婚庆仪礼耗费巨大?” 柳安听出了朱由校的言外之意,他对这亲王大婚所耗费的银两确实没个底子,看朱由校这意思,似乎要花费不少。 朱由校抬起脚踹了踹魏忠贤,哼道:“你跟柳先生说说,这婚庆要靡费何几。” 魏忠贤哪敢怠慢,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亲王娶妻,规格虽不比皇子皇孙,可也少不了纳采,问名,纳征,告期,册封,醮戒,亲迎,合卺,朝见两宫,盥馈,庙见,庆贺这些程序,尤其是铺张,更是要体现出皇室的威严,定下婚期后这来来回回要进行一两个月,配衣镶宝,皆有专人负责,动用的人数约在万余,同时还需托应天府的织造局赶制出合适的红裳,花费的银子啊,可少不得。” 朱由校听到这里脸色有些难看:“当初朕娶嫣儿,可是花了近三百万两银子。” “多少?!” 柳安没忍住,嗷一嗓子就喊了出来。 “三,三百万两....” 朱由校也是事后才知道原来花了这么多银子,心痛之余又不免后悔,这可不是铺张浪费嘛,最后的苦果还不是要自己来承担。 要说自己的儿子也就算了,弟弟的婚事也要自己来负责,那五千万...现在是四千多万两银子放国库里还没捂热乎呢,一个个就都盯了上来,按那李庄妃的说法,即使信王殿下的婚事不能超过他朱由校的规格,但也不能差到哪里去,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对先帝叮嘱的敬重性。 那又不是宝钞,是白花花的三百万两银子啊,拿来赈灾足够一省年余吃喝了,就办场婚事? 反正朱由校心里不舒服,也极其不情愿。 “三百万两银子?他们怎么不去抢呢?!啥家庭啊,这么挥霍?” 柳安着实被惊了一跳,三百万两银子什么概念?他靠肥皂起的家,如果不算那范家送给自己的一百万两银子,自己身价可能还没三百万,一场婚礼就能把自己套个精光。 “说起来,这件事情还得怪先生你。” 朱由校略有些幽怨地瞧着柳安。 柳安急忙摇头:“陛下你话可不能这么说,就算没这几千万两银子,信王殿下也是迟早要婚娶的,他年纪小,哪里有那么多银子?最后不还得陛下您掏?” “所以啊,先生你快给朕想个办法,这银子也太多了啊,朕心疼啊!” 不过柳安有句话说的不对,要说这些亲王个个富的流油,朱由检虽然年纪小但跟东林党人走的这么近恐怕家底也薄不到哪儿去,至少自己婚庆的费用还是拿的出来的,李庄妃也是,原本寻思着过两年待到信王十五岁再行婚娶,可真到了那时恐怕国库能不能拿出银子来还是个未知数,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早早索要一笔,也好趁机拉拢拉拢朝中的大臣,为信王再谋势力。 “陛下不要慌乱,此事且带老夫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柳安凝眉在宫后苑中来回渡步,忽然一阵寒风吹过打了个哆嗦,抬头看了眼周围众人皆是相同的反应,跟朱由校两人心照不宣的向着屋内走去。 相比之下,宋应星所说的卖官鬻爵一事倒也不急了,现在就有一桩可能要靡费几百万两银子的大事摆在眼前,若不能解决此事,少不得又得大出血。 柳安手中拿着小茶壶,目光深远,盯着不远处的柱子微微失神,心里在不停的计较着对策。 朱由校倒是个没良心的,将事情抛给柳安,自己拿着木器开始把玩,玩得不亦乐乎。 第二百八十二章 鬻爵 “陛下,臣有计了。” 正在摆弄卯榫的朱由校一怔,旋即面色大喜,赶忙放下手中的木器问道:“先生快说有何对策?” “信王殿下乃是亲王,既然是大婚理应操办,但这些银两却不应让国库所出,国库之银即为大明之银,大明的银子理应花在天下人身上,岂能因亲王大婚便肆意花费?” “李庄妃的此奏折,实乃祸乱人心之策,若陛下真听从了她的建议,从国库拨银为信王大婚,定会引得天下人的不满。” 朱由校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错,先生所言甚是,可先帝临行前曾叮嘱过朕,让朕好生照料他,若朕都对此事弃之不顾,还有谁会出这个银子呢?” 柳安呵呵一笑:“陛下大可无虑,这银子嘛,自有人会出。” “既然李庄妃想要为信王殿下操持婚事,那陛下只需广告天下,为信王殿下征婚,命天下家室清白的人举荐女儿,公开为之选妻便是,但这个举荐的资格嘛....” 柳安的笑容在朱由校看来有些不怀好意。 “自然是价高者得咯。” “啊?!” 朱由校顿时怔住,语噎不详的说道:“这这这,这岂不是将朕兄弟的妻子之位变卖了吗?!” “怎能称叫变卖?”柳安翻了个白眼:“信王殿下的妃子,若家室清贫,说不得会引得其他亲王的不满,皇室贵胄,岂能只看出身?太祖那时为了收揽民心才下旨言明选妃可不看出身,可那是为太子太孙选亲,信王殿下只是亲王,若陛下真花了三百万两银子为其选了个普通人家,李庄妃等人说不得会有怨言。” “更何况先帝还对陛下您多有叮嘱,让您好生照顾信王殿下,这样的话更不能选普通人家了,若不然岂不是违背了先帝的遗嘱?” “正好相反,若是能凭家族势力为信王殿下择婚,亦可遵循祖制找个家室清白的人家,亦可兼顾先帝的托付,李庄妃等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还可以不靡费国库的银子,这岂不是一石三鸟,一举多得的美事?” 朱由校有些犹豫,心中在不断的思考此事的可行度,柳安想了想,又道:“若陛下亲自为信王殿下征婚,则天下豪绅无不纷纷响应,不吝钱财慷慨解囊,三百万两银子转瞬即可拿得,若咱们在暗中操作一番,就是再为陛下的内帑添砖加瓦也不是难事啊!” “还能赚银子?”朱由校眼睛逐渐亮起,迫不及待的问道。 “呵呵,自然能赚,陛下可从圣旨中多加暗示,让各地方官将内情告知当地士绅,他们为了攀附权贵,定然会多方打点,若陛下再下旨,擢王妃之父为侯爵,他们岂能不动心?自我朝太祖以来,非列土封疆者不能封侯,这个爵位世袭罔替,银子自然是少赚不了的。” 这个灵感还是来自宋应星,既然那些人能卖官鬻爵,对于这个侯爵王妃之位自然是觊觎的,到时候那些白花花的银子还不是翻手可得? 就单论山西那八家,他们做梦都想得个爵位,有了这个爵位,以前许多联系不上的勋贵也会高看他们一眼,毕竟是王妃的出身之家,又有爵位在身,很多事情便会顺利起来。 再看江南,原本东林党人便和信王交好,但如今东林党人倒台,江南的豪族为了名正言顺的搭上信王这条小船,王妃的位子岂会不争一争? 俗话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原本山西和江南两地便互相看不对眼,若真斗起来,获得的利益是远远不可估量的。 最终不管谁胜谁负,受益的永远都是朝廷。 魏忠贤闻言诧异的瞥了柳安一眼,很识趣儿的闭口不言,朱由校显然已经意动,自己可不能为了些银钱就将圣眷给葬送了。 想到这里,魏忠贤觉得自己也要表个态度,于是便笑着说道:“陛下,臣觉得柳先生所言极为可行,朝廷不仅可以省下这几百万两银子,还能补贴陛下您的内帑,这等好事,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见呐!” 朱由校想笑但又觉得不好,憋得脸颊有些红润,还是正襟危坐的问道:“先生方才说,咱们可暗中操作一番,不知该如何操作?” “这个简单。”柳安笑了笑,继续道:“此事可交由东厂去做,让他们记录献银,就如那拍卖一般,朝廷的意思都要通过他们来传达,在他们献银之后,可旁敲侧击,说朝廷中意山东那边的家族,对山东那边说朝廷中意江南那边的士族,对江南说朝廷想选江西的秀女,这样一来二去,还怕他们不出银子吗?” “可他们也不是傻子,此等小计能蒙骗得了他们嘛?”朱由校有些疑惑的问道。 “人争一口气,树活一张皮。如果此事放到陛下身上,当陛下您花了十万两银子,得知山东那边花了十五万两就得了王妃之位,会如何做?” “十万两都花了,朕还能在乎那五万两吗....” 朱由校忽然沉默了,他明白了柳安的意思。 “不错,花了十万两,自然不愿看到自己这十万两打了水漂,他们会几万几万的将银子加上去,待到最后一看,前边的靡费,已经不是能够轻易放弃的了,那时候才是真正抢红了眼的时候。” 柳安笑呵呵的十分和蔼,丝毫看不出这等毒计是出自他手。 “陛下,凡事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何能让他们察觉不到这是个圈套,就得看魏公公的手段了。” 魏忠贤一愣,这怎么又扯到自己头上了? 朱由校深深看了魏忠贤一眼,颔首道:“好,魏伴伴,此事朕就托付给你了,既然柳先生的法子已经拿了出来,你可不要辜负了朕和柳先生对你的信任啊。” 魏忠贤一听冷汗就流了下来,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擦了擦汗说道:“是是...臣...一定不辜负陛下和柳先生的期待...” 第二百八十三章 强压低打 “再者,陛下身为信王殿下的兄长,分文不出也有失礼数,不妨到时候收银子入内帑,从中复取用十万两,其中五万命人去买些珍奇珠宝,剩下五万当作兄长的陪衬一并送与信王殿下便是,这样,料那庄妃也说不出什么来。” “哈哈哈,柳先生说的对啊!朕可想不到,这如此棘手的事情,在先生这里竟如此轻易的就解决了,还能以计乱计祸水东引,顺便还能再赚些银子,让朕是佩服得紧,佩服得紧呐!” 朱由校眉开眼笑的夸奖着柳安,让一旁的魏忠贤好不吃味。 “陛下过誉了,此计谋非臣一人之功劳,臣也是受人启发。” 柳安摆摆手,态度谦虚。 “哦?莫非还有人能料朕之所想吗?此人是谁,先生快快说来。” 柳安不急不慢的从袖子中取出宋应星两兄弟的口供,交由一旁候命的小内监拿给朱由校,口中说道:“陛下,此二人乃是江西奉新县人,世代书香门第,兄长名为宋应升,弟名为宋应星,皆都有举人功名在身,他们昨日不远千里进京拜访臣,就是为了向臣反应一件事情。” “何事?” 朱由校接过那张黄纸瞧了瞧,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砰”地一声将供词拍在桌上,咬牙道:“卖官鬻爵?!” “正是,他们说眼下各地方州府卖官鬻爵的现象极为常见,他们乃是万历年间进士,如今已是天启二年,可迟迟还未能得到朝廷的任命,到了州府一查才知,原来他们前面还有十几个官候补在等着呢!其中不乏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商人,也不乏整日只知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而他们的相同之处便是花了银子!” 柳安说的唾沫横飞:“据那宋应星所说,往往只需花上千八百两银子便可买个从九品的主簿当当,若是手段狠辣一点儿,三年便可将花的银子赚回来!” “若是家中较为富有的豪商,花上个几万十几万两,便是买个正六品的主事、五品的同知也不是难事!陛下,若朝廷官员皆可用银钱购买,还要科举做何?还要律法做何?臣还听说,若是有些关系的,托人办个闲暇地方的卫所指挥使,每年虚报些兵丁名册,一年便可吃十几万两银子的空响!” 不顾朱由校脸色越来越难看,柳安坚持着说道:“若真到了战时,不得已将地方兵将调出去,账面上三万的将士只有八千,这可如何是好?岂能不动摇军心?” 啪嚓! 朱由校拿起桌上的茶杯就重重地摔碎在地上,他气的浑身只打哆嗦,柳安所说的话他一听就明白,吃空饷和鱼肉百姓嘛,买官用的钱在百姓和朝廷身上找补回来,倒是打的好如意算盘。 科举是什么?科举便是朝廷选拔人才的方式和标准,若连科举选士都不能公正平允,那这个朝廷定是让百姓们怨声载道的。 那些高中的举子们,哪一个不是寒窗苦读十几甚至几十年?他们耗费半生心血,到头来发现还不如那些整天寻花问柳调戏良家妇女的畜生,这得寒了多少人的心? 朱由校明白,他做皇孙那会儿,当时的皇帝便不喜他,受尽苦楚才到了今天这个地位,所以他最见不得似这般蔑视律法的事情。 “魏伴伴!你是干什么吃的?!” 魏忠贤脸色一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头埋进衣裳之中,语气颤抖地问道:“陛陛陛下,臣,臣有失察之罪,还请陛下降罪!” “你执掌东厂锦衣卫,本就奉行监察天下百官的任务,可为何这种事情朕竟然没有听到一点儿消息?!” 朱由校将手中黄纸抖得“哗哗”作响,脸色阴沉的说道:“卖官鬻爵,好,好,好啊!十几个候补道?这是连朕死后的官员都给安排好了哇!!” 魏忠贤身体抖若筛糠,根本不敢搭腔,心中暗暗骂了柳安两句,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此事闹到朱由校那里会让他大发雷霆,也不事先跟自己打个招呼。 “朕给你一月时间,若在出正月前你东厂还拿不出个证据,朕看你也就没必要再做这个提督了!” “哎哟,陛下您再宽限两日,这已经入冬,各地官员也都多加休沐,一个月怎能查个通透啊!” 魏忠贤苦着脸,嘴上哀求不止。 若只是京城的话,一个月倒也够了,可要再加上各州府,这时间可就一下子紧了起来,说句不好听的,可能大年三十那些厂卫都要泡在府衙中稽查。 “此事乃是你东厂监察不利,若连这点儿事情都不能查个水落石出,东厂也就没必要存在了!朕到时候自会重启西厂,你也就告老罢!” 朱由校狠甩了下袖子,怒气冲天的喊道。 一听朱由校罢免东厂重启西厂,魏忠贤猛地抬头望着朱由校,发现他虽愤怒,但眼神中透露着镇定,不似在说气话,顿时心中一紧,硬磕了三个响头,满口保证道:“臣,臣必查个水落石出!” 魏忠贤这次也是下了死力气了,知道朱由校这次是认真的,若这差事办不好,恐怕还真就会把自己赶出去,自己这经营了几年的薄底,岂不立刻就要烟消云散? 刚触摸到权利的魏忠贤自然不会让自己落到这个地步,柳安所汇报的那什么卖官鬻爵的事情,说起来倒是跟他脱不了干系,东厂的番子何其之多?粗略估计可能会有十数万众,这么多的人,光凭朝廷的那点儿俸禄可是养不好他们的胃口,自然会有些不开眼的跟地方官员勾勾搭搭,每年再给自己送点儿孝敬,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你不能断了人家的财路吧! 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若自己还对此不闻不问,恐怕朱由校也不会容他,所以他必须要做出点功绩才行。 至少,也要抓几个替罪羔羊来糊弄过关。 这些事情必须得由心腹来做,而魏忠贤的心腹,无非是那十二掌班。 第二百八十四章 免死金牌 魏忠贤领了命后便出了宫后苑,回到司礼监急写了张条子召十二掌班和孙云鹤等人来见。 反观柳安这边,事情也都汇报的差不多了,该讨要的银子也讨到了,最后就剩了一件事。 待魏忠贤走后,朱由校渐渐变得平静,没一会儿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样子,好像刚才的那些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陛下,此事是那宋家兄弟不远千里不畏强权的冒死上报,若朝廷不给赏赐,恐怕会让人寒心呐!” 最后剩下的事情,自然是安排宋应星兄弟二人入兵仗局了,而这种事情,若是能让朱由校开口,会省去不少麻烦,到了兵仗局也没人敢欺负他们两个。 “嗯...”朱由校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那依先生看,该如何封赏他们才好?” 柳安抱拳道:“宋家兄弟冒死进谏,就怕有些人想要灭口,但咱们若明目张胆的将他们保护起来,难免打草惊蛇,须得将他们当作诱饵,多加看护,也正好借着封赏的契机作为掩护,着侍卫保护在侧,来个瓮中捉鳖。” 柳安将手缓缓攥紧,说出了自己的计谋。 “而封赏的话,银钱未免太过浮夸,不妥,还是封赏个官职,须得要那种会有机可乘,又能光明正大保护他们的职位。” “有这种职位吗?”朱由校皱紧了眉头苦苦思索着,忽然眼睛一亮:“有了!平日里会派重兵保护又危险的地方,安排他们进王恭厂如何?” 柳安微微一笑,先前他所说的那些,全都符合条件的也只有王恭厂了。 “陛下圣明。” 朱由校提笔写了张条子交给柳安,上面写着朱由校的命令,只要柳安拿着它给工部尚书吴淳夫一看,他便会明白朱由校的意思。 至于信王的婚事,朱由校则命一小内监持着圣旨去了宗人府,这皇家的婚娶白事,都须得由宗人府登记造册,而这般大婚之事,也得经过他们和礼部的共同商议。 柳安刚要告退,就听到朱由校说道:“先生,朕那师妹这些日子如何?自上次一别已有数日,朕可是想念她的紧,皇后也是一样,天天在朕的耳边说起她,烦的朕都休息不好....” 柳安一听,眼珠子便转了起来,他是真不想让丫丫频繁的入宫,暴露在众人的眼中,一次两次还好,若次数多了,恐遭觊觎。 但朱由校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自己还是拦着不让丫丫进宫,那边是没将朱由校放在眼中,自己能有如今这个地位,跟朱由校的青睐少不了关系,若失了这份圣眷,他将寸步难行。 手心手背都是肉,柳安一时为难了起来。 朱由校见柳安不说话,咧了咧嘴笑道:“怎么,先生莫不是怕朕欺负师妹?” “亦或者,怕朕那师妹在宫中有什么危险不成?” 柳安虚拱了拱手:“回陛下,不是臣不让臣的孙女儿进宫,实乃她年方九岁,怕生的紧,又未曾习过礼数,这宫中的规矩森严,怕是不经意间便犯下过错啊....” “这有啥的!一回生二回熟嘛!至于先生所说的那失礼的事情....朕不是听皇后说她曾给过师妹一块令牌吗?这样,朕除了那皇庄外,再赐她一块免死金牌,非谋逆之罪外一律皆可豁免,这样,先生总可以放心了吧!” 朱由校从腰间拽下一块金牌令内监递给柳安,上面正面镶着一条金龙,背面写着繁缛复杂的字节,但看那内监的神情,这块令牌似乎不同凡响。 不要白不要,这可是免死金牌。 “臣替她谢过陛下,陛下万岁。” “都是自家人,那就这么说定了,先生回去后也别拖了,就今晚吧,让朕那师妹进宫来玩玩,朕可不想再听嫣儿絮絮叨叨了....” 朱由校随意的摆了摆手,起身就溜回了后堂,将哭笑不得的柳安留在原地。 柳安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将令牌收进怀中,大步走出了宫后苑。 ...... “郑朴,这下面的消息都少不了经过你,你可清楚这各州府卖官鬻爵的事情?” 司礼监之中,魏忠贤将其他人全都清了出去,召来了东厂十二掌班以及锦衣卫的诸多千户和指挥使,孙云鹤和崔应元赫然在列。 五虎五彪,光今日便来了六人,可见魏忠贤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听到卖官鬻爵四个字,郑朴愣了愣,笑道:“干爹,您这是什么话...我这....” 砰! “咱问你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魏忠贤拍案而起,气的吹胡子瞪眼,一改往日的和气。 郑朴露出惧怕之色,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耷拉着脑袋不敢看向魏忠贤。 “知,知道...” “你有没有参与?!” “没有啊干爹,孩儿绝不曾参与这种事情啊!”郑朴挤出两滴眼泪,边抹边抽泣道:“孩儿知道这是掉脑袋的大事,绝不敢参与其中,只是收了些孝敬,对那些事请多有宽容罢了....” 见郑朴哭的好像十分伤心,魏忠贤心头一软,瞪了他一眼,道:“好了,哭什么哭?莫要给咱家招来晦气!” “今天不知怎么了,竟然从江西来了个什么宋家兄弟,找到柳安说了这些情况,那柳安又跟陛下一说,陛下可是龙颜大怒啊!要不是咱家往日里多得圣眷,今天这脑袋怕是就保不住了!” 听到柳安的名字,房间中的众人顿时神情各异,就譬如戌掌班,便是面色古怪,却装出义愤填膺的神色。 “陛下给了咱一月的时间,让东厂必须要在正月前拿出个所以然来,不然,这东厂怕是就要解散了!” “什么?!”众人顿时大惊,要知道东厂的地位可是近二百年都稳固无比,也就是在武帝时期被西厂压了一阵子,那时候可是黑暗,整个东厂都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可后来西厂不还是乖乖的解散了?笑到最后的依然是东厂。 “到时候就咱也得被问罪,所以啊,今年咱们是别想好好过这个年了,郑朴你听着,不管是找替死鬼也好,还是直接将他们拿下也好,总之必须要写个名单出来,还要他们贿赂的证据,都要齐全,知道了吗?” 第二百八十五章 寻助 “还有你们!”魏忠贤指着剩下的人骂道:“你们也是一样!若是有知情的,赶紧上报上来,否则,一个都跑不了!” “是是....” 魏忠贤下了死命令,而且这次也跟以往不同,如果完不成朱由校的旨意,恐怕还真的会将东厂裁撤了,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去哪儿?东厂的十几万番子去哪儿? 两头的重压之下,郑朴也顾不得什么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之类的道义了,回到值房中提笔就写,只不过写的不是名单,而是条子。 郑朴写了份模板,让手下重复抄了百八十遍,着快马送往各州府。 自然是要找几个替罪羔羊出来的,但具体是谁,就有待商酌了。 谁银子给的多,自然谁就安全,至于那些个拿不出银子或者让他郑朴不满意的,就刑台伺候吧。 不光郑朴一人,十二掌班中的大部分人,跟郑朴一样,回去便写了条子命人传递出去,至于是哪里的又是什么官员就无从得知了。 唯一悠闲的也就是锦衣卫了,自东林党人一事过后,立下大功的原左都督田尔耕替代了骆思恭执掌锦衣卫,孙云鹤也擢升为东厂理刑官,崔应元从千户升为锦衣卫指挥,杨寰也成了东厂理刑官,至此,锦衣卫和东厂彻底成为魏忠贤的爪牙。 ......... 从宫中出来时已过正午,柳安看了看天上不算明媚的太阳,揣着免死金牌和洪峰一起先回了客栈。 朱由校话都说到那个地步了,自己也不好再拦着不让丫丫进宫戏耍,虽然他也想陪着一起进宫,可外臣不得擅入后宫这是规矩,没有特殊情况不得例外。 可又不能让丫丫一个人进宫,那样难免不稳妥,柳安也不放心,所以,柳安找到了大小姐杨明曦。 “啥?先生要我带着丫丫进宫?”闺房之内,大小姐杨明曦惊讶的望着柳安。 柳安严肃的点点头:“不错,陛下要让丫丫进宫陪皇后,老夫不放心,大小姐你识礼数,足以承担这个重任。而且你与皇后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再见也不会显得生疏,如不是老夫没法进宫,今天晚上老夫就陪着丫丫去了。” “可是...”大小姐杨明曦皱着秀眉,似有些踌躇。 “大小姐,若你不去老夫自然不会强求,老夫也只好去拜托旁人,就比如隔壁的黄小姐...她进宫,你放心吗?” “本小姐怎么了?!” 砰! 柳安话音刚落,右手边的墙壁便猛地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人大力捶之,至于是谁.... “咳咳,黄小姐莫要多虑,老夫的意思乃是你行事稳妥,不拘小节,颇有侠士之风啊!” 不知是这客栈隔音太差还是黄若兰耳朵太灵,反正柳安正常说话的音量都能被她听了去。 “哼!” 隔壁传来一声冷哼之后就没了声音,柳安也暗暗松了口气,脸色一正对杨明曦问道:“大小姐你考虑的如何了?” 柳安忽然压低了声音,以极其轻微的声音说道:“你也看到这黄小姐的反应了,这要是让她入了宫....” 大小姐杨明曦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捂嘴轻笑道:“黄妹妹脾气直,入宫难免冲撞了皇后殿下,既然是先生所托,那明曦接下便是。” “多谢大小姐,这个是陛下赐给丫丫的免死金牌,你可帮她保管,若今晚在宫中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让宦官来通知老夫,再用这金牌拖到老夫来。”柳安对着杨明曦微拱了拱手,取出怀中的免死金牌交给杨明曦,转眼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顿了一下说道:“大小姐若是不愿,还是不要让陛下看到你的相貌才是。” 杨明曦自然明白柳安的意思,俏首微颔:“明曦清楚。” 柳安见她明白,也没有多说,点点头便起身离去。 若是让朱由校看到貌若天仙的杨明曦,难免有些想法,若是旁人还好,柳安尚能庇护一二,但那人是朱由校的话,柳安可没这个信心。 再者说,皇后张嫣也不会喜欢有个人硬生生挤到她和朱由校之间,张嫣虽美,可比起杨明曦来还差了几分。 ......... 出了房间,柳安叫上宋应星两兄弟直奔工部。 虽然名义上王恭厂军器三局都是独立的部门,但还是隶属于工部,也就是吴淳夫的帐下。 朝廷六部之中,工部的地位一直都是最低,难免被其他五部所瞧不起,觉得他们只不过是些匠人,只能做些敲敲打打之类的事情,上不了台面。 可在柳安看来,这工部恰恰相反,乃是六部之中重要性至少前三的部门,战时便是兵部户部工部,和平时期便是吏部刑部工部,不同时期的划分也不尽相同。 当吴淳夫见到柳安登门拜访的时候,立刻变出门相迎,两人当着工部众多官员的面好生寒暄了一番。 “哎呀,今天是什么风,怎么把柳先生您给吹来了?” “哈哈,老夫这次来,实乃奉了陛下的命令啊。” “哦?柳先生快请里面坐,此处人多耳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吴淳夫一听朱由校的命令不敢怠慢,脸色严肃的将柳安三人请进了书房。 关上房门,吴淳夫才敢问道:“柳先生,不知陛下有什么旨意需要您亲自跑一趟?” 在吴淳夫看来,能让柳安亲自上门通知的命令,定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至于柳安带来的那两个人,恐怕跟此事也脱不了干系。 柳安摆了摆手笑道:“吴尚书不要这么紧张嘛,说此事重要也重要,不重要也不重要,就是陛下想要将这两位安排进工部。” 柳安一指宋应星两人,宋应星赶忙起身对吴淳夫施了一礼,见宋应升还傻傻的没有反应,气的踹了他一脚。 “就这事儿?”吴淳夫一愣:“这点儿事哪值得让柳先生您亲自跑一趟啊,您随便找个人通知下官一声便是了。” 说完转身对宋应星两人笑眯眯地问道:“不知二位从何处来?欲在工部谋个什么职位啊?” 第二百八十六章 入厂 “回尚书大人的话,我兄弟二人来自江西奉新县,这位是我兄长,宋应升,晚辈名为宋应星,乃万历年间举人....” 巴拉巴拉一大堆,宋应星又将两人的来历跟吴淳夫说了一遍。 “嗯....原来是举人....”吴淳夫抚着胡须沉吟道:“既然是举人,已有资格做官了,为何不做个翰林学士,偏偏要来工部做个不受待见的匠人?” 吴淳夫对于工部的情况自然是了解的十分通透,知道工部受人所瞧不起,更遑论这些个苦读诗书的儒生了。 “陛下想安排他们两个进兵仗局。” 柳安从袖子里拿出朱由校所写好的条子递给吴淳夫,吴淳夫细细的看了一遍,脸色显而易见变得凝重起来。 “好,下官知道了,请陛下和柳先生放心,此二人在王恭厂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似是怕柳安不放心一般,吴淳夫亲自要求送二人到王恭厂入职,还强烈要求柳安也陪同在侧。 其实这不免也是个保护自己推脱责任的手段,毕竟吴淳夫已经完成了朱由校的命令,还显得特别重视,就算到时候宋应星二人出了问题,也怪不到他吴淳夫头上,但要是相安无事,这份功劳自然也要分他一份,对于这些官场上的老油子来说,趋利避害是最稀松平常的。 几人到了内城西南角的王恭厂,门口的侍卫一眼便认出了吴淳夫这个新上任的工部尚书,很是识相的打开了大门。 至于吴淳夫后面跟着的那几个人,定不是他们能招惹的起的。 刚走进王恭厂,一股浓浓呛人的硫磺气便扑面而来,心细的人能闻出,这便是平常爆竹中填放的的黑火药的气味儿。 吴淳夫微皱眉头,他刚上任不久,这王恭厂也是第一次来,明明是大白天,这王恭厂中却黑漆漆的,连个蜡烛都没有,里面匆忙穿行而过的工人也是好奇打量着自己几个衣着光鲜的大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玛德!”吴淳夫低声唾骂了一句,抬手喊道:“那谁,徐江容那狗东西呢?!赶紧给老子叫过来!” 工部郎中徐江容正坐在值房中审核着今年的账簿,这马上年关将近,他这王恭厂也要拿个总呈出来,譬如长刀多少柄,火药几吨,盔甲多少副之类的账目,到时候皆都要上交给工部,再由工部造册备案,今年的硝石供应不足,这黑火药的产量一直提不上来,他这个工部郎中正发愁呢,完不成任务,到时候被责罚的还是他。 “徐大人,徐大人!” 大门被咚咚敲响,徐江容心烦意乱的放下笔骂道:“喊什么喊?!进来!” 砰! 门外闪进一个穿着淡蓝色官服的官员,有些焦急的叫道:“您,您快出去,那谁...尚....” 话还没说完呢,徐江容就听到外面嗷的一嗓子:“那谁,徐江容那狗东西呢?赶紧给老子叫过来!” 啪! 将笔重重的往桌上一砸,徐江容腾冉起身,面带怒色:“好嘛,朝廷重镇,竟然还有人敢在此处放肆?!” 说完便负手大步走出了值房,看模样似乎是要去找麻烦,可怜那淡蓝色官员在原地结结巴巴的说出了剩下的几个字:“尚,尚书,大大大...人来了...” 吴淳夫身为正二品的工部尚书,按理说是这正五品工部郎中的顶顶头上司,他这么嚣张也没什么问题,可那徐江容不知道啊! 他哪儿能猜到这么忙的时候工部尚书会一个招呼都不打直接登门? 正巧现在他心情极差,一肚子怨气没处发呢,出门便叫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儿大呼小叫,无视法度?!莫不是把老.....” 看到那身大红官服,徐江容沉默了。 他在这郎中的位置上做了十几年,今年四十有五,好不容易熬到了头,眼看上面那左侍郎就要告了休,自己说不得也就能往上再拔拔,可有个前提是不得罪上官。 这吴淳夫显然就在此列。 脸色青红不定,脚步也停了下来,在那吴淳夫毫无感情地眼神中,徐江容飞起一脚踢在那跟过来的蓝衣主事身上。 “你这个没长眼的狗东西!没看到尚书大人来了吗?!怎么还不奉茶请坐?!” “我...我...我...”可怜那蓝衣主事是个结巴,一急之下连话都说不顺,明明是大冬天,冷汗都流了下来。 徐江容也只是拿他找个由头糊弄过去,他见吴淳夫脸色稍缓,连忙捧起笑脸迎了过去:“尚书大人您今儿个怎么来了,也不事先打个招呼,下官好去迎接您呐!” “若本官不来,还不知道你要给本官扣什么罪名哟!” 吴淳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显然是记住了徐江容那句无视法度。 “瞧尚书大人您说的,下官哪儿敢呐,那句话不是说您,是说那个不长眼的...您莫要往心里去....” 徐江容擦了擦汗,悻悻的笑道。 “哼!今天当着柳先生的面,本官就饶了你这一次!” “柳先生?”徐江容一愣,往吴淳夫身后一看,果见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人在其中,急忙整了整衣襟,对着柳安深深一拜:“下官工部郎中徐江容,见过柳先生。” 柳安瞥了眼吴淳夫,淡淡地“嗯”了一声,这是吴淳夫的地盘,自己不好过多僭越,省得他再记恨自己。 “行了,本官这次来,一是安排两个人进兵仗局,二是问问你那账目核算的怎么样了。” 吴淳夫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这王恭厂之中黑漆漆的,不是经年累月在这里工作的根本看不清东西,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儿,他可不想在这里多待。 徐江容讪笑着挠挠头:“账目...账目下官还没核算好,可能还需五日....” 这账目能拖一天是一天,拖得越久,今年的黑火药所造的不也就越多嘛,能减轻一点儿惩罚也是好的。 “五日?再过五日工部的账目都要来不及了!”吴淳夫一甩袖子,哼道:“老子再给你三日,三日之内必须将账目清算完毕送过来,不然你就自己引退罢!” 第二百八十七章 关系户 纵使徐江容心里有千般不愿,可脸上还得陪着笑,谁让人家是自己的顶顶头上司呢? “得累,尚书大人,小人一定如期将账目送过去....您方才说要安排人到王恭厂,是这两位吗?” 徐江容小心打量了一下宋应星两兄弟,见他们面白无须,身着儒衫,妥妥的文人相貌,再反观这王恭厂中的工人,哪个不是身材精壮的汉子?不时还能看到几个虎背熊腰的,一看就是能干活的人,至于他们两个.... 关系户? 可也不能啊,关系户会安排到王恭厂这种没前途的地方吗?虽然这里的油水不少,但一般也没人敢贪墨,毕竟东窗事发可不止掉脑袋那么简单,东厂的监工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而且王恭厂规矩森严,毕竟是朝廷的火药储存厂,进出都要受到严密的查验,比这儿轻松油水高的地方多了去了,何必要来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王恭厂严禁明火,这也导致了白天和黑夜极为相似,只有几个沁了水的灯笼再散发着微弱的光亮,显得极尽幽暗阴森。 吴淳夫斜睨了那脸色变幻不断的徐江容一眼,冷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啊?没,没有...”徐江容忙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下官就是在想给他们安排到兵仗局的什么职位上面最合适....” “都有什么职位?” 徐江容想了想,道:“这兵仗局主要是火药火器的配置,打造器械是有军器局进行,组装却是在兵仗局,便是有这装配的职位。” “其次便是火药的配置,这是由兵仗局一手进行的,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活计,整天累的要死不说还危险,一般没人愿意去干,还有呢就是....” “行了行了,罗里吧嗦的,你就只需要告诉柳先生,这兵仗局哪个职位最轻松就行了,怎恁多废话!” 吴淳夫一看这徐江容滔滔不绝好似献宝般,顿时不乐意了,这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了,听他说完还不得半夜咯哇,自己还下不下值了? “这兵仗局最轻松的....自然是文书工作了,要不这样吧,正巧下官这儿缺两个帮手,就让两位兄弟来帮下官整理整理账目,尚书大人您看如何?” 徐江容陪着笑点头哈腰的,活脱脱一个狗腿子的形象。 “嗯。”吴淳夫颔首点头,却并没有帮宋应星两人做出决断,而是看向柳安问道:“柳先生您意下如何?” 柳安转头瞥了宋应星一眼,摇头道:“还是算了,就要那个配置火药的工作吧,老夫可不想让吴尚书你被人说擅用职权,安插朋党,虽然这是陛下的命令,但也不需要对他们太过照拂。” 吴淳夫一愣,旋即有些感动,心想这柳安竟然还会为自己着想,真的是有些意外,一时间语气都柔和许多。 “好好,那下官就多谢柳先生了,徐郎中,你听到柳先生的吩咐了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尚书大人、柳先生您两位放心,下官心中有数,绝不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之类的!” 徐江容官海浮沉十几年,自然是个人精,什么事情该办什么事情不该办,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他都门儿清,现在正拍着胸脯跟柳安和吴淳夫保证呢。 柳安满意的点点头,转身拍了拍宋应星的肩膀,使了个眼色说到:“你们跟着徐郎中好好干,待过两日老夫来看你们。” “是!” 宋应星张口应下,跟徐江容和宋应升一起将吴淳夫和柳安送出了王恭厂,这王恭厂中的工人都是有自己专门的生活区域的,朝廷专门将王恭厂的后院划分给他们居住,虽然不大,但也胜在家什齐全,平日里若是休沐或者有事,还可以往上面汇报,批示了才可出去。 王恭厂四百多个工人皆都如此,如果混了个小官当当,就可以随意进出了,也可以住在京城中。 将柳安和吴淳夫送走以后,徐江容招了招手,将那蓝衣主事唤了过来。 “老钱,你带着两位兄弟去后房寻个住处,选甲院的房间给他们。” “好....好!”钱主事点头应下。 徐江容转过身对宋应星两人笑道:“两位兄弟,不知如何称呼啊?” “在下江西奉新县宋应星,这位是在下的兄长宋应升。”宋应星不卑不亢的答道。 “好好,应星兄弟,应升兄弟,在下是工部郎中徐江容,往后大家都是同僚了,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啊,可千万不要跟老兄我客气!” 宋应星两人是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柳安和工部尚书吴淳夫亲自带来的,徐江容在工部十几年,还从来没见过此等阵仗,先前听柳安和吴淳夫的口气,好像还是陛下的命令,这可不容小视啊! 说不定这两位就是什么大人物,只不过来体验体验生活,朝廷中不是有句话怎么说的嘛,叫六部行走,是为丞相。 虽然现在没有丞相一职,但看着二人的架势肯定不会在工部待多久,说不定明年摇身一变就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自己可得趁现在多巴结这点儿。 “老兄有个问题实在是不吐不快,还请二位能为老兄解答。” 徐江容拱了拱手,做了个辑礼。 “徐郎中但说无妨。” 徐江容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问道:“不知二位跟柳先生和尚书大人是什么关系啊?莫非是柳先生的远房表亲?” 宋应星和宋应升对视一眼,摇头笑道:“非也,在下跟柳先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跟尚书大人也一样。” 这不是骗鬼呢吗!徐江容肯定是不信啊!没有任何关系能使柳安和吴淳夫亲自将你们送过来嘛?这种好事而他怎么遇不到呢? 但既然宋应星不肯告诉他,就肯定有他的理由啊!说不定是有什么秘密的任务在身,时机未到不可泄露呢? 想到这里,徐江容顿时神情肃然,重重的点头:“二位兄弟放心,老兄我一定会为你们守口如瓶!” 第二百八十八章 这是命? 宋应星十分疑惑的望着一本正经的徐江容,心想此人不会脑子有问题吧,怎么净说些胡话? “这位是工部正六品的主事,钱都桓,他是个老实人,就是平时说话不太流利,一急就更严重了,两位多多包涵。” 一旁沉默不语的钱都桓听完急了:“你你你,你..怎怎怎...能凭...凭空污污...人清白?!我我...我这打打打...打娘胎...生下来就有有...有这毛病....病!” 钱都桓脸涨的血红,十分愤慨的叫道。 “你看看你,还不让人说了!得得得,我不说行了吧,真是!”徐江容翻了个白眼。 宋应星被两人一逗,刚来到陌生环境时的紧张也减缓了许多,对钱都桓露出个善意的笑容,说道:“钱主事如果你口齿不够伶俐的话,可以尝试一下两个字两个字的说话。” “两个...字?”钱都桓一怔。 “不错,在下家乡里也有个族亲跟你一般,但他有个技巧,便是说话只说两个,简单明了,初见他的人谁也不知道他的毛病,时间久了,就是说些简单的句子也不在话下。” “真的?”钱都桓眼睛亮起:“那我,试试!” 说完他就指着徐江容的鼻子骂道:“你是,一个,没有,种的,乌龟,王八,蛋!” “呀!真的,不,结巴,了!”钱都桓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可思议的叫道。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切齿声:“好嘛,不结巴了胆子也大了,连老子都敢骂了?” “我没没...没有!” 一时情急,顿原形毕露。 ....... 徐江容还忙着整理账目,自然没有时间带宋应星两兄弟安置住处,说来宋应星两人的包裹倒是不多,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几本诗书,倒也清贫,用来御寒的,唯有身上舍不得脱下来的那件棉衣。 “这里,有,四个,院子!分别,是,甲乙,丙丁!” 钱都桓走在前方,领着宋应星两人穿过一个个院子,随着他的手指,宋应星看到四个不论是装饰还是大小都不尽相同的院子。 好似按照等级分化般,丁院是最差也是最大的一个地方,其中的房屋都随意的搭建,甚至还有不少是破旧的木屋,脏脏破破的,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一股酸气,不时能看到几个衣着褴褛的身影走过,令人直皱眉。 而那丙院则稍好,至少没有木屋一说了,院中的藤绳上晾着些衣物,也没有了丁院那般的异味,大约有几十间屋子,能看到些手脚麻利的妇女正勤快的做着什么。 到了乙院,档次猛然拔高,清一色的古香小院,就如同后世的四合院般门门相对,窗楣上也都雕着些花样,偶见门窗开合间得窥一二,房内也是整洁,远比丙丁两院好出数倍有余。 宋应星看到这里,不禁皱眉道:“这四院怎差距如此之大?” 钱都桓头也不回的说道:“丁院,住得,都是,一些,黑夫,他们,犯了,国法,待罪,苦役。丙院,是些,普通,工匠,他们,大多,有,家室。乙院,都是,资格,很老,工人,他们,有,手艺,工作,几十,年了!” 虽然钱都桓说的磕磕绊绊,但宋应星一听便明白过来,这所谓的黑夫便是犯了法或者没有身引的囚徒,他们需要服作劳役才能获得自由,不过在这王恭厂,要劳役多少年就不清楚了,恐怕绝大部分人都看不到自由的那一天。 其次便是普通的工匠,他们有些有家室,所以丙院看起来倒也还算不错,至于乙院,则是些有技艺的老师傅才有资格入住,享受的待遇自然也不一样。 钱都桓在一处别院中停了下来,转过头咧嘴笑道:“这里,就是,甲,九院,你们,就住,这里!” 宋应星一见这院子就被震惊了,这甲九院跟前边那几个院子比起来实在是天差地别,看样子好像还是个单独的住处,地处半亩方圆,茅厕、灶室、书房、应有尽有,看样子足够十几个人居住,其中装潢也是可圈可点,甚至还有个一尺见方的小池子,里面种着些水草,路也是用卵石平铺而成,最最关键的,院中还有两个静然而立的侍女。 “这这,这里还有其他的人住吗?” 宋应升瞪大了眼睛,有些欣喜的问道。 钱都桓摇了摇头:“只有,你们!” 说完指着那两名侍女露出个会心的笑容:“那个,也是,你们,的!” 两位侍女赶忙走上前来娓娓施了一礼,道:“婢李蓉(芳)见过两位老爷。” 宋应升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摆着手道:“不是老爷,不是老爷!” 钱都桓却是大笑着上前两步,将李芳推搡到宋应升怀中,道:“宋兄,她们,随便,挑选,不喜,咱们,就换!” 宋应升虽然已经婚娶,可也那也只是糟糠之妻,前半生也是在家中书院苦读,家中祖父管的严,不曾跟那些花花公子混迹过青楼酒肆,此刻顿时有些放不开手脚,扭扭捏捏起来。 宋应星只是打量着院子里的环境,看着那富丽堂皇的屋子,不禁感慨道:“一墙之隔,谁料竟是天地之别?真不知是该喜还是忧愁.....” 宋应星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差距,钱都桓何尝不在心里感慨他是个酸腐儒生,可也只敢在心中调笑两句,万不敢当面说出。 “这是,命!” 钱都桓指了指那两名侍女又指了指宋应星,说道:“宋兄,你看,为何,她们,生来,就是,女子,而,你我,是,男子?这,都是,老天,爷,决定,好的!这是....命!” 宋应星听着钱都桓的话苦笑道:“命?是啊,这也许就是命数罢!我遇柳先生,这也是命....?不...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啊...这是命吗?这不是命....这是命....” 宋应星忽然变得神神叨叨起来,自言自语个没完,钱都桓愕然的望着他,还以为他犯了羊癫疯。 “我明白了!我想明白了!”宋应星忽然大笑不止,抓住钱都桓的双肩不停摇晃着。 “这是命啊!但路是我自己选的!命是命,我是我,命就是我,我就是命!我就是命啊!” 第二百八十九章 薄情寡义 钱都桓错愕的望着宋应星,挣脱开他的手,警惕道:“宋兄,你,没事,吧,要不,看看,大夫?” “大夫?不用,多谢钱主事的好意。”宋应星一怔,旋即自嘲一笑,明白这些话即使跟钱都桓说了他也不会明白,在他心中,这些人就是这个命数,改不了的。 见宋应星恢复正常,钱都桓也不做多想,指了指两人身上的包袱:“你们,先把,包裹,放下,我带,你们,去看,地方!” 不得不说,这种雅香小院就是搁在外边都要花上不少银子,他宋应星能住进这里,一看便是拖了柳安的福,若没有他来为自己壮壮声势,恐怕他们现在住的就是丙院了。 宋应星也没有自诩清高,要跟那些工人们住在一起,来之前柳安曾叮嘱过,让他多注意安全,那里人多眼杂,哪里有这地方舒服。 宋应升挑了靠左的一间屋子,宋应星则要了偏右侧那间,中间只隔了一个堂屋罢了。 听那两名侍女所说,她们还是姐妹,李蓉是姐姐,李芳是妹妹,年纪都在十六七岁上下,模样倒也算得上清秀俊俏,问过钱都桓后说是从教坊司要来的。 教坊司的女眷牙妓大多为富贵之家官员之后,通常是家中犯了什么过错男眷充军流放斩首不一,女眷则统一押送教坊司为奴,所以两姐妹知书达礼,颇有些大家闺秀的作风。 宋应升对妹妹李芳情有独钟,眼睛时常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宋应星见状不禁微微蹙眉,趁钱都桓不注意放缓脚步来到宋应升身边,问道:“哥哥,咱们出来可不是为了讨媳妇的,再说,家中的嫂子怎么办?” “她啊...”宋应升想了想,不以为然道:“我昨日已经写了封家书给她,说咱们两兄弟得柳先生青睐,为他老人家在京中办差,让她跟弟妹把持好后院,莫要使咱们担心。” 宋应星颔首点头,宋应升这么做是对的,既然自己两人不知道要在京城呆多久,那早做打算定是没错。 可宋应升答非所问呐! “哥哥,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宋应星直直地盯着宋应升,面无表情的说道。 宋应升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若你喜欢那李芳,那我这做哥哥的就把她让给你就是了!” “我岂是那个意思?!你莫非忘了祖父和柳先生对咱们的叮嘱了吗?祖父他老人家在咱们临行前再三叮嘱,莫要被花花世界迷了心智,柳先生也多提醒咱们要小心!那李芳李蓉两姐妹,咱对她们一无所知,若是他人的眼线怎么办?!” 宋应星语气十分愤怒,但声音却压得极低,再加上钱都桓在前方走的较远,只能听到后边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只当两兄弟再说什么悄悄话,自己不适合回头询问。 “应星!”宋应升忽然停下脚步,用劝诫的语气道:“咱们得柳先生青睐,将来那是要做老爷的!你见哪个老爷没有三妻四妾的?再说,那两姐妹只是两个侍女,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看啊,就是应星你太大惊小怪了!” “两位,兄弟!你们,在说,什么!” 钱都桓走在前方,忽然觉得不对劲,转身一看,发现宋应星两兄弟远远的落在后边,向着他们挥了挥手,大喊了两句。 “来了来了!” 宋应升应了一声便追了上去,留下无奈至极的宋应星在原地,那宋应升见色起意,此刻谁劝也听不进去,宋应星倒是不怕他有什么安危,他怕的是坏了柳安的大事,到时候他们两兄弟吃不了兜着走。 未经风雨,谁能晓身旁人的性情? 宋应星长长的叹了口气,抬头见天空雾霭磅礴,灰蒙蒙一片,颇有些风雨欲来花满楼的架势,再心算了算时间,发觉今天已是冬月十三,大雪。 “唉!” .......... “宋兄,这里,就是,火药,配置,的,地方。” 钱都桓带着宋应星两人又回到了王恭厂之中,轻车熟路的在其中七拐八拐,身边不时有扛着木桶的汉子走过,无一例外身上全都是脏兮兮黑乎乎的,跟衣着还算洁净的钱主事简直天差地别。 推开面前的大门,眼前豁然开朗,房间之中极为昏暗,只有四个角落点着沁水的灯笼,它们的下方还放着个水缸,随时都做好了扑救的准备。 房中十分宽广,足有一亩地,放着几十张桌子,每张桌子间都隔着较远的距离,借着昏暗的烛光,宋应星看到其中的汉子们分工明确,有研磨的,有搬运的,也有配置的,每一个人都沉默不语,目光有些呆滞,好似早就习惯了这种暗无天日的工作。 大门的右手边放着一张大椅和一张方桌,上放着茶盏转珠,椅子上则有一贼眉鼠眼的太监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钱主事啊,这两位是新来的工匠吗?咱家怎么没收到消息啊....” 钱都桓上前两步,对着那太监笑道:“不,不是!他们,是来,监工的!” 贼眉鼠眼的太监一听,好嘛,这是要抢自己的饭碗呐!这谁能乐意?便有些阴阳怪气的打量着宋应星二人,笑道:“这兵仗局要来监工,咱怎么没听说呐?” 钱都桓仿佛早就料到贼眉鼠眼会如此问,弯腰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那贼眉鼠眼顿时一惊,试探道:“钱主事你可确定咯,真是柳先生和吴尚书安排进来的?” “千千千....千真,万确!” 钱都桓无比肯定的点点头。 那太监眯缝着眼,硬生生盯了宋应星两人好一会儿,突然眉头一缓,起身展颜笑道:“两位兄弟,咱家是东厂派到这儿的监察司房,龚沝谦,不知二位尊姓大名呐?” “龚司房,在下宋应星,这位是我兄长宋应升,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龚司房多多提携。” 宋应星工工整整的施了一礼,龚司房却将身子一闪,笑道:“咱可受不起二位的礼,二位尽管放心便是,既然是柳先生安排进来的,咱们就是一家人呐!” 第二百九十章 监正 跟太监是一家人,可是侮辱祖上了,但好在宋应星养气的功夫足,知道不能出来乍到就将人给得罪了,故只是笑笑不说话。 谁料到龚沝谦不依不饶的笑道:“毕竟柳先生和东厂的关系是放在那儿的,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不是?” “关系?什么关系?”宋应升一愣,完全不知道这龚沝谦在说什么。 龚沝谦眼神古怪的瞥了他二人一眼,摇摇头不做解释,拍了拍手喊道:“来来来,大家放下手中的活计,咱给大家介绍一下!” 房中的众人具都停下手中的事情抬起头,略有些茫然的看着龚沝谦。 “这两位,便是咱们兵仗局新来的监工,大家可千万要记住了,听懂了吗?!” “是....”众人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具都好奇的望着宋应星二人,见他们身体瘦削,双手纤长白嫩,在加上书生打扮,看起来就像是个酸腐之人,但面相倒是和蔼,应该不会过多刁难他们。 “行了行了,继续干活!” 龚沝谦一声喝止,众人又恢复了刚才的神色,十分麻木的进行着早已熟稔至极的动作。 “好好,龚兄,你带,他们,熟悉,熟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宋兄,你们,有事,就来,找我。” “钱主事慢走。” 送走了钱都桓,宋应星才问道:“龚司房,我们两兄弟该做些什么?还请您示下。” “哎,稍安勿躁,你,搬俩椅子过来!” 龚沝谦笑着摆了摆手,指着不远处一名工人喝道。 待宋应星二人坐正,龚沝谦亲自为他们斟满茶水递到跟前,才说道:“方才咱都说了,两位兄弟是监察,不过二位可不要小瞧了这监察,听起来轻松实际上累的很哟!” 宋应升一听很累,有些紧张的问道:“有多累?” 龚沝谦锤了锤腰,诉苦道:“你看看,这一天天坐在这里,腰都快受不了了,这活计可累的很!” 宋应星两人等了一会儿,发现龚沝谦再没有开口的意思,不由奇道:“没了?” 龚沝谦也是怔住:“还有啥?” 宋应星:“......” “嗨!监工监工,可不就是盯着他们嘛!在咱看来啊,卖弄些力气都要比这枯坐要舒服的多!这房间内昏暗,连本书都看不了,什么有趣儿的玩物不能带进来,天天就是喝茶,喝茶,咱早就腻味了。” 龚沝谦反应过来他们问的是什么,随口解释了一番,那意思好像自己很不容易一样。 “那,那咱们就坐这里,什么都不用干?”宋应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了一句。 龚沝谦翻了个白眼:“不能那么说!咱们是监工,监工!身体虽然不动,但这些人的一行一言都是要盯好的!出了问题可就是咱们这些监工的过错!” 这龚沝谦前一刻还有些严厉,可转眼就笑眯眯的说道:“不过有了两位兄弟到来,以后咱们便可以轮换着,你一天我一天这样,这样大家都可以多多休息了。” 宋应升想说什么,被宋应星提前开口打断:“好,我看龚司房这个办法好,就依龚司房,先让我们两个晚生跟着龚司房您学习两天,待我们学成了,就轮换着来!” “好好,宋兄弟是个爽快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龚沝谦微笑着押了口茶,短短三言两语见他便将宋应星两兄弟的脾性摸了个通透,知晓宋应升不过是个憨才棒槌,空读半生诗书却只知之乎者也百无一用,而宋应星显然是那种学以致用的类型,再傍上了柳安,注定不会在王恭厂待太久,说不得将来也能入朝为官。 “这监工啊,主要有三个诀窍,第一是多瞧,要多多观察这些匠人们的神情,往往有异心的歹徒,他们的眼神会四处探望,观察周围的情况,这种人就要多多注意了,但凡发现,直接让人抓起来严刑拷打,绝对万无一失。” 龚沝谦的语气平平和和,但那意思却令人不寒而栗,贼眉鼠眼的果然不是好东西。 “这第二呐,便是不问,只要不是起了火之类的大事,都不要上前询问,因为有些贼子呢,会故意搞出些动静来吸引你的注意,也就是所谓的调虎离山,一旦发生了喧闹,你们便要打起精神,多多注意其他地方稳坐高楼,以不变应万变,看看有没有偷鸡摸狗之辈。” “这第三,就更是简单了,就是随时准备跑。”龚沝谦嘿嘿一笑,拍了拍身下的椅子问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咱要坐在这里吗?” 宋应星和宋应升茫然摇头表示不解。 “这王恭厂不比其他地方,这里都是什么,火药啊!这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先保住小命比什么都重要!咱坐在门口,就是怕万一真出了乱子,也好第一时间逃走啊!” “可,可这里遍地都是火药,离大门又隔了数百上千步,如何能短时间跑的出去?” 龚沝谦瞥了说话的宋应升一眼,垂眼笑道:“宋兄弟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这兵仗局在王恭厂的最中心,离大门极远,真出了什么事肯定是跑不出去的,那咱们该往哪儿逃?” 龚沝谦指了指自己,宋应升疑惑道:“龚司房你指自己做甚?莫不是让我们躲到你身后?” 还躲到咱身后呢,咱不躲你们身后就算好事了。龚沝谦翻了个白眼:“这遍地火药,足以把你我炸成齑粉,躲咱身后有何用处?终究难逃一死,咱的意思是往后院跑!” “后院不也在厂中吗?” “但后院有井呐。”龚沝谦摇头笑道:“宋兄弟你想,真到了那时,咱们抓住绳索往水井中那么一跳,只消轰隆一声过后,咱们再顺着绳索爬上来便是。” 宋应升一愣:“这能成吗?万一井绳断了呢?” “井绳断了也有水桶,一时半会儿咱们还淹不死,可若连井绳都被炸断,那躲在上面可真是死路一条咯!” 第二百九十一章 杯满则溢,月盈则亏 这龚沝谦的话说的倒也没错,谁出了事情不先想着保全自己呢?或者说保全了自己才能去救其他人。 虽然王恭厂这么多年来从未出过岔子,可那也不妨碍这里人想好退路,就看四周黑乎乎的墙上都画着一只灯笼涂红,表示严禁烛火,每一个入厂的工匠也会受到严格的叮嘱,知晓这王恭厂中绝不能有明火出现,不然可就不是死一两个人的事情了,说不定就连边关的将士们都要受到不小的干扰。 宋应星两人还真的跟那龚沝谦在火药房中坐了一天,这王恭厂中待遇还算不错,有专门的膳房提供给他们享用,只不过吃的饭菜跟那些工匠们不同,每一个院都有膳房,由专人出去采买后烹调而成,像是丁院的就只能吃些粗粮摸摸,配上白菜萝卜汤,连点儿油水都难得,每半个月可见一次油腥。 丙院则稍好一点儿,三天一次荤菜,平日里菜也会多放油盐,不至于寡淡无味。 到了乙院,那就不能被成为伙食了,而是菜肴。 不仅有专人提供一日三餐,还餐餐有荤菜,吃的也是白米,跟那些丙丁两院显得泾渭分明,但大家都没有露出奇怪的神色,似乎早就习惯了,甚至丙院的匠人还巴不得有朝一日能升到乙院之中,每日奋力的干活。 可他们哪里知道,想进这乙院,先得花银子。 按乙院的一个老匠人说,他攒了大半辈子的银钱,两三百两银子才买了一个名额,可到头来一看,也不过是买个养老的地方罢了,是值或亏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当天晚上,徐江容就和那钱都桓并肩而来,随后还跟着个铁甲银刀的锦衣卫以及白日所见的那东厂司务龚沝谦。 钱都桓手中抱着两坛酒跟在徐江容身后小跑着进了院子,徐江容笑道:“两位兄弟,今晚到我那儿院中,我已命内人备下酒席,给两位兄弟接风洗尘啊!” “徐郎中美意,我们怎好拒绝,待我们换身行装,即刻便去。”宋应星笑着拱手道。 “好,那我们就先过去了,过会儿应星兄弟你们让李芳她们带路就可,就在甲二院!” “一定一定。” 待他们走后,宋应升迫不及待的问道:“应星,咱们为何刚才不直接跟过去?有什么好换衣服的啊!换来换去也就那几套。” 宋应星不由分说地拉着宋应升进了房间,将房门重重一闭,把李蓉李芳二人拒之门外。 “应星你这是干什么?” 宋应升被宋应星一下子甩到桌子旁,看着他略有些气愤的神情有些不明所以。 “你是不是觉得傍上柳先生后咱们就可以富贵了?!” 宋应升有些尴尬:“应星你这是说什么,我哪有那么想。” “唉!今天那些人对咱们如此和气,全都是看在柳先生的面子上,你懂吗!咱们只不过是个举人,无任何官职在身,平时就算咱们腆着脸上门他们都不会见!如今那些人对咱们好声客气,只因为咱们受柳先生的举荐!若咱们不思进取,真就为虎作伥狐假虎威,跟咱们最痛很的那些狗官有什么区别!” “做人,不能忘本呐!” 宋应升梗着脖子反驳道:“我哪有忘本?!” “你还说没有!”宋应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横眉冷目道:“先不说你跟那李芳眉来眼去是否对得起我嫂子,就看你今天的做派,别人说什么你就受什么?咱们现在的虚名荣誉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是柳先生的余威啊!若是你今天的表现被柳先生瞧到,定会惹得他不喜!到时候他能给咱们的,也能原封不动的收回去!” 宋应升将头扭向一边,就跟置气的孩子般不服管教,宋应星见状暗叹一声,语气放缓几分:“哥哥,你还记得咱们上京的初衷吗?” “我怎么不记得?不是要为天下的寒门士子争一个王法吗?咱们做到了啊!” “可你现在呢,你瞧瞧你现在,是不是当初你最痛很的那个模样?这还只是刚开始,若再给你两年功夫,怕是就连那秦桧严家父子都不如你!” 宋应升低着头不言语,但看样子是有些不舒服的。 “今夜那些人为咱们接风,定是抱着打探的心思在里面,咱们跟柳先生无亲无故,什么关系都没有,若是被他们知道,你觉得他们还能这么对咱们吗?再者,那徐江容一下子便能叫出李芳李蓉的名字,说明她们两个早就与他相识,她们极大的可能是徐江容的眼线!” 宋应星压低了嗓音说道,宋应升一听李蓉姐妹可能是眼线,猛然抬起了头,有些不敢置信,但顺着宋应星的话一想,还真有那么几分可能,顿时也不说什么三妻四妾之类的话了,有些沙哑的问道:“那咱们怎么办...?若过两日柳先生来看咱们,发现咱们什么也不是,会如何?” “那咱们怕是就麻烦了,占了他们这么久的便宜,你觉得他们会放过咱们吗?”宋应星冷笑一声,不知不觉间,他们便落入到了如此境地,如果这是柳安的计谋话,不得不说柳安此人心机深沉的恐怖。 沉吟熟思半响,宋应星点了点桌子说道:“过会儿咱们去赴宴,哥哥你不要说话,但凡有什么问题就让我来回答,你性子直莫要坏了柳先生的事情,不然你我怕是再也见不到江西的太阳....” 话是太严重了点儿,柳安可没想陷害他们什么,他只是想着要改进改进火药罢了,但改进火药这种事情你不能明目张胆的进行,柳安现在手已经伸的很广,若是再想染指火药,说不得会引起朱由校的不悦,改进火药乃是不世功劳,他人得了尚能封赏,若柳安得了.... 杯满则溢,月盈则亏。 所以这件事情,柳安要找旁人领了这份功劳,此人还必须有能力,有手段,宋应星,就这样被柳安瞧上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暗中较量 “宋兄弟来了,快坐快坐。” 甲二院乃是徐江容的住处,跟那甲九院相差倒是不大,只不过占地要多出几分,侍女们也是来来回回,比甲九院要热闹上许多。 宋应星二人换了身衣服边让李芳领着来到甲二院,刚进屋子徐江容便带着几人起身欢迎,直到二人对面而坐,几人才相继坐下。 桌上的美食跟那乙丙丁三院还要高出许多,看起来就如那客栈之中大厨所做一般,不论是从成色还是香气,都无可挑剔。 徐江容笑着举起面前的酒杯:“来,今天咱们兵仗局又来了两位兄弟,我徐江容在此欢迎二位的到来,且请满饮此杯!” 说罢便仰头而尽,倾斜酒杯扫示而过,表示自己一滴酒也没有剩下。 “多谢徐郎中的美意。”宋应星也学样端起杯盏饮尽,徐江容听到那徐郎中三字不高兴了,佯装不悦道:“两位宋兄弟还是没把我当成自己人啊,徐郎中也太过谦让了,不如你我以后私下兄弟相称,明面上再论官职,何如?” 宋应星装作有些为难,犹豫了不言,见状徐江容眼睛一瞪:“莫不是宋兄弟瞧不上老哥我吗?” 宋应星这才叹了口气,苦笑着拱手道:“不是...唉!好吧,既然徐大哥都如此说了,弟也不能不领这个情面啊!” “哈哈,宋兄弟快人快语,老兄佩服,来来来,咱们再饮一杯!” 又是一杯饮尽,徐江容刚放下杯盏,就看到宋应星自顾自的抓过酒壶斟满,站起身子说道:“这一杯,应当由我们兄弟二人敬诸位,还望接下来的日子诸位能够不吝赐教,若有做的不当之处多多包涵...” 桌子底下,宋应星忽然抬脚踢了一下呆呆的宋应升,宋应升被踢了一脚才反应过来,端着酒杯起身跟着宋应星傻笑。 徐江容也端着杯子但没有起身,而是指着身旁那着盔带甲的锦衣卫笑道:“这位是锦衣卫的百户,李勇李兄弟,平时咱们王恭厂的安全都是由他们一手负责的,可谓是劳苦功高啊!这一杯应星老弟你应该敬他才是!” “哎!应星老弟也是一番美意,咱们岂能落了他的面子?再说都是自家兄弟,哪有什么敬不敬的,来,我也敬两位兄弟一杯!” 李勇放下二郎腿,起身笑道。 仅两句话间,徐江容便和这李勇唱了台红白好戏,先是徐江容和宋应星拉近了关系,这是以防万一的计策,紧接着又是宋应星起身敬酒时不受,这是威,而这个时候李勇再站出来做和事佬,替宋应星圆回这个场子,这叫做转场,两相一对,不仅徐江容的威严有了,李勇还顺理成章的拉近了和宋应星两人的关系,偏偏还谁都没得罪,谁都没吃了亏,也隐隐的在敲打宋应星让他知道这里谁是老大。 这点儿心思自然瞒不过宋应星,对着李勇遥相一敬后饮尽杯中酒坐下,目光看向徐江容。 作为主家,也是桌子上的主位,这筷子理应由徐江容来动,果如宋应星所料一般,他刚坐下,徐江容就拿起了筷子,只见他用筷子指着面前的烧鱼,笑道:“这道可是你们嫂子的拿手菜,听闻有两个兄弟要来家中吃饭,特意名人去买来的,足足烧了半个时辰呢,别愣着了,快吃快吃。” 一通话说完,众人才拿起筷子夹菜吃起,还别说,不仅是成色、香气,就是味道,也足以与外面那些客栈酒楼所媲美,这倒是令宋应星有些诧异了,心想莫非这徐江容请了个大厨在家中不成? 徐江容何等人精,略一看宋应星的神情变化便大体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一边吃着鱼一边笑道:“除了这道鱼是你嫂子做的以外,其他的菜可都是丫鬟们做的。” 说起丫鬟,宋应升就想起了李芳李蓉两姐妹,顿时没忍住,出口问道:“李芳她们也能有如此手艺吗?” “哈哈!应升兄弟这话可问对了,李芳李蓉的手艺我们可都尝过,比这儿只高不低啊!” 徐江容和几人对视一眼,皆都露出你懂我懂的笑容。 既然话说起李蓉李芳了,宋应星正好有个问题想问:“徐大哥,不知这李蓉李芳两姐妹,可是一直在甲九院中的?” “这怎么会,你们二位来之前甲九院一直空着,每半月都有人去打扫一番,不会有专门的侍女,李蓉李芳先前是徐兄院中的侍女,这次听闻二位兄弟要住进甲九院,身边得有侍女伺候着啊,这才将她们两个送了过去。” 锦衣卫百户李勇出言替徐江容回答了,徐江容只是含笑摆手:“哎!这种小事就不消与宋兄弟他们说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不为自家人考虑还为其他人考虑吗?” “原来如此,我兄弟二人在这儿谢过徐大哥的美意。”宋应星露出了然的神色,举杯笑道。 “应当的应当的,都是自家兄弟....话说回来,哥哥我有一事不解啊,还请两位兄弟能为哥哥解答疑惑。” 宋应星不着痕迹的微微挑眉,说道:“徐大哥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就是两位兄弟跟柳先生的关系啊,哥哥我之前一直在想啊,两位兄弟姓宋,柳先生姓柳,向来应该是什么远方表亲罢!” “什么远方表亲.....诶哟!”宋应升三两酒下肚,说话都飘了起来,听着徐江容的问题张口就来,气的宋应星狠狠的给了他一拳,怒道:“你怎喝多了酒又敢诋毁先生!” 徐江容眯缝着眼,细细咀嚼了一番方才两人的只言片语,露出讶然的神情:“莫非是哥哥我猜错了?” 宋应星抬头望了望四周,徐江容心领神会的挥挥手,身边服侍倒酒的侍女屈身告退,关上门后,房中就剩下了桌上的几人。 “既然徐大哥问起来了,那弟弟也不好瞒着,就叫几位哥哥知晓便是,却如我哥哥方才所说,我们跟先生并无血缘关系....” 第二百九十三章 记名弟子 “哦?那不知二位.....”徐江容欲言又止,可眼神中透露出的意思却是露骨,似有些刨根问底的意味。 宋应星也知道,如果今天拿不出个恰当的说法,那接下来徐江容他们对自己两人态度就有待考究了,至少,不会放他们肆意妄为,身边少说也会有人盯着。 想到这里,为了不坏柳安的事,宋应星在心中告了声罪过,脸上打起敬畏的笑容,说道:“承蒙先生眷顾,我兄弟二人得以拜入先生他老人家门下做记名弟子.....” 徐江容几人瞳孔骤然紧缩,宋应星这轻飘飘的两句话代表着什么意思,他们可是再明白不过了。 柳安是什么人?当朝太师,也是陛下的先生,若宋应星二人也拜在了柳安门下,就算只是记名弟子,也能与陛下以师兄弟相称,这样的话,晌午时分那吴尚书所说的什么陛下吩咐云云也能解释的过了。 再结合上柳安和吴淳夫亲自将他二人送来,还千叮咛万嘱咐,一看关系就不同寻常啊! 所以宋应星这话一出,众人都信了九分,毕竟除了这个说法,也没有其他什么事情能同时劳动工部尚书和柳安了。 “哈哈,这可真是让哥哥我惊讶了,想不到两位兄弟竟能拜入柳先生门下,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经过短暂的失神后,徐江容大笑着起身,举杯对着房中众人说道:“咱们兵仗局有应星应升两位兄弟,也不必再被那军器局压在头上了!来,咱们敬两位兄弟一杯!” 众人皆笑着举杯,看向宋应星二人的目光中也都充满了善意,好似亲兄弟一般热切。 “徐大哥,不知你们方才说那军器局,是何意思?” 徐江容夹菜的筷子一顿,隐晦的和身旁的锦衣卫百户李勇对视一眼,见他并无异色才笑道:“哦,这事说来话长,但既然应星兄弟想知道,哥哥也得如实告诉你啊!” “咱们王恭厂有三个局,这一点儿想必两位兄弟都知道。” 宋应星点点头:“可是那军器局、鞍懋局和咱们兵仗局?” 徐江容淡淡颔首:“不错,咱们兵仗局有工人四百,在王恭厂中的地位也是一等一的,按理说像前线所需火药供给具由兵仗局所处,咱们也是最危险的,按理来说享受的待遇也应该是最好的才是,可偏偏,那军器局的待遇比咱们兵仗局还要高出几分。”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大家都是同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也不是小气的人,可咱们兵仗局的人没说什么,军器局的却趾高气扬,认为他们军器局比兵仗局要高出一等,凡事都要跟兵仗局争个高低。” 徐江容摇头叹了口气,把玩着手中酒盏苦笑道:“哥哥我先前住的可是甲一院,自从那军器局的新任总领提督上任后,就用尽手段逼哥哥我搬出了甲一院,自己堂而皇之的住了进去....” 宋应星问道:“那徐大哥你怎么做的?” “还能怎么做,人家来头大,咱们惹不起哟....”徐江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往东厂司房龚沝谦那边瞟了一眼。 龚沝谦也知道自己不能装作没看见,失笑道:“那新来的提督是郑掌班的心腹.....他仗着郑掌班在东厂的威名为非作歹,大肆收受贿赂,就看那丙丁两院匠人们的每月薪奉,宋兄弟你猜有多少?” 宋应星想了一下,说道:“如安官职来分,咱们每月是三四两银子,他们的话....三钱银子罢。” “不错,他们理应每月拿三钱五十文银子的月俸,可自从那新提督以来,便寻了各种由头克扣他们的俸银,以所谓的食宿、水米、监税扣押,导致许多人一月只能领到一钱银子,更有甚者,连一钱都没有,若是他拿了银子会善待匠人们也好,可他们吃的是什么食物,住的是什么房子应星兄弟你也都看到了,都被他贪墨了啊!” 龚沝谦有些义愤填膺,只不过那火气在宋应星看来有些不自然:“然后他再拿了那些银子去打点关系,郑掌班在东厂深受魏大人喜爱,有他撑腰,那新提督底气也足,咱们这些人有什么怨言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哪里敢去告发啊....” 话一说完,房中的气氛都变得凝重压抑,不论是百户李勇还是主事钱都桓的脸色都不好看,徐江容更是偷偷抹起了眼角:“我受点儿委屈不算什么,可就是苦了下边那些匠人呐!他们每日累死累活,到头来什么都拿不到,他就看我兵仗局人多好欺负,大肆在我们这里盘剥,不过接下来就好了,两位兄弟你们来了,就什么事情都好说了。” 宋应星不解道:“徐大哥此言何意?” “两位兄弟乃是柳先生门下弟子,只要你们能站出来为兵仗局说两句话,也能杀杀他的气焰!他再怎么得郑掌班喜爱,终究也比不过柳先生,以前咱们兵仗局没有靠山,现在有了!” 徐江容心情转眼便好,十分高兴的望着宋应星两人,投来希冀的目光。 “哈哈!瞧徐大哥说的,若有用得上弟弟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宋应星扬了扬手中酒盏,笑着回了一句,看样子对徐江容的话极为受用。 徐江容面色一喜,举起酒杯回敬:“好,好!有两位兄弟这番话,哥哥我就安心了,你们尽管放心!哥哥我只要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两位兄弟!” 这一顿晚膳吃的是宾主尽欢,众人把手交谈,时至亥时才散去,此刻夜空中群星缀悬,皓月当空,银白色的光芒泼洒在踉踉跄跄走出房间的宋应星二人身上。 “两位兄弟回去...嗝...好生歇息歇息,明日的监察不用着急,有龚司房帮你们照看着,绝对出不了乱子!” 龚沝谦也是面色潮红,显然喝了不少的酒,闻言也是咧嘴笑道:“没错没错,两位兄弟饮酒斗升,须得美美睡上一觉才是,明天就当休沐了罢!” 第二百九十四章 各有千秋 “那,我就承...我...呕.....” 宋应星话刚说到一半儿,忽觉胸腹间胃海翻涌,一股辛辣之气陡然窜上,当即便老脸拧起,将头一歪扶着墙哇哇吐了起来。 徐江容几人见状皆洪然大笑,戏道:“应星兄弟你这酒量虽海,可后劲不行啊!哈哈哈!” 说罢徐江容指着李蓉李芳两姐妹喝道:“愣着做甚?还不快去扶两位兄弟回院歇息?!我两位兄弟掉根头发老子打不死你们!” 徐江容凶狠狠的骂了一句,李蓉李芳二人却是面色苍白不敢忤逆,急忙上前架起宋应星宋应升两人。 “让开,不用你扶!”宋应星对李蓉李芳两姐妹观感并不好,甚至隐有厌恶,见李蓉上来搀扶自己,挥手间就要将她推开,可李蓉却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露出哀求之色。 “老,老爷,让奴,奴婢扶您回去吧......” 宋应星见李蓉不停小心打量徐江容的脸色,似乎怕极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并未再将她推开,任她搀扶着走出了院子。 温香满怀,宋应星也不是圣人,也会有七情六欲,也会心猿意马,可他终不跟那已经起了色相的宋应升一般,缓缓将手从李蓉怀中抽出,踹了正带着酒意要耍流氓的宋应升一脚。 “你干嘛?!你不是有一个吗?!莫非你要这个?” 好端端被人踹一脚,只要不是有问题谁心里也会不舒服,宋应升自然也不例外,转过头都骂了一句,可当看见宋应星失望又痛心的目光时也不说话了,默默地将李芳推到一边。 宋应星见状面色稍缓,望向低着头的李蓉李芳两姐妹,说道:“你们两个,从哪儿来的,明天就回哪儿去,到时候如果徐郎中问起来,你们就说我兄弟二人不需要人照顾,是我让你们回来的,知道了吗?” 原本宋应星以为李蓉李芳两姐妹会默默同意,可没想到话音刚落,她们二人脸色便“唰”地一下苍白如纸,紧接着便跪倒在宋应星身前,用近乎央求的语气颤抖着说道:“不,不要啊老爷,是我们两个做的哪里不好吗,您说,我,我们改,我们一定改啊,您千万不要赶我们走,若是我们回去了,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啊!” 宋应星眉头紧皱:“这是那徐江容的意思?” 李蓉连忙跪着向前蠕动几步,抓着宋应星的衣裳下摆点头道:“是是....他...徐大人告诉我们,若我们不能讨二位老爷欢心留在甲九院,就要把我们卖往青楼赚几个银子回来....老爷您行行好,千万别赶我们走....我们姐妹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做!” 青楼是什么地方不必说也都清楚,进去了,要么生不如死,要么名冠天下,可显然,这两姐妹只略有姿色,没有那种潜力。 李芳跪在一旁身体颤抖着不敢说话,宋应星书是读了不少,可也不曾经过如此棘手的场面,如果将李蓉李芳两姐妹留在院中,说不得会将柳先生的事情泄露出去,亦或者和宋应升勾勾搭搭坏了门风,不论这哪一个,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可若就将他们这么赶回去,也不附和宋应星心中的道义,见死不救岂是男子汉所为?再反观李蓉李芳二人神情不似作伪,宋应星一下子便陷入了天人交战的纠结之中。 见宋应星不说话,李蓉也是急了,抓住身上的衣衫扯下,凛凛寒冬中露出半抹香肩,再次哀求道:“老爷....” 宋应星面色一变,顿时大怒道:“胡闹!赶紧穿上!” “你们可知我为什么不愿留你们在身边吗?!就是怕你们乱我兄长心智!害了我家门风!” 李荣一听,便知道宋应星不是那种衣冠禽兽之流,手忙脚乱的穿好衣裳,忘了那正犹豫不敢言的宋应升一眼,惨笑道:“世人皆道女子贫贱,生来做不得大事,唯有一身皮肉饲之胡狼,我,我们姐妹在家族罹难之前也是大家闺秀,原以为能嫁个如意郎君,无忧无愁的侍夫育子奉双亲,可现在.....” 李蓉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嗓音渐渐变得沉哑:“竟沦落到卖弄皮肉,只求活命的地步,亏我们还自迷双眼,想与风尘女子的不同,如今一看,也不过是圩堤之分尔....” “是我们自比清高,痴心妄想的想要攀龙附凤,两位老爷乃是文曲星下凡,又得以拜入柳先生门下,自不会瞧得起我们姐妹,既是老爷所命,但无不辞,明日,我便带妹妹离开甲九院....” 说完,李蓉又对着宋应星拜了一拜,宋应升在一旁听得泪襟连连,恨不得立时同意下来,倒是宋应星似笑非笑的盯着李蓉的背影,蹲下了身子。 “莫要卖弄可怜,你们倒是灵巧,还会以退为进想要博取我们兄弟的同情,站在你们面前的若是我哥哥,恐怕早就同意下来了,但可惜....” 李蓉心中顿时凉了半截,蓦地抬首凝望着宋应星,半响后,李蓉才微笑道:“怪不得柳先生会收老爷为记名弟子,有道是天下英雄万中无一,老爷,便是万万中选一的枭雄,是奴婢手段浅显,甘拜下风。” 说完也不待宋应星回答便牵着妹妹李芳起身直走,看方向是要回甲二院了。 “喂!” “老爷还有事吗?”李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问道。 “方才你们说回去后那徐江容会把你们卖到青楼,是真是假?” 李蓉身体颤了颤,依旧没有回首,只是声音有些轻微:“方才所说,句句属实。” 说罢,便继续牵着李芳的手向前走去。 “我院中缺两个洗衣烧饭,煮茶研磨的侍女,二位可有兴趣?” 李蓉终于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子,已是两眼哭的通红,可见到宋应星那蹩脚扭捏的样子,破涕为笑道:“是我看错了,老爷你不是枭雄,是英雄。” 两人站到宋应星宋应升面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和晌午初见相比,此刻更显真诚。 “奴婢李蓉(李芳)见过两位老爷。” 第二百九十五章 侧听 是夜,甲九院右厢房之中。 “老二!你还有脸说我!你自己不也是见色起意吗?” 右厢房乃是宋应星的卧房,宋应升回到院中后不由分说拉着宋应星就进了房间,一进屋就略有些不悦的问道。 “我怎么就见色起意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知道吗?” 宋应星翻了个白眼,坐到桌旁翻了翻杯子,发现里面一滴水也没有。 “没有?没有你干嘛还要招她俩回来?再说,你不是不信任她们吗?就不怕留两个内应在身边?” “呵呵,大哥你性子太急了,好好想想就能知道其中利害。” “哎,你别跟我扯这些,我就问你,你若是怕她们坏了柳先生的好事,为何还要将她们留下来?” 宋应升满脸不相信的样子,觉得宋应星肯定是起了色心。 “好,那我就跟你说道说道。” 宋应星摆正了身体,今晚他们喝的乃是精酿,没经过蒸馏所以度数并不高,虽然喝了许多,但醒的也快,走了一路回到房中此刻也醒了两三分,说话也不像方才那般大舌头了。 “大哥你想,今晚她们无非有两种结果,一是走,二是留,对不对?” “那肯定啊,是走是留不都是你说了算吗?”宋应升两手一摊,理所当然的说道。 见他还是没明白,宋应星只得摇头道:“若她们今晚说的那些话是真的,那咱就算留下她们也没关系,就当是行善事也好,至于她们怎么想的倒是不重要。” “若她们说的不是真的,那反而是落入我的圈套之中了,她们虚情假意,咱们何不是严加防范?贼贼贼,何为贼?自古内贼便是不能让人知晓身份的,否则还能被称为内贼吗?她们姐妹的身份咱们已经知晓,将来该如何行事也容易商量,咱们两个男子,在家中的时候饮食起居尚还有夫人为咱们操持,可如今到了王恭厂,还得招两个侍女才是。” 严格意义来说,宋应星两兄弟并不是寒家士子,他们家底还算殷实,足以供应他们四处求学。 买两个丫鬟的钱他们还是有的。 “不错,我也是如此想的。”宋应升颔首应同下来。 “知晓我为何没有在她们哀求的时候便应同下来吗?” 宋应升茫然摇头。 “若不说破她们的心思,将来你我势必受其轻视,说不得会有什么更出格的事情发生,可如果给她们当头棒喝,杀了她们的威风,她们必定当场乱了阵脚失了分寸,心一乱,还不任咱们拿捏?这时候再行召回,是为加恩,在她们绝望之际给予恩赏,就算受不到回报,她们日后也不敢在咱们面前放肆了。” “这么说,大哥你明白了吗?” 宋应星轻轻叹了口气,原本这些话明眼人是能看出来的,可偏偏他这个大哥不争气,非得自己给他掰碎了揉烂了他才能听懂。 “懂了懂了。”宋应升挠着头傻笑两声,颇有些忌惮地望了宋应星一眼,不知何时,这个与他一起长大的弟弟已经有了如此心机,手段即便比起那些年纪甚老的大人也不遑多让。 “大哥,我在这儿还是要劝你一句,不要对她们二人起什么心思,不论她们的立场如何,终究是个可怜人,你我,还是不要沾染这因果罢!” 不知道她们家中犯了什么过错,也不知她们经历过什么,但宋应星活了三十多岁,风尘女子也见了不少,她们的眼神大多麻木,似乎将自己只当是个工具,男人们用些银钱便可与她们共度春宵。 李蓉两姐妹起身离去的那一刻,宋应星看到了她们眼角的泪光,故才觉得她们说的都是真话,出口挽留。 回首的刹那,宋应星从她们眼中看到了名为希望的东西。 “行了大哥,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歇息吧,记得我说的话,不要和她们扯上什么关系,你我为善,不图回报。”宋应星随便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 “知,知道了....真是...你大哥我是那种色迷心窍的人吗!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又不是白读了.....” 宋应升嘟嘟囔囔地走出了房间,还生气似的没帮宋应星关上房门,灿白的月光照拂地面,带来阵阵刺骨的寒风。 打了个哆嗦,宋应星暗骂一声打算关上房门,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十丈外的灶房中正闪着火光。 披上袄子,宋应星打着灯笼走了过去,这里是王恭厂,不远处便是乙丙丁三院,虽有大门,可他也怕有贼人溜进院子,柳安的警醒还是萦绕耳畔。 小心翼翼的摸到灶房外,里面便传来细微的谈话声。 谨慎起见,宋应星吹熄了灯笼中的蜡烛,随手将灯笼放到身后的草垛上,就跟那刺客般贴到了窗户外面。 “姐姐,你说为什么二老爷会把咱们又招回来啊!不是都让咱们走了吗?” “咳咳,你傻啊,二老爷他无非是可怜咱们,怕咱们回去后真的被卖进青楼啊!” “嗯...姐姐,如果今晚二老爷没留下咱们...怎么办?” 房中猛地沉寂下来,冬日的冷风声、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交替作响,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悠远。 “...那姐姐也会想办法救你出去,这两年姐姐还是攒了点儿首饰的,咱们如果真被卖到了青楼,姐姐就将那些首饰当了,把你赎出去....” 另一个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起来:“那姐姐你呢!” “我?”一声轻笑,其中蕴含了多少心酸:“我还能去哪儿呢,就算出了青楼,天下也再没有咱们容身的地方了....倒是你年纪还小,这次要是顺利,咱们也能自由了,到时候咱们姐妹就走的远远的,开个铺子,不管是卖糕点也好,卖豆腐也罢,等给攒够了嫁妆,找个心仪的郎君把你嫁出去,姐姐也算完成爹娘的嘱咐了...” 李蓉绝口不提自己的事情,仿佛在李芳面前她的一切都不重要。 唯独房中的李芳,窗外的宋应星,感受各不相同。 第二百九十六章 羹汤 寒风凌厉,如利刃般割在裸露的肌肤之上,传来阵阵刺痛之感,灶房中李芳的抽泣声起起伏伏,如同战鼓,每一声都重重的敲击在宋应星的胸膛之上。 “好了,哭什么哭,姐姐先将你安排妥当了再考虑自己,别哭了,快,羹汤熬好了,你给大老爷送过去.....” 宋应星猛地回过神来,跑也似的冲回了房间,灶房的门打开,李蓉李芳前后脚走出,手中皆都端着一个瓷碗,李芳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 “咦,姐姐,这里怎么有个灯笼,是你放的吗?” 李芳眼尖,一下子便看到了宋应星遗落在侧的灯笼。 李蓉眉头皱起,若有所思的分别望向宋应星两人的房间,点头笑道:“是啊,是姐姐放的,不用管,姐姐过会儿再收了,你先去给大老爷送羹汤吧,注意安全。” “姐姐你才是,大老爷他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倒是二老爷,不知道肚子再想什么呢!”李芳嘟着嘴佯装不悦的辩解道。 李蓉只笑了笑没说话,宋应升是什么人她自然清楚不过,在她眼中,宋应星这个弟弟要比宋应升危险的多,若是让李芳去给宋应星送羹汤,说不得被人囫囵吞了都还不知道呢。 咚咚! “谁啊。” “是我,老爷,奴婢做了碗羹汤给您解酒....” 吱呀! 宋应星打开房门,看着面前那个笑意盈盈,手指节都冻的通红的身影,叹了口气侧开身子:“进来吧。” 李蓉也不畏缩,挺了挺胸便跨进房中,将瓷碗放到桌上转身关上房门,含笑道:“这是奴婢用老姜红糖葛根熬煮成的解酒汤,您趁热。” “嗯。”宋应星装模作样的捧着本诗书,随手端起瓷碗就饮了一口,目不转睛的一本正经。 李蓉也不客气,坐到桌子的另一侧,好奇打量着正色庄容的宋应星,忽然捂住嘴笑道:“呵呵...老爷您真是厉害,看春图都能看的这么不苟言笑....奴婢实在是佩服。” 宋应星一愣,这才认真的望了望手中的画册,见上面画着些不可言传之物,翻过来一看,封面上正写着:春宵秘戏图。 “玛德!”纵使宋应星有再好的养气功夫,此刻也不免破功,只见他脸色难看的将那春宵秘戏图扔到一边,有些愤慨的骂道:“那徐江容给我房里放的都是什么书!” “徐大人可是巴不得老爷您碰我呢。”李蓉倒也不臊的慌,起身捡起那本春宵秘戏图,将上面的灰尘拂去放回原位。 宋应星边喝羹汤边翻了个白眼:“我可有妻子了。” 李蓉摇头失笑道:“那您夫人一定很幸福。” “她幸不幸福我不知道,但我很幸福是真的,在家的时候她为我缝制衣服,洗衣做饭,天冷递衣酷暑送风,若没有她,我这个四肢不勤的书生还真不知该怎么起居。”说起妻子,宋应星脸上都带起了笑容。 李蓉见状心中微微一酸,深瞧了回忆不止的宋应星一眼,瘪嘴道:“但老爷您那喜欢偷听的习惯可不好。” “噗!咳,咳咳!你说什么,我怎么就有偷听的习惯了....”宋应星猝不及防的一惊,顿时被呛得咳嗽起来。 李蓉上前帮宋应星轻轻抚着后背,微笑道:“那灯笼,老爷你可忘记拿回去了....” “灯笼,什么灯笼?”宋应星还想装傻,因为他确定李蓉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谁料到李蓉指了指大门附近少了一个的灯笼:“那个灯笼还是奴婢亲自挂上去的,跟那草垛上的可是一模一样呢。” “咳咳,嗯,好了。”宋应星见瞒不下去了,干脆不再辩解,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那,那我也是不小心听到的,绝不是有意偷听。” “好,老爷说什么,奴婢自然是信什么....” 李蓉将身体微微倾伏在宋应星的背上,脑袋贴到宋应星的耳侧,红唇轻启间如空谷幽兰般的声音响起,害的宋应星身体一震,腾冉而起,转身怒道:“我不是说过了,让你不要再卖弄风情?!” “奴婢万死....”李蓉赶忙屈身拜下,小心打量着宋应星的脸色。 “不要再有下次!你们只需做分内之事便可,莫要僭越。” “是。” 宋应星轻轻哼了一声,坐到了离李蓉更远的地方,那碗喝了一半的羹汤倒是没落下,顺手拿走了。 “你....就莫要自称奴婢了,我听不惯。” 李蓉愣了愣,茫然道:“那我叫什么?” “我怎晓得?你自己拿个主意罢!莫是除大名外没甚称呼了么!” 宋应星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他可没有给丫鬟起名字的习惯。 李蓉颔首想了想,笑道:“自幼我娘亲便叫我顺娘,老爷若不嫌弃,便也这么称呼奴婢吧。” “好,那你自称顺娘便是。” 宋应星淡淡点了点头,叫什么他到没在意。 喝完了羹汤,李蓉接了瓷碗便要出去,宋应星开口喊住她道:“顺娘,徐江容到底是如何跟你说的?你且说来,我也好帮你。” “啊?”李蓉闻言长大了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宋应星只当她是惧怕徐江容的威严,板着脸说道:“你要明白,他徐江容区区一个工部郎中,正五品的官,怎么能跟柳先生比?柳先生随便说他一句不是,第二天他就要被抓紧诏狱问罪的!若你是个聪明的,就说出他徐江容派你来要做什么。” “这有甚不好说的,老爷想听,顺娘但说便是。”李蓉捂嘴轻笑,站在门口说道:“徐大人派顺娘来,一是为了探明老爷您和柳先生的关系,二是查探老爷您来王恭厂的目的,同时若确认您和柳先生关系甚笃,便要拉拢您,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老爷您服侍的开开心心的。” 李蓉所说,跟宋应星所猜的倒是差不多,他平白无故的来到王恭厂,是个人都会起疑心,让他不解的倒不是这个事情。 “你这样做,那徐江容给了你什么好处?” 第二百九十七章 过酒 “哪有什么好处,顺娘要做不到,他徐大人便要将我们姐妹卖到青楼。但事成之后,徐大人也答应还我们自由。” “自由?”宋应星听得直皱眉,显然是不信那徐江容会如此简单就将李蓉李芳两姐妹这么放了。 “你真信那徐江容会放你们自由?” 李蓉抬起头,眼神如古井无波,十分平静的望着宋应星:“不管是与否,顺娘都必须要争一争。” 李蓉刚说完,旋即舒眉笑道:“不过,现在也不一定了,正如老爷您所说,说不得柳先生会瞧我们姐妹可怜施了怜悯之心呢。” “那还要看你们的表现了。”宋应星颔首点头,随意的摆了摆胳膊,李蓉便识趣的告退。 第二天晌午时分,宋应星才从床上睁眼醒来,撑在床上支起身子,只觉头痛无比,浑身都传来阵阵僵疼之感。 换上衣服,宋应星来到桌前,口干舌燥的想找些水喝,可翻来覆去也没滴水能闻,气的他一巴掌拍在桌上,喊道:“夫人!夫人!夫....” 叫声戛然而止,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宋应星这才想起此刻不在家中,摇头苦笑了一下,起身推开房门走近院子,不知何时,外面空中飘着雨星,下起了零星小雨。 雨水打在肌肤上经冷风一吹,更显寒意,宋应星打了个哆嗦,打算到灶房中找点儿水喝。 至于宋应升醒没醒,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喝了这么多酒,就算昏睡个整天也是平常事,怪不得那龚沝谦走前反复强调让自己两人不必急于上值,道是原因在这里。 昨夜自己落在草垛上的灯笼早已不见,相反的,灶房中正和昨晚一样,传来谈话声,而不尽相同的,此刻里面还夹杂着些男子的声音。 推开灶房大门,宋应星就看到了这么一幕:李蓉正在炉灶前忙活,而他大哥宋应升则坐在桌上和李芳说这些什么,李芳语笑嫣然的不停点头,偶夸奖宋应升几句,顿时宋应升就觉得飘飘然起来。 “呀,老爷您醒了。”李蓉手中持着木铲在锅中不断翻炒,见宋应星推开房门赶忙放下锅铲迎上前来。 “先喝点热茶吧。” 李蓉从桌上倒了杯水递到宋应星面前,宋应星接过饮了一口,发现杯中茶水温度正好,刚起床时的浊气都随之一扫而空。 精神一震,宋应星望了望锅中,李蓉见状有些局促的说道:“这,这是奴...顺娘从丙院换来些菌菇,混上肉丝翻炒....若...若手艺不好,还请老爷莫怪...” 正在交谈的宋应升斜睨了宋应星一眼,不屑的撇了撇嘴,转过头继续跟李芳吹嘘自己的文采。 宋应星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求学这么多年,什么苦没吃过,不谈味道,单是能吃上热饭便是最大的好事了,哪敢奢求其他?你尽管做来便是,我兄弟二人将来的伙食都得靠你来负责。” 这倒不是宋应星信口开河,在这王恭厂不能随意进出,除去丙丁两院外,甲乙两院都有自己的厨子,或是丫鬟或是大厨,皆自己烹调而成。 他也不能例外啊,总不至于天天出去蹭吃蹭喝罢,但他兄弟二人,读书写字还可以,做些小玩意儿也尚可,可这庖厨之事,他们是一窍不通。 宋应星坐到桌旁,李芳立刻便打了温水来,轻轻洁面洗漱后宋应星彻底清醒过来,看了看正小饮茶水的宋应升,问道:“昨夜睡得如何?” “还好,也就那样....”宋应升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斜睨了在旁忙来忙去的李蓉李芳姐妹一眼,忽然用胳膊戳了戳宋应星。 “哎!长庚,你跟哥哥说,是不是瞧上李蓉了?” 宋应升挤眉弄眼的,一点儿读书人的气概都没有,更像是街边混不吝的流氓,宋应星眉头一挑,不悦道:“你瞎说什么?莫不是酒还没醒么?” “诶呀,这些话咱们兄弟俩私下悄悄说,绝不会传入外人耳也!你若不是瞧上那李蓉了,怎的就顺娘顺娘的叫上了?你到有胆说哥哥我,想来也是个监守自盗的人嘛!” 宋应星眉头紧蹙:“莫要把人都想的你那般龌龊,是顺娘她自己老自称奴婢,我听不惯罢了,莫还直呼大名不成?这样不妥,再者说,柳先生的警醒你忘了么?” “那自然是不敢忘的,但你跟哥哥透个底儿,你真没对李蓉有兴趣?” 宋应星望着那额头上微带细汗的李蓉,几根零落发丝沾在面颊上,凭空添了几分韵味,不过那宋应升的话到是令他惊醒,赶忙挥去心中旖旎,咬了咬牙道。 “没有!” ......... 米粥,菌菇炒肉,炒莴苣,凉拌红萝卜丝,简简单单的三样菜再辅以一小叠腌菜,更添了许多风味在里面。 宋应星夹起菌菇放入嘴中,甘甜咸香之气弥漫开来,一切都是那么的恰逢其事,其之鲜美,虽不比酒馆中的大厨,但胜在多了一丝烟火气,那种能感受到家中忙碌的烟火气。 这种味道,在客栈中可吃不见。 “怎,怎么样老爷...可还合您口味...?” 李蓉李芳站在一旁,有些拘谨的望着宋应星。 “美味,便是比起外面的酒楼也是不遑多让,想不到顺娘你的厨艺竟能达到如此地步....”宋应星有些诧异,按照李蓉所说,她们原本是大家闺秀,家室显赫,应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才对,能拿出如此巧妙的厨艺,确令人讶然。 “那可不,我姐姐她.....” 李芳张嘴就想说些什么,却被李蓉轻轻打了一下,顿时哑了火,闭上嘴闷闷不乐的看向一旁。 “老爷喜吃便好,若两位老爷有什么喜吃的菜,尽管告诉顺娘,顺娘去寻来材料做与两位老爷吃。” 李蓉微笑着说了一句,宋应升倒是不客气了,两三口喝完剩下的米粥笑道:“我这弟弟爱吃河鲜,你可会做?” 不着痕迹的瞥了宋应星一眼,李蓉颔首道:“会。” 宋应星大笑着拍了拍宋应星的肩膀:“哈哈!那我这弟弟可有口福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缓兵之计 “哥哥你多大年纪了,做事稳妥些,莫要如此轻浮。”宋应星瞪了宋应升一眼,打掉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怕甚!这里又不是江西,也没咱们叔祖管着咱们,放开放开架子怎么了!”宋应升将碗往李芳面前一递,喊道:“再来一碗!” 气势倒颇为豪迈,就跟那水浒传中的绿林好汉,逢酒馆必入,入之便是拍板喊道:小二!上两坛好酒三斤牛肉,洒家要痛饮一番! 一碗酒洒一半,可不是洒家嘛。 宋应星见李蓉李芳二人还站在一旁侍候着,想了想道:“你们也坐下吃罢,莫要拘束礼节。” “啊!不不,不...奴...我们姐妹还是待两位老爷吃完后再说吧,我们不急,不急....” 李蓉李芳两人后退几步,十分惊讶。 不止她们俩,就连宋应升都惊异不定的连连看向宋应星,要知道家中夫妻还好,哪里有老爷吃饭让丫鬟上桌的道理?但宋应升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这个弟弟想法多,故很识趣儿的闷头吃饭,没有打岔。 宋应星放下碗筷:“让你们做下吃就吃,没有恁多规矩。” 见宋应星神情严肃不似说笑,李蓉和李芳才对视一眼,略有些扭捏的坐到了桌旁,拘谨的不知手该放到何处,到颇像是受了训得孩童。 宋应星轻咳两声:“那啥,这是等着我去给你们盛饭吗?” 顿时二人闹了个大红脸,手忙脚乱的拿碗盛米粥去了,在她们盛粥的功夫,宋应升才低声问道:“长庚,你这是....” 宋应星目不斜视,只顾盯着面前的咸菜:“回头再说。” 丫鬟侍女,是没有资格和老爷同桌吃饭的,这个规矩不论在哪里都是一样。 除非是丫鬟跟主家关系极好,还没有旁人在场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就比如大小姐杨明曦和她的贴身丫鬟小圆。 自宫中回到客栈,已是第二日清晨,柳安见二人宿夜未归,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要不是宫中来了人通知他说皇后殿下留大小姐杨明曦和丫丫在宫中歇息,他非得去顺天府报案不成。 可即便如此,柳安还是彻夜难眠,在床塌上磨磨唧唧翻来覆去,眨眼已是清晨,到最后他干脆披衣起身,让仔麻烧了两壶热茶坐在大堂中等候。 好在天刚蒙蒙亮,客栈前可算传来了车轮滚动以及马儿的响鼻之声。 柳安赶忙让仔麻打开大门,果见大小姐杨明曦牵着丫丫正从马车上下来。 看到两人平安无事,甚至精神都很好的样子,柳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呀!爷爷!” 丫丫手中还拿着块糕点,看样子是打算再回客栈前全都吃完,可惜刚下马车就看到柳安定定的站在门口,吓得一愣,好在心思敏捷,将糕点囫囵往嘴中一塞,接着便扑了过来,湮灭证据、卖弄可爱这一套到是滚瓜烂熟。 “好好,回来就好,皇后殿下她们没有为难你们吧。” 柳安费劲的将丫丫抱在怀中问道。 “没有!张姐姐对丫丫可好了呢!她给丫丫吃从来没吃过的糕点,还带着丫丫玩,还夸丫丫呢!”丫丫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细数着张嫣做的事情。 柳安这时才发现,丫丫身上穿的不是昨日那件锦袄,而是带着洁白毛皮的裘袍,上面还绣着锦红纹路,望之便不是凡品。 “咦?你这衣服哪儿来的?” 柳安好奇的摸了摸毛皮,只觉手指细腻软滑,极为舒适。 丫丫抱着柳安的脖子咧嘴笑道:“这是张姐姐送给丫丫的新衣服!听说是白貂的皮呢!” 不止是丫丫,就连大小姐杨明曦身上也多了个坎肩,看质地,价格应是不菲,甚至可能都买不到。 大小姐杨明曦感受到柳安的目光,笑道:“这也是皇后殿下赏的,她说以后让我们多多进宫陪她...” “进来说。” 给了那车夫一点儿赏钱打发走,柳安抱着丫丫回到客栈。 桌上放着温热的茶水,柳安倒满三杯,将其中一杯塞给丫丫,剩下的两杯推到大小姐杨明曦和小圆面前。 “说说吧,皇后殿下找你们进宫都谈了什么。” 杨明曦轻轻嘬饮一口,想了想道:“其实也没说什么,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只不过,皇后殿下好像一直在打听丫丫家里的事情。” ‘“哦?”柳安追问道:“皇后殿下都对什么感兴趣?” “像丫丫家里还有几口人呐,之前家在哪儿的,将来想做什么啊之类的,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柳安摸了摸丫丫的脑袋问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丫丫学着柳安的样子小口小口喝着茶水,被苦的直皱眉:“丫丫就是将家里的事情说了呀,没什么特别的。” “你们见到陛下了吗?” “陛下倒是来了坤宁宫一次,只不过没看清长相,他只是随便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柳安缓缓点头,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陛下和皇后殿下的目的,或许只是自己多疑了。 “对了,皇后殿下对我二叔倒是很感兴趣,她听闻我是杭州知府杨靖民的侄女儿,颇为吃惊,然后便是说当初多亏了杨涟杨大人冒死逼宫,将陛下从李选侍手中夺了出来,这才避免了后宫干政的丑事,还让我也是多多来往什么的....” “嗯?”柳安顿时眯起了眼,若说旁人不知道大小姐杨明曦的身份来历他还能理解,但皇后不清楚...可能吗? 若是不查清她的身世,陛下岂能同意让她入宫? 所以,皇后张嫣定然是知道大小姐身份的,可她为何还要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而皇后趁着这个机会,向大小姐杨明曦示好,而杨明曦身后所代表的,正是江南豪族的势力,陛下的一言一行都受到天下人的关注,皇后自然也不例外。 莫非是陛下借着皇后张嫣在隐晦的向江南豪族示好? 想到这里,柳安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朱由校的缓兵之计。 第二百九十九章 补觉也算殚精竭虑吗? 江南豪族的情况,不需要旁人多说,东厂锦衣卫也不是吃干饭的,朱由校自然会知晓一二。 东林党人为何能贪墨如此多的钱财,又是如何聚集到一起,这些事情都是有源头的,而这一切的源头,便是那些江南豪族。 东林党人遍布天下,自然不可能只有朝堂上这些,但即使知道还有许多残余,朱由校也不可能立刻派兵将他们镇压。 一是怕如此做乱了秩序,成百上千的官员遍布各州府,抓他们总得有个恰当的理由,仅仅是清扫余孽是不行的。 二就是怕江南之地叛乱,眼下辽东西南皆战火四起,朝廷已是自顾不暇,如果江南再举起反旗,则大明便会三面受敌,若江南再跟西南联合,沿长江切断北直隶地区对南方七省的统治,则西南的将士们危矣,社稷江山危矣。 所以朱由校只能怀柔,不可硬逼。 之所以在知晓大小姐杨明曦的身份后还予以厚待,就是想给江南豪族表示一个态度,朕并不想赶尽杀绝,眼下可以说大小姐杨明曦成了江南豪族的代表,朱由校对她的态度,便可以当成是对江南豪族的态度。 柳安也是刚刚才醒悟过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小姐的地位已经非比寻常,若有一日,朱由校要对江南豪族举起屠刀,岂不第一个便会拿大小姐动手? 当然也不一定,毕竟大小姐是女流之辈,朱由校还不会那么没有底线。 就以朝廷的情况来说,至少年余,在叛乱平息之前,朱由校并不会对江南动手,大家面上依旧客客气气,你当你的皇帝,我做我的老爷,互不干涉。 将这一切想通了,柳安才松了口气,心想原来丫丫只不过是个桥梁罢了,朱由校知道自己不能去后宫,肯定会找个女眷,而这女眷于情于理都应该是和皇后见过一面的大小姐才是。 这个局,原来早就开始布了。 知道丫丫和大小姐没有危险,柳安也不担心了,宫中的条件可不比客栈差,皇宫里要什么东西没有?看丫丫那意犹未尽的样子就知道昨晚她定是吃了不少,柳安今天心情好不想管她,随便揉了揉她的脑袋便起身道:“好了,大小姐你们昨晚歇息在宫中,向来定是睡得不踏实,过会儿再休息一下吧,老夫也要去补个觉....” 说罢,柳安便带着洪峰向着大门走去,大小姐杨明曦诧异问道:“柳先生,您要补觉的话不应该上楼吗?这是要去哪儿?” 柳安头也不回的摆摆手:“钦天监!” 反正每天上值的时候,柳安也是无聊,他身为钦天监监正,实际上连一项正经的事情都没干过,可不管是五官正中周伟奇,还是五官灵台郎罗如望,都此都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还抢着将他的工作做完了。 只因柳安有钞能力。 何为钞能力?譬如今天柳安早饭吃的太撑,不愿来上值,钦天监里的每人打点一些银钱,谁敢说他个不是?关键是众人还巴不得他不来。 往先钦天监是个清水衙门,吃喝全靠俸禄,摸到年底说不准还要勒几天裤腰带。可自打柳安任了监正,他们日子是逐渐变得殷实了起来,家中妻儿换新衣,喝的也都是今年刚下的新茶,顿顿都能吃上牛羊肉,不可谓不奢侈,但他们花的有底气,只因这些全是柳安赏他们的。 何为衣食父母,他们心中大有体会。 再说了,能者多劳嘛,像柳安这般不平庸的人,肯定是整天忙前忙后,顾不上钦天监这点儿小事实属正常。钦天监可以没有柳安,但天下不能没有柳安。这是钦天监里众人都认同的想法。 比如你看今天,柳安顶着俩黝黑的眼圈走进衙门,众人一下子停了手中的事情,接连向着柳安打招呼,待柳安一一回复走进值房后才猛地喧闹了起来。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看到柳先生脸上的黑眼圈了没有?一定是忙着军国事务彻夜未免呐!” “不错,上次我路过柳先生的值房,正巧门没关紧,我就看到柳先生趴在那书海中睡得正香呢!” “哎哟!这得多累才能看着书睡着啊!” “就是说啊,这样下去,柳先生身体怎么吃的消啊。” “唉!柳先生德高望重,单这份为国为民,日夜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的行为,就值得咱们敬佩啊!” 与此同时,钦天监监正值房之中。 “阿嚏!!” 柳安刚坐到桌前,忽觉鼻子瘙痒,一个喷嚏就重重地打了出来。 随手揉了揉,柳安茫然四顾,心想莫不是昨夜着了凉?回去得让孙梦蝶看看,大冬天的感冒可不舒服.... 啪嗒! 柳安熟练的将书本往脸上一盖,脑袋往后一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一会儿呼噜声便阵阵响起。 这一觉直睡到了中午时分,醒来时已过了饭点儿,钦天监的众人早就用过了午膳,从外面走进了屋中,看到柳安的房门依旧紧闭,不禁议论纷纷。 “你看看,柳先生到现在还在忙于公务,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是啊,跟他老人家一比,咱们简直是惫懒的不行。” “唉!快干活吧....不能让别人说咱们钦天监的不是....” 砰! 房门猛地敞开,柳安怒气冲冲的从里面走了出来,随便抓过一人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未,未时刚过半....” 未时也是就下午一点到三点之间,刚过半也就是说过了两点,已经是下午了。 “玛德,老子就说怎么饿得慌,洪峰,洪峰!” 柳安低声骂了一句,抬头就嚷嚷了两句。 洪峰听到堂内的叫声,连忙从外面跑了进去,问道:“柳先生何事?” “何事?你怎么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这都不进来叫一声,你要饿死我啊!” 通宵了一夜,只睡几个小时自然不可能睡醒,柳安现在是饥饿与困倦交加,脾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洪峰可是委屈,低着头小声嘀咕道:“不是您说不让人叫您的嘛....” “你说什么?!” 第三百章 馄饨铺子 柳安带着洪峰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身后不远处还跟着辆马车,过了饭点儿,柳安也不好意思再让钦天监的厨子专门为了他开伙了,关键是他做的饭菜味道一般般。 反正也睡醒了,便出去散散步,顺便找些吃食。 即便是冬日,街边却热闹依旧,往往一阵寒风吹过,路人们便纷纷裹紧身上的衣服,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京师的冬月,两侧的小吃便是琳琅满目,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给寒冷的冬天平添了一丝温度。 柳安和洪峰两人的行为十分奇特,要说名满天下的老先生时而有之,微服私访的达官贵人也是常见,可似他们这般,身后跟着个马车又不坐,硬是要顶着寒风在街上散步的,属实难寻。 低调不是低调,气势又没有,从一个冻的瑟瑟发抖的老头子身上能看出什么气势! 柳安倒是没想这么多,他是真饿了,可往街边一看,具都是些糖葫芦、糖炒栗子、冻柿子、冻海棠之类的小吃,这些可很有名,见到了少不得要吃上一些。 可柳安现在只想吃点儿热乎的,而不是那种干巴巴的糖炒栗子,路过的酒楼也有好几家了,但柳安就是不想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寻个什么,只是依稀记得,他冬日里每天早上必吃的一道美食。 天上飘着雨星,柳安带着洪峰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好半晌,柳安才看到了不远处白气升腾的一处摊子。 眼睛缓缓亮起,柳安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摊前。 那摊子的店家是一对夫妻,头上戴着圆帽,身上穿着淡灰色的袄子,脚上也是纳的厚底棉靴,在路边支了个小帐篷就这么开了业。 男店家见柳安两只手对揣在一起,动作颇有些像街上那些出大力的工人,可他身上那用丝绸精绣而成的裘袍一看便是昂贵之物,普通的打杂伙计哪里买得起这种袄子?两相对比之下,那男店家都怀疑这衣服是不是柳安捡来的。 “这位客官,您来碗馄饨尝尝?” 不管是不是,上门便是客,男店家打着笑脸就招呼了起来。 “刚包的?没过夜吧?”柳安伸着脖子,好奇的在那些馄饨上扫来扫去。 “客官您是第一次来小店吧!” 柳安一愣,学着男店家那口京片子说道:“哟,怎么着,您这儿有说法?” “嗨,说法算不上,但只要是常来的啊都知道,咱这是小本经营,吃的就是个回头客!这每天天不亮我跟我婆娘就起床揉面调馅,鸡刚报晓,我们这摊子就支起来了,每天要卖出去好几百碗呢!怎么能有隔夜的馄饨给您吃,俺们这小店儿可不干那缺德事!” “几百碗?”柳安抬头狐疑地打量了一番这摊子,地方倒是挺大,放了十几张桌子在外面,头顶用坯布略一盖,就如同帐篷般支了个棚子,店家就站在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前,身边放着些小菜。 见柳安不信,那店家也不生气,只自顾自的笑道:“您不信也正常,大多头一次来小店的都不信,可您只要尝过了,就懂了。” 柳安微微点头:“得嘞,那给老...店家您给我来两碗馄饨。” “好嘞,客官您自己找个地儿坐,两碗馄饨马上来!” 店家随便吆喝了一声,他身旁的那名妇女便立刻拿起了筷子和面皮,瞧那样子倒是要现做。 柳安和洪峰找了个靠近炉子的地方坐下,寒风吹过,冻的身体都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坐下后,柳安才有了心思打量周围的环境,却渐渐地看出了不对。 不管是街上还是这间馄饨铺子里,都多了一种人。 硬要说的话,倒像是些江湖草莽,手中或提刀或持剑,衣服脏兮兮的,头发略有些散乱,胡茬也生了满脸,皆都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 这种情况可是以前从没见过,莫不是年关将近,这些人还要上赶着回家过年不成? 洪峰显然早就发现了不对,手就没从腰上放下来过,周围的大街小巷中也不时出现一闪而过的锦衣卫。 魏忠贤可是怕柳安这个关头出事,早就安排了锦衣卫日夜防护,若柳安真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下一个是五城兵马司。 当朝太师若是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出了问题,那可就相当于将朱由校按在地上扇巴掌,把他这个东厂提督兼锦衣卫总指挥牵出去砍了都不为过,所以魏忠贤怕啊。 柳安向洪峰使了个眼色,询问那些是什么人,洪峰却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来嘞!您的馄饨,两位客官,您们慢用。”用布巾擦了擦手随便往肩上一搭,那店家笑着就要退去。 “等一下,店家向你打听个事。” 那店家停下脚步,笑道:“行,客官您想问什么?” “为何最近街上忽然多出了不少生面孔,店家你可知道原委?”柳安指了指周围那些风尘仆仆的汉子,顿时惹得不少人瞪了一眼。 “嗨,我还当客官您要问什么事呢,这些人,都是绿林好汉啊!” 绿林好汉四个字喊的响亮,本来还有些不悦的那些人眉头舒展,继续聊起天来。 可那店家转而压低了声音道:“其实就是些走江湖的,客官您可别招惹他们,说不得身上背了几条人命呐!” 柳安自然看出这店家帮了自己,笑了笑没说话,指着桌上那碗翠绿色的蒜问道:“我们好像没点这个吧。” 店家点了点头:“是啊,这是小店儿送客官您的,天气冷,吃点儿腊八蒜御御寒也是好的!” “你倒是会做生意,既然是送的,那这蒜钱我可不给了啊。” “什么给不给的,本就是瞧您面善送给您的,不用给!” 店家笑着说了两句摇摇头,继续回去招呼客人去了,可还没走两步,就见隔壁桌上忽然传来一声脆响,正是那方才那听柳安说话不喜的四个汉子。 “咋的店家,他面善,我们就不面善呐?!” 第三百零一章 赵志 店家脸色微微一变,刚忙捧着笑脸走上前去说道:“哪儿能呢,我看谁都面善!客官您几个自然也不例外啊!” “那为何他们有蒜,我们没有?” 说话的是个身着棕色皮袄的满髯汉子,只见他面相正中,菱骨分明,一看便不像是个好欺负的人,说话的时候还将手放到刀柄上,用着威胁的口气。 可店家摆摊这么多年,凶的见过,和气的也见过,可谁是纸老虎一戳就破,谁是真正的猛虎,他还是拎得清的,但横竖两边闹起来,倒霉的不还是他这个摊子嘛! “哎哟!瞧客官您这话说的,有,今天在小店里吃馄饨的都有免费的腊八蒜吃!这不是刚开了蒜坛子嘛!上蒜也得一个个来不是,正巧方才那客官馄饨煮好了,也就一并上了,我这不正要给您几位拿去嘛!” 那棕皮袄的汉子顿时语塞,这店家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若再不依不饶,那就是纯粹找茬了,只见坐在他对侧的一人,捧起碗将汤汁都饮尽,擦了擦嘴道:“好了店家,蒜不必上了,方才是我这兄弟脾气冲了点儿,多有得罪,这些银子,不用找了!” 啪嗒! 一钱银子拍在桌上,那人抓起刀便起身要潇洒的离去,看起来倒是颇有气势,只不过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客官,您这银子....不够呐....” “嗯..啊?不够?”那人脚步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您四位一共吃了一十八碗馄饨...作价....两钱银子....” 店家捻指心算了一下,笑着回道。 “哦...嗯,行...”那人老脸一红,手忙脚乱的掏了掏袖子,又拿出一粒银子塞给店家,上赶着其他三人就出了摊子,边走还边骂道:“他奶奶的,都怪老四!” “这咋又怪上我了啊!” “要不是你这混账在里面耍威风,至于让我出这个丑吗?!玛德,还好这京城没人认识咱哥几个,不然这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一场小闹剧,柳安并未放在心上,招招手让洪峰收起警戒,从竹筒中抓出一双筷子用袖子擦了擦,夹起块腊八蒜便放入嘴中,这经过腌制的蒜头,不仅不呛,反而还带有轻微的甜意,脆冽爽口,让人食欲大开。 再反观那碗馄饨,柳安只得感慨一句太实在了,近脸那么大的陶碗,高一指有余,其中盛放着数十个铜钱般大小的馄饨,面皮煮至半透明,隐约可见其中馅料,形而不散,用汤勺舀起一个含入嘴中,不需用力,只略一抿便足以使其软烂,碗中撒上几粒虾米,与翠绿的葱叶相辅相成,别添了一丝风味。 鲜美嫩滑,馄饨与汤汁好似一首激昂壮阔的戏曲在口中此起彼伏,柳安终于明白,那店家的自信从何而来。 馄饨虽多,可也架不住饿极的柳安狼吞虎咽,只十数口过后,一碗馄饨随汤汁便入了柳安腹中。 “店家!再来一碗!洪峰你还要不要?” 洪峰看了看自己还剩下的半碗,点了点头。 “再来两碗!” 店家闻言微怔,探出头去望了望,确信柳安已吃的干净后才含笑应道:“好嘞,两碗馄饨马上来!” 没有哪一个厨子看到别人爱吃自己做的菜而不高兴的,尤其是得到了别人肯定的时候。 在店家准备的时候,柳安对洪峰扬了扬头,下巴朝着周围点了点道:“去,请周围的弟兄们来吃馄饨,老夫请了。” 洪峰颔首起身,周围那些锦衣卫的动作未免太过显眼,你在街上看到一个锦衣卫可以说是巧合,可连续几天每天都看到他十几次,傻子都知道不对劲,可柳安也不戳破,但今天外面下着小雨,那些弟兄还淋着雨顶着寒风在护卫在四周,不做些什么他也于心不忍。 那些锦衣卫见到洪峰走近,下意识的就像躲起来,可哪里想到自己的行踪早已暴露,洪峰径直来到一百户打扮的锦衣卫面前,抱拳道:“兄弟们辛苦了,柳先生请大家过去吃馄饨。” “啊?”那百户一愣,下意识的望柳安的方向一看,本想拒绝,可又听洪峰说道:“这么冷的天,再淋下去说不得要感冒了,还是请弟兄们过去暖和暖和吧,吃点儿热食,也耽误不了什么。” “这...好吧,弟兄们,柳先生一番好意咱们不能不领啊,走!吃馄饨去!” 谁也不在乎这几个馄饨钱,一碗馄饨才值几个钱?但这碗馄饨在这些缇骑眼中,胜过白银千两。 那百户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也不会扭扭捏捏,带着二十几号人进了棚子,瞬间便将摊子挤满了,百户走到柳安面前,恭敬一拜道:“锦衣卫百户赵志,见过柳先生!” “好好,不必多礼,快让弟兄们都坐下,洪峰,去买两坛酒来,再整些下酒的菜....” 柳安笑着吩咐了一句,赵志倒是赶忙推辞道:“不可不可,柳先生,小人正在当值,不可饮酒....” “哎!这么冷的天,外面还下着雨,不饮些酒如何御寒?若是你上司问起来,就说这是老夫的意思,他断不会怪罪与你。” 赵志见柳安都如此说了,只得悻悻的坐下,但也不敢让洪峰跑去买酒,只打发个弟兄去了。 至于银子,想来柳安也不会食言罢了,说请他们喝酒,就请他们喝酒。 “客官,您的两.....” 店家端着两碗馄饨出来,忽然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摊子中不知何时已经坐满了锦衣卫,顿时心中大惊,锦衣卫在他们看来与虎狼无异,但凡锦衣卫出现的地方,大多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将馄饨放到了柳安和洪峰面前,店家绕过桌子来到赵志身侧,微弯着背讪笑道:“百户大人,您来小店儿,是吃馄饨还是公办啊....” 赵志没有说话,看向柳安。 柳安摆了摆手,对店家笑道:“店家,快再去做些馄饨来,我请弟兄们吃馄饨,对了,还有腊八蒜也要,全都也一并记在我账上。” 第三百零二章 慕名而来 说着,柳安对赵志笑了笑:“这店家做的馄饨可是一绝,老夫可打算多来吃,你们也须得尝尝才是。” 赵志沉默了一会儿,对着柳安拱了拱手:“小人明白了。” 那店家短时间内都不会知道,为何往先固定每月来收取费用的锦衣卫从此再无踪影,也不会知道,那一小碟腊八蒜的和一句警醒的作用。 投桃报李,向来是柳安的行事风格,既然店家瞧自己面善,自己瞧他,也是面善。 柳安不会平白无故的请赵志等人来吃馄饨,他早就知道赵志等人的存在,可既然这个时间找他们出来,就不会仅仅为了这点儿小事。 待两口烧刀子下了肚,赵志等锦衣卫的身体也放松了许多,毕竟,柳安也饮酒了不是。 谁也不想大冬天的还下着雨外出公办,在家里睡热炕头它不舒服吗? 但若是外面小雨,手中领着工钱,还能跟一众弟兄喝酒吃肉,那孰优孰劣就有待商酌了。 柳安放下手中的小酒杯,望着棚子外来来往往的行人,问道:“赵百户,不知京城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大事吗?”赵志很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十分肯定的摇头道:“如果年关不算的话,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的。” “哦?镇抚司也没有消息?” “没有。” 赵志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柳安到底在说什么。 其实不论是新税制还是信王征婚这种事,都得拖到正月之后了,眼下已是冬月近半,离年关不过月余,无论田间佃农还是背井离乡的匠人,也差不多该启程返回家乡,准备迎接一年来最重要的节日。 即便是边疆苦寒之地,也已偃旗息鼓不动刀兵,各家各户开始渐渐有了年味,各州府都不断迎来归家的旅子,京城自然也不例外。 “老夫看街上这些时日好像多了不少生面孔,具都手持刀剑,镇抚司对此事一无所知吗?” 柳安语气平淡,心中也早有了猜测,他找赵志来不过是确定一下罢了。 “柳先生您不知道?”赵志反倒一愣。 “老夫应该知道吗?” 赵志苦笑道:“此事,镇抚司自然知道,说起来倒是因柳先生而起。” “莫非是老夫发布的那张英雄帖?” 柳安试探着问道。 “可不就是那张英雄帖嘛,柳先生您看,原本暗中保护您的锦衣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眼下就剩了我们兄弟几个,其他人都忙着去维护秩序了,前些日子还好,京师跟以往一样没什么异常的,可偏偏越靠近年关的日子,这提刀拿剑的江湖人士一下子多了起来,来自五湖四海大江南北的都有,锦衣卫都快忙不过来了。” “田大人这些日子也是焦头烂额,您说这么多习武之人,哪个心里没有点儿火气?动不动的就要比划比划,偏偏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都瞎起哄,这一来二去的,为了维护治安,五城兵马司和镇抚司的弟兄们都好久没休沐过了。” 赵志喝了点儿酒,舌头也大了起来,有什么就说什么,百无禁忌。 柳安这倒是听明白了,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这些江湖人士都是看到了自己那张英雄帖而来,可他也没想到,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响。 距离他要举办的比武大会还有一月,皇庄还没收拾出来,香山上的寺庙也还没谈,那些江湖人士来了自然要先找个地方住,但客栈又人多眼杂,说不得那天因为一人左脚跨进客栈我看不顺眼就要讥讽你两句,若你还嘴那就拉出来练练,刀枪底下见真章嘛。 赵志说完后,柳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人家锦衣卫也没欠他的,平白无故的加班,谁也不痛快不是。 但关键是,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的意思。 “不知田指挥使打算如何对待这些江湖草莽?” 赵志略一犹豫,小心瞧了眼柳安的脸色,低声道:“不敢瞒柳先生,田大人他哪儿敢拦啊,您那封英雄帖可是陛下亲允的,谁也不敢多加阻拦,就是怕有些宵小之徒趁机混进了京师呐!” 现在辽东和西南战事不稳,数月前山东刚刚发生过白莲教起义,天下不太平,若此时京城的城防出了纰漏,很容易让人有机可乘,这才是最让田尔耕头疼的地方。 左也不是,右也不行,那就只能见招拆招了,镇抚司联合五城兵马司,严格审查京城过往人士,锦衣卫轮班替换巡城,简直严密到了极致。 柳安想要问的,自然是魏忠贤等人对这英雄帖的意见,如今看来,他们虽是心中薄有怨言,但也不敢声张,只敢私下里嘀咕嘀咕罢了。 说话的功夫,那店家便煮好了馄饨,跟着他婆娘一起,挨个挨个桌子的送了上来,众锦衣卫也不客气,拿过便吃,倒是赞叹声不绝于耳。 柳安也不着急,静静的等他们吃饱喝足,心里却在想着那些应英雄帖而不远千里赶来京师的江湖中人。 若就让他们这么在京师中大摇大摆,难免会扰乱秩序,若砸坏了什么瓶瓶罐罐的也是不美,即使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不说,自己这个源头总归也得拿出点儿样子来,一是安他们的心,二是给这些慕名而来的江湖人士们一个交代,总不能让他们来了却找不到门路罢! “此事皆因老夫而起,老夫心中过意不去,这里有些银钱,权当是老夫给弟兄们的辛苦钱了,哎,赵百户不要忙着推辞,银子又不是给你一个人的,你尽管拿了去,买些酒肉回镇抚司,多多犒劳犒劳弟兄们,也帮老夫赔个不是。” “还有一事,烦请赵百户给田指挥使带个话。” 赵志赶忙抱拳道:“一定带到。” “如果放这些江湖草莽入了京,他们行事粗鄙,难免会引起些不雅之事,老夫打算于京中各大城门外设一摊子,所有闻英雄帖而来的人皆可到香山居住,到时候还请田指挥使派些人手帮忙看管,也能免去不少乱子。” 第三百零三章 还有银子解决不了的事? 总归脱不了安置他们,柳安打算将这个差事交给杨来,让他一手承办。 赵志听到柳安欲收纳那些江湖浪人,不禁喜道:“是!田大人他定会欣然同意的!” 不管换做谁,谁也会开心的,只要不进京师不造反,那就算柳安在外面闹翻了天怕是也没人去管,谁也没那么多闲工夫去找茬。 但话是这么说,谁也不知道那些人能闹出什么乱子来,有柳安顶在前面,其他人也不必担责了。 “这样吧,今晚老夫理个章程出来,明日交给田指挥使,让他这几天将那些江湖人士都聚拢起来,带时候一并派人送到香山。” “是。” 粗略统计,这几日京城中到来的所谓侠客得有近两三百之众,这就相当于个不安定的炸弹,给京城的治安添了不小的麻烦。 “店家!结账!” 柳安吆喝了一声,锅旁略有些紧张的店家立刻便跑了出来。 “这位客...老爷,一共是三钱银子。” 见到这么多的锦衣卫对柳安如此恭顺,店家也知晓面前这位不是常人,说话也变得拘谨起来。 柳安从袖中拿出张百两面额的宝钞放到桌上:“不必找了。” “这...太多了老爷...小人不敢收...” “拿着吧,多的就算我赏你的。” 店家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赵志瞪了他一眼,才悻悻的收下,可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地说道:“那这些银子就当老爷存在这儿的,老爷以后来吃馄饨就不用再付银子了...” 白给的钱都不要,真不知道这店家是聪明还是蠢,柳安多看了那店家两眼,见他信誓旦旦,十分郑重其事,也不在计较,笑了笑说道:“好,你馄饨做的倒是可口,就依你罢。” 柳安带着洪峰走出了摊子,身后还传来那店家的声音:“几位慢走....” 从钦天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此刻也渐进了傍晚,柳安也没有回钦天监的心思了,直接打道回府,途中路过西苑,正好进去看看情况。 绿僵菌已经制了出来,剩下的便是看看用什么比例配对能将药效最大化,这事情不难,孙梦蝶也做得。 即便外面下着小雨潮湿冷冽不堪,温室中依旧沛暖如春,柳安走进温室的时候,孙梦蝶正拿着做好的记录小心翼翼地调制着溶液,在她身后赵宇几人则也聚精会神的学习着,谁都没注意到柳安的到来。 朱由校的旨意恐怕昨日便已发了下去,但这药液的制取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的,须得有个积少成多循序渐进的过程,方法柳安已经交给了她们,剩下的便是让他们自行学习,亲手做一遍,永远比看百遍来的有效果。 孙梦蝶口中带着洁白的面罩,正拿着配制好的药液混入水中,嘴中还不断的念念有词:“十二份水一份药液....十二份水一份药液....” “咳!”柳安一声咳嗽响的突兀,吓得众人一个哆嗦,孙梦蝶更是差点儿将手中的琉璃桶扔出去,横眉冷竖,转过头刚想看看是谁这么不识趣儿在关键时刻打岔,就发现柳安微笑的站在门口。 “啊,柳先生您来了。” “那边的事情忙的差不多了,陛下也同意开始制取这绿僵菌了,你们学的怎么样?可能自己操作了?” 能不能独立制作,这是柳安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懂不懂这其中的原理那是后话,真要跟她们讲得通透,少不得十天半个月。 “嗯...只是按照先生您的操作进行的话,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柳安含笑点头:“好好,这药无毒,你们要大胆尝试,多做几遍自然就会了。” 这绿僵菌只是颇为简单的制药,只要晓得其中步骤,实施起来并不难,更何况孙梦蝶这个自创缝针术的奇女子。 这便是为何柳安要找陆慧蕸她们几个略知晓医术的孩子,在她们这个年纪,学东西是最快的,也能接受许多新鲜的事物,若找的都是些七老八十的神医,说不定就偷偷告自己会妖术了,不论是蛊毒还是细菌,一时半会儿都不能被世人所接受。 柳安现在也没那个精力搞什么科学知识普及,吃饭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谁会撑得慌? 说到底,这世上还是科举选才,大家读得也都是所谓圣贤书,匠人往往不受待见。 再次将详细的步骤说了一遍,让孙梦蝶按照步骤教给赵宇王平他们,也弄不出什么乱子。 回到客栈,柳安便找到了杨来,将他的想法具都告诉了杨来,杨来自然是满口应下,拍着胸脯跟柳安保证。 第二天一早,柳安将昨夜写好的章程交给赵志,然后便带着洪峰雷打不动的去钦天监上值,可还没到中午,五官正中周伟奇便敲响了房门。 “柳监正,外面有个人要见您,说是您的手下。” “手下?”柳安闻言皱了皱眉,自从他出了名,莫名其妙的便多了许多不认识的七大姑八大爷,什么隔了十几代的堂弟,三外甥女儿的表姑的堂叔的孙子,都纷纷找上门来。 这可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啊。 但认亲他见多了,自称手下的倒是罕见,让门口的侍卫将那人带进来后,柳安才发现竟是杨来。 “老夫不是让你去香山找方丈商量去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杨来天不亮便乘着马车去了香山,这还没到中午,他怎么就跑回来了? 杨来脸色有些难看,好像是受了气的小媳妇般不悦道:“那老秃驴不识好歹,我都说是柳先生您想借贵地一用了,那方丈就是不同意!说什么佛门清净之地,佛祖不喜喧闹之类的话,将我赶了出来。” “你没跟方丈说咱们可以话银子租他的寺庙吗?”柳安凝眉问道。 “说了,怎么没说?可柳先生你猜那方丈怎么回答的,他说佛门不受世俗金银贿赂,收,也只是收些虔诚的香火钱罢了,我当时就火了,说那我给香火钱,你总能借地方了吧,他还是不!” 第三百零四章 香山的老秃…方丈 “给钱都不借?” 柳安这下子有些意外了,按理说不应该啊,不就是借住个几日吗,给钱都不行? 但若他们是在不想租,柳安也没办法,毕竟地就是那群和尚的,柳安又不想用强,可没了香山那地方,那些人住在哪儿?皇庄又住不下那么多人! 思虑再三,柳安决定亲自走一趟香山。 “走吧,老夫跟你去一趟香山,好好劝劝那老秃...方丈。” 跟监副徐光启说了一声,柳安便带着杨来洪峰二人风风火火的向着城外行去,那奉命暗中保护柳安的赵志等锦衣卫一看柳安要出城,顿时慌了,这京师中治安尚能维持,出了城可就真是难讲了,万一遇上个厉害点儿的贼人,怕是跑都跑不掉。 速派人会镇抚司求援,赵志也赶在柳安出城前将他拦了下来。 “干嘛?老夫要去香山,你们拦着做甚?” 柳安掀开帘子,便看见了赵志等人拦在车前不让开,死活不同意柳安出城。 “柳先生,您有什么事情就跟小的们说嘛,干嘛非要出城冒险呢,现在外面流窜的贼人甚多,小人这几个弟兄怕是应付不来,您要不等镇抚司再派些人手来罢!” “胡闹!当初老夫也是从杭州府北上千里而来的,还能怕他们不成?香山就在城外十里,出不了什么乱子!” 纵使谨慎小心如柳安,也想不出自己这趟会有什么危险,本就是突然出击,恐怕等信王府那些人收到消息的时候自己早就回来了,至于那些江湖人士...谁认得他啊! 若大张旗鼓的带着几十上百名护卫轰轰烈烈的出行,那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柳安在此,还不如悬个横幅在头顶,昭告天下算了。 十里地一来一回也不需要一个时辰,若是谈的快些,说不定还能赶上中饭呢。 可各有各的想法,赵志接到的命令是保护柳安的安全,他是不能冒险的,柳安真在他当值的时候出了岔子,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他可不敢赌。 好不容易等着镇抚司那边派来了人手,柳安一看,嚯,足有上百人,顿时翻了个白眼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任由赵志等人围在马车旁,重重护卫着出了京城。 不过这倒有一个好处,普通人见了如此阵仗,恨不得避之三尺,但凡有想往前靠的,不论动机,一律拿下,保管没一个冤枉的。 自从李桯易回了杭州述职,柳安身边就剩下了从杭州府带来的那近二十个护卫,此刻倒是一个都没叫上,在城门口就将他们打发回去了。 柳安还设想过一种可能性,就是赵志等人会不会趁机裹杀自己,这个想法只刚出现就被柳安抹去了,因为根本不现实。 谁会冒着诛九族的危险同意掩杀自己呢?魏忠贤吗?自己若是在锦衣卫的保护下出了事情,他魏忠贤绝对跑不了,包括这些护卫的缇骑。 看似可能的事情,实则根本不可能,拿命博一份富贵前程,也得有人享用不是。 “柳先生,前方就是香山了!” 杨来指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山崖叫道。 香山地势险峻,苍翠连绵,山峰林立,每逢夏秋时节都是皇帝们狩猎纳凉的好去处,可惜到了朱由校这几代,已经渐渐的不来了,至于朱由校先前赐给柳安的哪所宅子,便是皇家的别院,因一直荒废,慢慢地也就淡出了众人视野,唯有香山上的碧云寺,依旧还是百姓们经常拜访的地方。 不论什么时期,拜佛信道之人都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沿着山间的小路艰难的爬行,这种小路匹马不能行,只能靠双腿,即便是冬天,众人身上也开始发热了,柳安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发现只有自己一人很累,其他人只是微微气息粗重罢了。 感慨一声自己这身体真是老了,摇摇头继续攀爬,爬过东麓,柳安才看清了眼前出现的庞大寺庙。 碧云寺坐西朝东,依山而建,殿宇错落有致,迎面便是一道方形灰瓦卷棚顶的山门,门前一道深壑,坐落垂拱石桥,石桥后的须弥座上盘踞着一对石狮子,精雕细琢,栩栩如生。 那漆红大门此刻俨然紧闭,好似谢绝一切客人,不待柳安说话,杨来便冲了上去。 砰砰砰! “开门!赶紧给老子开门!” 嗷嗷叫了几嗓子,大门才缓缓打开,从后走出个面带两尺白须的光头,身后跟着几个小沙弥,即便此刻阴天没有太阳,光头上的六个戒疤依旧清晰可见,甚至还隐隐散发着光芒。 “洪峰,不得无礼。” 柳安见正主出来,出口喝住了杨来,上前几步,双手合十道:“敢问当面可是碧云寺的方丈?” “阿弥陀佛,正是老衲,佛号了忌,老衲瞧阁下天庭饱满,目藏星斗,想来应是柳施主了。” 那秃头方丈倒是颇有些高人做派,吟了声佛号不缓不急的回道。 “既然了忌方丈知晓老夫,那想必也猜到老夫的来意了吧。” 了忌秃头晃了晃,竟有些亮眼。 “阿弥陀佛,若柳施主是为了租借禅房一事,还是请回吧,碧云寺乃佛门清净之地,不染尘俗。” “三座金身。” “嗯?”了忌方丈猛地睁大了眼。 “老夫仰慕佛祖已久,可却迟迟未曾献上香火,怕佛祖他老人家记不起我来,眼下得了富贵,愿为贵寺重铸金身罗汉,再敬献香火钱千两以表敬意。”柳安笑眯眯的,倒是看不出丝毫诚心。 那几名小沙弥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希冀的望向了忌方丈。 要不怎么说小沙弥是小沙弥,方丈是方丈呢,了忌秃驴除了方才的惊讶之外,再无失态的地方,只见他转着手中佛珠许久,缓缓说道:“柳施主若是心向佛祖,则佛祖当会护佑,若是诚心,也可敬献香火,只不过这租借寺庙一事...” “五座金身。” “阿弥陀佛....这不是金不金身的问题...”了忌方丈的呼吸一滞,强行按捺下心中的骚动。 “七座。” 第三百零五章 碧云寺 “七座,外加香火五千两,行就行,不行算了。”柳安翻了个白眼,十分干脆的说道。 了忌方丈面上不露分毫异色,好似真不为财帛所动一般,只不过手中的念珠却转的愈发快了起来。 毕竟碧云寺是个大庙,其中僧人过千,禅房无数,就连魏忠贤都出银子修缮过,乃是京城附近最大的庙宇。 光是这每日的开销便是天文数字,虽然也有不少香火钱和朝廷的饷银,但日子过的也是清贫,对于佛家弟子来说,这些黄白之物原本不应该太放在心上,但谁不想看到自己终日侍奉的佛祖能镀一层金身呢? 为了这事,了忌也不止一次的向朝廷汇报过,想让朝廷拨银,但朝廷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一座金身就要三千两银子,地主家也没余粮啊,再说,自万历年间过后,无论是朱常洛还是朱由校,对着寺庙都不太感兴趣,反而对些游方道士信服不已,自然不会想着将银子打了水漂。 诺大的寺庙,供奉的只不过是几尊泥塑罢了,了忌方丈以前尚觉得还好,可如今柳安这么当面提了出来,顿时心中不平静了。 柳安似也看出了忌方丈的纠结,也不急着催促,要来水壶喝了几口,心想了忌当着这几个小沙弥,怕是抹不开面子,便点头笑道:“既然来都来了,了忌大师不请我们进去看看吗?” 念珠一顿,了忌吟了声佛号,侧开身子道:“应当的,柳施主请。” 带着懵懵地杨来等人,柳安跟着了忌方丈进了碧云寺,进了大门,柳安便看到了一间三开大门的殿堂,倒也不客气,陡然加快了脚步,率先跨过了门槛。 殿宇高大,上书山门殿,着灰色筒瓦歇山顶,檐下有斗拱,殿内供奉着一樽金刚力士像,周围燃着数根红烛,下接莲花小座和三方蒲团,近一米方圆的香炉中零散落着无数香灰,整座殿宇倒是显得辉煌大气,只可惜金刚力士像是泥塑的。 柳安负手而立,仰头望着那金刚泥塑许久,身旁便有小和尚递来三根檀香:“柳施主,上柱香吧。” 犹豫了一下,柳安也不扭捏,拿过檀香放到其侧烛火上点燃,恭敬的拜了拜,将檀香插入到香炉之中。 刚后退几步,那名小和尚又捧了个功德箱来,说道:“柳施主,献点儿香火钱吧。” 嘴角抽了抽,感情这还是捆绑销售,柳安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但还是没说什么,从袖中拿出张宝钞塞进木箱之中。 “了忌大师,您这寺庙,怕是能赚不少银子啊。” 柳安笑着打趣了一句,没想到了忌方丈赶忙说道:“阿弥陀佛,柳施主所言差异,任何的香火钱都是施主们对佛祖的敬意,乃是施主们积的功德,不是老衲的,也不是碧云寺的,所有的香火钱都是敬献给佛祖的。” 撇了撇嘴,对着了忌方丈的话柳安是一万个不信,若是真敬献给佛祖的,那倒是让它来拿啊,说的好听,最后还不是吃吃喝喝用了。 寺庙里僧人身上穿的袈裟亵袍,吃的米面粮蔬,莫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像碧云寺这般大的寺庙,虽有自己的耕地,但也是将其交给佃农,自己坐收其成罢了。 碧云寺中大殿相连,走不出几步便又见一殿,是为弥勒殿,其中供奉着高近五尺的弥勒佛一座,再往后便是丹青阁,也是释迦摩尼殿,乃是碧云寺的主殿,外貌倒是跟山门殿差不太多,只是比山门殿要大出几分罢了。 殿中供奉着数十尊佛像,如来佛、菩萨、罗汉俱全,两壁有悬塑,殿顶为螭龙藻井,漆着五彩壁画,殿中正有不少沙弥僧在打坐念经。 柳安站在如来佛像前,颇有些感慨的说道:“佛祖啊佛祖,你若真有灵,何故战乱四起,天灾不断,百姓们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却躲了个清净。” “阿弥陀佛,柳施主,人间走一遭,便是练心,若能在这乱世中抱元守一,皈依我佛,将来定可得道飞升,位列仙班。” 了忌方丈听到柳安的话摇头说道。 杨来一听就不乐意了:“你这老秃...和尚,柳先生本就是星君下凡,神通广大,正是入凡尘解救天下苍生的使者,一身功德早已圆满,你想让柳先生在这乱世中冷眼旁观不成吗?!” 了忌方丈深深望了柳安一眼,笑道:“阿弥陀佛,若柳施主当真是星君下凡,倒是老衲孟浪了,只不过,有时候不动,也是救人。” “不动你怎么救人?!”杨来眼珠子一瞪,怒道。 “刀兵纷争,只为皇权,千年来皆是如此,王朝更迭更是轮回,心静,则众生平等,心安,则处处平和,与其沾染世俗因果,不如脱离红尘,侍奉佛祖,他日自得超脱。” “我看你这老和尚是妖言惑众!” 杨来指着了忌方丈怒不可遏,身后的赵志等人也默默地拿出了镣铐,似乎打算将这妖言惑众的了忌和尚抓回诏狱问罪。 “好了,要不说人家是大师呢,光这份气度老夫就自愧不如,只不过,了忌大师你忍得了,坐的住,老夫不行,老夫可不想看到汉家天下纷争四起,生灵涂炭,济世救人,这难道不是佛祖的箴言吗?” “阿弥陀佛,济世救人,救的乃是该救之人,救的乃是有缘之人,救的乃是无辜之人,天下苦难者甚多,空留一身皮囊又有何用?老衲侍奉佛祖数十年,日日拜读经书参悟佛法,若是无辜身死之人,佛祖自会收留。” 柳安翻了个白眼,也不打算继续跟这了忌和尚争论了,没有任何的意义,赢了又如何? 倒是爬了山,又看了几间大殿,柳安忽觉腹中饥饿,便出口问道:“了忌方丈,这已近午时,庙里何时用斋饭?老夫可是一直想尝尝庙里的斋饭呐。” 话一出,众人皆都看向了了忌方丈。 “阿弥陀佛,斋饭自已备好,还请柳施主随老衲来。” 第三百零六章 谈拢 柳安毕竟是给了不少香火钱的香主,用顿斋饭自然是可以的。 斋房之中,柳安等一百多人坐在条形的长桌旁,望着面前的碗碗盘盘,具都面色凝重,有些犹豫。 杂豆黄米饭,煎春卷,以及一盆大烩菜。 可别以为这斋饭如何难吃,实际上经过几百年的烹调摸索,寺庙里的斋厨早就自成一套体系,用几样素食做出的饭菜,跟肉食味道相差无几,几可以假乱真。 之所以柳安等人面色凝重,是因为自他们坐下后,已过了近小半个时辰,饭菜几乎都要凉了,可还是不能动筷子。 按身旁那小沙弥的说法,是他们在用斋饭前须得诵一套供养咒,饭后一套结斋偈,以帮助众人提起正念,正意受食。托这上千名僧人的福,到现在都没念完。 好不容易听他们唧唧歪歪的念完,柳安等人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斋饭入口,果觉其中精妙,不知他们是如何蒸制,这杂豆黄米饭极尽香甜,粒粒分明软烂却不粘连,煎春卷也是内外酥脆,咸香可口,那盆大烩菜则蕴含了冬瓜、白菜、萝卜等数种时令蔬菜,入口只觉一个字:鲜。 柳安自认可口饭菜还是吃过不少的,但似这般有特色的,还是头一遭尝见。 亦如扫荡,不过片刻柳安等人面前的饭菜便被清扫一空,众人摸着肚子略有些回味,实则没吃饱。 杨来见周围的那些沙弥面前的盆碗中还剩了不少饭菜,他们又吃的极为精细,看样子还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辰,眼珠子转了转,杨来便招呼了几个人,趁他们不注意将面前的大盆挨个搬走。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 有一小沙弥没忍住起身就要说些什么,却被杨来恶狠狠的瞪了回去,只见杨来拍了拍饭盆说道:“瞧你们小气那样,不就是几口斋饭吗?你们这些做僧侣的吃那么饱做甚!我们兄弟爬了半天山,自然是要多吃点儿的,看什么看?” 杨来哼了一声,拿起饭勺就给柳安盛了满满一碗,又殷勤的给他打满汤盬,这才招呼着剩下的弟兄们将饭菜分食了。 斋堂中的被抢了饭菜的众僧人皆都愤愤不平,却敢怒不敢言,只能不时瞥吃的正欢的杨来等人一眼。 对杨来等人的行为,柳安不赞同也不制止,对他来说,杨来等人远比这些所谓的和尚来的重要,自然是先要紧着自己人的。 至于颇有微词什么的,想必那了忌方丈也不会多说。 果然,坐在远处的了忌方丈见这边闹起了些动静,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碗筷,起身走来。 “圆心圆觉,你们二人为何不好好用饭?” “方丈!他们,他们硬抢我们的饭菜!”圆心圆觉两人年纪不大,瞧样子才十几岁不到的样子,见了忌方丈来了,顿时底气一足,告状。 了忌摸了摸他们二人的脑袋,说道:“阿弥陀佛,不争既是争,争既是不争,杨施主他们也不过是端走了面前无主的饭菜罢了,为何是抢?” “可那就是放在我们面前的啊!”圆心出言争辩道。 “上面可曾刻着你的名字,你可有字据证明那盆饭菜是你的否?”了忌方丈笑呵呵的问道。 圆心愣了愣,低下头道:“没,没有...” “阿弥陀佛,衣食住行不过外物,何必为此大动干戈,坐下吧,老纳的饭菜给你们吃便是。” 说完了忌还真的回去拿着自己饭菜走来,将其拨到了圆心圆觉二人碗中。 “看到了没,这才是大师的气度!瞧瞧人家,再瞧瞧你们!”柳安恨铁不成钢的训了杨来等人一句,端着碗又吃了口饭。 杨来和洪峰等人也不多说,闷头只顾吃着碗中饭,只不过,这抢来的饭菜,就是香啊。 用完饭后,了忌方丈又带着柳安等人在寺庙中逛了逛,转过那几尊宝塔状的殿宇后,柳安望了望天色,心知不早,也是时候启程回京了。 “了忌方丈,天色已晚,老夫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阿弥陀佛,柳施主慢走。” “方才老夫的问题不知了忌方丈考虑的如何了?老夫看这碧云寺之中空落落的禅房无数,便是再住个上千人也是不打紧,除了那七座金身和五千两香火钱外,那些江湖人士的一应吃住花费皆由老夫来出,只需要贵寺提供个住处和些人手,自有人会看着他们,不会闹出什么乱子饶了佛祖清净。” 此刻那几个小沙弥依旧跟在了忌身边,见状恨不得快让了忌答应下来,但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了忌方丈的意思。 见了忌方丈沉默着许久不说话,柳安继续道:“那些人皆是些刀尖上舔血的汉子,身上未免煞气太重,老夫想将他们安排到贵寺,是想借贵寺的佛气来压压他们的性子,若是能教化一二,令他们放下屠刀皈依我佛,这也是无量的功德啊。” “阿弥陀佛,柳施主所言甚是,寺庙本是清净之地原本不应受世俗侵扰,但若是为了教化,想必佛祖也会欣然同意,佛祖尚能以身饲鹰,碧云寺也当效仿,大兴教化才是。” 这话一出,柳安就知道了忌这老秃驴同意了,顿时大笑道:“了忌大师果然是深谙佛法,老夫佩服,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各位了,烦请各位清扫禅房,待老夫收拢了京城中的江湖人士,会一并送到碧云寺来,那七座金身,不知了忌方丈是想老夫折换成银两,还是托工部打造好了送来?” “阿弥陀佛,工部的技艺,定然是极好的,柳施主敬献七座金身,当受碧云寺上下景仰膜拜,自会立一牌位于殿中,受奉香火。” 话说的弯弯绕,意思倒是浅显易懂,柳安笑了笑,道:“既如此,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柳施主慢走。” 出了碧云寺,在下山的途中,杨来带着满腹疑惑的凑上前来问道:“柳先生,为何先前我来的时候,不管许下多少厚利,这秃驴都不同意,您一来没有增加多少条件,可那老秃驴却答应了?” 第三百零七章 统合 “还不是因为你说话太冲?”柳安斜睨着杨来,摇头道:“你借不到,恐怕是跟你趾高气扬有关吧,老夫的名声还没有大到让人人都敬仰的地步,这老方丈修佛多年,早已养成了脾性,你得切入他的痛点才行,其他的话,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 “那老秃驴的痛点不是银钱啊,可为何柳先生您能用银钱让他开口?” “黄白之物,虽然不是人人都爱,但也算缺之不可了,老夫用银钱,是为佛祖镀金身,当佛像有了金身,前来拜偈的香客们便会更加虔诚信服,了忌方丈自然想看到这种情况,你怕是光用银子砸了吧。” 杨来虽小计谋多,但遇上了忌这般油盐不进的主儿还是猜不透,听到柳安说的话后悻悻然的笑了笑。 “行了,既然了忌方丈已经应允,那你便找个人来碧云寺交接一下....”柳安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就洪熊吧!那浑小子自从大小姐不去参加诗会了,天天的没正经事做,不是打牌就是喝花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老爷呢!正好这边缺人手,你让他看着碧云寺。” “是,那我呢?” “老夫不是写了份章程给田指挥使吗,你就跟赵志兄弟他们在京城各大门外设摊子,拉个告示,将那些江湖人士都聚拢起来,整个茶摊,上些好酒好肉的招呼一番,待到晚上一并送到碧云寺来。” 杨来点了点头道:“好,那皇庄...” 皇庄倒是个很重要的地方,虽然朱由校将其赏赐给了丫丫,也默允了柳安将皇庄作为比武大会的场地来使用,可那也不是说人人都能进的。 毕竟还是皇家御用之物,若是没个规矩,难免被人说他蔑视皇权。 “皇庄先放到那儿不要动,看看情况再说。” “好。” 至于皇庄如何使用的问题,柳安还得问问朱由校。 柳安所写的那份章程已经到了镇抚司指挥使田尔耕手中,柳安章程中大小关要都为他考虑到了,倒是极为周全,连那些江湖人士的去留都说了个计划,表示出了对田尔耕的信任。 田尔耕自然不会拒了柳安的好意,当天便让人抄写了一份章程送去了五城兵马司,镇抚司联合五城兵马司一起于次日展开了行动。 之所以镇抚司那么多的锦衣卫都不够用,是因为除了放置在城门附近的锦衣卫外,还有在城中巡逻的以及盯着那些江湖人士动向的暗哨。 这些日子所有异地而来带着兵器的江湖人士,无一例外全都被紧紧的盯了起来,住在什么客栈,几号房,都写的一清二楚,故五城兵马司和镇抚司只需要上门抓人便是了。 但这次行动不是缉捕,而是劝告,若人家真一意孤行住在城中,那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带回诏狱问问是何居心咯。 所以在锦衣卫们友好的劝告下,那些江湖人士都黑着脸被押出了客栈,跟游行般送出了城,其中不乏有些不服管教想要反抗的,但双拳难敌四脚,架不住镇抚司人多啊! 几千兵士全城搜捕,还抓不住你几个江湖草莽吗? 再者说,似这般脾气暴躁无视律法的人,柳安也不需要,就算招回来了也指挥不动,要他做甚? 所以这次缉捕,变相的是一次筛选,这一点儿,柳安在章程中也说的很清楚。 镇抚司出动,无非是几个千户领队,孙云鹤崔应元也在其中,锦衣卫十几人成一个圈,将四个面生乱髯的糙汉子围着,带着往城门走去,那里,有锦衣卫专设的地方供他们歇息。 而细观去,那似然赫然是柳安前日在馄饨铺子中偶然相遇的那几位。 棕皮袄汉子低着头,脸上带着块青紫,便是刚才奋起反抗的时候被孙云鹤一拳打的,孙云鹤对这些人可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下手不轻,若不是田尔耕再三强调不要擅用职权,要给柳先生点面子的话,这四人肯定要被严刑拷打的。 孙云鹤走在前方,面色也有些难看,他虽然给了那棕皮袄一拳,但自己也挨了一脚,走起路来颇为怪异,深一脚浅一脚的,好似瘸子,但纵使左腹隐隐作痛,他也不能表现出来,省的被后面那四个瞧不起。 棕皮袄加快步伐,走到前方那人身侧,低声说道:“大哥,咱们要不回去吧,看这柳先生的做派,不像是好官呐!” 被称作大哥那人面无须髯,皮肤黝黑透红,一看便是天天风吹日晒。 “四弟,你不想报恩了吗?” 棕皮袄汉子一听就急了眼:“怎么不想?咱娘还是多亏了那耐饥丸才活下来了,这恩情我一辈子也不忘!” 黑红脸的汉子瞥了他一眼道:“既然要报恩,何须在乎他柳先生是不是好官?不论好坏,咱们只为他效命三年,三年内任其驱使以报恩德,三年后,咱们便回家给娘养老送终。” “可若那柳先生行草菅人命之事怎么办?这跟咱们的初衷相违背啊!” 黑红脸面色不变:“若真是那样,我自一命换一命,咱娘是吃了他发明的耐饥丸活下来的,那我这条命,便给了他又何妨?” “大哥!”棕皮袄有些急躁,还是想劝说什么,却被黑红脸汉子抬手打断:“好了四弟,莫要使小性子,这件事情咱们在家中便商议好了,无须再论,再说,你哪只耳朵听到柳先生是个草菅人命的狗官了?满京城的百姓哪个不说他好?是个为民请命的大老爷?” “你看他今天做的,让锦衣卫上门抓咱们,这还没见着面呐就先来个下马威,他什么意思?” “哎,四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柳先生这么做并没有错,咱们入京快六日了,光见那争气斗狠的乱子就不下十数起,全都是跟咱们一样揭了那英雄帖来的,有几桩事情咱们都看不下去了,锦衣卫的大哥们自然也是公务在身,将咱们这些人统一聚集起来也是为了治安嘛!” 四人中一个身穿蓝色夹袄的汉子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了起来。 第三百零八章 草莽 “锦衣卫大哥,小弟我说的对不对?”蓝色夹袄汉子倒是个通人气的主儿,说完话后还向着身边的锦衣卫笑了笑。 “哼!少说废话!”那锦衣卫瞪了他一眼,变相的承认了他说的话。 棕皮袄气势弱了几分,但还是有些顺不开气:“那,那也不能好坏不分....” “行了,柳先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咱们见过便会知晓,在这儿讨论个没完算什么事?”黑红脸这话一出,四兄弟顿时没人再吱声了。 孙云鹤听着后边传来的对话声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但凡了解他的都知道他的性子,对付犯人从来不心慈手软,若是真敢如此唧唧歪歪,当场便是一顿好揍,吃到痛了,自然会长记性。 但今天,孙云鹤好似变了个人,纵使被踢了一脚,也没露出狰狞,只是脸色有点臭罢了。 可谁又能知道孙云鹤心中想的是什么呢?他抓的这些人,只要不是行事太过张扬的,说不得便会被柳安瞧上收为护卫,到了那时候,若自己真跟他们惹下点儿仇怨,还不是衣襟带水,所有的护卫都得记恨上自己? 眼下吃的亏,自然有机会报复,待到比武大会结束,没被选上的那些,还能跑了不成? 所以,孙云鹤先把这口气咽了下去,等待比武大会之后该忘的忘,该还的还,一点儿都不拖沓。 待从外西城送到就近的西便门,城门外棚子里早已沸沸扬扬的坐了许多人了,往往三五成群,闷闷不乐的盯着面前的茶壶,偶尔还恨恨的斜睨那些看守的锦衣卫一眼,唾骂声狗腿子,然后继续闷闷不乐。 不乏有些看的开的,往那一座就嚷嚷着聊起天来,一点儿也感受不到委屈,棕皮袄几人看到还有这么多同病相怜的,心中郁气忽然解开了几分。 杨来正好在这儿,孙云鹤将那四人交付以后特意走过去跟他交谈了两句,杨来起身张望了一下棚中,点点头道:“也差不多了,走,送上寺庙去!” 十里地,对这江湖走马的汉子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可杨来怕迟则生变,万一路上整点儿乱子出来,他们这上百人怕是拦不住他们。 所以干脆也不用走的了,直接雇了十几辆马车,一车塞上几个人,吆喝一声便向着碧云寺出发了。 路中,马车不断随着路上石子颠簸,棕皮袄的汉子掀开帘子望了望,奇道:“大哥,你说这柳先生要带咱们去哪儿啊,不会是去大牢吧。” “你是觉得京师里的大牢位置不够放下咱们这几人的吗?柳先生非要舍近求远,将咱们押送十里外的大牢?”黑红脸汉子面无表情,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句。 “就是老四,人家不是说了吗,让咱们去碧云寺住下,若是有不想参加了的,可以提出来,他们绝不为难嘛。” 蓝色夹袄的汉子口中叼着根不知从哪儿扯来的黄草,双手仿造后脑勺上,看起来倒是颇为舒坦。 “再说还有这么多兄弟跟着呢,大家现在没闹起来也是卖柳先生个面子,毕竟都是为了英雄帖而来,人家怎么安排,咱们就怎么做呗。” 前来参加比武大会的多是些草莽侠士,平时散漫惯了,突然让他们守规矩,很多人心里自然不舒服,就譬如那棕皮袄,他便是浑身不自在,总有一种束缚感。 好不容易才将这些人带到了寺庙,他们左顾右盼,也没见到什么柳先生出来,顿时就有人不乐意了,叫喊道:“柳先生人呢?” “就是,这么折腾我们,总得出来见一面吧!” 杨来闻言停下脚步,抬了抬手让众人安静了一会儿,开口道:“大家稍安勿躁,你们都是应召英雄帖而来的吧。” “是啊!柳先生人呢!” “好好好,莫急,柳先生在京城,距离比武大会开始还有月余时间,到时候你们自然能见到柳先生,至于现在嘛,还请诸位在碧云寺中收收性子,毕竟,柳先生要请的是护卫,不是老爷,自然是要些听从命令的,若是诸位哪个不舒服,心生退意了的,随时都可以提出来,我们绝不为难,任由离去,还会赠上来回的盘缠,感谢大家捧场。” 杨来对着众人拱了拱手,略等了一会儿,发现没人说话,便点了点头,道:“既然没人想走,那就烦请诸位这月余住在碧云寺中,自有人负责你们的饮食起居,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跟锦衣卫兄弟们提出来.....柳先生说了,能满足的一定满足!” “那俺们要是想在寺庙里喝酒吃肉怎么办!”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引得不少人哄然大笑,杨来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说道:“酒肉自有人为你们准备,这个无须担忧,但肉不限量,酒可是要限量的,每人每日酒只能饮一小坛,柳先生怕你们喝醉了闹事,还请诸位见谅。” 就是撑死他们,一人一天能吃一只猪吗?就算天天吃,也总有腻味的一天,柳安倒是不担心因吃喝而耗费太多银子,满打满算现在才两三百人而已,能吃多少? 杨来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他们提个醒:“柳先生为了让碧云寺腾出些禅房来,捐赠了七座佛像金身和五千两银子的香火钱,还有你们每日的吃喝费用,耗费的人力物力,这可是极大的开销,诸位就莫要给柳先生添乱了,说不定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总得留个好印象不是?” 说完杨来忽然自嘲一笑,咧嘴道:“当然了,诸位若是诚心的,自然会遵守柳先生的规矩,那些不诚心的,柳先生留之,也无用啊!” 红口白牙,说出的话却让人打了个寒颤,再看看周围冷笑不已的众多锦衣卫,杨来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许多人都觉得是不是来错了地方,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这些人当中,不乏有些为了富贵而来的,只为求财罢了,可看着情况,这财怕是没那么好拿啊.... 第三百零九章 眼线 能够在这些日子赶来京师的人,大多都是就近州府的,路途遥远的恐怕还在路上,少说还得半个月或一个月才能抵达,碧云寺中的禅房很多,足以住下近千人,所以一时半会儿柳安也担心没地方住。 洪熊被杨来从赌坊中拽了出来,提溜到碧云寺负责管理这些江湖草莽,洪熊原本也是一打家劫舍的匪徒,只不过遇到柳安后受其感动,也不再想着脱走的事情了,吃喝不愁,每月还能有十几两银子拿,这种好事打着灯笼可也找不见。 至于他那些以前的弟兄们....洪熊倒是给他们指了条明路,去杭州府,找富通胭脂铺。 自从富通胭脂铺生意蒸蒸日上,西山上所需的人手也逐渐多了起来,不论是扩建作坊还是刨挖泥灰岩和黏土,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虽然富通基建现在还没开业,但事先的准备是不可少的,至少也要囤足了货,培养些人手才行。 有不少迁徙而来的流民,在西山找到了事情做,丰厚的待遇下一家老小都能养活,也没了回家乡的想法,大多都选择留在了杭州府。 但也有不少人怀念家乡的故土,随着朝廷运粮的车队向着西北进发,想来年前也能抵达家乡了。 不论是辽东边疆之地还是西南蜀地之中,大家都没了再起刀兵的意思,眼下寒冬将至,都忙着做些过冬的准备,鞑子们也放下手中弯刀,下了马开始积蓄过冬的牧草,围起帐篷。 纵使再不平和的年景,也会有和平的时刻,除了今年的东厂。 郑朴现在是有些焦头烂额,手中拿着本账簿,正纠结着将谁拿出去顶罪,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都花了银子啊,若自己就这么轻易的将他们抛出去了,便是没了信誉,下次谁还来找自己? 做买卖讲的就是一个信字,有信誉,自然财源广进。 “格老子的!”郑朴想了半天也没找出个合适的人选来,气的他将笔狠狠的摔在桌上,站起来深呼吸两口。 一旁侍奉的东厂番子见状上前两步,低头含笑道:“干爹,您干嘛这么愁呢,既然是陛下的命令,也不能怪您没有道义不是。” “这么一搞,怕是以后来找咱买官的就少多了哦....”郑朴垂头丧气的摇了摇脑袋,轻轻叹了口气。 “嗨,干爹您这可就想的太片面了,这该买的,还是会买,不愿买的,依旧不买,既然您担心失了信誉,那就该表现出个态度啊...” 那小番子笑的十分阴险。 “哦?你有何良策?” 郑朴诧异的望着他。 “良策不敢说,只是冤有头债有主,干爹您想,这次事情皆由那江西奉新县的二人才起,若不是他们向柳先生告了状,柳先生若不向陛下告发,那便会失了人心,再者他也不知情,此事还不能怪到他头上,但那宋家兄弟....当为罪魁祸首啊。” 郑朴闻言一惊:“你的意思是...” “不错,只要干爹您想办法让那二人永远闭上嘴,向来也能狠狠的打击一番那些穷酸士子们,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同时也向其他卖官鬻爵的人看看,您是个睚眦必报,怨恨分明的人,若您就这么把这口气咽了,才会真的失了信誉....” “正巧他们二人被安排到了王恭厂,咱们不是有人手在那儿吗?让他暗中动手,来个神不知鬼不觉....” 小番子手向下一切,对着郑朴挑了挑眉头。 郑朴闭上眼,深深嘘了口气,摇头道:“不可!” “此事恐怕是个圈套,陛下将他们二人安排到王恭厂,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气急败坏的想要行那报复之事,若咱们真做了,岂不自投罗网?到时候纵使有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报复也不急于一时,至少在这件事情平息下来之前,咱们绝不能轻举妄动,你去告诉任成林,让他千万不要露出什么破绽,别去招惹那宋家兄弟。” 说完,郑朴瞪了那小番子一眼:“还不快去?!” “是是....” 小番子见郑朴已做了决定,也不再多言,直出了房间,只不过没奔着王恭厂,而是进了一处暗门,顺着坑道徐徐上前,很快便到了头。 小番子谨慎的回头望了下,再三确认没人跟随后抬手轻轻敲了敲面前的墙壁,发出咚咚几声脆响,原来那看似结实的土墙竟然是空心的! 不多时,后面便传来一个声音:“何事。” “回干爹,那郑朴没有听孩儿的计策,反而让孩儿去告诉任成林等,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墙后沉寂了一会儿才又传来那个声音:“咱知道了,既然如此,你不要暴露身份,按照原话传达便是。” “遵命,孩儿告退....” .......... 戌掌班坐在值房之中,目光幽幽的盯着房门,忽然房门被人敲响。 “进。” “干爹您找我。” 房门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身着锦黄色飞鱼服的男子,见到戌掌班便先行了个礼。 “嗯,你在王恭厂当值,去将这条子交给龚沝谦,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切记,行事小心,莫要被人瞧见了。” 身着锦黄色飞鱼服的男子双手接过纸条,抱拳道:“是。” 待男子走后,戌掌班又恢复了之前那个样子,他身旁也跟郑朴一样,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番子跟着,那小番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戌掌班瞧见后问道:“怎么了?跟个娘们似的扭扭捏捏,有什么话就说。” “干,干爹,咱们这么做,不提前跟柳先生打声招呼是不是不妥啊....” 戌掌班轻笑一声:“打招呼?打什么招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柳先生他也不是什么小家子气的人,这么点儿浅显的道理自然懂得,用他二人的命,换一份锦绣前程,这可是赚大发的买卖啊...” 说完斜睨了那惴惴不安的小番子一眼,哼道:“再说,你不说我不说,此事天衣无缝死无对证,谁又能知道是咱们干的?莫要畏畏缩缩的给咱丢人!” 第三百一十章 密谋 柳安不知道戌掌班的计划,戌掌班也不知道宋家兄弟在柳安心中的地位不仅仅是所谓的荣华富贵。 内城,王恭厂之中。 “呵呵,应星兄弟应升兄弟,这监工做的可还习惯?” 龚沝谦笑眯眯的走进兵仗局,找到了那坐在他位置上的宋应星兄弟二人,自宋应星两热适应了一天后,他们便开始了轮番当值,日子过得倒也清闲,今天便是第一日,龚沝谦放心不下,特意来看看。 “多谢龚司房挂念,我兄弟二人一切都好。”宋应星笑了笑,虽然坐在这里很是无聊,但他们特意让人奉了盏灯笼到跟前,借着微弱的烛光倒也能读些书。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今天晚上,二位可有闲暇到咱院中用顿晚膳?”龚沝谦笑着点头说道。 宋应升倒是老实巴交的,不曾开口言语什么,一切话都由宋应星来说。 宋应星合上书,坐直了身体道:“龚司房相邀,岂敢拒绝?待下了值,我兄弟二人一定到。” 龚沝谦还待说些什么,可这时身后门外忽然走进一人,因周围黑漆漆的看不清相貌,只能隐约见他身上穿的是锦黄色飞鱼服,龚沝谦见到那人的刹那微一愣神,旋即对宋应星二人笑了笑说道:“那咱就不打扰二位兄弟了,晚上可要记得时辰啊!” “一定一定。” 宋应星虽心中好奇,但也没有多问,只是目送着龚沝谦快步走出了火药房,目光随着大门而被切断了。 龚沝谦出了门后,也不与那锦黄色飞鱼服男子搭腔,只在前方引路,找了处僻静地方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锦黄色飞鱼服男子轻飘飘的说道:“干爹他让我来给你送个条子。” 龚沝谦挑了挑眉头,伸手接过纸条问道:“干爹可说了什么事?” “没有。” 这句回答,便让龚沝谦知道戌掌班并不想让这男子知晓秘密,打开纸条的手一顿,缓缓收了起来:“好,咱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锦黄色飞鱼服男子只深深看了龚沝谦一眼,紧抿双唇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待他走后,龚沝谦才敢打开条子,只见上面写着:伺机杀死宋家兄弟,嫁祸给任成林。 简短两句话,却在龚沝谦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与柳安交好的干爹要杀死柳安的记名弟子,但既然他这么要求了,就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可戌掌班不知道宋应星二人是柳安的记名弟子啊,要是知道,他也不会出此昏招了。 只可惜这件事情龚沝谦还未来得及汇报,便被戌掌班这张条子给惊到了。 至于如何杀,怎么杀,龚沝谦觉得自己不能做主,因为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宋应星二人还要嫁祸给任成林,这个难度不亚于让他去刺杀魏忠贤。 杀死宋应星兄弟二人容易,但嫁祸给任成林就难了,一个是军器局的总领提督,另外两个是兵仗局新任监工,两边可能十天半个月都碰不上面,如何能嫁祸给任成林? 若想嫁祸任成林,无非有两种情况,一是任成林跟宋家兄弟有仇,二是受了别人的命令。 但不论哪一种,都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你过来。” 不远处忽然走过一黑工,龚沝谦招了招手,将他叫了过来。 “你去找军器局总领提督,就说兵仗局龚沝谦请他今晚到院中一叙。” 那黑工只当是传个话,点点头便跑去了,龚沝谦沉吟细想了一番,并未将纸条销毁,而是小心的放到了怀中。 欲杀宋应星二人,横竖都脱不开一人,工部郎中徐江容。 兵仗局便是在他的管辖之下,出了什么事情也都跟他脱不了干系,最关键的,宋应星身边那两个侍女便是他派去的。 旁人也许不清楚,但龚沝谦明白的很,李蓉李芳两姐妹就是徐江容派去盯梢的眼线,一是探查宋应星兄弟二人的虚实,二是看其欲做什么事情,徐江容也怕柳安将宋应星二人安插到兵仗局来是要摸他们的底。 ………… 龚沝谦趁着还未天黑的功夫,找到了正在当值的工部郎中徐江容。 徐江容曾经受了他不少好处,也称得上是铁杆阉党,至于再细分下去,算是戌掌班的人手,所以龚沝谦并未瞒他,直接将戌掌班给他的条子拿了出来。 只略一看,徐江容就猛地变了脸色,阴晴不定的看了看龚沝谦,将条子紧紧攥在手中。杀死宋应星两兄弟的后果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先不说得罪柳安的问题,光是下属出了这命案,自己这郎中便脱不开干系,最低也是个失察之过,在往上就要革职查办,就是下诏狱稽查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徐江容冷汗就要流下来了,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那宋应星二人可是柳先生的记名弟子,戌掌班怎么会想着杀他们?莫不是被猪油蒙了心?” 龚沝谦嘴角抽了抽,没有反驳徐江容的用词:“咱怎么知道,但干爹的字迹咱认得,这条子绝对是他老人家亲手写的。” “不知龚司房的意思是....”徐江容思来想去,将皮球又踢回给了龚沝谦。 “别问咱,咱也是奉命行事罢了,干爹他的命令就摆在这儿了,做与不做,便由徐郎中您来决定吧!” 脱开罪责的功夫,这龚沝谦还是一流,三言两语就将自己从主犯的位置上变成了听命行事,就算将来东窗事发也不过判个革职罢了。 徐江容也知道让龚沝谦拿主意不靠谱,当自己看到这张字条的时候就已经上了贼船,断没有下来的道理,万一自己抗命不做,想必那戌掌班也会另寻他人,到时候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进退两难,前有狼后有虎,徐江容也是纠结无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徐江容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许久,终于将心一横,咬牙道:“好,就听戌掌班的,龚兄弟你可有什么良策?” 第三百一十一章 诡计 “良策不敢当,李蓉李芳两姐妹,不是就在甲九院吗?”龚沝谦冷笑道。 一听李蓉李芳的名字,徐江容立刻便皱紧了眉头:“她们两个是本官派过去的,若是她们动手的话,难免会被人查出来,到时候本官可是跑不掉。” 徐江容略有深意的望着龚沝谦,反面意思便是我被抓了,肯定是要把你供出来的。 龚沝谦却笑着摇了摇头:“非也,咱不是让李蓉李芳两姐妹动手,自然也不会让徐郎中你被卷进去,毕竟干爹他的意思是栽赃给任成林。” “那你什么意思?” “甲九院的饮食起居皆由李蓉李芳两姐妹负责,可她们平日里也出不了王恭厂,一应荤素都须在王恭厂中采买,而王恭厂的灶房中负责采买米面的,便是那任成林的心腹。” “若是从他那儿买的菜出了问题,徐郎中觉得谁最有嫌疑?” 徐江容露出了然的神色,合手笑道:“妙计,妙计啊龚司房,这招瞒天过海果然是巧妙啊!” 龚沝谦被徐江容夸奖,也是略有得意:“哎,徐郎中过誉了,但这其中计策有一关键,便是那如何用毒,何时用毒才能让事情看起来天衣无缝,让谁也怀疑不到咱们头上。” “愿闻龚司房高见。” “那灶房中负责采买米面粮油的人名叫马瑞发,是任成林的远房堂弟,平时对这采买一事也多有舞弊,没少贪墨银两,和那任成林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但此人有一个优点,他虽然贪,但他负责了近一年来灶房的采买事宜,愣是没有传出过一次因食材不新鲜而致使工人生病的传闻,据说此人每次采买必定亲力亲为,每一株菜都会经过他的手才行,若是想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毒,还要保证那菜被李蓉李芳姐妹买回去,可是不简单。” 说了这么大一串,徐江容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意思是懂了:“龚司房的意思是这件事情还得经李蓉李芳两人的手?” 龚沝谦点了点头:“不错,就算咱们事先在菜中下了毒,也顺利的被她们二人买了回去,但下锅前肯定是要清洗的,若是那毒被洗去了,或者不足以致死怎么办?咱们岂不是功亏一篑?所以必须要让李蓉李芳两姐妹知晓才行。” 徐江容有些担忧道:“可,可若是让她们知道了,事后查是谁下的毒怎么办?比起那灶房的马瑞发,明显是李蓉李芳两姐妹有嫌疑啊。” “若是她们二人也中毒身亡了呢。” 徐江容闻言一怔,旋即惊疑不定的思索了半天,不是抬眼瞥向龚沝谦,好一会儿才问道:“那如何能让她们二人在知道那是毒药的前提下服下去?咱们要是用强,难免露出端倪啊...” 徐江容的担忧不是无的放矢,若是李蓉李芳两姐妹在毒死宋家兄弟后不肯服毒,自己为了打造出她们四人皆是无意间中毒身亡的惨状,肯定是要逼她们两姐妹服下毒药的,可若她们不服,自己也只能用强,用强难免会有挣扎,定会留下蛛丝马迹,锦衣卫的探子们嗅觉灵敏,狗腿子的称号绝不是浪得虚名,稍有不合理的地方便会揪住不妨,到那时怎么办? 哪里想到这事在徐江容这里是个大难题,在龚沝谦那儿却不是,只见龚沝谦桀桀笑的十分阴险,说道:“李蓉李芳两姐妹,不是姐妹情深,一直都想脱离苦海吗?” “不错,她们姐妹二人关系是很不错,不,应该说本官从来没见过如此为对方着想的姐妹。”徐江容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龚沝谦颔首笑道:“那此事就好办了,到时候只需徐郎中你将她们唤来,先叮嘱她们要下毒的事情,不怕她们不答应,然后在找个由头将姐姐李蓉叫进屋里,对她说,如果她能在宋家兄弟死后服毒自尽,咱们便放了她妹妹安全,为了稳住她,可以事先将她的卖身契交给她,只要她妹妹在,她也不会走脱。” “到时候再告诉她,此事必须要瞒着她妹妹,若是她泄露出半点儿风声,她妹妹也是株连之罪,这样一来,她定会答应。” “至于她妹妹那边,便交给咱原封不动地再说一遍,到时候,她们两姐妹都会为了对方的自由而服毒自尽,谁也不知道她们的卖身契就在对方身上,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可以派人暗中盯着她们,若出了变故,也好及时挽回过失。” 好毒的计!徐江容有些惊骇的看着龚沝谦,心想莫非东厂的番子都是如此阴毒吗?竟然连姐妹之间的感情都算计进去,这无异于一次豪赌!赌的,便是她们姐妹二人的感情,而赌注,则是他们的前程性命。 赢了,富贵加身,将来那工部侍郎亦或者工部尚书,自己也有可能争一争。 但若是输了....徐江容重重地甩了甩头,将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海中挥去:“好,就依龚兄之计!龚兄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比较好?” 龚沝谦想了想道:“此事不可心急,须知慢工才能出细活,今夜咱请了那宋家兄弟和那任成林一同到院子里用饭,先挑拨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样查起来,咱们也可以堂而皇之的说他们之间不对付!” “需要本官跟着一起吗?” “也好,有徐郎中在,那任成林肯定不会给咱们好脸色看,到时候也能事半功倍,只不过还须得先等任成林入席之后你再进来,不要给他任成林走脱的机会。” “好!” ....... 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徐江容和龚沝谦在值房中说了些什么,更没有人知道一个阴谋已经酝酿完成。 李蓉正挎着篮子在灶房的后厨之中走动,看上了什么菜便拿到篮子中交付银钱,脸上也始终带着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而宋应星两兄弟则捧着诗书坐在火药房中借着微弱的烛光默念着上面晦涩难懂的语句,不时抬头望一眼房中埋头苦干的工人。 第三百一十二章 口是心非 “对了。” 宋应星忽然合上书。 “还没告诉顺娘她们今晚我们要去龚司房院中用饭的事情呢。” “不急不急,待过会下了值,你我回去换身行装,再告诉她们便是。” 宋应升丝毫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只顾专心攻读手中书籍。 宋应星想了想,也是,反正都拖不了回去,到时候再说罢! 日落西山,残留的余晖如碎片般映过窗檐,稀稀落落地泼在灶台上。 李蓉将袖子卷在小臂上,穿着适身的围兜,正翻弄着灶台下方的火苗。 哒哒的切案声从后方传来,李芳将切好的冬瓜码到木盘中,小心的备好过会儿要用到的配料。 起锅烧热,浇上少许的菜油,随着气泡在油中升腾,李蓉接过身后递来的肉片洒入锅中,只略一滑便舀了出来。 下葱姜煸香,再拿过李芳刚刚切好的冬瓜下如锅中轻轻翻炒,加入少量的清水烧开,将刚刚用热油滑好的肉片倒入进去,从一旁的瓦罐中舀出少许黑红色的酱油调色增鲜,复翻炒片刻便出了锅。 这时,院子大门忽然传来响动,便是有人推了开来,李芳趴在窗檐上张望了一下,说道:“是老爷他们回来了!” 李蓉赶忙将手在围兜上擦了擦,将有些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打开门迎了上去。 “老爷。” 宋应星二人早已见过多次李蓉这副装扮,此刻也不觉得稀奇,只是淡淡地点头道:“嗯。” “晚饭已经做好了...今天是冬瓜炒肉和白菜豆腐汤,还有买了些卤味配黄米饭....”李蓉摆着手指跟宋应星二人说着她做的晚饭,最后笑道:“两位老爷是现在吃吗?要是过会儿的话我就先闷到锅里热着....” 宋应升张口就想说晚上不在家吃了,可宋应星抢先一步道:“就现在吧,我们先换身衣服。” “是。” 李蓉微微欠身,转身回灶房张罗去了,倒是宋应升,一把拉住宋应星疑惑问道:“咱们不去赴宴了?” “去啊,为何不去?” “那你干嘛跟顺娘说要吃饭?莫非是怕在龚司房家吃不饱吗?” 宋应星深深望了宋应升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声,说道:“都不是,喝酒前稍微吃点儿东西,不容易醉。” 在宋应升极其怀疑的目光中,宋应星走进了房间,不多时,便换了身淡灰色长袖棉麻衫出来。 这件长衫中塞了棉花,遍布均匀,即使是冬天也不觉得寒冷,这棉花,还是顺娘弹得。 宋应星也不知道她一个大小姐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技巧,但想必是吃了很多苦头。 进了灶房,宋应星便看到桌上已经盛放摆好的碗筷,除了那几道家常菜外还放着一白蓝相间的酒壶。 “天寒,顺娘热了壶酒来给老爷们暖暖身子。” 李蓉注意到宋应星的目光,笑着解释了一句。 宋应升换衣服倒是快,此刻早已坐在桌旁等着了,宋应星和衣坐下,李蓉立刻便从锅中盛出尚冒着热气的黄米饭递到跟前,宋应星接过后说道:“多谢。” 李蓉也是莞尔一笑,每次她为宋应星盛饭,总会得到一句感谢。 “坐吧。” 在甲九院,丫鬟与老爷同桌吃饭也已成了习惯,就连有些大老爷做派的宋应升也习以为常,反正其中利害宋应星早已与他说明。 冬瓜炒的软烂,伴随着丝丝可口的汤汁入口即化,事先腌渍用油滑过的猪肉也是弹嫩,十分富有嚼劲,即便不怎么饥饿的两人,尝过后也是食欲大开,筷子挥动不停。 李蓉李芳二人见他们吃的欢喜,眉眼间略带笑意,多是小口吃饭,偶尔夹一筷子放在一旁的咸菜,好似那才是最可口的美食。 “你们二人为何不食肉?” 宋应星见她们二人只吃咸菜,绝不碰卤味荤菜,不禁皱眉问道。 “先给老爷们吃,老爷们吃饱了,剩下的我们再收拾,况且这咸菜也是好吃的紧....” 李蓉笑了笑,行姿坐动皆有些大家风范。 宋应星见状没说话,起身端起那小碟咸菜尽皆拨入碗中,混着黄米饭三两口吞下,吃完齁的慌,连忙抓起一旁热好的酒壶灌了两口。 “老爷...” “我吃饱了,剩下的你们吃了罢,我不喜剩菜,莫要浪费了。” 宋应星小酌着酒盅,淡淡地说道。 正埋头吃的正欢的宋应升一愣,瞥了李蓉李芳二人一眼,也是三两口吃完碗中饭,抹了抹嘴:“我也吃饱了。” 李蓉李芳相视一眼,哪里不知道这是宋应星在照顾她们,心中感动,嘴上说道:“谢谢两位老爷...” 宋应星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撇向李蓉李芳二人身上的衣衫似乎有些眼熟,好似前两日刚刚穿过,略一琢磨便也悟透其中缘由,李蓉李芳两姐妹乃是带罪之躯,着由教坊司鞭策,自然是没有什么工钱的,可能月余会有个几十文的零用,但也远远不够她们所需,所以,李蓉李芳两姐妹也是多加节省,胭脂用的是街上最便宜的,首饰更是一件像样的都拿不出手,衣裳也是以前剩下的。 日子的清贫,宋应星倒是颇有感触,之前他未入京之时,每日开销皆由家里出,虽然吃喝不愁,可也不阔绰,每逢年关也只能用积攒下的余钱给家里置办几件新衣裳罢了,好在进了这兵仗局当值,每月能有四两银子的薪奉,徐江容为了表达善意,特地去户部说道了几句,为他们二人支来了上月的薪奉,这手头也算富裕了几分。 宋应星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二两银子放到桌上,说道:“顺娘,马上就要到年关了,这二两银子你拿着,去裁缝铺子买几件新衣裳。” 李蓉立刻放下碗筷道:“好,顺娘去拿量尺来。” “要量尺做甚?” 李蓉笑道:“买衣裳自然是要贴身的,若不知道二位老爷的身形尺寸,顺娘怕买来的衣裳不合身。” 宋应星盯着李蓉看了一会儿,摇头道:“不是给我们买,这银子是给你们去置办衣裳的。” 第三百一十三章 酒无好酒,宴无好宴 李蓉和李芳顿时怔怔失神,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宋应星。 “怎么了,难道这些银子不够吗?” “不不,够了,够了....” 李蓉急忙摆手,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低下头竟带了些哭腔,双肩耸动中不能自我,李芳也是双目微红,紧咬下唇。 “好了,过年乃是喜事,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我已托人寄了些银钱回老家,这些银子不多,也只能添置些衣裳了,不要节省,多买几件。” “是...多谢二位老爷。” 李蓉抬起头,拭去眼中泪水,对着宋应星两人欠身一拜。 “我二人过会要去龚司房院中赴宴,可能要晚点回来,你们莫要浪费了这些菜。” 宋应星撑着桌子起身,李蓉立刻说道:“我们这就换身衣裳陪去。” “不必,龚司房院子离这儿不远,我们也没打算喝多少酒,你们在家中侯着便是。” 说完,宋应星便招呼上宋应升出了灶房。 他们走后,灶房中只剩了李蓉李芳二人,李蓉盯着桌上的银子半晌不语,李芳抽了抽鼻子道:“姐姐,老爷他们....” 李蓉忽然展颜一笑,拉起李芳的手道:“老爷他们是正人君子,品性也是极佳,咱们既然有幸侍奉老爷他们,就要一心一意。” “嗯!” .......... 在去龚司房院中的路上,宋应升突然说道:“长庚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也是个花花公子啊。” 宋应星瞪了宋应升一眼:“大哥你胡说什么,她们二人做的如何你自是瞧见了,给些银钱过年是应当的。” 宋应升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手指点了点他:“老二,你口是心非。” “算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肯定不会出去多嘴,都是一家人嘛,哪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事情?” 宋应升笑的不怀好意,宋应升翻了个白眼道:“你可莫要妄自揣测,我真是没有别的意思。” “行,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呗。”宋应升瘪了瘪嘴,两手一摊作无辜状。 到了龚沝谦院外,宋应星上前敲响了大门。 只敲了三下,门便立时打开,龚沝谦从中大笑着迎了出来,一把挽住他们二人的胳膊道:“哎呀,两位兄弟来的如此迟,咱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宋应星含笑道:“龚司房相邀,岂敢推辞,只是我兄弟二人回去换了身行装,耽搁了些时间,还请龚司房莫怪。” “怪不得,怪不得!今晚除了你们,还有一人要介绍给你们认识认识。” 龚沝谦拉着宋应星二人,边走边说道。 “哦?不知那人是?”宋应星有些好奇,不知什么人能让这龚司房如此郑重其事。 “军器局新任总领提督,任成林任提督呐!” 即将都要相见,龚沝谦也事先跟宋应星二人说了一声。 一听总领提督的名头,宋应星顿时眼皮子猛颤了颤,毕竟前些日子徐江容刚说了他们跟这总领提督不对付,今天这龚沝谦便设宴要招待他们,实在是很让人怀疑这龚沝谦的居心。 走到大堂外,龚沝谦停下脚步,小声说道:“两位兄弟莫要紧张,那任成林虽然跟咱们兵仗局不对付,经常使些小绊子,但总体还是个好人呐!且先见上一见便是!” 说着,龚沝谦不由分说便拽着宋应星二人进了大堂,生怕他们跑了一般。 “哎哟哟,任兄好等啊,这二位便是兵仗局新来的两位监工,宋应星,宋应升二位兄弟。” 宋应星只见圆桌背靠大门的位置上端坐这一人,头梳发髻,身着官服,此刻转过身来才看清了相貌:国字脸,唇上留着精心养护的浓髯,身高近六尺,看起来魁梧不凡,到像是个军伍中人。 任成林看到龚沝谦拉着的宋应星两人,眼睛一亮,笑着上前拱手道:“宋家兄弟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在下王恭厂提督任成林,见过宋应星、宋应升二位兄弟。” 宋应星见状回了一礼:“任提督公正威武,气势不凡,今日一见,倒是教我兄弟二人自惭形愧了。” “哈哈,两位兄弟太客气了,二位既是柳先生门下弟子,一身韬略休养自是旁人比不得的,我任成林哪里敢在二位面前耍威风,咱们都是陛下臣子,还要多多走动才是啊。” 任成林一副和气的模样,态度也放的极低,丝毫看不出徐江容等人说的那咄咄逼人之势,其实不光宋应星他们觉得诧异,就连龚沝谦都惊疑不定的来回打量着任成林,心想这狗东西怎么改了性子? “应当的,应当的。” 又寒暄了两句,龚沝谦这个主家才笑道:“咱们就别站着说话了,先入座吧,不然这菜可就都要凉了!” 待到几人坐下,任成林率先端着酒盏站起,双手对着宋应星三人扫过,说道:“今晚龚司房设宴,邀你我三人于院中一叙,也让在下能结交二位,在下心中感激,这一杯,便先干为敬!” 说完任成林便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那股爽快劲儿看的三人一愣,也赶忙举杯饮尽,龚沝谦心中霎时唧唧歪想:这任成林莫不是得了什么消息,怎的态度如此之好?这要想挑拨他们的关系实有些困难。 原本在龚沝谦的计划中,这任成林应该不知道宋应星二人是柳安的记名弟子,毕竟那天晚上在甲二院中的谈话绝不可能落入第七人之耳才对,钱都桓他们不是多嘴的人呐! 而实际上任成林确实不知道宋应星和柳安之间的关系,但他也得了郑朴的消息,知道不能去招惹宋家兄弟,再加上龚沝谦对宋家兄弟的态度如此热烈,想来定是关系深厚,轻易惹不得,还未摸清虚实,任成林岂会耀武扬威? 能坐到王恭厂总领提督这个位置的,都不是蠢人。 将将用了几口饭菜,谈论的也多是些家长里短,任成林极为聪明,绝口不提军器局和兵仗局的事情,一点儿挑拨离间的机会都没给龚沝谦。 也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大笑。 “哈哈,龚司房,本官今天不请自来,你不会怪我吧!”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不欢而散 那声音自是熟悉,房中几人一听便知是谁。 龚沝谦听到那声叫喊面色一喜,也是起身说道:“徐郎中今天来的赶巧,正好下官设了宴置办了好酒好菜,还请了宋家兄弟和任提督来,这真是天意让咱们相聚一堂啊!” 狗屁的天意!老子看那就是你们联合算计好的!任成林脸色难看,坐在位子上冷哼一声,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徐江容跨过门槛,看到那背影眼睛一眯,好似真事先不知情般诧异,旋即苦笑着拱了拱手道:“这真是本官没想到,既然是今天龚司房你宴请宋家兄弟和任提督,那本官还是不打扰了,明日,明日再来。” “哎!别啊徐郎中!”龚沝谦急忙跑过去拉住徐江容,笑道:“来都来了,这半途离去算什么事情,教别人知晓了还以为是咱不欢迎您呐!想来宋家兄弟和任提督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龚沝谦笑着瞥了宋应星二人一眼,宋应星笑道:“是啊,徐郎中来都来了,哪有离去的道理?” “哼!徐郎中莫非是瞧见本官在此,不愿入席吗?!” 背坐而对的任成林头也不回的说道。 徐江容露出为难的神色:“这岂敢,任提督执掌军器局,品级尚在下官之上,下官岂敢拂了您的面子,既然大家都不嫌弃本官,那本官也就不再拘谨了。” “应该的,今天是家宴,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何须恁多顾虑?徐郎中先请坐下说话。” 徐江容再推辞了两下,才假惺惺的坐在了主座上,举杯说道:“既然诸位不嫌弃本官,那本官也刚才的失礼陪罪!” 任成林瞧着他那副神情,心中一顿反胃,但碍于宋应星两兄弟也在场中,若自己太过不给面子未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只好勉为其难的拿起酒杯抿了点儿,算是聊表心意。 任成林不说话了,徐江容到是来了兴致,拉着宋应星就问在兵仗局如何,适应不适应之类的话,言语间好似一个关心爱护下属的长官。 原本任成林是不打算说什么的,心想混到散场后找个机会再请宋应星二人吃酒便是,可直到那徐江容将事情扯到了军器局头上。 “哎呀,两位兄弟来了兵仗局算是到了苦旮旮,兵仗局可是不比军器局,那真刀真枪的,随便扣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若是去了军器局,两位兄弟怕少不得腰缠万贯!” 就跟喝多了酒大舌头般,徐江容醉眼微醺地忽然说了这么一句,顿时房中一寂,紧接着便是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徐江容!你是在说本官在军器局贪墨银两,造出的兵器与规制不符吗?!” 徐江容脸色陡然煞白,慌慌张张的摆着手,结结巴巴道:“没没,没有啊...任大人您误会了,下官,下官怎么敢这么说呢?您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问心无愧啊!” “那你方才说我军器局油水大是什么意思?莫非在说宋家兄弟是贪官污吏?”任成林眯着眼,射出危险的光芒逼问道。 徐江容忽然打起正色,一扫先前的畏惧:“任提督你怎敢如此诋毁宋家兄弟?!下官方才说军器局的事情只是酒后乱言,绝当不得真,倒是任提督你信誓旦旦的,好似不信任我两位兄弟一般!” “你!!” 任成林拍案而起,怒气冲冠的瞪着徐江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徐江容见效果达到,情知不可逼迫太紧,从然一笑:“当然了,任提督想必也不是那样的人,但军器局和兵仗局的关系向来不和,下官也是怕两位兄弟多想。” 宋应星站出来打圆场道:“大家都是同僚,干嘛火气这么冲呢,来来,喝酒喝酒。” 又饮了几杯后,徐江容醉意更深,抓住宋应星的手腕,打了个酒嗝道:“我听说,宋兄弟院子中的每日的青菜肉类都是从王恭厂灶房中采买的?” “不错,一直都是顺...李蓉她们姐妹负责。” 宋应星颔首点头。 “哎!那不妥当,这样吧,本官这儿有个令牌,宋兄弟且拿了去,有了这个令牌,李蓉她们姐妹便可出去采买了!” 说着,徐江容还真的从腰上解下一块令牌要塞给宋应星,宋应星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就听到旁边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初始还以为有耗子,转过头一看才发现那声音是任成林发出的,只见他手中攥紧酒盏,双目通红地盯着徐江容,低吼着说道:“你...你...谁人不知道那灶房中负责采买的是本官的远房堂弟,你徐江容说不妥当,是怀疑本官那堂弟采买青菜肉糜不新鲜吗?!” “不敢不敢,下官岂有那种想法,任提督您想,您那堂弟每日须得先去城中挑选择良,再用马车运到王恭厂里,借着才能让别人买到,这一来一回的折腾,难免出了岔子,若是让李蓉她们姐妹出去采买,也为您省了些麻烦不是?” 徐江容笑的妥当,可说的都是些诛心之语,任成林反驳不过他,只得将酒盏重重往桌上一放,起身道:“本官吃好了!” 说完边走,出门前任成林似想起了什么,又回身说道:“应星,应升两位兄弟,今天这宴是好宴,酒是好酒,只可惜让老鼠屎坏了兴致,改日本官在院中摆酒给两位兄弟陪罪,今天先失礼了!告辞!” 任成林又怒视了徐江容一眼,并未再撂下狠话,拂袖离去,留下有些尴尬的宋应星和宋应升二人。 见任成林负气离去,徐江容不屑道:“就这点儿肚量还当军器局的提督?来宋兄弟,咱们喝!” 宋应星摇了摇头,推辞道:“今日天色已晚,我兄弟二人又监工了一天,身体疲惫,也该回去歇息了。” 徐江容挠了挠头,指着桌子上的令牌问道:“那这令牌....” “令牌还是徐郎中留之备用罢,我兄弟二人先告辞了。” 宋应星两人对着龚沝谦和徐江容依次行礼后,也走出了大门。 第三百一十五章 柳安到来 “哈哈哈!怎么样,龚司房,本官这演技如何?” 徐江容掂量着手中令牌,自得意满的大笑道。 龚沝谦挽着袖子,右手朝着徐江容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今晚徐郎中的这番逢场作戏,看的咱是目瞪口呆,三言两语间不仅将那任成林气走,还给咱们的计划埋下了根,这种算计,咱是真心佩服啊!” 若是今晚没徐江容在场,龚沝谦一人定不能达到如此效果,这也是多亏了那任成林和徐江容往日关系本就紧张,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们二人明争暗斗许久,今天再被这徐江容好生冷嘲热讽,任成林当然忍受不住负气离去。 只可惜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徐江容有意为之。 ....... 回甲九院的路上,宋应升见四下无人,便有些困惑的问道:“老二,刚才那徐郎中要给你那令牌,为何你不接下?这样的话顺娘她们出去也方便许多了。” “柳先生让咱们来的目的是什么还不知道,咱们不能轻易与旁人交恶,那任成林乃是军器局的总领提督,他跟徐江容势同水火,今晚席间的状况你也看到了,若我接下那令牌,便是不信任他,你觉得他日后还能给我们好脸色看了吗?纵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畅快。” 宋应星思虑周全,但他也没猜到这竟然是徐江容龚沝谦两人算计好的陷阱。 恐怕第二日,任成林在龚司房院中大发脾气的事情就要宣扬开来,到那时,绝大多数人都会以为任成林跟宋家兄弟的关系闹的很僵。 “原来是这样...那咱们不接就行了吗?” 宋应星摇了摇头:“也不尽然,那徐江容心里在想什么我不清楚,但看他今晚的做派,好似有意在挑拨我们和任成林之间的关系,咱们还得多谨慎些才是。” 是夜,宋应星躺在榻上,思来想去也不知道那徐江容的目的,看起来好像是在为利益相争,但总感觉哪里有说不出的怪异。 翻来覆去地不安实,直到了后半夜才堪堪睡着,第二日起床时天已大白,好在今天不用他们当值。 然而就在他们打算享用迟到的早膳时,院外忽然喧闹起来,似乎有不少人在外面。 宋应星和宋应升相视一眼,打算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柳,柳先生?!” 刚打开院门,宋应星就看到柳安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们,身旁聚拢着任成林徐江容等人,具都带着讨好的笑意,为柳安介绍着王恭厂的林林种种。 “嗯,应星,应升,你们这院子不错嘛。” 在宋应星出来之前,柳安也大体将周围逛了个遍,故才有此一说。 “都是拖了先生的福....” 宋应星两人赶忙弯腰行礼,他们在王恭厂中的地位如何,可是全看在柳安的面子上。 “好了好了,不必多礼,快起来。” 柳安含笑将二人扶起,还欣慰的拍了拍他们肩膀,继而抬脚走进院中,“呼啦”一下,任成林等人也跟着围了进来。 “你们还在这儿做甚?不需要当值的吗?都休沐?” 柳安见十几号人跟着进来,原本还算宽阔的院子陡然变得拥挤,有些不悦道。 任成林徐江容几人是何等人精,一听这话就知道柳安是在驱赶他们,可心中连一丝记恨都不敢升起,点头哈腰的笑道:“是是,柳先生提醒的紧,下官差点儿就忘了还要当值,那下官就冒昧先行一步....” “嗯。” 柳安看也不看,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徐江容特地落后旁人一步,待其他人都出了院子后对柳安说道:“柳先生,中午下官在院子中设了个席宴,不知柳先生您...” “有空再说。” “哎,好好,您忙,您忙。” 没有直接拒绝就是给他徐江容最大的面子了,至于来不来的,能来自是最好,不来也在常理之中,他的心意尽到就可。 十几个人乌泱泱离去,院子里又恢复了悠闲,柳安带着洪峰在院子里随意的逛了一番,忽然瞧见灶房的窗檐后有两个脑袋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害的柳安吓了一跳。 “那怎么还有两个人?” 一直紧跟柳安脚步的宋应星两兄弟顺着柳安的手指看去,正巧看到两个仓惶的背影,笑道:“哦,那是徐郎中送给学生们的侍女。” “侍女?”柳安眉头一挑:“能信否?” 宋应星沉吟了一下,郑重地点头:“可信!” “哈哈,莫要多想,能信自然是好的,老夫是怕你们身边若是放了两个眼线,恐怕会有性命之危呐!” 宋应升一愣:“性命之危?” “不错,动辄身死的性命之危。”柳安含笑点头。 “为为为,为何....”宋应升吞了口唾沫,有些惊惧的环视四周。 柳安幽幽的望着他:“你们不远千里入京向老夫揭举各州府买官鬻爵的事情,莫不是觉得那些人会不了了之?他们不会伺机报复你们吗?实话告诉你们,若真是让你们出去住在旅店客栈之中,怕是活不过一晚。原本老夫的柳家食肆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但那里护得了你们一时,护不了你们一世,你们也不会愿意在柳家食肆中蹉跎终老吧。” 宋应升很想大喊我愿意,但奈何柳安将话都说到这份了,自己也不能不识相,只得硬生生地点头。 “先生大恩大德,学生们没齿难忘,可学生有一疑问,还请先生解惑。” 柳安一甩袖子:“问。” “不知先生将学生二人安排到兵仗局,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学生们去做,若是如此,还请先生言明告之,学生们也好早做打算,不至于误了先生的事。” “嗯...”柳安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宋应星,自那日初见时他就发现了,宋应星远不像个书呆子,反而像个精打细算官海沉浮数十年的老油条,可偏偏他的学识还在大多数人之上,德行也可圈可点。这就很难得了。 “好,既然你们想知道,那老夫就告诉你们。” 第三百一十六章 能信否? “将你们安排到这里,是老夫向陛下建议的,其原因有二,老夫告知陛下的原因是这王恭厂中是仅次于皇宫和诏狱里安全的地方,在这里,你们二人若出了什么事情,追查起来也方便,同时还能对你们不远千里上京的功劳予以嘉赏,可谓一举两得。” “老夫的私心呢,便是那日跟你们说过的改进火药一事,若你们能在兵仗局站稳了脚跟,那如何改进火药老夫自会告诉你们,在那之前,还是要你们自己的手段。” 站稳两个字,柳安咬的特别重,让宋应星一听便知道柳安是什么意思,可他心中不解,有些茫然的问道:“学生在王恭厂中初来乍到,若想要“站稳”,便要坐到那个位置上,可资历不高又无亲信,他又在这位置上坐了几十年,如何能....” 柳安含笑摇头道:“机会嘛,总会有人送上门来,不然老夫为何要将你们安排到这兵仗局?先前老夫跟你们说有人加害于你们兄弟二人,可曾说明那些人是谁?” 宋应星摇了摇头:“先生不曾说明。” “那便是了,王恭厂中的势力划分,老夫在来之前便已知晓,方才那任成林,便是东厂掌班郑朴的义子吧。” “徐江容,嗯,此人是戌掌班的手下,兵仗局和军器局应该平日里也是明争暗斗不止吧。” 宋应星有些钦佩的说道:“先生所言全对。” 柳安轻笑两声,这种事情用屁股想都能明白,只要清楚东厂十二掌班不合,很多事情便都说的通了。 “想要加害你们的,不一定是跟你们有间隙仇怨,还有可能是想借你们性命一用,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晚辈明....啊?!柳先生的意思是....” 宋应星闻言色变,有些骇然的望着柳安。 见他一点就通,柳安也是满意的说道:“不错,而在这王恭厂中,加害你们的手段无非就那么寥寥几种,火药、谋杀、下毒。” 宋应星听着听着冷汗就流了下来,柳安视若不见的继续道:“而不论哪一种,都与对方的目的脱不开干系,譬如老夫是徐江容,想要栽赃给任成林,便会自丁院中寻一黑夫,对他的家人许以厚利,让他趁你们不备袭之,则事后一口咬定是任成林所指挥,继而再杀人灭口,死无对证,他任成林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 宋应升却是不服:“长庚他可是懂些功夫的,区区一个黑夫怎奈何得了他?” “在兵仗局做工,每日偷藏丁点儿火药谁也看不出,若是那黑夫躲在暗处,趁你们清晨上值或傍晚下值防备不及的时候,冷不丁扔出点燃的火药,你们如何应对?” 柳安被宋应升反驳,不仅不生气,还笑眯眯的问了一句。 宋应升顿时哑口无言,脸颊慢慢涨红道:“那我们岂不是必死无疑?!” “哎!事无绝对,此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计,丢失了火药,便是御下不严、监工不力,那火药房的监工和徐江容都得丢了乌纱帽,若是有更加稳妥的办法,自然不会选这种计谋。” “还请先生明示。”宋应星对着柳安抱拳一拜。 柳安笑呵呵的没有说话,对着灶房中的李蓉李芳两姐妹招了招手,躲起来偷看的李蓉李芳两姐妹见状往后缩了缩,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你们二人,叫什么名字?”柳安笑眯眯的,一如黄若兰喊出的老淫贼般问道。 “奴婢李蓉(李芳)。” 瞧见李蓉李芳二人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柳安继续问道:“可是以前在徐江容院中的侍女?” “是,是....” 李蓉李芳闻言低下了头。 柳安颔首,转而看向宋应星,轻飘飘地说道:“此二人能信否?只消你们一句话,老夫替你们解决。记住,但有丝毫怀疑,莫要心慈手软。” 李蓉李芳二人闻言身体巨颤,惧怕的往后退了两步,可身后忽然笼罩一黑影,正是洪峰挡住了她们退路。 洪峰手缓缓握上刀柄,自那日跟杨来彻谈过后,他便明白了,乱世,不需要圣人。 李蓉抓住李芳的小手,极度紧张的看向宋应星。 所有人都盯着宋应星嗔喏的嘴唇,从他嘴中说出的下一句话,便决定了甲九院往后是四人还是两人。 宋应星心中纠结万分,乱如麻絮,见他迟迟不开口,洪峰开始缓缓地抽出大刀。 听着身后传来金铁摩擦发出的声音,李蓉李芳二人脸色苍白,身体靠的越发紧了起来。 院中的气氛变得肃杀,宋应星都能听到自己那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柳安虽然面色平淡,但袖子中的手也不免攥紧,等着宋应星的答复。 “信,信得过!” 好半晌,宋应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宋应星重重点头。 院中气氛顿时松弛下来,洪峰又将大刀收回腰间,柳安也露出了微笑,瞧着那尚后怕不已的李蓉李芳两姐妹说道:“好,应星说信得过,那便是信得过。” 李蓉李芳闻言深深望着宋应星,心里在想什么没人能知道。 将李蓉李芳二人挥退,柳安又带着宋家兄弟走了几步,从袖中拿出两张宝钞递到宋应星面前道:“这些银子你们拿去,好生打点一番那些黑夫们,有些时候,他们的消息最为灵通。” 并未拒绝,宋应星十分爽快便接了下来,对着柳安弯腰躬身:“谢先生。” “好,多加小心。” 柳安点了点头,向着院门走去。 “先生不留下来用午膳吗?” 身后,宋应升的叫声传来,柳安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道:“老夫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该说的话柳安都已经说了,该做的事情也都做了,若宋应星两人还是中了招,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出院子之前,柳安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转头笑道:“对了,忘记跟你们说,若是老夫的话,便会用毒。” 第三百一十七章 杨钧入京 出了王恭厂,柳安看到马车边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胭脂铺的掌柜付全。 “付掌柜,你怎么来王恭厂了?莫非铺子里出了什么事情?” 柳安好奇问道,富通胭脂铺生意是极好,靠着肥皂的原因打出了名声,每日上门购买胭脂水粉的女子家眷数不胜数,付全也是忙的脚不沾地,今天突然跑到王恭厂这边来寻自己,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付全迎上前来,瞥了那些看门的护卫一眼,道:“本来小人是想进去找柳先生的,可是他们不让进!” “他们也是职责所在,付掌柜不必动气,先说什么事情罢。” “老爷入京了。” 柳安一怔:“谁?” “大老爷!大老爷他带着夫人随杭州府运砖瓦水泥的车队入京了!”付全又重复了一遍。 这可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能想到,这眼下就是年关,大老爷竟会带着夫人一并入了京呢? 柳安略微失神片刻便缓了过来,压下心中的疑问道:“大老爷他现在人在哪儿?可已经进了京师否?没出什么意外吧!” 付全笑道:“没有,就在半个时辰前,大老爷他才随着车队抵京,小人这不赶忙就来通知柳先生您嘛,大老爷现在的话...可能去柳家食肆找大小姐她们了。” 柳安急忙招呼道:“快快快,上车回客栈!” 对于大老爷杨钧,柳安心中一直都是很感激的,毕竟当初在自己落魄的时候,是大小姐和他收留了自己,如果自己没有来到这世上,想必她们也会将丫丫照料的很好,如今他一声不响的就来了京师,自己连迎接都没去,这倒让他有些愧疚。 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到客栈,在门口的时候柳安忽然犹豫了,他竟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见杨钧,是当朝太师钦天监监正,还是那个管帐先生? 并没有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只一愣神的功夫,付全便上前推开了客栈大门。 “大老爷,柳先生回来了!” 客栈大堂中猛然寂静下来,不论是大小姐还是二少爷都在,包括杭州府以前的那些人,除了洪熊,基本都到齐了。 大老爷杨钧从人群中走出,依旧还是那副面容,只是看起来略微憔悴了几分,见到柳安的那一刹那,他扔掉了手中的皮鞭,放过了地上萎缩成一团的二少爷走了过来。 “柳先生!” 柳安也是情绪有些激动,自九月出发以来已经三月,这期间发生了极多的事情,没有了杨靖民的庇护,只能靠着他自己一步步摸索,历经凶险才走到了今日,再见杨钧,恍若隔世。 “老爷...!别来无恙啊!” 听到柳安还愿再叫自己一声老爷,杨钧也是精神一振,笑的更加开心了,握住柳安的胳膊道:“好好,曦儿她们多亏了你照料啊!至于文才那小子,刚才我已经替先生教训过了!” 柳安怔道:“为了老夫?所为何事?” 杨钧转过头瞪了那正小心翼翼望着自己的杨文才一眼:“不知道,反正先揍一顿总是没错的,柳先生,他没给你惹祸吧!” “没有没有。” “柳先生不必给他说好话,尽管说来便是。” “真没有真没有。” 柳安说的可是真心话,在路上二少爷倒是惹了点儿小麻烦,不过那也过去了,没人知道,入了京后更是老实得紧,也不出去沾花惹草胡作非为了,确实没惹什么乱子。 可杨钧不信呐!在他心里,二少爷永远都是走到哪儿就惹祸到哪儿的人,像之前柳安参加诗会被贼人掳走,那不就是因为杨文才非得拉着柳安去参加诗会的缘故吗?在杨钧看来,柳安不告状那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说不得有什么鸡鸣狗盗的事情没说呢! 想到这里,杨钧心中顿时无名火起,又从身后摸出根鞭子,步步逼近二少爷杨文才,边走边问道:“说!你都给柳先生惹了什么祸事?!” 二少爷一脸绝望:“爹,我真没惹祸啊!柳先生不是都说了吗?!” “呸!我看你是死鸭子嘴硬!你什么性子我会不清楚?离了家没人管你,还不得上天呐?!你说不说?!” “真没有啊...爹你别...唉哟!打人不打脸的!” 二少爷见怎么说杨钧都不听,干脆捂住脑袋任他鞭笞,就是那惨叫声,听起来有点儿假。 而杨府的主母方氏,也不去管惨叫不已的二少爷,坐在桌旁拉着杨明曦的手就说道:“曦儿啊,入京这么久了,有没有相中的人家啊,模样倒是更水灵了,跟娘当年一模一样!” 柳安只得硬着头皮过去打了声招呼:“夫人,你们要入京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让老夫也好做些准备啊!” 方氏这才放过了杨明曦,转过身子来笑道:“我们也是一时兴起,那日老爷还说想念你们了,这往年都是一家人聚在一起,今年冷不丁的两个孩子都出去了,我们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总觉得心里少了点儿什么,正好运砖的船队要出发,老爷他便说要不咱们今年上京过年,我拗不过他,也不放心他一个人,这也就随着来了。” 柳安不禁说道:“若大夫人是在想念,让她们回杭州过年便是了,何必非得亲自来跑一趟呢?” 方氏却摇头道:“明年开春,那春闱就要开了,老爷他前些日子就在想,若是能赶上今年的恩科,说不得能直接入朝为官呢,到时候这一来一回的也方便,可文才他身无功名,这才想着上京来找找门路,就算杨大人不做官了,门生故旧亦能帮扶一二。” 柳安不知道二少爷前些年在做些什么,反正是连个童生的身份也没考下来,估摸是杨钧觉着让他自己念书考取功名不靠谱,这才想着来走走关系。 这时候杨钧走了过来,将手中鞭子往桌子上一放,叹道:“妇人说的对,刚才我问了问那混小子,这几个月连本诗经都没读完,靠他自己念书取功名,怕是要等下辈子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皮甲 这话说的没错,就依二少爷那性子,想让他安心坐着读书,简直比登天还难,就是用环儿去逼他,也只能看进去几行字罢了,有些人,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 柳安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二少爷他虽然念书不行,但动手能力倒是极强,二少爷,你过来。” 还趴在地上打滚的二少爷听见柳安喊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在杨钧惊讶的目光中健步如飞地跑了过来:“柳先生什么事?” “把你最外面的衣裳脱了,给老爷他们看看里面的皮甲。” 二少爷闻言一愣,目光游离着结巴道:“什,什么皮甲,我不知道....” 砰! 杨钧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让你脱就脱!废恁多话?!” 二少爷缩了缩脖子,只得磨磨蹭蹭的解开外面的袄子,露出了下面的深黑皮甲。 “格老子的!你这个孽子!打你你还敢穿皮甲?!”杨钧见果真有皮甲在身,气的火冒三丈,抓起鞭子就又要挥下,柳安赶忙拦住他,劝道:“老爷消消气,跟二少爷一般见识做甚,倒是这皮甲,您方才抽了他几十鞭子,二少爷一点儿事都没有,说明这皮甲不凡呐!” 甲胄,一直都是军队中的重中之重,盔甲的重要性甚至还要在兵器之上,盔甲若是坚硬,则能大大减少军士们的伤亡,身穿好的盔甲,不论是对士气还是军心都有极大的帮助。 但这盔甲也不是随便铸造就可以的,先是得轻便,不能妨碍了行动,同时又要能够抗住刀劈斧砍,这么多年来,在盔甲上工艺的提升极为缓慢,用的也都是些开朝时期传下来的技艺。 听到柳安这么说,杨钧才放下手中鞭子,骂道:“听到了没有,还不赶紧给柳先生说说你这皮甲!” 一说起皮甲,二少爷便来了精神,滔滔不绝的道:“我这皮甲,可是用了两层皮革,中间用小铁环相相勾连,同时在铁环中再塞入浑圆的铁球,最后用皮革紧紧包裹而成,不说别的,不论是用刀劈枪刺,都极难破了这防御!” 说着还将皮甲从身上解下平坦到桌上,让柳安几人看了个明白。 这皮甲摸上去坑坑洼洼,能感受到其中的坚硬,柳安拿起来掂量了一下,发现至少二十斤有余,比起旁余的盔甲倒也不算沉,只不过.... “若敌人用钝器大力锤之,这皮甲怕是扛不住吧。” 二少爷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柳安一眼:“那肯定啊,我这是内甲,专门用来防御枪刺刀砍的,若是要防御钝器,只需在外面穿一层铁甲便是。” 柳安皱眉问道:“光你这内甲就少说二十斤了,再穿铁甲?那将士们还能走的动吗?” “所以啊,这是我还没有解决的难题,我也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解决重量的事情,可也没有什么好头绪...” 二少爷叹了口气,望着那皮甲又开始苦思起来。 杨钧倒是眼神古怪,问柳安道:“柳先生,这皮甲当真能有此奇效?” 能防御刀劈斧砍的皮甲价值几何,就是街上的老百姓都明白,更何况他一个商人,与柳安不同,柳安想的是如何解决重量,大规模运用到军队中,而杨钧则第一时间想到售价,从中能得多少利润。 “老夫也不确定...李守一,洪峰!你们二人过来!” 将李守一叫到近前,柳安将皮甲递到他手里:“穿上。” 李守一很是憨傻的摇头:“不用,俺有。” “嗯?” 李守一将衣服往上一掀,果然露出和桌上这套一模一样的皮甲,柳安嘴角抽搐两下,扶额道:“洪峰砍他。” 洪峰拔刀便砍,李守一皮糙肉厚,横练功夫登堂入室,就是不穿皮甲,自己也难伤他,穿着皮甲自然不需要留手,上来便用了吃奶的劲。 “等一下!!” 李守一闪身躲开洪峰的大刀,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脱下外面的衣裳,嘀咕道:“这衣服贵,二两银子呢,砍坏了可不好....” 说完拍了拍身上内甲,闭眼道:“来吧!” 锵!! 大刀砍在皮甲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李守一胸膛一震,洪峰顿时脚步不稳的蹬蹬后退,好容易才稳住了身子,有些惊讶的望着他。 只见外面的皮革裂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露出其下的铁环铁球,洪峰全力一刀,只在那铁球上砍出几道浅痕,而他自己的大刀则出现个深深的豁口,若再来几次,这刀恐怕就要断了。 柳安上前摸了摸那有些发烫的铁球,问道:“李守一你什么感觉?” 李守一想了想道:“刚才胸口有些闷,其他没感觉。” 李守一都感觉有些闷,普通的将士恐怕要呕血了,不过军中能跟洪峰一般的人也是极少数,就连他都砍不破这内甲,普通的将士更不可能。 柳安转过头对着杨钧笑道:“老爷,您看到了,二少爷他做的皮甲,防御力可是惊人呐!” 杨钧心中高兴,嘴上却还是说道:“哼!光会这些奇淫巧技有什么用!还是老老实实考取功名重要!” “哎!老爷您此言差矣,二少爷竟然有如此技艺,便是极为适合工部,若到了工部,说不得能大展拳脚。” 柳安笑了笑说道。 “工部岂是他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能进的?想进工部也得先考了功名才行啊!” “不,老夫有办法,老夫认得那国子监祭酒,可以托他弄个监生给二少爷,只不过这样难免有买官的罪过.又或者,老夫可以带着这内甲进宫面见陛下,只消给陛下一观,陛下便会懂了。” 听到柳安愿意出手帮忙,杨钧大喜道:“柳先生当真愿意为文才入宫求个前程?” “若二少爷自己不争气,这前程老夫也求不下来,但既然二少爷都已经拿出了成果,老夫若还不帮忙,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些?” “明日,老夫便进宫跟陛下秉明此事,二少爷,你这皮甲成本作价几何?” 第三百一十九章 山西的消息 一套好的皮甲,如果造价太过昂贵,没办法大规模装备的话,拿来也是无用。 原本柳安认为这套内甲所需的价格定是不菲,毕竟其中所使用的生铁数量较多,造价应该不会低于几两银子。 “不算人力的话...”二少爷杨文才想了想道:“皮革我花了三钱银子,铁环是找人打造好的,一两五钱两,铁球也是一并买来的,差不多二两上下,合计应是三两八钱左右吧。” 三两八钱,按照现在的市价,足够买米六石,够一个三口之家吃半年有余,不可谓不昂贵,但比起其他制式的盔甲来说,尚算中可。 现在朝廷的一套紫花布甲,造价四两四钱银子,而根据当年萨尔浒一战中所得的后金战力,当时的鞑子身穿的盔甲面具臂手,悉皆精铁,马亦如之。 鞑子的装备可谓精良,部件齐全的一整套盔甲,差不多八两八钱银子,装备差距如此之大,士气又不如对方,再加上指挥不当,如何能敌得过? 从二少爷口中得知了个近似的答案,柳安心中也有了计较,轻轻点头道:“作价倒是不高,看起来也轻便,内外皆可穿之,好,二少爷你准备一套内甲,明日老夫带去给陛下瞧瞧。” 二少爷杨文才自是满口应下,他所制造出来的东西能够被人看中,自然是欣喜无比。 “老爷您和夫人舟车劳顿,想来定是疲惫至极,千万不要拘束,这柳家食肆便是家,来人,备宴!” 柳安随便吆喝了一声,便立刻有人去张罗宴席一事,看起来十分威风,杨钧见状也不免感慨了一句:“初见柳先生时,柳先生还是个风餐露宿的难民,当时我便知道柳先生不是池中之物,可没想到不过数月,柳先生竟已然官至太师位列三公,这可真是一飞冲天啊...” “老爷过誉了,不过是陛下抬爱罢了,皆是虚荣罢了。” 柳安摇头笑了笑,对于现在的地位,他始终有一种恍惚感,有些不敢相信,或者说太过虚浮,没有且身处地的经历。 “对了老爷,咱们富通胭脂铺在山西的铺子怎么样了?进行的可还顺利?” 柳安忽然想起了山西范家,若没有他们,鞑子哪里能有如此精良的装备?罪魁祸首,正是他们。 在柳安的设想中,有杨钧的把持,这铺子的扩张将步步为营,根本不需要自己操心,毕竟杨钧也是江南等地出了名的商贾,手段自然不凡。可听到柳安的问题后,杨钧竟面色渐渐变得凝重,缓缓摇头道:“我这次来,除了看望你们之外,便是为了山西的事情要和柳先生你商量,有些话信中说不清楚。” “难道山西的铺子出了问题?”柳安坐直了身体,他极少见杨钧露出这种神情,想来定是什么大事。 “问题称不上,那范家倒也是履行了承诺,让富通胭脂铺进入了山西地界,可发展却是举步维艰,别提收益了,没亏就算很不错了。” 说到这里,杨钧有些愤愤的锤了下桌子,柳安凝眉问道:“是肥皂卖的不好吗?” “何止是不好,除了他范家的人会定期来购买肥皂之外,根本就无人问津!” “普通的胭脂水粉也卖不出去?” “唉!咱们都想错了一件事情,那八家已经是盘踞山西已久,山西的大小生意他们都有涉猎,咱们光凭一个肥皂,打不进去啊!范家还好,其他七家自从知道了咱们与范家的合作后,联起手来排斥富通胭脂铺,专门在铺子外摆上茶摊,拍几个恶奴喝茶,但凡有人靠近就呵斥走,实在是可恶的很!” 柳安也不会傻到问为何不报官这种问题,山西八家既然能勾结边关,那山西里的上下官员早就被打点通顺,报官要是有用,杨钧也不会束手无策了,杨靖民虽然杭州知府,可也跨不过界,越级指挥已会惹得人不喜,若是越府....能听你的就怪了,原本江南和山西就不对付。 “他们这是在逼咱们低头啊...” 柳安眯着眼,手指轻点在桌子上。 “又或者是不想让咱们知道他们的秘密。”杨钧忽然说了一句。 “根据在山西铺子传回来的消息,山西的各州府宵禁以后经常半夜在街上驶过马车,听其车轴的声音,像是驼了什么沉重之物,上边用麻布披着,看不清虚实。” “哦?” 柳安一愣,手点的愈发快了起来,其实他心里清楚的很,那车上是什么东西,无非是粮草辎重,盔甲刀剑之类的,甚至可能还有火药,他在想如何才能抓到那些人的罪证。 过了一会儿,达骞从后厨中走出,来到柳安身边笑道:“老爷,饭菜准备的差不多了。” “那咱们就先用饭吧,此事回头再说。” 柳安起身对杨钧笑道。 “好。” 宴席上,杨钧偶尔向柳安打听打听京师的状况,柳安也不瞒着,一一据实回答。 “柳先生,咱们那水泥红砖,您看什么时候开售比较好,工人我已经安排到了各州府城,随时都能开始。” “不急,水泥还需要一个契机,红砖也是一样。” 杨钧追问道:“还需要什么契机?” “下个月底,老夫要在京郊香山脚下举办一场比武大会,届时会有不少人来参加,老夫已经命人用水泥红砖铺起大台,那时候才是水泥红砖亮相的时刻。” 柳安笑了笑,比武大会这种事情,定会引得京师许多人的关注,那时候让水泥红砖展示出来,定会引来旁人的目光。 说到底跟肥皂都是一样的套路,需要个恰当的噱头罢了。 届时广发请帖,只要朱由校到场,还怕其他国公侯爵不来吗? 在那些江湖人士身上花的银子,柳安肯定要想办法赚回来。 “那我这里就等柳先生的好消息了。” 杨钧对柳安遥举杯盏示意。 用过午膳过后,杨钧便带着方氏和二少爷杨文才以及大小姐杨明曦上了马车,去拜访赋闲在家的杨涟了。 第三百二十章 旁敲侧击 而柳安,则是怔怔地望了那桌上的内甲片刻,起身说道:“走,入宫。” 今天杨钧入京过后,二少爷的一番话,提醒了柳安,山西八家已是国患,再拖不得,时间一久,后金只会愈发强盛,若是能铲除山西八家,将边关整肃,绝了那鞑子们粮铁的来源,同时坚壁清野,枕戈待旦,不给鞑子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则明年开始,那些鞑子们便要杀牛宰羊,殊死一搏。 乾清宫之中,朱由校坐在宽厚的椅子中,往袄子里缩了缩,四周放着火盆,整个宫殿都燥的慌,柳安刚一跨进去,就感到迎面一股热浪袭来,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朱由校似乎还感受不到,惫懒的往后仰着,双眼眯缝着瞟了进来的柳安一眼,懒洋洋的说道:“先生来了,坐...” 柳安眉头一皱,指着那四个火盆,对一旁的小内监说道:“搬走搬走,只留一个!” 那小内监不敢违背柳安的命令,只得两两架起火盆走了出去,其实他们也快受不了了,一个火盆还好,两个稍热,你放四个,这不是诚心烤死人嘛! 所以,听从柳安的吩咐也是有意为之,就算朱由校怪罪起来也是柳安顶着。 柳安也没闲着,走到两侧便推开了窗户,顿时一阵寒风吹进,朱由校猛打了个哆嗦,陡然来了精神,有些恼怒的看着柳安问道:“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冬天不可过多烤火啊,否则一冷一热,肺腑着凉,恐伤元气啊!” 朱由校不在乎的摆摆手:“嗨,先生多虑了,朕年轻,不打紧,不打紧!” 柳安见朱由校根本没听进去,急了:“陛下,这身体岂能如此糟蹋?年轻时留下的隐患,就如那疥疮,你不管,它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多,须得咬紧牙挑破,挤出其中脓水,再辅以药草,方能痊愈。这身体也是一样啊!现在放纵,认为自己年轻就随便糟蹋,过几年身体不复以往,年轻时攒下的病根便会如火药般爆发,到那时药石难医啊!” 朱由校疑惑道:“不就是烤个火嘛,有这么严重吗?” “陛下您看朝中那些年迈的大臣,他们可曾在家中摆上好几方火盆?天虽冷,不能一味靠外物取暖,身体才是根本!就如陛下您天天做的那木卯,您做好后将其放到一旁,一天不动,两天不动,一年、十年不动,再用之时,还能如当初那般吗?” “先生说的在理,朕受教了。”朱由校坐起身子,很是严肃的说道。 “先生这次进宫,是专门来看朕还是有事禀报?” 一说这个,柳安才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刚才被那热浪一激,再看到朱由校那怠惰的样子,心中才无名火起,险些忘了正事。 朝殿外喊了一声,便有禁卫提着个包裹走了进来,将包裹递给柳安后刚想退下,就被柳安叫住。 柳安将布包放到座椅上打开,拿出其中那棕黑色的皮甲,朱由校好奇问道:“这是...甲胄?” “回陛下,正是甲胄。” 一听是甲胄,朱由校便兴趣缺缺:“哦,先生拿甲胄来做甚,朕在宫中安全的紧,不需要穿这个。” “此甲胄,乃是一人所创,他在铁环中镶入铁球,相互勾连,将外面用两层皮革包裹,防御力煞是惊人!” “嗯,有多惊人?” 朱由校哪里会明白这些,他在深宫中长大,不曾见过阵仗,对着甲胄的印象十分淡薄,只停留在防具这一阶段,对甲胄的重要性自然也不了解。 柳安将皮甲递给刚才那名禁卫:“你穿上。” 禁卫小心翼翼地瞥了朱由校一眼,把外面的盔甲脱下,将皮甲穿了上去。 铛! 柳安忽然拔出那禁卫腰间佩刀,吓得朱由校一个激灵:“先生你这是....” 柳安扬了扬手中佩刀:“臣给陛下展示一下这皮甲的防御力。” 不说还好,这话一出,朱由校还没觉得什么,对面那禁卫倒是脸色一变,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咽着唾沫十分不自然的笑道:“柳,柳先生,求,求您别拿小人开玩笑....” “开什么玩笑!站住别动!” 柳安见他退缩,大声呵斥了一句。 “小人上有八十岁高堂下有三岁孺子,柳先生您拿别人试甲吧...小人,小人怕死后没人抚养他们啊...” 那禁卫冷汗都流了下来,不停地后退,渐渐的被柳安逼到了墙角。 “别动!你若是身死,朕抚恤你家人白银万两,将你好生厚葬!你若不死,也有赏银可拿!”朱由校肯定是支持柳安的,再者说,柳安能有多大力气,能砍死一个穿着内甲的侍卫? 刚才又是铁球又是铁环的,听着怪吓人。 原本害怕不已的禁卫一听死了有白银万两拿,顿时站住了脚,严肃的喊道:“臣自当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说完两眼一闭,嘴唇紧抿,身体微微颤抖,好像真的要慷慨赴死一般。 柳安瞧着他那副样子好笑,手中动作却是不缓,猛地抬刀劈在内甲之上。 啪嚓! “啊!!” 亦如在客栈中所试验的那般,刀只能砍砍劈开最外层的皮甲,其中铁环和铁球根本不为所动。 那禁卫嗷地一嗓子喊了出来,应声倒地,朱由校猛地一震,以为柳安真的砍死人了,急忙下了龙台小跑过来。 当朱由校看着那禁卫胸膛剧烈起伏,身上一丝血迹都没有,露出皮革下那层铁环球,惊讶之余不免气愤,飞起一脚踢在那禁卫身上:“你想骗朕钱财不成,赶紧滚起来!” 那禁卫这才睁开眼,第一反应便是看向自己的胸口,伸手抹了抹,发现自己安然无恙,疼都不疼,顿时惊喜地站起身,望着自己身上那套内甲道:“我没事,我没事!” 话音未落,那禁卫就看到柳安再次抽刀刺来,猝不及防的被一刀刺中胸膛,又是一声惨叫发出,身体靠在墙上不住打着摆子。 第三百二十一章 谁动了粮铁? 柳安将刀收了回来,指着禁卫胸口那道白印道:“陛下您看,这便是内甲的效用,不论是横劈还是斜刺,都伤不到这禁卫分毫。” 见过实际的,朱由校才能明白这内甲到底有何作用,之间他微微点头:“不错,果然是好甲,不过,大军所用的甲胄,应该也差不多吧。” 柳安提了那尚后怕不已的禁卫一脚,将刀递给他骂道:“你去试试自己原先那套鳞甲。” 自己先前身上那套能不能抗住刀砍,朱由校不知道,但他自己却清楚的很,默默地提刀走过去,轻轻拿刀一捅,便将盔甲捅了个对穿,再一劈,盔甲上的甲片便崩碎开来,防御力孰高孰低,孰优孰劣,一看便知。 朱由校傻眼了:“这便是我军将士穿的盔甲?” 那禁卫点点头。 朱由校不由怒了:“这穿与不穿的区别在哪儿?!” 那禁卫很想说图个心里安慰,但又怕触怒朱由校,只得沉默不语。 “陛下,就这么一套紫花布甲,可还得四两四钱银子呢,而臣带来的这件内甲,只需三两八钱银子。” 朱由校闻言更怒,一脚踢在地上的盔甲上,非但没踢动,自己到疼的直咧嘴:“四两四钱银子?!就这破玩意儿?!” “陛下,这四两四钱银子不只是材料,还包含了棉布、棉绳、绒绳、生漆和铸造的钱在内,但臣这副内甲,仅材料便花了三两八钱银子,自然防御力要高于这紫花布甲。” 朱由校这才火气消了几分,还是冷哼道:“四两四钱银子银子就造了这么个玩意儿,就图个样式吗?!” 柳安有些怜悯的望着朱由校,点了点头。 皇帝久居深宫,不识战阵,哪里能知道盔甲兵器对将士们的作用,就算知道,也不过是从书中读过亦或者听人耳语罢了,真到了实际一看,才会发现根本不是那样子。 “据臣所知,当年萨尔浒一战时,鞑子们的兵甲远比咱们的大军要精良许多,他们所用盔甲刀兵,具是精铁所铸,就连马匹上都覆盖铁甲。” “嗯?!”朱由校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柳安话中的意思:“他们不过蛮夷,哪里来的精铁?” 柳安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可他的意思,却是极为明显了。 朱由校脸色青一阵儿红一阵儿,挥退那禁卫后惊疑不定地问道:“有人贩卖精铁出关?” “陛下圣明。” 圣明二字,此刻无比刺耳,朱由校深吸口气,怒吼道:“传魏忠贤来见朕!!!” “朝廷每年拨给军器局和督造兵器的工部何止十几万两?可造出的盔甲铁刀,还比不上露宿野外的鞑子,真是可笑至极。先生,为何...为何有如此多的国贼啊....” 朱由校惨笑着坐到椅子上,看向下方肃然而立的柳安不禁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陛下,此乃人之秉性。” “先生也是否?” 柳安顿了一下,点头道:“臣也是。” “先生所为何利?银钱?名位?” “非也,臣从乱世来,为太平往。” 朱由校暗松了口气,笑道:“先生所为乃是大义,非利也。” 柳安摇了摇头:“太平盛世,臣的孙女儿才能过的安稳,所以,臣也是为利所趋。” 朱由校眼睛微眯问道:“先生家中可就剩朕那师妹了?” “臣膝下只有一孙女儿,家中再无旁人。” “先生可想过续弦?” 柳安苦笑道:“陛下,臣一把年纪了,不曾想,也不会去续弦了。” 朱由校满意的笑道:“先生之利,为朕所盼,还请先生如实告知,是谁在暗中买卖精铁?先生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对于朱由校这个问题,柳安早就有了对策,毫不迟疑的开口道:“臣家中银钱具来自肥皂,而肥皂经富通胭脂铺售卖,富通胭脂铺前些日子拓展到了山西地界,据其中掌柜所述,每月逢五日、十日、十五日,皆会有车队星夜自街行过,当地官府对此不闻不问,臣得知后略一思索便知蹊跷,这才向陛下您禀告。” 有头有尾,有理有据,朱由校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沉吟道:“先生的意思是,山西的官员私卖精铁于后金?” “山西有一边关,名为大同,其重要性与辽东宣府不相上下,而有一句俗语是这么说的。” “天下安危系九州,九州之首在辽东。辽东实乃暗指后金,而大同关外,便是蒙古各部,如果后金出现大量精铁,非此二地出不可。但眼下辽东战事吃紧,绝无可能有人能越过边关运精铁到后金,所以,精铁可运之地只有山西。” 朱由校深吸口气,哪里能不知道柳安所说皆是事实,可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有人会冒着诛九族的危险向后金运输精铁。 见朱由校面色阴晴不定,柳安继续道:“陛下,辽东苦寒之地,后金也多是游牧之民,每逢寒冬将至他们便会南下打草谷,为何?” 朱由校理所当然道:“不打草谷他们如何过冬?” “是了,可自从鞑子向我大明宣战以来,边关带甲将士十数万,又有袁大人和孙大人坐镇,上下军民一心,不曾给那鞑子可乘之机,但为何已过数年,鞑子实力不减反增?高丽也不曾传来战事,大同关外也是安和,鞑子们的粮草供给从何而来?” 朱由校心头一紧,猛地攥住龙椅把手,瞪大了眼睛问道:“先生是说不止精铁,还有粮草?!” “除此之外,臣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混账!!!” 朱由校暴怒而起,抓起桌上的茶杯便扔到地上,茶杯弹跳了几下并未碎裂,水渍沁染毛毯,吓得刚从外面走进的魏忠贤一个哆嗦,不知道朱由校这又是生什么气。 “陛...陛下,老臣来了。” 魏忠贤有些战战兢兢的拜了下去,用余光瞟了柳安一眼。 “你来的正好,朕问你,前两日卖官鬻爵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偷天换日 魏忠贤一听,这是来者不善呐,眼珠子转了转,赶忙拜道:“臣还在查,还在查....” “好,若一月期满,你还没查出个名堂,就自己请辞罢!” “是...” “朕再问你,东厂号称消息灵通,天下大事五日间皆可知晓,对否?” 朱由校面无表情,魏忠贤瞧不出喜怒,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是...” “关于山西的情报,东厂有多少,全都拿来。” 魏忠贤不敢耽搁,急忙跑出去吩咐了几句,坐立不安的等了大约两刻钟,才有人扛着一箱书册进来。 “陛下,这就是近年关于山西的情报,请您过目....” 魏忠贤好似献宝般将箱子掀开,捧着其中一册册一卷卷放到桌子上。 卷宗先是以种类划分,继而分列州府,看起来倒是详尽无比,就是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朱由校望着卷宗上的名号挑了挑,拿起边防调度那一册打开,只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叫人头昏眼花,但朱由校却依旧耐着性子看了下去,这倒让魏忠贤诧异了。 什么时候那连奏折都懒得批阅的皇帝,会查看卷宗了? 古怪之处必有蹊跷,魏忠贤瞧来瞧去,目光定在了柳安身上。 趁着朱由校查看卷宗,无暇分神的功夫,魏忠贤悄悄来到柳安身旁,低声问道:“柳先生,陛下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要查看山西的卷宗?” 柳安也不忽悠他,悄声回道:“是因为老夫跟陛下说,有人私卖粮**铁给后金。” 魏忠贤眼珠子猛瞪的溜圆,一时间没忍住吼了出来:“你说....?!唔唔....” 幸好柳安眼疾手快捂住了魏忠贤的嘴,没让他继续叫喊,否则就依朱由校现在的心情,还不得大发雷霆? “嘘!魏公公噤声!” 魏忠贤哪顾得上计较这些,有些焦急的问道:“柳先生您方才说有人敢私卖精铁粮食给后金,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柳安只好将方才跟朱由校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魏忠贤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可眼神中的震惊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魏忠贤对此事不知情,柳安并不意外,毕竟贩卖精铁粮食给后金,说好听的那是资敌,不好听的就是卖国通奸,砍了他十族都不为过。而魏忠贤是一个阉人,本就身居高位,银钱唾手可得,何必要冒着那个风险去资敌? 大明若真亡了,他魏忠贤第一个不同意。 更别提魏忠贤会不会叛国投敌之类不切实际的想法,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纵观史上所有权臣,能做到魏忠贤这个地步的没有一个会想着投敌,造反都比这个实际多了,谁会放着面前的荣华富贵不要,跑去别人帐下做个狗奴才? 所以柳安可以放心的将这些事情说给魏忠贤,这点儿浅显的道理,谁都懂得。 “他奶奶的,真有那乌龟王八蛋敢卖国啊!”魏忠贤火冒三丈,在他心里,不论是他和东林党内斗也好,贪财也罢,说到底那也是一家人关起门来闹别扭,可后金是个什么东西?能跟他们相提并论吗? 魏忠贤此时的脸色,比起刚才的朱由校也好不到哪儿去,凶戾之意逐渐提了上来,气息也变得急促,不停的嘀咕道:“咱就说...咱就说区区鞑子怎么那么抗打....这么多年也没分出个高下来...原来是有人背地里戳咱的脊梁骨啊...好...好啊...这可真是骑在咱头上屙屎...到头来还让咱背这个黑锅...好..好...” “魏伴伴,你再叨咕些什么?” 魏忠贤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大殿中无异是个响动,唧唧歪歪的就不提了,还伴随着咯吱咯吱咬牙切齿的声音,朱由校本就看那卷宗看的心烦,被这么一扰,更是看不下去了。 “臣,臣失察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魏忠贤也是气到头上了,给朱由校来了个答非所问。 朱由校放下手中卷宗,似笑非笑道:“你倒是认罪认得快,朝中精铁动向可是由你东厂负责,现在出了纰漏,你作何解释?” “陛下!朝中精铁绝无岔子,小到一根一毫都不曾丢失,此事由东厂监察,下到铸铁工匠,上到工部尚书,这一笔笔的账目可都是再三审核的,每个月都要细查一次,绝对没有任何丢失啊!” 魏忠贤痛心疾首喊道,这精铁事关国本,他是真不敢怠慢。 “哼!那流落出去的精铁都是从哪儿来的?!” 朱由校一拍桌子怒道。 柳安这时站出来拱手道:“陛下,那些精铁不一定便是自朝中流出,也有可能是那些贼子私自铸造而成。” 魏忠贤感激的看了柳安一眼,朱由校又问道。 “铸造精铁非生铁不可,但无论哪一座铁矿皆是由朝廷掌控,若不是铁矿出了问题,他们的生铁又从何而来?” 柳安沉思了一会儿:“也有可能,是他们发现了新的铁矿....天下何其之大,有一两座未经发现的铁矿实属正常,说不得便是他们发现之后刻意隐蔽,着人招揽工匠暗中铸造精铁,然后卖与后金牟利。” 朱由校斜睨着魏忠贤:“若真如先生所说,那可不是些许房屋能成的,须得是个诺大的场子,打造精铁也会发出响动,可东厂,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这下子锅又回到了魏忠贤脑袋上。 魏忠贤可是有苦说不出,只得连连告罪。 “亦有可能是他们用别的声音盖了过去,当初高祖皇帝靖难之前,便是命人在地下开凿暗室,上面养了些鸡鹅,整日喧闹不已,下面却叮叮当当铸造兵器,此乃偷天换日的计谋,那些贼人很有可能如此效仿,用些其他的动静将铸铁的声音掩盖过去,借此蒙蔽东厂的番子。” 柳安虽然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但也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没有实证,直接抓人也不可,还是得先揪住他们的马脚才行。 有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魏忠贤眼睛一亮,喊道:“对啊!他们定是这样做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 再论国事 朱由校站起身子,冷厉道:“好,既然能猜到他们用的是什么法子瞒天过海,那东厂也没有理由再推脱了,魏伴伴,有蝼蚁妄图噬大明根骨,你执掌东厂锦衣卫,朝堂上下一心,绝无人会阻拦你,这山西的事情,朕可全托付给你了。” 魏忠贤闻言不禁动容,身子伏的更低:“老臣....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然而就在朱由校动员完毕的时候,柳安不合时宜的站了出来:“陛下,此事恐还需从长计议。” 朱由校皱紧了眉头:“还从长计议?那山西等地的贼人私铸精铁,贩卖粮食往后金,妄图蚕食大明边关将士的性命啊!!晚一天就不知道有多少精铁粮食会被运出关外,眼下即将寒冬,若是能在年关前将他们一网打尽,说不定能极大的动摇后金的军心,这样辽东边关也可安稳了,更何况大明厂卫百万,遍布天下,大街小巷中的小贩商人都有可能是朝廷眼线,此等实力,何需再等?” 魏忠贤也是一脸不解的望着柳安,这事情是他提出来的,怎么到现在又开始退缩了?这不符合常理啊! “陛下,那山西等地的贼人既然能偷运粮铁于关外,说明他们定是跟边关将领、山西各州城的官员相互勾结,若陛下您派厂卫的番子缇骑们大张旗鼓的去追查,定会惹得极为强烈的反弹,毕竟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们见事不妙岂会坐以待毙?山西靠近边关,他们可进可退,若朝廷逼的太紧,他们恐生反意啊!陛下!” 柳安苦口婆心的劝道。 “他们敢?!” 朱由校拍案而起,两眼瞪的跟铜铃那般大,语气里带着杀意,可转念一想,他们造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都敢卖国资敌了,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呢? “大同关外便是蒙古各部,他们只需向北出关即可投奔蒙古或者后金,同时他们还有着咱们边防将士们的分布图,若真被他们出了关,后果不堪设想。” 朱由校此刻也冷静了几分,发呆了好半晌后问道:“那依先生看,咱们现在该如何应对,莫非让他们逍遥法外不成吗?” “陛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谋小利,越是此等紧咬关头,咱们越不能自乱阵脚,眼下西南战事吃紧,辽东的鞑子们也是虎视眈眈,江南等地看似安稳,实则危机四伏,再逢陕西大旱,朝廷还需拨粮赈灾,这时候山西,不能乱!” “若山西一乱,有些将领起兵造反或者投靠鞑子,将边关打开放鞑子们进来,鞑子们又多快马,大军疾行下,不出半月便可直逼京师,届时,京师危矣啊!” 柳安所说的事情,在几年后真实的发生了,当时皇太极率大军沿西辽河而上,从西喇木伦河及老哈河流域转滦河南下,破长城河北龙井关、大安口、洪山口、攻克遵化、三河、顺义、通州,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兵临京师城下,谁也没想到。 而如果大同关开,进军路线则一路平坦,不过山路,只需不到半月。 若真到了那时,谁胜谁负还不好说。 朱由校似乎有些被柳安的话吓到了,神色惊异不定,最后只得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了,但放他们逍遥法外终究不是办法,这样下去边关的将士们怎么办?岂能坐看山虎日日壮大?” 柳安想了想,拱手道:“陛下,虽然此事看似危急,实则还有回旋的余地,山西等地的官员商贾并不知道朝廷已经盯上了他们,现在这件事只有咱们三人知晓,只要咱们不说,旁人定不会知道,现在陛下可先铸铁甲,训练一只精兵出来,将他们武装到牙齿,待明年开春化雪之时,先让其支援川贵,平了内乱。” “后兵分两路,一路借道大同,以过路为由下了大同边关将领的军权,清缴贼子,然后过蒙古突袭鞑子侧翼,再命辽东的将士们里应外合,修封国书给高丽王,让他们派兵协助大明将士自右翼进攻,成三面合围之势,届时,鞑子们就算再勇猛,也抵挡不住明军的攻势。” “到时候他们不会与我军交锋,因鞑子多是骑兵,来去自如,定会后撤,届时,第二路精兵乘船北上,奇兵天降奴儿干,因奴儿干靠大河,船只可入,大军以船只火器轰之,一日便可攻下奴儿干,再沿莽哥河南下,三日内便可抵达鞑子身后,到时候让将士们沿河将船一字排开,以铁锹于地面挖出小坑,上铺杂草,被四面合围鞑子们没有办法,肯定要硬冲我军北线,马儿踏入陷阱,则冲锋之势大溃,我军再以火器攻之将其逼退,等后面三军压上,是为老瓮,可将其一举歼灭。” 魏忠贤和朱由校两人都听傻了,他们是第一次见柳安说如何排兵布阵,听起来好像很厉害,步步为营,先安内再攘外,四面合围一举歼灭,十分振奋人心,只不过,他们两个不懂啊! 权谋诡计还好,魏忠贤还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略有心得,但对这军事,他怕是连阵仗都不清楚,朱由校就更不必提了,比起魏忠贤也好不到哪儿去,小时侯读书净打盹,又不经战阵,哪里懂打仗? 但这些都不妨碍他们听得热血沸腾,总结出来就两句话:练兵佩甲,让柳安带兵就赢了。 柳安说了洋洋洒洒一大串,口干舌燥的拿起茶杯刚想喝一口,就看到目瞪口呆的朱由校忽然一拍桌子,叫道:“好!原来先生早已运筹帷幄,有了对策,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如果按先生方才的计划,多久可平定四方,振兴大明?” “这个....陛下恕罪,臣也不清楚,川贵的军情臣不知晓,如果派兵过去不知需要多少时日,再行山西,也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恐怕,最少也要以年计。” 柳安此事完全不知道,朱由校已经在打算让他着手负责此事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练十万根黄瓜 “柳先生,不知道东厂锦衣卫该如何配合您?咱也听不懂您说的那些,那山西,厂卫们去还是不去呐?” 就算听不懂,魏忠贤也不会让柳安独自占了风头,言语中虽然是要配合,但实际上也是在不停的向朱由校展示东厂锦衣卫的存在和他对大明的忠心。 魏忠贤的问题,正好也是朱由校想知道的,眼下朝廷的事情极多,都有些忙不过来了,好在国库有银子,也不怕折腾什么。 眼下的朝廷,不光要推行新税制,推商令,还要运粮往陕西,为明年极有可能发生的蝗灾做准备,同时还有信王的婚事,川贵和辽东的战事,此刻又冒出来个山西,朱由校不免有些焦头烂额,心中烦躁不已,如果不是柳安,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原来大明的弊端如此之多。 好在铲除了东林党在朝中的势力后,已经不会有人再违抗他们的命令,许多事情做起来也方便的多。 听着魏忠贤的疑问,柳安颔首点头:“这山西自然是要去的,只不过需要暗中进行,不可打草惊蛇,这些方面,魏公公自是比老夫要厉害的多,陛下有魏公公协助,也是剩了不少的麻烦啊。” “哪里哪里,为陛下效命,是咱应该的...”魏忠贤听到柳安在朱由校面前夸奖自己,不禁眉开眼笑,对柳安的态度不觉间也和蔼了许多。 柳安这句有意无意的提点,自然也是警醒了朱由校,朱由校瞥了正高兴的魏忠贤一眼,笑道:“魏伴伴,你也听到了,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还需要你和柳先生联手共进啊,如今国难当头,咱们须得一条心才是。” 魏忠贤心中一惊,连忙弯腰道:“是,老臣谨遵圣意。” 说完,朱由校拿起桌上的那套内甲,感慨道:“想不到这一副小小的皮甲,竟会引出如此多的事情,对了,先生还没说,这皮甲是何人所造,朕可要大大的封赏他。” 柳安顿了一下,拱手道:“陛下,举贤不避亲,造出这套皮甲的人,正是原太常少卿杨涟的侄孙,杭州知府杨靖民的侄儿,杨文才是也。” 一听杨涟的名字,魏忠贤和朱由校便神色各异,具都陷入了沉思,好半晌后,朱由校才点点头道:“想不到杨家倒是多出奇才,当初朕能顺利即位,也是多亏了杨少卿的帮助,他的侄孙,算是故人之后,那杨文才可有功名在身?” “回陛下,没有。” 这倒是让朱由校诧异了:“连童生的身份都没有?” 柳安嘴角抽了抽:“回陛下,真没有...” 一旁的魏忠贤闻言眼睛都弯了起来,心中窃喜,他可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他自己也胸无点墨,见跟他一般的人能有此本领,不也是变相的说那些书生无用吗? 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自怨自艾呢? “依先生看,那杨文才既然有这等技艺,朕该封赏他什么好?”朱由校也是为难,没有功名,大官肯定是做不了,封侯赐爵也不现实,太过丰厚的嘉赏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猜忌。 柳安瞧出朱由校的为难,笑道:“陛下,二...杨文才他也不喜读书,强行让他入朝为官也非好事,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既然杨文才他对这盔甲在行,不如便让他入工部,替朝廷效力。” 朱由校颔首,看向魏忠贤问道:“魏伴伴你觉得呢?” 这个问题对魏忠贤来说是在简单不过的了,现在的朝中六部,没有哪个人敢忤逆他,区区进个工部罢了,也不可能对他产生什么威胁,想到这里,魏忠贤弯身投桃报李的说道:“老臣以为,柳先生所言不错,既然那杨文才适合做个匠人,那就让他入工部发挥自己所长便是,反正入工部又不看功名,正是合适他。” 朱由校大手一挥,下了决定:“好,那便让他到工部做个主事罢,如果他在工部能再造出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朕当两功并赏!” “陛下圣明。” “还有这皮甲,魏伴伴你给工部下个旨意,让他们仿制出十万套来,朕要打造一支不败的雄兵!” 十万套...说起来轻巧,这可不是砸铆钉,一下一个,十万套就按工部的速度,说不得要造个半年才行,花费的银子也得在个六七十万两上下,不可谓不多,要知道之前朝廷造甲不过才花费十几万两银子罢了,这一句话的功夫,大几十万两银子便花出去了,当得财大气粗。 但朱由校有这个本钱。 毕竟国库里衬着几千万两呢,不用来强军,留着干嘛? 你强,才会有人听你说的话,有句话不也是那么说的,让自己变强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不讲道理的人跟你讲道理,这才是目的。 魏忠贤赶忙应下,心想自己可得好好叮嘱叮嘱吴淳夫,这十万套盔甲可不能偷工减料,朱由校的决心已是昭昭,若是发现还有人敢扯自己后腿,那人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先生方才说的那些话,朕觉得极为在理,还得让先生拟个章程出来,递给兵部一份,让他们选一良将,辅佐先生练兵才是。” “遵...啥?!老夫去练兵吗?!” 柳安眼睛一瞪,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朱由校奇怪的望着他:“当然了啊,先生方才说的话,若是对军士们不了解,断然是说不出的,既然先生有此能力,当为朕解忧啊,朕也想好了,练得兵不要追求数量,须得要质量才是。” “那不知陛下您打算练多少兵....?” 柳安小心翼翼的问道。 朱由校沉吟道:“先来个十万吧!” 好嘛,那语气,就跟种十万根黄瓜一般轻松,要知道那是兵,不是种地啊! 柳安和魏忠贤都懵了,站在原地傻傻地望着朱由校,朱由校瞧见他们二人的眼神,皱眉道:“怎么,十万兵都练不出来?” 柳安脸慢慢涨红:“不是,陛下,十万兵练是能练的出来...” 朱由校忽然打断了柳安的话:“朕有银子,先生只管练兵便是!” 第三百二十五章 心思缜密魏忠贤 飘了,朱由校这绝对是飘了。 想练十万精兵,仅吃喝一项靡费的银子就不止百万两,再加上盔甲兵器,地方军饷,十万兵少说也得大几百万两银子。 当柳安将练十万兵所要花费的银子细细地跟朱由校说明后,原以为朱由校会觉得靡费银钱过多而收回成命,可没想到,朱由校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说道:“好,若是只花几百万两银子就能平定宇内,岂不是一大乐事?先生你只管着手负责,所需银钱从户部支取,汪阁老他定不会为难你。” 柳安和魏忠贤并肩站在乾清宫殿外,神情都有些恍惚,不知怎么的,朱由校就铁了心要练十万兵,征西南驱鞑虏平内乱。 说起来容易坐起来难啊,朱由校上下嘴唇一吧嗒,用国库有银子的理由将柳安和魏忠贤二人打发了出来,这重担可就一下子落在了他们两人肩上。 柳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望着那不远处的阁楼和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五味杂陈。 他懂个锤子的练兵! 让他捣鼓些小玩意儿还好,制些药物也罢,他都能胜任,可唯独这练兵指挥打仗,他是真不懂啊。 可朱由校不信呐! 要说你柳安先前用计大破白莲逆贼,如今又献破虏良策,现在说不懂兵?那你之前是在欺君吗? 所以朱由校心里一万个不信,他更相信柳安是不愿受那车马劳顿之苦,找了个理由来推辞。 然后朱由校就更坚持自己的决定了,正所谓,往往满口保证的人成不了事,而一再推脱的才有大能力,柳安不就正是这样吗? 再然后朱由校就不想听柳安的推脱之词了,说了句朕还有事就溜了。 将傻眼的柳安和魏忠贤扔了下来。 魏忠贤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种什么心思,该笑还是该安慰安慰哭丧着脸的柳安? “柳先生...咱们...走两步?” “走吧...” 如当初柳安第一次进宫般,魏忠贤和柳安两人并肩向着宫门外走去,只不过这一次,再也没人敢小瞧魏忠贤身旁那位老者。 踏在块块青石上,魏忠贤忽然感慨了一句:“柳先生,陛下对您可真是信任到骨子里去了啊...” 这倒是大实话,朱由校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就让人去练兵,还放心的将数百万两银子交给他操持。 柳安嘴角微微抽动,转过头十分认真地看着魏忠贤:“魏公公,这兵,老夫是真不会练,要不你来试试?” 魏忠贤一愣,惊讶道:“咱来?” “嗯。” 柳安点了点头。 在这一瞬间,魏忠贤心中闪过无数种可能,如此好的差事,柳安怎么会将其拱手让人?将来这队兵可是要领出去打仗的啊!要是自己来练,到时候出了岔子,打输了怎么办?这柳安将责任推到自己头上怎么办? 就看今天陛下的神态,也知道这十万兵万万不可有什么问题啊! 柳安他今天都已经夸下了海口,将破虏的法子拿了出来,陛下还让他全权负责此事,这到时候要是打输了,再重复当年萨尔浒的情况.... 魏忠贤不敢往下想了,如果这十万兵又打输了,那可不止是掉一颗脑袋,恐怕军队里上上下下的将官都要被砍个遍.... 柳安若是先料到了这一层,率先做下伏笔的话...须得找一个替罪羊啊...这替罪羊... 魏忠贤吧嗒吧嗒嘴,越想越不对味,这替罪羊怎么看起来像自己呢? 正所谓计略周详,兵败乃指挥不当,若将领是自己选的,那这个罪名可不就得自己来背吗? 好嘛,在这儿算计咱家呢! 魏忠贤眼神古怪的望向柳安,义正言辞的:“不不不,既然陛下将这重担交给了先生,先生自然要尽心竭力才是,切莫不可怠慢,咱家也没那空闲啊,还是柳先生自己想办法吧!” “老夫是真心的。” “咱家也是真心的。” 魏忠贤眨了眨眼,心中却是鄙夷的骂道:想拉咱家下水?!做梦吧您呐! 柳安十分无语的看着魏忠贤,心想怎么送上门来的功劳都没人要呢?莫不各个都是大忠臣?这魏忠贤看起来也不像啊! “那就过两日再说吧。” 柳安突然说道。 魏忠贤掏了掏耳朵,佯装没听见,打了个哈哈道:“柳先生,咱家还有事,得去安排人手打探山西那边的情报,就不送您出宫了,您慢走啊。” 说完就一溜烟儿的小跑没了影,生怕柳安要拉自己下水般,他魏忠贤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去染手这阵仗之事,出了问题那可是铁定要掉脑袋的。 这种倒霉差事,他才不干,要说钱财他腰缠万贯,要说势力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吃饱了撑的才给自己找麻烦,那鞑子是用嘴皮子能说死的吗? 这一点柳安也懂,他原本想的是朝廷虽然忠骨有能的文臣不多,但武将如云啊!哪个不比他柳安厉害?可朱由校偏偏就铁了心的让他去练兵,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愁眉苦脸的出了宫,洪峰坐在马车上见柳安出来,急忙问道:“柳先生您这是怎么了,莫非陛下责骂您了?” 柳安叹了口气道:“唉,还不如责骂老夫呢,国库现在有了银子,陛下腰杆硬气,非得让老夫去练兵,你说老夫哪是这块料啊!这下可好,可愁死老夫了,家里还一堆事没解决呢,这又来一档子。” 这话说的倒没错,现在柳安不光要张罗比武大会的事情,还有西苑那里也要常去看看,钦天监的事情有时候也得麻烦自己,还有王恭厂那边,现在杨钧又入了京,自己说什么也得陪两天才是,眼下又近年关,什么准备都还没做呢,让自己去练兵?他又不是孙猴子,哪有分身啊! 可洪峰一听说练兵,眼睛猛然亮了起来,说道:“柳先生,这陛下让您练多少兵?” “十万。” “嘶!” 洪峰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问道:“十万?!” 柳安点了点头:“你也觉得太多了对吧,唉,十万兵,陛下当这是黄瓜啊,浇点水就自己就长出来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泫然欲泣的丫丫 洪峰见柳安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急了:“柳先生,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好事?”柳安眉头一皱:“哪里好?” “陛下这是在将军权交给柳先生啊!只要您练了这十万兵,便相当于您的部下,有了军权,将来还有谁敢动您?” “陛下说来年开春要用这十万兵去征西南,然后北上破鞑虏。” 洪峰都快忍不住骂娘了:“柳先生,您怎么还不情愿呢?!这十万兵是您练出来的,若您带着兵去平了西南,则在军中威望也便有了,这十万兵便可任您驱使啊!有了这十万兵,您足立于不败之地啊!” 柳安还以为洪峰说的是平乱的不败,翻了个白眼道:“说的轻巧,哪有那么容易?战场上谁说的准?” “嗨,这还不简单吗?到时候柳先生您就这么一围,他们还不是任您宰割?” 洪峰激动道。 “哟,你也知道老夫的计划啊,老夫跟你说过?” 柳安微怔了一下,没想到这洪峰也知道自己说的平虏策。 “这还用得着您说嘛!杨兄弟我们几个都懂啊!” 一说杨来,柳安便古怪的望着洪峰,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 他恐怕也不会猜到,洪峰说的,跟他说的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事情。 回到客栈时已经入了夜,天上挂着一轮明月,杨钧他们和柳安前后脚回到客栈,他们刚回到客栈,柳安就将陛下的封赏说与他们听了。 “真的?陛下要让文才入户部做个主事?” 杨钧面带欣喜的问道。 “千真万确,恐怕朝廷的任命这两日便会下来,二少爷在家中侯着便是。” 柳安拿着小茶壶一边嘬一边说道。 杨钧“蹭”地一下站起来,兴奋至极的在大堂中来回渡步,忽然眼角的余光看到二少爷杨文才老神在在的发着呆,不由怒从心中起,上前扯住他的衣领,在柳安等人骇然的目光中就给了二少爷两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啪啪!! 二少爷也懵了啊,他是万万没想到啊,自己好端端的坐在这儿,什么也没干都能挨顿揍,这上哪儿说理去啊! “爹...您扇我干嘛...您现在打人都不需要理由了吗?” 二少爷捂着脸,欲哭无泪的问道。 杨钧冷哼一声道:“老子看你是皮痒痒了,柳先生特地进宫为你求了一官职下来,让你能进户部为官,你连句谢谢都没有?!咱们家三代为官,书香门第,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懂礼数的东西!” 二少爷捂着脸,嘀咕了一声:“柳先生又不是外人,还用得着谢嘛...” 杨钧瞪大了眼骂道:“你跟老子要银子的时候还千恩万谢呢!怎么,你小子这是翅膀硬了想分家过日子啊!” 杨钧眼中绽放出危险的光芒,手向背后摸去。 杨文才脸色一变,急忙起身对着柳安鞠了一躬,大声喊道:“感谢柳先生!!大恩难报万一,但有驱使,在所不辞!!” 柳安还没说什么呢,在后院练完功的丫丫见状跑了过来,扯了扯二少爷的衣裳说道:“都是自己人,谢就不必了,若二哥哥真有感谢爷爷的意思,就,就给丫丫买点儿可口的点心吃....” 自从在宫中吃过那些糕点之后,丫丫对糕点的喜爱再上一层楼,若不是柳安拦着,她能活活将一个糕点铺子吃穷。 二少爷刚想满口答应,就见柳安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我是买...还是不买啊...” “买!” “不买!” 买自然是丫丫喊出来的,而不买,不用想当然是柳安。 丫丫鼓着嘴,气呼呼的和柳安对视。 柳安一看,笑道:“哟,咱们丫丫这是长大了,想自己做主了。” 说着柳安摸了摸她的头,带着慈祥说道:“也好,反正明年爷爷说不定要带兵出征,到时候若埋骨青山,丫丫你就要自己一个人过日子了,吃不吃糕点的,爷爷也没法管你了,你自己做决定便是。” 此话一出,大堂中看热闹的众人皆是一惊,大小姐杨明曦急问道:“柳先生您要出征?去哪儿?辽东吗?” 杨钧也懵了:“这怎么好好的,就要出去打仗啊,柳先生你走了,铺子咋办?” “现在西南战事进展的不顺,那奢安原本已是逐步溃败,我军眼看就要胜了,却是那徐鸿儒忽然到来,用计谋拖住了大军的步伐,现在胶着不下,如果不尽快平叛,天下恐人心惶惶,藩王四起啊!” 柳安叹了口气:“陛下今天让老夫练十万兵马,预备来年开春发兵川南,一举平乱,随后调兵遣将,北征鞑虏,兴汉家天下。” 听完这些,大堂中人人面色不同,二少爷突然开口问道:“柳先生,要不您再去跟陛下说说,别让我去工部了,让我入军做个偏将,实在不行谋士也可啊,我年轻力壮的,肯定不会给你们添乱!” 柳安颇有些唏嘘的望着他,心想这二少爷果然是个不知死的,竟然敢在杨钧面前说从军一事,真的是皮痒痒了。 果不其然,二少爷话音刚落,就听到背后传来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皮布之间的摩挲声,面色猛然变幻几下,严肃道:“但是啊,本少爷想了想,还是算了,虽然本少爷是个从军的好手,但老老实实的留在京师也不错,帮柳先生您稳住大后方,有什么消息也好第一时间传达给您不是?” 身后又传来一声冷哼,杨钧将鞭子放回腰间,坐了回去,柳安就看到短短片刻间,二少爷脸上已密布汗水,惊恐与后怕交加。 就算杨钧不在,柳安也断然不能同意二少爷去从军,他不是担心二少爷的死活,他是怕二少爷带着人去送死,就算不死被人抓住了,自己救还是不救? 似这般困难的选择题,柳安决定还是在一开始就将其扼杀在摇篮中比较好。 柳安正这么想着,袖子便忽然传来一阵拉扯,错愕低头看去,丫丫正泫然欲泣的望着他。 第三百二十七章 独断圣心柳安 “爷...爷爷...丫丫不吃糕点了...你不要去出征好不好...” 丫丫拉住柳安的衣袖,十分害怕,似乎真的怕柳安下一刻就离开了一般。 柳安见她这副模样,不禁想逗逗她:“唉,爷爷也不想去打仗的,可圣旨如天,必须遵从才是,待爷爷走后,丫丫你可就是一个人了,到时候跟着姐姐,家里也有爷爷为你攒的家底,你一辈子都花不完,将来是嫁人还是闯荡江湖,就全由你自己做主了。” 丫丫惊恐的摇头:“不不,丫丫不自己做主,不自己做主了,爷爷你别走好不好,丫丫保证以后听爷爷的话,对了,丫丫跟丫丫去打仗就好了!” 丫丫忽然破涕为笑,想到了个好主意。 这下轮到柳安傻眼了,赶忙清了清嗓子道:“丫丫啊,这打仗可不是闹着玩,你一个尚不满十岁的小丫头,连刀都举不起来,上战场干嘛?” “丫丫现在很厉害!”丫丫扬了扬小拳头喊道。 “哦?你能打的过孙德胜了?” 一提孙德胜,丫丫气势陡然减弱三分:“不能...” “连孙德胜都打不过,能叫厉害吗?”柳安翻了个白眼道。 这下子孙德胜不乐意了,气的声音都变了调:“哎哎哎!柳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当初在破庙还是我去救的你呢!你不能在我徒儿面前诋毁我啊!” 柳安以前认为孙德胜很厉害,是个高人,可没想到,随着见识增广他发现,原来更厉害的比比皆是,孙德胜只能在中下游徘徊罢了。 不过那也比大部分人要强了。 柳安没去跟孙德胜拌嘴,而是看着不服气的丫丫道:“这样吧,如果丫丫你能打的过黄若兰,你就可以跟老夫出征。” 此话一出,杨明曦等人再次色变:“柳先生您这....!” 柳安微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吧,黄大小姐虽然弱,但也不是她这么个小娃娃能打的过的。” 三楼上的黄若兰气的柳眉倒竖,拍着栏杆骂道:“柳安你什么意思?!” “哈哈,黄大小姐勿怪,老夫也是实话实说嘛,不过若半年后你打不过丫丫,崆峒派的招牌可就要砸在你手里咯!” “你!!!” 黄若兰咬牙切齿的瞪着柳安,神情放佛恨不得将他活活咬死。 在柳安和黄若兰拌嘴的时候,丫丫若有所思,半晌后抬起头:“爷爷,你说话算话不?” 柳安一愣,点点头:“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若是半年后丫丫能打的过黄姐姐,爷爷你就要带丫丫一起出征!” 看着丫丫信誓旦旦的小脸,柳安有一刹那的失神,还真有那么点儿相信半年后丫丫能打的过黄若兰了。 要说知道柳安练兵的消息后,喊的最为凄惨痛心的,莫过于内阁首辅兼户部尚书的汪应蛟了。 练十万兵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将是一笔糜耗巨资的事情,手里拿着一算盘啪啪啪地打着,一刻钟后才面色苍白,嘴唇颤抖的说道:“柳柳柳,柳先生,这兵...咱们不练了行不...” 柳安喝了口茶,点头道:“好啊,你去跟陛下说,只要陛下同意,我自然没意见,说实话,我巴不得不练呢。” 汪应蛟摇摇晃晃地起身:“我,我这就去见陛下...请他一定要收回成名啊!” 见他真要去,柳安急忙拉住他说道:“汪大人,你别去,陛下什么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敢反对他的都在牢里带着呢,你这颗脑袋若是想在脖子上多待两年,就听我一言,别去。” 汪应蛟苦着脸道:“柳先生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户部也没余财啊!十万兵...这光是来来回回吃吃喝喝就要多少钱啊,再加上将来出征的粮草军资,药物马匹,火铳火药,大炮、征调的民夫,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说着说着,汪应蛟就瘪着嘴要哭出来了:“这都多少年了,户部好不容易富一次,我还想着多攒两年,将银子花在刀刃上,这可到好,陛下一句话就要掏走好几百万两,这要是再打个几年,还不得全花光啊!不行不行,我必须要去见陛下!” 柳安将他摁住,劝道:“汪阁老,您好好想想陛下的苦心,练着十万兵到底是为了什么,陛下也不是大肆挥霍的人,他练兵肯定是有理由的。” “理由?什么理由?” 汪应蛟现在心乱如麻,根本静不下心来思考。 “老夫一开始也不理解陛下练兵的心思,可回来后细细琢磨了一下,才悟出其中一二啊...” 汪应蛟转过身子:“还请柳先生赐教。” 柳安颔首道:“汪阁老您试想,原本今年就该平复的西南,如今还迟迟未定,若无外力帮助,还说不得要多长时间,十几万大军耗在那里,每天所需的粮饷物资便是个天文数字,能尽早解决一天,便是给朝廷、给国库解了大麻烦啊,这是陛下练兵的原因之一。” “第二,如今户部推行新税制和推商令,陛下练兵第一个地方便是发往西南,这是为了什么?新税制在江南施行的不顺利,那十万大军便可化为一柄尖刀,直刺入江南等地的咽喉,所谓的长黄天险也就不复存在,杜绝了那些江南富商的小心思,新税制能施行的顺利,朝廷还怕收不上银子来吗?” “第三,有了这装备精良的十万大军,则军心必将大振,先平内乱,再征辽东,威加海内,让诸方宵小不敢轻举妄动,若能搓鞑子的威风,就是态度一直不明朗的高丽也会铁了心的站在大明这边。” “汪阁老,陛下这可是谋国之计啊!咱们岂能因眼下的利益而蒙蔽了自己?” 柳安轻轻点了点桌子,声音如打鼓般在汪应蛟心中响起,汪应蛟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陛下是这么想的....” “推行了新税制后,朝廷每年能征收多少银子,汪阁老应该比老夫清楚才是啊...” 柳安瞧着震惊不已的汪应蛟,微微一笑。 第三百二十八章 那个男人 汪应蛟精神振奋的说道:“是啊!若新税制推行的顺利,国库每年的收入能翻上几番啊!这样一看,练兵的银子确实花的值!不过,这能如这般顺利吗?” “所以陛下找了老夫啊...”柳安叹了口气,朱由校的心思他也想明白了,其他的那些将军虽然经验十足,但到底还是有些信不过,朱由校现在能信的,只有他了。 这靡费巨资打造的十万兵马如果再不听朝廷指挥,那可真就麻烦了。 所以朱由校为什么非要让柳安亲自练兵,就是想让柳安将这十万兵马牢牢握在手中,对朱由校来说,柳安的兵马,就是他的兵马,就是他最大的底牌。 经过东林党一事,朱由校是真的怕了,朝中风气不良,他怕再生出第二批东林党人来,到了那时候,大明真的就穷途末路了。 暴君可以做,但朱由校不想做亡国之君。 他想犹自效仿成祖太祖两位皇帝,开创一个盛世,给弊端百出的大明换换血。 而柳安,正是他不可多得的最佳帮手。 “本官明白了,柳先生只管去做便是,户部定不遗余力的支持。” 汪应蛟重重地点点头,坐到桌前开始写章程了。 ...... 是夜,柳安等人都歇息了过后,客栈后院之中一间屋内,还闪烁着幽幽烛光,两个人影映在窗户上,正交头接耳的在讨论些什么。 “老洪,陛下真让柳先生练十万兵马出来?” 杨来狐疑地望着洪峰,他将今天最后一批响应英雄帖而来的江湖中人送上山,说了已经不知多少遍,早已滚瓜烂熟的话后刚回到客栈,就看到洪峰已经在房中等他了,接着便是向他扔出了个重磅炸弹。 “啧,我还能骗你吗?这事千真万确,就是柳先生跟我亲口说的,今天晚上在大堂,柳先生也跟大圣他们说了一遍,你不在罢了。” 洪峰啃了口汁水四溢的青瓜说道。 杨来不是不相信洪峰,他只是不敢相信罢了,十万兵马什么概念? 卫戍京师的三大营加起来也不过十万不到的人马,让柳安练十万兵马出来,岂不是变相的将京师也交给了柳安? 有了这十万兵马,柳安就算想兵变也是易如反掌,等到消息传到边关的时候,怕是柳安早就坐上那个位置改朝换代了。 “那柳先生怎么说的?” 欣喜之余,杨来又问了一句。 “柳先生好像不太情愿。” “什么?!为什么不情愿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杨来脸色变幻几下,十分困惑。 洪峰三两口将青瓜解决,起身找了找,随手从旁边架子上扯下一块麻巾擦着手道:“柳先生说,这练兵他不在行,怕练不好辜负了陛下的期望,况且现在眼下事情这么多,杨兄你忙着香山的事情,我得保护柳先生,孙德胜还得教丫丫练功,柳先生腾不出身来啊!” 杨来皱眉看着洪峰的动作,骂了一句:“玛德,那是我擦脸的布子!” 洪峰瞧了瞧,随手给扔了回去,坐下后继续道:“咱们客栈里就这么几个人,陛下光说让柳先生全权负责练兵的事情,权利是有了,但没人呐!柳先生是打算过几日看看再说,杨兄你若是能将香山那边的事情快些搞好,说不定还能帮上柳先生。” “唉!我也想啊,谁知道来的人这么多?昨天六十七人,今天有七十多个,这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这毕竟是柳先生的事情,若咱们都撒手不管,锦衣卫那边也不好交代,我这边忙完,少说也得过年了。” 洪峰也叹了口气:“人手不够用啊!” 他们这话到说对了,柳安每天事情也很多,练兵的法子他是有,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但具体如何实施,如何能将军队掌控住,这就需要信得过的人去做,柳安现在可拿不出那么多人来。 杨来等人一个个每天忙的脚不沾地,连口热茶都喝不上,就算会练兵也分身乏术啊! “哎!有了!老洪你忘了?当初咱们入京的时候,还有一个人曾向柳先生效忠来着!” 杨来眼睛一亮,急忙说道。 洪峰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道:“杨兄你说的是杭州前卫所的千户李桯易?” “就是他啊!那小子功夫你也看到了,比之咱俩也是不差,关键是也算得上半个自己人啊!柳先生不也答应过,半年内要将他调进京师,给他谋个好差事吗?” “他能信得过吗?柳先生要做的大事可不敢马虎,若是走漏了风声,咱们可都要被杀头的。” “嗨呀,可以先让柳先生将他调进来嘛,信不信得过的,只要让旁人都知道他是站在柳先生这边的,他也不敢背叛,再不济,咱们多盯着点儿他便是。” 杨来想了想又道:“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那李桯易当初在徐州府也是舍命保护柳先生了的,又是柳先生将他从杭州府调出来,于他有恩,想必忠诚也是信得过,况且他在军伍中多年,对军伍中的事情也是通透,若有他帮助,柳先生也能免去许多麻烦了。” 洪峰沉吟着颔首点头:“这倒是不错,李桯易那小子到不像个脑后有反骨之人,可以让他来试一试,此事,你去跟柳先生说还是我去?” “最好是咱们一起,明天早上我晚点走,在大堂中等柳先生,到时候等柳先生起来,咱们一起跟他说此事。” “好!” 此刻,远在杭州的李桯易还不知道,他日夜盼望的调令,不日便会抵达。 自他从京师离开以来,时至今日已过两月,京师那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倒是柳安的名字愈发响亮起来,这让李桯易惊喜之余不禁担忧,柳安是不是把他忘了? 但李桯易很快便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挥去,他认为,自己跟柳安等人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毕竟当初在应天府外砍杀白莲贼子,又在徐州城外战胡嗣江,自己也是尽心尽力,柳安断没有忘了自己的理由。 第三百二十九章 居心叵测 卯时最后半刻,柳安打着哈欠从房间中走出,正下着楼梯,忽然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两个身影。 “杨来?洪峰?你们二人大清早坐大堂里扮鬼干嘛?” 杨来洪峰两人相对而坐,一言不发,看起来真的有几分瘆人。 “柳先生。” 杨来站起身子。 “听说陛下让您去练兵?” 柳安这才想起昨日杨来并不在场,说道:“啊,对啊,怎么,你想代替老夫去练兵?” “我,我这儿得归拢那些江湖草莽,脱不开身啊。” 柳安翻了个白眼:“那你说什么。” “有个人可以帮柳先生您分忧。” 柳安挑了挑眉:“谁?” “李桯易。” 柳安眉头一皱,顿时陷入了沉思,杨来还以为柳安是信不过李桯易,不想招他入京,刚想劝说两句,就见柳安一拍巴掌,恍然大悟道:“哦哦,李桯易啊,对对对,还有他,这记性,老夫怎么把他给忘了!” 远在杭州府的的李桯易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柳先生还记得他?” “记得记得,此人当初不是护送老夫入京嘛,老夫岂会忘了他?不错不错,此人倒是可用,现在陛下让老夫练兵,老夫一个人独木难支,还是得安排几个人才是。” 柳安点了点头,他练兵,除了几个必要的规制将领外,其他的人选一概都要由自己人担任才行,否则很容易便出了岔子。 毕竟军队里派系复杂,跟朝堂之上也是不遑多让,须得小心行事。 “对了杨来,你先前不是说你有不少军中的弟兄,都是信得过的人吗?他们现在在哪里?” 柳安忽然想起了当初在杭州府时杨来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杨来先是一怔,旋即喜道:“柳先生想招揽他们?” “信不信得过?” “能信!能信!都是我过命的弟兄,他们都不满现在的处境已久,想做番大事呢,若是柳先生需要,他们定欣然前来啊!” 杨来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说道。 “还有洪峰,你之前不也在军中做过千户吗?能信得过的弟兄应该也是不少吧。” 柳安转头看向洪峰。 洪峰想了想,笑道:“是有不少,需要我将他们叫到京师里来吗?” 但说当初柳安落水后见过的阿力,便跟洪峰交情不浅,从军中退下后他做了锦衣卫缇骑,混的也就那个样子,若是洪峰召他,肯定不会拒绝。 之所以柳安问杨来和洪峰有没有信得过的人手,一是拿不准李桯易的脉路,他入京肯定会带着他那些亲信,十万大军所需的将领不是个小数字,若是全由李桯易的人把持,这十万大军是朝廷的还是他李桯易的? 所以柳安需要让杨来和洪峰两人也将自己的人手招募过来,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一个平衡,相互监视,不会惹出乱子。 “老夫今天要去钦天监上值,上值的时候会写个章程出来,到时候移交兵部和内阁,老夫可以调些人手进京,你们也写个条子,将信得过的告诉老夫,老夫一并写入章程里。” “是!” 若不是杨来提醒,柳安恐怕还真将李桯易给忘了,不过既然现在想了起来,也要履行当初自己的承诺才是,半年之期虽然才过小半,机会便已来了。 朱由校要练兵的消息,早就通知了兵部内阁,当司礼监秉笔魏忠贤和内阁首辅汪应蛟都没有表示出反对的态度时,这旨意自然没人敢阻拦,很顺利的便通过了。 朝野上下难得如此一致,让朱由校十分欣慰。 这才是他想要的朝廷,在这种环境下做事,才能大展拳脚。 最关键的问题再于,练兵,兵部乐见其成,最难受的是户部,如果户部能拿出银子来,谁又会闲的没事做跳出来反对呢? 敢跳出来的都已经在诏狱里蹲着了,来年开春便要问斩。 兵部尚书李春烨,当看到放在自己桌上的那本章程时,略有些不悦,毕竟前些日子柳安当着众臣反驳自己,让自己颜面尽失,好不狼狈,甚至还给自己隐隐打上了个无能的称号。 李春烨自然不会对柳安有什么好脸色看,只可惜这次的章程与他无害,也是陛下亲下的旨意,他不敢使小绊子,否则非好生恶心恶心柳安不可。 冷哼一声坐下,打开章程一看,慢慢的就变了脸色,章程里倒是没说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说这十万兵不能从各州府或京营抽调,而是要重新募集。 这个没什么,柳安想省力气直接抽调兵士他李春烨还不同意呢,关键是柳安最后说的那几句话,不让兵部派人统领,而是由他选定的人手负责。 这是赤裸裸的夺权,夺兵部的权力。 李春烨咬牙起身,将章程往袖子里一揣,喊了句备车便赶往了宫中。 在他心里,柳安这是要造反的前兆,他身为跟其有怨的兵部尚书,可得抓住这个机会。 朱由校正在宫后苑的暖房中锯木头呢,累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就看到李春烨从后面走了过来,命一小内监搬了张凳子过来坐下,喝了口茶道:“李尚书今天进宫,说有要事禀报,速速报来,莫不是鞑子又图谋不轨,犯我边关?” 李春烨刚进来就被这一句话给问愣了,有些茫然的说道:“没有啊,现在边关平稳,鞑子们应该正忙着过冬才是。” “那就是西南战事紧急,出了什么乱子?莫不是那些反贼趁大军休整连夜奔袭,大军伤亡惨重?” 朱由校追问道。 “呃...也,也不是...征南大军营帐设在山的背面,正靠大河,四面都是探子,反贼只要有任何轻举妄动尽皆被我大军收入眼底,可提早做出反应。” 朱由校这就奇怪了,不是十万火急的军情,他李春烨还能有什么大事? “那你所谓何事进宫见朕?” 李春烨抖了个激灵,将袖中的章程取出,双手奉给朱由校,说道:“陛下,此乃柳太师所写的章程,臣怀疑柳太师图谋不轨居心叵测!” 第三百三十章 无稽之谈 最终造反二字李春烨还是没敢说出来,这造反二字可是难听,若自己说柳安意图谋反,先不说朱由校信不信,自己怕是先得扣上个诽谤朝臣的罪名,毕竟那些只是猜测,一点儿实证都没有,你说他柳安想谋反,总得拿出点令人信服的证据吧! 莫非他要凭借自己那二十几号人杀入皇宫,篡权夺位吗? 朱由校随便翻了翻那章程就扔到了一边,面无表情的望着李春烨,问道:“这章程朕早已经看过了,先生他不光给兵部提交了一份,内阁也有,不知李尚书如何看出先生图谋不轨居心叵测的?” “柳太师不让兵部派人负责大军,反而要自己指派将领,重新招募一只新军,这岂不成了柳太师的私军?足足十万大军,若有朝一日柳太师....猝不及防下,就是京师三营也不一定敌得过啊!” 李春烨见朱由校无动于衷,急了。 “李尚书的意思,莫非是说先生打算造朕的反?” 朱由校忽然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臣,臣不敢,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陛下还需早做决断才是!” 朱由校抬手止住李春烨的话,将怀里拿出一本红黄相间的奏折扔给李春烨道:“李尚书自己看看再说。” 红黄色的奏折意味着什么,李春烨自是晓得,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瞧了眼朱由校的面色,打开快速的看了起来。 奏折上写着柳安的生平,甚至就连他原先的籍贯、住地、祖上六辈都查的清清楚楚,奏本上很明确的写着:柳安,年四十二,家中只余一独孙女.... 看到这里,李春烨擦了擦头上的细汗,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朱由校玩弄着袖袍,瞥了李春烨一眼,说道:“先生就算造了朕的反,做个十几年皇帝,谁承他的位子?莫非是朕那师妹吗?人人都是那媚娘?到时候无人承位,天下必将纷争四起,先生为流民们造耐饥丸,说明他为人善良,心系天下百姓,如此浅显的道理,你李春烨不懂?” “在这儿挑拨朕与先生关系,你李春烨是何居心?!” 噗通! 听着朱由校逐渐森然的语气,李春烨吓得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是,是臣愚昧,臣蠢笨...请陛下恕罪....” 朱由校将章程摔在李春烨的脸上,怒道:“哼!若不是念在你一片忠心,朕非要送你进诏狱审问审问,现在给朕滚蛋!” “是...是...臣谢陛下开恩....臣滚...臣滚...” 李春烨连滚带爬的出了宫后苑,再也不敢提柳安居心叵测之类的话,但凡是看过那本奏折的人都清楚,柳安是不可能造反的。 就连柳安都是这么想的,造反,他图啥啊。 ...... 不出柳安所料,兵部很快就将他那章程批了,多如牛毛的调令如雪花般交由驿卒,从顺天府奔驰而出,直向各州府去。 而自古以来,招兵的最好地方,便是山东。 但这一次的十万大军所需数量太多,不可只从山东招募。 柳安的目光,放到了那些尚未归家的流民身上。 不止因天灾才会出现流民,战乱、贫困、种种原因都会使得大批大批的百姓为了生计而流离失所,流民更是以百万计。 从百万流民中挑选出十万精壮的汉子,不是什么难事,但关键就在于如何将他们全都归拢起来,他们的家眷又该安置到何处。 京师可容纳不下上百万的流民,应该说没有哪个州府能一下子接受如此多的流民。 但柳安有办法。 安家还需木来盖,那些流民之所以没有固定的住所,是因为他们没有银钱,连果腹都做不到,何谈住所? 所以除去那些驿卒们,从京师中还驶出了辆辆驮着木箱的马车,自运河驶向各州府。 上面载的,具都是白花花的银两。 皆为户部工部督造。 俗称官银。 与之同行的,还有东厂的番子和兵部的官员,所需的银钱事先都已经由户部核对完成,每位兵丁补银二两,算是头三月的军饷。 若是有哪个州府敢中饱私囊克扣军饷,到了京师自然一问便知,亦或者招不足兵,须得将剩下的银钱再运回来,但凡出入的太大的,从知府开始直接拿下,连审问都不需要,先斩后奏。 此等重压下,谁也不敢染指这次募兵的银响,毕竟都不愿为了这么点儿银子掉了脑袋。 十万兵丁,户部出银二百万两,其中路上靡费另有所出,但皆需登记造册备案,各地官员知道朱由校刚杀了一批大臣,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触怒他,何况他们贪墨又能贪墨多少银子? 二百万两不是运于一地,而是散布天下州府,平摊下来,每个州府可能也就不到十万两银子罢了,他们这些个知府,有点手段的都瞧不上这十万两,更不会为这十万两丢了小命。 地方官员在接到朝廷旨意的时候,知晓此事事关重大,不敢怠慢,直接便发贴了告示,原本那些难民就让他们头痛的很,若是自己毫无作为,被人查出来头上的乌纱帽可就不保了,但赈济吧,靡费的银钱又太多,现在朝廷愿意接手他们,自是全力推动,恨不得将所有难民一并打包送过去。 ...... 湖广,襄阳府。 楚中谷米之利散给天下几遍,说出了当时天下除了富庶的江南地区外,最重要的两湖之地。 湖广熟,天下足虽然颇显夸张,但对于时下的朝廷来说,赈灾粮赋大部分都仰仗于两湖之地,每逢瓜熟粮美时期,湘江河上便会出现巨舰潜米,一载万石的场面。 自然而然的,两湖之地便成为了流民们人人向往的去处。 两湖地区的流民也是最多的,足有几十万之众,如此多的流民,当地的官员是想赈灾也赈济不过来,在接到朝廷的旨意时,不禁喜形于色,急忙催促着衙役们就将告示贴了出去。 襄阳府城门口,这里人多密集,道路两侧随处可见衣衫褴褛,身形消瘦的流民或卧于地上,或双手抱膝,紧盯着来往行人。 第三百三十一章 无规矩不成方圆 每日官府抬来的那一篮篮白色的小丸子,成了他们生存的希望,若是能捱到没三日的粥米,更是一顿美食。 那些大老爷叫那白色丸子耐饥丸,可他们不觉得,他们觉得这是命,所以流民们统一称呼耐饥丸为圣丸。 如此一粒小小的丸子,能让他们半日感觉不到饥饿,这不是神仙的手笔是什么? 可惜他们不知道这耐饥丸是谁造出来的,官府并没有跟他们解释。 这天时至正午,有十几个官兵看护着一辆马车向着城门外驶来,所有的流民纷纷起身,虎视眈眈的望着他们。 为首的是名主事,原本发放耐饥丸这种事情不用他亲自出面,可今天不同以往,他是奉知府的命令而来。 将篮子从车上卸下,那主事贴完告示一回头,顿时嗷一嗓子叫了出来:“啊!!你们你们...” 任谁看到自己背后凭空多出无数双绿油油的眼睛都得被吓个半死。 一旁的官兵见状笑了笑,喊道:“林主事莫要惊慌,只要给他们吃的,他们不会哄抢的。” 那些流民们倒也没盯着林主事,他又不好吃,关键是那篮中的圣丸,这可是救命的宝贝。 咕嘟! 林主事听到他们咽口水的声音,脸色一凛,说道:“都排好队!按顺序来!不然不发!” 令行禁止,整齐划一。 流民们推搡着排成几条竖列,张望着前方。 林主事满意的点点头,拍了拍手,对身旁的官兵道:“好了,发放耐饥丸。” 每人两个,便是他们一天的份额,每天接近午时的时候便会有人来发放耐饥丸,俨然已经成了习惯,大家也都知晓规矩,哄抢的人闹出乱子,最后的结果是大家都没得吃,久而久之,流民中也形成了一种默契。 领到耐饥丸的人也不会回去打算混水摸鱼,而是默默地走到一旁席地而坐,丢一颗进嘴中,慢慢舔动着,闭上眼感受那甘甜的滋味。 “他们这么守规矩?” 林主事讶然的望着流民们,在他心里,他们不应该是如狼似虎的争抢吗? 先前那名回话的官兵又说道:“刚来的时候是抢个不停,后来发现越抢越饿,耗费的体力还不如安安静静的,最后就这样了,每天准时准点,连话都不用多说。” 林主事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望着那些男女不一的流民,喉中好似被什么东西堵塞一样,下不去也上不来。 若是没有柳安发明的耐饥丸,天知道要平白饿死多少人,这耐饥丸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只要饿不死人,便是救命的宝贝。 一马车的耐饥丸很快便分发完毕,所有的流民都领到了自己的那份,甚至篮子里还剩了几个。 流民们见林主事几人发完了还不走,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林主事清了清嗓子,瞧了瞧手中的铜锣喊道:“大家听我说!” 铜罗声传出,顿时引来无数人的注意。 林主事指着身后的告示,说道:“圣上旨意,着太师柳安募兵十万,苛骍严训,以扬我大明国威!柳先生说了!凡自愿参加者,先银二两,以安家室!” 话是念完了,林主事发现所有人大眼瞪小眼,迷茫地看着他,好像没听懂什么意思。 林主事被噎了一下,只得解释道:“招兵,给银子。” 哗!!! “大人招我,我年轻,我年轻啊!” “我报名!我报名!” “大人我家里尚有孩童,应征给多少银子啊!!” 林主事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乌泱泱一片人头,桌子被挤的连连后退,若不是有那十几个官兵当着,他都怀疑自己能被活活踩死。 “肃静!!!” 当当当! 林主事用铜锣盖过人声,好不容易才让流民们安静了下来。 “朝廷招兵,年十五以上,三十五以下者可留,其余不要!这是要上战场的!年纪不够的不要来凑数了!让家里的精壮来!” 人群中立时有不少人散去,有的不知跑去了哪里,有的则悻悻地坐了回去,为了两口吃的就把小命送上,还不如在这里混吃等死。 “柳先生说了!只要是符合要求的,选上后可以先行派发三个月的军饷,也就是二两银子!这是柳先生体恤你们,让你们用这二两银子安顿家里的亲人!” “柳先生是谁啊?他说的话能信吗?” “就是!别是骗我们的吧!” 人群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句。 林主事闻言在篮子里翻了翻,拿出一颗剩下的耐饥丸说道:“你们吃的这耐饥丸,便是柳先生造出来的。” 瞬间场中便安静了下来,再无人说个不字。 林主事坐到桌前,拿出本册子,润了润笔,抬头道:“符合规矩的,到我这儿来报名!” 立刻人群中便拥挤了过来,走在最前方的是一身着麻衣的方脸汉子,瞧样子倒不像是流民。 林主事瞧他打扮,皱眉问道:“这次募兵只从流民中选,你不是流民吧。” “小人虽不是流民,但也想应征。” “为何?” “报恩。” “报谁的恩?” “柳先生。” “嗯?”林主事闻言一愣:“这是襄阳府,柳先生如何于你有恩?” 那人憨笑道:“俺自小没了娘,爹又忙着耕田,都是俺小姑照顾俺,后来俺爹带着俺到襄阳府生了根,但俺小姑她们一家遭了难,是柳先生收留了她们,这个恩俺不能不报。” 林主事听着肃然起敬:“是个汉子,好,那本官破个例,你叫什么名字?” “虎子...大名赵虎。” “年龄?” “二十七。” “籍贯?” “襄阳府人士。” “住所?” 林主事三两下便记好了赵虎的信息,从另一个篮子中拿出个小木牌,署上赵虎二字,将其交给赵虎后说道:“这牌子你那好了,到时候听到传召后不可耽搁,立即赶来,懂了吗?” “懂了!” 赵虎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主事笑了笑:“去领饷银吧!” 赵虎走到另一张桌子上,将牌子递给那人瞧了瞧,画押后便领到了二两银子。 其他还在观望的流民们一看真有银子拿,轰然间涌了上来。 第三百三十二章 寡廉鲜耻柳安 与此相同的情形还发生在各州府之中,但那也是后话了。 反观柳安这边,二少爷的调令第三天便由吏部发了出来,在杨钧的驱赶下,当天下午二少爷便去上了任。 不管杨钧在什么地方,似乎都脱不了商人本性,听说柳安在盖宅子,杨钧还特地跑去看了看,可除了那一面面灰墙,也没看出个名堂来。 杨钧的大爷,原太常少卿杨涟,似乎也生了退隐之心,他现在赋休在家,每日琴棋书画为伴,倒也落得清闲,离开朝堂一久,东山再起的心思也淡了,他对杨钧说待到年后,想要回杭州老家看看,说不定就在那里养老了。 刘一憬也是如此,现在的朝堂已经容不下他们了,他们能逃过这一劫,也是朱由校开恩的原因,再回去已是平生无望,还不如趁早回家,说不得还能得个清名。 至于杨钧的妻子方氏,这些日子可是没闲着,经常拜访各大勋贵府邸,还带着大小姐杨明曦,看似拜访,实则是在给大小姐杨明曦说媒。 可现在杨涟已经被罢了官,区区一个杭州知府,还入不了他们的法眼,若不是看在柳安的面子上,可能连门都不会让她们进。 为此,大小姐杨明曦还专门找柳安抱怨过,希望他能出言跟方氏说说,将自己救出来,柳安哪儿敢答应这种事啊,这是杨家的家事,又是正经,自己还能跑过去跟方氏说:大夫人,您不要再给大小姐寻婆家了吗? 这不是没事找罪受吗? 大小姐的想法自是超前,可不一定会为人接受,至少,主母方氏在给杨明曦张罗的时候,顺带连二少爷杨文才的婚事也提了提。 工部新任主事,乃陛下钦赐,这种殊荣可是不多见,二少爷也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不少提亲的媒婆就上了门,介绍着京中官员或者商贾之女,企图在二少爷还未腾飞之时占据一席之地。 但二少爷的脾气谁都晓得,到现在还对那环儿念念不忘,尤其是前两日柳安跟他说起徐鸿儒已抵达了川贵后,更是经常偷摸的私底下跟柳安嘀咕想要随大军出征。 柳安断然严词拒绝,让二少爷上战场,就跟当初在应天府外一样,不得坏了事? 所以不论二少爷怎么恳求,柳安都没同意,只说让他在工部督造好皮甲,陛下自然大加封赏。 洪熊已经快十天没见到了,听杨来说,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整天跟那些江湖草莽打交道,几百号人有什么问题都找他,累得都快爬不起来了。 这样看来,李守一倒成了整个客栈里最悠闲的人了,整天就是吃吃喝喝,蹲在地窖里练刀,每天来送公文的钱主事倒是他见得最多的人,没有了他送吃的,丫丫也开始逐渐瘦了起来,每七天进一次宫,只有那天才能吃上些糕点。 出乎柳安意料的,丫丫竟然没有抱怨什么,据孙德胜所说,丫丫最近忽然变得极为刻苦起来,这倒让柳安不禁担心,半年后若那黄若兰真打不过她怎么办? 于是乎,柳安便抽空找到了黄若兰黄大小姐。 “你来找本小姐干嘛?” 黄若兰警惕的望着柳安。 “老夫就是想问问,恳兄的伤养得如何了?” 柳安笑呵呵的说道。 “还不错,孙妹妹说再有一月就能自己走动了,不对啊,你怎么忽然关心起恳伯来了?想赶我们走不成?” 黄若兰狐疑的问道。 柳安急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黄大小姐把老夫想成什么人了,老夫当初说过,伤好之后,是走是留,皆由你们自己做主,再说,你们住在这里,也没惹什么麻烦不是?老夫何必赶你们走呢?” “嗯...那你来是想问教丫丫练剑的事情吧?那个事你放心,本小姐打算这几天就开始呢,丫丫那本剑谱本小姐看了,也略有心得,教不出什么岔子来!” 柳安一听,顿时急了眼:“教什么教!俗话说得好,倾囊相授不可取啊!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你教会了丫丫剑法,若半年后...” 柳安一下子捂住了嘴,他知晓失言,并且对面的黄若兰眼神已然不善。 “你是怕,本小姐半年后打不过丫丫?给你添麻烦?” 柳安讪笑两声:“嘿嘿,黄女侠义薄云天,武功盖世,岂会敌不过一小丫头片子?老夫是怕你大意轻敌,阴沟里翻了船啊,这才想着来提醒提醒你....” 黄若兰冷笑着盯住柳安:“这就不劳柳先生您操心了,本小姐自幼习武,若是连个习武不过年余的小丫头都打不过,我还练什么剑?趁早退隐江湖算了!” 见黄若兰果然毫无危机意识,柳安赶忙好言劝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丫丫她连的乃是指功,跟那孙德胜一般极善飞石,黄大小姐你用的是剑,若是再教会了丫丫剑法,让她知晓了你剑法中的破绽,胜你也不是难事啊!” 黄若兰深吸两口气,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强忍着恼怒之意说道:“那本小姐还得多谢柳先生提醒了,不过你越是这么说,我越要教丫丫练剑!” “黄若兰!老夫警告你!你若是敢轻敌输给丫丫,老夫就让人广而告之,说你堂堂崆峒派掌门却连个不满十岁的小娃娃都打不过!老夫看你到时候如何振兴崆峒派!” 柳安干脆破罐子破摔,软的不行来硬的,先威胁了再说。 黄若兰一张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晃,大怒道:“柳安!!你还有没有点仁义道德?!你身为当朝太师,竟还使这下三滥的手段?!” “呸!老夫就寡廉鲜耻怎么了?有谁说寡廉鲜耻之人不能当太师了吗?反正今天老夫与你说的这些话,出了这个门,老夫一个字都不认!有种你告官啊!” 柳安没皮没脸的大笑两声,气的黄若兰浑身直哆嗦。 门外的洪峰听着里面传来的叫喊,面色凝重的看了看四周,将耳朵堵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三章 暗访军器局 吱呀! 房门打开,柳安从里面走出,一边整理着饰带一边露出个得意的笑容,房中黄若兰正羞愤地瞪着他,好似恨不得将他一剑刺死。 “黄大小姐,老夫刚才说的,你可要记牢了。” “滚!!!” 柳安也不生气,微笑着转身边走,忽然瞧见一旁的洪峰双手捂住耳朵,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柳安不禁好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干嘛呢?” “啊?哦...柳先生您谈完了?” 洪峰悻悻的笑了笑,问道。 “谈完了,无非就是叮嘱她两句罢了....你脸色怎么这么不自然?” 洪峰连忙摆了摆手,有些心虚的说道:“没,没啊...” 古怪的瞥了他一眼,柳安没有再问,一转话头道:“走吧,咱们去工部瞧瞧二少爷,今天他第一天上值,希望不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坐着马车摇摇晃晃的来到工部,无人敢阻拦柳安,柳安带着洪峰大摇大摆的就走了进去。 拉住身旁一匆匆行过的小厮,柳安问道:“打听一下,杨主事在哪儿?” “杨主事?哪个杨主事?” 小厮明显一愣。 “就是造出皮甲得陛下赐官的,今天新上任的杨文才杨主事啊,你不知道?” 柳安眉毛跳动几下。 小厮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指向后方:“原来是他啊,杨主事现不在工部衙门,今儿个一早来上任后,尚书大人就带着他去军器局了。” 柳安想了想,也是,陛下是因为内甲才赏了二少爷主事这个官做,吴淳夫自然也不会随便给他安排个位置,得安排到二少爷他擅长的局里才是。 军器局掌管兵器督造,这军士的袍甲自然也归他们管。 跟那名小厮道过谢后,柳安又带着洪峰急匆匆赶来了王恭厂。 两人刚到门口,就看见工部尚书吴淳夫从大门中走出,吴淳夫见到柳安的马车也是一愣,刚忙走上前来问道:“柳先生今日来王恭厂,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老夫没什么事情,来瞧瞧工部新上任的主事罢了,听闻杨主事被吴尚书安排到了军器局?” 一听是为了杨文才而来,吴淳夫笑道:“正是,杨主事他的能力,在军器局中才能大展拳脚,所以下官才将他安排来了军器局,这军器局除了任总督之外,就属他最大了,杨主事在军器局中定可如鱼得水啊。” 柳安含笑道:“有劳吴尚书费心了,实不相瞒,这新上任的杨主事算是老夫的一个晚辈,若是吴尚书能多照拂一二,老夫定不胜感激。” 虽然对柳安和杨文才之前的关系略有耳闻,可吴淳夫也没想到杨文才在柳安心目中的地位如此重要,顿时面色一凛,拱了拱手道:“这是应当的,那下官再陪柳先生进去探望一番。” 柳安摆了摆手:“吴尚书公务繁忙,岂能因老夫而怠惰废公?就不必劳烦吴尚书了,老夫自己进去瞧瞧便是。” 吴淳夫顿了顿,抱拳笑道:“既是如此,那下官也就不叨扰了,下官告辞。” “吴尚书慢走。” 柳安站在原地,看着吴淳夫上了马车离去后才背着手,直直地走进了王恭厂的大门。 门口的那些侍卫谁人敢阻拦柳安?看他们那谄媚讨好的样子,又惧怕的不敢上前搭话。 不论何时来,王恭厂之中都是黑漆漆的,整座场地中划分为三个部分,进门的当属于兵仗局,严禁明火,向左侧走便是军器局,此刻里面正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这次柳安来的突然,谁也没有通知,所以没人来迎接也是正常。 这倒正合柳安的意,若是一大群人乌泱泱的围在身边,他还嫌聒噪。 如此就跟暗中私访一般,柳安两人悄然来到了军器局的门口。 洪峰上前敲了敲铁门,发出咚咚咚三声脆响,大门应声打开,开门那人还不待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一花,柳安已然带着洪峰从身边走过。 “哎哎哎,两位大人是谁啊!怎么能擅闯军器局呢?” 那人虽不认得柳安和洪峰,但识得柳安身上穿的官服,大红袍子绣着锦鸡,地位堪比六部尚书的正二品官员。 所以就算阻拦,那人也不敢有僭越之举,只得跟在后边嘀咕两句,王恭厂地位特殊,当年成祖有明文规定王恭厂之中除去工部尚书和皇帝外,其他人无权过问,这也是他们的底气所在。 可真到了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祖制,你还真敢阻拦朝廷二品官员不成? 鼓鼓热浪袭来,军器局与兵仗局孑然相反,数座巨大的高炉四周搭建着木梯,尚未消融的生铁块装入篮子中由人背负着运了上去,再往后便是那些打铁的工匠,他们将铁汁倒入模具中冷却,再将冷却好的铁块烧红捶打,反反复复,火星四溅,动作虽不整齐,但造出的刀剑样式却相差不远。 在他们的不远处,有不少拿着皮革缝缝补补的工人,他们将皮革放入不知名的浊液中搅拌取出,放到一旁的架子上烘干,因军器局中温度极高,不出片刻便能干燥,继而取下来运到另一处,由他们再度进行镶嵌缝补。 不论是军靴还是鳞甲,亦或者战场上搏杀的刀剑,都是从这里产出。 柳安脱下身上的锦袄随手扔给洪峰,在其中开始寻找二少爷的身影,一开始那人见阻拦未果,也知趣的不说话了,只因柳安脱下锦袄后,露出了他腰间的那块金黄令牌。 开玩笑,怕是就连工部尚书在这儿,都不敢说个不字,他有几颗脑袋敢挑战柳安的威严? 战战兢兢束手束脚的跟在柳安身后,连声大气都不敢出。 过往的工匠看到这奇怪的景象,都以为是来了什么大官,不一会儿便引来了一个身穿补子官服的细髯男子,只见他袖子高高挽起,头上的帽子也已经摘下,匆忙行到近前,对着柳安鞠了一躬,恭敬说道:“下官军器局主事孙冬明,不知这位大人是....?”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不同寻常的关系 “老夫钦天监监正,柳安。” 孙冬明脸色大变,他是听说过柳安的名号,可向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突然见到真人,孙冬明倒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起来。 柳安倒是没想那么多,瞧着孙冬明的打扮,问道:“军器局似你这般的主事,一共有几个?” “回,回柳大人,军器局主事算上下官一共有三人。” “分掌何事?” “掌熔炼、制兵甲、审查。” 柳安淡淡地点头,这样分工倒是较为合理,不论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可以找到相应的官员询问。 “不,不知柳先生您今天驾临军器局,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孙冬明断不会想到今天新来的那个主事跟柳安颇有渊源,只当他是吴淳夫的心腹罢了,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难得一见的工部尚书来了,就连素未谋面的太师柳安都来,如此不同寻常,肯定是军器局出了什么大事啊! 否则怎么会惹得两位朝中大员相继来临? “哦,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就是想来见识一下朝廷炼制兵甲的地方,不为公办,你莫要担忧,自己去忙便是。” 好嘛,这不听还好,一听那孙冬明便是大惊失色,柳安亲自来看朝廷炼制兵甲的地方,岂不是说有可能来检验军器局打造的兵甲是否符合规制? 莫非是有人告状不成? 刹那间,无数个心思在孙冬明脑海中闪过,孙冬明变换了几下脸色,心想此事必须要去通知任总督,于是顺着柳安的话说道:“那柳大人您慢慢看,下官去忙了...” “嗯,去吧。” 柳安随意的摆了摆手,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他就是很单纯的想看看二少爷做的如何,适不适应罢了,哪来的那么多花花肠子。 孙冬明小步退下后非但没有回到自己的岗位,反而一溜儿烟地跑出了王恭厂,不知去了何处。 整座军器局中火把甚少但却灯火通明,除去几处黑暗的角落外大多都亮堂的紧,绕过熔炉木梯,工匠锤炼等地,柳安来到了那制造内甲的地方。 相比起其他两处,这里明显要安静许多,偶尔能听见有人锤铁打造的声音,也不过是在镶制甲片罢了,所用到的一应材料,皆有之前的那些工匠打造好了运来,这边只管缝制组装罢了。 柳安两人的身影在这里极为突兀显眼,不说打扮不同,大家都忙里忙外的,就你二人跟逛街一般走来走去,如何能不引人注目呢? 柳安不断摇首张望,很快便在一处桌前看到了二少爷杨文才的身影。 二少爷杨文才不是独自一人,此刻他身旁正有一官员模样的人手中捧着本册子,不停的在说些什么,二少爷杨文才也一反常态,十分认真的点头,看的柳安笑意连连,指着他的背影对洪峰说道:“你看,二少爷他竟难得的认真做事,看样子让他来工部没错。” 洪峰笑了笑:“以往是二少爷他没遇上自己喜欢的事情,只要遇上了,尽心尽力也是正常的。” 柳安和洪峰二人也不上前打扰,只静静的站在远处观望,二少爷杨文才在那官员的带领下好像是在熟悉军器局的大小事宜,不时走动,让柳安想起了他当初第一次上班的情形。 也是这般好奇,也是这般侧耳聆听,生怕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看着二少爷的身影,柳安心中颇有些感慨,再观望了一会儿后说道:“走吧,咱们还是莫要打搅他们了。” “嗯!” 柳安这次专程来王恭厂,就是想看看二少爷在这里是否能放得开,若是束手束脚的不开心,在这儿呆着也没意思,还不如趁早给他另寻出路。 现在放心了,自然也没有继续呆在这儿的理由,悄悄的来悄悄地走,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岂不美哉? 可惜老天爷注定要让柳安失望了,柳安刚转过身想带洪峰离开,就看到先前的那名主事孙冬明跟在一人的身后向着自己快步走来。 这种类似的情形柳安见得太多了,无非是下面的人去通知了自己的上官,俗称打小报告。 但那孙冬明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毕竟人家不是自己的手下,去通知自己的上官也是应当的,若他不去禀报,将来被上官知晓,还能有他好果子吃吗? 古人那种风轻云淡的处世态度柳安自认是学不来的,只得站住了脚步看着那二人近前,向着他们挤眉弄眼,想告诉他们要低调,不要声张。 “下官王恭厂军器局总领提督任成林,见过柳先生!” 可任成林完全会错了意,好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对柳安的尊重般,任成林喊的极为大声,就是在这喧闹无比的军器局中也传了极远,而身在不远处的二少爷自然也是听到了,错愕的抬起头,就看到了柳安和洪峰两人的身影。 “柳先生?!” 柳安一脸无奈,很像踹这不懂眼色的任成林一脚, “哟,这不是二少爷嘛,你怎么也在军器局啊,这么巧啊。” 柳安拉不下老脸,他可不想被二少爷杨文才知道自己是专门来看他的,否则还不知道他要怎么腻味自己。 “巧?” 二少爷一愣,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房顶,眼神古怪的说道:“是啊,可真巧啊,本少爷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柳先生呢。” 任成林见柳安和二少爷杨文才聊的兴起,好似早已相识一般,不禁转头问孙冬明道:“此人是谁?” 二少爷是由吴淳夫亲自送来的,事发突然并未提前通知任成林,故任成林此刻还不知晓此事,所以才有了这一问。 孙冬明压低了声音道:“这是咱们军器局新来的主事,杨文才!” “是他...”任成林好生打量了一番杨文才,杨文才的名字他也略有耳闻,献了套皮甲得了陛下的赏,封了个工部主事,来军器局倒也称得上是正常。 不过柳安对他的态度,可不寻常。 第三百三十五章 默契的误会 任成林捧起笑脸,找了个空档插话道。 “柳先生,您跟杨主事他是旧识?” 柳安沉吟了一下,觉得将自己和二少爷的关系说出来,说不得能为他免去不少麻烦。 “不错,当初老夫穷困潦倒之时,便是杨府收留了老夫,杨文才是杨府中的少爷,所以老夫与他相识已久,自是称他一声二少爷。” 任成林心底陡然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关系已经不能是单纯用旧识来概括的了,这是有大恩呐! 柳安是什么为人他不清楚,但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不会轻慢了以往的恩人,如果让别人知道他发迹了后就不念恩情,难免被人称作忘恩负义之辈,这可是品性问题,马虎不得。 怪不得柳安和杨主事看起来相交莫逆,无话不谈,不会因身份差距而产生隔阂,如果是这样的话.... 任成林惊疑不定地又瞥了杨文才好几眼,思考着自己将来如何面对他,如何拿捏其中的度极为关键。 “哦,当然了,这只是老夫与二少爷之间的私交罢了,在这军器局之中,任总督还是公事公办的好,千万不要因老夫而差别对待,这样难免会引起旁人的不满。” 谁敢不满?谁有那胆子不满?任成林腹诽了几句,可面上还得带起假笑,应承道:“是是,柳先生秉公无私,下官佩服,佩服。” 不过杨文才的到来,不见得是个坏事,那兵仗局前些日子来了宋家兄弟,也是跟柳安关系匪浅,可让那徐江容神气了好一阵子,还真以为自己就傍上柳安那颗大树了,现在军器局也有了,看他们还怎么神气! 想到那徐江容吃瘪的样子,任成林开始笑的真心实意,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柳安忽然想起件事情:“对了,任提督,杨主事他就住在柳家食肆,这军器局里的事情也断不会传出去,老夫可为他做保,不知能否让他回柳家食肆居住?” 如果按王恭厂中的规矩,这杨文才除了规定的休沐日子,是不能回家的,如果那样,杨钧那边他也不好交代,毕竟他难得入次京师,见不到儿子,肯定不乐意。 任成林一听,不假思索的答道:“这没有问题,就算柳先生您不说,下官也会让杨主事回家居住的,军器局之中每日回家的也不在少数,您不必担心。” “那老夫就多谢任提督了。” “不敢不敢。”任成林有些受宠若惊的摆摆手。 柳安瞥了二少爷杨文才一眼,哼道:“听到了没,下了值回来,老夫再与你说。” 二少爷杨文才翻了个白眼,随口应了句:“哦。” 对于柳安身份地位上的飞跃,二少爷实则没有太多感觉,柳安当不当这个官,做事风格言谈举止都和以往没有太大出入,二少爷自己也是一样,他本纨绔,不识礼数玩世不恭,见了谁都是那个样子。 他习惯了,柳安也习惯了,可任成林不习惯啊! 就好比朱由校拉着一老农说,这是我二舅一般,那种震撼和惊讶是无可避免的,柳安对待二少爷的态度,变相的决定了杨文才在任成林心目中的地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可不是空谈。 任成林看到这里,清了清嗓子说道:“那谁,孙主事。” 一直不敢插话的孙冬明立刻拱手道:“在。” “本官不是有间空着的值房吗,那间值房就拿去给杨主事处理公务所用吧。” 孙冬明虽然心中吃味,但面上不敢显露分毫,干巴巴的说道:“是。” 柳安似笑非笑的瞟了任成林一眼,不表示任何态度,又跟二少爷叮嘱了两句,惹得他有些不耐烦了才笑着离去。 自从知道了柳安这次前来不是为了审查军器局里的账目,任成林便放下了心,一路送柳安出了军器局,看到不远处的兵仗局大门想起了宋应星二人,便开口问道:“柳先生,您现在要去兵仗局看看吗?” “兵仗局?”柳安一愣,旋即明白任成林说的是宋应星二人,但想到他二人应该过的挺舒适,自己没必要去打扰,过几日再来也无妨,便摇了摇头:“今天先不去了,老夫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任成林将柳安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了下来,甚至还得出个宋应星二人的地位在柳安心中比不过杨文才的结论。 柳安来军器局的消息,不到午时便传到了东厂之中,东厂掌班郑朴听着下面番子的汇报也是笑了笑,抬手将他打发走了。 在郑朴看来,这只不过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不需要自己表示什么态度,可一起得知这个消息的,还有他身旁侍候的干儿子。 郑朴得知的消息,半个时辰后戌掌班便知晓了,戌掌班玩弄着手中的扳指儿,眯着眼睛微微失神。 好半晌后,戌掌班才说道:“这柳先生可是配合咱家的紧呐,这一眨眼的功夫,连军器局总督的下一任人选都安排好了,咱家若再不表示表示,岂不是不识趣了?” “你们没有透露出什么风声吧?” 戌掌班低着头忽然问了一句,他身旁那小番子陡然变了脸色,急忙说道:“小的,小的们绝,绝不曾透露过干爹您半点儿计划啊....” “好了,咱不是怀疑你们,而是惊讶柳先生的算计啊,柳先生这是连咱家会做出什么举动都料到了,还好柳先生是自己人,这心思...若是敌人,咱可是寝食难安呐....” “说起此事,这都过去多少日子了,那龚沝谦怎么还没动手?虽然他误打误撞做对了事情,但现在柳先生都表了态,咱们也不能装没看到不是?去告诉他,让他这些日子便动手,除掉任成林,再斩掉他的羽翼,郑朴便是失了一臂,王恭厂也便能落入咱和柳先生的掌控之中了。” 戌掌班森然一笑,吓得他身旁的小番子脸色苍白,不敢多言,应下后快步出了东厂,直奔着王恭厂而去。 第三百三十六章 凛冬 天启二年冬月二十九,气温再一次骤降,单凭一件棉衣已不足以御寒,百姓们裹得严实,家中袄子不多的,就每日择一人出门,其他人在家中烤火御寒,好在城外的流民们已只剩了些许,顺天府衙专门为他们开辟出一间屋子供他们歇息,暂时并未有人因饥寒而死。 城中乞丐无定所,值此几十年难遇的寒冬,纷纷三两成群结伴走上香山,寻求寺庙的帮助。 了忌方丈深谙佛法,自是晓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种道理,来着不拒,为他们提供吃食住所火炭,倒让柳安高看了他一眼。 先前了忌所说的那些见仁见智的话,看起来还是不可信的,出家人,偶尔也会打诳语。 洪熊则望着那些零零散散在寺庙中聚集的乞丐们略有沉思。 “阿嚏!!!” 一阵寒风吹过,宋应升用力紧了紧身上袍子,小跑着进了灶房抱怨一句,“这什么鬼天气!怎如此寒冷!” 相比起令人战栗不止的外面,灶房中稍显暖和,李蓉不知从哪儿搬来了几个火盆,灶房一个,宋应星和宋应升房中各一个。 宋应升只走了几步路就被冻的不行,哈出几口热气,赶忙坐到火盆旁暖手,“前些日子长庚他让你们去买过冬的衣裳,你们可买了?” 李蓉正在灶前忙活着早饭,闻言回头笑了笑,“回老爷的话,买了。” 借着宋应升宋应星二人在兵仗局的地位,李蓉李芳二人才得以请了天假出去,买了些过冬必备的吃食,又买了一匹布和两斤棉花,给自己和李芳也选了件合身的衣裳。 这时宋应星伴随着一股寒风推门走进,宋应升冻的直叫,“关上关上,快关上!” 瞧他那畏缩的样子,宋应星摇了摇头笑道:“你就不会多穿件衣服?今天又降温了,恐怕还真如柳先生所说,明年要生大灾啊....” 李蓉端着杯热茶过来,递到宋应星手中,“老爷您不必担忧,天塌下来有柳先生顶着,他老人家既然已经预料到了这些,肯定早就做出了防备。” 若是柳安在此,非得大呼一声冤枉,这天冷也怪不得他啊,他虽然早早的便向陛下进言,可这天灾又岂是人力能抗衡的?他和朝廷能做的,只是尽力让伤亡减到最低罢了。 宋应星颔首点头,“但愿如此吧...” “对了,今天是不是轮到我们当值了?” 宋应升闻言脸色一苦,“好像是啊...哎哟,怎么偏挑这鬼日子!” 看着外面如同利刃般的寒风,宋应星也是微微心怵,但有道是君子言而有信,先前做的约定,断没有因为一点困难就作废的道理。 宋应升如此的原因还是兵仗局中太过寒冷,平时还好,几十上百人在屋中聚做一团,冷也冷不到哪儿去,但就今天这样....宋应升打了个哆嗦,不敢往下想了。 而与兵仗局最是相反的,便是那军器局,夏天军器局是个蒸笼,冬天却是工匠们的福音,尤其是遇上现在这种天气,军器局恐怕是全京师最温暖的地方了,光凭那几座高炉,就不是区区火盆能比的。 用过早饭,宋应星两人穿上棉袍,站在门口深吸口气,毅然决然地推开门大步迈进了寒风中,那股子决绝,好似上沙场一般。 在他们走后,李蓉李芳对视一眼,悄悄地从稻草后面拿出两个小篮子,其中放着针线布匹,她二人人手一个,低头缝了起来。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院门忽然被敲响,李芳疑惑的放下篮子,“莫非是老爷他们回来了...可他们不才刚走吗?” 两人将篮子藏好,打开院门一看,发现门口站着一女子,正是甲二院中的旧识。 初一见那女子,李蓉和李芳不禁微微动容,略有些不自然,“红,红姐姐,你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了?快进来做罢...” 被唤作红姐姐地女子摇摇头,“不了,我来是想告叫二位妹妹,徐老爷让你们现在去甲二院一趟。” “现在?就我们两个吗?”李蓉心中咯噔一声,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就是现在,外面天冷,你们先去换身衣裳,记住,切莫声张。”那红姐姐叮嘱了一句,看了看四周戴上毡帽,悄然快步离去。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李芳抓住李蓉的胳膊,略有些焦急的问道:“姐姐,咱们怎么办?” 李蓉强打着笑,安慰道:“别慌,契纸还在徐大人手中,咱们去便是。” 李蓉李芳穿上厚厚的袄子,学着那红姐姐的模样悄悄来到了甲二院。 甲二院之中大门虚掩,李蓉李芳二人推开门走进,等待多时的那红姐姐则立刻上前将她们引到了大堂之中。 “徐,徐大人,钱大人...” 徐江容笑了笑,“怎么,这才几天,就开始叫咱家大人了。” 李蓉脸白了白,还是坚定的说道:“现在我们是甲九院的侍女,这也是徐大人的吩咐。” “说的好,骗过了自己你们才能骗过其他人,咱家很欣慰。”徐江容毫无怒色,反而跟龚沝谦颔首微笑。 “徐大人叫我们姐妹来所为何事?是要兑现承诺还我们自由了吗?” 徐江容碾了碾胡须,“你这么说倒也不错,咱家是个有信誉的,说的话自然会做到,你跟我来。” 徐江容指向李蓉,转身进了另外一间屋子,李芳想跟上去,忽然听到一旁的龚沝谦说,“李芳你留下,徐大人是把你姐姐支开,咱家有话要说。” “不,不知大人有何事?” 李芳有些害怕的望着一脸坏笑的龚沝谦,不禁后退两步。 龚沝谦非但不往前,还十分干脆的坐下,从袖中掏出一张微微发黄的契纸放到桌上,笑道:“你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纠结再三,最终好奇还是战胜了恐惧,李芳缓步上前,轻轻拿起那张黄纸一看,顿时大惊,“这,这,这是我的卖身契?!” “不错,只要有了这张契纸,你就是自由的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密谈 龚沝谦押了口茶,“将来天高海阔,是游山玩水还是侍夫孕子,都随你的意思,不过可不是让你恢复之前的千金大小姐,只是脱了贱籍而已,以后你就是一届平民了。” 李芳来回翻了翻黄纸,确定没有其他字迹了,才问道:“我,我姐姐她的契纸呢...” “哦,你姐姐的契纸恐怕暂时还不能给她。” 龚沝谦随口说了句。 “为何?那大人您将契纸给我做甚!” 李芳咬着下唇,猜不透龚沝谦什么意思。 “怎么,这契纸在咱家手里,咱家想给谁就给谁不是吗?” 龚沝谦又拿出一张黄纸在李芳面前扬了扬,李芳伸出小手就抓,却被龚沝谦笑着躲开,“你抢的,这可不作数。” “想要这张契纸很简单,只需要你帮咱家做一件事,这张契纸便是你的了。” 李芳有些迫不及待,“什么事?” “将这瓶东西,滴到饭菜之中即可。” 龚沝谦取出一个小瓶放在桌上,仔细瞧着李芳的反应。 “这...这是什么东西....” 龚沝谦冷笑一声,“我说这是大补药,你信吗?” 李芳肯定不信呐,要是补药费这么大劲做甚? “大,大人想毒死老爷们...?” 龚沝谦摇了摇头,“不是咱想,是上面的意思,咱也不能违背不是?此药只需在盘中加一滴即可,服之必死,你在饭菜中加入之后,再往从总灶房中买来的青菜上滴些,就没有问题了。” “不...不大人...我不做...我不想杀两位老爷...” 李芳连连摇头后退,惊恐之色难以掩饰。 龚沝谦突然露出凶厉之色,上前抓住李芳的衣领,“你不做,你姐姐就要被咱买去青楼或者充当军妓,一天受十几位兵士浪汉的凌辱,生不如死!!你做,事成之后咱自会给你们一笔银钱,到时候你们拿着银钱远走高飞,隐姓埋名,这难道不好吗?” “我...我...” “想想你那姐姐罢!你们姐妹命苦,现在一份富贵就在眼前,只要你轻轻的点几下,便万事大吉了....” 龚沝谦言语中尽是蛊惑,话语如同有魔力般萦绕在李芳耳畔不散,李芳却依旧迟迟下不了决心,龚沝谦将药瓶塞到她的手中,“记住,此事不可与外人知晓,你告诉谁,便是害了谁!到时候一口咬定是你们买的菜上有毒即可!” 说罢龚沝谦也不再行逼迫,他情知须得给她们一些反应的空间,究竟是认识一月不到的宋家兄弟重要,还是她那相依为命地姐姐重要,这种选择,想必不需太过困恼。 与此同时,内房之中大体相同的话语徐江容也跟李蓉说了一遍,李蓉也拿到了自己的契纸,但她并不知道,李芳也是如此。 从房中出来后,徐江容面带微笑,和龚沝谦相视点头,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好了,你们就先回去吧,天气冷,彼此还需多照应才是。” 李蓉李芳二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甲九院的,路上两人各自心事重重,具都沉默着没有交流,回到灶房后各自又开始默默地缝制针线,直到宋应星两人下值回来。 砰! “诶哟,冻死我了,冻死我了....” 宋应升一进院子就直扑灶房,在他看来,这才是整个院子最温暖的地方,宋应星看到魂不守舍的两姐妹,好奇问道:“出什么事了?你们二人何故怔怔出神?” 李蓉身体颤了颤,强笑道:“没,没有,就是顺娘忘记出去买菜了...” 宋应升摆了摆手,“这有何妨,家中还有什么随便做些就是,没有便烧点儿米粥,就这咸菜吃了便是。” “是...” 李蓉赶忙起身烧粥,趁着烧水地功夫,悄悄往后看了一眼,发现宋应星正在和宋应升谈笑,根本没注意自己二人。 摸了摸怀间的药瓶,李蓉眼神微微黯淡,心想自己急什么,待明日再说罢,于是只管忙活起来。 谈笑间,宋应星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李蓉李芳二人的动作神情,她们举止间的不自然,尽皆被他看在眼底。 当李蓉端着粥上来时,宋应星看着她们笑了笑,当即便嘬了一大口,夹起咸菜吃的倒也香甜,见他丝毫没有防备的样子,李蓉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两,两位老爷明天想吃些什么...顺娘去买来...” 喝完粥后,宋应星擦了擦嘴,“倒也没甚特别想吃的,前些日子顺娘你做的那冬瓜到令我颇为回味,就做它吧。” “是。” 当天晚上,宋应星敲响了西屋的房门,宋应升穿着亵衣,见是宋应星后侧开身子,“长庚,这么晚了你来我房间有何事情?” “明天吃饭,你先莫要动筷,我吃过后你再吃。” 宋应升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怀疑顺娘她们要下毒?” 前些日子柳安的惊醒犹在耳边环绕,宋应升一下便知晓了宋应星的言外之意。 “今日下值回来后,顺娘她们的动作僵硬,神情极为不自然,与早上截然相反,我确实认为她们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 宋应星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会不会是她们在这段时间见了什么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 “要不要去通知柳先生?” 宋应星思索了一会儿,“不,此事尚未确定,轻易惊扰柳先生不妥。” “那明日我先吃,你作壁上观。” 宋应星刚要反驳,就见宋应升神色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这种眼神,宋应星不知有多久没见到过了,上一次见,还是他们在商议要不要上京的时候。 宋应升见宋应星没说话,笑道:“若我出了事,你嫂子就要托付你多加照料了。” “大哥...” “你自幼比我聪慧,人情世故也通透的紧,柳先生留下咱们,全都是为了你,我一直都懂,你不能出事,况且我年长于你,岂能让你冒险?你且放心,我相信顺娘她们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 宋应升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八章 回心转意 天启二年冬月三十,天气依旧寒冷无比,街上做买卖的小贩也少了起来,柳安带着洪峰一大早便出了门,那间卖馄饨地摊子依旧矗立在寒风中,柳安要了两碗馄饨,等待的时候跟那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店家,这么冷的天,还有人来吃馄饨吗?” 柳安特地坐在火炉旁,一边烤着火一边问道。 那店家笑道:“人确实少了许多,但总归有些早上须得起来的,若他们寻不到一口热汤喝,这身子岂不更寒了!” “再说,老爷您天天来,哪天若吃不到小的馄饨了,岂不想的慌!” 柳安闻言大笑,“这倒是了,对了店家,先前城外的那些流民乞丐们都去哪儿了,怎么这两天看不到了?” “他们啊,有些去了顺天府衙,有些则逃去城外的寺庙了,那里的僧人会接纳他们,给他们一口热饭吃,不至于冻死...来了,老爷您们慢用。” 柳安吃着那无比熟悉的馄饨,忽然说道:“洪峰,你去京中的裁缝铺,让他们赶制几千套棉衣出来,背后和胸前要绣着富通基建四个字。” 虽然心中好奇,但洪峰也没有多问,只点头应下。 棉衣自然是要发给有需要的人,肯定不是为了打广告,至少柳安是这么想的。 ........... “老爷,饭做好了...” 宋应星放下手中书本,“这就来。” 走进灶房中一看,桌上果然摆着一道冬瓜炒肉,宋应升已经坐在桌旁等着他了。 宋应星刚坐下,宋应升便拿起筷子挨个菜夹了遍,李蓉李芳二人都是有些紧张不安,眼睛一直盯着那道冬瓜炒肉。 就在宋应升筷子伸向那盘冬瓜的时候,李蓉身体一震,“老爷!” “嗯?怎么了?” 宋应升愕然地望着她。 “顺娘刚才马虎,冬瓜里忘记加盐了,让顺娘回锅翻炒一下吧....” 说着,李蓉便要起身端走那盘冬瓜炒肉。 “哎,不必了,这没盐的菜吃起来香,你坐下吃饭便是。” 宋应升含笑拦住李蓉,瞥了宋应星一眼,笑着夹起那道冬瓜便要送入嘴中。 “老爷!!” 两个声音同时传来,吓得宋应升一个哆嗦,手僵在半空,惊讶地看向同时站起的李蓉李芳两姐妹,“吓我一跳,你们喊什么?” 不止是他,李蓉李芳也被对方吓到,心想不是我自己下的毒吗?她喊什么? “老爷...这菜...有毒不能吃!” 不愧是两姐妹,说的话都一样,宋应升听到有毒两个字眼后,眉头也是挑了挑,干脆放下筷子,“是你们下的毒?” 李蓉和李芳咬了咬牙,同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放到桌上,“你...你怎么也有...?” “姐姐(妹妹),你...” 霎时,房中一片死寂,四个人都傻了眼,就连宋应星一时间也没搞懂状况,他原以为李蓉李芳二人应是彼此知晓的,可瞧着样子,似是他猜错了。 “顺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何要在菜中下毒?可是有人逼迫你们?” 李蓉脸色变幻几下,咬牙道:“是那徐江容指使我在菜中下毒,他想要毒死二位老爷然后嫁祸给任成林...” 宋应星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李芳,你呢?也是受那徐江容指使?” 李芳小脸苍白,摇了摇头,“是那龚沝谦指使我的...他说如果我不照做,他就要把姐姐充当军妓,每日受几十个兵士的侮辱...我...我不想做的...” “他们许诺了你什么?” “那龚沝谦说,只要我做了,就会还我姐姐自由...” 李蓉捂住了小嘴,骇然道:“徐江容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宋应星拿起瓶子闻了闻,只觉里面辛辣呛鼻,一看便是剧毒,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好阴狠地手段!竟然同时对你们二人分开用计,这是抱着必杀我们二人的心思啊!” 李蓉突然跪下,声音有些颤抖,“老爷,此事罪在我一人,您要杀要刮都可以...只求您放过我妹妹...” “姐姐!”李芳眼睛一红,眼泪就跟掉了线地珠子般落下。“老爷,要杀就杀我吧,不要杀我姐姐!” “既然他们答应了事成之后放过你们,你们又如此姐妹情深,为何还要出言提醒?看我们死去岂不更好?” 宋应星眯着眼看向李蓉李芳两姐妹。 李蓉重重地摇了摇头,伏下身子,“老爷,老爷们对我们姐妹如何,顺娘自是记在心中,老爷明知道我们是徐江容派来的眼线,还能容下我们,那日在柳先生面前对我们也多加维护,若,若顺娘毒死了二位老爷,跟畜生又有何区别!顺娘宁可自己死,也不愿害死两位老爷!” 宋应星手点了点桌子,“好了,此事你们也是受人胁迫,怪不得你们,可你们想没想过,接下来会如何?” 李蓉苦笑着摇了摇头,“方才哪里想的这么多...若是害死了两位老爷,顺娘就算活下去也是行尸走肉罢了,只求老爷开恩,一应罪责由顺娘来承担,不要迁怒我妹妹...” 李芳早已泣不成声,抱紧李蓉抽噎不止。 “好了,抬起头来,你们不会真以为那徐江容有权利还你们自由吧。” 李蓉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宋应星,宋应星轻叹了口气,“你们二人乃是罪臣之后,还是先帝钦点的案子,他徐江容区区一个小小的工部郎中,哪来的权利还你们自由?他不过是在诓骗你们罢了,能赦免你们的,全天下只有陛下一人矣。” “可,可是他将卖身契给我了...” 李蓉掏出那张黄纸,宋应星只看了一眼就笑道:“这是假的,他若不拿出点儿东西来,又怎么让你们信服?好了,莫要再哭了,你们二人弃暗投明,不仅是救了我兄弟二人,也给了你们自己一条生路。” “老爷您...” “这张契纸我留下了,乃是他们的罪证,毒害朝廷命官,这徐江容真是胆大包天,好了,你们自己先吃饭便是,我二人去找柳先生。” 第三百三十九章 柳安做媒 走在出王恭厂的路上,宋应升突然问道:“长庚,她们怎么办?” “眼下她们只有一条活路可走,戴罪立功,一推二五六,将罪责全都推到徐江容龚沝谦二人身上,方能保自己一条性命。” “我是问,将来的她们,咱们如何面对?” 宋应星停下脚步,看着宋应升的双眼,“你想怎么面对?” “我...我不知道...” 宋应星翻了个白眼,“那就是了,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要说他们心里毫无芥蒂,那是不可能的,虽然她们在千钧一发之际喊住了宋应升,没有酿成大祸,但宋应星两人心里还是有些叽歪。 应该说有些生气。 但生气,终究不是失望,尚有斡旋的余地。 .......... “什么?!她们二人真的敢下毒?!” 钦天监值房之中,宋应星两人束手站在桌前,对面则是惊讶喊出的柳安。 “不过她们最后关头回了心思,喊住了我们。” 宋应升赶忙说道。 “是谁指使的?” “工部郎中徐江容和东厂司房龚沝谦。” “龚沝谦...他好像是戌掌班的手下?” 柳安眯起了眼。 “正是,这是他们所用的毒药和仿造的契纸。” “妄图毒害朝廷命官、伪造教坊司名契,此二罪随便其一都可杀头了,他们两罪并有,还有李蓉两姐妹,定是活不了了,老夫这就进宫面圣,你二人也随老夫来。” 当初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还真有人敢冒着杀头的危险谋害宋家兄弟,柳安都能预想到朱由校龙颜大怒的样子。 “柳先生等一下!” 柳安转过头,看向矗立不动的宋应星两人,皱眉问道:“怎么?” 宋应星听到李蓉李芳二人也会被问罪的时候犹豫了。“李蓉李芳二人毕竟没有犯下大错,能不能请陛下放过她们?” 柳安摇头道:“她们二人本就是待罪之身,现在罪上加罪,就算她们回心转意,也难逃一死。” 若是指望朱由校会网开一面放过李蓉李芳,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李蓉李芳在一开始便将徐江容和龚沝谦的阴谋告发出来,她们便是立了功,可若是临到关头才醒悟,这其中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原本她们罪不至死,可是待罪之身在先,如果被朱由校知道了这件事,她们断无活路。 “那,那,先生可有办法救她们吗?” 宋应星一听她们必死无疑,有些慌乱的问道。 柳安皱了皱眉头,“你想救她们?她们可是想毒死你们啊。” “还请先生开恩!我宋应星当牛做马,粉身难报!” 宋应星跪了下来。 哟呵,柳安一下子来了兴趣,也不急着去找朱由校了,笑道:“你喜欢她们?” 宋应星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吞吞吐吐道:“不,不是...” “既然如此,那老夫也没必要替你们隐瞒什么,就算陛下不杀她们,她们也断无活路可走,除非...” 柳安似笑非笑的望了望他们。 “除非什么?还请先生明言!” 就算柳安将此事压了下来,不去向朱由校禀报,为了防止徐江容二人再起杀心,必须除掉他们,但除掉他们之后呢?戌掌班情知事情暴露,岂会容李蓉李芳再存活于世?她们活着,便是平添了诸多隐患。 似他那般的人,可不会自掘坟墓,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只在翻手之间尔。 但柳安是有办法的。 “除非,你二人将她们收入房中,那戌掌班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定不会再追究了。” 这个媒婆,柳安不是很想当,但如果能借此让宋应星二人感恩戴德,他也乐见其成,将来只要抓住了李蓉李芳二人的这个把柄,也不怕宋应星他们怎么样。 凡事都要多做几手准备,这是雅茹交给柳安的道理。 “啊?!!” 宋应星和宋应升两人都傻了眼,很难相信这种话是柳安说出来的,顿时有些结结巴巴的嘟哝了几句,拿不定主意。 “不愿意的话,老夫也没办法了,哎呀,既然不想收了她们,何必在她们身上费这么多心思呢?天下可怜之人千千万,穷极一生又能救几个?” 柳安以退为进,又激了他们一下。 果然,宋应星有些慌乱,急忙说道:“我愿娶,愿娶!” “是两个都娶,还是只娶其一?” 宋应星看了眼宋应升,“我娶李蓉!” “我娶李芳!” 柳安微笑合手拍了拍,“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既然你们二人都喜爱她们的紧,那老夫便也不做那恶人,此事,就不告知陛下晓得了。” 见柳安同意,宋应星感激地磕了三个头。“多谢柳先生成全!” “好了,她们二人终究还是贱籍,老夫会写张条子给教坊司,让他们还了李蓉李芳二人的自由,至于陛下那边,老夫亲自去说,想来他会同意的。” 还李蓉李芳二人的自由,说难很难,说简单也很简单,徐江容那种小官自然是做不到的,但柳安可以。 “学生,学生叩谢先生大恩!” 宋应星两人有些激动,对着柳安磕头如捣蒜,直到这一刻,柳安才是相信了他们二人,抬手将他们扶起,含笑叮嘱道:“好好,徐江容龚沝谦二人就交给老夫去解决,你们两人在兵仗局这些时日,对其运作想来也很熟悉了,到时候老夫会扶你们到徐江容的位置上,可不要让老夫失望啊。” “谨遵先生吩咐!” 柳安最擅长的,不是用什么阴谋诡计,而是见招拆招,借力打力。 这件事情是谁得命令,不用想也知道,柳安写了封信,连同宋应星他们带来的那张契纸和毒药一并命人送去了东厂,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他去操心了。 像戌掌班那种人,自然晓得他的意思。 东厂之中。 戌掌班面前放着一张打开的信纸,桌上放着一个药瓶和一张契纸,脸色极为阴晴不定,他身旁的那名小番子连大气都不敢出,极为熟悉他这副神情下意味着什么。 “呼...去告诉徐江容和龚沝谦,让他们自己请辞吧!” 第三百四十章 宋应星的决断 “啊!干爹,徐郎中和龚司房可是您费尽心思才安插到兵仗局的啊!让他们自行请辞,岂不是白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 那小番子有些震惊地看着戌掌班。 “他们不请辞,下一个该请辞的就是咱了!此事是咱猜错了啊,柳先生并没有想牺牲宋家兄弟的心思,亦或者,他是在借宋家兄弟诱咱出手啊......如此算计,咱输的不亏啊,若是工部尚书够聪明的话,下一任兵仗局郎中便是那宋应星了。” 但戌掌班没想到,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罢了,柳安自始至终没想过算计他什么,都是他自己在算计自己而已,事到如今,竟然还能得出个技不如人的结论。 柳安安排宋家兄弟进入兵仗局,也只是先借机改良火药罢了,之所以自己不动手,是因为太危险,再说,他还有一堆事情,也没那个时间。 徐江容和龚沝谦第二日便向吏部递交了辞呈,声称自己二人生了怪疾,大夫说不得治,吓得吏部尚书工部尚书两人立刻就批了,赶也似的将他们二人轰了出去,两个人同时染上怪疾,说不传染他们都不信,自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可兵仗局没了主事的郎中,原本应该由钱都桓来代为执掌,可工部尚书吴淳夫细想了一下,在任书上写下了宋应星三个字递交了内阁,内阁顾秉谦等人压根不知道宋应星是谁,这王恭厂中的事情也与他们并无关联,又是吴淳夫选定的人手,他们自然也不会闲的阻拦,盖了印后又转呈了司礼监。 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代替朱由校批红,内阁送来的折子大多都由他负责,除了少数必须朱由校亲口应允的折子外,其余的他大可做决定,这简单的人事调动也不在话下。 顾秉谦批了,吴淳夫批了,宋应星又是朱由校亲自封赏的官员,魏忠贤便猜这是朱由校的意思,也没有过多询问,只提笔用朱砂花了一圈,批了红。 于是,宋应星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官升两级,当上了工部郎中,兵仗局的一把手。 当任命下来的时候,宋应星还有些恍惚,他以为柳安只是随口一提罢了,没想到事情真如他所料一般,徐江容龚沝谦自行请辞不明去向,自己也当上了工部郎中,要说还没有什么完成的事情,便是他们两兄弟的婚事了。 从教坊司赦免两人的条子只那么往上一递,立时便传到了朱由校手中,朱由校一听是柳安递的条子,还当是什么大事,急忙命人读了出来,可越听越不对劲,直到最后,通篇都没个正经事。 朱由校顿时没了兴趣,随便摆了摆手,说了一句。“这等小事何必来劳烦朕,先生自行决定便是。” 在朱由校看来,他今天能不能完成一件木具都比李蓉李芳两个罪臣之女来的重要,这种无关轻重的小事,他哪里能在乎? 有些在旁人眼中千难万难的事情,在某些人手中只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罢了。 待从教坊司的名录中将李蓉李芳二人的名字划去,又经顺天府报备,李蓉李芳也终于恢复了民身,再也不是什么贱籍。 为此,她们二人还大哭了一场。 但至于先前他们说好的婚事,虽然双方都欣然应允,更有柳安为他们做媒,看起来是顺理成章,应没有困难了才是,可宋应星宋应升两人说家中有正妻,纳妾的事情尚得知会她们一声,不可悄无声息的就纳妾,所以那周礼,倒是要延后了。 在宋应星上任工部郎中的第一天,柳安命人送来了贺礼,这份贺礼颇为奇怪,模样像是一整身佛郎机的盔甲,从脑袋开始到足部,全都笼罩的严严实实。 一开始宋应星还摸不到头脑,不明白柳安送来这两套铁甲适合意思,何当他看到柳安写的那张信后,他便明白了。 柳安要他做的,是动辄有性命之危的事情,独自一房,独自一人,大体的方子柳安提供给了他,但剩下的,却要他自己摸索。 那两套铁甲自然是用来穿的,乃是柳安专门让工部铸造而成,内外两层,皆由精铁所制,胸前和头盔却用的是钢,是那百炉中才能诞生少许的钢材。 仅这两套铁甲,造价少说也得大几百两银子,重百斤有余,除了两条胳膊,走动起来都极为困难,就好似一座堡垒般,看起来笨重,防御力却是惊人的很,弹丸火铳在上面都只能留下一个坑洼,用了多少钢材铁料,除了它的打造者外,没人知道。 穿上这身铁甲,宋应星才能明白柳安让自己去做的事情有多么危险,但他却一个不字都没说,毅然决然的便踏进了那间四面包铁的特制屋子。 也是自那日起,里面经常发出轰隆响动,从一开始的细微,到后面的震耳欲聋,每一次,都代表着宋应星愈发纯熟的技艺,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大明天启二年,腊月初九。 这两日,自京外接二连三地飞奔进数匹快马,探事们背负公囊,手中举着一竹筒,迎着寒风疾驰,“急报!山东急报!” “徐州急报!” “边关急报!” “......” 而这日,也是例行御门听政的日子。 朱由校正听着下面朝臣的禀报,宫门外便快步跑进一探子,摇晃着跪下,双手将竹筒奉上,“陛下!边关急报!” 太和殿外顿时哗然,众臣大惊,边关急报,向来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如果是好事,应是捷报,何必急报呢? “速速呈来!” 朱由校立刻坐直了身子,先前的慵懒之色一扫而空,手紧紧抓住椅子,神情有些焦急。 一小内监拿了竹筒便匆匆送到魏忠贤手中,魏忠贤只略扫过就变了脸色,吞了口唾沫有些惊惧的望向朱由校,朱由校瞧他那副神情更加心慌,一拍桌子怒道:“愣着做甚?!还不快念?!” “是是...” 魏忠贤深吸口气,拈着细声读了出来。 第三百四十一章 登莱急报 “边关急报,臣登莱巡抚、右佥都御史袁可力奏报,自冬月末,腊月初始,短短五日间大地严寒,城外风如利箭,气温骤降,西北风呼啸而至,口鼻刺痛,将士们穿棉衣而不足以御寒,饮热汤而不可暖身,终日手脚冰冷,两日间冻死者数十,因酷寒而高烧不退者....数百!海河结冰,凿之坚硬,可驶车马,迫不得已,臣只好收缩防线,聚将士们于登莱,劈柴燃薪以御寒,然每日耗费木料甚巨,又时逢大雨,仅凭柴薪以不能维持,城中药物也已殆尽,臣恳请陛下驰援!去日苦多,登莱恐不能久也!!” 虽不是鞑子犯边,可情况之危急,也是平生罕见,边关一共有多少将士有多少百姓?居于登莱一城之中,能烧之物又可维持几日?袁可力既然说出这种话,情况只能比这更加危急,从登莱传信回京师尚需四日,这四日间气温再降,边关是什么情况无人知晓,霎时间,朝中文武皆有些慌乱,大都献言道。 “陛下!速速驰援袁公吧!袁公性情刚烈,自他去登莱第一日起从未向朝廷讨要过什么,如今情况定是危急万分,边关垂危啊!” “陛下,眼下应立即收购城中药物军资支援边关才是!” “是啊陛下!快做决断吧!” 听着下方那些大臣们的劝谏,朱由校想下旨,可又不知道该颁什么样的旨意,只好往户部一看,得,没人,汪应蛟现在应该正在柳家食肆睡觉呢。 但要说这种事情,最有发言权的也就是户部了,除此之外.... “魏伴伴,你可有何良策?” 魏忠贤先愣了一下,旋即赶忙说道:“回陛下,当务之急应是调遣京城中的御寒药物往登莱,再赶制棉衣、棉靴等物资,与柴薪等一并运过去。” “可袁公不是说了仅凭柴薪不能维持了吗?此刻那边大雨,木柴受了潮如何能点燃?” “这....” 魏忠贤哑了火,回答不出朱由校的问题来了。 “还有你们!光让朕做决断,如何应对,倒是拿个法子出来啊!” 众臣们似魏忠贤一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若是木柴用不了,那还有什么御寒的法子吗? 见他们都不说话,朱由校心急如焚,只得看向一旁沉思的柳安,问道:“柳先生,您可有法子?” 柳安这才抬起头来,“陛下,若只是将干燥的木柴运往登莱的话,臣确实有办法。” 朱由校面色一喜,“先生快说!” “着人在马车上装好木柴,上下填些稻草,裹上油布,再加急快运,可使木柴干燥,亦能燃烧御寒,只不过,此寒冬才刚刚开始,仅用木柴,难免会耗费巨大,不妨转用煤炭,方可持久。” “煤炭?煤炭边关自是有的,可眼下凛冬,煤炭价格昂贵,若复用煤炭,这路上耗费的钱财不见得比柴薪少啊!” 登莱附近并无煤矿,包括京师所用的煤矿也大多是附近州府县城产出,木柴尚不需靡费银钱去买,着人砍伐便够了,可这煤炭不一样,须得花银子采买,即使不算成本,仅这路上的损耗也是一大笔银子。 虽然煤炭比木头烧的更为持久,但价格却不见得低廉,所以群臣们并没有提出用煤炭替代木柴的想法。 “陛下,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眼下登莱急需御寒之物,此正是朝廷重兴开中法的大好时机啊!” “户部先前刚刚停止颁发盐引,大小商贾皆焦虑无比,如在此时命他们运煤、粮于边镇,则效果定然极佳,况且煤炭价格昂贵,所能置换的盐引也是不少,比起盐引的利润来说,区区煤炭所耗,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此刻开中法再经提起,朝野上下竟没人能说个不字,略一思付下,都觉得这是个好法子。 但朱由校还有自己担心的地方,“若是因此而发出过多的盐引,这该如何是好?” 当初开中法被废黜,就是因为盐引被置换的太多,商贾们没了动力,开中法自然而然的便失去了制约力。 而眼下柳安所言,无异于饮鸠止渴。 “陛下莫是忘了推商令了吗。” 柳安笑了起来,“推商令和新税法便是专门用来防止这些的,有了此二法制约天下商贾,商贾们越有钱,朝廷的税收就越高,朝廷有了银子,自然可以放宽天下粮赋,与民生息,再行严苛地方官员,防止鱼肉百姓之类的事情,则大事将成,长此以往,那些商贾们便会慢慢削弱,他们的钱财也会流入国库之中。” “那如果他们不尊朝廷旨意,阴奉阳违,又当如何?” 确实可能会出现些拧成一股绳的家族,在他们的带领下,其他家族也会争相效仿,但那有个前提,就是利益还不够诱人。 对这种情况,柳安也有了对策,只见他对着朱由校拱了拱手,犹豫道:“陛下,臣也有对策,不过此法可能违背祖制,但若能实施,大明可再兴百年昌隆。” “先生快说!” 柳安深吸口气,大声道:“开海禁!” 虽然朝廷实施了海禁,可那也不过是针对老百姓的活计,真正的王公贵族,士绅豪族们根本不在乎,偷偷出海牟利的事情数不胜数,只不过是皇帝不知道罢了。 开海能带来的利益,不是用一两句话能形容的,如果没有极大的利好,为何那些王公贵族们还要冒着杀头的风险呢? 柳安这话一出,众臣皆惊,立时便有人站出来反驳,“陛下,万万不可啊!当年实施海禁,是为了杜绝倭寇,眼下边海承平,全是依赖海禁,如果开海禁,后果不堪设想啊!” 柳安拂袖哼道:“一派胡言!眼下大明土地上站着的那些藩国人,大多都是渡海而来,况且我大明兵甲何止百万,区区倭寇,有何惧哉?” 柳安所说的开海,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海禁,真实的海禁在隆庆元年便已解除,柳安所说的海禁,指的是王公贵族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向朝廷圈购海域,强行霸占边海地区,变相的将通商权握在自己手中。 朝廷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三百四十二章 所谓海禁 朝廷能容忍此事,一是因为王公贵族每年缴用的租赁费不菲,二是有了这些王公贵族的招募的人手,朝廷对于海防也不用太过上心,看起来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可那也只是以前罢了。 通商带来的利益几何,不下于盐铁。 “先生说的开海,如何能再延续大明百年昌隆?” 朱由校没有理会其他大臣们的反驳之词,只认真地看向柳安。 “海利几何,甚是骇人,就算比之盐铁亦不遑多让,如果朝廷将海权收回,施予万民,则也有了恰当的理由收取海税,天下商贾如有违背新税制者,无非乃利益不足以令他们心动罢了,一旦开海,将每年通商捕捞所带来的利润计入推商令中,奉行推商令者能获利几何,陛下,不必臣多说了吧。” 正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朱由校先前认为大明的税制已经很是完善,可没想到在柳安这里却是漏洞百出,不知多少人钻着漏洞捞取银钱,朝廷拿他们却无可奈何,但柳安这推商令,却是釜底抽薪之计,可以想见,如果开了海禁,将来朝廷的税收会增加多少,国库之银会增加多少,自己现在的这些烦恼,不就是银子吗? 有了银子,自己可练十万、乃至百万雄兵,将他们武装到牙齿亦无不可,到时候区区鞑子,用重骑、火器横推便是,有何惧哉? 天下雄武,万国来朝,诸方使节跪于殿下,俯首称臣的光景,仿佛也不是难事。 届时四海臣服,倭寇岂敢来犯? 朱由校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个盛世,一个真正的盛世。 “就依先生之言,开海。若有妄言者,着镇抚司查办。” 镇抚司的名头一搬出来,朝中顿时没人敢作声了,先前那方从哲等人的下场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在那些言官眼中,朱由校好像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的朱由校尚能尊敬他们的意见,尚能听得进去谏言,可如今,专横独断,动辄以皇权倾轧,他们的地位也不复以往了。 而这一切开始的源头,都是从柳安入京那日起的。 开海之事,朱由校交给了魏忠贤和内阁共同商讨,说是商讨,实际上也只不过是拟个章程出来,继而实施罢了,似这等事,还是要交给魏忠贤去办更为妥当。 在重压下,第二日京中便开始徐徐驶出了载着柴薪煤炭的马车,御寒的药物则先行一步,在昨日便已出发,直奔登莱。 然而类似的奏折并未停歇,徐州、山东等地的奏折也纷纷相继而来,上面说的大多也是类似的事情,就连运河,也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柳安觉得,时候终于到了。 “先生你是说,让百姓们凿冰运往陕西?” 乾清宫之中,朱由校错愕地看向柳安。 “不错,先前陛下颁旨让陕西的百姓们深挖地窖,所为的就是现在。” “为了屯冰?” 朱由校还是不理解。 “陛下,不要小瞧了这些冰块,经过数月的深挖,陕西的每户百姓家中的地窖都已经不可小视,这些冰到夏季时便可取出一块化为水浇灌农田,如果种植的乃是红薯这种抗旱的作物,些许水分便也足用了,每户人家最后都可用一窖冰水蓄养两亩田地,而这两亩田地中能种出的红薯也是极多,在不交赋税的前提下,足吃用半年。” 看起来这似乎是一笔不怎么赚的买卖,可这么做最重要的地方是能安定民心,百姓们看到地中长出的作物,自会心安,而不是说每日等着朝廷的赈灾粮食,有了盼头,就不会作乱了。 将其中原委说给朱由校听后,朱由校才恍然大悟的明白过来,“先生的意思是,既然朝廷的银子都得花用,就要物尽其用,使其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柳安笑了笑,“不错,陕西若两年大旱,民心如何可想而知,朝廷只是赈灾的话,难免会发生些贪墨之事,如果能让百姓们自己丰衣足食,让他们知道朝廷并没有抛弃他们,久而久之,自会归心,有了陕西做榜样,其他州府的百姓也会安稳,对西南的战事也有极大的好处。” 没有哪个百姓希望打仗,他们期盼的不过是太平年景和一个爱民的朝廷罢了,若是在危难关头朝廷对他们不离不弃,还有谁会跟着贼子叛乱造反呢? 自古都是官逼民反,奢安之乱迟迟未能平息,是因为云贵当地百姓遭受贪官污吏的盘剥,生活苦不堪言,但当地的土司亦是如此,若此刻让他们看到朝廷爱护子民的态度,叛军定会逐渐离心离德,自乱阵脚。 而失了军心,便失了胜机。 任你将领指挥再如何精明,如何妙计百出,军士们没有士气,不想打,也是白搭。 尤其是当看到敌人枕戈待旦,大军压境,装备精良的情况下,哪里还敢反抗? 打赢了对他们又无甚好处,只是换个上官继续盘剥他们罢了。 朱由校现在终于明白柳安的良苦用心,自始至终,柳安都不想引起民乱,所作所为也无不是为此考虑,朱由校心中感动,哪里还会说什么旁语,只上前握住柳安的双手说道:“先生,先生真乃朕的名师,大明的栋梁啊!先生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出来无妨,无论是什么,朕都给!” 柳安含笑道:“那就请陛下爱惜龙体,做几十年皇帝,也好看看将来的大明是什么样子。” “就这么点儿要求?” 朱由校瞪圆了眼睛说道。 柳安忽然将脸一板,十分肃然的说道:“陛下,臣说的可是肺腑之言,眼下朝廷看起来万事顺利,实则危机四伏,百废待兴,大明此刻就像一年迈的老人,全身上下都腐朽不堪,若想要振兴,尚需大废周折,陛下不仅要保重身体,还要防止宵小之徒的叵测之心,陛下在一日,朝廷安一日,新税制推商令等也可实行一日,若陛下您龙体欠安....” 剩下的话柳安没说出来,但朱由校也猜到了,只见他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学生知道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李桯易入京 时至冬日,离年关还有不到二十日的功夫,朱由校也不会现在让他们去凿冰开运,少说也得等到年关之后了,毕竟将士们也是有家室的,年还是要过的。 在这些方面,朱由校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然而柳安刚从皇宫中出来,还没回到柳家食肆的功夫,马车前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似是有人挡在了马车前。 “发生什么事了?” 柳安掀开帘子,便看见马车前的十几匹高头大马,上面骑着的人,正是那阔别多日的杭州府前卫所千户,李桯易。 几个月不见,李桯易模样倒是没太大变化,只是比上次分别时,多了几丝兴奋和激动,这次他们入京是正常的调动,故没有穿盔甲,十几人都是简单配着腰刀,穿着厚厚的棉服星夜兼程赶来的京师,一刻也没有耽搁。 这一见了柳安,李桯易急忙从马上翻下,快行两步走到车前单膝跪下,抱拳道:“李桯易,见过柳先生!先生这些日子来可还好吗?” 周围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柳安也不在乎,含笑上前将其扶起,“好好,桯易啊,你们怎来的这么快?朝廷的公文,才发出半月啊。” 兵部的公文呈交内阁后,着由驿卒送往各州府,熊芳见到公文的时候脸色可是不好看,李桯易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千户,他被人调走,将来可是会有很多不便的事情了,但毕竟是内阁及兵部都点头应允的,岂有不遵从之理? 虽心中不忿,但熊芳嘴上也没多说什么,只将李桯易等人军籍交了,从此李桯易再也不是他杭州前卫所的将士了。 “小人,小人接到调令后心中惊喜万分,不敢过多耽搁,当天便领了十几个弟兄从杭州出发,日夜赶路下,三日便赶到了京师。” 三日时间从杭州府赶至顺天府,可以说是千里奔袭也不为过了,瞧他们胯下的战马,已是各个疲惫不堪,不知到底奔波了多少路途。 这也是李桯易想给自己展示的态度,柳安心中如明镜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嗯,你们可去兵部报到了?” “已经去过了,实不相瞒,我们今早巳时出便到了京师城下,原想着先来拜见先生,可先生入宫去了,我们便先去兵部递交了军籍,然后才在这里等着先生。” “来的好啊,现在老夫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当初老夫答应你,半年内将你调入京师,希望你可不要让老夫失望啊。” “但有驱使,在所不辞!” 李桯易情绪很是激动,他若是继续留在杭州府前卫所,恐怕此生都难进半步,熊芳年纪和他相仿,他是一心想拦着自己,让自己为他继续效力,一般人的调令可差遣不动他,唯有朝廷的公文,才能让他放手。 现在自己等人入了京,就如同你鱼儿入了大海,鸟儿飞上高空般,可以大展拳脚抱负,而且柳安调他们入京,公文上写着是朝廷要练兵马十万,这不是让自己做个将军吗? 此等身份上的飞跃,如何能让李桯易不激动呢? 小小的千户,一跃成为将军,这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 “一路奔波,弟兄们都累了吧,随老夫回客栈中歇息歇息,虽然朝廷让老夫练兵,但从各州府招募的兵士们还没齐全,恐怕少说也要等年后了,这些日子就当是给你们放个假,随便游玩一番便是。” 柳安并没有问他们家中的情况,既然他们马不停蹄地赶来京师,就说明他们早已下了决心,这时候问他们家中,只是给他们徒增难堪罢了。 但李桯易哪里会放过这等机会,好不容易入了京,若是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呆半个月,这机会不是平白浪费了吗?在柳安面前展现的机会可是不多啊。 “没事,我们不累。柳先生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过来无妨,我这些弟兄们都是战阵出身,赶个路而已,累不着!” 似是怕柳安不信一般,李桯易还拍了拍胸脯,咧着嘴傻笑起来。 见他这副样子,不给他安排点什么事情怕是会让他们不安,可自己这儿还有什么事情呢? 就在这时,洪峰凑上前来,“柳先生,这香山上还缺人手呢,杨来他们也忙的不可开交,不如让李兄他们去协助如何?” 这倒是给柳安提了个醒,眼下距离他要召开比武大会的时间越来越近,已经迫在眉睫,石台搭建好了与否,那些人员安顿的如何,这些他都还没来的及过问,正巧此刻离午时还差些时候,去吃顿斋饭也是不错的。 柳安看了李桯易等人一眼,笑道:“既然如此,你们便随老夫来,老夫带你们去尝尝碧云寺中的斋饭。” “是!” 去碧云寺之前,还得先去找到杨来,问问他这些天来的情况如何。 问过从旁保护的赵志等人后,柳安带着李桯易等人直奔广宁门,杨来刚刚巡回到这里。 杨来正坐在帐篷里喝着热汤吃着糕点呢,棚子外忽然走进数道身影,只见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指了一个方向,“自己去那里署名。” 好半响,见那几道身影动都没动,杨来不耐烦了,转过身来就叫道:“你们是听....柳先生您怎么来了...诶哟!这不是李兄吗?你什么时候入京的?” 李桯易笑道:“就今天晌午,刚才到。” 柳安似笑非笑地望着杨来,“你好大的官威啊,老夫在外面挨冻受饿,你在这儿棚子里烤着火吃着糕点,舒服啊!” 柳安颇有些阴阳怪气,杨来讪笑两声挠着头,赶忙站起来将位置一让,“没,没啊,我这就忙里偷闲了一会儿,柳先生您坐...” 柳安摇头,“坐什么坐,老夫问你,这些天送了多少人上香山?” 杨来赶忙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翻了翻道:“差不多...近四百人。” 四百人可不少了,柳安也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么大的号召力,“老夫之前让人专门给那些大门派发过请柬,让他们来观礼,现在可到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再上香山 杨来摇了摇头,“没有,连个影都没见着,这些天来的都是些无门无派的草莽之流,没见着什么门派的人。” 对于这个结果,柳安倒也不意外,说到底自己还是朝廷官员,本就与那些门派无甚瓜葛,他们来是给面子,不来也是在情理之中。 倒是李桯易,眉毛一挑,眼睛微眯,“他们胆子倒是不小,柳先生亲自邀请都敢不来?莫不是活腻味了!” 看李桯易那样子,柳安丝毫不怀疑自己只要说一句他就敢带着人去平了那些门派,但那样的话自己跟福王有何区别? “莫要如此凶厉,咱们代表的是朝廷,不可意气用事,他们愿意来自然是最好的,不愿意来,咱们也不能记恨人家,有机会了到他们山门中喝口茶嘛,拜访拜访,友好的交流交流,这还是可以的。” 再不济,柳安也确保能有一个大门派到场观礼。 即便可能就只有一个掌门。 崆峒派怎么说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虽然被福王派人以反叛之名剿灭,但那也不能灭了他们往日的威名啊。 到时候陛下来观礼,自己也能说请到了大门派来不是。 “好了杨来,这边的事情你先放一放,随我等去香山瞧瞧,再去看一看擂台建的如何了,也不知道洪熊那小子做的怎么样。” 听到洪熊的名字,杨来的面色有些不自然,有些犹豫,柳安见状心里咯噔一声,“洪熊出事了?” “没,没啊,他小子能出什么事,天天大鱼大肉,日子过的舒坦着呢...” “那你犹豫些什么?” 杨来打了个哈哈道:“就是那小子最近常常跟乞丐们混在一起,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乞丐?” 柳安一愣,心想洪熊这小子不会背着自己干点儿什么事情吧,顿时也顾不上什么了,“快块快,老夫倒要看看洪熊那小子在搞什么东西!” 柳安本就不踏实的心中此刻更加忐忑,因洪熊也是草莽出身,应是和那些人聊的来,柳安才将整个香山的事情全都交给了洪熊,只希望他不要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就好。 除了李桯易等人外,还有赵志带着三十几号锦衣卫跟着,柳安一行人紧赶慢赶的来到了香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山后,柳安看到碧云寺外歪七八扭地蹲了不少衣衫褴褛的乞丐。 就好比电视中的乞丐一般无二,头发如同枯枝般乱成一团,身上衣服早就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再配上一张不知多久没洗过的脸和一股子臭烘烘的味道,瞧得柳安直皱眉。 而那些乞丐见到柳安等人后,一点儿也不慌乱,三两口将手中的东西吃下,迎上前道:“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可都登记造册了否?” “打哪儿来的?”柳安眼睛一瞪,“洪熊那混账东西呢?!叫他滚过来!” 那几个乞丐不乐意了,“你这个老头,还敢直呼熊大哥的名字?我看你是活的....大爷,有话好说....” 刀就架在脖子上,眨眼的功夫那几个乞丐就被护卫们围了起来,寺庙外几个观望的乞丐见状不妙,一溜儿烟的跑进了寺中,李桯易冷冷地看着那几个乞丐,问道:“你们敢如此称呼柳先生?真是活腻味了,老子就是砍杀了你们,也没人敢替你们收尸!” “哎哟!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啊!小的几个哪里知道是柳先生当面啊....小的们有眼无珠,求几位大人饶恕小的们一命啊!” 柳安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突然多了几个穷亲戚,看那几个乞丐熟练的求饶模样,失笑道:“你们是洪熊的手下?” “正,正是啊!小的们为熊大哥做事,守在这里看门接应,大家都是自己人呐!” 为首的那乞丐惊恐地望着如狼似虎的李桯易等人,浑身直打哆嗦。 “老夫且问你们,洪熊许诺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这么多人都替他做事?” 这是柳安最好奇的事情,洪熊会招揽乞丐为他做事是他一贯的风格,但柳安不知道洪熊拿什么来付他们的工钱,每个月自己给他的薪奉,怕是还不够他自己造的,哪里有多余的银子给这些人? 那乞丐咽了口唾沫,“几口肉食...” “就这些?” 柳安倒是惊讶了。 “熊大哥为人胸襟宽广,仗义疏财,小的们都钦佩他,甘愿为他效命,任他驱使!” “说人话。” “肉好吃....” 那乞丐吸了口哈喇子,说的真心诚意。 柳安打量了一番这些乞丐,手一抬,李桯易等人立刻便把刀收了起来,那几个乞丐松了口气,谄媚道:“柳先生气宇轩昂贵气不凡,小的们可是隔着大老远就感受到您的威严了呐!” “哼!不知是谁方才出言不逊!” 李桯易见这些人如此无耻,不禁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碧云寺中忽然传来一声大吼,“是何方宵小敢在老子地盘撒野?!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子是谁!!” 洪熊手中拿着块卤肉,大步跨出寺庙,满嘴油光的虎视四周,忽然身体一震,不着痕迹的将肉往身后一扔,立时便被几个乞丐接住,而他自己则搓着手,点头哈腰地跑了过来,“哎呀呀,柳先生气宇轩昂贵气不凡,小人可是隔着大老远就感受到您的威严了呐!” 果然是上行下效,有什么样的头就有什么样的手下,洪熊跟着些乞丐呆久了,说话都跟他们一般无二。 “这碧云寺,何时成了你洪熊的地盘?老夫怎么不知道?” 柳安微笑着望着洪熊,洪熊一见这笑容冷汗就渗了出来,嬉笑道:“小人口误,口误!这碧云寺是柳先生您的地盘才对。” “别,可别这么说,万一污了你熊大哥的名声,老夫可担不起这责任啊。” 洪熊一怔,顿时哭丧着脸道:“柳先生您就别打趣小人了,小人招募这些乞丐做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这碧云寺上上下下好几百人,单就小人一个,怎么管的过来啊!” 第三百四十五章 纠缠不放的沙弥僧们 柳安倒是也没生气,他是震惊于洪熊的凝聚力,乞丐才来这才几天?他就能将那些混不吝的乞丐们整合起来,供他驱使,若是只凭着几口肉食,柳安是断然不信的。 但对于细节上,柳安并未过多询问,这是洪熊他自己的本事,虽然经费是自己出的,可能将事情做好,那就足够了。 “好了,老夫不是责怪你,只要你能完成老夫给你的任务就行了,碧云寺中有多少名乞丐听你的指挥?” 洪熊得意的扬头道:“全部乞丐共二百一十七人,皆由我调遣!” “二百人,能管得过来四百多人吗?” “没问题,只要不让他们打架斗殴就可以了,其他的,还有寺庙中那些僧人们,天天给他们讲经呢,他们跑都来不及,哪有心思闹事!” “讲经?讲什么经?” “了忌方丈不是说要度化吗?想劝他们放下心中争强好胜之念,劝人为善,于是就让寺庙中的僧众缠着他们,整天为他们诵解经义,整的那些人苦不堪言,可寄人篱下又没有太好的办法,不甘心就这么离去,便也忍了。” 洪熊说的理直气壮,柳安是真没想到了忌方丈竟然把自己当初的托辞当了真,让那些僧人们真的去给他们讲经度化。 “嗯...他们能心甘情愿的受那种折磨吗?” 一群僧人围在你身旁讲经的威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喜欢听的那是讲经,不喜欢的那就是纯粹的噪音罢了。 洪熊嘿嘿一笑,“原本是不能的,但有几个不服管教的被拖进了小黑屋关了几日,出来后整个人都大变,嚷嚷着要走,我能同意吗?进来容易出去难啊!叫人再关几日就老实了。” 这不是逼良为娼吗?柳安无语地看着洪熊,“你这么做,岂不是败坏老夫的名声?” “没事!我将罪责全推给了忌方丈了,他们现在对那了忌方丈可是恨得牙痒痒,见了都避着走。” 真正性情暴躁不服管教的,早就被锦衣卫送走了,能来到碧云寺的,或多或少都有容人之量,他们现在所受的磨难,都是为了参加二十日后比武大会,若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了,难免被人诟病,他们更受不了这个。 “走吧,带我们进去看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柳安还是要亲眼看看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种情况。 他招护卫,功夫倒是次要的,关键是听不听他的吩咐,忠诚与否,若不满足这两项,功夫再好又有何用? 洪熊听到柳安要进寺,当即便引路去了。 周围的那些乞丐,此刻也不敢作声,默默地跟在后方吊着,不说靠前也不离去,倒也老实的紧。 前几个大殿还是一如既往,只见几个沙弥僧在打理,之前还能看到的那些香客,似乎是害怕一般,也不来了,碧云寺一下子显得冷清了许多,可柳安很快就发现,这些只是表面现象。 “施主!施主别走啊!小僧这儿还有一篇金刚经尚未诵来,还请施主静心聆听才是啊!” “滚蛋!” “咦!施主你戾气竟如此之重,看样子还需再加一篇大乘妙法莲华经才可,施主你且慢走!小僧这就诵来!” “大师!我求你了,你去祸祸别人,放过我吧,我佛慈悲,你若再逼我,我就...我就从那山崖上跳下去!” “阿弥陀佛,施主竟有轻生之念,这可万万使不得,待小僧诵地藏菩萨本愿经来,定能化解施主心中的轻生之念。” “你!!!大师果然佛法高深,在下佩服,不过在下内急,让在下先去排解,过后再坐下聆听大师教诲如何?” “阿弥陀佛,有道是我佛慈悲,既然施主如此迫不及待,不妨让小僧诵经为施主疏解心情,到时定会一番通畅啊。” “你不怕臭吗?”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多谢施主为小僧担忧。” “......” “施主别跑!小僧的功课若完不成,是要被打手心的!” “滚!老子管你劳什子的功课,老子要吃肉!” 似这般景象,这碧云寺中随处可见,基本上每一位江湖人士身旁,都会跟着一沙弥僧,缠着他们要为他们诵经,其景象之壮阔,实乃柳安生平罕见。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是新来的吗?不妨让小僧诵经来于几位施主,为几位施主祈福如何?”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柳安身躯一震,几位严肃的说道:“大师的美意,老夫几人心领了,但老夫这次前来,实则有要事找贵寺的了忌方丈相商,烦请大师帮老夫去通报一声。” “阿弥陀佛,既如此,请几位施主于殿中稍候,小僧这就去请方丈来。” “有劳大师。” 见那小僧离去,柳安轻出了口气,可算是逃过了一劫,但刚才他说的那些并不是假话,而是真的要找了忌方丈。 在殿中等了半刻钟,一身大红袈裟的了忌方丈便从殿外走了进来,见到柳安的第一时间,了忌便吟了声佛号,含笑道:“阿弥陀佛,柳施主大驾光临,贫僧有失远迎,还望柳施主莫怪。” “方丈客气了,老夫命人送来的五千两香火钱,方丈可曾收到?” “已然献给了佛祖,贫僧在此多谢柳施主慷慨解囊。” “之前说的七座佛祖金身,老夫也已经叫人去办了,恐还需些时日,方丈不要着急才是。” “阿弥陀佛,贫僧不急。柳施主这次来碧云寺,可是来看看其他施主在寺中过的如何?” 柳安面色严肃,点头道:“嗯...老夫看贵寺中的沙弥僧们要给他们讲经,这是方丈的意思?” “正是,贫僧给他们设下每日功课,让他们选定一位施主,多加教化,每日诵经三篇,以此来化解他们心中的戾气,希望借此,能让他们参悟佛法,为芸芸众生平添一份功德。” 柳安笑了笑,说道:“方丈佛法高深,能收容如此之多的乞丐,为他们提供一份容身之所,此之乃大功德啊。” 第三百四十六章 恩公 碧云寺之中,一处院落。 “大哥,方才我路过普明妙绝殿外,看到那杨来和洪熊皆都簇拥在一老者身旁,周围还有几十护卫,那人定位高权重,说不定就是柳先生!” 说话的正是那棕皮袄汉子,他刚一进院子就迫不及待的说道。 “他们现在何处?” 黑脸汉子一愣,也不顾身旁正在念经的小沙弥了。 “我刚才看到他们进了普明妙绝殿,然后了忌方丈也跟了进去,应该是要商议什么事情。” 棕皮袄想了想说到。 “老二老三他们呢?” 黑脸汉子环顾四周,并未看到其他两人。 “二哥三哥他们去寻酒喝了。” “大白天的喝什么酒!速去将他们找来,咱们兄弟四人在此半月,终于能见到正主了,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快去!” 黑脸汉子焦急的说了一句,棕皮袄赶忙小跑出了门,找另外两人去了。 黑脸汉子深吸几口气,想让自己冷静冷静,以免过会儿再柳安面前失态。 “阿弥陀佛,施主,心乱了。” “抱歉,实在是即将得见恩公,我心中难免有些激动,还望大师莫怪。” 那沙弥僧笑道:“施主今日的功课早已完成,何来责怪?有道是人有七情六欲,月有阴晴圆缺,知恩图报本就是人之常情,施主应以此为荣才是。” “可佛祖不是教导我们,摒弃心中杂念吗?” “阿弥陀佛,箴言终究只是箴言,若一个人真的摒弃了七情六欲,他又何来的向善之心呢?行善之心,莫不是七情之一,张施主日日为生母祷告祈福,这些小僧都看在眼中,似张施主这般的人,都是有大福报的。” “大师之言令在下醍醐灌顶,在下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疑惑了。” “阿弥陀佛,要如何做,张施主早已有了决断,询问小僧,也不过是想印证一番罢了,小僧道行浅薄,若能为张施主解惑,也是一件功德。” “多谢大师。” 黑脸汉子对沙弥僧施了一礼,站起身,露出坚定之色。 很快棕皮袄汉子便带着另外两人匆匆赶来,黑脸汉子正要踏出门外,就听见背后的沙弥僧忽然说道:“阿弥陀佛,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黑脸汉子身体震了震,紧抿双唇跨出了房门。 ........ 柳安来碧云寺的主要目的,就是看看洪熊打理的如何,眼下并无什么出格的事情,洪熊巧妙的运用寺院中的沙弥僧来牵制那些江湖中人,使他们无暇分心,同时又用乞丐们暗中监视,运筹帷幄之中。 洪熊是不是这么想的柳安不知道,但他是这么理解的。 跟了忌方丈说完,柳安也放下了心,至少短期内碧云寺中都不会出什么问题,带着洪峰李桯易等人刚走出殿外,就忽然看到院口出站着四名满髯大汉,看起来十分眼熟。 见柳安出来,那四人在黑脸汉子带领下快步上前,却被锦衣卫拦在十步外,“你们是什么人!” “敢问大人可是柳先生?” 黑脸汉子对柳安抱了抱拳,高声问道。 柳安皱了皱眉,这四人看起来十分面熟的样子,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他们,转头看向洪熊问道:“他们是何人?” 洪熊赶忙拿出小册子翻了翻,比照上面的画像说道:“是张家四兄弟,他们从陕西宜川县赶来,专门为了参加这次的比武大会。” 听见是来参加比武大会的,柳安点了点头,问道:“老夫便是柳安,你们四人找老夫有何事?” 果真是柳安,那四人情绪有些激动,“恩公当面,请受我们一拜!” 说完,在柳安有些惊讶的目光中,那四人跪下,工工整整地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时,额头上都沾染了许多灰尘。 “你们何故叫老夫恩公?虽然老夫瞧你们面熟,可不曾记得帮助过你们吧。” “柳先生的大恩大德,我们兄弟四人没齿难忘!柳先生莫不是忘了,先前咱们于城中馄饨铺子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我这四弟出言不逊,冲撞了柳先生,还请柳先生莫怪!” 一说起馄饨铺子,柳安想起来了,那日下着小雨,他第一次到馄饨铺子的时候,确实遇到过四名江湖汉子,正是眼前这几位。 “原来是你们,你们无须为那日的事情担忧,老夫都已经忘了。” “非也!我们兄弟四人此次上京,实为了报柳先生的救母之恩!” “咳咳,杨来,老夫可曾搭救过老妪?” 柳安轻咳两下,低声对着身旁的杨来问道。 杨来挠了挠头,他是想破了脑袋也没记起过柳安帮助过什么老妪啊,“我...我也不知道啊,柳先生小心有诈。” 柳安沉吟着点点头,严肃道:“老夫不曾记过搭救过什么老妪,定是你们四人记错了。” “先生之名,我们四人断不敢忘!我们兄弟四人自幼丧父,让老母孤身养大,后来有了气力,便出去为人做护院,跟着当时的老爷四处经商,待到回过神来时已离家乡数百里远,直到半年前,家中来了一乡亲送信,我们这才知道家乡发了旱灾,庄稼颗粒无收,粮价一夜之间涨了足足一倍有余,先前老母在家中,我们兄弟四人为她请了一邻村妇照拂,每月定期往家中送些银两,可没成想,自发了旱灾,那村妇竟卷了家中银钱逃走,徒留我老母孤身在家中,待我们兄弟几人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近两月,家中老母无人照拂,又没有银钱买粮,那些日子全靠柳先生的耐饥丸活命,才不至于待我等兄弟赶回家中时得见老母尸首!” “此等恩情,我兄弟四人定衔草结环,以命相报!” 那汉子说到激动时,眼角还留下两行清泪,抽噎不止。 “原本我们打算在家中侍候老母颐养天年,待老母百年后再行报答柳先生,可老母看到柳先生张贴的英雄帖,说柳先生功德天下,乃当今的第一善人,现在张贴英雄帖,定是身旁没人相助,恐遭小人惦记,这才严命我兄弟四人来京城供柳先生驱使。” 第三百四十七章 四兄弟 “我兄弟四人一开始还不同意,说想要为老母送终后再行报答,老母说她今年七十有六,可腿脚还算硬朗,不需要人在家中照顾,用拐杖将我们兄弟从家中硬打了出来,让我们来京中为柳先生效命,老母说她一人命不足惜,柳先生却能救天下苍生,万不可出事情,我兄弟四人这才来了京师,却迟迟不曾有机会见到柳先生,那日在馄饨铺子中,明明柳先生已在面前,我们却失之交臂,如今再见,还请柳先生收下我们四人!” 听完黑脸汉子的故事,柳安沉默了,叹了口气问道:“你们四人,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正徳,这是我二弟张正邦,三弟张正卿,四弟张正明。” 柳安呼吸一滞,“你们老母为你们起这些名字,可见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老太太,当受得老夫一拜。” 说完柳安真的弯腰拜下,惹得众人纷纷侧目,听着外面的喧闹而走出的了忌方丈见到这一幕,吟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张正徳四人更是眼眶含泪,也躬身一拜。 “你们老母尚在家中,无人照拂亦是不好,不妨待你们送别老母后,再来京师寻老夫,那时再报恩亦不迟。” 张正德一听急了,“柳先生千万不要赶我们走!老母说,如果我们四人在大恩未报之前因她回乡,她便要饮药死在我们面前,还请柳先生收下我们,我们兄弟四人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但他们说归说,可靠与否还需要进一步斟酌,眼下非常时期,他们的来历也全靠一张嘴诉说,事实究竟是什么,还不得知。 但这么想,却不能这么说,若柳安今天没有接纳这四个人,难免会寒了其他慕名而来投奔自己的人,自己本就无甚根基,如浮水落萍,身边再没有几个信得过的相助,才是真正的举步维艰。 眼下朝廷中看起来自己地位甚高,可那些都是梦幻虚影,如泡沫一般一碰就碎,这也是为什么慈庆宫信王府就敢轻易的来招惹自己,魏忠贤也对自己没甚戒心,实则因为自己并无什么实权,根本威胁不到他们。 朝中六部,都察院大理寺,五军都督府五城兵马司,锦衣卫东厂,各地藩王京中权贵,没有一处是自己的心腹,他入京这么久,也不曾有官员投奔,大多都去找魏忠贤那些人了。 越是如此,自己越不能自毁长城,每一步都要谨慎再三,棋差一着便是满盘皆输。 朱由校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儿,才让自己练十万兵马,当自己彻底掌握住这些兵马的时候,自己在朝中才算有了底气,才能真的帮上朱由校。 这也是为什么柳安选兵,选的都是些流民百姓,只有这些人他才敢用。 “好好,你们兄弟四人的赤诚之心,老夫见到了,但虽然你们是为报恩而来,老夫定下的规矩还是不能乱,比武大会还是要参加的,你们兄弟四人如果能搏个好名次出来,老夫定会重用,如果不能,老夫也会给你们一笔银钱,让你们回家妥善安置家中老母,如何?” 柳安上前将张正德扶起,温和的笑道。 张正德重重点头,“理应如此,我兄弟四人虽然未曾练过什么特别的功夫,但一身技艺也是从市井之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断不会教柳先生失望!” “那老夫就期待你们在比武大会上的表现了。” “定不辱命!” 送走张正德四人后,李桯易好奇的问道:“柳先生,他们四人看起来不像是说谎,为何您不直接收下他们,这等人忠诚定是信得过啊!” 李桯易有此疑问,实乃张正德四人的处境举止跟当初在徐州外他的选择一样,都是直接宣誓效忠,但柳安的反应却大不相同,这让他有些困惑。 柳安撇了他一眼,自是明白李桯易的心思,摇头笑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出身军伍阵仗,杭州前卫所之中,是什么身份早就经过了层层核查,来历老夫也是知晓,自然信得过,可他们身份为何,性命、籍贯、身世是否作假,是否是有心人故意安插来的,这些都不得而知,也就是来历不明,全凭一张嘴,就是说的再天花乱坠,老夫也只信三分。” “至于他们的身份为何,还是得靠镇抚司的帮助了。” 柳安看向赵志,赵志急忙抱拳道:“是!这四人的消息,三日内定会摆到柳先生案前!” “有劳赵百户了,待他日于圣上面前,老夫定会赞赏赵百户的功绩,将来千户指挥使,赵百户也是有机会拼一拼的。” 赵志闻言大喜,“属下谢过柳先生!” 待下了山,乘马车向着比武场行进之时,柳安对李桯易吩咐道:“你那些亲信,忠诚与否?” 李桯易急忙抱拳,“回柳先生!他们都是陪在下身边数年的同袍,在前卫所中的处境跟在下相同,所以在下才将他们收为亲信,我们对彼此都知根知底,绝对能信得过!” “那好,你派两三人,快马加鞭地赶去陕西宜川县,按照他们的路引来历一探虚实,动作务必要快,挑选的人手也要心细如发,万不可遗漏了什么,不仅要从宜川县探查,还要从周围的近邻和村庄中检验,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柳安表现的越是谨慎,思虑的越是周全,李桯易对他就越是信服,“明白了,此事就交给在下吧!在比武大会之前,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速去。” “是!” 柳安怕张正德四人乃是福王那些藩王安排来的,自杭州于小福王朱由崧拜别以后,现在已过近三月不曾听闻他们的消息,而柳安在京中做了什么,他们虽然远在河南,却能知晓的一清二楚,他们在暗自己在明,不谨慎些是不行的。 自己奉命应诏练十万兵马,这块肥肉肯定有人不想看到自己吃下去,想要趁机从中作梗,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自己身旁安插亲信,在军中占据一席之地。 第三百四十八章 纰漏 小心驶得万年船,越是谨慎小心,越能防患于未然。 为比武大会所搭建的木楼石台,早在半月前柳安就已经吩咐了下去,责令京师中及周围各县中的木匠们合力铸造,一应材料皆在京中便已处理好,运到城郊外直接搭建即可,这样一来,就算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柳安也有信心能建出一座高楼。 至于样式,则仿照的前世体育场那般,三面由呈阶梯形的木梯笼络,正北处则是专为官员陛下建造的三层楼阁,只是仓促间,不能督造的多么奢华,那就只能从安全性上下手了。 这处场地选在香山脚下三里处,离皇庄不过千尺,届时请了朱由校来观礼,他身边定会带着许多侍卫,到时候也不怕有人作乱,只消一支响箭,驻扎在京师外的三大营片刻间便能赶到。 而对于朱由校的安危,魏忠贤比自己还要重视,早早的便令锦衣卫将场地围了起来,除了工匠民夫外皆不许进入,所抬来的材料也得严密检查,以防有人图谋不轨。 似这等严密的防范,当然不可能出什么问题。 还未来到场地之中,柳安便远远的看到一座尚在搭建的木楼矗立,无数个黑影在上面穿梭,如同兢兢业业的工蚁般忙碌。 “柳先生查验工事,把路让开!” 马车尚未行至近前,赵志便一马当先奔了过去,亮出手中令牌,看守的锦衣卫赶忙移开拒马,柳安的马车便大摇大摆的驶了进去。 刚下马车,便有一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走近,“下官工部郎中温儒忻,见过柳先生。” 柳安环顾四周,“嗯,无须多礼,这场子建的如何了,尚需几日完工?” “回柳先生的话,木楼已建十之八九,这两日便能完工,周遭的观礼台也相差无几,定能赶在日限前完工,就是那石台....” 说到石台,温儒忻变得踌躇起来,柳安眉头挑了挑,“比武台怎么了?” 温儒忻施了一礼道:“实在是日限仓促的紧,建造比武台的人选又是柳先生您派来的,他们建造的有些慢,这样下去,恐不能在日限前竣工啊。” “不能竣工?比武台督造事宜由何人负责?” “富通基建的二狗。” “谁?!” 柳安大惊失色。 “富通基建的二狗。” 温儒忻以为柳安没听清,又重复了一边,柳安面色难看,揉了揉眉心,他是千算万算都没想到那二狗竟然会被派到这个地方来,若是他的话,还真有可能在日限前搞些事情。 “叫那狗东西滚过来!” 柳安气的大吼一声,温儒忻吓得急忙去喊,不到半刻功夫便领着一人回来,那张脸,柳安可是记忆犹新,多亏了他,宅子的完工日期一拖再拖,先前听赵方将他派到了别的地方,柳安没当回事,哪里能想到竟是派到了这里! “哎,这不是柳先生吗?” 柳安咬牙切齿,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好久不见啊二狗。” “柳先生还能记得小人,小人真是受宠若惊。” 二狗十分欣喜的说道。 “比武台是你负责督造的?” “是啊!赵大哥当时说什么让小人去别的地方帮忙,小人还以为柳先生要将小人送走呢,没想到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小人可是感激您的紧呢!” 柳安努力让自己变得和颜悦色一些,不想在这么多人坏了面子,“老夫听温郎中说,比武台进展缓慢,可能在比武大会前建造不成?” 二狗挠了挠头,“不至于不至于,小人办事柳先生您放心便是,一切规格都是按照柳先生您的吩咐建的,三层红砖抹上水泥,这么简单的活对小人可是一点难度都没有!” 柳安忽然一指不远处那坨烂泥问道:“那是什么东西?老夫的比武台呢?” 二狗顺着柳安的手指望去,笑道:“那就是啊!” “小人先前在柳先生您宅子里的时候,不小心做了些误事的举动,幸得柳先生您不弃,负责搭建这比武台,可是得将您的吩咐吃透才敢动工啊!这样也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不是!” “现在距离比武大会还有不到二十日,你,你连一个比武台都没建出来,还敢说没出什么岔子?!到时候陛下和文武百官都会来,你让他们坐在观礼台上看什么?!看一群人在泥地里摔跤吗?!” 柳安可是还想趁着这个机会将水泥红砖宣扬出去呢,现在可好,就按这个进度,再给二狗两个月也不见得能完工,当初赵方怎么就招了这么个货色! 比武台关系重大,也是自己的脸面,若是建不好,还不得遭人耻笑?富通基建是新铺子,需要一个拿的出手的功绩展现给世人,这比武大会便是最好的舞台,可万万不能砸在这二狗手中啊! 二狗缩了缩脖子,嘀咕道:“俺,俺这不是想着帮柳先生您建好吗...若建不好,您到时候又得责怪俺办事不力...” 现在可不是什么追查责任的时候了,二十日的时间,这大冬天的水泥本就干的慢,怕是半个月也干不了,现在总共还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如何能来得及? 怪不得那温儒忻说怕是赶不及,说的可真是委婉。 要是自己今天不来看,恐怕到了比武大会当天,这比武台都建不好。 见柳安面色阴晴不定,二狗也怵怕了,“柳,柳先生,小人这就开始建,保证在日限前完工...” “你拿什么保证?若建不好,什么后果你是清楚的。” 眼下已经成了烂摊子,柳安也不能让赵方过来接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听听这二狗有什么奇招了。 “应,应当是完的成的,小人算过了,这水泥在夏日凝干需要八九日,冬天则延长一倍,红砖都是现成的,小人直接垒起来便是,将上面抹上水泥,这些只需一日便可完成,剩下的十五六日,也足够水泥凝干了。” “就现在的天气,若十五六日干不了又该如何?” 第三百四十九章 冯大伟 “不会的,万一到时候凝干的太慢,小人会在外面搭起帐篷,如果还不行,那就在帐篷中放置火盆烘烤,不出几日,水泥必定凝干,请柳先生放心便是!” 二狗说的信誓旦旦,有理有据,柳安也微微放心,“何必等到那时,今日便搭起帐篷,日夜用火盆烘烤,也给工匠们提供个落脚的地方,务必要在比武大会前将比武台建出来,懂了吗?” “知道了柳先生!” 柳安还是有些不放心,告诉温儒忻如果有什么事情要第一时间通知他,省的二狗再误了工时。 回到城中,裁缝铺的掌柜们便找上门来,说洪峰让他们织造的头几百件棉衣已经完成,几百件棉衣用布包着,全都一种样式,颜色也只有灰黑寥寥几种,不过这也是柳安授意的原因。 让裁缝铺的掌柜在半月内赶制几百件棉衣,就是作坊中的人手也得每日加班加点才能完成,除了用红线绣着的富通基建四字外,上面再无其他的装饰。 一件棉衣作价三钱银子,倒也算得上合适,掌柜的在知道是柳安要的棉衣后,坚决的不要赏钱,只收了些成本手工的费用,棉布内绒都是掌柜的精挑细选出来,加以缝制,用来御寒是再适合不过了。 “柳先生,不知您买这么多的棉衣,所谓何事呀?” 冯氏裁缝铺的掌柜冯大伟一边指挥着人手将棉衣抱进客栈的后院一边问道。 “自是拿来穿的,城西的乞丐城南的流民,还有那些生活拮据的老百姓,今岁的冬天如此寒冷,若是没件棉衣,怕是过不好啊” 柳安手中拿着一件棉衣,手在上面轻轻摩挲,嘴上说的仁义,心里却在想别的。 冯大伟一听肃然起敬,“柳先生心系百姓,小人佩服!” “这富通基建四个字不够显眼,要大!大!你懂吗?” 柳安两手一张,给冯大伟比了个姿势,“要让别人一眼就能看到富通基建四个字,知道老夫什么意思吗?” 这织造一业可是冯大伟的老本行,当下也顾不得柳安为何要绣这四个字了,沉思问道:“既然是要显眼,那不如就将富通基建四字绣两边,正面,左右开衫处各两字,背后则竖着再绣一边,用上锦缎庄的丝线,他们家的丝线亮,在太阳下能发出微光,这样绝对足够显眼。” 柳安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就是要显眼!若是如此做,一件棉衣作价几何?” “这样做的话,难免会增加很多人力,得让人专门绣着富通基建四个字,这是积功颂德的好事,小人不赚柳先生您的银子,但手下的那些工人还是要吃饭的,这一件棉衣,成本差不多在四钱银子上下。” “老夫给你五钱银子,你不用忙着拒绝,之所以再给你加一钱银子,是让你在棉衣的袖子上,左右也要加上富通基建四字,可能做到?” 冯大伟想了想,“没问题!无非就多费些功夫罢了,不妨事!” “不过柳先生,小人多句嘴,您绣这富通基建四个字有什么用啊?” 柳安瞥了冯大伟一眼,摇头道:“亏你还是商人,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懂吗?” “还请柳先生赐教。” “你店中可有招牌旗帆?” “自然是有的。” “为何你要设招牌旗帆?” 冯大伟一愣,“不设招牌旗帆,谁知道小人的店是干什么的啊!” 柳安笑了笑,说道:“这就是了,老夫让你在棉衣上绣着四个字,也是这个目的,让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富通基建这个铺子,只要名声打出去了,还怕没有客人吗?” 冯大伟闻言顿时沉思起来,许久一拍手叫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要是满大街都穿我冯氏裁缝铺的衣裳,将来还有谁能跟我竞争啊!” 见他醒悟过来,柳安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言,倒是那冯大伟,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问道:“柳先生,小人也想在这衣服上绣字,不知可以不可以?” “这个嘛...可以倒是可以,就是...” 柳安故作为难的看着冯大伟,冯大伟哪想得到柳安的花花肠子,直接追问道:“就是什么?还请柳先生明言便是!” “得给钱,这衣服是老夫专门找你定做的,若你想借着此事分一杯羹,这织衣的本钱便不应该由老夫一人出,你可晓得?” 冯大伟一怔,按他商人的本性来说,下意识的就像拒绝,可转念一想,这种由柳安牵头出面的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啊!更何况若是自己学着柳安的样子派发棉衣,柳安会怎么想?他一个小小的掌柜,那几丈方圆的小铺面,柳安一句话就能给封咯,他可不敢招惹。 但冯大伟又不甘心放过这次机会,在他看来,既然柳安在这件事情下本钱,再按照富通胭脂铺的名气,定是有他的道理,这条船,自己说什么也要上。 若是能借此跟柳安拉上关系,更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冯大伟咬了咬牙,点头道:“好!柳先生您说,让小人出多少钱才能在这棉衣上绣字?” 柳安看了看手中的棉衣,笑道:“那得看冯掌柜想要什么地方了。” 冯大伟顿时惊道:“还有地方之分?” “这是自然,譬如说,如果冯掌柜你想要胸前这块地,这里可是最显眼的地方了,少说也要两钱银子,可若是冯掌柜你想要领口这种小地方,五十文也就够了,这不同的地方,有多少能看到也不尽相同,价格自然不一样了。” 柳安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一处新大陆般,开始跟冯大伟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那...若是小人想要整个背后呢?” 柳安有些诧异地看着冯大伟,没想到他胃口这么大,沉吟道:“这背后,地位可不比胸前差,甚至还犹有过之,冯掌柜你想,若是你正面看到一人他胸前绣着字,你们二人擦肩而过,如果你没有看清,是不是要回头想着再看一遍?” 第三百五十章 广而告之 “啊,对,定是要再看一遍的,想必大部分人都会这么做。”冯大伟呆呆地点头。 柳安一拍手,“那就是了啊!若你回头,这时候是看到那人的正面还是背面?” “肯定是背面。” “对,所以背上这块地方,价值比起胸前还要高!少说...少说也得三钱银子才行!” 冯大伟做梦也没想到,在不知不觉间,他跟柳安的客商关系已经发生了转变,从一开始的他为商柳安为客,变成了他为客,柳安为商,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冯大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冯大伟皱眉苦思着,在思考这个生意到底能不能为他带来超出投资的利益,柳安倒也不催促,只是在一旁哼哼道:“这要是满京城的老百姓都看到富通基建四个字,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口口相传,富通基建的名声就响咯,财源广进的日子就在眼前啊。” 财源广进四个字,如同重锤般敲在冯大伟的心头,他的耳朵动了动,立时下了决定,“好!小人想买下这棉衣背后的地方,不知柳先生可能否同意?” “哎哟,这可该如何是好啊,老夫还指望这棉衣给富通基建打打名气呢....” 柳安自言自语了一句,似乎下不了决定。 见他这副样子,冯大伟跺脚道:“三钱五十文!不知道这个价格柳先生可还满意?” 柳安这才颔首笑道:“既然冯掌柜有如此诚意,那老夫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这是福泽万民的好事,冯掌柜愿意参与进来,老夫自然是不会阻拦。” 冯大伟虚拱了拱手,“小人多谢柳先生了,那这棉衣的胸前以及两侧衣袖就绣富通基建四个字,背后则留给我冯记裁缝铺,如何?” “好,一言为定,想不到冯掌柜倒是个聪明人,似这般的好事,可不是区区三钱半银子就能买到的,可想而知,将来几年内,冯记裁缝铺就会风靡全京师,到时候就算名扬天下也是正常的,老夫在这里提前恭喜冯掌柜了。” “哪里哪里,柳先生过誉,过誉了....” 冯大伟受宠若惊地摆摆手,听着柳安所说不觉有些飘飘然,脚步都变得虚浮,直到走出百丈后才猛地反应过来,什么时候自己成了客人? 不对啊,自己不是来给柳先生送货的吗? 怎么到了银子没拿到,自己还搭了一笔进去? 后怕地摸了摸脑袋,冯大伟脸色惊疑不定,不过也没有回去找柳安说道,几千件棉衣罢了,拢共加起来也不过小两千两银子而已,对自己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钱,完全承担的起,但若是成了,能带来的利益却是不可估量。 柳安是什么人?毫不夸张的说,现在京中的三岁小儿都知道他的名字,似这般的人物,诓骗他做甚? 富通胭脂铺一天的利润能赶得上自己大半年的,柳安有怎么会瞧得上他这些小钱,所以定是自己占了大便宜啊,柳安去送棉衣的事情,不出三天就会传遍京师,好奇之下,京师中的老百姓们看到那些衣服肯定纷纷驻足观望,这要是看到自己冯记裁缝铺几个大字.... 冯大伟打了个哆嗦,可想而知自己的铺子会在多长时间响震京师,能跟柳安联手,这可是极大的殊荣,不知有多少人想见柳安一面都见不到呢。 听说外面的香山上,聚着数百号从各州府赶来的人,全都是来投奔柳安的,这种情形,他可是生平从未见过。 富通胭脂铺半年前只在江南一带小有名气,京师中比之强的胭脂铺海了去了,可自打柳安来了,富通胭脂铺在短短一月间就红遍了大江南北,挣得盆满钵满,看着眼红的商人不知有多少,可也没人敢去招惹。 毕竟是柳安的铺子,陛下对肥皂都喜爱的紧,谁去找麻烦,岂不是自掘坟墓? 冯大伟以前以为柳安是个官,是个为民请命的能臣干吏,可直到现在接触过后才明白,柳安不仅是身居庙堂高位,还是个极其精明的商贾。 只要跟在柳安的后面,随便喝点儿汤汁都能得到自己想不到的利润,这次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冯大伟精神一震,赶忙催促着车夫赶路,匆忙回了作坊中就开始命人日夜赶制,早一天完成,自己便能早一天收益。 反观柳家食肆的后院,冯大伟和柳安的交谈都被洪峰和李桯易几人瞧在眼里,当着冯大伟的面李桯易没说什么,待他走后,李桯易才问道:“柳先生,您跟他说这么多做甚,他只不过是一届商贾,地位低贱,哪里能跟您攀关系?” “此言差矣,若没有这些商贾,老百姓从哪里买衣服布料?商人逐利是本性,他满意了,老夫也省了银子,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柳安虽然富贵了,可也没有忘本,至少抠门的功夫还是一等一的,但他不扣别人,只从自己身上节省。 就像刚才那般,冯大伟觉得自己赚了,柳安也没觉得自己亏,这不就是一桩很成功的买卖吗? 说到底,富通基建的面向人群还是那些达官显贵,不是普通老百姓,即便红砖的价格低廉,老百姓也不会用它来盖屋子,大多还是用石头泥土垒起来,只有那些富贵人家,为了彰显气势威严,才会与众不同。 就跟那肥皂一般,若是人人都能用得上,那肥皂还有什么价值可言呢? 肥皂的成本低廉,但它潜在价值却是不可估量,水泥红砖亦是如此,在老百姓家中有银子之前,主要购买力还是那些官员贵胄。 “柳先生如此体恤民意,将来定能成就一番大事!” 李桯易听柳安这么说,不仅不生芥蒂,反而由衷的高兴起来,对他来说,柳安表现的越是慈祥温和,越是没有架子,将来的地位就会越高,毕竟老百姓们拥戴什么样的官员他心中清楚的很,柳安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也是显而易见的。 你不爱民,何以要求民来爱你呢? 第三百五十一章 派送棉衣 百姓也是人,他们也有自己的分辨能力,谁对他们好,他们便支持谁,拥护谁,这些道理,自古便是如此。 可惜还是有很多人,被利益富贵迷了双眼,连这最简单的道理都不知晓。 “好了,大事不大事的先不说,现在天色尚早,这第一批的棉衣也送到了,随老夫先送去顺天府吧。” 行善的人家很多,派发棉衣的也有不少,这点儿越是富贵人家做的就越多,但像柳安这般亲自送去的,却是没有。 天气湿寒,顺天府中的官员也都缩在值房中烤火,慵懒的不愿动弹,除了些跑腿的吏员外,轻易不出房门。 顺天府府尹孙世祯自然也不例外,虽然每日公务繁多,尽心下也用不了几个时辰,忙完了一天的公务,便缩在椅子上等着下值。 在他头上,高悬一块匾额,上书爱民如子四字,这是他亲手所写,专门令人装裱在自己的值房中,借此来提醒自己。 自半月前开始降温,街上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都聚成一团,被他瞧见后果然在府衙中轻扫出几间屋子,借给他们存身之用,只可惜朝廷的棉衣都运往了边关,给那些边关将士们了,他们这些流民衣衫单薄,就只能在屋中取暖,但好在吃喝不愁,尚能维持生计。 虽然孙世祯是百姓口中的好官,从不做仗势欺人的事情,但他也不会主动掏腰包给那些百姓贡献些什么,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只凭他自己一人之力,又能做多少? 做好自己本职的工作,让自己问心无愧,这就够了。 可就在他喝茶熬时间的时候,门外的护卫突然闯了进来,“府尹大人,柳先生来了!” 瞧那护卫神情紧张,明明喊的是柳先生,但孙世祯就感觉像是什么贼人来了一般,顿时冷哼一声放下手中杯盏,骂道:“大惊小怪什么?柳先生...啥?!柳先生来了?他人在哪儿,快带我去!” 那护卫露出鄙夷之色,前句话还说自己大惊小怪,现在反应比自己还大。 “柳先生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还跟着几辆大车,小人瞧他们搬下来的东西,好像是过冬的棉衣。” 孙世祯走在后边一愣,“棉衣?给谁的?” 那护卫看了看孙世祯和自己身上,摊手道:“给那些流民的吧,咱们又不缺。” 这个问题一出口,孙世祯才知道自己有多么蠢,问了句废话还遭这护卫的揶揄,顿时闭口不言,跟着护卫快步来到了顺天府衙的一处偏院之中。 还没走进那间院子,孙世祯就看到十几个带甲的锦衣卫正欲哭无泪地搬运着一个个包裹,一问才知,感情是柳安人手不够用,临时征调了赵志等锦衣卫来帮忙,可怜那些锦衣卫,生生被当成了没有工钱的苦力用。 “柳先生,您别来无恙啊。” 孙世祯整了整衣服,抬脚迈进院中,对着众人围绕的那个身影笑道。 “原来是孙府尹,老夫不请自来,还望孙府尹莫要怪罪。” “岂敢岂敢,柳先生您拿来这么多的棉衣,可是给这些流民穿用的?” 孙世祯望着那些喜不胜收的流民们,神情有些复杂的问道。 柳安点了点头,“不错,他们没有过冬的衣裳,整天窝在房中不是好事,日子久了容易生病,老夫便让裁缝铺子赶制了些棉衣,供他们过冬,这些都是陛下的子民,孙府尹为他们提供了一处容身之所,老夫也得表示表示才行。” 孙世祯喜笑颜开的说道:“哪里哪里,这本就是下官的分内之事,理应如此,倒是柳先生您,在这时刻拿来这些棉衣,可是无量功德,陛下知道后,定会好生夸将您呢。” 孙世祯高兴,是因为柳安在行善之余不忘了将自己带上,这样事情传到朱由校面前时候,朱由校也会知道自己这个顺天府府尹也参与其中,对自己将来的仕途大有裨益。 “陛下的夸奖倒是次要,万一这些难民们久居屋中生了病,难免互相传染,这到时候可就难办了,孙府尹公务繁忙,不必在这儿陪着老夫,这里送完棉衣,老夫还有下一处地方要去。” “不忙不忙!”孙世祯见状赶忙摆了摆手,说了句大实话,负手站在柳安身侧,瞧着那些眉眼含笑,迫不及待的就将棉衣穿上的流民们,不禁唏嘘道:“朝中富贵者众多,可时逢此凛冬,能惦念起他们的,也唯有柳先生了。” 柳安摇头笑道:“老夫只是行善罢了,善不分大小,京中每日赈济的粥棚十数,这是善,有人发放些烤饼,这是善,孙府尹为他们在府衙中腾出几间屋子,这也是善,老夫做生意赚了些银子,理应拿出来些为朝廷分担,为陛下解忧,反正老夫只是一闲人,不必孙府尹你们忙碌。” 孙世祯闻言有些尴尬,急忙岔开话题道:“下官不是听说陛下让柳先生您练兵马吗,何故先生说没事情做呢?” “不错,只不过这些兵马老夫不打算从各地军中调遣,而是从难民中选用,这样的话,一可以解决许多人的吃饭穿用问题,朝廷也能免去不少麻烦,二嘛,这次练兵非同小可,陛下不希望有什么派系之争,引发几年前萨尔浒的惨案,所以让老夫从新征兵,所用军械无不是重金打造,务必要铸造出一支钢铁雄狮,好扬我大明国威。” 孙世祯颇以为然的点头道:“理应如此,军中讲究令行合一,若是存了派系之争,阵前抗命,这可是兵家大忌啊,当年萨尔浒一战莫不是如此,就是熊廷弼指挥使当初不也一样吗?鞑子围城,周边各城竟无人发兵相救,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 “这些话孙府尹知道便好,可莫要传出去了,否则恐引得旁人猜忌。” 柳安笑着摇了摇头,出言提醒了一句。 孙世祯顿时哑口,颔首道:“柳先生警醒的是,是下官多言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如此圣眷 若是孙世祯这些话被那些武勋之家听了去,非得上奏弹劾他不可,他们不敢招惹柳安,一个顺天府尹还不敢招惹吗?即使顺天府府尹的地位不一般,可也不能跟他们相比拟。 那些难民们穿上棉服,对着柳安千恩万谢,瞧那样子就差为他供奉长生牌位了,可惜柳安不喜欢这一套,他不像魏忠贤,喜欢立生祠,天南海北想巴结魏忠贤的官员,都以立生祠来作为敲门砖,企图借此来攀上魏忠贤的高枝儿。 他们不是不想攀附柳安,而是至今为止,都不清楚柳安的喜好。 金银首饰柳安不要,生祠牌位他也不喜,娇怯美姬也不是柳安的心头所好,那他喜欢什么? 古玩字画更别提了,柳安他不识货啊! 你就是跟他说这是哪哪大家亲手所作,他也只是嗯一声,随手扔在一边,根本欣赏不来。 若不是柳安是个朝臣,素未听说他信佛信道,大家还以为他是个六根清静的僧人道士呢。 不过一口好茶,是谁也拒绝不了的诱惑。 自打听说了柳安平日里没事就喜欢拿个小茶壶饮茶,有些心思的人便立刻动了起来,什么陈放十年的云南普洱,武夷山的红袍子,茶山上去岁春的新毛尖,个个价值不菲,价比黄金,但还是一罐罐的送来,若是搞不到什么上好茶叶的,送酒的也有,济州府产出的醇香烈酒,古麻剌朗的葡萄酒,苏禄的蔗酒,都是一等一的珍品,以坛计送至柳家食肆之中,这些柳安倒也没有拒绝,通通收下,只不过大多会给些银钱打发。 也有不少居心叵测之辈,想借机诬告柳安收受贿赂的,假借送礼来探其虚实的,或多或少都有这种人夹杂其中。 但这些事情对柳安不痛不痒,有人借此告之朱由校,朱由校只是反问一句:你就无甚往来吗?自那之后,再无人敢状告柳安什么罪状。 朱由校对柳安的庇护之意,几近巅峰,若无什么确凿的证据,是动摇不了柳安的地位的。 可柳安又怎么会给他们抓住把柄呢? 又有人针对内阁首辅兼户部尚书的汪应蛟长日住在柳家食肆中而大做文章,说柳安攀附朝臣,结党营私,朱由校更是不悦,汪应蛟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说好听的是为朝廷、为万民谋福祉,说不好听的就是东林党中的叛徒,江南豪绅士族们恨不得杀之泄愤,自己身为皇帝,不能对其太过偏袒,就只能将这种事情托付他人,厂卫之中虎狼林立,派系复杂,魏忠贤虽然占着厂督的名头,可若让他拿性命保证汪应蛟的安全他也是不敢的。 所以,柳安的地位就尤为重要,他虽为朝臣,可却孑然一身,不会与其他官吏有太多勾结,同时他也是整垮东林党的重人,让汪应蛟住在柳家食肆,不仅是在保护汪应蛟,还是在保护柳安。 这些事情,大多柳安都是不知晓的,朱由校默默地为他抗下了不少压力,使他安稳无虞,柳安自然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仅凭那五千万两银子,就已是大功一件,整肃朝堂,柳安也是尽心竭力,后制药绿僵、献内甲国策,使朱由校知晓朝廷各处弊端,这都是柳安的功绩,但很多事情只能暗中进行,朱由校没办法封赏他什么,心中也是稍有些愧疚,于是把恩宠便都加在了丫丫身上。 丫丫小小年纪,进宫的次数比起许多老臣还要多,皇后张嫣膝下无子女,后宫之中的嫔妃们也无所出,丫丫的性格又开朗活泼惹人喜爱,不出几次的功夫,后宫里便人人争抢,谁见了都要捏捏她的小脸,恨不得抱回自己房中。 为此,柳安可是操碎了心。 说是心中吃味也不为过,柳安整日在外奔波,事情不断,没有什么时间陪伴丫丫,虽然看见有人爱护她心里高兴,可吃醋和欣慰并不冲突不是? 朱由校也时常向他这个师妹打听柳安的事情,丫丫聪敏,将柳安说成了一位殚精竭虑的臣子,每日早出晚归,忙的连坐的功夫都没有,朱由校不疑有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娃娃会说谎吗? 反正他是不信的,久而久之,他对柳安的印象便愈发好了起来,明明柳安入京不过两三月,却给他一种相伴已久的感觉,那种熟稔,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在柳安身上,朱由校看不出丝毫因身份之差的距离感,虽然他们二人年纪相差较大,但却亦师亦友,颇有些忘年交的怅感。 说是相见恨晚也是极为贴切的。 帝王家情义之寡淡,朱由校自小时便深有感触,他的爷爷万历皇帝不喜他父亲,捎带着他一并厌恶,经常对其冷落,他父亲本就性情古怪,行事风格于常人大不相同,信道家,求丹药,能力不足偏有鲲鹏之志,却不知蚍蜉之力可化万物为齑粉。 所以自朱由校登基的那一日起,朱由校就暗暗心中发下誓言,绝不做一个任人摆弄、肆意蒙骗的皇帝,只可惜他的父辈们丢给他的只是个烂摊子,他接过来才知道,眼下的时局有多么糟糕,他选任心很毒辣的魏忠贤,就是看出了他的野心,只有这般野心的人,才不会甘居人下,故能助他。 可魏忠贤这把刀,是伤敌的利刃也是害己的火药,若是自己把控不得,难免会引火烧身,重蹈他父亲泰昌的老路,也就在这时,柳安出现了。 就这么一个声名不显,毫无建树的老者,一双眼中却好似经历了生离死别,切肤之痛般,只一眼便令他心颤,也正因为如此,朱由校才知道什么叫际缘。 后来柳安的所作所为,无不是印证了他的猜想,柳安柳安,柳者,木之旁系,万绦低垂,以绦柳为抚枝,安天下民心,再续大明国祚。 虽然朱由校读书不多,但他自小便懂得一个道理,成大事者,身旁必定有一个贤良从辅,天下万世基业,如是耶。 第三百五十三章 轩然大波 难民们换上新衣,迫不及待的便走出了房间,外面虽刮着刺骨的寒风,可他们身上却是暖洋洋的,有几个孩子,脸上红扑扑的,吸着鼻子打闹成一团,路上的行人们纷纷驻足观望这些衣着统一的人,他们大多面黄枯瘦,极度缺乏营养,跟身上的穿着完全相反,便有些好事的人上前问道:“老兄,你们穿着崭新的棉衣,何故饥瘦成这般摸样?” 被问话的是个面相慈和的老者,发髯皆白,听到后笑道:“不怕说出来让你们笑话,我们本是农户,辛劳一年下来也不见得能买起如此绣造精良的棉衣,这次逃难到京师,更是连件御寒的衣物都没有,我们现在身上穿的这些衣服,都是柳先生赠予的。” 那人一愣,“柳先生?莫不是那个柳先生?” “天下还有第二个柳先生吗?若是有,当真是一大幸事啊....” “这棉衣料子金贵,可不是什么廉价之物,柳先生就这样送与你们了?” 那人明显有些不信。 白髯老者摇头笑了笑,“还不止我们一家呢,听说在京师附近所有无家可归的百姓们,皆可领到一件,老兄你若符合条件,也赶些去吧。” 那人指着老者胸前的富通基建四个字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听柳先生说,这是他店铺的名字,绣在这棉袄上,算是店铺行的善事,好教天下人知晓。” “可这店铺没听说过啊,店面在哪儿?” “这...”白髯老者顿时犯了难,“我也不清楚,我入京也有两个多月了,也从未听说过富通基建四个字,莫不是还未开张?” “定然是了,也不知道这间铺子是卖什么的,似柳先生这般的人,卖的定是利国利民的东西。” 就在二人攀谈的时候,一旁路过的路人忽然听到这句话,插嘴道:“那可不一定,柳先生先前卖的那些肥皂之类的,作价五十两至七十两不等,这价格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消受的起的。” “你懂什么!你一届白衣,安能知晓柳先生的心思?卖五十两银子怎么了,要我看,柳先生赚的越多越好,赚的都是那些恶人的钱,柳先生再用那些钱来赈济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这不是大善吗?”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柳先生的不是!反正似柳先生那般的人物,心胸格局都不是我们能猜到的,听闻过些日子柳先生还要在京郊召开比武大会呢,啧啧,这种盛事可是多久没见过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最近经常看到城门外有些江湖浪人出没,感情是来参加比武大会的啊!话说回来,柳先生召开比武大会做甚?” 那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还能是做什么?召开比武大会自然是要招募些人手了,没听说陛下让柳先生练兵吗?柳先生这时候招募人手,肯定是要培植心腹了,也不知道谁有那个本事能被选上,肯定都是些万里挑一的人才吧!” “那是自然,若不有两把刷子,谁敢来参加比武大会?” “听说到时候陛下也会来观礼,啧啧,这得多大的面子啊,柳先生果然是非同一般。” “也不知道到时候让不让咱们进去。” “你我还是别想了,这种事情,有资格进去的也轮不到咱们,咱们还是想想怎么过这个年吧....咦,刚才怎么过去一人穿着和你一样的棉衣?富通基建?这是干嘛的?” 白髯老者没办法,只得又解释了一边,好不容易才摆脱开他们,没走两步,又有人上前询问,似这般的情形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最后白髯老者口干舌燥,实在受不住了,转身打算回府衙歇息,“咦,这位老兄,你身上的衣服怎看起来如此眼熟?” 多亏了顺天府府衙中的这些难民,短短两三日间,富通基建的名字就传遍了京师,谁都知道富通基建是柳安名下的店铺,霎时名声大噪,成了邻里街坊的闲暇之余的谈资,在“有心人”的指引下,一处尚未改建完成的铺面就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口口相传下不多时,大家便都知道了富通基建就在西城,纷纷跑去围观,百般打听这铺子里卖的是什么东西,可赵方他们受了柳安的意思,绝口不提,这反而更加引起了百姓们的好奇,经常三两成群的驻足围观,生怕漏下些蛛丝马迹。 关键还是大冬天的吃饱了没事干。 富通基建在百姓中引起的反响,很快便传到了许多人耳中,反应最大的,莫过于为柳安督造棉衣的冯大伟本人。 初始他还不信,出了门还没行出几百步呢,富通基建这四个字就他就听到不下十次,大多都是在讨论富通基建到底是做什么的,这让冯大伟不禁暗暗心惊,直呼怪事。 小小的一件棉衣,竟能在百姓中引起如此轩然大波,他平生从未听说过这等奇事,震惊之余不免有些后怕和庆幸,后怕柳安的经商手段和眼光,若他为商人,专心钻研商贾之事,恐怕必将扬名海外,创下万贯家财,同时庆幸他当初说的早,抱紧了柳安的大腿,也算是上了这条船,头一批的棉衣上没有自己冯记裁缝铺的字样,可下一批就会有了啊。 一想到百姓口中谈论的将是自己的冯记裁缝铺,冯大伟就跃跃欲试起来,也顾不上什么吃饭了,匆忙间回到作坊中就让工人们日夜加班,工钱还涨了三成,只为尽快将棉衣织造出来,让冯记裁缝铺之名响彻京师。 京师之中裁缝铺又不止自己一家,若是造的晚了,再有人萌生和自己一样的想法怎么办?自己是争还是不争? 现在棉衣的背面就要三钱五十文,若真有别的铺子和自己竞争,这价格是多少可就不好说了,但上下有个度,能省一分是一分。 想到这里,冯大伟下定了决心,抬头喊道:“快,都给我手脚麻利些!务必要在五日内将棉衣织造出来!” 第三百五十四章 西南军情 就在富通基建名声大噪的时候,柳安还在琢磨着如何将富通基建打造的有些规模时,宫中匆然间来了一名小内监,“柳先生,陛下急召您入宫议事。” “陛下召我?所为何事?” 柳安一怔,边起身便问道。 那小内监瞧着四人无人,低声道:“不瞒柳先生,是因为西南的战事....” 柳安皱眉问道:“眼下即将入冬,朝廷大军也偃旗息鼓,西南贼子还有异动?”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柳先生您还是快些入宫,跟陛下商议此事吧,陛下现在可急的厉害。” 柳安一听如此,心知事情恐怕不是很乐观,点了点头便快步上了马车,从钦天监直奔皇宫。 最让柳安诧异的,今天朱由校召见的地方不是在宫后苑也不是在乾清宫,而是在太和殿。 这除了朝议外几乎不用的太和殿,除了军国大事,轻易不会启用,如今忽然动用,定是出了大乱子。 柳安走进太和殿,发现殿中除了朱由校外,还有兵部尚书李春烨和几位面生的将领,各个虎背熊腰腰胯金刀,能带刀入宫,定是身份不凡。 “臣柳安,见过陛下。” 柳安对着朱由校施了一礼。 朱由校也没心思跟柳安寒暄,只抬了抬手道:“先生不必多礼,快先坐下说话。” 待小内监搬来圆凳让柳安坐下后,柳安才问道:“陛下,不知何事急召老臣觐见?” 朱由校早就知道柳安会有此疑问,将桌上的一本奏折让人递给柳安,柳安打开一观后大惊失色,“什么?!大军突发疫病?将士们上吐下泻不止,不得已下全线退守成都?贼人趁机攻占资阳、内江、简州、泸州等四十余县?!这...这...” 柳安不可置信的望着朱由校,大军退守成都,等于将这一年来所有拼死打下的疆土拱手让了回去,奏折中更是声明,此刻贼人大军逼上,对成都成犄角合围之势,重庆出贼军八千,永宁府出贼军一万二,泸州亦是出兵三千,即将兵临成都城下,可谓是燃眉之急,军情如火,这消息还是四天前发出的,现在成都是个什么状况谁也不清楚。 “原本我军已成碾压之势,可惜那白莲教贼首徐鸿儒与奢崇明安邦彦等人合兵,共同举起反旗,致使大军两月来寸步进不得,还以为入冬后能休整些日子,不知怎么的又发了疫病,将士们无力作战,疫病扩散的厉害,现在四川巡抚朱燮元也染上了疫病,军中大小事宜暂交由四川总兵官杨俞茂和石柱宣慰使秦良玉共同执掌,退守成都,向朝廷发出求援的书信,朕正打算命人去率兵支援呢,可疫病如虎狼,防不胜防啊!” 朱由校手微微颤抖,疫病,从来都是古人不敢轻易沾染的东西,在这个没有什么防护措施的年代,沾染上疫病便会立刻大规模传播,尤其是在不怎么讲究卫生的军中,几日间便可令成千上万的将士丧失战力。 “陛下,还是让老臣带兵出征,驰援西南,再集结京中的郎中,一定要遏制住疫病才是。” 说话的是个躬身大汉,胡须都成尖状,脸上有一道骇然的刀疤,说话的时候刀疤微微抖动,凶气四溢。 “不知阁下是....” 那人看了柳安一眼,说道:“本将乃五军营总指挥使郑洪波,这位是神枢营指挥使姚益兵,那位是神机营指挥使吴寿闫。” 好嘛,感情拱卫京师的三大营指挥使全都到齐了,他们每一个人手中都握着数万的兵力,五军营主步兵方阵,神枢营是原先的三千营,后来改了名字,乃是大明中最精锐的骑兵,神机营更不用多说了,全营上下配备的皆是大明最先进的火器,也是战斗力最为强悍的部队。 “老夫柳安,见过三位指挥使。” “嗯,柳先生没见我我们,我们可是早就听说过你呐,不过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既然陛下召柳先生来,定有陛下他的道理,陛下如此信任柳先生,还望柳先生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郑洪波语气不善,其他几人也是一般无二,任谁知道眼前这位即将执掌十万兵马,都不会有太多的好脸色,等到柳安将这十万兵马练出来,陛下最倚重的还会是他们吗?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柳安闻言看了一眼朱由校,见他脸色不是很好看就明白肯定是这三人不想让陛下召自己来议事,朱由校既然力排众议将自己召来,便是对自己极大的信任,自己若不能说出个法子来服众,恐怕他们就要拿十万兵马开刀了。 “这是自然,不过老夫刚到,还不甚了解军情,郑指挥使可否将自己的退敌办法再说一遍?” 郑洪波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那我就再说一遍,既然敌军从重庆、永宁、泸州三路出兵合围成都,那朝廷理应速派大军驰援,同时叫上京中最优秀的郎中随行,快马加鞭的先行至成都府,试试能不能将疫病控制住,如果控制不了,就须得将那些染病的将士们与未染病的将士们分离开来,省的疫病近一步扩散,也好叫大军入城。” “如是我领兵,会让粮草先行,再入四川地界前兵分三路,不入成都府,敌军既然敢围困于成都府,定是精锐尽出,永宁、重庆、泸州三地空虚,若此时大军突袭,不出半日便可将其拿下,届时再断敌粮道,对他们进行一次三面合围,到时候敌军归无可归退无可退,阵脚自乱,只成瓮中之鳖矣!” 郑洪波颇有些得意的笑了笑,显然对自己的这个计谋很是满意,乍一听下,这确实是个妙计,只不过其中漏洞甚多,柳安问道:“郑指挥使攻下了永宁、重庆、泸州三地,如果回头一看,成都府也陷落了又当如何办?郑指挥使孤军深入,恐怕到时候就不是郑指挥使包围敌军,而是敌军前后夹击郑指挥使了吧!” 第三百五十五章 鞭打昏臣 郑洪波语气一滞,冷哼道:“本将自会派兵助大军守城,只要他们能顶住十日不陷落,本将定可将贼人一举歼灭!” “疫情如火,成绵延之势,你不想着如何救助将士,一心都是立功,这样极容易酿成大错,成都府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你阵前分兵已是犯了忌讳,还想放弃天险,百里奔袭敌城,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这又是一大错误,徐鸿儒那人老夫接触过,此人不露锋芒,心机深沉,喜行诡道,经常使对手猝不及防,若郑指挥使分兵出击的时候,他在路上设下埋伏,截断大军退路,西南多险地,土坡高垒,届时你兵力不足又无援军,岂不自成了他人眼中的瓮中之鳖?” 郑洪波顿时涨红了脸,指着柳安大骂道:“你懂什么兵?你带过兵打过仗吗?就敢在这里信口开河大放厥词?兵者,奇为先!本将这个计谋贼人又如何晓得?就算到时候战事不利,本将亦可合兵,对包围成都府的贼军们两面夹击!” “郑指挥使也知道,凡是些精明的将领,都会在阵前揣测敌将的心思,如果郑指挥使是那奢崇明,会盲目的围城吗?” “自然不会,本将会派出上百哨骑,四方打探军情....” 郑洪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开始沉思起来,柳安见他这副样子摇了摇头,“郑指挥使自己也想到了,大军蜿蜒数里,想不被哨骑发现都难,恐怕大军的一举一动都在敌军的掌控之中,大军不分兵还好,可能会令围城的敌军惧怕,故而解了成都之困,可若是大军分兵,等于一及冠男子自缚一手双脚,就是十来岁的孩童也可战上一战,不被敌人发现的叫奇兵,被敌人知晓的奇兵,岂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郑洪波脸色青一阵儿红一阵,情知柳安说的对,但依旧嘴硬道:“战事岂能纸上谈兵?动动嘴皮子谁不会?能不能领兵打仗还是要到战场上看看!本将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岂不知兵?那徐鸿儒不过是个孱弱老儒罢了,纵使有些心眼,在大军面前却是不堪一击!” 郑洪波说的激动,大手一挥,好似对手皆是些妇孺孩童一般,连敌军还未看到,便已是胜券在握了。 柳安见状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这郑洪波可谓是十分经典的恃才傲物之辈,以为自己打过几次仗,手下兵士众多,略施小计就可以碾压对方,对方的所有计谋不过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罢了,五军营有此指挥使,手下的兵将是个什么样子也不必多说了。 怪不得朱由校强硬的要让柳安练十万兵马,就这些将领,就是朱由校这个久居深宫的皇帝都明白,拉出去就是丢人现眼吃败仗的货色。 可偏偏,郑洪波被猪油蒙了心,就是不信那个邪,一股子愣劲上来,谁的劝也听不进去。 这时候谁要是借机反驳,就是在陛下面前落了他的面子,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得罪他一人,总比让无数将士白白送了性命要好,柳安缓缓抬头,古井无波地望着他,郑洪波喉咙动了动,“你,你看我干嘛?我说的不对吗?” 柳安嘴巴蠕动了两下,众人都以为他是在酝酿说什么话,却没想到柳安忽然恨恨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呸!庸才!” “骄兵必败,如此浅显的道理你郑洪波都不懂,哪里来的资格信心统领五军营?连贼军的影子都没看到,就敢打包票胜利,你莫不是敌人肚子里的蛔虫,能知道敌军是怎么想的吗?疫病疫病横行,你却只顾闷头往前冲,置我大明前线的将士们于何地?这是自毁长城的战术!就算你一战大捷,回过头来,那些将士们还会对你言听计从吗?生死面前,你身为总将,不顾将士的性命,只顾杀敌立功,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将士们也是人,都是爹生娘养的,不是你建功立业的工具!还敌军不堪一击?我呸!你连敌将的一点儿性格都不清楚就敢妄下定论!敌军以西南之地数万兵力便能抵住我大军的攻伐,这岂是不知兵的老儒?恐怕真让郑指挥使上了战场,不出半月朝廷便会受到一封书信,让朝廷用银钱将郑指挥使赎回去吧!似郑指挥使这般的强将,老夫若是贼人可是舍不得杀,得当成个宝贝供奉起来,说不得还得让他立些小功,巩固巩固在朝廷里的地位!” “你!你!你个老呢子,敢骂本将?!” 郑洪波不敢置信地望着柳安,气的浑身都在发颤。 “骂你?骂你都是轻的!老夫还待抽你呢!” 柳安从背后摸出朱由校赐他的打龙鞭,一步步向着郑洪波靠近。 郑洪波一看打龙鞭霎时脸色大变,惊惧的快步后退,边退边向朱由校喊道:“陛下,快快拦住他啊!不然臣怕是要被打死了!” 朱由校似乎是想出言相劝,但想了想柳安这个打龙鞭还是自己赐给他的,自己要是横加阻拦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想到这里,心中利害顿时分明,朱由校面无表情的说道:“朕赐打龙鞭给先生,让他上打昏君下打佞臣,既然先生今日拿了出来,朕也不可阻拦,郑指挥使还是想想自己哪里犯了错吧!” “陛下啊!您不能纵容柳安啊!他仗着圣眷无法无天,现在更是企图迫害....啊!!!” “老夫让你叫!庸才一个还敢当着陛下的面大放厥词,欠打!” 柳安扬起鞭子,当着众人的面重重地抽下,郑洪波不敢反抗,只得用身子硬抗下来,好在身上穿着铁甲,并没有什么痛感,但那一下下抽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尊严。 李春烨与其他几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暴怒的柳安,实在是没想到这样平日温和的一个老者身上能爆发出如此怒气,再想想自己之前曾招惹过他,可是背后发凉,一阵后怕。 第三百五十六章 疫病之始 大约一刻钟后,柳安喘着粗气停了下来,刚刚可算是出了口心中的郁气,这郑洪波恃才傲物不可一世,嚣张的气焰如果不打压,将来恐不安生。 柳安气喘吁吁的收起打龙鞭,一抬头,愣了。 不知何时,李春烨等人早就退到了大殿门口,惊恐地望着他,就连朱由校也是,震惊地看着他,见他好不容易打完,朱由校才吞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的问道:“先生,先生打完了?” “啊...打完了。” 柳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木木地点头。 郑洪波听到这句话,嗖地一下从地上爬起,黑着脸想要放几句狠话,可忽然想起自己这不是找打吗?便老老实实的闭上嘴,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咳咳,那不知,柳先生可有何良策退敌?” 朱由校咳嗽两声,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正所谓,既然你不同意郑洪波的意见,提出了不少漏洞,那你总也要说个所以然出来吧! 不能将水搅混后扔下棍子跑了吧。 柳安想了想说道:“陛下,既然敌军围城非战不利,而是因疫病而起,那当属将疫病及时遏制住,则大军自会无虞。” “朕在先生来之前便已下令,命太医院院使高及正带着太医院中的御医们先行一步,让他们速赶去程度防治疫情,可这疫情,怕是十分棘手,高及正他们也没什么把握,只说尽力而为罢了。” 朱由校叹了口气,有些惆怅。 可不是没把握吗,就算是什么名医,恐怕也不敢打包票能治愈疫病,毕竟现在连疫病是如何引起的都不知道,更别提如何治愈了。 “陛下,臣以为可以命御医们从水源方面入手,大军每日取水用水都是固定的,如果疫病是从一处起,则可以说明是有人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水源出了问题,如果是各城同时发了疫病,说不得是人为之。” 朱由校心中一惊,“先生的意思是说有人下毒?” “不排除这个可能,大军原本就在各城中休整,眼下又是冬日,并无什么蚊虫一说,而疫病大多都是因蚊虫咬噬后发起,眼下这个季节突发疫病,实是有些不同寻常,陛下应当命将士们万不可掉以轻心才是,若是人为,恐怕事情就不会这么容易解决了。” “怎么会是人为?陛下莫要轻信此等蛊惑人心之言,本将从未听说过疫病是人可以想引发就能的,就是下毒也不会引得疫病传染开来啊!” 郑洪波在此时忽然开口说道。 这句话郑洪波倒是没有说错,如果是下毒的话,怎么也不会传染旁人,既然能传染,说明便是有病毒产生,可如何下毒会引的传染呢? 所以下毒的可能性还是很低的,柳安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说出自己的猜测,可没想到这郑洪波反应如此强烈,似乎对自己方才的动作极为不满。 “陛下,郑指挥使此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如果是下毒的话,极难让疫病传开来,但世间奇物数不胜数,说不得便是有东西能传染疫病,臣听说西南最盛蛊物毒虫,那里有些人喜欢饲养这种阴邪的东西,贼军如果请来这种人,朝廷可不好应对。” 朱由校沉吟道:“如果真如此,先生可有办法?” 柳安又不是神仙,他怎么会有办法,刚想摇头,脑海中忽然想起一物。 “陛下,臣之前造出的绿僵,便能克制大多数毒虫,不妨让御医们一同带了去,看情况使用,这绿僵只要不服用便对人无害,陛下大可放心。” 朱由校闻言大喜,“先生之前造出的那药,对毒虫也有效?” 这可真是天降喜事,就连柳安都没想到,这绿僵菌竟然会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陕西的蝗灾有没有还是个未知数,倒是这疫病说不准便是有人用蛊毒下之,企图使得大军丧失战力,便可轻而易举地将城池拿下。 但这些终究只是猜测罢了,柳安也不知道那疫病是无意引起还是人为引起的,只不过在奏报中,敌军的反应未免太快速了一些,自大军中疫病开始传播不过两日,便有探马来报,说敌军三路逼近,不得已之下当时的四川巡抚朱燮元刚打算组织兵力御敌,就发现自己也上吐下泻,染上了疫病,不得已之下才将军权交给了四川总兵官杨俞茂和石柱宣慰使秦良玉共同执掌,他们两人瞧事情不妙,这些城池城墙矮小,恐不能阻敌,这才命大军收缩防线至成都府,打算坚守待援。 这些决断是极其正确的,四川总兵官杨俞茂和石柱宣慰使秦良玉都是身经百战的良将,朝廷能放心将军队交由他们执掌,便是说明了他们的能力。 似郑洪波这般的,只不过是靠着祖宗传下的福荫庇护罢了,哪里能跟杨俞茂秦良玉这般靠着自己打出来的名气响亮? 也正因为如此,西南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们远比朝廷了解的多,奏报上说请求朝廷的援助,可也没具体说需要朝廷援助些什么东西,正说明了他们也拿不准这疫病的源头,他们从军多年,疫病大大小小也见过十数次,可在冬天发作的疫病,这还是头一遭,按照他们的经验来说,人为的可能性远比偶然要来的多。 但若是认为的,说明军中出了叛徒,大军的水源乃是重中之重,都有重兵把控,若是水源出了问题,那一定是内鬼,而且这个内鬼位高权重,不可妄动,他们写给朝廷的奏折中语吔不详,说明那个人在暗处,奏折能被他瞧到,杨俞茂和秦良玉不敢冒险言明有叛徒,只得写的暧昧不明,希望朝廷能明白他们的意思。 朱由校他们明没明白柳安不知道,但柳安倒是猜了个大概,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杨俞茂和秦良玉共同署名的奏折为何会如此空空泛谈?柳安只能从细节中略作推断,得出如此这般的一个结论。 第三百五十七章 兵者,奇为先 “陛下,当务之急应是解决军中疫病,只要将疫病治好,敌军自退,有众位将军在前,定可平息叛乱,但臣也不敢保证绿僵对其一定会有效用,只能先试一试。” 听到柳安也没把握,朱由校思虑再三,还是下了决定,“眼下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了,让御医们带着绿僵先行一步,告诉前线的将士们,朝廷大军随后便到。” 立刻便有内监领命下去颁旨了,大军行动缓慢,让御医们先行一步乃是良策,如果御医们能在大军赶到成都府城前将疫病治好,那自是最佳,若治不好,大军亦可早做打算。 实在不行,壮士断腕乃下下之策。 “先生,依你看,眼下该如何退敌?” 先前杨俞茂与秦良玉两人在奏报中说,成都府城中兵甲三万,染疫病者十之六七,导致可用之兵仅不到万余,军心涣散下,将士们无意作战,堪用之兵甚少,敌军两万余兵临城下,只能守城,没有力量出兵反击。 为此,还需筹划个恰当的方法。 柳安想了想,并未正面回答朱由校的问题,而是看向兵部尚书李春烨,问道:“李尚书,成都府附近可调遣的将士都有哪些?” “岷州卫有兵五千,施洲卫有三千布甲,松潘卫亦有六千兵可驰援成都,除了岷州卫外,施洲卫和松潘卫出兵日夜兼程,两日内便可赶到成都府。” 不说李春烨为人如何,至少兵部在册人员的账目他还是算的很清楚的,听到柳安的问题后,张口就说出了几个地方。 这样一合算,朝廷倒也还有不少兵可用,柳安刚松了口气,还不待说什么,就听见郑洪波开口说道:“不可!那里的将士负责弹压地方,不能轻举妄动,若是被敌军知晓施洲卫和松潘卫空虚,只需一千人马便可将其夺下,况且大军粮道经荆州府和夔州府沿江至成都,施洲卫乃是保护大军粮道的兵马,若是将其调走,贼人趁机偷袭我军粮道怎么办?还是让我领五军营出征,再给我三千神机营,三月内定能平复叛乱!” 郑洪波说的信誓旦旦,倒也没什么错误,永顺司和施洲卫乃是保护粮道的卫所,不是万不得已不能调动。 “若是让郑指挥使领兵出征,未免有些太过缓慢了,五军营大多都是步兵,靠着两条腿在这天寒地冻的冬日,不知得靡费多少钱粮气力,少说也要半月才能赶到成都府,届时,恐怕大军长途跋涉,不休整几日作不得战,太过浪费时间了。” “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如何!” 郑洪波实在是有些气不过,冷哼一声,可却不敢如刚才那般嚣张。 “若你要速度快,不如就让本将带着神枢营出征,我神枢营骑的都是最精良的马匹,快马加鞭下,五日内定能从京中赶到成都府,一举荡平贼人。” 说话的是神枢营指挥使姚益兵,方才郑洪波气势太盛,他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话,现在终于找到机会,赶忙说了一句。 柳安轻叹了口气,摇头道:“神枢营战力是毋庸置疑的,马程也是极快,但姚指挥使可知道,川贵之地多天险,全是些崎岖难走的山路,马匹上不得,只能绕路,绕路的话又得耽搁日子,成都府外虽是坦途平原,可也只局限于一府之地,到了后面,神枢营的马匹再如何精良,也冲不上山坡。” 神枢营建立之初,便是因为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想要平定北方才成立的,北方多草原,骑兵能大施拳脚,可一旦将战场搬到了川贵这种地方,就是你再如何精锐的铁骑,也只能望山兴叹,无计可施。 敌人只需往山上一躲,用弓弩射之,骑兵变成了活靶子,所以一味的求快是要不得的。 “施洲卫的兵不能动,拱卫京师的三大营也使不得,难道朕的大明就没有可用将士了吗?” 朱由校看向李春烨,李春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对着朱由校拱手道:“回陛下,这要再说剩下的兵力,距离川贵就有些远了...原本朝廷在西南有不少的兵马,可奢崇明作乱之时带走了不少,现在朝廷派去平乱的兵将们还是从各地抽调的,再要调兵,就只能从边镇调遣了。” “边镇之兵干系重大,岂能调遣?除了这几处,朝廷还有什么兵力速速报来,每年花那么多银子,养的兵都去哪儿了?!” 朱由校一拍桌子,怒道。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真到了要用兵的时候,竟然没了人手,兵部每年都说兵丁充足,整个大明足有大几十万人马,可现在边镇辽东分去二十几万,江南再留四五万兵马,京师三大营合计近十万人马,西南算上奢崇明的部下和平乱的将士也差不多近十万人马,这完全不够数啊!按朱由校的话来说就是,人呢? 就在李春烨不知该如何作答时,柳安突然开口问道:“可有大明舆图?” 朱由校一挥手,立刻便有人抬了个沙盘上来,正是西南地区的详尽地图,上面插着林林总总的棋子,对敌我阵仗一目了然。 柳安看了一会儿,忽然指着沙盘上的一处问道:“湖广一带可有贼军?” “不曾,贼军只在云、黔、桂、川一带活动,湖广尚未受到波折。” 柳安眼睛微眯,缓缓说道:“辰州府,隶属湖广布政使司,这里地势平坦,可有朝廷兵马驻扎?” 李春烨一愣,“有是有,不过只有一千之数,这点儿兵力怕是对大局没什么作用吧。” 柳安颔首道:“方才郑指挥使说了,兵者,当以奇为先,这一千兵马,可调出驰援成都府,这辰州府位于成都府的东南侧,若是此地出现兵马,定可令敌军首尾难顾,只要不让他们知晓我军实情,必能吓退他们,只要将他们逼退,给成都府的将士们一丝喘息的时间,这危难的时局,自会解除。” 第三百五十八章 疫疾 而实际上,成都府中眼下除了巡抚总兵等人外,身份最为高贵的,便是朱元璋的十世孙,蜀恭王朱奉铨的嫡长子,蜀王朱至澍。 天启二年腊月十三日,四川总兵官杨俞茂巡查城中染病的将士们,按照军中大夫的吩咐,将染上疫病的将士们专门设了大营供他们歇息,染病的将士之多,直占了小半个西城,杨俞茂走进一所营帐,看着躺在褥子上有气无力的众将士,心中焦急,为了不让他们担忧,脸上只能表现出轻松状。 “将,将军...我...我听说贼军已经兵临城下,我还能战...让我去守城吧...” “是啊将军,让我们去吧,无非是腹痛而已,我们能忍。” 有一将士忽然抓住杨俞茂的衣襟下摆,挣扎着起身,四周的将士们也纷纷响应,请求杨俞茂准许他们披甲上阵杀敌。 杨俞茂鼻子一酸,俯下身子让他们躺回去,强笑道:“大家的心意我心领了,但你们现在染上重疾,须得好生歇息,外面的事情不用你们担心,贼人只有两万,身体安康的将士还有许多,有他们在,你们安心将病养好才是头等大事。” “将军莫要骗我们了,我出恭的时候看到,似我们这般的营帐连绵不断,咱们大军总共才多少将士,这些营帐若是都躺满,哪里还有兵力能守城...我还能拿的动刀,让我上吧,保证不拖累其他弟兄!” 那将士不依不饶,紧张地看向杨俞茂,抓住他衣襟的手死活不肯放开。 “那些营帐有不少都是空的,不信你们晚上出去看看便是,我怕还有将士染上疫病,到时候打起来无处安放他们,先行命人支好的,你们不必担心,我手中可战将士尚有万余,成都府城墙本就险峻,易守难攻,贼人就是再多一倍兵力也攻不进来,况且我几天前已经向朝廷求援,恐怕不出几日援军便会抵达,就算我亲自上阵,也不许你们上去白白送了性命,你们安心养好了病,随我再杀回去。” 听到杨俞茂这么说,营帐中的将士们微微放了心,心想一定要尽快将疫病养好,来日将放弃的城池再夺回去。 一场疫病,让他们这一年来耗费的心血时间人力物力全都白费了,任谁心中也是愤懑不服,若不是身上无力,非得现在就打回去不可。 就在这时,营帐中的大夫走了过来,对着杨俞茂使了个眼色,杨俞茂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起身对着营帐中的将士们说道:“你们都是大明的将士,背井离乡随大军出征,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怕是没时间回去了,若是有什么话想写给家里人的,就跟我请来的先生们说,让他们代为执笔,替你们将信送回家中,以慰上亲,待到大年三十,城中杀鸡宰羊,咱们兄弟一起过年!” “多谢将军!” 杨俞茂跟着大夫出了营帐,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问道:“何事不能在营帐中说?” 那大夫满脸忧虑的说道:“杨将军,染病的将士们太多,药物耗得太快,军中药物最多还能支撑三日,三日内若再不来援助,将士们可就要断药了...” “这么快?”杨俞茂吓了一跳,“此次出征不是带了上百车药物吗?” “两万多的将士们一起吃用,这都快十日了,能再撑三日还是谨慎的打算,若人数再增加,可能连两日都撑不到。” 杨俞茂深吸了口气,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药材的事情我去做,你好生照料他们,你也给我透个底儿,这疫病究竟能不能治愈?十天了怎么他们还没一点儿好转?” 那大夫顿时犯了难,“此病古怪,不似寻常瘟疫,但症状却和瘟疫极像,将士们上吐下泻,头晕目眩四肢乏力,身体虚弱至极,我们用遍了法子也找不出原因,只能靠着补气的方子吊着将士们的性命,要说痊愈....我实在是没有把握...” 正说话的功夫,又有一队人扶着几个将士进了营帐,杨俞茂面色难看的说道:“不是将染病的将士们都分开了吗?为何还有人会染上疫病?” “这...如果是普通瘟疫的话,不应该传染啊,可为何每日还是有将士们染病?” “本将在问你!你是大夫!治病是你的职责!” “杨将军恕罪!您就是把小人军法处置了,小人也不知道啊...这病端的古怪,依小人看,这很有可能不是疫病。” “不是疫病?那是什么?莫不是有人投毒?” 那大夫摇了摇头,“我观医书无数,似这般古怪的症状极为少见,但早年无意间读过一本苗疆蛊术,上面写的便是蛊毒,当时小人还不以为意,没能认真苦读,眼下看来,恐怕这瘟疫,是有人对将士们用了蛊。” “那你可知道该如何对付这蛊毒?” “小人才疏学浅...不曾晓得这蛊毒其中的门路,将军不妨找些当地的老医师,他们应是明白。” “你先回去吧,本将去找人问询一番。” 杨俞茂将大夫打发走,若有所思的回了营帐,刚一进营帐,便看到一带甲的身影。 “秦将军怎么来我帐中,可是有军情?” 那身影转过来,一双丹凤眼煞是突兀,面骨瘦小,即使生着几道皱纹,也不难看出是一名女子。 秦良玉随便拱了拱手,说道:“外面的贼军围城已有三日,围而不攻,不见其他任何动作,好似知道咱们大军生了瘟疫般,等着咱们不攻自破,今天派出去的探骑来报,说是见到有几个鬼鬼祟祟的百姓在军帐外打转,拿下后一审才知,他们竟是敌军的暗哨,专门负责汇报城中的情况,咱们若是还不有所动作,这样下去恐连能用之兵都没有了,朝廷的援军什么时候到?” 杨俞茂叹了口气,“咱们的奏报才发出去六日,最快也要三日才能到达圣前,朝廷再商议一日,援军怎么着也还得数日的功夫才能到。” 第三百五十九章 借银 一听数日的功夫,秦良玉就知道杨俞茂自己也没个准信,便不在追问,只是说道:“今天军中又生了上百例染病的将士,眼下才清晨,这样下去三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倒下,你我手中就只剩了五千兵马,若继续这般,这城可守不住了,这疫病究竟能不能治愈?我从军这么多年,见过的疫病也有数次,但没有哪次如这般严重的。” “我方才从营帐中回来,将士们还是那般虚弱,上不了阵,大夫说这疫病乃他生平仅见,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治不得,恐非疫病。” 秦良玉柳眉倒竖,问道:“不是疫病?那是什么?莫不是将士们中了毒?” 杨俞茂清退了四周将士,低声说道:“大夫说,可能是中了蛊。” “蛊?!”秦良玉闻言色变,杨俞茂见状好奇道:“秦将军识蛊?” “不识,我南征北战多年,对蛊毒略有耳闻,此物厉害,寻常人等碰不得,想不到今日竟被你我遇上,若真是蛊,说明军中出了叛徒,否则不可能引起如此多的将士们染病,贼军不攻城,恐怕就是等着咱们自行崩溃啊!” 杨俞茂冷笑道:“哼!他们想得美,就是只剩一兵一卒,本将也不会放弃兄弟们!” 秦良玉沉吟道:“军中没药了,粮饷也快用尽,咱们现在怎么办?” “只能找那位了。” “那位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想让他出钱,岂不是痴心妄想?” “眼下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了,朝廷援助已经在路上了,数日后才能抵达,先和他借一点,后面还上再是。” 秦良玉点了点头,问道:“那派谁去合适?此事须得找个口才伶俐的文官。” “成都知府刘之柏,可堪此重任。” 眼下非常时期,阵前大小事宜皆由四川总兵杨俞茂和石柱宣慰使秦良玉负责,就连成都知府都要暂听他们的命令行事。 刘之柏受到传令后,沐浴更衣,穿戴整齐后直奔蜀王府,蜀王府北起东西御河,南到红照壁,占地三十八公顷,阔绰无比,即使与紫禁城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其之富丽堂皇,叫人望而兴叹,这里也被百姓们称为成都皇城。 刘之柏身为成都知府,身份可以称得上尊贵,虽不及蜀王朱至澍,但也得到了蜀王朱至澍的款待,蜀王朱至澍在承运殿接见刘之柏,刘之柏刚刚坐下,朱至澍便问道:“不知刘知府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蜀王殿下,本官此次前来,是奉杨将军和秦将军之令,想向蜀王借些银两,用来购置药材为将士们治病。” 一听是借银子,蜀王朱至澍急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本王可是穷的叮当响,下面养着数百号人呢,吃穿用度全都是本王出的银子,本王可没多余的银钱借给你们!” 刘之柏熟知朱至澍的性情,也不焦急,开口劝道:“殿下,大军在城中休整,可是在保护您的安危,若是城破,那奢崇明安邦彦等人岂会放过您?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成都府城破,蜀王府也不能自安呐!” “哼!本王手下养有护卫三千,府墙高大,端的是贼人也攻不进来!本王看你是诚心诓骗,莫要不识好歹,朝廷的大军粮饷自应是朝廷拨发,为何要本王来出?去去,没有银子,没有银子!” 蜀王朱至澍一脸嫌弃,对着刘之柏扬了扬手。 “殿下!此危急时分,您传承世代,沐浴皇恩,在此时候更应该挺身而出,以安军心啊!到时候陛下定会对您大加封赏,现在花些银两,换一个万世美名,岂不是赚大的买卖?这等好事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见啊!蜀王殿下何故拒绝呢?” 蜀王朱至澍冷笑两声,抬头不屑道:“时局危急,正是你们报国的好时机啊!找我做甚?明朝祖制有规定,藩王只可监察官吏,不可干预地方政务,更不能养兵,否则便是有谋反之嫌。我有几个脑袋,敢违背祖制?” 一番话,气的刘之柏差点儿吐血,咬牙气道:“蜀王啊!您怎能如此目光短浅,此时您借些银子,岂会被诬告谋反,若是有人敢诬告您,本官亲自去陛下面前磕头为您开解误会!眼下大军生了疫病,急需银钱来买药,朝廷援助的银两已经在路上,数日后便可抵达成都府,现在只是跟您借些银两,到时候定是如数奉还啊!您何故不同意呢?” 刘之柏这么说,听到蜀王耳朵里可就是另一种意思了,他心想,现在朝廷正在削减藩王的供奉,我若是露了财,朝廷以后不给我银子了怎么办?况且朝廷援助的银子已经在路上了,你们连这几天都扛不住吗?定是想诓骗我的银子! 想到这里,蜀王朱至澍眼神变得不善起来,“刘知府,你任成都知府可有几年了吧。” 刘之柏一愣,不明白为何蜀王忽然说这个话,还以为他是想打听自己的底细,便拱手道:“本官蒙万历皇帝信任,任成都知府已有八年了。” 蜀王朱至澍颔首,“八年了,这八年里,本王可曾参与过什么政务?可否遵循祖制?” “呃...不曾。蜀王殿下您一直都对政务不闻不问,极为遵循祖制。” 朱至澍两手一摊,“那就是了,本王不掺和你们的事务,有什么事情你们也不要来找本王啊,我只是一个藩王,天下虽然是我老朱家的,可那个位子也轮不到我,我操什么心呢?有我那堂哥在前,缺银子这种事情你去找他要,莫要来烦本王。” 刘之柏急了,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朱至澍不耐烦地一拍桌子,怒道:“刘之柏!本王已是给足了你面子,你欲陷本王于不忠之地,本王念你劳苦功高不予计较,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想着蒙骗本王,本王虽年纪不大,可也不是人人都能蒙骗的,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有种,你便拿了去!” 第三百六十章 聘医 刘之柏实在没了办法,只得拿出字据道:“四川巡抚朱燮元和四川总兵杨俞茂以及石柱宣慰使秦良玉联名签下的借据在此,请蜀王殿下借银二十万两应急,每日半分利。” 蜀王接过字据,瞧着上面的署名印信,眼珠子转了转,将字据收进怀中,说道:“既然是朱巡抚和杨总兵秦宣慰使共同请求,那本王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不过这王府眼下的现银只有十万两,听说朱巡抚他们是想用银子来买药材?” “不错,除去请医师的钱财之外,剩下的便是准备购置药材和买些肉米。” 朱至澍一拍大腿,叫道:“这好办啊!至于去外面请什么医师,本王府上就有整个川地最好的医师!至于药材和肉米什么的,本王府中可也是屯了不少,不妨就用那些来折算银两,也省的刘知府你们去奔波劳累了!” 刘之柏一听,有些犹豫,“那不知这价格...” 朱至澍不悦道:“刘知府是怕本王趁机动些手脚,赚你们的银子吗?本王身为皇室贵胄,岂能做那般下贱的事情?肉米药材,一应按照外面的市价折算,本王绝不赚你们一份银子!” 刘之柏似信非信地望着蜀王朱至澍,对他的品性十分怀疑,“蜀王当真不赚银子?” 朱至澍眼珠子一瞪,“本王是什么身份,还能诓骗你不成?本王要那么做了,将皇室的面子置于何处?” “那...那好吧,还请蜀王早日将这些肉米药材运到军中。” 刘之柏又拿出一张字条递给朱至澍,朱至澍随便看了一眼就放到一边,继续说道:“刘知府放心,今天傍晚你们所需的肉米药材便会运到军中,现在,咱们该谈谈医师的事情了。” “医师?医师有什么事情?” 刘之柏一怔。 “本王府上的医师,可都是花了大价钱聘请来的,专门负责王府中人,总不能让他们白做事吧!这每日的薪奉具体是多少,咱们还得洽谈一番。” 好嘛,狐狸尾巴漏出来了,但事已至此,刘之柏也不能退缩,蜀王虽然贪财,可也是胆小怕死的紧,府上的医师可能真如他所说,乃是川地最好的医师,若是能将他们请回去,说不得对疫病便有了办法。 “那就请蜀王殿下开个价吧。” 蜀王也不着急,笑眯眯地看着他,手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算盘来,啪嗒啪嗒敲着,嘴中嘟哝道:“刘知府你看看啊,这为首的医师,名叫魏然,从医三十八年,人送称号赛华佗,是我府中医术最为精湛的医师,这么厉害的人物,出手的价格自然是不菲,每日,少说也得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 刘之柏尖叫一声,吓得蜀王一个哆嗦,嗔怪的瞥了他一眼,“刘知府莫不是觉得贵了?本王可告诉你,这价格一点儿都不贵,那魏然医术之高超,绝对是本王生平罕见,就是入太医院也是绰绰有余,任个院使也不在话下,似这般的人物,每天二十两银子贵吗?不要就算了。” 刘之柏一听急了,急忙摆手道:“别别,蜀王殿下您别急,若那魏然医术真的如此高超,每日二十两银子也是贴切,请就请了。” 蜀王朱至澍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到:“还有这魏然的十三个徒弟,本王跟你说,他们可各个都是一方名医,尤其是他的大徒弟温世秀,医术几乎要超越其师,每年治好的病人数不胜数,熟读各种医书,每天也得个十五两银子,其他的十二人,少说也得十两银子不是?” 刘之柏听着朱至澍的报价,嘴角微微抽搐,这些银子对百姓来说当是极为昂贵,可在眼下这个情况并不算什么天价,刘之柏无奈是因为蜀王,朱至澍身为藩王,竟然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此上心,连这小小百两银子都要算计,哪里有一个藩王的做派? 但想归想,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是不敢说的,只得苦笑着应下,“行,就依蜀王。” “还有下属的医馆三十一人,他们虽然医术比不上前面那些人,但也算说的过去,其中不少游历过大江南北的,眼界高广,见过无数疑难杂症,每天也得五两银子才可。” 刘之柏点点头,“既是蜀王举荐,想来定是有能之才,这些人,本官替朱巡抚他们聘下了。” 蜀王见他答应的如此畅快,觉得自己价格开的太低了,“还有....” “够了够了!有这些人就够了!不必再多了,本官替将士们谢过蜀王美意,还请蜀王手下留情啊!” 刘之柏一听还有,骇然的急忙叫喊,蜀王朱至澍这才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收起算盘,“那好吧,这些人也差不多了,他们平日里就住在王府中,现在就让他们跟着刘知府一起回去吧,当然嘛,这银子也得从今天算,可不能因为今天过了一半就打折扣啊!” 瞧着蜀王那小家子气,刘之柏苦笑道:“是,遵蜀王的命。” 如果说蜀王此人有什么优点的话,就是守信用,他供给大军的肉米药材,都是些今年的新米,肉也是新杀的,更是运了上百头活猪羊到军中,药材的年份也足,并未缺斤少两,所以对他那趁机贪些零头的行为,杨俞茂等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不管了。 蜀王府中的首席医师魏然,是个八十岁高龄的老者,走路都需人搀扶着,拄着拐杖,浑浊的老眼中无精打采,身体在寒风中微微颤抖,放佛随时都会摔倒一般。 身旁搀扶他的,便是他的大弟子温世秀,见了人才知道,这温世秀也有五十岁了,留着长髯,身着素色长袍,背着个木箱,颇有些神医的做派。 温世秀扶着师尊魏然下了马车,缓缓走进大账中,身后跟着他的那些师弟们。 魏然刚坐下,温世秀就对着杨俞茂和秦良玉施了一礼,说道:“草民温世秀,这位是我师尊魏然,见过二位将军。” 第三百六十一章 噬心蛊 蜀王府被成为成都皇城不是没有原因的,蜀王府不仅奢华程度不比紫禁城差,而且其中构造也极为象房,当年朱元璋封他那七岁的孩儿为蜀王时,特地命人来成都为他打造的蜀王府,又经过两百多年的扩建,蜀王府俨然已成另一座皇宫。 皇宫中有太医院,蜀王府中有名医堂,其规格技艺,比起御医们也是丝毫不差。 而这其中的佼佼者,便是这蜀王府名医堂中首席医师,魏然。 魏然九岁拜师学医,十五岁略有小成,可治伤寒杂病,二十岁扬名四周各州府,三十岁出师,继而开始游历天下,似那神农般,走遍大江南北,尝遍天下奇药,再次归来时,已是六十岁的老者,身边带着的,便是路上收的徒弟温世秀,再后来开了家医馆,没过两年便再次扬名,整个川地的百姓都知道有一位神医来了,纷纷上门求药,后来被蜀王得知,先是以利相邀,魏然不为所动,再以礼想请,魏然还是不动,蜀王一怒之下,派护卫上门以武相逼,可哪里知道,魏然只是淡淡地撇了他一眼,什么反应都没有。 蜀王实在没了办法,最后听得一贴身内监所说,告知魏然如果能来他府中做个医官,他便为之提供无数药材,供他调制新药方,这种诱惑,不论是对哪个一心求道的人来说,都是极具吸引力的,更何况蜀王还说每月只需在他府中待十日,剩下的时间可以坐堂问诊,这魏然才同意下来。 所以魏然这次即便知道了蜀王拿他赚银子,也是没有多问,在他看来,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能够得上吃穿用度即可,无须像蜀王那般求财、占财。 魏然最感兴趣的,还是那所谓的军中疫病。 所以魏然刚一进营帐坐下,等温世秀介绍完自己等人的身份,还不待杨俞茂开口回礼之时便道:“病人在哪儿?” 杨俞茂被噎了一下,张了张嘴脑子宕了机,本就两日没睡的他此刻更加糊涂,一句话都要反应半天,温世秀见状赶忙解释道:“我师尊他平素对些没见过的疑难杂症最是上心,这次出手也是没听说过那种疫病,这才想要来瞧瞧,对将军冒犯,还望将军海涵。” 杨俞茂这才明白,笑道:“原来如此,魏大夫的名声晚辈早有听闻,既是如此,还请几位随我来。” 请医师来就是为了治病,见到医师如此急切,杨俞茂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魏然呢? 赶忙带着魏然来到病营之中,温世秀搭了张桌子扶着魏然坐下,又喊了一染病的将士过来坐到对面,魏然先观其面色,蜡黄,复看其舌苔,色白厚重,问起哪里不适,将士便说腹痛,身体无力,没有食欲,吃些什么都会吐出来,只能喝点儿热汤充饥,再加上经常跑肚,身体虚弱至极。 听到这里,似乎跟普通的痢疾没什么区别,魏然又帮其把了把脉,忽然惊咦一声,起身走到那将士身旁,按了按他的腹部,将士直呼痛极,魏然又按了几处穴位,问他可感痛意,将士如实回答后,魏然古井无波的眼中掀起一丝波澜,让温世秀拿出银针过火,扎在那将士的腹部几处,扎完没一会儿,那将士忽然喜道:“不痛了,不痛了!” 说完就要起身,魏然一把给他摁了回去,“别乱动,只是暂时压制住了而已。” 待魏然做完这一切,杨俞茂才迫不及待的问道:“魏大夫,这是何病?可有办法治愈?” 魏然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这是中了蛊。” 即便对此早有猜测,杨俞茂还是不禁微微动容,“方才我见魏大夫几下就能控制住病情,可是见过此蛊?” “此...此乃我师尊独创的蛊毒,天底下会的人,除了我之外,恐怕现在就剩下一人了。” 温世秀脸色一变,“师尊您说的莫不是....” 魏然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追忆之色,“我师尊一生就收了我这一个徒弟,第二个传授技艺的便是他的女儿,如今我师尊早已仙逝,我那...我那师妹继承了师尊他的所有衣钵,这蛊,应该就是她下的。” 秦良玉一听,顿时起了杀心,冷笑道:“此人敢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就是女流之辈也留不得,既然是下了蛊,说明那人就在敌阵中,说不得就在城外,杨将军,城中事宜便交给你,我带兵今夜自后城奇袭,斩杀此人以正军心。” 莫要觉得秦良玉是在说什么大话,敌军虽有三万,可是在围城,兵力分散,驻扎的大营只在城外十里处,趁着夜色快马疾行下,只需一刻钟便能赶到,秦良玉所率的石柱三千骑兵,皆都是久经战阵,马蹄裹布不发出声响,就是摸到近前敌军都不一定能看得见。 既然是魏然的师妹,年纪肯定不会小,如果是奢崇明那般的人还可骑马逃命,秦良玉追不上,但若是个腿脚不便的老妪,还不是手到擒来?待敌军反应过来回援的时候,自己怕是已经提着人头回城了。 可没想到,魏然听到秦良玉这么说,急忙颤巍巍地上前,对着秦良玉行礼道:“恳,恳请将军放我师妹一条性命,她本善良,此次定是受了贼人威胁,迫不得已才做出此等事情。” “你有何证据?” 魏然指着帐篷里的将士们说道:“我师妹她蛊术高超,我只能望其项背,她继承了我师尊的技艺后又精心习练这么多年,蛊术医术早就大成,若是真想杀人,哪里还用得着如此麻烦,只需略施小计大军便会死伤无数,敢问两位将军,将士们中了此蛊这么久,可曾出现过身死的情况?” 杨俞茂想了想,讶然道:“好像还真没有。” 魏然这才松了口气,笑道:“这就是了,我那师妹也不想杀人,受那贼人威胁下不得已才让将士们身体无力,不能作战而已,况且我定居成都,她定是知晓的,只要有我在,将士们当可无虞。” 第三百六十二章 宋婆婆 “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用来迷惑贼军的障眼法罢了,我那师妹是在向我求救啊!” 听到这里,杨俞茂和秦良玉相视一眼,对魏然的话倒是信了几分,能使得数万大军动弹不得的蛊师,想杀人定是易如反掌,眼下并无将士伤了性命,便是最好的证据。 “还请魏大夫先为将士们解了此蛊,您那师妹的情况,带我们上表朝廷,再做定夺,当然,事情原委我们皆会在奏报中说明,在朝廷下达命令前,我们不会伤了她的性命。” 魏然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药瓶交给温世秀道:“煮一大锅水,将此药加一些进去,每位将士饮一口,再辅以此药方,便能将蛊解了,但这些日子卧于病榻,恐伤了些元气,还需静养两日。” 温世秀拿着药瓶和方子去抓药的时候,魏然看向杨俞茂和秦良玉两人,说道:“这个蛊名为噬心蛊,会让人感受到无边的痛楚却始终吊着一口气,成蛊需公母二虫,以名贵的药材分别培养,在用前公母不可相见,用时将一指长的公母两条蛊虫放入水源中,待它们交蚺后,两日内便可诞下无数肉眼难见的小虫,如果将士们生饮了此水,便会中蛊,若一月内不解此蛊,腹中蛊虫日渐壮硕,则回天乏术。” “此蛊竟如此狠毒!” 秦良玉倒吸一口冷气,脊背有些发冷,还好她平日里喝的都是烧开的茶水,不跟有些将士般浑无忌惮,舀起便喝,这才没中蛊。 至于其他的那些将士,秦良玉细想之下才明白,他们都是好饮酒之辈,腰间酒囊中常满,饮酒就跟饮水一般,再加上平时吃的饭菜都是经过烧制,所以不曾中蛊。 “此蛊虽然难以培养,比起来其他恶毒的蛊虫也算是善良的了,能解此蛊的人倒是不少,但无论如何也要是对蛊深有研究的医师才可,随军的大夫大多来自北方,让他们治些疑难杂症还好,对付这些没见过的蛊毒,却是难为他们了。” 魏然为军中的大夫们说了几句好话,倒是引来不少感激的目光,川黔云桂之地多毒虱,从而也诞生了不少善用蛊毒之人,这魏然便是其一。 倒是有个随军大夫,看到魏然交给温世秀的那张药方后大惊道:“这上面写的可都是毒物啊!炼制出来的药汤岂不是剧毒?” 秦良玉和杨俞茂立刻看向魏然,魏然脸色不变,“大毒之物亦是大补之物,这些药样样中和,再加上我的药粉,解蛊之时还能补植将士们亏损的元气,乃是对症下药,以毒攻毒的道理,你们应是晓得,若二位将军不信,可以去查查我过往开出的药方,其中所用的大多都是蕴含毒性的药材,这也是我用药的风格。” “魏大夫这可是小瞧我们了,魏大夫如此坦然,我们自是相信您的,魏大夫神医之名传遍川地,岂会因这点儿小事砸了招牌?若不给后世留个好名声,岂不遭后人唾弃,遗臭万年?” 杨俞茂话语中隐隐透露着警告之意,魏然听出来后轻轻一笑,并未说什么,说多错多,他既然开始行医救人,便是摒弃了以前的见解,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将士们饮下温世秀等人熬制好的药汤后没一会儿,都觉肚中暖洋洋的,可没一会儿,后方忽然传来一股急意,纷纷不要命的冲向茅厕,好一顿通畅后才扶着墙从茅厕中走出,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感慨万分。 ...... 成都城外,贼军大营中。 “什么?!蛊毒被解了?!” 安邦彦一脸震惊地望着面前的探子。 “是!城中传出消息,原本病重卧榻的将士们纷纷走出了营帐,已能喝酒吃肉,不见前几日的虚弱,并且再没看见有染上疫病的将士被送来,蛊毒肯定是被解了。” “混账!那老婆子呢?!给本将把她押过来!再去请徐鸿儒将军和奢崇明将军过来!” 安邦彦怒摔手中杯盏,恶狠狠的喊道。 不多时,徐鸿儒和奢崇明并肩赶来,身旁带着几个护卫,奢崇明身后的护卫看起来颇为陌生,而徐鸿儒身后的,则是与柳安素有旧交的雅茹和小环,只不过此时她们穿上兵甲,将姣好的身材遮掩住,只露出脸庞,可即便如此,安邦彦还是露出几分隐晦的淫邪之色。 雅茹将身子往徐鸿儒身后藏了藏,对安邦彦的目光视而不见,眉头却是紧皱。 “不知安将军唤我二人速来大账,可是有什么紧急的军情?” 问话的是原四川永宁宣抚司宣抚使奢崇明,他在反叛之初,在重庆自号为王,建国以“大梁”,设丞相、五府等官,可惜后来战事不利,无奈之下勾结贵州水西宣慰司安位叔父安邦彦,与其合兵共襄大事。 他自然也是无脸在安邦彦面前称王称帝。 “哼!可不是因为大事!方才城中的暗哨传来消息,那蛊毒被人解了!不出几日那些官兵就会恢复如初,到时候咱们的境地又将回到从前!” “什么?!不是说那蛊毒端的厉害,极难解除吗?即便能解,也得是蛊术高手钻研数月才能有办法吗?这才几日?岂不误了咱们的大事!” 奢崇明顿时大惊,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搞得安邦彦有些不耐烦,“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待那老婆子来了,你问她去!” 很快,几名军士便押着一名老妪前来,在那老妪身旁,还跟着一妙龄少女,瞧年纪不过豆蔻年华,模样也是极为俏美,此刻她搀扶着老妪,气鼓鼓地瞪着那些手脚粗暴的军士。 一见了那老婆子,安邦彦和奢崇明二人刚才还嚣张的气焰顿时收敛了几分,安邦彦脸色有些不好看的问道:“宋婆婆,您不是说您那噬心蛊少则三月,多则一年,绝对无人可解吗?” 宋婆婆皮肤如枯朽,年迈至极,“怎么,将军不信老婆子的话?” 第三百六十三章 谋划攻城 安邦彦冷哼一声,“信,本将军怎么敢不信?可是您能告诉本将军,今日到您下蛊那日起,过了几日?” “刚十三日。” “十三日!方才哨骑来报,官兵中的蛊毒已被人解了!这和你当初说的可是大相径庭,坏了本将军的大事,你该当何罪!” 安邦彦火冒三丈,攥紧拳头看向宋婆婆。 宋婆婆身子颤了颤,忽然怪笑两声,“安将军在找老身来之前,不是查过老身的底细吗?应该知道老身的蛊术出自哪里才对,老身在学习蛊术之前,上面可还有一个师兄呢,这噬心蛊乃是老身师门独创,全天下现在最多两人会....” 宋婆婆顿了顿,瞥了身旁的少女一眼,“最多三人会,若是老身那师兄再教会徒弟,那就不知道几人了,如今不过十三日,噬心蛊便被人解了,定是老身那师兄出手无疑,何以怪最老身?” 安邦彦被这一通说道,顿时说出不出话来了,好半晌后才叫道:“当初也是你提议这噬心蛊,说此蛊无色无味无形,能使得大军瘫痪,为何当初不直接毒杀他们一了百了?你这样叫本将军如何不怀疑你?!” “呵呵,安将军,不知在你心中,老身是什么人,能够弹指间毒杀数万人?老身年迈老矣,能毒杀数万人的蛊,你就是杀了老身老身也拿不出来!当初老身提议噬心蛊,不是因为你说要一个能视数万大军于无物的蛊吗?噬心蛊跟老身的描述有何出入?咳咳,如今噬心蛊被解,你不想着如何应对,却来寻老身的麻烦,如何能成大事?!咳咳咳....” 宋婆婆情绪有些激动,不住地咳嗽起来,少女帮她拍着背,抬头怒视着安邦彦,说道:“安将军,我婆婆她年逾古稀,你若是想找人撒气就冲我来吧,莫要去寻我婆婆的麻烦!” 安邦彦黑着脸,被说的哑口无言,实是这老婆子说的话全都是对的,他早就命人查过这老婆子的底细,这才想着让她来助自己,可是他也没想到,宗案中那个今年已经八十多岁的师兄还尚存于世,这不个老怪物吗? “好,那本将问你,你可还有其他的蛊毒能助我大军拿下成都府城?” 宋婆婆翻了个白眼,十分干脆的说道:“没有!老身那师兄就在城中,老身那点儿蛊术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儿科,现在他已有了防范,哪里还有奇效?倒是安将军你,中了噬心蛊的将士们会亏损元气,没数日不可恢复,这点儿就是老身那师兄也不可悖逆,不趁着这最后的机会攻城,还想着投机倒把?” “你!!!本将军有何定计,还轮不到你一个老婆子来说道!给本将军拉出去....” 安邦彦怒极之下,就想叫人把这老婆子砍了,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趁着这机会攻下了成都府城,将他那师兄一并抓来,两人联手下,岂不天下再无人能解开此蛊?有了这噬心蛊,大事岂不就在眼前? 想到这里,安邦彦话锋一转,挥手道:“来人!把宋婆婆请回去歇息!万不可怠慢了!” 宋婆婆临走之前还冷冷地瞥了安邦彦一眼,这种只会投机取巧又不果断之人,断成不了大事。 待宋婆婆走后,安邦彦拿起茶壶猛灌了几口才问道:“奢将军徐将军,蛊毒已解,现在可能是咱们最后的机会了,要不要让兵士们攻城?” 奢崇明倒也不做作,他本就是果决之人,要不当初也不会借着宴席斩杀巡抚徐可求等官员二十余人,起兵造反了,现在听到安邦彦的问题,一拍桌子道:“那还犹豫什么,今天便攻城!原本还想着等城内无可战之兵,兵不血刃地拿下成都,现在既然计划受阻,当奋力攻城才是!” 安邦彦看向一直没有发言的徐鸿儒,问道:“徐将军可有什么良策?” 围而不攻,毁其军心,同意宋婆婆提议的,便是徐鸿儒,徐鸿儒当初在山东起义失败,原本打算战死,可听到雅茹的劝诫后,还是逃到了川地,与奢崇明安邦彦等人合兵,这两人也没有亏待他,每人从帐下分出了一千兵马,称他将军,地位也是平等。 “唉,眼下除了攻城,在朝廷援军到来之前拿下成都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要不然便大军后退,据守永宁重庆,以待战机。” 退是不可能退的,既然已经围了十日的城,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只要拿下成都他们便可以占据蜀地,可攻可受,岂有此时后撤之理? 安邦彦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拍案道:“既然二位将军都认为该攻城,该攻打哪个城门好?这成都府城高耸,只能架云梯强攻,亦或者顶住箭雨冲至城下,以巨木撞开城门,拼死杀进城中,但不论哪一种,损伤定是惨重。” 徐鸿儒想了想,开口道:“大军围城十数日,四面城墙上皆有将士日夜守值,强攻只怕不果,不妨趁着夜色,偷偷将火炮聚于一侧,正所谓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那时发动总攻当有奇效,以火炮轰开城门,命将士们持盾冲上去佯攻,吸引城中守军的注意力,待守军往那一侧支援时,令咱们在城中的内应打开另一侧城门,大军直接压上杀入城中,必可一战将成都拿下。” “妙计,徐将军果真妙计啊!” 奢崇明和安邦彦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喜之意,当初徐鸿儒兵败逃窜至此,他们将其收留便是看中他的智谋,现在看来,果真是值当的。 徐鸿儒摇头苦笑道:“这只是小计谋罢了,那柳安不知比我强出何几,当初在彭城我拼死一搏,连越三江奇袭朝廷粮道,在我心中那一战必胜,可柳安却先我一步猜到了我心中所想,提前禀告朝廷设下伏兵,导致我兵败如丧家之犬般狼狈逃窜,若是柳安现在成都城中,我定不会攻城。” “哎!徐将军莫要长他人威风,那柳安我们也听说过,一个老夫子罢了,误打误撞猜中而已,不必如此忌惮他!” 第三百六十四章 申末 “老夫子?” 就在安邦彦在贬低柳安的时候,大帐中忽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安邦彦神情一怔,旋即看向来源处,发现雅茹正有些不悦地望着他,心中顿时来了兴趣,要知道这雅茹他可是觊觎已久,当初挽留去意已决的徐鸿儒也是想和他结为亲家,可惜这徐雅茹对他一直不假与颜色,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厌恶感,但越是如此他越是视其如珍宝。 安邦彦出自水西安氏家族,水西安氏家族传承极为久远,从蜀汉建兴元年到眼下明朝天启二年,世长水西,共计一千三百九十八年,安氏家族在水西根基深厚,历史悠长,兵力众多、地域极广。 早先朝廷平定西南,无不依靠水西。二十年前的播州宣抚使杨应龙曾经说过,没有安氏家族,光凭庸碌的黔兵,贵阳早就陷落了。 而安邦彦则是贵州水西宣慰土同知,也称安氏土司,似这般的身份,可以说是水西等地的土皇帝也不为过,在安邦彦执掌水西土司时,安氏土司又被称为雄书安氏。 安邦彦手握重兵,整个水西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样的女子也是翻手间唾手可得,谁见了他不得抖几个哆嗦?只要他稍微露出点意思,对方就会上赶着将女儿送过来。 可就是这么尊贵的身份,在徐雅茹看来,依旧是不值一提,徐雅茹性情清冷,如天山上的莲花般,不着污泥,不事权贵,除了她的相貌外,安邦彦最喜欢的就是这一点。 所以在看到徐雅茹对他说话时,他顾不上对方话中的意味,含笑问道:“雅茹小姐莫是觉得我说的不够贴切?” 雅茹瞧见他那正人君子温文尔雅的做派心中不觉作呕,翻了个白眼道:“若那柳安是老夫子,被他算计的我父亲又是什么?你们又不曾见过柳安,何以妄下定论?” 安邦彦有些尴尬,心中对徐雅茹却生不起怒气,倒是徐鸿儒皱眉,有些不悦的说道:“此处轮得到你多嘴吗?” “是,女儿知错了。” “哎,徐将军莫要如此严厉,这大帐中也没有外人,大家都是共襄盛举的兄弟,何故为难雅茹小姐,况且雅茹小姐说的也没错,我确实不曾见过那柳安,对其也不甚了解,但我听说,雅茹小姐曾经在杭州府潜藏过一段时间,专门为白莲教输送人才,那时好像接触过柳安吧。” 不待雅茹回话,徐鸿儒便笑呵呵的说道:“是啊,雅茹曾与柳安有过几面之缘,她也一直想着如何拉拢柳安,只可惜那柳安是朝廷的走狗,无论如何也不肯与我们一起拨乱反正,当初我兵败被围,本想自行了断,是雅茹说,她当初与柳安交谈时,曾经谈起过白莲教,那时的柳安就看到白莲教必败,还为我指出了一条明路,若不是柳安的那道计谋,恐怕我现在也不能坐在这儿了。” “哦?那柳安竟有如此长远的眼光?” 安邦彦收起了轻视之意,脸色渐渐严肃下来,“若是朝廷有这样一个帮手,咱们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自柳安一入京师起,他便受到了狗皇帝的眷顾,一路平步青云,前几日有消息说他已经身为当朝太师位列三公了,这般的人物,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做出一番事情,狗皇帝也没有咱们看到的那般不堪啊。” 徐鸿儒叹了口气,说句心里话,他对安邦彦奢崇明等人的前景并不看好,传回的消息还说,在柳安的帮助下,狗皇帝朱由校已经整肃朝堂,大兴税法,免徭役,修民生,无论哪一个,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唯有明廷愈发丧失人心,他们的大事才会进行的顺利,可他们现在被明军拖在川地,自顾不暇,假以时日,恐怕明廷将再合民意,众望所归,那时候,哪里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徐鸿儒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想就此隐蔽山林,若是明廷还似以往那般,自己也可择机东山再起,如果天下大治,自己反叛还有什么意义呢? 但安邦彦奢崇明两人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们已经自立为王,投降乃死路一条,谋逆之罪岂能善终?自起兵那日,他们便只能进,没有退。 “明廷苛政,已失了民心,从根基上烂了,就算狗皇帝不是什么昏君,就算他有柳安的辅佐,也成不了大事!现在的朝廷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所有官员都只为了自己那点儿蝇头小利而鱼肉百姓,凭两人就能振兴?可笑至极!眼下天灾不断,正是老天都对明廷失望,咱们这是顺应天意,岂会败乎?” 安邦彦缓缓站起,挥手喊道:“传我军令!明日卯正前,将军中二十门火炮尽拉于西城门处,命三千将士看守,待到鼓号响起,以炮轰击城门,两千军士持盾攻城,一千军士摇旗呐喊助威。斩敌一人赏银一两沃田三亩官升一级!临阵退者杀无赦!” 军令一出,很快便传达下去,从左军中选出三千人,趁着即将入夜的天色开始拉拖铁炮,同时四处兵力开始收缩,按照首将的吩咐,在西门留下三千人,其余近两万人尽皆从山中绕过,来到了东城门处外树林中埋伏。 而在此时,也有一道密信悄无声息的传进了城中,因为天色昏暗,守城的将士们看不清楚,只见围城的大军撤走,还不待高兴片刻,就听到他们都聚集于西城,火炮兵士严阵以待,似乎是准备攻城了。 霎时,城墙上擂鼓声响起,城中的将士们心中一紧,纷纷拿起兵器走上城墙,准备迎接随时都可能到来的敌军。 杨俞茂和秦良玉两人身在大帐中,正看着往来接触过水源的将士名单,因名单繁杂,一时间不能筛选出内贼,趁着下午的功夫,杨俞茂小憩了一会儿,一边啃着饼一边看着手中竹签,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位将军,敌军要攻城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酋正 杨俞茂和秦良玉同时一愣,赶忙放下手中竹签,急促的问道:“可已经发起了进攻?” “尚不曾,他们只是在西城集结了兵力,好像是打算主攻西城门。” 杨俞茂和秦良玉对视一眼,同时走出房间,一前一后地上到城墙,驻足远望,发现城下一里处果然站着不少严阵以待的士兵,大旗火把无数,隐约还能看到身后的那些火炮。 “看样子贼军是见计划失败,要强攻咱们了。” 杨俞茂丝毫不见紧张,咧嘴对着秦良玉哈哈一笑,秦良玉也是如此,笑着说道:“狗急跳墙不过如此,可惜,他们的反应还是慢了一点,若是昨日,他们能拼得死伤过半的话,说不定能拿下成都,现在嘛....” 秦良玉瞟了一眼因疫病被治好而士气大振的将士们,讥讽道:“再给他们一倍的兵力也不够用!” 此时夕阳西落,已消失在了天际,最后的一丝余霞也消散不见,浓厚的夜幕降临,敌军离得较远,就算是登高望远的杨俞茂等人也看不真切,还以为敌军真的全都聚集在了西城门。 但他们二人毕竟是沙场老将,阴谋诡计奇兵见得多了,并没有因此直接将城中将士调遣过来,而是说道。 “着令东南北三处城门将士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布防按照原来的规制,听从守将的调遣,擅离职守者,军法处置!” “命中军分为三队,其中两队随时准备支援各城门,一队在各城门附近巡查,但凡发现行迹诡异者,不论官职直接拿下!” “去告诉染病的将士们,让他们不必担忧,敌军尚未攻城,叫他们养好身子,来日再战,万不可拖着重病初愈之躯上阵杀敌,听懂了吗?” 一传令兵立刻抱拳道:“回将军,听懂了!” “嗯,速去。” 待传令兵跑走后,杨俞茂才眯着眼问道:“秦将军,依你看,他们会趁夜攻城吗?” “夜间攻城,眼界狭隘,对敌我皆不利,夜色中极难分辨友军,很容易形成孤军奋战的惧怕感,安邦彦奢崇明都不是不知兵之人,更有徐鸿儒在旁出谋划策,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兵法云,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此乃用兵之道,眼下敌军可战之兵仅甚我军倍余,实乃迫不得已才会出兵攻城,若我是敌将领,在得知计划失败后,也会背水一战,但攻城的时间却不好说,按兵法的话最好的进攻时机应是在卯正辰初,日头耀出前两刻最佳,但那徐鸿儒善奇兵,很有可能是等我们放松警惕之时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秦良玉洋洋洒洒一大堆,说的杨俞茂心服口服,“秦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在下佩服,朝廷有你这般骁将,可保西南三十年平稳。” “杨将军谬赞了,还是先说说眼下的战事吧,成都若是丢了,想要夺回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得有多少将士埋骨此处啊。” 杨俞茂叹了口气,点头道:“不错,今天无论如何,成都不能丢!” “我的看法与秦将军相去不远,敌军如此作态,很有可能是在消耗咱们的精力,待咱们士气松懈之时,一鼓作气,以逸待劳,当然这是攻城的话,如我为敌军将领,眼下还有第二种法子,便是不攻,围城打援,正面摆上几千将士用作威慑,其他的将士则游于四周,命哨骑探报,成都被围半月,朝廷肯定会派出援军,而且事急,头一批援军定是就近选择,很有可能是施洲卫或者松潘卫的将士,他们负责扼守川贵粮道,如果他们动了,敌军只需分兵两队,一队埋伏朝廷援兵,另一队日夜奔袭施洲卫和松潘卫,那里空虚,不需太多兵力便能拿下,若是被他们断了粮道,成都变是孤城,任由他们拿捏。” “一旦拿下了施洲卫和松潘卫,那安邦彦奢崇明等人定会倾巢而出,大军压于城下,设拒马围城不攻,逼咱们出城一战,到时候,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秦良玉深以为然的颔首道:“杨将军之谋,实乃出奇,现在咱们只能据守高墙,希望朝廷不会昏庸到动施洲卫和松潘卫的兵马吧!” “但愿如此。” 说话的时候,杨俞茂和秦良玉也没什么底气,因为朝廷里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可是心知肚明,这种昏招出自他们之手,实属正常。 轰!!! 忽然城墙上远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破空之音传来,城门附近猛地掀起一阵尘土,杨俞茂和秦良玉心中一惊,赶忙抬头看去,发现敌军的火炮正不断吐出火舌,星夜之中黑漆漆的炮弹皆砸于城墙之上,寥寥几颗冲击到城门上,震得城门瑟瑟颤抖。 “敌军攻城了?!” 秦良玉眼神惊疑不定,敌军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攻城?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眼下他们刚刚调兵遣将完,正是士气最盛之时,此时攻城,不是自找麻烦吗? 何等庸将才会用处这等计谋? 杨俞茂看着远处明暗不定的火把,面色凝重的说道:“不!他们没有攻城的意思,只是在开炮威慑,恐怕是想消耗咱们的精力,待咱们精神松懈之时发动奇袭,在火炮的掩护下,就是敌军爬上来了都不一定能听到,好深的心思!” 不仅是西城墙,其他三面城墙上都听到了来自西边的巨响,将士们纷纷心惊,有些慌乱,幸得守城的将领指挥怒喝,才没有乱起来。 一时间,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是朝廷大军击退贼人,还是贼人破城? 杨俞茂转身大喝道:“速速传令下去,叫城中守军不要轻举妄动,所有行动皆听从军令,将士们轮班歇息,养精蓄锐以待敌军!若有异动,立斩不饶!” 第三百六十六章 辰初 果如杨俞茂所说一般,城外的炮火并没有响彻太久,仅片刻功夫便停息了下来,城上的将士们也松了口气,以为只是对方的威吓罢了。 可没过半个时辰,炮声又再次响了起来,惊得刚刚歇息下的将士猛然坐起,细听着外面传来的声响,跟上一次一样,炮声轰击一刻钟便停了。 连番的惊吓,让许多将士精神疲惫,倒头边睡,他们听从杨俞茂的命令,所有将士分为两班,一队守城另一队便可歇息两个时辰,只可惜,炮声不到一个时辰又响了起来,他们本以为这次还是威吓,却忽然听到一阵喊杀声,竟是不知何时敌军借着炮火的掩护已经摸到了城下,吓得他们赶忙抬箭御敌,刚射了两轮,敌人就跟没有斗志般,怏怏地折返而归。 又是虚惊一场,可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的攻城会不会是真的,守城的将士们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敌军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 杨俞茂听着外面时而传来的炮声和喊杀声,面色凝重的说道:“坏了,敌将精明,今天这城不好守啊....” 秦良玉颔首道:“城中有敌军内应,此人不知道是谁,但定是在军中有些地位,说不得他们将来个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放敌军进来,咱们须得提前做好准备。” “不错,叫汉将军过来!” 不多时,便有一身着银甲的汉子气喘吁吁地跑来,一进房间便单膝跪下,对着杨俞茂和秦良玉抱拳道:“末将汉生,见过二位将军!” “汉将军不必多礼,此刻非常时期,我让你去查敌军内应,可有了什么眉目?” 这汉生乃是杨俞茂身边的亲将,陪他征战沙场十数年,绝对是信得过的过命交情,所以杨俞茂将这种大事交于他去做,也是对他极为信任。 汉生立刻说道:“我已派人暗查军中各将领,确实发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不过没有实证,只能派人暗暗监视。” 杨俞茂点了点头,“好,不要打草惊蛇,既然他们是敌军的内应,在这种时刻定不会坐视不管,肯定要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后捅刀子,汉将军你手下五百刀卫,不管战事如何都不要参战,只严密盯防他们,发现内应之后,无需审问,就地格杀!” “汉生明白!” 汉生走后,杨俞茂叹了口气道:“看样子敌军是铁了心要攻城了,就是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没法提前做出应对,只好先布局了。” “我去坐镇中军指挥,杨将军你在这里发号施令,咱们一前一后,也好互相策应。” 杨俞茂见秦良玉说的认真,也不禁肃然道:“好,不过在这之前,秦将军还是先去小憩片刻,看样子敌军短时间内不会攻城,养足精神咱们才好备战,这里先交给我便是。” 听着周围又传来的炮火声,秦良玉苦笑着摇了摇头,“外面如此吵闹,如何能睡得着,不睡也罢,我这就去坐镇中军,此处望远楼就交给杨将军了。” “麻烦秦将军。” 秦良玉抬足便走,走下楼阁后,杨俞茂从袖子中拿出一根竹签,眼神忽明忽暗,看着远处的城墙,似乎迟迟下不了决心。 ....... 寅时三刻,东城门下一道身影带着数百名将士登上城墙,对着不远处端坐的身影喊道:“老赵,换防了!” 赵东毅转头看清楚身影,起身笑道:“这不是还没到时辰呢嘛,你老罗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 罗忠叉腰笑了几声,看着城墙外不远处寂静的树林感慨道:“这都过去大半夜了,马上就要天亮了,敌军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攻城,听着外面的炮火我也睡不踏实,离换防还有一刻钟,这不想着让你多去歇息歇息,你若不想早去,咱哥俩就好好唠唠嗑。” 赵东毅拽下腰间的水壶拧开就想灌两口,可忽然想到此刻时机不对,不能饮酒,咂咂嘴有些遗憾地将酒壶挂了回去,起身道:“得,咱们认识好多年了,有什么话没唠过的!你不嫌腻味我还嫌腻味呢,罢罢罢,酒也不能喝,这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既然你老罗难得大发善心,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走了走了!” 赵东毅将腰间的令牌丢给罗忠,打着哈欠就向城墙下走去,罗忠把玩着手中令牌,忽然喊道:“喂!” “干嘛?格老子的你不是后悔了吧!” 罗忠笑了笑,“不是,我是想说,你性子急,过会儿万一打起来了,你先等会儿军令,不然万一被安上个战前无视军令的罪名,脑袋可是不保了。” “滚蛋!老子打了多少年仗,不听军令早被就地正法了,你小子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赵东毅骂骂咧咧地就下了城墙,惹得罗忠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好半响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嘀咕道:“老赵啊.....” 然而这罗忠并没看到,在他带来的士兵中,有一个一直在偷偷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连他的神情都深深记在脑海中。 很快便来到了辰初时分,比之先前更盛的黑幕降临,也就在这时,西城门外的熊胜明恨恨地将嘴中干草吐出,拔出腰间的佩剑,深吸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的将士们,大声道:“弟兄们!皇帝昏庸,明廷腐败,视咱们这些军户如刍狗,为朝廷卖命,家中妻儿老少连口饭都吃不上,如此下去也是死路一条!既然朝廷不让咱们好过,咱们能束手待毙吗?!” “不能!!” “现在富贵的机会就在眼前,安将军说了!拿下成都府,所有弟兄们可在城中劫掠三日!所获金银钱财皆归己有!咱可是听说那蜀王家中金银满地,就连吃饭用的汤匙都是银子造的!有了这些银子,咱们还愁不富贵吗?杀敌一人者,官升一级!将来等安将军自立国都,你们!就是开国栋梁!取封侯爵赏就在今日!弟兄们!听我号令,冲杀明军!!!” “杀!!!” 第三百六十七章 西城抢夺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上千个身着黑甲的将士嗷嗷叫着冲向西城墙,身后的火炮连番交响,西城墙上的将士们不敢太过张扬,背靠在石墙后,紧紧握住手中刀剑。 让他们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敌军来势汹汹,显然是殊死一搏,虽然城中的疫病刚刚解除,但大病初愈的将士们身体虚弱,尚不能厮杀,所以他们的情况和昨日到也没有太大区别。 而一旦被敌军破了城,哪里还有他们的活路,唯有死战,方能延祥。 西城的守将名为苟向锋,是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男子,但跟他的姓氏不一样,苟向锋素来以悍不畏死闻名,这也是杨俞茂敢将西城交给他的缘故。 耳边不住地炸响火炮轰鸣之音,苟向锋也想用火炮回击,只可惜成都府城高深,处于川地正中,朝廷在这里并未设置太多火器,城墙上的火炮更是寥寥几门,随杨俞茂和秦良玉等人大军同行进城的倒是有不少火炮,可那运不上城墙啊。 一门火炮数千斤,下面用轮子载着尚需几人共同推拉,想将其吊起,用来轰击威慑,杀伤力又不大,实乃得不偿失。 敌阵中的火炮还是安邦彦奢崇明拉来的,用来攻城再适合不过了,但简单的火铳却是作用不大,还不如手中长刀弓箭来的靠谱些。 没有火炮火铳,并不代表守军们只能任人宰割,待敌军冲到城下,开始搭起云梯之时,火炮也停了。 苟向锋冷笑一声,抽出长刀向前一挥,喊道:“弟兄们!给老子将他们射成筛子!教他们知道知道咱们得厉害!” 顿时躲在城墙后的守军将士们猛然起身,拉起手中重弓就向着城下射去,顿时惨叫声不绝于耳,无数个刚爬了几步的将士中箭跌落,生死不知。 “他奶奶的!弩兵,弩兵何在?!” 站在最后方的熊胜明见守军开始反击,用弓箭拖住了攻城士兵们的脚步,怒喝一声,立时从阵仗后方跑出上百个手持劲弩的弩手,轻轻扣动扳机,长越两寸的利箭便破空而出,直射城墙之上,掩护攻城的将士们。 “盾手上前!保护弩手!” 箭雨不断地从身边闪过,苟向锋丝毫不惧,反而大步在城墙上走动,不时用刀挡开一支弩箭,他那副身姿,顿时给守城的将士们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有几个盾手护卫弩手之余,还不忘上来持盾挡在苟向锋身侧,苟向锋并未多说什么,一边指挥着一边不停叫喊。 但苟向锋心中还是疑惑,敌军虽然攻城,看上去来势汹汹,颇有些背水一战的姿态,但苟向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好比雷声大雨点小,若数万人一起攻城,岂是自己这小小一千人马能挡得住的? 但杨俞茂给他的命令,便是坚守,他是兵,服从军令乃是天职,其他的事情就让杨俞茂那些人去操心吧。 “报!杨将军,敌军开始攻西城了!” 外面的动静杨俞茂早已听到,他也清楚这黎明前的最后两刻中是敌军最后的机会,如果他们想攻城,肯定会把握住这最后的时机。 “敌军有多少人?苟将军可还顶得住?” “天黑,看不清敌军数量,但约摸估计,应是在数千人左右,苟将军说他游刃有余,请杨将军放心!” “数千人?围成的敌人总共有两万余,那安邦彦攻城岂会不拼尽全力?苟向锋率一千人便能如此轻松的将敌人挡在外面,说明敌人最多不过三千,剩下的人呢……?” 杨俞茂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忽然想通了什么,“你回去告诉苟将军,让他务必要将敌人拦在西城外,丢了西城,让他提头来见!” “是!” 与此同时,坐镇中军的秦良玉也收到了消息,她原想第一时间派兵支援苟向锋,可转念一想,若真有数万敌军,苟向锋那些人手怎么顶得住说自己游刃有余? 恐怕正如自己所料一般,西城的不过是佯攻罢了,贼军大部分的兵力尚不知藏在何处,极有可能与那内应遥相呼应,打自己个措手不及,秦良玉思虑再三,决定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西城打的火热,双方各有来回,短短一刻钟内死伤便已经过了三百,大多数都是攻城的敌军的尸首。 “弟兄们听着!谁第一个攻上城头,赏黄金百两,良田千亩!!”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熊胜明开出如此雄厚的条件,将士们自然要搏一个锦绣前程,顿时,将士们如打了鸡血般,嗷嗷叫着顶住箭雨就拼死向上冲,在付出了几十条姓名后,终于有一个年轻的将士爬上了城头。 “我,我上来了!我上来了!我有黄金百两!我有……!” 欣喜若狂的喊声戛然而止,那年轻的将士低头不可置信的的看着自胸前穿透而过的枪头,挣扎地走到城墙边上,望着远处的熊胜明,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只可惜鲜血已从喉间涌出,那一枪精准的刺穿了他的心脏,之所以还能站立这么久,只是因为枪没抽出来罢了。 长枪抽出,年轻将士的尸体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双眼无神地望向天空,透露着不甘之意,而在他胸前,一串由香檀木雕饰而成的项链露出,其上染着斑斑血迹,似在诉说着一段令人神往的故事。 亏那小将登上城头后异于常人的举动,着实吓了周围守城的将士们一跳,任谁在这紧张关头受到惊吓,都会楞一瞬间,继而做出决断。 也就在他们这一愣神的功夫,十几道持盾的敌军便跳上了城头,他们不挥刀砍杀,而是将盾顶在身前,撞向正对面的守军,为后边的弟兄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熊胜明见状不禁大喜,“好!给老子继续杀上去!务必要拿下西城!” 熊胜明才不在乎那个年轻将士的死活,在他心里,第一个登上城头的人是有银子拿,但他有命拿,也得有命花不是? 第三百六十八章 蛊惑人心 扑通! 苟向锋又砍到一个敌人,看着西城上有越来越多的敌军攀爬上来,瞠目欲裂地打喊道:“顶住!若有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说完,苟向锋推开身旁保护自己的几个士兵,“保护我作甚!速去杀敌,必须要将他们赶下城墙!” 苟向锋悍将的名号真不是吹出来的,只见他手持宽背大刀,身着铁甲,一刀下去必定有一敌人倒下,宛如一尊战神,顿时鼓舞了城墙上其他守将们的士气,一时间城墙上酣战不断,双方都杀红了眼,宁死也不肯后退一步。 “秦将军!敌军趁着夜晚攻上来了!现在西城之上正有苟将军在带领将士们死战!” 若是白天,那年轻小将定登不上城头,可眼下黑夜如墨,敌军手中又不持火把,守将们看不真切,只能凭着感觉声音攻杀,这才被那年轻小将出其不意的攻了上来。 坐镇中军的秦良玉犹豫了一下,挥手道:“冯将军,你带八百人马支援苟将军,务必要守住西城。” 冯勇立刻抱拳道:“遵命!” 眼下的西城,虽看起来像是交战最为激烈的地方,但实际上,众人心中都明白,敌人在西城定是佯攻,他们真实的目的另有他处,至于是东南北哪一座城门就不得而知了。 西城攻防的越激烈,越是说明敌人想要吸引走自己的注意力,否则苟向锋不可能凭借一千人就可支撑如此之久,敌人定是另有所图。 这一点,秦良玉和杨俞茂两人都心照不宣。 罗忠听着远处稀稀落落传来的打啥声,心中有些焦虑,三番五次的站起身走几步,最后却又悻悻然地坐了回去,有个相熟的亲卫见他这幅样子,不禁笑问道:“罗将军,你是怎么了,莫不是想去支援西城的兄弟?” 罗忠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哪儿敢呐,这杨将军的军令明说了,让咱们听令行事,只不过我是好奇啊,既然西城是贼人进攻的地方,何故让咱们在东城干坐着?这份功劳岂不白白扔给了那苟向锋?” 罗忠此话一出,顿时引得四周的将士纷纷响应,实是罗忠身为他们的上领,一句话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他们不怕敌人攻城,他们怕敌人攻的不是自己这一侧,似这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可不是相遇就能遇到的。 试问,敌人以倍数之兵攻城,这难道不比两军对垒要安全的多吗?攻防战素来以守军占据天然优势,攻城一方只能凭借人多势众或者外物计谋来进攻罢了,眼下这种情况,可是积累战功的大好时机。 杀一人便能当上伍长,杀十人百户,杀三十人千户,若是能一战中击杀百名敌人,便可直接被封为先锋将军,袭侯爵,食万户,从此光宗耀祖富贵长随。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日子,他们知道自己杀不了一百人,但一个人,总有机会吧? 一个伍长的待遇也比他们这些军户要好多了,至少,伍长用薪俸取个婆娘是易如反掌。 军户身份低贱,比之那田夫还要卑微几分,少有人愿意将女儿嫁给军户,故军户大多都是相互通婚,这也导致了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是军户,始终脱离不了这个怪圈。 建功立业,上阵杀敌,封妻荫子,已经成了他们心中的执念,他们想做人上人,饱餐食肉,衣着华贵受人尊敬,而能做到这一点最简单的途径,便是杀敌。 罗忠和他那亲信的话声并不大,却犹如勾动人心的魔音,引得四周的将士们都侧耳倾听。 “现在几时了?” “辰时一刻刚过。” 罗忠黯然叹气,“唉!还有不到一刻钟天就要亮了,天一亮,敌军便会退了,到时候这功劳可就跟咱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 亲信笑道:“将军您这话说的,什么功劳能有小命重要?军令叫咱们按兵不动,咱们应当遵从才是。” 罗忠看向周围的将士,颔首道:“我是为兄弟们不甘心呐!我已经是左军中一偏将,似这般的功劳可有可无,可弟兄们不一样啊,如此难得的机会,这次错过了,下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罗将军,那我们也去分一杯羹便是!怎能让右军那些人全抢了风头!” “就是!只要罗将军你一声令下,上刀山下火海弟兄们绝无二话啊!” “罗将军下令吧!” 罗忠有些激动地站起身,说道:“若弟兄们想去分这一笔功劳,我说什么也要成全弟兄们,眼下西城交战正酣,咱们若是从正面过去难免被拦下,落个擅离职守的罪名,我建议大家从东城外绕过去,奇袭敌军身后,这样定能打他们个措施不及,到时候建了大功,任杨将军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啊?出城?罗将军,这妄开城门,若是被贼人埋伏了怎么办?到时候恐怕你我的小命都要不保啊!” 罗忠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教训道:“知道为什么我能做到偏将,而你只是个兵卒吗?开城门有多危险,你知道,我知道,杨将军知道,敌人自然也知道,但他们会想到咱们要开城门奇袭他们吗?这才叫奇兵!如果能一举将他们阵型冲散,可是大功一件。” 瞧着罗忠志得意满的样子,有将士犹豫着问道:“罗将军,咱们就一千人,敌军可是有数万,咱们这样冲进去,岂不是以卵击石?” “说你笨还是夸赞你了,咱们为何要与敌人死战?只需到他们背后吆喝几声,就能将他们胆给吓破了,城中秦将军她们手下还有数千人,到时候一并杀出,敌军自当溃败,有甚好惧的!” 见再无人反驳,罗忠点了点头,挥手道:“随我来!” 罗忠带着全副武装的数百将士走下城墙,刚要命城门口的将士打开城门,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哟,罗将军,你这是带着兵要去哪儿啊?莫不是要开城献降吧!” 第三百六十九章 内应 罗忠身子猛地僵住,缓缓转身,看着来人瞳孔一缩,打了个哈哈道:“汉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罗忠岂会做出那般的事情?汉将军可不要凭空污我清白,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汉生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问道:“那罗将军不在城墙上盯防,跑到这城门前作甚?” 罗忠眼神躲闪,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是想来看看城门关的严不严实,对!我负责镇守东城,自然是要为东城上下的安全着想,这城门自然也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汉生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周围神情紧张的将士们,说道:“罗将军好大的排场啊,这下来视察个城门还要带着绝大部分的守城将士,很难让汉某不怀疑你的居心啊。” “哼!这就不劳汉将军你操心了!我如何做自有我的道理,倒是你汉将军,眼下战事紧急,你不在中军听命,跑到我东城的地界做什么?” 汉生不急不忙的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这是朱巡抚写给你的密信,托我转交给你。” 罗忠本就是朱燮元带来的将领,对其最为亲近,此刻一听是朱燮元交给他的密信,走上前就拿了过来,边撕开边问道:“朱巡抚有什么事情直接唤我便好,为何要让你送来?” 汉生笑了笑没说话,罗忠也不疑有他,只拿出信纸一看,顿时一愣。 纸上空白一片,别说信了,连点儿墨水都看不到。 “汉将军,这就是朱巡抚交……” “罗将军小心!!” 只见寒光一闪,罗忠说了半截的话戛然止住,腥红的鲜血自喉间激射而出,罗忠下意识的捂住脖子,踉跄后退几步,惊惧地指着汉生说不出话来。 扑通! 罗忠的身子倒在地上,怒目圆睁,至死也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罗将军!!!” 罗忠的十几个亲信大吼一声,从腰间抽出刀剑,两眼通红地盯着汉生,问道:“为什么杀罗将军?!他犯了什么罪?” 汉生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叠信件,在众人面前扬了扬,说道:“这些信,是从罗忠的房间里搜出来的!都是他跟敌将秘密往来的铁证!” 场中瞬间鸦雀无声,有人不敢置信的喃喃道:“罗将军嫉恶如仇,为人仗义,怎么会投靠敌军?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凭什么就因为几封书信杀人?!”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计,军令如山,杨将军命我发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可就地格杀!若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过后自行去杨将军面前告我便是!” 汉生的一番话,让普通的将士们无话可说,但罗忠的那些亲信却还是不服,更有甚者红着眼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汉生今日阵前擅杀罗将军,已是犯了律法!按律当诛!” 说完,那人举刀冲上前来,汉生不急不慢的闪身躲过,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将他还有罗忠之前的那些亲信一并抓起来!押到营中审问!” 很快罗忠的亲信们便被五花大绑了起来,有不服的更是挨了几拳,被生生拖走了。 “汉将军,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罗忠一死,他先前手下的那些将领也纷纷醒悟过来,为一个死人尽忠,那可不值当,都摆正了身份,表示自己愿意听从汉生的调遣。 “这里用不着你们了,既然你们是罗忠的手下,还得细细调查过才行,现在各自回营帐歇息,这里由本将代为看管。” 见汉生接管东城门,那些人也不敢有意见,今天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们脑子里一团乱麻,需得好生整理一番才行,故也没有多说什么,一个个沉默地向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待他们走后,汉生瞧了瞧天色,挥手道:“在城墙上竖起五只火把,开城门!” 汉生带来的五百将士对他的这个决断都没什么意见,默默地执行起他的命令,然而,就在他们放下长板,准备开城门之时,身后不知何时传来了轻若游丝的呼吸声。 汉生错愕回首,正看到杨俞茂带着几人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还有源源不断的士兵自东城向这里赶来,看数量竟不下于三千之众。 除去四座城门中守将率领的士兵,这三千人已是杨俞茂能拿出手的最大兵力了,眼下尽皆调于此处,想做什么自是不必多说。 汉生瞧着这般阵仗,忽然笑了起来,对着杨俞茂拱了拱手,“属下汉生,见过杨将军。” 杨俞茂眼神复杂,叹了口气道:“汉生,你跟了我多久了?” “回将军,十三年零七个月又二十九天。” “我可曾亏待与你?” 汉生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不曾,杨将军对我极好。” “那你为何投敌?朝廷花银子养着你们,你们是要做不忠不义之辈吗?!” 汉生盯着怒不可遏的杨俞茂许久,十分认真的说道:“杨将军,汉生受您的恩情,却没受朝廷的恩义,何来不忠不义之说?朝廷给我们发的军饷?可笑!那些军饷难道不是从我们手中拿走的吗?每逢太平年景,朝廷便让我们务农,不给我们发放军饷,这也就罢了,可竟然还要向我们收取各种苛捐杂税!杨将军!普通军户一年来的收成,八成都交给了你口中的朝廷!剩下的两成呢?连果腹都做不到!” “迫不得已之下,多少弟兄们硬着头皮去借银,每每银息高的吓人,那些勋贵商贾欺负我们不识字,在契纸上大做文章!将他们告上朝廷,官官相互,有谁在乎过我们这些军户的性命?!最后迫不得已,卖儿卖女,甚至连婆娘都要被他们那群畜生充当押妓!朝廷可曾为我们说过一句话?” 汉生气的身体颤抖,“多少兄弟为此自尽,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啊!打完仗回家一看,妻儿老小都被奸人祸弄至死,自己却无可奈何,你叫我们如何为朝廷卖命?!” 第三百七十章 开城 汉生说的这些,杨俞茂自然是知晓的,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沉默许久,叹了口气道:“唉,这些事情,自是朝廷的过错,但你身为兵,身为军将,卫戍边疆是你的责任,若没有朝廷,得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纵使有朝廷有千般过错,也不能成为你叛敌的借口。” “再说,那安邦彦奢崇明就是什么明主了吗?他们在水西川地这么多年,做了多少为祸乡里麻木不仁的事情,这些你可都知道?” 汉生身子微微颤抖,深吸口气道:“略是知晓一些,但至少,他们没让老百姓们活活饿死!明廷腐败已至如此地步,杨将军,您为何还要为其效命啊!且看看那蜀王,自己在成都府中盖了一座紫禁城,自比奢华,每日不闻政务,靠着祖上的蒙荫过活,似这般的皇室宗亲大明共有数十万人!是谁供养的他们?还不是我们这些百姓军户?可到头来,他们只把我们当作最低贱的奴仆!任打任骂,肆意杀戮!” “明皇室传承十代,气数已尽!天下万民忍其时日已久,也是时候告诉他们,这天下,不是他们朱家人的!” 汉生此话一出,让杨俞茂不禁微微动容,他实在是没想到,那往日里极为和善的汉生,什么时候积累了如此多的怨气,整个人都性情大变,但偏偏,他杨俞茂却不知如何劝说他。 不仅是汉生所带领的那五百人,就是杨俞茂召来的那三千人马,听到汉生的话后也有些动摇,汉生的话如同一支利箭,直射入他们心中不愿掀起的地方,他们不停的麻痹自己,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可生计却如日渐困难,他们效忠的朝廷依旧毫无作为。 岂能不让天下将士们寒心? 这些军户并不奢求些什么,他们只求能温饱,平素里能穿上新衣,能供养双亲,养育儿女,这就够了,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愿望,朝廷也不给他们机会。 杨俞茂见军心动摇,心知不妙,他身为四川总兵官,掌川地兵马,若是手下的兵哗变,他首当其冲脱不了罪责,杨俞茂咬了咬牙,拔刀指向汉生,努力让自己不去惦念昔日的同袍之情,严厉地喝道:“汉生!你们现在放下手中兵器认罪,本将还能给你们讨一条活路,若是执迷不悟,谁也救不了你们!” “哈哈哈!杨将军!开弓岂有回头箭?我汉生既然已经如此选择了,那断没有临阵退缩之理!来人!开城门!” 杨俞茂怒目圆睁,“你敢!!汉生我警告你!你不顾自己的性命我管不了,但你妻儿老小怎么办?你想让她们一辈子都沦为贱奴吗?!” 汉生高高抬起的手一顿,想起了他家中的妻儿,蓦自摇头笑道:“此事之前,我已经将儿女都送走了,本欲休妻,可她不离,自是一同去之,今日开城迎敌,不知有多少兄弟会因我而死,我汉生无颜面对他们,只求一死,如果汉生之死能教朝廷醒悟,那在九泉之下,汉生也能瞑目了!” 悬在空中的手猛然挥下,汉生大喊道:“开城!!” 嘎吱... 城门缓缓打开,杨俞茂见状大怒,汉生与他有十几年的交情,汉生是个什么脾气他自然晓得,认准的道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因自己不忍,错失了良机,导致汉生开了城门,今日东城处定会引起一场血战,说不得,就连成都府都会因此而陷落,那样的话自己便成了千古罪人,要遭后人唾骂。 “众将听令!汉生已经投敌,妄图害我大明之根基,乃十恶不赦之罪!若不能拦住他,今天成都府定会血流漂杵!斩杀汉生,以卫我边疆!杀!!” 城门一开会有什么后果,谁都清楚,外面数万贼军,便能扬长而入,成都府高耸的城墙便没了作用,到时候仅凭他们几千将士,哪里能守得住如此攻势? 汉生不要命,甘愿抛弃一切,可其他将士们不这么想,他们家中还有妻儿,还能高堂在座,又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为何要背叛朝廷? 再说,一旦让敌军进了城,他们能不能活还是个未知数,他们活,朝廷不会放过他们的家人,他们死,家人也再无人照顾,他们想两全其美,就只能在这里斩杀汉生,挡住敌军。 一声令下,将士们顿时冲杀上前,那同胞之情都被扔在脑后,注定拼个你死我活,狭隘的城门口处混战不止,汉生一刀挑开身旁刺来的长枪,反手抓过枪杆一拽,将那名兵士拽了个趔趄,抬手一刀将其砍翻在地,甩掉刀上的血迹,催促着手下尽快打开城门。 “汉生!” 听到那个声音,汉生身体一震,转过身来看着双眼通红盯着自己的杨俞茂,咧嘴笑了笑,“杨大哥。” 听到汉生称呼自己为大哥,杨俞茂心头颤了颤,大哥是汉生私下里对自己的称呼,在其他人前他们向来都以官职相称,不会被人说有什么僭越结党的过错。 “降了吧!你们打不赢的!” 杨俞茂看了眼周围气势正盛的将士,相反汉生那边则节节败退,阵地不断收缩,距离城门也不过百步距离了,三千人围杀五百人,实力相仿的情况下,可没有什么奇迹一说。 “投降?杨大哥,事已至此,你觉得我还能活吗?” 汉生摇头苦笑道。 杨俞茂鼻翼鼓了鼓,气息有些急促,“你若是投降,我,我至少能保你妻儿平安,将来我为他们请个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也不枉你我兄弟一场!” 听到杨俞茂如此说,汉生面色有些复杂的说道:“杨大哥,过会儿敌军打进来了,若是你们不敌,你大可投降,我已跟安邦彦他们说好了,他们不会伤你,这也是我为他们开城的代价。” “汉生!!!老子不需要你可怜!老子征战沙场十数年,在你心里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吗?!你看看周围,他们都是咱们的兄弟啊!就因为你鬼迷心窍,就要让他们白白送死吗?!”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东城门破 “他们都是自愿追随于我,有此下场我早已跟他们知会过,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纵使没有我指挥,他们迟早也要反....杨大哥,你看到老武了吗?他父亲去岁前得了病,为他写了封家书,告诉他家中一切安好,只是染了些风寒叫他不必担心,那时老武尚在军中平叛,刚刚出征半年,每发放军饷他都托人带回家中,也不疑有他,可是呢?” “两个月前,他的妻子送信来,说他老父病死!你知道老武当时是什么表情吗?就跟你现在一样!老武多方派人打听后才知,他在家中时,那县令尚不敢欺辱他家人,可他随军出征以后呢?那县令便派人每三日一上门,开始强收各种苛捐杂税,老武托人带回家中的那些军饷,连果腹都做不到!实在没了办法,老武的妻子只能去当地的卫所求助,卫所设立之初,本就应该是为这些军中家眷打抱不平的!但老武的妻子去了卫所之后,对方却一拖再拖,迟迟不见动静,后来才知,那指挥使跟县令竟是一丘之貉!县令扣来钱财后与那指挥使五五分账,两人借此赚的盆满钵满,导致老武的父亲没银子买药治病,活活咳死在床榻上!” “还有老七、老孙、赵德胜、陈四、龙丰.....他们都是咱们的兄弟!他们都是为朝廷效力,可结果呢?换来的就是这些吗?!” 杨俞茂震惊地望着愤懑不已的汉生,喃喃问道:“你,你怎么不跟我说....” 汉生冷笑一声,“杨大哥,你虽是总兵官,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事情跟你说了又有何用?你对兄弟们如何,我们自是清楚的很,每发了军饷,你都会拿出五成来贴补给我们,我们都记在心里,既已受了你如此恩情,岂能再麻烦于你?若不是被逼至极,我们岂能萌生反意?如此这般境遇的兄弟还有不知何几,你一人救的过来吗?” 杨俞茂顿时不说话了,他一人之力,就算倾尽所有能做的事情也是有限,这些事情如果不从根本上解决的话,只会愈演愈烈,这些道理他自然是懂得。 但往往知晓的越多,心中的无力感就会愈发强盛。 就在二人说话的功夫,城门已经缓缓打开,藏在树林中的敌军一看,心知时机已到,纷纷冲出树林,乌泱泱的看上去足有万众,直向着城门杀来。 有哨骑来报,“三位将军,东城门已开,司马将军已经带着人冲上去了!” 安邦彦不禁合手喜道:“好啊!那汉生果然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奢将军徐将军,咱们是不是该发动总攻了?” 奢崇明没说话,看向徐鸿儒,徐鸿儒看了看天色,摇头道:“还不是时候,等司马将军带人与之搏杀的时候咱们再出奇兵。” 安邦彦点头道:“好,就听徐将军的。你去告诉司马将军,让他务必要拿下东城,明白了吗?” “是!” ....... 汉生不断后退,很快便已被逼到了城门处,他带来的五百将士现在只剩了不到百人,也大多身上带着伤势,却依旧不肯投降,杨俞茂也没有什么再劝慰的心思了,城门外传来的喊杀声他已经听到,不到小半刻钟的功夫敌军就会杀至近前,若在此前不能关闭城门,那可就麻烦了。 汉生心存死志,自然不肯放弃,杨俞茂一挥手,身后顿时上前二百弓弩手,紧搭弓弦,只待杨俞茂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剩下的那些人只有死路一条。 先前不用弓弩手,是杨俞茂想着能不能劝汉生等人回心转意,可既然不能,那断没有再留手之理。 杨俞茂面色凝重,手悬在空中迟迟下不了决心,外面的喊声愈发靠近,杨俞茂身后的将士们不禁喊道:“将军!放箭吧!” “再迟可就来不及了!” 杨俞茂大吼一声,“汉生!!!” 汉生笑了笑,将刀横在身前,“杨大哥,来世咱们再做兄弟。” “放箭!!!” 嗖嗖嗖! 金属的破空之音与射入肉体时发出的闷响传出,两轮箭矢飞过,汉生的身体向后仰倒在地,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杨俞茂“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不止,突然面色涨红,一口鲜血呕出,整个人几近昏迷。 “快快,关城门!” 不需杨俞茂的吩咐,士兵们立刻冲上前去,推着巨大厚重的城门慢慢合拢,带兵冲来的司马靖国见状一惊,大喊道:“城门即将关闭,速速冲杀!!” 说罢,司马靖国打马扬鞭,带着三十几人一马当先冲上前,赶在城门即将关闭的最后时刻冲了进去,出其不意下挥刀便砍,一连将关城门的将士砍杀十数人,才堪堪停住了城门。 杨俞茂用刀撑着地站起,喉咙中传出低吼之音,抹掉脸上的泪痕,沙哑地说道:“城门若丢,则成都危矣,今日死战者,赏银十两!!击退贼军,护我疆土,杀!杀!!杀!!!” 司马靖国带着的那三十多名快骑争夺到了宝贵的时间,后面的大军赶到,奋力的推开城门,与司马靖国汇合,而此刻,杨俞茂代领的三千将士也冲上前来,跟他们混战到一起,城门口狭隘,容不下如此多的将士施展,顿时两方堵在城门口处,不断有人倒下,后方又有人填补上来,眨眼间的功夫尸体便慢慢高垒起来,几乎相当于一命换一命的打法。 杨俞茂不会后退,司马靖国也接到了死命令,断不能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如此这般的混战,已没了战术可言,双方都杀红了眼,不要命似的向前冲,后方的将士不明白状况,向前拥挤,导致一时间双方竟僵持了下来。 但随着时间的推进,杨俞茂带来的三千人渐渐露出了颓势,见敌军好似源源不断般涌来,而自己这边则慢慢减少,士气也有所下降。 杨俞茂将刀从正面那敌人身体中抽出,转头大喊,“速去叫秦将军来援!” 第三百七十二章 计中计 秦良玉坐镇中军,掌五千兵马调动,听到东城门被开,两军于城门处混战,顿时骇然起身,指挥道:“速调三千人支援杨将军,万不可丢了东城!” 秦良玉经验丰富,即便情况再如何紧急,她也没有将所有将士全都派出去,因为她知道,城门狭隘,一时间难以攻进来,自己就算派再多人过去,大部分也是站在后方干瞪眼罢了,为了防止敌军还有别的动作,她必须要留出足够的兵力支援。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西城墙上敌军攻势更加猛烈起来,好似为了拖住他们不让他们去支援东城一般,不断有敌军跃上城墙,跟守军战到一起。 “徐将军,司马靖国已经破开城门,明军也又派了三千多人来支援,咱们现在是不是该有所动作了?” 安邦彦情绪有些激动,这种千载难逢的良机可是十分罕见,眼下成都府中可战之兵不过万余,东城门又打开,若是自己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拿下成都府也不是难事,而一旦拿下了成都府,便可放眼整个川地,进可攻退可守,能够跟朝廷平起平坐。 徐鸿儒听到前线传来的消息,含笑道:“可以了,现在明军将大部分兵力都放到了东城门,西城门空虚,明军剩余的兵力最多千人,此时全盘压上,定可一战大捷。” “好!”安邦彦迫不及待地起身,“传令三军,剩下的将士全部进攻西城!趁他病要他命,今天必拿下成都府!” 军令传出,天刚刚破晓时分,一缕曙光自东边升起,西城门外的树林中忽然冲出黑压压一片人群,瞧数量足有上万,守城的苟向锋见状大惊失色,拽过身边一人就吼道:“速去告诉秦将军,有上万贼军攻西城!有上万贼军攻西城!!” 那士兵连滚带爬地冲下城墙,苟向锋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他已接到消息东城门破,两军正在那里厮杀,可他万万没想到,原本只是佯攻的西城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东城的上万敌军才是佯攻!不,应该说没有佯攻,无论是东城还是西城都是敌军的进攻目的,原本分兵的事情乃重中之重,尤其是在攻城的时候,须得集中兵力进攻一处才为上上之策,可如今敌军东西各分兵一万,就是瞧准了东城门大开城中守军都去支援的时候,此时城上的守军不过千余人,如何能顶得住上万人的攻杀? 苟向锋吞咽了口唾沫,西城墙上敌军无数,原本他们还能奋力抵御,可如今..... “将军!敌人就要爬上来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玛德!”苟向锋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西城墙若是丢了,成都府就完了!还能怎么办?若不想死,就给老子顶住!坚持片刻,援军即刻就到!” 听到苟向锋的声音,守城的将士们稍稍心安,东城门的情况他们大部分人都不知晓,还以为真的会有援军前来,只有苟向锋心如明镜,哪里来的什么援军?现在东城门处自顾不暇,南北两城的将士也都聚了过去,恐怕自己等人今日是凶多吉少了。 “他奶奶的!老子就是死,也得咬你们块肉下来!” 苟向锋怒吼一声,手中长刀大开大合,每每瞄准敌军甲胄的缝隙,一击取其性命,几个呼吸间,便有三四名敌军倒下,苟向锋神勇,给守城的将士们也激励了一番,顿时都嗷嗷叫着与敌军交战,可却难挡败势。 秦良玉听到西城的情况后也是大惊,眼下她手中只剩了千五百左右的将士,东城门处两方合计一万八千人正在血战,不可从那里调兵,可西城门若是没有援军,眼看着就要陷落,秦良玉将头盔戴上,上马喊道:“随本将支援西城,阻敌于城外!” 秦良玉带着一千五百人疾速赶到西城,正看到苟向锋浑身浴血,被敌军逼的节节败退,看样子马上就要支撑不住,秦良玉拿起马背上的长弓,搭弓射箭,一箭射死对方想要砍到军旗的士兵,抽刀打马,竟是直接骑着马冲上了城墙,一千五百人的援军犹如及时雨般,给了苟向锋等人喘息的时机。 秦良玉虽是一女将,但其功夫却丝毫不比男子差,更是骑于马背,居高临下,一时间所向披靡无人能锐其锋芒,就连熊胜明都不禁暗暗心惊,不敢正面与之交战。 守将们见秦良玉大发神威,士气再振,就跟打了鸡血般,看到尚有敌人爬上城墙也毫不畏惧,或持枪长刺,或举刀劈砍,一时间双方势均力敌,奈何不得对方。 然人力终有尽时,上万人对阵两千五百人,纵使守城的将士们能抵挡片刻,可时间一长,也难免出现脱力的症状,而反观敌军,以逸待劳,守军疲惫之躯对其兵锋正锐,岂有胜理? 双方足足厮杀争夺了小半个时辰,越来越多的敌军攀上城墙,而秦良玉和苟向锋动作逐渐变得缓慢,身上也多了几道伤口,鲜血浸湿了盔甲,身旁的将士也一个个倒下,可见大势已去。 安邦彦瞧着城头上战况,面带喜色,对奢崇明笑道:“瞧这样子,咱们今天中午便能在成都府里吃中饭了。” 奢崇明也是颔首点头,对徐鸿儒更加钦佩,“这一切还是要多亏了徐将军的妙计啊,谁能想到咱们这是个计中计,奇中奇呢?徐将军对人心的盘算,令在下佩服得紧啊!” 徐鸿儒见西城墙上几乎大势已定,眉头舒展开来,摇头笑道:“众将死战,非我一人之功,就是再好的计谋,如果将士们不尽力,也是无用。” 安邦彦赞同道:“徐将军说的是啊,此战过后,应大肆封赏他们,犒赏三军。” “不知道狗皇帝收到成都府陷落的消息,会是怎样的表情?狗皇帝今年才十九岁,你们说会不会吓得哭啊?哈哈哈!” 就在安邦彦得意之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哨骑神情焦急地冲到近前,单膝跪地道:“报!城外十里处发现大股敌军!” 第三百七十三章 援兵赶到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安邦彦一怔,有没回过神来似的呆呆地望着那哨骑,问道:“敌军?什么敌军?” “明军的军队!小人观其旌旗漫天,队伍绵延一里有余,估摸在三千到五千人之间,甚至更多!” “什么?!从哪里凭空冒出来如此这几千人?!” 安邦彦不敢置信地喊道。 “自,自东边来....他们皆乘快马,两刻钟前在十里外,现在离成都府恐怕只剩不到五里地了!” 徐鸿儒走到沙盘前凝眉苦思了一会儿,忽然指向一处地方,说道:“施洲卫,既然明军是从东边来,能以如此速度数千兵力赶到成都府的话,他们定是施洲卫的兵。” 说到这里,徐鸿儒撇向那前来报信的哨骑,问道:“你可看的真切,确定是数千人马?” 那哨骑想了想,点头道:“千真万确,哨骑探马皆以军旗数量来判断行军人数,小人除了勘测军旗数量外,还留心了他们的队伍,虽然天色昏暗,但他们用马车拉着布士,骑兵在两侧快行,瞧样子是要急着赶来成都府,小人不敢耽搁军情,立刻来报。” 徐鸿儒面色渐渐凝重下来,安邦彦和奢崇明两人脸色也不好看,眼看着他们就要拿下西城了,只要再两个时辰,不,一个时辰足矣,只要拿下了西城,剩下的兵马冲到东城内外合围,敌军必败,到时候就算朝廷援军赶到,将城门一关,他们又能奈何? 早不来晚不来,为何是如此紧急关头朝廷来了援兵? 早来一天他们都不会选择攻城,肯定会退守广宁重庆等地,晚来一天则大势已定,再来几万人马也是徒劳无用,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几千援兵,如果不是有人成心算计的话,那就真的是天意了。 “如果让这几千人马赶到了成都府,咱们东城的将士可就危险了,前后夹击下必定阵型紊乱,军心涣散,大军必败,到时候就算咱们攻下了西城也没有用处,再说城中尚有孱弱之兵数万,今日之局....” 徐鸿儒剩下的话并未说出来,但安邦彦和奢崇明都知道他的意思。 安邦彦一拳砸在案上,不甘心的骂道:“这成都府就在眼前,唾手可得!难道咱们就非得退兵吗?徐将军你计谋多,可有办法能拦住那数千明军?” “方才哨骑的探报你们也都听到了,这股援军明显是冲着成都府来的,丁点儿人手不过是送命罢了,根本拖不住他们的脚步,若想拖住他们,少说也得兵力相当才行。” 徐鸿儒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看向安邦彦和奢崇明问道:“现在还有谁能拿出来几千兵力?” “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啊,全都派去攻城了,要不咱们从东城门调些出来?” “东城门好不容易大开,此时你将司马靖国的人手调走,跟要了他小命有什么区别?西城上的将士也不能轻易调遣,本就是靠着数量上的优势才占了上风,若是被明军看到咱们退兵,定会军心大振,到时候再想夺下西城就难了,没有兵,如何能拖住东边的援军?” “那咱们就要白白将到手的城池丢了吗?!” 不仅是安邦彦不愿意,奢崇明也是不同意就此退兵,毕竟拿下整个川地的最好机会就在眼前,就此拱手让人,安邦彦奢崇明实在是忍受不了,错失了此等良机,可想而知待到明年开春,他们将会遭到明军怎样的报复,乘胜追击占来的那些城池,都得白白拱手让出去。 若此时退了,他们这些日子的仗可就白打了。 其实徐鸿儒对这股援军也是有些不敢相信,施洲卫乃粮道重镇,岂会如此轻易就将里面的守兵派遣出来?难道明廷就不怕他们转过头去攻打施洲卫吗? 一旦被他们拿下了施洲卫,便可断绝川地的粮草供应,大军渡河北望,绕道松潘,可彻底将川地包围起来,但如果这么做,需要出动他们手中所有的兵力,也相当于变相的殊死一搏。 明廷是算准了他们不敢冒这个风险。 徐鸿儒用兵,喜用奇兵,但性格沉稳,善守,他面对这种情况,定是退兵广宁保存实力再徐徐图之,绝不会如安邦彦奢崇明这般冒险。 问题的关键在于,如果援军真的有数千之众,安邦彦和奢崇明必败。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士气对于将士们的影响尤为重要,一支没有战意的军队,可能连不足他十分之一兵力的敌人都打不过,如果被将士们知晓明军的援兵到来,慌乱之下定会想着逃走,只要如此一想,士气就散了。 “二位将军,听徐某一言,眼下撤兵是最稳妥的选择,咱们此次攻城,已是折损了明廷大部分的脸面,明年便会有许多人来投,到时候咱们兵力壮大,背靠云南黔地,足以跟明军正面相斗,何必在成都府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呢?” “咱们这次就算拿下了成都府,也是惨胜,城中还有数万孱弱之兵,他们若是奋起反抗,二位将军一定能保证敌得过吗?若是没有信心,那当如何对待他们?招降还是放走?招降的话无疑是在大军中留下隐患,放走的话便是放虎归山,若是想杀之不留后患,咱们也须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够不够,咱们若现在退兵,便已相当于胜利,若是死战不退,恐不能长久。” 徐鸿儒说的甚是委婉,安邦彦和奢崇明两人一听便明白了意思,沉默了好半晌后,安邦彦才问奢崇明道:“奢将军,徐将军主张退兵,你怎么看?” 奢崇明见安邦彦将这烫手山药抛给自己,不免翻了个白眼道:“还是听安将军的吧,不过徐将军所言不差,咱们若是现在退兵,不仅可以保存兵力,也能大大折损明廷的脸面,到时候各地有心抗明之士便会纷纷站起,与咱们遥相呼应。” 安邦彦点了点头,颔首道:“既然二位都同意退兵,那便退兵罢!” 第三百七十四章 解围 东城门中,司马靖国正指挥着将士们拼死向前搏杀,双方更是有人不停地搬着尸体出来,省的将士们的尸首被人践踏,对于这种的士兵,两方都很默契的不去理会,形成了一种规矩。 “什么?!退兵?!再给老子一个时辰老子绝对能拿下东城门!凭什么这个时候退兵!老子手下那么多的将士们就白死了不成?!” 司马靖国听着身边那士兵的汇报,眼睛陡然瞪大,火冒三丈地骂道。 “司马将军!这是三位将军共同的军令!方才哨骑来报,明军的数千援兵离成都府城不过几里地了,若现在还不退,一旦被包围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司马靖国一愣,旋即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在地上,呼哧呼哧地望着高大的城门,长叹一声,“唉!鸣金收兵!” 哐哐哐! 巨大的锣声自身后响起,双方的将士同时愣住,大眼瞪小眼的望了望,一时间没搞懂情况,这马上就要见分晓了,退兵?谁敲得锣? 包括杨俞茂在内,所有人都傻眼了,杨俞茂胳膊上被人砍了一刀,身上也多了许多道伤痕,若不是盔甲护着,他早就被人活活砍死了,就在他以为即将顶不住的功夫,对方竟然要鸣金收兵了。 莫非有诈? 这是杨俞茂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不是他太过谨慎,实乃事情蹊跷,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退兵,那他们打这一仗做甚? 亦或者是西城那边秦将军将敌人打退了,敌人见大事不妙,这才鸣金收兵,但那也不可能啊,秦良玉和苟向锋两人加起来才多少人马,能杀退上万敌兵? 一万个疑问在杨俞茂心中冒出,眼睁睁地看着敌兵匆然间开始徐徐后退,不时还警惕地盯着他们,穷寇莫追,更何况敌人还不是穷寇,待他们退出东城门后,杨俞茂命人第一时间关上城门,看着厚重的城门关上,杨俞茂才松了口气,身体瘫软下来,被一旁的将士们扶住。 “我没事,快,快去看看秦将军他们怎么样了。” 于此同时,西城门处的敌兵也是如东城门一般,开始顺着来路又退了回去,秦良玉喘着粗气,背靠在城墙上,手中的长刀正滴着鲜血,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即便她久经训练,但毕竟年事渐高,气力不如从前,与敌军搏杀了近半个时辰,身体早就开始脱力,全凭一丝意识坚持着。 苟向锋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方才在乱军中,他一个没注意,被人在大腿上砍了一刀,伤口极深,鲜血流了一地,看起来甚是骇人。 “咳咳...秦将军,发生什么事了,莫不是你派人偷袭了敌军大营?” 苟向锋的状态比起秦良玉也好不到哪里去,虚弱至极地坐倒在秦良玉的身旁,从衣服上撕下一条麻布勒在大腿上,等着军医前来救治。 秦良玉也是一头雾水,“没有啊,我哪来的兵力去偷袭敌军大营?最多再有一刻钟咱们便撑不住了,这时候敌军退,肯定是东城门那里或者大营中出了变故,说不得是杨将军将敌人打退了,正在向咱们这里支援。” 苟向锋对这个猜测也极为同意,不禁感慨一声,“杨将军果然不愧是骁将,竟能生生将上万敌军打退,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是啊,杨将军可是勇猛的很。” 就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嘴的夸奖杨俞茂神勇之时,杨俞茂就在士兵的搀扶下缓缓走上了城墙,三人见面的第一瞬间,都有些激动,同时开口道:“秦杨将军神勇!” “嗯?” 三人都是一愣,杨俞茂最先反应过来,疑惑道:“不是秦将军你们将敌军打退,解了东城门的危急吗?” 秦良玉瞟了眼苟向锋,摇头道:“不是啊,我们也即将顶不住了,还以为是杨将军你将敌军击退了呢,不是你我退敌,何故敌军忽然收兵?” 秦良玉和杨俞茂不是没想过有援兵会来的问题,若是有援兵会来,理应事先通知他们一声,更何况,能将两万多的敌军吓退,这援兵的数量定是不少,从施洲卫调兵过来,少说也得两三日,朝廷的动作何时如此神速了? 不夸张的说,就算再过半个月还未见到援军,杨俞茂也不会意外,朝廷如何派兵,派什么兵,便足够他们争议半个月的了,什么时候朝廷改了性子? 正在几人不解的时候,才有一士兵来报,“报!朝廷援军已经赶到东城下!” 杨俞茂有些激动的喊道:“果然是援军到了!” 说罢推开身旁搀扶的将士,带着秦良玉紧赶慢赶地来到东城,果见一身着黑甲的将领正带着将士入城。 那黑甲将领一见杨俞茂,立刻上前几步,抱拳道:“末将辰州府千户许攸才,见过杨总兵官、秦宣慰使!” 见到许攸才的刹那,杨俞茂先是一愣,赶忙问道:“许攸才?你不是在辰州府吗?怎么会带兵来支援成都府?” 许攸才杨俞茂倒是认得,曾经杨俞茂征战之时,与其有过几面之缘,后来这许攸才被调到湖广辰州府后,他们便不曾见过了。 许攸才笑道:“末将接到朝廷的调令,也是有些困惑,但不敢忤逆旨意,三日前便带兵日夜兼程,终于才在今日一早赶到了成都府。” “许将军来的可是及时,若没有你,今天成都可是危矣!不知许将军带了多少人马?我记得辰州府好像人马不是很多吧.....” 杨俞茂看着从东城门外走进的将士,不由好奇问道。 “不错,辰州府此次兵力尽出,末将总共带来了一千一百余骑。” “一千一百余骑?如此人数怎能将安邦彦他们吓退?” 杨俞茂百思不得其解,区区一千人马,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拱卫安邦彦大营的那些亲兵都可一战,他们又怎么会被许攸才这一千人吓得落荒而逃? 许攸才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卷皇旨,递给了杨俞茂。 第三百七十五章 气急败坏 杨俞茂见到这圣旨的一瞬间便要跪下,许攸才赶忙拉住他道:“陛下说了,咱们都是大明的将士,为大明效死,这个旨意不必跪。” 杨俞茂有些感动,对着东北方向拱了拱,这才双手接过旨意,打开一看,这才知晓了事情原委。 秦良玉看完后眼神惊异,讶然道:“这柳安是何等人物?竟能料敌如神,凭着一千兵马就将敌军吓退。” 柳安之名,这些征战沙场的将士自是听说过,但也仅局限于略有耳闻,对他们来说,带兵打仗才是重中之重,朝廷上的人事变动不是很关键,至于什么太师之类的,更是与他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自然没怎么关注过。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能渡过此危急关头,便是因柳安献计,皇帝朱由校力排众议,下旨调动辰州府的兵马,命他们星夜兼程,在马车中放上草人,为他们穿上盔甲,趁着夜色赶到成都府,因夜晚看不清他们虚实,就算是敌人的探马哨骑眼神再好,也不可能隔着数百步认出那是草人,只当是大军来援,这才让安邦彦等人投鼠忌器,吓得赶忙退了兵。 若是等着兵部官员和京师三营的将领们商量出个对策,恐怕成都府早就陷落了。 兵贵神速,柳安用兵之快,决策之果断,眼光之毒辣,实是可怖。 许攸才咧嘴说道:“末将一开始接到圣旨的时候,也是有些不敢相信,凭借末将的这一千人马能做什么,可真按照上面的命令做了之后才明白,柳先生的计谋真乃妙计,弹指间便化解了一场困局。” 杨俞茂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许攸才说的还算保守,没有夸大其辞,若是派施洲卫的兵马驰援,恐怕至少也要今日下午才能赶到,因施洲卫快马不多,大多都是布甲,所以即使距离比辰州府更近,速度却不见得要快。 而这些情况,只有杨俞茂这些朝廷中人知晓,汉生与安邦彦等人私下来信,也不会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所以徐鸿儒等人不知道朝廷派援兵过来需要多久,更不知道杨俞茂是从何时向朝廷求援的。 要想快速支援成都府,只能用快骑沿小路赶来,如果马车上载的真是活人,那速度肯定会慢上几分,时间上也就来不及了,但草人就没这个问题。 看起来是巧合的事情,实则都是柳安算计好的。 柳安一开始打算的只是借着夜色,让安邦彦等人知晓朝廷的援兵到了,令他们不敢妄动,可没想到误打误撞的解了成都府之难,这才让杨俞茂等人如此钦佩。 毕竟他们又不知道柳安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从结果来判断。 短短片刻间,柳安之名便在军中传播开来,众将士们都知道了是柳安用奇兵化解了一场灾难,柳安虽从未在军中显身,但声望却猛然高窜,将士们更是对其赞不绝口,直将其夸成了智略超世,用兵如神的将军,足以和王翦、李牧等人相比肩。 既已退兵,那安邦彦等人率领的部队便没有了继续围困成都府城的道理,与他们干耗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处,还不如早早回去歇息,阵前退兵,错失了大好时机,军中士气有些低落,向着广宁行动缓慢,大多将士们都垂头丧气,颇有些打了败仗的错觉。 安邦彦等人脸色也是不好看,任谁忽然遭此挫折都会愤愤不平,但胜败乃兵家常事,正如徐鸿儒所说的那般,自己等人这一次也算是打出了威名,将来投奔的豪杰将士肯定多如牛毛,长远来看自己也不算是失败。 想到这里,安邦彦心情才变得轻松起来,不自觉的哼起了小曲儿,这次出征两月,也算是大胜而归,看样子今年能过个好年了。 可就在安邦彦心猿意马惦念起雅茹之时,一匹快马自大军后方向前奔驰,片刻间来到他的身侧,安邦彦正眯着眼心想怎么才能将雅茹收入房中,哪里有功夫理会他,只要不是明军反攻,对他来说都是小问题,随意地摆摆手问道:“何事如此焦急?” “安,安将军....小...小人奉命去探查明军援兵数量而归....” 那探子有些惧怕,犹豫着结结巴巴的说道。 “哦,可探清了?” 安邦彦随口应付一句。 “探,探清了...” 没探清他也不敢来报啊,安邦彦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明军的援兵有多少人?三千还是五千,亦或者还有更多?” 其实不论三千还是五千,对他退兵这个决断的影响都一样,如果是五千援兵的话,说出去他面上也过得去,明军来了五千援兵,自己在实力上也不占优势,退兵也是情有可原,谁能说自己懦弱? “明军援兵数量是...是...一千...” “哦,一千啊,果然是不少,这一千.....” 安邦彦忽然沉默了,他缓缓转头面无表情的盯着那探子,又问了一遍,“多少?” 探子不自觉的将马向一侧移了几分,惧怕的不敢抬头,“一...明军只有一千援兵....马车上载的都是用草扎成的假人....” 肉眼可见的速度,安邦彦脸色逐渐涨红,继而变得铁青,只见他抽出腰间长剑,咆哮道:“混账!!!一千人马就将老子两万人吓退了?!那误报的哨骑呢?!老子要活刮了他!!!” 安邦彦的咆哮声数百步外也听得清清楚楚,落后的徐鸿儒闻言诧异的打马上前,见到暴怒的安邦彦不禁好奇问道:“安将军,你这是怎么了?何故如此生气?” “何故如此生气?!明军用一千援兵就吓退老子两万将士!唾手可得的成都府城也泡了汤!老子带兵打仗半生,从未受过如此屈辱!!!” 安邦彦将牙咬的嘎吱作响,身体剧烈地颤抖,显然气急。 徐鸿儒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骇然道:“怎么可能只有一千兵马?一千兵马他们也敢支援成都府?!” “这你就要问那来探报的哨骑了啊....” 第三百七十六章 辱人者,人恒辱之 安邦彦气急败坏的下令召那先前来报的哨骑,可久等不至,一问之下才知,那哨骑听说明军援兵仅有一千后,竟是吓得直接逃走了,这下子让安邦彦更是怒极,大吼着要杀光他的家人,但咆哮了一阵后,安邦彦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原本他还打算反攻成都府,后来想想,完全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最好的机会已经被他们放弃,现在的成都府可不是他们想攻就能攻进去的了。 即便再如何不甘心,他们也只能打道回府,准备来年再战。 要说心情最为复杂的,莫过于徐鸿儒了,这等计谋是谁想出来的,徐鸿儒心里也能有个大概,除了柳安,还有谁能了敌机先,用一千人马吓退自己? 所以徐鸿儒心中五味杂陈,着实没脸继续在安邦彦面前呆着,转身便灰溜溜地回了马车上,雅茹见他脸色不好看,不禁有些担忧的问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感了风寒?小环,去那些药来。” 徐鸿儒止住要去拿药的小环,摇头道:“爹不是生病,是对自己技不如人感到不甘啊....” “父亲这话说的,天下能胜过您谋略的,也不过三五人罢了....不知父亲您说的是谁?是黄山那位还是.....” “都不是,今天退军是因明军援兵赶到,原以为对方有兵力数千,可方才知道,他们仅仅千人罢了,其余的皆是草人啊,朝廷中能有此计谋的,恐怕只有那柳安了,爹自以为谋略过人,智计如云,深谙兵法,可到现在才明白,那柳安对人心的掌控已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他远在天边,坐于庙堂上略施小计,就能让爹吓得退让三尺,此等人物,爹不如啊....” 徐鸿儒一下子仿佛苍老了许多岁,神情有些黯然,远不复当年起兵时的雄心壮志,胸中沟壑自信都被柳安打击的七零八落。 若是说上一次柳安献计让朝廷提防粮道是巧合,那这次便是柳安实打实的本领,任谁也没想到,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他竟敢用疑兵,而不是派大军前来支援成都府。 不浪费一兵一卒,就是在旁人眼中无关紧要不可能左右大局的小人物都能被他赋以奇效,徐鸿儒接连两次大败,都是因为柳安。 而最让徐鸿儒难过的不是这两次失败,是他真的听从了柳安的建议,从山东逃到了川蜀,而且还成功的与安邦彦奢崇明二人联合,然后又被柳安击败。 若不是徐鸿儒见过柳安,他恐怕都要以为是柳安在戏弄他。 这才是徐鸿儒自叹不如的原因,他发现自己不论如何盘算,计略如何周祥,柳安总是能一针见血,轻而易举地破了他的雕虫小技。 徐雅茹听到柳安的名字,有些自责的说道:“都怪女儿当初没能将那柳安招揽过来,不然有他和父亲在,定可成就一番大事。” 徐鸿儒苦笑道:“他哪里需要我,柳安之才,若是广平年间尚可,不会有太多让他大施拳脚的地方,可当下乱世,英雄豪杰辈出,柳安正有了用武之地,若他一心为朝廷,当为朝廷栋梁,定国安邦。若他反叛,少则可占半壁江山,多则能睥睨天下,当下能与其媲美者不多,唯几人矣,但他们都年事已高深居简出,不问凡俗,无心争雄天下。” 说到这里,徐鸿儒还若有若无地看向马车外安邦彦等人的方向,冷笑道:“就凭他们二人,连给柳安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父亲,您何故如此贬低自己抬举柳安呢,那柳安也是凡人,只不过心思多了点罢了,父亲您雄韬伟略,当初以白浅之兵胜数万明军,肯定不弱于那柳安,这次围困成都府,不是还打的明军不敢出头吗?” 在徐鸿儒面前,雅茹没有了当年面对柳安的那种强势,在她心里,徐鸿儒才是当世大才。 “那是依托了外物,非爹的本事,若是来年开春还是这些人就好了,爹还能跟他们斗上一斗,如果那柳安来了....” 徐鸿儒叹了口气,目中带着些宠溺看向雅茹,“这些年爹倒是攒了些银子,到时候你拿去隐姓埋名,找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日子吧。” “爹!不就是一个柳安嘛!女儿跟他接触过几次,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谋略眼光独到一些,但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神嘛!他有一个孙女儿,平素最是疼爱,若是能用她来要挟,柳安肯定会对咱们言听计从的!” 徐鸿儒忽然认真地看着愤愤不平的雅茹,说道:“辱人者,人恒辱之,人都有自己的软肋,或是身旁的兄弟家人,或是利益钱财,亦或者是自己的性命等等,若是咱们放弃自己的尊严,开始行那些下三滥之事,和咱们最痛很的朝廷又有什么区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些作孽的事情,你对别人用,别人也能对你用,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有几个是凭借这些手段成事的?” 徐雅茹顿时不说话了,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徐鸿儒看她这个样子,心中叹息一声,知道她没听进去,直摇了摇头不再多言,有些道理,只有她亲身经历过才会明白。 自安邦彦等人退了兵,成都府中紧张的气氛立刻便松弛了下来,军医忙着处理伤员,受了些轻伤或者没受伤的将士们则忙着准备过年,杨俞茂等人向蜀王朱至澍购买的肉食米面都已经送到了军中,至于他们向蜀王朱至澍借的二十万两银子,则是上奏朝廷,这二十万两银子中大多都是给军中将士们的军饷,朱燮元几人不过是提前预支罢了。 而实际上,自国库中有了银子后,不曾有过拖欠粮饷的事情发生,再加上东林党人抓的抓死的死,户部尚书又是弃暗投明的汪应蛟,自是没人敢克扣军饷,而随着朝廷御医一同到来的,便是这一车车的银子。 而相同的,给朝廷的奏报也八百里加急地向着京师驶来。 第三百七十七章 投桃报李 “爷爷!这身衣服好看吗?” 丫丫穿着一身崭新的大红锦袄,上面绣着金丝福,袖口和领口处盘着白绒,头上扎着两个团子,正在跟柳安炫耀。 “好看好看,丫丫穿什么都好看,这是大小姐给你挑选的?” 柳安笑眯眯地夸赞了丫丫几句,直将她夸得眉开眼笑,“是啊,这是杨姐姐给我挑的呢!” 在柳安忙活的这几天里,大小姐和主母方氏经常带着丫丫出去逛街买物,就算外面刮着刺骨的寒风,也不能阻拦住百姓们对于年关的热情,街上多见冻的瑟瑟发抖还依旧坚持走动的行人,而穿着富通基建四字棉袄的人,则在其中占了一小部分。 富通基建的名号,也极为成功的宣扬出去,冯大伟的冯记裁缝铺借此可是好生赚了一大笔,先前亏损的银子,几日间便赚了回来,越是年关将近,他那冯记裁缝铺的生意越是火爆,门庭若市,甚至比起那酒楼客栈来也是不遑多让。 为此眼红的人可是不少,但他们没有那个胆量也没有那个魄力敢抢柳安的风头,倒是有些聪明的店家,主动找上门来想要跟柳安谈谈此事,柳安丝毫没有高官的那种桀骜感,十分热情的将他们请进客栈坐下,在他们受宠若惊的目光下让人端上香茗,然后开始谈生意。 半个时辰后,柳安笑着将那些掌柜送出客栈,那些掌柜们无不是肉痛的心情,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看到接下来那棉袄上绣的不仅仅是富通基建和冯记裁缝铺两种字样,还多了其他的各种店铺。 柳安借此,也是狠狠地赚了一笔,从这天起,他购置棉袄再也没花过银子,还借着这个机会赚了几万两,既做了好事宣扬了名声,又赚了银子,可谓一举两得。 而大老爷杨钧见富通基建的名气越来越响亮,浑身都卯足了干劲,完全忘记了他入京是来做什么的,成天泡在富通胭脂铺中,开始坐镇。 每逢年关,家中但凡有些余财的,都会购置些年货,而这给女子用的胭脂水粉,自然也不例外,许多在外奔波的汉子,都会用自己偷偷攒下的些许银子为婆娘买盒便宜的水粉回去,而从哪种店铺买,自然是要找个知名又实惠便宜的胭脂铺子。 而杨钧经商多年的经验在这一刻完全发挥出来,他趁着年关将近的这几天,特地让富通胭脂铺推出了一种新型水粉,售价仅五十文,便可买到巴掌大的一盒水粉,如此价格,可不是一般胭脂铺能比拟的。 要知道胭脂水粉还算是一种奢侈品,低劣的胭脂水粉固然便宜,但那价格只是相比其他昂贵的水粉来说,几钱银子买的水粉,足以买半个月的粮食了。 而胭脂水粉的成本几何,柳安是再清楚不过,五十文钱杨钧固然赚的不多,每盒可能赚个十分钱左右,但胜在卖出去的数量啊,其他的店铺完全没有如此廉价的水粉,即使有几家铺子咬牙推出,也无法跟富通胭脂铺竞争,但凡是个经常出门的百姓都知道,富通胭脂铺为宫中售卖胭脂水粉,只这一条,便是其他铺子不能比的。 原本在杨钧和柳安谈的合作中,柳安只占肥皂利益的分成,富通胭脂铺中其他的生意跟他毫无关系,柳安也不能从中获利,但杨钧为了对柳安表达善意和感激,主动让出了富通胭脂铺中的三分利润给他,就按富通胭脂铺现在的生意来说,三份利每年都能分给柳安大几十万两银子,关键是柳安躺着也能赚钱,富通胭脂铺的生意根本不用他去打理。 而借着这个机会,柳安也将丫丫的卖身契讨了回来,在柳安强烈的要求下,杨钧悻悻然地收下了三两银子,这银子当初还是丫丫要埋葬柳安所用,杨钧觉得烫手。 付清了这三两银子后,柳安终于松了一口气,按他现在的身份,就是杭州知府杨靖民也不敢那这卖身契说事,况且似这般的卖身契实则不生效,须得他摁过指印同意才可,柳安知道这些事情,杨钧也知道,但他们都心照不宣的默认了此事,当初柳安想借杨府的势,杨府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柳安?只不过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很多事情没必要再旧事重提了。 至于客栈中的大小事宜,柳安都处于撒手状态,有什么问题大多都是直接找寻大小姐杨明曦的,住在这家客栈中的绝大部分都是柳安从杭州带来的老人,听从大小姐的吩咐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眼下方氏来了,暂时就由她和大小姐一同操持。 当初杨钧没有将柳安和丫丫赶出杨府,柳安投桃报李,自是欢迎他们,主母方氏对此事也是欣然应允,在她看来,大小姐杨明曦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将来她就是主母,现在多练习练习如何把持调度并无坏处,况且柳安的品性她们信得过,其他的那些人都住在后院,只有女眷和二少爷以及柳安能住在厢房之中,这也是让方氏十分满意的一个地方。 方氏出身也是名门大家,对这些祖制礼法更是极为看重,但她并无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对大小姐杨明曦和二少爷皆一视同仁,甚至更加疼爱这个女儿,对二少爷杨文才颇有些严厉,正所谓不打不成器,这便是方氏的教子秘方。 虽然在柳安看来这个方法并不是很管用。 但二少爷确实最近老实了很多,每天兢兢业业地上下值,从未闹出过什么乱子,自己明查暗访几次王恭厂,再加上旁敲侧击的多方打听,得到的结果都是二少爷恪尽职守,为人和善。 这里面有没有水分柳安不清楚,但二少爷能做到这一步,已经让他很是欣慰了。 犹自想起在杭州府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一般,二少爷身为纨绔子弟中的急先锋,牡丹花下赵子龙,可谓是一马当先勇猛无比,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二少爷就变了性子。 第三百七十八章 督军事宜 柳安还是很怀念当时那个混不吝、没皮没脸的二少爷,自打来了京师,二少爷就开始变得畏手畏脚,在外人面前完全施展不开,只能在自己人面前耍耍威风,不够嚣张。 不过也托他的福,他所设计的内甲开始以每天上百件的速度从军器局中生产出来,在朱由校的命令下,先供应给柳安所要督练的新军中。 在二少爷去军器局的这半个月中,已有近两千件内甲运送至兵部存放,随着技艺愈发纯熟和不断的招工,每天能生产的数量也在进一步增加,按二少爷的说法,再给他三个月,他有信心能生产出十万套内甲。 训练新军,需要预先筹划的地方有很多,譬如场地、军械、将官、粮草、伙夫等等都需一应俱全,场地的话兵部在城外几里圈了一处地方,方圆约三里,足够柳安用来训练新军。 而他们所需的营帐住所,则需要柳安去负责,说白了,就是给柳安一处地方、银子,剩下的都要柳安自己去弄好,在李春烨看来这是给柳安添堵,但在柳安这里李春烨却是帮了自己大忙。 兵部越是不管自己,自己的权柄就越大,柳安让李桯易去买了些搭帐篷的油布回来,随意地摆放在场地之中,周围再围上一圈木栏,看起来极为简易,或者说满目荒凉,百废待兴,京中各权贵都等着看柳安的笑话,瞧瞧他打算如何练兵。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柳安如果连营地都建设不好,又怎么能练好新兵呢?到时候他们便有理由再朱由校面前弹劾柳安了,至于朱由校听不听,就不是他们能管的了。 这些日子中,除了比武台尚在搭建外,柳安也让李桯易等人开始着手负责购置物资一事,户部拨的钱款倒是最先到达的,没办法,谁让户部尚书就在自己家里呢? 汪应蛟可是怕柳安生气将他一脚踢出去,当初方木来刺杀自己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也让汪应蛟知道了投靠谁最安全。 有了银钱,在趁着即将年关的功夫,购置些物资倒是比平常更加容易起来,只不过这一次,除了用油布搭建帐篷外,柳安还打算为他们修建瓦房,材料就用红砖和水泥。 这不能说是柳安借公给私,而是既然要练兵,那就要有个练兵的样子,整日住在营帐中,不容易让将士们产生归属感,唯有让他们将军营当成家之后,他们才会有凝聚力,而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凝聚力是必不可少的。 这一点,光凭营帐可做不到。 再者说,用红砖水泥的价格又不高,柳安也不打算借机赚什么银子,卖的也都是市场价,让赵方从富通基建调了两三个人手过来,让他们带着李桯易等亲信开始用水泥将木栏中的土地遮盖,这个工程量可是不小,整整方圆三里,仅凭不到二十个人,足刷了小半个月才完成,将上面铺上草席,便等着第一批新兵抵达了。 第一批新兵抵达的日子,少说也要年关靠后了,因朝廷招兵的旨意下的晚,待各州府地方招募齐人手少说也要大半个月,再将他们送入京师,走陆路水路不一,到达的日子也不尽相同,但相差也不会超过七天。 在他们到来之前,这地上的水泥早就干了,柳安也好进一步建设营地。 可有些东西却不能等到他们来了再准备,粮草、马匹、米面锅灶肉食、器械这些,都需要提前备好,待新兵到来,能直接使用。 故此,柳安还让李桯易开始从京中购买粮食肉米等物,为了防止因数量太大而导致的价格上升,柳安只先让李桯易购置了大军半月所需,即便如此,买来的东西也是极多,足花了近万两银子,事先跟一些养牲畜的农户打好招呼,付上定金,让他们随时准备好往京中运送屠宰好的猪羊一类容易变质的东西。 直到着手准备了柳安才明白,这些事情有多么繁琐,每一件事情看起来都很容易,但就是麻烦,需要有人去跑、去谈拢,有些时候人手不够用,还得柳安亲自出马。 也正因为如此,客栈中对于过年的准备柳安一直都没有时间去管,大小姐杨明曦见柳安东奔西跑不止,主动与方氏带着几个护卫出门采买,丫丫贪玩,也想跟着去,孙德胜一开始不同意,但在丫丫央求几次后也松了口,让她有时间去跟着一起出去。 整个京师中最轻松的可能就是皇帝朱由校了,他将朝中大部分事情都抛给了魏忠贤,自己落得清闲,除了一些大事,魏忠贤倒也不会来烦他,他也可以专心研究自己的木具。 可近日,一封来自河南洛阳的书信放到了司礼监魏忠贤的案前。 上面写着的,是洛阳福王给朱由校的家书,魏忠贤不敢耽搁此事,收到书信的第一时间便将其呈交给了朱由校。 朱由校在宫后苑的暖房中读完这封书信,眉头紧锁,手指不断地在膝上敲着,一旁伺候的魏忠贤见状眼睛转了转,端来热茶放到朱由校面前,笑道:“陛下,不知何事让您如此愁思,老臣可能为您分担一二?” 朱由校睁开眼,将书信扔给他,自己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朕那叔叔想要进京拜见生母,给朕写了封家书诉苦呢,虽未明说,但其中意思却明朗,朕是在想他忽然想要进京做什么。” 福王朱常洵,属地在河南洛阳,是明神宗朱翊钧第三子,万历皇帝最得宠的儿子。 当初若不是群臣力谏,以祖制相劝,明神宗朱翊钧便会立这朱常洵为太子,哪里还有朱常洛朱由校什么事情。 这也是为何朱由校对刘一憬和杨涟如此敬重的原因。 同时朱由校也十分提防自己这位叔叔,他的身份可不一般。 魏忠贤瞧出朱由校顾虑,笑道:“陛下,看这信上所述,福王也是一片孝心,您若是阻拦,不让其入京看望生母,恐惹得其他亲族不快啊.....” 第三百七十九章 福恭王 对自己这位“好”叔叔,朱由校打心底里有些厌恶。 与朱常洵的为人没有任何关联,朱由校厌恶他的原因是那郑贵妃,朱常洵是个什么人,与他朱由校何干? 当初的国本之争,朱由校虽然没有涉入进去,但对当时的情况还是略有了解的。 当时福王朱常洵的生母郑贵妃最得万历皇帝明神宗朱翊钧的喜爱,但郑贵妃生子晚,明光宗朱常洛的母亲孝靖皇后王氏原为慈宁宫宫中的一名宫女,有一日朱常洛去慈宁宫给李太后请安时,一时兴起临幸了她,后诞下一子,便是朱常洛。 母以子贵,但朱常洛出身卑微,自是不受待见,明神宗朱翊钧对这个儿子并不喜爱,经常冷落与他,在大臣面前多加指责,骂其无能,捎带着年幼的朱由校一并不受喜爱。 明神宗朱翊钧想立他最宠爱的郑贵妃的第二子,也就是现在的福恭王朱常洵为太子,但当年朱元璋曾立下“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当时的皇后无子,朱常洛这个长子便成了太子的唯一人选,再加上太后,皇后和朝臣的支持,明神宗拖到明光宗十九岁时才立了朱常洛为太子,将朱常洵封为福王,属地洛阳。 这也是所谓的国本之争,而国本之争后,引发的便是明末三大案之一的“梃击案”。 梃击案幕后主使是谁,到现在也不得而知,是鬼迷心窍剑走偏锋的郑贵妃,还是贼喊捉贼的明光宗朱常洛,一直都没有定论。 但借此,朱由校也看清了他这位所谓的祖母,实乃蛇蝎心肠,但奈何对方毕竟是长辈,自己的父亲都没有做什么,自己自然也不能,否则便是乱了规矩,所以朱由校登基后,也只是将郑贵妃发入了冷宫,长年不去拜见一次,自此郑贵妃便失了势。 但朱由校表现得越是和蔼,越是大度,郑贵妃心中的那股子嫉妒就越发膨胀,她始终认为以自己之才德,是能当皇太后的,而朱常洛不过是贱婢所出,岂能当一国之君? 朱常洵才是不二人选。 所以,郑贵妃贼心不死,始终都惦记着皇权,只可惜朱常洛毙后,朱由校便继了位,想要借机掌权的东李功亏一篑,被逼移出了乾清宫,这便是三大案之一的“移宫案”。 至于东李和郑贵妃有什么联系,这应该是不可能的,郑贵妃虽身在冷宫,却和福王时常有书信来往,信中说的是什么,到也无人知道。 东李自移宫案后便没了自己最大的底牌,又受到东林党的攻讦,无奈之下投靠了乳母客氏,与魏忠贤客氏沆瀣一气,妄图寻求庇护。 但现在东林党人已被朱由校和魏忠贤清除的差不多了,东李渐渐的也大起了胆子,经常有意无意的来暗示朱由校,想要封个好名头。 但朱由校对她却是一直爱答不理,自己的生母就是被这东李活生生打死的,自己岂有认贼作母的道理? 虽然碍在情面上,自己要对东李礼敬三分,省的造人诟病,然现在东林党以去,朝堂之上谁还会对自己的行为说个不字? 唯一让朱由校觉得棘手的,便是东李投靠了客氏和魏忠贤,也正因为如此,朱由校才迟迟没有处置东李报仇。 后宫里的事情平素就已经够朱由校头大如斗了,眼下这没什么动静的郑贵妃忽然冒出来,让朱由校十分怀疑她的动机。 若是同意了福王朱常洵的请求,让他进京探望,待到年关过完之时他不走了怎么办? 有些事情,只要你同意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必须得斩草除根才行,但朱由校始终下不了决心,毕竟人家福王的理由充分,合情合理,福王说自己数年不见生母,心中极为挂念,恳请朱由校值此年关,放自己入京探望生母,他还说自己只带几个扈从,绝不敢悖逆朱由校的意思,一切都听从皇帝的旨意。 这可就是将朱由校架在火上烤了,若是朱由校不同意,少不得被人说是漠视亲情,有违礼制,但朱由校又不想同意,在他心里,你朱常洵已然争权失败,老老实实待在洛阳混吃等死不好吗?为何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给自己添堵? 最让朱由校生气的是,信中的末尾小福王朱由崧还提了一句柳安,说柳安是他的师长,想趁机请教。 朱由校心里一下子就不平衡了,他是知道当初朱由崧去过杭州府的事情,也知道当时朱由崧非拉着柳安要拜师,但人家同意了吗?你就脸皮这么厚硬往上贴? 朱由校自然是不愿意柳安将他这个堂弟收为弟子的,这样岂不是跟自己平起平坐?朱由校自认没有那么大的度量。 所以朱由校不愿意让福王等人进京,因为他明白,一旦让他们进了京,又少不得一番麻烦,既然如此,自己为何不在最开始就将这个麻烦扼杀呢? 可听到魏忠贤的话后,朱由校犹豫了,魏忠贤说的很对,自己若是不同意,少不得引起其他亲族不快,现在皇室仅在册人员就有二十多万,这可是一笔极为庞大的数量,若是惹得他们不舒服,将来有很多事情就不好做了。 他还想削减藩王的供奉呢,这些举动自然是要有亲族站出来率先支持的。 原本这个人选朱由校想让他的弟弟信王朱由检来担当,可后来一想,朱由检才多大?他同不同意中屁用啊! 那些亲族谁不知道朱由检和自己穿一条裤子,朱由检说不定会起到反效果,而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位够分量的藩王站出来支持自己,福王,是再适合不过了。 “不错,若是朕不同意,难免会引起他人的猜忌,但福王身份特殊,魏伴伴你觉得,朕应该同意吗?” 魏忠贤不疑有他,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说道:“陛下,既然福王殿下都如此恳求了,陛下您也没有拒绝的道理,若是让他们母子二人相见,您也能落得个好名声。” 第三百八十章 乳母客氏 “哦?这么来,你是支持福王了?” 朱由校没来由地发出一声冷笑,惊的魏忠贤一个哆嗦,有些惊惶地喊道:“臣,臣冤枉啊!臣一直对陛下您都是忠心耿耿,何谈支持福王一啊!臣是想着如果陛下您同意了福王的请求,对陛下您的好处会更大啊!陛下明鉴,臣绝无二心!” 朱由校不过是吓唬吓唬魏忠贤罢了,对魏忠贤的忠心,他是并不怀疑的,若是怀疑他的忠心,朱由校也不会用他。 但对他支持福王进京的决断,朱由校感到不喜,却也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毕竟人家也算是在恰当的时机提了个合适的要求,自己也不好拒绝。 “嗯....魏伴伴,你代为执笔,为朕写一封家书回去,就朕同意让福恭王进京了,不过入京期间,只准他在宫中走动,不允许他私自出宫,若是能接受这一点,便让他自行进京吧。” 魏忠贤连忙拜下,“遵命。” 朱由校哪里知道,福王入京之事,不知从哪儿走漏了风声,短短几个时辰间便传到了后宫之郑 而现在的后宫之主,自然是皇后张嫣,她与客氏各掌半壁,年纪虽,气势威严风度却丝毫不落下风,经常惹得客氏愤怒不已却又不敢拿她怎么样。 毕竟张嫣是皇后,深得朱由校喜爱,客氏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她自是晓得如果想长久,这张嫣是惹不得的。 但不论对张嫣还是客氏来,这郑贵妃都是敌人。 自从朱由校同意福王入京的消息传出,乳母客氏第一个坐不住了,起身便吆三喝四地起驾来到了宫后苑,平素这种地方她是不会来的,若是在盛夏花开的季节还可,这般寒冷的气,让她跑到这光秃秃的院子里吹风,她是绝对不干的,但今是有事而来。 “呀,阿母您怎地来了?” 朱由校扔掉手中铁锯,将手在袍子上擦了擦,赶忙迎了上来。 客氏身穿黄纹鸾凤披红坎肩,着大紫金贵妃服,头上梳着高高的发髻,上面插满了珠簪,略显苍老的面容上依稀可见当年的清丽,当年定是个名扬百里的美人,唯一可惜的便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中透露着一股不可言明的傲气和锐利。客氏的排场更是极大,动辄有十数个丫鬟奴婢侍奉,心翼翼地跟在她身旁,就连外袍都得三四个人一同抬着,只见用眉笔画成的柳沿上微微挑起,嘴角轻扬,“二郎,阿母房中刚刚做好了一碗暖身子的羹汤,乃是用红枣莲子熬煮粘稠,阿母尝了尝,味道甚是甜美,这便想着来拿些给二郎你喝。” 因客氏膝下还有一子,故她习惯唤朱由校为二郎,也是在变相的拉近她大子和朱由校的关系,久而久之,朱由校便也熟悉了这个称呼。 “还是阿母疼我。” 在客氏面前,朱由校始终都像个尚未长大的孩子,此刻他腼腆地笑了笑,结果客氏手中的瓷碗,坐到椅子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了起来。 朱由校是和自己奶水长大的,更是自己一手带大,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客氏也是对他极为疼爱,平素里有什么好东西从忘不了他,有什么好玩的更是第一时间叫上他,可以,在朱由校的童年里,与他最为亲近的便是这客氏。 只可惜客氏被权柄迷住了双眼,变成了心狠手辣的妇人,只顾追求名势权柄,躬身算计,盘算着自己如何才能统御后宫,成为太后,但她对朱由校却是没的,不论在外人面前如何,在朱由校面前她还是一如既往。 这也是为什么朱由校十分挂念客氏的原因。 而那东李,名义上是自己的养母,实际上对自己并没有多好,更是在他时候花言巧语想要蒙骗他,让他以为当年她不心将他的生母打死是场意外,到了明光宗朱常洛驾崩之后,更是盘算着挟持自己来个垂帘听政,当时朱由校年纪,没有办法反抗,待到登基之后朱由校深深感受到了没有权利的后果,所以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到了现在可不一样了。 在朱由校的扶持下,魏忠贤已经将东厂锦衣卫全部收入瓮中,更是借机除掉了东林党,朝堂之上罕见的内外如一,正是朱由校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 所以即使他对客氏的所作所为有些听闻,他也并不打算做些什么,魏忠贤和客氏成为对食还是他促成的,就是想让他们两人互相牵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处罚客氏便是处罚魏忠贤,反之亦然。 客氏远不清楚,在她看来永远也长不大的朱由校已经有了如此深沉的心机,将他身边的一切都算了进去,就是与之朝夕相处的客氏也没能瞧出端倪。 待朱由校喝的差不多了,客氏结果身旁内监递来的茶盏,轻轻吹了吹,将其奉给朱由校,道:“对了,阿母听,二郎你想让福王进京访亲?” 对客氏有所问,朱由校早有预料,也不避讳什么,坦然的点头道:“是也不是,不是朕让福王进京,而是福王写了封家书给朕,请求入京探望,朕碍于情面,不好加以阻拦。” 客氏在看过福王的书信后,稍微沉吟了一下,忽然道:“二郎,这福王恐怕是狼子野心,贼心不死,平白无故他突然无故访亲,他母亲久居深宫,以往怎么没见他来看望过?这其中恐怕有诈,你要心呐!” 朱由校摆了摆手,含笑道:“阿母所言,朕自是晓得,当初福王一系做出过什么事情,朕都了解,肯定不会让那段日子的事情重复的,阿母你就放心吧。” 客氏还是有些担忧,“不如二郎你下个旨意,将那郑后送到洛阳,这样他们也就没有理由入京了不是?” “阿母此话的可错了,当初父皇登基,没有将郑后送往洛阳,就是怕福王他做出什么事情,只要郑后一日在宫中,就不怕福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第三百八十一章 客氏之忧 朱由校摇了摇头。 “若是福王他不在乎郑后了,又当如何?” 朱由校冷笑道:“那他必败!试问一个连自己生母都不在乎的人,又如何收服天下民心呢?此等不忠不孝之人,枉为人君!” 客氏可不管什么礼制祖法,要是她在乎,在朱由校刚断奶的时候就该离开宫中了,在她心中,能笑到最后的才是成功者,才有资格去想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若是连最基本的成功都做不到,何谈将来? 所以客氏可不信福王会在乎什么母子亲情,虽然客氏就是用这个来束缚朱由校的,但她不信。 自古红颜多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还是客氏来到宫中后学到的,她觉得实在是太贴切了。 为了皇位,父亲可以杀掉儿子,儿子亦敢弑父弑君,历史上这种例子还少了吗?而至于生母,也是因为她妨碍不到自己的大业罢了,若是尊母,反而可以落得个孝子的名头,自始至终,她们这些女子便只是工具罢了。 客氏不服,她不愿意自己的命运被旁人所掌控,所以她要自救。 当初朱由校断奶之后,东李便勒令要她离开宫中,可她聪明,在那之前她便好生哄照朱由校,让朱由校小小年纪对自己产生了依赖感,导致自己一离开他身边,朱由校就会哭个不停,这样,客氏成功的留了下来。 现在的客氏无疑是成功了,她与东李的地位直接调换,现在东李全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如此来之不易的地位,客氏可不会轻易就让它打了水漂。 除了后宫,凡是宗人府在册的皇族,她都知晓的一清二楚,每个有资格坐上这个皇位的人,都在她的防备范围之内。 所以客氏岂能轻易的让福王入京? “二郎,这些都是咱们的猜测,当初你还小,旁人怕你记恨,所以说的不够真切,你阿婆便是被这郑后打入冷宫之中,终日不得见天日,哭瞎了双眼最后郁郁而终,那郑后可是狼子野心,她断不会息了争功夺利之意,二郎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见客氏忧心忡忡的样子,朱由校点头道:“放心吧阿母,朕自有分寸。” 也就在这时,殿外跑进一小内监,走到朱由校和客氏面前跪下,低声道:“陛下,奉圣夫人,皇后来了....” 一听皇后的名头,客氏脸色就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纵使她有再好的养气功夫,也不能在张嫣面前维持平和之心,只得有些尴尬的对朱由校说道:“二郎,既然皇后来了,那阿母就先回去了,想必皇后她也是为了此事而来,你们好好谈谈。” 朱由校对张嫣和客氏的关系明白的紧,也不过多挽留,“好,阿母你先回去歇息,明日朕再去请安。” 客氏含笑点点头,快步就想赶在张嫣到来前走出宫后苑,可惜她刚走到门口,就和皇后张嫣打了个照面。 皇后张嫣冷冷地望着她,干巴巴的说道:“妾身,见过奉圣夫人。” “好好...皇后万福金安...” 客氏尴尬地笑了笑,互相施了一礼后赶忙跑走了,从身份来讲,奉圣夫人的名头和皇后都无比尊贵,分不出个高低贵贱,但可是毕竟出身农户,还曾有过夫君,说到底也不过是朱由校的乳母,不论从其他哪个方面看,她都不能跟皇后张嫣平起平坐,见到母仪天下的张嫣,心里不自觉的便矮了一头。 瞧见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张嫣轻哼了一声,并没有洋洋自得,反而柳眉凝皱,双手束于身前,跨进暖房,也没有向朱由校请礼,自顾自地坐到了他身边,瞧着放到桌上瓷碗有些不悦的问道:“陛下那乳母又来送羹汤了?” “是,阿母她也是一片好心。” “哼,她那脾性,陛下你又不是不知道,似那般的人留在身边做甚?传出去不是凭空污了宫里的名声?” 张嫣嘟着嘴,有些嗔怪的说道。 原本朱由校听到张嫣说客氏的不是,心中还有些别扭,但一看到张嫣的脸颊,什么不悦都被抛到了脑后,心里哪里还生得出什么怒火,只得顺着张嫣的话说下去。“阿母她是做过许多不干不净的事,但只要她对咱们好不就可以了嘛,阿母她是看着朕长大的,朕自小没有了娘亲,阿母她也是除了嫣儿你外跟朕最亲近的人了,你就不要跟她过不去了。” 张嫣翻了个白眼,“哪里是臣妾跟她过不去,她在陛下您面前可是老实的紧,在旁人面前还不知道多么有威严呢,若臣妾不是皇后,恐怕早就被她找个由头活活打死了!” 朱由校尴尬地抓了抓头,“阿母她久居深宫,没有什么妯娌,平日里孤独的很,有些皮怪的性子也是正常,嫣儿你就不同了,不管是成国公家的夫人或者太康伯还是朕那师妹,都会经常进宫来陪你,你又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是这后宫之主,更应该好生操持才是。” “好好,陛下您说的对,嫣儿注意些便是了,都听您的行了吧!” 张嫣娴静一笑,这些话她跟朱由校说过不知多少次了,起到的作用却是微乎其微,她也没指望这次朱由校会突然回心转意,反正那宫氏也没做出什么危害朱由校危害社稷的事情,自己也不是不能容她。 听到张嫣应下,朱由校才眉开眼笑的拉起她的手,一边搓着一边嬉皮笑脸的问道:“外面这么冷,嫣儿你干嘛跑大老远来看朕,朕过会儿不久去了嘛!” 张嫣俏脸微红,伸手轻打了朱由校胳膊一下,“陛下!身为一国之君都没个正经!” “臣妾这次来,是听说了陛下您让福王进京一事,陛下,您才即位两年,朝堂之上刚才经过了清洗,政令不稳,福王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要进京,保不准是有什么坏心眼,您可得多加提防才是。” “这次叫福王进京,朕也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若是能一口气肃清那些小人,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亨通令 朱由校想的其实很简单,既然福王要入京,那他也想瞧瞧这个叔叔怀着什么心思,眼下朝堂较为稳定,东厂锦衣卫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可以说没有福王一系的走狗了,他就算整出些什么幺蛾子自己也能轻松应对,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见见自己这位叔叔呢? 说起来,朱由校也有十几年没见过福王了,上一次见他还是在小时候,只能依稀记得一个身影,脑海中却是模糊,怎么也想不起福王的长相,对福王的了解全都要靠厂卫的消息。 这福王自打去了洛阳之后就变得老实了起来,每日深居简出,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也不怕别人监视,显得倒是坦然无比,在明光宗朱常洛驾崩之时,也没见他跳出来搅风搅雨,所以朱由校对福王的感观态度称得上良好,对小福王朱由崧他自己这个堂弟做的一些事情也都视而不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放松警惕归放松警惕,朱由校对自己祖母的仇可是记得清楚,虽然自己从出生之后就不曾见过那位祖母,可也时常会从祖母那儿收到些物品,更何况还有血缘关系在那儿。 这也是为什么朱由校厌恶郑后和福王的原因。 朱由校有些时候很不喜欢自己皇帝的身份,因为身为皇帝,不能为所欲为快意恩仇,皇帝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数人盯着,稍有过错便会千夫所指,万人怪罪。 导致朱由校连亲人的仇都报不了。 要说朱由校最难应对的,便是自己的这些亲人长辈,下有黎民百姓再看,旁有宗人府盯着,若是自己露出想对他们动手的意思,动辄便是几个白发苍苍蒹葭为霜的伯公进宫,开始对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谆谆教导自己要做一个盛世明君云云,朱由校听得都快吐了。 所以他决定暂时隐忍,等天下太平之时,新仇旧怨一并清算。 派发给福王的旨意和书信很快便拟好了,魏忠贤动作倒是快,谁让福王给他送过不少银子呢? 先前在朱由校面前魏忠贤给福王说好话,也是瞧在那些银子的份上,没有人会跟银子过不去,他魏忠贤自然不会例外。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管魏忠贤此人品如何,至少他拿了你的银子会给你办事,这便足够了。 别看魏忠贤只是个太监,但他的产业可是不少,大多数都挂在他的侄子魏良卿名下,但实际掌权者却是他。 什么酒馆赌坊青楼是应有尽有,下九流的行业更是样样不落,三教九流的人自是认得不少,但魏良卿位高权重,平素也没人敢招惹,凡事魏忠贤的产业,外面的旗帆上总是挂着一扇白字黑旗,上书魏。 通过这些店铺,魏忠贤可是赚了不少银子,仅半年间就捞了数百万两,至于这些银子是从哪儿来的,倒是无人知晓了。 不过时常会有人怀揣巨款走进赌坊,走到骰子桌旁便开始心不在焉地玩起来,神情动作完全不像是个赌鬼,出手几位阔绰,几万两都算是小钱,往往三两下便将身上带的银子输了个精光,然后佯装有些遗憾地起身,感慨一句时运不济。 而这个时候,赌坊里的小厮便会送他一块好运银牌,美曰其名亨通令。 然后那人就会眉开眼笑地千恩万谢,拿着这亨通令迫不及待地跑出赌坊,不知所踪。 继而没多久,说不得就会有百姓看到他坐在马车中身穿官服满面红光什么的,都也算是正常。 看起来这好像是卖官鬻爵,实则不然,这些人大多都是已经考取了功名之辈,就算不来投靠魏忠贤,他们也会有官做,那到底是为什么给魏忠贤送银子,就不得而知了。 ........ 亨通赌坊外,两名冻的瑟瑟发抖,双手合在一起哈着白气,相貌看起来有些猥琐的中年男子站在路边不停跺着脚。 两双跟花生那么大的眼睛在路过的百姓身上扫过,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就这二人独特的神情动作,惹来不少人侧目,但都被他们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凶神恶煞。 “呵呸!他奶奶的,这鬼天气,六哥,要不咱们回去烤火吧!” “不行!老八你糊涂了?今天怎么着也得拉一个回去,咱们这都多少天没开张了?若是今天还开不了张,豹爷还不知道要怎么惩罚咱们两个呢,你想挨揍,我可不想。” 老六专挑那些衣着富贵的人看,好似想盯出朵花来一般。 老八被骂了一顿,也没什么脾气,有些病怏怏地打了个喷嚏,浑身抖了个激灵,“冻...冻死我了....六哥,咱们光在这儿站着也不是个事啊!这又不是内城,哪里能碰的上有钱人。那好地方都被他们挑走了,这里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个豪商啊!” “玛德!你以为老子不知道这个事吗?!那你能怎么办?在这下去你我两个都得喝西北风去!” 老八是个魁梧汉子,足比他那六哥高处一个头来,站的高,看的自然也就越远,老八忽然摇晃了老六两下,“哎哎!” 老六头也不回,“干嘛!” “六哥你看那...那个人,他身上穿的是不是六品的官服?” 一听正六品这三个字眼,被叫做六哥的猥琐汉子猛地来了精神,将脖子伸长,四处张望,连连问道:“哪儿,搁哪儿呢?” “走进那馄饨摊子里了,诶诶,六哥你跑慢点!” 二少爷杨文才今天刚刚下值,正在沉思如何才能将军器局制造内甲的速度进一步提高呢,忽然一阵冷风吹过,他的肚子就叫了起来,正好前方便是柳安向他们大加推崇的馄饨摊子,自己来吃过几次,味道确实也还可以。 主要是现在回客栈,估摸着一个人都没有,回去了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外面先吃碗馄饨暖暖身子,那铺子里的腊八蒜可是美味的紧。 然而杨文才刚刚坐下叫了碗馄饨,一道黑影便笼罩了自己。 第三百八十三章 被盯上的二少爷 老六气喘吁吁地站在杨文才身旁,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这可足有好几天了,他们在这片区域换了好几个地方,终于给他逮着一个。 正六品的官员啊,看样子还是文官,虽然品级不高,但不论是六部里哪一部,正六品都是有些实权的,而有实权就意味着有银子,而有了银子就一定会有烦恼,这不跟自己的任务一拍即合吗? 偏偏越是这种官员,他们的烦恼就越多,自己能不能完成任务,就看面前这人的了。 杨文才也没反应过来啊,搁谁刚坐下就被这样一个看起来有些兴奋的汉子盯住,都会有片刻的失神,这不活脱脱一痴汉吗?还是好男风的那种。 但毕竟是出身大家,二少爷的涵养气度还是有的,“你是哪个不长眼的?不知道本官是谁吗?!” 好嘛,在涵养之前,二少爷首先是个纨绔,况且在这附近谁不知道他住在柳家食肆?少有人敢来招惹他,谁知道今天冒出来个愣头青?二少爷屁股紧了紧,想用威严将这猥琐汉子吓退。 没成想,这一句话喊出来,老六更加激动了啊!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这种不羁,这种嚣张,他肯定是个大大大贪官啊! 老六嗅到了肥羊的香味,他认定二少爷杨文才是个腰缠万贯的贪官,并且看他先前那忧愁的表情,心事重重啊! 老六仿佛看到了无数白花花的银子在向自己招手,哈喇子都要流了下来,当下不再犹豫,对着懵逼的二少爷弯腰拜下,恭恭敬敬地说道:“这位爷,小人乃是亨通赌坊的车平,在亨通赌坊排行第六,人称老六,爷您叫我小六就好了。” 杨文才感到一阵恶寒,这熟悉的套路,熟悉的情景,怎么跟他当初在杭州府调戏良家妇女的感觉差不多呢?什么时候本少爷沦落到被男人调戏的地步了? 这个时候自己不能跑啊,跑了岂不真成被调戏的一方了?更何况自己身上还穿着官服呢,不能丢脸啊。 二少爷杨文才正襟危坐,轻咳两声道:“你有何事?如有冤情,还需去顺天府申冤,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便离去吧。” 这官腔,没毛病啊!态度嚣张欺软怕硬,此人活脱脱就是个贪官的典型模范啊!老六车平十分兴奋,悄悄将头靠近杨文才,二少爷杨文才一见此状,哪里还不知道这车平想干什么,重重地一拍桌子,猛然起身,指着车平的鼻子怒骂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登徒子竟想对本官行猥琐之事!本官看你是活腻味了!” “登徒子?我?”车平傻了,看了看四周发现大家都眼神古怪,顿时心知自己被误会了,急忙摆手道:“不不不,爷您误会了,小人可对您没有非分之想,小人没有龙阳之好啊!” “那你靠近本官想做什么?莫不是图谋不轨?” 二少爷杨文才更加警惕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这到手的鸭子,岂能让他飞了?车平可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这位爷,您可不能信口开河啊,小人站在这里可是丁点出格的事情也没做,您不能凭空污我清白呐!小人找爷您,是想为您分忧呢!” “分忧?呵呵,你能帮本官分什么忧?本官看你贼眉鼠眼不像个好人,待本官唤来官兵拿你,好生审问审问!” 说着二少爷杨文才还真要去叫官兵,车平倒是不怕,亨通赌坊背后是谁,旁人不知道,他们可是清楚的紧,就是真被抓进去了没半天也得乖乖地将他们放出来,可车平不能容忍杨文才这鸭子没了啊! 只见车平赶忙拦在杨文才面前,嬉皮笑脸道:“这位爷,小人身单力薄,帮不上您什么大忙,但是可以帮您引荐呐!只要您肯花这个,就没有咱们亨通赌坊办不成的事情!就是加官进爵,也是易如反掌啊!” 车平的手指搓了搓,对着杨文才挑了挑眉,二少爷杨文才皱眉道:“什么意思,你们是做什么的?”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么简单的道理爷您应该明白才是...您可曾听说过亨通赌坊的名号?” 说出亨通赌坊四字的时候,车平十分骄傲,好似以亨通赌坊为荣一般,可他哪料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改过自新的纨绔子弟,要说以前京中有什么赌坊酒肆他肯定清楚,但现在就不一定了。 “啊,听说过,本官还去玩儿过呢。” 洪熊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去赌坊光有几圈,而好巧不巧的,离柳家食肆不远处就有一家赌坊,便是这亨通赌坊,所以捎带着二少爷也偶尔去玩两把,自然是听说过亨通赌坊的名号。 “那就好办了,爷您在朝中做官,可知道肃宁伯魏良卿魏爷?” 在朝中做官的,对这些勋贵的名字定是清楚的很,二少爷杨文才也不例外,“哦,肃宁伯啊,晓得他,魏忠贤的侄子嘛!” 车平眉头皱了皱,心想此人怎的对魏公公如此不尊敬,但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挥去,他尊不尊敬魏忠贤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只要赚了银子,那不就足够了吗? “实不相瞒,那位肃宁伯便是咱们亨通赌坊的大掌柜,亨通赌坊也是他名下的产业,只要您有什么烦恼,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花些银钱交给我们亨通赌坊,保证给您做的漂漂亮亮,让您后顾无忧啊!” 这倒是让二少爷杨文才诧异了,想不到他吃个馄饨还能吃出个亨通赌坊来,这亨通赌坊来头倒是大啊!是魏良卿的产业意味着什么不必多说,跟宫里的魏忠贤肯定是脱不了干系,这叔侄二人一内一外,里应外合,倒是打的好算盘。 二少爷自认不聪明,但也不觉得自己蠢笨,并且面前这车平明显不认识自己,若是认得,哪里会敢上来对自己招揽生意? “怎么样爷,您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打算找亨通赌坊解决一下的?” 第三百八十四章 亨通赌坊 车平笑的灿烂,放佛拿准了杨文才的命脉一样,二少爷杨文才眼珠子转了转,点头道:“这么说来,本官还真有件事情一直困扰着,若是你们亨通赌坊能够解决,当是再好不过了。” “哟,瞧爷您这话说的,亨通赌坊的本事,您来了就明白了,不过小人得先提醒爷您一件事,您拜托亨通赌坊的事情越困难,这费用也就越高,不过您放心,不论哪种费用,都绝对的童叟无欺,公平公正,您若是不想办,亨通赌坊也绝不会难为您。” “行了,待本官吃完馄饨,便随你去亨通赌坊瞧瞧,你说的那么神乎其神,到底是不是真的,若是敢诓骗本官,本官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车平脸色不变,似这般的狠话他听了不知多少遍了,每个有烦恼的人去之前都怕自己受骗,可真走进去了才会知道,自己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纵使收的费用可能是高了点,但那也是合理,毕竟你求人办事,不付出点什么也说不过去不是? 二少爷杨文才坐下三两口喝完馄饨,连汤汁一并饮尽,起身擦擦嘴道:“带路。” “得嘞,爷您随我来。” 车平招呼了一声,带着杨文才走出摊子,向着远处一招手,身材魁梧的老八从墙边走了过来,边走还边打着喷嚏,显然冻的不得了。 “六哥,这位爷是你刚招的?” 老八揩了揩鼻子问道。 被老八这么一问,车平才想了起来,“对了爷,还没问您的名字和官职呢,不知您尊姓大名啊?” “免贵姓杨,名文才,为工部正六品主事。” 一听是工部的正六品主事,车平笑的更欢了,这工部虽然在别的地方是清水衙门,可车平曾经听那豹爷说过,工部可是肥的流油的地方,就是里面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不怕死的话每年都能捞个上万两银子,更何况一个正六品的主事? 只不过在工部贪,风险要比其他五部大上许多。 毕竟你工部偷工减料了没有,明眼人一看便知。 所以即使是贪,大部分工部官员也只是贪些小钱罢了。 车平老八二人带着杨文才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远处一座三层小楼,上方飘着一处黑旗,上书魏字,正门处人群熙熙攘攘,能见头发散乱的疯狂赌徒,亦能看到衣冠正襟的翩翩公子,或者道貌岸然的君子之类,都是稀松平常。 赌坊就好比大熔炉,三教九流的人都会在这里来往,赌坊之中的消息也是最为灵通,这也是为什么一些权势者都爱开赌坊的原因,既能大赚银子,又能得到许多小道消息。 但魏忠贤开赌坊,纯粹是因为他就是个赌徒出身,不论他现在如何风光,当初的鄙性是改不了的,拥有一家自己的赌坊,是他的愿望,只不过眼下这愿望实现的有点多。 这亨通赌坊二少爷杨文才来了倒是不止一两次了,对其中有哪些玩得倒也是门儿清,什么单双大小、骰子、四门方宝、叶子牌、牌九、族鬼、胡画、数仓、赌快等等那是应有尽有,不关你是来自大江南北还是东西各国,在京师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赌法。 为此家破人亡的百姓也不在少数。 车平将二少爷带进了亨通赌坊之中,随手从门口的盘子里抓了把彩头塞给杨文才道:“爷,您让老八跟着您随便玩玩,有什么不懂得就问他,小人先去给您禀报一声,您稍候片刻,那里有斗鸡斗鹅关扑的地方,左边是专门玩骰子的地方,北面打牌,您喜欢哪个就去玩,这些彩头权当小人送您的见面礼。” 二少爷杨文才掂了掂手中的彩头,轻轻一笑,“得,那你去吧,本官随便玩玩便是。” 这亨通赌坊中有各式各样的人,鹰钩鼻蓝眼的洋人、满面浓髯黑不溜秋的胡人还有身穿官服的一些差役,倒也算是常见,所以就算二少爷杨文才穿着官服也没引来多少打量的目光,赌坊也是个能拉低差距的地方,不管你身份如何,只要你我二人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那在此时你我都是赌客,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别看车平抓了一大把彩头给杨文才,实际上只价值十几两银子罢了,但白来的彩头不玩白不玩,二少爷背着手在各个桌子间瞎逛游,四处打量,老八则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生怕他跑了一样。 “这位爷,玩大小?” 二少爷杨文才走到一张人少的桌子旁,瞧了瞧正对的那庄家,忽然轻蔑一笑,昂头道:“看得出你有两下本事,不过遇到本少爷,算是你倒霉!” 那庄家先前刚摇好了骰子,听到杨文才的话一愣,旋即笑道:“爷您在说什么,小人听不懂,这马上要开盅了,您压还是不压?” “压,怎么不压!” 二少爷将手中的所有彩头一股脑的拍到左侧,跟右侧那堆成小山似的彩头突兀分明。 “全压小?要知道这张桌子开了一下午全是大啊!这人刚来不知道吧!” “就是就是,刚才还有几个不信邪的,输的都当裤子去了,咱们不用管,当官的有的是银子,咱们不必担那个心!” 对面坐庄的庄家嘴角抽了抽,看向杨文才问道:“爷,您确定要买小吗?” 二少爷杨文才掏了掏耳朵,吹掉小指上的粉末,眉头一挑,“怎么,不能买小?” “没没...这不是怕您输嘛....” “哦,那本少爷还真得多谢你了,开,这把要是赢了,本少爷重重有赏!” 那庄家咬了咬牙,将骰盅一掀,叫道:“二二三,小!” 哗!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众人都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杨文才,杨文才倒是没什么感觉,打了个哈欠踹了脚一旁傻眼的老八,骂道:“憨才,看着做甚,还不替本少爷把彩头拿着?” “哦哦...” 老八愣了一瞬,赶忙按照杨文才的吩咐将彩头都揽了起来,二少爷从中随便抓了一把扔给对面的庄家,笑道:“开的不错,本少爷赏你的。” 第三百八十五章 豹爷 车平满脸兴奋地从后堂走出,站在大堂中四处张望,在人群中寻找杨文才的身影,忽然,车平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不是旁人,正是苦着脸的老八。 此时的老八双手环抱,胸前鼓鼓囊囊地一麻袋不知什么东西,眼神惊疑不定地望着身前的拿到背影。 不光他一人如此,在二少爷杨文才身旁已经围了不少人,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因为他被围着,所以车平才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 “老八!你跟杨大人在这儿干嘛呢!杨大人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了吧。” 老六车平瞧着四周群情激愤的那些赌徒,见他们极为狂热,嘴中不时喊着赌神赌神之类的话,让车平一头雾水,搞不明白状况,他才刚刚离开一刻钟不到啊,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六哥,咱们请回来的不是人啊....” 老八咽了口唾沫,有些惊惧地望着杨文才的背影,此刻二少爷杨文才正大笑不止,不断地承让承让,显得倒是谦虚。 “不是人?你什么意思?” “杨,杨大人他...赌术太过精湛,咱们亨通赌坊中最厉害的庄家都敌不过他,六哥你看我抱着的这些,全是杨大人刚才赢回来的....这少说有好几千两了....豹爷要是知道咱们请了这么一个人回来,六哥你说会不会气的惩罚咱们啊....” 老六车平的嘴角猛抽了几下,心想这不是废话吗?要是真让豹爷知道自己拖了个当官的回来,此人还是个赌术精湛的高手,一刻钟就赢走了几千两银子,关键本钱还不是自己出的,这不得活扒了自己的皮? 眼见着杨文才迈着八字步向着另一处赌桌走去,车平赶忙拦在他身前,干笑道:“爷,爷.....咱玩的差不多了,豹爷在屋里等着您呢.....” “本少爷还没玩高兴呢,不是说随便玩吗?” 二少爷杨文才有些不悦的撇撇嘴,但也知道自己赢太多了不好看,只得有些遗憾的起身,说道:“行吧,那就去见见豹爷,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车平松了口气,快走三步在前方,躬身道:“爷您跟我来...” 见到杨文才被车平领到了内屋,围观而来的赌徒们都遗憾地叹了口气,没敢跟上来,只要是亨通赌坊中的常客,大多都会明白,这后堂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在外面你可以随意,却不能跨进后堂,这是亨通赌坊的规矩,谁也不能破。 之前有个顺天府的小官不信邪,喝多了酒非要去后堂看看,还将顺天府搬出来压人,最后他是得偿所愿,走进了后堂,可自那以后再也没人见过他。 众人也没有听说过顺天府做出了什么反应,好似那个官员从未在这个世上出现过一样,打那时起,亨通赌坊的名声便在京师一炮而红,不胫而走,谁都知道了亨通赌坊的名字,亨通赌坊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愈发好了起来。 车平带着二少爷在后堂七拐八拐,来到了三楼最深处的房间前,四周有不少持械护卫冷冰冰地打量着二少爷杨文才,不过他由车平和老八二人带着,倒是没人出言问询。 无非又是一个“客人”罢了,他们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种人来亨通赌坊,虽然最后的结果不一,但都不敢闹出什么乱子来。 车平跟看门的两名守卫打了声招呼,其中一名守卫走上前,检查了一下二少爷身上,确定没有利器后,才打开了房门。 房中漆黑幽暗,看不清其中的配饰,只有面前的长桌上放着一盏油灯,随着他们的走动而摇曳不止。 “咳咳.....” 桌后忽然传来两声咳嗽,吓得二少爷一个哆嗦,车平倒是见怪不怪,连忙冲过去扶着一个人站起来,谄媚地笑道:“豹爷,您又磕那五石散了...” 杨文才原以为豹爷如此凶狠的名号,不说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好歹也得是个满面凶相,武功高强的人吧! 可面前这位豹爷..... 二少爷觉得他是在是不敢恭维,五短身材就不说了,整个人佝偻着,脸上生着黑斑,皮肤枯黄耷拉,双眼浑浊不堪,看起来好像半步入土的老者一般,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气神。 “咳咳...想必这位就是杨大人吧....坐....上茶。” 别的不说,这豹爷倒是挺客气,两人第一次见面,豹爷又是请坐又是上茶的,搞得二少爷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刚刚还赢了对方几千两银子,心中有些愧疚。 再说,这豹爷也不凶神恶煞,虽然生的是丑陋了一点,但看起来还是算得上“和蔼可亲”的。 豹爷眼珠子在杨文才身上盯了会儿,忽然咧嘴笑道:“想必杨大人是想问老朽为什么被人称为豹爷吧....这都是下面的那些小子抬举,老朽原名张保,曾是宫中的近侍,这年纪大了,腿脚也不方便,但还是能做点儿事情,就被派到这亨通赌坊来了,一开始他们叫老朽保爷保爷,后来叫的顺了,也就称呼豹爷起来,倒是让杨大人见怪了。” “哦,原来豹爷之名是如此得来的,这原委倒也是合理的很,谁乍一听这名号,不得吓一跳呢?” “杨大人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拜托亨通赌坊?” 二少爷沉思了一下,问道:“你们什么都能做得到?” 豹爷微笑道:“若是杨大人不信,老朽也没法证明什么,但若杨大人相信亨通赌坊,亨通赌坊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模凌两可,这满意的答复究竟是谁满意,这张保也没说出来,二少爷摸了摸下巴,好半晌后才开了口。“本少爷想要请你们帮忙寻找一个人。” “哦?找人?不知此人是男是女,身高几尺,相貌何如?” “是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身高五尺上下,狭长柳眉,明眸皓齿,相貌不能说世间仅有,却也是千里挑一。” “杨大人可有她的姓名、籍贯、以及失踪前的一些消息?” 第三百八十六章 价格 “她大名我并不知晓,只知她叫环儿,籍贯也无从所知,并且环儿她不是失踪,只是跟着她家小姐离开了而已。” 豹爷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倒是老朽先入为主了,还望杨大人莫怪,不过既然不是失踪,那离开前就应该给杨大人您留下过信息才对,何故杨大人要来拜托亨通赌坊寻觅此人呢?” 二少爷杨文才神情黯然,看了看车平等人,问道:“本少爷所说的话,你们不会传出去吧。” “杨大人尽管放心便是,亨通赌坊做事,一向最注重信誉,客人托我们办的事情,无论是事前还是事后,都不会走漏任何的风声,毕竟这也是亨通赌坊的招牌,我们岂会因为这种事情砸了招牌?” 二少爷这才微微放了心,悄悄说道:“环儿她原先是杭州府翠花楼花魁身旁的婢女,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导致她们不辞而别,应是去了川地,具体地方我也不清楚。” “杭州府翠花楼?”豹爷眉头皱起,颤巍巍地起身,快步走到桌前,在杂乱的案牍之中翻了好一会儿,才抓着一卷竹简坐了回来,看过竹简后,豹爷若有所思地望着杨文才问道:“若老朽没猜错的话,杨大人要找的那人,可是叛贼徐雅茹身边的侍女?” “环儿不是叛贼!她肯定是被逼的!” 二少爷情绪有些激动,豹爷嘿嘿笑道:“这是自然,她若是叛贼,杨大人岂不也脱不了干系?杨大人尽管放心,亨通赌坊以信誉为首,此事绝不会传出去,至于这环儿嘛....杨大人是想她有罪还是无罪?” “你什么意思?”二少爷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豹爷拍了拍手中竹简,笑道:“如果杨大人找她只是为了询问一些事情呢,那她便是有罪的,跟杨大人也没什么联系,只会将她当成逆贼来处置,可杨大人如果寻她是为了其他的事情,她也可以无罪,杨大人可明白老朽的意思?” “这有罪无罪,恐怕其中价格也不一样吧。” 啪! 豹爷打了个响指,往后靠在椅背上,含笑道:“杨大人聪明,若只是寻个人将她带到京师,亦或者从她嘴中审问出什么信息呢,这些事情几千两银子就能做到,可若是向让她洗脱罪名,将她的名字从反贼名单上划掉,这可就要麻烦一些了.....价格吗,自然也不是几千两能拿得下的。” “还请豹爷明言。” “杨大人爽快,一口价,二十万两银子,买她一条性命。” “二十万两?!” 杨文才腾冉站起,有些骇然地看着张保。 “杨大人莫要惊慌,二十万两银子的价格固然不菲,可也是良心价了,杨大人您试想,我们亨通赌坊要寻个女子,岂不要天南地北的派出去人手?即使知道她们应是去了川地,这川地又何其之大?说不得她们便会躲在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若真是那样,靡费的银钱可不知何几,亨通赌坊这么多的手下,也总得让我们赚些吧!二十万两银子,可真的不高。” 豹爷笑呵呵地看着杨文才,为他细心解释着这其中的门路,倒也不嫌厌烦。 “可,可我现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没事没事!杨大人您要是将此事托付给我们亨通赌坊,事先只需交一笔定金,这定金嘛,可多可少,其他的银子事成之后再交付便可,若是我们亨通赌坊没有完成任务,定金我们也会一并退还。” 豹爷见二少爷松了口,赶忙高兴的喊道。 二少爷杨文才也不是什么傻子,他父亲杨钧便是商贾,就算他再如何不学无术,可商贾中的门路,他也是略知一二,这豹爷怎么看都不像来做生意啊! 反倒更像是什么江湖骗子,正在企图让自己相信他。 二少爷狐疑地打量着豹爷,豹爷见状也知道自己太过心急,引起对方的戒备了,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笑道:“杨大人您考虑的如何?川地现在可是战火连绵,说不得那环儿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在乱军之中,若真是那样,我们亨通赌坊就是再神通广大也无可奈何了,还是早做决断的好,每晚一日,那环儿便会多一分危险啊。” 听到这里,二少爷再也沉不住气,只要是涉及到环儿的事情,他总是会乱了阵脚,见豹爷说的信誓旦旦,情况也于他知晓的相同,便有些呼吸急促地问道:“若是将此事交给你们亨通赌坊,你们多久能寻回环儿?” “这....”豹爷顿时犹豫了,摇头道:“这我们可拿不准,寻人觅物一类的事情最是麻烦,想必杨大人您也清楚,能够完成的时间也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但粗略估计,少说也要半年左右。” 见杨文才又要说些什么,豹爷提前苦笑道:“杨大人,半年可是老朽能够给出您最快的时间了,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从京师到川地一个来回就得月余,更何况还要寻人了....” 二少爷顿时语吔,想了好久后才咬牙道:“行!那此事就拜托给你们,定金的话,本少爷这里还有两万多两银子,到时候会派人送到亨通赌坊来,不过你们记住,若是被本少爷知道你们敢诓骗于我,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环儿必须完整无缺的送到我面前,连根头发丝都不能掉!而且是活的!” 二少爷生怕他们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再三叮嘱他们,豹爷自是满口答应,还亲自将二少爷送出了房间。 待二少爷走后,车平才有些不解的问道:“豹爷,您今儿个怎么变了性子?对客人如此客气,往先您可不是这样的....还有咱们收费二十万两,是不是太高了些?寻人这类的活不是只要几万两就可以的吗?” “哼!你跟老八出去做活,真是连命都不要!方才那杨大人你可知是谁?他住在柳家食肆,于当朝太师柳安有知遇之恩!想不到你们这次倒是误打误撞做了件好事,惩罚就免了吧!” 第三百八十七章 暴露 没有责罚,自然也没有奖赏,车平老脸一苦,问道:“豹爷,咱在外面天寒地冻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您多少赏点儿啊....” “你真想要奖赏?” 张保似笑非笑地看着车平,车平踌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豹爷,您能跟小人透个底吗,那杨大人对亨通赌坊很重要?” “呵呵,不是对亨通赌坊很重要,是对干爷他们很重要....” “魏大人?” “不错,如果这事情能够顺利的话,你我皆是大功一件,干爷他是何等人物?随便赐下点东西便够你我受用不尽了,从亨通赌坊设立之初,这里便是干爷他老人家与宫外的联络地点,咱们能做到这些事情,自然是少不了东厂和镇抚司的帮助,你车平在这里也算资格最老的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清楚。若是走漏了风声,可别怪老朽不护你。” 隐带敲打的话语,让车平不禁毛骨悚然,张保口中的意思他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是让自己识相点,在赌场工作的人都清除一个道理,言多必失,知道的多麻烦也就多,有些事情自己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是是!小人冒进了,豹爷您见谅!” “嗯,就事论事,这一票你做的不错,理应受到奖赏,自己从外面支三千两银子,拿去跟老八分了罢!” 车平顿时眉开眼笑,一扫先前愁容,他如此卖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银子! 他自认没有亨通赌坊这么大的本事,但跟在后边喝喝凉汤还是可以的,平素里他做成一票,最多也就五百两银子,这次豹爷给了三千两,说明自己可能真立下大功了,后面如果事情进行的顺利,那来自魏大人的奖赏还能少了自己的不成? “谢谢豹爷!多谢豹爷!” 车平千恩万谢的退出房间,一刻不停地跑到外堂去置换了三千两银子,因其量大,所以车平等人大多以赌坊中的彩头来代替银子使用,平时倒也方便的紧。 此事老八并没出什么力,说到底全是自己一人在忙活,但车平跟老八关系最好,这得了赏银也不能忘了他,很是干脆地从中分出一半塞给老八,惹得老八好一阵感动,哭哭唧唧地就要说些什么肉麻的话。 “六哥...咱阿母她老人家身子不好,你应该自己多拿些给她买些好东西补补身子才对啊....” 车平撇了撇嘴,推开老八的身子道:“行了行了,我娘的情况我懂,你家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妹子这两年也要到该嫁人的时候了,你不多给她攒攒家底,怎么寻一个好夫家!这年头可别去找什么商人、平民老百姓的,不靠谱!明年开春的科举,到时候肯定有不少举子上京,那些青年才俊本事可都不是盖的,你妹子模样也不差,你再多打点打点银子,觅个好郎君不成问题,到时候说不定就飞黄腾达了呢,若真是那样,老子这银子也没白分你。” “六哥....” “行了行了,哭什么哭!都多大个人了,真是,走了走了!咱们赚了银子,怎么着也得先去吃一顿才是,这两天我可刚发现了一家好馆子,那羊肉煨的.....” 二少爷杨文才回去后就将他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给送了过去,若是按其他事情,他再怎么说也不会如此急迫,可事关环儿,容不得他不上心,自那日应天府外一别,二少爷对她可是朝思夜慕,好一阵子茶饭不思,一直都想托人去打听消息,可又怕环儿的身份暴露出来,让柳安他们也陷入不义之地,现在听说这亨通赌坊能做到,哪里还有迟疑的道理,当下便做了决定。 杨文才倒不怕亨通赌坊敢诓骗他,首先便是亨通赌坊的实力就放在那里,每日光凭赌坊赚的银子就够他们享用的了,他这也不过是小钱,亨通赌坊也完全没必要为了自己而砸了招牌,这是得不偿失,再不济,还有柳安坐镇呢吗不是。 自打二少爷杨文才在军器局中做了主事后才明白,柳安对圣上的影响力有多么强大,这也是众人都对其退避三舍不愿招惹的原因,况且柳安也从未主动招惹过别人,行事也是低调,别人吃饱了撑的和他过不去? 当然,信王等人除外,他们有特殊原因。 二少爷杨文才攒这两万两银子可不容易,杨家虽然富庶,可对子女晚辈的管束一向严厉,像二少爷每月的零用,不过一千两千两而已,原本这些银子都不够二少爷挥霍的,可自入京开始,二少爷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到用银子的地方了,赵友齐等人不在,他喝酒都不知道跟谁喝,银子自然就攒了下来。 再加上前两日杨钧入京,听到他当上工部主事的消息后,高兴之下又赏了他一万两,这样二少爷手中就有差不多两万多两银子了,毕竟之前还有点老本。 这次给亨通赌坊一交,可就真是个穷光蛋了,杨文才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想个法子来挣钱了。 两万多两银子换来的,就是手中的这块亨通令,二少爷将用银浆浇筑而成亨通令拿在手中把玩,来给自己送亨通令的小厮说,这亨通令每一块都有独特的标记,只要拿着它,便想当于一个凭证,亨通赌坊做的事情完成后,还需将这亨通令交还回去,在那之前,这亨通令便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可以任意使用,凡是在魏忠贤名下的铺子,用亨通令都可以享受到贵客的待遇。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用处,但至少亨通赌坊做的还是不错的。 “咦,二少爷,你从哪来的牌子?” 柳安路过后院,正看到二少爷杨文才盯着手中的亨通令若有所思,这才好奇问道。 “啊?没,没什么,这牌子是,是我出去玩儿别人送的。” 二少爷杨文才目光躲闪,手忙脚乱地将亨通令揣到怀中,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显然是心虚。 第三百八十八章 亨通亦由天 “亨通令?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柳家食肆大堂之中,杨钧和柳安端坐上首,正对着面前这块牌子交头接耳,在琢磨这块令牌的作用。 而跪在他们面前的,则是满脸生无可恋的二少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柳安忽然就叫来了杨钧,然后杨钧二话不说就先给自己来了一通七伤拳,继而转用皮鞭,最后逼着自己将亨通令拿了出来,到现在他背后还火辣辣的疼呢。 “洪峰,你知道这玩意儿吗?” 洪峰摇了摇头,“连听都没听过,更没见过,此令名为亨通,莫不是跟亨通赌坊有什么联系?” 杨钧一听,勃然大怒道:“什么?!你敢去赌坊?!你现在身为朝廷命官,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朝廷的脸面!私自逛赌坊,被人发现了不得参死你啊!” 二少爷杨文才哼唧了两声,并未反驳什么,柳安见他这个样子,情知他是在避重就轻,就按二少爷的脾气,怎么会这么简单的认了错? 就算是他的错,他也要争一争,现在这么老实,其中定有猫腻啊! “洪峰,拿着这块亨通令去亨通赌坊请他们掌柜的过来,就说老夫有请。” “是!” 杨文才一听急了,本想蒙混过关,可哪里想到柳安竟直接要找亨通赌坊去了,这要是去了,自己的目的还不得直接曝光了?“诶诶,别啊,柳先生您去找他们做甚,这块牌子不过是我在里面大杀四方他们送的礼物罢了,绝对没什么特殊含义啊!” 柳安轻蔑一笑,将亨通令翻转过来,指着背面的两行小字读道:“廉善虽由己,亨通亦在天。好诗,好诗啊,二少爷,亨通赌坊有几个胆子,敢将这两句诗词写到这后面?平白无故送你这种令牌,换你你信吗?” “呃.....”二少爷傻了眼,他腹中无甚墨水,悟不透亨通令背后这两句诗词的含义,现在柳安将其提点出来,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两句诗词,若是放到整首诗中,便是点睛,可若是单拿出来,可是赤裸裸的反诗啊.....亨通....亨通赌坊,用这个名字倒也罢了,还敢发放这种令牌,二少爷,这亨通赌坊怕是不一般呐,你还是老实交代,你去亨通赌坊都做了些什么。” 若是在看到这两句诗词之前,柳安可能还相信二少爷说的话,但看到这两句诗词之后,柳安更加认定,给二少爷发这块令牌的人定是不安好心,亨通令,亨通亦在天,什么意思?有了这块令牌你便万事亨通,如此口气,甚是吓人。 寻常人等可说不出这种话,这亨通令背后定是有一个惊天的身影,甚至还能牵扯到司礼监魏忠贤身上。 柳安会往魏忠贤身上想的理由很简单,眼下的朝廷,除了朱由校之外,可以说最掌实权的就是这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了,人称九千岁的他,有如此能力倒也正常,除此之外,柳安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但不论此人是谁,仅凭这一个亨通令,便足以将其杀头了。 柳安怕的是二少爷跟他们沾染上什么关系,到时候一并被牵连进去。 杨钧见杨文才迟迟不开口,怒了,抓着牛皮鞭起身,刚想打就想起来他穿着内甲,怕是打不疼,便干脆地将牛皮鞭一扔,伸手抄起凳子,柳安一见傻了,这是要打死人的节奏啊!若是李守一那皮糙肉厚的倒是不怕,二少爷这体格怎么能顶的住?赶紧上前将杨钧拦下,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杨文才骂道:“二少爷!你还不快说?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去维护他们?这亨通令若是落到陛下手里,不知多少人要掉脑袋!” 二少爷这才松了口,悻悻道:“我真不知道这亨通令有什么用,确实是亨通赌坊给我的,但只是做个凭证罢了....” 柳安和杨钧对视一眼,齐刷刷地坐回椅子上问道:“凭证?什么东西的凭证?” 二少爷杨文才叹了口气,咬牙道:“昨日我下值回来,打算在馄饨铺子中吃碗馄饨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找上门来,说是没有他们亨通赌坊做不到的事情,我一听这么神奇,便想去看看,到了地方后他们带我上了三楼,见了一个叫豹爷的老头,那豹爷不像是什么欺世盗名之辈,三言两语就搞懂了事情,这样我才相信了他们,想拜托他们做些事情.....” 二少爷缓缓地将事情原委道来,等他说完后,柳安问道:“你托付给他们什么事情?” “寻找环儿....” 柳安顿时无语,他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二少爷还对那环儿念念不忘,是京师的大家闺秀不香吗?还是那环儿的魅力太大?说句实在的,对那环儿柳安的印象真的不深,只知道她比寻常女子要澎湃很多罢了。 柳安还好,没什么激烈的反应,毕竟对二少爷的性子早就习惯了,反倒是大老爷杨钧,这环儿的名字他可是记忆犹新,叛贼一个啊!他还以为杨文才早就对其死了心,没想到还惦念着,这当场就火冒三丈,大吼道:“混账!为了一个女子,还是一个逆贼!你就打算将全家人葬送了吗?!” “你就算不想着我们对你的养育之恩,也要感激柳先生为你操劳的心吧!有道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就是这么报答的柳先生的?!” 二少爷杨文才缩了缩脖子,嘀咕道:“我,我哪有做白眼狼....那环儿也不是逆贼!” 杨钧气的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胳膊颤抖着指向杨文才,浑身抖着哆嗦,“你...你...那环儿是不是逆贼,岂是你说了算的?!一切都要看朝廷,看陛下他怎么想你知道吗?!” 二少爷还是有些不服,梗着脖子道:“那亨通赌坊说了,只要二十万两银子,他们就可以为环儿脱罪,将她安然无恙地送到我面前!” 好嘛,一听二十万两,杨钧干脆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第三百八十九章 阴谋 平心而论,柳安认为这件事情没有谁对谁错之分,二少爷为了环儿,也算是操碎了心,而杨钧为的则是家族,两人出发点不同,自然不能要求其互相理解。 而能皆大欢喜的唯一方法,便是为那环儿洗脱叛贼的罪名,这也是二少爷杨文才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所以才在得知亨通赌坊能做到的时候丧失了理性,三两下就同意了下来。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关心则乱,这两句话说的十分有道理,能够在事情与自己或者与自己最在乎的人有关时还能保持冷静的,无一不是人中豪杰,注定能成大事。 这其中有一个前提,小事不行,须得是迫在眉睫的大事,动辄影响到将来的那种才有可信力。 若就是钥匙找不见这种小事情,柳安都有自信不慌乱。 杨钧昏倒,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将他扶着平躺在地,又是掐人中又是按压穴位的,一点作用都没有,最后还是柳安亲自出手,用出了那个百试不爽的招数---泼水。 哗! 一碗冷水迎面泼下,杨钧的双眼陡然睁开,从震惊到迷茫,继而愤怒,三个转变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便已完成,方才他被二少爷气的晕了过去,现在可不会了,他在乎的不是二十万两银子,而是杨文才怎么会如此轻信对方,都说虎父无犬子,自己这只猛虎怎么就生了个兔子出来? “爹你没事吧....” 二少爷杨文才还是有良心,担忧地看着杨钧,即使他正在抄家伙也没有要逃走的意思,这倒让杨钧打不下去了,将凳子一扔,杨钧气喘吁吁地猛灌了几口茶水,看着杨文才那张委屈的脸,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亏你还是我杨钧的儿子,怎么连这种低劣的骗术都看不穿?若不是今天柳先生瞧出你作妖,还不知道你要捅出多大的篓子!要杨家真有个好歹,你要我怎么下去跟列宗列宗交代!” “啊?骗人的?不会吧,明明当时我只说了个大概,他们便猜出了环儿的身份啊,这是我亲眼所见,不可能是骗人的吧!” 二少爷有些不相信的说道。 杨钧摇了摇头,“你还是没明白这件事情的关键,我没说他们能不能做到为环儿脱罪,他们既然敢应承下来,就肯定有几分信心能做到,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在将环儿带回来之后怎么办!” “之后?”二少爷一脸茫然,“之后不就是付剩下的银子吗?还有什么事情?” “唉!”大老爷杨钧仰天长叹一声,抚额道:“老子被你气的头疼!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真是枉费我们对你的一番教导!你好好想想,他们既然能帮环儿拖了罪名,是不是也能给她将这个罪名再安回来?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亨通赌坊,不是连自己、连杨家阖府上下所有人的性命安危一并交给了对方?若对方没有什么坏心思还好,若是有,你当如何应对?” 二少爷沉默着不说话,可从他的表情上不难看出,他也没有主意,杨钧用手指戳着他的额头骂道:“让你平时多跟柳先生学学,你就是不干!现在惹出乱子来了吧?你怎么事先就不跟我们商量商量?非得自己做决定?” “跟你们说了你们肯定也不会同意!” 杨钧噎了一下,杨文才这话说的对,不管对方可不可疑,自己都不会同意杨文才娶一个逆贼为妻,这是自毁长城之道。 “若是等你娶了环儿,他们再上门拿人,说环儿是逆贼,咱们知情不报,乃是连坐之罪,罪同谋逆!到那时候证据确凿,就是你有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再说那二十万两,我倒是很好奇,你能付的起那两万两定金,剩下的十八万两怎么解决?” 杨钧笑眯眯地看着杨文才,杨文才早就乱了分寸,哪里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得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见他这副样子,杨钧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的身份已经暴露,恐怕在交付剩下的十八万两之前他们便会开始给你下套,蛊惑你向他们借钱或者是贪污等等来钱快的方式,你心虚之下,肯定不敢向我和柳先生说明情况,背着我们做些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那时候你的把柄可就被他们牢牢攥在手里了,后悔你都来不及!” “况且你以为你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他们这么惦记?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柳先生你知道吗?” 二少爷猛地抬头,有些震惊的看向柳安,柳安早有所料,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对着二少爷微微一笑,说道:“不错,大老爷说得对,一旦二少爷你到时候付不出银钱,他们便会用环儿来要挟于你,你走投无路之下定会做出些什么失去理智的行为,那时他们便可以用各种把柄威胁你,你又和老夫关系亲密,你的罪名老夫也脱不了干系,甚至他们还会说是老夫指使你做的这些事情,有了你做跳板,他们可以再弄些莫须有的证人,到时候陛下不信也得信。” “若是老夫在那之前出手相助,更是落了他们下怀,直接便能坐实老夫是主谋的罪名,届时可没人能帮上咱们,谁也不行。” “啊?!那那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我现在就去找他们,将这事情退了....” 二少爷手脚慌乱,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跟他当初的初衷大相径庭。 “二少爷莫急,退他们是不会退的,这件事情的关键就是你对环儿的感情,只要拿捏住这个,他们便会立于不败之地,但凡事都论个主次前后,咱们既然现在知道了,便能主动出击。” 柳安抿了口茶,老神在在的看着他。 见柳安迟迟不说话,二少爷有些急切的问道:“怎么主动出击法,柳先生您快说啊!” “有两种方式,第一种,需要二少爷你做出点牺牲。” 第三百九十章 釜底抽薪 “这第一种方式,便是二少爷你,主动去顺天府检举环儿等人的动向,先将自己从中摘出来,到时候就算闹到御前,他们也不能指责咱们与她们沆瀣一气,只不过这样的话,环儿她永远不可能脱得了叛贼的身份,二少爷你也不能娶其为妻,要与她们划清界限。此乃釜底抽薪之计。” 杨钧一听便是赞同不已,看着怔怔出神的杨文才骂道:“你还犹豫什么?此乃上上策!柳先生都为你想好了退路你还不满意吗?莫不是还想着救她们?” 二少爷涨红了脸,低着头一声不吭,任凭杨钧在一旁数落。 二少爷有这般反应也在柳安的预料之中,若他这能如此轻易地就将环儿放下,也不会闹到如今这步田地。 “如果二少爷不喜这法子,老夫还有第二计。” 柳安顿了顿,颔首道:“现朝堂之上,看似陛下已将皇权收拢至中,实则还有多方势力潜伏,那些东林党人,虽然他们为祸朝纲,把持言路,但他们有一点是旁人所不能比拟的,便是对于祖制的坚持。” “而祖制,是束缚陛下的绊脚石,也是保护陛下的铁盾,如不是遵循祖制,陛下也不能坐上皇位,这其中的功劳,全都要归功于他们,现在没了他们在朝堂之上说些什么维护祖制之类的议题,便会让许多宵小之徒潺潺而动,譬如远在各属地的藩王,亦或者居于京师的王爷。” 二少爷沉思问道:“柳先生说的莫不是这几日京中流传的福王入京的消息?” “福王在这个节骨眼上入京,定是心怀不轨,并且福王与魏忠贤向来交好,魏忠贤得陛下宠信,掌东厂和镇抚司,又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可谓权倾朝野,若他不支持陛下,则陛下危矣。” “陛下虽年幼,却不无知,他借魏忠贤来掌控朝堂,看似对魏忠贤极为信任,实则早就对其有了杀心,不然老夫何故在短短数月中一跃成为太师?老夫也不过是陛下用来制衡魏忠贤的一枚棋子,老夫手中权力、皇恩日渐强盛,定会引来魏忠贤的忌惮,到那时,便是老夫与他争斗之日,两虎相争必有一死,此人是谁还不得而知,但最后受益的,肯定是陛下。” “陛下才多大年纪,他能有如此心机吗?” 杨钧有些惊讶的问道。 杨钧等人没见过朱由校,自然是不明白朱由校的手段,但柳安与他接触多次,慢慢地也看出了些端倪。 “这些不过是老夫的臆测罢了,陛下的真实想法,还要看最终结果,而这第二种法子,便是谋而后动,既然对方已经开始布局,那咱们也要握住反制他们的办法,令他们忌惮不敢对咱们轻易出手,这块亨通令,便是最好的证据。” 柳安把玩着亨通令笑道:“想来给亨通令是这亨通赌坊的规矩,并且事发突然,那豹爷没有提前跟魏忠贤他们打过招呼便私作主张,他们以为自己立了功,实则也将自己的把柄扔到了咱们手上。” 亨通赌坊乃是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名下的产业,魏良卿出了事他魏忠贤肯定也跑不了,这种裙带关系放在其他事情上还好,可能不会波及到魏忠贤,但这般意图谋逆的令牌,朱由校岂会善了? 第一种方法是让二少爷出面断绝对方的念想,第二种便是柳安出手将事情接过来,对柳安来说,这第一种办法当是上策,但对二少爷来说,这第二种才是上策。 “那,那这样的话会不会拖累了柳先生您?” 柳安笑道:“拖累嘛,倒也不见得,魏忠贤终究只是个阉人,就如老夫之前所说一样,老夫与其定有一斗,退一万步说,老夫看亨通赌坊不见得能将环儿带回来,那徐鸿儒岂是等闲之辈?若东厂和锦衣卫真有那个能力,何须老夫献计,早就将叛乱平复了,如果他们不能将环儿带回来,自然不能给二少爷你定罪,但这块令牌,可是实打实的铁证,纵使他们有千百张嘴也说不清。” 锦衣卫好行文字狱,柳安也不介意拿他们的手段来用一用,况且徐鸿儒等人逃去了西南,根据奏报上说他们已经与安邦彦奢崇明等人合兵,共同起义造反,现在让他们去将环儿带回来,这难度可比直接平叛还高。 至少在平叛之前,环儿都是不可能被他们带回来的,无他,没那个实力,东厂锦衣卫的番子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当着众多将士的面将雅茹身边的近侍掳走,若真叫他们做到了,那安邦彦等人早就被砍死在乱军之中了。 听到这里,杨钧才算是放下了心,现在的杨家可是与柳安绑在了一条绳上,他们遭了罪,柳安不能独善其身,柳安出了事情,别人也不会放过他们杨家,所以杨钧不希望杨家和柳安任何一方出事。 “还不快谢谢柳先生!” 二少爷如鸡啄米般点着头,连连说道:“多谢柳先生!” “是不是这样的话,环儿她们也就有救了啊!” 杨钧笑容僵在脸上,气的胡子都在颤动,“你还惦记着那贼女?!就是因为那贼女,才让咱们如此被动,你怎么还不知悔改?!” “哎,老爷不要再训二少爷了,他能三番五次的为那环儿说话,想必是动了真情,若是对方也如此,他们岂不是一拍即合,促成一份姻缘不是更好?” 柳笑呵呵的说着,二少爷投来感激的目光。 “可,可那贼女是反贼啊,哪里有那么容易为其脱罪?”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这办法总会有的,她是不是被胁迫的,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就在三人商量的功夫,门外忽然跑进来一名亲信,柳安瞧他面熟,好像在李桯易身边见过他。 那亲信有些气喘,想必是急速赶来的,“柳先生,温主事让小的带个口信给您,那比武台已经搭建完成,请您过去验看。” 第三百九十一章 削藩之始 “哦?这么快就完工了?” 柳安有些诧异,眼下已是腊月二十,距离比武大会开始只剩下了五天,但按照二狗之前的说法,比武台搭建完成应是在最后两三天,现在还有五日便完了工,定是出了不少力。 柳安站起身子,将令牌收到怀中,对二少爷说道:“这令牌老夫就带走了,二少爷你也不要再去亨通赌坊,若他们有什么事情来寻你,你一定要先通知老夫。” 二少爷杨文才点头应下,“知道了柳先生。” 当柳安来到这比武场地时,着实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与他半月前来的时候完全不同,那木楼都已经裹上了红布,看起来倒是极为气派,单从外面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四周防守严密,每个进出的人员都要受到严格的审核,柳安自然也不例外,就算报出自己的名号也被多问了几句,这才进了场地之中。 这处场地虽然气派,却远没有后世的体育场那般大,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大小,可也足够容纳千八百号人了,毕竟还是仓促之间盖成,不能要求过高,工部的官员和匠人大多都在这场地之中住了下来,起早贪黑地忙碌,这才赶在日期前盖了出来。 工部主事温儒忻陪在柳安身边,为他介绍着这场地中各个地方的设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专门给那些江湖人士歇息等待的房间也好,用来治伤的医堂也罢,全都应有尽有,事前的布置已经完善,随时都可以准备迎接朱由校的到来。 而最重要的比武台,自是柳安关心的地方,跟着温儒忻穿过几处过道,柳安几人来到场地之中,果如那亲信汇报的一般,几座灰黑色的方形比武台矗立在场地之中。 柳安上前敲了敲石台,只觉硬如石块,没有出现尚未凝固的情况,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道:“那二狗这次做的不错,可算是没有辜负老夫对他的期望。” 如果二狗这次又办砸了,柳安就得考虑考虑将他辞退的事宜了,富通基建可以养一个没有用处的人,却不能养一匹害群之马,二狗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只要鞭子挥的好,没有马儿会跌倒。 听到柳安的感慨,温儒忻笑道:“是啊,二狗可是好几天没合眼了,就在这打了个棚子,日夜守着,四处加满了火盆烘烤,这才在刚刚收了工,现在怕是睡得正香呢。” “不错,都有赏。” 温儒忻虽然身为工部主事,做的这些也是公务,但毕竟比武大会是自己的私事,人家尽心尽力,你也要拿出点甜头来,让后来者明白,只要做得好,都有银子拿。 温儒忻听到有赏银,也是笑的合不拢嘴,对着柳安千恩万谢,工部清水衙门,只有少数几个地方才有油水可捞,他温儒忻坐个冷位置,平日里做的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这次好不容易得了这机会,自是尽心尽力,说不得到时候朱由校问一句这里是谁督造的,自己的大名也能落得圣人耳中,将来也有机会在进一步。 原本今天是自己休沐的日子,可柳安还是得四处奔波,这刚从比武场地中出来,柳安就紧赶慢赶地来到了皇宫,打算邀请朱由校前去观礼。 富通基建能不能借此打响名头,可就全看朱由校赏不赏这个脸了。 若是皇帝能够莅临,这比武大会的层次可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来的也都会是些京中权贵,他们手上可有的是银子。 问过内监之后,柳安径直来到了乾清宫,不知怎么的,朱由校今天竟然在乾清宫办公,之前几次柳安来见他,没有什么大事的情况下,朱由校可一般都是在宫后苑玩耍的。 今儿个在乾清宫,说明又什么事情需要他亲自办理。 “先生来的正好,这成都的军情刚刚送到,您快看一看。” 柳安刚跨进乾清宫,就发现这里面聚了不少人,兵部尚书李春烨和京师三大营的指挥使,魏忠贤和顾秉谦两个内阁阁老也都在此,排场不可谓不大。 若是其他五部尚书再来了,朝廷的大官就基本到齐了。 柳安正一头雾水呢,旁边就有人将奏报递了过来,柳安打开一看,正是四川巡抚朱燮元和四川总兵官杨俞茂以及石柱宣慰使秦良玉三人的联名奏报,上说疫情的原因已经找到,疫情也已经控制住,同时安邦彦等人率领围城的叛军也已经退去,成都之围已解,军心大振,只等来年开春收复失地,平复叛乱。 放眼望去,奏报上全都是好消息,就是在最后,朱燮元请求朝廷拨付军饷,只因他们先前为了振兴士气,跟蜀王朱至澍借了些银子,就等着朝廷拨发银子还账呢。 原本朱由校还很是高兴,可当看到蜀王朱至澍借给大军银子还要收利息的时候,脸色猛地耷拉了下来,黑着脸说道:“哼!朕那好堂叔,可是给朕涨了脸呐!叛军就在城外,他不仅不慷慨解囊援助大军,还想趁机发财!他难道不明白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道理吗?!” “真还不如个三岁小儿!” 这可是将蜀王骂得不轻,骂自己堂叔是三岁小儿,可见朱由校是动了真怒,不过也无可厚非,这事情搁谁谁心里也不会痛快,国难当头,自己都要朝夕不保了,还想着捞自己人的银子,哪能让朱由校不生气呢? 蜀王的所作所为,更加坚定了朱由校削藩的想法。 顾秉谦等人面面相觑,都很识相的不说话,他们心中也在腹诽,骂蜀王不识时务,若是成都府破了,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但这些话朱由校可以说,他们身为臣子的却不能骂,敢骂的都在诏狱里吃牢饭呢,谁会傻的在这个时候触朱由校的霉头? “陛下说的是啊,这蜀王不识好歹,全然没将朝廷放在眼中,依臣看,不妨借此申斥,削减他的银奉,以儆效尤。” 第三百九十二章 革爵 一言出,众人惊。 大家纷纷向着声音来源望去,发现说话的正是柳安,柳安拿着奏报,也是愤怒不已,还低声嘀咕了几句,虽然听不清具体说的什么,但通过嘴型不难看出他在骂人。 敢骂王亲贵胄,这得有几个胆子?其他几位大臣皆是一愣,紧接着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等着看柳安吃瘪。 可他们哪里想得到,朱由校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说道:“不错,先生说的极是,朕那堂叔久居成都,怕不是早忘了朝廷为何物!朕还听说,他居住的蜀王府比之朕的紫金城也是不差,这岂不是僭越之举?应当下旨申斥!至于他的银奉嘛....朕可是听说这些年他攒了不少银子,既然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只顾着自己,那也不需要朝廷养他了!传旨!从今起,蜀王朱至澍的银奉,不用给了!” “既然想做个三教九流的商人,就让他做去罢!莫要污了朝廷的名声!” 哗! 顾秉谦等人一片哗然,震惊地看着朱由校,见他不似开玩笑,魏忠贤也是一怔,犹豫着要不要应下来,这蜀王说到底也没犯什么大错,只是抠门了一点罢了,可朱由校却抓着机会大做文章,一刀砍了蜀王的银奉,这可是百年来不见的惩罚。 再加上朱由校刚刚说的话,直接给蜀王扣上个蔑视朝廷的罪名,要知道那可是朱由校的堂叔啊! “陛下,这这...这有些不妥吧....” 顾秉谦左顾右盼,想看看有没有其他人站出来说话的,可发现其他人也都望着自己,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尚书,而是内阁阁老,在场的除了朱由校外,就他官职最大,他不说话,谁说话? 这也是顾秉谦第一次觉得官职坐的太高也不好,凡事都得自己出面,这第一个吃枪药的,也是他。 “怎么,顾阁老莫不是对朕的旨意有所意见?有什么意见尽管说出来无妨,朕定会虚心请教。” 朱由校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的极为森然,顾秉谦惊惧地吞了口唾沫,冷汗慢慢地自额上渗出,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若是他顺着朱由校的话接下去,不就是在说朱由校错了吗?顾秉谦不是刘一憬杨涟等人,自认没这个胆子,可若是不接话,那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是朱由校在威胁他吗? 进退维谷,横竖夹刀,顾秉谦年逾古稀,只想安安稳稳的在阁老的位置上坐几年,然后告老还乡,留下一生清名,他可不想惹怒朱由校。 “老臣不是对陛下有意见,而是觉得陛下对蜀王的责罚太轻了一些,蜀王家财无数,朝廷对他的申斥不痛不痒,银奉更是可有可无,陛下若只是这么惩罚他,难免被其他宗族所轻视啊!” 呸!墙头草! 其他几位大臣见顾秉谦阵前反水,都在心中忿忿地唾骂他,继而拱手道:“是啊陛下,顾阁老所言甚是,对蜀王朝廷不能轻罚,当施重典,以正恩威。” 柳安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些个大臣,他还以为顾秉谦那般正义凛然的是想劝谏,没想到只硬了一下就软了。 朱由校这才露出微笑,“那依几位爱卿看,朝廷该如何责罚蜀王才算合适?但蜀王乃是朕的堂叔,这惩罚还是不要太过严重为好。” “臣提议,不妨革了蜀王的爵位,贬为庶民,收回蜀王府!” 柳安闻言不禁侧目,想看看是谁如此心狠手辣,放眼望去,没想到说话的竟然是兵部尚书李春烨,他正面红耳赤,唾沫星子狂飞,不停数落着蜀王,好似蜀王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 李春烨身为兵部尚书,不管有没有私心,都要为天下兵马负责,成都府丢了,他李春烨可也是裙带关系,蜀王大战在即,做出那些勾当,李春烨早就看不下去了,此刻逮着机会还不往死里咬? 任谁也没想到这最义愤填膺的竟是这李春烨,包括朱由校在内。 有了李春烨打头阵,其他几位大臣和京师三大营的指挥使纷纷开始谴责蜀王,活生生将其唾骂成了一个千古罪人,更有甚者扬言说,如不严惩蜀王,将来会有无数藩王效仿,趁机颠覆朝廷,行那悖逆之举,此乃大不敬之罪。 朱由校还以为自己削藩的时候会引来朝臣的反对呢,没想到他们都是支持自己的,十分欣喜的说道:“好,众爱卿果都是朝廷栋梁,见地也十分独到,但直接将蜀王贬为庶民,这怕是有些不妥,惩罚太重,容易让旁人说朕不顾亲情,更有可能惹得其他藩王不悦啊。” 听到朱由校这么说,众人才稍稍冷静了下来,细细思虑过后,也都觉得此事棘手,蜀王的封地遥远,这些年来朝廷一直不曾管过,若不是西南发生了叛乱,蜀王的名字早就被他们淡忘了,皇家之事最是复杂,朱由校到底是什么想法也没人猜的透,从刚才朱由校说的话中不难看出,朱由校有些削藩的意思,但眼下战乱四起,此刻削藩,会让朝廷根基动荡,不是什么好法子。 “陛下,当初太祖分封,本就是为了稳定各地民心,如果藩王们成了祸乱之始,岂不与太祖的初衷想违背?蜀王的所作所为,已可问罪,陛下切莫不能心慈手软,使他们生了侥幸之心啊!” 各地藩王经过多年发展,渐渐的对朝廷失去了敬畏,多了些占山为王的感觉,对朝廷的政令也是多有不从,正因为朝廷的态度暧昧,才让他们滋生了这种想法,蜀王也一直都以为祖制是自己傍身的借口,可他没想到,朱由校不是以前那般心软的帝王。 “李爱卿所言甚是,大明在册亲族已有二十余万众,若他们都学那蜀王般不助朝廷,恪守金钟,岂不让天下人看了笑话?魏伴伴,着人拿着旨意去宗人府,将蜀王的罪名提交过去,让宗人府将蜀王爵位削去,昭告天下!” 第三百九十三章 邀请 下了这一通旨意后,朱由校才堪堪平息了几分怒火,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柳安问道:“先生今日入宫,可是有什么事情?” 西南的军情奏报来的紧急,因是喜报,故仓促之间朱由校并未去传召柳安,而是想着找机会去通知他一声就好,可好巧不巧的,柳安竟然主动进宫来,而且看他的反应并不像是事先知情,那肯定就是有什么事情了。 此外,朱由校实在是想不出来柳安为何进宫,平素里朱由校就能感受出柳安对宫中带有隐隐的抗拒感,无事不登三宝殿,柳安的脾性,朱由校自认还是了解一二的。 果然,朱由校就听见柳安说道:“陛下,此次臣入宫,是为了五日后的比武大会。” 朱由校恍然大悟,“哦,是为了此事,怎么,莫是先生遇到了什么难处,想让朕替先生解忧?” 柳安含笑道:“非也,臣是想邀请陛下前去观礼,陛下在这深宫之中,趣味难免乏了几分,往来周务繁琐,又为社稷劳累,难得臣举办了这次比武大会,广邀天下英雄豪杰,若陛下有空,不妨出去散散心,到现场一观,也算是臣的一份心意。” 朱由校一听便来了兴趣,纵使他再怎么胸怀报复,年轻时的冲动还是抑制不住的,况且正如柳安所说,这皇宫里的景色他早就看腻味了,以前有刘一憬等人盯着,不让他出宫,他可对宫外的天地早就心怀盼望,眼下没了阻力,又有柳安邀请,自己为何不去呢? “好好,先生的心意朕了然了,只消先生放心,待....比武大会是哪天?” “腊月二十五。” “嗯,待到腊月二十五,朕一定亲临为先生捧场!” 朱由校迫不及待的下了旨意,顾秉谦等人大眼瞪小眼,心想这什么意思?皇帝要出宫? 这可怎么行!皇帝在宫中是皇帝,出去了谁还认得你?况且外面不太平,危机四伏,没了大军拱卫,朱由校有个好歹怎么办?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无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还不得从宗室中挑选继承人?那自己等人刚才说的那些话,岂不是大不敬?! 想到这里,顾秉谦面色一紧,拱手对朱由校喊道:“陛下!” “嗯?顾阁老可是不同意朕出宫?柳安乃是朕的先生,所谓长者赐不可辞,先生就是朕的长辈,让朕拒绝先生的提议,是让朕违背礼法吗?!” 好嘛,照葫芦画瓢,朱由校长期跟刘一憬等人打交道,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练出了一套据理力争的本事,一通话说的顾秉谦哑口无言,顾秉谦不是没有反驳的理由,但他看出了朱由校的心思,似乎对这劳什子比武大会十分期待,这样的话..... 顾秉谦心思如电,眼珠子急速地转了转,忽然说道:“非也!陛下,臣是想要提醒陛下,若陛下想要出宫莅临观礼,这往来扈从、事先准备都是重中之重,万万不可马虎啊!陛下金龙之躯,臣斗胆请议,比武大会之时陪伴左右,以保陛下周全!” 柳安自认见过无耻的,但能够比二少爷还要无耻的,这顾秉谦恐怕是古往今来独一人了,可能有些夸张,但也相差不远,为了讨朱由校欢心,眨眼间就能抛弃自己的坚持,这种无耻之尤活该能坐到内阁阁老。 剩下的冯铨李春烨等人一听,顿时瞠目欲裂,这怎么什么事情都轮得到你顾秉谦枪挑红打头阵?你这大义凛然的样子,置我们于何地? 霎时间,众人纷纷请旨,都义正言辞的要在比武大会当天跟在朱由校身边,美曰其名陪驾,可实际上谁不是抱着讨好朱由校的心思呢? 要说在场最淡定的两人,非魏忠贤和柳安莫属了。 魏忠贤身为朱由校身边的近侍,不用朱由校吩咐,他也是要伺候左右的,不论朱由校出宫去哪儿,自己都要陪着,所以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至于柳安嘛.... “陛下!这比武大会的门票...被臣早早的就卖了啊...若陛下除了护卫外只带两三人还好,若是随行的人多了,臣怕场地腾挪不开,到时拥挤不堪,坏了陛下您的兴致。” 看着柳安扭捏羞涩的样子,顾秉谦等人很像指着鼻子问他:要脸不要?! 在今日柳安邀请朱由校之前,他们根本就没听说过什么售卖门票的事情,你柳安啥时候将门票都卖了?这不是成心不想让我们陪驾吗?! 朱由校闻言也是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这场地之中连几人也不能容纳了吗?” “其实还有几张贵宾票,因为那些票的位置在楼台上,所以臣斗胆做主将其保留了下来,打算听陛下的主意,陛下若是想将其赠给大臣们,臣也没意见,若是将其交给臣让臣公开售卖,用得来的银子充实内帑,臣也不辞辛劳,一切都听凭陛下吩咐。” 听到内帑二字,朱由校耳朵动了动,这银子是好东西,谁都喜欢,朱由校自然也不例外,内帑就相当于皇帝自己的小金库,平日里自己想吃个什么东西了,或者买些什么私人物品,都需要从内帑中支取,历史上有不少皇帝的内帑都很充实,可这些个皇帝中就是没有朱由校。 朱由校的内帑说是穷途四壁也不为过,至今里面也才只有白银二十万两,其中十几万两还是柳安找了个由头送他的,别看国库有那么多银子,可朱由校不能随便用啊!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咳咳,这个嘛....既然是先生举办的比武大会,其中靡费的银钱都是先生出用的,朕也不能趁火打劫,这些什么什么贵宾票嘛...还是由先生自己处置就好,最后获利多少,先生跟朕说一声就可,不必将银子送来,朕身为一国之君,岂能为黄白之物所动!” 朱由校两眼一睁,说的大义凛然,若不是他看向柳安的眼神中露出希冀的目光,柳安可能还真信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卖票 真有谁不爱银钱,那一定是骗人的,这一点柳安很确信,尤其是在朱由校这里。 当初自己献上区区十几万两银子,就换来了一块盖着大印的匾额,让自己在京师有了立足的根基,自那时起,柳安就明白了,朱由校对银钱有着最原始的渴望。 打仗打仗要银子,支付朝廷官员的俸禄要银子,供养那些皇亲贵族也要银子,整个大明上上下下都靠着银子来驱动,足见银子的重要性,朱由校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中,自然养成了视金钱如生命的性格。 原本朱由校还想着直接让顾秉谦等人唤在身边,一同观礼比较好,可现在一看,不对啊,这些臣子的家中藏着不知多少银子呢,自己干嘛要费那个劲给他们省银子?自己都快穷的揭不开锅了,哪有臣子比皇帝还富的道理? 只要朝廷有了银子,自己就可以安心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只要朝廷有了银子,就可以免除天下的赋税,只要朝廷有了银子,便可大练精兵强将,将他们从头到脚武装起来,打造出一支不败的钢铁洪流,只要有银子的话。 五千万两银子可远远不够,虽然朝廷的税收在慢慢改善,但还是没有太多起色,朱由校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急也急不来,但他偏偏是个急性子,恨不得一口吃成个胖子,所以能多赚银子就多赚银子。 坐吃山空,可不是朱由校的性格。 但朱由校身为皇帝,对黄白之物表现的太过希冀未免有失风度,所以朱由校要找一个能为他解忧的角色,此人就是柳安。 柳安刚才的话中,给了他两个选择,话里话外都说的很清楚,对得失的分析也很到位,朱由校眨眼间便做出了决定,卖票。 至于这其中的事情,就不是他操心的问题了,让柳安自己去负责便好,能够将一块肥皂卖到五十两的人,朱由校可不觉得他会让自己吃亏,更何况他也没付出什么东西啊,白捡的银子岂有不要之理? 所以朱由校很是放心的将此事托付给了柳安,认定他这次会给自己一个惊喜。 事情商议完了,朱由校自然没有继续留着他们的道理,顾秉谦等人也没想过留下来用膳,这宫中的膳食味道如何,他们可都是清楚的紧,还不如在外面小摊上吃些来的痛快。 朱由校将护卫等等事宜交给魏忠贤后,便拂袖离去,只留下了原地恭送的顾秉谦等人。 待朱由校背影消失,柳安陡然浑身汗毛直竖,好似被什么东西盯上了般,后背阵阵发凉。 抬起头来一看,哪里有什么旁人,自己身边围了一个圈,顾秉谦等人正红着眼睛盯着自己,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恨般。 “柳....太师,不知您这门票,多少银子一张?” 冯铨率先打破了沉默,先前被顾秉谦在陛下面前占尽了风头,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在门票问题上相让,非要抢个最好的位置不可。 “诶呀...这个嘛...嗯....” 柳安好生磨蹭了一会儿,其实他自己对这定价的事情也没个主意,这卖票的想法还是他进宫的时候想出来的,这短短时间哪里能想的万全,所以这冯铨等人问起,他只能先打个马虎眼看看能不能糊弄过去。 可冯铨等人岂会放过他?谁也不知道柳安会不会转手就将门票又给卖了,毕竟他可是有前科的,一声不吭的卖门票,若不是今儿个自己等人在场,恐怕到了比武大会当天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冯铨顾秉谦等人并不怀疑柳安方才在朱由校面前说的话,如果他没有卖票,那他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谁会在这种小事情上犯错误? 所以他们对票所剩无几的情况深信不疑。 “柳太师还在犹豫什么,莫不是怕我们出不起区区票钱吗?” 左等右等,柳安吭吭哧哧的不开口,李春烨第一个忍不住了,他身为兵部尚书,可是有机会入内阁的,这等在朱由校面前长脸的机会,他可不能错过。 “李尚书言重了,不过啊,这比武场地搭建了许久,其中靡费的银钱不知何几,尤其是为了陛下,老夫特地搭建了一座木楼,这木楼之上虽然位置不少,但能坐在陛下身边的,可只有两个位置,成本高,所以这票的价格嘛....” 柳安搓了搓手,神态颇有些像市井小民,但冯铨等人心中只有门票,柳安的什么狗屁倒灶的动作干他们何事?一听能坐在朱由校身边的只有两张票,顿时都急了眼,这可是无上的殊荣啊! 比武大会不可能只有一天,这到时候自己在殷勤些,整日陪在朱由校身边,将他哄的开心了,这飞黄腾达还不是信手拈来? 好似看到名誉富贵在向自己招手般,众人都有些飘飘然起来。 “价格不是问题,柳太师为了这次比武大会出力甚多,这门票的价格贵些也是合理,我们做官这些年,或多或少也攒了些银子下来,柳太师不必如此困恼,门票作价几何,尽管说来便是。” 瞧着他们这一个个财大气粗的样子,柳安心中感动,这是上赶着给自己送银子啊,不对,给陛下送银子啊! 那自己若是开的价格太低了,岂不是让他们失望了? “咳咳,唉,好吧!既然诸位大人都是如此急切,那老夫也不藏着掖着了,这楼台之上的门票,尤其是陛下身边的那两张,每张作价,银十万两。” 众人呼吸一滞,皆有些震惊的望着柳安,“十万两?!” 十万两银子买一张门票,一个位置,价格不可谓不高,但也没有超出众人的预想,毕竟是陛下身边的两张票,这价格若是低了,岂不是没将陛下放在眼里? 如此一想,众人倒是释然了许多,冯铨更是第一个喊道:“好!我买一张!” “我也要一张!” “胡闹!吾等皆为读书人,岂能为此事落了风度?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给我也来一张!”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不要脸了 众人有些震惊地望着顾秉谦,实在是想不通这等没皮没脸之人是如何坐到内阁大学士的位置上的,关键是这厮竟有脸指责别人! “顾秉谦!咱们这是公平竞争,凡事都要有个先来后到,莫要以势压人!” “冯铨,老夫可没有以势压人,既然你都说这是竞争了,老夫也参与进来,不可吗?老夫出十二万两银子!” “你!!!”冯铨气愤无比,紧咬牙关,狠狠地瞪了顾秉谦一眼,继而喊道:“我出十三万两!” 呵!顾秉谦冷笑着瞥了冯铨一眼,并没有冷嘲热讽,他跟冯铨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冯铨会在此时站出来反对他也是再正常不过了,他见招拆招便是。 “十五万两!” 冯铨一听,好嘛,这顾秉谦是跟自己较上劲了,怒火更盛,直接拍案大喊道:“二十万两!” 顾秉谦翻了个白眼,拂袖不再说话,二十万两买一个位置,他可没这么傻,况且不还有另外一个位置吗? 其他人都很识时务的没有掺和到两人的竞争中,两个位置中有一个肯定是属于他们的,李春烨等人可都紧盯着剩下的那个呢。 柳安见出了分晓,笑眯眯的点头道:“好,恭喜冯阁老买下陛下左位第一日的使用权。” 冯铨刚露出的微笑瞬间僵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柳安,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什么?第一日?” 柳安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说道:“不错,冯阁老拍下的不过是第一日的使用权,这比武大会一共要举行三日,剩下的两日还需另择购买。” 冯铨老脸慢慢涨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很像骂人,但在他面前的却是柳安,若是换做别人他肯定破口大骂,但柳安他却不敢。 喘了好一会儿,冯铨才稍稍冷静下来,“也就是说,如果我三天都想坐在陛下身旁,需出银六十万两?” 柳安想了想,摇头道:“不是,第二日第三日的价格还是十万两起,若是冯阁老依旧用二十万两买下的话,是六十万两,如果第一日是二十万两,第二日第三日是十万两的话,总共只需四十万两就够了。” 这还算有些良心,冯铨舒了口气,但旋即反应过来,不对啊,这越往后,竞争不是越激烈吗?很有可能自己花二十万两也买不到位置啊! 朝中家底殷实的大臣海了去了,二十万两买陪驾朱由校一天的资格,并不贵,这消息若是传出去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争抢,何况自己已经买了第一日,别人也算给了自己面子,对他们前来争抢,自己也不好说些什么。 “六十万两就六十万两,我买了!” 冯铨一跺脚,决定先发制人。 “哎哎哎,冯阁老你这就不地道了吧,第一日的咱们没跟你抢,已经算是礼让你了,你怎么能吃独食呢!” “就是啊冯阁老,你这可说不过去啊!” 顾秉谦老神在在的斜睨了冯铨一眼,冷哼一声,虽然没说什么,可眼中的鄙夷之色却是不加掩饰。 冯铨被说的脸白一阵红一阵,自知理亏,但又不甘心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只得硬着头皮道:“都说了是竞争,第一日的我已经买下,第二日第三日若是谁不同意,尽管出价便是!” 冯铨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价格多少都要将这三日的资格买下来,否则到时候自己不仅颜面尽失,还要在他人心中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至于魏忠贤,他倒是没有掺和进来的意思,陛下在哪,他就在哪,身为内监,他断没有坐下来的道理,除非朱由校亲口赐坐才行,这也是顾秉谦等人可以肆无忌惮竞争的原因。 “左位第一日的价格已定,这右位可有哪位大人想出价的?” 柳安笑眯眯地扫过众人,将他们的神色收入眼中,柳安对众人的豪迈也微微有些诧异,可仔细一想,也是反应了过来,买下朱由校身边的位置,除了能最近距离的陪驾外,还相当于变相的给朱由校送钱,这一来二去的,他们在朱由校心中的印象自然会大为改观,谁也不信朱由校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这卖票得来的银钱,迟早都要落入内帑之中。 “十三万两!” “十五万两!” 顾秉谦见李春烨等人争个不停,轻蔑一笑,抖了抖身子说道:“二十万两。” 顾秉谦一说话,李春烨几人的喊价声戛然而止,心里有些不愿与顾秉谦竞争,坏了和气,况且柳安不是说了,这只是第一日的价格,后续他们还有机会。 柳安见顾秉谦威压众人,面不改色的说道:“即无人再出价,那这右位也已二十万两的价格由顾阁老买下!” 李春烨有些不死心,他还想有生之年再进一步,这次的机会对他无比重要,将第一日的左右资格让给顾秉谦冯铨,已是足够谦让,接下来可就全凭本事了。 “柳太师,这第二日现在能出价否?” 柳安摇了摇头,笑道:“剩下的门票,都留着老夫回去后,再公开进行售卖,不过几位大人不要灰心嘛,就算不坐在陛下身边,还是有很多不错的位置可以选择的。” “像是坐在陛下面前,这不是也能时时刻刻陪在陛下身边吗?动辄还能被陛下瞧在眼中,久而久之,陛下肯定会重视起来。” 顾秉谦:“?” 冯铨:“?” 顾秉谦和冯铨两人很想问一下,他们花出去的二十万两银子算什么,怎么陛下面前还有坐位? “柳太师,恕老夫多嘴问一句,这楼台之上,总共有多少个位置?” 顾秉谦思虑再三,还是没忍住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柳安掐指嘀咕了两句,负手道:“差不多....二三十个吧!” 顾秉谦觉得自己练了几十年的养气功夫就要破功了,不只他,在场的其他人对柳安的无耻在心中也是问候不止,足问候了柳安祖上数辈才觉得心中好受了许多。 “几位大人不必心急,待老夫回去后拿个章程,邀请朝中的大臣们一并到场,到时再细说,咦,几位大人怎么如此看着老夫?” 第三百九十六章 另有安排 扪心自问,柳安觉得自己做的没什么问题,卖票得来的银子,跟他没什么关系啊!到最后不都要落在朱由校内帑中吗? 所以说你们都是在给陛下送银子呐,柳安很不理解为什么顾秉谦几人会如此瞧着自己,眼神中带着凶狠,好似被人欺骗了一般。 “柳太师,这些话先前你怎么没说?” 柳安两手一摊,“你们没问呐!” 顾秉谦等人是彻底无语了,他们自视清高,断不会学着东林党那些人大打出手,都是在背后搞些小动作,所以面子上绝对过的去,柳安这无赖的态度,让他们感到十分棘手。 毕竟此事乃朱由校亲口交由柳安去操办,自己等人不敢提什么意见啊,要怪就怪自己太心急了,着了柳安的道,即便是心中有些怨言,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顾秉谦几人隐晦的看向魏忠贤,希望他能站出来为自己说几句公道话,可没想到,魏忠贤倒是干脆,直接将头一转,溜了。 魏忠贤是什么人,能爬到这个位置的他自然明白,手下人的利益固然重要,但若是失了圣眷,就跟那日与方从哲在廷上对峙一般,没人会站出来帮自己,孰重孰轻,他还是拎得清的。 魏忠贤都不管了,他们也不敢挑头有意见,只得有些不悦地拂袖而去。 回到客栈后,柳安先是叫来了李桯易,现在他身边人手不多,也只有李桯易这边还有几个闲人了。 “柳先生,您叫我来不知有何吩咐?” 李桯易听到柳安找他,急忙便赶来。 柳安指着身边一摞请帖道:“去,将这些请帖按官职大小送给京中的诸位大人们,不论是什么品级的,但凡家中有银子、看起来富裕的,一律不能放过。” “是!柳先生,您这请帖上写的是什么?” 好奇心作祟下,李桯易出口问道。 柳安端着小茶壶押了口茶后,发出一声惬意的呻吟声,他可是许久都没有闲暇喝茶了,自己的小茶壶都快要荒废了,躺在后院的摇椅上,柳安眼皮子也不抬的说道:“请帖上写的什么,你自己看便是,又不是什么秘密,反而还要多多宣传宣传,最好是引起些轰动....对了,洪熊手下不是掌管着不少乞丐吗?叫他将那些乞丐也一并派出去,大街小巷的造些声势,就说五日后的城外,陛下将会亲临参加比武大会。” “啊?!陛下亲临!” 正在翻看请帖的李桯易闻言好生惊吓,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说道:“这样是不是不妥啊,咱们私自将陛下的行踪暴露出去,万一引来些居心不轨之徒怎么办?到时候有人行刺,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柳安翻了个白眼,“你以为魏忠贤是吃干饭的啊!他执掌厂卫,陛下出行的安危责任都由他负责,兵马调动则归五城兵马司和京师三大营,若是这个阵仗都出了岔子,他们一个都跑不了,不管是有人图谋造反还是行刺,下场都不会好!” 这也是柳安敢放言出去的一个原因,陛下刚刚处置了朝中的东林党人,魏忠贤也才开始执掌大权,这个时候朱由校出点儿什么问题,他魏忠贤可是第一个不同意,朱由校在的时候他很的圣眷,想要效仿他的老祖宗刘瑾,可朱由校没了呢?下一任皇帝还会对自己似这般信任吗? 答案是否定的,新皇登基,第一件事便是要除掉他这个司礼监秉笔,将势力重新洗牌,安置自己的亲信,这是每一任皇帝都会做的事情,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并不是泛泛空谈。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历史上的教训可是琳琅满目,魏忠贤就算读书不多,可这连带关系可是门儿清,平时锦衣卫中也没少用这种法子抓人,自己的下场如何,他比谁都要清楚,所以魏忠贤绝不会允许朱由校出事。 甚至魏忠贤比柳安还要紧张,一回司礼监,就急忙召来了孙云鹤等人,锦衣卫倾巢而出,不论是大街小巷中还是城外,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早早的就开始了布局,任你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潜入进来。 “但若是魏忠贤跟那些贼子串通一气,意图谋反怎么办?” 柳安有些无奈地望着李桯易,“你动动脑子好不好?魏忠贤现在已是位极人臣,换了新皇对他有什么好处?除非他想做皇帝,但那可能吗?” 李桯易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便也不再多言,找人抱着那些请帖就小跑着出了客栈,开始四处派发起来,京中勋贵大臣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有银子的更是数不胜数,想要将请帖一个不落的发放到他们手中,这工作量可是极大,纵使李桯易等十几号人昼夜不休,少说也需一两天。 而在这个期间,柳安另有打算。 待李桯易走后,柳安边饮茶边思索了一会儿,找来了杨钧,对他说道:“老爷,富通基建能不能一炮而红,就看这一次了啊。” 杨钧诧异道:“柳先生此言何意?” “这次比武大会,看起来是老夫想要招募些人手,向陛下请示后举办的,可实际上老夫除了招募人手外,还打算在比武大会中将水泥红砖的名声打出去,能用的起水泥红砖的,少说也是那些家底殷实之辈,只要陛下对水泥红砖大加赞赏,还怕水泥卖不出去吗?” 杨钧如今不久,对柳安的计划不甚明了,听到柳安的话后,杨钧顿时有些兴奋起来,“是啊,就如那肥皂一般,只要陛下对水泥红砖认可,咱们肯定能大赚啊!可是,怎么才能让陛下夸赞呢?” “这个到时候让老夫去做便好,找老爷你来,主要是另有安排。” 对柳安的商业头脑,杨钧是毫不怀疑的,听到柳安又有了新主意,杨钧就知道肯定有银子捞了,急忙问道:“不知柳先生有什么安排需要我帮忙的?” 第三百九十七章 怀鼓 “先前老夫跟一家裁缝铺打过交道,那裁缝铺的掌柜冯大伟是个机灵人,脑子转圜的快,老夫想让老爷去找他,让他联络京中的其他商贾,来柳家食肆中相商。” 虽然不明白柳安到底想做什么,但这么久了,杨钧也明白一个道理,柳安的想法大多都是颇有新意的,往往能出其不意,自己照着办就不会有错,当即便答应下来,很快便带着七八号人回到了客栈之中,冯大伟赫然在列。 托柳安的福,冯大伟现在可是意气风发名声大噪,试问眼下的京师谁不知道他冯记裁缝铺的名头?这光是每日的订单便快忙不过来了,迫不得已下,冯大伟只好扩建作坊,这两天又盘算着再开几家分铺,听到柳安有事找他,他放下手中的事情就赶了过来,显得十分积极。 人只要尝到了甜头,就会食髓知味,陷入一种狂热状态,这冯大伟便是典型的例子。 “柳先生!按您的吩咐,小人找了几个家大业大的来,他们可都是京中出了名的掌柜,小人跟他们多有合作,绝对信得过!” 冯大伟刚刚坐正,便迫不及待的介绍起来,正如他所说,他带来的这七人,每一个都是名震一方的大掌柜,家中银钱以百万计,平日里也是风光的很,冯大伟能跟他们联系上,说明冯大伟现在的地位也不同往日了。 吉宝斋的掌柜方世隆年近四旬,戴着独片圆镜,不时从怀中掏出块长一指半,形同小鼓般的圆形物品看几眼,偶尔还在上面咔嗒嗒转几下,动作看起来颇为怪异。 柳安瞧着他那奇怪的动作,不禁问道:“方掌柜,你手里拿着的是何物?” 方世隆微微一笑,颇有些自豪的说道:“这是西边小国的商人带来的东西,叫怀鼓,能看时辰,价格也是极为昂贵,整个京师恐怕也只有寥寥几块,小人不才,偶然间遇到,便花重金购了一块,虽然用起来十分繁琐,但却是很新奇的东西。” 柳安眉头一挑,这玩意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怀表呢?看这吉宝斋掌柜的打扮,倒是学了洋人几分相似,仔细打量起来才发现,方世隆浑身上下使用的,都是洋人带来的东西。 冯大伟见状随口说道:“方掌柜平日里最喜欢收集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们也都见怪不怪了,那怀鼓柳先生您也别听他瞎吹,就是个摆设罢了,用它看时辰,十次里有九次都是错的,当不得真!” 方世隆顿时急了眼,“你这人!怎么能这么说话,不准...不准怎么了!我多调几次不就准了吗?这新奇物儿怎么能用准不准来判断好坏!” 怀表柳安肯定是见过,只不过这怀鼓竟然这么早就出现了,倒是让柳安颇为惊讶,他原先在宫里倒是见过两个大钟,当时没在意,现在一想,原来是早就有了。 默默的将这怀鼓记在心中,柳安颔首道:“今天找几位来,是有大事相商。” 正主开了口,几个掌柜都微微坐直了身子,专心等着柳安接下来的话。 “斗鸡,不知几位掌柜可都玩过?” 众人对视一眼,干笑道:“这个...自然是玩过的。” 斗鸡斗犬斗蛐蛐儿,这都是赌坊中的玩物,就算他们没玩过,可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所以立时便明白了柳安的意思。 “不知柳太师问这个...可是有什么深意?” 方世隆等人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柳安在这个时候提斗鸡是为了什么。 “五日后有一场比武大会,几位掌柜都知道吧。” “知道。” 比武大会不是什么小事情,早在之前他们便听说过此事,可从来没觉得这种事情跟自己等人有什么关系。 “比武大会当日,陛下也会亲临观礼,到时候比武大会定会引起一场风波,成为百姓们饭后的谈资,几位掌柜试想,如果在比武大会的场地中,飘扬着诸位店铺的旗帜,那会引起什么反响,诸位应该是清楚的吧....” “什么?!飘扬着我等店铺的旗帜?!” 冯大伟方世隆几个掌柜都震惊了,这其中的好处还用得着说吗?不论飘着的是谁铺子的旗帜,那间铺子肯定会名声大噪,到时候声名远扬,银子还是滚滚而来? 冯大伟立马便激动了,他可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对其中的美味自然是门儿清,直接站起身子,双目火热的看着柳安问道:“柳先生今天召我们来,可是打算为我等店铺扬名?” 柳安喝了口茶,不急不慢的说道:“冯掌柜莫急,既然老夫召诸位前来,有什么好事自然是想着你们的,不错,这比武大会时上方飘扬着谁铺子的旗帜,老夫可以做主。” 冯大伟涨红了脸,有些语无伦次的叫道:“柳先生,您就开条件吧!可别卖关子了!” 其他几位掌柜跟冯大伟一般,都是期待地望向柳安,冯记裁缝铺现在生意火爆的样子,可是让他们眼红的紧,惋惜当初柳安选择合作的不是自己。 柳安摆摆手,示意冯大伟坐下,“几位都是京中有名的掌柜,眼光极为独到,肯定明白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老夫举办这次比武大会呢,耗费的银钱也是不少,这合作的问题嘛...” 见柳安这般神情,欲言又止的模样,冯大伟几人心中咯噔一声,知道柳安寻他们这些有家底的人来,肯定是想着捞回点儿本钱,这也无可厚非,机会就摆在那里,你不要,自有人会抢着来,倘若他们不识好歹,拒绝了柳安这次提议,有可能就会跟一场富贵失之交臂。 但他们也只是在想柳安找他们合作是为了捞回点本钱,不知道柳安却是借着机会赚银子,比武大会看起来声势浩大,各方面投入不少,可实际上呢,柳安不过出了小几万两罢了,就这些,大多还都花在了材料上,工部派来的那些帮手可都是给柳安打白工。 第三百九十八章 各有算计 “没事!柳先生您就开价吧!只要这价格不是太过高昂,超过了我等的承受能力,我们肯定不会推辞!” 冯大伟给自己留了几分余地,也在暗示柳安价格不要开的太高,否则就会超出自己的“承受能力”,就算到时候不合作,也不能怪他们不识时务了。 “冯掌柜果然爽快,老爷,依您看,这价格咱们定多少合适?” 柳安合手拍了拍,忽然问道。 坐在一旁聆听的杨钧顿时一怔,茫然四顾,发现冯大伟等人调转枪头,开始瞪着自己了,生怕自己开价太高一般。 见柳安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了自己,杨钧只得苦笑着摇摇头,沉吟了一会儿后尝试着说道:“依我看,这旗帆有上下主次之分,价格自然也有高低贵贱之别,不如....就三....” 还不待杨钧说话,柳安就大喊一声,“三十万两?!老爷,您这可不地道啊!这价格您是要让冯掌柜他们倾家荡产啊!” 三十万两的价格喊出,冯大伟等人看向杨钧的目光陡然变得不善起来,虽嘴上未说什么,可眼神中的不满却是不加掩饰,如此高昂的价格,不是把他们当傻子吗! “不是,我....” 杨钧梗着脖子想要说什么,可当看到柳安似笑非笑的眼神后又怵了回去,悻悻然地挠了挠头,说道:“三十万两银子的价格是有些高了,不知几位掌柜心中的价位是几何?” “三万两就不低了吧,毕竟我等做生意也不容易,这家底也不殷实啊!” “是啊是啊,三万两的价格实际上还是有些高了,不过看在柳先生的面子上,我们咬咬牙也拿的出来。” “嗯...李掌柜说的不错,若不是看在柳先生的面子上,这生意我们断然是不做的。” “那你们就回去吧。” “嗯....啊?回去?!” 冯大伟等人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柳安,柳安冷笑一声,将茶壶端在手中说道:“既然几位掌柜没有合作的心思,那老夫也不挽留几位了,天色不早了,请回吧。” 掌柜们顿时没了方才的气焰,那一瞬间中,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在谈生意,现在才回过味来,想要跟柳安合作的商贾要多少有多少,自己等人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他们不跟柳安合作,自有人抢着登门。 客栈中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最后还是吉宝斋的掌柜方世隆率先站起,就在其他人以为他要回去的时候,只见他指着其他几人就破口大骂,“你们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柳先生找咱们合作是看得起咱们!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耍些不入流的小心思,亏你们还是京师赫赫有名的掌柜!我羞与你们为伍!” 冯大伟几人失神地看着愤怒不已的方世隆,要知道刚才可是他叫的最响亮,这真是属狗脸的,说变就变。 但有了方世隆挑头,顿时又有几人站起,大声附和着方世隆说的话。“就是!既然你们不想与柳先生合作,就赶快回家去吧!莫要在这里丢我辈的脸!” 剩下的几人一看,这情况不对啊!说好的同舟共济,上下一心呢?怎么临到关头个个反水如此干脆?冯大伟脸色变幻几下,拍案而起道:“方掌柜说的对啊!我冯记裁缝铺能有今日,都是多亏了柳先生提点,今天说什么也要拥护柳先生的决定!” 到最后场中一片混乱,谁也不承认是自己率先开的话头,将责任推脱来推脱去,柳安见火候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顿时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本就没有吵闹的心思,彼此间都在给对方台阶下,同时也是在给柳安请罪,但若是直接开口,难免在接下来的合作中落了下风,所以借吵架来表明立场,显得自己很有骨气一般。 “好了好了,既然几位掌柜都是带着诚意来的,那老夫也就向诸位交个底,十万两银子,是老夫的底线。” 十万两银子一面旗帜,这价格可是不菲,纵使他们都腰缠万贯,富甲一方还是犹豫了起来,沉思着计较其中得失。 十万两银子能买来什么,这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纵使有冯记裁缝铺的例子在先,他们还是要斟酌一二。 眼红归眼红,当机缘真落到自己头上时,能不能把握住还是另一个情况。 方世隆等人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瞧着柳安的脸色,“五万....?” 柳安面无表情,一点反应都没有,方世隆只得咬牙道:“八万!” 转手间,柳安又将茶杯端了起来,方世隆只得妥协,“行!十万就十万!不过柳先生,这十万两买的位置,旗子又能挂多久,这其中的情况,您可得跟我们说清楚啊。” 果然从商多年的人对这方面还是敏感,柳安也没打算在这些地方诓骗他们,笑道:“这是自然,这次比武大会,诸位店铺的旗帜都可悬挂至结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没有什么极佳的位置,就是正南面的旗子,会正对楼台,可能会被陛下问起。” 嗯?众人都敏锐的察觉到了柳安的意思,被朱由校看在眼中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柳安解释道:“刚才老夫就说过了,这次比武大会陛下也会亲去观礼,到时候呢,若是陛下问起来,老夫自然也会为诸位解释一二,至于会不会讨陛下欢喜,就看诸位的自己的本事了。” 冯大伟心中一凛,拱手道:“还请柳先生严明。” “正如这斗鸡一般,每人都有自己的鸡,在其身上下注,为其呐喊助威一般,这比武大会也不例外,若是几位有想法的话,可以让参赛的选手们穿上绣着你们铺子字样的衣服,这样的话选手胜出,你们铺子也会随之扬名,陛下若是开心了,赏赐些什么也是极有可能的。” “当然,这些都是诸位自己决定,究竟要不要赞助选手,赞助哪位选手,都看你们自己的意思。” 柳安低着头微微一笑。 第三百九十九章 豪杰录 柳安拿了本册子放到桌上,上面写着此次来参加比武大会的人员名字,经过洪熊长时间的记录,终于在昨日拿了个总程出来,虽然这两日还是有源源不断地江湖人士到来,但那些就不在柳安的考虑之内了,眼下这些名字已经够用了。 册子上记着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名字,还有大部分人的生平过往、经历。比例他们会什么功夫,曾经做过什么行侠仗义的事情,都应有尽有,可以说是他们的详细信息也不为过。 这一点,柳安还要感谢镇抚司的帮助,这些信息可都是赵志等人收集来的,锦衣卫别的不行,搞这些情报的技术那是相当的一流。 方世隆身为吉宝斋的掌柜,平日里跟京中喜欢古玩字画的勋贵多有来往,在这些掌柜中地位也是最高,听完柳安的话后,他第一个拿起册子,细细的翻看起来。 “这个祌牛,力大无双,威猛过人,曾经在定军山仰天洼中独战山匪一十三人,只半个时辰就将其尽皆击败?这还是人吗?” “还有这个姜元,山东人氏,师承任城李氏,习查拳,手指功夫如钢似铁,力穿牛腹,一指点在对方身上,莫不指到人倒,数人围攻休想得手。还练就一支虎尾镗,如游龙飞凤,快如电掣,勇猛如虎,堪称绝技。” “龙景中,山东临清县人氏,因小时家中贫困不得已下入龙泉寺,自幼在龙潭寺中修炼临清潭腿,年至三十已略有小成,功夫之高,实乃罕见.....这南拳北腿,北腿指的不就是这临清潭腿吗!宋朝初年,宋太祖在长沙举办全国武术大会,赵氏的太祖长拳因在朝野中识人众多,捷足先登第一宝座,为宋代十八家之首,而这第二位便是临清潭腿,成为宋代十八家之尊,想不到此等人物竟然也来参加比武大会了?” 方世隆有些震惊的看着手中册子,这上面的人物每一个都赫赫有名,说句不好听的,就连他这个商人都略有耳闻,更是在江湖中留下段段佳话。 柳安呵呵笑道:“这临清潭腿老夫也是知晓一二,龙景中乃当今龙泉寺大师兄,此次下山参加比武大会,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将天下第一的名头夺回来,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龙景中会这么想,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些关他方世隆劳什子事情,方世隆激动的原因不在这些,而是这比武大会群英云集,定会引得天下百姓的夸夸其谈,到时候若自己支持的选手夺了第一,自己的吉宝斋还不是随之扬名? 天下最美的事情,无非是名利双收,这实现的门路就在眼前,方世隆岂能放过? “柳太师!我方世隆愿资助龙景中此人,为其缝制武袍、长靴,为吉宝斋而战啊!” 方世隆生怕龙景中被人抢去了一般,急忙忙地便下了结论,其他的几个掌柜不乐意了,嗤鼻道:“方掌柜,你这可不地道了啊,龙景中此人练就的临清潭腿天下闻名,这次比武大会可以说是十拿九稳,这般人物我们也是要争一争的,你大包大揽的,恐怕不好吧。” 方世隆眼睛一瞪就要反驳,柳安却插嘴笑道:“呵呵,几位掌柜莫要心急,龙景中虽强,但这次比武大会魁首可不一定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册子上英雄豪杰无数,所谓大隐隐于市,往往那些不怎么出名的,却是一匹黑马,能出其不意啊。” “况且,老夫也没有权利为这些英雄豪杰下决定,几位掌柜的想要资助他们,还要看他们愿不愿意呢,据老夫所知,这些英雄豪杰心气颇高,少有人愿意沾染铜臭,若是他们不同意,老夫也没有办法。” 冯大伟急问道:“柳太师见多识广,既然先前提出此计,想必早就胸有成竹了吧。” “嗯....”柳安押了口茶,颔首道:“如果几位掌柜不吝钱财的话,老夫倒是愿意出面为几位说合说合,比武大会是用老夫的名义举办,如果老夫前去说情,想来他们倒也不会拒绝。” 方世隆等人这才松了口气,微笑道:“那还要麻烦柳太师了....” “咳咳,这都是小事情,谈不上麻烦,真正的关键还在几位掌柜身上,几位掌柜对他们不甚了解,他们亦是如此,光凭册子上的记载,也恐难以让诸位信服,不妨几位去碧云寺中实地勘验一二,这到时候选谁,如何选,又愿意资助多少银子,就都容易许多了。” 方世隆几人对视一眼,皆都是赞同地点点头,没见过本人,谁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如何,光凭这纸上所描述的,确只能信几分。 “柳太师所言甚是,那我们明日便去碧云寺瞧瞧,柳太师可是随我们一同前往否?” “老夫就算了,几位掌柜自行前去便是,老夫会跟洪熊打过招呼,到时候碧云寺不会阻拦诸位,若是瞧上心仪的人选,命人来跟老夫知会一声便可,最后才由老夫出面与他们交谈,但还请几位掌柜铭记一件事情,切莫要对他们以礼相待,不可以金银相诱,万一引起他们的反感,事情就棘手了。” “自明日始,老夫便会在京中开始散布比武大会的信息,不仅是售卖门票,还有这店铺的旗帜、资助选手等事宜,一并进行,几位掌柜若是现在能做主的话,不妨尽快做决定,否则明日开始,这价格可就不一定了。” 方世隆等人听得一惊,“柳太师,此事莫还不能在今日结束,您还要去通知其他掌柜吗?” 柳安眼神奇怪的望着他,说道:“今天不过是个楔子罢了,京中的掌柜何其之多,比武大会的事情,自然不能瞒着他们。” 开玩笑,这么一大块肥肉,柳安岂能看着它被冯大伟方世隆几人分了?京中其他的掌柜怎么办? 如此好的赚银子的机会,可谓千载难逢,柳安肯定是要物尽其用的。 第四百章 奸商 方世隆等人听了,哪里还能不知道柳安的盘算,只得苦笑着说道:“十万两就十万两罢,我吉宝斋愿买正南面的位置悬挂旗帜。” “不行!正南面的位置一定是我庆丰米行的!” “我通州酒肆也是要争一争的!” 见方世隆几个掌柜们争得面红耳赤,几乎就要动拳脚的时候,柳安轻咳两声,止住了他们的争辩,有些尴尬的说道:“这个,正南面可以悬挂的旗帜不止一面,众人不必争抢,但如果几位掌柜想要正南面的位置.....” 柳安说话大喘气,可是把那些掌柜急的不行,“柳太师您就别藏着掖着了,一次性把话说完不好吗?” “好好,想要正南面的位置也很简单,就是...得加钱。” 奸商!赤裸裸的奸商! 方世隆等人自认经商这么多年,什么无耻下作的人都见过了,可似柳安这般坐地起价的,却是极为少见,十万两银子一面旗帜的价格都填不满柳安的胃口啊! 方世隆咽了口唾沫,深吸口气问道:“敢问柳太师,可能给个准信不?这我们想买正南面的位置,究竟需要多少银子?” 方世隆等人现在也没了跟柳安讨价还价的意思,他们算是看明白了,现在有求于人的是他们,自跨进柳家食肆的大门开始,他们便在柳安的算计之中,自始至终都没能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那老夫就说句公道话,这正南面的位置,没有十五万两银子,是断然不卖的,几位掌柜若是能接受这个价格,老夫现在便能与各位签订契约,若是不能,可选其他位置或者放弃这次机会,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老夫都会尊重各位的选择。” 方世隆等人在心中直骂娘,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柳安都将如此诱惑摆到我们面前了,我们还能退缩吗?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能够借此赚什么银子了,虽然他们这些掌柜家大业大,在京中极有名气,不论是吉宝斋还是庆丰米行都是数得上号的店铺,可那不代表他们能独揽这一行啊!跟他们经营的店铺一样的铺子海了去了,若是让他们占了先机,自己的铺子岂不要受到打压?将来还如何跟其他铺子竞争? 所以方世隆等人即使气的吐血,可还得好声好气的说道:“十五万两....就十五万两!还请柳太师您不要再涨价了。” 冯大伟方世隆几人彻底无奈了,半恳求半妥协的说了这么一句,他们怕再不求饶,还不知道柳安要涨价到什么地步。 柳安笑道:“这不是都已经下定论了吗?老夫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方世隆赶紧点头道:“那咱们就快签契纸吧。”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契纸便拟订好了,柳安在上面署下自己的大名,方世隆等人亦是如此,当笔放下时,方世隆等人才彻底松了口气,“银子这两日便会送来,还望柳先生为我们挑选个好位置。” “一定一定...几位这是要走了?” 刚刚起身的冯大伟几人一怔,奇道:“契纸不是都已经签订完了吗?我们就不再叨扰柳太师了....莫非柳太师还有事情?” “这个嘛...你看,你们要不要买门票啊?” .......... 方世隆等人从柳家食肆走出时,街上已亮起了盏盏灯火,经寒风一吹,众人都些恍惚,柳安最后又以数百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他们比武大会的门票,十五万两都花出去了,他们自然是不会在乎这些小钱,当即便掏了银子,能够跟皇帝同场观礼,这种殊荣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 剩下的,只能寄托于柳安身上了,希望他不会让自己等人失望吧.... 在接下来的两日中,比武大会即将召开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师,这一切还要多亏了洪熊招揽的那些乞丐,他们在其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与此同时,京中各个店铺的掌柜也都收到了消息,知道柳家食肆开始售**武大会的门票以及其他种种事宜,纷纷找上门来,想要分一杯羹。 借此,柳安可是赚的盆满钵满,仅是售卖旗帆位置,就赚了足足两百万两银子,至于门票之类的小钱还没有计算过,但近千张门票一日间便去了一小半,可见众人对这次比武大会的热情。 经过此事,杨钧算是彻底服了柳安,看起来召开比武大会应该是亏钱的买卖,柳安应是将其操作成了赚钱的方法,到最后不仅什么都没付出,还名利兼收,更何况,这比武大会的最终目的还是给柳安自己招揽护卫。 前期的那些投入跟最后的获利比起来,根本不足为提。 而李桯易也不负众望,忙前忙后的终于将请帖发放给了京中的勋贵之家,甚至就连信王府也没放过。 对于信王朱由检,虽然慈庆宫信王府中的客卿方木曾对自己图谋不轨,可也不妨碍柳安邀请他们,毕竟朱由检说到底还是朱由校同父异母的胞弟,关系甚笃,这次比武大会就算柳安不邀请他,朱由校也会下旨令他伴驾。 至于顾秉谦和冯铨二人,倒是早早的便将二十万两银子送来,生怕迟则生变,他们自然也收到了柳安发放的请帖,明白到时候这左右陪驾的资格可是一场凶猛的竞争,谁也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柳安为了请帖,特地去了成国公府上一趟,这拍卖会邀请的全都是些身份尊贵之人,可不能像上次一样在大街上召开,而柳家食肆地方不够大,也显得不够隆重,斟酌再三,柳安决定去找成国公朱纯臣商量此事。 朱纯臣听完柳安的来意,当即便答应了下来,借成国公府开场拍卖会,他朱纯臣也只是麻烦一点罢了,并无什么大碍,更何况柳安还做主送了他两张主楼上的门票,更是让他免去了破财的烦忧,至于为什么是两张门票,柳安是认为好事成双,到时候说不定朱由校会带上皇后张嫣,可以让成国公之妻朱芳薇一同随行。 第四百零一章 福王入京 “柳先生,您这般大肆宣扬比武大会,还公开售卖门票,会不会引来陛下的不满啊。” 成国公府中,朱纯臣略有些担忧的问道。 现在的柳安可是唯一能跟魏忠贤相提并论的人了,若是他失了圣眷,对成国公等武侯世家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所谓制衡之术,便是不偏不倚,相互制约,若是打破了其中平衡,便会使得朝廷动荡不安。 柳安的身份便是顶替了先前势大的东林党人,魏忠贤独揽朝堂文官,他们这些武贵之后自不屑与阉人为伍,相较之下,为陛下解忧,深得朱由校信任的柳安便成了他们拉拢的最佳人选。 “应是不会的,这次售卖门票,老夫事先征求过陛下的意见,陛下也说其中事宜皆由老夫负责,再者说了,只要让陛下尝到了甜头,哪里还会不满呢?” 柳安含笑摇头道。 “就算陛下同意,但您卖的这价格也太.....恐惹来其他人对您的不满啊!” 朱纯臣欲言又止,只得摇头叹息一声。 如此售卖门票,岂不是将皇权当成了物品,只要谁出的银子多,谁就能坐在陛下身边,这难免有些失仪,还好现在朝中没了那些东林党人,言官们最近也老实了许多,否则弹劾柳安的奏折还不得满天飞? 朱纯臣没想到,柳安对此不以为意,反而大笑道:“如果这虚无缥缈的皇权能换来实打实的银子,老夫想陛下肯定乐意至极,成国公你看,这才两个位子,便已卖了四十万两白银,天底下什么位置能如此昂贵?只要价格够高,也不算是蔑视皇权了,最重要的是,只要此事不是陛下开口,由老夫代为出面,下面的大臣们谁敢说陛下失了威严?倒看他们的反应,对此事极为热烈,生不出一丝反感来。” 这倒不是柳安吹嘘,魏忠贤扶植的都是怎样的一群人,不消柳安多说,其他人也是看的明白,对他们来说,能够明码标价的东西最是简单,也不需要有太多顾忌,更何况朱由校点头应允,这种攀附龙权的机会谁遇到过? 所以一个个打破了头也要往里冲,就是为了能在朱由校面前长长脸。 像朱由校这般年轻的皇帝,既不好色又不信道,如果身体康健的话,少说能坐个几十年皇帝,不趁着他现在还未成长之时往上爬,将来可就难了。 “倒不是陛下怎么想的,而是柳先生您现在在朝中没有什么根基,支持您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投靠了那阉党,这次您以二十万两银子的价格卖了门票,岂不是变相的得罪了顾秉谦冯铨二人?他们身为内阁大学士,若是在陛下面前说您的坏话,就算陛下开始不信,久而久之也要心生疑惑啊!” 朱纯臣说的在理,柳安颔首道:“想必顾秉谦冯铨二人倒是没那么大的胆子,如果老夫落魄了,他们落井下石倒是可能,但现在嘛....” 柳安冷笑两声,对他们二人颇为不屑,就眼下而言,顾秉谦冯铨二人忙着内讧,哪里有空来管自己?更有可能的,如果顾秉谦对自己发难,冯铨则会趁机参顾秉谦一本,反之亦然。 投鼠忌器之下,柳安倒是最安全的。 至少在魏忠贤对自己没有想法的时候,自己的地位还是不可动摇的。 见柳安成竹在胸,将顾秉谦冯铨二人可能会有的反应都想到的时候,成国公朱纯臣也不再多说什么,说多了反而可能会引得柳安不悦,自己等人静观其变就好。 后日便要召开拍卖会,所以留给朱纯臣准备的时间并不多,早早的便开始指挥人手布置场地,好在成国公府上经常举办些宴会,这所需之物一应俱全,倒也没什么麻烦,就是时间仓促,可能要连夜布置。 这倒不是朱纯臣大惊小怪,而是后日来的,无一不是身份尊贵之人,若是布置的不够气场,难免会叫别人背后说他朱纯臣的坏话。 但只要办好了,这也是个给自己长脸的机会。 柳安没有继续在成国公府中叨扰,谈拢这些事情后早早的便离开了,刚坐着马车回到客栈,就见李桯易急忙忙的迎上来。 “桯易啊,何事如此慌张?” 李桯易神色匆匆,似是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般,要知道李桯易做事向来稳妥,遇事不慌,所以柳安有此疑问。 李桯易指着西城的方向说道:“我,我刚从西城送完请帖回来,路过城门时,看到了福王的车驾!” “福王入京了!”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柳安一惊,急忙追问道。 “千真万确!是我亲眼所见,福王我没见过,但小福王还是认识的!路过西城门时,正见小福王从马车上走下,我不敢耽搁,这急忙就来通知柳先生您了。” 柳安挠了挠头,不可思议的说道:“这陛下的旨意才发出去几日?就算洛阳府离京师不算很远,可也不能这么快的就到来吧!” 七日前朱由校发出去的旨意,又不是八百里加急,驿卒在路上少说也要三日才能到洛阳府,就算福王接到旨意便立刻启程,可马车速度缓慢,得快马加鞭才有可能赶上,可听李桯易所描述的,他们不像是风尘仆仆入京的样子,更像是游刃有余,早就将时间算好了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福王能如此神速的入京,除了他们乘马飞驰入京外,就只剩了一种可能。 那就是在圣旨抵达洛阳府之前,他们便已经动身了。 柳安看了一眼李桯易,发现他跟自己神色一般无二,都是有些震惊,按理说此刻距离年关还有七八日的样子,福王完全没必要急着入京,这样一想,福王入京探望的理由似乎就有些站不住脚了。 那他所为何事? 就在柳安苦苦思索福王心思的时候,柳家食肆外忽然停了一辆马车,从上走下一名宫中内监,进门便说道:“柳太师,陛下召您进宫呢,还请您即刻动身吧。” 第四百零二章 应召入宫 柳安想过朱由校知道福王入京后会召见自己,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好像,提前收到了什么消息一般。 但朱由校召见自己,自己也不能怠慢,柳安只得带着满腹疑惑,起身入了宫。 依旧是熟悉的路途,熟悉的景色,若有些什么突兀的,便是在宫门处等着自己的魏忠贤了。 除去第一次进宫时魏忠贤亲自来迎接自己外,柳安再也不曾在宫门处见到过魏忠贤,眼下见到他,自然是有些诧异。 “魏大人,是陛下让你在这儿等老夫的吗?” 魏忠贤脸色有些严肃,听见柳安发问后笑了笑说道:“非也,是咱自己在这儿等柳先生的。” “可是有什么大事?” 魏忠贤斜睨了一眼柳安,“福王入京了,这消息柳先生应该也收到了吧。” 柳安轻轻点头,“福王入京如此急切,可是非同一般啊,锦衣卫先前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魏忠贤顿了一下,颔首道:“不错,锦衣卫那边传来消息说,福王在接到陛下旨意前便已动身,这才在今日赶到京师,福王身为藩王,没有陛下的旨意不可离开封地,此乃祖制,违反祖制的下场,福王不可能不清楚,他既然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想来定是有他的原因。” 魏忠贤和福王私下里多有来往,这一点柳安是知道的,当初小福王能够指挥官兵剿匪平乱,到杭州府来,便是有魏忠贤的庇护在其中,这才没让朱由校借着祖制的理由惩罚他们,当时朱由校也还没有削藩的心思。 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朝廷财政不稳,现在能维持运作很大一部分功劳得益于从东林党人府中搜刮出的那五千万两银子,这也就让朱由校生出了实施新税法改制和削藩的念头。 福王如此明目张胆的违反祖制,岂不是给了朱由校削藩的理由?柳安实在是想不通,光凭魏忠贤是瞒不住这个消息的,那福王为何明知故犯? “福王他们已经在乾清宫等着了,陛下指名道姓的要柳先生去做陪,想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咱在这里迎接先生,是想提醒先生一句话。” 柳安疑惑的看向魏忠贤,只见魏忠贤忽然放低了声音,悄然道:“福王代表的,恐怕是各地的藩王,天下的皇亲贵胄,而陛下孤身一人,就算是天子,也难免为之头痛,这次不仅是福王和其世子前来,宗人府也派人来了,柳先生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柳安可不信魏忠贤会如此好心的提醒自己,这倒更像是朱由校的意思,拉自己来顶缸,毕竟削藩的念头是自己提出来的,眼下出了问题,朱由校自然要和自己共进退。 正如魏忠贤所说,光凭朱由校一人,双拳难敌四手,肯定是说不过那些宗亲的,而魏忠贤一届阉人,自是也没有说话的资格,而相较之下,其他大臣都是外臣,这削藩又是皇帝的家事,也没有资格多嘴,而柳安不一样,他身为皇帝的老师,有责任教导朱由校,天地君亲师,师长也是五尊之一,在这个场合有资格站出来说话的,非他柳安莫属。 来到乾清宫之中,出了朱由校和几个从旁服侍的宫女内监外,有一位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大腹便便整个人都像个球般的男子,身着华丽,身旁坐着的,正是与柳安有过几面之缘的小福王朱由崧。 此人是谁,自然不必多说,定是福王朱常洵。 柳安从前世的记载中得知,福王朱常洵重三百斤,可瞧他那五大三粗的模样,恐怕远不止三百斤,所谓半斤八两,古时候的一斤,可是十六两啊,也就是说,这福王怕是有四百多斤了。 柳安见过最为壮硕的人,便是李守一,可跟这福王一比,着实有些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除了福王朱常洵外,乾清宫还有两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容枯槁,宽大的长袍穿在他们身上有些戏谑,弱不禁风的模样好似一吹便要倒下,手中杵着的拐杖油光铮亮,不知道被他们盘了多久。 朱由校脸色并不好看,一扫之前轻松的神色,放佛在柳安到来之前已经发生过什么争论,此刻见到柳安来,柳安明显看到朱由校松了口气,起身道:“先生来了,朕来给先生介绍一下,这位是朕的堂叔,福王朱常洵,身旁的则是他的长子,朕的堂弟,朱由崧。” “老夫柳安,见过福王、小王爷。” 福王用锦帕擦了擦脸上的汗,圆滚滚的身子艰难站起,对着柳安拱拱手道:“柳先生之名,本王可是如雷贯耳,本王这儿子,平时可没少在我面前提起柳先生啊,他总是以柳先生弟子的身份自居,本王就教训他说,柳先生是什么身份?圣上的师尊!你也配当他的弟子吗?还是莫要给本王丢人现眼了。” 福王说的话意有所指,朱由校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柳安也是有些尴尬,对着小福王朱由崧笑道:“说起来,当初小王爷确想要拜老夫为师,可惜当时仓促,老夫倒也没受过什么礼节束修,只嘴上教导过两句,倒也算不上师尊。” 话说出来,朱由校面色稍缓,倒是嬉笑不止的朱由崧一愣,脸色猛地沉了下来,福王倒是面不改色,仿佛对柳安的话没什么反应,点点头颇以为然的说道:“是啊,柳先生这也是按规矩办事,说明是个守规矩的人呐!” 柳安心中猛地“咯噔”一声,暗道不好,他有些低估了这福王的本事,还以为他是个没什么能力的懦弱王爷,被他那一脸富态给蒙骗,不小心就落入了他的陷阱之中。 福王先是抛砖引玉,用小福王当初跟自己在杭州府的事情说出来,明面上是在教训朱由崧不识天高地厚,言语斥责他,可这话落到旁人耳中,意味却大有不同。 瞬间,乾清宫中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福王朱常洵笑呵呵的看向柳安,想瞧他如何反驳。 第四百零三章 针锋相对 福王的一番话,在朱由校听来是隐晦的骂自己不守规矩,同时讽刺自己当了皇帝就不念亲族血脉,将他说成了个不仁不义之辈。 但在柳安听来,福王除了针对朱由校的意思外,还有敲打自己的意思,让自己清楚,朱由崧名义上也算是自己的弟子,他不能偏袒朱由校,如果偏袒朱由校,那他柳安便是个不称职的师尊,那自己说的话还如何令世人信服呢? 不得已之下,柳安只能拒绝承认自己和朱由崧之间的关系,但如果这么说了,更是落入了朱常洵的下怀,朱常洵就有理由拿规矩来说事,于情于理,朱由校削藩之举都不占据大义。 蜀王的所做所为,归根结底不过是有私心罢了,朱由校最多是下旨申斥,不能剥夺其藩王的爵位,就算是要革爵,也应有个巧当的理由,可很明显的,朱由校并没有这种理由。 福王这次入京,显然是做足了准备,不仅理由充分,还将宗人府的两名宗正叫来,打算共同对朱由校“进谏”。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不消两句话,柳安便明白了这福王棘手,跟先前的那些对手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好在柳安反应快,短短几个眨眼间就生出了对策,微笑道:“福王此言差异,规矩是太祖定的,当时的规矩一定是万全无比,但时过境迁,福王怎么就能确定太祖定下的规矩到了如今也会对大明有利呢?咱们应该审时度势,不能迂腐遵从,就算太祖当面,也是这个道理。” 福王胖脸颤了颤,笑容一僵,摇头道:“非也,无规矩不成方圆,何为规矩?规矩便是用来约束后世子孙的东西,依柳先生之言,那天下早就没了规矩,若没了规矩,天下岂不大乱?” “哦!老夫明白了,福王的意思是,不管遵从规矩带来的影响如何,只要咱们盲目遵从就好了对吗?” “既然如此,还请福王为老夫解惑,太祖云,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是不是祖制?” 福王点头,“自然是祖制。” 柳安笑道:“长幼尊卑,嫡庶有别,当初郑后,欲唆使神宗皇帝立三子为帝,这难道不是有违祖制吗?再者说,按照祖制,后宫不得干政,这前有孝恭孙皇后持政维稳,母仪万方,多亏孝恭孙皇后大明才得以在土木堡之变中没有分崩离析,但这孝恭孙皇后不是违背了祖制?若是一味的遵循祖制,大明恐怕早就内乱四起纷争不断了,哪里还能维持到现在?” “退一万步讲,如果福王非要按照规矩来说话,那郑后违背祖制,理应废除其后位,贬为庶民,是否?” 福王脸色有些苍白,结结巴巴道:“这...这都是陈年旧账,早就过去了,岂能拿出来现在说....” 柳安恍然大悟,拍了拍手说道:“哦!老夫明白了,福王的意思是,只要事情过去了,那就没必要在旧事重提,是否?” “对,对!咱们只谈现在,不论以往。” 福王急忙点点头,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理亏,不敢当面承认,一旦承认了,自己岂不是为了规矩害了生母?遭万人唾骂,后世子孙都将抬不起头来,他可不敢承认。 “那就更好办了啊,陛下废除蜀王爵位,乃是十日之前的事情了,这算不算旧事?既然福王说莫要旧事重提,那何故还在此纠缠不放呢?” “我...我....” 见福王涨红了连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柳安含笑道:“福王殿下,时代变了,规矩自然也要变通,若不知变通,岂不成了一介腐儒?所谓文化,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好的有易的咱们留下,吸取先辈们给咱们留下的宝贵经验,可那些随着时间流逝有害无益的东西,咱们应当快刀斩乱麻,及时舍弃,另寻他路,这才是长久之大道。” “好!好一个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先生之言振聋发聩,实乃当今大才矣!” 朱由校激动的脸颊通红,拍案而起大吼一声,先前的抑郁之气一扫而空,只觉神清目明,好不爽利。 在柳安到来之前,朱由校可是被他这堂叔说的哑口无言,几乎就要败下阵来,好在柳安伶牙俐齿,神思敏捷,一席话就将局势逆转,让福王束手无策,他用来做武器的祖制也成了一柄双刃剑,若想伤人,需先伤己,福王自然是不肯为了蜀王而舍弃生母,背负万世骂名。 包括宗人府那两位宗正,此刻都不禁讶然的瞥了柳安一眼,心中有些庆幸,还好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否则现在难堪到下不来台的,岂不是他们自己了? 人要脸树要皮,这张老脸他们可是舍不得丢的。 福王深呼吸几口气,稍微冷静了一下,第一阵出师不利,实乃他略占上风后轻视了柳安,才让他扳回一城,既然祖制不能用了,那就只能从别处下手。 “柳先生果然一张好嘴,不过陛下革除蜀王爵位,将其贬为庶民,如此做,岂不是寒了天下宗亲的心?连血脉之情都能舍弃,柳先生教唆陛下削藩,莫非要让陛下做一个六亲不认的人吗?” “哈哈哈!” 柳安突然放声大笑,惹得福王朱常洵背后一阵发毛,咽了口唾沫问道:“柳先生何故发笑?莫非本王说的不对吗?” “老夫是在感慨,福王真是一通透的人呐!” 柳安好不容易止住笑意,说道:“诗经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万民,无不是陛下的子民同胞,所谓家天下。大明万里疆域,囊括的臣民百姓何止万万余?陛下身为大明皇帝,理应统御万方,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为四海宇内开太平!陛下将万民都当作自己的亲人,何来六亲不认之说?反倒是福王殿下,格局未免太小了一些,眼光只局限于小家,殊不知陛下的心思谋略早已放眼神州大地!皇室宗亲是陛下的亲人,天下百姓难道就不是了吗?” 第四百零四章 语惊四座 一席话说完,乾清宫内鸦雀无声,众人都震惊地望着柳安,福王嘴唇蠕动几下,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好半晌后,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敢问柳先生,既然是家天下,何故要削藩?各地亲族这么多年来,战战兢兢遵循礼制,不曾敢僭越,如今削藩,可曾想过我们这些亲族的感受?大明昌盛自然是我们的期盼,可若是要踏在亲人的尸骨上才能得来的太平,那还是太平吗?!” “既然大家都是陛下的子民,何故陛下要牺牲我们这些子民,以换取其他子民的太平呢?” 柳安话中对福王的冷嘲热讽之意丝毫不加掩饰,让福王脸上挂不住,此刻也带了几分怒意,愤怒地瞪着柳安,质问道。 “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穷困,天禄永终。这句话什么意思,福王殿下可知晓?” 福王朱常洵冷哼一声,说道:“这句话出自论语,乃是尧对舜说的话,本王熟读经书,如何能不知道?” 柳安点点头,拂袖道:“既如此,何故福王还能问出如此恬不知耻的话来!” 福王一怔,旋即大怒,“你!你什么意思!” “如今天下百姓生于水火之中,朝夕不得餐饱,家中粮米殆尽,食不果腹,更有甚者易子而食,大明落入这般田地,除去天灾外,便是上下腐蛀之众甚多,苛捐杂税不止,百姓们不得休养生息,纵使太平光景亦攒不下粮食,更逢灾年,如何能渡过?而相反的,似福王殿下这般的亲王,岁岁有禄,朝廷赡养,吃喝不愁,每日只顾享乐玩闹,可曾为百姓、为大明出过半分气力?” “就说那蜀王,敌军都已经濒临城下,他却还是固步自封,不肯援助大军,不得已之下四川巡抚朱燮元等人只得立下字据向他借银,他竟然还收利息!真是贻笑大方!当初太祖分封,是惦念亲情,希望后世子孙能携手共进,一同维护大明、善待百姓,可现在呢?既然各地的藩王们连朝廷都不管不顾了,为何还要转过头来骂朝廷不仁不义呢?” “以诚待人可,焉以诚待畜生乎!大明,不养闲人!” “你!”福王后退两步,指着柳安气的鼻子都要错了位,胸膛起起伏伏如同一只可笑的蛤蟆,忽然转身对着朱由校高声道:“陛下!柳安言语诋毁污蔑皇亲,此乃大不敬之罪,当斩首示众!若陛下对此不闻不问,对其包庇,陛下的威严何在?如何能令四海臣服?!” 还不待朱由校说话,柳安就冷笑一声,说道:“谨权量,审法度,俢废官,四方之政行焉。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所重:民、食、丧、祭。宽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说。” “尧对舜说,谨慎的统一度量衡等器具,审查修订各项法律制度,重新修建起各项被废置了的官事,全国的政令就会通行了。恢复被灭亡了的国家,接续已经断绝了的家族,提拔被遗忘的人才,天下百姓就会真心归服了。所重视的四件事:人民、粮食、丧礼、祭祀。宽厚就能得到众人的拥护,诚信就能得到人民的信任,勤敏便能取得成绩,公平就会使百姓愉悦。” “陛下现在的所作所为,无不是印证以上四点,重修税制、攘除佞臣、与民生息、革除沉冗的亲王贵族,欲振兴大明,依老夫看,陛下这是效仿尧舜,乃不世明君,福王殿下在此纠缠不放,莫是企图颠覆江山社稷,陷陛下于不义之地?” 朱由校身体一震,双目中流露出一丝明悟之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身上穿着的龙袍,忽然笑了起来。 福王朱常洵正面色难看,忽然听到龙台之上的笑声,错愕的抬头看着朱由校,不明白朱由校的心思。 跟柳安交手三个回合,他败得体无完肤,不论是从祖制、礼节还是亲情上,柳安都占据了大义,相反他福王自己,更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朕。”朱由校抬起头,露出坚定之色。“明白了,先生的教导,朕铭记于心,若是朕将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先生不吝教诲。” 朱由校站起身来,对着柳安深深弯腰倒地,周围的内监宫女见状吓得赶忙跪倒,战栗着不敢作声。 福王脸色青一阵儿红一阵儿,哪里还不知道朱由校的心思,朱由校没有当面责骂自己,已是给自己留足了面子,若自己还不知好歹,便是求死了。 柳安回了一礼,将朱由校扶起,笑道:“陛下不必如此,食君之禄,为君解忧,臣只是尽自己分内职责罢了。” 朱由校紧抿嘴唇双目微红,重重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已经彻底傻眼了的两位宗人府的宗正,问道:“两位伯公,今日前来,还有其他事吗?” 那两名宗正身体一颤,猛地回过神来,惊惧地瞥了柳安一眼,连连摇头道:“没,没了,既然陛下决心已定,那我们也没什么好劝诫的了,还望陛下好自为之。” “朕会的,送两位伯公。” 两名宗正一瘸一拐,跑也似的就出了乾清宫,看那慌张的样子与之前老神在在截然相反,倒是惹人发笑。 福王低着头,郁气难平的坐在一旁,将头扭向一边,小福王朱由崧则老老实实的坐着,全然不见当初在杭州府时嚣张的气焰。 情形逆转,朱由校心里别说多痛快了,他召柳安来,就是想着让柳安来帮自己打嘴仗,柳安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甚至犹有超出,不仅将福王等人说的哑口无言,还给自己削藩找了个极好的借口,想必将来,再也没人敢对自己削藩表示不满了。 “陛下,臣想去看望生母,先行告退。” 福王也没脸继续在这儿呆下去了,起身对着朱由校说道。 所谓棍棒相加,打完了自然要安慰一番,朱由校欣然应允他的请求,“好,堂叔尽管去看郑后便是,两日后有一比武大会,到时候还望堂叔随朕一同前去观礼。” 第四百零五章 宫锁深秋 “比武大会?什么比武大会?” 福王朱常洵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朱由校将事情原委跟他一说,福王眼神奇异的打量了几番柳安,点头道:“陛下邀请,臣岂有拒绝之礼,两日之后,臣定如期赴约。” 说完后,福王朱常洵便带着朱由崧快步离开了乾清宫,刚出乾清宫,福王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极为难看。 在他身后,小福王朱由崧边走边回头,有些愤愤的说道:“父王,柳先生欺人太甚了!他这是全然没有将咱们放在眼里啊!” “哼!他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 “父王您的意思是.....” 福王瞧了瞧四周,发现没有旁人,低下声音对小福王朱由崧说道:“柳安今天说的话,势必会得罪其他的亲王,而那些亲王世代传承,其下的根基岂是区区一个柳安能盘的动的?只要消息传到他们耳中,肯定不会有柳安好果子吃!” “陛下也是一样,他以为本王是来劝诫的吗?本王又不是瞎子,怎么看不到大明的弊端在哪儿?可那也只能从别处想办法,如何敢妄提削藩之事?陛下还是太过年轻了些,本王今日是念在亲情的份上来救他啊!既然他不领情,铁了心的要跟柳安站在同一条线上,那也不能怪本王没尽力了。” 福王朱常洵叹了口气,世人都以为他在皇储之争中败下阵来,肯定贼心不死,殊不知,他本就胸无大志,争皇位也是因为郑后的坚持,他身为子嗣,自然是要支持母亲的,这次他冒着极大的进京,就是听说了朱由校要削藩一事,他急忙前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挽回一下,让朱由校回心转意。 说到底,朱由校还是他的侄儿,他们才是关系最亲近的一脉,退一万步来说,就是让朱由校当了皇帝,他也不想看到其他亲王坐在那个位置上,这是原则问题。 皇位,必须是他们自己家的东西,不能让其他人来染指。 只可惜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朱由校对自己多有防范,自己说的话他也听不进去,既然这样,那他也没办法了,只能另作打算,朱由校削藩,势必会得罪其他的亲族,如果他们联起手来,足以架空朱由校,到时候仅凭一个魏忠贤,岂有翻天之力? 为了防止宫变的惨案,福王只得开始为将来做些准备,准备迎接狂风暴雨。 朱由校对柳安有多么宠信,福王算是看了个真切,在他心里,不论柳安此人如何高尚、见地如何长远,那也应该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而朱由校年轻气盛,心急些也是正常,可柳安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如此就说不过去了啊。 这也是福王为什么骂柳安是佞臣的原因,朱由校刚刚登基两年不到,脚跟都还没站稳就开始想着改制削藩,一下子触动了江南士绅和各地亲王们的利益,这不是铁了心的要引起内乱吗? 但归根结底,这些事情跟他福王都没太大的关系,如果朱由校栽了跟头,受益的反而会是他,所以福王也没有想着怎么样,任由朱由校折腾去便是。 自朱常洵去往封地洛阳,到明神宗死后,郑贵妃便在宫中没了靠山,不得已之下只能从翊坤宫中搬出,到了紫禁城中一处不知名的宫殿里,这里几位僻静,往来的也不过是郑贵妃自翊坤宫带出来的老人,虽然没有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可日子过的也是无比凄惨。 此一时彼一时,郑贵妃再不见当年的风光,终日只能在偏殿中郁郁寡欢,面容消瘦,病疾也渐渐缠身,每日服用御医们熬制好的苦口良药,望着天空上不时飞过的鸟雀,愁容满面。 但今日,郑贵妃一扫先前的颓丧,虽然面色苍白,走动都需人搀扶着,可却显得有些容光焕发一样,两腮之上带着些潮红,一直站在偏殿门口翘首以盼着什么,那些老人都知道,郑后是在等一个人。 等一个她数年日思夜想不曾相见的人,她的亲生骨肉,福王朱常洵。 郑后原以为她再也不能跟朱常洵相见,母子只能天各一方,可朱由校破天荒的竟然答应了福王进京探母的请求,这让她不禁心中一阵欢喜,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催促着殿里的宫女们忙碌,令她们准备了朱常洵最爱的吃食,还有她这些年来给朱常洵亲手缝制的衣服。 福王入京的消息第一时间便传到了郑后耳中,郑后先是一怔,旋即有些焦虑,惊喜和担忧交加,直坐到梳妆台好生打扮了一两个时辰才满意地放下红扑。 如此精心打扮,郑后是不想让福王担心,她希望福王能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她依旧是那个凤仪威严的郑贵妃。 “阿嬷,妾这打扮怎么样,可有先前的模样?” 郑后站在殿前左右盼望不来,期待之下又不免对自己的妆容生了疑惑,转头看向身旁一行就将木的老妇人。 被唤作阿嬷的老妇人很是仔细地端详了一番郑后,笑道:“娘娘这副模样,老身可是许久不曾见过了....好啊...好啊....” 听老妇人如此说,郑后才微微放了心,摸着自己身上雍容华贵的服饰,微微有些失神,韶华已逝,当年那位郑贵妃自然一去不返,现在的,不过是一回首往昔,只能暗自神殇的女子罢了。 自明神宗死后,郑贵妃放佛变了一个人,逆来顺受,再不见当年的风采,也不会动辄打骂手下的侍女了,不做攀比,反而还常拿些自己的银钱首饰来补贴一直陪在身边的宫女们。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在落魄之时,郑贵妃才看明白谁真心对待自己,她曾设想,待朱常洛登基后,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想来定是凄惨无比,三尺白绫一盏毒酒,她都做好了准备。 即便是朱由校做了皇帝,她依旧是这么等待着,可那些报复却迟迟未至。 这让她感慨之时不禁唏嘘,当年,是自己做错了吗? 第四百零六章 母子团聚 当曾经认识那些人一一离去,当面容逐渐苍老,郑贵妃才恍然大悟,她当年追求的,不过是镜花水月,虚无缥缈的名罢了,现在她只想见见朱常洵,以一位母亲的身份。 不论是当年的间隙还是仇怨,随着时间推转,一切都化作了深深的寂寥,独处在深宫之中颐养天年,那种孤独是难以忍受的,这些年来,郑贵妃对宫中都产生了深深地厌恶,那所谓的高墙青瓦,枝繁叶茂的鲜花,都失去了往日旧颜。 宫锁深秋,一同而去的,何尝不是女子的绝代风华。 “娘娘!娘娘!来了来了!” 郑贵妃回过神来,眺目远望,见不远的拐角处走近了两个身影,其中一个如同球般圆润,另一个则正常许多,可就在看到这两个身影的瞬间,郑贵妃眼眶就红了起来。 年轻的那个郑贵妃不敢认,可圆滚滚的那个,不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朱常洵吗? 朱常洵带着朱由崧稍微打听了一下,便轻车熟路的来到了这处偏殿,虽然离开了很多年,可这皇宫中的布置却没变过,跟以前一样,朱常洵不需别人带路,带着朱由崧便来到了偏殿之前。 看到远处的几道身影,朱常洵也是微微一怔,旋即加快了脚步,浑身的肥肉都在颤动,手也从袖子里伸了出来,隔着老远就能听到他激动的喊声。 “娘亲!” 数年不见郑贵妃,只能托人打听她在宫中的情况,叫人送些银钱过去,自从得知郑贵妃染了疾病,需长期服药后,朱常洵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入京中,这才写了封信恳请入京探母。 如今相见,母子天各一方积压的情绪猛地爆发出来,朱常洵泪流满面,跪在郑贵妃面前,艰难的弯腰磕了几个头后说道:“娘亲,孩儿不孝!这么多年都没能入京探望您,您,您可安好....?” 郑贵妃早就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先前化的妆都有些花了,幸得身边有人搀扶,才不至于昏倒,只得强打着精神点了点头,颤抖着摸了摸朱常洵的脸,说道:“好...好...洵儿...你身子胖,别跪着了,快起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跪下容易站起来难,朱常洵三百多斤的体重,可是好生费劲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起来后握住郑贵妃的手,望着她憔悴的面容,不禁嚎哭道:“娘,您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是不是他们欺负您了,孩儿去找他们算账!” “不,不是,自洵儿你离了京,先帝又撒手人寰,娘便觉得食之无味,吃不下什么东西,娘在这偏殿中安静的紧,没人来欺负娘,洵儿你,你身边这位,不会是....” 郑贵妃看着朱由崧出口询问,虽有个大体猜测却不敢相认。 朱常洵摸了摸眼泪,这才想起朱由崧,急忙说道:“娘,这是由崧啊,他小时候您还抱过他呢!崧儿,还不快见过你祖母!” 朱由崧连忙跪下磕了几个头,“孩儿朱由崧,拜见祖母!” “好好好,快起来,这才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祖母这儿没什么好东西,这块镯子你拿着,这是先帝赐给祖母的东西,有了它,谁也不敢动你。” 郑贵妃有些激动,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翠绿的玉镯,这是她之前就准备好给朱由崧的东西。 朱由崧一听明神宗的名号,有些犹豫了,朱常洵眼睛一瞪骂道:“长者赐不敢辞,礼数老子没教你吗!祖母给你的你就收着,有什么好犹豫的?!” “谢祖母赏赐!” 朱由崧这才双手将玉镯接过,郑贵妃拉起两人的手道:“还没用过膳食呢吧,自从知道洵儿你要入京,娘可就准备了很多东西,都是你爱吃的,快进来....” 拉着朱常洵朱由崧二人进了屋,郑贵妃自己比那些侍女们还要忙碌,一会儿拿些点心,一会儿又拿着当年万历皇帝赐给她的一些东西来回转,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朱常洵心中一暖,说道:“娘您快坐下,别忙活了,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您得多注意身子才是。” 郑贵妃随意笑笑,手中动作倒是不减,捧着一布袋走来放到桌上,缓缓打开,“你们又不在京师,这御医可都让娘多多活动活动,走两步不打紧,来来,试试这衣服合不合身。” 郑贵妃捧着一件白色长衫,朱常洵苦笑着站起来,“娘,这缝制衣裳干嘛您还要亲自动手啊,这种事放下人去做就是了。” “你懂什么,自己缝制的衣裳最放心!结实耐用....洵儿你是不是胖了....” 郑贵妃面色复杂的望着朱常洵,诺大的白褂在他身上竟然连扣子都快紧不上了,就算是强紧上了,看起来也是极为怪异。 朱常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讪笑道:“这天天呆在王府里,不怎么出门,是胖了点...” 郑贵妃将单褂从朱常洵身上脱下,问道:“那还得再改改,洵儿你们这次在京中待多久,陛下他不会急着要你们回去吧...” 郑贵妃有些紧张,难得见一次朱常洵,这次一别,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 朱常洵咧嘴笑道:“没事儿,明日我再去跟陛下说说情,正月以后再回去,陛下既然能同意我入京,肯定会多宽限几日。” 郑贵妃这才微微放下心来,“那就好,娘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不成想陛下如此宽宏大量。” 朱由校会同意朱常洵入京,是很多人都没想到的事情,郑贵妃自然会珍惜这个机会。 “陛下忙着削藩呢,他同意孩儿入京,也是想着安抚其他藩王,想叫他们知晓,陛下心里还是惦念亲族的。” “什么?削藩?这可不行!洵儿你远在洛阳,日子过的也是好好的,陛下为什么要削了你们的爵位?” 郑贵妃顿时就不同意了,当初将朱常洵封为福王,她就很不乐意,现在又要削藩,这如何是个头啊?没了爵位,朱常洵他们怎么办?难不成喝西北风去? 第四百零七章 深谋远虑 福王朱常洵叹了口气,说道:“唉,陛下他不是要削我们的爵位,只是要革了藩王们的俸禄罢了,方才进宫,孩儿已经跟陛下谈过此事了。” “陛下怎么说?” “陛下说,他革除蜀王的爵位,是因为他固步自封,不肯援助朝廷大军,此乃大罪,至于其他的藩王,陛下倒不是想废了他们,只是这么多年来皇族们有些太多了,国库负担不起来,这才想着削减我们的俸禄。” 郑贵妃凤眼一瞪,“不发银子了,这跟削藩有什么区别!” “银子事小,孩儿这些年倒也攒了不少家底,其他的藩王都世代相传,谁也瞧不上朝廷的这点俸禄,但孩儿是怕,这只是陛下三板斧的第一招啊,不发银子倒还好说,就怕陛下这么做会引得其他藩王人心动荡,毕竟蜀王的例子在前,谁也怕成为下一个蜀王,孩儿不过是代表了其他藩王,来劝陛下收回成意的。” “那,陛下可听了你的劝诫?” 福王朱常洵摇摇头,叹道:“陛下宠信柳安,对其说的话深信不疑,孩儿说不过他,没能让陛下回心转意。” “这样下去只恐出现乱象啊。” 郑贵妃也露出担忧之色,一旁的朱由崧忽然松松肩,不置可否的说道:“这不是正好吗,乱了咱们才能有机会啊!” 朱常洵脸色一变,转手就一巴掌扇在朱由崧脸上,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大明乱起来于你我有什么好处?你以为乱起来最后就是你我做皇帝?呸!告诉你!那是痴心妄想!” 朱由崧捂着脸,心中不服,硬着头皮回道:“父王!咱们本就是正统,如果陛下出了什么事情,最后不还是你我坐那个位置吗?” “你放肆!!!”朱常洵大吼一声,抬脚将朱由崧踹了个跟斗,气的浑身都在打颤,郑贵妃赶忙拦在朱常洵身前,喝道:“洵儿你这是做什么?崧儿他不懂事你别向他发火,娘身边的都是能信得过的,你也不要担心会被旁人听了去。” 朱常洵这才消了几分火气,瞪了朱由崧一眼坐下,气呼呼的说道:“娘你也别护着这臭小子,这个鼠目寸光的东西!我现在教训他是为了他好,大明真要乱起来了,其他那些亲王哪个不比咱们有力量?到时候清君侧清君侧,咱们皆是乱党!” “爹您说什么呢,咱们怎么可能是乱党....” 朱由崧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有些愤懑的说道。 福王朱常洵翻了个白眼,喝了两口茶骂道:“你非得把你爹我气死不可!若是其他藩王打着清君侧的名头,勾结朝中将军起义,陛下平叛不能,到时候怎么办?” “面对唾手可得的皇位,谁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还轮得到你我父子吗?现在天下战事不断,乱象四起,若咱们还窝里斗,大明就真的要完了!祖上传下来的基业毁在咱们手中,咱们可就是千古罪人!后世子孙被人唾骂,永远抬不起头来你懂吗!” “这世上不可能重现靖难之役!现在内讧,结局只能是大家一起死!” 朱常洵是真被朱由崧气了个好歹,只见他捂着胸口露出痛苦之色,急忙从袖中摸出药瓶,倒出两粒灰褐色的小药丸服下,顺了一会儿气才缓过来。 朱由崧低着头,有些不甘心的道:“那咱们就这么放弃了?当初坐在那个位子上的应该是咱们才对啊!” “呵呵。”朱常洵冷笑一声摇了摇头,“若是太平年景,你爹我说什么也要争一争的,但现在嘛....这烂摊子还是让陛下自己去头疼吧,谁也不傻,当初若是你爹我坐上那个位置,现在躺在棺椁里的就是老子我了!老子可是还想多活两年,不然为何我乖乖的去就藩,连个屁都没放?” “大哥以为他胜了我,殊不知真正入局的是他啊!” 郑贵妃眉头一皱,“洵儿你什么意思?当初不是咱们败了吗?” “娘亲,大明传承二百余年,各种弊端早就显现出来了,父皇一死,便再无人能压制住那些言官,父皇自己最后不也是妥协了吗?臣重君轻,这个时候谁当了皇帝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其实孩儿当初是有机会的,但孩儿不愿意,就设了个计,怕说出来让娘您生气....” 郑贵妃大惊失色,“洵儿你的意思是说,那刺客是你派的?” 朱常洵不置可否的笑道:“若真想杀大哥,孩儿怎么会那么傻派个酒鬼过去?不过就算不那么做,咱们迟早也会败的,只不过提前了一些时间罢了。” 郑贵妃顿时不说话了,眼神忽明忽暗,她对当初的结果肯定是不甘心的,但她没想到的是,朱常洵竟然不愿意坐上那个位置。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朱常洵拱手让人。 朱常洵小心翼翼地瞧了瞧郑贵妃的脸色,问道:“娘,您没事吧...您别怪孩儿,大哥的下场您也看到了,若孩儿执意争抢的话,现在咱们可就天人永隔了....” 朱常洵心中明白,不论是他或者朱常洛坐上那个位置,都不会安于现状,一定要励精图治,为了江山社稷力挽狂澜,但成不成的,谁也说不好,朱常洵就是瞧见事情不对,及时脱身,这才幸免于难。 他那便宜大哥,殚精竭虑的谋划已久,不过做了十几天的皇帝,在朱常洛驾崩消息传来的时候,朱常洵反而松了口气,却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他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彼此,而是另有其他。 郑贵妃纠结了一会儿后,缓缓吁了口气,有些失神的看向殿外,感叹道:“这些年,娘也想清楚了,这皇帝啊,当不当的不重要,只要咱们一家子安安稳稳的,不比什么都强?洵儿你当初做对了,娘以前执迷不悟,没能理清思绪,现在想来,这宫里有什么好的,若是让娘再选一次,娘肯定不会去争夺那个位子了。” 第四百零八章 张灯结彩 “来来来,赶紧把这灯笼挂起来!别磨磨蹭蹭,动作麻利点!” 成国公府中,管家正在指挥这府中的下人,忙碌着为明日的拍卖会做准备,顺带着连过年的喜庆也一并弄上了。 红笼高挂,张灯结彩,整座京师都洋溢在喜悦中,成国公朱纯臣站在亭台上,眯眼看向远方,若有所思。 福王朱常洵入京之后,第一时间便找上朱由校,议论了削藩之事,柳安如何辩论,又如何应对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般,很快便传到了他们耳中。 朱芳薇为朱纯臣披上裘皮,嘱咐道:“天冷,别染了风寒,这台子上风大,还是会屋里坐吧。” 朱纯臣温柔地看着朱芳薇,含笑道:“当年征战沙场,什么场面为夫都经历过了,这点风算不得什么....” 朱纯臣转过身子,看着远处的青瓦屋脊,忽然叹了口气,“当年惹下的毛病,坐在这屋里啊,总感觉心里不安稳,老是怕有贼人袭营,只有站在外面吹吹风,心里才能踏实些。” “这京中哪里来的什么贼人,你啊,就是担惊受怕惯了,天底下还有比京师更安全的地方吗?” 朱纯臣目光深邃,幽幽的道:“这可不一定,别看京师一片繁荣,内里实则暗流涌动,多方势力交杂,都各有各的心思,不是个太平年景啊!” “独善其身就好了,咱们不去管,也不要管其他人,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咱们只要问心无愧,不就行了吗。” 朱芳薇最是了解朱纯臣,对他的心思猜的也是通透。 朱纯臣摇了摇头,“身不由己啊....柳先生在乾清宫大骂福王的消息,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天下,百姓们会觉得他忠心赤胆,公正无私,陛下也是一样,可其他人呢?” “安平伯、武康伯、黔国公、定国公、阳武侯、丰城侯.....” 一个个爵名从朱纯臣嘴中吐出,朱纯臣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严肃,最后他直勾勾地看着朱芳薇的眼睛,说道:“这些人,十世传承,根基深厚,祖上与许多皇室宗亲都有联姻,衣襟带水藕断丝连,哪个不算是皇家的亲戚?若他们受到教唆,心怀不轨该怎么办?” 朱芳薇捂住小嘴惊讶道:“他们敢吗?那可是谋逆之罪!” 朱纯臣冷笑一声:“谋逆?成王败寇,失败的才叫谋逆,成功的.....” 朱纯臣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苦笑道:“封妻荫子,世代富贵,这世上蠢笨之人何其多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有人触碰了他们的利益,不管那人是谁是何身份,他们也要掰掰腕子的。” “柳先生如此大兴改制,早已弄得人心惶惶,若不是背后有陛下撑腰、魏忠贤执掌厂卫,尚大权在握,他早就不知道在哪里身披黄土了,可这次,柳先生的步子迈的太大了一些....陛下削藩,理应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陛下还年轻,十年不成便二十年、三十年!总有一日可以将大明的弊端一一铲除,可现在....” 朱纯臣面带担忧,负手而立,“明明可以慢慢来的,为何柳先生如此焦急呢?” 朱芳薇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一定没事的,张妹妹也说了,陛下是支持柳先生的,柳先生也不是什么莽撞的人,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神宗先帝实施推恩令,岁减食禄,这便是他老人家的心思,可如今陛下不满足于现状,觉得如此太过缓慢,干脆一刀切,难免会引起较大的起伏,亦如温水煮蛙,蛙初不知其意,当回过神来时已是回天乏术,可若是一开始就将蛙扔进沸水里呢?挣扎之下,沸水四溅,伤人伤己。” “昨日,瑞王派人送了份年礼来,此事你知道吧。” 朱芳薇点点头,“嗯,都是些名贵之物,清点下来,价格不菲呢,妾身还在想,瑞王和咱们又没什么瓜葛,怎么平白无故送这么大的年礼?好在退回去了。” “虽年礼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封书信,乃瑞王亲笔所书,问候你我二人身体安康,虽然通篇没有任何出格之处,若是以往,可能真的只是问候一番罢了。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瑞王这是在摸为夫的底啊。” 朱芳薇惊道:“瑞王是想.....” “嘘,此乃大不敬之话,慎言。瑞王怎么想的咱们不清楚,但肯定是没安什么好心的,他身为神宗先帝的第五子,神宗先帝二子四子早夭,有资格继承皇位的是光宗先帝和福王,如果除去他们的话,克继大统的便是他了,先前他早早的便去往了封地,看起来对皇位毫无竞争之意,现在看来,怕只是用来蒙蔽世人的障眼法。” “瑞王在信中,尽显对为夫的钦佩之情,恨不得赶过来与为夫拜个把子,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瑞王图谋不轨啊。” “可,可瑞王他无兵无权,在朝中又没有根基,他如何能坐到那个位置上,更何况他前面还有个福王呢,怎么也轮不到他啊!” “如果福王进京后不走了呢?” 朱纯臣似笑非笑地望着朱芳薇,“早不进京玩不进京,在这个节骨眼上进京,福王进京有两种可能,一是来探望生母,此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他入京之后第一时间却是去向陛下进谏,这说明他还有别的目的,福王吃了瘪,陛下也向天下众人表达了心意,待福王回去后,其他的藩王肯定会拥护福王,背地里搞些阴谋诡计。” “如果福王看到了这一点,他又不想背负谋逆的罪名,不愿坐上那个位置的话,薇儿,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朱芳薇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夫,夫君,你你是说福王这次进京是来避难的?” “风起云涌,大势所趋,此乱世之际,想要更进一步的人数不胜数,那些藩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肯定会拥护一位神宗皇帝的直系子嗣。” 第四百零九章 表忠 “而此人顺位论之,非福王莫属,可如果福王借这个机会躲在京师不回洛阳的话,那些藩王便会另寻他人,此人,便是瑞王。” 朱纯臣脸色明暗不定,“不过这些只是为夫的猜测罢了,事实如何,尚下不得定论,但让那些藩王们束手待毙,为夫也是不信的。” 就在二人谈话的功夫,成国公府的老管家上气不接下气地从楼下跑上来,气喘吁吁的说道:“老,老爷...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召您入宫呢!” “来了!” 朱纯臣不见颓丧,眼睛猛地亮起,对担忧至极的朱芳薇笑道:“好了,这些事情你就莫要担心了,好生在家看着,将拍卖会的场地搭建好,明日来的都是权贵,万不可怠慢了,为夫去去便回。” “大郎!” 朱纯臣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声音传来,“为夫一直在等,等宫中的消息,既然陛下召见了为夫,说明柳先生他们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既如此,瑞王那些人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老管家对朱纯臣的话毫无反应,在他看来,这都不是他能触碰的层次,更何况他在成国公府中辛劳几十年,早就有了感情,服侍了成国公三代,忠诚自是信得过的。 ......... 乾清宫中没有宫女内监,显得有些僻静,只有悉悉索索的谈话声偶尔传来,朱纯臣在殿外整理了一下衣衫,抬足跨了进去。 “臣成国公朱纯臣,叩见陛下。” 朱纯臣身着蟒袍,神情肃穆,看起来极为华贵。 “爱卿免礼。” 朱由校端坐上首,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朱纯臣站起身子,发现诺大的乾清宫中除去自己外只有三人,皇帝朱由校、司礼监秉笔魏忠贤以及太师柳安。 柳安三人都不说话,目光奇异地打量着朱纯臣,朱纯臣面不改色,拱手道:“不知陛下今日召见臣,所为何事?” 过了好一会儿,朱由校才忽然说道:“朱爱卿,成国公爵位传到你,已是几代了?” “回陛下,自大父朱应槐至臣,成国公爵位已传共十二代。” “嗯...”朱由校微微点头,看不出喜怒,“当年靖难,东平王立下汗马功劳,成祖封其成国公,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万代恩荣,你可知为何成祖要封东平王为成国公?” 朱纯臣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道:“臣不知。” “成祖皇帝号成祖,东平王爵位亦名成国公,是成祖他对东平王的尊敬,封成国公名,也是在想天下人昭示,若无东平王,何来成祖?成国公之爵位,便是成祖他对东平王最大的信任。” “臣不敢当!” 朱纯臣赶忙跪倒,朱由校话说的太过骇人,他哪里敢大摇大摆的应承下来? “起来说话。朕问你,成国公之名至今日,已十二代,可曾忘记成祖的一片苦心?” 朱纯臣刚站起来,又再次跪倒,恭恭敬敬道:“公侯万代,皆是天恩,成祖皇帝赐下的丹书铁券至今供奉在祠堂,日夜茗香不敢怠慢,臣大父更是在臣小时读四书五经前便告诉臣,忠为何物,臣铭感于心刻记五内,无时无刻不想着为大明效命,凡陛下之旨,臣愿为马前卒,鞠躬尽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由校满意的点了点头,扬手道:“赐坐!” 魏忠贤亲自去搬了张圆凳来,朱纯臣道谢后才轻轻坐上,也只坐了半边罢了。 朱纯臣是否忠心,早就在之前朱由校便明白,这次问话,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凡皇帝要让臣子做些大事的时候,都会专门问问他,是否记得皇帝曾对他们的恩情,若不是信得过,这次也不会将他召进宫中了。 朱由校的意思,朱纯臣更是门清,诚如他所料一般,这次朱由校专门召见他,肯定是有大事,有国公爵位的不止自己一人,单看周围有资格站在此处的人都是什么身份? 太师柳安,东厂督公、司礼监秉笔魏忠贤,这两位都是朱由校心腹中的心腹,可以说自己能坐在这里,便是无上的殊荣了。 朱由校对柳安使了个颜色,柳安心领神会的清了清嗓子,吸引了朱纯臣的注意,说道:“陛下,如今削藩,手段凌厉,恐会引得其他藩王的不满,若他们联合起来发难就棘手了,咱们还是要早做打算。” 朱由校深以为然的点头道:“不错,先生说的甚是,依几位爱卿之见,咱们当如何做才能万全?” 话是对着柳安三人说的,但柳安三人却都齐刷刷地看向朱纯臣,朱纯臣脸颊抽搐两下,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四海宇内,无不臣服于陛下,陛下旨意所到之处无敢不从,就是那些亲王也好,纵使心中不满,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违抗陛下,但当面不敢,背地里却就不好说了。” “哦?朱爱卿有何见教?不妨说来,让朕听听。” “是。陛下手段雷厉风行,有雄主之风范,可却有可能忽略了其他亲王的感受,他们不愿意失去爵位,一定会做出反抗,而他们受到祖制的约束,不可蓄兵,不可干预当地政务,这也是太祖当初为子孙留下的应对之策。” “然人多力量大,各地藩王都可蓄养几千到一万不等的精兵,而大明藩王何止数十?一旦他们联合起来,力量不可小视,再加上世代传承下来的金银珠宝,不知几千万数,若他们铁了心的反对朝廷,朝廷不好应对啊。” 朱由校和柳安相视一眼,颔首道:“不错,朱爱卿所言,正是朕的担忧之处,朱爱卿执掌左军都督府,熟知兵马,眼下这种情况,可有什么良策?” 朱纯臣沉吟一下,拱手道:“臣有二计,一计曰以退为进,正如神宗先帝的推恩令一般,岁减食禄,陛下可借着推恩令逐渐减弱他们的实力,削除他们的兵马护卫,先明面上妥协,暗地里安插人手,待准备万全之时,一击制服。” 第四百一十章 你也跑不了 “此乃上策,若行此计,优劣皆明显,优点是如小火烹调,不容易引起他们的戒心,对朝廷的损耗微乎其微,缺点是耗时久,非一年半载能成,若是他们决意要抗之不尊,这法子也就没了作用。” “二计乃奇,依朝廷现在的兵力来说,四散诸边,不宜大动干戈,要动,也应该是以雷霆手段,千里奔袭,趁其尚未反应过来,未曾合兵的时候,大军天降,以奇制胜。” 朱纯臣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昨日臣府上,收到了来自瑞王的贺年礼,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封瑞王亲手所写的书信,臣不敢收下礼物,只拿了书信,书信在此,还请陛下过目。” 朱纯臣从怀中取出一信封,交给了魏忠贤,魏忠贤传到朱由校手中,朱由校打开过目后,冷笑道:“好一个瑞王!明目张胆地勾结朝臣,这是欺朕无能吗!” 砰! 朱由校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愤怒无比,任谁得知自己的亲叔叔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戳自己脊梁骨都不会善罢甘休,更遑论皇帝了。 “此事你做的不错,朕记下了。待此事了结,朕一并封赏。还有朱爱卿你先前进献的计划,也深得朕意,尤其是第二条,瑞王都已经骑到朕的头上了,他们怎么会坐以待毙?恐怕自听到蜀王爵位被革除的消失开始,就在商量着怎么对付朕了吧!” 朱纯臣不敢接话,朱由校生了会儿闷气,继续说道:“魏伴伴,东厂镇抚司可在那些地方有番子?” 魏忠贤赶忙道:“回陛下,历来监视藩王乃重中之重,臣不敢怠慢,每座王府外都有不下于上百番子日夜盯防,他们稍有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传来消息。” “朕能信得过吗?上次卖官鬻爵的事情,时限可都要过去了,怎么到今天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厂卫办事如此缓慢,你这厂督是怎么当得?” 魏忠贤苦着脸求饶道:“臣...臣已经派人手出去多方探查各地卖官鬻爵一事了,可这路途遥远,来回也不知需要几日,所以才到今天还未查明,不过臣一定在时限之前查个水落石出!” “哼!最好如此!”朱由校也知道只给魏忠贤一个月时间有些强人所难,但若不立威,给他些压力,将来说不准会不会阴奉阳违呢。 话锋一转,话题又回到削藩的事情上来,朱由校看向柳安,问道:“先生,您先前不是说,只要多加逼迫他们,他们就肯定会忍不住露出獠牙,到时候咱们便有了理由革除他们的爵位了吗?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暗中谋划,咱们是不是也该有所动作了?” 朱纯臣惊讶地瞟了柳安一眼,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来这削藩的事情都是柳安和陛下商量好的?如此迅捷的手段,就是想逼迫那些藩王忍不住动手,到时候正好给自己等人一个机会,否则就算朝廷想削藩,也不好找理由。 那些藩王家底殷实,说不得比东林党人还要富有,有了东林党人的前车之鉴,看样子柳安是想故伎重施了,只不过,为何柳安这么喜欢抄别人家? 若他敢问出来,柳安一定回答他:因为这样来银子快啊! 谋逆之罪,当诛九族、没收所有家产,没有什么法子比这要来的干脆了。 而让一个藩王谋逆,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谁都不是傻子,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听凭朝廷的旨意还能留住一条小命,可若敢起兵造反,就凭他们那点儿兵力,还不是送菜? 但一个藩王不行,十几个,几十个藩王联合起来呢?任谁大权在握,都会滋生出野心,那些藩王也不例外,对柳安来说,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打包带走,一了百了。 就现在这样一个一个藩王削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所以柳安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逼他们造反,给朝廷个一劳永逸的理由,但这样的计策是双刃剑,有前提的,那就是能不能掌控得了大局,能不能打的过。 打不过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不仅将自己小命送出去不说,还惹得天下大乱,但若是能打的过呢,那就是一妙计。 听到朱由校发问,柳安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朱纯臣,问道:“成国公,京营中眼下总共有多少兵力?” “京师三大营,不算陛下的亲军十二卫的话,有十数万上下,不知柳先生问这个做甚?” 朱纯臣心中涌现一个不好的念头,柳安该不会想派京师三大营出去平叛吧!这可万万使不得啊!三大营乃拱卫京师的根基,若是将他们派出去了,京师空虚,到时候有贼人趁机来围城怎么办?没有将士,单凭五城兵马司那些人,怕是一天也挡不住,届时京城一破,陛下危矣,大明危矣啊! 好在柳安嘀咕了两句,对朱由校说道:“陛下,各地的藩王现在只是有这个苗头,若不是逼到走投无路,他们也不敢反,更何况他们反了,肯定会找一位顺位的皇族来继位,而除了陛下外,那位皇族便是福王了,但福王现在京中,这个人选自然而然就成了瑞王,如果咱们能提前控制住福王瑞王,这些藩王的大军便成了一盘散沙,朝廷轻而易举的便可将其灭掉。” “呃....柳先生,您这有些异想天开了吧...就算没有福王瑞王,如果那些藩王铁了心的要反,也会另择他人,肯定不会群龙无首啊!” 柳安微笑着说道:“成国公没听明白老夫的意思,譬如说,那些藩王私下联络,要共同拥护瑞王的话,他们会怎么做?独木难支,是不是要择期合兵于一处,发讨贼檄文,扬言清君侧,也就是老夫和魏公公?” 魏忠贤眼珠子猛地瞪了起来,“哎哎哎,柳先生,说归说,您别带上咱啊!咱干啥了?” 柳安翻了个白眼,“魏公公,若他们真破了京师,岂能留你?”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不反?逼一逼就好了 魏忠贤顿时语吔,暴躁地跳脚道:“打!像这般逆臣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谁都没将魏忠贤的话放在心上,打是肯定要打的,关键是怎么打,如何打才能将损耗降到最低的同时又能达成目的,也就是选择最优方案。 “先生继续说,为何控制住瑞王咱们就算胜利了?” 朱由校抬手止住惊惧中嚷嚷着要教训那些藩王的魏忠贤,很是好奇的问道。 “不仅是瑞王,福王也是一样,此二人缺一不可,不过福王现在京中,陛下只要将其留下就行了。” “陛下试想,其他藩王打着清君侧的名头,肯定要推举出一位领头羊,而那领头羊必须正统,神宗皇帝的子嗣现在除了陛下这一脉外,就只有瑞王和福王了,所以这领头羊也非此二人不可,如果福王不行,瑞王变就成了最佳人选。” “分兵不可省,故那些藩王想要清君侧定要合兵,而去哪儿合兵,何时合兵,这都需要有人下达命令,不出意料的话,便是瑞王无疑了。如果控制住了瑞王,咱们岂不是能假借他的名义,向其他藩王发出密信,将他们诱入陷阱之中,合兵之后咱们觉得棘手,合兵之前呢?区区不到一万人马,若是长途跋涉后遇上伏兵....还不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朱由校眼睛一亮,拍手道:“对啊!如果能知道他们进军的路线和时间,岂有打不过之理?” 成国公朱纯臣沉吟道:“可是柳先生,这个计划好是好,只要咱们给其他藩王的密信中时间不一样,毕竟他们相处较远,朝廷派出两三万人也足可应对,可如何才能控制住瑞王?瑞王若是有了反心,肯定不会轻易的听从陛下的旨意啊!” 柳安微笑地望着朱纯臣,说道:“这就要成国公您出马了啊。” “啊?我?” 成国公朱纯臣一怔,旋即连连摆头,“我如何能控制得了瑞王,柳先生还是莫要开玩笑了。” “老夫没有开玩笑,纵观朝野,能完成此任务的,唯有成国公你一人尔。” 柳安神情严肃,显然没有在开玩笑。 成国公朱纯臣顿时犹豫了,挠了挠头道:“还请柳先生明言,我如何才能控制得了瑞王?” “瑞王先前不是给成国公你送来了一封书信吗?这说明瑞王想拉拢你,成国公执掌左军都督府,可谓控制了皇城半壁安危,不论哪一个有野心的藩王,都会想将成国公拉到自己的阵营中,如果有了成国公相助,夺下京师也不是什么难事。” 朱纯臣讪讪的道:“哪有哪有....臣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呐....” “这是自然,成国公世掌左军都督府,天子们对其也是放心的紧,忠诚不必多说,可瑞王明知如此还是想要拉拢成国公,足彰显他的野心,有野心之人,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如果成国公反对瑞王示好,瑞王肯定礼贤下士,扫榻以待,不知道会有多么高兴。” “而在一个人高兴的时候,他就会忽略很多东西,也就是他放松警惕的时候,这个时候最容易博得他的信任。成国公祖籍是在汉中吧。” 成国公朱纯臣一愣,点头道:“是啊,当年高祖父便是汉中一普通民夫,后来拜成祖帐下,因勇猛无双得先锋位,为成祖陷阵厮杀,祖庙确实在汉中无疑,每隔两三年我都会回汉中祭拜祖庙,奉香祷告。” “这就是了!”柳安有些激动的说道:“瑞王的封地便是在汉中,他拉拢成国公也不是无的放矢,正好成国公祖籍汉中,可借着回乡祭拜的名头,登门拜访瑞王啊!” “这....不好吧....”成国公一个六尺大汉,竟开始扭捏起来。 “朱爱卿不要担忧,朕定不会怀疑你的忠心,此次若是顺利,你当为大功一件,朕有厚赏。” 朱由校淡淡地点头,出言打消朱纯臣心中疑虑。 “是!可臣...这回乡祭拜,肯定不能带太多侍卫,就凭那几十号人,如何能奈何得了瑞王?瑞王在汉中经营数年,早已有了根基,家丁护卫成群,臣该如何控制他?” “汉中,益州咽喉,若无汉中,是无蜀也。巴蜀巴蜀,汉中与川地间只隔一巴山,汉中乃川地前卫,蜀地欲出向北,必经汉中,反之亦然,而似汉中这般北有秦岭南有巴山为天险,当属关隘之地,而成国公不须带太多护卫,带的护卫太多反而容易引起瑞王警觉,若需援助,可从成都调遣,四川巡抚朱燮元等人,不是正重兵屯守成都吗?可命四川总兵官杨俞茂率部两万众,听由成国公调遣,届时效仿楚霸王,在祖庙中设下刀斧手,在瑞王放松警惕时将他一举拿下,再命四川总兵官杨俞茂接管汉中城防,将瑞王等部收拢归纳,据汉中为守态,用瑞王的名义广发缴贼檄文,将其他藩王的兵马用顺序由近至远召来,设下埋伏,分次打尽。” “届时,不仅朝廷可陡增兵力十数万众,金银钱财亦不知何几。” 计划是否可行,众人一听便知,朱由校连连点头,有些迫不及待,“朱爱卿,你可听懂了?” 法子柳安都给想出来了,自己只需要按照计划实施即可,若这都完不成,朱纯臣自认也没脸回来复命了,于是单膝跪地,对朱由校行了一军礼,抱拳道:“臣遵旨,定不负陛下重望!” “正好过完年后便是祭拜亲祖的时候,成国公不妨先回瑞王一封书信,但切莫心急,先将其稳住再说。” “好,明白了。臣这就回一封书信给瑞王。” 朱纯臣行礼告退,乾清宫中又只剩了柳安三人,待朱纯臣走远后,朱由校问道:“先生,若是他们不中计怎么办?” “呵呵,陛下多虑了,成国公执掌左军都督府,可是一大助力,成国公就像一杯烈酒,饮之便会头昏脸热,不会有人能抵抗这种诱惑。” “咱们这是在逼他们反啊!” 第四百一十二章 拍卖开始 朱纯臣回到府中时,天色已经半昏半暗,朱芳薇见他回来,有些担忧的上前问道:“大郎,陛下召你入宫没有难为你吧。” 朱纯臣握了握朱芳薇的手,笑道:“没有,相反陛下还给了为夫光宗耀祖的机会!” “什么机会?会不会很危险?” 朱芳薇有些不解。 “危险自然是有的,陛下命为夫年后回汉中祭祖。” “祭祖?祭祖有什么危险的?” 朱纯臣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放低了声音道:“祭祖不过是个借口,真实的目的是借祭祖控制瑞王,控制住汉中,到时候回来,就没人会说咱们是躺在功劳铺上吃老本的勋贵了!” 靠着祖上的蒙荫承袭的爵位,于那些凭借自己拳脚争来的名誉终究不一样,在勋贵之中也存在着阶级划分,纵使你身为国公,若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战绩,也会受人鄙夷,就算面上不说,背后也会嘀咕两句。 如果这次能完成朱由校给他的任务,他这个成国公至少还能安稳传承数代而不必害怕陛下不满时革了他们的爵位。 “啊!这么危险,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现在挺好的...” 朱芳薇有些不愿意朱纯臣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在她看来,平平淡淡的就是最好了。 “也要为儿孙做些打算,为夫不去争一争,咱们的孩子怎么办?若就这么一代代传下去没有功勋,祖上的福荫迟早会消失殆尽的。” “咱,咱们哪来的孩子....” 朱芳薇脸颊羞红,她和朱纯臣结为夫妻十年来不曾有子嗣,自然也没有下一代的成国公了。 “那咱们就生一个,可不能让成国公在为夫这一代断了!” “呀!” 朱纯臣拦腰将朱芳薇抱起,兴冲冲地就向房里冲去,院口的老管家见状露出微笑,瞪了一眼周围跟自己一样听墙角的下人,骂道:“看看看,看什么看!地方都布置好了吗!一个个闲的,就是欠骂!夫人若是有了喜,咱们都有赏钱!所以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让人扰了老爷夫人兴致,否则家法伺候!” ........ “咳咳...大家静一静,今天大家共聚一堂,都是为了过些日子的比武大会,希望今日不会出现有人恶意哄抬价格的情况,竞价呢,也不要在乎往日的身份,大家要公平竞争,不要以势压人,否则传到陛下耳中谁也不好过。” 柳安站在一方木台上,脚下用红布笼罩,头顶装饰的富丽堂皇,看起来很有几分气派,下面坐着的,无不是京中权贵,顾秉谦和冯铨二人坐在最前方,中间还空出一个位置,原本那是给汪应蛟留的,不过他没来,柳安估摸着他是怕死。 现在汪应蛟的胆子可是比耗子还小,没有必要的事情,绝对不抛头露面,最多也就在客栈里活动活动,就连朱由校也有好一阵子没见过他了,偶尔还会向柳安问起。 这次拍卖不同以往,也不是付全能压得住的,按付全的话来说,他站在台上腿软。 没办法,最后只好柳安亲自上阵主持这次拍卖,但他第一次主持这种活动,没什么经验,只得随口胡诌几句应付应付,倒也不担心他们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凡事都讲究个脸面,不要脸的也没资格坐在这儿,柳安不就站着呢嘛。 顾秉谦和冯铨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他们没人花了二十万两买一个位置,这几天可没少被人笑话,若是今天拍不出更高的价格,更是沦为京师权贵们的笑柄,所以他们紧绷着脸,正襟危坐,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价格低了。 “这次拍卖的位置老夫就不一一陈述了,这里有张图,大家自己看一下便清楚了。” 柳安揭开背后的红布,露出一张手绘的图纸,上面十分严谨的标注了从一到三十八的全部位置,就连其中的间隔都写的极为详尽,可谓通俗易懂。 按照坐位号排列,从一号位置开始,每偶数之间便开始离朱由校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远,奇数则正好相对,这张图纸乃是柳安亲自看着人画下来的,位置的勘测也都有他亲自决定。 “诸位大人看自己的右手边,那里有一块木牌,需要出价的时候先举牌后喊价,这样不会乱了秩序,你们喊出的价格都会有人专门记录,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也可跟他们说。” 所谓宾朋满座,除了宫里大宴群臣外,成国公朱纯臣从未见过有哪个私人举办的席会能来如此多的权贵,心中不免产生些许的自豪感,这可是在他成国公的府上! 每一个座位都是独立的,旁边会有一位侍女从旁记录,绝不会出现记错或者漏记的情况,对这些人来说,也不可能会有人喊出自己不能承受的价格,他们丢不起这个脸。 谁都清楚最后这些银子会呈给朱由校,这时候捣乱,不是自寻死路吗? 所以大家面相严肃,紧抿嘴唇一言不发,几十双眼睛直勾勾地死盯住柳安,就仿佛看到了令他们痛恨的东西一般。 “咳咳,看样子大家都很期待啊....那老夫就不废话了,从一号位置开始,说起一号这个位置,那可不一般,能陪在陛下身边的.......” 柳安前一句才说不废话,紧接着就是洋洋洒洒一大堆,众人脸色黑如锅底,却都耐下性子不打断他,鬼知道这时候打断他会有什么后果。 过了半刻钟的功夫,柳安有些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根长棍点了点后面图纸上的一号,笑道:“一号位置,起拍价一两,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两,诸位大人可不能再说老夫黑心了啊!这价格天底下找不出第二来了。” 一两银子?!顾秉谦和冯铨两人胸口一闷,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一口老血喷出来了,这价格,不是玩儿他们呢吧! 台下顿时引起了交头接耳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举牌喊道:“一百两!” 顾秉谦和冯铨同时回头怒视了那人一眼。 第四百一十三章 捐监 “老夫不像二位大人那么富有,家底没那么殷实,一百两银子也要好生攒一阵子。” 说话的竟是国子监祭酒汤宾尹,这个发鬓霜白的老者依旧带着他那伴童,丝毫不畏惧顾秉谦和冯铨两位内阁大学士。 顾秉谦和冯铨见是汤宾尹,气势上先弱了几分,但心中却是愤愤的想到:你缺银子?还不如公鸡下蛋母鸡报晓来的可信! 汤宾尹身为国子监祭酒,学生满天下,也称得上大儒,先前在朝中一直听不到他动静,是因为有刘一憬杨涟等人在上面压着,他找不到出头的时机,现在东林党人败了,他也理直气壮起来,摆出一副绝世清官的模样,在这里演戏。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自古生员们便以考取功名为荣,而功名分三等,通过科举考取的功名为上上等,如果考不上,有关系的话可以托人举荐,这也是东林党人最常用的一种方法。 而最下等的,也常为世人所瞧不起的,便是捐监。 自土木堡之变后,朝廷财政日益困难,明军在土木堡惨败,兵力几乎损失殆尽,国力受到严重削弱,为此,朝廷投入了巨额银钱,然而时常爆发的天灾更是雪上加霜,一再的削减税赋。 人分三六九等,商人没有地位,便想着摆脱“贱籍”,这也是为何江南商贾们对东林书院大加投入的一个重要原因,只要家族里出了官员,便会受到庇护。 于是,推行生员捐纳入国学之途,便是捐监。 说好听的叫捐监,实际上就是花银子买功名,但跟卖官鬻爵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民间弟子亦许纳银,俱入国子监肆业。 而这捐监进入的地方,便是最高学府国子监。 所以要说国子监祭酒缺银子,是打死顾秉谦和冯铨都不信的,而汤宾尹这么做,是想借机打压顾秉谦和冯铨两人,抬高自己,毕竟国子监祭酒,是有资格成为内阁首辅的。 顾秉谦冯铨两人表现的越不堪,他汤宾尹的机会也就越大。 汤宾尹这点儿小心思,顾秉谦和冯铨两人心里都是清楚的很,但国子监祭酒,他们也不会出口得罪,朝中从国子监出来的官员多如牛毛,得罪了汤宾尹就相当于得罪了他们,都是门户之见。 但汤宾尹出言讽刺在前,顾秉谦和冯铨也不会忍气吞声,顾秉谦冷冷的瞥了汤宾尹一眼,举牌道:“十万两!” 而打击汤宾尹最好的方式,便是将价格抬上去,他汤宾尹做婊子又想立牌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况且这一号位本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若是第二日换了人坐,还不知道朱由校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十万两的价格喊出,场中气氛一滞,变得有些紧张起来,汤宾尹把玩着手中圆玉,沉思了一会儿,举牌道:“十一万两。” “呵呵,汤祭酒方才不是说,您囊中羞涩,这一百两银子还要攒一阵子吗?为何现在忽然如此大方?” 顾秉谦冷笑着出言讥讽,算是跟汤宾尹撕破脸皮了。 汤宾尹脸色不变,老神在在的说道:“老夫为官多年,自问还是有些家底的,何况老夫家中又不指望朝廷俸禄过日子,就不劳顾阁老操心了。” 顾秉谦嗤笑一声,举牌道:“十五万两!” 将汤宾尹逼到开始加价的地步,对顾秉谦来说已经足够了,顾秉谦的家世如何,朝中大部分人都知道,可以说是颇为富足,他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来也在常理之中,没人能指责他贪污受贿,当然,若是一下子拿出上百万两来,那是不正常。 可顾秉谦今年七十有一,这已半步入黄土,这么多年攒下点银子也是正常。 可汤宾尹就不一样了,他身为国子监祭酒,为大明最高学府的表率,他随手拿出十几万两银子来买一个位置,这其中的意味跟顾秉谦可是大不相同,落到朱由校耳中,他也得不到好。 但他早就想好了对策,汤宾尹边举牌边微笑道:“现在天下战乱四起,老夫身为国子监祭酒应当为天下学子做出表率,这些家财不要也罢,献与朝廷也可表老夫的赤胆忠心,二十万两!” 顾秉谦紧绷着脸,咬牙举牌,“汤祭酒说的是啊,朝廷危难之时,咱们也不能独善其身,二十...二万两!” 二十万两银子,顾秉谦也是肉痛,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他就是贪也得贪好一阵子才能将这二十万两收回来,不过事已至此,说什么也不会落了风头,汤宾尹不是都帮自己把借口找好了吗? 为国家慷慨解囊,此乃大义。 冯铨一听,好嘛,你俩一个个这是赛上了啊!都喊着舍弃家财为陛下分忧,我算个什么? “二十五万两!” 顾秉谦怒了,看向冯铨问道:“冯阁老,这一号位本就是老夫所买,你何故与老夫争抢?” 一号位先前就是顾秉谦的,属于冯铨的是二号位,这点大家心照不宣,但冯铨此刻异军突起,着实打了顾秉谦一个措手不及。 冯铨脸色凝重,板着脸道:“顾阁老何处此言,柳太师说了,公平竞争,我身为内阁大学士,也想为陛下分忧解难,这是咱们做臣子的本分,捐献些家财怎么了,不对吗?还是说顾阁老另有想法?” 顾秉谦气的快讲牙都咬碎了,从齿缝中蹦出几个字,“没有!二十六万两!” 三人明里暗里较劲,其他的大人们面面相觑,很识相的不参与进去,现在掺和,可不是得罪一人的问题,而是三人一起得罪了。 价格飙升到二十六万两的价格,不论是顾秉谦还是冯铨汤宾尹都开始小心加价,不敢贸然抬高,只想着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这个位置,全场最高兴的莫过于柳安,只见他兴高采烈,唯恐天下不乱的连连敲锤,询问:“二十九万三千两一次!还有没有加价的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二十九万三千两两次!” “三十万两!” 第四百一十四章 爪虎无猫 “陛下,这是拍卖所得银两,共计二百一十七万两整。” 紫禁城宫后苑暖阁之中,柳安侧开身子,露出身后闪着褶褶银光的箱子,朱由校猛地瞪圆了眼睛,放下手中茶盏问道:“二百一十七万两?谁有那么多银子?” 对于这个结果,朱由校很是意外,他实在是不能想象,除去东林党人外,朝中已经经历了一次大洗牌,可这洗牌后的结果,好像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就好比你将费劲心思堆好的多米诺骨牌一把推到,然后又费尽心思的重建,发现最后的结果,无非还是一把推到。 不禁让人十分沮丧,朱由校可不相信什么真的会有大臣将全部的家财捐献出来,那都是屁话,他们能拿出来的银子,注定不过他们家产的十分之一。 岂不是说,那么多的大臣家中,还积累着无数的金银财富?那自己要不要彻查一番? “拍卖会人员名单再次,其中所出银钱皆一应俱全,请陛下过目。” 柳安将一本册子递过去,朱由校翻开,目光扫过上面一串串令人触目惊心的字眼。 “陛下,现在当以稳妥为重,不可再妄起干戈。” 柳安见朱由校脸色阴晴不定,知晓他又动了杀心,赶忙出言相劝。 几个月前刚刚处置了一批大臣,已是闹的人心惶惶,若现在还要对新一批大臣们动手,结果如何,柳安不敢去想。 一时怒火,尚可称为天子之怒,若日日怒火,那边是不折不扣的暴君,不论哪位臣子,都不愿见到自己侍奉的是这样一位皇帝,再加上刚刚打算对藩王们动手,现在实在是腾不出手来对付其他人了。 更何况这本册子上的名单,绝大部分都是魏忠贤的手下,动他们,魏忠贤肯定也脱不了干系,而要动魏忠贤可就得掂量掂量了,朱由校现在有没有那个能力。 身份尊贵不代表有权利,没了爪牙的老虎是老虎,可还有人会怕他吗? 答案是否定的,没了爪牙的老虎,终究不过是一只大些的猫罢了。 “朕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朱由校摇了摇头,将册子收起,看着那几大箱白银毫无喜色,甚至略带几分悲伤,随意地摆摆手,“朕乏了,先生请回去吧。” “臣告退。” 柳安并没有出言安慰什么,这几大箱金银就摆在面前,无论他做什么都是无用功,说多错多,还不如不说。 心如明镜,光可鉴人。柳安一直都清楚,当朝廷腐烂到根部时,不论你做什么都是无用功,唯有以血腥手段清洗,斩掉腐烂的根茎,方能有一线生机,可他们不是腐烂的根茎,他们会反抗,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是圣人,束手待毙,看着屠刀自脖颈上落下还无动于衷。 而腐烂到根部的朝廷,不论你为它浇再多水,为它清理掉枯枝,也仅仅是让它看起来稍稍容光焕发一点罢了,结果是不能被改变的。 冰晶缓缓飘落,触及肌肤迅速化为冷水,带着丝丝寒意沁入骨髓,让人不禁微微颤抖。 洪峰自马车中取出一柄油纸伞打开,走到怔怔失神的柳安身旁,“柳先生,下雪了,咱们回去吧。” “是啊...下雪了...” 柳安叹了口气,当他愈发融入朝廷,他看到了许多之前看不到的东西,而接触之后,心中的那股无力感就愈发强盛。 在外人看来他是深得圣意,颇有权柄的太师柳安,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有几分能力,处于何种境地。 困难从来不像书中说的那样,一个接一个的来,它们会成群结队,一拥而上,带着不将你压垮誓不罢休的姿态,如千军万马般涌来,号角声在你耳旁嘶吼,挟持着你不断向前,你只能握紧手中刀剑或足以称得上是刀剑一类的东西,奋勇搏杀,松开刀剑的那一日,便是你身败名亡之时。 京城的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望着天上零散的雪花露出会心的微笑,瑞雪兆丰年,他们盼望明年天下大治,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柳安裹了裹身上的锦袄,让它贴的更紧些,没有上马车,而是抬足向前走去,洪峰见状赶忙跟了上去,马车在身后缓缓驶动,带着吱呀作响的车辙声。 二十四日晚,比武大会排比名录都已经划分完成,所有参赛的英雄豪杰都以一种十分公平的方氏决定自己的出战场次和顺序,没错,就是抓阄。 如果不谈暗箱操作,天底下还有比抓阄更公平的方氏吗?柳安想不出来,他也不会去做那些暗箱操作。 短短几日间,京中百姓们都知道了明日将要开展的盛事,在这多灾多难的年景,百姓们的谈资不少,值得喜庆的却是不多,这比武大会倒也让他们津津乐道。 “啊嚏!” 柳安缩在棉袄中只露出一个脑袋,对着面前的火盆瑟瑟发抖,孙梦蝶捧着一碗汤药从门外走进,有些不悦地看着柳安,抱怨道:“柳先生你也是,这么冷的天你也敢从宫里走回客栈,能不染上风寒吗?” 柳安悻悻然的笑笑,接过汤药一饮而尽,苦的直咧嘴,一旁的洪峰瞧着柳安愁眉苦脸,还不时打个喷嚏,想笑又不敢笑,嘴角微微颤动。 “还有你!洪大哥,你是怎么看的,柳先生走回来你也不知道劝一劝!” 孙梦蝶听着背后传来的动静,柳眉一竖,对着洪峰指指点点。 洪峰挠了挠头,笑不出来了,嘀咕了一声:“谁想到柳先生身子骨那么弱啊...不久吹了吹寒风吗...外面还穿着棉袄呢...” 洪峰下意识的就将柳安当成了和自己等人一般,身强力壮的人,完全忽略了柳安身子骨弱的事情,甚至根本就没将从宫里走回来这种事放在心上。 要知道在行军的时候,一天急行军可是要走几十里地,来回横穿十几次京师都绰绰有余,天气再冷,染上风寒的将士也不多。 孙梦蝶闻言更生气了,“你多大岁数,柳先生多大岁数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偶然风寒 “亏你还是柳先生贴身护卫,怎么连这点眼顺劲都没有?这过了年真要出去行军打仗,能保护好柳先生吗?” 孙梦蝶好像街上一悍妇,指着洪峰的鼻子就数落起来,偏偏洪峰还说不出什么来,只得红着脸低着头挨训,柳安染上风寒,跟他确实有点儿联系。 骂了一会儿,孙梦蝶也觉着没什么意思,收拾起汤碗,狠狠地瞪了一眼洪峰,这才轻哼一声走出门去。 柳安可是客栈里的主心骨,谁倒下他都不能倒下,孙梦蝶身为医师,最讨厌那种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的病人了,若是你无意中生病倒也罢了,可这种明显自己找罪受的,她可没有什么好脸色。 洪峰挠了挠头,讪讪地干笑道:“柳先生,这孙医师,还...真是好性情...” “啊嚏!咋的,被骂的不过瘾?你可以再去找她理论理论。” 柳安打了个哆嗦,斜睨了洪峰一眼。 洪峰急忙摇头,“算了算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跟女子一般见识!” 柳安闻言翻了个白眼,对洪峰的怂劲表示了十二分的鄙夷。 砰! 房门被人粗暴的推开,二少爷大大咧咧地迈步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两串冰糖葫芦,进门就看到柳安缩成一团坐在床上,顿时咧嘴大笑两声,忽然头往前一磕,好似被人用大力拍了一巴掌。 “笑笑笑,你笑什么?!敢幸灾乐祸老子抽不死你!” 一阵寒风自门外吹进,柳安身子又蜷缩几分,说话的正是大老爷杨钧,跟二少爷不同的是,他手上拿着一方木盒。 二少爷顿时哑了火,刚才高兴的太快,忘了杨钧还在自己身后,不过转眼间他便将疼痛抛在脑后,快步走到柳安面前,将两串糖葫芦递给柳安,说道:“柳先生,这是本少爷孝敬您的!尽管吃,不够我再去买!” 说完二少爷杨文才放低了声音,悄然道:“这可是我从别人那儿听来的偏方,绝对好使!” “给病人吃糖葫芦?哪个庸医告诉你的?老夫派人砸了他的铺子。” 柳安脸色一紧,但还是出手接过了那两串糖葫芦。 “这您就别管了,那人说,这糖葫芦吃了开胃,开了胃您就想吃东西,吃过东西呢人身子就有劲,有了劲病才好的快啊!” 柳安一愣,不知为何他竟觉得二少爷说的有几分道理,赶忙摇了摇头将这个恐怖的想法甩出脑袋,还不待他反驳,就看到杨钧黑着脸站在二少爷身后,显然是将他说的话全都听了进去。 右手作掌,高高扬起,啪! “唉哟!!” 清脆之声在屋中环绕,杨钧可是下了力气,一巴掌将二少爷抽了个趔趄,二少爷扶住床沿,梗着脖子问道:“爹您干嘛!儿子说的没错啊!” “老子让你听偏方!偏方那玩意能信吗?!这么冷的天吃冰糖葫芦,山楂性寒你知不知道?!让你平日里多读读书写字,你就是不听!还信偏方,老子抽死你!” 二少爷吓得一溜儿烟跳上床躲到了柳安身后,杨钧不好直接隔着柳安揍他,这样难免会波及到病人,只得瞪眼道:“你下来!柳先生是病人知不知道!” “不下!除非爹你保证不打我。” 二少爷将头摇的跟拨浪鼓般,面色肃然,跟杨钧讨价还价,最后还是杨钧妥协,二少爷才从床上跳了下去。 柳安有些尴尬地看着这俩活宝,抽了抽鼻子。 “对了柳先生,这是长白山的人参,少说有两三百年了,您拿去煎汤喝,保证大补!” 杨钧打开木盒,露出其中柱体饱满,九须干瘪的人参来,但柳安不识货啊,这两百年的人参在他看来,还不如这两串糖葫芦来的好吃。 “有劳老爷费心了。” 虽然柳安没有吃人参的习惯,但杨钧的好意不能辜负,柳安含笑收下。 “爷爷!” 门外忽然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一道红色的身影冲了进来,敏捷地越过洪峰杨钧二少爷三人,直扑向柳安。 丫丫头上戴着几颗汗珠,显然是刚刚才练完功夫,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孙德胜。 柳安笑着摸了摸丫丫的脑袋,问道:“练功练得怎么样?” 丫丫扭了扭身子,有些羞涩的说道:“师傅说,半年以后打赢黄姐姐不在话下....” “嗯?”柳安眉头一皱,看向孙德胜,孙德胜立刻将脑袋转向一旁,不去跟柳安对视。 好嘛,丫丫功夫要是进展神速,半年后真把黄若兰击败,自己是履行诺言带她出征还是食言? 无论哪一种结果,都不是柳安想看到的,柳安这才想起来,自己只跟黄若兰说过此事,没跟孙德胜商量过,恐怕到现在为止孙德胜都还想着教出个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好徒弟。 “爷爷听说你染上了风寒,身子难受吗?” 丫丫盯着柳安手中的两串冰糖葫芦。 “就是身子沉了些,没什么大碍。” “头晕吗?” 丫丫盯着柳安手中的两串冰糖葫芦。 “不晕。” “想吃东西吗?” 丫丫盯着柳安手中的两串冰糖葫芦。 “唉。”柳安轻叹一声,将冰糖葫芦塞给丫丫,“别问了,吃吧。” “爷爷不吃吗?” 丫丫咽了口唾沫,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串冰糖葫芦。 “...爷爷不爱吃冰糖葫芦。” 丫丫欢呼一声,坐到柳安身边,拿着两串冰糖葫芦就吃了起来,不时抬起头看着柳安笑笑,神态娇憨。 柳安看着丫丫,微微神往,愈发坚定了不能让她随军出征的念头。 但丫丫在侧,自己总不能直接将孙德胜叫到跟前来,说你不能再将功夫交给丫丫云云,这样的话怕不是第一个不乐意的就是丫丫,柳安也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柳安到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威胁黄若兰没用啊!她若是能打的过自然不会放水,打不过就真的是打不过了,自己应该去找孙德胜商量此事才对啊! 但好在时间尚早,丫丫就算再如何有天资,也不可能习武几个月就将黄若兰击败。 第四百一十六章 急转急下 柳安生病了,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客栈,像刚从外面归来的主母方氏和大小姐杨明曦,还有黄若兰、杨来李桯易等人,都前来看望,让柳安一度觉得自己是重病在床,即将撒手人寰。 其他人还好,这里面反应最大的,当属杨来了,他一进门,就嗷呜一声嚎叫起来,惊得昏昏沉沉的柳安猛一个哆嗦,旋即大怒,“你鬼哭狼嚎什么?!非要吓死老夫不可吗?!” “柳先生您怎么样了,一定要注意身子啊!您可千万不能倒下啊!” 杨来面色悲坳沉重,好像柳安真的要归西了一般,让柳安不禁试了试他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 “老夫很好,不必担心,冻着了而已,孙梦蝶也说了没有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 杨来这才安静下来,问道:“明日比武大会,柳先生您还要亲临吗?若是身子不舒服,不妨就留在客栈里,想来陛下也会谅解的。” 这个问题柳安也考虑过,按理说他留在客栈中休养最好,但明日可不一般,比武大会准备了这么久,自己也请了陛下来观礼,自己身为主办者,说什么也不能缺席,只要不是天塌了,刮风下雨自己也得上,更何况只是这小小的风寒。 “去,为何不去?老夫不去,出点什么岔子怎么办?” 杨来有些担忧,“可您的身子....” “老夫身子很好,休息一晚上就没事了....去,将大老爷送来的那颗人参给后厨,让他们熬些汤来,速来听闻这人参乃当时奇药,不知对这风寒有没有效果。” 柳安斟酌再三,决定喝些参汤,这人参被他们吹得神乎其神,总不可能是欺世盗名吧! 杨来二话不说,提着那根人参就出去了,没错,就是提着。 两指手指捻住人参的头部,动作看起来有些暴力,杨来快步下了楼梯,直奔后厨,过了两刻钟的功夫,杨来便端着一木盘走上来了。 木盘上放着瓷质的砂锅、一碟细盐,几个小碗和两柄一大一小的木勺。 锅盖揭开,一只被掏空了胸腹的雏鸡伴随着黄白色的汤汁静静地躺在砂锅中,散发出直扑肺腑的香气。 杨来主动请缨,为柳安盛了一大碗鸡汤,伸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撕下一只鸡腿放在碗中,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恭恭敬敬地将碗送到柳安面前。 柳安看着手上油腻腻的杨来,很是怀疑这鸡腿干不干净,但碗都捧到你鼻子底下了,岂有不接之理? 柳安端过鸡汤,浓香扑鼻而来,让人食欲大开,许久没进食的柳安自是忍耐不住,喝了一大口。 柳家食肆的厨子手艺还是极好的,鸡汤中带着恰到好处的丝丝咸意,咸鲜之味相得益彰,少许的食盐辅佐雏鸡,在砂锅中上演了一场大戏,正是徽剧中余姚腔的扬州画舫录。 “怎么样柳先生,这可是我亲自挑选的雏鸡,嫩的很,用这种不足两月大的雏鸡熬成的参汤,绝对的大补!” 杨来吸了口唾沫,看着柳安一口口喝下。 将小葱和姜片参片拨到一旁,柳安拿起鸡腿边啃边道:“不错不错,有点意思....你们也尝尝。” 杨来和洪峰对视一眼,也不在矜持,自顾自地各盛了碗鸡汤呼噜呼噜地喝着,杨来觉得没什么味道,有捻了些细盐加入碗中,心满意足的大口吃喝起来。 连喝了三碗鸡汤,柳安打了个饱嗝,摆摆手道:“老夫吃饱了,睡觉睡觉。” 杨来眼中露出喜色,丝毫没觉得吃饱了就睡有什么不妥之处,在他看来,这是鸡汤和人参发挥了作用啊!在军中染了风寒的将士,都是喝下药汤后就昏昏沉沉的,这时候只要让他们安安稳稳睡个自然醒,保管第二天早上起来什么事情也没有,精神倍儿棒。 杨来对洪峰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出了房间,留下在床上燥热难耐,不停翻滚的柳安。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孙梦蝶起床为柳安煎药,不停地用团扇扇着风,灶下的火苗不时窜起,极为旺盛,这时候孙梦蝶就会停下动作,让火苗再熄灭几分,文火慢熬,才能熬出好药。 咚咚!吱呀。 “柳先生,喝药了。” 孙梦蝶端着药碗走进房间,先将盛着汤药的小碗放到桌上,眼角的余光瞥了桌上的砂锅一眼,转身想将柳安叫起,走到床边,孙梦蝶看见柳安脸色通红,正剧烈的喘着粗气,心中顿时一惊,赶紧抓住柳安的手腕,过了一会儿后凤目张开,快步冲到桌上的砂锅前打开,用勺子舀了一些饮下,这时才脸色大变。 洪峰打着哈欠走出房间,想来看看柳安怎么样了,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孙梦蝶正拿着银针在柳安身上不停钻着,细密的汗珠自额上出现,而柳安则昏迷不醒。 “卧槽!” 洪峰骂了一句,连滚带爬地冲到近前,看着柳安的状态骇然道:“柳柳柳,柳先生这是怎么了?!” 孙梦蝶咬着牙不说话,洪峰急了,“你说话啊!柳先生这是怎么了?!” 洪峰声音太大,惊醒了不少人,大老爷杨钧和衣走来,看到柳安模样的刹那,睡眼惺忪的他抖了个激灵,一蹦三尺高,惊叫道:“这是咋的了,昨天晚上不还好好的吗?!” 不可能是贼人来偷袭,杨钧问道:“柳先生昨天晚上是不是吃什么东西了?” 洪峰眼神有些惊惧,指着桌上的砂锅道:“昨天晚上柳先生说饿了,我们,我们就去给他煮了些鸡汤来,莫不是鸡汤里有毒?!” 闻声而来的杨来绊住,失声喊道:“不可能!那只鸡是我看着杀的,从头到尾熬制的过程我也都看在眼里,绝不会有人下毒!” 细心的杨钧从砂锅中捞出十几片圆圆的片状物体,看起来极为眼熟,但又不是姜片。 “这是什么东西?” “人参啊!这人参还是老爷您送给柳先生的呢。” 杨钧猛地瞪大了眼,“你们给柳先生吃人参?!” 第四百一十七章 罪魁祸首 杨来和洪峰对视一眼,奇怪问道:“人参不能吃?人参不就是拿来吃的吗?莫非是不能炖鸡汤喝?这也不能啊,人参炖鸡汤香的很,我跟洪兄弟也喝了两碗,没什么事情啊!” 昨天夜里嘴馋,杨来和洪峰也各喝了一碗,况且一碗鸡汤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喝了都没事情,为何柳安就出事了? 杨钧怒道:“人参炖鸡汤太补了!虚不受补的道理你们懂吗?柳先生身子骨弱,受了风寒后不能吃这种大补之物!” “可那人身是老爷您拿来的啊....” “老子那是让柳先生风寒好了后补身子用的!是谁出的主意要炖参汤喝?!” 杨钧暴跳如雷,杨来和洪峰很是齐刷地看向躺在床上高烧不醒的柳安,“昨天晚上柳先生忽然说,想要将病快些养好,就让我去拿人参炖些汤来喝,可谁想到喝完会是这种结果啊,柳先生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杨钧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柳安表现出来的重重状态,他不懂医术,更不明白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他更没想到,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带来的那根人参,他一直以为柳安无所不知,毕竟柳安之前给他的就是那种上晓天文,下知地理的感觉,现在看来,柳安也有自己不擅长的地方。 杨钧没来由的松了口气,至少这样看来柳安更像个人了,而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神佛圣人之类的。 房中众人焦急的等待着,丫丫跌跌撞撞地从屋外走进,看到皮肤烧的通红、生死不知的柳安,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想要冲上去却被大小姐杨明曦拦住,赶紧带出了屋子,现在孙梦蝶正面色沉重的用针,需聚精会神,不可受人打扰。 好巧不巧的,这时客栈的大门被人敲响了,仔麻去打开门一看,发现竟是宫中来人,门口站着的正是时来宣旨的太监,只见他带着满面笑意,对着仔麻问道:“柳先生可起来了?陛下宣,柳先生若是起了,洗漱过后就进宫去,陛下要跟柳先生一同乘车出发呢...这可是无上殊荣,柳先生可千万不能怠慢了呐...咦?你怎么不说话?” 那内监有些诧异的看着仔麻,他经常来柳家食肆宣旨,跟这仔麻倒也混了个脸熟,可从来没有哪一次,仔麻会露出这种惊慌失措的表情,向来都是彬彬有礼的,这是咋了? 仔麻有些紧张,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结结巴巴吞吞吐吐的说道:“柳...柳先生他他...生了重病...现在昏迷不醒,还请公公回去禀报一声,说....说柳先生可能要晚些过去...” 那内监眉头皱了起来,“染了重疾?可莫要跟咱开玩笑呐,这明明昨日,柳先生还好好的,咱还跟柳先生打了招呼呢!怎么说病就病了?” “昨天下雪,柳先生染了风寒,后来半夜又喝了碗人参鸡汤,这今天早上就发了高烧,昏迷不醒,孙医师正在救治....” 仔麻知道事关陛下旨意,需要说个理由出来,便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可说完内监就变了脸色,他长期在宫内,又是太监,这医术方面他虽然不懂,可这染了风寒不能大补的道理,他还是晓得的,这轻则病情加重,重则要命啊! “快,快让开,让咱进去看看柳先生!” 内监说着就要往客栈里冲,仔麻不敢也不能阻拦,只得将其放了进来,内监拿着白毛拂尘健步如飞,一步两三个台阶,飞快地窜了上去。 柳安在哪个房间根本就不用找,那围着人山人海的房间就定是了,内监焦急的推开人群,连连叫道:“让开让开!快让开呐!” 本来还有些不悦的护卫见是身穿斗牛袍的公公,知晓肯定是从宫里出来的,赶忙侧开身子,将那内监放了进去。 内监一进房间就看到孙梦蝶脸色严肃地对柳安下针,可怜他还以为是什么德高望重的老神医,这女娃娃怎么也敢用针?! 柳安若是出了什么毛病,后果是什么,内监想都不敢想,瞧着床塌上生死不知的柳安,内监急地直跳脚,指着孙梦蝶道:“唉哟!这是哪来的女娃娃!柳先生要是出了问题,砍了你九族都不够!!是谁请的大夫,这不是存心要柳先生的命吗?!” 大老爷杨钧适时地站了出来,走到内监身旁面沉如水,低声道:“嘘!噤声!这是柳先生亲自聘请的医师,医术造诣极高!倒是你在这儿大呼小叫,不怕惊吓着柳先生吗?” 内监顿时哑了火,又急又怒,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虑,“这这这,不行,咱得回宫禀报陛下!让陛下派太医过来!” 内监终于拿定了主意,转身就跑出了房间,杨钧张着嘴,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柳安的状况呢,他这是要回去跟朱由校说什么? 内监三步并作两步,直接一跃上了马车,尖叫道:“回宫回宫!出大事了!!” 一骑绝尘。马车带着扬起的尘土,渐渐消失在远方。 孙梦蝶将手搭在柳安的腕上,半晌后出了口气,将柳安身上的银针一根根拔下,放在蜡烛上炙烤后擦拭收起,她身后杨钧等人见状问道:“孙医师,柳先生怎么样了?不会有性命之危吧...” 孙梦蝶将麻布包收回药箱中,摇了摇头,“性命无虞。柳先生昨夜染了风寒,身子虚弱,本应服下汤药后喝点稀粥好生歇息,可却饮了人参鸡汤,这人参大补,益气固元,入五脏,鸡汤亦是如此,这两者都不应该在风寒时服用,这人参鸡汤入腹,就好比干柴烈火,一点即燃,虚火旺盛,再加上这屋中点着火盆,本就干燥,急火攻心之下柳先生才昏迷过去,若是年轻人倒还好,可以用身子抗过去,但柳先生年纪大了,仅凭自身不能熄火,方才我已用银针助柳先生泄火,柳先生脉象比之先前逐渐平复,待红浊之意退去,应能醒来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福大命大 听到性命无虞四字,众人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孙梦蝶的医术他们是信得过的,再加上这病听起来并没那么严重,上火而已嘛。 孙梦蝶见众人这般神态,凝眉道:“若柳先生在一刻钟内醒来,则万事大吉,性命无忧,若醒不来....” 话止于此,众人心中一凛,醒不来是什么后果,自不必点破。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给柳先生顿鸡汤喝....我...我...” 杨来无比自责,双手抓紧头发蹲在地上,懊悔至极。 “我也有责任,在柳先生喝汤之前我该先问问孙医师才对,是我大意了。” 洪峰上前一步,垂头丧气,好像柳安已经不治身亡了般颓丧。 “柳先生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问题的,不过要是被他看到你们这种模样,非得气死不可。” 在一旁沉默的二少爷杨文才忽然开口说道。 洪峰眼睛一亮,十分赞同二少爷杨文才的话,“对对!柳先生吉人自有天相!当初我第一次见到柳先生,他倒在河滩上,身体如烙铁般滚烫,足昏睡了两天两夜,当时我都以为这老头熬不过来了,可后来还是醒过来了不是吗?这次肯定也没事情的!” 二少爷和孙德胜以及黄若兰三人同时僵住,洪峰说的当初,可跟他们三个脱不了干系,说起来柳安掉进河里,还是孙德胜保护不力,黄若兰和恳伯在后面紧追不放有关。 三人都很识趣的闭口不言,房中沉寂下来,只有众人的呼吸声徐徐起伏,众人都望着床塌上的柳安,期盼着他再次站起,身形如西游记中那根定海神针般笔直。 一刻钟有多久?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回顾前一刻钟,仿佛就是一瞬,让人不禁感慨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可等待是最长远的煎熬,现在的一刻钟,仿佛比天涯海角还要遥远。 随着时间慢慢前进,高昂的太阳从天边逐渐升起,最后直接一跃而上,慷慨地将光辉倾洒而下,透过门楣窗檐照射而进,将众人的身影缓缓拉长。 太阳越升越高,可众人的心却慢慢沉了下去,时间越久,柳安醒来的机会就越渺茫,房外传来丫丫略显凄厉的哭喊声和大小姐杨明曦安慰她的声音,众人的呼吸逐渐沉重。 床榻之上的柳安忽然一震,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声响起,在旁人听来,这无疑是天籁之音。 “水....” 柳安缓缓睁开眼,整个人都暴汗虚脱,浑身上下提不出一丝气力,只能舔舔发干的嘴唇,声音沙哑地喊出自己的渴求。 “水水!水马上来!” 杨来蹭一下跳起,冲到桌边倒了一小杯茶水,扶着柳安给他慢慢饮下,连喝了三杯之后,柳安才逐渐清醒,见房中站着这么多人,他不禁吓了一跳,“你们你们....都在老夫房间做甚?” 柳安还不知道自己又从鬼门关转了一圈,以为这只是很普通的早晨,自己今天还要去主持比武大会呢。 柳安双手撑在床上想要坐起,却发现手脚绵软无力,丁点力气都用不出来还伴随着阵阵头痛,诧异地看向孙梦蝶问道:“老夫这是怎么了?” “您不该昨夜染了风寒还喝参汤,这样会让您加剧病情,不过既然您醒过来了,就没什么大碍了。” “参汤?那玩意不是大补吗?” 柳安一愣。 孙梦蝶摇头叹道:“人参味甘,微寒,主补五脏,归脾、肺、心三经,而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脾胃之气不足,生化无力,则气血不足。服用人参可大补元气,复脉固脱,补脾益肺,安神生津。” “那为何老夫喝了参汤后感觉身体虚软乏力,口干舌燥?这人参是假的?” 杨钧嘴猛地抽了抽,“这人参还有假的不成....” “不是假的,那为何效果完全相反?” 孙梦蝶解释道:“柳先生是否觉得手脚无力,浑身盗汗虚脱,口干舌燥?” 柳安点点头,“对。” “要是假的倒还好了....手脚无力是因为我用银针泄了柳先生体内的邪火,口干舌燥盗汗虚脱则因为柳先生高烧不退,体内元气紊乱,直攻肺腑,若不泄火,柳先生性命危矣。” “人参乃大补之物,鸡汤也是,这两者相结合,非重病损元者不能用,柳先生只不过是偶感风寒,静养几日便可痊愈,忽然喝下这人参鸡汤,就如将一匹野狼放入羊圈,元气过剩,这才导致柳先生您昏迷不止。” 孙梦蝶耐着性子跟柳安好生解释了一番,她觉得有必要让柳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谓病从口入,若柳安还这么瞎吃补药,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再救过来。 柳安傻眼了,“这么严重?不就一碗参汤吗?” “三碗,还有两个鸡腿。” 杨来忽然插嘴。 “三碗就三碗呗,多喝两碗怎么了....” 柳安翻了个白眼。 孙梦蝶见柳安丝毫没有悔改之意,柳眉倒竖目光清冷,有些气愤的说道:“柳先生!下次吃什么药材能不能先问问我?这人参虽然极富盛名,可也不是人人都能吃的!若是您还这么乱吃,就另择高明吧!” 柳安悻悻然的挠了挠头,“得得得,不吃,不吃行了吧....” 柳安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么惊险,他睡下去醒过来,就是觉得身子好似虚脱,头晕目眩而已,倒也没其他什么症状,但看孙梦蝶的神情,自己好像很危险? “哇!!!” 丫丫哭喊着冲了进来,大小姐杨明曦听到柳安醒了,也不再阻拦丫丫,只一放手丫丫就跑走了。 “爷爷你不要丢下丫丫...丫丫什么都听你的还不行嘛....” 丫丫两眼哭的通红,惊恐地抓住柳安的被子,力气之大,几乎就要给他掀了,柳安穿着亵衣,不方便起身,拉着被子神情严肃,“丫丫你别抓着,先放开。” “不要!一放手爷爷你就要丢下丫丫走了!” 丫丫拽着被子,死活不放手。 “好好好,爷爷答应你还不成吗?” 第四百一十九章 陛下驾到 丫丫这才放开了被子,柳安轻吁一口气,说道:“你们先出去吧,现在时辰不早了,老夫还要更衣去主持比武大会。” “不,柳先生您现在需要静养,若出去受寒风刺激,湿邪入体,恐落下病根。” 孙梦蝶摇了摇头,没有出去的意思。 柳安也想躺在床上休息啊,可这比武大会岂是自己想不去就能不去的?自己不光邀请了朱由校前去观礼,还有诸多朝中大臣、京中的商贾以及那些远道而来的江湖人士,自己这个发起者可不能不出面。 “老夫今天必须要出面,穿的厚点便是了,拿衣服来。” 柳安一招手,洪峰便抬脚要去拿更换的衣裳,可刚走两步,眼前一花,孙梦蝶横在身前。 “不行!我刚用银针替柳先生您泄了火气,您现在身体虚弱至极,况且高烧还未退去,决不能出去,少说也要静养一天才行!” 孙梦蝶脸色凝重,目光坚定。 “老夫若不去,陛下会怎么想?这比武大会准备了两个月,岂能半途而废?若老夫不如约而至,难免失了信义。” “凡事皆有通融之处,现在事发突然,柳先生还是以身体为重。” 杨钧出言相劝,表示赞同孙梦蝶的意见,长远来看,柳安还是在客栈里歇息更好。 “是啊柳先生,比武大会晚一天没什么,以大局为重啊!” 众人都出言相劝,柳安也不好一意孤行,沉吟了一会儿后问道:“若老夫今日必须要去,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众人纷纷看向孙梦蝶,孙梦蝶有些为难的说道:“这...最好还是不要去,如果非去不可的话...除非能全程不着寒风,否则没办法做到两全其美。” 要出门还不能吹风,这种要求未免太过苛刻了一些,就在柳安思考着对策之时,宫中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你说什么?!柳先生染了重疾,昏迷不醒性命垂危?!” 坤宁宫之中,朱由校正在张嫣的服侍下穿着龙袍,打算等柳安来了一同去参加比武大会呢,没想到等了半天竟然等来这样一个消息,朱由校顿时不淡定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传信的内监。 只见那内监吞咽了口唾沫,惊惧无比的点头道:“奴婢亲眼所见!千真万确啊!柳先生躺在床塌上,身体肌肤通红,上面布满了银针,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一点声息都没有,奴婢看了急忙就回来报信了,看那样子,怕是熬不过今日了!” 朱由校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目光失神的喃喃道:“怎么,怎么会...柳先生昨日不还是好好的吗...何故今日他...” 那内监唯恐朱由校怪罪下来,附和道:“是啊!奴婢去传旨的时候也在想,这昨日柳先生还笑眯眯地跟奴婢打了招呼,怎么今天一早就病危了呢!臣一开始也不相信,可进去亲眼见过之后才发现是真真切切的!对,对了!给柳先生看病的是小丫头片子,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这般年纪医术能好到哪里去啊,陛下还是快派太医过去吧,迟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柳先生了!” “什么?!二十岁的女子给柳先生看病?!为何请这样的人来?!莫不是有人成心害柳先生?!” “这...奴婢说不好,可奴婢听闻病因是柳先生昨日染了风寒,回到客栈后又喝了加人参熬制的鸡汤,这才一病不起,应该...不是有人陷害柳先生吧...” 这里唯一看过现场的,就是那内监,他若是都不确定,朱由校又如何知道事情的真相?就在朱由校心慌意乱拿不定注意的时候,皇后张嫣上前握住他的手,有些担忧的说道:“陛下身为天子,应当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冷静,眼下还是先派太医前去看看情况才对。” “那是朕的先生,你让朕如何冷静?不过你说的对,速派几个御医去柳家食肆!告诉他们,都给朕尽心尽力的诊治,若柳先生出点岔子,他们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得!!” 那内监急忙领命跑了下去,柳安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到了魏忠贤耳朵里,与朱由校不同的,魏忠贤一大早就在銮驾外侯着了,只等朱由校出来,他们可立时出发,但柳安病重的消息,却如一颗震天雷般在他心底炸响。 魏忠贤一蹦三尺高,嗖一声就向着坤宁宫撒腿狂奔,丝毫看不出是个五十多岁的人,动作更像是长跑冠军。 “陛,陛下!” 魏忠贤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坤宁宫,正看到一脸悲伤的朱由校,心中咯噔一声,若柳安无事还好,若真出了什么事情,说句不好听的,整个京师都得被掀个底朝天,还不得天下大乱呐! 见魏忠贤来了,朱由校也只是微微侧头瞥了他一眼,精神十分萎靡,好似生了重病的不是柳安,而是他朱由校。 “陛下莫要心慌,柳先生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无事的....” 魏忠贤搜肠刮肚找出几个最为稳妥的好话说给朱由校听,可朱由校早就听得耳朵根子都生茧了,随意地摆摆手道:“如此最好,朕不信柳先生平白无故的就会病重,这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魏忠贤苦着脸,试探着问道:“不知陛下,咱们要不要去探望一下柳先生?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若柳先生真在弥留之际,您也好见他最后一面...” 朱由校冷冷地看着他,魏忠贤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告罪道:“臣失言,臣罪该万死。臣失言....” “行了,摆驾,去柳家食肆!” “是!” 这边客栈里,房中众人还在纷纷讨论两全其美的法子,柳安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头痛欲裂,腹中不时有些想要作呕,精神不佳,好在大小姐杨明曦端了碗稀粥来让柳安服下,才觉得舒服了几分。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客栈外忽然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 “陛下驾到!!” 第四百二十章 原来是误会 柳安心中一惊,惊讶道:“陛下怎么来了?” 原本有些吵嚷纷乱的房间猛地安静下来,众人表现各不相同,大老爷杨钧有些手足无措,带着些紧张,二少爷杨文才则依旧老神在在,并没有因听到朱由校的名字而惊慌失措,好像来者不是皇帝,只是一熟悉的故人罢了。而杨来的眼中猛地闪过几道精光,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与他相同神色的,还有孙德胜洪峰几人。 柳安没注意到他们的神色,想要起床迎驾却被杨来劝了回去,“柳先生,陛下想必是知道您病重才来看望的,您还是不要起来,继续躺在床上比较好。” 柳安沉吟一想,也是,若是自己就这么没事的出去接驾,被朱由校看到了会怎么想?还是装出重病的样子更为稳妥一些。 赶紧躺下,将被子盖过肩头,瞳孔涣散神情恍惚,不时咳嗽两声,好像真的处于弥留之际一样,就凭这演技,谁也瞧不出毛病来。 房外脚步声传来,一个身穿金黄九爪龙袍的身影出现在廊中,以杨钧为首,众人纷纷跪下迎接,“圣上万福金安。” 每日跪拜自己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朱由校早就习以为常,这次更是理都没理跪在地上的众人,直跨进房间,看到床上憔悴不已的柳安露出痛心之色,快步上前问道:“先生,先生这是怎么了,为何忽然病重?朕已给先生带了御医来,定可保先生平安。” 不必朱由校吩咐,从门外又出现了几个提着木箱的老者,他们神情肃穆,好似要上沙场般,颤颤巍巍地越过朱由校,开始给柳安问诊。 还是那老规矩的一套望闻问切的流程,几名御医分工明确,柳安两条胳膊都被人占据,嘴巴不停张开,几名御医轮番上阵,对柳安进行了极为细致的检测。 几名御医脸色变得愈发凝重,看的朱由校是又惊又怕,这群御医的尿性他是了解的,当初给自己父皇诊断也是这般神色,当时说没什么事情,结果过了不到半月就驾崩了,每每御医露出这种神态,就好像确定了病患的死亡一般。 朱由校在房中焦急地来回渡步,魏忠贤捧了一盏热茶来,“陛下,您喝茶。” “喝喝喝,喝什么喝?!”朱由校积压已久的愤怒终于爆发出来,一把抓起茶盏摔在地上,茶盏如同冰华般四散,溅一地水雾,隐有白气升腾。 那几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御医身子一震,知晓这是朱由校在催促他们,只得彼此相望一眼,微微点头,转过身子说道:“陛下,臣等已诊断完毕。” “快说,柳先生身子到底怎么样了?!” 朱由校很是暴躁,语气不善,眼神如同蚀骨的毒蛇般凌厉,死死地盯住那几名御医。 “这柳先生脉象很是奇怪,时长时伏,舌苔白腻,内火中烧,额头发热烫手,眼中血丝密布却白暗分明,恐怕...恐怕是.....” “恐怕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朱由校急的直跳脚,丝毫没有皇帝的气度风范,倒更像是担惊受怕的市井小民,关键是这群御医说的这些他听不懂啊!云里雾里一大堆,就跟当初一样,朱由校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从他们嘴中说出。 为首的御医咽了口唾沫,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恐怕是...上火了....” 朱由校:“?” 魏忠贤:“?” 两人同时愣住,都在思考这御医说的上火和自己理解的上火究竟是不是一回事。 那为首的御医苦笑了两下,继续说道:“柳先生是因上火引起的高烧,可体内的火气已经泄去,只要静养一日高烧就会退了,而且柳先生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先前体内有湿寒之气作祟,显然是染了风寒,可因虚火旺盛,体内湿寒之气尽去,风寒也已痊愈,甚至不需要吃什么药,只要喝些米粥睡一觉,就万事大吉了。” “不会有性命之忧?” 朱由校狐疑的问道。 “这...这冬日上火实乃常见,只要不是久烧不退,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陛下尽管安心,待臣等开个固本培元的方子出来,柳先生依方子煎药服下,明日定可大好。” 朱由校脸颊缓缓涨红,是被气的,但不是生柳安或者御医的气,而是生那个来传信的内监的气。 “混账东西!给咱家滚过来!” 不等朱由校发怒,魏忠贤便大喝一声,而房外则应声冲进一身影,正是那来传旨的内监,那内监哆哆嗦嗦地跪伏在地,不断地说着臣有罪臣有罪之类的话,额头都磕出了血迹。 魏忠贤飞起一脚将他踹了个跟斗,骂道:“遇事慌张,探事不明,惊扰了圣驾,你万死难赎!!” “臣有罪,臣知罪,请陛下饶命啊!” 那内监抖若筛糠,战战兢兢,在宫中任职数十年的他明白,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辩解,说多错多,干脆的认罪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若是矢口否认,妄图推卸罪责,那这脑袋可就真没了。 果如他所料一般,见他连连告罪,再加上柳安没什么大碍,朱由校怒气也散了几分,在朱由校心里,巴不得是这内监搞错了,若柳安真是病重垂危,这内监他是一定要砍了泄愤的。 但眼下柳安无碍,朱由校心情也好了许多,可这担惊受怕的过错不能不罚,内监虽然有过,却罪不至死,朱由校适时说道:“魏伴伴,此人就交给你去处置了,随便找个冷宫打发了便是,也不必要了他的性命。柳先生平安无事,见血不吉利。” 魏忠贤眼睛一瞪,“陛下开恩,还不赶紧谢恩?!” 那内监磕头如捣蒜,“是是,谢陛下开恩,臣感激涕零,谢陛下开恩!” 魏忠贤嫌弃的挥挥手,立刻有护卫上前将他拖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还能听到他谢恩的话语传来,这给陛下传旨的内监还算得上陛下身旁近侍,也是魏忠贤的心腹,他肯定是不能再用了,那自己就还得给陛下物色一个人选.... 第四百二十一章 先生的二少爷 而这个人肯定是要信得过的....魏忠贤脑海中出现一道身影,那人入宫不久,却极善察言观色,深得自己喜爱,平日里做事倒也伶俐,关键是那戌掌班亲自送进宫里的,这忠诚也不用质疑,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提拔一二。 这些想法一瞬间在魏忠贤脑中闪过,脸上不露分毫,可在心里却已经将朱由校身边大大小小的宫女内监都收入麾下,这样朱由校不管有什么举动,自己都能第一时间接到消息。 “咳咳...陛下...” 柳安装了半天,挑了个时机醒来,只见他虚弱无比的咳嗽两声,想要撑着床沿站起,朱由校上前将他扶起,慈善的安慰道:“先生身子虚弱,就不必见礼了,比武大会的事情先生也不要担心,迟一两天算不得什么,安心养好身子才是头等大事,朕还指望先生跟朕走一个盛世呢。”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朱由校从小就深谙这个道理,比武大会在他看来不过是娱乐罢了,不可因小失大。 柳安露出感动的神情,“陛下....” “既然柳先生要静养,那陛下咱们就回宫吧。” 魏忠贤见柳安没大碍,也没了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的心思,回去后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安排,便出言劝朱由校打道回宫。 “急什么!朕久居深宫多年,累日为政务所忙,不曾有机会这般逍遥自在,这难得出宫一次,朕要好生歇息一下。” 朱由校有些向往的看向窗外,皇宫虽然豪华,但跟外面的花花世界比起来,总归差了一些意思,平时想出宫都被人拦着,这下好不容易出来了,想让他再回去就没那么简单了。 “啊!陛下您万金之躯,怎么能在外面逗留,咱们还是....还是...” 魏忠贤看着朱由校渐渐耷拉下来的脸色,很识时务地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魏忠贤如此迫切,不是因为其他,而是那亨通赌坊就在柳家食肆不远处,在宫里朱由校肯定是看不到,可这若是到了外面....魏忠贤打了个寒颤,不敢想被朱由校发现亨通赌坊后自己的下场。 “臣汪应蛟,叩见陛下,陛下圣躬金安!” 住在后院地窖里的汪应蛟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还带着那跟小山一般壮硕的李守一。 李守一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下,偷偷摸摸站到了人群后方,好奇地打量那个穿着黄袍的身影。 像他们这种平民百姓,不是特殊际遇,一生也不可能见到宫里的皇帝,这下逮着机会,可不是得好好看看皇帝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真龙天子? 可看了好一会儿,李守一不禁有些失望,朱由校身形挺拔,贵气不凡,可与其说是真龙天子,不如说是哪个大家的子弟更贴切一些,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跟自己也没什么不同嘛! “爱卿平身,这不是在宫里,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朕可是好久没见过汪阁老了,汪阁老在柳家食肆里住的可还习惯?” 汪应蛟怕死躲在柳家食肆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朱由校早就知道,所以对他不来上朝或者不来参加廷议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汪应蛟真正负责的事情远比那些重要,有些政令只有通过他才能实施下去。 “谢陛下惦念,臣在柳家食肆住的还算不错。” 汪应蛟含笑点头,虽然穿的是锦缎衣裳,可隐隐约约有一股酸气飘来,朱由校抽了抽鼻子,皱眉道:“汪阁老可是朝廷肱骨之臣,这身体可要多加注意,公务虽然繁忙,沐浴之类的也不能落下。” 汪应蛟老脸一红,很是想辩解几句,他住在酸菜地窖里,不管一天沐浴几次,这味道都如影随形,好像把自己给腌入味了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朕打算四处走走,汪阁老可有意伴驾?” 汪应蛟怔了怔,悄悄瞥了一眼李守一,咬牙道:“陛下有命,臣无敢不从!” 朱由校哈哈大笑道:“汪阁老放心便是,朕在这里,那些宵小之辈定不敢放肆,黑暗中的蝼蚁焉敢在朕的面前嚣张?况且还有锦衣卫护佑,汪阁老大可无虞!” 汪应蛟赔笑道:“陛下所言极是....” 朱由校满意地点点头,叮嘱柳安让他好生休养,便要带着魏忠贤汪应蛟离去,柳安看到朱由校身上亮闪闪的龙袍,心中一动,出声叫道:“等一下!” 朱由校回头,“柳先生有什么事情?” “陛下这身打扮,恐怕不妥,既是出来游玩,切莫不能因身份而坏了兴致,若走到哪儿都有别人跪拜,哪里还有游玩的乐趣呢?” 朱由校想了想,颇以为然的点点头,“先生说得对,不能因这身皇袍坏了兴致,魏伴伴,取身换用的衣服来,最好是百姓穿的那种,咱们要低调行事。” 魏忠贤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顿时犯了难,这走的急切,上哪儿去寻百姓的衣服来?总不能让陛下穿侍卫们换下来的衣裳吧! 柳安看出魏忠贤的窘迫,笑道:“二少爷,你的身形与陛下相当,去拿件体面点的衣服给陛下。” 二少爷杨文才答应一声,转身就出了房间,朱由校看着他的背影挑了挑眉,问道:“二少爷?谁有资格做先生您的少爷?” 脸上看不出喜怒,可语气中带着丝丝不善,朱由校对柳安这个二少爷的称呼有些不喜,自己称呼柳安为先生,柳安称呼这个年轻人为二少爷,岂不是说自己平白无故多了个长辈? 敢做皇帝长辈的人,除了血亲外,还真不多。 “哦,这是臣当年穷困潦倒身无分文之时收留臣那家的子嗣,臣曾经做过他们府上的算账先生,所以一直称呼他为二少爷,说起来此人陛下倒也听说过,还封赏过呢。” 朱由校讶然,能被自己亲自封赏过的人可是不多,柳安算特殊例外了,有些好奇道:“哦?此人是谁?” 柳安微笑道:“正是那发明内甲的杨文才。”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大好 “原来是他。”朱由校小声说了一句,“朕明白了。” 原来是杭州杨府的二少爷,这样的话朱由校就能释然了,人家于柳安有恩,当初收留柳安的事情自己也知道,柳安称人家一声少爷也是情有可原,自己断没有理由生气。 二少爷杨文才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裳和一件袄子回来,敏锐的发现朱由校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就好像观戏的看客瞧台上的戏子一般,说不出的奇怪。 朱由校换完衣服,笑着问丫丫道:“师妹,要不要跟朕一起出去逛逛啊?” 跟其他人不同,丫丫对朱由校没有敬畏之心,大大咧咧的摆摆手,“不去不去!师兄你自己去玩就是了,丫丫要练功呢!” “功夫什么时候都能练,玩可就只有现在了。” 朱由校笑眯眯的谆谆善诱,放佛一个猥琐的老头在拿着糖葫芦拐骗小孩一般。 丫丫甩了甩辫子,义正言辞的拒绝道:“不!丫丫要好好练功,来年打败黄姐姐就能跟爷爷一起出征了!” 朱由校顿住身子,“你想随军出征?不行不行,你才多大,女娃娃还是在家里好好呆着,打仗哪轮得到你们,自有男人顶上。” “师兄你骗人!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秦良玉为夫杀敌,她们不都是女子吗?她们行,丫丫也行!” 丫丫挥舞着拳头,愤愤不已。 朱由校愣了,转头看向柳安,柳安苦笑着摇摇头,“陛下,若是您能劝动丫丫,臣还得好好谢谢您呢,丫丫铁了心的要出征,臣拦不住啊。” “爷爷你可是跟丫丫约定好了的!只要丫丫来年能打败黄姐姐,你就让丫丫跟你一起出征!师兄你可听到了!” 生怕柳安反悔似的,丫丫拉上朱由校要给自己作证,红扑扑的小脸蛋气鼓鼓的,极讨人喜爱。 柳安讪笑两声,对朱由校使了个眼色,朱由校心领神会地摸了摸丫丫的脑袋,说道:“好,师兄给你作证,只要你来年能打败什么黄姐姐,朕就准你随军出征,你爷爷他说话没师兄好使!” 丫丫露出胜利的笑容,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柳安。 “不是,陛下您这....” 柳安给朱由校使眼色是让朱由校帮忙劝说,不是添乱的啊!这大庭广众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朱由校下了承诺,到时候还能矢口否认吗? “师妹年纪尚小,先生就是她的榜样,一言一行皆是教导,先生也不想被师妹说是个不守信用的人吧,况且半年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朱由校笑的像只狐狸,话语中尽是暗示,柳安一听便懂了,朱由校跟自己想的一样,这约定就是约定,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如果不想让丫丫上战场,有的是办法。 朱由校带着魏忠贤等人离开了,柳安坐在床塌上思绪繁多,想喝口茶洪峰都要去问问孙梦蝶,整的他很是无奈,不过这难得的休息时机,自己也不能就这么错过了,让杨来去通知了其他权贵商贾,派李桯易去香山找洪熊,说明事情原委,将比武大会往后延迟一日,剩下的倒也没什么事情了,柳安躺在床上,看着面前的帷帐有些失神,睡意袭来,意识逐渐模糊,很快便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下午,接近黄昏时刻,深黄色的余晖照在脸上,让柳安从睡梦中醒来,足睡了四五个时辰,柳安精神大好,头也不疼了,仿佛一切病痛都随之远去,起床伸了个懒腰,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柳安披上衣服走出房间,发现孙梦蝶正趴在大堂的桌子上熟睡,仔麻达骞二人也在柜台后打着瞌睡,与其说他们是小厮,倒更像是家丁,来回侍奉的全都是柳安几个人,没事的时候闲的发指,只能来回擦拭后面的酒坛桌椅。 柳安又找了件衣服来给孙梦蝶披上,孙梦蝶悠悠醒转,揉了揉眼睛喜道:“柳先生您醒了,感觉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孙医师妙手回春,医术高明,老夫佩服。” 柳安笑着对孙梦蝶拱了拱手,孙梦蝶倒也不羞涩,大大方方的应下,“可不是嘛,今天早上我去给您送药,可吓坏我了,您以后千万不能再乱吃药材了。” 柳安悻悻地笑了笑,叫醒仔麻,让他去后厨叫些吃食来,这住在客栈里最大的优点,那就是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厨子都是准备好的,方便。 在客栈里住久了,柳安都有些不愿回宅子里居住了,不过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家,是柳安最奢望的事情。 依稀能听见后院传来孙德胜的呵斥声,杨来和李桯易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那些人家一个个解释过去也是麻烦,非一时半刻能解决的事情。大小姐杨明曦和主母方氏又去集市买办,带着丫鬟小圆和几个护卫,过年的年货都是她们几人亲自操办的,这里不是杭州府,也没有福伯从旁帮忙,有些事情只能亲力亲为了,而大老爷杨钧,雷打不动的出去巡查,坐镇富通胭脂铺,亦或者去尚未竣工的富通基建看看,现在的柳安和杨钧,身份好像倒了过来,柳安像个老爷,杨钧像个管帐先生。李守一也不见踪影,听说是被汪应蛟带了出去,陪着陛下一起游玩去了,现在的汪应蛟,身旁没有李守一连门都不敢出,俨然将李守一当成了保护伞。 就在柳安饿得发慌的时候,后院门帘掀开,孙德胜走进大堂,手中拿着几个油纸包,看样子是准备给丫丫熬煮药汤了。 “大圣大圣,过来过来。” 柳安隔着老远对孙德胜招了招手,孙德胜这才发现柳安坐在大堂中间,有些惊喜道:“柳先生您身子没事了吧。” “没事了,已经大好,丫丫人呢?” 柳安向着后院看了看,没发现丫丫的身影。 “丫丫在后院打水呢,这不要熬药嘛,每天练完了都要泡一泡,事半功倍。” 孙德胜抬了抬手中油纸包笑道。 “那正好,老夫有事和你说。” 第四百二十三章 点醒 柳安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孙德胜将油纸包放到桌上,有些不情愿的说道:“啥事?长话短说,我还忙着去给丫丫熬药呢。” “就是丫丫的事情。” 听到丫丫,孙德胜坐正了身子,有些严肃,“丫丫怎么了?” “丫丫和黄小姐有个赌约,如果半年后丫丫能击败黄小姐,老夫就要带丫丫出征,这个事情大圣你是知道的。” 孙德胜点了点头,“啊,怎么了,若柳先生您担心这个,那您就想多了,尽管放一百个心,就依丫丫的天赋和努力,半年后肯定能将那黄若兰吊起来打。” 柳安眉头一皱,“什么意思?丫丫习武一年不到就能打的过自幼习武的黄若兰了?她天赋有这么高?” 孙德胜摇了摇头,“天赋只是一方面,关键是这飞刀本属暗器一类,与人对战往往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如果是在切磋中的话就优势就更明显了,只要对方不是穿着什么重甲,点到为止的话,黄若兰仅凭一柄长剑是很难敌得过丫丫的,不是打不过,是丫丫根本就不会跟她正面交锋,这两天我在教丫丫轻功,只要略有小成,飞檐走壁说不上,身体轻盈爬个屋顶不在话下,那黄若兰的轻功我见过,最多也就是入门水准,况且丫丫身体轻,轻功相当的情况下黄若兰根本追不上她,到时候从远处用飞刀骚扰,消耗黄若兰的体力,总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退我进,敌疲我打,用好这四招,打败黄若兰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孙德胜很是得意自己的战术,志得意满的摇晃着脑袋,等着柳安夸奖他。 柳安这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俗话说得好,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教出什么样的徒弟,这孙德胜最拿手的,不就是这些无耻的招数吗?正面对敌不是他的长项,这暗中使些小计俩,他可是数一数二。 “不行!你想让丫丫半年后随着大军上战场?她才多大?老夫告诉你,半年后丫丫必须输!这次老夫找你,就是想让你这半年放放水,别教丫丫一些厉害的招式,有什么事情半年后再说。” 孙德胜顿时沉默了,好半晌后才说道:“柳先生,您这样做,想过丫丫的感受没有?她不愿与您分开,即使是要出征、要面对千军万马,她依旧这么选择,若她知道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那也不能让她上战场!万一大军打了败仗怎么办?老夫不能因一时心软葬送了她的性命!” 孙德胜叹了口气,“柳先生,以丫丫现在的年纪,正是打底子最好的时候,可以说是黄金时期,耽误了这半年,对丫丫将来的前途会造成很大的影响,耗费这半年,可能将来要用一年、五年来弥补,那黄若兰天资也不是很差,可功夫却是一般,正是因为她小时候底子没打好,我也一样,现在丫丫干劲正足,我身为她的师傅,不能答应柳先生您的要求。” 柳安哑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脸色变幻不定,心中纠结无比,扪心自问,他是不想让丫丫随军出征的,可孙德胜说的话又没错,现在的放松就是害了丫丫,可若不松弛训练,将来在战场上有个好歹怎么办? 丫丫可是柳安目前仅剩的亲人了,将她置于危险中,柳安是绝对不会做的。 “柳先生,其实您忽略了一件事情。” 孙德胜忽然开口说。 “什么事情?” “将丫丫留在京师,不见得就安全了,您试想,您带着十万大军出征,将丫丫独自一人留在京师,她的想法暂且不论,只说别人,似那魏忠贤等阉党,他们若是想对丫丫不利,没有您的庇护,岂不是易如反掌?” 柳安沉吟一下,“老夫可以将她送到宫里让陛下照看一段时间。” “宫里?那里不是魏忠贤的大本营吗?将丫丫送到宫里,不是羊入虎口吗?今日陛下为何说那些话,柳先生您还没明白吗?” 关心则乱,柳安确实没想到朱由校今天说那些话的寓意,但经孙德胜这么一提醒,柳安恍然大悟,“你是说...” “不错,陛下也知道将丫丫留在京中不安全,至少远没有跟在您身边安全,一旦您离开了京师,陛下身边可全都是魏忠贤的眼线,他做些小动作,谁也拦不住,京中能保护丫丫的,也只有您了,如果您真的疼爱丫丫,就应该好好练兵,将大军练成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这样,谁也动不了丫丫,况且还有我们在,不管是李胖子还是杨兄他们,都不会让丫丫处于险境的。” 说完,孙德胜拿着油纸包起身离开,大堂中只剩了柳安一人,桌下的手微微颤抖,柳安心里并不平静,要他纸上谈兵尚可,真的到了前线指挥千军万马,他心里没底,正是因为不自信,所以柳安想要逃避,不断的麻痹自己京师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丫丫呆在这里就万事大吉了,甚至把朱由校也想成了丫丫的保护伞。 可今天孙德胜的一席话令他茅塞顿开,开始思考起来,不论是朱由校还是孙德胜说的都没错,看起来随军出征是最危险的,实则不然,将丫丫独自一人留在京中,才是将她推入了火坑,置她于险地。 能保护她,有能力保护她的,只有身为将军的自己。 腊月二十六,寒风刺骨,天上飘着稀稀散散的水珠,尚未接触大地,便在风中结成了细小的冰华,打在人的肌肤上带起丝丝痛意。 按照柳安的估计,今天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四五度左右,不管对于什么年代的京师,这个温度都不正常,更何况最寒冷的时候尚未到来,也只有这个温度,能让雨水尚未落地时就化为冰晶。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憩,柳安身子已经大好,早早地便起了床,穿上厚厚的棉服出了客栈。 第四百二十四章 恩威并施 客栈外,宫中的马车早早的便在外面候着了,今天来传旨的不是昨日的那名老内监,换了一个新人,而这个新人恰巧柳安还认得。 西苑丰记忠身边侍奉的两个小太监,眼前这人就是其中一位。 “柳先生,请上马车。” 那小太监对着柳安弯身侧让,微微一笑。 “说起来,老夫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太监眨了眨眼,“小人原没有名字,但干爹给小人赐了一个,叫德康。” 听到这个名字,柳安就全明白了,戌掌班给自己起名叫德清,给自己新收的干儿子起名叫德康,这样也算是给德康一个新的身份,更容易获得魏忠贤的信任,至于魏忠贤知不知道这德康原本是丰记忠身边的人,柳安就不清楚了,不过想来是不知道的。 传旨太监的位置,可不是谁想坐就能坐上的,柳安不知道戌掌班用了什么手段将德康宫中,也不知道德康用了什么手段博取了魏忠贤信任。 “另一个人呢?怎么没看到他?” 柳安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发现另一个人的身影。 德康露出奇怪的表情,诧异道:“陛下派来传旨的只有小人一人啊,不知柳先生说的是谁?” “就是那个....” “如果柳先生说的是长安的话,他已经不在宫里了。” 柳安皱眉道:“什么意思?你们不是一起进宫的吗?” 德康摇头笑道:“是一起进宫的,不过他犯了些错误,被魏爷爷派去凤阳守陵了。” 柳安打了个寒颤,霎时明白了德康是如何攀上魏忠贤这个高枝儿的,自一开始,他们二人就是丰记忠安排好的棋子,长安就是德康的垫脚石,只要他们二人进入宫中,长安犯些错误,德康就会到魏忠贤面前告发他,借此来拉近和魏忠贤的关系,只要在魏忠贤心中留下印象好感,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的多了。 可别以为长安可怜,正相反的,德康才是最可怜的人,被派去凤阳守陵,虽然一辈子也回不到京师,可不会动辄有性命之忧,倒也落得清净自在,而留在宫里的那人,才是水深火热,举步维艰,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想通了这一点,柳安便没再多说什么,德康已经很委婉的告诉了柳安一切,柳安带着洪峰坐上马车,徐徐向着宫里驶去。 马车行到宫门前停下的时候还不过辰时,可朱由校已经早早的就在马车旁等着了,足见他的期待,皇后张嫣替他披上一件坎肩,抚平龙袍上的褶皱,叮嘱道:“陛下注意身子,莫要着凉了。” “嫣儿你真不陪朕去吗?呆在这宫里多没意思,整天就这些景色,看都看腻了。” 朱由校嫌弃地撇了撇鼻子,在他眼中,这皇宫就像一座幽牢,将他捆在这里,甚至还不如做一个藩王来的自在。 皇后张嫣含笑摇了摇头,“臣妾这几天身子不爽利,御医说不能着凉,就不陪陛下去了,不是还有福王殿下和柳先生吗,陛下定不会无聊的。” 朱由校不疑有他,瞧着柳安从不远处走来,搓着手道:“行,那嫣儿你好好养着身子,千万不能病了。” “臣妾遵旨。” 柳安走到銮驾前,对着朱由校和福王朱常洵施礼道:“臣柳安,见过陛下、福王,小福王也好啊。” 朱常洵干笑着应下,朱由崧闷闷不乐的哼了哼鼻子,朱由校倒是深知之前他们商量的对策,拉着福王很是亲切的说道:“今日盛事,王叔何故不喜?来来来,与朕同驾,一观大明风华。” 朱由校不由分说地拉着朱常洵和柳安上了銮驾,诺大的銮驾足能坐七八人,其中摆着瓜果糕点,甚至还有几壶热酒,四周用金丝涂成的纱幔垂下,四马四镳八銮铃,乃天子銮驾。 小福王朱由崧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独自一人坐在后面的双马车上,满脸幽怨。 朱由校在表示对福王的热情时还不忘打压小福王,恩威并施,着实有天子风范。 魏忠贤亲自赶车,说是赶车,也不过是坐在马车前面罢了,他哪里会驾四匹马车,顶多吆喝两声装装样子。 銮驾行于街上,镇抚司开道,两侧站满了严阵以待的将士,具都全副武装,甚至还有不少人手持火铳火器,就连房顶都有人不少人看守,銮驾所过之处,百姓们无不叩首,大呼圣上万岁金安。 朱由校原本还想掀开帘子出去看看他的子民,不过刚露了半个脑袋,感受到外面的寒风,嗖一下又缩了回去,脸色严峻地点点头,感慨了一句:“真冷啊....” 福王这时忽然开口说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叔但讲无妨,王叔与朕同宗同源,有什么要求朕无不允之。” 朱由校心情不错,很大度的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的慷慨。 福王拱手施礼,“臣思母心切,与生母数年不曾相见,今见母全是依仗陛下开恩,然生母身体欠安,臣想在京中服侍她一些日子,恳请陛下恩准。” 朱由校闻言挑了挑眉毛,和柳安隐晦的对视一眼,心中有些惊喜,他还想着怎么将福王留在京中呢,这福王自己就提了出来,真是渴了有人递茶,想睡觉了有人送枕头,免去了自己许多麻烦。 虽然心里恨不得马上同意,但朱由校面上还是得表现出为难的样子,“这...王叔啊,不是朕不同意,朕也想你们母子二人享天伦之乐,日日团圆,可是这太祖留下的规矩....” 朱常洵也是人精,看这样子就知道朱由校是在惺惺作态,很是配合的露出悲坳之色,用袖子遮住胖脸抹了抹,抽噎几声道:“臣,臣不愿陛下为难,只是望陛下看在咱们血缘的关系上,能够法外开恩,成全臣的一番孝心,臣感激涕零,定铭记陛下恩情。” 朱由校身子震了震,拉起朱常洵的胖手,激动道:“王叔诚孝,足以感动上苍,朕又怎么能阻拦呢?好吧!王叔尽管留在京中照料生母,有什么问题,朕替王叔挡下便是!” 第四百二十五章 惺惺作态 “陛下!” “王叔!” 柳安抚着额头,看着两人情意浓浓、孝子贤孙、敬老尊贤的一幕,觉得脑壳有点痛,甚至隐隐有些反胃。 不管是朱由校还是福王朱常洵,都是影帝级别的,尤其是福王,柳安也不知道他的眼泪是从哪儿来的,真能挤出来啊是! 说归说,柳安也想达到他们那种境界,至少想做到挤眼泪就跟挤牛奶般容易。 柳安心里暗骂两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不停点头,似乎对他们二人的赤子之心十分满意。 “对了,臣听闻陛下昨日出宫,星夜方归,不知去了何处?” 福王好整以暇,哪里还看得出刚才的伤感,眨眼间就恢复了常态。 “哦,王叔有所不知,昨日朕在京师中游玩了一番,去了趟西城,买了不少东西。” 说起昨日,朱由校露出回忆之色,微笑着说。 “西城?那里不是集市吗?陛下千金之躯,去那种地方做甚,有什么想要的,让奴婢们买回来不就好了,何必亲力亲为呢?” 福王朱常洵和朱由校唠起了家常,操着一口浓浓的京片子口音。 “嗨,王叔在洛阳难道就不出去逛集市吗?这西城里的宝贝可是多的很!什么乌木、小叶紫檀、黄花梨、黑酸枝等等珍贵的木材那是应有尽有啊!朕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木材....关键价格低啊!朕买了上千斤的木料,才花了不过几千两银子!” 朱由校说的激动,眼中都放出了光彩,仿佛一个初见世面的孩子般。 这也不能怪他,朱由校出过几次宫?恐怕是屈指可数,朱由校登基的时候不过十七岁,小时侯在家里不受待见,也别想着有什么零用钱,想出去还要经过光宗同意才行,无论是在太子府还是宫中,他都没什么自由,难得出一趟宫,再加上柳安给他送了不少银子过去,内帑可称得上富裕,朱由校自问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属于自己的银子,激动些也是正常。 福王朱常洵哑然失笑,转头看向柳安,笑问道:“听闻昨日柳先生上了虚火,身子可无恙了?” “托陛下和福王的惦念,老夫已无碍了。” 福王摸了摸胖脸,含笑道:“柳先生还是要多注意身体,今年冬天不同以往,着实有些寒冷的过了头,俗话说数九寒天,冷在三九,可这三九早就过了,天气愈发寒冷起来,这个年可不好过啊,对了,柳先生不就是钦天监监正吗?应当算过这寒天什么时候能过去吧。” 见招拆招向来是柳安的特长,他在钦天监中上值,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几句,此刻福王问起,微微一笑道:“福王这是考较老夫啊...不错,俗话说冬至后数三个九天是最冷的时候,这也是小寒胜大寒的由来,但今年不一样了,钦天监徐光启和五官灵台郎他们算了一卦,老黄历在今年恐怕不适用了,今年天气古怪,这日子还会继续冷下去,福王若是有闲暇时分可观星宿,若九星于夜高照,牛尾向西,则明日无雨,应晴天,若牛尾向东,大雨将至。” “天气还要冷下去?” 福王眉头深深皱起,继而问道:“这一早起来,水面上都结了冰,树上挂着厚厚的白霜,已是历年来最冷的时候了,若还这么冷下去,不知有多少百姓遭难啊。” 天气诡异,实际上是在应召有大事将要发生,古人迷信这些,福王也不例外,因为这些都是有迹可循,天气异常,庄稼无收,遭殃的是谁?是百姓啊,若朝廷不顾,百姓们便没了生路,岂不是要闹出乱子来? 并不是因为要出祸事而天有异象,而是因天气古怪才会出祸事,但往往异象在祸事之前,所以很多人将其当成了苍天的预兆。 勘测天象吉凶这些活计,都是钦天监一手负责的,出了什么问题也是柳安这个监正失职,但往往钦天监测出的吉凶都不敢报给皇帝,保准了还好,算是有功,若是不准,那便是妖言惑众,要杀头的,谁都不敢冒这个险,但柳安倒是不怕这一点,因为自己先前说的都一一应验了。 “王叔还不知道呢吧,早在两月之前,柳先生就已经向朕秉报过了,这天象有异,当早做准备。” 朱由校插嘴说道。 “哦?!” 福王朱常洵好生打量了一番柳安,着实有些惊讶,“柳先生竟有如此学问,能勘天地之理?” “福王过誉了,算不得什么学问,只是小道罢了,天象也有杂乱之时,准与不准,只五五开罢了。” “不,既然被先生说中了,那可就不能怠慢了,不知陛下可有了应对之策?” 福王脸色凝重,正如他所说,真正的皇室子孙,都不希望天下大乱,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 朱由校犹豫了一下,说道:“前些日子登莱传来奏报,说一夜之间海面结冰,天气酷寒难耐,天降细雨,将士们无柴可烧,这寒冬来的太过仓促,朝廷的棉衣尚未送达,仅几日内便冻死将士上百,实乃天灾,登来巡抚袁可力向朝廷求援,朝廷星夜赶制棉衣千件、粮草煤炭无数送往前线,靡费银两足几十万两,若不是国库眼下充盈,还不知道有多少将士要因酷寒而死。” “这么严重?” 福王吓了一跳,登莱府在北方的地位如何他自是清楚,若登莱出了问题,那辽东的大后方就不安稳了,相比起来,能将灾情维持住也是朱由校恪守有方了。 不过归根结底,在这灾情中发挥至关重要作用的,是银子,但让国库如此充盈的,却是柳安。 朝廷的财政如何,福王早就听神宗抱怨过无数次了,作为神宗最得宠的儿子,福王对很多军国大事都清楚的很,国库有多少银子,朝廷手头有多么拮据,他都是知道的,这也是他不愿意接受这个烂摊子的原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福王对国库没有银子也感到焦头烂额,但这个问题,竟被朱由校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疏漏 “王叔不必担心这些,朕和柳先生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这些事情还动摇不了国本。” 朱由校耸了耸肩,“国库充盈,有足够的银两赈灾,这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福王朱常洵默默点头,表示自己赞同朱由校的说法,自大明开国以来,便天灾人祸不断,算下来每三四年就要经历一次旱灾,对于如何赈灾朝廷有丰富的经验,只要有银子,就不会发生什么祸事。 相较之下,当今国库无与伦比的充实,几千万两银子放在里面,朱由校有信心应对任何一种灾难。 天空灰暗,细雨连绵,水珠凝结的冰华击打在马车上发出噼里啪啦地响声,像是一首婉转悠扬的舞曲,令人精神放松。 四马銮驾缓缓驶出京城,向着香山脚下进发,在那之前,早就有宫中护卫们探明路况,足将周围几百步内清空,只为迎接皇帝的到来。 不过像这般盛世,难免有些好事者凑上前来,想要一探究竟,搭建好的比武场外人头攒动,穿着普通的老百姓聚集起来,足有成百上千众,但想进入比武场,就必须要凭借门票,所以比武场门口虽然聚了不少人,有资格进入的却是凤毛麟角,每一位衣着华丽大腹便便的富商胖手拈着一张门票递给门前的护卫时,总能引来旁人羡慕的赞叹,而借此,柳安也算是狠狠赚了一笔。 但跟另一处比起来,这西大门处就相形见拙了,比武场三处大门,正南门为尊,此时正南门外聚集了几十辆马车,扈从随役无数,有小厮打着伞,落半步站在身影背后,那一个个站在地上的身影,无不是跺跺脚都能让京师颤三颤之人。 即便是这般身份的贵人,也得老老实实的站在雨中等候,他们所等待的人是谁,自不必多说。 “陛下,咱们到了。” 魏忠贤躬身拉开厢门,朱由校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走下马车,在正南门外等候的勋贵纷纷跪拜行礼,神态恭谨。 “陛下圣躬金安。” “众爱卿免礼。” 朱由校心情不错,抬头张望,在人群中四顾寻找着什么,很快就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面带喜色,上前拉过他的手,笑道:“吾弟站在这儿做甚,快随朕进去暖暖身子。” 那人正是信王朱由检,朱由校的胞弟,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亡国之君崇祯皇帝。 不过他比朱由校小了整整七岁,朱由校今年十岁有九,朱由检才十二岁,还只是个小娃娃罢了。 陪着朱由检来的,便是慈庆宫信王府上的客卿方木,方木名义上是个客卿,实则在信王府中有着不可取代的作用,地位尊崇,能指挥动他的,也只有李庄妃和信王了。 朱由检见到朱由校也很高兴,笑嘻嘻的咧嘴喊道:“皇兄近来可安好?” “好好,朕身子可结实的很,听说阿弟你这些日子在学习公礼?” 朱由检苦着脸好像十分委屈地点点头,“是...公礼好难...皇兄不若下个旨意,让我不用学了吧!” 好嘛,虽然朱由校是个不学无术的主,这四书五经他也没怎么认真读过,只能大体知道上面讲了些什么事情罢了,但这公礼,他可是懂得。 朱由校拉着朱由检的手,两人一高一矮行走在湿泞的地上,身后有内监高高架着纸伞,生怕雨珠落到他们两人身上。 “公礼阿弟还是要认真学的,咱们朱家子嗣不能叫别人看了笑话去,若是连见人待物的礼节都做不好,又如何能做受人敬仰的皇亲贵胄呢?” 俗话说长兄如父,朱由校对这个弟弟可谓是十分贴心了,之间朱由校弯下腰帮朱由检整了整衣襟,悉心教导他一些道理,虽然他说的很多话中有许多自己都做不到的道理。 见这慈兄贤弟的一幕,水汽在他们背后蒸腾,兄长牵着弟弟的手步入南门,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朦胧美感。 众人跟在他们身后,依次有序的踏上红楼,身后的随从护卫全都留在门外,有朱由校在前,他们根本不需要担忧安全问题。 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柳安特意放缓了脚步,和那人遥遥相望,方木口中不知嚼着什么,面色冷峻地回首,看到柳安后微微一笑,对他晃了晃手中葫芦,仰头喝了一口,看样子是在敬柳安。 洪峰站到柳安身侧,隐隐挡在两人中间却并不妨碍两人的目光,如果方木有什么异动,洪峰这个位置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好半晌后,柳安轻轻一笑,对着方木比了个中指,瞧见对方困惑不解的神情大笑着跨入门中。 方木冷冷的哼了一声,虽然他搞不懂柳安刚才那个举止的意味,但他能看出柳安挑衅的意思,用屁股想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手势。 周围这么多侍卫,给方木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里动手,只能对手中的葫芦撒气。 比武场中旌旗蔽天,东南西三侧台后竖着高高的长杆,上面飘扬着字画不一的旗帜,有些斑驳杂乱。 场中十数方用水泥砌成的比武台,雨水落在上面,将台面染成黑色,带着一股朴素的沉稳,好似风雨中的山脉龙图,坚毅不动。 朱由校登上楼台,在栏前驻足观望,指着下面五彩斑斓的伞顶笑道:“柳先生又给了朕一个惊喜啊,这等景色,倒是极难见一次。” 赶上来的柳安闻言一滞,悻悻然地挠挠头,其实他只是没想到会下雨,这楼台之上还好,下面的看众可就苦了,没有遮风挡雨的棚子,只能自己打着伞,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一幕。 朱由校落座,众人纷纷按照手中门票的坐到对应的座位上,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慌乱争执,毕竟这些在之前就商定好了。 当所有人都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之后,楼台上站着的人除了那些护卫外只剩了两人,一人魏忠贤,一人柳安。 柳安看了看四周,忽然沉默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出乎意料 卖票卖的太嗨,柳安忽略了一个极为严重的事情。 他没有给自己留座位! 看着顾秉谦等人交头接耳,谈笑风生的模样,柳安打了个战栗,走到魏忠贤身旁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魏忠贤让了让身子,眼神古怪的看着柳安,低声问道:“柳先生您这是....” “哦,这比武大会需要老夫来主持,现在只等那些参赛人员准备好,老夫上前发言。” 柳安有些窘迫,可并不打算在这些人面前丢人现眼,随口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魏忠贤颔首点头,不疑有他,毕竟这比武大会是柳安举办的,让他来主持也说的过去。 “先生,这周围飘着的旗帜,都是何人的?怎么看起来....” 朱由校指着四周那些旗子很是好奇,不禁出口问道。 “哦,陛下有所不知,那些旗帜是此次出银两赞助这次比武大会的商家,为了对他们表示感谢,臣特准许他们将各自店铺的旗帜悬挂在场地周围,好叫世人知晓。” 柳安面不改色,胡话张口就来,朱由校没想那么多,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话说这下面的台子,好像不是用青石所筑啊,还有这四周的场地,所用的材料怎么好像没见过?” 在朱由校眼中,这建造场地的东西非青石莫属,就算是上面用泥米浆涂抹过,也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场地中这些材料,朱由校自问见所未见,引起他的注意也很正常。 柳安见朱由校咬了钩,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这可问对了,这场地中所用的材料名为水泥,乃臣新钻研出来的东西,用这水泥铺成的地面,不仅光滑结实,还可随意塑形,配合上臣发明的红砖,可谓相得益彰,妙笔天成。” 拍了拍手,立刻便有人捧着一盖着红布的托盘上来,楼台上众人的目光纷纷被吸引过去,红布揭开,下面放着一块红砖和一块水泥凝成的石板。 柳安上前拿起石板,献宝似的将其递给朱由校,说道:“陛下,这便是用水泥凝成的石板,请陛下过目。” 朱由校接过厚重的石板,放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先生发明的这什么水泥,有什么用吗?” 柳安怔住,神情就好像他是卞和,朱由校是楚武王,手中拿着和氏璧却不识货一样,但好在柳安的身份跟卞和不一样,下场自然也不会相同。 柳安只得耐心给朱由校解释道:“陛下,这水泥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水泥不仅可以用来修筑房屋,还可以用来铺路、筑造水坝,只要水泥凝固住,它就不怕水的侵蚀!” 朱由校和柳安大眼瞪小眼,委实没听懂,“筑屋?用这水泥筑成的房屋比用糯米石浆和青石筑成的房屋还要结实?” “呃...”柳安想了想长城,摇头。“好像不能。” 朱由校顿时没了兴趣,但也不好就这么落了柳安的面子,含笑劝慰道:“先生之才,朕与众爱卿都是明白的,只不过这水泥...既然比不过糯米砂浆和青石那般坚硬,用它来干嘛呢?” 柳安这时才反应过来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在朱由校心里,这世上的房屋都是用糯米砂浆和青石盖成的,他并不明白这水泥真正的价值。 换而言之,朱由校不懂建筑对大明的好处。 现在没有钢筋,能用到水泥的地方就少了很多,但作用有限,也不能遏止住水泥的作用,好在朱由校虽然不识货,但这楼台上有识货的主。 “陛下,可否让臣一观这石板?” 工部尚书吴淳夫忽然站起身来,面色严肃的看向朱由校手中的那块石板,自他一看到比武场中用水泥砌成的石台时他就变了脸色,一眼就看出了水泥的特殊之处。 朱由校一愣,没说什么,将石板递给他,吴淳夫双手接过,在石板上敲敲打打好一阵子,就差上牙咬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脸色有些不自然地看向柳安,“柳先生,这水泥,作价几何?用什么东西制成的?” “就是用一些特殊的石料烧制磨练而成,混上清水砂石搅拌均匀即可使用,一开始为稠状泥团,只要将它均匀涂抹或者用模子定型,就能得到成型的水泥,价格的话...一千斤水泥差不多一百两银子左右吧。” 柳安开出了个中规中矩的价格,其实这水泥成本不高,甚至可以称得上廉价,但那只是最基础的成本,如果加上人力物力途中运输等等损耗的话,千斤百两银子的价格也不算很高了。 工部尚书吴淳夫指着下面的石台说道:“这一方石台,用了多少斤水泥?” 这还真把柳安问住了,他哪里能知道这一方石台用多少斤水泥,又不是他建的,柳安派人喊了二狗上来,二狗听到柳先生叫他,本来还满心欢喜,可越走越感到不对劲,这楼台为谁所建他是清楚的,那上面坐着的都是什么人..... 二狗半路打起了退堂鼓,明明极冷的天气,汗水却从脸庞流过,双腿不住的打颤,结结巴巴的看着洪峰,小心翼翼的问道:“洪,洪大哥,这这这,俺能不能不上去啊....” 走在后面押送的洪峰挑了挑眉,“怎么,怕了?” 二狗眼神惊恐地点点头,“陛,陛下是不是也在上面....” “不只是陛下,京中有权有势的大人们都在...哎哎哎,你咋了?” 洪峰一把托住慢慢滑倒的二狗,诧异的问道。 “腿腿腿...腿软...” 二狗哭丧着脸,身子如同一摊烂泥般瘫软在地,“洪大哥,俺能不能不上去啊...这上去了还能有小命吗...” “有柳先生在呢,你怕什么!赶紧站起来,要是耽搁了陛下时间,你小命可就不保了!” 话刚出嘴洪峰就后悔了,二狗脖子一缩,浑身吓得战栗不止,别说走路了,话都说不出来了。 实在没了办法,洪峰只好招呼了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将二狗架起,动作如同押送刚经过严刑拷打的犯人一样。 第四百二十八章 识货之人 噗通! 二狗四肢趴伏在地哆嗦个不停,脸色苍白无比,吭吭哧哧的说道:“草草草,草民王王...王二狗...叩见陛下...” 容不得二狗不害怕啊!他虽然性情洒脱,但在面对皇帝的时候惧怕的不成样子,好似落入狼群的羊羔般,连蠕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见他如此不争气,柳安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之前他面对自己的勇气去哪儿了?现在搁这儿给自己丢人现眼。 朱由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嗯,起来说话,过会儿问你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不能作伪,懂了吗?” 不待二狗作声,朱由校继而看向工部尚书吴淳夫道:“吴爱卿有什么话就问吧。” 吴淳夫背着手走到跪坐着的二狗身前,“这比武台是你督造的?” “是...小人一手督造的...不曾假借他人之手。” 二狗脸色变幻几下,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答道。 “这一方比武台,用了多少斤水泥,耗时几日完工?” “啊?”二狗没想到这位身穿云雁服的大人会问这种问题,短暂地愣了片刻后急忙说道:“每一方比武台都用了百二十斤水泥,耗时...九日。” 这下子轮到吴淳夫诧异了,“这么大的比武台,就用了百二十斤水泥?” 这比武台并不小,呈圆柱状,横竖都有一丈半。(一丈等于十尺,而每个朝代的一尺长度都不相同,在明朝,一尺约等于三十一厘米,也就是说,比武台是个直径四米六的圆面。) “回...回大人...这比武台用的不光是水泥...小人在下面用红砖垒成基台,中间用水泥贴合,垒砌几层后再用水泥全面涂抹,然后用火盆昼夜烘烤,这才能在九日内竣工...” 说起这石台,二狗也渐渐大起了胆子,对答如流,想来是看出吴淳夫等人对自己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叫来问话罢了。 吴淳夫眼中冒出精光,追问道:“这水泥在什么情况下都能使用?普通的土地如何?” 二狗被吓了一跳,“不,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是盖房屋还是将水泥涂抹到地面上...?” “地面!你这里不就用水泥涂抹了地面吗?这水泥混入砂石搅拌好了直接就能涂抹吗?” 吴淳夫情绪有些激动,就像是看到了神明的求道者般,抓住二狗的肩膀不停地摇晃着。 二狗被晃的头昏眼花,隔夜饭都要吐了出来,哪里还能说出什么话来,柳安上前劝道:“吴尚书?吴尚书!” 吴淳夫冷静下来,放开了二狗,二狗脸色铁青捂着嘴,猛吸了几口气才缓过劲来,有些幽怨的说道:“既然不是盖屋子,直接抹就好了嘛...又不是什么大姑娘,洞房前还得掀盖头...” 就像是没听到似的,吴淳夫走到木盘前拿起那块红砖,神态严肃无比,端详了一会儿后说道:“这红砖不如青砖那般结实,不过既然柳先生会将它拿出来,说明它定有过人之处...” 吴淳夫看向柳安,“愿闻其详。” 柳安没想到这里识货的就只有吴淳夫一人,听见他问起这红砖的好处,开口说道:“正如吴尚书所言,这红砖不比青砖那般结实耐用,甚至稍显脆弱,不过它有两个好处,一是比青砖更加轻便,虽然大小跟青砖相同,但重量却不如青砖。” 重量轻有利有弊,但在这红砖身上,却是利大于弊。 “烧制一块青砖,需要苏窑里的工人日夜看护,费时一年之久方能出炉,其中不符合规制的、有瑕疵一并扔掉,这也使得青砖的价格高昂,等闲人家根本用不起,但这红砖不同,价格低廉,取材方便,只需五六日的功夫便能出窑,比青砖不知多了多少倍。” 吴淳夫摩挲着红砖,问道:“五六日便能出窑?这可真是....鬼斧神工啊....不知这一块红砖,作价几何?” “百斤十两银子,跟那水泥价格一样。” 吴淳夫身子颤了颤,有些激动了,对百姓来说,百斤红砖十两银子的价格不可谓不高昂,但在工部尚书眼中,这个价格已经无比低廉了,低廉到,吴淳夫有些不敢相信。 “老夫要提醒吴尚书一句,红砖并不能完全代替青砖,修筑城墙也不能使用水泥。” 吴淳夫一愣,“为何?” 柳安挠了挠头,筹措了下话语,说道:“水泥虽然牢固耐用,在其中混入砂石后可以代替糯米砂浆,但如果要全用水泥来修筑城墙的话,恐怕不够稳妥,红砖也是如此,老祖宗留下来的技艺是经过岁月考验的,光凭水泥红砖还达不到那一步。” 工部尚书吴淳夫点点头,“这一点我知道,水泥红砖这两物,即使不能完全替代青砖糯米砂浆等物,但它们的价值可远不止这些!” “陛下!水泥红砖的出现,能奠定大明万代根基啊!” 柳安一开始以为吴淳夫能坐到工部尚书这个位置靠的是派系,没想到还真有几分眼界,有些诧异地瞥了魏忠贤一眼,魏忠贤对柳安抱以微笑,仿佛看破了柳安的想法一般。 工部尚书吴淳夫站出来认可水泥红砖的作用,朱由校也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看法,开始重视起来。 “吴爱卿所言何意,朕不明白,但既然是先生发明,定有其独到之处,吴爱卿可想好了怎么用这红砖水泥?” “陛下,凡百姓所需,无非衣食住行四字,只要让百姓们有衣御寒、有米入腹、有屋可住、有路能行,便可解决朝廷许多困扰,自始至终,朝廷所围绕的也不过这四字而已。要稳定民心,则需要给百姓们一个安心的家,整个大明便是建立在无数个小家之上,有小家方来大家,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则大明安,若遇上旱灾、洪涝、妖风、地动等等事情,第一个受到威胁的便是百姓,现天下流民无数,除去没有食物外,便是因这些祸患引起的无家可归罢了,可现在有了这水泥红砖,朝廷就能防止许多不幸的发生啊!” 第四百二十九章 邯郸学步 朱由校微微动容,将红砖石板拿在手中沉默了一会儿,“这红砖水泥真能有如此神效?” “这比武台便是最好的证据,况且臣听说柳先生正在修葺的宅子所用的也是这红砖水泥,若是红砖水泥没有这般效用的话,柳先生又如何会以身犯险呢?” 吴淳夫说的唾沫横飞,慷慨激昂的陈词回响在楼台之上,朝堂之上有权有势的勋贵共聚一堂,就算在御门听政的时候也不会有如此场面,而在这些人心中,自己的利益固然重要,但他们也希望看到大明昌盛万年,位高权重如他们,地位已是登峰造极,最重要的一点是,大明昌盛,他们才会有更多发挥的空间,可以贪得银子也就更多,没有哪个奸佞贪官是希望朝廷溃败的,即便他们就是导致朝廷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如果大明在他们手上兴隆,后代的史书上会如何记载他们?贪些银子这种小事,在大义面前不过是如鸿毛轻的瑕疵罢了,根本不值一提,关键是大明在他们手中走向繁荣还是低谷。 “陛下您看这石板,是如此的平整,如果用水泥代替青石修路,马车再也不用行那泥泞小路,将士们再也不用于乱石中穿行,政令朝发夕至,不再是奢求!” “观历朝历代,每每在这路上损耗的人力物力、酒肉槽米不知何几,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当年成祖亲征鞑虏,就是遇上了雨季这粮草运不上去,只能靠着将士一袋袋背上高地啊!为何至今辽东战事还未平息,实乃这后勤粮草不能随大军一同前进,大军前进十里,这粮草才只能行三里,不仅平添了许多风险还给大军带来了许多不便,当初太祖能够夺得天下,除了他老人家英明神武外,这大运河也是居功至伟,每年工部都要耗费二十多万银两来维护运河畅通,如果有了水泥,水路将不再是唯一的选择,此乃福泽千秋的伟业啊陛下!” 吴淳夫眼睛通红,颇有些死谏的样子,柳安一开始还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何这工部尚书吴淳夫如此激动,可细想来,吴淳夫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如果水泥达不到预期,这个黑锅肯定是要柳安来背的,他吴淳夫只是献言罢了,而且这番话上上下下全都是为了大明,为了祖宗传下来的基业,朱由校没有理由惩罚他,这还是在失败的前提下。 万一成功了呢?吴淳夫可以想到后世子孙会如何评价他,刚正不阿,敢于圣人面前进忠言,他吴淳夫的名字注定流芳百世传唱千古,为后世子孙敬仰膜拜,怎么算,这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有柳安珠玉在前,也激起了不少人的进取心,吴淳夫也不甘落后,之前他就对柳安的安排大力支持,现在柳安又拿出了水泥红砖,他更要掺和进来分一杯羹,反正成不成的与他都没有害处,最少也能留下个直臣的称呼。 吴淳夫表现的太过明显,许多人很快就反应过来,纷纷向着朱由校进言。 “陛下,吴尚书说的不错,这水泥红砖的效果如何不妨试一试,如果真的成功,那就是福泽子孙的基业啊。”顾秉谦说。 “也不能操之过急,咱们可以现在京师附近的府县勘察勘察这水泥的效果,见到成效了再推广不迟。”冯铨也不甘落后。 “臣等附议。” 朱由校眯着眼,靠着在长椅上沉思片刻,忽然开口问道:“魏伴伴,你觉得此事如何?” 魏忠贤笑道:“回陛下,臣觉得试一试也无妨,反正现在国库充盈,失败了也没什么。” 朱由校点点头,问柳安道:“先生,这水泥红砖产于何处?是何人的产业?” “产于杭州府的西侧一座山上,隶属富通基建,这富通基建倒也有臣的一份....” 柳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的有些腼腆。 朱由校一愣,好奇问道:“杭州府的铺子?先生不是早就进京了吗?” “哦,陛下有所不知,这水泥红砖其实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经发明出来,只不过没经使用,臣也不敢确定它们的效果,故只是跟富通胭脂铺的大掌柜合作,先在京中囤积一些罢了。” 柳安犹豫了一下,继续道:“虽然臣不能完全做主,但如果是朝廷所需,臣分文不赚,一切都以最低价售给朝廷。” 朱由校身子震了震,分文不赚是什么概念,朱由校还是很清楚的,就算朝廷只是暂时试用这水泥红砖,所需的数量也是一个天文数字,柳安能从中赚取的银子肯定不少,但现在他直接放弃了这些利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先生大义,朕替天下百姓谢过先生了。” 朱由校站起,对着柳安弯腰一拜,以顾秉谦冯铨为首的其他大人也纷纷弯腰,“柳公大义。” “陛下过誉了,食君之禄,为君解忧,这都是臣的份内之事。” “若人人都有先生这般觉悟,何愁大明不兴呢?” 朱由校感慨了一句,对吴淳夫吩咐道:“吴尚书,这些事情就交给你去办,所需银钱你可向户部支取,但在开始之前要先拟个章程交上来,从哪里开始还要细细商酌。” “臣遵旨。” 就在这些尘埃落定的时候,在楼台外面一直等候的李桯易终于找到了机会,赶紧走进楼台先对着朱由校和其他人行礼,然后在柳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陛下,参赛人员已经准备完毕,可否让他们现在入场?” 朱由校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听见终于准备好了,迫不及待的说道:“那就开始吧。” 柳安对李桯易微微点头,李桯易从怀中掏出一面小旗,走到栏前挥舞几下,顿时比武场中四处木门洞开,成群结队的人从中走出,整齐划一。 没错,就是整齐划一。 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相同的衣服,上面或绣着吉宝斋或冯记裁缝铺等等字样,发髻扎起。 第四百三十章 盘口 “啊!!嚏!!!” 一阵寒风吹过,下面的江湖人士齐刷刷抖了抖,喷嚏声此起彼伏,看着他们身上的单衣,朱由校吞了口唾沫,想吐槽的地方太多,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就穿一件汗衫,他们不冷吗....” 柳安手里那个册子正不断翻着,闻言往下看了一眼,发现他们都穿着一件长袖的麻衣,长裤布鞋,除此外再无御寒的东西,而现在外面还下着零零散散的小雨,气温恐怕已经到了零下三四度。 脸颊抽了抽,柳安大体能猜到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出现,时间太过仓促,要让他们在两三天内准备近千件御寒的棉衣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但上千件绣字的单衣还是很容易的。 柳安明显能看到下面那些江湖人士脸黑如锅底,上下牙不停打颤,发出哒哒哒地声音。 “咳咳,陛下有所不知,这些江湖人士....平日里经常锻炼身体,在冬天于瀑布下冲凉也是常有的事情,让他们穿多了衣服反而会不舒服。” 柳安挠挠头,随口胡诌起来,他也很难办啊,难道还能跟朱由校说,这是臣为了赚银子才让他们穿成这样的吗?柳安可不会做这种蠢事,那就只能说是他们自愿的咯。 “哎呀呀,果然都是有大毅力的人呐...希望朕那师妹不用受这种苦。” 朱由校看着下面一个个脸色严峻,眼底隐有火焰升腾的江湖人士颇有感触,俨然相信了柳安的胡说八道。 众人都很识相的没有说话,他们是知道事情原委的,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为.....他们怀中的那张底票。 柳安拍卖门票的那天,顺便开了个盘口,将各个参赛人员的信息都罗列出来,让想参与的勋贵可以下注。 本就闲的没事,随便压点银子搏个彩头也是好的,所以他们多多少少都下了一点,虽然最后差点演变成党派之争。 可他们哪里料到,这里面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皇兄皇兄你快看!那个就是我压得人呢!你看他有没有夺冠之姿?” 信王扫了一圈,忽然指着下方一个壮硕的身影喊了起来,包括福王在内,除了朱由校外的所有人都身子一僵,悉悉索索的嘀咕声也停下了,整个楼台只剩下了信王的叫喊声。 朱由校眼皮子抬了抬,笑问道:“哦?王弟在他们身上下了赌注吗?” 信王朱由校点点头,“对啊,我压了五百两呢,如果夺冠了能拿八千两银子!” 所有人脸色都变得不自然起来,纷纷侧目看向信王。 朱由校见他们这副样子,哪里还能不明白什么事情,冷笑一声,说道:“诸位爱卿,不知都有谁下注了啊。” 没人说话,朱由校环顾四周,点了点扶手,“顾阁老,你下没下注?” 顾秉谦背后一阵发毛,暗骂信王多嘴,可脸上还得打起笑意,“这这这....陛下您这....” “下没下。” “下了。” 顾秉谦脑袋低垂,从袖子里拿出张底票双手递给朱由校,朱由校随便瞥了一眼,继续问道:“还有哪位爱卿下了注的,一并说来。” 无数张底票摆到了朱由校面前,朱由校看着那一个个排队将怀中底票放到自己面前的大臣,底票也越堆越高,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混账!!!亏你们还是朝廷重臣!竟然...竟然....” 众臣纷纷拜倒,抖若筛糠,朱由校龙颜大怒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情况,谁知道信王这小子嘴不严实,张口就把他们卖了啊! 朱由校竟然竟然半天,从袖子里拿出张宝钞放到桌上,哼哼道:“竟然不叫上朕,真是岂有此理!” 魏忠贤:“?” 顾秉谦:“?” 所有人:“?” 众勋贵目瞪口呆地望着朱由校,脑袋同一时间宕了机。 朱由校以睥睨群雄的姿态双指捻起那张宝钞往魏忠贤那边一递,“魏伴伴,给朕买十七号五百两,朕看他一身蛮力,勇猛无双,是个汉子,这次冠军非他莫属啊。” 魏忠贤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失地的接过宝钞,口中说道:“遵旨,陛下买十七号五百两...” 朱由校哼了一声,“跪着干什么,都起来吧,今天不谈国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朕也不是什么不懂风月的人,当与众卿同乐。” 朱由校这么大度,跟他前两天内帑刚刚送进去几百万两银子分不开关系,这些银子可都是跪在地上的这些勋贵们送的,朱由校再怎么样也不会责备他们下注。 更何况法不责众,这么多大臣都参与进来,朱由校除了找个说法糊弄过去还能怎么样? 楼台中气氛陡然变得热烈起来,皇帝都发了话,这些大臣也都放开了拘谨,一个个都显得极为开心,饮着杯中暖酒,微醺谈笑。 柳安站在栏后,将一切都看在眼中,轻笑摇头,转过身子对着台下说道:“诸位不远万里响应英雄帖,老夫不胜感激,所以老夫特意请了陛下前来观礼....” 柳安身子微弯,四面看台上紧接着响起了吾皇万岁的喊声,这些都是柳安事先排练过的,都是自己人。 “诸位可以看向自己胸前,哪里有一个编号,每一个编号都是独一无二的,那是诸位的身份证明....” 柳安还有后半句没说,编号虽然对他们没什么用,但那是看客们下注的凭证。 “参与比武大会的共计八百四十一人,诸位都是来自大江南北的英雄好汉,都明白点到为止的道理,老夫也就不过多陈述了,为了公平起见,在今日之前,就连老夫都不知道各位的对手是谁,一切都要在现场见分晓。” 柳安招了招手,李桯易捧着一个巨大的箱子上来,里面放着指肚大小的彩球,上面纹着不同的编号。 “请陛下抽签,决定第一场比赛的选手。”柳安将箱子拿到朱由校面前。 朱由校看着那个箱子,好奇道:“这个怎么抽?跟抓阄一样?” 第四百三十一章 第一场 “陛下您每次抓两个彩球出来,这里面每个彩球的编号都不一样,对应下面那些选手衣服上的编号,您抽到哪两个编号,就是由哪两个编号对应的选手对战....” 柳安笑着说。 朱由校听懂了,变得跃跃欲试起来,将手伸入箱子中搅了搅,拿了两个彩球出来。 魏忠贤双手接过,尖声喊出上面的编号,“六百三十一号!七十七号!” 旁边立刻有侍从将那两个编号记录下来,最后谁得胜就会将带有获胜者编号的彩球放到新的箱子中,以备下一轮的开始。 虽然比武台不止一个,但这是第一场比赛,也算是开幕式,柳安打算等这第一场结束后再正式比赛。 “第一场比赛,由六百三十一号选手对战七十七号选手!” 柳安喊出抓阄结果,下方等待的选手中有两个人身子一滞,浑身肌肉绷紧,缓缓走出人群。 六百三十一号是个高六尺半的大汉,满面生着杂乱的胡须,浓眉大眼,看起来像是个胡人,柳安也不知道他怎么长这么高的,恐怕小时候没少吃肉奶一类的东西。 相比起以烤肉奶酒为主的胡人,柳安这般的中原人确实看起来要矮小一些,这也没办法,饮食习惯造成的差异罢了。 让柳安诧异的,是那七十七号,七十七号柳安认得,甚至还知道他的名字,七十七号一身棕皮袄,也是满髯蓬发,腰间别着一把大刀,算是最常见的兵器了。 “四弟!稳扎稳打!不能急!” 台下,黑脸汉子张正德提醒了一句。 棕皮袄汉子张正明拍了拍腰间长刀,喊道:“放心吧大哥!” 两人在台上站定,主持比武大会的是柳安,但充当裁判的竟然是洪熊,洪熊对这个任务是拒绝的,但柳安说只要此事做得好就有赏银拿,洪熊这才“勉为其难”地接下了这个差事。 洪熊掏了掏耳朵,吹了下小指,眼睛猛地瞪圆,浑身气势散发而出,大喊一声,:“呔!此路.....双方通名。” 柳安狠狠地瞪了洪熊一眼,洪熊擦了擦汗,对着柳安拍了拍胸脯,仿佛在说包在他身上。可那打家劫舍的黑话差点脱口而出,吓了柳安一跳,好在这楼台上识货的人不多,都兴趣盎然地看着下面。 张正明站在西侧,对着比自己高出近两个头的胡人汉子拱了拱手,“宜川,张正明。” 那胡人也有样学样的拱了拱手,用一口不太正宗的汉化说道:“杜尔伯特部,扶余图尔苏。” 杜尔伯特,是瓦剌分化的四部之一,只不过现在通了互市后,蒙古诸部已经没了早先的勇猛,尤其是当喇嘛教进入蒙古之后。 扶余图尔苏从背后取下一个长长的黑布包,当着张正明的面慢慢解开,张正明有几分气度,静静地扶刀站在原地等着他取出武器。 黑布解开,里面竟是一根长约半丈的铁棍,上面带着尖尖的利刺,闪着幽黑的光芒,看起来极为骇人。 这个扶余图尔苏竟然是用钝器的! “狼牙棒!” 柳安惊呼出口,这个兵器不可谓不凶残,能用这种武器的人也无不是力大无匹,单手举起羊羔不在话下,一旦被狼牙棒击中,非死即伤。 “这张正明能战胜那个胡人吗?” 朱由校也被扶余图尔苏拿出的武器惊到,任谁看到跟自己大腿那么粗壮的凶器都得背后一寒,即使现在蒙古诸部跟大明的关系还算温和,但朱由校也不想看到扶余图尔苏击败大明的勇士。 “臣也不知道....” 柳安摇了摇头,心里也没有底气,张正明的兵器他看到了,只不过是一柄很普通的长刀罢了,用这种兵器的人大开大合,以勇猛着称,可当遇到跟自己路数一样,也是大开大合的时候,刀的优势就没那么明显了。 最主要的是对面那个扶余图尔苏怎么看力气都比张正明大啊! 莫非第一场就要以中原豪杰的失败来告终?柳安手心冒汗,只能期望张正明能大发神威,击败扶余图尔苏了。 扶余图尔苏看了看张正明的腰间,将狼牙棒架在肩上,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认输吧。” 张正明脸色不好看,默默地将腰间长刀抽出横在身前,吐了口唾沫骂道:“战就战!废那么多话!” 扶余图尔苏眼神一寒,双膝微弯,将狼牙棒挥的舞舞生风,一步步靠近张正明,显然他也是个技艺不凡的高手,没有打算给张正明殊死一搏的机会,只要他利用好狼牙棒的优势,不让张正明近身,他必胜。 站在柳安身旁的洪峰见状说道:“此战,张正明难胜,那扶余图尔苏下盘极稳,看起来狼牙棒挥舞的没有规律,却是根据位置不停变换,不论张正明如何出手,都必须要迎上狼牙棒。” “玛德,那不是必败?” “也不一定,就算扶余图尔苏力气再大,挥舞狼牙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很容易出现空隙,如果张正明能抓到那一瞬间的话,就有机会击败扶余图尔苏。” 就在洪峰说话的功夫,张正明已经被逼到了比武台边缘,在这比武台之中,张正明就像是呆在的羔羊,比武台就是圈禁他的囚牢,扶余图尔苏不需要耗费什么力气,便能将他逼进死路。 可就在扶余图尔苏进入张正明攻击范围内的刹那,张正明动了,只见他双手握住宽背大刀自下往上一挑,扶余图尔苏不得不身子微微后仰,险之又险的躲开这一刀,同时右手狼牙棒带着呜呜声响自张正明左侧袭来,张正明脸色不变,侧身躺倒,宽背大刀横劈,直指扶余图尔苏双腿。 扶余图尔苏六尺多的身体腾空一跃,带着一丝轻灵之感,看的柳安等人目瞪口呆,借此闪过了张正明的刀锋,同时狼牙棒回抡,扶余图尔苏眼中露出猩红之色,狼牙棒自上而下大力挥下,张正明右掌拍地双腿一蹬,整个人滑了出去,扶余图尔苏一棒捶在比武台上,发出啪嚓一声脆响,用水泥红砖砌成的台面龟裂出一块锅底那么大的地方。 第四百三十二章 绝地反击 赤红的鲜血沿着脸庞流下,张正明随手擦了一把,在脸上留下一道血污。 激射而来的碎石划破了他的脸颊,张正明用刀撑着地面站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扶余图尔苏的棘手远超他的想象,本以为这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不会那么灵活,但扶余图尔苏硬生生扭转了他的必杀一刀,如果被他砍伤双腿,扶余图尔苏只能认输。 但谁能想到这个身高六尺半的胡人能一跃近三尺呢? 柳安虽然见过比扶余图尔苏更加厉害的高手,不至于太过震惊,但看到有些违反物理规则的扶余图尔苏还是不禁喃喃道:“这他妈的还是人吗....洪峰你能敌得过这扶余图尔苏吗?” 洪峰脸色肃然,“此人就算放到蒙古诸部中也是个排的上名号的勇士,我对上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就算能赢也是惨胜。” 洪峰的实力就算放到军中也算佼佼者了,可他都说没有把握稳胜扶余图尔苏,足见这扶余图尔苏的实力,柳安也不觉得随便找个人出来就是堪比李守一的先天高手,那根本不现实。 若是后天遍地走先天多如狗,还打什么仗,两军直接搞暗杀就完事了,一千个先天高手阵前横列,后面上万后天高手呐喊助威,直接这么打就完事了。 直到目前为止,柳安知道的所有堪比后天、先天的高手加起来也不过两手之数,会功夫的倒是不少,但远远达不到先天这种层次。 孙德胜曾经说过,杨来和洪峰的实力相差不远,但最多算是稳固在后天境界,离先天境界还远得很。 简而言之,那两个不是我的对手。 孙德胜在胡嗣江面前尚能走几个回合,洪峰和杨来就完全不行,一触即溃。 但能在军中混到千户,洪峰靠的可不是一身蛮力,而是头脑,两军对垒也不是凭谁嗓门大就能赢得,要真那样直接拿着喇叭喊就是了,打什么仗呢?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换而言之,领导兵士的能力才是重中之重。 但比武大会中凭借的不是领兵打仗的能力,而是个人实力。 扶余图尔苏面无表情,将狼牙棒垂在地上拖着,在比武台上留下一道白印,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踏着蹬蹬声响,直逼调整呼吸的张正明。 张正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右手抬刀负于肩背,左手横在面前身子微躬,通体肌肉绷紧,目不转睛地盯着大踏冲来的扶余图尔苏。他,变招了。 转瞬之间,狼牙棒带起破风之音刹那间出现在张正明的面门之前,搏杀中没有留手,胡人也不懂点到为止的道理,长期与胡狼搏斗的扶余图尔苏在这一刻认真起来。 张正明右脚猛踏,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欺身上前,宽背大刀保护自己的后背,左肘猛击在扶余图尔苏胸口,扶余图尔苏闷哼一声,伸出左手想要抓住张正明的脖子,可张正明却如一条泥鳅般滑溜,右肩向前一顶,闪着寒光的刀刃逼迫扶余图尔苏不得不收回左手,改为抬膝顶向张正明的小腹。 张正明借力使力,腰背弯如圆弓,左手撑在扶余图尔苏击来的膝盖上,整个人在这一刻腾空而起。 草原上除了胡狼外,还有鹰隼,它们会高翔于天空,死死地盯住猎物,伺机而动,而张正明的身子在这一刻宛如双翼并伏直冲而下的鹰隼般,双手握紧刀柄,迟迟未动的手中刀在这一刻于空中画出一轮圆月,凉寒的细雨自天而下,随着刀锋猛冲而落,那一刻的身姿震慑了场中的众人。 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聚精会神地看向这一刻的张正明,就连扶余图尔苏都抬头微微怔神,好似被张正明给震惊到了。 “破!!!” 张正明大喝一声,双臂之上的筋肉隆起,大刀落下,却并没有出现料想之中的情况。 锵!!! 令人牙酸的金铁交击之声震响,千钧一发之际,扶余图尔苏右手回防,将狼牙棒横在了头顶,险之又险地挡住了张正明的必杀一击。 大刀不住的颤抖,刀刃蹦出了几个碗口那么大的豁口,张正明的刀没能砍断狼牙棒,反而让自身寸寸崩碎。 一声脆响传来,张正明手中的大刀终于再也承受不住,从中断为两截,张正明脸色一变,一脚踢在扶余图尔苏的肩上,将他逼退的同时自己翻身落地,面沉如水地看向自己的刀。 “张正明的刀完了...碎成那个样子不可能修好了...” 洪峰轻叹一声,他也用刀,明白一柄刀对自己的意义,刀断,根骨断,在战场上兵器的丢失损毁无异于身死。 反观扶余图尔苏那边,狼牙棒上只是出现一道不浅不深的凹痕罢了,钝器的优势在这一刻发挥出来。 扶余图尔苏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只见他将狼牙棒立在身侧,看向张正明,淡淡地说道。 “杜尔伯特部的勇士从不趁人之危,我等你换武器。” “四弟!接刀!” 大哥黑脸汉子张正德解下自己的佩刀,抛给台上的张正明,张正明反手接下,看了一眼自己右手的断刀,默默地将其插回刀鞘,放到地上。 铛! 张正明左手抽出长刀抖掉刀鞘,气势在这一刻变了,如笔直的长枪直立地面,眼神古井无波,散发出淡淡的悲伤,眉眼低垂,好似在缅怀自己的佩刀。 场中无声无息,寂静肃然,只有轻微的风声和清凉,几个呼吸后,张正明反手握刀藏于身后,对着扶余图尔苏招了招手。 “来吧。” 他,又变了。 扶余图尔苏重踏地面,整个人如一颗炮弹般飞来,转瞬间就跨过五步,出现在了张正明脸前。 大开大合,以力破万法,是扶余图尔苏自始不变的战斗方法。 狼牙棒挥下,夹带着惊人的压迫之力,让四面看台下的江湖豪杰呼吸一滞,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一棒。 就在众人都以为张正明面对这一棒无力招架只能闪退时,张正明忽然怒目圆睁,正面迎了上去。 第四百三十三章 必胜的决心 张正明的选择超乎所有人的意外,在应该避其锋芒的时候张正明选择了以力搏力,显然是很不明智的。 锵锵锵! 张正明和扶余图尔苏两人站定身子,刀棒相击,十分简单粗暴。 扶余图尔苏眼中露出惊讶之色,张正明的力量远小于他,按理说不可能跟他缠斗,可张正明像是变了个人般,换了一种战斗方式,反握的大刀每一击都是角度刁钻,如毒蛇出洞般,击打在狼牙棒的中心,巧妙的破坏了扶余图尔苏手中狼牙棒的平衡,导致扶余图尔苏空有一身蛮力用不出来,只能愤怒的连连怒吼。 看着张正明在和扶余图尔苏正面交锋,洪峰眼神有些发直,有些惊讶,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柳安在啧啧感慨张正明和扶余图尔苏两人都是实打实的高手,惹得洪峰略带鄙夷的眼神不时飘来。 不管是张正明还是扶余图尔苏两人,看得出都是在实战中练出的本领,每一次交锋都包含了他们平素积累的经验。 不知何时,朱由校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走到了栏边,和柳安并肩而站,伸着脖子看向下方的比武台,眉飞色舞地说道:“先生,朕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精彩的战斗,这两个人想必在江湖中也大有名气吧!” 看着朱由校激动的样子,柳安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是啊,他们两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柳安并没说他们二人其实并不算太厉害,还有远比他们更加厉害的人,甚至你的弟弟手下就有一个,但这些话柳安不打算说,说了也没用,方木那种人有野心,行动极具目的性,要是被朱由校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若是招到什么居心叵测的刺客就麻烦了。 朱由校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连连点头,看向渐渐落入下风的张正明叹道:“只可惜那胡子太厉害,大明的勇士不是他的对手....” “陛下,这江湖比斗厮杀,不到最后一刻不能下定论,现在张正明看起来是落入下风,但只要那扶余图尔苏稍有不慎,张正明便有机会一击拿下,胜负不过是在一线之间而已。” 柳安适时地将洪峰方才对自己说的话润色一番又拿了出来糊弄朱由校,让朱由校觉得自己好像很懂得样子,殊不知洪峰在身旁已经翻了好几个白眼。 比武台上,张正明渐渐体力不支,招架的颇为吃力,每一次格挡都伴随着身子微微颤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已经势颓,落败就在顷刻间。 而反观扶余图尔苏那边,则越战越猛,浑身在雨中散发着股股白气,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盛,好似一个在沙漠中徒走干渴至极,忽然看见不远处的绿洲时脸上露出的那种惊喜,可以看出他许久都没经历过这种酣畅淋漓的战斗了。 狼牙棒落下的力道愈发沉重,在旁人看来是张正明体力不支,但唯有苦苦支撑的张正明知道,不是他势颓,而是对方战意越来越强盛,手掌早就被震得麻木,张正明还能坚持下来全凭胸口的一口气,他不能输,尤其是在面对胡人。 输了,整个大明都要被人嘲笑,边关的将士的士气也会大打折扣,此战,他许胜不许败。 张正明觉得自己身子骨都要散架了,浑身上下无处不传来剧痛,仿佛千万根针扎在他的身上,他好似能听到骨头传来的呻吟声。 台下他的大哥黑脸汉子张正德双拳紧握,瞠目欲裂,眼中血丝密布,若不是身旁两兄弟拉着,他早就跳上去帮忙了。 痛意渐渐远去,张正明觉得双手好像不属于自己了,只能机械的格挡、格挡、再格挡,扶余图尔苏早就能将他手中武器打飞,可他没有。 在扶余图尔苏看来,他难得遇上一个可以正面交手的敌人,他岂会这么轻易的就让对方倒下? 所以是扶余图尔苏在单方面击打在张正明抬起的刀剑上,迫使他站立,张正明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远去,周围的声音都渐渐消失,只剩下轻轻的雨声。 “四弟!不能输!!” 大哥张正德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张正明猛地惊醒,错愕回头看去,张正德手抓在石台上,脖颈脸庞涨的通红,大声吼叫着什么。 而在他身后的楼台上,柳安和一位身穿龙袍的年轻人正在担忧地望着自己,眼中带着不忍之意。 就好像小时候教书先生对自己失望的眼神一样。 热血上涌,张正明胸间郁气难忍,咬紧牙关怒吼道:“我还没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锵! 长刀脱手飞出,在地上滑落,扶余图尔苏大笑道:“现在你输了。” “啊!!!” 张正明不顾一切地向着长刀踉跄跑去,手脚并用,扶余图尔苏摇了摇头,抬脚小跑着追了上去。 “真正的勇士从来不会畏惧承认失败,失败只会让他们越发强大。” 就在张正明握住刀柄的刹那,背后忽然传来扶余图尔苏的声音,同时呜呜声响起,张正明后背寒毛倒竖而起。 “四弟!!!” 柳安不禁闭上了眼睛,不想看到接下来的惨状,被狼牙棒重击,张正明非死即残,那胡人明显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然而,就在这一刻,异变突生,张正明身体前趴,左手抓住刀柄,右手斜拍在地面上,整个人侧滑,脸庞离地面不过两指,双脚不动,身体却是向左划出半圆,同时左手松开刀柄,宽背大刀落下,在空中被右手握住,身体翻转,宽背大刀劈落,背后狼牙棒重重地击在石台上,发出轰隆巨响。 场中完全沉寂下来,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望着石台之上,扶余图尔苏身体僵直,感受到背上传来的寒意不敢动弹,张正明则仰面躺在地上,右手握着宽背大刀,刀背抵在扶余图尔苏的肋上,张正明忽然咧嘴笑了起来,“我说过,我没输....” 第四百三十四章 蒙古的消息 倾刻之间,形势逆转! 最后的刹那,张正明将刀翻转,没有砍下去,否则按照刀抵着的位置来看,扶余图尔苏胸腹都要被刨开,必死无疑。 “吼!打的漂亮!!” “出气啊!!” 沉寂了片刻后,比武场中忽然响起欢呼之声,所有人都站立而起,对张正明抱以喝彩之声。 黑脸汉子张正德紧握的双拳终于放松了,笑道:“我就知道四弟他可以的。” 似是听到了张正德这句感慨,张正明偏头朝黑脸汉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艰难地露出个笑容,长刀“当啷”一声落地,人也昏死过去。 “先生你看到了吗!七十七号他赢了!这真是奇迹!!” 楼台上,朱由校兴奋地直跳脚,丝毫没有一国之君的威严,倒像是个看到奥特曼打赢怪兽后欢呼雀跃的孩子。 “唔...看到了,这张正明果然有几分本事。” 柳安听到众人欢呼后才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看到张正明的神来一笔,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翻盘的,但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没看到。 一旁的洪峰忽然说道:“此人不凡,功夫与我相当,经验他犹有胜之,方才千钧一发之际能抓住最后的机会,心性过人。” 柳安点了点头,没有理会身旁正在为张正明喝彩的朱由校,“不错,张家四兄弟若都有这般实力,倒是个可用之才。” 洪熊在台下愣了半天,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他好像是裁判,忙不失地爬上石台,敲了敲铜锣,“胜者,张正明!” 可惜张正明昏迷,没能看到其他人为他欢呼的一幕,张正德上台将他拦腰抱起,带下去疗伤了。 扶余图尔苏怔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狼牙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洪熊还以为他不服,走到他身旁清了清嗓子说道:“咳咳,那个谁...扶余图尔苏,你已经输了,还站在台上干嘛?莫不是不服?” 扶余图尔苏冷冷地瞥了洪熊一眼,哼道:“真正的勇士从不畏惧承认失败,我扶余图尔苏不会为杜尔伯特部丢脸!” 说完,扶余图尔苏弯腰拾起不远处的黑布将狼牙棒重新包裹,跳下石台,看样子是要离开。 “等一下!” 身后忽然有声音传来。 扶余图尔苏黑着脸转身,“干什么?我已经输了,自会离去,不需要你们驱赶。” 李桯易带着两三人走到他面前,亮了亮手中牌子,沉声道:“我们不是来赶你走,是有人要见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扶余图尔苏一愣,“谁要见我?” “大明皇帝!” 扶余图尔苏脸色一变,没有说什么,老老实实的跟在李桯易身后,被十几个侍卫押送上了楼台。 黄袍端坐,周围几十个大红蓝袍绣补,不怒自威,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扶余图尔苏一看这阵势先怂了三分气势,对着朱由校单膝跪下,右手放于胸前,说道:“杜尔伯特部勇士,扶余图尔苏,见过明皇帝。” 朱由校弹了弹手指,并没有在乎对方的礼节,蒙古诸部的礼节和大明不同,没有必要非得让对方用自己的礼仪。 “好,扶余图尔苏,朕问你,你入关内,是独自一人还是有其他人和你一起?” “回明皇帝,只有我一人。” “入关所谓何事?” 扶余图尔苏顿了顿,抚胸道:“寻人。” “寻何人?” “能救我杜尔伯特部之人。” 朱由校一愣,收起惫懒的神态,身子微微前倾,问道:“杜尔伯特部臣服大明,与大明乃番邦友邻,有何困难应第一时间向大明求援,为何朕没有收到杜尔伯特部的消息?” 扶余图尔苏看了看在场的其他大臣,没吭声。 朱由校皱了皱眉头,挥手道:“魏伴伴和先生留下,其他人退避。” 顾秉谦等人一听急了,“陛下!不可啊,这扶余图尔苏来历不明,岂能让他与陛下您独处一室?” “退下!” 顾秉谦等人见朱由校发怒,缩了缩脖子,闷声齐道:“遵旨...” 待顾秉谦福王信王等大臣都退下后,朱由校问道:“现在可以说了,杜尔伯特部遇到什么麻烦了?” 噗通! 扶余图尔苏忽然双膝跪地,对着朱由校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抚胸说道:“尊敬的大明皇帝,求您救救杜尔伯特,救救丹巴图尔台吉大汉吧!” 朱由校和柳安对视一眼,颔首说到:“莫要慌乱,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朕自会为你们做主。” “前岁七月,丹巴图尔台吉大汉收到来自一封大明皇帝的亲笔书信,要求丹巴图尔台吉发兵从侧翼支援铁岭,丹巴图尔台吉说大明与察哈尔部世代交好,大明有难,我们不能视而不见,于是便命内喀尔喀五部弘吉剌特鄂托克齐赛诺延、扎鲁特鄂托克巴克、色本以及科尔沁明安诺言之子桑戈尔寨台吉等领兵万余去铁岭支援明军,然大军星夜兼程至铁岭,努尔哈赤已经攻克了铁岭,内喀尔喀五部在兵力、士气上皆不占优势,大败而归,齐赛诺延、巴克、色本、桑戈尔寨等台吉被活捉,导致丹巴图尔台吉大汉失了信望,内喀尔喀自此脱离了察哈尔部,效忠大金。” “经过那一战,察哈尔部有不少人开始质疑丹巴图尔台吉的威望,大金又趁此机会开始勾结其他各部,导致人心惶惶,丹巴图尔台吉逐渐丧失了权利,若再这么下去,大明就要失去它最忠心的盟友了!” 扶余图尔苏声泪俱下,“还请明皇帝出兵,助丹巴图尔台吉竖立威望,诛杀逆臣,以扬大明国威啊!” 丹巴图尔台吉就是林丹汗,他统领了蒙古诸部,不过在努尔哈赤建立大金后,渐渐地开始将手伸向了他们。 努尔哈赤深得归化拉拢之道,联姻、威胁、反间计用的是信手拈来,而他们学到这些手段的途径,就是三国志。 朱由校听见努尔哈赤的名字,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对柳安点了点头,说道:“你不要着急,朕以姓氏许诺,察哈尔部有难,大明绝不会坐视不管。” 第四百三十五章 卧虎藏龙 扶余图尔苏将头深深低下,“大明皇帝万寿无疆。” 朱由校好奇问道:“话说回来,既然你是来向大明求助的,为何不直接用使节的身份前来,反而要孤身一人呢?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扶余图尔苏沉默了一下,点头道:“您说的不错,现在的蒙古诸部已不再是由黄金家族统领的时代了,蒙古诸部里许多人已失去了爪牙,只会苟且偷生,大金的强势,让他们纷纷想要攀附,察哈尔部、杜尔伯特等部都已经吵成一锅粥了,好在丹巴图尔台吉还有几分威势,能暂且压制他们,但如果坐视不管,继续放任他们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大金的兵马会踏上我们的沃土家园,丹巴图尔台吉不能坐以待毙,派了十名勇士前来大明求援,为的是掩人耳目,不能叫大金知晓丹巴图尔台吉的意图,否则眨眼间灾祸便会降临。” “十名勇士?除你之外还有九位蒙古诸部的勇士在大明的疆土之上?” 朱由校皱眉问道。 “是的。” “他们现在何处?” 扶余图尔苏摇了摇头,“尊敬的大明皇帝,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往何处,为了防止我们中有敌人的眼线,我们十人都是独自出发的,若是能成功求取到援兵,便可拿着信物回到部落,届时我们将成为部落的英雄。” 朱由校微微顿首,“你方才叫其他大臣退下,莫不是认为大明之中有内奸?” “不是认为,尊敬的陛下,在出发前丹巴图尔台吉曾嘱咐过我,大明看似承平,其实境地跟我们差不多,朝廷之中一定有敌人的内应,所以丹巴图尔台吉叫我小心,轻易不能走漏了风声。” 一旁侧耳倾听的魏忠贤忽然问道:“你可知道那些人是谁?” 扶余图尔苏瞥了一眼魏忠贤,没有说话,朱由校见状才劝慰道:“没事,这两位都是能信得过的人,既然大明和蒙古诸部乃是世代交好,有什么消息也应该共享才是,若是大明能拔除了内奸,也能腾出更多的力量来帮助你们的部落不是?” 扶余图尔苏这才说道:“好吧,既然大明皇帝开口,我不能不遵从,大明的内奸具体是谁,丹巴图尔台吉也不知道,但每逢月初、月中、月末三日,都会有长长的车队从我们的地盘上走过,曾经有人拦下询问过,搜查之后得知里面装的乃是大明的珍宝.....火药和冬衣粮食。” 砰! 魏忠贤一巴掌拍在案上,怒道:“既然你们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早说?!” 扶余图尔苏撇了撇嘴,“大明和蒙古诸部素来友好,开了互市已经有许多年了,我们怎么会对这些商人动手呢?当时我们只是怀疑,后来大金的军队用上了大明的火器后我们才明白,恐怕是大明里有人在向大金运输物资,可具体是谁我们并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大明皇帝的旨意,有谁会傻到资助自己的敌人呢?” 魏忠贤想要发怒,被朱由校抬手拦下,朱由校说道:“你们的林丹汗,丹巴图尔台吉想要大明如何帮助他?” “丹巴图尔台吉说,大明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不会单方面要求大明出兵,只是请大明皇帝能往辽东多加派兵力,不要再一味的固守城池,守是守不赢的,守也不能歼灭我们的敌人,他们是狼,狼会因为饥饿变得更加凶狠,对付这种野狼,就应该用捆锁圈住它的脖子,用马将它拖行致死,让它们的族群彻底害怕我们,如果只是在羊圈外设下围栏,让狼群每日每夜都惦念着羊群,不仅羊群不安生,主人也不会安生,迟早有一天,狼群会撕开栅栏,将羊吞噬。” 朱由校点点头,有些赞同的说道:“林丹汗说的很对,他们是狼,对付狼,就应该用更加凶狠的手段,朕已经下旨,再募十万新兵,用铁甲火器武装他们,由柳太师亲自督练,只需半年光景便能打造出一支铁甲雄狮,无论狼群再如何虚弱,也不可能敌得过雄狮,你回去告诉林丹汗,大明已经有了对策,让他坚持两年...不!最多一年,大明的雄狮便会踏平后金的家园,将大明失去的疆土一一夺回,而你们蒙古诸部,从旁掠阵即可,待大军得胜而归,朕会亲自封赏你们的林丹汗为天古大汉,封他为蒙古诸部唯一的首领,大明与蒙古诸部永世平安。” 扶余图尔苏扶住胸口,合目道:“愿长生天护佑蒙古,护佑大明。” 扶余图尔苏达成了目的,也拿到了朱由校赐与他的授信,心满意足的拜别,想要返回蒙古,就在出门前朱由校喊住他,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朕,你为何不直接来找朕禀报,而是以这种谨慎的方式。” 扶余图尔苏咧咧嘴,挠挠头笑道:“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见到大明皇帝,我来大明已经快两个月了,一直在京师附近游动,寻找不惊动他人又能见到大明皇帝的方法,偶然看到英雄贴,就想着如果能拿到武首,一定能见到大明皇帝,可是在第一场就输掉了....” “哈哈哈,大明的勇士数不胜数,卧虎藏龙啊!” 朱由校开怀大笑,扶余图尔苏微微弯腰,“以前我不信,现在是见识到了,回去后我会将我的见闻具都禀报丹巴图尔台吉,想来,丹巴图尔台吉一定会愿意与大明缔结万世不破的盟约。” 扶余图尔苏离开了,朱由校让魏忠贤派了一队锦衣卫护送他,保证他能安全的踏上蒙古的土地,在门外恭候的大臣们鱼贯而进,看着神色淡然的朱由校很像问一下那扶余图尔苏说了什么,可朱由校并没有告诉他们的意思,他们也只能罢休。 朱由校从怀中摸了摸,“唰”一下又抽出一张宝钞,笑道:“魏伴伴,给朕压七十七号五百两银子,今天他大发神勇,扬大明国威,待这次比武大会后,朕会亲自召见他。” 第四百三十六章 落差 “先生,可以开始下一场了,朕想好好看看大明的勇士。” 显然是被刚才的比斗震慑到,朱由校对比武大会的兴趣更加浓郁,甚至隐隐有些期待,柳安笑了笑,将木箱拿来,说道:“陛下,这比武大会参赛的人太多,如果就一场场比下去,这需要的时日可就长了,所以臣打算让十几场比赛同时进行,这样的话,三天就能差不多能结束第一轮了。” 朱由校点点头,有些担忧,“三天才能结束第一轮吗?如果要筛选出胜者,岂不是要年关之后了?” 今天是腊月二十六日,距离年关还有五天,但如果算上今天的话,倒还有六天时间,再柳安的计划中,二十五日开始,到三十一日结束,七天时间正正好好,可因为他染了风寒耽搁一日,这时间就有些紧了。 似是看出了柳安心中所想,朱由校忽然话锋一转,笑道:“如果完不成,倒也能在正月里留点盼头,先生为这比武大会准备了数月,岂能仓促结束?这年关将近,朝廷的公文也少了很多,朕倒是有时间,先生不必焦急,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就好。” 柳安松了口气,拱手道:“臣,遵旨。” 朱由校伸手进箱子里连连抓了几对球出来,有小太监尖声喊出名号,借着便是从等待的人群中走出二十几道身影,走上对应的比武台。 充当裁判的人手除了洪熊外,还有李桯易带来的那些亲信,待那些选手站定,裁判们将规则一一道来。 然而这些人中有一个身影吸引了柳安的注意,柳安倒是不认得他,但他实在是有些太过显眼了。 邋遢的头发,满脸胡茬,身上穿着单衣,手中提着一把剑,右手拿着一个酒葫芦,不时仰头猛灌几口,身子摇摇晃晃,酒气四溢,跟街上的酒鬼没什么区别。 虽然按照定律来说,这种与众不同的人很有可能会出人意料,但柳安还是不禁皱眉问道:“那人是谁?老夫不是说酒要限量吗?喝的醉醺醺的如何与人比斗?” 洪峰赶忙翻了翻册子,根据那醉汉的体貌特征和编号找到对应的信息,念道:“一百三十三号,此人名叫韩天,江西人氏,善用单手剑,喜饮酒,腰间长佩一葫芦,其中装满烈酒....无酒不欢,自比....酒仙李太白...” “这都什么跟什么?”柳安傻眼了,“这是谁收集的信息,怎么关键的信息一点都没提到?” “镇抚司给的,这里还一行小字,他们说这韩天行踪诡异,神出鬼没,在江湖中没什么名气,也不曾听闻他有什么事迹,好像...好像就是一个酒鬼...剑只是他用来装饰的器具。” 洪峰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此人功夫如何?” “不清楚,没人见过他出手。” 洪峰摇了摇头。 柳安无语了,看着就在一号台上的韩天叹了口气,好巧不巧的就在眼皮子底下,让一个酒鬼上台跟人比剑,不是丢自己的脸吗? 不过柳安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万一这个韩天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呢?就好比那句,没人见过他出手,因为见过他出手的人都死了。 这看起来好像还有几分厉害,柳安希望这韩天就是这样的高手。 “准备好了吗?开始!” 洪熊手一挥,嗖一声跳下比武台,转身看着台上的选手,韩天在寒风中抖了个激灵,狂灌几口烈酒,握住剑柄将剑鞘甩飞,剑尖直指对方的脑袋,冷笑一声,看起来像是不屑。 “区区鼠辈,焉敢站在我韩天....嗝!面前?!速速投降,我可饶.....妈呀!!!” 听着韩天挑衅的话语,对方眉毛一挑,弓步下蹲,舞了个漂亮的枪花,对着韩天隔空一刺,吓得韩天眼睛猛睁,狼狈躲开,两人就在比武台上开始你追我跑,你刺我闪的“比斗”。 柳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的这一幕,他有一瞬间真的以为这韩天是什么高手,可现在这个幻想很无情的破灭了。 韩天的剑在逃跑中都掉到台下了,他拿什么跟对方打? 四面看台上传来阵阵嘘声,想比其他台上热烈的交手,这一号台也太格格不入了些。 朱由校看着在台上狼狈逃窜的韩天,深以为然的颔首道:“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一百三十三号就是来混水摸鱼的,没意思没意思。” 柳安也移开了目光,没有再去看韩天的意思,在他心中,这韩天马上就要落败,看他就是浪费时间。 果如柳安所料,韩天渐渐被逼到了边缘,再往前一步就要掉下石台,也就意味着韩天的出局,韩天向左侧身,长枪挑过,离他的小腹不过一指距离,不可谓不惊险。 “等一下!!!我有话说!” 韩天猛然转身,抬手大喊。 九十九号收枪站立,目光不善地看着他,“怎么,要投降了?” 韩天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你可以投降啊,那我也省的麻烦了。” “哼!大言不惭!” 九十九号目光一冷,平持长枪又要刺出,看架势是不打算留手了。 韩天咕嘟嘟喝了口酒,忽然感慨一句,“长兄如父,长嫂又是什么呢?” 九十九号脸色一变,惊疑不定地看着韩天,怒道:“你在说什么!” “妇孺盈室,如果我自小被人照顾长大,也会对她很感激吧,即使那人不是亲生父母,但恩将仇报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啊....你说对不对,潘休?” “你...你....” 潘休后退两步,枪尖剧烈地颤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唉,违背常理,于世人所不容啊,潘休,你行侠仗义多年,在江湖上小有名气,惩奸除恶都少不了你,如果你听说有人违背三纲五常,会不会出手卫道呢?” 韩天走到潘休身旁,潘休脸色苍白,目光微微失神,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韩天伏耳说道:“现在投降,我就会为你保守秘密,没人会知道当年你做的那些腌臜事,怎么样,很公平吧。” 第四百三十七章 镜花水月 韩天笑眯眯地拍了拍潘休的脸,力道用的不小,潘休的脸颊都隐隐泛红。 一号台上奇怪的一幕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柳安皱眉看着韩天,“他在干嘛?那潘休为何不还手?” 洪峰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潘休是稳胜韩天的啊。” “认输吗?还是要我帮你昭告天下?” 韩天将酒壶递到潘休面前,潘休脸色铁青,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心理防线全面崩溃,冷汗唰唰流下,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般颓丧。 “我...我认输....” 潘休不是没想过暴起反抗,将韩天当场诛杀,让秘密永远埋藏,可这里不行,皇帝就坐在楼台之上看着自己,若是敢动手杀人,自己也是死路一条,绝无生还的可能。 迫不得已之下,潘休选择了认输。 四周看台上顿时哗然,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这韩天究竟对潘休说了什么,竟能让稳操胜券的他认输。 在他们看来,原本被逼入死路的韩天忽然说了什么,潘休就不动了,紧接着潘休就出言认输,就好像韩天对他施展了什么妖术一样。 柳安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吩咐道:“去,好生收集一下这韩天的消息,此人不简单。” 候命的李桯易拱手道:“是!可是柳先生,这里参加比武大会的选手信息我们早就再三盘查过了...这册子上的消息都是经过再三验证过的,实在是没法更详尽了...” 柳安抖了抖册子,不悦道:“你自己看看,这叫详尽?写的都是一堆废话!老夫要知道这韩天的来历、做过的事情,来参加比武大会的目的!如果在京师里查不出,就派人到他家乡去查!” “是!” 直到第一天比完,柳安都没看到能堪比张正明和扶余图尔苏那一战的豪杰,最让自己诧异的,就是那韩天了,但此人的底细也不是一朝一夕间能知道的。 倒是朱由校看的津津有味,对他来说好似新世界一般,直到天渐渐入夜还在不停地谈论比武大会上看到的事情。 “陛下,您今夜是回宫还是在郊外的皇庄住下?” 魏忠贤瞧见朱由校开心的模样,不禁开口询问。 朱由校一听,直接说道:“回宫急什么!在皇庄住着便是!” “那其他的大臣....” “庄子里有足够的房间吗?” 魏忠贤看向柳安,那间皇庄早就被朱由校赐给丫丫了,算得上是柳安的家什,自也是柳安做主,但柳安不愿意让他们这些人住进去,麻烦不说,这要是出点什么乱子,还是自己负责。 于是柳安便笑道:“陛下,庄子里恐怕住不了这么多人。” “哦,那就让他们回家去吧,反正京城离这儿也不远,明天早上再让他们过来便是....王弟和王叔就陪朕留下吧,也省的麻烦了。” 朱由校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丝毫没有顾及其他人的感受。 顾秉谦等人相视一眼,只得苦笑道:“遵旨。” 从这里到京师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个半时辰,顾秉谦冯铨等大臣是很想留在这里伴驾的,但朱由校让他们回去,他们也只能遵命。 柳安和魏忠贤自然是留了下来,一起住在这皇庄中。 就在用过晚膳后,柳安忽然接到传召,朱由校要见他。 柳安走进主堂,堂中生着一方暖炉,上盖铜鼎,透过孔隙能看见其中烧红的木炭,朱由校就坐在暖炉旁烤着手。 “陛下,不知这么晚了召见臣有何事?” 朱由校指了指旁边的座椅,说道:“先生请坐,朕让其他人回府退避,就是想找个能和先生单独相处的机会。” 柳安愣了愣,没有多说什么,抬脚走过去坐下,看了看四周问道:“魏秉笔不在?” “他用饭去了,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照顾朕。” 朱由校摇了摇头,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心事。 “陛下何故闷闷不乐?莫不是觉得这皇庄清冷,太过无聊了?” 郊外的庄子是皇家用来避暑的,大冬天的住在这里没有什么景色好看,可供把玩的就更别说了,在这荒废许久的皇庄里是一样也找不见,现在看起来还算能入眼,那是因为在比武大会之前柳安专门找人打理过。 “这都是些小事,朕是在想今天那扶余图尔苏说的话....连远在草原的蒙古诸部都知道了大明有内奸,朕却不知道,实在是贻笑大方。” 朱由校自嘲地摇了摇头,情绪有些低落。 “陛下,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若是谁人都知道内奸的存在,那还能叫内奸吗?况且蒙古诸部也只是猜测,他们也不清楚具体是谁,所以才会那么小心谨慎。” “扶余图尔苏今天的话提醒朕了,如果后金派小股兵力在辽东牵制,大队人马调头进攻蒙古诸部,就按蒙古诸部现在一盘散沙的样子如何抵抗?待丹巴图尔台吉兵败身死,后金便能将蒙古诸部收入麾下,这时大同以北至山海关全都是金兵,那时候再想将鞑子歼灭就难了。” “先生之前献计说十万大军兵分四路,从大同出,借道蒙古、高丽,从海上袭鞑子背部,四面合围,鞑子则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被迫只能和明军决战,而咱们借助火器人数上的优势胜算极高,也能将鞑子一网打尽,永绝后患,到时候甚至可能反攻蒙古,夺了他们的政权,将蒙古也收入大明疆土,届时四海宇内无不臣服叩首,大明将入盛世矣。” 朱由校眼中微微闪烁着光芒,却又忽然暗淡下来,叹了口气道:“但这一切,好似镜中花水中月,看似就在眼前却触不可及,遥远的如同一场梦境,若是蒙古诸部被后金收服,先生的计划也就失败了,大军只要一出大同,鞑子便能发现,到时候只需向西北撤退,过斡难河畔,大明的将士就再也追不上他们了,当初成祖他老人家如此英明神武不可一世,在苍天的力量面前也只能哀叹,鸣金收兵。” 第四百三十八章 内幕 柳安默默地望着面前的火鼎,好半晌没说话,朱由校说的这些他都明白,那扶余图尔苏带来的消息对他们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让他们猝不及防,柳安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低估了努尔哈赤,显然他也清楚在自己侧翼的蒙古诸部的威胁,早就开始将手伸向了他们。 瞧扶余图尔苏说的那些话来看,丹巴图尔台吉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很有可能覆灭在即,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派人来大明求援。 即便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朱由校还是没有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来,如果今晚不说,柳安也不知道朱由校考虑了这么多。 “不知先生可有对策?” 两人沉默了一刻钟后,朱由校开口问道。 柳安思付再三,对后金现在的动作始终没有太好的把握,辽东的战况如何只能通过奏报获得,根据他的记忆中,正是扶余图尔苏说的那样,明军主守,要把后金的军队拖死,可实际情况到最后,恰恰是明军将自己拖垮了。 但至少鞑子觊觎中原,却始终不曾成功,说明坚守不出的决策是对的,可不一定是最有利的。 “臣不敢妄言,然如今鞑子野心甚大,所图良多,欲吞其两翼壮大自己,对大明虎视眈眈,屡犯边关,使得朝廷于边关每年所耗银钱粮草之多,足以数百万计,但现在开中法重启,商贾们往返边疆开垦,可使边关逐渐扫除颓势,重振军心,不出十年,边关定将强盛。” “朕想让边关出阵,迎战后金,先生觉得可行否?” 朱由校忽然问道。 “不可!”柳安大惊,“陛下,先不说辽东将士们的士气如何,粮草辎重等情况,但论地势,我军有天险高城相护,鞑子绞尽脑汁也不能攻破,鞑子最擅长的不是攻城,而是骑射,虽大明将士骑射佳者甚多,然鞑子生于马背,长于马背,早已弓马一身,其之技艺非等闲之辈能及也,而反观大明将士,有火器之利,兵精粮足,何须畏惧鞑子?但火器笨重,不善在开阔之地使用,为何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呢?既有天险建城所筑,鞑子当望而兴叹,徒留一身功夫无用矣。” 朱由校的想法有些危险,柳安被吓了一跳,若是朱由校听了那扶余图尔苏的话下旨命辽东将士出征,不愿再畏首畏尾,那可就糟了,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就是在送命。 “可就如那扶余图尔苏说的一般,鞑子是狼,他们觊觎大明的繁荣,就如狼群游离在外,死死盯着那黄鹿一般,它们腹中越是饥饿就越是凶狠,爪牙也就愈发凌厉,大明长期坚守不出,岂不是叫世人觉得朕怕了他们?” “非也,陛下此言差异,想当初春秋时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其中受过多少凌辱多少磨难?然今陛下再看,世人可有一个说勾践是怕了那夫差的?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一时的容忍得失不能决定大局,唯有笑到最后的那方,才有资格书写史书。” “成王败寇,于是此。” 朱由校点了点头,“先生的意思朕明白了,今蒙古诸部告急,林丹汗连使者都不敢或者说不能派出,足见蒙古的情况已危急到了何等地步,若咱们坐视不管,让后金轻而易举地将蒙古诸部收入囊中,再想踏平后金可就难了。” “陛下,林丹汗也算一届雄主,轻易不会屈服,就算察哈尔部的情况再如何危急,他还是没有放弃,说明此人不会甘居人下,努尔哈赤想要收服蒙古诸部,短时间内不可能做到。而古语云,攘外必先安内,鞑子的威胁虽重,可只要辽东的将士上下一心,抵御外侮不是难事,而大明真正的威胁,就在咱们身边。” “朕明白,所以朕才让先生练兵,朝堂之上看似承平,真心为大明的又有几人?国难当头,一个个还为了自己那些蝇头小利争斗不停,朕心寒不已啊。” 朱由校叹了口气,看向屋外。 外面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是有人靠近了,朱由校和柳安相视一眼,皆都闭上了嘴巴。 魏忠贤端着盏茶从房外走进,看到柳安是明显怔了怔,并没有出口询问,而是老老实实站到了朱由校身后,将茶盏放到朱由校面前。 朱由校笑了起来,“对了先生,今天那个七十七号,是何来历?能击败扶余图尔苏可是给大明长了脸面,朕要赏他。” 柳安心领神会,从袖中掏出本册子翻了翻,将张正明的来历一一说来,朱由校听完后感慨道:“这张家四兄弟倒是个至诚至孝之人,他们现在何处?” 比赛的选手自然是不可能住到皇庄里的,这里离香山不远,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张正德等人现在肯定在香山碧云寺之中。 “他们应该在碧云寺之中,陛下要召见他们吗?” 朱由校摇了摇头,“算了,天色已晚,等到他们赶过来就太晚了,朕是希望,其他三人也能跟这张正明一般,拥有高超的武艺,如果明军里都是这样的好汉,何愁战事不利?” 那可不,若是人人都有这样一身功夫,什么仗打不赢?但那是不可能的,柳安虽然不知道张家兄弟的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但能达到这个地步定是吃了不少苦,这种罪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既然陛下想看,那臣明日就安排下去,让张家三兄弟出场,也好叫陛下看个真切。” 朱由校一愣,诧异道:“这样行吗?会不会对他们太不公平了?” 柳安含笑道:“怎么会呢,因时间紧迫,第一轮结束后就要立刻开始下一轮,中间不会给他们太多休息的时间,越是能早上场,他们就能有更多的歇息时间,那张正明今天是脱力昏迷,好好休养几天就行了,剩下三人巴不得早上场呢,况且臣也不会做什么不公平的举动,他们的迎战对手还是由陛下您亲自抽取,只不过是提前了一些罢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张正卿战陆元林 朱由校这才点点头同意下来,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喜好而改变什么,比武大会对他来说充满了未知性,只有这样才有意思,就像朱由校费劲气力打磨出一件木器,喊来人看,谁都会赞不绝口啧啧称奇,可朱由校不喜欢这样,若是早就知道了结果,还有什么趣味呢? 既然柳安说不会造成什么影响,朱由校也就不再去管,这些事情交给柳安去安排就好了,他是来游玩的。 第二天,朱由校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楼台,特意将自己的座位向前移了几分,也好方便自己能更近距离的观看。 相较起昨日,今天的选手已经少了很多,那些落败失利的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有些人领了笔盘缠就离去了,有的心气高,瞧不上那点盘缠,走的比其他人更早,那潘休就是其中之一。 柳安倒是希望这种人多一些,自己还能少出点银子,但也有不少人选择留下,一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变故,二是想等着结果,对很多人来说,这次由柳安举行的比武大会跟朝廷督办的没什么区别,相当于是全国性的,十八路功夫百家齐放,都想夺得头筹。 第一名会受到什么礼遇,想来不会太差,毕竟朱由校都前来观礼,第一名理应受到皇帝的亲自奖赏,从此奠定自己在江湖中的地位,虽然很多江湖人士对朝廷都抱有不屑的态度,可像这种比武大会之类的事情,朝廷举办的还是很有可信度的,所以他们也乐于来参加。 最最关键的,那些最有名的门派其实都派人来了,像武当、少林、昆仑等派都有人前来,但具体是谁不清楚,这些门派往日行事高调,但这次却隐姓埋名,没有出现一点儿消息,只能通过他们出手的功夫来判断,可到了今天为止,也没发现一个相似的。 这让很多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这些门派都已经封闭山门,固守不出,怕重蹈崆峒派的覆辙。 说起崆峒派,不少人都感到惋惜,若是要排资论辈,崆峒派犹在武当派少林寺之上,崆峒派在江湖上也大有名气,但不久前江湖上突然传出风声,崆峒派被朝廷灭门了。 一开始大家都不相信,毕竟朝廷确实有那个能力覆灭崆峒派,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虽然江湖门派向来跟官府看不对眼,也没有太多交集,甚至不少所谓的江湖豪杰还在官府的通缉令上,但那也不是官府剿灭崆峒派的理由,毕竟崆峒派曾经还帮官府剿过匪徒,虽然只是凑巧碰上了,但也算帮忙了。 所以崆峒派跟官府的关系不能说暖春,也至少不僵硬,自古至今大家都保持着一种默契,你不招惹我我不管你,大家两相为安,井水不犯河水。 谁会认为朝廷哪根筋搭错了要去剿灭崆峒派呢?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当流言四起,越传越广的时候,也容不得大家不相信了,因为江湖上在外游荡的崆峒派门人都消失了,不知所踪。 发起这次进攻的人现在就坐在那楼台之上,但有重兵把守,他们这几百号人就算全都压上,也不能对他们造成威胁,锦衣卫也不是吃干饭的主,楼上楼下三四百人看守着呢,如果他们想要造反,冲不到一半外面的将士就会冲进来将他们纷纷刺死,谁也不会因为崆峒派而牺牲掉自己的性命,他们还没高尚到会牺牲自己的地步。 相反的,揭了英雄帖应召而来的,很多人都是为了富贵,投靠了位高权重的柳安,富贵自然信手拈来,况且天下乱势已现,江湖中也变得不安稳起来,聪明的人都开始早做打算了。 哦,韩天纯粹就是来骗吃骗喝,打听消息的。 还是老样子,柳安拿了箱子来,朱由校从中抓出两个小球交给身后的内监,由内监喊出号码。 但经过柳安动手脚之后,想要喊出哪个号码简直是易如反掌,内监将拿到手的小球悄悄递给柳安,柳安从袖子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两个小球递还回去,再将手中的扔回箱子里,一切都是暗中进行,没人能察觉到。 “七十六号,四百三十六号!” 七十六号是那个蓝皮袄的汉子张正卿,也是黑着一张脸,却跟严肃的张正德不同,跟名字相反他做事有些轻浮,见谁都能说上几句,也就是所谓的老油子。 张正明今日没来,只有张正德张正邦和张正卿三人,张正卿听完喊号后看了看胸前,确认了就是自己的时候深吸口气,吐出嘴中叼着的干草,起身道:“大哥二哥,我去了。” “三弟小心。” 张正德点了点头,柳安当初说过,他不收无用之人,如果张正德四人想要投靠他,就要拿出些瞧得过去的本事,张正德自付胸无点墨,唯有一身气力还算拿的出手,便也只能带着三兄弟来参加比武大会了。 张正卿个子是四兄弟里最高的,足有六尺多一分,但整个人却显得干瘦,立在寒风中就如一根竹竿般,好似随时都会倒下。 张家四兄弟的武器都是宽背大刀,张正卿也不例外,而那四百三十六号则是个手持双短刀的中年男子,只见他从背后拔出短刀,反握刀柄,摆好了架势。 “宜川,张正卿。” “长沙,陆元林。” 张正卿身子一震,对着陆元林拱了拱手,“原来是陆侠士,久仰久仰,想不到你竟然也来参加比武大会了。” 陆元林皱了皱眉,“你认得我?” “嫉恶如仇陆双刀,在江湖上可是有名的很,我自然也听说过,你的红巾呢,怎么不拿出来?” 张正卿耸了耸肩说道。 “杀人的时候我才会带红巾,这只是比试,不杀人。” 张正卿微微颔首,“点到为止啊...好,我也会手下留情。” 在一旁充当裁判的洪熊不耐烦了,呵斥道:“哎哎哎,有完没完了,到底打不打,要是谁都跟你们似的聊半天,这比武大会要办到什么时候去?” 第四百四十章 再胜 洪熊在这些人当中很有话语权的,毕竟这么长时间来的衣食住行都由他包办,他们有些小要求都得找洪熊,惹怒了他对自己没什么好处,还想说两句的陆元林闭紧了嘴巴,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张正卿刀不出鞘,对着洪熊点点头,“开始吧。” 虽然洪熊很想骂娘,问问他到底他是裁判还是我是裁判,但柳安就在上面看着,自己也不好发作,只能轻哼一声,将手一挥,“开始!” 话音落下,陆元林和张正卿两人都没动,张正卿打了个哈欠,神情有些惫懒,陆元林见状有些恼怒,“你到底有没有战意?” “有啊,不然我来干什么。”张正卿用刀柄戳了戳胸口,看样子是在抓痒。 “那你为何不拔刀?是瞧不起我陆元林吗?” 张正卿瘪瘪嘴,将手一摊嬉笑道:“误会误会,这就是我练得刀法啊,陆侠士尽管出手便是。” “哼!故弄玄虚!” 陆元林再也忍不住了,他行走江湖多年,见过的功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这用刀鞘对敌的功夫,委实没见过,若是不用刀,你何不扛个铁锹? 陆元林一个箭步上前,手中短刀飞舞,寒光乍时在张正卿眼前闪起,如一团杂乱的棉絮,只觉利风袭来,却摸不准双刀的位置。 张正卿边退边挡,手中刀鞘和短刀每每相接,发出金铁交击的轰鸣声,那刀鞘竟然是铁制成的! 直到此刻,陆元林才相信张正卿不是轻视他,而是他确实练得使用刀鞘对敌的功夫。 不论在什么情况,敌暗我明都是最令人忌惮地,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那张正卿既然听说过自己,那自己的路数他定是了解,可反观陆元林自己,对张正卿是一无所知,甚至就连对方用的功夫都没听说过,只能凭着经验试探摸索,稳扎稳打。 短刀左右挥来,一刀刺向张正卿右肋,一刀划向张正卿的脖颈,上下合击,张正卿瞬间落入险境。 这便是双刀的优势所在,快、准、狠。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陆元林深谙这个道理,他善使双刀,全力下能在一刻钟内挥出千刀,而且刀速越来越快,每一刀挥来的位置都不相同,角度刁钻,让对手疲于防备,最后只能死在自己的刀下。 张正卿面对上下袭来的劲风面色不变,右手长鞘挡住短刀,身子微弯躲过另一刀,在陆元林一击不中后力未至时左手握拳,猛地向上击在陆元林的手肘处,同时右手长鞘用力弹开短刀,刀柄前突,顶在陆元林的小腹上。 陆元林感受到腹间传来的剧痛,赶忙回刀防御,同时身子借力连退,想要暂避锋芒。 可张正卿不给他抽身而退的机会,左拳松开,勾住陆元林右小臂往回一拉,迫使陆元林向自己扑来,陆元林见势不妙,只能咬牙变招,左手手腕翻转,短刀正握顶于腹前,同时撞向张正卿怀中,如果张正卿被他扑进怀里,注定是要被开膛破肚的。 张正卿身子向左一闪,腹前衣服被划开一道口子,隐有鲜红浮现,好在伤口不深,张正卿不去理会伤口,手探到陆元林后脑勺上,用力向下一按! 陆元林咬牙支撑,不让张正卿得手,短刀横劈将张正卿逼退,伸手揉了揉脖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如果方才被张正卿顺势摁下,自己被他钳制的右手就要不保了。 任谁都没想到,跟张正明截然相反,这张正卿最擅长的乃是拳脚功夫,刀法反而不够精湛,对敌也是全靠技巧,完全没有张正明那般大开大合的魄力,却使人感觉更加危险,稍有不慎就会筋断骨折。 陆元林忌惮地盯着张正卿,再次摆起架势,方才他选择先发制人是受了昨日张正明的干扰,以为这张正卿跟张正明路数一样,都是大开大合,那样的话自己可以以快取胜,现在看来,倒是自己估算错误了。 张正卿也没有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轻松,方才的交手虽然惊险,但他也摸清了陆元林的深浅,算下来自己还是劣势。 然而张正德看到这么危险的一幕却无动于衷,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陆元林,张正邦也是一样,完全没有为张正卿担忧的意思,好像已经稳操胜券了。 这下子没有人会主动进攻了,陆元林张正卿两人隔着一丈静静而立,都没有出手的意思,场面一度僵持下来。 洪熊在台下左看看右看看,见两人久久不动,心情有些烦躁,可也知道不能出口打搅他们,只能将火气憋回肚子里。 雨过天晴,昨天下了一整夜的雨,天气终于放晴,云层播散,冬日的绵阳透下,为昏暗阴沉的大地带来一丝暖意,而这缕阳光,同时照射进了陆元林眼中。 刹那间,陆元林下意识的眨了眨眼,想要躲开阳光的照射,也就是这一瞬间,他露出了破绽。 张正卿忽然出手,将刀鞘狠狠地向陆元林掷出,陆元林在模糊中瞧见一黑漆漆的重物向自己飞来,吓得刚忙挥刀格挡,可那刀鞘是用铁打造而成,坚硬的同时又十分沉重,陆元林下意识的挥刀并没有将刀鞘打飞,反而震得自己虎口发麻。 在陆元林挥刀的刹那,张正卿欺身而近,陆元林不怒反喜,张正卿已经将他的武器扔来,自己手中还有两柄短刀,这不是天赐良机? 若张正卿没有武器,陆元林自付不可能输给他,欣喜之下顾不得发麻的左手,右手短刀急忙划向张正卿,以陆元林挥刀的速度,张正卿不可能在没有兵器的情况下挡住自己这一刀,除非他抽身后退,但这样他也就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只要等自己左手恢复知觉,张正卿又没有兵器,还不是任自己揉捏? 锵!! 一声脆响,陆元林骇然发现张正卿从背后摸出了一柄长刀击在自己的短刀上,猝不及防下短刀脱手飞出,长刀也稳稳地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谁跟你说,我不会用刀的?” 第四百四十一章 这能叫不义之财吗? “你!你卑鄙!” 陆元林喉头蠕动几下,赤红着脸愤慨地指着张正卿的鼻子骂道。 方才他被正阳闪了眼,一时看不清张正卿的虚实,张正卿又出手极快,用刀鞘吸引自己的视线,同时将长刀反握藏在身后,直接向着自己冲来,这才让张正卿有了可乘之机,但张正卿的手段实为令人不耻! 被人指着鼻子骂,张正卿什么反应也没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朝天打了个哈欠,将刀收起,边走便说道:“还有比你骂的更狠的呢,这功夫是分三教九流,卑鄙也是实力的一种嘛,你若不服,来日方长,随时可以找我再战。” 洪熊爬上比武台,高声叫道:“张正卿胜!” 陆元林脸色阴晴不定,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撂下什么狠话,像他这般在江湖中略有盛名的侠士,是不能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的,也就是所谓的大侠风范。 输人不输阵,所以陆元林即使心中不服,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相反还要尽可能的洒脱,不羁,这样才会让人感慨一句,真大丈夫也。 张正明的兄长,张正卿的战斗关注者不在少数,尤其是对手还是那位侠士陆双刀,他每年都要行侠仗义数十次,乃大侠中的大侠,但他这样有一个坏处,就是朋友多,仇人也多,经常上门来寻仇的仇家数不胜数,几乎隔几天就要遇到一波,但陆元林能活到现在,足见他的实力。 所以看好陆元林的人不在少数,在他身上下注的人完全碾压了张正卿,综合盘口一比二十。 也就是说,如果你在张正卿身上压一两银子,张正卿胜了你就能凭底票兑换十九两五钱银子,庄家,也就是柳安抽半成佣金。 当洪熊上台宣布张正卿胜得那一刻,台上顿时有人发出数声哀嚎,其中嚎的最为痛苦的,当属城东司马白事铺,铺如其名,专卖白事用品,也就是花圈纸人棺材一类的东西。 陆元林身上穿的单衫绣着的赫然是司马白事铺的字样,司马白事铺的掌柜司马达吉捂着胸口嗷呜一声,几乎要昏厥过去,但突然想起来自己前两天刚娶了第十八房小妾,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要白白便宜了其他人? 司马达吉年近五十旬,硬生生的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当大夫扛着药箱小跑过来时,愣是自己清醒过来,推开大夫呼哧呼哧喘着气,连连说自己没事。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况且他在陆元林身上压得银子不过一万余两,司马白事铺向来生意火爆,这些银子也伤不了他的筋骨,倒也没什么可要死要活的,但司马达吉是个出了名的守财奴啊,若只是吝啬也就罢了,他还好赌,属于那种小赚了些银子就高兴的不得了的人,整天跟人嘚瑟,导致人缘极差,整天就护着家里的那些银子。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边司马达吉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不远处的楼台上则有人欣喜若狂,哗啦哗啦点着自己手中的那一沓宝钞,眼睛里都射出光来。 没错,就是朱由校。 见过昨天张正明的实力后,朱由校得知今天剩下的张家三兄弟会出战,急忙让魏忠贤拿了一千两银子去压张正卿胜,果不其然,张正卿胜了,当场朱由校就拿出来底票要跟柳安兑换,柳安拗不过他,只得先自掏腰包给朱由校垫了价值两万两银子的宝钞,朱由校心满意足的松开手,左侧福王朱常洵右手信王朱由检,皆都很是无奈的看着朱由校。 “皇兄,先生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可因其而喜怒.....” 朱由检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跟朱由校说了这样一句话。 朱由校一愣,猛地扭过头问道:“这话哪个先生教你的?” “张大儒...皇兄问这个做甚,莫非张先生说错了吗?” “大错特错!王弟啊,你还年轻,千万不要听信这些欺世盗名之辈的信口胡言,钱财是身外之物不假,可没了钱财,你如何在世上立足?有了钱财,你可以买你想要的东西,有了钱财,你可以雇佣他人为你卖命,有了钱财,大明就能购置粮米赈济灾民,这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这一切都脱不开钱财二字,可以说,朝廷就是掌控天下钱财的东西。” 朱由校说的眉飞色舞,拍了拍手中的宝钞,“没银子,寸步难行啊!王弟,你可不能听那劳什子张大儒的话,朕回去就下旨将他辞退,净是教这些无用的大道理,还想做圣人不成?” “但皇兄你这是不义之财....” 朱由校眼珠子一瞪,“什么不义之财?这是不义之财吗?胡说!这是朕辛辛苦苦用自己双手挣来的!通过劳动得来的银子,能叫不义之财吗?” 朱由检歪着脑袋,十分不解的问道:“可是皇兄,这不是您赌博得来的吗?” 朱由校老脸一红,将宝钞揣进怀里,哼哼道:“赌博...赌博怎么了...朕一没偷二没抢,赌博也算正当途径,再说了,这些银子朕不赚,总会有人赚去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朱由检才十二岁,哪里懂得这么多,傻乎乎地点点头,信以为真了。 一旁的福王朱常洵听到朱由校如此教育弟弟,脸都黑了下来,但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忽然看到身旁的朱由崧不停顿首,好像对朱由校这番理论很赞同的样子,顿时福王朱常洵就怒了,一巴掌扇在朱由崧脑袋上,骂道:“干什么呢!你给老子听好了,沾什么不能沾赌!知道吗?” 小福王朱由崧被打懵了,他啥也没干呐!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柳安倒是能理解朱由校这么高兴的理由,从根本来说,这两万两是朱由校第一次通过自己“努力”而得来的钱财,不是别人献给他或是其他方式分给他的,算得上是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如何能不高兴呢? 第四百四十二章 张正邦战龙景中 张正卿回到张正德两人身旁坐下,张正德笑道:“打的不错。” 张正卿撇了撇嘴,“对付这些正派人士,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张正德摇了摇头苦笑两下,张正卿是他三弟,他的性格张正德是再清楚不过了,从小就喜欢剑走偏锋,整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不按套路出牌,如果说那陆元林的功夫是以快着称,那张正卿就是出其不意,用张正卿的话来说,只要让对手不知道你想干什么,猜不透你下一个动作,那你就已经胜了一半。 所以张正德根本不担心张正卿会输,尤其是对上陆元林这个不懂变通的侠士,看似危险的境地其实已经稳操胜券。 “伤口没事吧。” 张正德看了一眼张正卿的腹部问道。 “没事,皮肉伤,几天就好了。” 张正卿从怀里掏出根稻草放到嘴里嚼着,完全不在乎肚子上的伤口。 “七十五号对七百七十三号!” 张正邦站起身子,对着张正德点点头,“大哥三弟,我去了。” 张正德微微坐正身子,从腰间解下一柄小弯刀递给张正邦,“二弟你不善与人交手,自己小心些,这柄弯刀你拿着防身。” 张正邦也不做作,接过弯刀插入后腰,从侧方石阶走上比武台,紧握手中长刀,做好了一战的准备。 他自小身子孱弱多病,身材不比其他三兄弟健壮,有什么打架的事情都是张正德三人冲在前方,将他保护在中间,渐渐地也就养成了习惯,他善谋略,不善正面与人交手,平时有什么事情都有张正德他们动手,自己从旁掠阵,捡个漏啥的。 所以张正德最担忧的就是张正邦了,四兄弟中功夫最弱的就是他,若是比拼别的,张正德放一万个心,但偏偏是这功夫,张正邦没有他们保护,自身经验又不足,说不得要吃大亏。 看到张正邦上场,朱由校兴高采烈地挥舞着宝钞,看样子是打算给张正邦呐喊助威了,但柳安却看到朱由校眼中闪烁着银光,白银的银。 心中微微一动,柳安忽然想起什么,匆忙翻了翻册子,身子一僵,缓缓看向朱由校,“陛下,您别告诉臣,您也在这张正邦身上下了注....” 朱由校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不止不止!张正卿、张正邦张正德三人朕都下了注的,每人都是一千两呢!这压张正邦的人不多,可是让朕好生高兴,若是他再胜,可是足足三万两银子啊!” 柳安不禁扶额,他开的这个盘口跟普通的盘口不一样,是择人而压,不是凭借对手是谁而下注,完全靠眼力和运气,比如说有人在张正邦身上下了一万两银子赌他赢,而他的对手只有人下了一千两银子,那这个盘口就是相对的一比十。 根据不同的对手,这个比率都不相同,但越强的人赚的就越少,因为在他们身上下注的人太多了。 而这个七百七十三号就不是一般人,可以说履历辉煌威名赫赫,非等闲之辈能及也。 龙景中,龙泉寺临清潭腿第二十三代传人,年至三十临清潭腿略有小成,作为宋代十八家之尊的临清潭腿传人,龙景中的实力毋庸置疑,在他身上下注的商贾百姓数不胜数,乃是夺冠的热门人选。 而反观张正邦这边,豪杰录上记载,张正邦武艺平平,善谋略,晓人心,乃是军师一类的人物,让张正邦去战龙景中,这不是将司马懿送到魏延手里吗? 关键是送他去的曹丕很有信心啊!还下注赌司马懿赢! 柳安头大如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朱由校这个事实。 “陛下...您可知张正邦的对手是何人?” “七百七十三号?是谁?” “龙泉寺龙景中,临清潭腿传人。” 朱由校眉头皱起,“不认识。很厉害?” “可以说张正邦胜算不到一成....” 朱由校先是一惊,旋即蔫了下来,“那朕的一千两银子....” 柳安叹了口气,“怕是要打水漂了。” 朱由校强打笑意,“没事,胜败乃兵家常事,世上更无长胜将军,输一次也无碍。” 张正德看到走上比武台另一道身影瞳孔猛缩,坐在他身边悠闲自在的张正卿也放下了二郎腿,脸色凝重地看向比武台。 “龙景中!竟然是他!” 张正德做梦也没有想到,张正邦的初战对手就是龙景中。 张正德虽然知道龙景中也来参加这次比武大会了,但这么多选手中好巧不巧的就让张正邦遇上了龙景中,这莫非是天意? 如果换一个对手说张正邦的胜算能有五成上下的话,对上这龙景中可能只有一成,甚至一成都胜算都没有。 张正邦看见龙景中的相貌,深深吸了口冷气,握着刀鞘的手心都出了不少汗水,紧紧地盯着那轻松写意,不苟言笑的龙景中。 “临清,龙景中。” 哗! 台上顿时一片哗然,直到此刻,看台上的看客们才看清楚了龙景中的相貌,只见他头上梳着发髻,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面相中正平平无奇,浑身上下没有什么气势露出,不喜不悲,在报上名号后便右腿膝弯,左脚迈前腾空,单脚独立,却给人苍劲如桑柏的感觉。 洪熊显然也听说过龙景中的名字,微微侧目多看了他几眼,心中不免为张正邦感到惋惜,对上龙景中的只能自认倒霉了,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张正邦知道自己不是龙景中的对手,可能只有大哥张正德能跟他过上几招,但自己是万万没有胜算的,可输,也要输的有骨气,不能叫人看了笑话去。 “宜川,张正邦。” 龙景中眼皮子一颤,有些意外的问道:“昨日那张正明也是宜川来的,可是你相熟的人?” “是我四弟。” 龙景中恍然大悟,对着张正邦拱了拱手,“张兄昨日力胜胡人,为吾辈争光,实乃吾辈楷模,当受我一拜。” “我会转告四弟。” 张正邦点了点头。 “请。” 第四百四十三章 仁道 张正邦呼出一口气,抽刀。 “请。”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张正邦虽然知道自己胜算微乎其微,但也想搏一搏。 似是对张正邦礼让般,龙景中只摆出起手势,并未主动进攻,一直在等着张正邦出手。 坚持了一会儿,张正邦突然醒悟过来,便不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朴实无华一刀平砍,长刀带起微风直逼龙景中胸膛。 龙景中不急不缓,在刀锋已近,下一刻就要砍中自己时左掌轻拨,张正邦全力一刀就如陷入了泥潭般失去控制,整个人向前一个趔趄,长刀也突兀地砍空了。 见到这一幕,洪峰下意识的攥紧了栏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柳安听到身旁传来的异动偏头望去,正见洪峰像是见了鬼般瞪大眼睛盯着龙景中的身形。 “怎么了?你跟他有仇?” 柳安一愣,洪峰这副样子很难不让他理解为龙景中是洪峰的仇人,那神态那动作都太像了。 洪峰摇了摇头,“不是,听闻江湖上的传言,龙景中的临清潭腿只不过才小成而已,可现在看来完全不对,那龙景中临清潭腿至少大成,如此轻描淡写的就能化解张正邦的一刀,自身实力应是在后天之上,万里无一的高手!” “后天之上?”柳安惊讶说,“那这龙景中岂不是先天高手?” “肯定是先天境界,实力犹在孙德胜之上,比之那胡嗣江亦要高出几分。” 洪峰点点头说。 “跟李守一比如何?他俩孰强孰弱?” 柳安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毫无疑问,李守一现在是柳家食肆中武艺最高的人,没有之一,能击退方木也全靠李守一,李守一俨然已成了柳安划分江湖中人武力高低的水平线。 听到李守一的名字,洪峰嘴巴抽了抽,“李胖子他太奇怪了...我完全看不懂他的路数,龙景中虽然也是先天境界,但要是跟李胖子一战的话,恐怕李胖子的胜算还要高一些,就凭李胖子那身横肉,就不是一般人能破得了的。” 洪峰的意思柳安听懂了,李守一的皮糙肉厚程度,连刀枪都难攻破,更遑论赤手空拳了,龙景中功夫再如何精湛,靠的也不过是双拳双脚,若是打都打不动李守一,又怎么可能赢呢? 张正邦的刀法跟张正明有几分相像,都是大开大合的类型,可不论如何努力,连龙景中的衣角都碰不到,而自比斗开始已经过了近一刻钟,龙景中始终单脚站立在原地,连位置都不曾移动过。 张正邦不是没想过破坏龙景中的平衡,可不论他攻龙景中下三路也好,耍些阴招也罢,龙景中总是能轻描淡写的将他的攻击化解,这让张正邦有一种在跟大湖使力的感觉,不论你刀法如何刁钻,力道如何大,落到湖中也不过是激荡起一些涟漪,掀起些浪花罢了。 张正邦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什么智计手段在这比武台上都没了用处,想赢只能靠实力,而恰恰他完全不是龙景中的对手。 龙景中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太大的变化,不会出言讥讽,也不会显得很无战意,看起来倒是聚精会神。 台下的张正德见状也松了口气,他不怕张正邦败下阵来,他怕的是对方不会手下留情,而很明显的,龙景中已经很给张正邦面子了,只是被动防御,不曾主动出手。 所谓的临清潭腿更是没用出来,只是凭借着手上功夫在跟张正邦“缠斗”。 这样的比赛难免没有什么意思,谁都看得出来张正邦打不过龙景中,再比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又过了几招后,张正邦忽然站直了身子,龙景中面无表情的问道:“怎么,不打了吗?” 张正邦苦笑道:“再打下去也没意思,我不是你的对手,我认输。” 龙景中站直身体,拍了拍衣服,笑道:“一个人是强是弱不是凭借功夫来界定的,而是看这里。” 龙景中指了指张正邦的胸口,“唯有一颗坚韧不拔的心,才能做到其他人所不到的事情,你很强,也许不是在功夫上,但总会有地方是让你引以为傲的,在那里,我不如你。” 张正邦身子震了震,眼睛渐渐亮起,对着龙景中深深一拜。 “晚辈受教了,敢问龙前辈,您既然功夫已高深至此,何故还来参加这比武大会呢?” “唔...”龙景中笑了笑,说道:“人都会想着去追随强者,而不会想当一个籍籍无名的鼠辈,来参加比武大会的,不都是这个目的吗?” “可您绝不是籍籍无名的鼠辈啊。” 龙景中想了想,说道:“就算功夫再高又能如何呢?终究只是一人之力罢了,而一人之力又能改变什么呢?天下侠客之多,足数万人,可若是没人整合他们,终究只是一盘散沙,成不了气候,官府这么多年来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如此,能改变现状的,靠的绝不是武力。” 张正邦好奇问道:“不是武力?那要靠什么?” “还是靠这里。” 龙景中这次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仰头看向楼台,“生于斯,长于斯,成于斯,败于斯,皆系人心,得民心者得天下,人力终有尽时,然心无止境,仁道,亦是人道。这世道已乱,我也不能再枯坐山门修行功夫了,修的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我不是什么圣人,处事也有私心,临清潭腿想要光耀门楣,少不得朝廷的支持,所以我只是在做生意罢了。” “人这一生总要有些追求,不然如此辛劳做什么。”龙景中耸了耸肩膀。 说完,龙景中转身就要离去,张正邦忽然出言喊住他,“龙前辈!您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 龙景中凝眉苦思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是...先天境界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太多年没出寺庙了,跟十年前完全不一样了啊。” “胜者,临清龙景中!”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不速之客 洪熊上台宣布了最终结果,众人都没有太大的反应,谁都看得出来张正邦不是龙景中的对手,之所以张正邦能跟龙景中僵持不下这么久,也是因为龙景中在礼让他罢了,给张正邦保留一些体面。 张正邦兴冲冲地走下比武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张正德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勉励的笑容说道:“二弟,没事,不要灰心,迟早有一天咱们能跟那龙景中一样厉害,更何况拳脚功夫不是你擅长的,没必要和他一较高低。” 三子张正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张正邦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是张正德在安慰自己,苦笑道:“大哥!我怎么会不甘心呢,就算是十个我也敌不过龙前辈啊,龙前辈说了,人个有所长,没必要在所有领域都争个高下,就好比诸葛亮善谋略,张飞善搏杀,两个人皆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但你让张飞去监国,让诸葛亮拿着丈八蛇矛去断后,这是想灭了他们吧!” 张正德听得一愣一愣的,木愣愣地点头,“行,你既然懂得这个道理,大哥也就不多说了....你输了比赛好像...有点高兴?” “很明显吗?”张正邦笑容一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张正德点点头,“莫不是那龙景中跟二弟你说了些什么好消息,让二弟你如此开心?” “嗨!算是个好消息吧,龙前辈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应该也是来投奔柳先生的。” 张正邦摆出神神秘秘地姿态,悄声在张正德张正卿两人耳边说道。 “嗯.....”张正德摸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犹豫道:“多了个人跟咱竞争,这是好消息吗....?” “我明白二哥的意思了。” 张正卿一拍手叫道。 “二哥的意思是说,龙景中既然跟咱们的目的一样,那其实他就不算是敌人,说不得会是咱们将来的同袍!我说的对不对二哥?” 张正邦点点头,“三弟说的不错,龙前辈不是咱们的对手,如果将来咱们能如愿以偿的为柳先生效命,那龙前辈将会是一大助力!你们可知龙前辈的实力是何境界?” 张正德想了想说道:“至少后天巅峰,先天境也是有可能的。” “对,我估摸着也差不多是在先天境界,方才二哥你不论如何攻击,他都能轻描淡写的化解,这等实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况且龙景中还没拿出真正实力,实在是深不可测。” 张正邦颇受打击,感觉自己打探来的消息都没了用处,就好比你捧着一盆极为稀有的花,千般打听知道了它的名字,兴高采烈地来找张正德两人炫耀,结果一问,张正德说:“这是罂粟吧。”张正邦点点头:“这是罂粟!” 当时你就会恨不得将这盆花摔在地上,然后扪心自问,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劲干了啥? 张正邦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但无奈归无奈,张正邦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不错,龙前辈亲口承认他是先天境界,不过听龙前辈说,他已经十年没出寺庙了,而十年前他就已经达到了先天境界,经过十年沉淀,龙前辈现在是什么境界就没人清楚了。” “若是龙前辈到时候跟咱们一样投效了柳先生,届时当为一大助力啊!” “十年前就是先天?”张正德吓了一跳,追问道:“这般人物为何还要来投靠柳先生?” 张正邦沉吟了下,“听他说是想将临清潭腿发扬光大,重振门风,只不过想在眼下的世道里做到这一步,少不了朝廷的支持,所以龙前辈他要拜托柳先生帮忙。” “原来是这样....” 张正德醒悟过来,看向龙景中施施然离去的背影,既然第一轮他已经赛完,就只需要等着第二轮开始就好了,至少两天内没他什么事情,所以龙景中不再逗留,径直从偏门出了比武场打算离去。 然而就在龙景中刚出比武场没走出多远的时候,龙景中赫然看到路中间停着一辆双马车,车厢上用的装饰大红大紫,一看就是名贵之物。 “好久不见了,龙景中。” 车厢中忽然传出声音,龙景中露出疑惑之色,他十年未曾出过寺庙,在这千里外的京师有谁会认得自己? 车厢门打开,从中走出一道身影,见到那个身影的刹那,龙景中瞳孔骤缩,呼吸都乱了起来。 “方...木!竟然是你!” “你倒还认得我,不错不错,自十年前一别,你师尊可还安好?” 龙景中眼中带着隐隐怒气,咬着牙说道:“我师尊他老人家好得很!每日饮酒吃肉好不逍遥!但你有何脸面问起他老人家?!” 方木眼中露出回忆之色,长叹一声,“师尊他也变了啊...当初他可是向来食素的。” “你有什么资格提师尊!”龙景中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师尊待你如嫡出,功夫倾囊相授,手把手教你!可你呢?为了富贵,十年前不顾庙规叛出山门,六根未净!你已经不是师尊的弟子了!从那时起你就已经与师尊恩断义绝了!” 方木沉默了一会儿,面色古井无波,好半晌后才说道:“龙景中,十年过去了,师尊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如何能原谅你!你,你贪图富贵享乐,六亲不认,不惦念传道授业解惑之恩,违反门规,若不是师尊一味阻拦,我们师兄弟早就清理门户了!十年前你命大,趁着师尊不备夺了玉如意逃出山门,我等反应过来追你不及,叫你逃之夭夭,如今你竟然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我面前!” 龙景中身子缓缓躬起,如同一只警惕地雄虎,周身气势不断地起伏。 方木忽然笑了起来,双臂抬起对着龙景中说道:“小师弟,莫急莫急,看看师兄身上现在穿的、坐的都是什么,当初我跟师尊说,龙泉寺不可再继续隐蔽山林了,天下将乱,咱们要果断,可师尊他不懂变通,只知道维护祖宗之法,说什么也不肯开山门,那我就只好自己另谋出路了啊。” 第四百四十五章 师兄弟 “方木!!!” 龙景中咆哮一声,身形刹那间消失在原地,方木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胸口一震巨力传来,方木赶忙运气沉田,即使如此还是噔噔噔连退数步才堪堪止住身子,捂着胸口惊喜地看向龙景中,大笑道:“十年不见,师弟你功夫已近化境,远超师兄我啊!当年我就知道,师弟你天资犹在我之上,能走的路也比师兄我更远,如今才不过十年,你就已经快赶上师尊了,好,好啊!你我师兄弟联手,定能闯出一番大事!” “呸!谁跟你联手?你是山门叛逆之徒,当被挑断手脚废除武功赶出山门,今天既然遇上了,我就要替师尊清理门户!” 龙景中吐出一口唾沫,几要再攻。 “替师尊清理门户?” 方木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师弟你有没有想过,你苦练十年,功夫尚不及当年师尊八九,而师尊当年已半步宗师,师兄我如何能打的过师尊?” “混账!你那是偷袭!师尊是那么信任你,你背叛了他!” 方木摇了摇头,“师弟你还是不明白,既然你现在功夫跟师尊当年已相差无几,那你好好想想,就算是你最亲近的人,偷袭你就一定能成功吗?尤其是在功夫弱于你的情况下。” 龙景中身子一僵,“你,你什么意思。” “你早就知道了,但你不敢说,也不能说。当年师尊是故意放松戒备被我偷袭的,甚至他连还手的意思都没有,他很清楚,我不会杀他,我也不是师弟你说的那种知恩不报的人,当年师兄我夺了玉如意逃出山门,为了什么?还不是想将咱们龙泉寺临清潭腿的名声发扬光大?将来门内弟子万千,天下人瞧之无不夸赞,这才是咱们临清潭腿该有的景象不是吗?” “师尊他一直都知道我心中的想法,但他身为长辈,不能僭越门规,你以为师尊不想吗?师尊这些年为何会变?他喝酒吃肉的意义你还不明白吗师弟!当年我们龙泉寺失去的东西,我方木会替师尊一点点夺回来!” 方木情绪激动,说的慷慨激昂,最后他对龙景中伸出手笑着说,“师弟,你不知道师兄我有多高兴会在京师看到你,听到你名字那刹那我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终于明白了,固步自封是不行的,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师兄我现在已是信王府上的客卿,深得信王信任!只要辅佐好了信王殿下,咱们龙泉寺发扬光大简直轻而易举!来吧师弟,过去的就让他过去,现在的咱们才是一路人,你我共同辅佐信王殿下,整个江湖将因你我而改变!” 龙景中冷静下来,冷冷地看着方木,“就算我这次下山是为了将龙泉寺临清潭腿发扬光大,但也不会跟一个叛徒为伍,师尊整日借酒消愁,喝醉后嘴里常常念叨你的名字,你可知道?当年师尊已经半步宗师,离那一步就差临门一脚,可你毁了他的道心!师尊这些年功夫不进反退,已是风烛残年,若你还有些良心,就回去看看师尊吧。” 方木愣住,胸间好似被一块大石堆住,闷闷地说道:“师尊他....我知道的,待这边大事已定,我会去向师尊负荆请罪,任凭他老人家发落。但是师弟,既然你也是为了龙泉寺而下山,为何不跟师兄一起呢?这些年师兄已经为你踏好了路,你何必还要独自拼搏呢?跟着那柳安没前途的,听师兄一句劝,信王虽年幼,但非凡躯,将来必将克继大统!” “你怎么就如此确信信王一定能行?还有,师兄你说错了,将龙泉寺发扬光大只是我下山的目的之一,这次师尊同意我下山,是听到了崆峒派的消息,崆峒派跟龙泉寺世代交好,平日多有往来,崆峒派覆灭的消息传来,师尊这才让我下山探明缘由,师兄,崆峒派横遭大难,跟你没有干系吧。” 龙景中双拳紧握,目不转睛地看着方木,等着他的回答。 方木有些茫然道:“那当然了,师弟你不会怀疑崆峒派的事情是师兄我做的吧,将崆峒派毁了于我有什么好处?但这里面的原因师兄我还是略知一二的,既然师弟你问起,那师兄我也不瞒着,崆峒派的覆没跟福王有关,确切的说是小福王的主意,小福王欲拉拢崆峒派遭拒,一怒之下带着官兵平了崆峒派,这就是师兄知道的消息了。” 龙景中微微颔首,没说信或不信,抬脚越过方木向着碧云寺走去,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站住脚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下山是经过师尊同意的,跟你不同。” 瞧着龙景中愈行愈远的身影,方木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夔元从身后走近,问道:“方客卿,咱们下一步怎么办?还要继续拉拢龙景中吗?” 方木脸色变幻几下,最终摇了摇头道:“算了,我这师弟的脾气我明白,执拗的很,认定了什么事情绝不会轻易更改,咱们一味的拉拢只会令他更加反感,等着吧,什么时候他想通了,自然就会投靠咱们了。” “可若是他投靠了柳安....对咱们很是不利啊...” 夔元挠了挠头,方木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刚才我逼他出手,已经测出了他的实力,别说我了,就是咱们一起上都不见得能奈何得了他,你那点歪心思还是趁早收起来罢!” 夔元悻悻然地笑了笑,没有继续多言,倒是方木自言自语的说道:“就算他投靠了柳安又如何?柳安再如何厉害,终究只是一届臣子,左右不了大局,咱们商议的事情是早就定好了的,江南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还没有。” 方木皱了皱眉,“再给他们写封信,叫他们上点心,信王殿下选的妃子必须要是他们家族选出来的,否则还怎么将他们捆在信王的大船上?得了他们的帮助,信王才能觊觎那个位置!” “是!” 第四百四十六章 壮如牛 “第七十五号,第四百九十九号!” 听到楼台上传出的喊声,张正德不禁微微诧异,这一天之内连续三场他们兄弟轮番上阵,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而为? 他不是很清楚,但既然喊到了自己的号码,自己也只能迎战。 朱由校见张正德动了,立刻从怀里掏出宝钞,递给魏忠贤前忽然想起了什么,担忧的问道:“先生,这张正德是他们的大哥,功夫应该不差吧。” 柳安翻了翻豪杰录,笑道:“是的陛下,这张正德功夫是四兄弟中最高的。” “他的对手是谁?” “此人名叫祌牛,川蜀人士,力大无双勇猛过人,曾在定军山仰天洼中独战山匪一十三人,只半个时辰就将其尽数击败,善使斧钺金背开山斧,斧钺挥起,人不能近。” “斧钺?!”朱由校吓了一跳,“那玩意一般人能挥得动吗?” 朱由校曾经见过几次斧钺,知道那兵器的厉害,一柄纯铁打造的斧钺少说几十斤,寻常人拿都拿不动,就算硬举起来了也舞不起来,杀伤力是一等一的凶残,被斧钺砍中的人,基本上直接送义庄就可以了,连救的必要都没有。 况且斧钺现在大多只是用作礼仪兵器,用来吓唬人的,明军里也没几个用斧钺的将士,如今冷不丁碰上一个,还真有几分兴趣。 “依先生看,那张正德能敌得过祌牛吗?这岂不是跟昨日张正明战扶余图尔苏一样,在兵器上就落入了下风?” 朱由校问柳安,关键是柳安也不知道啊,他也是头一次听说有人真用斧钺对敌的,这玩意他见倒是见过,用斧钺厉害的将领倒也是不少,徐晃、程咬金、索超、金兀术等人用的都是大斧,在战阵中可谓所向披靡,敌将莫不敢挡。 柳安犹豫再三,只得将目光投向洪峰,洪峰一愣,想了想后轻轻点头,柳安顿时明白了,转过脑袋就胡诌起来,“陛下莫慌,虽然那祌牛金背开山斧看上去极为唬人,但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长柄开山斧笨重,不善挥舞,在军阵里还能发挥出几分威势,但若是单挑可不占优势,虽然杀伤力比狼牙棒更大,却更加容易闪躲,张正德的武器是刀,收放自如,那祌牛定不是他的对手。” 朱由校这才放了心,将宝钞递给魏忠贤吩咐道:“给朕再压张正德一千两,朕要把刚才亏的那些银子赚回来。” 魏忠贤苦笑两下,只得从命。 张正德刚上台,就忽然发现天黑了,愕然抬头望去,发现面前站着一座小山,退后两步才看清楚那是个人,两条腿粗的跟柱子一样,单衫紧绷在身上,胸口的两块肌肉呼之欲出,看起来就让人两腿打颤。 好嘛,人如其名,祌牛竟是个身高八尺多的猛汉,柳安初步推算,那种牛得有两米二三左右的身高。 张正德在他面前就像个小孩子一般,腰都不一定有人家大腿粗。 看到那祌牛的样子,再看看站在他面前矮小的张正德,朱由校忽然沉默了,默默地瞥了一眼柳安,虽然他一直很相信柳安说的话,但这个差距,未免太过明显了些,怎么看,这祌牛都是能一只手将张正德提溜起来扔出比武台,诺大的比武台在祌牛脚下陡然显得狭窄,只他一人就占了快四分之一的地方,说是座小山也不为过。 直到此刻,张正德忽然心思通敏,他觉得是不是有人在针对自己兄弟,不然为何龙景中在前,继而自己又遇到了这壮汉? 原本张正德觉得自己还算健壮,可跟这祌牛一比,他那点自豪全然消失不见了。 台下,张正邦张正卿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祌牛,彼此相望一眼骇然地吞了口唾沫。张正卿弱弱地问道:“二二二...二哥,大哥他....能打的过这祌牛吗...这祌牛吃什么东西长大的啊...这也太夸张了点....” 张正邦想了想,反口问道:“胳膊能拗的过大腿吗?” 张正卿没有回答,但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显示出了他的心情。 柳安现在的心情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日了狗。 豪杰录上什么都写了,对这祌牛的记载也很详细,但唯独漏了一条,这人身高八尺。 柳安很想骂娘,这么关键的信息都能漏?开玩笑呢吧!前边其他的都不重要,就这一条最关键啊! 两米二三的个子,相比起来他们就像个侏儒,成年人打几岁的小孩子还要动兵器吗?一脚踹过去就完事了啊! 自己刚刚跟朱由校吹张正德如何如何,眨眼间这脸就被扇红了。 洪峰显然也没见过这种怪物,很是震惊的愣在原地,看着那祌牛身后一人高的金背开山斧怔怔出神。 一人高的开山斧没什么,这倒是很常见,但巨人手中的开山斧和侏儒手中的开山斧能一样吗?很明显不能。 张正德看了看手中的“宽背大刀”。有些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站在他对面的祌牛倒是没说什么,默默地从背后取下金背开山斧往地上一放。 咔嚓! 用水泥砌成的比武台上立刻出现一个小坑,要知道祌牛还没用力,只是往地上那么一杵罢了。 昨天扶余图尔苏弄坏的地方还没修葺好呢,今天又迎来了祌牛这个人物,柳安都不禁为一号比武台惋惜,感叹它命运多舛。 周围的比武台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纷纷侧目看向祌牛张正德两人。 洪熊的声音有些颤抖,“双双双....双方通名....” 祌牛挠了挠头,闷声说道:“俺是祌牛,你叫什么名字?” 张正德缓了一下,说道:“宜川,张正德。” “哦,张兄,过会儿若是你不支,记得提前喊出来,这斧子太重,俺怕收不住手,俺娘念佛,俺不能随便杀生。” 祌牛指了指手中的斧子说道。 张正德脸颊猛地抽搐几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好半晌后只能作罢,将宽背大刀抽出,指向祌牛,说道。 “请。” 第四百四十七章 防不胜防 锵!!! 张正德硬接了祌牛一记横劈,身子侧飞几寸,双臂都被震得发麻,宽背大刀上更是出现一个豁口....在刀背上。 张正德知道不能用刀刃接祌牛手中的宽背开山斧,否则很容易就会领大刀折损,故才用刀背格挡,可没想到,刀背都被硬生生砍出个豁口来。 张正德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瞧着祌牛那身板有些头大,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祌牛可不管那么多,从长相上就能看出他是个耿直的汉子,一击未果,第二斧便紧跟而来,虽然两招之间间隔的时间不短,可每一下都得让张正德全力防御,根本抽不出手来进攻。 别说斧刃了,就是被那铁柄戳一下都得要命啊! 张正德自问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像祌牛这般的人物,身子夸张就算了,就连兵器也这么夸张! 比武台就这么大,祌牛抡起斧子来能闪躲的地方就不多了,没几下张正德就被逼到了死角之中,再也没了什么退路。 “三弟!你武器借我一用!” 张正德身子后弯九十度,用出了铁板桥,祌牛的金背开山斧擦着他的鼻尖掠过,砍断了几根发丝,张正德也逮住了机会大喊了一句。 张家兄弟四人配合默契,光看也知道张正德陷入了苦战,张正卿不敢犹豫,从腰上拽下铁鞘长刀扔给张正德,张正德刚想伸手去接,背后就传来一阵劲风,吓得他赶忙侧身翻滚,宽背大斧稳稳地停住,并没有砍碎比武台,楼太伤心惊肉跳的柳安松了口气,祌牛若是大肆破坏,这比武台怕是不保了。 铁鞘长刀就在不远处,可中间隔着一个祌牛,张正德握着长刀的右手微微颤抖,不是被吓得,而是刚才接了祌牛一记横劈之后留下的后遗症,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这也是张正德不敢再硬接的原因。 再接几下,自己这条胳膊怕是都要废了张正德可不甘心就这么认输,自己兄弟千里迢迢来到京师,就是为了投奔柳安,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见到了柳安,柳安说让自己露一手出来,自己等人也是信心满满的答应了,若是就这么连败两场,自己都没脸去见柳先生。 既然不能投降,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张正德给人当护卫多年,也遇上过不少悍匪,杀人如麻的常见,喜用暗器的也不少,如何应对的经验也称得上老道,可唯独今日,张正德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无力。 祌牛就好比一堵墙横在自己面前,自己要想突破,就要用自己手中这个痒痒挠把墙挖开,可这谈何容易? 张正德脸色赤红,气息均匀,心中不断想着对策,如何能越过祌牛拿到铁鞘长刀,只要拿到了铁鞘长刀,自己就稍微有些机会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动。 祌牛的招数可以说朴实无华,就那么简简单单几招,横劈竖砍,丝毫没有花里胡哨的技巧,可越是这般大巧不工,张正德就越是觉得棘手。 不跟你讲道理啊,就是砍你,你只有挡或者闪躲,往往越是简单的招数越能发挥出出其不意的效果。 张正德不是没想过用长刀挑开祌牛的金背开山斧,相反他还真的实践了,但当他用长刀触碰到开山斧的瞬间,张正德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了,祌牛手中的开山斧稳若泰山,自己根本挑不动,感受着侧面袭来的寒意张正德借大刀上的力道翻滚,擦着开山斧滑到祌牛的脚下,飞身跃起,想要来一记当头棒喝,他跃起之后才发现自己想多了,他那猛地一跃,不过堪堪和祌牛平齐,两人大眼瞪小眼,张正德只能硬着头皮砍下,祌牛却双臂一夹,猛地钳住了张正德的身体,同时往自己怀里一拥,张正德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匹烈马正面相撞般,浑身的骨骼都发出咔吧作响的呻吟声。 别提挥刀了,张正德现在还保持着挥刀劈砍的动作,脑袋却深陷在祌牛的怀中,祌牛的动作就好像在拥抱自己的情人,热情而激烈。 张正德渐渐不能呼吸了,祌牛双臂鼓起,用的力道越来越大,张正德感觉自己肺中的空气再被不断挤出,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浑身上下只有脑袋尚能动弹。 “大哥!!” 张正卿两人神情急促,冲到比武台前,十分紧张地看着张正德,毫无疑问,因为张正德自己错误的判断,将自己送到了绝境之中。 张正德终于明白昨天张正明的感受了,四面海一样的黑暗袭来,意识渐行渐远,可张正德知道自己不能输,在最危急的时刻,张正德无计可施,只能忽然张开嘴,猛地咬在祌牛的肩膀上,祌牛哪里能想到张正德忽然发了狠,跟一条疯狗般咬自己?肩膀上传来的剧痛让他下意识的松开胳膊,张正德趁机挣脱开来,落到地上飞扑向铁鞘长刀,稳稳地将其攥在手中。 祌牛瞧着肩膀上的牙印,有些气恼的说道:“你怎么能咬人呢?你让我很生气!” 祌牛将开山斧回抡,身子猛转,带起阵阵破空之音,刚想爬起的张正德大惊,双腿猛地一蹬,跟蚂蚱般往前蹦哒了数寸,躲过了祌牛的愤怒一击。 在祌牛一击结束,尚未回过劲来稳住身子时,张正德右脚一跺地面,身体如同一支利箭般射出,眨眼间就越过一丈距离出现在祌牛身前,猛地用铁鞘长刀戳向祌牛的下体! “嗷!!!” 感受着身下传来的剧痛,祌牛两腿一并,连白眼都翻了出来,咣当一声金背开山斧落地,双手捂着裆部嗷嗷直叫。 周围的看台上顿时一片惊呼,许多人不自觉的合拢双腿,神情严肃,看样子有些感同身受。 任你横练功夫再高,唯有三处不可成,一双眼,二咽喉,三裆部。 张正德也不想用这下三滥的招数,但他够不到祌牛的脖子啊! 更何况这招好使,这不就立竿见影了吗? 第四百四十八章 二次伤害 看着那祌牛脸都拧成一坨,浑身都在震颤,最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楼台上的众人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那种蛋疼的忧伤,恐怕只有男人能明白。 张正德也是够狠的,用铁鞘猛戳祌牛的裆部,怪不得祌牛反应如此激烈呢。 到现在柳安也算是看明白了,张家兄弟的功夫看起来有些章法,但并不明确,倒更像是市井小民在打架一样,什么混不吝的手段都用的出来,而往往这些招数能有奇效。 祌牛痛的乱打滚,张正德也不敢轻易靠前,怕被祌牛趁机抓到机会,就按现在暴怒的祌牛来说,肯定不会再手下留情了,一旦被他抓住自己,自己绝无再幸免的可能。 张正德趁着祌牛打滚的功夫,偷摸溜到那柄宽背开山斧前,费劲的拖着它想要趁着祌牛反应过来前将他的兵器扔下比武台,只要没了武器,自己就好对付他了。 可金背开山斧太过沉重,张正德举不动,只能双手拖着向前蠕动,好半天才搬了几寸地方。 张正德刚想停下来喘口气,就发现哪里不对劲。 不知什么时候,场中忽然安静了下来,祌牛的痛呼声已经听不见,莫非他痛晕过去了? 张正德缓缓转过身子,发现祌牛的大脸就在自己身后,眼睛里布满血丝,鼻翼张开剧烈地呼出白气,真的像一头暴怒的公牛般,死死地盯着自己。 “你,你好啊....” 张正德脑子一抽,竟然跟祌牛打起了招呼。 祌牛一愣,旋即眼中的怒气更盛,大吼一声:“俺要宰了你!!!” 喊完,祌牛就冲着张正德咚咚冲来,速度之快,几可赶上受惊的水牛。 “妈呀!!” 张正德吓得脸色煞白,尖叫一声向着右侧扑去,祌牛一个急刹,大脚猛蹬地面,身子侧转,继续向着张正德冲来。 张正德跌坐在地上,忙不失地的后退,可他后退的速度哪里能比得上祌牛冲过来的速度?霎时,祌牛便已到了张正德面前,张正德都能听到祌牛从胸腔中传来的怒吼。 跑已是来不及了,张正德仰天长叹,“我命休矣!” 可右手上还握着铁鞘长刀,张正德抱头的瞬间下意识的将铁鞘长刀捅出,紧接着世界就安静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张正德发现自己还好好的,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去,发现祌牛的眼珠子都凸了出来,死死地盯着自己,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嘶!!!” 四面看台上传出阵阵吸冷气的声音,就连那些江湖人士都闭上眼不忍再看。 张正德往下看去,也跟着沉默了。 好巧不巧的,铁鞘长刀又戳中了祌牛的裆部,险之又险地止住了祌牛前冲的身体,救了自己一命。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张正德双手高举,带着歉意说道。 “你....你....” 祌牛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张正德,不停地倒吸冷气。 “真的,你要相信我....要给你叫大夫吗...” 张正德吞咽了口唾沫,忽然问道。 噗通!! 祌牛跪倒在比武台上,身子缓缓蜷缩成一团,众人纷纷脸色严肃,没有人出口嘲笑祌牛,谁都知道,那一下带来的后果是什么。 只有魏忠贤等内监眉飞色舞,好像自己又多了个兄弟一样。 “那,那啥,大夫!这里有病人!” 张正德匆忙站起身跑下比武台,很快便叫来了背着药箱的大夫,那几个大夫看到祌牛的样子,纷纷吃惊,赶忙上去诊断了一番,却发现祌牛身上并无伤口,只是紧捂着裆部不松开,眼角还有泪光闪现。 “这位选手怎么了?” 有个年迈的大夫实在没搞清楚状况,他们一直在房间里待命,如果有受伤的选手就会送到他们那里诊治,需要他们出面的次数却是不多,都是些伤势很重的病人。 可祌牛身上没有外伤,把脉...虽然手腕把不了,但难不住这些大夫,脖颈上一样能把脉。 脉象虽然起伏颇大,但这也算正常状态,除此之外就真的没有什么好用的法子了,只能开口询问张正德。 张正德悻悻然地指了指祌牛双手捂着的地方说道:“他...被这个戳中了...两次...” 张正德扬了扬手中的铁鞘长刀,看着上面闪烁的寒光众医师纷纷沉默了。 如此棘手的病人,他们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伤势说内不内,说外不外,着实将他们这些德高望重的大夫给难住了。 “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以前也没见过这种病人啊...” “对了,你堂兄不是在宫里做御医吗,他经验丰富,有没有教你两手?” “屁的御医!他堂兄在宫里净身房做总管!专门给人净身的!” “那这个情况....是不是也要...” 有名医师手向下轻轻一切,其意味不言而喻,其他人对视一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如果太过严重的话,恐怕只能如此了,唉,此人年纪轻轻的就遭此大难,将来可就难咯....” 正躺在地上呜咽的祌牛闻言心中大惊,这是要活生生把自己阉了啊!顾不上裆部传来的痛楚,祌牛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你们这些庸医,都想害俺...俺不切...俺是家里的独生子...俺不能绝后....” 张正德眼珠子一瞪,喝骂道:“就是!怎么能说切就切了呢?!这要是切了,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见张正德为自己说话,祌牛眼中流露出一丝感动,果然是患难见真情啊!只有危急关头你才能看清谁对你好,张正德在祌牛心目中的地位陡然拔高,从十恶不赦的罪人变成了九恶不赦的罪人。 “那不切...我们也没什么太好的法子救治啊...” 那些大夫有些为难,最后还是那个最年迈的医师发话了,“看看你们,遇事慌乱,哪里有大医的气度!就你们这样还想入宫当御医呢?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吧!” 说话之人年迈,显然德高望重,众人不敢忤逆,只得闷声问道:“那程老你说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灌点麻沸散扔屋子里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呗。” 第四百四十九章 有名无籍 程老不愧是程老,弹指间就给众人指出了明路,众人思前想后,都觉得程老的法子可行,对付这种棘手的病人,就是要这么做。 你要是真让他们救治,恐怕就只能给你切了,祌牛肯定是一万个不情愿当太监,相比之下,灌点麻沸散就温柔的多了。 张正德跟着十几个护卫手忙脚乱的将祌牛抬了下去,可他们走了,洪熊就懵了啊,这场战斗宣布谁赢? 张正德?还是祌牛? 宣布谁赢好像都不太公平,洪熊是知道柳安开了盘口的,像这种不上不下的结果最是气人,最难抉择。 洪熊站在台上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去询问一下柳安来的稳妥。 “什么?你问老夫判谁赢?你问我我问谁去?” 柳安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 “那怎么办啊,要不算平局?” 洪熊尝试着问道。 “平局?”柳安冷笑一声,“你问问其他人同意吗,看看那些人,一个个都等着你下决断呢,在祌牛身上压银子的不在少数,反之张正德也不少,你判平局,岂不是要流盘?流盘了他们可就一分银子也拿不到,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柳安悄悄回头瞟了正不断向这边投来视线的朱由校一眼,他可还指着张正德身上回本呐,从心底里柳安是很像判张正德胜得,但祌牛那般人物也不想错过,这一下子就落入了进退两难的境遇。 “柳先生您还是快拿个主意罢!拖不得了啊!” 洪熊擦了擦冷汗,实是下面已经有人开始唧唧歪歪起来,低声表达着抗议。 就算是你有天大的身份,也得讲道理吧! 柳安也是一个头顶两个大,你说张正德和祌牛两人,好巧不巧的非要把场面弄成这样,这让他们怎么判? 见柳安和洪熊在那里嘀咕了半天也不说话,朱由校不悦了,出声问道:“先生!这算张正德胜了还是那祌牛胜了啊!” 柳安忽然心情烦躁起来,抓了抓头,低骂一声,怒道:“玛德!老子不管了!洪熊你去宣布,平局,庄家通吃!” “啊?!” 洪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庄家通吃?!” 用屁股想都知道,自己若是下去宣布了这个结果会怎么样,不得被那些人活撕了啊!平局他能理解,可这通吃是什么鬼? “叫你去就去!废恁多话!骰子你没玩过?豹子庄家通杀啊!” 洪熊被柳安踹了一脚,硬着头皮走了下去,站在台上,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目光觉得浑身刺挠,却还是举起手,吭吭哧哧的说道:“张正德战祌牛...平局!庄家通吃....” “什么玩意儿?!” “庄家通吃?!” 啪! 洪熊后脑勺被东西打中,郁闷回头,发现一只臭鞋掉在地上,顿时怒了,四顾叫道:“这是谁扔的鞋?!” 唰唰唰! 话音未落,洪熊已经被从各种角度扔来的鞋子埋没了,那些商贾不敢抗议柳安,就只能将气撒到你洪熊身上了。 洪熊更狠,抱着头逃下比武台之后,怒气冲冲地喊了十几个人提着麻袋来,将台上的臭鞋尽皆收了十几个麻袋,当着众人的面给烧了..... 楼台上,不止朱由校,就连其他下了注的权贵们也都看向柳安,想从他嘴里得到个解释。 “先生,您这.....” 朱由校紧蹙双眉,并没有出言数落柳安。 “陛下,这宣判谁赢都不合适,那张正德显然不是祌牛的对手,只不过投机取巧罢了,若是宣布他胜,众人难免不服,可那祌牛又显然没胜,若是真的生死搏杀,祌牛怕是已经身亡了,所以也不能判他胜,既然如此,就只能算是平局了。” 柳安很耐心的跟朱由校解释了一通。 “可...这平局不应该将银子退回吗?” 柳安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陛下啊,这已经进了咱们囊中的银子怎么能退回去呢?这个先例不能开,一旦开了他们输了银子后就会用各种借口来让咱们判平局,这如何能行?况且....” 柳安偷偷附到朱由校耳边说道:“这些银子臣与陛下平分。” 朱由校身子一震,面不改色的点点头,“不错不错,先生所言极是,绝不能开这个先河,就这么判!” 朱由校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柳安许了什么好处给他,但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只能当那些银子打了水漂。 初步估算,在张正德和祌牛身上赌的银钱少说也有大几万两,这些银子现在可全是柳安和朱由校的银子了,朱由校显而易见的心情不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抬手喊道:“拿箱子来!” 如果说一开始全都是兴趣使然的话,现在的朱由校就是奔着银子去了,朱由校来之前也没想到,参加这比武大会还能有银子赚,一下子让他有种参与感,变得比昨日更加上心了。 掏了两个小球出来,朱由校看也不看,随手交给魏忠贤,“念。” “第六百六十六号!第五百三十四号!” 事情成功解决,柳安也哼上了小曲儿,叫人搬了张凳子来坐下,盘着二郎腿看着下方,只见一号比武台应声走上一头戴斗笠面蒙白纱的人,可因其穿着的是单衫,隐约能瞧见那窈窕的身材,是个女子。 朱由校猛地睁大了眼,十分感兴趣的问道:“这是谁?怎么还有女子来参加比武?” 柳安也是有些诧异,拿着豪杰录翻了翻,发现上面并没有记载着六百六十六号的信息,只是写了个名字,其他的什么信息都没有,这显然不正常。 “回陛下,此人名叫江蓠,其他的...并无描述。” “嗯?”朱由校一愣,“先生您这信息是从哪儿得来的?” 柳安看向魏忠贤,本来老神在在的魏忠贤见柳安看向自己,傻了,“柳先生您看咱做甚?” “因为这些信息都是从镇抚司要来的啊....” 柳安挠了挠头。 第四百五十章 晴天霹雳 “魏伴伴,镇抚司足迹遍布天下,连个女子的信息都查不出来吗?” 朱由校转头问道。 魏忠贤哪里能想到柳安将这烫手山药扔给自己,脸色难看道:“这....是镇抚司失职...请陛下降罪!” 魏忠贤幽怨地看了柳安一眼,心想你向镇抚司要这些人的信息,镇抚司可是很干脆的就调集卷宗告诉你了,你现在却反过头来怪咱家的不是,有些过分了吧。 想归想,魏忠贤倒也没记恨柳安,毕竟如果换了他他也会将责任推脱出去,这网罗信息本就是镇抚司的职责,柳安来镇抚司调取卷宗也是朱由校应允了的,出了问题当然要找镇抚司了。 魏忠贤和朱由校皆以为是那女子刻意隐瞒身份,没有往深处想,可柳安不这么觉得,这些人由杨来等人负责,统一集合在香山碧云寺,让洪熊管理,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洪熊应该将这些人的信息都摸透了才是,就算不是知根知底,也不能只有一个名字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面定有蹊跷。 柳安发现洪峰脚步忽然向侧方不着痕迹地移了几分,离得远的看不出来,可洪峰就在自己身旁,他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自己就能发现。 “洪峰,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没,没啊,我什么也不知道。” 洪峰目光躲躲闪闪,有些心虚。 柳安心里咯噔一声,冒出个不好的想法,起身站到洪峰身旁小声问道:“你赶紧说!那人到底是谁!” 洪峰十分为难,“柳先生您就别问了....我都答应她不告诉您了...” “混账东西!你这是在帮她吗?你这是要害了她啊!不止是她,整个客栈里的人都可能被你害了!” 柳安面沉如水,看向台下那道苗条的身影,能看出那人很年轻,手中提着一柄绣剑,柳安已经隐隐猜出了她的身份。 黄若兰。 怪不得这些日子自己没怎么见到黄若兰,她每天神出鬼没的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东西,自己又忙,没空问她,她竟然敢明目张胆地来参加比武大会? 信王还在这里呐!他是认得黄若兰的长相的,莫非她以为自己带个面纱斗笠就能瞒天过海了吗? 都说胸大无脑,黄若兰正好相反,没胸也无脑。 能让镇抚司没有收拢卷宗的人可以说少之又少,黄若兰肯定不在其中,但她住在柳家食肆,跟洪熊等人相熟,大家都知道她跟福王朱常洵和小福王朱由崧苦大仇深,能帮她瞒天过海的也只有洪熊等人。 柳安脑袋微微发胀,气的一佛生天二佛降世。 黄若兰的想法他明白,无非是想借着比武大会靠近福王朱常洵和小福王朱由崧,趁其不备刺杀他们,可这楼台上防范严密,可以说滴水不漏,她能如愿以偿吗? 恐怕还没凑到跟前就被拿下了吧! 若光是她自己还好,她自己选了这条路,柳安也没有阻止她的道理,可她现在不是孤身一人啊!略经调查就能知道她住在柳家食肆,若是柳家食肆中有人刺杀当朝王爷,纵使朱由校庇护,也不能善了。 谋逆之罪当诛九族! 但其实柳安是能理解黄若兰的,崆峒派上下几百人尽皆被屠尽,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当初在杭州府黄若兰就敢和恳伯两人赶来,目的就是刺杀小福王朱由崧,胆气很足,可欠缺考虑,不长脑子。 “说!客栈里还有谁知道此事?!” 柳安怒不可遏,有种遭人背叛的痛心。 他在外面为柳家食肆挡风挡雨,用了多少计谋才巩固了柳家食肆在朱由校心中的地位,转过头来一看有人在后面搅风搅雨,这谁受得了! “没多少人....就洪熊和我知道...” “玛德!洪熊没从军过,他不知道分寸,靠着江湖义气行事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这么糊涂!” 洪峰低着头不说话,默默地听着柳安的训斥,柳安的声音渐渐变小,他忽然想起来,洪峰其实和洪熊是一路人,义字当头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皱下眉头,如若不然也不会当初为了保护麾下的弟兄而临阵脱逃了。 崆峒派被人灭门,黄若兰和恳伯带着十几个弟子逃出,最后又被方木追杀,最后只剩了两人,这等血海深仇叫她如何能善罢甘休? 福王朱常洵入京,恐怕最开心的不是郑后,而是她黄若兰。 若福王朱常洵和小福王朱由崧老老实实龟缩在洛阳,那她还没有办法,这种情况孤身前去就是送死,她想报仇不是想送命,所以一直能隐忍下来。 然而如今不一样了,这肉都送到嘴边了,岂有不咬一口的道理? 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黄若兰再次被仇恨蒙住了双眼。 可她全凭一腔仇恨行事,如何能成功?她不仅没给自己留退路,还顺带连自己等人的退路也一并斩断了。 这才是柳安最生气的地方,他觉得自己救了个白眼狼回来,关键时候扯自己后腿。 事到如今,黄若兰上场比武已经不可逆转,如果自己刻意阻拦,难免会引起朱由校等人的注意,只能另谋他法。 台上,黄若兰的对手五百三十四号是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男子,跟她一样,手中拿着长剑,那男子看出黄若兰是个女子,不禁皱了皱眉,长剑负于身后,说道:“我不跟女子动手。” “你可以认输。” 薄黑色的面纱下传出略显低沉的声音,有些清冷。 “你一女子,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何故学人行侠仗义?” 男子冷哼一声,说道。 斗笠下的身影丝毫不动,但能听出她口中的讥讽意味:“瞧不起女子?女子又如何?女子就不能习武?你母亲就不是女子了吗?” 男子脸色一怒,叫道:“我只是好心相劝,你为何辱我娘亲!”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多谢兄台秉持正义,既然你不与女子动手,还请自己走下比武台吧。” 窈窕身影对着那男子盈盈一拜,伸手指向台下。 第四百五十一章 大侠 “你!!!” 男子勃然变色,恼羞成怒地从背后拿出长剑,“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窈窕身影轻笑一声,“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可真是廉价呢。” 男子脸色一红,知道打嘴仗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不再犹豫,一剑直刺而来,窈窕身影侧身躲过,绣剑横挑,只见剑光一闪,绣剑向着男子的小臂砍来,男子急忙改剑下劈,两剑相击发出“铛”的一声轻响。 因薄纱掩面,看不清女子的相貌,只能见她露出那双眼中始终古井无波,不带一丝感情,男子收剑后退与女子拉开距离,警惕地看着她,伺机而动。 经过刚才短暂的交手,男子已经能断定这女子不是泛泛之辈,出手之间融会贯通,剑法好似一江春水般绵绵不绝,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她带动,进入到她的节奏之中。 有胆来参加比武大会的都不是什么善茬,或多或少都有两把刷子,若是不自信,也没胆量上台,这男子显然也是个用剑的高手,想了一会儿后就发现了破绽,对方剑法虽然连绵不绝,但终究是个女子剑,劲力不足,想破这种剑法就须用刚猛之力速击,以力和快取胜。 想出了对策,男子便不再犹豫,长剑低垂身侧,双脚快步上前,长剑先是自下向上挑起,继而横劈直逼女子咽喉,窈窕身影不慌不忙,先后退小步躲过这凌厉一击再竖剑格挡,男子忽然双手持剑,大喝一声,剑上的力道陡然加大,猝不及防下女子不支,被逼退数步,男子见她脚步不稳,面色一喜,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一剑刺来,窈窕身影赶忙再挑,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殊不知,女子这一挑剑的动作正中男子下怀,男子直刺这一剑就是要逼那女子防御,趁着那女子脚步未定长剑后劲不足时,男子弓马合一,收剑平砍,这时女子前力不足后劲未至,这一击又直逼她胸腹空门,定是十拿九稳,就在男子以为这一击就能结束比斗,同时还能嘲讽一番那女子时,女子眼中忽然露出狡黠之色,带着些讥讽,男子放佛能看见面纱下的嘴角轻轻上扬,好似在冷笑。 长期与人交手练出的危机感让男子背后寒毛倒竖,头皮发麻,之间那女子竟然身子侧弯,以男人不可能做到的动作使出了铁板桥,关键她是侧身的! 长剑贴着女子柔弱无骨的身体滑过,男子大惊失色,他自诩正人君子吾辈侠士,不肯跟女子交手,江湖中是女子的侠客又少之又少,所以他经验不足,哪里能想到对面的女子身体竟柔软至此,做出了男人几乎不可能做到的动作。 千钧一发之际,窈窕身影化解了男子的进攻,手中绣剑急刺,男子只见迎门一个黑点袭来,心口骤然紧缩,生死关头咬牙侧身,避开了要害之处,绣剑刺入他的肩骨,溅起一朵血花。 看到这里,柳安终于确信那女子就是黄若兰了,因她用的剑法柳安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正经经的崆峒剑法,黄若兰经常练剑,自己也观摩过几次,对着其中套路自是清楚不少。 男子忍痛抽身后退,踉跄几步站定身子,捂着左肩上的伤口,赤红的鲜血自指间汩汩流淌,男子脸色有些苍白,显然那一剑对他造成的伤害不小。 女子如同弹簧般,身子缓缓恢复直立,轻甩绣剑,抖掉上面的血迹,清冷的眼神中似笑非笑地看着男子,抬足渐渐逼近。 她进一步,男子退一步,男子发现自己看不透那女子的路数,剑法倒是有几分熟悉,可女子运用自己身体的优势将剑法变得刁钻诡异,防不胜防,男子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对策。 “还要比吗?大侠?” 大侠二字,如同利箭般扎在男子的胸口,对男子造成的伤害比肩上的伤口还大,男子因失血过多而煞白的脸色浮现一抹潮红,气的浑身颤抖,从牙缝中吐出一个字:“比!” 输给一名女子,还是惨败,传出去让他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从这一刻开始,男子不是为了胜负而赛,只争那一口气。 “执迷不悟。” 女子手持绣剑主动进攻,剑锋流转带起翩翩光华,如百花齐放,每一朵花中都带着凌厉杀机,男子骇然变色,情知自己根本接不下这一招,急忙喊道:“不比了不比了!我认输!我认输!” 剑险之又险的停在男子的喉咙处,在最后关头,窈窕身影还是收了劲力,没有下杀手。 绣剑归鞘,男子已是满头大汗,一放松身子都虚脱下来,连句狠话都不敢放,捂着尚在淌血的肩膀就灰溜溜地下了台,去找大夫了。 “胜者,江蓠!” 洪熊上台宣布结果,窈窕身影听完之后转身就下了比武台,柳安见黄若兰竟然胜了一场,脸色更加阴沉,他虽然不希望黄若兰受伤,但也不希望她就这么披荆斩棘下去。 黄若兰的比赛结束时天色已经渐渐昏暗,晚上是比不了武的,就算选手们不在意,周围的看客也看不真切,所以在天色刚刚昏暗的时候今天的比武大会也就算结束了。 柳安沉着脸,等朱由校他们先下了楼台,再后方叫住洪峰说道:“叫她今晚来房间里见我!” 洪峰一怔,古怪地看了一眼柳安,并没有多说什么,微微点头道:“是。” 用过晚膳,柳安气呼呼地坐在房中一杯一杯的喝茶,本来今天他还是挺高兴的,但自打他发现黄若兰也参加了比武大会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脸色更是黑如锅底阴沉至极,吃饭的时候都没什么好脸色,托黄若兰的服,柳安原本五碗饭的饭量今天吃了四碗就饱了,可是吓坏了不少人。 咚咚! 敲门声响起,洪峰的声音传来,“柳先生,人带来了。” 柳安手顿了顿,将茶杯重重地放到桌子上,咬牙切齿地说道:“赶紧进来!” 第四百五十二章 痛心疾首的柳安 房中有几盏灯笼,透过红纱露出闪闪红光,窈窕身影已经换了一身黑衣,遮住了自己的身形,头上依旧带着斗笠,面上缠着黑纱,进房之后就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柳安,既不说话也不动弹。 柳安觉得有必要好好跟黄若兰谈一谈了,闹出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事先都不跟自己打声招呼,真是岂有此理! 见黄若兰许久没有动静,柳安黑着脸指指对面的凳子,说道:“座,怎么还拘束起来了?” 窈窕身影愣了愣,稍顿了下后还是乖乖地坐到了柳安面前,刚坐下想要开口说话,就见柳安砰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震得茶杯叮咣乱响。 “老夫真是痛心疾首,痛心疾首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着实把窈窕身影吓了一跳,傻傻地看着柳安,不知道他发哪门子疯。 “当初你走投无路,贞洁都要不保,是老夫冒着生命危险前去救你,还给了你们容身之所,虽然你们沦落到那步田地也是因老夫而起,但老夫当时不知道啊,老夫知道你心中有芥蒂,但你不能怪老夫,老夫也用行动来弥补你们了,也答应将来帮你们重建崆峒派,只是要你等待些日子就好,可你呢?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事!” 柳安满腔怒火憋了一天无处发泄,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可得好好数叨数叨她,必须要让黄若兰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否则日后还不知道她要闹出什么乱子,仅凭意气行事怎么行? 窈窕身影张了张嘴,说道:“我.....” “行了!不用辩解了!这还辩解什么?你怎么想的老夫能不知道吗?老夫知道你心里有恨,不报仇肯定是不行的,老夫明白啊,这等仇恨要是放到老夫身上老夫也忍不了,但你不能急啊,你这样毫无规划就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一气能成吗?还拉着洪熊洪峰下水,让他们替你保密,有什么好保密的?你出了事情柳家食肆是能脱了干系还是咋滴?柳家食肆庇护你这么久,不是让你恩将仇报的!” 窈窕身影刚说了一个字,柳安就不耐烦的摆摆手打断了她,紧接着就是一通长篇大论扔下来,将窈窕身影整个人好像都懵了,呆滞地看着柳安。 “你说说你,老夫自问待你不薄,客栈里的大家哪个不是和颜悦色的?丫丫还天天拉着你让你教她功夫,你也同意了,所以你也算她半个师傅,可有你这么做师傅的吗?害自己徒弟?将自己徒弟推下火坑?” “不是...我...” “老夫知道,你肯定没想害丫丫,但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对不对?大小姐孙梦蝶她们还跟你以妯娌姐妹相称,有什么好首饰好脂粉的都忘不了你,老夫也没有强迫你做什么,还专门请了人来照顾恳伯,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柳安说的自己都烦恼起来,窈窕身影可算是逮到了机会,急忙说道:“我不是....” “是了!老夫明白了!你是不是对老夫之前让你半年之后不要输给丫丫而感到生气?诶哟,黄大小姐哎,您不至于的吧,气度就这么小?您要从大局出发啊!老夫让你不要输给丫丫又不是丢了你的面子,只是叫你努力一点罢了,不是怀疑您的功夫啊!您功夫盖世,侠行天下,乃女中豪杰,老夫自然佩服的紧,但您就算功夫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啊!老夫整日陪在陛下身边,那福王朱常洵身边有多少护卫老夫不知道吗?别说你一人了,就是再来十个,百个!也根本近不了福王的身!蚍蜉撼树自不量力说的就是你懂不懂?” 窈窕身影忽然沉默了,低着头不说话。 柳安斜睨了她一眼,觉得自己刚才说的太狠了,语气放缓几分说道:“所以啊,对付强大的敌人,咱们要徐徐图之,切记不能心急,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就跟练功夫一样,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你想报仇,就应该提前来跟老夫商量一下,老夫是那种不懂变通的人吗?虽然老夫在朝为官,可就是瞧不起那些贪官!他们以权谋私鱼肉百姓,这都是下等人所为!看看老夫,全凭自己双手给丫丫挣嫁妆,那家里衬着的都是老夫的血汗钱!绝对干净!” “老夫当初说了,待恳伯的伤势养好之后,你是走是留都可以,若是你想走,老夫就给你一笔银钱,买座山头给你,让你好重建崆峒派,你也不必担心福王或者方木他们来找你寻仇报复,老夫替你顶着!若是你想留下,老夫自是高兴,帮你解决福王那是小事一桩!咱们来阴的来明的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刺杀!这福王是什么身份?刺杀皇亲贵族,亏你能想的出来!现在陛下正在着手削藩,逼迫他们造反,这样陛下也就有了恰当的理由削除他们的爵位,将他们积攒的家底收归国库,这是利世利民的好事啊!到时候福王没了爵位,还不就是一届贫民?倒是任咱们揉捏,就是扒光扔火里烤了都没问题!” 窈窕身影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就算到时候福王以什么母子情深百善孝为先之类的话来感动陛下,陛下也不会让他长期留在宫内,既然他们母子情深,就随便找个庄子将郑贵妃和福王一并丢进去就行了嘛!天高皇帝远,到时候老夫再说些别的,比如丢到凤阳去,随便在附近找个庄子,咱们伪造一场失火不就行了?所以啊,报仇的方法有千万种,就看你愿不愿意动脑子.....” 柳安说的口干舌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后才觉得火烧火燎的嗓子舒服了许多,忽然看到低着头的黄若兰还蒙着面纱带着斗笠,顿时眼睛一瞪,伸出手去说道:“大半夜的,在房间里蒙什么面?老夫是没看过怎么着?” 唰! 窈窕身影没反应过来,猝不及防下面纱被柳安伸手揭下,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光她,柳安也愣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问道:“你你你你....你是谁?” 第四百五十三章 另有其人 面纱揭下,露出的却不是黄若兰的脸,而是她人。 剪水双瞳中眼波流转,柳眉轻轻蹙起,朱唇上扬,隐含笑意,正微笑望着呆滞的柳安,气质出尘,秀丽端庄。 如果说黄若兰还是个丫头的话,那这女子就像熟透了的桃子,身上又带着大家闺秀的气质,芙蓉如面。 平心而论,这女子并不算长的极为貌美,可她身上却有一种吸引人的特质,眼中仿佛有一只勾人心魄的手,妩而不媚,让你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你...你不是黄若兰,你是谁?” 柳安惊醒过来,心中顿时一沉,眼中带着隐隐杀气。 若她是黄若兰就罢了,这里四下无人,自己那些话就是说给黄若兰听得,但如果对面那人不是黄若兰,岂不是秘密泄露了出去? 即使对面那女子如何翩然若仙,如何不凡,但放她就这么走了会威胁到柳家食肆,柳安不能做那种事情。 面容已经暴露,再遮掩也没了意思,女子伸手摘下斗笠,轻轻放在膝上,瞟了一眼气势渐起的柳安,含笑道:“柳先生不必如此忌惮我,我原名江姝婧,崆峒派门人,化名江蓠前来参加比武大会,因复仇心切不想暴露行踪,所以就没事先告知柳先生,还望柳先生恕罪。” “崆峒派不是被灭门了吗?你莫要诓骗老夫。” 柳安一脸狐疑,明显不信江蓠的说辞。 江姝婧撇了撇嘴,说道:“柳先生总不能要求所有崆峒派的门人都在山上吧,实际上崆峒派在山门中的弟子只有六七成的样子,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下山行走江湖,崆峒派横遭大难,我们一时之间联系不上,再加上各地官府追杀,我只好隐姓埋名,暗中打听其他门人的下落,无意中得知福王入京,这才想着来复仇。” 柳安皱眉问道:“你可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是崆峒派门人的令牌,柳先生观后便知。” 江蓠从怀中摸出枚圆牌递给柳安,“这令牌乃是檀木所制,上有崆峒派秘制的辨认暗号,每一位门人的令牌都不相同,但都会刻上他们的名字,以方便辨认。” 檀木气柳安是没闻到,倒是闻到了江蓠身上的香气,檀木长期被江蓠揣在怀中,带着一些桂花的香味,让人紧绷的神经都不免松弛下来。 果然在令牌的底部柳安看到了江姝婧三个小字,手法很是娟丽,看样子是出自女子之手。 “令牌都是由我们师母亲手所制,师母独特的手法非常人能模仿出来,柳先生应该见过师妹的令牌吧,这种字迹想必是认得的。” 开玩笑,柳安啥时候见过黄若兰的令牌了,黄若兰是不是崆峒派的门人有必要蒙骗自己吗?柳安甚至都不知道崆峒派还有令牌这种东西。 但这并不妨碍柳安将计就计,柳安眼睛转了转,将令牌揣到怀里,老神在在地说道:“咳咳,这令牌是真是假,还是待老夫验证过后再论不迟,在老夫验证完毕之前令牌就先放到老夫这里,完事后定当归还。” 江姝婧秀眉一挑,没有多说什么,默认了柳安的动作。 知道了这女子不是黄若兰后,柳安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警惕心大作,要是黄若兰这事情反而容易解决,若不是就棘手了。 首先是来历。 “江小姐,不知你从何处来?在来京师之前在何地游历江湖?” 江姝婧也知道仅凭一块令牌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若是柳安就这么简单被糊弄过去,对自己掏心掏肺,自己反而不能相信他。 “自江南来,下了山门之后一直在江南游历。” 江姝婧很乖巧的回答。 “崆峒派这次随着黄若兰一起逃出的还有一名老者,你们都称呼他什么?” 柳安没问江姝婧知不知道恳伯的名字,而是问她知不知道黄若兰怎么称呼恳伯,因为恳伯的性命很好查出,但像这种关系亲近之人的称呼就不一定了。 江姝婧愣了愣,旋即有些惊喜道:“老者?柳先生莫不是说的恳伯?他也无事?” “嗯,好着呢。” 柳安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告诉她恳伯现在躺在床上还不能走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那就好,既然恳伯平安无事,师妹她也不会有问题的。” 江姝婧松了口气,露出个笑容。 “危难关头,柳先生出手相助,请受小女子一拜。” 江姝婧忽然站起身对着柳安弯腰拜下,柳安到有些不适应起来,实在是他习惯了黄若兰对他那副爱搭不理的态度,猝不及防下来了个崆峒派的门人,还这么彬彬有礼,实在是让他对崆峒派的印象大为改观。 “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江小姐不必拘礼,既然此事是个误会,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老夫会找机会抹去江小姐的名字,江小姐也不用再参加比武大会了。” “不,我还是要参加比武大会。” “嗯?”柳安一怔,“方才老夫说的那些话,你不是听见了吗?” 江姝婧坚定地摇摇头,“柳先生虽然深谋远虑,但却错算了一点,皇帝他尚年轻,纵有宏图之志,却无殚精竭虑之能,宠信宦官,真正掌握大权的并不是柳先生您,而是那阉党魏忠贤。” “如果按照柳先生的计划,最后确实可以帮崆峒派报仇,可也将自己的把柄送到了魏忠贤面前,就算福王他没了爵位,也算是皇亲贵胄,不可能被人焚火致死还没有踪迹,至少皇帝肯定会安排很多人盯着他,为此,柳先生也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柳先生救了师妹恳伯,已是于崆峒派有大恩,江姝婧一人之力虽薄,却不会将复仇之事寄望于他人,更不会牵连恩人,我与柳家食肆无甚瓜葛,追查起来也查不到柳先生头上,所以还请柳先生今日就当没见过小女子,也不要告诉师妹他们见过我,待到大仇已报,若我侥幸逃出生天,会择机与她们相见。” 第四百五十四章 江姝婧的坚持 侥幸逃出生天,这句话在柳安听来如此刺耳,侥幸二字说明这江姝婧已经心存死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算是明知前方是条不归路,还是一往无前。 可柳安岂能看着她去送死?,扪心自问,若江姝婧跟自己真无什么瓜葛就罢了,但今天这番谈话,若自己不加以阻拦,眼睁睁看她送死,能不能成功刺杀掉福王另说,但她能在众将士的围剿下逃出来的可能性为零。 一点可能都没有,看了那么多场比武,柳安对这境界的划分也有了个大体的了解,江姝婧的功夫虽然不错,但最多是后天巅峰,跟恳伯孙德胜是一个水准,绝没有达到先天,而没有达到先天,孤身挑战成千上万的官兵,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除非给她一双翅膀,还得是自带氮气喷射的那种。 就这么看着她香消玉损,柳安良心难安,让他怎么去跟黄若兰说? “江小姐侠义,但螳臂焉能挡车?实不相瞒,朱常洵现就在这皇庄之中,老夫还能轻而易举的见到他,若是舍弃一切想要杀他,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人立于世,自懂事的那一瞬间起,就不是为自己而活了,父母、亲人、手足同胞,这些都是支撑我们活下去的动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小姐只一心想要复仇,可曾想过其他人的感受?譬如你的师妹,若是她知道江小姐为了报仇身死,会怎么样?其他崆峒派的弟子呢?是不是大家都要纷纷效仿江小姐才能称得上忠义?若老夫的敌人都是江小姐这种人,老夫做梦都要笑醒了。” 江姝婧脸上挂不住了,羞恼道:“为何?衣钵传承之恩,灭门之仇,岂能有片刻容忍?” “江小姐可知猎人们进山打猎时里最怕遇到猛兽?” 江姝婧想也不想,直接答道:“当然是因为打不过了,普通的猎人如何能敌得过山林中的猛兽?” “对,猛兽们会闻到人的气味,从远处渐渐靠近,熊、虎一类的猛兽皆是如此,然这些猛兽对江小姐来说可有威胁?” 柳安含笑问道。 “有,但打不过的话我能逃走。” 江姝婧点点头。 “据说南边的深山里有一种猛兽,其样似猫似豹,走路悄无声息,皮毛坚硬刀枪难入,就算它走到你背后你也发现不了,而它极为有耐心,最喜欢跟在猎人后面,先摸清猎人的底细,确定他是自己的猎物时才会出手,往往当它出手的那一刻,胜负就已经确定了。” “柳先生说的是猞猁?” 柳安有些诧异,“哦?江小姐知道此物?” “有幸在南方碰到过一次,当时它在保护幼子,我们并没有伤害它,不过即使那样,它还是跟了我们数里地,有人说对付此物要在背后负一根树枝,这样才不至于被它一口将脖子咬断,想来是个很凶猛的野兽,柳先生跟我说它做甚?” 江姝婧很是不解。 “江小姐很幸运啊,就遇到了一只猞猁,猞猁就如狼群一般,向来都是成群结队出没,江小姐可以回想一下,就一只猞猁的话,为何有胆量跟你们几里地?而且就以野兽的习性,想不被你们发现还是很容易的吧。” 江姝婧身子一震,瞪圆了眼睛,“你是说,当时还有其他猞猁跟在我们身后?” 柳安点点头,“不错,猞猁乃是天生的猎手,它们针对不同的猎物都会有不同的捕猎方式,那只猞猁恐怕是故意被你们发现,让你们觉得就只有它在跟着你们,这样会使你们放松警惕,而当你们彻底放松警惕的时候,就是它们进攻的时刻,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当时江小姐的队伍里应该有个当地人为你们带路吧。” “是,他见到那只猞猁后就开始往地上洒一种粉末,味道腥气扑鼻,而且很害怕的样子。” 江姝婧终于明白当初为何那人如此害怕忌惮了,她还以为是那人胆小,看到只猞猁就怕的不行,现在想来,是她们太过天真了。 “老夫跟江小姐说这些是想让江小姐知道,明面上的敌人不可怕,隐蔽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你不知道他的动向,他却知道你的一举一动,紧紧地盯着你,当你露出破绽的那一刻,就是你的死期。” “但我去刺杀不也是在暗中进行吗?” “非也,有一种敌人会叫老夫寝食难安,就是老夫会故意露出破绽布下天罗地网等着瓮中捉鳖,可到最后他却根本没有来,这种敌人最是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杀出来打你个措手不及,有可能就在你熟睡的那一刻,也有可能是你在跨进大门的那一刻,而反之,福王朱常洵是什么蠢人吗?老夫不这么觉得,他既然敢大摇大摆的来到京师,就一定是将很多种情况都考虑进去了,譬如会有崆峒派的弟子来寻仇,譬如会有人混进比武大会中伺机而动,这些都是很容易猜到的事情,说不定福王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江小姐你这类的人去自投罗网呢。” “说起来,老夫跟江小姐的师妹第一次相见,也是这么一种情况,当时在杭州,老夫去参加花魁大赛,黄小姐和恳伯就在老夫隔壁船上,小福王朱由崧也来了,当时黄小姐和恳伯前来就是想着要刺杀小福王朱由崧,可结果是小福王朱由崧故意设下埋伏,让黄小姐和恳伯落荒而逃,珠玉在前,江小姐以为这次比武大会和花魁大赛有什么区别吗?这次的防卫措施只会比上次更加严密,滴水不漏,想要在么多将士的保护下刺杀福王,无异于痴人说梦啊....” 江姝婧紧咬银牙,说道:“即使如此,我也依旧要去!师傅的仇不能不报,但请柳先生放心,我绝不会被他们抓住的,还请柳先生照顾好我师妹她们,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要柳先生能给她们一处容身之所就够了,江姝婧来生愿为柳先生做牛做马已报大恩!”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不请自来的魏忠贤 “免了,江小姐的好意老夫心领了,来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还请江小姐留着有用之躯继续行侠仗义吧。” 江姝婧执迷不悟,柳安觉得很是头疼,正在想着要不要换种法子劝说,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洪峰咳嗽的声音传来,柳安便知道门外的乃是不速之客,非自己人。 江姝婧带上斗笠,重新蒙上面纱,和柳安相视一眼点点头,脚尖轻点,几下就跃上了房梁,这一套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柳安很无奈的瞥了她一眼,说道:“上去干嘛,下来下来,洪峰带你进来的时候早就被人看到了,瞒也瞒不住,况且皇庄这么大,光护卫就数百不止,你插翅也难逃,费那个劲做甚?” 江姝婧闻言翻了个白眼,手勾在横梁上荡了一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对柳安比了个手势,眉头一挑,询问要不要杀人灭口。 柳安胸口一闷,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全都被她当成了耳旁风,“这里不是江湖,有规矩的,你身份又没暴露,怕什么?况且老夫还在这里呢,你先进去等着,莫要发出声响,其他的交给老夫就好。” 柳安一指里屋,江姝婧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走了进去,很快就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哟,这不是洪峰嘛,这大半夜的还在守夜呢。” “这么晚了,魏公公前来何事?莫非陛下召见柳先生?” 洪峰和魏忠贤的声音隐隐传来,洪峰带人近皇庄,柳安是猜到肯定会被发现了,但他想的是劝说,所以并没有掩人耳目的意思,只要你不做,谁又能说你有这个心思呢? 但他没想到,洪峰带来的不是黄若兰,而是江姝婧,一个柳安从来都没见过的女子,这下可就棘手了,如果自己不能将江姝婧劝说,让她浪子回头,自己的麻烦可就大了。 “没有没有,这个,咱家就是来看看柳先生,不知道他现在可在屋内?” 洪峰在尽量给柳安拖延着时间,柳安也知道这招不能长久,先思付好过会儿的对策,防止魏忠贤出言为难自己,这才打开了门。 房门打开,门外只有魏忠贤和洪峰两人,显然魏忠贤是独自前来的。 “魏大人这么晚了不歇息,怎么想着来老夫的院子里了?” “也没什么大事,这不是来替陛下问问明天的计划嘛,陛下今天回去后可就一直在念叨他输的那些银子,咱这不也只好来替陛下打听打听,顺便带本那什么豪杰录回去,让陛下好好琢磨琢磨,安他的心呐!” 魏忠贤说话的时候,虽然脑袋是正对着柳安,可眼神却是不住的往房内瞟,显然是知道洪峰带了人过来,但又不好直接开口询问,这才随便找了个理由。 之所以没有带其他人在身边,就是想告诉柳安自己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的意思。 “这点小事哪里还能劳烦魏大人亲自跑一趟啊,随便找个人来说一声不就好了吗,洪峰!去,给魏大人取一份拓印的豪杰录来,不,两份!” “是!” 洪峰应声而去,柳安让开身子,笑道:“魏大人进来坐坐?” “哟,这大半夜的,合适吗?” 魏忠贤又张望了一下,反问道。 “瞧魏大人说的,这里就你我二人,老夫又没有断袖分桃之癖,有什么不合适的?” 魏忠贤这才眉开眼笑道:“既然柳先生一番盛情,那咱家也就却之不恭了,进去讨杯茶喝....” “魏大人请。” “请。” 魏忠贤踏进屋内,不知何时通往里屋的帷帐已被人放下,烛光昏暗,看不清里面的景象,魏忠贤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坐到桌前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微眯着眼小口喝着,也不询问什么。 此时无声胜有声,魏忠贤不说话,反而更说明他想表达出来的意思。 柳安也心照不宣的坐下,给魏忠贤的茶杯中边斟茶边道:“魏大人,这皇庄年久失修,前些日子老夫刚命人整饬了一番,您和陛下可还住的习惯?” “好好,不瞒柳先生,除了这夜里湿气大,其他都还挺不错,就是咱家这背啊,睡得不舒服。经常整夜整夜不踏实。” 魏忠贤揉着腰跟柳安诉苦。 “毕竟很多年都没人用过了,湿气大些也是正常的,肯定比不上宫里,但既然魏大人睡的不自在,待明日,老夫叫人来给魏大人瞧瞧,建个炕头出来,到时候睡前在下面生上火堆,将铁皮合上,这背上啊就暖烘烘的,保管魏大人一觉睡到天亮。” 魏忠贤很是满意的点点头,“那就麻烦柳先生了,其实咱家昨日就有这个想法了,但这皇庄陛下已经赐给了柳先生,咱不能随便动呐!如果柳先生不介意的话那是最好了。” “柳先生,豪杰录拿来了。” 就在柳安和魏忠贤有一句没一句扯皮的时候,洪峰适时地拿着两本装订好的册子走进交给柳安,柳安转手递给魏忠贤笑道:“魏大人,豪杰录在此,还是莫要让陛下等急了。” 魏忠贤颔首起身,拿着豪杰录走出房门,忽然笑道:“柳先生,咱们可都是陛下的臣子,陛下对您也是极为倚重,您可一定要注意身体呐,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多谢魏大人提醒。” 柳安笑着应下,魏忠贤又往房内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魏忠贤前边说的都是废话,唯独最后一句才有提醒警告柳安的意思,魏忠贤先说皇庄已经由陛下赐给了柳安,这皇庄可以由柳安做主,但毕竟朱由校现就住在皇庄之中,柳安身为臣子应当为陛下的安危负责,如此轻易的就让洪峰带着外人进来,事先还没有给朱由校打过招呼,魏忠贤才起了警觉,亲自前来勘测虚实。 两人只简单说了几句话,便已经都互相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面上和和气气,话中的隐晦寓意却是丰富的紧。 “洪峰,你怎么没跟老夫说,这女子不是黄若兰?” 第四百五十六章 叮嘱 “啥?为何会是黄若兰?” 洪峰懵住,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不解其意。 “老夫以为这女子是黄若兰!老夫还在想她哪来的这么大胆子敢瞒着老夫搞这些小动作,所以才想让你将她带过来好好教训教训,谁知道老夫废了半天话当面坐的竟不是她!这下好了,连魏忠贤都知道老夫今夜叫你带了个人进来,事情可麻烦了....” 柳安叹了口气,抱怨道。 “呃...”洪峰听懂了,“那哪能啊!黄若兰就住在客栈里,她的言行举止跟柳家食肆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又不是不识大局之人,怎么会因为一己私怨就做出危害柳家食肆的事情呢?” 柳安眼睛一瞪,“喊什么喊什么?生怕别人听不到不是?你跟洪熊帮她也是不对!本来老夫想着只要今晚劝动了黄若兰,令她收手就可万事大吉,现在可好,人没劝成,事先暴露了。” “啊?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洪峰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这时候再责备其他人也没有用处,麻烦既然都已经惹上身了,就得想办法去解决。 “黄若兰现在何处?” “应该是在客栈里。” 柳安沉吟了一下,将江姝婧的令牌从怀里拿出,说道:“你将这块令牌交给杨来,叫他去找黄若兰,告诉黄若兰说有一位叫江姝婧的崆峒派弟子来了,只要黄若兰见到这块令牌就明白了,让杨来带着她来皇庄找我。” 其实柳安是想自己亲自走一遭的,但他要陪着朱由校,不能轻易离开,那就只能让杨来代自己走一趟了。 洪峰接过令牌郑重地说道:“明白了,我这就去告诉杨兄,让他们什么时候来皇庄?” “事不宜迟,就明天晚上,但事情还没紧急到那个地步,第二轮比赛还没开始,这江姝婧还没机会上场,咱们还有时间。” “明天再去找他不迟,记得告诉杨来谨慎行事。” 柳安拍了拍洪峰的肩膀说道。 “好。” 柳安回到房中,见一俏丽的背影坐在桌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小姐,那魏忠贤的话你也听见了,现在你的所作所为,都会影响到柳家食肆,影响到你的师妹黄若兰,即便如此,你还要坚持刺杀福王朱常洵吗?” 江姝婧身子显而易见的颤了颤,语气有些低沉,“想来柳先生是有能力保护好柳家食肆的吧。” 柳安叹了口气,“你自己先前不也说过,魏忠贤在朝中权柄甚大,老夫也跟你交个底,陛下扶持老夫就是为了对付魏忠贤,此乃帝王心术,权衡之道,如果你就此作罢,不在比武大会上刺杀福王,老夫可保柳家食肆无虞,但如果你一意孤行,会发生什么老夫也不知道,但毫无疑问,老夫为了防止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会提前将祸首扼杀在源头中。” 江姝婧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柳先生是要杀我吗?” “不会,老夫想要让你计划失败易如反掌,正是因为你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你不敢让老夫知晓你的计划,不是吗?老夫不需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只要将你的名字从豪杰录上划掉即可,几百人中少了一个,陛下也不会记得你的,但老夫不想那么做,你若一心想要去送死,老夫也拦不住你,但还请你明白,你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活,这世上在乎你的人还有很多,死者已逝,纵使你将福王挫骨扬灰他们也不可能活过来,但因为你的复仇,却会导致很多人身死,你懂吗?” 江姝婧没有回答,但她起伏不定的肩膀说明了一切。 “话止于此,天色不早了,江小姐还请回去吧。” 柳安背过身去,给江姝婧留出了一条道路,江姝婧默默起身,走到柳安身旁时忽然停住,手中摸出一柄短剑抵在柳安的后腰上,吐气如兰道:“江姝婧绝不会害柳先生,绝不会害崆峒派的弟子,绝不会害黄师妹,若我放弃复仇,还会有其他崆峒派的弟子前来,所以我要在他们之前将福王杀死,告知天下世人,只要柳先生配合一下我,将我带到福王的卧房里,届时我自会推开柳先生,上前斩杀福王,事后柳先生大可说是被贼人劫持,迫不得已而只得虚以为蛇,可不成想那贼人竟是想刺杀福王的逆贼,懊悔不已。” “将所有罪责推到我身上就可以了,这样皇帝也不会怪罪柳先生,毕竟他留着先生还有用不是吗?” 柳安感受到背后的冰冷和温暖,气的吹胡子瞪眼,心里直骂娘,怎么这崆峒派的人都一个德行?就喜欢恩将仇报?还想劫持自己为人质去达成自己的目的,真就上演什么警匪片呗! “唉,江小姐你何必呢?老夫不是都答应过帮你们报仇了吗?为何你们就不愿意再等上一阵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福王肯定是活不过明年的,只要你稍有耐心.....” 江姝婧抓紧柳安的胳膊,将短剑往前送了送,面纱贴在柳安的耳根处轻声说道:“我又不是君子,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柳先生没听说过吗?如果你拒绝的话,我不介意先杀了你再去刺杀朱常洵。” “那你来吧,给老夫个痛快。” 柳安身体忽然放松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 江姝婧沉默了一下,问道:“你不怕死?” 柳安无声苦笑道:“怕,我怎么会不怕死呢?可老夫都是死过两次的人了啊,老夫死后,富通胭脂铺就没人庇护了,恐怕会被江南的那些商贾们一点点蚕食殆尽吧...我给丫丫留的那些嫁妆也不知道能剩下多少,但丫丫现在有人陪她,就算老夫不在了,她也能活的很好。老夫只希望,她不会成为像你这般的人。” “你什么意思?” “整日生活在仇恨中,不肯睁眼去看看这大千世界,比你更加痛苦的人比比皆是,你自诩行侠仗义,难道看不明白吗?” 第四百五十七章 我能 “那又如何!朝廷已经烂到骨子里了!杀了福王之后,如果我能活下来我就去投效西南叛军,跟他们一起推翻了这乱世!” 江姝婧忽然暴躁起来,手上不自觉的用力,手指深深嵌入到柳安的胳膊中。 柳安疼地直咧嘴,连连叫道:“做梦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啊....就凭西南那些乱臣贼子想推翻朝廷?再给他们三倍的兵力也不够!朝廷是烂到骨子里了不假,推翻重建确实是最快的方法,但这样真的就能天下太平了吗?该有的天灾依旧会有,该死的人依旧会死,该重演的历史依旧会重演!你一个人能做什么?到最后只能看着国破山河碎而悲愤不已,最后含恨自尽吧!” “那你呢!你不也是一个人吗?你又能做什么?你就能拯救天下百姓吗?!天下贪官污吏数不胜数,朝廷官官相护,有谁会站出来为我们说话?!若是有那样一个人,崆峒派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江姝婧瞋目切齿,赫然而怒。 “我能。” 柳安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江姝婧的双眸,“我会尽我所能,改变这世道,多谢你提醒了我,我以前一直都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想让自己远离纷争,安安稳稳活下去,可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是当朝太师,官比宰相,也间接救了许多人的性命,可我还是怕,我想逃避,想方设法的自保,不停的告诉自己就算不是我,这世上也会有人能站出来代替我的位置。” 柳安摇了摇头,“可我错了,一味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困难越来越多,情况越来越恶劣,但扪心自问,有能力改变这世道的人有很多,可知道如何改变的,只有我。” 半晌后,江姝婧放下了短剑,向着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话。 “大言不惭。” ......... 第三日一早,洪峰将柳安护送到比武场之后就找到了杨来,将江姝婧的令牌塞给他,告诉了他柳安的叮嘱,杨来正好闲着没事在比武场门口看门,听到柳安有事情让自己去做,急匆匆的就牵了匹马飞奔而去。 柳家食肆后院中,叮叮锵锵的声音此起彼伏,黄若兰清脆的声音传来,“对,就是这样,这招叫做平沙落雁,专攻敌人下三路,关键是要与上一招撩腕融会贯通,做到行云流水的感觉,这样你才算是入门了。” 丫丫提着青鸾剑颔首点头,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黄若兰问道:“黄姐姐,你将自己的剑法交给丫丫,不怕半年后输给丫丫吗?” 黄若兰笑容僵在脸上,轻哼道:“虽然丫丫你天资不错,但毕竟才练功半年光景,就算半年后也才一年时间不到,底子都没打好,可姐姐我已经练了有十几年了,若是就这么被你轻易击败,那姐姐也没脸重振崆峒派了。” “啊!”丫丫拧着小脸,抱着青鸾剑扭捏道:“黄姐姐你别这么说,万一...万一半年后丫丫取巧胜了怎么办....那黄姐姐岂不是就不能重振崆峒派了....” 黄若兰脸更黑了,瞥了一眼在不远处晒着太阳躺在太公椅上的孙德胜说道:“不怕!那样的话姐姐认栽就是了!你师傅虽然功夫比我高,但不见得教徒弟就比我厉害!” 这些日子黄若兰也履行自己的诺言,开始教丫丫剑法,柳安拿给她的那本剑谱她看了,确实有几分门道,但其中将基础的剑法稀稀寥寥没有几招,练剑这种东西,最看重基本功,所以黄若兰打算先从基本剑法开始交给丫丫。 丫丫学的倒也快,没几天功夫就将那十几招基础剑法牢记于心,黄若兰一看没办法了,只能掏出点干货来,省的再被丫丫看不起她们崆峒派,说崆峒派没有好剑法,平沙落雁就是基础剑招的进阶招式,不算太难,但也不简单。 孙德胜微眯着眼,感受着天上照射下来的温暖阳光,不时掠过一阵寒风,孙德胜就舒服的打个哆嗦,然后接着躺,天气阴雨绵绵好几天,终于放晴了,今天又正好轮到黄若兰教丫丫剑法,孙德胜就自然而然的占据了柳安的太公椅,开始躺着晒太阳。 黄若兰和丫丫的对话没经掩饰,孙德胜听得是一清二楚,但他只是哼哼两声,根本没有反驳的意思,黄若兰说的再花,在孙德胜看来也不过是垂死挣扎,就按丫丫进步的速度半年后高下自知。 实际上教了丫丫几天后黄若兰也看出了端倪,丫丫学东西属实太快了一点,完全跟她和她认识那些人不同,寻常人就是一个基础剑招想要融会贯通明白其中真意少说也要一个月,丫丫不一样,十几招几天就搞懂了,甚至还趁机偷懒。 黄若兰心中警铃大作,她虽然天资平平,悟性不高,这些基础剑招苦练了半年才弄明白,现在忽然冒出个丫丫这种小天才,整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按和尚的话来说,就是这孩子有慧根呐! 可黄若兰不信这个邪,她就不信,丫丫天资能高到那种地步去,所以开始倾囊相授,并没有藏着掖着,教会了丫丫对她也没什么坏处,说不得还能将崆峒剑法发扬光大,顶多也就是半年后麻烦一些,黄若兰不觉得仅习武一年的丫丫能打的过十几年苦修的自己。 就在黄若兰手把手教丫丫剑法的时候,柳家食肆大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就是咚咚敲门声响起,仔麻打开门,杨来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问道:“黄小姐在哪儿?” “啊?什么?”仔麻被这么冷不丁的一问,愣了。 “黄若兰人呢?!” 杨来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边。 “哦哦!在在,在后院教丫丫练剑呢!” 仔麻终于反应过来,手指向后院说道。 杨来丢下没搞懂状况的仔麻,快步冲向后院,虽然柳安吩咐过不必焦急,但他听洪峰说完后就明白了事情如何糟糕,一心想着赶紧将事情解决,而这其中关键人物,就是黄若兰。 第四百五十八章 孙德胜的尊严 杨来来到后院,正见黄若兰在指导丫丫剑法,不远处躺着孙德胜,孙德胜微阖的双眼懒洋洋地睁开一条缝隙,斜睨了一眼来人,发现是杨来后才缓缓坐起,问道:“杨兄怎么来了?你不是在陪着柳先生吗?” 黄若兰也向杨来投来好奇的目光。 孙德胜与杨来有同袍之泽,孙德胜还是杨来举荐给柳安的,两人关系自然甚笃,孙德胜问起,杨来也没有隐瞒,点头说道:“柳先生叫我来寻黄小姐,有要事找她。” “找我?” 黄若兰小嘴微张,有些惊讶。 杨来掏出圆牌,道:“柳先生说黄小姐看到这块令牌就明白了。” 黄若兰眼神奇怪地接过令牌,只刹那间瞳孔紧缩,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这令牌....是从哪里得来的....?” “柳先生交给我的,还请黄小姐随我去皇庄一趟,晚上柳先生会为黄小姐解答一切。” 黄若兰有些慌乱,匆匆点了点头,也顾不上继续教丫丫剑法了,抬足向着大门走去。 杨来对孙德胜点头示意,转身刚想要跟上去,就发现自己的棉袍被人拽住了。 愕然回头,发现丫丫正瘪着嘴十分委屈地看着他,问道:“爷爷在哪里?” 瞧着丫丫泫然欲泣的小脸,杨来心中一软,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和颜悦色道:“丫丫乖,你爷爷这两天在外面忙事情,一时半会还腾不出时间来看你,你在家好好习武,很快柳先生就回来了,他还要跟你一起过年呢。” 丫丫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抓的更紧了,“爷爷在忙什么,丫丫也要帮忙!” “呃....”杨来挠了挠头,“说是在忙,其实好吃好喝着呢,没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 丫丫眼睛瞪的溜圆,叫道:“爷爷竟然背着丫丫在外吃好吃的!不行丫丫也要去!” 杨来现在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这下好了,一句失言,搞得他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回绝丫丫了,柳安在皇庄里虽然安全,可他也曾经嘱咐过要他谨慎行事,若是带着丫丫过去了,难免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杨来为难地看向孙德胜,希望孙德胜作为丫丫的师尊能展现出师尊的样子,这时候就应该严厉的呵斥她才对。 果然,孙德胜眉头一皱,走过来说道:“吃吃吃,吃什么吃!好不容易瘦了一些,还想着吃!” 丫丫缓缓回头,鼓着嘴气呼呼地说道:“我不要你做我师傅了!回头丫丫就跟爷爷说!哼!” 孙德胜脸色大变,赤橙黄绿青蓝紫,就如同雨后彩虹一样来回变幻,活生生在杨来面前上演了一场面谱大戏,最后在杨来震惊的目光中带着讨好的神色,躬身俯下,搓着双手,满眼尽是谄媚,“哎呀呀,丫丫真会开玩笑,师傅我那不是怕丫丫若又胖了些,会引得你爷爷责罚嘛!为师可都是为了丫丫你好啊!” “不管!丫丫就是要去见爷爷!” 丫丫紧抓着杨来不放,杨来又不能挣脱,欲哭无泪地望着孙德胜,希望他能拿出些长辈的骨气来。 可他哪儿知道,孙德胜的无耻程度,不能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得是个万中无一。 “行!没问题,丫丫思亲心切,百善孝为先,丫丫惦念爷爷,为师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同意呢?” 说着,孙德胜就直起腰板,背着手沉声道:“杨兄啊,既然丫丫都这么说了,就劳烦你在前方引路,好叫丫丫安心。” 杨来就差一口老血吐出来了,不由分说拉着孙德胜走到一旁,低声咆哮道:“你在玩什么?!皇庄那边出事了!现在叫丫丫过去不是添乱吗?!” 孙德胜一惊,追问道:“皇庄出什么事了?莫不是有贼人作乱犯上?” “这倒不至于....也没人有那个胆子,就是.....” 杨来将洪峰告诉他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又告诉给了孙德胜,孙德胜这才了然,思来想后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疑惑地问道:“就这样?” “就这样?!” 杨来气的额上青筋爆鼓,鼻孔中呼出两道白气,强忍着心中怒火说道:“你搞没搞清楚状况?这是小事吗?柳先生和那女子接触被魏忠贤看见了,如果那女子当众刺杀福王,魏忠贤说是柳先生指使的怎么办?这可是谋逆的大罪!柳先生叫我唤黄若兰过去,就是要劝阻那女子,这还不是大事吗?” “不是还没发生吗....”孙德胜悻悻然道:“哎呀,杨兄你这是关心则乱,柳先生会看着她刺杀福王吗?肯定不会啊!柳先生这是能劝就劝,劝不动的话肯定还有后手,你太过紧张了。” “老子看你是为了讨好徒弟连小命都不要了!” 杨来翻了个白眼。 孙德胜掏了掏耳朵,不以为意道:“行了行了,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你叫我如何能不上心?莫不是叫我这一身功夫失传?那我有何颜面下去见各位祖师爷?” “那是你的事,别扯我下水,反正要带你带,我不带!” “你带不带?” “不带!这个锅老子绝对不背!” “你可要想好了,丫丫是柳先生的孙女,她去不去的对柳先生来说不重要,但她说的话在柳先生那里可是好使,柳先生最疼她了,若惹得这小姑奶奶不开心在柳先生面前告你黑状,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诶诶诶,这咋就成告我黑状了,你是她师傅,感情这事儿跟你就一点关系没有呗!” “不是你先说错了话?这个责任自然要你来负,别墨迹了,你到底带不带?” “出了问题,柳先生怪罪下来咋办?” “我跟你一起扛行了吧!赶紧走吧,你看那小姑奶奶,等的都不耐烦了!” 孙德胜和杨来交头接耳,偷偷指了指翘首以盼的丫丫,杨来犹豫半晌,只得长叹一声,硬着头皮说道:“唉!行!带就带!” 孙德胜满意点头,换上讨好的神色走到丫丫身边说道:“走吧丫丫,为师都谈好了,咱们去见你爷爷,吃好吃的!” 丫丫这才眉开眼笑,故作老成地昂首挺胸,说道:“很好,那就出发吧!” 第四百五十九章 “爷爷!不是丫丫的错,是他们非要带丫丫来的.....” 柳安看着躲在自己身后低着头好像受了委屈的丫丫很是无奈,看向孙德胜和杨来,问道:“是谁让你们带丫丫来的?嗯?谁得主意?” 孙德胜和杨来都觉得胸口一闷,眼前直发黑,差点没被丫丫给气晕过去,这小姑奶奶是真不地道啊!来了之后怕柳安生气,二话不说就将锅甩给了自己两人,搞得他们现在里外不是人,百口莫辩,连怎么解释都不知道。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躲在柳安身后冲着自己两人吐舌头,那得意的样子气的杨来孙德胜咬牙切齿,火冒三丈。 柳安也没再继续追问,拉着丫丫的小手走上楼台,既来之则安之,柳安也不会责令丫丫回去,况且朱由校也在这里,丫丫倒也见了他不少次了,两人称得上熟稔,没什么好避讳的。 柳安带着个小丫头上来,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纷纷打量着丫丫,丫丫一见这么多人都在看自己,羞涩的躲到柳安身后不敢冒头,紧贴着柳安的大腿不肯放开。 楼台上响起阵阵善意的轻笑,任谁看到这样一个小丫头都不会口出恶言,更何况他们跟柳安也没什么仇怨,如果不算柳安借卖票坑了他们一笔的话。 但说到底柳安从中获利了吗?银子全都送给了朱由校,这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所以他们对柳安倒也没太大的怨言,关键是柳安在朝中的地位犹在他们之上。 朱由校见到丫丫后倒是颇为开心,对着丫丫招了招手道:“师妹师妹!来师兄这里。” 丫丫听到朱由校的叫喊,小心谨慎地露出只眼睛看了一眼,只看到朱由校身边摆着各式点心瓜果美酒,堆成小山那么高,看起来极为诱人的样子。 丫丫的眼睛渐渐亮起,胆子也大了起来,松开抓着柳安衣袍的小手,向着朱由校走去,边走边盯着那些糕点,谁都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来。 众人都有些哭笑不得,但凡换一个人,哪里会认为糕点比朱由校更加重要呢?只要讨好了朱由校,什么荣华富贵得不到?可偏偏这个小姑娘就不在乎,显然糕点的吸引力比朱由校更大。 福王朱常洵和小福王朱由崧对视一眼,相互通了几个眼色,小福王朱由崧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跟丫丫并不认得,福王朱常洵微微颔首,身子不偏不倚,端坐看向比武场之中。 倒是信王朱由检,自丫丫一上来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朱由检自幼先是长在宫中,后到太子府,待朱由校即位后又跟着李庄妃到了慈庆宫居住,身边连个适龄的玩伴都没有,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女孩,自然是十分好奇了。 “师妹,坐这里。” 朱由校往边上挪了挪,腾出半个屁股的空间,伸手拍了拍,对着丫丫微笑道。 丫丫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抵住甜丝丝的糕点诱惑,乖乖地坐了上去。 柳安给朱由校准备的座位不算很大,不是能侧卧的那种躺椅,虽然比普通的椅子要大出一些,可两侧的扶手缩小了空间,朱由校一人尚且称得上宽敞舒适,可再加上丫丫后就显得稍稍有些拥挤,不方便腾挪,魏忠贤见状低声道:“陛下,要不要臣再去搬张凳子来?” 朱由校眼睛一瞪,“搬什么搬?这样不挺好吗?你若是累了自己找地方坐去,莫要来烦朕。” 说完不管吃瘪的魏忠贤,朱由校笑眯眯地看向丫丫,伸手想端盘桂花糕,又觉得这样太小家子气,干脆叫人将方桌直接抬到丫丫面前,说道:“师妹想吃尽管吃便是,这些都是你的。” 魏忠贤看到朱由校对丫丫那般温和,心中很不是滋味,但他五十多岁的人了,也犯不上跟一个小丫头置气,想了想朱由校说的话,便叫人搬了张凳子来坐下,锤了锤自己发麻的老腿,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在这么多人面前,丫丫忽然注重起自己的吃相来,不再像之前那般狼吞虎咽,开始细细品尝起糕点的味道来,说起来丫丫吃相不好看,还都是跟柳安学的。 小口小口咬着手中千层酥,丫丫高兴的两条腿不停晃着,鼓着嘴不停嚼着,偶尔抬头看一眼柳安。 “来,师妹喝点水,别噎着了。” 朱由校端了杯热茶放到丫丫面前,丫丫鼓着嘴对他笑了笑,一旁的信王坐立不安,抓耳挠腮地想要献殷勤,可他思来想去,能做的都叫朱由校抢了啊!他在一旁只能干看着,迟迟找不到机会。 敢叫一国之君为她端茶的人,这世上恐怕不会超过一手之数,而偏偏朱由校为丫丫端茶递水,众人都没有觉得不妥,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呵护,理所应当一般。 柳安见丫丫吃的开心,也不在为她担忧,这么群大老爷们也不上自坠身份去欺负一个小姑娘,那岂是君子所为? 小人也不会这么做啊。 丫丫和朱由校相处的融洽,柳安也放下心来,转头问杨来道:“黄若兰她人呢?” “还在马车上,我让她在马车上等着,没让她抛头露面。” 柳安点点头,杨来的手段很谨慎,不让黄若兰下车,就没人知道马车里还有另外一个女子,这样事情暴露的风险也就降低了几分,更何况方木就在不远处,若是被他瞧见了黄若兰,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幺蛾子来,这样一想,丫丫的到来好像是给黄若兰打了掩护,混淆了众人的视听。 “老夫知道肯定是丫丫非要拽着你们来的,这妮子聪明,懂得趋利避害,你们多担待担待。” 柳安忽然没来由的说了这样一句。 杨来和孙德胜笑道:“瞧柳先生说的,哪能啊,丫丫聪明是好事情,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柳安也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点头道:“那就好,杨来你去告诉黄若兰,委屈她在马车上呆一段时间,待到中午,老夫找个由头回皇庄一趟,顺便将她带回去,不叫人发现她的踪迹。” “行,我这就去。” 杨来点头,转身便走。 “大圣,既然你也来了,那老夫还有另外一件事让你去做。” “柳先生请说。” “现在启程去碧云寺,将一名叫江姝婧的女子带去皇庄,报出老夫的名字,皇庄门口的人不会阻拦你,拿着这块令牌去。” 柳安抬手将当初朱由校赐给自己的令牌丢给孙德胜,见令如见圣上,也相当于给了孙德胜一张通行证。 之所以柳安没有让孙德胜将江姝婧直接带到比武场,一是怕被旁人看见,毕竟江姝婧昨日出赛过,也是唯一一个女子,有很多人都记得她,让她抛头露面难免会引起非议,还不如直接就跟昨晚一样,送到房间里等他,中午再将黄若兰带过去与她相见。 第四百六十章 信王之忧 “来师妹,再尝尝这个,这可是宫里特制的奶酥皮子,外面是绝对吃不到的.....” “渴了吧,那就喝这个,天冷了就是要吃冻柿子,将苇杆插进去,对对,然后吸一口....怎么样,甜吗?” “甜!” 丫丫手里捧着一个塌下去半边的红柿子,上面沾满了水珠,丫丫笑地眼睛都弯了起来,一旁的信王眼睛都看直了。 好在没人注意到他的神色,众人的目光都放在朱由校和丫丫身上,朱由校没一会儿就捧着个新鲜的糕点过来放到丫丫面前,就好似外面卖东西的小贩一样,口中说个不停。 下面的比武倒是没人看了。 众人不免在心中猜想,就算柳安得宠,可丫丫也会一样得宠吗?答案是否定的,丫丫的得宠固然跟柳安有直接关联,可也没有太大干系,丫丫得朱由校喜爱,完全是她自己的原因,跟柳安问题不大。 很多有心人敏锐的观察到了这一点,开始惦念起丫丫来了。 若是能让家中的小辈讨了丫丫为妻,不禁攀上了柳安这位太师的大腿,顺带连朱由校也一并讨好了呐! 况且他们都听闻,丫丫跟皇后的关系也是极好,素来以姐妹相称,这是什么概念?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恐怕这得道的不是柳安,而是丫丫吧! 似这种一箭三雕的美事,别说打灯笼了,就是扛着烟火也找不见啊! 信王朱由检终于找准了时机,端起自己那碗莲子羹走到丫丫面前,将莲子羹往前一送,说道:“这,这个给你!” 丫丫没接,反而奇怪的看着他,问道:“你是谁呀?” 朱由检闹了个大红脸,吭吭哧哧地说,“本,本王是信王...不不,信王是朱由检....不对...我我....” 一急之下,朱由检连话都说不顺畅了,急的他直跺脚,朱由校哈哈大笑,伸手接过信王朱由检手中的莲子羹放到桌上,说道:“这位是朕的胞弟,爵位信王,名朱由检。” 丫丫“奥”了一声,轻轻点头,然后继续低下头去咬着那块千层酥,好像跟它有多大的仇怨一般。 朱由检见自己被冷落了,不禁有些气馁,耷拉着脑袋坐回到座位上,十分颓丧。 丫丫吃完那块千层酥,看了看桌上的莲子羹,又看了看精神萎靡不振的朱由检,从怀里拿出个小包,跳下椅子,朱由校没有阻拦,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丫丫的动作。只见丫丫走到朱由检面前,朱由检正低着头,忽然发现自己面前多了双大红布靴,抬起头来一看,正见丫丫望着自己,丫丫将布包放到朱由检面前,说道:“喏!这个给你吃。” 说完,丫丫就又跑回了朱由校身边,开始专心进攻面前的糕点,一样都没落下,尝了个遍。 朱由检微微失神,缓缓打开布包,发现里面躺着几块被挤压过的绿豆糕,有的更是碎了开来,伸手拈了一块放入嘴中,眉头微皱,糖放多了。 可朱由检眼睛却亮了起来,他吃过比这好吃百倍的绿豆糕,丫丫给他的绿豆糕不过是街边货色,糖大而且粗糙,口感也不够细腻,可朱由检觉得,这绿豆糕是他平生吃过最好吃的糕点。 吃了几块后,朱由检就宝贝似的将布包揣到怀里,小心翼翼的生怕撞坏了一般。 柳安站在一旁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丫丫的一举一动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信王的小心思怎么能逃得过他呢? 瞧着朱由检那不停偷瞄丫丫的小眼神,柳安心中“咯噔”一声,心想这信王不会看上丫丫了吧! 那可万万不行,古人云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跟朱由检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丫丫肯定也不是,柳安又怎么会让丫丫落到朱由检手中呢? 不管将来朱由检会不会成为皇帝,柳安都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说起来,王弟你的婚事也要提上日程了啊,怎么样,正好今日你我无事,不妨王弟告诉朕,可有心上人?” 不知道为何,朱由校在这是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还是当着柳安的面。 朱由检一愣,面红耳赤地低下头,急促的摇了摇头。 “没有啊,那这可就难办了,李庄妃前些日子给朕上了个折子,叫朕为王弟选妃,王弟与朕血浓于水,王弟的亲事朕自然不能草办,这选妃之时自古以来就是重中之重,王弟若是有心仪的人家,还需趁早跟朕说啊。” 说话的时候,朱由校并没有看着朱由检,而是对着福王笑笑。 “皇兄做主便是....” 朱由检声若蚊蝇,让人听不真切。 “嗯....”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是为信王选妃,那就要讲究个门当户对,可祖制要求咱们简办,皇亲贵胄不能迎娶当朝官员的子嗣,是不是这样,王叔?” 福王朱常洵笑道:“陛下所言正是,数百年来,皇家选亲都是些普通人家,如此做,也能彰显皇家的气度。” 说到底还是太祖朱元璋在作妖,为了防止有王爷借着联姻勾结朝臣,引起叛乱等事,才定下了这样一个规矩,效果怎么样暂且不论,朱家后世子孙倒是一直铭记这个规矩,不曾僭越过。 “是啊,那着可就不好办了....这选亲、定仪、造册等等诸多事宜可都是耗时耗力的工作,没个一年半载的定不下来,王弟就不打算自己挑选一下?” 朱由校笑眯眯地看向信王朱由检。 朱由检头也不敢抬,只点了点头,“全凭皇兄做主....” 不过在说这话的时候,朱由检偷偷瞟了丫丫一眼,丫丫对这事情一点感触都没有,最让她上心的就是面前的这几块糕点了,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拦她。 朱由检不免有些沮丧,朱由校问他有没有心仪的人家,可天地良心,他哪里有机会接触其他人家适龄的女子呢?整日就是窝在府里学习,教书先生都是直接请到家里一对一服务,他能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来回见得人也就那么几个,这来参加比武大会还是朱由校出言邀请,李庄妃不好回绝旨意,才勉强同意了的。 朱由检一度非常羡慕寻常人家的孩子,羡慕他们能肆意玩闹,能在外面弄得浑身都是泥土,回家受到父母的指责,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十分美好的事情,只可惜他没有机会体验。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美好的。 第四百六十一章 深谋远虑 朱由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点点头,他之所以在这个场合当众提出朱由检的婚事,就是想让众人都明白自己的选择。 同时当着丫丫的面,朱由检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说他心仪丫丫,朱由校了解他这个弟弟,况且丫丫和他只见了一面而已。 再者,朱由校通过询问福王朱常洵,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只不过这个问题他是说给信王听的,信王朱由检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听到祖制二字,他肯定不敢违抗,只得乖乖听从朱由校的安排。 对他这个弟弟,朱由校打心底里疼爱,但疼爱不代表他会放纵,朱由检娶了丫丫,除了让他开心一些外,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朱由校身为皇帝,需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柳安就这么一个孙女,如果让朱由检娶了,那柳安是帮自己还是帮信王呢? 更何况柳安身份敏感,朱由校需要他尽心尽力辅佐自己,而不是说因为朱由检喜欢,就将柳安唯一的孙女许配给他。 这是朱由校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之一,也是太祖朱元璋深谋远虑,提前想到了子孙们会发生的事情。 最最关键的,朱由校现在进行的一系列动作,不管是明里暗里,都跟柳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要削藩,柳安支持,如果朱由检娶了丫丫做王妃呢?柳安还会继续支持自己削藩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朱由校不敢赌,他输不起。 所以朱由校决定让朱由检付出一些小小的牺牲,为了大局,也为了大明。 俗话说长兄如父,朱由校觉得自己要为朱由检负起相应的责任,一旦纵容,将丫丫许配给他,便是将柳安推倒了朱由检那边,这会激起许多有心人的不轨之心,所以朱由校要尽量避免那种情况。 自己现在没有子嗣,终究根基不稳。 柳安松了口气。朱由校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听的透彻,变相的将信王的小心思给扼杀了,朱由校的话有一部分是对自己说的,虽然这样做有些不厚道,但柳安也不能将丫丫推到火坑里。 崇祯皇帝如何如何,后人早就有了分辨。 但柳安对丫丫还是很放心的,他完全看不出丫丫对朱由检有什么兴趣,最吸引她的,就是面前的那些糕点,柳安从来没有一次觉得那些糕点看起来是那么可爱动人,这次例外。 很快便到了中午,朱由校以往用膳都有人在皇庄里做好了装到饭盒中,下面用烧红的木炭煨着,保证送到朱由校面前时还冒着腾腾热气,朱由校也很大方,为每个臣子都准备了饭食,免去了他们来回奔波的劳累。 柳安自然也不例外,但今天柳安有事情,需要回皇庄处理一下,方才孙德胜也叫人传回消息,江姝婧已经在皇庄里等他了。 “陛下,这比武大会有些事情需要臣去勘定,今日中午容臣告退一段时间。” 待到提着饭盒的那些侍女内监上来时,柳安对着朱由校说道。 朱由校摆摆手,“好,先生只管去便是,先生的午饭还要在这儿用吗?” “谢陛下挂念,臣到时候在外面随便吃些就好了。” 丫丫忽然拍拍手,站起身来,“丫丫也去!” “你去干嘛,爷爷去忙正事,你在这儿陪着陛下说说话。” 柳安眼睛一瞪,呵斥道。 就在这时,桌面被清空,侍女们打开饭盒,一股香气飘来,五花八门的菜肴端上了桌,丫丫眼睛猛地瞪圆,一屁股坐了回去,目不斜视地说道:“哦,那丫丫不去了。” 柳安顿时语吔,憋得脸颊赤红,好半响才呼出一口气,平复住自己的心情,对朱由校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他还是低估了美食对丫丫的吸引力。 柳安下了楼台,轻车熟路地出了比武场,带着洪峰走到正门外,杨来早就恭候多时了,两人目光相交,不必多言,杨来打开车厢,柳安弯腰钻了进去,杨来关上门,和洪峰坐到马车外,扬起长鞭。 “驾!” 马车内,黄若兰正神情恍惚地看着手中的圆牌,不断地在上面摩挲着,好像是在回忆些什么,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柳安的到来。 “咳咳。” 柳安轻咳两声,让黄若兰回过神来,问道:“黄小姐可看真切了,这令牌是真品吗?” 黄若兰露出个不知是悲伤还是高兴的表情,轻轻点头:“错不了,我娘亲手刻得字迹,我忘不了.....” 说着,黄若兰拿出块模样十分相似的圆牌一并交给柳安,柳安翻转端详了一番,发现除了最下方刻得名字不同之外,其他几乎一模一样,就连字迹,都不难辨认出是同一人之手,娟秀清丽,带着一丝豪放,颇有大家风范。 “真是好字啊....” 柳安感叹一声,他虽然不懂书法,但也能看出这笔法强健,还是用刻刀写出来的,足见那人功力深厚,下刀时手腕没有一丝颤抖,三字姓名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没有苦练过,是绝不可能达到这般境界的。 黄若兰听到柳安的夸赞,微笑道:“是啊,我娘可是大家闺秀,书香门第,自小就跟大师学了一手好书法,后来遇上我爹,舍了荣华富贵不要上了山,笔墨纸砚太贵,崆峒派虽然不穷,但也没那么富裕,我娘为了节省银钱,不让其他弟子说闲话,就开始用刻刀练字,久而久之,就自成一派了,这些年崆峒派的弟子身上佩戴的都是我娘亲手雕刻而成的令牌,每一块都是独一无二,绝不可能仿制。” 柳安颔首点头,“巾帼不让须眉,令尊好风范,老夫佩服。” 黄若兰说到伤心处,泪眼婆娑,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颗颗掉落,她一边抹一边抽噎道:“可官府大军杀上山门的时候,我爹娘是有机会逃走的,可他们说,说崆峒派在,他们在,崆峒派亡,他们断没有幸存之理,这样有愧祖师爷传下来的基业,我爹功夫高强,还能抵挡一会儿,可我娘不曾习武,却依旧坚定地和我爹站在一起。” “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世人皆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因为他们是麻雀,不是鸳鸯。” 第四百六十二章 只羡鸳鸯不羡仙 “对麻雀来说,鸳鸯的爱是不可理喻的,他们不是鸳鸯,所以认为世上夫妻都是麻雀。” 黄若兰手指绞在一起,情绪很是低落,柳安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对,世人总是容易被蒙蔽的....你应该知道还有很多崆峒派门人流落在外的吧。” “嗯,当初我跟恳伯和着几个师兄弟逃出来,因为后面有追兵追杀,不敢多做停留,只能沿途留下记号,希望崆峒派的其他弟子能看到记号前来汇合,可后来他们追的太紧,记号也就断了,到了京师后,我们被信王收留,方木答应会帮我们寻找其他弟子的下落,可却迟迟没有消息,应该是他们都得知了崆峒派遭难的消息,隐姓埋名了起来....” “这江姝婧是你什么人?” “师姐,她在我出生前就被爹爹带进山门了,对我很是照顾,后来技成下山,于我偶有书信往来,倒是有数年不曾见了....” 说起江姝婧,黄若兰甜甜地笑了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心的往事。 柳安忽然“嗯?”了一声,诧异道:“在你出生前就进山门了?江姝婧今年.....贵庚...?” 黄若兰鄙夷地看着柳安,“如此直白的问女子的年龄,真是有失礼数,我师姐她大我十岁,今年我十九。” “那岂不是....” 柳安忽然闭上了嘴,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他还以为江姝婧年龄跟黄若兰差不多呢,真是没想到。 黄若兰有些得意,“我师姐可是天生丽质,几年前就已经是山门里人人仰慕的大师姐了,现在应该更是貌美才对。” 其实黄若兰的长相尚要高出江姝婧半分,可两人气质也截然不同,再说几年前黄若兰还只是个黄毛丫头,想来是比不过在双十年华的江姝婧的。 “老夫叫你来,是想让你好好劝劝你师姐,不要让她再执迷不悟了。” 说起正事,柳安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从比武场到皇庄距离不远,来回一趟也用不了半个时辰,柳安要抓紧时间跟黄若兰说清楚状况,让她做好准备。 “我师姐她怎么了?为何你要说她执迷不悟?” 黄若兰有些紧张,她只知道江姝婧就在京师,但并不知道她的计划。 “你师姐她,瞒着老夫参加了比武大会,想要夺个好名次,在陛下封赏的时候出手刺杀福王朱常洵,你说她怎么了?” 黄若兰不惊反喜,眯着眼笑道:“我就知道师姐她厉害,肯定会来为爹爹报仇的!” 柳安一听,这啥情况,怎么看样子这黄若兰还挺支持江姝婧的呢?顿时有些怒道:“你搞没搞清楚状况?当着陛下的面刺杀福王,周围的护卫都是摆设吗?根本不可能成功!退一万步来说,不论成功与否,你们崆峒派都将遭到朝廷的疯狂追杀通缉,再不能恢复往日荣光!就为了一个福王,要将崆峒派百世基业搭进去?这一切值得吗?” 黄若兰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挺不值的....” 柳安这才松了口气,可旋即黄若兰的一句话又让他将心提了起来。 “可仇不能不报啊!师姐她要为崆峒派报仇,我们又怎么能阻拦呢?我们应该支持她才对啊!” 黄若兰眼睛都亮了起来,“到时候可以顺便将狗皇帝一并杀了,然后高举义旗,引天下英雄豪杰来助,一举推翻朝廷!成就一番大事!” 漏洞太多,柳安都不知道该从哪儿骂了。 柳安往黄若兰胸前瞥了一眼,长长地叹息一声,“一丘之貉啊.....” 黄若兰双手抱胸,警惕地看着柳安,说道:“你看什么看!呸!登徒子!” 登徒子这个称呼,柳安还真是好久都没听到过了,不禁失笑道:“若在昨日之前老夫知道你师姐的计划也许不会阻拦,但因为老夫的错误,让魏忠贤知道了你师姐见过老夫,若是你师姐刺杀福王,不只是老夫,柳家食肆里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柳安看着黄若兰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你师姐做其他事老夫不管,刺杀福王,不行!” “你!你这人怎么不讲理!”黄若兰涨红了脸指着柳安,骂道:“你自己都说是因为你自己的错误,不应该为自己的错误负责吗?!” “老夫现在不就在负责吗?不然你以为老夫叫你来干什么?打叶子牌?” 柳安摊了摊手,有些无奈。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让我对师姐说,这个仇咱们先隐忍下来?等到日后再报?” 黄若兰忽然明悟。 “不错。” “不可能!师姐要去为崆峒派报仇,我也要跟着一起!想让我去劝说师姐,痴心妄想!” 黄若兰梗着脖子喊道。 “不要跟你那师姐一样,盲目行事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这样吧,如果你答应老夫劝说你师姐,老夫也答应你一件事情,如何?” 黄若兰十分警觉,试探地问道:“什么事情都可以?” “任何事,当然不能违背人之常情,也不能是侮辱人的事情,只要是理由充分,任何事情都可以。” “你这也叫任何事都行?”黄若兰不屑地轻哼一声,却还是说道:“如果我去劝说师姐不要刺杀福王,你能不能答应帮我们振兴崆峒派,我知道你有那个能力,但我说的振兴不是你想的那个振兴...而是...国教。” “国教?一五七三?” 柳安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黄若兰:“?” “什么一五七三?” “没事没事,你继续说,国教是什么意思。” 黄若兰沉吟了一下,说道:“爹爹生前的心愿,就是想要将崆峒派发扬光大,就如同佛教和道教一样,让崆峒派成为大明的国教,那样的话,爹爹他也能瞑目了吧....” “你是认真的?” 柳安皱紧了眉头。 “崆峒派乃是武教,没有什么深刻的教谕,如何能代替佛教和道教成为大明的国教?这根本不现实!以武立国的老夫见过,可以武立教的老夫真没听过。” 第四百六十三章 承诺 黄若兰的意思柳安听懂了,西方的天主教,印度的佛教,英格兰的圣公会,以色列的犹太教等等,这些都可被称作国教。 国教就是国家信仰,有朝廷确立的宗教,佛教道教之类的,譬如现在的天主教就四处宣扬教谕,拓展信徒,想要成为大明的国教。 但这是痴心妄想,虽然大明很多位皇帝都有封天师的习惯,但谁也没说过立道教为国教,因为在大明一直都是信奉儒家,确切的说儒家才是国教。 要是黄若兰是佛教弟子或者道教弟子的话,那她的提议柳安还能考虑考虑,但崆峒派根本与国教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更别提什么立为国教了。 听到柳安拒绝,黄若兰情绪有些低落,“我知道不现实,但,但事无绝对,就按现在崆峒派的状况来说,想要恢复以往的荣光不知道需多少年,只有得了朝廷的帮助才能快速的恢复元气。” 归根结底,黄若兰恨得是福王,不是朝廷,虽然朝廷有助纣为虐的嫌疑,但还是福王做出的事情,远在京师的朝廷并不知情,这些黄若兰倒是清楚,更何况当初还是信王收留了她们。 习武之人讲究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谁做的就找谁报仇,绝不牵连无辜。 “立崆峒派为国教,老夫现在做不到,但如果崆峒派的弟子能够为朝廷效力的话,老夫倒是可以向陛下进言,重兴崆峒派,但需要崆峒派拿出些功绩来才行。” 柳安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回答,正好现在朱由校要他练兵,他能借机收纳崆峒派的弟子进去,给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如果得胜而归,论功行赏肯定是少不了的,到那时候自己也有足够的理由对朱由校提出重兴崆峒派的提议,想必朱由校不会拒绝。 “这样啊....那你还要再答应我一个要求。” 柳安微微颔首,“说来听听。” “我可以劝师姐收手,但崆峒派的仇一定要报,既然是柳先生你要求崆峒派暂时放下仇怨,那将来时机成熟,你也要帮崆峒派报仇才行。” “唔....这个没问题,福王现在还是福王,将来就不一定了,等到陛下开始削藩,报仇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老夫答应你,将来会帮崆峒派报仇,这样你满意了吗?” “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黄若兰眼中露出狡黠的神情,笑眯眯地如同一只小狐狸般。 柳安这才回过味来,原来自始至终黄若兰都没想过让江姝婧去送死,如果她真的不顾一切要去报仇,那此刻她也不应该坐在马车里了。 可黄若兰也没想到,她在给柳安下套的时候,将自己也搬了上去。 两人皆笑了起来,意味不尽相同,各有各的心思。 随着大门的吱呀声响起,柳安感觉到马车停顿了片刻,接着缓缓驶进皇庄,门口的护卫甚至都没有查验车厢的意思,他们不会,也不敢。 黄若兰就这样被柳安悄悄带入了皇庄,马车磕磕绊绊地又行驶了一会儿,停了下来。 “柳先生,咱们到了。” 洪峰的声音传来,车厢打开,柳安居住的别院出现在眼前,为了防止别人窥探,洪峰特地将马车直接停在了院子门口,以掩人耳目。 房门紧闭,里面没有一丝声响,柳安率先推开门踏入,发现空气中还弥留着淡淡的桂花香气,桌上放着一只用过的茶盏,柳安头也不抬,说道:“下来吧,没有外人。” 哗啦! 从房梁的阴影中跃下一个白影,稳稳地落在地上,淡淡地说道:“昨夜不是谈完了吗?为何今天又叫我来?” “别急嘛,你先看看,这是谁。” 柳安让开身子,露出站在门外的黄若兰,江姝婧转头一看,身子顿时僵住。 “师...师妹?你怎么在这里....” “江师姐!” 黄若兰扑进江姝婧的怀中,紧紧环抱着她。 “师姐你去哪儿了!这么多年都没回山门看看,你都不知道爹爹他们有多想你....” 黄若兰带着哭腔说道。 江姝婧眼神复杂,抚着黄若兰的后背,叹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哭了,快让师姐好好看看你。” 江姝婧牵着黄若兰的手做到桌旁,替她抹掉眼角的泪花,欣慰地说:“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现在可比师姐我当年漂亮多了,山门里爱慕你的师弟不少吧。” 黄若兰羞红了脸,嗔怪道:“哪有,比不上师姐你呢....师姐你这些年去哪里游历了?” 江姝婧回忆了一下,笑道:“先去了趟黔地,那里民风淳朴,寨子数不胜数,大家都平易近人,很有意思,后来转道去了云南,那里水草富足,绿木成荫,瓜果取之不尽,我在那里呆了两年,结识了不少同道中人,然后自东北沿江而上,到了江南,想着再去京师,然后出关外瞧瞧,可惜江南刚走了一半,就听到崆峒派传来的噩耗。” 原本听得津津有味的黄若兰眼神黯淡下来,“咱们没有家了....” “别怕,还有师姐在呢,天地之大四海为家,那福王老狗毁我家园,此仇不共戴天。” “对了师妹,恳伯呢?他不是跟你一起逃出来了吗?怎么没有跟你一起过来?” 江姝婧看了眼门外,发现除了柳安四人外再无旁人,这才好奇问道。 黄若兰看了眼冷汗直冒心虚不止的柳安,冷哼道:“恳伯他受了伤,在客栈里休养呢,没什么大碍,师姐你不用担心。” 黄若兰也清楚,要是被她这个性子刚强的师姐知道了恳伯被柳安打断了手脚,卧床数月不能动弹,肯定会愤怒暴起伤人,这才轻描淡写地将事情略过,恳伯也不止一次的说此事莫要再提,柳安于他们有恩,他们不能知恩不报。 江姝婧也没有多想,黄若兰都亲口说了,那恳伯肯定没什么大碍了,行走江湖受伤时常有的事情,只要不致命就可以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劝诫 “咳咳。这个...江小姐啊,老夫这次将黄小姐带过来呢,一是让你们师姐妹团聚,二呢....” “是想让若兰师妹劝我不要动手吧。” 江姝婧冷笑一声。 目的被戳破,柳安也不尴尬,很直白地点点头,“不错,你说对了。再见故人,是不是心里复仇的想法都淡了呢?” 江姝婧眼眸中露出讥讽的神色,说道:“世人都道柳先生大才,怎么在我看来如此愚蠢?师妹平安无事,更是让我放了心,我也能放开手脚去报仇了,崆峒派后继有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师姐....” 黄若兰轻呼一声,不自觉的握住了江姝婧的手。 江姝婧看向黄若兰,眼中带着温和笑意,说道:“师妹,排资论辈的话,你在崆峒派中不算名列前茅,但若论继承崆峒派掌门的资格,你当之无愧,师尊他既然仙逝,你就要接过他老人家肩上的担子,将崆峒派发扬光大,秉持本心,恪守崆峒派教谕,明白了吗?” 听着这像是在交代后事的话语,黄若兰甩着头道:“不,师姐,我资历不足,当不得掌门之位,这掌门的位置,还是你来坐吧,你带着崆峒派剩下的师兄弟们重建崆峒派,好不好?” 黄若兰拉着江姝婧的手,期待地看着她,很想她答应下来。 眼波如水,江姝婧笑道:“傻孩子,你早就是掌门了啊,师姐有师姐的事情要去做,振兴崆峒派就得交给你了,有恳伯在旁,许多麻烦也能省去....” 江姝婧摸着黄若兰的脸颊,忽然捏了捏,“其他的师兄弟流落在外无家可归,你要联系上他们,他们有的在关外,有的在南疆,只要大家再集合起来,崆峒派就还没有没落,师尊的令牌可在你手里?” “嗯,爹爹丢给我了。” 黄若兰点了点头,取出一块青铜所制的圆牌,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模样倒是跟她们的差不多,但显得更加沉稳古朴,好似经历了许多岁月的侵蚀。 “这就是掌门信物,有了它,崆峒派的传承就在,师妹你要收好了。” 江姝婧含笑看着黄若兰说。 一旁的柳安忍不下去了,这黄若兰根本不靠谱嘛!这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这怎么能劝得动江姝婧? 到了还是要自己出马才行,柳安深吸口气,上前一步,说道:“江小姐,恕老夫直言,若是你非要去刺杀福王,就是害了你师妹。” “为何?” 江姝婧淡淡地问道。 “镇抚司足迹遍布天下,眼线众多,之所以你之前没有暴露身份,是因为老夫派人接手了你们的档案卷宗,镇抚司并没有细查,若是你当众刺杀福王,惹怒了陛下,镇抚司必将倾尽全力追查你的来历,既然你行走江湖多年,肯定留下了不少踪迹,不难查出你是崆峒派的门人,到时候不仅崆峒派的冤案翻不了身,所有剩余的崆峒派弟子一个也逃不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实则不过是人家不愿意搭理你罢了,镇抚司全力之下,藏匿于各处的崆峒派弟子都要被牵连诛杀,崆峒派谋逆的罪名也就坐实了!” “危言耸听!若是狗皇帝真那么厉害,为什么天下还有那么多的冤案?” 江姝婧明显不信柳安的说辞。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句话,江小姐没听过吗?你刺杀福王,就是在挑衅朝廷,挑衅镇抚司的脸面,他们将会用出比平常多十倍、百倍的力气来缉拿你们,纵使你们自认武功高超,技艺不凡,可双拳难敌四手,一人奈何不了你们,十人奈何不了你们,百人、千人呢?也奈何不了你们吗?蚍蜉撼树自不量力,说的就是你!你若无亲无故,只为报仇,那老夫佩服你,也不会对你这般阻拦,但若是你被仇恨蒙蔽双眼,黑白不分,即使搭上无数人的性命也无妨的话,老夫不能纵容你!” “因你一人之仇恨,有多少无辜之人身首分家,你可曾想过?你是行走天下的侠女,见过各地风土人情,他们在你眼中算什么?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侠,可不论大侠小侠,都不会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你这是在给崆峒派摸黑,要让崆峒派受天下百姓唾骂,再也抬不起头来!” 江姝婧被说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杏目瞪着柳安,气恼地说道:“我为师尊报仇,为崆峒派报仇,有什么错!” “你没错,报仇是应该的,但你选的方式不对,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何你要剑走偏锋,去选最极端的一种方式呢?你师尊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为了报仇而搭上这么多无辜百姓的生命吧。” 柳安叹道。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你不阻拦我,我一定能杀了福王!若是就此罢手,还不知道要让福王逍遥到几时!要让我放弃这个机会,我不甘心!” 江姝婧的眼中几乎能冒出怒火,恶狠狠地看着柳安。 柳安忽然发现江姝婧也是个可怜人,十岁被师尊带入山门,说明没了家人,崆峒派就是她唯一的家,习武十几年后稍有成就,开始下山游历江湖,就如同很多外出踏遍大江南北的游子一般,可计划好的路程才走了一半,还未来得及感慨这篇山河宽广,终其一生尚不能走遍时,噩耗忽然传来,等着她归去的家,没了。 想必那种感受是晴天霹雳一样,直叫人不敢相信,从最开始的疯狂到最后的绝望,这其中的感受又有谁能理解呢? 得知了凶手是谁后,谁也会按捺不住熊熊怒火,即使拼死也要报仇,黄若兰还好,她的身边还有许多师兄弟,还有恳伯这个长辈,人就是要聚在一起取暖的啊,只有聚在一起,才能感受到温暖,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但江姝婧不是,她孤身一人,先后经历两次生离死别,她都没能做出什么,想来早就心存死志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妥协 “师姐!” 黄若兰突然开口,“柳先生他说的对,仇咱们迟早会报,但不能让师姐你去冒这个风险,如果师姐你执意要去的话,就让我代替你去吧!” “不行!” 江姝婧严词拒绝黄若兰的提议,“师妹你要振兴崆峒派,不能轻易让自己置身险境,况且你功夫没我高,我既然身为师姐,断没有让师妹去拼命的道理!” “连师姐你也要弃我而去吗?” 黄若兰喃喃自语,眼眸渐红看着江姝婧,“爹娘已经亡故,我在这个世上的亲人就剩下你们了....恳伯逐日年迈,其他崆峒派的弟子不知下落,师姐你不知道我看见你令牌的时候有多么高兴,你要我看着你去送死,我做不到!” “我没有能力挑起复兴崆峒派的大梁,师姐你方才说过,我资历太浅,即便我是爹爹的女儿,其他崆峒派的弟子也不会服我,恳伯又受了重伤,卧床不起,你若再弃我离去,崆峒派就全完了....能让大家心服口服的,就只有你啊师姐!” 江姝婧沉默了,闭口不言,瞧着面前潸然泪下的黄若兰心头难免触痛。是啊,黄若兰说得对,崆峒派能服众的人不多,恳伯和她都有这个能力,但黄若兰却不在此列,若是恳伯卧床,仅凭往日的威严又能压住其他弟子多久呢? 在外游走江湖多年的那些崆峒派弟子,想来性格也变了不少吧,自己的选择,无非是逃避罢了,却要狠心的将所有责任抛给活下来的人,让她们去背负一切,自己这么做真的对吗? 江姝婧不禁扪心自问,她很想报仇,尤其是仇人就在自己咫尺之间,自己却束手无策,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别哭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江姝婧替黄若兰拭去泪水,殊不知自己眼角也已经红了起来,黄若兰从来没有见过江姝婧这般模样,自她记事起,她这个师姐笑过、痛过、伤心过、高兴过,可唯独,没有哭过。 她以为江姝婧是不会哭的,因为她很坚强。 “师姐求你不要走好不好,咱们一起振兴崆峒派,完成爹爹的心愿。” 黄若兰紧抓着江姝婧的袖口,生怕松开江姝婧就走了一样。 江姝婧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脸,笑道:“好,师姐答应你。” 柳安面色一喜,苦口婆心劝说了这么久,江姝婧终于回心转意了,这就能让他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他也不用做些令人记恨的事情了。 “不过在那之前,师姐还有些事情要做。” 黄若兰大惊道:“师姐你还要去刺杀福王吗?” 柳安也是面色不善地看着江姝婧,若她真的还要去刺杀福王,他不介意把江姝婧囚禁起来,这也是对大家都好的结果。 江姝婧摇了摇头,“我都答应你了不是?放心吧,我不是去刺杀福王,现在外面还有很多崆峒派的弟子流落在外,因为朝廷的缉捕,他们只能四处躲藏,我要去将他们找出来,崆峒派横遭此难,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才可共渡难关。” 黄若兰心中大石落地,“那就好那就好,不过师姐,这些事情也不必你亲自去做,柳先生答应帮咱们呢,以他的手段,肯定能将崆峒派其他的弟子都聚集起来,对不对柳先生?” 柳安沉吟道:“不错,目前来看,这缉捕崆峒派弟子的公文已经去日已久,各地方捕手也都松懈了,老夫虽然不能直接为崆峒派平凡,但只是将他们聚集起来的话,倒是没问题的。” “如果让老夫去做,速度也会比江小姐要快上许多,毕竟江小姐一人之力,还是不能比得过几十匹快马吧。” 虽然江姝婧不愿接住柳安之力,但柳安说的话确实有道理,若是让她独自去寻其他的崆峒派弟子,这大江南北的,没有一两年怕是完不成,而一两年过后又是个什么时局,谁也说不准。 “好,那就拜托柳先生了。” 内心纠结了一会儿,江姝婧还是听从了黄若兰的提议,将此事交给柳安去做。 “我崆峒派弟子藏身之处,必会在附近留下记号,以方便门派中人寻找,所以也是有迹可循,柳先生可拿着这张图纸,上面画着崆峒派门人联络的方式。” 江姝婧取出一张薄纸交给柳安,柳安打趣道:“想不到江小姐如此信任老夫,难道就不怕老夫借此将崆峒派一网打尽吗?” “在今日之前,也许我还会顾及一二,但我的计划暴露,柳先生完全可以防患于未然,将我暗中捕杀,不叫我师妹知晓,就依我的拳脚,怕是逃不出柳先生的天罗地网吧。” 江姝婧瞥了一眼孙德胜杨来洪峰三人,自他们一进来江姝婧就开始提起了警戒,孙德胜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她能明显感觉到对方也是个高手,至少不下于自己,而另外两人功夫也都不凡,虽不能及自己,却也在黄若兰之上了,柳安随随便便带了几人就有如此实力,若他真的想要做什么事情,自己肯定是接不住的。 柳安莞尔一笑,现在的他确实不能与往日而语,身边也聚集了许多好手,虽然目前来看大多都是棒槌,可功夫都是不凡,合力抓一个人还是很轻松的,再不济他可以将李守一叫来嘛。 “而且这崆峒派联络的暗号有十数种,我给你的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待到他们集合,我自会与他们说明情况,柳先生手中拿着的方式,到时候也就不管用了。” 柳安这才恍然大悟,狡兔尚有三窟,何况传承数百年的崆峒派呢?恐怕他们的手段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要诡异,江姝婧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将崆峒派的命脉送到自己手中,现在给自己崆峒派的联络方式,只是在利用自己罢了。 但柳安倒也不讨厌这种利用,江姝婧在利用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自己为崆峒派所作的事情,总有一天,崆峒派要一份不落的还回来。 第四百六十六章 努力的丫丫 “对了江小姐,因来参加比武大会的大多都是男子,目前遇上的女子就你一人,所以你的身形被很多人都记住了,为了不让陛下和福王他们起疑心,还请你继续参加比武大会,在第二轮随便找个机会败下来就好了,不要太过引人注意。” 在出门前,柳安忽然想起了这茬事情,对着江姝婧说道。 江姝婧柳眉微皱,不悦道:“你让我故意输给他们?” 柳安让她继续参加比武大会江姝婧不意外,她不喜的是柳安竟然叫她打假赛,这岂不是让她给崆峒派抹灰吗?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柳安耸了耸肩道:“除了在场的这些人,还有谁会知道江小姐你是崆峒派的呢?就是输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你的来历,若是赢了才麻烦,到时候陛下封赏时问起你的来历,你如何回答?魏忠贤可不会让来历不明的人接近陛下,只要你回答的稍有错误,那就要被严刑拷打的,我想江小姐你不会这么蠢吧。” 江姝婧转念一想,柳安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既然就算输了也不会给崆峒派摸黑,自己还怕什么呢?于是便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事情办妥,柳安心情也好了起来,挥挥手说道:“杨来你把江小姐送回碧云寺,黄小姐送回客栈里歇息,待到比武大会结束后再将江小姐接过来便是。” “我要跟师姐在一起!” 黄若兰突然抗议。 “别闹,碧云寺人多眼杂,你去那里待着做甚?” “师姐可以回客栈啊!那里不是有皇帝赐给你的匾额吗?谁敢在那里造次?” 柳安犹豫了一下,说道:“倒也不是不行,但明日就要开始第二轮了,江小姐这样来来回回不会太不方便?” 江姝婧冷冷地说道:“我无所谓,能跟踪我的人,除非功夫远胜于我,否则根本做不到。” “那行,这样老夫倒也省了麻烦,杨来你就将她们二位送回客栈便是。” 既然江姝婧都同意了,柳安也没有阻拦的道理,人家数年不见的师姐妹,这一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自己没必要去做法海。 原本的计划中,柳安应该早早地就回到比武场了,可现在都已经未时末到申时初的功夫了,再过一两个时辰就是晚上了,也不知道朱由校生气了没有。 柳安连午饭都顾不上吃,急忙催促着洪峰和孙德胜就赶回了比武场,为了以防万一,他将李桯易留在了那里,监视其他人的动向,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既然这么久都没人来传话,想必是没什么大碍的。 可刚踏上楼台,柳安就愣住了。 楼台上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众人依次落座,该坐在哪里的就坐在哪里,原本是坐在朱由校身旁的两个位置现在也被福王和信王占据了,顾秉谦和冯铨这两天一直都没什么好脸色,想必是在生闷气。 可丫丫还在吃。 虽然速度没有之前那么快了,现在只是在小口小口抿着,肚子都微微隆起,显然早就吃饱了,可她还在吃。 这么吃下去还不得将肚子吃坏了? 朱由校见柳安终于回来了,赶紧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他实在是不好劝呐! 他哪里知道丫丫这么能吃,除了午膳外,那慢慢一桌子糕点就吃了一小半了,还在不停地吃,若不是明显看到丫丫肚子撑的鼓鼓的,朱由校还以为她肚子是无底洞呢。 朱由校不是没有开口说过,丫丫不仅听了,而且还泫然欲泣地看着自己,十分委屈地点点头,好像有天大的冤情般,乖巧,又让人心疼。 朱由校一看这小眼神没办法了啊,不让吃不行啊,万一柳安回来还以为自己欺负丫丫呢,只得纵容她起来,可越往后他越觉得不对劲,吃差不多就行了吧,没必要吃饱了还要硬塞啊! 可丫丫吃的很开心,吃不下了就放缓速度,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放在嘴里化半天才咽下。 有了前车之鉴,朱由校也不敢再劝说丫丫什么了,但朱由校不说,其他人更不敢说了啊! 所以众目睽睽之下,丫丫硬生生吃了两个时辰,直到柳安回来,她还在吃。 丫丫一看柳安回来了,吓得身体一颤,手忙脚乱地将糕点放回盘中,正襟危坐,小手规矩地放在膝上,目视前方,不时偷摸打量一下柳安的神情,想看看他发现了没有。 但柳安已经看到了,而且她嘴角还有残余的碎渣。 “丫丫!” 柳安一声大喝,吓得丫丫猛一个哆嗦,硬着头皮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呀!爷爷你回来了!” 柳安黑着脸哼道:“还给我装,过来!” 丫丫向着朱由校抱以希冀求助的目光,指望朱由校能帮自己说两句好话,可没想到,朱由校将头一扭,很干脆的找福王说起了话,偶尔传来笑声,根本没有帮她的意思。 丫丫环顾一周,目光所及,众人无不纷纷退散,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替她说话,柳安的家事,谁会闲的出面来管呢? 况且丫丫吃的也太多了,他们早就看不下去了,现在柳安回来了,他们还巴不得柳安好好管教管教丫丫呢,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吃的这么多呢?不光有损行仪,更有损体态,对身体也不好。 丫丫绝望了,低头揉弄着袖口,老老实实地站到了柳安面前。 柳安瞧着她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别吃那么多点心别吃那么多点心,你怎么就是不听?你是不是知道自己错了?” 丫丫急忙点头。 柳安更生气了,“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你犯错,而是你知错犯错!吃那么多糕点对你自己身体不好,你难道不知道吗?!我看你是诚心想气死我!” 丫丫懵了,瞠目结舌地看着柳安,心想爷爷的反应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呀,我知道错了不就应该原谅了我吗?怎么还在数落我? 第四百六十七章 京师的盘口 “爷爷...丫丫知道错了....” 柳安火气未消,但看着丫丫这瘪嘴委屈,小手绞在一起的神情却也不忍再骂,挥手道:“大圣,带丫丫出去走走,让她消化消化。” “哎,好嘞。” 孙德胜早就想这么做了,上前拉起丫丫就下了楼台,打算带着她出去走动走动。 丫丫倒也乖巧,任由孙德胜拉着,低着头跟了上去。 “柳先生,你的事情忙完了?” 待丫丫走后,朱由校松了口气,命人将放着糕点的桌子抬走,问道。 “回陛下,忙完了。” 朱由校点头,也不问柳安具体细节,从身旁拿起魏忠贤带来的豪杰录说,“朕观此册,上面记载的人数虽多,可这三日里来也比的差不多了,今天应该就能结束了吧。” 柳安想了想说,“不错,这第一轮今天傍晚就可结束,明天就可开始第二轮了。” 十几个场地一同开始,三天内八百人也比的差不多了,有些战斗旮长,耗时良久,但有的却是立见分晓,从二十七日开始,今天是二十九日,第一轮结束的比柳安设想的要快,就照这个速度的话,年关前最多也就只剩一百人左右了。 柳安招收护卫,也就只招一百人,自然是要从名列前茅的那些人中挑选。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这第二轮尚能结束,可选拔头筹,怕是要等到正月之后了,这些选手如何过年,柳先生可想好了?” “回陛下,臣已经安排下去了,碧云寺的了忌方丈说,希望这些选手能在寺庙中与他们一同诵经,为大明祈福。” 这可不是柳安随口胡诌,在比武大会开始之前柳安就叫人问过了忌方丈的意思,了忌方丈听说柳安没有地方容纳这些人,看在哪七座佛祖金身的份上,勉强同意了柳安的提议,答应让剩下的人一起在碧云寺享用斋饭,第二日一起上早课。 至于那些选手愿不愿意,柳安是没去问过,也没打算去问,光是这两天京师里的店家小贩们就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过年了,客栈也要歇息的,哪里有地方收容他们?所以见他们放到寺庙里,让那些沙弥僧们看着,反而是最稳妥的方法。 听到了忌方丈的名字,朱由校不由感慨道:“了忌方丈佛法高深,朕都略有耳闻啊....” 朱由校身后的魏忠贤耳朵动了动,附和笑道:“是啊陛下,臣跟那了忌方丈倒也打过几次交道,是个平易近人的主呐!” “既然了忌方丈开口了,那就由他去吧,在寺庙中过年,与佛祖共歇息,说起来倒也颇有禅意。” 朱由校不可能在比武场过年,所以这第二轮结束的当天,朱由校就要启程返宫,等到出了正月,京师里的铺子重新开业之后,才好继续将这比武大会进行完,这样算下来,时间不免有些紧迫,柳安当初也没想到,英雄帖能招来这么多人。 不管是朱由校还是朝中的其他大臣,都知道这比武大会是柳安召开的,可当初那英雄帖上盖的是大印,很多不知其深意的就误以为这是朝廷举办召开的盛事,得胜的人可以受到朝廷的嘉奖,所以才有这么多人前来。 一如宋时那般。 虽然时间上有些紧促,但也误打误撞的给了选手们休整的时间,只要是能挺过第二轮的选手,便可以晋级第三轮,因为要过年,也就有了充足的休息时间,在这期间能够调整身体状态,以备更加来年的比斗。 柳安给朱由校准备的助兴节目,让朱由校很是开心,这些天他不禁难得的出了宫,还不用为公务所劳累,虽然他平时也没怎么为此上过心,都一股脑的扔给了魏忠贤,但像这般可以光明正大的偷闲,他心里都没有了压力,言谈举止也都比在宫中放的开了。 当然,如果没有眼前这些天天见的大臣们就更好了。 柳安远在比武场,好几天没有回过京师,所以对京师中的动静不是很清楚,出了大家都在忙过年的准备外,就要数这比武大会了,柳安在比武场开了盘口,京中各大赌坊也都纷纷跟风开了盘口,有些好赌的赌徒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大谈这上面的选手如何如何,甚至赌坊中还有一份很详细的选手名单。 至于这是从哪儿来的,其实很容易想到。 当初魏忠贤从柳安那里讨了两份豪杰录,一份给了朱由校,另一份自然就被他自己留下了,而这些选手的卷宗档案又是从镇抚司调取的,魏忠贤想要知道参赛的有哪些人是再简单不过了,只需叫孙云鹤去拿一份名录就够了。 柳安借着朱由校的名头明目张胆地赚银子,魏忠贤也眼红啊,但他身为朱由校身边的内监,不能做以权谋私的事情,但这笔利润实在太过可观,魏忠贤不愿意错过,就叫他的侄子肃宁伯魏良卿带着名录去了亨通赌坊,在那里开了盘口。 而这比武场中的消息都是闭塞的,只能通过那些有门票的商贾口中传出点消息,这样自然是不够的,可魏忠贤在啊。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在进宫前,魏忠贤也算是这赌场的老手,赌场里的家什他是信手拈来,就算是在宫里,他也偶尔会跟那些干孙赌两把,他自己就是个资深赌徒。 所以亨通赌坊不仅自己开了盘口,还很大方的将名录卖给了其他赌坊,没有作价,只要他们坐庄获利的三成。 因为魏忠贤也知道,京师诺大的地方,远不是他亨通赌坊一家能盘踞的,而将这名录卖给其他赌坊获利远比他只靠亨通赌坊赚的多。 可魏忠贤在朱由校和柳安面前不露分毫马脚,对这比武大会也表现的兴趣缺缺,实际上也在为那些选手捏了把汗,希望他们能打的久一点,比武大会耗时越久,他赚的银子也就越多。 这一切朱由校都是不知情的,柳安暂时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也没办法,他能开,魏忠贤也能开,而京师那块地方,也是柳安特意留给魏忠贤的。 第四百六十八章 张正邦的担忧 话说回张家四兄弟这边,总的来说,除了老二张正邦之外,剩下的张正德三人都能够进入到第二轮。 张正德和那祌牛打成了平手,原本是没有资格的,但那祌牛明显武艺不凡,张正德也不是善茬,打成平手也是意料之外,所以柳安决定让他们两个一并晋级,也算是给其他人一个解释。 虽然老夫拿了你们的银子,但这场比赛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嘛! 柳安是这么想的。 至于老二张正邦,他的失败完全没有戏剧性,对上龙景中的时候,他就已经输掉了,龙景中展现出来的实力是截止到目前为止最强的一个,颇有些一骑绝尘笑傲江湖的作派,所以在龙景中身上下注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了。 而相反的,张正德倒是变得开始无人看好起来,他跟祌牛一战,属实没有表现出实力,专攻对手下三路,喜欢用些为人所不齿的手段,张正德的大名眨眼间便风靡京师,人送外号,破蛋黑夫。 张正德也没想到,他扬名立万的契机竟然是这个。 于是,张正德那张原本就黑乎乎的脸更加黑了。 “大哥,你就别生气了,俺们知道你不是有意攻击那祌牛要害的,再说了,咱们这些拳脚功夫,不都是从市井里摸爬滚打练出来的吗,管它好不好看,有用就行呗!” 张正明身上缠着白布,裹成了个粽子,倒不是说他伤的有多重,而是他在与扶余图尔苏一战中用力过度,导致红肉膨胀过度,血液渗出引发的疼痛和无力,简称:肌肉拉伤。 那些医师给张正明涂了点跌打药膏就让他一边躺着去了,又不是什么大伤,休养个几天就能痊愈。 不过看这样子,能不能赶上第二场还是另说,毕竟第二场跟第一场截然不同,如果说第一场还有许多来碰碰运气的人话,第二场就会将这种人洗刷下去大半,到了第三轮开始,这些人就不会再剩下了。 但张正明运气好,轮空了。 在柳安的计划中,选手们两两交战,但总共人数有八百四十一人,多出来的一个人就会轮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轮空的这个自然就有资格进入下一轮,这样第二轮也会有一个轮空的名额,第三轮亦然,直到准决赛结束,三个人中还要抽出两个人来,剩下的一个就没那么舒服了,他要进行两场战斗,三人争夺第一二三的排位。 张正明能在第二轮轮空,说不得里面就有柳安的手笔。 张正德无奈说道:“虽然咱们的功夫是从市井里自己摸索出来的,但也不能叫人看扁了啊!即便第一下是我有意为之,但那第二下可是祌牛自己撞上来的啊!这怎么能怪我呢?唉!祌牛功夫不凡,定会被柳先生看中,这将来若是有缘,咱们与他就成了袍泽,这可叫我如何跟他解释?” 张正德不是没有去跟祌牛解释过事情原委,可那祌牛不信呐!他脑子一根筋,再加上当时的剧痛让他记忆犹新,况且当时他几乎稳操胜券,你张正德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出那下三滥的手段,强行拖到平局,祌牛心里怎么能没有怨气呢?这时候跑过来跟他说误会误会,谁信呐? 张家四兄弟以往在大户人家给他们做侍卫,自然明白这队伍内部不团结会带来什么后果,不管是雇主还是手下的小弟,心里都不会痛快,若是在战场上就更加危险了,若是脑子上头,不听从指挥,刻意迫害,那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没事的大哥!等这次比武大会结束了,咱们兄弟几个亲自上门去跟祌牛兄弟道个歉就是!到时候带上两坛好酒,拉着他好好喝一顿,问题肯定就迎刃而解了,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张正卿躺在床上合着眼说道。 “但愿如此吧,只希望咱们兄弟几个在第二轮里不要再遇到龙景中和祌牛了,这两人实在是异样,断不是常人能敌得过的,二弟你也别灰心了,龙景中是江湖中出名已久的老前辈,你又不是专精武艺,打不过他太正常了。” 张正德出言安慰道。 张正邦摇了摇头,“我不是在计较这个,龙前辈实力过人,我输的心服口服,我是在想那个自称酒仙李太白的人。” “韩天?” “对,就是他,此人古怪,从他的手脚动作中能看出此人功夫平平,甚至连我都不如,可他的对手却是那潘休,潘休的名号咱们当初护镖的时候听说过很多次了,此人侠肝义胆,路见不平就会拔枪相助,但凡说起他的人无不夸赞,可见此人是正人君子,而且功夫不错,那韩天绝对不是他的对手,那日若不是潘休手下留情,手段不好太过狠辣,韩天早就败下阵来了。” “可最后韩天赢了。” 张正德说道。 “是啊....谁都没想到那个结果,韩天不知道跟潘休说了什么,潘休竟然吓得主动认输,这可比直接杀了他还要严重,那韩天肯定是掌握了潘休的一些秘密,不然潘休不会如此害怕。” 张正明闷声闷气地说道:“嗨,二哥,要我看你就是太过疑神疑鬼了,那韩天可能就是恰巧认识潘休,得了点什么小道消息罢了,亦或者是他许了那潘休什么好处,让潘休故意输给他,这种情况虽然不常见,但还是有的。” “如果巧合的话,那事情就简单了,可如果不是巧合呢?韩天已经掌握了潘休的情报,就不能掌握其他人的情报吗?若是他知道了咱们的秘密,拿咱们的秘密来威胁咱们,咱们该怎么办?谁还没有个不想告人的秘密呢?” 张正邦脸色凝重,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张正德闻言也坐挺了身子,颔首道:“二弟说的不错,那韩天很有可能跟二弟你一样,并不擅长与人比斗,反而另辟蹊径,韩天这个名号我从来没听说过.....” 第四百六十九章 韩天的卷宗 “如果他是专门收集消息的贩子,想来隐迹匿踪还是很简单的,但这种人最是棘手,平素绝对不会走道人前,对于保护自己的手段多如牛毛,想找他的麻烦都不行,那韩天就好似凭空冒出来的一样,绝对不简单。” 张正邦张正德两人都如此评价韩天,张正明张正卿两人不敢怠慢了,骂道:“草!一个卖消息的贩子,来参加比武大会干什么!就不怕仇家来寻仇吗?” 张正德瞥了说话的张正明一眼,摇头道:“既然此人敢光明正大的显身,就说明他有恃无恐,若他是孤身一人还好,尚不足为惧,若是他背后有什么势力,那不光对咱们,对柳先生也有很大的威胁,能够再镇抚司那群狗腿子的眼皮子底下活动的人,他们的实力绝对远超咱们想象。” “那咱们要不要去跟柳先生说一声,让他老人家早做防范?” “不必,柳先生心细如发,想必韩天的古怪早就被他看出来了,咱们去提醒的话反而容易打草惊蛇,还是相信柳先生,让他去解决这件事情吧。” 说完,张正德抬头看向窗外,叹道:“乱象一起,很多人都坐不住了啊....” ....... “柳先生,属下派人去镇抚司调取了关于韩天的所有卷宗档案,发现了一些端倪。” 是夜,天上无云无月,地上弥漫着一层半透明淡白色的雾气。 皇庄中,李桯易手里拿着一轮小卷轴递给柳安。 丫丫已经安排到了别屋中睡下,杨来和孙德胜被柳安打发回了柳家食肆,没有让他们留在皇庄中,一是因为他这个别院空房间没那么多,住不下那么多人,二是如果他们都离开了柳家食肆,那柳家食肆的防御就显得太过空虚,人手不足,若是在此刻遭到贼人的袭击,纵使李守一武艺高强,也难保护那么多人。 杨来和孙德胜不是不知道轻重之人,二话不说就赶回了客栈,明天一早再过来就是。 皇庄里防备森严,也不用担心柳安的安危,况且还有洪峰和李桯易守在这里,等闲之辈根本靠近不了。 而柳安之前让李桯易去细查韩天的资料来历,李桯易也查处了些眉目。 卷轴打开,上面写着韩天此人的信息籍贯,生平过往,可在相貌这一栏中,柳安发现跟本与他知道的这个韩天对不上号。 “这个韩天是冒名顶替的?” 柳安皱紧了眉头,有些不悦。 比武大会里混进了这样一个人物,他们竟然还后知后觉,若不是对方主动露出了马脚,恐怕到现在他们还蒙在鼓里。 “十有八九,镇抚司的档案里名叫韩天的共有一十七人,其中习过武的就这一个,其他的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属下也就没有将那些卷宗带来,而这习过武的韩天,今年也已经五十有四了,年轻时候练武落下了病根,弃武从文,开了间私塾,做了教书先生,而且他也不喜饮酒。” 柳安见到的韩天,顶天了三十岁,古人显老,所以看起来实际年龄还要小几岁,那韩天看起来三十岁,实际上可能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除非是天山童姥再世,否则不可能还有这样一个人。 但除了一些简单的信息资料之外,那卷轴上就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了,说到底就不是一个人,继续看下去也是无用功。 至此,柳安可以确定那人不是韩天,而是另有其人,易名混入比武大会里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但柳安也不能凭空抓人,总得有个恰当的理由,而这个理由他偏偏没有。 若是孙德胜在身边,柳安倒是还能向他打听打听,可现在他身边只有洪峰和李桯易两人,这两人都是军伍出身,对江湖上的事情知之寥寥,问也是白问。 柳安觉得有些头疼,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疏忽大意了,这比武大会完全放手让洪熊杨来几人去安排,导致出了些纰漏,核查的不够严格,到现在为止,他就已经发现了两人,一人江姝婧,一人韩天,江姝婧的意图还算是明显,算是自己误打误撞解决的,可这韩天就不一样了,自己身为主办方,不能毫无根据的就上门抓人,若是自己这么做了,将来难以服众。 可不这么做,韩天的存在就像一根刺,牢牢地扎在他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 “柳先生,咱们现在怎么做,那韩天就在碧云寺中,咱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拿下,就凭他那两下三脚猫功夫,抓住他是轻而易举。” 李桯易很是自信地说道。 “容老夫再想想,那韩天的目的还不清楚,咱们也不能轻举妄动,先看看情况再说,他就只有一人,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你这两天派几个兄弟暗中盯着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若他和什么人秘密接触,及时来报,状况紧急的情况下可以就地诛杀,先斩后奏。” “是!” 朱由校身边有无数护卫看守,柳安倒不担心他的安危,除了密谋已久的造反以外,柳安还真没听说过有哪个皇帝是被贼人刺杀身亡的,他怕的是韩天背后另有他人,想趁机混到自己身边做家贼,柳安要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自己。 第二天,大老爷杨钧派人送话来了,问自己这年要怎么过,是要进宫中陪朱由校一起过年,还是在客栈里和他们一起过。 杨钧的意思无非是问问朱由校的安排,他们也好提前做准备,这年关不论何时都是头等大事,不管是什么年景,年都是要好好过的,也有着祈福,对新的一年带着憧憬的意味。 说起来这点,柳安是真做了撒手掌柜,将过年的事情全都抛给了主母方氏和大小姐杨明曦,自己则先为了比武大会来回奔波,后来又陪着朱由校住在这皇庄里,没有时间去过问,杨钧有此疑惑也是情理之中。 柳安接到消息后笑了笑,说道:“去告诉大老爷,老夫一定跟大家一起过年,叫他多备些年货,咱们客栈里的所有人都不能落下了。” 第四百七十章 水落石出 正如柳安所预料的一般,晋级到第二轮的选手都是在江湖中小有名气的英雄好汉,与祌牛龙景中等人相仿。 八百多名参赛选手,经历过第一轮的筛选后,还剩了四百多人。 但其中总有些因为特殊原因而要中途离去的,所以实际数字应该还有三百七八十人的样子。 这天腊月二十九,天气比起前两日更加寒冷起来,楼台上又燃了两个火盆取暖,朱由校等人倒还好说,四面八方的火盆将他们烤得暖烘烘的,丝毫觉不出寒冷来,参赛的选手也纷纷进了屋子,前两天他们尚能用强健的体魄硬抗下来,再依仗着人多,大家聚在一起取暖,倒也能坚持,可现在不行了,与其站在外面观看,还不如回到屋里等着,什么时候喊道自己名字了再出去也不迟。 谁也不想在这个鬼天气里让自己染了风寒。 皇帝不冷,大臣们不冷,选手们也不冷,那么问题来了,谁冷呢? 自然是坐在外面没有围墙给他们遮风挡雨的商贾了。 为了让他们看的真切,柳安特地让工部按照阶梯式的构造搭建的看台,越靠后坐的就越高,保证每一层都能看到场地里的情况,不可谓不贴心。 但柳安也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在这么寒冷的天气中,坐在看台上的舒适程度。 纵使裹了两三件袄子,还是冻的瑟瑟发抖,不时传来喷嚏声,那些商贾冻的脸都红了,跺脚搓手,任何取暖的方式他们都没有放过。 三面看台上太过宽阔,就算给他们安上火盆用处也不大,况且这上千人,至少也得要五百个火盆吧? 荒郊野岭的,柳安上哪儿给他寻五百个火盆来。 就算是皇庄里,常备的火盆也就只有数十个,还都是给老爷们准备的,下人不能使用,朱由校都得跟这么多大臣共享火盆,那些商贾又有什么资格独享呢? 所以这个罪就只能让他们硬抗了,但奇怪的是,不管天气再如何寒冷,那些商贾也没有一个主动离场的,即使冻的上下牙打颤,也要死扛。 薄云成盖,阳光照射不透,比武场中一片清冷之色,但随着众人的入场,气氛也逐渐热烈。 能跟皇帝同场观礼,对他们来说可是无上殊荣,将来跟人说起,也能吹上几句。 魏忠贤今天心情不错,走坐着哼起了小曲儿,逢人也是笑眯眯的,朱由校见状不禁好奇问道:“魏伴伴,你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说来与朕也高兴高兴。” “诶呀陛下,老臣这正要去跟您禀报呢,就在刚才,老臣得到消息,那卖官鬻爵的人啊,抓到不少了!” 魏忠贤眉开眼笑地对着朱由校拱了拱手。 朱由校也是一喜,旋即说道:“都查清楚了?可别弄成了冤假错案,将来遭人诟病。” “陛下尽管放心,证据确凿板上钉钉,那些人绝对是死有余辜,东厂的番子已经将他们缉拿,正待押解京师,听候陛下发落呢!” 只不过此事全凭魏忠贤一张嘴说,朱由校没法去认证什么,只能等着那些罪臣被带到京师,他才能好好询问,不然这天高地远的,他也没有什么好法子。 想来魏忠贤是不会因为这等事情来诓骗自己的,风险大过收益,应该是真的抓到了。 “不知东厂是怎么抓到的他们?以前毫无消息,怎么这才短短一个月就能查个水落石出?” 朱由校问道。 魏忠贤一愣,他没想到朱由校会这么问,这不是明摆着怪罪东厂,或者在说东厂和那些官员沆瀣一气,私下往来吗? 这罪他可吃不起啊! 魏忠贤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快语连珠地说道:“冤枉啊陛下!东厂绝对不曾与那些佞臣勾结,先前没有察觉,是因为他们极为谨慎,每逢朝廷筛选官员,他们在十个人里塞进去两三个自己人,这八九真一成假,东厂的番子们事先又没有防备,很容易就被蒙骗了啊!可后来那宋家兄弟不远千里上京状告,这才令真相大白于天下,臣派去的番子们又无不是东厂的能人干吏,四处暗访深挖,这才抓到了他们的马脚,顺藤摸瓜的将他们一网打尽啊!” 说的绘声绘色,好像魏忠贤是亲眼所见一样,可偏偏就是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让朱由校心软了,“好了好了,朕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莫要跪着了,先起来再说。” 对朱由校来说,过程怎么样他不在乎,他只要那个结果,只要你魏忠贤能完成他朱由校吩咐的事情,那你就还是有用的,有没有事前察觉并不重要,关键是要看你接下来怎么做。 其实朱由校心里也隐隐能猜到这卖官鬻爵的事情跟东厂脱不了干系,否则也不会瞒天过海这么久,直到有人冒死上谏才暴露出来,但魏忠贤执掌东厂不过年余,手脚还没有完全掌控东厂,很多事情也不能怪他,就好比你让一个人去做点什么事情,得让他准备准备吧,总不能说去打鞑子,扔给他一柄剑就让他去,那是明摆着送死。 朱由校希望借着这个事情,魏忠贤能彻底掌控东厂。 “对了,那宋家兄弟现在何处?” 朱由校忽然想起了宋应星宋应升二人,自他们找到柳安说明了卖官鬻爵的事情后,好像就再没听到过他们的消息了,别再叫人迫害了吧! 魏忠贤道:“回陛下,宋家兄弟目前在兵仗局中任职,官至工部郎中,暂掌兵仗局。” 朱由校惊问道:“啥?他们已经是正五品的工部郎中了吗?” 这倒不是朱由校大惊小怪,而说起这做官,不论是谁,除了特殊情况以外,你都是要从底层开始坐起的,这个底层有两种意思,一是掌实权品级不高,二是品级高但不掌实权,别看前者开始的时候风光一点,但他们想要升官可是难上加难,后者虽然有名无实,但只要熬几年资历,便能一飞冲天。 第四百七十一章 古怪 而宋应星宋应升两兄弟这种情况,上来就坐到了工部郎中的位置上,执掌兵仗局,即掌实权品级又高,这种情况不能说是高升,而是飞升。 官升三级的事情少见,但每年还能遇上一两次,大家倒也不会说什么,可像宋应星宋应升这般坐火箭似的速度,从只有功名没有资历,一跃成为工部正五品的郎中,可就属于骇人听闻了。 柳安和二少爷杨文才不能算在此列,他们都是异类,属于特殊情况。 魏忠贤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当初不是您说要给他们安排个职位吗....还说要保证他们的安全,这安排他们去兵仗局也是您下得旨意啊,您不记得了?” “哦!”朱由校一拍脑袋,终于想了起来,他好像是跟柳安商量过此事,当时柳安说怕宋家兄弟触及了某些人的底线,可能有性命之危,自己便让柳安给他们寻一个合适的职位,以保护为主,若是能引蛇出洞就更好了。 “先生,这么久过去了,宋家兄弟可还安好?” 柳安笑道:“托陛下的福,他们两个日子过的还不错,现在正打算娶一小妾呢。” “这样啊,宋家兄弟二人不畏强权,可见是个忠厚的人呐,由他们执掌兵仗局,朕也能放心,就是,之前执掌兵仗局的人呢?王恭厂可是大明火器的核心,千万不能出事。” 这才是朱由校最困惑的地方,按理说,军器三局这种敏感的地方不能轻易更换官员,就算更换了官员也要事先报备,退下来的官员也会受到锦衣卫的严密监视,防止他们有串通他人的可能。 这个规矩,从成祖朱棣远征蒙古后就诞生了。 “回陛下,是这样的,原本兵仗局的郎中是徐江容,可他前些日子忽然染上了怪疾,向吏部递交了辞呈,臣稳妥起见就同意了,折子也已经呈交陛下看过,陛下也御批了啊....” 说话的是内阁阁老顾秉谦,吏部的折子首先要递到内阁,内阁批了之后写上自己的见解再转交司礼监,司礼监若是觉得没什么问题呢,也就在上面写下自己的意见,继而呈给朱由校审阅,朱由校觉得可以,就在上面用朱红画一个圈,这叫批红,也表示朕已阅,可的意思。 然后这折子就能实施下去了,虽然看起来很是繁琐,但却经过多方探讨,算得上公平。 当然也有反过来的,譬如直谏,皇帝想发什么旨意就要经过司礼监和内阁,这其中顺序根据事情的类型也不一样。 这种事情怎么能难得住朱由校呢?他不想办公务,方法有的是,所以他将批红的资格交给了魏忠贤,让魏忠贤代替自己行那天子权责,这就让魏忠贤掌握了实权,但这个实权朱由校随时可以收回来。 可即便如此,朱由校还是给了魏忠贤极大的权利,让魏忠贤可以一言九鼎,人称九千岁。 世人皆知九千岁,不知其上有万岁。 但魏忠贤也没有说明目张胆,只是在很多事情上用自己的喜好来判断,不事公允,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做的可圈可点。 况且朝外还有柳安盯着,他也不敢太胡作非为,还是比较收敛的。 朱由校这招不能说不精明,让魏忠贤掌权,免去了自己的麻烦,同时还将国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又借魏忠贤的野心排除异己,使得上下一心,即便他们大多都不是什么好官,可如果一条心的话,发挥出的作用也远比那劳什子东林党要强得多,毕竟他们只会打口水仗。然后再提拔柳安,让他于朝外做官,制衡魏忠贤的野心,让他束手束脚,行事多有顾及,再听信柳安的建议,练兵改制,使百姓安居乐业。 从种种情况来看,朱由校是个撒手掌柜,但他这个掌柜做的很有心得,远比柳安有天赋,自己什么力气不出,每日玩玩乐乐就将事情都办了,坐看风起云涌,朝堂变换。 柳安虽然被利用了,但心中并无太多反感,他借此也得到了不少好处,朱由校越聪明,于他好处就越多,他也乐见其成,就是苦了魏忠贤。 话说回来,顾秉谦说完之后,朱由校立刻便反应过来,颔首道:“是了,朕记起来了,确实曾经看到过这样的折子,那徐江容染了什么怪疾?连京师的郎中都治不好吗?” 顾秉谦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惊恐,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那徐江容染的怪疾臣叫不出名字来,别说大夫了,臣还请御医来替他瞧过,可御医也束手无策,那徐江容浑身生满了烂疮,稍一碰就淌出黑血,疼的徐江容嗷嗷直叫,别说办公了,就是躺着也不能行。” “啊?那徐江容现在何处?可曾医治好了?” 朱由校瘆得慌,赶忙追问道。 顾秉谦露出惭愧之色,“没有....徐郎中请辞后没几天就病疾去世了,因那病古怪,他家人草草的就下了葬,还请了碧云寺的了忌方丈来为他诵经超度,臣也去缅怀过了。” 朱由校显然没想到徐江容已经死了,眉头皱了皱,心里并不相信顾秉谦说的话,虽然顾秉谦演的绘声绘色,可朱由校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很多疑点,徐江容活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染上了怪疾?而且还好巧不巧的请辞,将辛苦半生才得来的郎中之位拱手让给了宋家兄弟。 但怀疑归怀疑,朱由校没有证据,不会当面点破顾秉谦,有些事情深究下去对大家都不好,若徐江容的死能将此事盖过去,朱由校也不会多嘴。 “对了先生,宋家兄弟现在兵仗局中做的如何,那里可是大明火药的根基所在,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柳安笑道:“还请陛下放心,宋应星宋应升两人见多识广学富五车,火药他们当年也略有研究,颇具心得,臣听说宋应星这两日在研究火药,听说是什么新火药。” 第四百七十二章 第二轮开始 “哦?新型火药?”朱由校有些感兴趣的问,“火药的配方自古传下,数百年不曾改变过,这宋应星竟有如此能力,可以发明新火药?” 不只是朱由校,包括魏忠贤在内的大臣们也都不禁侧目,改良火药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若是那么简单的话,早就被人改良过了,哪里会到现在都还是沿用老祖宗传下来的配方呢? 更何况火药危险,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想要改良火药,就要做好被炸死的准备,别看王恭厂这些年来一直没出过什么问题,那是因为王恭厂管理规矩严格,生产火药的每一步都要按照步骤,千万不能马虎,这才没发生什么惨案,但在战场上,每年因火药使用不当而伤亡的士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奏报里都写的清清楚楚。 所以一般也没人愿意去接触火药。 “陛下,宋应星此人考取过举人功名,平素又对这些旁门左道甚感兴趣,有些自己的见解也是应当的,臣也只是听说他在研制火药,但究竟成不成,就不知道了。” 柳安可不能说那配方是自己给宋应星的,否则一旦黄火药被研发出来,那个功劳可就大了,自己现在位极人臣,之所以魏忠贤还没有对自己有太大的戒心,是因为内乱外敌尚未肃清,自己本身又没有什么直接的功劳,混到太师全凭朱由校的抬爱,对魏忠贤产生不了太大的威胁,即使是让自己去练十万兵马,魏忠贤依旧不觉得什么。 练兵,是朱由校信任你,委托你去,但练不练的好,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就算练的好,你还要领军出征,到了阵前,打不打的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再退一步说,就算你打的过,又要耗费多少时间?你离开朝廷这么久,以魏忠贤的能力早就能将朝廷培植成铁板一块了,到时候就算你柳安回来了,也得看魏忠贤的脸色行事。 所以魏忠贤巴不得柳安离开京师,就跟那袁应泰一样,袁应泰丢了沈阳,将大明十万精兵毁于一旦,可在袁应泰接任巡抚之前,他便是个精干强吏,勤政爱民,治水有方,在做河南右参政的时候,他招兵买马,休整要塞,打造战舰,采办火药军械,干的得心应手,十分得力,这称得上是实干的官员了吧。 朝廷也这么认为啊,所以派他去做了辽东巡抚,结果呢,他虽精敏强毅,治水理财很有水平,但指挥作战却不是他的长项,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将沈阳丢了,最后落得个自杀殉国的下场。 可他是奸臣吗?不是。 他只是能力不足,擅长的领域不是领军打仗罢了。 有袁应泰这个事件在前,柳安的能力也就不免遭到魏忠贤腹诽,人无完人的道理谁都懂得,柳安谏言改制、扳倒东林、救济难民制出新药,献了不少利国利民的东西,可这就能说明他领兵打仗一定厉害吗? 纸上谈兵谁不会呢? 所以魏忠贤并不忌惮柳安,可如果他发明了新型火药,事情就不一样了。 所谓新型火药,威力肯定要比黑火药大,稳定性也要差不多,这样才能称得上是成功,火药于大明有多少利处,细说那都是废话,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柳安改进了火药,那大明将士对战鞑子的胜算至少能多出两三成,这还是保守估计。 之所以现在大明将士跟鞑子在辽东僵持不下,就是因为这火药的问题,你大明将士有火药,他鞑子也有啊! 再加上军心涣散后方不稳,这才让鞑子有了可乘之机,日渐壮大,但这不代表明军比鞑子弱。 朝堂之上的所有人,都没把鞑子放在眼中,觉得他们是蛮夷戎狄,乃野人,明军现在打不过是因为其他的事情。 兵家大忌,就是轻敌。 火药的改进,可以扭转大局,乃不世之功,这种功劳,封侯都轻了。 以柳安现在的功绩,朱由校已经是在刻意的不给封赏了,免得将来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功高震主,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柳安明白,朱由校也明白。 柳安也在刻意的回避很多事情,不愿接受朱由校的封赏,就是怕发生这种事情。 所以改进火药的这个功劳,柳安不能要,需要他人来受,这个人必须是自己人,而反观自己身边,杨来洪峰等人都是大老粗,让他们去研发火药?那是纯心想要害死他们,二少爷杨文才也不合适,就他那毛手毛脚的性子,打个内甲尚还可以,这火药他做不来,但宋应星不一样,宋应星对火药小有研究,见多识广,要不然也不会写出开工天物这本着作了。 让宋应星来研制火药,是最佳选择。 宋应升只是顺带的。 朱由校微微颔首,并未继续多问,若是火药真的研发成功,他肯定能第一时间知道,到时候再封赏也来得及。 “继续吧,这两日皇后身体不适,朕还要赶着回去陪她呢。” 朱由校轻轻挥手,比武大会继续开始。 昨日前来的丫丫不知去了哪里,柳安找了一圈没找到,难免有些担忧,不过有孙德胜陪在她身边,想来倒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第九十七号,战第一号!” 这个排名很简单,按照碧云寺收录的顺序来排列的,一号就是第一个被记录在册的人。 一号名叫马四,原为一劫富济贫的浪徒,明明实力过人,却不拉帮结派,一直都是孤身在江湖中行走,没钱了就去劫个道,自己留三成,剩下的散给贫穷百姓,所以他的口碑倒是不错,但在官府的卷宗里是劣迹斑斑,直到后来被官兵抓住关了几年,受了几年苦之后才放了出来,因为他劫道从不杀人,只拿银钱,若是被打劫的士绅识相点,乖乖将银钱拱手奉上,连皮肉之苦也能省去。 罪不至死,故抓住之后只是鞭打几顿,然后关了起来。 不久前他才被放出来,见到英雄帖后,他就去顺天府报名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旧怨 他是第一名的原因还挺戏剧化,因为那天他从地牢中被人押解出狱,刑满释放,对他应该是个开心的日子,他倒是好,出了大牢后没走两步就看到城墙上贴着的英雄帖,想了一会儿后揭下告示,转身就回了衙门,搞得那些人哭笑不得,却也只能受理了。 马四善用朴刀,柄长半丈,刀身细扁,长两尺,比他人都还要高出一头。 而他的对手第九十七号,名叫吴靖江,年三十有六,善用缚缨枪,江湖外号断魂枪,此人性情正直,嫉恶如仇,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只要是他认为对的,他就一定会去做,不管你有没有什么苦衷。 吴靖江的枪法出神入化,与他交手的贼人大多都只有喉间被捅个对穿,一击致命,死前眼中大多带着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这也是他断魂枪绰号的由来。 好巧不巧的,像马四这般劫富济贫的江湖豪杰,也在吴靖江的恶人范畴之内。 而显然那马四听说过吴靖江的名号,看到他手中缚缨枪的瞬间马四就将他的身份认了出来,吴靖江亦是如此。 “呵呵,此乃天意啊....”吴靖江轻笑一声。 “不错,此乃天意。”马四脚斜踹朴刀,左手握住刀柄,刀尖对准吴靖江,说道:“五年前你趁我不备偷袭于我,害我被官府抓住,今日相遇,我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稍等。” 吴靖江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往天空一弹,反手抓住,打开手掌一看,摇头笑道:“今天我不杀人,你的运气不错,和五年前一样。” 马四眼神一寒,双手紧攥朴刀,看向洪熊问道:“还不开始吗?” 洪熊一愣,三两下将手中东西吃完,一抬手喊道:“双方通....算了,开始!” 洪熊也觉得自己是在多此一举,干脆直接开始比赛,转身跳下了比武台,就在他喊出开始瞬间,背后就响起了金铁相击的声音,洪熊顺着比武台绕了半圈,来到了另一侧。 丫丫和孙德胜就站在这里,看着台上的马四吴靖江两人。 洪熊从丫丫那里取了块糕点,边吃边道:“我说孙兄,这天寒地冻的,你带着丫丫去楼台上看呗,在这里就不怕冻着她了?” 在寒风中,丫丫小脸冻的通红,手上却拿着个小布包,里面是洪熊给她的糕点。 孙德胜负手而立,闻言瞥了洪熊一眼,说道:“在上面就看个热闹罢了,高手交战,真正的细节只在瞬息,只有凑近了看才能看出一二,而且还能感受两人之间的杀气,如亲临战场,只有这样才能成长的更快。” “切!刀剑无眼,误伤了丫丫怎么办?况且这俩人武功也不算太高吧,只跟我在伯仲之间。” 洪熊摇头晃脑的说道。 孙德胜摇了摇头,“你错了,那马四武功犹在吴靖江之上,而且他俩的功夫都强于你,听他俩方才的对话,好像是有旧仇?” “哦,是有的,那马四当年路过一间客栈,被人下了蒙汗药,下药的就是那吴靖江,吴靖江虽然号称断魂枪,大家说他嫉恶如仇,实际上他不过就是个贪图钱财的小人罢了,为了抓官府通缉令上的人不择手段,百姓们以为他嫉恶如仇,可他只是为了银子罢了。” 孙德胜看着台上打的火热的两人,不悦道:“这种人你也放他进来?不怕坏了柳先生的大事?” 洪熊嘴角抽了抽,“大圣你说话要讲道理,我哪里能拦他们?我只不过是柳先生派去管理他们衣食住行的管家罢了,没有不让他们参加比武大会的权力啊!” “你自己都说了管理他们的衣食住行,你就没想过柳先生为什么要让你去管理他们的衣食住行?你要是聪明点,跟柳先生配合默契点,不是想让谁晋级就让谁晋级?” “大圣你是说.....给他们的饭菜里下点药?” 孙德胜哼道:“我可没这说,是你自己理解的,跟我无关啊,反正你得记住,柳先生身边不能有这种狼子野心之辈,功夫倒是次要的,关键是忠诚。” 洪熊了然了,点点头,“行,那就包在我身上吧,我这些天的管家也不是白当的,那些江湖人士的信息我早就摸透了!” 夹在两人中间的丫丫小口小口抿着糕点,一边看看台上,一边看看洪熊或者孙德胜,默默地将他们的对话记了下来。 “那现在怎么办?吴靖江这小子下手真黑啊,净用些叫人不齿的招数!” 洪熊啧啧摇头,台上马四和吴靖江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原本就跟孙德胜说的一样,马四的功夫在吴靖江之上,正常情况下吴靖江是敌不过马四的,但吴靖江不要脸啊! 吴靖江用的招数看似平常,普通人看不出什么来,但凡练过武的都知道,你跟人切磋,有照着人脚丫子戳的吗?关键你还用的长枪。 马四也没想到这吴靖江如此不要脸啊,好在他轻功不错,尚能躲避的开,吴靖江的缚缨枪比马四的朴刀还要长处几分,占了先天优势,吴靖江抓住这个优势就猛戳马四脚面,叫他根本冲不过来,只要马四敢用轻功向着自己飞来,那就正中自己下怀了,在空中想要闪避自己的缚缨枪,那是痴人说梦。 马四也看出了吴靖江的套路,不敢轻易上前,只得边退边思考着对策,有一说一,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无耻之徒也见过不少,可吴靖江已经不只是无耻了,他是贱。 他不光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还喜欢嘴上嘲讽。“怎么了?你不是要新仇旧账一起算吗?莫非就这点儿能耐?滚回家吃奶去吧!怎么样?是不是很生气?来打我啊,你来啊你来啊.....” 马四被他气的差点没一口老血飙出来,咬着牙不回话,最后就连孙德胜几人都看不下去了。 “玛德!这吴靖江怎恁的不要脸?!” 洪熊吐了口唾沫,鄙夷地看着吴靖江。 第四百七十四章 暗中帮助 孙德胜手伸进袖子,对洪熊说道:“这样下去马四要输了,不能让吴靖江进入第三轮!” 瞧见他的动作,洪熊心里一惊,“大圣你这是....不好吧,这样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了....” “这事你也有份,你就干看着?帮忙去吸引其他人注意力!” 洪熊翻了个白眼,“你这...我是裁判啊!我怎么能做这种破坏规则的事情?这要是说出去,我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你个屁的脸面,赶紧的,要是让吴靖江进入第三轮,柳先生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他了,你想日后跟这种无耻之徒同吃同住吗?不恶心?”孙德胜啐了一口。 台上马四的处境确实很危险,已经被吴靖江逼到了边缘,看他的样子是要殊死一搏了,洪熊也不再犹豫,张望了一下四周,抄起脚边的铜锣,对洪峰说道:“拼了!我只能吸引他们一瞬间的注意力,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还不待孙德胜点头,洪熊就将铜锣嗖一下扔了出去,铜锣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掉落在地面上,发出“咚!”地一声脆响,在这种紧张时刻,这一声脆响就如晴天霹雳,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马四和吴靖江也不禁转头,想瞧瞧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时,孙德胜动了! 一块漆黑的石子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黑芒,瞬息见来到吴靖江背后,在他身上一闪而逝。 吴靖江身子猛地绷直眼睛瞪圆,不敢置信地捂住腰,转头想要看看是谁偷袭自己。 马四眼睛一亮,吴靖江分神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稍纵即逝,马四一脚踢在吴靖江的缚缨枪上,将缚缨枪踢的脱手而出,吴靖江被人偷袭,心绪大乱,惊惧之下没能抓住飞出的缚缨枪,身前空门大开。 “当年之仇,今天我马四就向你讨回来!” 马四一声大喝,朴刀自下而上斜斩,吴靖江感受着这一刀携带的劲力脸色大变,急忙侧身翻滚,可马四这一刀已经预料到了他会如何躲避,半途改斜斩为刺,猝不及防间捅在吴靖江的肩胛处。 吴靖江发出一声痛呼,脚步连退,伸手抓住刀柄,想要硬拔出来,马四目光凌厉,朴刀再度用力,一挑! “啊!!!” 血光飞溅,吴靖江左肩飙出一道血箭,方才马四那一挑,竟将他左肩的胫骨整个劈断,吴靖江左肩无力垂下,不出意外的话,这左肩应该是废了。 吴靖江疼的只抽冷气,却依然没有昏死过去,怨毒地盯着马四,虚弱骂道:“你...你趁人之危...无耻...!” 马四被他逗笑了,朴刀立在身侧,讥讽地看着他,“你还真是不要脸啊,那好,既然你不服,那我问你,五年前你在我酒中下药,换了多少银子?” “什么银子?我那是替天行道,惩奸除恶!”吴靖江忍着痛喊道,直到此时他都不肯承认。 “本来呢,我是想第一时间就去找你报仇的,可看到了柳先生发布的英雄帖,这才想着来试一试,可我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你,天意啊...要不是当着皇帝的面不能杀人,你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马四拍了拍吴靖江的脸,冷笑道:“不过没事,迟早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的全部讨回来!” 吴靖江嘴巴蠕动一下,好似想要说什么,只见他嘴巴一张,猛地吐出一道银芒,直奔马四眉心! 马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吴靖江当着皇帝的面竟然敢出杀手,他轻敌了。 叮! 刹那间,另一道黑芒闪过,将银针击落在地,正是孙德胜出手了。 吴靖江看到黑芒的一瞬间就全明白了,身体巨颤,指着向着自己走来的孙德胜骂道:“是你!是你偷袭....唔!” 孙德胜哪里会让吴靖江把剩下的话说完,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脸上,踢得他口中牙齿尽碎,血污一片,半脸肿胀,再说不出一个字。 “技不如人还敢行凶?拖下去,押送顺天府处置!” 洪熊沉着脸挥手,周围的护卫站出几人,上台将吴靖江拖了下去,如同拖一条死狗。 “多谢二位出手相救。” 马四心有余悸地拱了拱手,感激之情发自肺腑,他能隐隐猜到,那吴靖江露出的破绽恐怕就是他们捣的鬼,但谁都没有说破。 “客气,举手之劳,不必多言。” 孙德胜轻轻点头,跳下比武台,没有跟马四寒暄的意思,马四问洪熊道:“洪兄,不知刚才那位兄台是谁?应该不是来参加比武大会的吧。” 洪熊点头道:“那是柳先生身边的人,名叫孙德胜,好了,你已胜出,可回去休养了,赶紧下台。” 赶也似的将马四赶下了比武台,洪熊大声宣布了比赛结果,这比武场中的一幕尽被楼台上的柳安和朱由校收进眼底,柳安看到丫丫和孙德胜就在脚下,顿时松了口气。 “先生,这比武大会,是可以行凶伤人的吗?” 朱由校将全过程都看在眼中,不禁好奇问道。 “陛下明鉴,那九十七号吴靖江是技不如人心生怨恨,这才以暗器伤人,实为小人之举,当遭天下人唾弃。” 从头看到尾的柳安也看出了些端倪,孙德胜的手段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如果不是孙德胜暗中助马四,吴靖江肯定会拿下这一局,但既然孙德胜帮助马四,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柳安也得将孙德胜保下。 “岂有此理,胜就是胜,负就是负,那吴靖江是没把朕放在眼里啊!”朱由校勃然大怒,他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比武大会的规矩,那他也没法说什么,但既然不是,这可是赤裸裸的蔑视皇权了。 “孙世祯!” 顺天府府尹孙世祯打了个哆嗦,急忙跪地道:“臣在!” “那吴靖江就交给你们顺天府,当众伤人,蓄意行凶,似这种不忠不义不诚不信的小人,理应法办严惩!” 也不知道朱由校话中有没有暗示的意思,反正在场的众人听来都不是很舒服。 “臣,遵旨!” 第四百七十五章 韩天之约 好巧不巧的,江姝婧第二轮的对手竟然是韩天。 对于韩天这个人,江姝婧倒是有几分好奇,毕竟他手段独特,有些诡异。 韩天依旧是那副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的样子,吊儿郎当地上了台,手中提着酒壶,浑身散发着酒气,头发散乱,好似没睡醒的样子。 洪熊也已经接到了柳安的传讯,知道江姝婧在这一场是要故意输的,所以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开始了比赛。 江姝婧没有抽剑,斗笠面纱之下眼角绯红,带着清冷之意。 韩天倒也不跟她客气,连废话也不多说,提剑便刺,只不过剑速缓慢,看起来就跟牙牙学语的婴儿一样,毫无威慑力,江姝婧轻轻一侧身便躲了过去,看着韩天微微皱眉。 她是想认输的,可这韩天展示出的实力,实在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输..... 说句不好听的,江姝婧练剑都不用拔,仅凭手上功夫就能虐韩天千百遍,可偏偏她不能引起众人的注意,要是就这么输了,肯定会引来许多人的非议。 “你就这点儿实力?” 江姝婧打算用言语激怒韩天,让他认真一些,可没料到,韩天饮了口酒,不以为意地说道:“需要韩某用出实力吗?反正最后江小姐都会想着法输给韩某吧,那韩某为何不省点力气呢?” 瞳孔一缩,江姝婧美目含煞,说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她跟柳安的约定关系重大,不光跟她和柳安两个人有关系,身后还千丝万缕的牵扯了很多人,她也可以保证,她柳安的谈话绝对秘密,在场的也无不是柳安的心腹,柳安性格谨慎,岂会让不信任的人在身旁?按理说这些秘密是不可能被其他人知道的,可这韩天却一语道破天机,看样子还知道更多的事情。 “江小姐别急嘛,韩某知道的事情远不止这些,不知江小姐想不想知道崆峒派其他弟子的下落?只需要江小姐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韩某就会全盘托出。” 说着,韩天露出色咪咪的神情,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江姝婧。 江姝婧脸色一变,差点乱了分寸,好在她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知道对方这是想乱自己的心,那不如就来个将计就计。 “好啊,不知道你想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江姝婧莞尔一笑,眼神流转如波,似千千绿水,似过洋之风。 “哈哈,江小姐倒是个爽快人,既如此,韩某也不能落得小气,若江小姐想要知道崆峒派其他弟子的下落,就在今夜子时,于香山山腰处的那间凉亭等候,韩某自会来见。” “你还没说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到时候江小姐自会知晓,江小姐,请自便吧。” 韩天收起了剑,对着江姝婧微微弯腰,江姝婧强忍下拔剑刺死他的冲动,看了洪熊一眼,薄唇轻启。 “我认输。” 见江姝婧认输,朱由校发出一声哀嚎,忽然捂住胸口,十分痛心地喊道:“怎么会这样?朕的一千两银子啊.....” 柳安刚放下的心骤然提了起来,暗骂自己怎么忘了这茬,朱由校肯定会下注啊,而且是在江姝婧的身上。 “那那,那韩天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能只言片语就叫对手认输?!这不公平!” 朱由校愤怒地排桌,俨然忘记了自己跟柳安做的那些勾当。 如果说上一次是巧合的话,这一次还能是巧合吗? 韩天接连两次说退了两名种子选手,叫朱由校怎么甘心? “那厮只会逞口舌之利,先生,这可是比武大会啊,为何会有这种人出现,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不只是朱由校,其他勋贵大臣的眼神也都不善,那韩天一看就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就靠着一张巧嘴,不知跟陆元林和江姝婧说了什么,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进入了第三轮,这还是比武大会吗?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韩天此举弄得朱由校很是生气,但也成功的将众人的注意力从江姝婧身上转移到了韩天,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了。 “陛下,这比武大会靠的都是自身的实力,这嘴皮子功夫....委实也算一种,就是不知道那韩天说了什么,但他既然有这个能力,臣也不能阻拦啊....” 说起这嘴皮子功夫,就很难不让朱由校联想到方从哲那些东林党人,口水仗他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还以为这比武大会能换换口味,结果又来一个!如何能让他不生气呢? “不行!先生你必须要将那韩天的资格除去,朕虽不懂武艺,但也能看出那韩天是个四体不勤之人,这样下去若是叫他夺了头筹,岂不要让番邦嘲笑大明无人?!” “这....”柳安顿时为难了,“不如这样,陛下,咱们发下一道规矩,除了正常的双方通名外,不允许对战双方交流谈话,若是违反立即判负,您看这样如何?” 朱由校皱了皱眉,确实就这么干脆的将韩天踢出去不妥,说不得还会让人说朝廷怕了他呢,相比之下柳安的法子就温和多了,既然你口舌很厉害,那我们就不让说话了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能堵住很多人的嘴。 “好吧,既然先生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做吧....朕可不是因为亏了银子而气急败坏啊,是为何维护比武大会的秩序,若是人人都像韩天这般上台威逼利诱,这比武大会不就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你们说对吧。” “陛下所言极是。”众臣相视一眼,苦笑着附和。 这个规矩刚一颁下,就引起了不小的喧哗,任谁都瞧得出,这个规矩就是用来针对韩天的,肯定是有人见韩天胜利的太过轻松不乐意了,而那个人是谁,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 韩天听到后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却也没什么好法子,对方明摆着就是冲自己来的。 江姝婧在认输后并没有回到京师,反而找到了洪峰,将韩天对自己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第四百七十六章 提前设伏 韩天的那番话显然不光是对自己说的,此事跟柳安也有关系,江姝婧又摸不准韩天的来路,在这种情况下,叫上同为盟友的柳安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而江姝婧说完后,洪峰马上就转达给了柳安。 “什么?那韩天约江姝婧今晚子时于香山凉亭相见?” 柳安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那韩天抽什么风忽然整这么一出? 洪峰摸了摸后脑,也很是不解,“嗯,是江小姐刚才说的,她还说那韩天以崆峒派其他弟子的下落来威胁她,她觉得这里面有诈,所以才让我来告诉您。” 此刻才是正午,距离午夜子时还有不少时间,朱由校等人正在用膳,没有发现自己的动向,而韩天此举的意义是何,柳安自问猜不出来。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韩天与江姝婧非亲非故,来历不明,忽然出口相邀,还是在深夜没什么人的凉亭里相见,这很难不让人想歪了。 “那韩天可是觊觎江小姐的美貌?”柳安问。 “不能吧....江小姐蒙着脸,也看不见相貌啊,韩天又怎么知道江小姐的长相呢?况且江小姐实力与大圣在伯仲之间,韩天肯定不是她的对手,真打起来,怕是江小姐一只手就够了吧。” “若那韩天设下埋伏呢?” 洪峰摇了摇头,十分肯定道:“那更不可能了,香山周围早在一月前就已经被我们的人手清空了,碧云寺更是有镇抚司帮忙看守,连个香客都上不去,再说那深山老林的也不能住人啊,谁上下香山,肯定要经过我们的同意才行,韩天设下埋伏的可能性不大,况且他图什么呢?” “是啊,江姝婧明显没有多少银子,除了那身武艺之外能出众的就是相貌了,可韩天又没见过她,贪图美色的可能也不大,你说他会不会是冲着老夫来的?” “您是说他假意约江小姐,真正的意图是想将您引出去?可他又怎么知道江小姐一定会将此事告诉您呢?” 柳安微眯双眼,说道:“既然他能猜出江姝婧今日会认输,那算到江姝婧的想法也不是什么难事了,此人是在赌,赌老夫今晚会去。” “那柳先生您今夜还是不要去了,让我带着弟兄们去设下埋伏,看看那韩天到底想干什么,若他有不轨之心,我就将他擒了带来,您再审问他。” 洪峰的提议确实很稳健,但柳安总觉得有什么漏洞,心里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今天晚上可能还真要他自己走一趟。 “不,今晚老夫亲自去,你去叫杨来大圣他们做好准备,带上几个弟兄虽老夫今晚赴约。” 柳安下了决心。 “那要不要跟镇抚司那边打声招呼,让赵志他们也带人过来?” “不,此事不宜让魏忠贤知晓,老夫倒想要看看,那韩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夜幕降临,朱由校在魏忠贤的陪伴下回了皇庄,其他人也已经散去,柳安则让杨来和李桯易带着人手提前去设下埋伏,自己和洪峰孙德胜随后赶到。 丫丫一听,也想来凑个热闹,结果被柳安以长辈的尊严,再加上少许的威逼利诱,让她乖乖回了皇庄等着,但她没人陪着也不行,所以柳安早早的将大小姐杨明曦和黄若兰叫来陪着她,也免得她无聊到处乱跑。 没了后顾之忧,柳安才能安心去做事情,夜色渐渐降临,柳安陪着朱由校用过晚膳后便动了身,洪峰和孙德胜赶车,带着几个护卫徐徐出了皇庄,在甩掉赵志等人后,快马加鞭地赶到香山。 此刻不过戌时初,也就是晚上七点多的样子,而子时则是十一点到凌晨一点钟,来的倒是稍早了一些。 柳安早早地就下了马车,徒步上了山,找到韩天话中所述的那个凉亭,杨来和李桯易等人早就在这附近踩好了点,保证没有其他人。 “都安排好了吗?”漆黑的树林中忽然传出柳安的声音。 “安排好了,保证谁也看不出异样来!”李桯易说。 “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正,离子时还有一个半时辰。” 因为凉亭是在一处山崖边,周围崖壁耸立,地势陡峭,枯木丛生,这又是在冬天,山上光秃秃一片藏不住人,李桯易只好让人收集了些枯叶盖在身上,一群人四散分开,地上一趴枯叶一盖,缓缓调整呼吸,尽量不发出动静,谁也不知道韩天会不会提前到来。 问题是这天有点冷啊! 这大冬天的趴个山林子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风嗖嗖刮着,刚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可过了一会儿众人就觉出不是那味来了,很快便手脚冰凉,四肢都开始麻木。 可就是这种环境下,孙德胜竟然能睡着了,要不是他睡觉不打呼噜,柳安非得给他锤起来不可。 最初天色尚未完全黑暗的时候还好,大家还能看到对方的动向,心里倒也不觉得什么,还能打屁几句,可当夜色一降临,浓郁的黑幕就掩面而来,叫人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了,再配上呼啸的寒风,让人背后汗毛直竖,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什么时辰了?” 李桯易无奈的声音传来,“柳先生您都问十七遍了....我心算着时间呢,离子时还差半个时辰...” “玛德怎么这么冷啊,老子手脚都麻木了!” 旁边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柳安顿时骂道:“杨来你有完没完?别抱怨了!要是暴露了老子扣你工钱!” 悉悉索索的声音戛然而止,杨来很没有尊严的妥协了。 度日如年,虽然才只过了一个时辰,可柳安觉得外面已是沧海桑田,身子都空虚了起来。 柳安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也会有这种经历,跟一群大老爷们趴山林,真真能憋屈死个人。 趴在柳安身旁的孙德胜忽然身子一震,缓缓睁开了眼,柳安鄙夷地看着他,说道:“咋?冻醒了?” 孙德胜没有搭理他,转头看向身后。 “有人来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暗阁 “谁来了?” 柳安打起精神,顺着孙德胜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一片黑暗,其他什么都没有。 “脚步很轻,一个人,是个练家子,而且是女子。” 孙德胜将耳朵贴在地上,眼神严肃,看着他的动作,柳安很像问一句:您就是谛听? 不远处杨来说道:“柳先生您别不信,大圣他这一手可是绝活,当初我们在军中,按大圣的功绩早就可以升官了,但就是因为他能判断敌人方位,隔数里提前做出反应,将军才坚持让他做斥候的,大圣还从来没有误判过。” “龟龟,顺风耳啊!” 柳安惊讶了,这一手功夫可不是人人都能练会的,那自己以后可得好好利用利用孙德胜这手了,纵使你诡计多端,算无遗策,但我在家中端坐便能知你动作,岂不美哉? 昏暗的灯光摇曳不止,出现在小路的尽头,很快一位身着白衣头戴斗笠的女子便现出了身形,移步如莲,顺着石阶而下,不发出一点声响。 柳安等人都屏住了呼吸,悄悄看着江姝婧,想试试她会不会发现自己等人。 “你们趴在地上干嘛?不冷吗?” 人还未至,空谷幽兰般的清冷声音便已抵达,江姝婧美眸中带着困惑,看向柳安等人。 “草!” 柳安骂了一句,干脆不再伪装,撑着麻木的双腿站起,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江姝婧讶然道:“你们不会是想埋伏吧...那凉亭在碧云寺脚下,韩天想要从碧云寺中来这凉亭肯定是要经过这小径的,也就是从高处向下张望,纵使天黑,可只要打着灯笼也不难看到你们吧....你们这是要偷袭?带这么多人很容易打草惊蛇的。” 柳安老脸一黑,这才发现自己等人的行为有多么愚蠢,向来埋伏都是居高临下,可自己等人倒好,埋伏在人家脚底下,还无遮无掩,这不是将人家当傻子吗? 不,应该说自己等人才是傻子。 “玛德!这馊主意是谁出的?!老夫怎么就上了你们这个当!” 柳安恶狠狠地看向身边,发现身边啥人也没有,顿时怒了,踢了一脚李桯易叫道:“都踏马暴露了还藏呢?!都给老夫起来!” 哗啦.... 柳安带的人手从周围树从里走出,看不清神色,但都闷着不吭声,想来对自己的愚蠢都很是懊恼。 江姝婧见他们脸色不好看,不禁咯咯笑了起来,说道:“柳先生,您这真是一点儿都没把那韩天放在眼里啊....如果韩天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的话,这深山里光凭人数多是没用的,更何况你们还用的是刀剑,连弓弩都没带。” 柳安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江姝婧争辩,羞恼道:“韩天人呢?老夫都在这儿等你们一个时辰了!” “咯咯咯.....” 江姝婧闻言笑的更欢了,指着树林笑道:“你们都在这儿趴一个时辰了?柳先生莫怪,我没有嘲笑你们的意思....咯咯...” “不是你说那韩天约你子时相见吗?这马上就子时了,他怎么还不显身?” “还有一柱香的功夫才是子时,是咱们来早了才对。” 柳安闻言翻了个白眼,提前赴约不是美德吗?万一路上堵个车啥的不也得时间吗? 不过既然暴露了,柳安就没有再藏下去的道理了,至于为什么那韩天要选这处凉亭做地点,柳安现在也能猜个大概了,若是从山下赴约,尚不能看到埋伏在翘崖上的他们,但如果是从碧云寺出发,这凉亭左右的景象都会被收进眼底,一侧是陡崖峭壁,一侧是自己的必经之路,想在这里设伏,除非长了翅膀才行。 一柱香的功夫很快便过,不能说是正正好好,只差不多子时的功夫,韩天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小径的另一头,路线和江姝婧一样,看来都是从碧云寺出发的。 韩天孤身一人提着灯笼,身上穿着棉衣,没有携带他的佩剑,倒是酒葫芦从不离身,摇摇晃晃地顺着小径走下,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韩天看到凉亭外乌泱泱站了二十几号人,也不害怕,打了个酒嗝就走了进去,如入无人之境。 “在下韩天...见过柳先生,江小姐....嗝...两位喝酒不?这可是西域的果酒,味道清冽的很...还不上头...嗝...” 韩天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扬了扬手中酒壶,隔着大老远柳安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不悦的说道:“你如何知道老夫就是柳安?” “呵呵...江小姐前两日去了趟皇庄,不就是去见柳先生?那今日柳先生也会来,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韩天轻笑道。 “江小姐去皇庄,为何就是去见老夫的?皇庄里难道就没有其他人了吗?”柳安好奇问道。 韩天不假思索道:“江小姐出身崆峒派,虽然知道这一点的人不多,但也是有几个的,韩某不才,江湖上还算有几个朋友,知道些事情,恰巧里面就有江小姐身份这一条,回柳先生的话说,那皇庄是什么地方?岂是人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虽然皇庄里还有福王信王以及魏忠贤几人,但他们敢让江小姐这个身份不明的人进皇庄吗?若江小姐欲对陛下不利,他们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所以啊...敢叫江小姐进皇庄的只有知道她身份的柳先生您,还有陛下。” “如果那天是陛下召见江小姐,江小姐恐怕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就依江小姐的容貌,做个贵妃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着韩天忘了一眼江姝婧,江姝婧面无表情,没有露出喜怒,柳安沉吟了一下,觉得韩天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除你之外,还有几人知道江小姐的身份?” “嗯...不多不多,且让韩某数数....一个...两个...三个...” 韩天真的掰手指头开始数了起来,越数柳安越是心惊,赶忙打住他问道:“你到底是何来历,为什么能如此清楚江小姐的底细?” “柳先生可曾听过暗阁?” 第四百七十八章 三层暗阁 “暗阁?老夫没有听说过。” 柳安摇了摇头,名字里带阁字的,他就知道内阁,其他的都是些铺子,肯定不是韩天说的。 暗阁的名字一出,柳安立时感到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柳安说道:“怎么,你们知道暗阁?” 洪峰杨来二人还好,他们对江湖上的事情知之不多,倒是孙德胜和江姝婧脸色有异。 孙德胜说:“暗阁,在江湖上声明不显,可却掌握着许多消息,他们的消息来源四通八达,小到街边流民乞丐,大到行脚走商,坊市店铺里的掌柜,都有可能是他们的眼线,而暗阁也从不暴露在人前,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山门在哪里,甚至很多江湖中人都只闻其名,不见其实,也不知道去哪里寻他们,他们掌握了多少信息情报,也没有人清楚。” 柳安问道:“那像暗阁这般的宗门,每日的开销定是个天文数字,他们只潜伏,如何维持呢?” 江姝婧瞥了一眼含笑不语的韩天,说道:“想见暗阁的人,你须得提前在城中留下他们的独门记号,暗阁的眼线看到记号后会去禀告上层,上层再用他们独有的响箭射出通知引路人,你只需要在记号旁等待,几个时辰后自会有人前来领路,在去暗阁之前,他们还会将你口鼻遮住,四脚悬空,有可能伪装成官员的马车,有可能是送葬的棺椁,总之绝对不会让你猜出他们带你去的地方是何处,想要跟踪也是不可能的,你根本不知道这街上谁是暗阁的人,如果你被人发现跟踪,当场交易就会作废,从此你也会被列入暗阁的黑名单,再也无法联系上暗阁,暗阁虽不杀人,但他们买卖情报,而且绝对保密。” 柳安明白了,暗阁就是个跟镇抚司一样收集情报的机构,只不过镇抚司是由朝廷建立,而暗阁...他也不知道是谁建立的,总之就是很厉害,连镇抚司都不知道还有暗阁这样的存在,也没有相应的卷宗。 “你们来参加比武大会,有什么目的?你在暗阁中是什么身份?” 既然知道对方的来历了,那就简单多了,柳安也不再避讳什么,韩天既然主动亮出身份,一定有他的原因。 韩天微笑道:“呵呵,柳先生还真是快人快语,韩某在暗阁中地位不高,算是执掌北直隶地区分舵的舵主,这次冒昧前来,是有一桩富贵想赠予柳先生。” 看江姝婧和孙德胜两人的神情就知道,那分舵舵主的身份肯定不凡,至少不会如韩天说的那般轻巧,柳安不敢怠慢,问道:“什么富贵?” “暗阁的眼线不止局限于大明的疆域内,南到番邦小国,北至蒙古诸部后金国都,都有我们的分舵,甚至就连扶桑也不例外,这么说,柳先生应该能知道暗阁的实力了。” “当初那丰臣秀吉率十五万倭兵进攻高丽,将高丽打的节节败退,朝廷下令镇抚司去探查情报,可镇抚司的能力,虽然尚可,却还不能将手伸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只不过朝廷下了死命令,那些锦衣卫硬着头皮也要去,而偏偏,暗阁在扶桑有一分舵,已经经营了多年,早已根深蒂固,对扶桑的消息了如指掌,镇抚司初至扶桑,人生地不熟,日子可不好过,只不过后来他们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找上了暗阁分舵。” “他们跟扶桑分舵做了笔交易,以金银换取扶桑情报,暗阁向来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既然朝廷有求,暗阁也没有坐视不管之理,便与镇抚司完成了这笔交易,在那之后,镇抚司将扶桑的情报带回,成功探明了倭兵进攻路线与虚实,将倭兵击退,啊,柳先生不要误会,暗阁与镇抚司的交易还是很愉快的,镇抚司的钱物早就送达,跟暗阁没有起什么冲突,但好景不长,在击退倭兵后没多久,镇抚司就针对暗阁设立了一个部门,名叫靖锋。” “不知柳先生对靖锋部有几分了解?” 柳安摇了摇头,“老夫非镇抚司的官员,根本没听说过靖锋部,话说回来,镇抚司有没有这靖锋部老夫都不知道。” 韩天轻笑一声,说道:“柳先生不知道也很正常,靖锋部所针对的,就是我们暗阁,还有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武当崆峒少林,都是他们针对的对象。” 柳安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镇抚司成立靖锋部是为了对江湖势力出手?” “不错,江湖有江湖里的规矩,明面上是有朝廷在管,可暗中我们却是自成一派,各有各的规矩,但极少做出危害百姓的事情,自那丰臣秀吉一事过后,镇抚司可能是觉得尊严受到了挑战,亦或者是觉得江湖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便设立了靖锋部,专门用来收拢规划江湖人士的消息....这个卷宗就保存在镇抚司的地牢中,没有特殊情况根本无权调阅,现在的这位皇帝登基没两年,很多事情他都不明白.....” 韩天笑了笑,看着江姝婧说道:“应该说,除了暗阁和镇抚司自己外,知道靖锋部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崆峒派的覆灭,背后就有靖锋部的影子,单单只是福王朱常洵拉拢崆峒派不成就恼羞成怒,派朝廷的官兵将崆峒派剿灭吗?福王没有这个权利,他只是个藩王罢了,无权调动地方军队,更不能插手地方事务,也不能与官员有所往来,说到底,他只不过是别人拉出来顶罪的棋子罢了,这背后的罪魁祸首另有他人。” 江姝婧美目含煞,紧咬银牙问道:“不是福王主使,那是谁做的?!我崆峒派向来遵纪守法,不曾做出为祸百姓之事,为何靖锋部要对我们动手?!” “江小姐莫要着急,先冷静一下,且待韩某将事情原委一一与诸位道来。” 韩天压了压手,将酒葫芦递到嘴边嘬饮一口,打了个嗝接着说道:“这事情还要从靖锋部成立的那一年开始说起.....” 第四百七十九章 靖锋部 “高丽之役分两次,第一次倭兵出十五万经对马攻朝鲜,镇抚司借暗阁之威悉数知晓倭兵动向,借此一举涤荡贼寇,立下不世功劳,然数年后,丰臣秀吉贼心不死,再次举扶桑全国之力以倭兵十四万复攻高丽,这是镇抚司又找上门来,请求在扶桑的暗阁分舵帮助。” “你们应该是同意了吧。”柳安说。 韩天点头,“不错,有了上次的经历,暗阁与镇抚司之间的交易还算愉快,第二次也自然不会拒绝,只不过这一次,镇抚司的请求有了些变化。” “除了要倭兵的军力分布图和进攻路线以及各个将领的信息之外,镇抚司向暗阁分舵提了个要求,刺杀丰臣秀吉。” “丰臣秀吉一而再的反叛之举,已然引起了朝廷的不满,原本这些年朝廷就疏于对番邦各国的掌控,威严逐渐消失,须杀一儆百,震慑诸边,但其他属国都是阴奉阳违,朝廷找不到机会,这个不知死活的丰臣秀吉,就像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朝廷怎么会放过他呢?” “只不过他也明白这一点,躲在扶桑不出来,只是派出倭兵侵犯高丽,镇抚司的手脚伸不到那里去,自然没有办法杀他,但暗阁分舵不一样,暗阁分舵,说句不好听的,里面大多都是扶桑国人组成,而他们背后有一个势力,他们的首领,也是暗阁的分舵主,叫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柳安惊呼出口,韩天撇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柳先生知道此人?” “略有耳闻,想不到他竟然是暗阁的分舵舵主,暗阁果然好手笔!”柳安眼神凝重地摇了摇头。 “呵呵,不过是合作关系罢了,那德川家康之所能当上分舵舵主,是因为他当年立下血誓,并且将他的儿子送到我们阁主手下做质子,这样我们才相信了他。” 柳安说道:“恕老夫直言,扶桑乃蕞尔小国,但他们的民众都是狼子野心,以方寸之国就敢觊觎大明的疆土,区区一个质子,不足为胁,那德川家康恐怕是对暗阁阴奉阳违,暗中谋划不轨之举。” 韩天犹豫道:“柳先生的话,我会转达给阁主,不过那德川家康现在还算安稳,看不出什么来,镇抚司托暗阁刺杀丰臣秀吉,还是这德川家康动的手,也是借此他才坐稳了分舵主的位置,忠诚暂时没有问题。” “问题是在那之后,丰臣秀吉身死,倭兵群龙无首,只能退兵,朝鲜之役落下帷幕,镇抚司答应暗阁的钱物也是如数送到,可只过了一年,暗阁就接到消息,镇抚司成立了专门针对暗阁的靖锋部。” “靖锋靖锋,平弑锋芒,镇抚司忌惮暗阁的能力,想要将暗阁除之而后快,稳固自己的地位,这也是朝廷一贯善用的把戏,而镇抚司的靖锋部成立以后,迅速网罗许多江湖上大奸大恶之人,借他们的手开始清理江湖上的散兵游勇,看起来不是朝廷所为,可实际上背后指使他们的,就是这靖锋部,也就是镇抚司。” “柳先生可曾想过,向来与朝廷不对付的江湖人士,怎么会如此积极响应朝廷颁布的英雄帖呢?” 柳安说道:“你是说这比武大会之所以来这么多人,都是因为靖锋部在后边捣鬼的原因?” “是也不是。”韩天微笑,接着说道:“靖锋部的最初目的,只是扫清江湖上的诸多势力,让江湖重归官府的统治,顺便击垮暗阁,将暗阁收入麾下,为他们所用,只可惜朝廷依旧是改朝换代,江湖却依旧是江湖,数百上千年不曾变过,区区一个镇抚司,又怎么能跟整个江湖对抗呢?” “大难当头,那些名门大派纷纷集结,打算商议大事,武当、少林、嵩山、华山等诸多门派掌门甚至就连我们阁主都被惊动,密信之下,与今岁六月初六在崆峒派聚首,召开武林大会,为防止消息走漏,知道此事的人只有各派掌门和我们阁主。” 说到这里,韩天脸上出现一抹异色,“但不知是哪个门派保密不严,消息走漏出去被朝廷得知,靖锋部这才让福王出面,打算招揽崆峒派,许下厚利,打算借比武大会的契机将各派掌门一网打尽,可崆峒派黄门主乃当世豪杰,侠肝义胆,为我辈楷模,他怎么会屈服靖锋部呢?于是靖锋部招揽不成,便纠结大军数千之众,在小福王的‘带领’下杀上崆峒派,当时因为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暗阁的门徒提前抵达崆峒派,亲眼目睹了那一幕,朝廷官兵将崆峒派三处要道足足围了七层,在火器的掩护下三千人一同杀上崆峒派,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是个必杀之局,崆峒派黄门主本能脱身,可他誓与崆峒派共存亡,只是叫我们悄悄帮助他的女儿,也就是黄若兰,逃出崆峒派。” “若不是我们暗中帮她们清空了道路,就凭恳伯一人,如何能杀出重围呢?” 听到这里,江姝婧攥紧拳头,安静聆听,只不过从她微微震颤的身子能看出,她心中并不平静。 柳安问道:“既然靖锋部知道了你们的计划,为何不直接设伏,等你们开始比武大会的时候再杀上去呢?亦或者可以提前在路上将你们一网打尽,而不必主动暴露出来啊!” 韩天摇了摇头,说道:“柳先生有所不知,计划之初,暗阁尚不知道消息已经走漏,而且当时距离武林大会还有不到十日,等到我们在镇抚司的暗线传来消息,比武大会早就结束了,镇抚司如果能沉得住气,确实可以打我们个措手不及,但那个泄密的人,与黄门主有些渊源....在他泄密后不久,黄门主就发现了他的异样,一番询问过后得知确实是他走漏了风声,而且他还劝黄门主与他共同求富贵,觅封侯。” “如果靖锋部不主动出面招揽的话,黄门主立时便会将这个消息传给我们,这武林大会自然也就召开不了了,靖锋部去埋伏谁呢?只有堵住了黄门主的嘴,这计划才能暗中进行,瞒天过海。” 第四百八十章 韩天的出价 “只可惜那叛徒算错了一件事情,黄门主也在暗阁的监视之中,黄门主有什么动作,暗阁都会第一时间得知,黄门主不知道这些事情,但他英雄一世,严词拒绝了靖锋部的招揽,实乃豪杰也。” “靖锋部得知事情暴露,迫不得已下只能仓促发起进攻,黄门主誓死不退,如果他想走的话,定能全身而退,当时我们的兄弟门徒都劝过他,可惜他意已决。” 韩天看着沉默不语的江姝婧叹道:“今天韩某请江小姐来,就是想说这件事情,阁主他说我们所有人欠黄门主一声感谢,欠崆峒派一句感谢,阁主还说,如果日后崆峒派想重立山门,暗阁定不遗余力的支持,其他几位门派的掌门也都纷纷响应,韩某得知江小姐和黄小姐都在在北直隶地区,这才赶来与两位相见,要说能够继承崆峒派掌门的人,除了两位恐怕再无他人了。” “至于能见到柳先生....恕韩某直言,在今晚之前,韩某都没有想过与柳先生谈合作一事,但既然黄小姐如此信任柳先生,那暗阁也应如此。” 柳安问道:“你们暗阁手眼通天,门徒遍地,想要躲过锦衣卫的追杀还是没问题的吧,毕竟之前镇抚司连你们的卷宗都没有。” “呵呵,没有卷宗,不代表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以前镇抚司只是没将我们放在心上,他查他的,我收集我的信息,两相为安,也不曾发生过什么冲突,但现在不一样了,暗阁展示出的能力已经超出了镇抚司的掌控,朝廷是不会允许暗阁存在下去的,不过嘛....确如柳先生所说,如果暗阁一心要退,保全自己是轻而易举,但江湖上其他门派呢?他们又当如何?待几年、十年过后,镇抚司将他们清扫干净,暗阁再出世的时候,早就变天了,再无可能与镇抚司相争,所以暗阁隐退避战,就是自取灭亡。” 韩天苦笑着说。 说实话,柳安对这什么暗阁,靖锋部之类的势力根本不了解,甚至没有听说过,在他看来,只要朝廷兵马强盛,诸方宵小自当臣服,岂有违抗之心? 扪心自问,柳安不想管暗阁的事情,他管不了,也不能管。 换句话来说,如果现在是柳安执掌镇抚司,他也不会容忍一个像暗阁这样的势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动,这是对镇抚司极大的挑衅,对朝廷权威的挑衅。 而恰巧柳安就是朝廷这边的人,暗阁如何如何,与他并无什么干系。 似乎是看出了柳安的想法,韩天说道:“柳先生不妨听听我们阁主给柳先生开出的价格,再做决定也不迟。” 柳安想了想,点头道:“好,阁下请讲。” “试问当今天下形势,朝中权柄皆汇于一人,此人魏忠贤,自月前起,他开始大肆网罗手下,将亲信安植到朝廷重要职位上,借此来掌握权利,至今日起,内阁、兵部、工部、吏部、刑部、礼部以及其他大小部门中,阉党已是如遮天蔽日之乌云,十之六七的官员皆都投靠了魏忠贤,而魏忠贤此人有一嗜好,喜欢建造生祠,那些官员为了表示对魏忠贤的忠心,向他示好,纷纷在各处寺院、村坊为他打造生祠,一方生祠耗费的银两从几千两到数万两不止,就连碧云寺中都有三座魏忠贤的生祠,这些事情,皇帝不知道,柳先生您也不知道。” “而魏忠贤能有如今这种地位,全都是仰仗皇帝对他的厚爱,而同样得到皇帝厚爱的遍观朝野上下只有一人,也就是柳先生您,但柳先生您可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投靠魏忠贤,而不来投靠您吗?” 柳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于是韩天继续说道:“利益。应该说魏忠贤能给他们的利好,远超出柳先生您能给他们的利好,况且魏忠贤此人本就是市井小民出身,手段狠辣,试问一个能自己挥刀自宫的人,怎么会不狠辣呢?魏忠贤以阉人之躯执掌东厂镇抚司,在东林党又被肃清的情况下,算是执掌了他们的生杀大权,他们畏,他们惧。” “如果韩某也在朝中有官职的话,说不得也会去投靠魏忠贤,只目前来看,柳先生完全没有能力跟魏忠贤争宠,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形势下,皇帝让柳先生练新兵十万,是准备让柳先生您代兵出征,讨伐不臣,肃清内乱,凡事有利弊,而此事,对柳先生来说,利弊相开,各占五五。” “一旦柳先生您练好了这十万兵马,带着他们出兵平乱,就是远离了朝堂,不出半年,魏忠贤便能完全执掌朝堂,届时,他一言九鼎,权柄不下皇帝。而柳先生您手中的底牌有哪些呢?除了皇帝的宠信外,恐怕就只剩那十万兵马了吧,十万兵马很多,可真的能与朝廷抗争吗?当年白莲教找上过柳先生,您都没有同意去帮助他们,可见您并不想当反贼,并不想推翻朝廷,那在这种情况下,您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自古以来,奸臣设计谋害忠良的事情还少了吗?那秦桧杀岳飞,东晋时的司马道子,唐玄宗时李林甫,皆是赫赫有名的奸臣贼宦,他们想要迫害一位远离朝堂的大臣,方法那是要多少有多少,如果魏忠贤使些小手段,天天在皇帝面前说柳先生您的不是,纵使柳先生您深得帝心,可久不在身边,难免会让皇帝生出悱恻之心啊。” “而当柳先生您失了帝心的时候,您的下场如何,也不必韩某多说了吧。” 柳安脸色不变,这些事情他早就想过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太好的法子,既然韩天眼下提了出来,他便问道:“目前来看,老夫与魏忠贤的关系还算缓和,不曾有过什么冲突,你又是如何能确定魏忠贤一定会对老夫动手呢?” “呵呵,魏忠贤是什么人,柳先生应该比韩某更清楚才是.....” 第四百八十一章 合作的原因 “此人蛇蝎心肠,忘恩负义,想当初那王安于他有知遇之恩,可结果呢?柳先生若是相信魏忠贤的人品,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算了。” 韩天苦笑着摇了摇头。 “而眼下,能帮助柳先生的,只有我们暗阁。如果不是江小姐表现出对柳先生您的信任,韩某也不会开门见山的说这些话,韩某说的对与不对,柳先生心中早有定论了,不是吗?” 柳安淡淡说道:“你们能帮助老夫什么?现在的你们不也是如丧家之犬一样,被靖锋部追杀吗?” “确实如此,就连暗阁现在的日子都不好过,更遑论其他门派了,本来就以柳先生您的声明威势,广发的英雄帖怎么着也会有几个门派响应前来,可您现在一看,不是他们不给柳先生您面子,实在是分身乏术啊,自崆峒派遭难以来,靖锋部的逼迫的愈发紧了,各派都是朝不保夕,人人自危,我们急需一个能帮助我们的人。” 韩天目光深邃,紧盯着柳安。 柳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是在说老夫?” 韩天微笑点头,说道:“不错,柳先生您可以帮助我们,而相反的,我们给出的报酬,绝对会让您满意。” “有点意思,那你不妨说说,你们能给老夫什么,老夫又如何能帮上你们。” “天下各派,武艺奇高者甚多,就譬如说来参加比武大会的龙景中,他的实力在先天后期,几近巅峰,已经是江湖中的佼佼者,而各大门派里有他这般实力的人,少说也有十数位,甚至更多,而反观魏忠贤,他的手下大多都是些草莽之辈,武艺不精,如果得我们相助,柳先生大可无忧安全之类的问题,只要我们出手,多数事情都可手到擒来。” 韩天自信地笑笑。 柳安倒是有些不屑,“如果真是这样,你们何故会被靖锋部追杀?直接反攻不就是了?还用得着在这里跟老夫商议吗?” “若不是镇抚司有火器相助,我们岂会被逼到这个田地!”韩天胸膛起起伏伏,情绪有些不稳定,可很快他就冷静下来,继续说道:“即使我们实力比镇抚司要强上太多,但镇抚司依靠人数和火器以及当地官兵相助,我们招架不住,这样说,柳先生明白吗。” 柳安点点头,“不错,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在火器和大军面前,几个人确实不能左右大势。” “如果说我们是枚棋子的话,这枚棋子就是可以助柳先生逆转之棋,以柳先生现在的处境,想要在朝堂上和魏忠贤一较高下无疑是痴心妄想,朝野的百官大多都被魏忠贤收买,柳先生的一举一动也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但唯有一处,是他魏忠贤不能染指的。” 柳安眉头一挑,说道:“是军部吧。” 韩天颔首,欣慰一笑,“原来柳先生早就明白,那倒是我看走眼了,不论何时何地,军部大权都不可能落到魏忠贤手中,这是大忌讳,那些将领们也不屑于魏忠贤这厮阉党为伍,纵使兵部尚书李春烨是魏忠贤的人,他也不能执掌兵权,否则他魏忠贤不就成了皇帝?” “而皇帝的意思,恐怕就是让柳先生去接管各地方军队,韩某也不相信皇帝只是单纯的让柳先生练十万兵马,肯定有特殊原因,除了韩某刚才说的那些,韩某想不出第二种可能了。” 韩天眼神变得炙热起来,说道:“只要柳先生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们便可以助柳先生迅速掌控军队,若是面对十万大军我们确实不是对手,但论起收集情报和暗中刺杀,暗阁是镇抚司祖宗!” “只要柳先生点头,暗阁的档案房立刻为柳先生洞开,其中传承百年、千年的古籍任由柳先生调览,暗阁以及其他各门派也会派出人手暗中相助柳先生,助柳先生一臂之力!” 柳安笑道:“说的这么多,不就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盯上那十万兵马的位置了吗?就算靖锋部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想到你们就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吧,也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韩天大笑道:“哈哈,柳先生果然是机灵人,这些事情立刻就能想到了,韩某佩服佩服.....不错,我们确实是想藏身军队之中,就算靖锋部知道我们去处,他们也没有资格,没有理由来审查军队,一旦他们这么做,便会引起天下各地将士们的抗议,皇帝也不会允许他们将手伸到军队之中。” “况且....柳先生您率兵出征平叛,这其中路途艰险,危难重重,若是有我们帮助,定能免去您许多的麻烦,譬如前些日子的川地疫病,其实是人为,那安邦彦奢崇明绑了一老妪,其名宋绮琴,来自苗地十八寨中的第九寨丰竹寨,一身蛊术神鬼莫测,翻手之间便能叫人中了蛊毒,只要她想,成都的那些将士一个都活不下来,如果身边没有个像样的高手在侧,柳先生您这平叛之路怕是要半道崩殂啊。” 韩天瞥了一眼站在柳安身边的孙德胜几人,缓缓摇了摇头,叹道。 “你!”孙德胜大怒,杨来急忙拉住他,对他使了几个眼色,孙德胜这才闭了嘴。 “嗯....”柳安摸着下巴想了想,问道:“老夫庇佑你们,你们保护老夫的安全,难道不是在保护你们自己吗?只要老夫跟你们合作,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跑不了,但老夫就算不答应你们的要求,老夫也有办法自保,你们...怕是不行吧....还是开诚布公一点,让老夫看到你们的诚意。” 韩天一愣,旋即大笑道:“哈哈哈!好,既然柳先生这么说了,韩某也不能藏着掖着了,在韩某来之前,阁主曾交代过,如果柳先生是个可信之人,那韩某就要找寻机会与柳先生合作,如果不是个可信之人,就在后面挑起柳先生和魏忠贤的矛盾,让你们自相残杀,好叫我们有思考对策的机会。” 第四百八十二章 谈拢 “魏忠贤此人非善子,诡计多端,羽党成群,柳先生只身一人,独木难支,就算是您谋略无双,也难以自保......” 韩天先是说出柳安的处境,又接机抬高自己等人的实力,可谓深谙谈判之道,只不过柳安不吃这一套。 “韩兄还是说些实际的东西,老夫借着朝廷的编制庇护你们,你们除了保护老夫的人身安全之外,还能给老夫什么好处?毕竟老夫要庇护你们,一旦被魏忠贤知晓,就算是跟他撕破脸皮了,对吗?” 柳安淡淡地说道。 “暗阁可以提供给柳先生各地军士将领的把柄,让柳先生您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他们收入麾下,同时能提供给柳先生想知道的一切消息,魏忠贤有镇抚司为他网罗情报,柳先生您有暗阁相助,这样也就有了跟魏忠贤对抗的本钱,只要柳先生您能得了军心,到时候一呼万应,就是改天换日也不是难事,而我们要的,不过是您一个小小的承诺。” “什么承诺?” “我们供柳先生如臂驱使,助柳先生对抗魏忠贤,待功成之后,还望柳先生能还我们一片天地,江湖依旧是江湖,朝廷依旧是朝廷,两不相干,互不干扰,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暗阁想要的,只不过是安稳罢了,魏忠贤不给我们安稳,那我们自然要反抗他。” “就这么简单?”柳安有些不相信。 韩天微笑道:“当然了,除了这些之外,若是暗阁能光明正大一些,自然是最好了。” “光明正大一些?什么意思?” “暗阁实力远超镇抚司数倍,可镇抚司依仗朝廷,为虎作伥,胡作非为,尽行不法之事,可偏偏他们就是法,他们说谁有罪谁就有罪,这未免太让人寒心了一些,暗阁不才,愿代替镇抚司,重塑世间律法,以正国威。” 此话一出,柳安和江姝婧等人脸色都变得沉重起来,屠龙者终将成龙,如果柳安能在暗阁的帮助下打到魏忠贤,镇抚司自然也要肃清一空,清除魏忠贤以往的残余羽党,这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情,之后也会重新建立起一个新的镇抚司,可暗阁竟然想顶而替之,野心甚大。 “你们是想要朝廷的封赐?” “谁不想名正言顺的行走于世呢?”韩天耸了耸肩,灌了口酒说道:“暗阁并不是想完全顶替镇抚司的职责,而是跟朝廷建立一种合作的关系,否则这一个镇抚司倒下,另一个镇抚司又会站起,而不见天日的暗阁始终都是过街老鼠,处境不会改变,要想解决这个问题,除了暗阁解散以外,就是朝廷不再组建镇抚司。” “暗阁可以替朝廷收集情报,而且能做的更好,柳先生您也不需要镇抚司,朝廷每年拨给镇抚司的钱财,也有好几百万两银子了吧,将这些银子省下,用来做些其他利国利民的事情,岂不是更好?” “现在朝廷弊端太多,似镇抚司这般的衙门已经成了拖累朝廷的无用之物,柳先生当然明白这些,否则也不会改革税制了,那新税制一出,暗阁上下无不欢呼雀跃,我们也都想看到盛世,只有这样,暗阁的日子才会好过,就好比那汪应蛟,有他执掌户部,魏忠贤的手脚就伸不进去,户部也是现在唯一一个没有乌烟瘴气的部门了吧,而户部能有现在这副光景,还都是柳先生的功劳。” “暗阁也是一样,只有游离在朝堂之外,才能看到更多的事情,暗阁可以跟柳先生保证,暗阁绝不会干扰朝廷的决策,只要不是危及我们的利益,暗阁就永远都是柳先生的朋友,暗阁的大门和帮助也会一直向柳先生敞开,靠镇抚司那种强权压制是行不通的,百姓们该有的怨言依旧有,甚至会因为长久得不到发泄而变本加厉,在这一点上,暗阁远强于镇抚司。” 韩天直直地看着柳安,说道:“暗阁要的,只不过是柳先生的一句承诺。” “老夫可以给你们这个承诺,但你们不怕老夫日后反悔吗?”柳安玩弄着袖口,头也不抬地说道。 “哈哈哈,柳先生未免把我们想的太过小气了些!但听到柳先生这句话,韩某真的心安了不少。”韩天欣慰地抬了抬手中酒壶,继续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会无缘无故出尔反尔,暗阁调查过柳先生您的生平,知道您是个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可您想一想,暗阁和江湖各大门派,这么多年来可曾做出过危害百姓、危害江山社稷的事情吗?” “唔...不曾。” “那就是了!”韩天一拍手,“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啊!柳先生您还不明白吗?暗阁靠着买卖情报为生,可也识得大局,这里是汉人的土地,我们不会允许蛮夷土着侵占我们的家园,更不会做出危害百姓的事情,因为我们自己,就是百姓啊!” “如果有一天暗阁变了心,那必然是朝廷不再是那个朝廷,国将不国了,届时就算不是暗阁,也会有无数英雄豪杰起义,此乃大势所趋,不过我想柳先生是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至少现在不会。” “而在那之前,只消柳先生您一句话,您就能得到您最忠诚的朋友,您也不必担心暗阁会反抗朝廷,那是自寻死路!这么说吧,如果不是韩某主动找上门来,柳先生您会知道暗阁的存在吗?” “您自杭州府起势,一路上京,官至太师,这么长时间来,天下流民四起,百姓民不聊生,无家可归,朝廷可曾做出过什么对策?至今天下还未大乱,就是因为有我们这些江湖人士在暗中赈济灾民啊,可这一切落在魏忠贤眼里,竟是我们企图谋逆的前兆!叫我们如何不寒心?” 柳安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了,老夫可以与你们合作,让你们藏匿于军中,但不是现在,朝廷征集的兵丁尚未抵达京师,老夫需要一些时间伪造名册,亦或者,你们可以来老夫的客栈里,充当老夫聘请的护卫。” 第四百八十三章 归家 柳安给韩天指了几条路,答应了与他合作。 对于韩天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韩天对着柳安拱了拱手,起身说道:“韩某这就回去收拾行囊,明日便动身,亲自去与阁主说明柳先生的意思。” “比武大会你不继续参加了?” 柳安皱了皱眉,朱由校可是记住了这韩天,甚至自己制定的那条新规矩就是针对他的,如果他不参加了,叫柳安怎么跟朱由校说? 韩天微笑道:“韩某的事情都已经办完了,自然是没有继续参加比武大会的道理,韩某便就不再继续占着名额了,况且今天柳先生不是说了吗,比武之时不能交流,已韩某的武艺,肯定是过不了这第三关的,留下来也是浪费时间罢了。” “好,那剩下的事情就有老夫来解决,你旦去无妨。”柳安点了点头,虽然跟朱由校解释韩天的去向有些麻烦,但他可以换一种方式。 韩天向着柳安弯腰一拜,转身就要离去时,沉默良久的江姝婧忽然开口说道:“我崆峒派弟子现在都在何处?” “哦,他们的下落,年后自会有人送来,顺带还有阁主送给柳先生的见面礼,只需派人找寻他们便可,呵呵,江小姐还请放心,他们隐藏的不错,镇抚司的人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他们,况且最近镇抚司还忙着别的事情,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韩某告辞。” 韩天摇晃着脑袋,边饮酒边向着碧云寺走去,柳安这时才发现,他没有带剑。 自始至终,韩天都没有抱着敌意。 韩天走后,杨来说道:“柳先生,您相信这韩天吗?暗阁的来历不明,他们说不得还有别的打算。” “嗯,老夫知道,但至少他们的利益和老夫现在是一致的,只目前来看,他们还是可以信任的,将来就不一定了,那暗阁既然连镇抚司内都能渗透进去,对老夫的了解肯定不少,这种人,能当盟友最好,若当不了盟友.....” 柳安接下来的半句话没有说完,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当不了盟友,就肯定要跟那镇抚司一样,除之而后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做盟友,暗阁无疑是一大助力,做敌人,暗阁让人寝食难安。 ....... 腊月三十日,这天比武大会第二轮结束了。 张家四兄弟成功晋级者共有三人,老大张正德、老三张正卿、老四张正明。 他们没有再像之前那般遇上厉害的对手,比较轻松的就赢下了比赛,龙景中和康复的祌牛也不例外,至此,比武大会已经只剩下二百人不到。 大年三十的日子,朱由校自然不能继续留在皇庄了,比武大会一结束,朱由校就上了御驾回了宫中,柳安也带着丫丫等人回了柳家食肆,他们这些人一走,皇庄立刻变得冷清下来。 只不过这一次,柳安带回来的人又多了一个。 江姝婧。 听到她是黄若兰的同门师姐后,大家对她都十分和善,显得很是欢迎,而她也住在了黄若兰房间的旁边。 至于她见到恳伯之后说了什么,倒是没人知道。 汪应蛟回去了。 大年三十的日子,他总不至于还呆在柳家食肆里,即便柳安不介意,但他终究是有自己家室的人,过年总要跟家人一起过的。 他十分强烈的要求李守一跟着他回家过年,还开出了不菲的价格。 但李守一拒绝了。 对于这个结果,柳安是有些诧异的,原本他以为李守一会看在银子的面上欣然同意,可他竟然拒绝了。 李守一没说理由,众人也没问他,大家都远离自己的家乡,在京师汇聚一堂,这本就是缘分,自杭州府至今日,也发生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惊险也有,打闹也多,纵使众人嘴上不说,可早就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手足同胞。 柳家食肆里一片沸沸扬扬的景象,在柳安等人回来之前,大小姐杨明曦和主母方氏就已经张罗着贴上了年画对联,福字自然也没落下,将柳家食肆里里外外都点缀的红火热闹,年味在不知不觉中靠近了。 没有人会在大年三十除夕夜搅风搅雨,这是习俗,大家的习俗。 年,就是要跟自己的家人一起度过。 对柳安来说,他的家人以前只有丫丫一人,现在不一样了,大老爷杨钧、二少爷杨文才、大小姐杨明曦、远在杭州府的福伯、知府杨靖民、富通胭脂铺和富通基建的伙计们,孙梦蝶、老孙头、杨来、洪峰、洪熊、孙德胜、李桯易、李守一和柳家食肆的护卫们,都是柳安的家人,就连杨明曦的贴身丫鬟小圆和西山管事林三也是一样。 不知不觉间,柳安发现自己身边已经聚集了这样一群人,他们各有所长,来自大江南北,经历不同,可大家最后还是汇聚一堂,共渡年关。 孙梦蝶还带来了两个人,陆慧敏陆慧蕸姐妹。 自从跟那酒鬼断绝关系以后,陆慧敏陆慧蕸严格上来说已经是没有家了,她们也没指望会有人可怜她们,因为她们不需要。 在柳安的示意下,孙梦蝶将她们拉来了,刚一开始,她们两人还有些拘谨局促,好像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人满为患的场面......柳家食肆里的人可是不少,加上仔麻达骞和那些厨子们,少说也有个三四十人。 而开客栈的好处,在这一刻完全体现了出来,试问有哪个家庭,能拥有同时容纳上百人的大堂呢? 院子不算,就是那些勋贵大臣之家也没有。 可柳家食肆有,这鸿丰客栈开业之处,掌柜达骞就是抱着建立京师第一酒肆的想法,虽然这个想法刚刚开始就破灭了,但柳家食肆的面积可是很大的,只大堂来说,放下二十几张大圆桌完全没有问题,还不显得拥挤。 大小姐杨明曦持家的能力得到了充分发挥,客栈里上上下下所有人,就连平素看门的护卫,都领到了一件大红新衣,谁都没有落下。 第四百八十四章 年味 柳安换上衣服,将扣子捆紧,大小姐杨明曦为他准备的衣服是一件半身点金短褂,配黑蚕丝长袴,帽子倒是没配,配了柳安也不戴。 “爷爷!你快出来啊!大家都到齐了呢!” 丫丫从房外蹦跳走进,手中拿着两串糖葫芦,头上戴着葫芦形状的闹蛾,后面跟着陆慧敏陆慧蕸两姐妹,只消半个时辰,陆慧蕸姐妹俨然已成了丫丫的小跟班。 至于糖葫芦,当然是大老爷买的了,不止是糖葫芦,瓜果糕点都摆满了每一张桌子,后厨的炉上正加班加点的烧着火做菜,香味阵阵飘来,炉上铁壶哧哧冒响,保证每一刻都有热水喝。 就在柳安换新衣的功夫,客栈的大堂里都站满了人,多是铺子里的伙计工人,赵方和二狗等人的身影也赫然在列。 杨来和洪峰的身影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他们之前是护卫,现在则充当起了端菜上桌的伙计,也算是多才多艺了。 这也没有办法,客栈里虽然住的人不少,可伙计就那几个,这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有些忙不过来。 好在前来赴会的伙计们早已相熟,拱手作揖后也纷纷开始帮起忙来。 招待所有伙计的这个主意,是柳安最先提出来的,一般情况下按照规矩,都是伙计们有家回家,没什么亲人在身边的就在铺子里一起过年,然后老爷们与家人团聚,在杭州府的时候,杨钧过年也是和方氏等亲人吃一顿团圆饭,没有和下人同室共聚的习惯。 可今天不一样,只要愿意的,都可以来柳家食肆过年,这个想法一说,可是让杨钧很诧异,不过旋即莞尔,恐怕也只有柳安会这么做了吧。 按照柳安的说法,在今日,大家都是家人,没有身份上差距。 柳安从房中走出,楼下的众人看到后纷纷作揖,说道:“请柳先生安。” “好好,大家今天不必拘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 柳安笑着摆手,从楼梯上走下,此刻外面天还大亮,离晚上吃团圆饭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可众人却都提前到来,坐在桌旁喝水吃茶,谈笑风生。 见到这一幕,柳安心中有些感慨,似这种大家共聚一堂的景象,他不知有多少年没见到过了。 柳安还有事情要做,包红包。 身为老爷,过年怎么能不表示一下呢?其实就跟后世公司里的年终奖一样,这个习俗自古有之。 杨钧忙着招待招待付全等几位店里主事的掌柜,柳安闲着没什么事情,就主动承担起了包红包的责任。 这个倒是很简单,将一张张宝钞塞进红纸中叠好,沾一点浆糊合上就可,本来这些活计都是要交给管家去做的,但福伯不在,就只能由柳安和老孙头负责了。 “哎!老爷!您这塞得多了!多了!” 老孙头坐在后院祭台旁边,两手飞速舞动,一个个红包片刻就好,可当老孙头抬头看向柳安是,眼珠子就瞪圆了,急忙叫停。 柳安停下,问道:“多吗?不多吧!” “哎呀,哪有一个红包塞上百两宝钞的说法!这红包就是图个喜庆,要是您这么个塞法,不知道要花出去多少银子呢!” 老孙头有些心疼,作为管家勤俭是应当的,每份红包塞个二两银子就不少了,像柳安这般塞得都是百两宝钞的人家,老孙头自问没见过-----也没听过。 柳安听完后不以为然的笑笑,说:“还是多塞点吧,这些钱对老夫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罢了,让大家都过个好年,这些银子不算什么的!” 老孙头听完后也不说话了,毕竟柳安是老爷,他说多塞点那就是多塞点,自己只要尽到提醒的责任就好了。 两人塞着塞着,老孙头忽然笑了起来,柳安好奇问道:“孙管家笑什么?莫不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是啊....”老孙头望着手上的红包,说道:“上一任老爷离开也有十几年了,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我跟梦蝶两人过年,这日子过的清苦,红包自然也没有多少钱,有些时候就只有两枚铜板,可现在不一样了啊.....” 听着客栈里喧闹的声音,老孙头心中感慨万千,“这种年,才有年味啊...老爷莫怪,年纪大了,这感慨也多了。” 在这一点上,柳安和老孙头英雄所见略同。 “对了老爷,您让我栽的那几颗种子已经种下去了,只不过眼下这天寒地冻的,我怕冻坏了,就搭几座小木屋养着,您这是什么种子?我以前没见过啊!” 柳安摇了摇头,说道:“老夫也不确定,是那五官灵台郎献给老夫的,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橡胶树的种子了。” “橡胶树?没听说过,结的果子好吃吗?” 柳安立刻叫道:“不能吃!不管是它的种子还是叶子,都不能吃!那玩意有毒,不管是人畜吃了都会中毒!” 老孙头吓了一跳,悻悻地说道:“不能吃...那好看吗?” “唔...也不算是好看吧。” “不好看也不能吃,柳先生您种这玩意干嘛?” 老孙头立刻没了兴趣,对他来说树木的作用无非两种,吃和看。 至于用来劈柴烧火之类的,他也不必费这个劲自己种啊! “嘿!孙管家,这要真是橡胶树,你可得看好了,将来有大用啊!千金难买这一棵树呢。” 柳安又包好了一个红包。 老孙头一听,连连点头,“得嘞,那柳先生您就请好吧,别的不敢说,我老孙还是种过几年庄稼的,保证给您养好好的。” “嗯,这树不耐寒,你多费点心,别让它们冻死了,不要在乎银子,等来年落种了,将种子收集起来,托人在云南福建等地买块山地栽种下去,几年后就有成效了,银子你自己从账上支取,买地的话,可以找大老爷或者付全帮忙。” 柳安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橡胶树,如果是的话,那可是一大宝贝。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种树不是种庄稼,一年一收成,得有打果剪枝的过程,譬如一棵橘子树种下,等它结果之后还得等个两三年才能吃,否则就会苦涩无比,没有味道。 第四百八十五章 红包 就在这时,通往后院的厚重门帘被人掀开,孙德胜探出头来,对着柳安和老孙头说道:“柳先生,孙管家,饭都已经做好上桌了,就差你们了。” 柳安正好也包好了最后一个红包,拍拍手起身,笑道:“好好,来了。” 柳安跨进大堂,偌大的堂中人们围桌而坐,具都着新衣,脸上带着笑容,气氛很是热烈,不知是太热了还是气氛的缘故,众人的脸都微微发红。 “柳先生来了。” “柳先生来了!” 大堂中很快安静下来,上百双眼睛目光炯炯地望向柳安。 柳安笑着走到正中的圆桌前,对众人拱了拱手,说道:“今日除夕,大家能在柳家食肆汇聚一堂,这是咱们的缘分,守岁夜,大家可尽情饮酒欢乐,老夫给大家准备了些年礼,到子夜时分当与大家同乐。” “同乐!” 简单说了两句柳安便坐下了,他认为没必要整长篇大论,这样难免会让气氛冷落下来,有什么好话还得留着后半夜说呢,这时候说完了,过会儿说什么呢? 主母方氏、大小姐杨明曦、孙梦蝶、黄若兰江姝婧和丫丫陆慧敏陆慧蕸等女眷一桌,柳安和大老爷杨钧、孙德胜、杨来、李守一、洪峰、李桯易、洪熊等人一桌,分得很是清楚。 此时时辰已经戌时过半,也就是晚上八点钟的样子,没有春节联欢晚会,年夜饭也就只能是大家坐在一起聊天吹水,推杯换盏,但给柳安的感觉,却远比后世大家围在一起,各自低头看着手机发短信来的要亲切许多。 没有什么所谓的孰优孰劣,只是时代不同罢了。 外面是安静的,若是从天俯瞰,则能看到大明星星点点灯火万千,各家各户的人们都在家中与家人团聚,享受来之不易的片刻歇息。 就连川蜀黔桂等地,也是朝廷大军和叛军隔城相对,围着篝火载歌载舞,酒肉香气四溢,直叫人迷醉,用来看守城门的将士不过两三人,不管是叛军还是朝廷的军队,在这一刻都纷纷放下了手中刀剑,没有趁机进攻的意思。 而反观蒙古诸部和后金,他们也在这日杀牛宰羊,饮马奶酒席地而坐,敲打着各式乐器笑意盈盈,喝多了的人们还会以武助兴,也就是摔跤。 来自各番邦属国的使臣早早的便在会同馆等待,过了这除夕夜后,大明的皇帝便会接见他们,而他们也会向大明皇帝献上祝福和礼物。 而朱由校此时也在宫中陪着那些贵妃们饮酒作乐,唯一要说没什么休息时间的,可能就是魏忠贤了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知不觉中,时间便来到了午夜时分,众人都已经酒足饭饱,等着接下来辞旧迎新的一刻。 不知什么时候,丫丫已经开始打起了瞌睡,小脑袋一下一下点着,好似马上就要睡着了一般,既是如此,手中还是紧紧抓着吃了一半的鸡腿不肯放开,模样煞是喜人。 柳安举酒站起,说道:“诸位,这一年里,不论是老夫也好,柳家食肆也罢,大家能不辞千里虽老夫来到京师,老夫十分感谢,老夫能有今日,少不了大家的帮助,富通胭脂铺和富通基建的伙计们辛劳一年,每日上下打点奔波,辛思劳累,老夫不胜感激,愿在新的一年里咱们能携手共进,延续辉煌!” “老夫为大家准备了些红包,大家来老夫这里领取。” 柳安使了个眼色,杨来就将早就准备好的篮子抬到桌上,柳安本想自己发,可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情,转头看向大小姐杨明曦。 大小姐杨明曦心中了然,将丫丫摇醒,丫丫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睡眼惺忪地问道:“干嘛呀....” “去,帮你爷爷发红包,晚点再睡。” “哦....” 丫丫揉着眼,攥着鸡腿跳下凳子,脚步不稳地走了过去,她实在是太困了。 那些伙计们早就拍成一排,站在桌前眼巴巴的等着了,柳安之前说的话对他们远不及这真金白银来的实在,就是不知道柳安给他们的红包里会有多少银子。 柳安将丫丫抱上椅子,丫丫逐渐清醒过来,问道:“这个怎么发呀。” “一人一个,数量都是正正好好的,谁来你就递给他一个。” 说罢,柳安又对那些伙计们道:“这是老夫的孙女儿,她年纪尚小,不认得你们,你们记得报上名号,叫丫丫知晓。” 柳安揉了揉丫丫的脑袋,笑道:“开始吧。” 丫丫闻言抓起一个红包向前一递,立刻便有一双手伸来接过,同时伴随着一声:“小人张三,谢柳小姐赏!” “小人李四,谢丫丫小姐赏!” “小人吴五,谢柳小姐赏!” “小人.....” 让他们报上名字,丫丫是肯定记不全的,最多最多记住几个比较显眼的,但这就足够了,哪怕只是记住一个,也会让其他人感恩戴德,顺便再将丫丫推到人前,让他们都认得丫丫是谁,将来也好办事。 自见过韩天后,柳安忽然想通了,只是一味的躲藏是没用的,他就算是将丫丫藏得再深,再如何隐秘,该出事的还是会出事,自己能力不足的话依旧保不了她周全,只有让她自己显赫于人前,才能一劳永逸。 那些领到红包的伙计们走到一旁后迫不及待地撕开,本来他们感受到里面轻飘飘的还有些失望,试问一张纸能有多沉呢? 就在他们心里嘀咕柳安小气的时候,红包里竟然倒出了一张宝钞,百两份额的那种。 这一下子便引起了不小的喧哗,要知道大明宝钞虽然不比以往,可价值也能折算出一成来,这一百两面额的宝钞,至少能当作十两银子来用。 这是什么概念呢?普通伙计一月的薪奉也不过二两银子,掌柜主事的要高些,对他们来说,这十两银子可是很多了。 而付全那样的掌柜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伙计拿得都是二两银子的薪奉。 第四百八十六章 谆谆善诱 柳安看着他们欣喜若狂的样子,微笑点头,他之所以让丫丫来分,就是想让这些伙计记住丫丫的好,塞这么多银子在里面,是想让他们惊讶,同时将丫丫记在心里。 那些伙计们震惊柳安的大手笔之余,也如柳安所料的那样,心中真正认可了丫丫,如果说之前叫丫丫一声小姐是因为柳安的话,现在他们叫的可就是心悦诚服了。 尤其是丫丫还那么可爱。 看到这副景象,主母方氏在桌下轻轻捏了捏大小姐杨明曦的手,虽未说话,眼神却表达了一切。 还有很多人都看出了柳安的心思,比如大老爷杨钧和二少爷杨文才。 柳安给伙计们准备的红包很快便分发完毕,所有人包括柳家食肆的护卫们都领到了,唯独没有孙德胜等人的。 这李守一心里就不平衡了啊,即使他一个月领的银子就赶上两个伙计一年的薪奉了,可月俸归月俸,过年的红包归过年的红包,完全的两码事。 “嘿嘿嘿...柳先生,不知俺的红包.....” 李守一涎皮赖脸地贴了上来,他今夜喝了不少酒,身上酒气熏人,满脸油光,笑的时候脸上都堆起了褶子。 柳安斜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问道:“干嘛?红包不是都分完了吗?” “俺没有拿到啊....” 李守一挠了挠头,很是费解。 柳安讶然说道:“咦,不能吧,老夫数好了啊,你真没领到?” “俺骗您干嘛呢,是真的没领到!” “哦,这样啊,那没领到就算了吧,明年给你补上。” 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守一顿时急了,“明年...明年有明年的红包呐!柳先生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虽然俺没中什么用,但可是一直听您话的啊!” 说来也怪,跟李守一这般没领到红包的不止他一人,可孙德胜等人都没说话,只有李守一不依不饶的跟柳安讨要,此刻见李守一全然不知情的样子,孙德胜等人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 这大过年的,柳安也没有跟李守一开大玩笑,从怀里掏出几个扁平的红包,笑道:“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你们的红包都在老夫这里,自己来领便是。” 李守一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刚想接,柳安忽然把手一缩,戏谑道:“拿红包可以,但不能白拿,你要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李守一脸色僵住,叹了口气说道:“俺就知道没这么好拿,行吧,柳先生您要开什么条件?” “入伍。” “入伍?!俺入伍吗?”李守一脸色一变。 “当然是你,不然老夫跟你说什么?” 李守一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说道:“不不不,不行不行,俺爹说过....” “现在你爹在哪儿都不知道呢,还管他说什么?再说了,这银子你不想要了?就凭你这一身横练功夫配上内甲,就是弓弩都伤不了你,你有什么可怕的?若是在战场上立了军功,那就封侯爵赏,食万邑,子孙也不愁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啊!” 柳安趁机劝道。 “这....”李守一踌躇不定,他不上战场的理由很简单,怕死。 至于他爹对他的叮嘱什么的,都是虚言,是他拿来挡箭的令牌罢了,而李守一的软肋,就是这银子。 他若不贪财,怎么会跟着柳安不远千里的来到京师呢? 瞧他这副模样,柳安就知道有戏,伸手敲了敲桌子,说道:“你要是不同意呢,老夫也不会强求,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强扭的瓜不甜,只是老夫领兵出征,这柳家食肆的人也要清空,现在人等就不留了,到时候汪阁老也要回自己府上居住,你是跟着他走,还是要回杭州府卖肉去?” 让李守一跟着汪应蛟,那是不太可能的,李守一虽然爱财,但他不会为了银子而做出些违反原则的事情,如果跟着汪应蛟,纵使银子拿的多了,可每日来回奔波,日夜提防,又回不了家,这不是他想要的日子。 当他听到柳安要丢下他不管的时候,他急了。 “柳先生,可是您把小人带到京师里来的啊!您不能丢下小人不管呐!” 李守一眼巴巴地看着柳安,柳安笑道:“老夫何时丢下你不管了?不是说了让你入伍从军吗?可是你不乐意啊,既然这样,那老夫只好将你送回杭州府去了,不过你不要担心,你就随着富通胭脂铺的大船一路南下就行,不出半月就能回到杭州府,到时候你也可以见到你的妻子,继续卖肉啊。” 见过了金山银山,还能瞧得上那几个铜板吗?答案是否定的,现在让李守一回去卖肉,还不如给他一刀来的痛快。 “好吧!既然柳先生叫俺入伍,俺就随着柳先生去便是,不过咱们可要提前说好了,当兵可以,但俺要当柳先生您身边的亲信,可不去做什么冲锋陷阵的将军,那太危险了。” “即使做将军有荣华富贵也不要?” “不要!有命拿没命享的东西,俺要来做甚!每月拿点工钱,就挺好!” 李守一到时看的通透,知道呆在柳安身边最安全,死活不同意去上阵杀敌。 柳安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真到了军中,那就讲究一个军令如山,令行禁止,主将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岂能容着你的性子来? 只要李守一答应了入伍,那接下来就好说了。 柳安笑眯眯地将红包递给他,神情好像奸计得逞的狐狸。 李守一打开红包,发现里面有两张千两面额宝钞,顿时眉开眼笑,美滋滋地将宝钞揣在了怀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去给兑出来。 李守一都有,孙德胜杨来洪峰等人自然也不例外,就连刚来没多久的李桯易都拿到了,而让他们有些意外的是,二少爷杨文才和大小姐杨明曦竟然也有份。 拿到红包的时候,二少爷还没什么反应,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大小姐杨明曦神情有些古怪,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乖乖地收下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又来了 碧云寺的钟声徐徐传来,寓意着午时已至,新的一年也到来了。 丫丫眼睛忽然亮起,擦了擦手叫道:“爷爷爷爷!咱们是不是要放鞭炮了!” 柳安笑道:“是啊,杨来,去把鞭炮拿来。” “哎。” 杨来应了一声,提着大小姐杨明曦早就买好的千响炮竹走来。 千响,已是她们能买到的最长的炮竹了,再往上就不行了,因为那是宫里的规格。 众人给杨来让开道路,杨来手脚麻利的爬上梯子,将鞭炮挂在门楣上,沿着客栈门口拖了足有数米长。 不光是他们,今夜无宵禁,街上却没有什么人,但当午时到来,京中的百姓,不论贫富贵贱,都在这一刻纷纷走出家门,亲手或者让下人们挂上鞭炮,庆贺新的一年。 两串鞭炮挂上,洪峰取了两根红香来,说道:“柳先生,杨老爷。” 柳安和杨钧拿过香,相互对视一眼,轻轻一笑,这种事情理应是由他们来的,只不过今日,杨钧和柳安都有相同的想法。 “丫丫,你来点。” 柳安将红香交给了一旁兴奋不已的丫丫,而大老爷杨钧则是将香交给了二少爷杨文才。 二少爷杨文才皱了皱鼻子,有些嫌麻烦,杨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乖乖地接过红香,而丫丫则早就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了。 红香引燃炮竹,很快噼里啪啦地声音响起,众人都捂上了耳朵,这一刻,所有的烦恼都会远去,大家对新的一年充满了期待和憧憬。 硝烟散尽,众人纷纷向着柳安杨钧告辞回家,明天,哦不,今天是正月初一,也有元朔、三元等称呼,这天是要出去拜年访亲好友的,此刻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若不趁着这会儿睡上一觉,早上肯定没有精神。 子时过了大半,万千灯火减熄,除了极少数人外,大家都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柳安是被吵醒的。 楼下传来喧闹的声音,吵得柳安睡不踏实,最后干脆不睡了,直接翻身下床,换上新衣服出了房间。 而刚出房间,柳安就被楼下人满为患的景象给震住了。 楼下站满了管家打扮的圆帽小厮,手中具都拿着红色的帖子拍成几排,而孙德胜等人则正在招待他们。 “哦,赵大人的年礼,好好,我记一下。” “这不是吴尚书府上的人吗,新岁快乐,好好.....” 孙德胜和杨来洪峰站在桌后,对着每一个来人拱手作揖,嘴上说两句喜庆话,对方就会把他手中提着的包裹和红帖一并递上,然后自报名号,再由孙德胜等人记在簿子上。 看到这一幕,柳安恍然大悟,他们都是来拜年的,除了拜年外,这贺年礼自然是少不得的,而他们亲戚繁多,自不可能全都拜访到,所以最后干脆出了亲人外,就只送拜帖贺礼,心意到了,也就足够了,只可惜自己好像给忘了还有这茬子事。 大老爷杨钧也靠在不远处的围栏上看着楼下的景象,似是看出了柳安心中所想,走过来说道:“柳先生不必担心,那拜会的贺礼帖子,明曦早就为先生准备好了,都是现成的,只需遣几个人送去便可。” 柳安有些惊讶,“大小姐她.....” 杨钧微笑道:“明曦知道柳先生您忙于公务,不可能面面俱到,正好我内人她也在,帮着先生打理准备一番也是应当的,也正好能锻炼一下明曦。” 柳安点了点头,并没有说出什么见外的话,感慨道:“当初上京时,老爷你拜托老夫照料一下大小姐婚事,老夫没能做到,心中有愧啊。” “哈哈,这有甚的!明曦她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我看她现在很开心,对我已经足够了,文才他现在也有出息,入朝为官了,不用我为他操心什么,这一切,还都是多亏了柳先生您啊。” 柳安诧异道:“老爷这是何意,老夫可没有做什么。” 杨钧摇了摇头,舒了一口气说道:“以前的明曦,在家里就像是一只囚鸟,偌大的杨府就像是圈禁她的牢笼,虽然锦衣玉食,前路无忧,但她不快乐啊,经常在屋中坐一个下午,我看着她那副样子心疼,就让福伯经常带着她出去散散心,这不就遇上柳先生您了吗?” “自从您和丫丫入了府,明曦整个人都好像来了精气神,也找到了自己的事情,话也比以前多了起来,即便现在没有找到她心仪的夫家,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虽然世人皆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觉得那是错的啊....就譬如说我吧,当初我与二弟两人,出身书香门第,如果按照家里的安排,我与他二人都应该读书考取功名,可偏偏我不想这么做,我喜欢经商,喜欢与人打交道,而我二弟则天生是块当官的料子,再加上朝中有人帮助,很快便坐到了杭州知府的位置上。” “但能说我的选择错了吗?我很满意现在的日子,杨家家大业大,现在能有这么大的家业,可都是我一点一点挣来的,也多亏了这样,二弟他不必为了钱财去做些有辱门楣的事情,人着一辈子,就是要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柳先生您说呢?” 柳安说道:“老爷还真是个思想超前的人呐.....是啊,大小姐有大小姐她的选择,就算是父母也不好太多干涉,只要不后悔就可以了。” “当然了,大小姐和二少爷不一样,大小姐放任不管的话她也不会误入歧途,二少爷就不行了,真要不管他,他不得上天啊!” 说起二少爷杨文才,杨钧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起来,当初在杭州府的时候他是什么尿性,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要不是仗着杨府的名声,他怕是早就被人打断了腿。 不过好在来了京师之后他就变了些,性子也收敛了,还成功的在工部谋了个职位,叫杨钧也能放心了。 楼下门庭若市,络绎不绝,看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也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喊道:“陛下驾到!” 第四百八十八章 躲避 一瞬间,柳安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才什么时辰?离午时还有一个半时辰呢,陛下不正应该呆在宫里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 可见到众人纷纷跪下,柳安就知道朱由校是真来了。 这大年初一的,朱由校闲着没事往外面跑什么呢?柳安摸不着头脑,可也得赶忙下去接驾。 “臣柳安,恭迎圣驾。” 朱由校迈着大步气宇轩昂的走进客栈,还不待柳安行礼就将他扶起,笑道:“哎!今天是朕来给先生拜年,先生施礼做甚!你们也都起来吧。” 柳安疑惑道:“陛下何故跑到臣这里来了?” 朱由校压低了声音说道:“那群大臣一大早就跑到宫里拜年,朕烦的受不了了,就找了个借口跑出来了,到先生这儿避一避。” 柳安闻言不禁苦笑,他还以为那些大臣们去拜访亲人了,没想到正月初一醒来第一件事竟然就是入宫面圣,争先恐后生怕落下一样。 “陛下跑到臣这里,臣这里也没什么供陛下娱乐的啊....” 柳安摊了摊手,说了句大实话。 “朕早就替先生想好了,那些大臣应该还不知道朕跑出来了,估摸着还在殿外侯着呢,不过也瞒不了他们太久,要是被他们知道朕跑到先生这儿来了,非得把先生您这里的门槛都给踏平了!” 朱由校露出一副后怕的神情,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柳安咽了口唾沫,叫道:“陛下您不能害臣啊!” 朱由校摆了摆手,笑道:“先生莫急,朕不是都说替先生想好了吗?咱们这就动身,去碧云寺礼佛。” “诶诶诶,陛下,今天大年初一,碧云寺也不开门啊!” 柳安赶忙拉住他。 “别人去不开门,朕去难道也不开门吗?先生放心便是,咱们快走,魏伴伴怕是拖不住他们太久!” 柳安嘴角抽搐两下,他就想怎么没看到魏忠贤的人影呢,感情是被朱由校扔在那儿做挡箭牌了! 一旁来拜年的众人将两人对话听在耳中,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招惹了朱由校吃不了兜着走,不过好在朱由校倒也不是个暴戾的皇帝,叮嘱一句让他们闭上嘴,就拉着柳安出了客栈。 还不忘把丫丫给带上。 正如朱由校所说,碧云寺为他们敞开了大门。 朱由校和柳安并肩坐在蒲团上,听着四周僧人们诵念的经文,就好似进了苍蝇堆,围着自己嗡嗡乱叫。 朱由校面色极为严肃,柳安还以为他是诚心向佛呢,结果他忽然说了一句:“朕....后悔了。” “啊?陛下您说什么?”柳安有些没听清楚。 朱由校深吸口气,说道:“这群僧人的破坏力比那些大臣还要厉害!朕要吐了!先生你快想个办法啊!卧槽!那和尚怎么捧了这么厚一摞经书?!” 朱由校忍不住爆了粗口,反正除了柳安也没人听得到,因为柳安也看到,有几个小沙弥捧着足有半人高的经书从大殿外走进,挨个分发到众人面前,柳安和朱由校也不例外。 那本经书足有一拳厚,初步估计,按照这群僧人诵经的速度,这本经书怕是要念到晚上了。 朱由校慌了啊,他是来避难的,不是来受罪的啊!赶紧给柳安使了几个眼色,柳安欲哭无泪,心中的无奈如海一般深沉,只得硬着头皮举起手,了忌方丈敲打木鱼的手缓缓停下,殿中诵经的声音也止息下来。 “阿弥陀佛,柳施主有何要事?这礼佛日不可非议。” 了忌方丈睁着眼睛说瞎话。 “呃...这个...那啥,哦,对!陛下饿了,哦不对,陛下和老夫内急,要去排解一下。” 逼不得已,柳安搬出了杀手锏---人有三急,溜走退场必备神技,就是皇帝都不能阻拦。 果然,了忌方丈眉头一皱,问道:“柳施主,朱施主,这诵经四个时辰就能结束,不能再忍一忍吗?” 好嘛,四个时辰,朱由校腾一下站起,严肃道:“忍不了,这谁忍的住啊!” 了忌方丈也看出了朱由校的心思,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悟明,你带二位施主去。” 盘坐的一小沙弥站起,对着柳安朱由校两人微一施礼,朱由校松了口气,扯了一把柳安,急忙忙就出了大殿。 刚走出没多远,朱由校就眉飞色舞的说道:“诶呀,还是先生有办法,终于脱身了!” “嘘!” 柳安挑了挑眉,指了指走在前方的悟明。 朱由校顿时了然,也对柳安回以眼神,两人就用眼神交流起来。 朱由校:“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上完厕所再回去吧!” 柳安:“臣在想,谁让陛下你非得来碧云寺礼佛的?这大年初一本来就是他们的礼佛日,陛下你来了不是让他们更加隆重对待吗!” 朱由校:“哎呀,朕哪里想了那么多,光寻思着怎么避开那些大臣了,谁知道这群和尚比他们还烦!” 柳安不在回眼神,心中思考着对策,这厕所就在眼前,柳安都能闻到那股味道了,要是再想不出来法子,就还得乖乖回去听他们诵经祈福,这要是大年初一听一天这玩意,怕不是要折寿哦。 朱由校拉了拉柳安的袖子,指了指地上的石头,眉宇间浮现一抹厉色。 柳安:“卧槽!陛下你乃一国之君,怎么能行这种粗暴的手段!” 朱由校无奈的看着柳安:“不是朕来,先生你动手啊!你动手不就跟朕没有关系了吗?” 柳安:“陛下你还能再无耻点儿吗?臣不知其中轻重,这一石头下去,万一打死了咋办?” 朱由校挑眉:“打死了朕赦你无罪啊!这四下无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到时候就说天上掉下来的石头好了!” 走在最前方的悟明好像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杀意,回头眼神惊异不定地看着柳安两人,柳安心中一惊,想道:莫非这和尚还会读心术?! “阿弥陀佛,小僧不会读心术。” “卧槽!怎么办陛下,这tm是个妖僧!!!” 第四百八十九章 偶遇 朱由校也没想到这悟明和尚会读心术啊! 刚才他的心里波动与柳安一模一样,所以悟明那句话不知道是对他还是对柳安说的,亦或者两者都是。 这就不正常了啊! 朱由校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周围,刚想挥手喊侍卫上前,就听见悟明说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厕所就在眼前,还请两位施主自便。” 不自便你还能帮我啊?柳安嘀咕了一句,悟明一愣,悻悻然地说道:“这....小僧实在是没有这种经历....” 柳安翻了个白眼,说道:“行了行了,你回去吧,跟了忌方丈说老夫陪陛下在寺庙中走走,散散心什么的,不用兴师动众,了忌方丈他只管诵经便是。” 悟明看向朱由校,朱由校负手点头,赞同柳安的说法,悟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作揖道:“阿弥陀佛,悟明遵旨。” 待悟明走后,柳安才说道:“我就说嘛陛下,咱们干嘛还费这事跟他消耗口舌,直接下旨就完事了。” “这要是传出去了,说朕不驯佛法,肆意妄为咋办?” 柳安挠了挠头,问道:“那陛下您喜佛法吗?喜欢坐在那儿听一群和尚念经?” 朱由校老脸一板,严肃道:“不,朕很不喜欢。” “那不就得了?陛下您本就不喜佛法,何故让世人说您喜欢佛法呢?臣也听不下去,而且那群和尚嘴严,应该不会到处去说。” 朱由校这才了然,看了看四下没有旁人的寺院,意识到自己已经自由了,顿时兴奋起来,问道:“那先生咱们现在去哪儿?” “陛下想去哪儿?” “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碧云寺的景色可是一等一的棒啊,若是陛下愿意,臣可随陛下登顶一观。” 朱由校摆摆手,嫌弃道:“看什么风景!不去不去!这好风景看了啥也捞不到,还白费力气!” 柳安撇撇嘴,说道:“这荒郊野岭的,碧云寺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风景,就剩下那群僧人们了。” 朱由校脸顿时垮了,说道:“莫非今天朕还就得干坐一天了?不行,先生你得想想法子,这大年初一的,要有个好头啊!” “喔靠!陛下你这不是给臣出难题吗?!”柳安傻眼了,朱由校把他生拉硬拽到寺庙里,就做了撒手掌柜,啥时候学去了自己的套路? “反正朕不管,也不回宫!”朱由校干脆耍起赖来,丝毫没有一国之君的风范。 就在柳安苦苦思索的时候,这庭院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闹腾,不一会儿,看守的侍卫就提着几个人影走过来了。 “陛下!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院子外面,有可能是刺客!” 被抓的黑脸汉子大叫道:“不是刺客,不是刺客!俺兄弟几个就是想上个厕所!谁知道你们把这厕所封了!还抓人!” “哼!胡言乱语,我看你贼眉鼠眼不怀好意,就是刺客!” 黑脸汉子叫道:“冤枉啊!这可比窦娥还.....咦?柳先生你也在啊!” “张正德?”柳安这才认出来那黑脸汉子,方才他一直扭头跟那侍卫争论,柳安没看到他的长相。 既然这黑脸汉子是张正德....那剩下的几个.... 好嘛,果然是张家四兄弟,这可真是有缘分,走到哪儿都能遇上他们,柳安不禁扶额,对那侍卫说道:“他们不是刺客,放了吧。” 皇帝在侧,张正德四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跟柳安叙旧说话,行了个礼刚想退下,就听见朱由校幽幽地说道:“你们谁是击败扶余图尔苏的那位大明勇士?” 走在最后的张正明一愣,向前两步,行礼道:“回陛下,是草民。” “你就是张正明?” “草民正是张正明。”张正明想了想,补充道:“如假包换。” “好好,你为大明争光,朕还想着要怎么封赏你,今天既然遇到了,那就是佛祖给咱们的缘分,朕赏你点什么东西好呢....” 张正明闻言大喜,十分期待的等着朱由校的赏赐,过了好半晌后朱由校忽然一拍手,叫道:“对了!就赏你们四兄弟今天伴驾吧!只有朕跟先生两人,实在是没什么好玩的,你们四人出身江湖,想必是知道许多好玩的东西吧!” “啥?”不仅是张正明四兄弟,就连柳安都傻眼了,伴驾一天,这是个啥赏赐? 对张正明来说,你就是随便赏点金银细软也行啊!总比这劳什子伴驾一天来的实在多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万一要是惹得您老人家不高兴了,我这脖子上的脑袋,那还是我的吗? 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说话的是皇帝呢? 既然这是朱由校给张正明的封赏,那就不容更改,张正明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回陛下,这碧云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好玩的东西确实没有,但京师里多啊!只不过现在是大年初一,绝大多数的铺子都关门了....不知陛下对赌有没有兴趣?” 听到前半句,朱由校还有些颓丧,但张正明最后一句说完,朱由校眼睛就亮了起来,急忙问道:“当然有了,朕可是赌中好手,压谁谁赢啊!” 柳安嘴角一抽,那他在后边给朱由校开后门,和正经公平赌博是一回事吗?可朱由校不这么认为,他虽然没接触过什么牌九之类的东西,但下意识的就认为他无往不胜,理应大杀四方。 张正明笑道:“那就好说了,不瞒陛下,这京师眼下的铺子十间关了九间,要说唯一没有关的,也许就是这赌坊了,既然陛下感兴趣,不妨就去那里看看,说不得就能找到喜欢的玩物。” “说的有理,不过咱们不能这么去,朕是从宫里偷跑出来的,估摸着他们现在已经找疯了,要不是朕把碧云寺山门封了,不准任何人出入,他们怕是在就闯进来了,被他们抓到朕可就没得玩了,不行,咱们得换身衣服。” 朱由校眼珠子一转,打量了一下身旁的侍卫,笑着对他招了招手,说道:“你你,对对,就是你,过来过来。” 第四百九十章 莅临亨通 “陛陛陛...陛下...这...这不行啊...臣臣受不起啊.....” “别动!你哆嗦什么?别动!哎,这就对了,又不是让你真做,就是伪装一天嘛...今天你就给我穿着这身衣服去那禅房里听那群和尚讲经,不讲完不能出来,懂了吗?” 朱由校亲切地拍了拍那穿着龙袍的侍卫,侍卫两腿一软差点就没直接趴地上,好在朱由校眼疾手快地托了他一把,长期做木匠活的朱由校别的不敢说,这手劲是一等一的大、灵巧。 那侍卫欲哭无泪地点点头,这要是被那群大臣发现是他伪装的皇帝,还不得把他活撕了啊! 朱由校穿上侍卫的衣服,就带了两三个侍卫,一行人悄悄地绕到了碧云寺后门,此处没有那些大臣,谅他们也想不到朱由校会从后门逃走。 从后门出来虽然隐蔽,但有一个坏处,就是没有马车。 所有的马车撵驾都在碧云寺正面山下放着,此时那里还有不少大臣的家丁,朱由校过去肯定会暴露身份,这就没有换衣服的意义了。 可没有马车,他们怎么回京师呢?总不能这十几里地要走着回去吧! “陛下莫慌,草民有一计!” 张正卿开口说道。 “哦?你有何计速速说来。” 张正卿指向一处,说道:“距离碧云寺处不远便是官道,从这里走约三四百步的路程,那里有一处驿站,专门为夜晚宵禁后赶不及入城的行人准备,既然是驿站,自然会有马车,陛下不妨在此稍待片刻,让草民去敲开驿站大门,向他们购置辆马车来给陛下代步。” 想这么隐晦的事情,估摸着只有长期行走江湖的来往客商或者他们这种江湖人士才能这么清楚了,朱由校含笑点头,说道:“好,朕就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了。” “只不过...草民囊中羞涩,这出来的又太过匆忙,身上的银子可能没带够....” 张正卿挠着头说了这么一句。 “哦...这都是小问题,魏伴伴,掏银.....” 话戛然而止,朱由校想起来魏忠贤根本不在身边,也就说,他也是个穷光蛋,身无分文。 “你们呐!身上带银子了没有!” 朱由校忽然转头,对着那几个侍卫恶狠狠地叫道。 “没...没带...镇抚司有规定,这上值身上不能带银子....” 那几个侍卫脖子一缩,弱弱地说道。 “唉,臣有。” 一旁的柳安听不下去了,叹了口气掏出钱袋。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让先生掏呢,先生且放心,回了宫朕十倍还你!” 朱由校这话柳安是一个字都不信,事实证明最后朱由校也没还,柳安倒也不在乎这点银子。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树林外就扬起了阵阵沙土,张正卿和张正德一人驾车,一人骑马握缰,带着几匹马赶了回来。 柳安不会骑马,跟着朱由校坐上马车,张正德几人在前方一人一匹快马,向着京师疾驰而去。 朱由校看着面前的四个大字,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即使今天是正月初一,这赌坊外面也是人头攒动,热闹至极。 大部分都是些无业游民,或者是嗜赌如命的赌徒。 亨通赌坊。 柳安看着亨通赌坊四个大字沉默了,京师的赌坊不可能只有亨通赌坊一家,而张正卿偏偏舍近求远,选了亨通赌坊。 他们是不是别有用心,朱由校肯定不知道,但柳安倒是能猜出一二。 柳安身着富贵,其他几人都是侍卫打扮,张正德几人则像是家丁,一看就是有钱人家来找乐子,门口迎客的小厮立刻堆笑上前,点头哈腰的说道:“给老爷问安,几位爷看着面生,应该是第一次来小店吧。” 朱由校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说道:“不错,你们这儿铺子不小,想来玩得也是极多吧!” 小厮这一听,立刻拍胸道:“那可不是!您也不打听打听,这间亨通赌坊是谁开的!骰子牌九斗鸡斗鸟大小金珠,但凡您能叫得上名字的,咱们亨通赌坊绝对拿的出来!包几位满意啊!” “那朕...真要见识见识了。” 朱由校背着手,大步迈进赌坊,小厮指着他看看柳安,问道:“这....” 一个侍卫敢走在老爷前边,这是大不敬呐! 柳安苦笑一下,急忙跟了上去,这时候小厮才看出些端倪,虽然那人是侍卫打扮,可身上贵气不凡,定不是闲杂人等啊! 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看走了眼,小厮想着弥补一下,追上去说道:“不知这位爷,您想玩点儿什么?有没有喜欢的赌法?” 朱由校想道:“玩过的啊...压胜,有没有?” “压胜?”小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说道:“就是斗宠嘛!有有!爷您跟我来.....” 几人跟着小厮来到了一处满是骚味的区域,外面寒风凌厉,这里却是热火朝天,一群人围着木栏怪叫不止,知道的是在斗宠,不知道的还以为发了失心疯呢! “爷您看看,您是想斗个鸡还是想斗个犬?就是想斗牛咱这儿都有啊!不过斗牛对手难寻,斗鸡是咱这儿最时兴的玩儿法....” 小厮说的唾沫横飞,给朱由校解释着这斗宠的玩法。 朱由校看着那片鸡毛乱飞的区域,不禁皱了皱眉,摇头道:“这不好玩,换一个!” “不斗宠的话,爷您可以试试玩牌啊,叶子牌您玩没玩过?” 朱由校摇了摇头。 “那牌九呢?” 朱由校还是摇头。 小厮懵了,不甘心地问道:“那骰子总玩过了吧!” 朱由校乐了,“这个朕...真听说过!怎么玩?” 小厮:“.......” 小厮自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你要说没玩过吧,他还能理解理解,但你听都没听说过,这就过分了啊!就算点赌不沾的人,也该听说过牌九之类的玩法吧!不是说你不赌就没有人跟你说啊! 身边总会有几个玩过的吧,听也该听过了才是! 可打死他也没想到,朱由校还真就不知道,在宫里谁敢跟皇帝玩赌博?那不是找死吗! 第四百九十一章 真是偶然啊! “那...这位爷,您可以先尝试一下赌大小。” 没有办法,小厮只好给朱由校先介绍最容易上手的玩法,难得一时半会他也听不懂啊! “哦?有何规矩?说来听听。” 小厮笑道:“赌大小的规矩简单的很,就譬如...也您看那一桌,一个摇骰子的庄家,还有一些玩客,庄家负责摇骰子,每个骰钟里面有三个骰子,庄家会摇动骰钟,改变骰子的位置,在庄家停下后,玩客们在左右中三个地方下筹码,比如说爷您觉得是小,就将银子放到小的那一栏中,觉得是大,就将银子放到大的那一栏中,在所有人买定离手之后,庄家会打开骰钟,根据三个骰子正面朝上的点数来进行判断是大是小。” 朱由校问道:“怎么个判定法?” “这骰子共有六面,分别是一二三四五六,若是开到三或者三以下的点数,那就属小,一共有三个骰子,如果其中两个点数超过三,那这个就算大,如三三二是小,三四四就是大,小人讲得可还明白?” “简单简单,这有甚不明白的!你把朕...真是把我当成三岁孩童了不成!” 小厮佯装惊恐道:“哟,小人这哪儿敢呐!不过爷,小人还要提醒您一句,这赌大小虽然简单,可其中还有变数存在,如果三个骰子数字一样,这就不属于小和大了,这是豹子,如果没人在豹子一拦里下注的话,那就是庄家通吃。” 朱由校笑道:“就跟你说的一样,这摇出豹子的情况,怕是少之又少吧。” 小厮笑了起来,“爷是个明白人,想摇出豹子谈何容易,有些时候一天都见不到一次呢!” “行了行了,我明白了,就先玩几把大小试试,先生啊,换二百两银子的筹码来。” 朱由校开始卷起袖子,兴冲冲的就要大杀四方。 柳安苦笑着从钱袋里拿出几张宝钞递给小厮,让他去换筹码,不一会儿筹码就拿了回来。 柳安虽然知道这赌大小的玩法,但他没怎么来过赌场,只是耳闻并没亲手操持过,所以这时候就要交给资深赌徒,张家四兄弟了。 那些侍卫可不敢让朱由校知道他们也爱赌,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后边凑个热闹,过过眼瘾完事了。 朱由校挤开人群,丝毫不介意跟那些热火朝天的赌徒并肩而站,手中把玩着筹码,先看了两局,这才找准时机小心翼翼地将筹码下在大的一栏里,一看数额,十两。 好嘛,纵使二百两银子对朱由校来说是九牛一毛,可他不想输的意思柳安是看出来了。 “买定离手....开!二三三,小!” 朱由校下在大一侧的筹码被庄家赶走,朱由校木愣了一会儿,喃喃道:“这就输啦?” 张正卿安慰道:“阁下莫慌,胜败乃兵家常事,这赌嘛,自然也不例外,况且您这是第一次玩,找不到其中诀窍实属正常。” 朱由校点了点头,眼珠子转了转,将手中筹码分成两坨,一侧下在大,一侧下在小,得意洋洋的说道:“这样的话,是不是无论如何都输不掉了?” 张正卿憋得脸颊通红,有一说一,他还是还真是第一次见人这么玩,没办法了只能老老实实说道:“您这么下...无论如何都是亏的啊!不论谁胜谁负,都是拿走另外那一侧的筹码,您这样,岂不是相当于自己赢自己?更何况庄家每一把还要抽走一成佣金,您这样只能是输不多啊!” 周围传来几声轻笑,不少赌客都讥讽的看着朱由校这个小白,看的朱由校浑身不自在,破天荒的没有发怒,而是悻悻地说道:“这,这真是不知道....下次肯定不会这么压了...反正也输不多嘛....” “买定离手!开!四四四,豹子!庄家通吃!” “啥?!”朱由校懵了,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二十两银子的筹码被庄家收走却无能为力,一把抓过小厮吼道:“你不是说这出现豹子的情况极少吗?!” 小厮苦着脸说道:“这位爷,少是少啊,小人哪里敢骗您呢?但少不代表它就没有啊.....您这是运气不好,要不再试试?” 朱由校一想,也是,这才第二把自己急什么呢?手里的筹码还有一大半,总不可能一直输下去吧! 扫把星也不会这么背吧! “买定离手!开!三三三,豹子!庄家通吃!” “买定离手!开!六六六,豹子!庄家通吃!” “买定离手!开!二二二,豹子!庄家通吃!” 朱由校脸色黑如锅底,紧抿着嘴不说话,不时用眼神斜睨小厮一眼,其中充满了审视和愤怒,小厮头上冷汗直冒,按理说庄家赚了钱,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不知道怎么着,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还隐隐有些后怕。 “今天真就不信了!还能一直开豹子不成?!” 朱由校大吼一声,彻底进入了赌徒模式,一把把将筹码拍下,很快就输了个精光。 “陛...掌柜的,咱们要不不玩了吧....”柳安见势不妙,上前想要劝阻两句,可谁知朱由校不信那个邪,非得要把输的都赢回来,二百两银子虽然不多,可朱由校咽不下那口气。 实在劝不动,柳安只得让小厮又换了五百两银子的筹码过来,果不其然,眨眼间朱由校又输光了。 柳安掏银子的手都有些颤抖,而接银子的小厮手抖得比他还厉害,好像他接的不是银子,是点燃的火药一般。 柳安对张正卿低声说道:“你光看着干嘛?上去指点一下啊!” 张正卿无奈地摊手,说道:“我也想啊!可柳先生您自己看嘛!他他不让人指点啊!你看!又压大!都连开十几局豹子了,就不能压它一次给给面子吗?这真不能怪我啊!” 朱由校显然已经进入了败家模式,下注的金额一次比一次大,而这桌连开了十几局豹子的景象吸引了不少人来围观,就连那坐镇三楼的豹爷,都被惊动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震惊的豹爷 “你说啥?有一桌连开十九局豹子?!” 豹爷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报信的人。 这时底下又传来惊呼,那人苦笑道:“现在怕是二十局了.....豹爷您要不去看看?有个客官都输了快两千两银子了,这正月初一的,怕是传出去对咱们亨通赌坊的名声不好啊!” “玛德!晦气!”豹爷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怒冲冲起身下楼,正如那人说的一样,这正月初一的,连开二十局豹子可不是好事,平平安安才是福啊!真要是传出去了,纵使亨通赌坊名声大燥,可还敢来亨通赌坊玩得人又有几个? 这种罕见的事情,很难让人不以为是他们在暗箱操作! 豹爷一步三台阶跨下楼梯,来到了二楼,站在木栏旁俯瞰下面的情况,第一眼就找到了朱由校几人所在的桌子,实在是太显眼了,别的桌子都没人,就那里围满了,不是那里还能是哪儿? 在人群中稍微寻找了一下,豹爷就看到了柳安,他顿时愣住,心中“咯噔”一声,柳安可是亨通赌坊重点防范对象,虽然不至于拦着不让进吧,好歹也得提前来通知一声不是? 可今天正月初一,几个懂事的手下都让自己放了假,回家陪家人去了,诺大的亨通赌坊除了那些护卫和底层的小厮外就只有自己坐镇,本来他也不认为能出什么事情,可偏偏今天柳安来了。 “他怎么来了....真是怪事....” 豹爷嘀咕了一声,倒是没有多么慌乱,赌坊是什么地方?就是让人玩得,谁来玩都可以,只要你有银子,即便此人是柳安也不例外,就算是输了银子,也只怪你自己时运不济赌术不佳。 可豹爷很快就看出不对劲来了,柳安明显不是主角啊!相反他还正苦口婆心的劝诫身旁侍卫打扮的年轻人,那侍卫身上穿的银甲豹爷可是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宫中禁卫才能穿的啊! 能让柳安如此对待,还偷偷摸摸穿着禁卫银甲的人.....豹爷背后汗毛缓缓炸起,一溜儿小跑的跑到了朱由校等人面前,躲在人群后定睛一看。 麻了。 看清楚朱由校长相的瞬间,豹爷身体从脚趾凉到了头顶,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他不是应该在宫里吗? 在他身旁的那小厮问道:“豹爷,您怎么了?” 此刻正好又开出了豹子,朱由校输了一千两银子,正捂着脸发出一声哀嚎,那一声哀嚎,就如同断头的铡刀般,悬在豹爷的脖子上。 那一瞬间,豹爷仿佛看到了自己上刑场的样子。 “那是谁在坐庄?!”豹爷瞠目欲裂,拽住小厮的衣领暴喝出口,唾沫星子喷了小厮一脸。 “是...是钱九....今儿个轮到他坐庄.....” “放肆!赶紧把他给老子叫过来!赶紧的!迟了小心咱们脑袋不保!” 豹爷一蹦三尺高,飞起一脚踹在那小厮的身上,小厮吃痛不敢叫喊,赶忙来到坐庄的钱九身边,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钱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将手中骰钟放下,擦擦手道:“几位爷稍待片刻,小人去方便一下,很快就回来。” 朱由校似乎是认定了这张桌子,就是要在这张桌子上找回本来,说什么也要等钱九回来。 钱九随着小厮来到一处偏房,刚推开门就是一巴掌抡圆了扇在他脸上,让他原地旋转三百六十度,噗通趴在地上。 豹爷咬着牙,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老子怎么跟你说的?你敢出老千?!出就出吧,你还出的这么明显,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是怎么滴?!告诉你,老子要是脑袋搬了家,你也别想好活!” 钱九捂着脸叫道:“冤枉啊豹爷!小人可是铭记您的叮嘱,绝对没有出千啊!如若小人撒谎,就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没出千?没出千你连开二十多局豹子?!是你蠢还是老子蠢?”豹爷将茶杯摔碎在他眼前,恶狠狠地骂道。 “冤枉啊!今天的事情小人也是生平仅见,不知怎么着那骰钟就是摇豹子出来,小人牢记豹爷您的叮嘱,不敢用老千,就一直随它去了,谁知道一连开了二十多局啊!” 钱九声泪俱下,他是真冤枉啊,说实话他这个庄家当得憋屈,啥也没干,还要挨顿揍,真是何苦来哉! 豹爷越听越气,将钱九踹了个趔趄,骂道:“狗东西!你他妈就不知道变通一点啊!老子叫你不出千是为了什么?就是要公平啊!你连开二十多局豹子,说是偶然,你信吗?” “小人信啊...那骰钟就是小人摇的...小人怎么能不信啊...” 豹爷被气的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混账!光你信有个屁用啊!关键是玩骰子的人信不信!你懂了没?” 钱九恍然大悟,“哦哦哦!懂了懂了!小人这就去跟他们解释一下.....” “你他妈....我刀呢?”豹爷绝望了,这钱九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找了一圈没找到刀,豹爷只好作罢,气呼呼地看着钱九,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地说道:“你回去之后,不管你用老千也好,还是别的法子也罢,总之不能再赢那年轻人的银子了,知不知道?” “可是豹爷...咱们这不是赌场吗...哪有赌场出千让客人赢得道理啊....”钱九挠了挠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哪那么多废话!老子叫你输你就输!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赢他的钱,就是肃宁伯他有十个胆子都不敢!” 钱九终于反应过来了,急忙点点头,“小人明白了!” “快去!输的越多越好,务必要宾至如归知道吗?千万不能让他惦记上亨通赌坊!” 似乎是不解气一般,豹爷又踹了钱九一脚,钱九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门,眼中满是后怕,不知道招惹了哪路神仙。 回来以后,钱九脸色苍白,手哆哆嗦嗦地抓起骰钟,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努力打起一抹微笑,看着朱由校说道:“这为客官,要不您先下注?” 第四百九十三章 大杀四方 朱由校皱眉问道:“为何要先下注?刚才不都是买定离手吗?” “哦哦,这先下后下都一样,您在我摇骰子的时候下注,不是还能多玩两局吗?” 钱九冷汗唰唰地流,瞎话张口就来,没听起来没有一点可信度,但偏偏朱由校不知道这里面还能出老千,倒也没跟他太多计较,伸手就拍下筹码,说道:“大!” 此时周围一些玩客们立刻纷纷将筹码压到豹子上,这连开了二十多把豹子,让他们可是赚的盆满钵满,要说亏的最狠的,就是朱由校了吧。 钱九松了口气,将手中骰钟哗啦啦一通乱摇,往桌上一盖、一掀,说道:“五五六,大!恭喜这位客官大杀四方啊!” 周围的看客们傻了眼,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朱由校的运势就逆转了? 朱由校下了五百两银子,去掉庄家的抽成后赚回了两千两,终于脸上带起一抹笑意,对柳安说道:“柳先生你看,朕...真不是学生运气差,这风水轮流转嘛!” 钱九陪着笑道:“客官说的极是,这赌嘛,哪能一直输呢?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柳安瞥了钱九一样,这钱九刚刚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后性情就大变,按理来说庄家是不应该这么多话的,刚才看起来还算正常,现在则完全就像是为了讨好而说话一般,如何能让柳安心中不生疑窦呢? 钱九的变化,柳安也隐隐猜到了原因,这亨通赌坊是魏忠贤的产业,里面的管事人肯定也有两把刷子,不可能什么也不明白,而做主事的,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懂眼顺,识大体,明得失,还要认得京中绝大部分的权贵,他们又没有蒙面,被认出来倒是正常。 豹爷见朱由校终于笑了起来,心中大石落地,对着身旁小厮嘱咐道:“你快去告诉魏大人,说柳先生正陪着一个年轻人在亨通赌坊中玩乐!” “啊...还要惊动魏大人吗....”小厮微微有些惊讶。 “叫你去你就去!你只消将这里的情况跟魏大人一说,他老人家肯定就明白了!到时候魏大人有何指示,你速速报来。” “是!小人这就去。” 小厮领了命,打听了魏忠贤的去向后提了匹快马,直奔香山而去。 香山上,碧云寺外。 顾秉谦裹着身上的袍子,冻地浑身颤个不停,面的篝火在这荒郊野外能散发的热量实属有限,他不时抬头看看碧云寺紧闭大门,然后叹息一声。 “魏大人,您说陛下他什么时候能出来啊,这正月初一的,陛下何故跑到这碧云寺来听僧人颂经啊!” 魏忠贤跟他一样烤着篝火,朱由校就在碧云寺中,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所以众人都要表现出一副恭恭敬敬的姿态,听到顾秉谦的话后魏忠贤也瞥了一眼碧云寺大门,摇头道:“咱也不知道啊,陛下今天一早被你们吵醒,怕是心情不爽利,这才想出来散散心吧。” “唉,都怪柳先生,要不是他开了出宫这个先河,陛下也不会玩的兴起,天天叫嚷着要出宫了,现在好了,有点什么事就要往宫外跑,这大过年的也不消停,叫我们从哪里找啊,这外面贼人太多,天气又冷,若是龙体欠安,咱们可就是千古罪人啊!” 顾秉谦唉声叹气地说道。 魏忠贤闻言不悦道:“说什么呢?陛下乃真龙天子,区区小贼风寒能伤了他吗?笑话!这种大不敬的话顾阁老日后还是少说为妙!再者说,这诵经祈福又不是什么坏事,陛下他也是一番赤诚之心,咱们这些做臣子的理应支持他才对。” “是是,下官失言了。” 被当面诘问,顾秉谦有些尴尬。 今天他们这些大臣天还没亮就起了床,早早地就来到了宫门外等候,打算给朱由校问安,而这也是历年来的习俗,从大明开国至今都一直延续着,今天倒好,他们连朱由校的面都没见着,就听到人跑了。 魏忠贤面上跟他们耍了几个回合的花枪,帮朱由校拖延了会儿时间,接着就将朱由校的去向说了,他们这一行人先是来到了柳家食肆,却又听到朱由校已经跟柳安出了城,于是又急急忙忙地来到碧云寺,这倒好,人家把大门一关,谁也不让进。 没办法啊,来都来了,总不能现在回去,那就等吧,这一等就是快两个时辰,众人是坐也不敢坐,回也不敢回,更不敢上前敲门,怕惊扰了圣驾,只能硬着头皮死扛,这天都快晌午了,碧云寺里面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众人心中抑郁,却又不敢说朱由校的不是,就只好将火气朝着柳安撒了,反正柳安又不在跟前,抱怨两句也没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山下跑上来个人影,正是豹爷派来传信问话的小厮,那小厮快马加鞭的到了香山脚下,爬了一柱香的楼梯,累的是整个人几近虚脱,可还得坚持着完成豹爷交代的事情。 小厮很轻易的就通过了审查,来到人群最前方,魏忠贤倒是不认得他,但认得他身上穿着的衣服。 “怎么了?什么大事非得今天说啊?” 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魏忠贤有些不快,但到没有开口指责,带着小厮来到一处僻静地方问道。 “回魏大人的话,豹爷让小的跟您说,柳先生带着一个年轻人来亨通赌坊玩乐。” “谁?!”魏忠贤眼珠子一瞪,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 “柳先生啊,还有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人....” “他们之中以谁为主?什么时候去的赌坊?!” 小厮挠挠头,说道:“柳先生自进赌坊开始就只是掏银子,不曾玩过什么,应该是以身旁那位年轻人为主,他们一个多时辰前就到亨通赌坊了。” “什么?!”魏忠贤大惊失色,叫道:“一个多时辰前?!你们怎么不早来跟咱家说?!” “小人们一开始也没认出来柳先生啊....要不是那年轻人手气太背,连输二十多把,豹爷也不会被惊动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盆满钵满 魏忠贤差点魂没给吓飞咯,那年轻人的身份他早就猜到了,可这连输二十多把,还是在自己开的赌坊里,这是有些人觉得自己最近日子过的舒服,来给自己使绊子呢吧! “混账东西!” 啪! 魏忠贤虎躯一震,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巴掌扇在那小厮的脸上,小厮捂着脸惊恐地跪下,连连求饶,“魏大人息怒啊...这不干小人的事啊...小的们也没出老千,谁能想到他手气太背,赌个大小能连开二十多把豹子啊...小的从来没见过这种事啊....” “那是你们见识少!这赌就看个手气,前一天还大杀四方的,第二天输的倾家荡产的人咱家见得多了!偏偏是今天,偏偏是今天!”魏忠贤怒不可遏的叫道:“你们怎么应对的?” “豹豹爷让钱九出千,要输银子给那年轻人....” “那年轻人可有什么异象?譬如不高兴什么的?” 小厮想了想说道:“魏大人您是不在场,没看到那年轻人连输二十多把的脸色...不过现在好了,小人出来之前钱九已经开始故意送银子给他了,年轻人玩的还算愉快。” 魏忠贤追问道:“没有什么别的异样了?他带来的其他人呢?” “没,没了啊...跟着他一起来的那几人都陪在他身边,没什么异样啊....” 魏忠贤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说道:“你快回去,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要给咱家伺候好了那位爷!要是出了半点岔子,咱家要了你的小命!” “是..是!可是魏大人,既然那位爷这么重要,为何您不亲自去坐镇呢?这样也好让小的们有个底啊...” 魏忠贤说道:“你以为咱家不想吗?这里这么多人,你难道要咱家全给带过去吗?嫌事情不够大?!” 如果不是今天,魏忠贤肯定老早就陪在朱由校身边了,不管他去哪儿,自己肯定都跟着,可今天早上朱由校让他拦住外面的那些大臣后,自己一个人就出了宫,找上柳安后又来了这碧云寺,关上大门美曰其名诵经念佛为大明祈福,闲杂人等不得惊扰,那他们就等呗,这碧云寺中大门紧闭,没人知道里面的情况,魏忠贤也没去打听,因为陛下有什么事情肯定第一时间就会有人通知自己,既然没消息传来,那就说明一切安好,但现在不一样了。 朱由校早就跑了,可他们还蒙在鼓里!魏忠贤身为司礼监秉笔,宫中早就被他经营的铁通一块,朱由校的动向都逃不过他的五指山,然而却没人来通知他。 这就是朱由校动的小心思了,他让禁卫换上龙袍,便是将他们架在了火上,不管是不是朱由校强迫的,敢穿龙袍的禁卫,被人发现唯有以死谢罪,没有任何赦免的可能,甚至就连其他没有出言劝阻的也是大罪一条,少不了一顿毒打,这时候让他们去告诉魏忠贤朱由校跑了,不是跟自己小命过不去? 要不是亨通赌坊派人来传消息,恐怕直到太阳落山他们都不知道碧云寺中的情况。 这下好了,就因为一点小意外,魏忠贤现在也被架在了火上,他可不敢将这么多大臣带到亨通赌坊去,否则惹得朱由校不悦了,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朕在这儿的? 他怎么回答? 有人看到还是通风报信,关键不是魏忠贤怎么说,而是朱由校怎么想。 所以魏忠贤只能佯装不知道朱由校已经溜出了碧云寺,还得在这儿干站着,更不能告诉其他大臣,若是能哄的朱由校开心,老老实实的回宫,就算赔再多银子进去魏忠贤也乐意。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圣眷没了再想拿回来可就难了。 魏忠贤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朱由校不带上自己也就罢了,干嘛还跟自己耍花枪呢?这一来一回的,不仅将他们都调离了京师,还大摇大摆的跑到自己名下的赌坊找乐子去了,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 魏忠贤不知道,但他只能祈祷这是无心之失。 小厮得了消息回去,魏忠贤也回到了诸位大臣旁边,这一次他的神情不再轻松,而是变得异常凝重,顾秉谦瞧出他面色有异,问道:“魏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脸色怎如此难看?” “啊?哦...咱家没事,就是这站了一上午,身子乏的慌,来人啊,般张凳子来!” 既然朱由校不在,周围又都是自己人,魏忠贤也没有继续装下去的必要了,受罪的是自己,好处也捞不到,还不如怎么舒服怎么来呢。 而正如魏忠贤所料一般,朱由校玩得十分开心。 赚了银子,谁不开心呢? 豹爷眼睁睁看着大堆大堆的筹码推到朱由校面前,然后被张家兄弟收起,初步估计,这短短一个时辰里朱由校已经赢走亨通赌坊近十万两银子了,豹爷虽然心疼,可连个屁都不敢放,只能心中祈祷这位大老爷玩得开心了快走。 晌午过半,朱由校终于停了手,他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总之就是突然运势逆转,大杀四方,怎么下怎么赢,很快他就腻了,银子也赚的差不多了,他也明白养鱼的道理,大鱼可以宰,鱼苗不能割,在这么赢下去,亨通赌坊没银子了咋办? 于是他很是时候的收了手,叫张家兄弟将筹码换成银子后大摇大摆的出了亨通赌坊,临走不忘说一句:这里很不错,下次可以再来玩玩。 跟在不远处的豹爷听到这句话,腿都软了,他心里苦啊,就这么输法,朱由校再来个几次,亨通赌坊还不得关门大吉啊!可开门迎客,哪有拒人门外的道理,更何况那人是朱由校。 偏偏有个不长眼的小厮,在朱由校身边点头哈腰,谄媚至极地附和道:“没问题啊爷,您下次尽管来,保证还是大杀四方啊!” 豹爷想把他活撕了。 柳安朱由校几人出了亨通赌坊后,朱由校将从柳安那里借来的银子都还给了他,他赌赢赚来的自然是归他了,朱由校显而易见的心情不错,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上了马车,说道:“去,找家上好的酒馆,今天朕请客!” 说完,朱由校对着柳安问道:“对了先生,这间赌坊,是魏忠贤开的吧。” 第四百九十五章 询问 朱由校忽如其来的一问,着实让柳安有些猝不及防。 “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那亨通赌坊外面挂着的旗子,前几日在参加比武大会的时候先生不是说过吗,各大店铺会在店外悬挂自己的旗帜来招揽顾客,那亨通赌坊外面挂着的旗子上写的是魏,如此明目张胆,敢将自己姓氏挂出去的,非富即贵啊。” “再加上里面有一个人朕看着十分眼熟,好像是以前在宫里的老人,能够将宫中的人带出来为自己效命的,出了魏忠贤还能有谁?” 听到这里,柳安不禁想为朱由校竖大拇指,就这个敏锐的洞察力,敢问世上有几人能做到? 柳安点头说道:“陛下猜的不错,这亨通赌坊确实是魏忠贤的产业,只不过挂在肃宁伯魏良卿的名下。” 朱由校想了想问道:“肃宁伯?魏忠贤的侄子?” “是,魏忠贤膝下无子,对他这个侄子是极为爱护,似是魏忠贤的产业,大多都由他在打理,京中像亨通赌坊这般的铺子,少说还有好多间。” 朱由校微微颔首,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柳安很识趣的没有询问,过了一会儿后,朱由校拍着胸中揣着的那些价值不菲的宝钞,说道:“自从那庄家离开了一会儿过后,朕就连战连捷,这其中定是有人认出了咱们,给魏忠贤通风报信去了,这些银子就是想让朕快些离开,不要起了疑心,柳先生觉得,魏忠贤接下来会怎么应对?” 柳安笑道:“陛下这话说的,魏忠贤他还能怎么样呢?他在宫外做的这些事情已是有违国法,但还没有到罪不容恕的地步,谁都想赚些银子,臣也不例外,魏忠贤总有一天也会老迈,不能在侍奉陛下,那时候他就要从陛下的身边退下来,回到老家去养老了,没点傍身的钱财怎么行呢?通过正规途径赚银子没有太大的过错,可如果有人趁机借助朝廷权能行不法之事,那可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朱由校问道:“这亨通赌坊有蹊跷?” 柳安从怀中取出那块亨通令,将它交给朱由校,说道:“陛下请看,这块令牌便是工部主事杨文才在一次偶然中进入亨通赌坊获得,其名亨通令。” “做什么的?” “亨通赌坊表面上是在做赌博的买卖,可实际上却是给京中各个权贵富商办事的躯壳,魏忠贤借亨通赌坊在外城的位置,给想要托他办事的人这块亨通令,甚至有传言说,只要你有足够的银子,就没有亨通赌坊做不到的事情,交过银子的人,亨通赌坊都会给一块亨通令作为凭证,待到交易完成,亨通令也会被他们收回,他们号称无所不能。” 朱由校惊讶道:“好大的口气啊,朕都不敢这么说,他们凭什么?” “凭镇抚司和东厂。镇抚司足迹遍布天下,掌天下情报,有自行拷问之权,东厂在军中多有监军,权柄甚大,谁要是惹得他们不开心了,一封黄纸,保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凭此长司,魏忠贤也得以在朝中横行霸道无人敢迎其锋芒,再加上朝中东林党被陛下问责之后,魏忠贤更是没了制衡,行事渐渐变得肆无忌惮,经常做出些蒙蔽圣听的勾当,这些陛下都是不清楚的,若不是今日陛下您要出来找找乐子,臣还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这亨通令的事情呢。” 朱由校沉默半响,叹气道:“想不到朕十分厌恶的文臣,竟还有他们的功劳在内,依先生见,朕该如何应对他?” 他自然指的魏忠贤,只不过此时朱由校问出来,柳安就要在心里掂量掂量了,朱由校究竟是想问自己的意见,还是想知道自己对魏忠贤的态度,对大明的态度? “陛下圣明,自有裁决。” “朕想知道先生的想法,自朕即位以后,将权柄或多或少的开始放给魏忠贤,先生可知道当初朕为何要放逐王安扶持魏忠贤吗?就是因为王安性格软弱,又素来跟东林党交好,有他在朝,朕寸步难行,而魏忠贤此人就不同了,他跟东林党人有隙,不合,魏忠贤是对付他们的一大利器,可魏忠贤毕竟只是一介阉人,成不了大器,偏偏有些事情朕不好出面,叫魏忠贤代为办理能省去很多麻烦,魏忠贤在朕背后搞得勾当,朕也多有耳闻,但这些跟大明的江山社稷比起来,倒是微不足道的,可如果他开始祸乱朝政,任人唯亲,培植朋党,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朕也不能容他。” 朱由校先表明了心迹,就是让柳安放心直言,只听柳安说道:“陛下圣明,眼下事情还远未到那一步,魏忠贤于咱们还有大用,这新税制尚未普及,朝中须有一位能统领群臣的人存在,陛下您虽身为天子,可就跟您说的一样,很多事情不能由您说出来,而臣资历不足,在朝中不能服众,只有魏忠贤可以做到,他虽然眼下为自己牟利,可不论边关将士还是朝中内政,都没有到山穷水尽,甚至犹有余力,这一切有不少都是魏忠贤的功劳,有魏忠贤在,各方宵小尚不敢轻举妄动,若他被扳倒,难免会生异象。” “就譬如陛下一直想进行的削藩来说,那成国公年后就要出发,若无魏忠贤在旁协助,咱们也不知道镇抚司和东厂中有没有他们的内应,魏忠贤将朝廷经营的铁桶一块,只眼下来说,对咱们只有益处,没有害处。” 朱由校点点头,“只是这样可能要苦了先生了,似魏忠贤这般有野心的人,他不会容许身旁有他人酣睡,朕要振兴大明,所倚重的人必不可能只有他一人,而魏忠贤偏偏没有容人之量,朕怕他会暗中对先生下绊子啊.....” “呵呵,陛下无须忧虑,陛下赐给臣的匾额令牌,便是臣最好的护身符,只要臣一日不失陛下宠信,魏忠贤便不敢对臣动手。” 第四百九十六章 锦绣阁 “至于一些小绊子,那都是无足轻重的事情,魏忠贤此人虽然没有容人之量,喜欢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可既然他能混到眼下这个地位,说明此人识大体,有眼光,懂得攀炎附势,臣于陛下有大用,他这个常年陪在陛下身边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所以到现在为止,魏忠贤与臣还是和和气气,连口角都不曾发生过,臣退一步,他也会礼让三分,一切都是为了陛下的宏愿啊。” 朱由校心中很是感动,捂着胸口说道:“待大明振兴那日,朕将昭告天下,奉先生为亲师,大明在一日,先生便有万世恩泽,谁也不能对先生行那兔死狗烹之事。” “呵呵,若那天真的到来了,臣就会告老还乡,不再踏足庙堂,做一个富家翁岂不美哉?臣的私心不在流芳百世,只愿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朱由校轻叹一声,说道:“若天下人能有先生这般觉悟,何愁江河不兴,山峦永固呢?” 这时,马车缓缓停下,洪峰的声音传来,“陛下,柳先生,咱们到了。” 朱由校和柳安依次下了马车,发现洪峰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尚在营业的酒楼前,柳安看着酒楼中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不禁诧异道:“正月初一还有酒楼开门吗?” 洪峰苦笑道:“恐怕整个京师就这么一家了吧。” 客栈大门上书:锦绣阁。 乍一听,有些像是买衣料的店铺,可实际上这却是供人吃喝的酒肆,而在锦绣阁旁,随风飘扬着一面小旗,绣魏字。 “又是魏忠贤的产业?” 朱由校讶然说道。 柳安也是有些意外,想不到这魏忠贤涉足的行业还挺广泛,不管是上九流还是下九流他都占了个遍,足见他胃口不小。 朱由校好不容易单独跑出来一次,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回宫,况且宫里的吃食他早就腻味了,一直也想尝尝这外面的酒楼是什么味道,既然是魏忠贤开的,那就简单了,想必味道也不会差。 即便是大年初一,这请客作陪的人也不少,尤其是在京师这种地方,总有人不想在家中吃饭,而这锦绣阁,自然就是他们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了。 “哟,爷您来了!您几位啊?” 众人还没往里走呢,锦绣阁中就迎出一青衣小二,白帕搭肩,头戴方帽,脚踏黑布靴,上前就迎合笑道。 朱由校转头一望,开口说道:“十一人,分两桌,要雅间。” “诶哟,十一人呐,这位爷,实在是对不住,小店今天生意火爆,这雅间怕是坐不下了,您要不大堂将就将就?实在不行小人给您拉个屏风也成.....” 青衣小二有些为难,面前这几人一看就是有钱的主,你看那胸前揣的鼓鼓囊囊的,八成都是银子呐! 这种大主顾,青衣小二可不愿轻易放过,但雅间又实打实的没位置了。 朱由校闻言皱眉,他身为天子,来这种酒楼吃饭已经是屈尊了,还没有雅间,岂不是有辱身份? 柳安说道:“掌柜的,要不回咱们的客栈去吧,臣客栈里的厨子手艺也不错,环境也清净。” 青衣小二一听,哟呵,这还是对头啊!那自己这态度就要掂量掂量了。 “得嘞,爷您可想好了?小店实在是客满,您要不另择别处?” 知道了这是敌军之后,青衣小二的态度立刻来了大转变,虽然不至于冷眼相对吧,可话里的语气也不怎么客气了,甚至还带有一丝警惕。 朱由校是什么人?不论他走到哪儿,向来都是众星捧月,所有人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今天倒好了,遇上个不开眼的主,这他就不乐意了啊,本来还想答应柳安的提议的他,顿时开口说道:“不必了,今天就在这儿吃,真倒是要尝尝,什么厨子能养出你这样刁钻的嘴!” 青衣小二扶了扶帽子,将白帕打了个响,侧身冷笑道:“得嘞,几位爷,您里边请,大堂十一位!” 既然都是一起来的,那青衣小二干脆也没有给他们分桌,不只是不是有心为之,特地给他们挑了大堂正中心的圆桌,这个位置可谓四通八达,下到大堂,上到三楼雅座,只要一偏头都不免看到这张桌子,如果是没有什么特殊嗜好的人,也不会选择坐在这里。 所以这张桌子一直都空着。 朱由校一看这地方,反而很大方的欣然应允,对他来说,就是要坐在这种地方才能彰显身份,被其他人看看,那就看呗,御门听政的时候他也没少被看啊! 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被看两眼掉不了几块肉。 朱由校大马金刀的往桌旁一座,也不讲究什么座次之分,显得极为随意,他是坐下了,周围跟他来的人就尴尬了,谁坐,谁敢坐,坐在哪儿,都是十分棘手的事情。 关键谁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啊! 柳安看了一眼桌子的位置,不动声色地坐在朱由校左手边,剩下的张家四兄弟和其他禁卫傻了眼,这左手边的位置被占了,右手边谁坐? 但也不能就这么干站着吧!这桌子的奇怪景象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朱由校不悦地看了他们一眼,敲了敲桌子说道:“坐,今日没有身份之分。” 朱由校都这么说了,众人还能怎么样,一咬牙,得,那就坐吧! 顿时一顿哄抢,大家都抢着坐在离朱由校尽可能远的地方,谁也不敢坐在朱由校的右手边,万一惹得他不高兴了,能有自己好果子吃吗? 可这张桌子本就不大,开始也只安排了十个人的座位,还是青衣小二又搬了张椅子来才堪堪够十一个人的位置,这也就引发了一件事情。 这桌子有点挤。 至少对那些禁卫来说,有点挤。 能坐在皇帝身边,按理说是极大的荣耀,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可他们会羡慕吗? 归根结底,他们也不过是一个禁卫,讨了喜会有赏赐,可若是不讨喜呢? 这就是两种极端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贺年礼 朱由校点菜,那可就真的是点菜了,问也不问,直接让青衣二上他们店里厨子的拿手菜,有多少上多少,丝毫不怕浪费。 那青衣二一看,哟,这是来摸底来了啊,行,那就得让这些人来开开眼了,将这件事情跟锦绣阁掌柜一,锦绣阁掌柜倒是瞪了那青衣二一眼,道:“咱们锦绣阁是肃宁伯魏大人开的,谁会不长眼的来找咱们的事?别店的掌柜又怎么了?来了就是客,你快去好生招待着,这送钱的买卖,哪有不做的道理?” 青衣二一想也是,锦绣阁开业到现在少也有一年之久了,敢来找事的还真没遇到过,而且看那些饶样子就真像是来吃饭的一样。 得了掌柜吩咐,青衣二也不再给朱由校他们摆什么脸色,叫厨子抓紧做了几道好菜上来,送到了朱由校等人面前。 最后还是洪峰坐了过来,洪峰怎么也算是军中千户,是有军功在身的人,大风大浪也见过了,倒也不怎么畏惧朱由校。 干煨燕蹄,笋子鹿茸以及熬煮数个时辰的老鸭汤,除了些许调料以外再无其他的配料,可谓是还原了老鸭汤最基础的鲜味。 朱由校见到那些菜,先是一愣,尝也没尝就道:“你们这厨子,是宫里出身吧。” 在一旁侍候的青衣二笑道:“爷您可真是好眼力,这能尝出宫里味道的客官咱是见了不少,可光凭一双眼就能瞧出来的,人可是头一次见,不瞒您,咱们锦绣阁里的厨子啊,就是宫里的御厨出身。” “呵!怪不得,做出来的菜都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樱”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朱由校冷笑道。 青衣二闻言不乐意了,道:“爷您这就的不对了,这宫里的御厨做菜那可是美味,若是做的不好吃,为何能进上林苑监呢?” “他们虽然叫御厨,自己的手艺如何不清楚,但他们做菜,都是按照老祖宗传下来的谱子做的,不敢有丝毫变通,就譬如这笋子鹿茸来吧,他们只是用温水将鹿茸煮透,然后在锅中下笋快炒,淋上细盐香醋便出了锅,看起来是挺诱人,可吃来则是寡淡无味,甚至还不如内监们做的菜。” “哟,听爷您这意思,平时在宫里没少吃呢吧!” 青衣二忍不住出言讥讽,对他们这些没吃过宫里膳食的百姓来,皇帝吃的东西能差吗?不论是选材还是味道,那绝对是一等一的,不可能连外面客栈里的味道都比不过,可事实偏偏就是这样。 老朱家的伙食,都是靠内监们烹饪出来的,还得另外花银子购置。 除了找到大臣的时候,一般都不会用到上林苑监,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大臣不愿意在宫中留膳的原因,是真的难吃。 “时候是吃,后来就不是了,为了保证宫里的贵人们随时都有东西吃,他们这些御厨就喜欢将东西一直放在火上煨着,到最后东西都烂的不能吃了,可还是给你端上来,味道又怎么能好呢?” “吃?爷您吹牛也要看看地方不是,那圣人吃的膳食,您能吃?那您岂不就是圣人?不过有件事您倒是对了,那宫里来的御厨啊,还就喜欢在火上煨着东西,他也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习惯,这样一看,您到还是吃过的人,那您也算贵客了,这菜您要实在吃不惯,人就去给您换一份,让普通厨子掌勺,爷您看如何?” “善。” 这青衣二虽然言语中带着些讥讽,可朱由校听来不是那回事啊,他还真就是圣人,真就吃,是贵客也算名副其实,出了宫还吃御厨做的菜,那他出宫的意义在哪里呢?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青衣二又叫了两个人来,将桌子上的菜都撤换了一遍,换成了普通菜样,看着这些接地气的菜,朱由校到十分满意,吃的正欢。 整张桌子上,敢动筷子的也就只有柳安了,其他禁卫虽然也饿,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为了不让自己尴尬,一人抓了个馒头在手上默默地啃着,偶尔夹一点朱由校不动的咸菜放入口中,艰难地咽下。 几人从锦绣阁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下午时分,街上的行人不减反增,手里都提着大大的贺年礼,朱由校一拍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柳安道:“对了先生,朕还没给您贺年礼呢。” 柳安笑道:“臣哪敢收陛下的贺年礼啊,臣也没来得及去给陛下请安呢。” “哎!朕送先生的,那是以学生的身份,不能少!” 朱由校摆着手,眼睛在街上四处打量起来,可满眼望去都是人,开门的店铺少之又少,倒是卖烟花爆竹的还有几家开着。 再三思索下,朱由校从腰间取下一个方形木盒,约半个巴掌大,涂着红漆,打磨的极为光滑,四处的棱角都被磨平,看朱由校的神态显然是他的钟爱之物。 “这个盒子,是朕的处子之作,朕自时就喜欢做些玩意儿,那时候技艺不精,做不出像大师那般的作品来,也只有这个盒子是朕最满意的作品,先生别看它不大,可其中另有玄机。” 朱由校一扳盒子底部的机括,盒子顿如莲花般绽开,在莲花的中心处放着一颗淡蓝色的莹珠。 “这颗珠子是皇后送给朕的,可不能给先生,不过这个盒子嘛,就当作朕给先生的贺年礼吧。” 朱由校将珠子心拿了出来,木盒递给了柳安,柳安拿着盒子有些沉默,盒通和,朱由校送给他一个自己亲手打造的盒子,便是表达了他对自己的期望,所谓师生,当师贤徒恭,方能和。 盒子虽,但其中蕴含的意义却是重大,柳安没有矫揉造作,将盒子收进怀中,反手拿出一个平安符道:“这个平安符,是由了忌大师开过光的,诵读七七四十九金刚经,是臣送给陛下的贺年礼。” 第四百九十八章 意外之喜 平安符的寓意是什么不必过多阐述,因为平安符上有一挂绳,所以朱由校将皇后张嫣送给他的珠子放进平安符内,系在了腰上,代替了原先盒子的位置。 此时朱由校也该赶回香山了,路上还要一个时辰,总不能到了半夜才回去,况且正月初一的,朱由校还要回去陪着最近身体不太爽利的张嫣。 “皇后的身体不舒服?” 马车上,柳安问道。 “是啊,太医们诊脉过后说是心悸躁动,虚火旺盛,只给皇后开了几副安神的方子,可皇后吃了并不见太多好转。” 朱由校有些担忧。 柳安想了想,问道:“不知皇后这副样子已经多久了?” “七天左右,自那日朕去观礼比武大会的时候就这样了,说来也奇怪,皇后的身子只是弱了些,没什么胃口,有时候会觉头晕,也不像是感染了风寒。” 听到这里,柳安心中大体有数了。 “呵呵,臣可能要恭喜陛下了。” 柳安对着朱由校拱了拱手。 “先生何意?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朱由校一头雾水地看着柳安。 “臣虽然不懂医术,但皇后这些天来的反应,无不像是有了喜,太医诊断不出来是因为时间太短,这脉象不稳,只待再过几日,自然会水落石出。” “有喜了?先生你可确定?!” 朱由校差点没蹦起来,追问道。 “陛下且试想,一个女子,无病无灾,忽然开始厌食困倦,身子虚弱,太医诊断后也不是亏损元气,身体并无大碍,那还会有什么可能呢?除了有喜,臣实在是想不出第二种可能了。” 柳安笑道。 朱由校搓着手,有些激动不安地说道:“是了是了....皇后定是有喜了啊!亏朕这些天还在想皇后得了什么怪病,原来不是病,不是病啊!” 皇后张嫣诞下的第一个孩子,只要是男孩,那就必被立为太子,同时朱由校的位子也能坐稳了,若是后继无人,难免会引得其他有心人的窥测,生出不轨之心,武宗朱厚照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且皇帝有后,此乃大喜,在眼下这个动荡不安的时局中可谓一记强心针,当大赦天下。 如果是双喜临门,那就更好了,而这第二个喜,可以是年后为信王寻妻,如果能在二月底之前为信王绝对王妃的话,那就可以赶上皇后张嫣生子的时间点,信王的大婚也一起举办,普天同庆。 但朱由校现在可想不了这么多,他归心似箭,满心都是皇后张嫣的状况,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飞回去。 可还是要先回碧云寺一趟,否则要是被那些大臣知道自己从后门跑了,还不知道要说自己什么呢,为了省去将来的麻烦,就得付出些时间。 一个时辰后,几人来到了碧云寺后山,让张正卿几人将马车送回驿站,朱由校一步三台阶,飞速的冲着碧云寺狂奔。 柳安见状不禁苦笑,追了半天无果后干脆不追了,带着洪峰几人慢悠悠的走着,反正一时半会朱由校还走不掉。 待柳安上到碧云寺的时候,朱由校已经换回了衣服,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碧云寺大门,大门一开,柳安就看到外面坐了一地的大臣们,面容憔悴,放佛受到了极大的折磨。 无论谁在这种零下好几度的天气里坐上个一天,怕是不会比他们好到哪儿去。 见到碧云寺的大门终于开了,众人身体一震,急忙起身迎接,情绪十分激动。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跟朱由校炫耀一下自己的忠心呢,就见朱由校说道:“莫要挡路,朕要回宫!” 行吧,回宫也是好事,魏忠贤亦步亦趋地跟在朱由校身后,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赶回来的,可有什么事情需要朱由校这么着急? 莫非..... 魏忠贤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柳安,心中涌起个不安的想法。 “陛下,您何故如此着急回宫呢?” 朱由校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面,闻言头也不回地说道:“朕要回去看皇后。” 魏忠贤松了口气,皇后这些天身子不舒服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一开始还以为是宫氏搞得把戏,可找宫氏询问过后发现不是她,那就只能是皇后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为此宫氏还好生窃喜了一番,直到魏忠贤说了这么一句话:“若是张嫣有难,陛下又年幼,岂会不再立皇后?届时若是再娶个得宠的回来,你的处境岂不更加危险?” 于是宫氏哑了火,笑不出来了。 张嫣虽然跟她不对付,可两人也算是相熟了,只要不互相招惹,倒也称得上和平,对自己居住在宫里的事情张嫣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许了,可若是再换个新的皇后呢? 她能容忍自己住在宫里吗? 到时候自己人老珠黄,再也不能以往日旧情来迷惑朱由校的时候,恐怕就是自己的末路了吧。 这时宫氏才发现,张嫣的性命,竟然跟自己的未来挂钩。 于是宫氏最近开始急了,对张嫣大献殷勤,什么补身气元的上等药材都给她寻了来,银子倒成了小问题,宫氏就怕张嫣一个不慎嗝屁了,那下一个倒霉的可不就是她吗? 也正是托了宫氏一番赤诚之心的功劳,这些日子她和皇后张嫣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般牙尖嘴利了,满满的关心爱护之情,真的比对自己亲女儿还亲。 这也是朱由校放心出来游玩的原因,他在后宫里又插不上嘴,外面还一堆大臣等着烦自己,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现在知道张嫣恐怕是有了喜,朱由校就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就回到宫里去。 魏忠贤没有受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没有消息也就是好消息,说明宫里一切正常,既然如此,为何朱由校突然转了性子,要回去看望皇后了?早干什么去了? 魏忠贤瞥了一眼柳安,他不在朱由校身边的这段时间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第四百九十九章 喜忧参半 朱由校回宫,柳安自然是带着洪峰等人回客栈了,这好好的大年初一,他没怎么休息不说,还被拉着出去跑了一天,心中有怨不至于,但也不太痛快。 只过了没几天,柳安便收到了消息,张嫣确实怀孕了。 这个消息就有如一颗炸弹般在京师内炸响,百姓们为之欢呼雀跃,朱由校更是在后天的上元节前取消三天宵禁,与民同庆,甚至就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就叫人开始赶制幼子穿的服装。 可有人欢喜有人忧,心中最不痛快的,现在有两人,一人宫氏,一人李庄妃。 宫氏的心情入如何,就好比是你买了水果回家,发现还没熟,那就放放吧,等到再想起来时,发现它外面是熟了,可里面烂了。 宫氏一开始以为张嫣只是单纯的身子不舒服,哪里能想到是怀孕啊,她上次怀孕都不知过了多久了,记忆早就淡薄,记不清也是正常的,可一旦张嫣是怀孕,还成功的诞下龙子,她的日子就真的难熬了。 甚至还不如再换个皇后。 朱由校一旦有了龙子,势必会渐渐疏远她这个奶母,天底下哪有比亲生的还亲的道理?尤其这是朱由校第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会被朱由校捧在手上,溺爱至极。 到时候他们一家三口,自己算什么? 于是宫氏就不舒服了,想着搞点事情出来,最好的结果就是弄得张嫣小产,再也无法怀孕,这样她的地位就无忧了。 魏忠贤看出了宫氏的想法,很严厉的呵斥了她,叫她不要动些歪脑筋,天子怎能无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就连魏忠贤,也是有个女儿后才进的宫。 这宫氏就不乐意了啊,说你上位之前,是老娘帮你把王安搞下去的,又帮你在宫中多方打点才助你坐稳了这个位置,现在好了,转眼不认人了呗,老娘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休想好过!只要老娘将你当年那些事情一抖,保叫你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魏忠贤一听恼了,说咱怎么就白眼狼了?皇后有喜那是大事,你在后边搞些小动作,万一被查出来怎么办?到时候别说你了,跟你有牵连的一概跑不了!你要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宫里,好生照顾皇后,皇后心宽仁慈,说不得也就不难为你了,咱是怕你自跳火坑啊! 这话要是别人说,宫氏可能还信个三分,但是魏忠贤说嘛....她是一个字也不信。 陛下诞了龙子,跟他魏忠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魏忠贤今年多大?五十多了吧。 五十多岁的年纪可已经算是老人了,就算他身子骨硬朗,可还能当几年司礼监秉笔?十几年?二十年? 做到七十岁也就顶天了,那时候皇子也才不到二十岁,朱由校又正值壮年,这时候激流勇退,不但功成名就,剩下的日子也不愁了,随便找个地方养养老,不比勾心斗角来的舒坦? 但宫氏一眼就看破了魏忠贤的小心思,决意要将他拉到自己这艘大船上。 于是宫氏告诉魏忠贤,现在陛下放权给你,是因为陛下童心未泯,尚喜玩乐,可如果有了皇子,他还会继续不专政吗?如果陛下亲政,你魏忠贤是不是最大的障碍?到时候陛下是除掉你还是让你告老还乡?不论哪一种,对魏忠贤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他可以主动请辞,但不能是朱由校要求他请辞。 但魏忠贤还是坚持己见,让宫氏少打皇后的心思。 第二个郁闷的便是那李庄妃,她身为东宫选侍,一路做到贵妃的位置上不容易,好不容易抚养了一个皇子,当然希望这个皇子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到时候自己也能飞黄腾达。 那个皇子自然是信王朱由检,他身为信王,朱由校的弟弟,如果朱由校有什么意外,他便是当皇帝的最佳人选,但这种情况也仅限于朱由校无后。 一旦朱由校有后,那他的皇子就会被册封为太子,即使这个太子尚不满月,可也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算到时候朱由校出了意外,皇后张嫣也可代为执政,等到皇子长大时再交换政权,这种事情在大明国祚中也发生过,并不算什么少见的事情。 可这样的话,信王朱由检就完全没了机会,况且朱由校在放出消息皇后怀孕的同时,还说了一句话,要加紧办信王的婚事,争取双喜临门,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要让信王离京啊。 信王之前不离京,一是因为年纪尚小,没有婚娶,也没有及冠,算不得成人,可娶了王妃就不一样了,他就会拥有自己的封地,也要走马上任去养老了,远离权力中枢,此生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再入京,变相的圈禁起来,二是因为朱由校舍不得他,朱由校在京中除了信王以外,就没什么至亲了,但皇后有了皇子的话,这一切都将改写。 李庄妃能同意这样吗?她苦苦栽培了这么久的信王,就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坐上皇位,名正言顺的成为皇帝。 名利名利,谁也不是圣人,无非就为了这些东西在拼搏。 所以李庄妃也不希望皇后张嫣诞子,若是个公主还好,对她们的计划没有什么影响,但如果是皇子的话就麻烦了,她们不会赌,也不敢赌。 所以李庄妃就开始和方木密谋如何才能防止皇后张嫣诞子,方木说此时靠你我不能为之,须宫中有人帮助才可。 李庄妃问他,此人是谁你可有定计? 方木答,此人需跟咱们利益一致,同时又无太大瓜葛,不会影响咱们将来的计划,此人非陛下的乳母宫氏莫属。 李庄妃说,善,且待我修书一封送进宫去,拜访宫氏。 原本李庄妃和宫氏也互相看不对眼,一个铁杆的保皇派,一个铁杆的扶弟魔,可就是这样两个老死不相往来的主,在皇后张嫣的这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共识。 第五百章 上元节 当李庄妃和宫氏见面的时候,两人笑的别提有多假了,可偏偏,一个称好姐姐,一个称好妹妹,那语气里的亲昵关心劲儿,直叫人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心里瘆得慌。 宫氏主动出宫来到信王府见李庄妃,可见她也是着急了,这小产的事情宜早不宜晚,晚了恐有性命之危,万一大出血,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 李庄妃拉着宫氏的手坐下,说道:“好妹妹,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真叫姐姐心心念念,每日茶饭不思呢!” 胡扯,李庄妃每天胃口好的不得了,也就这两天知道皇后怀孕了忧虑之下吃的少了点,可绝对跟思念宫氏没有半毛钱关系。 宫氏佯装震惊,说道:“哎呀!姐姐你可是跟妹妹一模一样呢,妹妹也是天天想念姐姐,这福香斋的点心都没味道了呢。” 方木听着两人的对话,犹豫再三,还是起身告退。 没办法,他怕自己再听下去,这练了半辈子的功夫,可就要付之东流了。 两人在屋中攀谈到了晚上,直到天彻底黑暗下来时,宫氏才从屋中走出,恋恋不舍地拉着李庄妃的手说道:“好姐姐,那这件事情就麻烦你去操劳了,切记一定要找个身家清白的。” “嗨,好妹妹放心就是,姐姐做事一向稳妥,保管找个祖上三代都没问题的,好妹妹在宫里啊,多跟她打好关系,也省得到时候近不了身!” “妹妹明白,那妹妹就先回去了。” “好,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姐姐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妹妹。” 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方木就知道肯定达成了共识,宫氏在宫中颇有门路,宫外却是了了,然而李庄妃正好相反,她在宫外有路子,宫内则许久不回去打点,关系早就淡忘了。 两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不知道想出了什么阴毒的招数。 过了正月十三,那正月就快过半了,街上的商铺之类的也早在初八初七这两日开了门,但他们开门之后,先不忙着做生意,而是扎灯。 正月十五,称元宵节又是上元节、灯节,是普天同庆的习俗,也是除了春节外最大的节日之一。 上元节前后三天休沐,灯市就在京城东安门外迤北一带,这天来自四方的商贾云集,珠石奇巧,罗绮绸缎,古今异物毕至,更有技艺百戏,于市上演出,观者男妇交错,挨肩擦背,热闹非凡。 从正月初八开始到十七日方罢,也称上元十夜灯。 这种大好的日子,又赶上宫中报喜,自然是嬉闹不停,朱由校因为要陪着皇后张嫣,所以没有偷偷溜出宫来赏灯,不过好在宫中也有置办灯节,欢迎来自各国的使臣,也就是在这几天,朱由校会轮番接见他们,忙的是不可开交。 在这三天里,朱由校赏赐文武群臣及耆老宴,于午门置鳌山灯,听人纵观,表示与民同乐。 原本这些习俗在永乐年间因为一次灯山起火后就不再举办,但为了让皇后也看到灯节,朱由校特意从内帑中取银,在宫中举办了这场盛宴。 宫里闹腾,外面更闹腾。 柳安在上元节当天进宫拜访了朱由校,晚上却找了个理由推脱宴席,回到了客栈当中,因为他答应了丫丫要和她一起逛灯节。 这次可不比当初在杭州府那次,那次是七夕,灯会以赏灯猜谜为主,但上元节不同,不仅规模比杭州府的更大,灯的样式更加齐全,价值也是不一,甚至有价值千金者。 柳家食肆距离东安门倒是不远,走路的话片刻就到,更何况灯市绵延数里,几乎出门就是,柳安回到客栈后就发现丫丫等人早就换好衣服等着他了,柳安一进门就看到丫丫说道:“爷爷咱们快走吧,都快戌时了,再不去好吃的都要收摊了!” 拗不过着急的丫丫,柳安笑道:“好好,先让爷爷把官服换下来。” 参加灯会总不能还穿着官服,贴身的新衣它不香吗? 除了丫丫外,柳家食肆里几乎所有人都出动了,汪应蛟回了府上,李守一也不用再盯着他,攒了两三个月的银子终于有了用处,大小姐杨明曦、二少爷杨文才、大老爷杨钧主母方氏等等二十几号人说笑着就出了柳家食肆。 看灯归归看灯,二十几个人一同出行,这已经不是看灯的架势了,路上的行人看到这种人高马大的阵容就知道不是好惹的,纷纷避让开来,丫丫蹦跳着一马当先,手上提着从路边买来的小灯,摇晃着脑袋看起来十分喜人。 既然是元宵节,那就少不了吃圆子,路边贩卖圆子的摊边围满了人,四五个圆子就要三枚大钱,价格昂贵,却依旧抢手。 虽然众人都在客栈里用过晚饭了,但也不免被这种气氛所感染,看到自己中意喜欢的东西或者吃食都会掏钱买下,有些从周边村子赶来的小贩会扎起秫秸做棚,周围悬卦着杂灯,每一个灯笼都是他们亲手编成的,卖的也是极为便宜,一般半钱银子就能买到一个很不错的。 这灯市门径曲折,长三四里,进去的游客们稍有不慎就会迷路,好半天找不到出去的路,所以灯市也被称作黄河九曲灯。 街边有的人家,以百十来个小杯子盛油,妆点成夜灯,遍置井灶门户各处,那些夜灯聚如萤,散如星,颇有趣味。 戌时一过,灯市的尽头还会燃放烟花炮竹,有响炮、起火。三级浪。地老鼠、花盆、花筒等多达数百种,更有甚者烟火架高一丈,盒分五层,各处燃放,通宵不尽。 在西马市之东,东四牌楼下,有灯棚数座,灯贾大小以几千计,灯本多寡以几万计,楼与楼之间搭起毛织帘幕,夜则燃灯于上,望如星衢。 除了这些外,尚有走桥摸钉以祛百病等习俗,外城各大城门皆不关闭,任由百姓们往来,校尉巡守,通宵达旦,柳安这时才明白什么叫做盛况空前。 而除了这些习俗之外,最值得说的,就是斗灯的传统了。 第五百零一章 灯节偶遇 所谓斗灯,争奇斗艳。 奇形怪状的花灯摆放在摊位面前,有高一丈半的舞狮,也有红心斑斓的耕牛,无论哪一种,都带着制作者们对新一年的美好期望。 参与斗灯的大多都是商贾贵族,他们借此为自己的铺子扬名,胜出者更是能亲自面见皇帝,得到皇帝的嘉奖。 柳安带着丫丫走在灯市里,没有参与进去的意思。 走在后方的李桯易身旁有一位亲信凑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李桯易点了点头,走到柳安身边说道。 “柳先生,今天宫氏去了一趟信王府。” “可知道她去做什么的?” 柳安面含微笑,看着前方的丫丫问道。 “不知,弟兄们只看到宫氏自晌午入信王府,直到傍晚方归。” “老夫知道了,你去托人给戌掌班送封信过去,问问他最近宫里的情况,特别是后宫的。” 李桯易也听说了戌掌班和柳安的交易,知道他和柳安算得上是盟友,拱手说道:“是。” 柳安看着周围热闹平和的景象,没有因为宫氏的行为坏了雅兴,宫氏想做什么,他已经猜了个八九分,李庄妃和她都不会希望看到皇后张嫣诞子,所以肯定要做些什么的。 至于她们会怎么做,柳安就不清楚了,所以他才要借助戌掌班在宫里的关系打听打听。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柳安等人能逛灯市,自然其他人也能逛,可在这茫茫人海中能够相遇的几率有多少呢? 可偏偏柳安他们就碰上了。 “这不是柳先生吗,怎么没有在宫里陪陛下接待各国使臣,反而有空出来逛灯市了?” 李庄妃牵着信王,身旁跟着方木和夔山六老,皆都是寻常打扮,看不出是宫里的贵人。 “呵呵,李庄妃这是话里有话啊,陛下念在老夫平日里公务繁忙,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特地恩准老夫今天可以休沐,不必理会宫里的事情,倒是李庄妃和信王殿下出现在这里让老夫意外啊。” “哼,这就不劳柳先生烦心了。”李庄妃对柳安显然没什么好感,拉着信王就要离开,可拽了一下,发现没有拽动信王。 李庄妃错愕望去,发现信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丫丫,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那小眼神就已经表达了一切。 这让李庄妃不禁有些气恼,却又不好当众发作,蹲到信王面前说道:“殿下,您来年就要娶王妃了,应当注重行仪。” 虽然李庄妃努力让自己和颜悦色,但语气里的警告之意还是掩饰不住,信王身子颤了颤,收回了目光,任由李庄妃拉着走远了。 这时丫丫说道:“爷爷,她们的样子好怪啊....” “怪吗?怪就对了啊,心里有鬼的人,怎么能不怪呢?” 柳安笑着摸了摸丫丫的脑袋。 大庭广众之下,方木等人自然不会贸然出手,他们之间的相遇只是偶然,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凑巧,况且最后还是李庄妃主动败退,这就很有意思了。 而走出没两步,柳安又遇到了成国公朱纯臣和朱芳薇。 两人结伴而行,不过只带了两三个护卫,一路说说笑笑,极为恩爱。 比起宫中的灯会,显然还是这里的更有意思。 柳安与朱纯臣只是略微攀谈了几句,都没有打扰对方兴致的意思,这正月一过,朱纯臣就要开始他的计划,这上元节也是他难得的节日,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少日子,能多陪朱芳薇片刻也是极好的。 既然是上元节,那就少不了灯谜一类的活动,这也是上元节的一大特色,给过往游玩的旅客们增添乐趣,不过这次柳安倒是没有出面,只叫大小姐杨明曦为大家解惑,原因很简单。 他不会啊。 要是让柳安念几首古人的诗词歌赋,柳安没问题,张口给你来个七八首还是很简单的,可猜字谜这种东西,本质上就是脑筋急转弯,而且比脑筋急转弯更加晦涩难懂,像是什么黄绢幼妇外孙齑臼,打一词这种的,你让柳安想破脑袋他也想不出来啊。 人家重生都自带百科全书,见啥啥都懂,他不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还能发挥几分,这猜灯谜就算了。 不过他不会,自然有人会,大小姐杨明曦年纪轻轻却博学多才,胸怀才情不下江南才子,猜灯谜自然也都靠她。 有她相助,这一条街上的商贩可谓谈之色变,论谁看到一堆花灯朝着自己的铺子走过来,都得吓上一跳。 这猜灯谜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你猜出了灯谜,这花灯就能拿走,不需要花一分钱,当然了,如果你不在乎这点银子,囊中又不羞涩的话,给店家打赏些也是可以的。 而你能拿的花灯越多,就越说明你这个人厉害,不论是从经史子集还是从财力上。 就在大小姐杨明曦洋洋得意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比他们手上还要大的花灯,哦,不是一个,是整整一车。 要不是没有看板,众人非得把它当成是谁家的商贩呢。 那车旁一共四人,边走边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声传来。 “都叫你别猜了,怎么还是猜个不停,现在好了,这些花灯咱们怎么处理啊....” “嘿,这还不简单,咱们过会儿给它吹熄了,明天偷偷拉出来卖啊,这么多花灯,少说也能挣个几两银子吧。” “老爷你堂堂工部郎中,怎能当街叫卖花灯呢?这要是被人瞧了去,小心乌纱帽不保!” “没事没事,大不了咱们带个面具,这样他们不就瞧不出来了?我可是足足呆了大半个月没出过门了,这次怎么着也不能错过。”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柳安眉头一挑,说道:“宋应星?” 不远处的谈话声顿时消失,还有女子抱怨的声音传来,“你看看,被发现了吧!这可怎么办?” “别别,这声音听着好像是....柳先生?” “是老夫。” 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直到他靠近了柳安才看清宋应星的面孔。 “诶呀,真是柳先生,太巧了啊!” 第五百零二章 再开比武 对于在灯市上偶遇宋应星宋应升两兄弟,柳安还真没个心理准备,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了然,灯市这么大,又是上元佳节,大家出来游玩也是应该的,况且灯市就这么一个,而且是成长廊形状,即便绵延数里,但要遇上个什么认识的人还是很容易的。 两男两女,男的是宋应星宋应升,女的自然就是李蓉李芳两姐妹了,自从徐江容请辞之后,宋应星就坐到了工部郎中的位置上,可以算是高升,日子自然也比之前轻松舒适起来,柳安最近没有去王恭厂看望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过的怎么样了,今天在灯市上相见,正好询问询问。 “你们二人,在王恭厂怎么样,可还有人为难你们?” 宋应星笑道:“哪里还有人敢为难我们呢,都是托了柳先生的福啊。” “那你们几人.....” 柳安欲言又止,宋应星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学生给内人写的书信已经有了回复,内人对学生纳妾没有意见,还夸赞她们姐妹呢。” 不管是不是习俗,能接受自己的丈夫纳妾都是有极大的勇气和魄力,也可以看出宋应星很尊重她的妻子,既然如此,那自己就不用多管了。 “好好,既如此,老夫也当履行诺言,为你们主持婚事,你们打算何时成婚?” 李蓉李芳红着脸低头不说话,倒是宋应升脸皮厚,开口道:“不瞒先生,学生们不想大操大办,只打算在院中摆上酒席吃喝一通就好,若是先生不介意,还烦请先生为学生们证婚。” 柳安点点头,宋应星宋应升二人的选择他能理解,他们远在京师,这嫁娶无非三礼,六礼则是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这些繁琐的礼节,当然了,如此正式的礼节大多都是用在明媒正娶上,可即便宋家兄弟想这么做,也是力不从心。 李蓉李芳二人终究是罪臣之后,就算脱了贱籍,可依旧是不光彩的事情,况且这三书....宋应星送给谁去啊!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那也要是这事情能解决啊,让你过桥过桥,桥都塌了过什么桥? 三书都没法送,这六礼自然也做不得了,如果要弄个四不像,还不如从简办之。 “好,届时你们的婚期告诉老夫,老夫一定当场。” “多谢先生。” 宋应星四人对柳安躬身行礼,柳安点了点头,问道:“对了,应星啊,你那东西...做的怎么样了?” 宋应星一点就透,急忙说道:“哦哦,先生说那东西啊,比较顺利,目前还在测试阶段,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这就好,那东西事关重大,切记不可泄露出去,否则大明危矣。” 宋应星面色严肃,重重点头说道:“是,学生明白!” 听着两人跟打哑谜似的对话,众人都有些一头雾水,柳安将新型火药配方给宋应星的事情,除了他们二人外,谁也不知道,如果新型火药制作失败,那此事就会烂在他们二人的肚子里,即便成功,功劳也是宋应星的。 如果新型火药由柳安亲自研发的话,成功率还要大上一些,但柳安怕死,他才不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种事情,这种事情让其他人去做就好了嘛,何必自己亲力亲为呢。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宋应星四人推着那辆花灯小车走远了,杨明曦就算再如何博闻强识,也比不过两位举人,尤其是苦读近三十年的举人,那个个堪比博士,还是专精诗词歌赋的那种。 街上有带着胡毡的番邦人,也有披裘挂苕的猎户,他们大多都为京师此刻的辉煌而沉醉,陷在灯会中不能自拔,负责警戒的李桯易手浮在刀柄上,肩膀微微紧绷,随时提防着有人偷袭,在他眼中,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对柳安不利。 孙德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松些,这是京师。” “京师也不安全。” 李桯易摇了摇头。 “看到周围那些锦衣卫了吗?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在巡视,没有人会在这里闹事,除非他是活腻味了,别看现在京师四大门洞开,只要一支响箭,瞬间就能关闭城门,你放心便是。” 李桯易看了看那些乔装打扮的探子,嘴上没说什么,身体却缓缓放松,他被柳安召入京师,自然是想表现一番的,可时至今日,他也只是打打杂,没有任何实际性的建树,所以他有些心急,倒是杨来孙德胜这些从杭州府起就跟着柳安的老人明白,没有事情,就是最好的事情。 杨来腰间依旧挂着那个葫芦,葫芦被他擦拭的很光滑,可柳安每次看到那个葫芦都有些嫌弃,因为他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灯会将会一直持续到后半夜,但柳安等人不到午夜便回了客栈歇息,到了明日正月十六,比武大会也要重新再次召开,也将会在几天内决出胜者。 戌掌班很快就给柳安回了消息,宫氏最近每天都要在坤宁宫中坐两个时辰,对有喜的张嫣无微不至,张嫣就好似她的亲生女儿一样。 得知了这个消息,柳安冷笑两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宫氏这迷魂阵布的倒是精细,将张嫣等人麻痹了之后再出其不意,算盘打的倒是极好。 柳安怎么能让她得逞呢? 于是柳安让大小姐杨明曦多进宫去陪在皇后身边,帮他盯着宫氏的一举一动。 杨明曦三番五次的到访,成功让宫氏收敛了几分。 有了宫氏在照顾张嫣,朱由校就能放心的来观礼比武大会了,对比武大会的结果他还是很在意的,不得不说他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功夫是真的存在的。 掌,落在胸膛上,龙景中站直了身体,看着对方飞出场外,这已经是他第四场胜利了,他也成功的晋级第五轮比赛,直到现在为止,都没人能让他用出临清潭腿,只凭手上功夫就没人能近他身,他也当之无愧的成为了夺冠最热门的选手。 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第五百零三章 结果 那日被张正德连番伤了下体的祌牛,比武大会再开时也长了记性,手中金背开山斧专攻敌人面门,直到将对手逼出场外为止。 祌牛连战连捷,倒是引来了不少喝彩声。 可一进入了第五轮,张家兄弟几人打的就比较吃力了,纵使能胜,也大多要带些伤势,到此时剩下的人已经不足六十之数,每一个能撑到这一轮的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功夫也是极高。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只要能进入前百,就已经足够被柳安收为护卫了,但张正德几人不甘心就这么输掉,他们还想再争一争。 再也没有出现能跟龙景中媲美的人,祌牛也不行。 在第六轮,祌牛对上了龙景中。 这可谓一场博人眼球的比斗,不管祌牛还是龙景中都是被人看好的种子选手,他们谁赢都不例外。 结果还是公平的。 祌牛的金背开山斧成功的逼迫龙景中用出了临清潭腿,但相对的,金背开山斧笨重的劣势也被龙景中抓住,往往祌牛挥出一斧,龙景中便能踢中他数脚。 祌牛的勇猛无需多言,若不是遇上了龙景中,这次冠军非他莫属。 在被连踢了二十七脚之后,祌牛终于力竭倒下,金背开山斧插在比武台之中,深入两寸,祌牛倒下前指了指龙景中,又指指自己,然后叹了口气,仰面而倒。 龙景中胜得也没有那么轻松,他也结结实实地挨了祌牛一拳,那一拳打的他气血乱涌,招数上都出现了破绽,若是祌牛用的是快刀,说不得还真有机会,但他用的金背开山斧终究还是太慢了。 “此人,在军中定是一员悍将,足以令敌人闻风丧胆啊。” 兵部尚书李春烨如此感慨了一句,引来身旁人的纷纷附和。 个人实力如何,虽然重要,可在面对千军万马之时,你又能发挥出几成实力? 龙景中也许只能发挥出七成,但祌牛却是十二成。 敌军不会畏惧一个武艺高超却身材瘦小的将军,因为他们下意识的会觉得对方很弱,可如果是一名虎背熊腰,状如小山,手持骇人凶器,浑身浴血的人形怪物呢? 气势上就先输一半,刀都拿不稳了,这仗还怎么打? 两军对垒,最忌讳的便是主将冲锋陷阵,现在打战不是三国时期了,大家不跟你玩什么来将通名,管你三七二十一,先把你军旗砍了再说,军旗一倒,军心必定涣散,这仗也就十拿九稳了。 至于攻城,那就更有意思了,当年努尔哈赤进攻辽东,还用过挖墙脚的战术。 那是真挖墙角,一群人持盾挡住上方射下来的箭矢,另一群人疯狂刨城,硬生生的给你啃出一个豁口来。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当然了,这么做主要是因为城墙是土砌的,不够结实,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清朝的城墙都建的很结实的原因。 即使他们被熬煮到滚烫的金汁狠狠教育了一通。 所以在军中,像祌牛这般的将军最是吃香,他也许不适合做主将,但做个先锋绝对是没问题的,他有在敌军里杀个七进七出的实力。 而反观龙景中,他就更适合当个侍卫,保护主将的安全,有他在,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主将。 二人各有所长,就看怎么用了。 至于那韩天,柳安很是无奈,他直接溜了,喊到他名字的时候压根就没出现,叫朱由校好生骂了他一通。 正月十九日,比武大会也分出了名次,第一名毫无疑问的是龙景中,而第二名竟然是姜元,他一手虎尾镗如有龙飞凤,快如电掣,打的当年宋代十八家之首的太祖长拳毫无还手之力,稳坐第二名的位置,至于那太祖长拳,直接排到了第十二名的位置,连前十都没进,看来这么多年过去,太祖长拳也没落了。 可就是这么厉害的姜元,也没能敌过龙景中,龙景中十二弹腿后发先至,手抓虎尾镗,大破姜元前门,连踹胸膛,指使姜元当场呕血,不敌认输。 自始至终,龙景中只说了一句承让。 高手风范显露无疑,朱由校更是激动,叫嚷着要赏赐他,因为他赢了不少钱。 可当朱由校问及他们想不想做官的时候,除了太祖长拳的传人外,其他人都拒绝了朱由校的好意,想做柳安身边的护卫。 而他们也正是奔着柳安的名气来的。 朱由校虽然有些尴尬,但没说什么,柳安收他们做护卫,跟入朝为官的差别并不大,反正到时候都要拉出去练练的。 可他们想来,柳安也得收啊。 对于这些人,柳安只收集到了他们的底细,究竟忠诚与否还不知道,谁敢就这么收下他们呢? 于是柳安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一个人,大老爷杨钧。 为什么是杨钧而不是杨来等人,这里面就很有学问了,杨钧经商多年,若是没有毒辣的识人眼光也不会有今天的风光,况且商人最讲究一个察言观色,八面玲珑,在谈生意时对方有什么其他的心思,老商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便是眼力。 生意人除了要有审时度势的头脑外,还要有明辨忠奸的慧眼。 而这两种,恰巧杨钧都有。 于是杨钧在看到龙景中的第一面,就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你,为何而来?” 龙景中说:“为名利。” “除此之外呢?” “没了。” 杨钧摇头,“不对,你还有其他的事情没说。” 龙景中讶然的看了杨钧一眼,说道:“确实没有了。” 杨钧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道:“下一个。” “我通过了吗?” “你觉得呢?”杨钧放下笔。 龙景中沉吟道:“我不会害柳先生。” “你误会了,柳先生招收护卫,从不看他的能力与否,而是忠诚,一入杨府门,那便是同袍兄弟,不管你有什么问题,我们都会帮你解决,但若是你藏头藏尾,不够真诚,让我们怎么信任你呢?” “那个原因我不能说。”龙景中叹了口气。 “既然不能说,那就请阁下另寻他路吧。”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零四章 招揽 “什么?!龙景中被刷下去了?” 柳安震惊地看着杨钧。 杨钧点点头,“此人藏头露尾有些古怪,将他招进来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稳妥起见,还是算了吧。” 柳安相信杨钧的判断,其实他也很不能理解,像龙景中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参加比武大会,但同时柳安又有些惋惜,龙景中的实力不下于李守一,而他这边拥有先天实力的目前也只有李守一一人。 恰好这时江姝婧也在旁边,听到龙景中的名字后她怔了怔,说道:“啊,龙泉寺跟崆峒派的关系一向极好,都是名门正派,龙景中身为龙泉寺大师兄,应该是不会有异心的。” 杨钧一愣,“原来他与江小姐有些渊源,既然这样,那不妨将他再召来询问一下。” 柳安也不愿意就这么放弃龙景中,便同意了杨钧的提议,很快的,龙景中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龙师兄,好久不见了。” 江姝婧上前说道。 龙景中眉头皱成川字,忽然眼睛一亮,说道:“你是....江师妹?!” “是我。”江姝婧笑道。 “你怎么在这里?现在外面可不安全啊,都在追查你们的下落,你怎么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到京师里来呢?崆峒派其他弟子呢?” 龙景中见到江姝婧有些惊喜,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 江姝婧摇了摇头道:“我也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龙师兄,龙师兄不必担心,我在柳家食肆很安全,这里有柳先生庇护我们,崆峒派其他的弟子暂时还联系不上,只有黄师妹和恳伯跟我在一起。” “恳师叔他也在?那就好了,有他在定能保你们周全,崆峒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被惹来官兵的围剿?” 龙景中顾不上柳安和杨钧,有些急切的询问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龙师兄你不是在龙泉寺吗,为何这次忽然下山了,我记得,龙泉寺对比武大会这种事情都不是很关心吧。” “唉,自从十年前出了方木那个叛徒,龙泉寺就封闭了山门,对外面的消息一概不知,这次江湖动荡,众多门派被人追杀,龙泉寺也不能就这样干看着,所以师尊才让我下山帮助你们,我下山这半年来多方打听你们的消息,可我不下山门已久,这世道都已经大变,实在没办法才来到京师,想要借着比武大会打听打听,现在行了,只要你们没事就好啊。” 江姝婧咬着嘴唇说道:“是我们拖累龙师兄了,不过龙师兄你没有遭到靖锋部追杀吗,龙泉寺的师叔他们怎么样?” 龙景中看了柳安一眼,说道:“这就要多亏柳先生了,他发布的英雄帖,让靖锋部收敛了许多,短时间内没有什么大动作,给了许多江湖人士喘息的时间,本来我也是遭到追杀东躲西藏的,不过来了京师就消停了,龙泉寺尚好,我们封闭山门十年,已经淡出了江湖,靖锋部没有找我们的麻烦。” 柳安有些尴尬,说实话发布英雄帖跟他没什么关系,都是杨钧的功劳,误打误撞救了许多无辜的人,倒也算是造化了。 此时龙景中忽然说道:“本来我想借着投奔柳先生趁机寻找你们的消息,找到之后再拜托柳先生庇护你们,没想到柳先生不要我。” 龙景中耸了耸肩膀,显得有些无辜。 “啊...咳咳,这个嘛,既然是这种原因,那你为何不早说出来呢?你吞吞吐吐的,我们也不知道你是何居心啊!”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龙景中说道:“因为我也不确定柳先生是帮助靖锋部还是帮助我们,我不能上来就自报家门冒这个风险,我们输不起。” 柳安看了一眼杨钧,杨钧轻轻点头,柳安便说道:“好,既然现在误会解开了,那老夫就再问一遍,龙景中,你可愿成为老夫的侍卫?” 龙景中想了想,点头道:“这本来就是我的打算,但咱们要约法三章,我不会做违反道义的事情,不能滥杀无辜,如果柳先生你,是一个视百姓如草芥,看万民如刍狗的贪官,我也不会继续帮你。” 柳安说道:“这是自然,那咱们说说待遇问题,试用期一个月,试用期间工钱减半,没有休息,转正之后工钱每月五十两,每七天可休息一天,也可选择攒起来,每三个月做一次业绩考核,半年一次综合考评,综合考评第一可以获得十天假期奖励以及五百两赏银,年末有年终奖,相当于三个月工钱,怎么样,有异议吗?” 龙景中眼睛缓缓瞪大,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这是....我的待遇?每个月五十两?” 柳安纠正他:“试用期只有二十五两银,一个月后若是做的好,便可以转正,转正了才有五十两银子,不错,这就是你的待遇,不光是你,客栈里的大家都是这个待遇,老夫从不会亏待自己人。” 这丰厚的报酬让龙景中有些警惕,只听他说道:“五十两银子都够龙泉寺一个月的开销了,你怎么会舍得花这么多银子?” 这个问题让柳安很是苦恼,他想了半天,笑道:“这,老夫也不知道,都说财帛动人心嘛,给的银子多,才能让人死心塌地不是吗?况且老夫有的是银子,花十辈子也花不完。”78中文首发 . . 杨钧在这时插嘴道:“年后朝廷还给咱们富通基建下了一笔大订单,价值一百万两银子的水泥,初步估计咱们能赚二十万两。” 龙景中看向江姝婧,问道:“你们也是这个待遇?” 江姝婧摇了摇头,“我们与柳先生不是雇佣关系,他不需要向我们支付工钱,若不是柳先生,黄师妹她们早就客死他乡了,崆峒派欠柳先生的东西,不是能用银钱来衡量的。” 柳安皱眉道:“我就说黄若兰怎么这么不尊敬老夫,感情是老夫没有雇佣她啊...” 江姝婧微笑道:“黄师妹她可没有不尊敬柳先生您啊,她只是害羞罢了。”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零五章 动员 柳安不知道怎么收买人心,那就只好断了其他人收买的路子,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差别,恐怕很多人都知道怎么选择。 选出的一百人中,杨钧留下了七十二人,每个人的待遇跟龙景中一样,当听到这丰厚的报酬,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但在确定之后,心中都很是感动,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这样相当于在卖苦力了,跟街头卖艺的把式相差不多,都是让人抬不起头来的事情。 谁也不愿意自己苦苦练了小半辈子的功夫就这样被人用几两银子买去,但几十两就不一样了啊,到了五十两银子的价格,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量变引发质变,这说明柳安是真心重视他们,所以才愿意出如此高昂的价格。 银子能买来物品,却买不来尊重。 感动之余,众人心里都卯着一股劲,想要证明给柳安看,五十两银子的价格很公道,他们对得起这个价格。 至于龙景中与恳伯和黄若兰见面后说了什么,柳安没兴趣知道,只目前来看,龙景中没有问题。 新招来的那些护卫太多,也是一种麻烦,柳家食肆的后院肯定住不下这么多人,但这难不住柳安,他将柳家食肆左右后三个方向的院子全都买下,然后将墙壁打通,不就成了一个院子吗? 而现在没什么事情,柳安也不会将这些人放到客栈里吃白食,正巧那圈出的军营里养了上千头猪羊没人打理,这七十几人就全被柳安派过去了。 京郊外的田地有很多,但大多都属于私人,譬如碧云寺就有田垄一千三百亩,京中的贵族们也差不多拥有五千多亩的样子,这些田地一般来说都是租佃给农户,由他们去耕种,然后地主们收取庄家作为报酬。 根据柳安得到的消息,正月十五一过,全国各地招募的新兵都已经启程向着京师赶来,少则七天多则半月,他们就都会来到京师,虽然容纳他们的地方已经由户部划分出来,但这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训练他们的地方不够大。 既然是要练兵,那柳安自然是要奉承科学练兵,练兵的器具和地方都不能少,他们每日的伙食供应、穿着冷暖、时间安排、医护所等等地方都要有人亲自打理,也就是所谓的统兵。 俗话说独木难支,柳安可以制定方案,接下来就需要有人去施行,而这施行的人,便是需要统过兵的,也就是杨来、李桯易、洪峰等人。 若是将这些新兵交给那些江湖人士,柳安很怀疑他们会给自己训练出什么东西来。 练好一只兵要多长时间?两年?三年?还是五年? 柳安不知道,但他明白一件事情,真正骁勇善战,能够所向披靡的,永远都是千经百战的老兵,血与铁的战场,才是大浪淘沙,才能让一个人极快的成长。 正月二十六日,第一批新兵到了,这个日子比柳安所想的要晚一些。 说是新兵,可实际上就是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穿的破破烂烂不说,还都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肉来,不知道他们以前过的什么日子。 五千人,具都绿着眼睛看着柳安,因为柳安背后有一大锅熬煮喷香的肉,满满的肉香飘散,肉多的都堆出了锅外,要知道那可是一人多高的大锅。 柳安佩剑带甲站在台上,身旁跟着全副武装的洪峰杨来几人,看起来颇有气势。 日头逐渐高升,天已近晌午,台下吸溜口水和饥肠辘辘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没有人说话。 柳安在台上走了十数个来回,终于开口了。 “你们可知道,老夫为何要从流民中招揽新兵?” “明明有着更强壮的人,老夫却偏偏选择了你们。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有一个声音从台下响起,“不,不知道!” 那是洪熊,柳安请的托,要是没人回答,柳安岂不就尴尬了,所以他事先做好了准备。 “因为,只有受过饥饿的人,才明白饥饿的滋味!只有流离失所的人,才知道失去家园的痛苦!” 有人低下了头,有人攥紧了双拳。 “你们想再经历一次饥饿,再经历一次失去家园的痛苦吗?” “不愿意!!!” 这次用不着洪熊了,已经有人大声喊了出来,借着就是连锁反应,引起了众人愤怒的咆哮。 “很好,那老夫告诉你们,从现在开始,你们不会再经历这种痛苦了,如果有朝一日,你们还要再经历这样的痛苦,那一定是大明亡了!但到了那时,没有人会幸免遇难,你们的双亲!你们的兄弟!你们的妻儿子女!谁都不会例外。” “你们以为那一天很遥远吗?当九关被蛮夷鞑虏的铁骑踏破,当社稷被贪官污吏侵蚀,当,江山被奸佞贼子窃取的时候,那一天就已经来了。” “大明,不是陛下的大明,不光是老夫的大明,它是你们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在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之人的大明!” 柳安跳下高台,走到一位中年男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你想吃肉吗?” “想。” “大点声,老夫听不见。” 那人梗着脖子,涨红了脸大喊道:“想!” “那你们呢?!你们想吃肉吗?!” 柳安扫视四周,看着众人的眼神问道。 “想!!!” 柳安转身抽剑,指着台后的那一锅肉说道:“这是豚肉,是一头生在大明,长在大明也死在大明的豚身上的肉!它的肉,只能给大明的百姓,给大明的子民吃!老夫问你们,你们是大明的子民吗?” “是!!!” “当蛮夷鞑虏占据大明的时候,你们认为,这些猪肉还会是你们的吗?” “不是!!!” “可你们想吃肉啊....他们只会把你们当成一条狗,给你们一些卑微的怜悯,还要求你们感恩戴德,你们愿意做狗吗?” “不愿意!!!” “可他们想来抢夺咱们的肉,想要烧毁我们的家园,想要霸占我们的妻儿子女,想要将我们变为奴隶!咱们该怎么办?” 杨来和洪峰对视一眼,三下擂鼓,喊道:“抢我们肉者,杀无赦!” 新兵们各个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面相极其狰狞,纷纷大喊道:“杀!!!” 柳安点点头,很是满意众人反应,拍拍手道:“很好,你们记住,大明在,肉在,大明亡,肉亡,老夫柳安,在此向你们承诺,在不远的将来,大明的子民们每天,都会有肉吃!你们长途奔波而来,想必都饿了吧,现在排好队,去领肉吃。” 第五百零六章 无异 杨来看着本来良莠不齐的流民们都排成了队,规规矩矩的站在锅前领肉,领完肉后就走到一旁规规矩矩的蹲着吃了起来,不禁感慨道:“柳先生这番动员,可叫我听得也是热血沸腾啊。” 柳安笑道:“有谁不想吃肉呢?” “不过,柳先生您为何坚持要从流民中招揽新兵?” “这个嘛,有两个原因,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人,他永远不会畏惧痛苦,这些人失去过家园,也曾饥肠辘辘过,一旦让他们吃惯了肉,你觉得他们还会愿意再回到之前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吗?” 杨来摇了摇头,“那肯定是不愿意的。” “这就是了,所以说啊,如果咱们是从和平的地方征兵,他们的归属感也会下降,到时候在敌人面前畏手畏脚,怎么能不败呢?只有饿狼,才不会畏惧敌人,即便是山中的老虎,它们也会上去咬下它一块肉来。” 洪峰说道:“若是当年萨尔浒之战时柳先生也在,恐怕时局就要改写了吧。” 柳安笑道:“萨尔浒非人力可为之,非战不利,而是人祸,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萨尔浒了。” “至于第二个原因嘛,那就是排异。” 杨来好奇问道:“排异?” “不错,什么是流民呢?如果能吃得上饭,有地方住,还会是流民吗?所以流民一定是骨瘦如柴,面黄乏力的,这种面色不是伪装能伪装出来的,招募流民作为新兵,可以杜绝有些人想要安插眼线到咱们军中。”柳安微笑道。 杨来恍然大悟,有些钦佩地说道:“柳先生果然是算无遗策,但如果他们收买这些流民怎么办?” “他们能收买,咱们就不能收买了吗?” 柳安诡异地笑了笑,走到一名捧着碗失神盯着那些肉的少年旁边坐下,问道:“你怎么不吃?这肉不合口味?” 少年急忙摇了摇头,有些畏惧,又有些颓丧地说道:“不是不是...肉很香,但我想起了远方的家母,我在这里吃肉,她却只能喝稀粥....” 柳安温和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蒋三。” 柳安摸了摸他的头,站起身来看着周围的士兵们,说道:“是不是有很多人的想法跟蒋三一样?” 没有人吭声,但从他们的神情中柳安就能看出来了。 “呵呵,杨来,将东西拿来。” 柳安招了招手,使出了杀手锏。 杨来带着几个人很快便提了几个大麻袋来,重重地放在地上,麻袋解开,里面装的竟是白花花的银子。 柳安抓起一把碎银子说道:“在你们决定从军之前,那些官吏告诉你们每个月的奉银是多少?” “二...二两...” 士兵们眼睛紧紧盯在那些银子上,怎么都离不开。 “每月二两银子,足够一家三口吃喝了,但还不能顿顿有肉。” 柳安笑着说:“老夫自掏腰包,给你们每人每月多加三两银子,让你们惦念的家人每天都能吃上肉,这样你们放心了吗?” 士兵们先是一愣,旋即大喜,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有人不相信的问道:“真的吗?” 只有杨来和洪峰明白,柳安说的是什么概念,每人每月三两银子,要知道可共有十万新兵啊! 这每个月下来就是三十万两,什么样的家底能经得住这么消耗? 可偏偏,柳安的身家真的能维持住。 比武大会之后,红砖水泥的名声已经打了出去,前来下订单的商人数不胜数,谁都看到了这里面巨大的商机,都不愿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再配上肥皂的利润,柳安每个月少说也有几十万两的进账,三十万两还是拿的出来的。 但试问,天底下有谁会这么大手笔呢? 柳安踢了踢地上的麻袋,说道:“这是老夫对你们的承诺,信用不是一朝一夕得来的,老夫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且看日后便是,现在你们就可以来领银子,将银子留下也好,寄给家人也罢,都是你们的事情,哦,记得先把肉吃完,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热馍配上肉汤和大块的猪肉,洒上少许的粗盐,味道不怎么样,可士兵们都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而在吃完了肉,众人也都如愿以偿的领到了银子,有人更是涕泪纵横,激动的语无伦次。 过了一会儿,柳安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有人搬来了一块巨大的木板立在地上,木板上则刻着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 “你们是兵,自然就要遵守规矩,这块木板上写的是一十八条禁令,老夫要你们全都背熟。” 顿了顿,柳安又补充道:“背不熟的,扣钱。” 瞬间,士兵们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冲了上来,围着木板叽叽喳喳,好半晌后才有人问道:“刘先生,这上边写的啥?俺不识字啊....” 这些新兵中不识字的占了大多数,柳安没办法只好指着木板第一行说道:“这是第一条,绝不放弃每一个兄弟。” “不论生病也好,负伤也罢,咱们既然身处与同一军中,那就是朝夕相处的兄弟,而在战场上时机瞬息万变,但不管发生什么事,老夫要求你们不放弃每一个兄弟。” “即使他孤身陷入千军万马,而我们只有十个人,也要去救。” 众人都不说话了,认真地看向柳安。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人记得你,不知道你为何而死,那你死的就毫无价值,而每一位死去的兄弟,他的名字都会铭刻在这块石板上。” 柳安指着场地中央的那块高三丈,宽两丈厚一丈的巨大水泥板说道。 “制定这条规矩,老夫是希望你们不论何时何地,处于什么样的境地,都不要放弃希望,只要咱们安邦卫有一人在,你们就会有援军。” “这不是一条命令,而是老夫希望你们能够做到的事情。” 柳安捂着胸口说:“人,只要拥有自己坚信不疑的信念,就没有敌人能够打到他。” 第五百零七章 练军 新兵们接二连三的到了,在短短几天内,来自大江南北各州府县的新兵全都汇聚到了京郊。 整整十万人,因为是朱由校亲自下令募兵,又是立威在前,没有人敢偷工减料装假造册,人数是不多不少。 关键的问题是他们没有地方住,柳安可没有给他们提供住的地方,只是让李桯易找人搬来搭帐篷的工具,怎么搭,在哪里搭都是他们的事情。 若是不愿意住帐篷,那就要多付出些气力,在每日训练之余学着盖房子,盖房子这点事情自然是难不住他们的,只不过当你每日脱力之后还想动吗,再搬起厚重的水泥又有几人能做到? 柳安训练的方式很简单,负重越野每日五公里以及有氧运动各式每人半个时辰,吃过午饭后练习站姿一个时辰、由杨来李桯易洪峰几人充当教官教他们军刀术,传授他们在战场上的经验,最后到了晚上还要再无负重越野跑步三公里才能休息,到了晚上柳安还给他们请来了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阅读兵法。 这样的一天下来,足以令很多人累趴下,因为这些新兵都是从流民中招揽来的,所以很多人的身体素质并不好,有些人难以完成这么苛刻的训练,几度昏迷,但柳安还是那句话,爬也要爬到终点。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想要快速提升身体素质就是要过量训练,撕裂肌肉然后补充大量蛋白质和能量,这样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将肌肉训练起来,所以柳安给他们安排的伙食,可谓亘古未有。 牛肉稀少,那就用鸡蛋和羊肉或者瘦肉代替,柳安让人将整个北直隶地区近一半的肉都购来了,就为了给这些新兵补充体力。 换句话说,就是吃不下了,硬塞也得塞进去。 米反而变成了无人问津的东西。 然而这样训练有利有弊,弊端就是,原本用来供应一年的物资,只能用不到三个月,好处就是,新兵们进步飞快,从一开始负重一公里都难坚持下来的少年,半个月过去就已经能咬牙坚持着抵达终点了,这也是柳安为什么要挑选青壮年的原因,他们舒张能力强,老兵虽然经验丰富,但他们往往更加油滑,会想着法偷懒。 但在这里,偷懒的人被发现就会一整天没有饭吃,站一整天军姿并且由柳安重金从碧云寺聘请的十八位僧侣对他进行全天候无死角经文轰炸,然后就是扣钱。 前两个都还好,最让新兵们不能接受的就是念经和扣银子,所以胆敢偷懒的人也越来越少。 练兵计划是柳安亲自制定的,他自然要天天在这里盯着,尤其是一开始。 最初的时候杨来等人很疑惑,他们对柳安的练兵方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实行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发现效果显着,也都不禁佩服起来。 但十万兵,不可能只让杨来洪峰李桯易和他们的亲信来统领,人手跟本不够,所以柳安在经过几天后,挑选出几位老实巴交的汉子,以每五人一伍,每二十人一统兵,每六十人一班骑,每一百二十人选百户、三百六十人百户长、千人千户,三千人立校骑,万人升将军,将军手下则有偏将、划谋等职位。 除此之外,还会挑选人来辅佐这些统兵的将领,半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军营划分。 再然后,就是划分兵种,有些人天生视力好,力气大,适合做弩手,火铳手,有些人则善骑术,能立于马而人不晃,属骑兵,有些人机灵,观察细致,可分哨骑,其他的就统一归为步兵。 最后分为了一万五火铳手,两万三骑兵,六万步兵以及哨骑等驳杂人员两千。 运粮的事情就不是柳安负责了,由朝廷户部兵部吏部联合指派,柳安只管统兵。 划分好兵种分布之后,所需要配合的马匹、火铳、火药、箭弩就开始逐渐运达,别以为骑兵和火铳手是什么吃香的职业,在普通军中他们确实是宝贝疙瘩,但在柳安这里不是,他们除了每日的专门训练外,还要额外进行下马对战、持盾冲锋等项目,就连弓弩也要练,就算用的不好,也至少要懂得如何运用,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明白各兵种之间的优劣长处在哪儿。 就如柳安所说,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这里又没有无线电,传讯全靠一张嘴或者四条蹄子,难免会有误差或者传达不到的时候,这时就需要当时的将领统合全局制定最佳策略,他们必须了解步兵、骑兵、弓弩手的移动速度和战力情况,亦或者在什么样的地形下才能发挥出他们最大的优势,又会在什么地方遇到危险等等等等。 总而言之,柳安要打造的不是一只专精的军队,而是全能。 对于弓弩火铳手,柳安要求他们能够在背着弓弩火铳的同时负重,还要追得上步兵,这难度不可谓不大,可只要习惯了,也能坚持下来。 柳安不指望他们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可至少不能因为移动缓慢而被敌人步兵追杀,拿起枪,他们是火铳手,放下枪,他们就是有一战之力的步兵。 而柳安挑选的地方,有山有水有平原,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强化身体素质后,柳安又要求他们开始下水冬泳、爬山,务必要每一个人都学会游泳,即便是面对大江大河也不能胆怯。 然后就是最重要的攀爬训练。 不管是爬山还是爬云梯,都包含在这攀爬训练里,柳安要求他们在有限的条件内尽可能的爬上足够高的位置,所谓有限的条件,就是有人站在上面扔稻草团了。 在躲避的同时如何能快速爬上梯子,这也是他们主要训练的任务之一。 接着就是军阵,步兵在面对骑兵的时候天生就是劣势,步兵移动速度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骑兵,这是世人公认的事情,那怎么办呢。 很不简单的,柳安想出了个阴损招。 第五百零八章 礼物 马儿的脚下都钉着马蹄铁,对吧,这马蹄铁的大小都是根据马掌的大小来镶嵌的,自然是大小不一。 可如果柳安向下给它们设立个标准呢? 用马蹄铁包裹住马掌,这样就可以让马掌整个大出一两圈,虽然沉了些,但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 要说为什么,是因为柳安想出了针对骑兵的损招。 步兵进军的时候,身上会随身带一根半米长的空心铁管,直径不大,正好小于柳安制定的马蹄铁却又大于普通的马蹄。 在步兵方阵前进的时候,最后几排的士兵会拿着铁管插入地上,然后一转一拔,地上就会出现跟铁管大小差不多的孔洞,不用很深,只要足够覆盖马蹄就行了。 这样的话,步兵方阵所过之处,可谓遍地疮痍,对方的骑兵只要敢冲锋,他们总会有马踩到这坑里,接着就是连锁反应,而这时自己一方的步兵转而攻之,对方的落马骑兵就成了彀中之物,任人宰割。 但使用此计有限制,就是对土地的要求。 这土地可以硬,但不能太过松软,否则自己这边也会受到干扰,并且土地太过松软的话,马蹄踩进去又能拔出来,只能用来拖延他们进军速度罢了。 但聊胜于无,柳安相信这招总一天会派上用场。 这天,韩天忽然来到了军营中。 因为军营是在京郊,所以没有人监视他们,小贼也不可能作死偷军营,看门的士兵又是新兵,听到韩天的来意后就直接带着他找到了杨来。 杨来见是韩天,知道他的来意,两人点点头,到了屋子里。 “柳先生,别来无恙啊。” 韩天笑着对柳安拱手作揖。 柳安放下手中笔,起身笑道:“原来是韩舵主,稀客稀客,来来快请坐,自那日一别,韩舵主可是风采依旧啊。” “呵呵,柳先生也是一样,这次韩某不请自来,是得了我们阁主的消息。” 柳安好奇问道:“哦?不知贵阁主怎么说的?” “阁主他跟其他几派的掌门商量过后,决定相信柳先生,不日便会抵达京师,还望到时候柳先生能够接纳他们。” “这都是谈好的事情,老夫自然不会食言,不知他们共有多少人?老夫也好为他们安排住的地方。” 韩天算了算,说道:“因为要留些弟子在外面,这次来的人数并不算很多,各派掌门加上门中的几位长老和弟子....差不多三百人左右吧,这个数量,柳先生可能保他们周全?” 三百人,不多也不少,但比起十万大军来,柳安有信心将他们藏匿的查验不出来。 “呵呵,韩舵主放心便是,老夫这处营地共有将士十万,区区三百人,自然是不在话下。” 柳安摆了摆手,示意韩天安心,韩天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两本薄册放到桌上,说道:“这两本,就是暗阁送给柳先生的礼物,还请柳先生过目一观。” 柳安拿起第一本册子,上面写的是崆峒派弟子的下落,只要根据上面写的地址去寻找,很容易便能将崆峒派弟子聚拢起来,这也是韩天答应江姝婧的事情。 再拿起第二本册子,上面记载了些复杂的数额,看起来像是个账本。 柳安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瞪,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这...这是山西八大晋商的账目往来?!” 韩天颔首点头,笑道:“不错,为了收集这个账目,暗阁可是费了好些力气,不然韩某早就回来了,柳先生且放心,这本账目是拓印的,不是正本,不会引起他们的警惕,但上面记载的账目都是真凭实据,有迹可循。” 柳安当然知道这一点,这账目是不是真的,一看便能知道,上下账目工整,数额也都对的上,几年几月几日出了何物,又带回了多少银钱,这都记的明明白白,凭着这一本账目,朝廷都可以直接抓人了。 但眼下并不是打草惊蛇的好时机,如果惊动了八大晋商,还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反应,成国公朱纯臣已经出发,这时再招惹其他人并不是好决断,柳安将册子小心的收了起来,对着韩天抱拳说道:“这可是一份厚礼,麻烦韩舵主帮老夫谢过暗阁。” “柳先生过誉了,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暗阁会拿出这本账目来,也是想让柳先生看看我们的实力,强者,自然是和强者为伍。” 韩天站起身子:“既然事情已经办完,韩某也该告辞了,这本账目如何应用,柳先生您应该是最清楚的,不过为了谨慎起见,韩某还是要提醒柳先生一句话,时机未到,不可轻举妄动。” 柳安严肃道:“多谢韩舵主提醒,老夫明白。” 韩天说的时机是什么,柳安不清楚,但想来是一个大风向,而掀起这个风向的关键,显然就是自己。 柳安不觉得暗阁找自己合作只是为了明哲保身,今天展示出的实力已经完全惊讶到了柳安,靖锋部拿他们应该是没有办法的,可他们还是要来投靠自己,一定有更大的图谋。 看破不说破,柳安心知肚明就好,他也想看看这暗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韩天带上斗笠离开了军营,骑着马很快便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柳安刚想回去,就见一快马疾驰而来,柳安认得他,是洪峰的兄弟,当初在小屋里见过的那名飞鱼服锦衣卫,焦禄。 柳安征兵,从锦衣卫调个人过来自然不是难事,这焦禄数日前便抵达了京师,在军中做了个百户的职位。 焦禄神情急切,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来的方向是京城,而今天也是定期休沐的日子,所谓松弛有度,每天都是紧张的训练肯定是不可取的,没半个月一次的休沐也是必不可少,而今天便是第一批抵达京师将士们的休息日。 柳安站定身子,看着快马急刹在身前,焦禄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对柳安抱拳道:“柳先生,不好了,兄弟们跟人打起来了!” 第五百零九章 冲突 跟人打起来了? 柳安眉头一皱,说道:“起来说话,事情说清楚点,谁跟谁打起来了?为何会打?” 焦禄擦了把额上的汗水,说道:“今天弟兄们休息,末将就想带着他们去京师里吃点好的,顺便找点乐子,弟兄们换上衣裳就进了城,可吃饭的时候忽然有人在一旁对我们冷嘲热讽,说我们是毛都没齐的瓜蛋子,兄弟里有几个火气大的,又喝了酒,就没忍住还了几句嘴,结果对方也是火气大的,末将一时没拦住,就打了起来....” “这...还没怎么严重吧。”柳安挑了挑眉,有些不解,京城里虽然安稳,打架之类的事情极少,可也是有的,这种拌嘴生了火气动了拳脚的事情还是常有,就算招来了五城兵马司也没事情,说明白就好了,锦衣卫出身的焦禄应该是懂得这些才是。 “唉,末将也没想到,对方也是士兵,而且是....五军营的人....”焦禄咬着牙说道。 “五军营?”柳安脸色阴沉下来,事情说到这个份上了,是谁挑的事就不必多想了,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就正好今天弟兄们进城,随便找了家馆子吃饭,就遇上五军营的人,而且对方还对自己冷嘲热讽? 这一切太过巧合,巧合到柳安根本不信是巧合,绝对是有人刻意为之。 “你别着急,然后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咱们兄弟仗着人多将对方打的节节败退,可他们见势不妙打了个呼哨,片刻间门外就涌进了几十上百人,人数上一下子就压过了我们,但我们好歹也是练了这么久的,自然不可能甘愿挨揍,就...就也叫了人来....” 一旁的杨来忍不住了,骂道:“你他妈这不是聚众斗殴吗?!还是军士?” 焦禄缩了缩脖子,不敢应声,事情原委柳安算是搞明白了,双方都叫了人来,小规模的打斗还不算什么,看在军士的面子上顶多骂两句或者带回去问问话就行了,可若是数百人聚在一起打架,那事情就严重了,尤其还是在京城,难免不被冠上蔑视律法的罪名。 “弟兄们现在人呢?” “被...被锦衣卫抓走了...末将与锦衣卫有旧,这才能赶回来报信,柳先生您快救救他们吧,进了镇抚司的人没有一个好过的啊!” “玛德!镇抚司也真有那么大地方!”柳安骂了一声,说道:“速备马车,杨来你叫上洪峰他们随老夫走一趟镇抚司!” “是!” 杨来知道事情严重,急忙领命而去,柳安这些日子虽然学了点马术,勉强也能骑马,可终究骑术不精,坐在马上晃悠悠散散步还好,疾驰就不行了,所以要快速赶路还得靠马车。 柳安等人赶到镇抚司的大门前,锦衣卫千户孙云鹤和崔应元迎了出来,看样子是等候多时了。 “诶呀呀,柳先生大驾光临,可是让镇抚司蓬荜生辉啊。” 望着镇抚司高大的铜虎门,以及周围墙上斑驳的杂漆和黑黝黝的铁链,柳安面色不善地说道:“人呢?” 孙云鹤一愣:“下官不知道柳先生您说的是.....” “老夫问你人呢?!” 柳安加重了几分语气。 “哦!柳先生说的该不会是今天在京城聚众斗殴的那些人吧,诶呀,那些人莫非是柳先生操练的新军?” 崔应元这时站了出来。 见他们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柳安强按耐下心中火气,说道:“不错,他们正是新军,老夫听闻镇抚司将他们捉去,特来索要。” “呵呵,应该的应该的,柳先生开口要人,镇抚司怎么敢不给呢?不过嘛,镇抚司肯放,五军营的人怕是不答应啊....” “郑洪波也在这儿?” 崔应元笑道:“不错,郑指挥使刚才便到了,现在正在里面喝茶,柳先生您也请吧。” 说完,崔应元回身抬手,喊道:“开门!” 一阵轰隆响声,镇抚司重逾千斤的大门敞开,露出里面静谧幽暗的通道,如同一张噬人的巨嘴,等着猎物的降临。 柳安一挥袖子,带着杨来洪峰等人走了进去。 连过三道闸门,柳安才到了镇抚司接人待客的威武堂。 似这般的衙门,上面悬着的匾额无非两种,一为高悬明镜,二为公明廉威,而这镇抚司不同,悬挂的匾额上书:天理国法。 这句话全言是天理人情国法。 五军营指挥使郑洪波就端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喝茶,本来这种事情是不至于惊动两位将军的,但既然是不同的军队,镇抚司也插手了进来,就容不得他们稳坐钓鱼台了。 郑洪波看到柳安进来,没有什么好脸色,张口先发制人道:“哼!柳先生的新军,真是好大的威风啊!竟然敢在天子脚下出手伤人,莫非天下没有王法了吗?” 柳安冷笑道:“是非公论自有评说,是谁先动的手,不妨找个路边的证人,一问便知。倒是郑指挥使束下不严,老夫听说是五军营的人开口讥讽,说新军是连毛都没长齐的瓜蛋子,这真是好大的口气!陛下亲自下旨操练的新军,原来在郑指挥使眼中就是瓜蛋子,不知被陛下听去了,会怎么想呢?” “你!!你莫要血口喷人!本将何时这么说过?柳先生说本将束下不严,新军难道就严了吗?” “凡事都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谁也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新军刚刚开始操练半月,军规尚未背熟,没有规矩也是在情理之中,可五军营自高祖时便已成立,延续至今建制已有二百余年,还没有规矩吗?!郑指挥使在这里混淆是非,老夫是没什么意见,等到事情闹大,陛下亲临,让陛下决断就可!” 柳安大马金刀地往郑洪波对面一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见他这样,郑洪波气势先短了几分,可还是硬着头皮道:“那就等陛下决断就是!” 孙云鹤和崔应元相视一眼,赶忙上来打圆场:“诶哟,瞧两位干嘛闹的这么僵呢?都是大明将士,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呢?” 第五百一十章 繁枝杂叶 见柳安和郑洪波二人剑拔弩张,分寸不让的样子,孙云鹤和崔应元都知道事情渐渐失控。 谁都知道新军的建立让京师三大营的人都很不痛快,可没想到他们如此按捺不住性子,敢在京师中找新军的麻烦,要知道新军的统领指挥使可是柳安! 扪心自问,这件事情跟镇抚司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事发之前他们还在讨论着晚上要去哪个青楼玩玩,接到报案的第一时间就出动,当看到是五军营的人和新军的人之后,他们就傻眼了。 抓,不好交代,不抓直接没法交代,况且事件极其恶劣,自成祖之后,这京师再也不曾发生过数百名军士斗殴的情况了,这种事情只能你镇抚司出面,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是缩头乌龟,做事太过圆滑,看到是军士在打架,二话不说掉头就走,还不忘给你镇抚司通知一声。 领头的百户看了一会儿,发现事情没有平息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只能咬牙下令,一个不落的全都带回镇抚司。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一幕,今天也正好轮到孙云鹤和崔应元当值,这在值房里坐的好好的,还没来得及回味一下过年的余韵,就听到了这样一个坏消息。 他们心里也有怨气啊,这可是凭空砸下来的黑锅,还非得他们捧着不可,稍有不慎那就是两边都讨不了好(皇帝和部队两边)。 但你要说拉偏架吧,他们又不敢,这柳安和郑洪波都不是好热的,五军营近十万人马摆在那儿呢,是执掌兵权的老牌武将,在朝中地位是一等一的高,平素从来没人招惹他们,也养出了他们眼高于顶的性子。 再看柳安这边呢,得嘞,更不敢惹,圣眷正隆那都是小事情了,人家手里也有十万兵啊!更何况在朝中地位比起郑洪波只高不低,虽不能说一言九鼎,可说个不字大家都得掂量掂量,再加上在民间声望甚高,又举办了比武大会,正是人强马壮的时候,魏忠贤也早就吩咐过近些日子行事低调些,莫要太过张扬,镇抚司和东厂那是一一照办,可结果呢? 该来的麻烦还是会来的,躲都躲不掉。 这事儿你敢往上面报吗?说好听的这是口交纷争引起的摩擦,说不好听的这能当造反处理了,但你孙云鹤和崔应元,真的敢这么做吗?恐怕就是朱由校也不敢,所以真闹到朱由校面前了,两边都不会得罪,那这事儿怎么处置呢? 得找个替罪羊吧? 这往台下一张罗,得,就你吧,拢共三个势力,就你镇抚司看起来最好捏。 到了镇抚司这边,倒霉的是谁呢?肯定不能是魏忠贤,又得找替罪羊,这官职还不能小了,那最后不只能是自己两人吗? 所以孙云鹤和崔应元心里苦啊,原本想偷偷摸摸给人放了完事,结果倒好,这人刚带进来,钥匙都还没掏出来呢,郑洪波就到了。 得,正主来了,总得出去接一下吧,郑洪波进来坐下,奉上杯茶,刚寒暄两句客套话,没待怎么着呢,柳安又来了。 来就来吧,咱坐下好好说,这误会也就解开了不是? 哪料到你郑洪波上来就先开地图炮,百无禁忌地嘲讽一通? 这是诚心不想和解呐! 不过孙云鹤和崔应元倒也能理解郑洪波的心情。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京师的卫戍问题向来都是三大营负责,三大营之间也是兄弟部队,互相不会为难,反而多有扶持帮助,这柳安训练新军忽然崛起,户部兵部调走了大部分属于他们的装备器械,搁谁谁能好受? 谁让户部跟人家关系好呢?再加上有朱由校点头,三大营直接成了后妈带的,左右吃不着好。 心中有闷气,自然是要发泄发泄的,这些大家都能理解,但你不能得理不饶人,无理争三分啊! 这事怎么想都是你五军营理亏,偏偏还是你郑洪波不依不饶,这不纯粹给自己找罪受? 感情是瞧准了朱由校不会严惩自己等人,跑镇抚司抗议来了! 果然是打的好算盘,这两军之间发生了口角,争斗一番也是在所难免的,郑洪波借着这个由头向朱由校提出抗议,既不显得自己小心眼又有理有据,毕竟大家都是大明的兵,三大营还是老牌部队,当年都是跟成祖北征过的!现在因为要练新军就不管三大营了?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若是在之前,成国公还会出面帮柳安在兵部周旋一二,可眼下成国公早就离开了京师,没有人帮柳安说好话了,那积蓄的怨气自然爆发出来,发生这场冲突是迟早的事情。 而揪住镇抚司,也是因为事情万一闹大了,还有个能抗事的。 “郑指挥使,您喝茶。” “柳先生,您喝茶。” 孙云鹤换了两杯热茶上来,陪着笑端到两人面前。 “我说二位,咱就干坐着也不是那回事啊,下官还有许多公务没做,您看要不将各自的人领回去,好好教育一顿就算了,大家各退一步,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嘛!都是大明的兵,不要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和气.....” “小事?” 郑洪波眼珠子一瞪:“这是小事儿吗?几百人聚众斗殴,天子脚下!” 孙云鹤懵了,心想这不是您老搞出的事情吗?怎么看起来您是受害者呢?倒成我的不是了? “还劳烦孙千户去通知一声李尚书,叫他过来评个公道。”柳安说道。 “得,那柳先生您在这儿稍候,下官这就去。” 孙云鹤朝柳安拱了拱手,转身而去,很快就拽着兵部尚书李春烨来了。 李春烨很不愿意滩这趟浑水啊,听到孙云鹤说明来意后,他捂着胸口想要装病,谁知道孙云鹤性子浑惯了,不吃你这一套啊,硬是给你拉过来了,说什么这都是兵部的问题,可别摊到镇抚司头上。 李春烨黑着一张脸走进镇抚司大堂,看着默不作声的两人叹了口气,说道:“咱能好好谈不?” 第五百一十一章 审问 柳安换了个坐姿,笑道:“全听李尚书决断。” 郑洪波也不甘落后,说道:“俺也一样!” 李春烨松了口气,事情还没发展到一步就好,他整理一下衣冠,坐到主位上,抓起惊堂木,想了想又放下了,改为挥手道:“带双方证人上堂。” 什么证人呐,无非就是拉了两个官阶大的出来,让他们阐述一下事情原委罢了,也好心里有个判断。 郑洪波那边派出了个千户苗大山,柳安这边上来的是百户焦禄。 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审问原则,李春烨充当起县老爷的模样问道:“苗大山,你且如实说来,今日在酒肆,你是如何与对方起的冲突?” 苗大山不慌不忙,张口说道:“回李大人,下官今日休沐,跟一众兄弟在酒馆中喝酒,喝的正尽兴的时候,忽然看到门外来了几个人,是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几十人上下,一进酒馆就大声吵嚷,叫人不得安宁,下官喝了点酒,气不过他们这种行为,就出言劝了几句,可没成想对方竟然破口大骂,说自己是朝廷操练的新军,保家卫国声音大点怎么了,又不是吃饭不给钱。” “下官一听,这是自己人呐,就端着酒过去想要敬一下,毕竟大家都是给朝廷效力的军士,可我刚自报家门,还没待说话呢,对方就说,什么五军营,一群臭鱼烂虾混吃等死的货色罢了,也有脸跟他们相提并论?当时下官的火气就上来了,跟对方争辩了几句,谁料对方说不过我们,干脆动了手,我们也不能挨打啊,就跟他们打了起来,可对方人多势众,我们打不过,就想先退走,将事情告知郑指挥使,让他老人家帮我们出面讨个公道,可对方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恰逢我们在京中其他的弟兄闻声赶了过来,都不甘示弱,下官压不住他们,就演变成了一场混战。” 苗大山指着自己脸上一块瘀肿青紫之处说道:“这就是他焦禄打的,不过下官明白李尚书的难处,这也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若是对方肯道个歉,就此作罢也行。” 焦禄急了眼,指着苗大山骂道:“你放屁!那是我打的吗?那不是你晕头转向,不小心被自己人揍的吗?还敢赖到我头上!” “肃静!”李春烨一拍惊堂木,呵斥道。 “苗大山已经说完,你焦禄可有异议?” 焦禄昂头道:“有!回李大人,这焦禄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分明是我们在酒肆中喝酒,他们五军营的人进来,坐下就吆喝着说些浑话,下官上前敬酒被骂了一通黄毛小儿瓜蛋子,这才跟他们骂了起来,也是他们先动手推搡我们,我们才还手的!呸!他还有脸说什么回去找郑指挥使讨个公道,就是打不过我们,自己灰溜溜的逃走,又叫了一帮兄弟来报仇!自始至终这苗大山都在后边拱火,脸上的伤也是被他五军营的弟兄打的!” 李春烨隐晦地看了一眼柳安,发现他面无表情,又看了一眼郑洪波,发现他也一样,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判了。 谁都说不是自己的责任,是对方先挑的事,自己又不好说找个证人来,那样会让另一边下不来台面,横竖都棘手,两边又不能得罪。 但李春烨毕竟从官多年,别的水平一般般,这打太极的技术可是一流。 只见他轻咳两声,说道:“嗯,事情的大体经过本官知道了,这究竟是谁先动的手无从考查,也没有必要非要揪出来,因为两边都有责任,都犯了错误,事情闹大谁都讨不到好果子吃,本官呢,就说句公道话,既然两边都吃了亏,那就是谁都没吃亏对不对?既然谁都没吃亏,那为何还要争个你死我活呢?这现在年前年后积压的公务繁多,谁都没多少空闲,此事大家各退一步,让它就这么过去,岂不美哉?”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没谁了,但柳安是没意见,郑洪波有意见啊。 “不行!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春烨皱紧了眉头,说道:“郑指挥使,不这么算了,你想怎么样?” “事出必有因,万事皆有果,此时虽然五军营也有过处,但主要责任不在我们身上,我也不要什么东西,只要那焦禄对苗大山恭恭敬敬的道个歉,此事就这么算了!” 郑洪波指着焦禄,声若洪钟地说道。 这时候的焦禄可以看为新军的代表,而苗大山自然是五军营,焦禄给苗大山道歉,就是新军给五军营道歉,这不只是简简单单的道歉,而是新与旧的碰撞,若是焦禄就这么道了歉,新军从此就会沦为军中笑柄,走到哪儿都抬不起头来。 柳安自然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新军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不能因为这点事情就折了骨气。 “郑指挥使,你如此咄咄逼人,是不想善了啊。” 柳安盯着郑洪波,语气森然。 郑洪波知道自己地位比不过柳安,但凡事都要轮个对错高下,不是说你身份高就能为所欲为的,就是朱由校也要讲道理,更何况你柳安? 所以郑洪波虽然有些畏惧柳安,却并不会因为畏惧而退缩。 “柳先生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已经做出了让步,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就看柳先生想怎么处理了。” “就是道歉,也是你们五军营向新军道歉,新军刚刚操练半月,这时候冒出些事情,很难让人不怀疑是故意为之,郑指挥使还是要当心,莫要被人当枪使了,将来在陛下面前,不好交代。” “若此事不解决,我才是没法对弟兄们交代。” “陛下很看重这支新军,否则也不会让老夫统领他们了,这一点郑指挥使想必是知道的,老夫不是拿陛下来压你,而是想叫郑指挥使莫要被愤怒冲昏了脑袋,新军是陛下做出的一个大决断,也关乎着陛下的脸面,新军的道歉,郑指挥使真能承受的起吗?” 第五百一十二章 调和 “你!”郑洪波变了脸色,他确实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如何而忽略了陛下,事情真要闹到那个地步,他下不来台倒是次要的,朱由校下不来台就麻烦了。 让朱由校下不来台的人的下场,郑洪波能不清楚吗?现在还关在镇抚司大牢里等着秋后问斩呢。 之所以拖到现在都没看头,是因为牵扯人员太多,太过广泛,光皇帝一人说了不算数,还要三司会审,复审,问冤,然后才能定罪昭告天下,定下斩首之期,上呈内阁、司礼监以及御前批红。 这样才算盖棺定论,来来回回拖个一年半载的实在是太正常了。 而关在牢里的他们,也能用来威慑其他官员。 李春烨幸灾乐祸地看着吃瘪的郑洪波,原本他对郑洪波还有些好感,只不过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给自己面子,自己自然也没有了维护他的必要。 “怎么样,郑指挥使,你还要坚持追究下去吗?” 郑洪波脸色变幻几下,起身踹了苗大山一脚,骂道:“没用的东西,带上弟兄们,咱们走!” 虽然没有当面承认,但郑洪波这是认了怂,不光是李春烨,孙云鹤和柳安等人也松了口气,柳安松气不是因为害怕郑洪波,而是觉得事情闹大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况且事情一旦闹大,自己也算是跟兵部翻了脸,跟兵部翻了脸,就是跟天下各处卫所将士翻了脸,将来带兵出征,最怕的就是背后有人搞小动作,柳安可不愿意后院失火。 “多谢李尚书、孙千户为老夫主持公道,老夫还有事,先走一步。” 柳安对李春烨和孙云鹤等人抱拳说道。 “皆是我们分内之事,柳先生慢走不送。” 柳安让洪峰和焦禄去镇抚司诏狱中将人都提了出来。 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丝毫没有精气神,就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 柳安瞧见他们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麻烦的是老夫好不好,怎么感觉你们才是受委屈的一方?” “柳...柳先生...我们....” 有人语无伦次,柳安止住他,说道:“老夫问你,可是你们先找的麻烦?” “不是!” “那不就行了。”柳安耸了耸肩膀,“既然不是那你们委屈什么?应该生气才是啊!” “可...可我们给柳先生惹了麻烦...” 显然他们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柳安拍了拍说话那人的肩膀,和蔼道:“添麻烦不算什么,在你们没有成长起来前,老夫为你们挡风挡雨,当你们变强大了,老夫还要指望你们庇护呢。老夫很欣慰啊,你们只训练了半个月就能跟那些**们交手,还不落下风,说明你们没偷懒呐。” “我们不会偷懒的!这些都是柳先生给我们的,谁也夺不走!” 柳安笑道:“好好,难得的休息时间就这么浪费了,老夫也觉得心疼,这样吧,今天老夫特许你们回军营痛饮一天,不过事先说好,喝酒可以,别喝多了闹事就成。” 众人都笑了起来,大声道:“是!” 相比柳安这边和和气气有说有笑的气氛,五军营那边就沉闷许多,郑洪波黑着脸一马当先,后边的将士快步跑着,心情十分郁闷。 柳安等人回到军营,立刻被人围了起来,他们跟五军营起了冲突被抓到镇抚司里的事情早就传开了,有几个脾气暴躁的,抄起家伙就要冲出去,好在还有洪熊李桯易几人坐镇,才没让他们冲撞了出去。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看到柳安带着他们有说有笑的回来,众人也都知道没事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上前勾肩搭背地进了营地,很快便升起了篝火,黄昏时刻烤肉的香味就已经徐徐飘来,弥漫数里不散。 月如钩,独上高楼。宫锁秋,难下心头。 柳安端着盏酒,坐于山坡斜侧,看着天上的皎月不知道再想些什么,营地里载歌载舞的声音传来,不时伴着几声大笑,自从开始练兵至今,柳安每天都粘在京郊,钦天监的事务全都抛下,连客栈都没回去几次,他也不免有些想念丫丫了。 杨来提着两根烤熟的羊蹄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递给柳安,柳安也不在乎油不油腻,接过便啃,跟他们在一起久了,难免也的开了些。 杨来和洪峰两人用刀分食一根羊蹄,也不担心安全问题,大口灌着黄浆,辅以羊肉,真是冬天最美味的搭配。 “柳先生,您说,咱们离那一步还有多久?”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柳安撕下块肉,边嚼边道:“什么那一步?” “就是那一步啊,我看快了,等着这十万兵马练好了,拉到战场上洗礼几次,就是一支雄狮了,就凭三大营那群憨货,轻而易举的就能拿下。” 杨来随口说道。 “嗯?”柳安转过头,问道:“你还惦念着那些?现在陛下圣明,朝廷承平,有盛世之象,那些莫须有的还是别在计较了,等过两年平定了九边,老夫向陛下请旨,给你们谋个好爵位,到时候你们声明富贵尽有,安心享乐不是正好?” “朝廷现在哪儿是承平啊,放眼望去尽是些三教九流之辈,若不是柳先生您做了许多事情,连眼下的和平都没有。” 柳安摇头否认:“那也不是老夫一人的功劳,况且靠着清流官员治国,真的就能宇内平安吗?老夫不见得,有野心的国家才会强大,若只是想着维护江山社稷,迟早会走入穷途末路。” 杨来理所当然地接过话茬:“所以啊,天下更需要像柳先生您这样的人,当初您声名不显,先借势杨府,后献计让二老爷他们不敢对您轻举妄动,声明上达天听,又创造耐饥丸拯救万民,继而发明肥皂赚取了钱财,招揽了洪兄他们这些义士,在南京外诛杀白莲贼子表明清白,进入朝堂之后更是以退为进,在关键时候出面扳倒东林党,让陛下对您倚重,圣眷犹在魏忠贤之上,发布英雄帖救下许多无辜之人,让他们感恩戴德为您效命,这每一步都是计算好的啊,只要您想,就是改天换日也不在话下。”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一十三章 征婚 “如果老夫这些都是巧合,你信吗?” 柳安从葫芦里倒着酒道:“不过第一招你倒是对了,老夫最初确实想借助杨府的权势自保,再不济,也得将丫丫的卖身契赎回来。” 柳安摇了摇头,笑道:“算了,不这个了,喝酒喝酒。” “我一直很不解,为什么五军营会跟咱们过不去,今的事情怎么看都像是那郑洪波刻意为止。” 洪峰忽然问道。 “肯定不是无的放矢,不过其中原委嘛,老夫倒是能猜到一二。” “还请柳先生赐教。” 柳安指向不远处的营地道:“咱们新军数量太过庞大,朝廷囤积的辎重器械是不够的,再加上连年征战,府库中能省下两三万套刀甲就不错了,但你看咱们现在,每个人都能领到一件甲胄刀剑,这些多余的刀剑是从哪儿来的?” 洪峰想了想,有些惊讶:“柳先生您是....” “不错,咱们用的大部分刀剑甲胄,其实都是从三大营那边运过来的,但甲胄就这些,我有,你就没有,原本属于五军营的辎重被强行剥夺,谁会甘心呢?” “郑洪波不是冲着老夫来的,他也不是冲着新军来的,他只不过是眼红与朝廷对新军的厚待,想要借机表达宣泄一下自己的不满,让朝廷不要厚此薄彼,他也是被架到了火上,如果他对此事无动于衷,在军中信望就会一落千丈,将来如何统兵?” “但很可惜,他要为自己手下的兵将谋福祉出路,老夫也是一样,况且京师三大营这些年没经历过什么大的战事,早就懈怠了,每日只知寻欢作乐,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不然也不会连只训练了半月的新兵都打不过,指望他们卫戍京师,跟武装一群鸡有何区别?” 洪峰和杨来相视一眼,有些无奈道:“其实不只是京师三大营,各地卫所的情况甚至还要恶劣些,大部分的卫所都存在虚报人数吃空饷的情况,譬如他们只有一千兵,却谎报有三千,多领那两千饶军饷。” 洪峰和杨来在军中待过许多年,对其中的腌臜龌龊事自然是懂得清楚,不甘心与他们同流合污,不然也不会如此失望地退出军队了。 洪峰的事情已经很严重了,大明兵部在册军户有三百万上下,可实际兵力恐怕只有几十万,尤其是当萨尔浒一战过后,这个数字有多少水分谁都不清楚,除非来一次彻底的排查。 但这就要涉及到许多将军们的利益了,就跟文官集团一样,他们有他们捞钱的方式,武将也有武将的捞钱方式。 现在还不是对他们动手的时候,这一点柳安很明白。 后金确实很强,但目前也只能算是后起之秀,跟大明这种老牌势力还是没得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大明能上下一心,覆灭鞑子不过是翻手之间尔。 但跟文官不一样,武将集团能赚到银子的,就只有那些做将领的,最底层的军户属于贱籍,不会被当成人来对待,日子过的也是凄惨无比,若是摊上了像洪峰这种上司还好,尚能果腹度日,若是摊上个性格鄙劣的,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问题。 这就是大明的现状,柳安看起来做了不少事情,可相比起大明来,就像大海中的一滴水,沙漠里的一粒沙子,很是微不足道,所以没有人来真正找柳安麻烦。 ..... 话回慈庆宫,李庄妃最近可是忙的不可开交,她不仅要跟宫氏秘密来往,还要张罗着信王朱由检的婚事。 信王大婚,可不能就这么草草的办了,这三书六礼是必须的,但最关键的问题就在于对方是谁。 李庄妃野心甚大,对老祖宗留下来的祖制是门儿清,知道皇室子孙不能娶武将文臣之后,这样是为了平衡,那行啊,不娶文臣武将之后,娶个身份低微的商人之女总行了吧。 总而言之,李庄妃就一个要求,对方有实力,有野心。 朱由校下旨为信王选妃,圣旨传到了大江南北各州府县,先由当地的县官府尹选出合适的人家,将她们的名字、家世等等详细信息归拢起来,一级级的上呈,村出县,县出城,城出洲,需要进行层层筛选,严加审核,这其中一来一回要用的时间,那可就海了去了。 就当年朱由校选妃吧,就算他是爹爹不疼爷爷不爱的,可也足足耗费了半年光景才敲定了张嫣,而这次信王选妃就不一样了,不管是发起者朱由校,还是朱由检的养母李庄妃,都是各怀鬼胎,想要借机牟利,那就要大操大办,办的风风光光才校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而在朝中没了庇护的江南豪绅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攀附朱由校他们是不指望了,能傍上信王这棵树苗也不错啊!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收到消息的当,他们便连夜召开了一次会议,议定了由谁家出人,其他几家从旁辅助等等详细事情,而这次,则是由侯家侯老太爷夺得了机会。 有侯显文在先,侯家的声望又一次提高,这次选妃也非他们莫属,没办法,谁叫其他几家都没有适夷人选呢? 选妃的标准可是经过宗人府礼部和朱由校钦定的,自然是严格无比,如果你将不符合规矩的人交上来,不选你还好,重则可是要问罪的,信王今年十四岁,王妃的年纪最多往上三岁,向下两岁,除此之外,还要身世清白,能读达礼,仪容端正,好生养的。 这些要求不可谓不严格,但符合条件的人也有不少,想要从中脱颖而出成为王妃,那就要看各家的实力了。 而这次选妃,朱由校下达的旨意中比以往多出了一条。 就是从对大明贡献较多的家族中优先选取王妃。 就有如一颗巨石投入湖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样,没有人在乎什么贡献,他们只知道这次选妃是可以用银子买来的,也就是可以买来富贵。 第五百一十四章 补充物资 那这次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原本这些家族要先在家中选出合适的女子,登记造册后提交当地衙门,然后再想办法让他们家族中的女子可以脱颖而出,这时候就需要付出些代价。 也就是花银子。 但这些事情大家都要偷偷摸摸的做,被发现了可是大罪,谁也不敢冒这个险,可这次呢?皇帝都说可以优先从对大明有贡献的家族中选取,这是话里有话。 贡献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就好比你捐十两银子,这是有贡献,可谁都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可如果你捐十万两呢?百万两呢? 捐监也是这么来的,要是真的捐了上百万两,朝廷除了嘉奖你之外,还会给你封个功名,将来你的孩子入朝为官就容易的多了,注意,还不是爵位。 爵位这种东西可不是光靠银子就能买来的,除非你捐出几千万上亿两,但你要是有这么多银子,还指望朝廷做什么? 而这个功名呢,也会一直保存在朝廷的卷宗之中,独占一格,等着将来有用之时便能派上用场,譬如说你犯下了什么罪过,可以根据你曾经对朝廷的贡献酌情减刑,有些大罪除外,也可以说是免死金牌,只不过不能真的免死罢了。 就拿江南的豪绅来说,他们对大明都有贡献,捐个十万两银子啊什么的,这些都是有卷宗可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但有这种贡献的不止他们,天底下有银钱的人何其之多,不差你这一点。 区区十万两银子,放到朱由校面前也如米粒之光十分微弱,那想要争夺信王王妃的位置,自然就要付出更多。 江南的豪绅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们团结,他们会聚数家之力助一家,也就是侯家。 而除此之外,各州府的家族们都纷纷出手了。 就在柳安练兵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了争夺。 在几乎不限量的供应下,新军们的体质日渐增长,就照这个情况下去,不出两个月,各个都能壮的跟小牛犊子一样,没办法,谁让他们每天的任务就是吃和训练呢? 但很快,柳安为他们准备的几千只猪羊就消耗了快半数,要知道这连一个月都还没到。 柳安为此有些焦头烂额,他没想到这些人胃口这么大,隐隐有些坐吃山空的意思。 柳安倒不是在乎银子,毕竟这些银子是朝廷出,关键是猪羊不好搞啊!78中文首发 . 78zw. m.78zw. 这年头能在家中养猪羊的,都是略有家底之人,也只有这种家庭能供应的起饲料钱。 但这样的家庭毕竟是在极少数,而且规模都很小,似后世的养殖场就别想了,听都没听说过。 柳安一开始还计划了一下,想要来个持续性循环,如果吃的慢,这些猪羊放养起来,猪生猪羊生羊的话,倒是能解决这个问题。 但他小看了这些将士们的嘴巴。 可京师周围的猪羊什么的几乎被他扫了个空,才堪堪凑出了近万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京城,其他地方例如杭州府养的猪羊数量就不少,绝对比京师周围多。 但到了这个份上,柳安不可能要求将士们少吃或者不吃肉,因为吃肉的效果太显着了,仅凭气力和耐力来说,这些新军绝对甩许多卫所一条街。 没有了,那就只能去买了。 柳安叫来了李桯易,他手下的亲信都是骑术最好的,凡是远路叫他去准没错。 “柳先生您叫我。”李桯易走进房中说道。 “嗯,营地里猪羊消耗的太快,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你去买些回来。” 李桯易一愣,京师周围还剩下的多少猪羊,他是最清楚的了,因为当初就是他去买的。 “柳先生,这京师周围的猪羊...可能剩不下多少了...” 柳安点点头:“老夫知道这些,那你就去远点的地方买,去保定府真定府天津卫等地,那里肯定有。” “是!但是我去一趟保定,只来回的话也要两日功夫,若是再加上洽谈和寻找的功夫,等他们运过来恐怕要十日之后了...咱们营地里的猪羊能坚持这么久吗?” 李桯易犹豫着问了一句。 柳安摇了摇头:“够呛,母羊不能杀,但十万张嘴每天都要吃两三百只,十天肯定是来不及的,不过你不要担心,老夫另有对策,你且领了银子快去快回。” “是!” 李桯易拱手行礼,退出了房间,拿上宝钞之后点了三四个人陪同,几人在郊外分开,快马加鞭地向着就近的州府出发。 而柳安这边,他说自己有对策,那就一定有,只不过他这个对策,属实不敢让人恭维。 没有了猪羊,那就换个口味嘛,天天吃这些东西,将士们也都腻味了,正巧山上的野鸡野兔不少,叫战士们自给自足打着吃岂不是正好? 这样既能起到训练的作用,又能解决自己的口粮,可谓一举两得。 于是乎,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几千人手提着弓弩成群结队地爬上了山,各个佝偻着身子四处张望,但凡有风吹草动,那就是几十只箭射过去,管你什么飞禽走兽,都叫你有来无回。 他们连天上的飞鸟都不放过。 士兵中有以前会采药的,熟知山中地形,这类的士兵负责挖药材,另一批将士们负责打猎,剩下的就去水里捕鱼,五千人马分成三拨,不消几天功夫,整座山就快被他们给挖秃了。 河里的鱼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 柳安一开始很满意他们的战果,每天营地里都换着花样吃,日子过的好不快活,可没多久,柳安就瞧出不对劲了,这打的多,吃的也多啊! 这些人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手下留情,好似一个无情的打猎机器,以前他们在家中打猎,都是三三两两或者独自一人,效率完全没有这么高,一天下来能打到猎物就算很不错了,可当几千人一起出动,效率之高直叫人咋舌,他们的行为应该不能被称做打猎,而是赤裸裸的扫荡。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一十五章 宫氏的阴谋 或者说是推土机也不为过。 凡他们所过之处,那是遍地狼藉,除了干草和树木外,一点生气都没有,根本没有持续性发展的想法。 柳安赶紧叫了停,没办法,就让他们这么挖下去,这山就被挖空了,估摸着没个十几年缓不过劲儿来。 但不让他们自己打猎,东西又不够吃,柳安只好新想了个招,买上几千上万只鸡来,在山上圈一块地方,将鸡散养进去,母鸡和少数公鸡放到一起,而剩下的公鸡就留下来给他们练习箭术。 柳安都有些佩服自己这个想法了。 于是他新招来的那些护卫们就新多了一份工作----养鸡。 龙景中闻着四面八方的鸡屎味,怔怔失神地看向天空,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不光是他,其他的护卫们也都没想到柳安竟然会安排他们做这种事,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怨气。 唯有祌牛,他做的很开心,每日跑前跑后,将他负责的猪羊鸡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就有护卫好奇问了:“瞧你这么熟练,以前是不是做过?” 祌牛抹了把汗,笑道:“俺可没少帮俺娘打理这些畜生,早就熟悉的紧了。” 不只是他,远处的张家四兄弟处理的也是得心应手,倒是张正明做归做,嘴上还是抱怨道:“大哥,您说咱们天天就干这个,一点意思都没有!”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张正德瞪了他一眼,骂道:“抱怨什么?赶紧做!” “不是大哥,你咋就做的这么卖力啊!” 张正明将铲子一插,罢工了。 张正德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注意这边的时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懂个屁!这是柳先生在考验咱们!养鸡是小事,可这其中却能表现出咱们的耐性和想法你知不知道?把这群鸡老爷伺候好了,那就是在柳先生面前长脸了!赶紧给我站起来,你坐的地方有鸡屎!”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天地良心,柳安可没有这种想法,他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句,然后就把他们给忘了。 毕竟之前柳家食肆也就那几号人,几天没看到他们,柳安就忘了自己还招了一群护卫。 而在这十天里,一批批猪羊先后抵达京郊,李桯易也赶了回来。 五个人,从周边各府收购了大量的猪羊,足有几万之数,暂时也不必担心会被吃光的问题了。 而这时,大小姐杨明曦托人给柳安带了个口信,说宫氏最近要给张嫣找个懂得按摩的女子来,因为随着肚子渐渐变大,张嫣开始有些腰酸。 这件事情瞬间就引起了柳安的警觉,要是旁人这么说,柳安倒是不会往深处想,但如果是宫氏献媚...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而怀孕的女子最是脆弱,经不起任何大的颠簸,如果那女子在给张嫣按摩的时候用力....柳安不敢往下想了。 柳安给杨明曦回了话,让她一定要劝张嫣不要接受宫氏的好意,至少不能让那女子进宫,也不要喝她带来的什么汤药,本以为这样就能万事大吉,可很快杨明曦又传来消息,说那女子已经进了宫。 “洪峰!随老夫入宫一趟!” 得知这个消息的刹那,柳安就决定亲自去宫里走一趟。 但在进宫之前,柳安先改道去了一趟成国公府。 成国公朱纯臣已经回了老家,什么情况还没传回消息来,他的妻子朱芳薇日日盼望他能安全归来,整个人都变得寡言少语了许多。 “哎呀,柳先生您怎么来了?” 朱芳薇到门前迎了柳安进来,柳安刚进门就说道:“皇后有难,朱夫人可愿助她?” 朱芳薇吃了一惊:“张妹妹有难?她不是在宫里吗?发生了什么事情?” “宫氏意图迫害皇后,使她无法诞下龙子。” “这...柳先生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这都是老夫的猜测,老夫并没有实证。”柳安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老夫曾得过消息,宫氏一月前曾出宫与李庄妃私会,这段时间内两人多有往来,这应该能算作证据。” “李庄妃当初在宫中是先皇的妃子,与宫氏有旧也是正常。”朱芳薇摇了摇头。 “可朱夫人有没有想过,李庄妃和宫氏的处境地位?如果陛下无后,最大的受益者会是谁?” 朱芳薇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切实际:“可陛下不过二十岁,怎么会没有子嗣呢?” “所以她们才会让陛下没有子嗣啊!朱夫人!” 柳安叹了口气。 “柳先生所说之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李庄妃和宫氏...她们可都是陛下的长辈啊!” “朱夫人,她们是陛下的长辈不错,可她们也不只是陛下的长辈,你能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朱芳薇自然是听懂了,只见她脸色变幻几下,轻咬银牙,说道:“好,芳薇就想信先生,先生说吧,要芳薇做什么?” 柳安松了口气,只要朱芳薇愿意帮忙,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后宫之地老夫不能进去,但朱夫人你跟皇后关系甚笃,历来交好,只要是你说的话皇后都能听得进去,老夫希望你进宫之后能陪在皇后身边,不让闲杂人等靠近皇后,根据老夫得到消息,宫氏为皇后请了一擅长按摩的妇女进宫,想要为皇后缓解腰酸的症状,如果那妇女受了宫氏的指使对皇后做出不利的事情,那就糟了!所以朱夫人你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防止宫氏在皇后身边安排什么人,不管宫氏是不是别有用心,咱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入宫找皇后殿下。” 朱芳薇是个说做就做的主,很有些魄力,她决定相信柳安,当即便动身进了宫。 而柳安在她之后也进了宫,在乾清宫找到了朱由校。 “先生怎么来了?您不是在京郊练兵吗?” 朱由校看到柳安有些惊喜地问道,自打得知张嫣怀孕之后,他的心情一直不错。 “回陛下,臣今天忙里偷闲,为皇后殿下从寺中求了一份平安符来。”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一十六章 一举三得 “先生真是有心了,嫣儿她这些日子可是很惦念师妹,先生不妨让师妹多进宫来陪陪她。” 朱由校笑道。 这就是客套话了,实际上丫丫这几天进宫的次数并不少,甚至比之前要多得多,这也是柳安的示意。 “臣遵旨,陛下,皇后殿下有喜,关乎大明江山社稷,朝堂是否安稳,陛下可千万不能马虎啊。” 朱由校颔首应道:“朕明白,这些日子有宫氏她陪在嫣儿身边,吃用起居都有专人负责,御医们从旁听候差遣,不会有问题的。” “陛下,越是这种时候,您越不能掉以轻心。”柳安抱拳说道:“就单以眼下来说,皇后身边侍候的人是越少越好,多了,恐生异变。” 朱由校微微蹙眉:“先生的意思是....” “就拿吃来说,若是过手的人太多,有人心怀不轨怎么办?到时候就算查,都难以调查的清楚,女子怀胎需九月,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足够做些事情了,陛下应该清减皇后殿下身边的人手,只留信得过的人,并且由专人负责,这样才能杜绝隐患。” 朱由校点头:“先生说的有道理,不过宫中的,都是朕信得过的人,这样做是不是太多此一举了?” “陛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现在不是在乎麻烦的时候,应该以皇后殿下的安危为重,这是陛下您的第一个子嗣,男女尚且不论,倘若有不愿陛下诞子之人,肯定是会动些手脚的,宫里虽然防卫严密,但所用人手足数万众,岂能一概而论?当谨慎谨慎,再谨慎。” 朱由校沉吟半晌,郑重地点了点头,问道:“那依先生看,此事由谁负责最为稳妥?不若就叫朕的乳母宫氏来,她对这些自是熟稔,小时候朕也多亏了她的照顾.....”78中文首发 . . “不可!”柳安大叫一声:“陛下,宫氏以前虽是您的乳母,但她也另有子嗣,在宫外有所牵挂,若是有人以她子嗣性命为要挟,便是生了变故,宫氏究竟会如何做,谁也说不准,负责的人选应该是在宫外了无牵挂的,方为上上之选。” 朱由校想了想,说道:“那这样说的话,就只剩下太监了,魏伴伴如何?” “魏大人每日公务繁忙,应接不暇,不妥。” 这就让朱由校为难了,眼下福王还在宫中,柳安说的事情也不是空穴来风,但魏忠贤和宫氏都不行,这该找谁来做? 见朱由校犹豫,柳安开口说道:“陛下,据臣所知,有一人足可担当此重任。” “哦?先生快说,此人是谁?” “成国公之妻,朱芳薇朱氏。” “她?”朱由校有些愕然,朱芳薇的名字他肯定听过,而且皇后张嫣跟她速来关系极好,这也是有目共睹的,确实是个信得过的人,只不过.... “可她是外戚,让她来负责嫣儿的起居衣食,是不是有些.....” “陛下,非常之期当行非常之计,朱芳薇此人心细如发,有大家风范,臣曾经拜访过数次成国公府,对此人稍有了解,成国公府中的大小事情都是她来打点,向来都是井然有序不曾有错,可见此人有经理之能,调度识人之明啊!更况且,她与皇后殿下自小相识,关系不用多说,每每皇后殿下寂寥之时,都是她来排解,若是她能陪在皇后殿下身边,皇后殿下定会开心。” “成国公领陛下旨意,在千里之外,正是心忧家中,若陛下这时将他的妻子召进宫里,可谓一举三得。” 朱由校问道:“不知是哪三得?” “成国公在外奔波,最怕家中出事,而保护朱芳薇最好的,莫过于是宫中了,陛下方才也说过,在宫中最是安全,这一得,便是安成国公的心。”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其二,成国公虽世代为皇家效命,忠贞恪守,尽职尽责,不曾有过僭越之举,可谓勋贵中之楷模,但陛下所托付他之事太过重大,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这时不能仅仅指望成国公的忠诚,还要令他忌惮,而成国公年三十有余,家中只有一发妻,膝下无子,这第二得,便是借安心之余,令成国公不敢忤逆陛下。” “第三,正与臣所述第二得相对应,成国公投鼠忌器,那朱芳薇又何尝不是呢?如果在她的负责下皇后出了什么问题,那就是失职大罪,不只是他,就连成国公都要受到株连,所以她定不敢掉以轻心,将皇后的衣食起居打理妥善,不出一丝纰漏,纵观陛下身边,此刻能用的,也只有她了。三得,便是借朱芳薇之心忧,保护皇后殿下。” “此一计,足可让陛下解决两个难题,高枕无忧矣。” 朱由校听得透彻,笑着刚想答应,又有些忧虑地说道:“可成国公奉命在外,朕却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是不是太过不讲情义了?” 柳安苦笑道:“陛下,情义不能当饭吃,况且就算不瞧臣方才说的那些,朱芳薇此人也是最佳人选,皇后殿下今有喜,陛下肯定是因为信任成国公才会将朱芳薇安排在皇后身边的,此乃阳谋,可赏可罚,不仅陛下免了后顾之忧,皇后殿下也能心安,成国公在外得知此消息,还不知道要怎么对陛下感恩戴德呢,如果陛下心中难安,大可等诸事平息之后,好生赏赐一番成国公,而在此之后,陛下也可真正信任成国公了。” 朱由校略作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关要,佩服柳安之余不免对他更加依赖起来,有这样一个人在旁,足能助他完成大业。 “朕明白了,就依先生所言,朕过后会下一道旨意,着成国公之妻入宫,负责皇后的大小相关事宜,先生所言令朕醍醐灌顶,宛若梦醒啊!” “陛下谬赞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臣游离于诸事之外,所以才能看到些细节,这远比不上陛下雄才伟略,臣终究只是小道尔。” “哎!先生莫要妄自菲薄,不知新军练得怎么样了?”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一十七章 难处 说起新军,柳安很是有些自豪地说道:“不负陛下期望,新军训练的很是顺利,照此速度看,不出数月,便能上战阵了。” 正常来说,训练一只新军要一年到两年的功夫,除非是情况紧急才会从各地招揽新军紧接着就投入战场,不过眼下虽有战事,但还没有如此紧急,更何况为了操练这支新军,国库可是拿了不少银子出来,这只前期就投入了一百万两,更遑论将来了。 既然花了银子,那就要看到效果。 “朕虽不懂用兵,但也明白军令如山的道理,朕这些日子读了几本书,也算学习了几分道理,知道这兵,须得能够如臂指挥才是上好,在最开始先生说要从流民里开始征兵,朕还有些犹豫,毕竟他们都是流离失所之人,难以控制啊。” 柳安笑道:“陛下说的极是,不过往往是这种人,只要您给出足够的利好,便能令他们效死,在最困难关头出手帮助他们的,他们便会从心底铭记你一辈子。” “朕听说,先生还教他们识字?” 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郑洪波等人搞的鬼,柳安大大方方地点头,说道:“不错,臣为他们请了教书先生来,教他们读书识字。” “先生为何这么做?他们是兵,只需听从将领的调遣就可,为何要识字呢?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朱由校有些不解地问道。 “陛下此言差矣,所谓兵法,除去用兵外,还有统兵之谋,真正能让士兵们胸怀感激的,不是您给了他们什么,而是您教会了他们什么,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就算陛下您眼下给了他们军饷粮食,给了他们立下战功的机会,可这些终究只能解燃眉之急,真正想让他们为大明赤胆忠心,应该给他们希望。” “而所谓希望,不是入朝为官建功立业这些空谈的话,而是让他们能够对未来有美好的憧憬,譬如市面上教人如何务农的书何止千万,但着书立言之人有没有想过,这些书是给谁看的呢?若他们百姓不识字,又如何能读书,又如何能明白书中的知识呢?国富民强,前提是先民强,后国富。” “大明社稷传承百年,斑驳杂病各种弊端显现,这其中就有百姓们不识字的原因,百姓们不识字,他们就无法读,就不明白这世上很多道理,而有些所谓的读书人就会依仗着他们的身份对百姓大肆欺压,久而久之自然引起了百姓们的不忿,继而奋起反抗,一个真正强盛的大明,应该是从上而下,具强,而非以万家之火奉养一家,这种强大是虚妄的,就如同屋舍,根基若是不牢靠,上面就算再如何锦绣,也终不过十年寿命。” 朱由校恍然大悟道:“朕明白了,先生是说,大明想富强,就要让百姓们有所出路,对不对?” 柳安微笑道:“正是,若看不到希望,谁又会甘心做一贱民呢?大明需要的,是一种向心力,是百花齐放,集万家之长,人才辈出,如大江黄河般滔滔不绝,以此,当为大明。” “说得好啊...集万家之长,百花齐放,若朕能做到那一步,也能和祖宗们有个交代了。” 朱由校感慨一声,又说道:“但先生您和郑指挥使的冲突是怎么回事?昨天朕接到消息,说新军和五军营在京城的大街上大打出手,有伤风化啊....” “说起来,这事跟新军恐怕没多大关系,陛下下旨指派臣操练新军,又是十万之众,肯定会引来有些人的不满,这京师三大营仗着祖上打下来的名声,嚣张跋扈惯了,昨天正好是新军休沐的日子,臣很了解他们,作为刚来京师的人,又怎么会刻意挑事呢?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吧,而五军营不同了,新军所用的辎重装备都是从他们那里调来的,三大营心中肯定会有怨气,但他又不敢来找陛下您直言,可他手下的兵就不一样了,就算不会来新军营地找茬,但只要在街上遇到了,出言讥讽也是情理之中,两边发生了口角,又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动手也在所难免了。” 朱由校叹了口气,他以前也没少听别人提起过这京师三大营的所作所为,只要他们都是**,在京中横行霸道,而且没什么作为,要不然他也不会想着操练新军了。 “这些朕是懂得,但新军跟三大营不和,这才只刚刚开始,如果此事是郑洪波指使的,那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些事情上朕不好直接出面啊。” 这军中的私下争斗频繁出现,皇帝也不好插手,毕竟都属于军中事务,更何况京师三大营地位极高,手下的兵马近二十万,拱卫京师,不论是哪位皇帝对他们的一些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过多管束,但这样也渐渐养起了他们的性子。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好叫陛下放心,臣自有应对的方法,郑洪波若再敢找新军的麻烦,臣会教他长点记性的。” 柳安微微躬身告退。 话说回坤宁宫之中。 皇后张嫣正拉着杨明曦唠家常,宫氏在一旁不时附和两声,偶尔轻笑,坤宁宫中显得其乐融融,一片和气的景象。 宫氏捧了一碗汤药来,递给张嫣,说道:“皇后殿下,御医们的药熬好了,您快趁热喝了。” 张嫣瞧着那碗棕色汤药,嗅着飘来的酸气,不禁微微皱眉:“能不能不喝了,这汤药太苦了....” 跟丫丫一起呆的久了,就连张嫣也喜欢上吃甜食了。 宫氏嗔怪道:“这怎么行!这可是安胎的良药,御医熬了一个时辰才熬好的,都说良药苦口,皇后您可不能因为苦就不吃药了,您怀的可是龙种,万万马虎不得!” “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张嫣摇了摇头,还是接过了汤药。 “一定是男孩,我是过来人,懂得!”宫氏笑着说道。 张嫣吹了吹热气,嘴巴动了动,忽然深吸口气,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一十八章 朱氏进宫 “呕....” 杨明曦帮张嫣拍着后背,有些心疼地看着张嫣,说道:“张姐姐你干嘛喝的这么急啊,慢点喝不好吗....” 张嫣苦笑着直起身说道:“长痛不如短痛,你看现在不就好了。” “快吃点蜜饯糕吧。” 杨明曦将盘子往张嫣面前推了推,张嫣点了点头,捻起一块蜜饯糕咬了两口,说道:“唉,丫丫那孩子今天怎么没来?” “哦,张姐姐莫怪,柳先生这些日子忙着新军的事情,已经有一个月没怎么回客栈了,丫丫今天呀,是去找他了!” 杨明曦说道。 “倒是个孝顺的孩子,应该去得。”张嫣露出一丝宠溺,手轻轻放在腹上,似丫丫那般可爱的孩子谁不喜欢呢?张嫣也不例外,她听闻丫丫父母都已经不在了,甚至还心疼得流下两滴眼泪,更是视其如己出,有什么好的东西都忘不了她。 况且丫丫好强,又会察言观色,手脚也勤快,懂得什么时候撒娇什么时候乖巧,张嫣是打心底里喜欢她。 宫里的寂寞,只有待过的人才能懂,这里没有后世那么多可以玩耍的东西,几乎天天就呆在后宫里,就算景象再好再美,一天看着新奇,两天看着漂亮,三天、四天呢?总有看腻的一天,等到寂寞的时候,诺大的宫中就会显得空旷旷的,更让人心愁。 宫里的贵人们想要找个能说话的贴心主,别提有多难了,大多都是有所图谋,好在张嫣现在遇上了杨明曦和丫丫,这两人就没有什么私心,也不会做让她为难的事情,年纪又没有相差太大,所以三人很快就无话不谈起来。 叫人将碗拿了下去,宫氏牵起张嫣的手和蔼地说道:“皇后啊,我听闻你这两天害腰酸,特地从宫外给你寻了个懂按摩拿捏的女子来,她的手可巧了,让她偶尔帮你按按腰,定能让你轻松一些。” 说着,宫氏拍了拍手,坤宁宫外就走进一中年妇女,身材瘦削,手指纤长,小臂略有些粗壮,长得老实巴交的样子,倒叫人生不起厌恶的心。 张嫣笑道:“阿嬷倒是操心了,妾身之前对你多有误会,还望阿嬷不要记恨妾身才好,将来啊,陛下和这孩子,都要托阿嬷多多照料呢。” 想起这些日子来宫氏无微不至的照顾,张嫣也不禁有些心软,觉得之前可能是自己对宫氏有些误解,毕竟宫氏是朱由校的乳母,从来没见她做过什么有害朱由校的事情,而对朱由校好,也相当于对自己好了,再加上是长辈,张嫣难免心里有些愧疚。 宫氏闻言愣了愣,脸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瞧您说的,我哪儿敢记恨皇后殿下您呐....” “不,妾身是认真的,还望阿嬷不要往心里去,妾身给您陪罪了。” 张嫣真的只能起身对宫氏盈盈一拜,宫氏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事...不对,皇后您快起来,臣受不住啊....您有身孕,万不可做这些事情啊....” “阿嬷不原谅妾身的话,妾身就不起来。”张嫣语气坚定。 宫氏语吔了一下,苦笑道:“我是陛下的乳母,看着陛下长大的,一直都将陛下当成自己的孩子,又怎么会记恨皇后呢?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莫要再提了。” 张嫣的大方,让宫氏有些退缩了,她打起了退堂鼓,心想就这样下去也不错,如果自己能跟张嫣和解,那以前的事情就可以揭过去了,自己想要的,也不过是一场富贵罢了,何必要争个你死我活呢? 再者说,等将来这孩子长大了,自己不就是皇祖母了吗? 宫氏想着这些,不禁有些飘飘然了起来,这时请来的那位妇人不着痕迹地踢了宫氏一脚,拜倒在地,说道:“民妇孙氏,叩见皇后殿下。” 宫氏身子一震,旋即反应过来,这孙氏是李庄妃给她寻来的,说是助她,也相当于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如果自己打起退堂鼓,这孙氏反口咬自己,那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张嫣细臂微抬,说道:“起来吧,你是何方人士?” “回皇后殿下,民妇来自山东彭城,家中丈夫开了间医馆,在彭城颇有名声,民妇与他学了几手按摩的技艺,幸得被贵人看重,特此进宫。” 这身份几分真几分假,倒是不叫人知道了。 张嫣不疑有他,说道:“正巧本宫肩膀发酸,且看看你的手艺。” 孙氏应道:“是。” 就在孙氏走上前,打算帮张嫣拿捏肩膀的时候,宫外忽然传来叫声:“等一下!” 朱芳薇从殿外走进,张嫣惊讶的张开小嘴,站起来说道:“呀,朱姐姐你怎么来了?” 朱芳薇看向张嫣,如冰山般冷峻地脸庞融化开来,笑道:“张妹妹有了身孕,姐姐又怎么能不来呢?” 说完,朱芳薇走到张嫣身边,亲手帮她按着肩膀,笑道:“姐姐自问还懂几分按摩的技艺,来给妹妹拿捏拿捏,懂得分寸。” 张嫣有些不自在的扭着身子,为难道:“这怎么行,姐姐你别折煞妹妹了,这种活怎么能麻烦你呢,你快先坐下,妹妹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呢。” 朱芳薇摇了摇头,手微微用力,说道:“没关系的,给妹妹按按肩膀,姐姐是开心的,妹妹就莫要推辞了。” 张嫣不说话了,她跟朱芳薇结交多年,两人的小动作都瞒不过对方,朱芳薇此刻突然进宫来,又主动要帮自己拿肩,要说没什么原因,她是不信的。 被召来的民妇孙氏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宫氏瞥了一眼她,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等皇后什么时候召见你了,你在过来便是。” 孙氏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听命:“是。” 等孙氏一走,朱芳薇便说道:“对了,姐姐还给妹妹带了些气血的好药,那可是神医开的方子,保管叫妹妹生个大胖小子。” 张嫣闹了个大红脸,嗔怪道:“姐姐你这是说什么....” “不过神医说,吃他开的方子,这其他的药就不能吃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驱赶 朱芳薇从袖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白釉瓷瓶说道:“这是从药圣李时珍的传人手中买来的方子,药性复杂,不能与其他药材同吃,张妹妹可要记好了。” “天底下还有这么古怪的药?” 宫氏一头雾水地看着瓷瓶,尚没觉得朱芳薇是在针对她。 纵使她跟朱芳薇不和,可自己也没做什么事情,朱芳薇完全没有理由针对她。 “那妹妹就谢过姐姐了。”张嫣笑着收下药瓶,因为她刚刚喝过药的缘故,所以她并没有吃。 “不过按摩这种事情,姐姐还是叫下人去做,姐姐能陪妹妹说几句体己话,妹妹就很知足了。” 张嫣拉着朱芳薇坐下,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 “就尊妹妹的懿旨,正好我最近在家中也很无趣,就叨扰妹妹一阵子,希望妹妹不要嫌弃才好。” 朱芳薇进宫才这么一会儿,就明白柳安说的话不是空穴来风了,宫氏那反常的态度,以及那民女孙氏刚才从背后踢了宫氏一脚,这些都被门外的朱芳薇看在眼中,如果这都没有问题的话,那朱芳薇可就白活了。 计划被人打断,宫氏有些不情愿了,但她很清楚一件事情,朱芳薇跟张嫣的关系远比她亲近,自己既不占情又不占理,是没有资格开口反驳的,最坏的情况就是会引起张嫣的警觉和反感,那样的话自己这么长久以来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如今之计,唯有隐忍,再做决断。 “既然皇后殿下有妯娌陪着,那我就先告退了。” 宫氏起身说道。 之所以在此刻告辞,一是因为自己继续留下来也没有了作用,张嫣左有朱芳薇右有杨明曦,自己根本插不进去话,干坐着也不是事,而且孙氏还在房中等她,她要先回去与孙氏商议一番。 宫氏刚回到房中,就看到孙氏走到自己跟前,面色不善地说道:“宫乳母,您今天莫不是生了退意?” 如果孙氏真是个民妇,那她断不敢跟宫氏这样说话,可孙氏虽然长得老实巴交,和蔼可亲的样子,实际上心肠极为毒辣,在一次偶然中被李庄妃碰上,这才为李庄妃效命。 更何况现在孙氏抓着宫氏的把柄,她又怎么会害怕宫氏呢? “没,没有,我怎么会打退堂鼓呢....” 宫氏声音很轻,显然有几分心虚。 “哼!没有自是最好,不然事情暴露,你可讨不到好处!”孙氏冷笑一声,她既是来帮助宫氏的也是来监视她的,自从宫氏出宫到信王府的那一刻起,宫氏就已经身不由己了,她只能将宝压在李庄妃身上,再无退路可言。 “先不说这个,那朱芳薇在张嫣身边,我没办法动手,你赶快想个法子将她支走!” 宫氏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你不知道这其中情况,那朱芳薇和皇后自小便相熟,跟亲姐妹一样,别说朱芳薇进宫了,就是想天天睡在皇后身边都没问题....” 孙氏皱眉道:“这么麻烦?不过她终究是外戚,就算关系跟张嫣再好,也不可能天天都在宫中,迟早有一天会离开的,反正现在张嫣怀孕才不过月余,倒也不急一时。” “话说回来,你有几分把握让皇后小产?”宫氏问道。 孙氏瞥了宫氏一眼,说道:“我出手,你就放心吧,不说百分百的把握,八九成还是有的。” “那皇后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怎么?舍不得?真看不出来啊,当年叱诧风云的宫氏去哪儿了?” “不是那个问题,皇后要是有了危险,我将来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宫氏摇了摇头。 孙氏没有再出言讥讽,而是说道:“放心,只要在三个月以内,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不是给你方子了吗?只要按照那方子吃药,就算小产了也不会有事。” “可朱芳薇今天献了瓶药丸给皇后,说是怕药性冲突,不让皇后吃其它的药了。” 孙氏想了想道:“那就麻烦了啊....从你所述前后来看,朱芳薇显然是有备而来,她恐怕是知道有人想加害张嫣,不然也不会这样保护她了,只可惜,想法是对的,路却走错了,那汤药是用来给张嫣固本培元补充气血的良药,谁会傻到从她喝的汤药里下毒呢?那群御医嘴风可不严,像这种株连九族的大罪,他们是不会犯的。” “那咱们怎么办?要不先算了,反正也不一定就是太子....” 宫氏踌躇着犹豫道。 “呵呵,不论最后诞下的是不是太子,你以为你的日子就会好过了吗?若是你俯首帖耳还可以,只要你稍微露出不从之心,就会被立刻驱逐出宫,到时候孤苦伶仃万人唾弃,你这一辈子也就到头了。” “若不是当年你有几分姿色,你能在宫中待到今日吗?可你现在已经人老珠黄,再不复当年了,你已经没了资本和底牌,如果不除掉威胁,你将来绝无立足之地!” 一语惊醒梦中人,宫氏也从自己不现实的幻想中清醒过来,孙氏虽然嘴巴恶毒了一些,但说的却不无道理,自己年近四十,当年引以为傲的美色也渐渐逝去,现在还能在宫中立足,都是靠着陛下往日的恩宠,但陛下的恩宠就那些,迟早有一天会消失,那时候自己怎么办呢? 所谓破而后立,宫氏必须要奠定自己在后宫的地位,这样才能延续辉煌。 而奠定地位,就少不得面对一个人,此人就是后宫之主,张嫣。 朱由校的第一个孩子,绝不能是张嫣诞下的,否则张嫣的地位将无可撼动。 想到这里,宫氏咬了咬牙,斩钉截铁地说道:“好,我知道了,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瞧那朱芳薇的样子,短期内她是不打算离开宫里了。” “她走不走,是她能说了算的吗?”孙氏轻笑道:“后宫是什么地方?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算她跟张嫣关系极好又怎么样?这是规矩!规矩是不能逾越的。” 第五百二十章 各派抵达 然而就在宫氏想着办法要将朱芳薇赶出宫里的时候,圣旨来了。 圣旨云:令朱芳薇负责皇后张嫣的一切衣食起居,大小事宜皆要通过她才能做决定。 这条圣旨一下,不论是宫氏还是孙氏,皆都傻了眼。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这是! 朱芳薇一届外戚,只一道圣旨就能名正言顺的留在宫中,这可让宫氏和孙氏犯了难,有朱芳薇在前边拦着,她们连接近张嫣都不可能,更遑论动手了。 张嫣听到这个消息,倒是很开心,拉着朱芳薇的手说这样姐姐就能留在宫中了,朱芳薇笑着应下,心中却是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肯定是柳安动的手脚,否则朱由校不可能让自己来负责皇后的起居问题,朱芳薇在佩服柳安之余,不禁也有些害怕柳安在朱由校心目中的地位,能够轻易左右圣意的,又有谁敢小瞧呢? 在朱芳薇尽心尽力的帮助下,后宫中暂时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 但柳安这边来了新麻烦。 韩天说的那些江湖门派的掌门和长老以及精英弟子们到了。 有五百人之多。 武当派、庐山、峨眉等等在江湖上名声大燥的门派都来了,唯独没有少林寺,不过也是,少林寺本就属佛家,是宗教一类的东西,靖锋部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冲到人家山门里杀人的地步。 但来的这些人身上都带着伤势,显然路上经历过几场恶战。 武当派掌门张九林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不过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步伐稳健,中气十足。 “承蒙柳太师关照,我们这些人就麻烦柳太师庇护一段时间了,若柳太师您有什么需求,尽管向我们开口便是,只要不违反江湖道义,我们定不遗余力。” 张九林代表诸派掌门上前对柳安抱拳说道。 柳安回了一礼,笑道:“哈哈,好说好说,张掌门客气了,只是藏匿五百人而已,对老夫造不成麻烦,但既然是藏匿,不妨就请张掌门你们藏在军中,这样也就不会被发现了。” “这个自然没有问题,全凭柳太师安排便是。”张九林显得颇为洒脱,带着些高手风范。 “张掌门等人远道而来,武艺高强,训练自然是不必了,但军中忽然多出几百个不用训练的人来难免引起他们怀疑,所以老夫还是要给张掌门你们安排些事情做...不知道你们可会厨艺?” “厨艺?”张九林愣了愣,点头道:“略懂。” 柳安笑道:“那就好办了,就请张掌门你们进入伙堂,跟厨子们一起做大家的饭菜,如何?” “什么?叫我们去当厨子?!” 张九林身后立刻有人发出不乐意的叫喊。 张九林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对柳安拱手道:“全凭柳太师吩咐。” 柳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洪峰,带张掌门他们去伙堂。” “是!张掌门,请吧。” 张九林对着柳安再次拱手,才跟着洪峰渐渐远去,等它们走远后,杨来不解地问道:“柳先生,您为何要让他们去做伙夫?军中还有很多地方能安置下他们的....” 柳安摇头道:“他们都是江湖中人,不管心地如何,终究都不能免俗,平时行侠仗义惯了,难免会有人不服从管教,这时候将他们放到军中,岂不是将不好的风气带了进来?所以老夫要让他们去伙堂先磨练些日子,去掉他们的棱角,军中就是军中,不是大街上的酒馆旅店,咱们也不是小二,他们有求于咱们,就要遵守咱们的规矩,不过这张九林倒是很识趣,老夫想着如果他们不愿意的话就让他们去养猪呢。” 杨来嘴角抽了抽,养猪这种活,还真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了的,光是忍着臭给猪刷毛就够普通人喝一壶的了,不然弼马温也不会是带有蔑视的称呼了。 柳安的想法他明白了,就是想磨掉他们的锐气,将来才更好管理,如果不这么做,就凭他们这些人的心气,肯定会惹出乱子来。 新军的秩序刚刚建立,还没彻底牢固,正是关键时期,不能叫他们给破坏了。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训练了一天的将士们身心疲惫地回到营地席地而坐,伙夫们抬着大锅走了过来,晚饭很简单,白菜猪肉汤配馒头,不限量供应,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即使营地的菜品每周都会更换一次,可也架不住天天吃啊,所以换来换去,也就那几个花样,众人早就吃腻了。 但俗话说得好,你觉得菜不好吃,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你还不够饿。 就算大家都吃腻了,肚子咕咕叫地时候也顾不上这些了,纷纷拿着碗排队打菜,说来也奇怪,只要是不限量供应,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哄抢之类的事情,大家都是和和气气,你谦我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支由圣人组成的队伍呢。 张九林和其他掌门们搓着手,有些期待地看向等待吃饭的将士们,他倒是没有诓骗柳安,对于做饭,他们都是略懂。 略懂是个什么概念呢?大体相当于知道做饭要加水烧火一类的吧。 所以他们做出的饭菜,味道恐怕不是多么好。 “噗!!!” 张九林正心中忐忑着呢,第一名打好饭菜的将士刚端起碗喝了一口,身体就突然僵住,脸色缓缓变红,没忍住全都吐了出来,神情古怪地看着手中大碗,模样就跟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事情的人一样。 正因为心里不相信,所以他又喝了一口。 “噗!!!” 这次他确信了,不是自己嘴巴出了问题,而是这菜真的很难吃,难吃到他们这些连树皮都啃过的人都吃不下的地步。 “这菜是谁做的?!盐不要钱啊?!为什么里面还有一股酸气?!” 士兵们惊为天人,将菜做的好吃很难,但做菜难吃到一定地步,也是一种天赋了。 呕吐的声音此起彼伏,无一例外的,众人全都吐了出来。 “这馒头怎么还是生的啊!” 第五百二十一章 百无一用 听着士兵们的抱怨,柳安诧异地走到锅前捞起一勺子尝了尝,瞬间脸就变了颜色,苦涩如干吃中药、咸到不知加了多少盐进去、锅里还能看到起起伏伏地白菜帮子,肥肥的猪肉切的大小不一,最大的如一颗网球那般大,味道也是可想而知了。 蒸好的馒头更别提了,里面有一大坨根本没熟,根本就不能吃,如果是快饿死的人另当别论,但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吃不下去。 士兵们传来的骂声让张九林等人脸色有些不自然,柳安黑着脸说道:“张掌门,你们不是说懂厨艺吗?” “呃...实际上我们说的是略懂....” 张九林讪笑道。 “老夫很好奇你们在门派中都是怎么吃饭的。”柳安很严肃的问道。 张九林理所当然地说道:“有其他弟子负责啊,只不过他们恰好不在罢了。” 柳安叹了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掌门看起来个个仙风道骨的样子,实际上就是个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离开了那些照顾他们的弟子后,连吃饭都成问题。 没办法,柳安只好让伙夫们重新做了一顿,至于张九林等人嘛... 就回归最初的想法,养猪去吧。 然而过了没两天,张正德就黑着脸找到了柳安。 “柳先生,您去猪场那边看看吧。” 柳安正在算账目,闻言放下笔说道:“张九林他们出什么事了?” “一言难尽啊...您亲自去看看就明白了。” 于是柳安和洪峰来到猪圈,这里圈养着上万头猪,平时有他招揽的那些护卫来辅助一些士兵打理,倒是没出什么乱子,但自从加入了张九林等人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猪,撒欢儿的在地上狂奔,颇有些获得自由的疯狂,张九林等人有的骑在猪上,被猪带着到处乱跑,俨然成了猪骑兵,更有的甚至和猪较上了劲,拧着猪头想要将它送回猪圈中。 最让柳安崩溃的不是这些,而是猪统统瘦了一圈。 能明显看出瘦了一圈的地步,少说也有十几斤吧,那上万头猪就是十几万斤啊,柳安有些怀疑人生,到底怎么养才能养成这个样子?! “张掌门!” 柳安小跑到正在赶猪的张九林身旁,问道:“你们做了什么?” “啊...柳太师...这,这是那啥...猪圈的插闩坏了,猪都跑了出来,不过没关系,给我一个...不,两个时辰!肯定都给它们抓回去!” “你确定不是饿得,导致猪发狂了?”张正德忽然说道。 “不会不会!这每天的草料都喂了啊....” 柳安一愣:“你用什么喂得猪?” “草料啊。” 张九林朝着不远处的草垛一指:“马儿都吃这个,猪应该也吃吧,不过柳太师您养的这猪胃口不好,都不怎么吃饭啊。” 说着,张九林遗憾地摇了摇头。 柳安看向张正德。 张正德连忙摆手:“柳先生这可不怪我,我们是负责养鸡的,按理说这养猪是最轻松的活了,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干成这样啊!” 柳安哭笑不得地说道:“老夫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让张九林等人养猪,不得不说是柳安最大的错误,这猪瘦下来容易胖上去难,能将猪养成这样,不得不说真是一种实力的体现。 “罢了罢了,张掌门,猪也不用你们养了,你们会点什么,直说吧。” 柳安被折腾的脑壳疼。 “大话不敢说,三百六十行,我们都是略懂。” 张九林拍了拍胸,很是自信。 “老夫换个问题,张掌门平时在山门里,都做些什么事情?” 张九林想道:“嗯...练练功切磋切磋什么的,若是江湖上出了什么邪魔歪道,那我们就会下山剿灭他们。” “张掌门的功夫现在是什么境界?” “先天后期。” 这倒是让柳安有些意外了,不过旋即一想,如果一派掌门连先天的实力都没有,又如何能坐到掌门这个位置上呢? “那张掌门不妨就去教士兵们习武,如何?” “武当派的功夫不会传于外人。” 张九林毅然决然地反驳了柳安的提议。 “难道贵派就没有最基础的功夫?” “武当派所有功夫,不论强弱,绝不会传于外人,除非是武当派的弟子。” 张九林摇头。 “哦,那你们没用了啊。” “啊?”张九林吃惊地看着柳安。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柳安摊了摊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留着你们简直就是累赘啊,老夫就是有心想藏匿你们,就你们这做派也藏不住啊,还是请张掌门你们另择他处高就吧,老夫不伺候了。” 说完,柳安转身就走。 嗷呜! 张九林一个恶狗扑食,其中动作之圆润,衔接之巧妙,没有几十年的功力是绝不可能用出来的。 柳安觉得大腿一紧,就好像回到了当初的杭州府一般。 “张掌门,您好歹也算是名门正派,这么做有辱身份,还是放开老夫吧。” “不放!现在天底下能庇护我们的就只有柳太师您了啊!您要是都丢下我们不管,我们可就走投无路了!”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就算你抱着老夫,可你们对老夫一点用处都没有,老夫留你们做甚?” 柳安低头看向张九林。 张九林犹豫道:“其实武当派的功夫不是不能传人,只要不传心法就好,拳脚功夫还能可以传的...” “方才张掌门不是说绝对不能传吗?” 张九林悻悻然道:“谈判不是您这么谈的啊!哪有您这么直白说的啊,您应该说让我们略微教授些不入流的功夫,这样我也好同意啊!再怎么说我也是一派掌门,总得有些气节吧!” “恕老夫直言,张掌门你现在的样子,可是一点儿气节都看不出来。” 不是柳安调侃他,而是张九林抓了半天猪,本就弄得灰头土脸一身臊气,此刻又趴在地上,别说高手气节了,说是个老乞丐都不为过。 “行了行了,那张掌门能教士兵们功夫吗?” “不能!” 柳安:“?” 张九林使了个眼色,柳安想了想又说道:“那张掌门能教授士兵们一些不入流的拳脚功夫吗?” 张九林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笑道:“既然柳先生开口了,我们肯定是要从命的嘛!”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二十二章 效果显着 让张九林等人教将士们拳脚功夫,效果极其显着。 这与敌军对垒时,除了阵法和领将的指挥,最重要的就是单兵技巧。 战场上之所以那些老兵存活率更高,就是因为他们熟悉了战场上的节奏,同时他们在一场场厮杀中练就出了技艺,懂得如何趋利避害。 而恰巧,这些东西都是张九林等人所会的。 不论哪种对敌方法,最后都免不了近距离厮杀,这时就看士兵们的运气和实力了。 柳安一直都担心这些,不管士兵们身体如何强壮,如何听指挥,器械如何精锐,这经验都是个大问题,没经历过搏杀的士兵,永远都成不了老兵。 在战场上才能看出一个人的素养如何。 这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是洪峰杨来这些经历过大小战斗上百次的老将,也不能传授给他们什么有用的知识。 但张九林等人可以。 所谓技巧,便是如何看出敌人的破绽,又如何应对,以最小的损失博得最大的效果,这便是功夫。 有了张九林等人亲手教学,士兵们在战场上存活的机会至少能提高两成。 可别小瞧这两成,每一场战斗都减少两成损伤的话,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毕竟每一个士兵都是柳安用银子用心血堆出来的。 开始杨来和洪峰还有些不情愿张九林占用了他们的操练时间,可过了没几天,他们就看出了问题,开始习练功夫的将士只要用心,那进步是很快的,如果有一名好的老师带,那弟子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也就是所谓的名师出高徒。 张九林等人虽然做旁的都差几分火候,但在这教导弟子的功夫上,可是登峰造极,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慕名而来了。 尤其是经过指点之后,练过功夫的将士和没练过的将士高下立见,这也在营地里掀起了一股习武的浪潮,众人对习武都趋之若鹜。 张九林等人看着这些奋力上进的将士很满意,以前他们教导弟子,因为太过严格,弟子们往往会叫苦连天,不愿意下功夫,但这些将士不同,对他们来说,张九林的教导方式还算轻松的了,柳安的那才叫魔鬼训练。 将士们每日时间都安排的满满当当,但柳安还是给他们留足了睡眠时间,至少每天四个时辰,也就是八小时。 开始杨来等人还很不解,在他们看来,三个时辰就足够了,因为当初他们就是这么过来的,但柳安坚持己见,只因充足的睡眠不仅可以给将士们更好的精神状态,还可以让他们身体成长的更快。 毕竟这些新军里有不少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他们来从军,大多都是家里揭不开锅了,无奈之下才投效军伍,想要谋一条出路来,在这个年代,军户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而是贱籍。 若不是被逼无奈,谁又会抛弃将来呢? 但好在柳安给了他们希望,只要立下军功,他们就可以脱离军籍,在太平年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还能得几亩薄田,这样他们的子孙后代至少能从事其他的行业,不至于世世代代都为军户,毫无出头之日。 练武之初,杨来洪峰几人还拿着架子不肯一起,随着后面将士们进步越快,他们也忍不住了,毕竟他们的拳脚功夫虽然比普通人要强出太多,但连孙德胜都比不上,若是遇上个厉害的敌人就去完全不是对手了,为了将来对柳安有更大的作用,他们也开始了习武。 天气依旧寒冷,但营地里却热火朝天,诺大的场地中立着木桩,无数将士们在其中,身旁有各大门派的人指点,远处则不时奔过成群的快马,扬起无数沙尘,士兵们从最开始的没有秩序,渐渐地变得成熟老练,甚至夜晚还能听到他们讨论兵法的声音。 经典战役就是万历三大征和萨尔浒之战,虽然那场战争不是因为战不利,而是人祸,但如果将士们上下一心,还是有机会胜利的。 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 营地中搭着高大的帐篷,里面摆着沙盘,上面堆砌出的,正是辽东的地势险要,以及眼下的势力划分。 上面大小山坡、树林河流尽皆展现,叫人即使不懂地图也可以一目了然,之所以弄得这么细致,还是因为柳安不怎么会看地图。 为了防止将士们骄佚奢淫,除了朝廷运送辎重粮草的士兵外,柳安没有再为他们安排其他的帮助,营地中的一切都要由他们自己用双手来解决,也算是培养他们的生存能力。 兵法中一直强调的都是粮草,这也是大军的命脉所在,柳安不能让将士们因为粮草被断就士气低落,必须要绝地求生,破而后立,没有粮草怎么了?敌人那里也没有吗?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至于敌众我寡的事情,是可以弥补的,历史上以少胜多的例子数不胜数,最重要的就是胜利的决心。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一只饿狼,连狮子都要畏惧,何况一群乎。 身陷困境时若只是一味地等待救援,那无异于将自己的性命送到了别人手上,求人不如求己,这也是柳安给将士们灌输的思想。 当然了,也不是说让将士们做莽夫,所以柳安才教将士们读书识字,战场上瞬息万变,总会有得不到指挥的时候,柳安希望那时他们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不是群龙无首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转,导致被敌人一网打尽。 历史上血淋淋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由工部督造的新式内甲一批批运达,朱由校下旨要优先供应给新军,这让郑洪波等三大营十分吃味,可又不好发作,没办法,谁让人家练出来是要出征的呢?而他们必须要拱卫京师。 要做的事情不一样,优先级自然也不一样。 二少爷杨文才在军器局中地位一日高于一日,这跟他在铸造上的天分离不开关系,新式内甲不仅轻便,而且防御力极强,就连火铳都能抗下,更别提刀剑之类的冷兵器了。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二十三章 多灾多难 问:人会在什么时候置之生死于度外呢? 答:在他不知道会死的时候。 真正强大的军队,在战场上的生存率一定是最高的,只有这样才会让士气强大,而有了这套内甲,再配上标准制式的盔甲,好不夸张的说,就是不持盾,弓箭也难以伤到他们。 但被弓弩射中,不可能一点事情都没有,就算弓弩弹丸穿不透内甲,但造成的震伤还是难以避免,即使二少爷杨文才以铁锁相扣来抵消劲道,还是不能做到无伤,只能尽力将伤害降到最低。 所以柳安才会不惜代价提高士兵们的身体素质。 冬去春来,时至三月,春意却迟迟未到。 已经到了春耕时分,可天气依旧寒冷无比,在零度上下徘徊,叫不少田夫愁的唉声叹气。 田垄间土地硬的下不去锄头,就算硬刨开了,栽下的种子也存活不下来,可春耕的时间就这一个月,过了,今年的收成就会大打折扣。 不过好在只有北方地区这般,南方地区发了水涝。 跟京师所在的北方不同,自长江以南,年关刚过,就阴雨绵绵,一连十数天乌云遍天,瞧不见太阳。 春分一至,直接下起了暴雨,黄河长江等诸多河流泛滥,河水涌出河道,淹没了不少农田和房屋。 各地的急报如雪花般纷纷而至,柳安也被朱由校召进了宫中。 朱由校的案前堆着如小山般的奏折,叫人看的头大,而每一封奏折上都系着红穗,代表急报。 江西、杭州府、川地等等地区,但凡是靠近河流的府县,无一例外的都遭了殃。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柳安还没走进乾清宫,就听到里面传出激烈的吵嚷声,事态之紧急,连内阁首辅汪应蛟都惊动了。 而那吵嚷声就是由汪应蛟和顾秉谦发出的。 柳安初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得人告知后才明白,是他们两人应对灾祸的法子起了冲突。 汪应蛟主赈,提议引流,朝廷拨粮拨钱赈灾,安置灾民,同时让各州府招募灾民,挖渠水道,引至山下,借着水河泛滥开垦新的田地,以此解燃眉之急。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顾秉谦却持反对态度,他说这明显是上天发了怒,是上天不满才降下灾祸,应该在各地设立生祠,同时由皇帝祭天,此局方解。 也就是标准的务实派和幻想派的争论。 朱由校黑着脸,听着双方的争论,见到柳安进来脸色才稍缓。 “先生来了,这些奏折先生且先过目。” 柳安拿着奏折细细过目了一遍,上面写的大体跟他知道的差不多,山东干旱,往南就是涝灾,各地州府皆都请求朝廷赈灾,语气都显得十分急切,看样子情况并不容乐观。 “怎么样,先生可有对策?” 朱由校见柳安放下奏折,有些迫切地问道。 汪应蛟和顾秉谦争执不下,朝中大臣也分成了两派,一时半会争论不出结果,必须有人来打破僵局。 柳安想了想,拱手说道:“陛下,不论朝廷最终作何应对,这眼下的赈灾都是免不了的,况且依臣看,这涝灾并不是上天发怒,用人力就可解决。” 这么说,就是明摆着支持汪应蛟了,汪应蛟露出满意地笑容,而顾秉谦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柳安否决了他的说法,让他心中很是不快:“柳太师此言差矣,如果只是一洲之地发了灾祸,尚可说是偶然,但如今大明疆土皆遭了灾,不是上天发怒又是什么呢?陛下还是听老臣的,祭祀苍天,祈求上苍护佑大明才是。” 汪应蛟冷笑道:“一派胡言!自我大明朝开国以来,天灾人祸就从未断过,每三年一次干旱,每五年一次大灾,几乎已成了惯例!若是苍天有怨,那岂不是整个大明的罪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明国祚二百余年,上下承平,是因为各地官员和朝廷尽职尽责,而非苍天饶恕!若祭拜苍天有用,还要朝廷做什么?顾阁老搬弄是非,岂是对这灾祸束手无策?” “胡说!以往大明虽然便常常遇到天灾,可却没有一次似如今这般,定是惹怒了神明才招致的灾祸,只要陛下多行善事,多加祭祀,灾祸立解,如若不然,恐还会有更大的灾祸降临!” 顾秉谦梗着脖子叫道。 “够了!”朱由校一拍桌子,大殿中霎时没了动静。 “汪阁老,朕且问你,如果朝廷要赈灾,靡费所需几何?” 汪应蛟早就做好了功课,张口就道:“回陛下,天下州县三百一八处,根据大小人数地方财政估算,需银三百万两。” “这么多?!” 朱由校吓了一跳。 汪应蛟苦笑道:“陛下,臣还只是说的长江以南地区,没有加上北方。” 案上的奏折大多都是来自南方地区,北方地区的奏折倒是不多,一是因为春耕时节刚刚来临,百姓们也还有吃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地方官员也不敢妄加启奏,希望老天能快快回暖,这样也就不用上奏朝廷了。 而北方积压的问题一旦爆发出来,将要比长江以南更加严重。 就算家底再厚,也架不住这么消耗啊! 这才多久?从东林党人家中搜出的银两就快用去两成了,若是就这么花费,今年怕是就要见了底。 都说打仗就是烧钱,这赈灾也不比它差。 朱由校揉了揉眉心,看向柳安问道:“先生可有妙计?” 柳安嘴角一抽,他又不是神,也不认识玉皇大帝,不可能去跟人家说两句好话,该赈灾的花费,一分也省不了。 “陛下,这赈灾是必须的,臣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不过....” 朱由校身子微微前倾,追问道:“不过什么?先生但说无妨。” 柳安顿了顿,说道:“朝廷可以下旨,号召各地商贾士绅,令他们协助朝廷赈灾,这样一来,花费的银子想必能节省不少。” 汪应蛟摇头道:“柳先生有所不知,年前朝廷下的新政,可是惹得许多商贾不快。”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二十四章 以银买罪 “指望他们协助赈灾,怕是一个子儿也得不到。” 汪应蛟说的也是事实,朝廷刚刚改了税制,开始大肆征收商税,还发布了推商令,那些商贾们早就怨声载道,又怎么会拿银子出来帮助朝廷呢? “他们不拿银子,咱们可以逼他们拿。” 柳安说道:“这些人经商多年,根基牢固,俨然是土地主,家中积攒的银钱不知何几,若是他们能够出手,解除眼下危机不在话下。” “只不过就如汪阁老所说,他们对朝廷的新政心怀不满,恐难以让他们拿出银子来,这样的话,咱们就要另有对策,敢问魏大人,镇抚司可有他们的卷宗档案?” 魏忠贤没想到话题忽然扯到自己头上,点头道:“天下卷宗,尽在镇抚司,不知柳先生要哪一种?” 柳安笑道:“犯案。” 魏忠贤脸色一变。 “老夫要他们家中子弟亲人历年来的犯罪档案,不知镇抚司可有备案?” 正如魏忠贤方才说的一样,天下案牍,镇抚司中都有一份备案,几十年前的卷宗都能翻出来,只不过要花费很多人力物力罢了。 “有倒是有...不过柳先生您要这个做甚?那些都是已经盖棺定论的卷宗,此时拿出来,恐怕....” 魏忠贤犹豫着说道。 “老夫只是想看看罢了,这些商贾横聚地方,家中亲属子眷数量肯定极为庞大,每年都会有不少人犯案,而这其中又有多少是正正经经审理的呢?只消花些银子,很多事情就能蒙混过去了吧。” “敢问杨尚书,本朝可有赎罪银的律法?” 刑部尚书杨东明摇头:“没有。” “那以银买罪,该如何判处?” “凡涉案人员,一律贬为贱籍,抄没家产,千里流放。” 杨东明脸色严肃地说道。 以银买罪,这不是什么小罪过,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有罪不罚,岂不是凌驾于天子之上?天下没有这个道理,所以判处的也是极重,不过能够以银买罪的都不是普通人,对他们来说瞒天过海很容易。 “陛下,”柳安对着朱由校说道:“您也听见了,只要命镇抚司主查、顺天府从旁协助,查阅往年卷宗,定能查出许多问题来,届时有罪罚罪,无罪褒奖,朝廷立威。”78中文首发 . . 朱由校惊讶地看着柳安,说道:“先生您这是....” 这其中牵扯的官员可不止一个,而是如长线钓鱼一般,恐怕一拉能拉出一串人马,柳安这是开了地图炮,真要是这么做了,会有什么后果都说不准。 “当然了,这查与不查嘛,就在陛下您一念间,毕竟这卷宗的数量极为庞大,有些错漏是属正常,如果,对方识相的话。” 一言处,众人惊,柳安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是要翻旧账,但如果对方主动散出家财协助朝廷赈灾的话,这错漏的卷宗就是他们家的,赤裸裸的威胁。 虽然手段有些不耻,但无疑是个好法子,那些商贾家中虽有余财,但却无兵马,无力反抗朝廷,如果朝廷铁了心要收拾他们,他们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而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破财免灾,只不过柳安嘴上说的是没有以银买罪的制度,但做法却截然相反。 难以服众啊。 顾秉谦这时候跳了出来,说道:“不可!陛下,柳太师此乃误国之言!先不说翻阅过往陈旧的卷宗会如何,真要是查出错判误判的事情,又怎么翻案呢?若是轻易的翻案,朝廷的威严何在?此举难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万万不可啊!” “银子事小,若是让天下百姓对朝廷失望,才是真正的大难!” “这....”朱由校自然知道顾秉谦的担忧,他也有相同的忧虑,但他还是相信柳安,觉得柳安出这种昏招。 果然,柳安这时候说道:“顾阁老不妨让老夫将话说完,老夫从来没有说过要翻案,这都已经成了陈年往事,此时翻案算什么事情呢?老夫的意思,只是用此举来提醒他们,什么是朝廷。” “老夫自然是相信各地清吏官员的,相信他们不会知法犯法,若是他们心中无鬼,此招自然没有用处,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他们无忧,生平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又怎么会害怕呢?” “明正典刑,所谓律法,就必须要遵守,朝廷先下令征银,再下旨排查往来账目,如果有前后捐银差距过大的,当着重排查才是。” 柳安笑道:“老夫说的漏查,自然是指的无罪之人,有罪之人岂能放任他们逍遥法外?” 好一招过河拆桥!众人皆惊,柳安的计谋实在是有些不讲道义,不过话说回来,跟一个罪犯讲什么道理呢? 朝廷就是最大的暴力机关。 况且柳安也从来没说过捐了银子就不会查你了,只是你自己心虚,乱了阵脚罢了。 朱由校思虑再三,看向众人问道:“诸位爱卿,对先生的说法可有不同意见?” 众人皆都没有说话,不论是不是要赈灾,柳安此举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为朝廷立威的同时又赚了银子,受到损害的只是那些做了坏事的商贾们,他们怎么会有意见呢?最关键的是不敢有。 这时候谁敢有异议,那就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是和那些商贾同流合污的,谁也不傻,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但有些人就想着回去后要赶紧写封信将此事告诉他们,让他们不要上了当。 只不过柳安怎么会没想到这一点呢?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对了陛下,此事既然诸位大臣都听到了,为了稳妥起见,不妨就让诸位大臣们在宫中歇息几晚,等朝廷的快马探报将旨意送到了,再让诸位大臣回宫,当然了,不是不相信诸位大臣,只是嘛,这谁还没个说不出口的苦衷呢?如果诸位大臣光明磊落的话,肯定是不会拒绝老夫这个提议的吧。” 柳安笑眯眯地说道。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二十五章 召集 快马将圣旨送出了京城,而这天除了柳安外的所有大臣都留宿在了宫中,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接下来七天的时间内他们都回不了家。 起居自然有人负责,能在宫中留宿,对他们来说应该是莫大的虚荣,可有人不这么觉得,他们觉得完蛋了。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柳安这招叫做釜底抽薪,将他们困在宫中,想要托人出去报信也成了奢望,但这不代表就没有了机会,如果收买宫中的那几位内监的话,倒也是有可能将消息传出去的。 可宫里是魏忠贤的地盘啊,眼下还能在宫中立足的,哪个不是魏忠贤的人呢? 魏忠贤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可能让他手底下的孩孙们做出这等自毁城墙的事情,万一暴露,时候追查起来,自己怎么跟朱由校交代呢? 最关键的问题就是,魏忠贤自己得不到任何好处。 而进出宫中的内监,都会收到极为严格的监视,往往身边都会跟着一名锦衣卫,他们做了什么,去了什么地方,都有人跟着,根本没办法传出消息去。 八百里加急的消息,传达到南方各州府,正常情况来说只需三日,即便现在下着瓢泼大雨,路面泥泞,五日内也能赶到。 杨靖民这天正在府衙内上值,自年后以来,杭州府便阴雨连绵,持续了快一个月,这种天气肯定不正常吗,但他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让渔民们尽可能少出海捕鱼,躲在家中待着,海上天气十分诡异,往往前一刻还是百里晴天,下一刻就狂风骤起,大雨倾盆,这几天光是渔夫失踪的消息就不知道有多少个了。 而且杨靖民还听说,不光是杭州府周围这样,几乎长江以南地区都遭了灾,只有最南方的云地福州等地还算平稳,没传来什么坏的消息。 年前杨钧和方氏就上了京,杨明曦和杨文才也都随着柳安离开了,诺大的杨府只剩下福伯林三几个下人,杨靖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年过的自然不怎么痛快,心情也是极差。 农田被淹、春耕迟暮,衣服晾不干等等等等事情不论大小统统报到了府衙之中,杨靖民处理这些事情处理的是焦头烂额,衙役在来回奔走,带回来的都是坏消息。 朱由校案前的奏折就有他呈上去的一份,杭州府虽然富庶,但也应付不了如此大的灾难,仗着以前攒下的家底,尚能维持住平稳。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就看老天爷这种态度,恐怕再来个十天半月也恢复不了正常,就算半个月后天气回暖,这春耕时分也过了,收成注定不怎么好。 杨靖民当机立断,召集了杭州府的各大商行来府衙喝茶,想要征求他们的帮助。 杭州府府衙的后房里,杨靖民坐在上首的位置,左右两侧坐满了人,这里每一个都是杭州府赫赫有名的掌柜,腰缠万贯,做的生意遍布江南。 “今日请诸位来,就是想商议一下接下来的对策。” 南杨北李西王东刘,是杭州府中最为出名的四个家族。 恒源典当行的家主李阳,利丰矿业的家主王偃松,景宏糕点铺的家主刘一文,以及其他大大小小十几位家主掌柜,都到齐了。 “不知杨知府有何妙计?” 王偃松喝了口茶问道。 “是这样,眼下城外路途难走,农田淹坏,杭州府中的生意暂且不论,百姓们的生计都成了问题,如今大难当头,咱们应该同心协力共渡难关,只不过几位也是知道的,府衙的家底并不殷实,朝廷的赈灾钱款一时半会也到不了,所以本官想请诸位掌柜捐些银子出来。”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一听银子,所有人脸色都微微一变,商人唯利是图的性子自古有之,正所谓无利不起早,这种没有好处还要倒搭银子的赔本买卖,他们可不干。 “哎呀呀,”景宏糕点铺的掌柜刘一文说道:“杨知府说的话不无道理,咱们都是杭州府土生土长的人,眼下家乡遭难,怎么能不出点力气呢?我刘一文,慷慨解囊三千两!” 恒源典当行掌柜李阳立刻附和道:“不错,我李阳也出银三千两!” “我也是!说什么也要给杨知府一个面子!” “算我一个!” 要是之前,这每人三千两还真不是小数字了,但此一时彼一时,要想赈灾,所需的人力物力不知何几,区区两万两银子,恐怕撑不了几天。 所以杨靖民并不满意这个数字。 “不瞒诸位,这三千两银子,有些不够啊...几位都是家大业大的主,三千两银子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不痛不痒,杭州府有多大你们是最清楚的,招募民夫修建水堤、防洪治灾要多少人你们也不是不清楚,本官希望各位能鼎力相助。” “这....”景宏糕点铺刘一文皱眉,咬牙说道:“那好吧!杨知府对我们往日多有照顾,这个恩情一直找不到机会,既然如此,那我景宏糕点铺就再出银两千两,共计五千两白银,资助杨知府。” “我们也是!” 若是弹丸小县,这些银子绝对够了,但对于杭州府来说,还是少了点,虽然府衙里还有些存银以备不时之需,但也不过两三万两的样子,景宏糕点铺、恒源典当行和利丰矿业是杭州府掌柜们的主心骨,他们做出的决定才会有人纷纷支持,原本杨钧也能做到,只可惜他现在不在这里。 这三名大掌柜出银五千两,剩下的那些小掌柜自然不会跟他们一样,大多都是一千到五百两不等,按他们的话来说,你们财大气粗家大业大,我们可不行。 眼见杨靖民脸色不好看,恒源典当行的掌柜李阳说道:“杨知府不是有个兄长,是富通胭脂铺的掌柜吗?按理说杨知府家中的积攒的银钱远胜我们,近来富通胭脂铺的名声可是大噪,如果杨大掌柜他愿意出银子的话,想必杨知府也不用来请我们筹措银子吧?”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二十六章 协商 杨靖民严肃道:“杨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我杨靖民也做不出这等下作的事情来,杨家出银三万两整,所以啊,几位掌柜在杭州府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生意做的也是极大,不下于富通胭脂铺,这只捐五千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些。” 利丰矿业的掌柜王偃松苦笑道:“杨知府这话可说的有失公允,我们小家小店的,如何能跟杨大掌柜相提并论呢?这眼下天灾频繁,我们的生意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五千两银子实在是极限了,毕竟我们也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啊!还请杨知府谅解一二。” 其他的掌柜具都点头响应王偃松说的话,富通胭脂铺现在红火的吓人,赚的银子不知何几,这时候要让他们掏银子,搁谁谁也不乐意。 杨靖民说道:“你们皆是大明的子民,如今大明有难,你们岂能坐视不管?” “没坐视不管啊,五千两银子今天就会送到府衙。”王偃松摊了摊手,显得有些无奈。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他们在这儿哭穷卖惨,意图蒙混过去,可实际上这些人家里的钱财少说也有百万两计,哦,当然是那三个大掌柜,其他的小掌柜肯定达不到这个数字。 “如果几位能够多捐一点的话,本官会在城门处设立功德碑,将捐银之人的姓名刻上去,并且上报朝廷以兹嘉奖。” 杨靖民无奈用出了最后手段,但李阳刘一文等人不吃这一套,他们才不在乎什么功德碑,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虚无缥缈,毫无实际好处,况且就算立了功德碑,世人又能铭记你几年?十年八年顶了天,等到他们淡忘,连你是谁都记不得了,功德碑也就成了笑话。 花几百两银子让寺庙书刻族谱,岂不比什么功德碑更好? 所以众人对杨靖民的提议都莞尔一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杨靖民见状心中叹了口气,说道:“那本官就多谢几位相助了,若是几位愿意,中午可留下来用饭。” “多谢杨知府好意,不过您公务繁忙,我们也就不再过多叨扰了,告辞。” “告辞。” 这些掌柜走后,一位师爷打扮的人从偏房走出,说道:“知府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有了他们捐上来的银子,杭州府能支撑多久?” 杨靖民问道。 “不足十日,如果十天内天气晴朗,便可无忧了。知府大人不必太过操劳,十天内天气定会好转的。” 账吏安慰了一句,可杨靖民脸上的忧虑并没有减少,这些天来,情况非但没有好转,甚至隐隐有些愈演愈烈的感觉,显然还有更厉害的灾害没有来临,但自己等人已经没有了银子。 杨靖民身为知府,如果赈灾得力,是能获得朝廷嘉奖和政绩的,反之亦然,杨靖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他也只能自掏腰包了。 而李阳等人离开府衙后,一同去了刘一文开的景宏客栈用饭,他们都是杭州府的商人,平日里的往来不少,谈得上几分交情。 “嘿!今天杨靖民竟然还想叫咱们捐银子。” 刚坐下,恒源典当行的掌柜李阳就说道。 “可不是嘛,他们杨家靠着富通胭脂铺不知道赚了多少钱,在朝中还有柳太师庇护,竟然还瞧得上咱们这些蝇头小利。” “我看咱们连五千两银子都捐的多了。”王偃松忽然说道。 众人相视一眼,刘一文摇头道:“哎!王兄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他杨家虽然有钱,但也不是没捐嘛,三万两银子也是不少了,况且杭州府乱了,对咱们也没什么好处,以前杨靖民对咱们也颇有照顾,这五千两银子该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是街里街坊,有难出手相助是应该的嘛!” “刘掌柜说的在理,可咱们现在日子也不好过啊,这家大业大也是个麻烦,每天光是支出的银子就得上千两,攒这些家底,咱们容易吗!” “就是就是,捐点银子意思意思,给足他杨靖民面子就行了。” 众人附和道。 要是被杨靖民听到他们这么说,非得气到吐血不可,他们这些年做的腌臜事可不少,龌龊手段也没少用,如今倒开始装起正人君子来了。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然而就在两天后,朝廷的驿卒到了。 杨靖民看着手中的皇旨,惊疑不定地说道:“怪事,这是谁出的主意?” 驿卒摘下斗笠,抖着蓑衣上的雨水,闻言说道:“是柳太师的主意,朝中大臣们全都赞同了。” 杨靖民这才恍然,这般手段,恐怕也只有柳安能使出来了,当初还未起势就敢大摇大摆地傍上杨家,如今身为太师,行事自然更加狠辣。 杨靖民不是没想过这么做,但他只是一届知府,东林党人尚在朝中时,给这些掌柜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如今看自己落魄了,没有靠山了,他们骨气也就出来了,眼下得了圣旨,杨靖民终于松了口气。 朝廷赈灾的粮款已经在运送的路上了,虽然不多,但也能解燃眉之急,剩下的事情,就要靠他这个知府自己解决了,朝廷也存了考较一番的心思,所以杨靖民也卯足了劲。 “来人啊!去给熊指挥使将这封圣旨带去,顺便送本官口信,请他从前卫所调兵入城!” “喏!” 杭州前卫所熊芳看过圣旨,立刻便明白了朱由校的意思,如果那些掌柜的识相自然好,如果不识相的话..... “点一千人马,随本将入城!” 乌泱泱地士兵骑快马来到杭州城下,城上的守军早就得了杨靖民的消息,将城门打开,熊芳带着士兵大摇大摆地进了城,街上的百姓们纷纷避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莫不是要打仗了? 许多人这么心想。 在熊芳命人看守住各大城门的时候,杨靖民也让人给那些掌柜们送去了信,信上说的话,跟柳安的意思大体相同,而那些掌柜们的反应也大有不同。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二十七章 缉拿归案 恒源典当行的掌柜李阳,看到杨靖民的信之后冷笑一声,随手将心扔进了火炉中,在他看来,杨靖民这不过是虚张声势,威逼利诱罢了,翻旧账,他敢吗? 李家嫡庶两系,旁枝末节的亲眷们加起来,少说也有两三百人,他们大多都依附于李阳生存,而这么多人,李阳又没有时间管理,所以总会有人做出些猪狗不如的勾当,而且还不少。 但这些事情,李阳大多都用银子压了下去,让当事人闭嘴,有些闹的大的,也都找了关系,也就是杨靖民所说的多加照顾。 真要论起罪过来,杨靖民还是首当其冲,毕竟他才是杭州知府,案子都要经过他的手才能结案。 有哪个父母官会轻易推翻自己定下的案子呢?会影响政绩的事情他们都不会做。 所以李阳不怕,他认为杨靖民只是在恐吓自己等人。 不过在思虑一番过后,李阳还是给王偃松和刘一文等大大小小的掌柜们送去了口信,问问他们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而不一例外的,众人都不想给这个银子。 因为一旦这么做了,就会在其他人面前丢脸,显得自己很没骨气,在他们看来,你杨靖民若是跟我们好好说话,我们兴许还会多捐点银子,但你要是跟我们玩这一手,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要银子,没有!敢翻旧账?那你就翻呗,法不责众,有胆你就将我们全都抓进去啊。 嘿,别说,杨靖民还真敢。 毕竟朱由校下了旨意,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 于是乎,杨靖民调出了过往档案,找上了之前的受害者,让他们出面指认,再由衙役们上门拿人,为了防止他们反抗,熊芳的一千人马就派上了用场。 靠两腿走路跑步的衙役终究不如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盔甲的军士气派,对那些执迷不悟的商人们造成的震慑也不尽相同。 等到士兵冲进门来,许多人才意识到杨靖民在跟他们玩真的。 “家主家主!不好了不好了!” 李阳看着冲进房间内的管家,端着茶杯哼道:“什么事情如此慌张?” “他他他...官兵冲进来了!” 管家结结巴巴地喊道。 “什么?!官兵冲进来了?!” 李阳大吃一惊,手中茶盏滑倒地上摔得粉碎他都没有察觉,急忙起身,问道:“他们所谓何事?” “听说,听说是小少爷他犯事了!这是要抓他回衙门审问呢!” 李阳眼前一黑,他的小儿子平素是个什么德行,他心里最是清楚,欺男霸女横行过市那是家常便饭,前两天还因为白嫖的梨子不甜打断了小贩的腿,自己叫人送了二十两银子过去,又威胁了一番才将事态压了下来,可才几天,这小祖宗又惹上谁了? 事态紧急,李阳快步冲到屋外,正看到一跨刀戴帽衙役向自己走来,此人名为李四,是杭州府的捕头,也就是衙役长。 “李捕头!这是怎么了?我儿他犯了什么事?” 李阳捏着一张宝钞就要塞给李四,这招他屡试不爽,往往收了银子后李四就会网开一面。 但这次李四没收,反而神色淡漠地看着他,用官腔说道:“正好,还请李掌柜随我走一趟衙门,你儿子李霸犯了事,知府大人着我缉拿你们归案。” 说着,李四就从腰上解下镣铐,咔嚓一声缩在李阳伸出的手腕上。 李阳顿时傻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李...李捕头,您别跟我开玩笑啊,这是....” 李四理也不理他,将铁链扔给一旁的衙役,转身挥手道:“从犯已经缉拿,回衙门!” 李阳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站在这高悬明镜之下。以犯人的身份。 “升堂!” 啪! 惊堂木一拍,两边的站班皂隶有节奏地用长板敲打地面。 “威-----武----” 李阳听着这声音,冷汗都流了下来。 啪! “大胆人犯李阳,你既无官身又无功名,为何不跪?!” “我...我...杨知府咱们不玩了行不....我捐银,我捐银!” 李阳面色苍白地叫道,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杨靖民来真的。 “大胆!竟想用银子来收买朝廷命官,来人,先打二十个板子!” 杨靖民一抓一扔,一枚签子就落到了地上。 “别别别,我...我绝没有...诶哟!诶哟!” 二话不说,站班皂隶就已经将李阳摁倒,抬起板子便打,手上虽然留着劲,但也是巨痛无比。 李阳哪里遭过这种罪,他平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几板子下去就见了血,杨靖民见状皱了皱眉,对一旁的记事用了个眼色。 记事心领神会地放下笔,起身对杨靖民拱手道:“知府大人,此人虽对您不敬,但法理有度,还望您手下留情啊!”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杨靖民顺着台阶就下,抬手道:“嗯,既然有人为你求情,就暂且饶了你,本官问你,你可是杭州府李阳,大名李玉堂?” 李阳跪在地上,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是...我正是李阳李玉堂....” “你儿李霸前日当街行凶,打断一卖果小贩的右腿,你可知此事?” “知道....” “二十日前李霸瞧上一良家女子,以她家人性命相要挟,强占了人家身子,你可知此事?” “知道...但是知府大人,这不能说是强迫啊,对方也是心甘情愿啊!” 啪! “住口!这几桩案子早已审完,本官如何问你便如何答,是非曲直自有本官判断!” 李阳大惊,这两桩事情是他小儿做的不假,但都已经用银子摆平了,什么时候审问的?莫不是在他来之前? “年前,你儿宵禁时分出门,会晤好友,被官差当街抓住,却以银收买之,此事你可知道?” 李阳硬着头皮摇头:“不知道!” 杨靖民轻蔑地笑了笑,将一张供纸送到他面前说道:“你且看这份供词,你儿对他的所作所为全部供认不讳!并且说你会为他摆平这一切,言行举止间丝毫没有将本官,将朝廷放在眼里,甚至还威胁本官,李阳啊李阳,你真是有一个好儿子啊!”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二十八章 意料之中 恒源典当行的掌柜李阳噤若寒蝉,屁股上传来的巨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是现实而不是梦境,李霸的所作所为他自然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这个小儿子会如此愚蠢,竟然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如果杨靖民想的话,完全可以给他扣上个谋反的帽子拿下,先斩后奏,只要有这份供词在,再稍微伪造些证物,这罪名他们就算是坐稳了。 这种事情李阳可是见得多了。 商人就是没有地位,他之前虽然拒绝了杨靖民的请求,但也是好言好语,从来没有说与他针锋相对。 然而今天的杨靖民不太一样。 啪! “人犯李阳!本官再问你一遍,你可知罪?” “草...草民知罪...” 李阳不敢再矢口否认,他确信杨靖民是有备而来,自己若是一再否认,那只会罪加一等,此时李阳心中隐隐反应了过来,杨靖民可能是在杀鸡儆猴,而自己,就是那只鸡。 杨靖民挥了挥手,从旁的记事便拿起一张写好的供纸放在木盘中递到李阳面前,说道:“签字画押。” 李阳粗略的过目了一遍供纸,心中微缓,上面阐述的是自己的罪行,虽然看起来严重,但是模凌两可,可以用教唆造反来解释,也可以用管教不严来搪塞。 是大是小,全看主审的官员怎么判,也就是杨靖民。 签字画押后,杨靖民一拍惊堂木,高声道:“将人犯李阳带下去!明日再审!” 没有当堂宣判,李阳就知道转机来了。 果然,当天下午,李阳坐在稻草上吃着干涩的杂粮饭时,大牢外传来一阵铁锁的响动,厚重的牢门被推开,杨靖民走了进来。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杨知府!杨知府!” 李阳赶忙冲到牢门旁,抓着潮湿的木柱叫喊。自他进入牢中之后已经过了约摸三四个时辰,他没有见到自己的小儿子,想必是被分开关了。 杨靖民就是来找他的,听到他的叫喊声后走到近前,沉声问道:“李阳,你可是要诉冤?” “不不不,草民不敢诉冤,不敢诉冤....” 李阳急忙摆了摆手,诉冤虽然是律法里给他们这些犯人的权利,但一旦你要诉冤,就是在质疑主审官,除非是有天大的冤情,否则一般人是不会诉冤的。 杨靖民问道:“既然不是诉冤,你唤本官为何?” “草民...草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哦?何事说来听听。” 李阳摆出一副痛心的样子说道:“草民犯了律法,原本没有资格说这些事情,但眼下外面百姓遭难,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知府大人您又日理万机,还得抽出空闲来处理草民这些琐事,草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听闻府衙眼下缺赈灾银款,而草民自付家中略有薄财,愿意尽绵薄之力,也算是积功造德了,还望知府大人成全!”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杨靖民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他最喜欢的,就是李阳这种识相的人了,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这样大家都好过。 “哦...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此事本官还要再考虑考虑,毕竟你的案子还没有判决,此时收了你的银子,难免会叫人说本官被你收买去了。” 李阳诚惶诚恐道:“草民哪里敢做出这种害人害己的事情啊!草民的罪过本就不重,若是还想着收买上官,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更何况知府大人素来清正廉明,爱民如子,是一等一的好官啊,草民也是相信知府大人,才会捐银给衙门啊!” “嗯,那不知你欲捐出多少银子?不论多少,都是你的一份心意,本官事后会将你的名字刻在功德碑上,以兹奖励。” 杨靖民抚须说道。 “臣愿捐银三万两....不!五万两!!” 李阳本想着少花一点是一点,三万两银子已经是极多了,可看到杨靖民有些不悦,连忙再加了两万两。 杨靖民面色稍缓,笑道:“好,李大掌柜果然是心系朝廷,为国为民的商人典范啊,如此大的手笔,可是一笔不小的功德了,那你就给家中修书一封吧!” 有人端上来笔墨纸砚,显然杨靖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李阳主动开口了,李阳倒也释然了,提笔就写,写完后将信交给一旁的衙役,小心翼翼地问道:“杨大人,草民还有一事不解...” 杨靖民心情不错,问道:“你有何不解,本官可以为你解答一二。” “草民的儿子李霸,他...尚且年幼不懂事,所以行事骄横跋扈了一些,草民想请知府大人网开一面,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杨靖民看着他,说道:“李阳啊李阳,本官倒也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以前对你们家的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有人来报案,于情于理本官都是要管束的,若是没有人报案,也就算了,可不查不知道,李霸此人虽然年幼,但心思实属恶毒,冥顽不灵,他的罪行是罄难竹书啊,虽然你有包庇纵容之嫌,但却无唆使引导之过,所以你的罪名,和他不一样。” “草,草民愿意捐献更多的银子...!” 李阳咬着牙说道,他以为是自己给的银子不够。 “唉。”杨靖民摇头道:“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本官也不再瞒你,你儿子这些年将大明律上的罪行几乎能沾边的都犯了个遍,欺男霸女更是家常便饭,百姓们早就对他怨声载道,本官身为杭州府百姓的父母官,怎么能坐视不管呢?换句话来说,你儿子这牢饭是吃定了。” 李阳嘴唇哆嗦着问道:“不知..不知吾儿他要被判多久...?” 杨靖民想了想说道:“已经不是被关多久的问题了,你儿他犯下了累累罪行,按大明律,当流放千里,打入贱籍,押送九边卫戍边关,不过本官也能网开一面,山海关那些地方就算了,太过危险,就去大同关吧,那里还算平稳,如果你儿能立下战功,有朝一日尚可回归故土。”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万事大吉 在这彻查之前,就连杨靖民也不知道自己的管辖内竟然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就算他一气之下将李霸砍了都不为过,但看在几万两银子的份上,杨靖民决定还是按大明律规规矩矩的判。 将他流放到边关酷寒之地,已经能算是一种刑罚了,这所谓流放,自然是不会让你坐在马车上舒舒服服的抵达,而是要全凭两条腿走过去,每日赶路几十里到上百里不等,等你走到的时候半条命也就没了。 当然,这只是对一般人来说,如果李阳这个掌柜懂规矩的话,多方打点,给押送李霸的衙役们许下足够的好处,李霸这一路上还能好受些,至少不用风餐露宿,也不用担心半路上就被衙役弃尸荒野,然后回来交差了。 “杨,杨大人,莫非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看着李阳失魂落魄的样子,杨靖民站起身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恒源典当行大掌柜被抓的消息,当天就传到了其他几个掌柜的家中,瞬间在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风声鹤唳,谁都怕下一个拿自己开刀的就是自己,不仅是李阳,其他人也都没想到杨靖民动真格的。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李阳往日里风头太过,这不就被抓出来当鸡宰了吗? 知道其中内情的,都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阳捐了银子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但杨靖民的宣判下来时还是让众人大跌眼镜。 李霸被流放到千里外的大同关,这还是在李阳捐献了整整五万五千两银子的前提下! 即便是这样,都保不住李霸一条命吗?利丰矿业的掌柜王偃松和景宏糕点铺的掌柜刘一文,眨眼间就做出了反应,不用杨靖民说话,五万两银子规规矩矩地就送到了府衙,其他的中小掌柜一看,这三个领头的都认了怂,自己这些何德何能敢跟杨靖民叫板呢?于是纷纷解囊,捐银两三万到几千两不等。 瞬间府衙的府库就被堆满了,要知道这可才过了一天。 杨靖民瞧着满满当当地府库,欣慰地点点头,有了这些银子,百姓们的生计就有了保障,就算短时间天灾不会过去,杭州府也不会出太大的乱子。 而其他的各州府县情况与杭州府都不尽相同,商人地主们拿了银子,情况立刻就变得没那么危急了起来。 甭管怎么说,银子还是硬通货。 但即便这些商贾们捐献了银子,杨靖民还是打算要好好查一查他们,李霸的事情令他起了警惕,他虽然喜欢攀附权贵,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一个贪官,相反,他比谁都希望自己治下的百姓日子过的富足,之前他是不知道,现在既然瞧出了端倪,就不会再袖手旁观了。 而会有多少人被纠正于法,这就是后话了。 柳安这些天可是宫里宫外到处跑,尝尝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新军训练的如火如荼,自己这个统领不能不露面,经常要去看一看,省的出了什么问题,毕竟只有自己才能镇住这些人。 但是宫里呢,因为朱由校留宿了许多大臣的原因,所以这公务几乎瘫痪,三天之后也就将他们都放了出去,但柳安进宫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这恶劣的天气什么时候会结束。 因为柳安是钦天监监正。 这些活计,本就是属于柳安的,讲道理的话,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柳安还占有不少责任,如果是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被朱由校革职查办了,可柳安虽然身为钦天监监正,却是有名无实,每天不务正业,做的也尽是些不相干的事情,钦天监的活完全被抛下了,好在有徐光启等人坐镇钦天监,有没有柳安都一样。 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柳安也得履行以下他身为钦天监监正的职责了,柳安带着洪峰来到钦天监,发现钦天监里的众人都忙前忙后,连自己来了都没发现,自顾自的摆弄一些不知名的古怪器具。 “咳咳,诸位,近来怎么样啊。” 自比武大会开始至今,柳安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来过钦天监了,一时之间还有些怀念。 徐光启等人一见到柳安,激动的都有些热泪盈眶,周伟奇更是扑上来喊道:“柳先生啊,您可算是来了....我们这些天都要累死了啊....” 柳安看着扑在自己身上的周伟奇,尴尬地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最后只能问道:“这是怎么了?” 周伟奇拉着柳安到了一处天象仪前,指着说道:“近来天象太过古怪,我们想要算出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可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们都难以窥测天象啊!朝廷已经责令我们拿个说法出来,可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钦天监里的人没有几个相信老天爷的,他们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计算,但遇上这种情况,他们也只能恨自己学术不精,无法窥探天机。 但坐在这里的,已经是大明天象学的佼佼者们了,他们都算不出来的话,恐怕就没人能算出来了。 最后还是罗如望说道:“根据我的计算,这天灾不是同时升起的,而是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诸位请看。” 罗如望的话将众人都吸引过来,众人见他打开了一张地图,上面标注着大明的疆域以及山川河流,虽然只是粗略并不甚详细,但也足够用了。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罗如望指向地图西侧,说道:“根据朝廷奏报的顺序,这第一处发生天灾的,就是这川地,接下来就是贵、黔、赣等处,由此可见,若真是老天爷发怒,怎么会一个个州县的来呢?” “所以我推测,这应该是雨季来临,而最古怪的地方就是这雨季来的太过凶猛,所以我又观察了以往的几处档案。”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罗如望指着山西等地说到:“在今年之前,大明降雨的顺序都是沿照由北至南,由上而下,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我推测是有一股风,可以将雨云吹到大明的疆土上来。”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三十章 季风论 “以往来说,都是蒙古关外等地先行降雨,然后才会轮到我大明,前后时差不会超过两天,但奇怪的是今年,根据山西等地的奏报,原本应该是雨季的蒙古和后金等地,今年也遭到了大旱,没有降雨,也就是说,送来雨云的那股风今年失联了。” “而相对的,这股风是从西方吹来,而且来势汹汹,我推测,这便是造成今年气候诡异的根本原因。” 五官灵台郎这番话一出,其他人还没觉得有什么,柳安直接震惊了。 旁人不清楚很正常,柳安还能不知道吗? 五官灵台郎说的就是季风啊! 就如他所说的一样,今年的季风出了问题,理应早就抵达的暖洋季风迟迟未到,反而是大西洋的季风不知从哪儿飞来了,这已经超出了柳安的预料,他并不专修地理,所以对这些东西不甚了解,只能略微猜到原因。78中文首发 . . “而这股风,没有经过长江以北的地区,自西至东横穿大明,所以才会造成长江以南大雨倾盆而长江以北滴水不落的情况。” 柳安点点头,赞同了他的说法:“你说的很有道理,依你看,可有解决的办法?” 五官灵台郎罗如望羞赧地摇了摇头:“这风...我只能根据以前的档案推测出它的路线,却不能操控它啊...但风向的转变,也是有迹可循。” 罗如望在地图上画了个圈说道:“根据各地降雨的卷宗,我选出了几个雨云会经过的路线,每年这几个雨云都会雷打不动地来到大明,降下它的恩泽后又会离开,去往下一个地方,所以只要判断出它的路线,知道什么时候能降雨就不是难事。”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而这里,就是下一处雨云会抵达的地方。” 柳安看了看罗如望指的地方,好奇问道:“山东?” “不错,每年光临大明的雨云少说也有数十,而正是因为第一个雨云没有抵达,才会导致滴水不落,但根据以前的情况来说,很快便会有下一块雨云来到山东,自东而下。” 看着罗如望手向下滑动的动作,柳安感觉自己头皮都要炸开,罗如望手从北直隶地区直下江南,就连江西都被波及到,但唯独没有陕西。 这不正好印鉴了自己的记忆吗? 柳安骇然地看了一眼罗如望,此人的想法属实令他震惊。 徐光启忽然问道:“你说很快,那下一批雨云什么时候会抵达?” 罗如望不假思索道:“就在半个月之后!” ....... “先生你说,半个月后就会下雨?” 朱由校讶然地望着柳安。 “根据钦天监推测的结果,半个月后就会降雨...最多不超过一个月!” 柳安又帮罗如望补上了一句,究竟会不会下雨,他其实没有太大把握,只不过眼下罗如望的说法跟自己的记忆能联系上,那么问题就应该不是很大了。 朱由校对玄学不是很感冒,所以钦天监中的官员大多都有真才实学,没有说全凭一张嘴混饭吃的。 “好,朕相信先生,既然还会有半个月不下雨,那不妨让吴淳夫将计划提前,尽早开始试验阶段。” 根据吴淳夫呈上来的折子,他打算在京外用水泥浇盖一条官道出来,这个计划已经得到了朱由校批准,并且给周围的州县都打好了招呼,从富通基建购买的水泥也已经运到,只要等着这雨季过去,就可以动工了。 但好巧不巧的,这春雨竟然延后了近一个月,工部尚书吴淳夫的计划也可以提前实施了。 吴淳夫在接到朱由校旨意的第二天,便集结了工部的工人们开始动工,而这些工匠的首领,竟然是二狗。 二狗被吴淳夫看中,破例招募到了工部之中,也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由他教工人们如何使用水泥。 柳安知道这个消息后,不禁有些怀疑人生,二狗此人总喜欢搞点事情出来,他究竟能不能胜任这个职位,谁也不清楚。 一切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不论是信王府的招亲还是水泥路面的搭建,郑洪波这些日子也消停了许多,他被朱由校召进宫中不知道谈了什么,这些天来老老实实地呆在五军营,不再跳出来针对新军。 十七天后,天启三年三月五日,山东境内忽然乌云密盖,响雷不断,在酝酿了片刻之后,大雨倾盆如注,滋润了干硬的地面,同时带来了一丝春意,经过了这场春雨,一夜之间,万树花开,绿意盎然。 而长江以南地区的暴雨也终于结束了,经历过雨水的滋润后,土地变得愈发肥沃,农夫们纷纷扛着锄头走出家门,为他们的生计奔波。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大家耕种的稻米小麦之外,还多了一种作物,便是柳安大肆推崇的红薯和土豆。 所谓养民,便是令他们足收,而土豆和红薯的收成定可让他们欣喜若狂。 唯一要说烦躁无比的,恐怕就是宫氏和李庄妃了。 李庄妃这些日忙着给信王选亲,对宫里的事情不怎么过问,再加上有孙氏从旁帮助,所以李庄妃倒不怎么担心,但这可让宫氏傻了眼,朱芳薇将张嫣身边的丫鬟事情打点的滴水不漏,自己倒是能见到张嫣,但孙氏却是不行。 为此,孙氏不止一次的催促宫氏,让她将朱芳薇赶走,可宫氏也没办法啊,朱芳薇是朱由校钦点的人,自己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既然孙氏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好另谋他路了。 眼看着张嫣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宫氏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既然你朱芳薇如此防范我,那我也没必要跟你客气了,不让人接近张嫣,虽然能起到保护张嫣的作用,但也是将其他人的嫌疑排除了,如果张嫣出了什么问题,自己便有的是借口搪塞过去。 你张嫣还能不吃饭不成? 虽然张嫣接触的食物都得由朱芳薇检查过,但所谓百密一疏,我不下毒不就行了? 于是乎,宫氏从外面的游方郎中那里讨了一个方子来。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下药 说起这个方子,那就有些门道了,普通人吃了什么事都没有,反而会有强身健体的功效,但如果是孕妇吃了,便会造成气血上涌,脉象不稳,会产生头痛、身体乏力等症状。 这不是毒,而是老祖宗的智慧,张嫣再怎么说都是皇后,怀孕了肯定是要经过滋养的,所用的膳食也都是精挑细选,大补之物更是常吃。 这时候让她吃下相冲的药材,便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朱芳薇虽然算无遗策,但唯独不懂医术,她不明药理,只能用银针和身体试毒,确保无误了才会给张嫣服用。 这也就正中宫氏下怀。 借着魏忠贤的关系,宫氏买通了几个为皇后做饭的内监,让他们在张嫣所吃的饭菜中加入熬煮过后的药汤,因为药量稀薄,又经过汤汁的稀释,所以极难闻出,银针也没有作用,因为那本来就不是毒药。 朱芳薇吃了这个菜,只会觉得耳清目明,身体有些发热,如果吃的量少的话,更是一点反应都不会有。 就算事后追查起来,也查不出个究竟。 “朱尚仪,用膳的时间到了.....” 差一刻午时,坤宁宫外走进了一名年轻的小内监。 为了给朱芳薇一个合理的身份,所以朱由校暂时将她封为尚仪,打理皇后的饮食起居。 朱芳薇出去查看了一番菜品,有云燕窝、白凤翅之类张嫣喜欢吃的菜,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挨个试探过去,又亲自品尝少许,发现味道、色香都没什么问题,便将银针收回袖中,点点头说道:“送进去吧。” “是...” 这道流程早就成了定俗,但凡是侍候皇后的内监都门儿清,只要朱芳薇点头,那这菜就可以送进去了。 坤宁宫之中,丫丫正摸着张嫣微微隆起的小腹,好奇地问道:“张姐姐,这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张嫣笑道:“若是男孩自然极好,女孩也无所谓,男孩的话就给丫丫做弟弟,女孩的话,丫丫可就要有个妹妹咯!” 丫丫有些高兴,又有些犹豫:“他们都说生孩子很痛的,姐姐你不怕吗?” 张嫣有些惊讶,她不知道丫丫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东西,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她:“怕啊,姐姐可怕痛了,但这一步是咱们女子不可避免的,丫丫将来有一天也要这样呢。” 丫丫顿时拧起了小脸:“不要!丫丫最怕疼了!” “你不是平时在练功夫吗?练功也很辛苦的吧,既然练功都能坚持下来,这生孩子也就没什么了。” 丫丫甩着头娇憨道:“不一样的!我听黄姐姐说了,女子怀胎九月,分娩之痛如撕心裂骨,就算是顺产,也要丢半条命呢!” 张嫣看了一眼杨明曦,发现她正捂着嘴含笑不语,便问道:“杨妹妹在笑什么?” 杨明曦说道:“妹妹是在笑丫丫这么小的年纪,就开始惦念着将来的事了,我小时候可没这么多心思呢。” “杨妹妹知书达礼,胸中才情天下难寻,自然是不一样的,说起来,妹妹可有心仪的人家了吗?姐姐这儿倒是有几个不错的俊杰,如果妹妹有意的话,姐姐倒是可以帮你引荐一番。” 张嫣不知从哪儿摸出本册子,就好像十里八村的媒婆一样,打算给杨明曦介绍人家。 杨明曦笑着摇了摇头:“妹妹多谢姐姐好意了,不过妹妹现在还不想成亲。” “为什么?”张嫣好奇地看着她:“妹妹年纪也是不小了,这终身大事当早做打算才好。” “嗯,这些妹妹自是晓得,不过嘛,那些年轻俊杰,妹妹有些瞧不上....” 张嫣会心一笑,牵过杨明曦的手拍了拍,说道:“姐姐明白了,妹妹博学多才,这寻常的俊杰是配不上妹妹的,不知妹妹喜欢什么样的,跟姐姐说说,以后啊,姐姐要是遇上或者听说了,也好帮妹妹介绍介绍。” 张嫣一番好意,杨明曦也不能拒绝,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后说道:“妹妹心仪的夫君,一定要是运筹帷幄,胸怀天下苍生的大英雄,受万人敬仰,永世流传的那种。” “呀,那妹妹怕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张嫣打趣地说道:“妹妹说的那般俊杰,姐姐可是从来都没听说过呢,也唯有古时项羽是符合妹妹要求的吧!” 项羽都是多久之前的人物了,张嫣说他只是在揶揄杨明曦。 “妹妹还是放低些要求比较好,别说年轻的俊杰了,就是朝中的大臣们也做不到妹妹说的这些啊。” 杨明曦笑道:“妹妹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姐姐不要放在心上,随着春开科举,这京中也来了不少才子,但还真没有几个能瞧得上,还是随缘吧。” 张嫣还想再劝诫两句时,朱芳薇走了过来:“妹妹们,该用饭了。” 这些天除了朱芳薇一直陪在张嫣身边外,杨明曦和丫丫也常常进宫,熟稔之后张嫣也不在乎什么身份之别,大大方方地开口邀请她们一同用饭,所以内监们准备的膳食,足有四个人的量。 虽然客栈里的饭菜也不错,但终究跟宫里的还是差了些,丫丫每天最喜欢的就是这吃饭的时候,一听到吃饭,迫不及待地就跑到了桌边坐下,小腿踢踏着等张嫣几人落座。 张嫣给丫丫盛了一碗云燕窝,刚想吃菜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丫丫的异样。 丫丫看着面前的云燕窝皱着眉毛,模样与前几天截然不同。 “怎么了丫丫,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云燕窝啊...莫不是没加糖?” 张嫣轻轻抿了一点,发现甜丝丝的,味道和前几天没什么区别啊,那丫丫为何不吃? “有股药味....” 丫丫嗅了嗅说道。 “药味?” 朱芳薇心中一动,端起云燕窝仔细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什么异状,喝起来也很正常。 “丫丫天天都要泡药浴,这味道都快闻吐了....绝对不会有错的!” 丫丫斩钉截铁地说道。 朱芳薇三人相视一眼,起了警觉之心。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东窗事发 因为张嫣爱吃,所以这云燕窝的做法大家都了解过,不论哪一个步骤,都不会添加药材,这样会破坏云燕窝本身的风味,更何况前几天丫丫吃的时候还特别喜欢,说明这药味是今天才有的。 朱芳薇唤来门外等候的内监,问道:“今天这菜是谁做的?” 内监一愣:“还是小李子他们啊....” “丫丫说菜里有药味,是什么原因?谁让你们私自改的菜谱?” 朱芳薇再问。 内监脸色一变,说道:“不可能啊...怎么会有药味呢...” “丫丫,除了这道云燕窝,还有什么菜是加了药材的?” 丫丫挨个闻了一遍,苦着脸指向那盘馒头:“除了馒头,都加了药!这是不让人好好吃饭了啊!” 丫丫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等了一上午的她特意没吃多少糕点,就等着用饭呢,结果倒好,一桌子菜能入嘴的是一个都没有。 砰! 朱芳薇一拍桌子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皇后!” 内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朱尚仪明鉴啊,奴婢,奴婢确实不知谁加了药材在里面,况且这菜是奴婢看着做出来的,怎么会有药味呢?” “那你是说丫丫在撒谎了?!”朱芳薇神情一冷,这内监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说没看到有人在菜里下药啊....”内监又咚咚咚磕了几个头,身子抖若筛糠。 “去请御医来!叫他们尝一下就知道了!” 出了这种事,朱芳薇震惊之余不免有些后怕,银针没有试出毒来,倒是被丫丫闻出来了,如果这菜里真有什么毒药,而丫丫又不在的话.... 朱芳薇不敢往下想了。 很快几名年迈的御医就背着箱子小跑着来了,他们就在隔壁大殿待命,全天候为皇后服务,随传随到,听到朱芳薇传唤他们,还以为是皇后出了什么岔子,一个个跟飞毛腿似的,就差起飞了。 “几位御医来的正好,麻烦你们尝尝桌上这些菜,是不是被人下了药物?” 朱芳薇指着桌上的饭菜说道。 几位御医面面相觑,不敢怠慢,上前拿起筷子细细品尝起来。 在他们试菜的功夫,张嫣带着丫丫走到偏房中,将桌上糕点推到她面前,说道:“来,先吃些点心垫一垫,咱们晚点再吃饭,到时候姐姐让他们做大餐给丫丫吃!” 今天丫丫的表现可是出乎所有人意外,恐怕就连宫氏都不会想到,她讨来的药方跟丫丫每天泡的药浴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但凡换一个人,恐怕都不会闻出这菜中蹊跷,只有每日与药浴相伴的丫丫能做到这一点。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那几位御医放下筷子,低头交流了一番,对着朱芳薇拱手道:“朱尚仪,经过我们几人的诊断,这菜里,确实被人下了药。” 朱芳薇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她原本还抱着丫丫闻错了的心思,至少这样张嫣也不会有危险,可既然真的有药,就说明有人想要迫害张嫣。 “可是什么剧毒的药?” 为首的御医摇了摇头:“非也,不仅不是什么剧毒的药物,还是大补,常人吃了,能增强体质,强身健体,补充气血,这药所用之物也都是昂贵至极,世上少有,非常人能收集齐的。” 一听不是毒药,反而大补,朱芳薇倒是困惑了,问道:“大补之物?你们确定没有诊断错误?” 为首的御医脸色凝重:“老朽几人日日夜夜与药材相伴,至今已有数十年岁月,如果是老朽一人还不敢断定,我们几人同时出错,乃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老朽还有话没有说完,虽然此药是大补之物,常人服之有益无害,但如果是孕妇服之....则是剧毒。” 这就对了,朱芳薇眯眼看向那些饭菜,说道:“怎么个剧毒法?” “皇后服之,气血逆涌,母胎不安,神思杂绪,夜不能寐,如果只服用一顿的话,尚不会产生太过剧烈的影响,但若是顿顿服用....恐有性命之危。” 老御医不敢瞒着朱芳薇,他心知此事太过重大,不是他们几个能隐瞒的住的,所以干脆全盘托出,也好落个周全。 朱芳薇深吸了几口气,手有些颤抖,如果今日不是丫丫在这儿,恰好发现菜里被人下了药,恐怕现在自己还被蒙在鼓中,等到张嫣命悬一线的时候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而一旦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就算已死谢罪都难以免除责任,先不说张嫣与她情同姐妹,朱由校也是信任她才让她负责张嫣的起居,自己却差点就害了她。 于情于理,朱芳薇心中都难以跨过这个坎。 “朱尚仪,此事,还是尽早禀告陛下的好。” 老御医说了这么一句。 朱芳薇如梦初醒,立刻唤来宫女:“你们速去请陛下来坤宁宫,将此间事情告知陛下!” “还有,谁也不准靠近这张桌子!几位御医麻烦在偏殿等候片刻,等陛下来了再行传召你们。” 几位御医微微欠身告退,朱芳薇虽然身为尚仪,但她手中权势不够,去向张嫣请了懿旨,直接将宫门封锁起来,不论是今天中午为张嫣烹制饭菜、采买的内监,无一例外全都圈禁起来,宫中严阵以待,山雨欲来花满楼,宫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压抑起来。 这么大的动作,自然是第一时间惊动了魏忠贤,魏忠贤得知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朱由校,跟着他一同赶到了坤宁宫。 “嫣儿呢?!嫣儿没事吧!” 朱由校踏进坤宁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张嫣,张嫣从偏房中走了出来,看着朱由校关切的神情心中一暖,笑道:“陛下无忧,妾身无事。” 朱由校松了口气,脸色阴沉地看着那一桌饭菜问道:“就是这桌菜被人下了毒?” “是。” “谁发现的?” 张嫣牵着丫丫的小手笑道:“说起这个,陛下可得好好夸奖一下丫丫,今天若不是丫丫鼻子灵敏,发现这菜中有药,妾身肚里的孩子,可就危险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膳食房 “师妹发现的?” 朱由校惊讶地看着丫丫,丫丫昂着小脑袋,露出得意的笑容,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只不过朱由校现在没有什么心思夸奖丫丫,他摸了摸了丫丫的脑袋说道:“干的不错,等朕解决了这件事情再赏赐你。” “魏忠贤!给朕滚过来!” 偷偷摸摸站在殿外的魏忠贤闻言一颤,硬着头皮从外面走进,拜倒在地,俯首帖耳说道:“臣...御下不严,请陛下降罪...”78中文首发 . . 这招以退为进放在以前可能还会有几分用处,但现在朱由校正在气头上,哪里还会管你是不是真的在请罪? “罚你是肯定要罚的,不过你先去将那几名内监给朕抓过来,朕倒要问问谁给他们的胆子让他们行刺皇后!” “是!” 魏忠贤急忙带着禁卫们冲出坤宁宫,按照朱由校的旨意去缉拿做饭的内监们,可走到半路上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内监有什么动静,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啊,如果是外臣,指使内监做什么事情的话,自己第一时间就能得到消息,而这次事出突然,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就连做菜的内监也不知情,饭菜是在途中被人下的药,二就是指使内监的就是宫里人。 宫里的禁卫伸手也都是百里挑一的,不能说冠绝天下吧,也得是身强体壮的,要是能够瞒着他们潜入皇宫,还下什么药啊,直接行刺不就好了?费那个劲干什么? 所以是家贼的可能性很高。 魏忠贤又想起前些日子宫氏找他说的话,背后渐渐发凉。 一个让他极为恐惧的想法在心底诞生,此事,该不会是宫氏主使的吧.... 要知道他和宫氏可是对食,这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就连朱由校也知道,如果宫氏敢行刺皇后,还借助的是宫中的内监,自己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啊! 想到这里,魏忠贤心里不禁破口大骂,他在之前已经警告过宫氏,让她不要打皇后的注意,现在好了,不禁动了手,还把自己也拉下了水,这让他情何以堪? 魏忠贤现在是杀了宫氏的心都有。 但他不能这么做,宫氏毕竟还是朱由校的乳母,如果她出了事情,依旧会惹来朱由校的震怒。 魏忠贤有一种被人坑了的感觉,同时心中抱怨那些干孙们,怎么就这么听宫氏的话?人家叫你往东,你就不会先来跟我通知一声再往东吗? 但事已至此,魏忠贤只能想法设法暂时蒙混过关了。 魏忠贤来到膳食房,这里有专门给后宫和皇帝做菜的内监共计三十六人,每一道菜都是现做,就算是陛下想吃,也要提前打过招呼才行,也正因为这样,这膳食房才深得宫里贵人们的喜爱,现做的自然是好吃了、 膳食房平日里都是极为热闹,因为无时无刻宫里都有人想吃东西,他们很少有能闲下来的时候,所以常常忙的热火朝天脚不沾地,只不过今日吗....这里是死气沉沉,那三十六名内监都是失魂落魄,他们做出的菜里被查出下了药,还是给皇后吃的,皇后肚中又怀着龙子,这是何等罪名?恐怕就是将他们来来回回砍十几次也不够抵罪的吧! “小李子!过来!” 魏忠贤脸色极为阴沉地走进膳食房,膳食房中的内监们一见魏忠贤来了,都纷纷凑了上来。 而这小李子,名叫李罗,十二岁入宫,因小时家中父亲是扬州府赫赫有名的厨子,习得了一身好手艺,后来父亲因病去世,家道中落,不得已之下才净身进了宫,因吃不惯宫中的饭,所以经常偷偷自己做些东西吃,有一次他烹饪的饭菜散发出的香气被万历嗅到,寻迹而来,尝过后大加褒赏,这才进了膳食房,经过几年之后,也成功坐到了膳食房总管的位置上。 他做膳食房总管的这几年,可谓兢兢业业,从来没有出过一次岔子,将宫里大大小小的贵人口味喜好就记得清清楚楚,人前人后也都混了个脸熟,逐渐也坐稳了这个位置。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他也是魏忠贤四十儿孙中的一个。 今天的他有些心不在焉,面无血色,显然是被皇后遇刺的消息给吓到了。 “小李子,你如实告诉咱家,是谁在给皇后的饭菜里下了药?” 李罗哭丧着脸说道:“干爷,实话不敢瞒您,在听到皇后遇刺的消息时孙儿就查问过了,实在是没查出来啊....” 魏忠贤阴笑道:“咱家知道你是想维护他们,但咱家告诉你,出了这档子事,今天你们只有两种下场,他死,或者你们一起死。” “咱家啊,也不忍心你这脑袋和肩膀分了家,谁都爹生娘养的,长这么大也不容易,就这么咔嚓一声,没了,怎么让人不寒心呢?所以咱家奉劝你一句,将下药那人交出来,你们尚有一条活路!” 魏忠贤转弄着手上的金戒指,看着李罗笑道。 李罗咽了口唾沫,脸色变幻几下,低声说道:“阿虎!站出来!” 人群中一个少年身体震了震,老老实实地走了出来,模样甚是老实,怎么看都像是个憨厚人。 “干爷爷,就是阿虎下的药,今天我们做好了菜之后,发现他动作鬼鬼祟祟的,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后来皇后遇了刺,我们才回过神来,一番盘问下他也承认了。” 阿虎认得魏忠贤,魏忠贤不认得阿虎,魏忠贤走到他跟前问道:“是谁指使你的?” 阿虎也不畏惧,说道:“宫乳母....” 果然是她,魏忠贤心里骂了一句,问道:“她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做这种株连九族的事情?” “她说...只要我能成功,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话,他就在您面前举荐我....” 阿虎挠了挠头说道。 看着他不过十四五岁还尚带稚气的脸庞,魏忠贤叹了口气,说道:“宫氏害人啊....” 魏忠贤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阿虎,说:“这次是咱家对不住你了,只能让你走的没有痛苦些,来世,咱家加倍报答你。”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三十四章 阿虎之死 阿虎早就料到了这一步,看着手中的瓷瓶问道:“我阿母会不会受到连累?” 魏忠贤想了想,摇头道:“咱家会在陛下面前给你美言几句,叫人给你阿母每月定期送些银钱过去,不告诉她你的死讯。” 阿虎裂嘴笑了起来:“谢谢魏大人。” 说完,阿虎就打开瓷瓶将其中散发着腥气的苦辣药液一饮而尽,接着便仰躺倒地,挣扎几下就没了声息。 魏忠贤扫视过膳食房中的众人,大声说道:“下药者阿虎,因争功心切,欲攀附皇后,故想献媚,呈以药膳,想得贵人青睐,然弄巧成拙,心中羞愧难当,服毒自尽以谢罪!” “都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 阿虎一死,此事便断了根源,谁也纠察不到宫氏的身上,魏忠贤自然也就安全了,所以阿虎必须死,他若不死,终究只是祸害。 “走,回去复命。” 魏忠贤心情并不爽利,他自问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阿虎也是为了名权富贵铤而走险,事败身死也是无可奈何,但魏忠贤心里就是不舒服。 因为此事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宫氏背着他搅风搅雨,到最后还要自己站出来为她背黑锅清理后路,放谁谁会舒服呢? 而在他眼中,阿虎也是被宫氏蒙骗了,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进宫不久,又哪里知道宫里的险恶呢? “什么?下药者服毒自尽了?!” 朱由校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魏忠贤。 魏忠贤说道:“是的,臣赶到的时候他已心存死志,此人不过十四的年纪,入宫不足一年,想要攀附皇后的权势,可无奈找不到机会,于是便想了这样一招,如果给皇后献上药膳的话,皇后吃了身体通畅,便是一大功劳,这样的话他便有了出头之日,然而他只是略通药性,对这其中的关联不甚了解,险些害了皇后,他自知犯下滔天大罪,罪无可恕,毅然决然服毒自尽,以谢皇恩。”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朱由校看向那几名老御医,问道:“这药可是普通人能调配出来的?” 那几名老御医刚想回答,就见魏忠贤冷冷地盯着他们,心中顿时一紧,话到嘴边改了口:“是...这药只不过是些寻常补气血的方子,可跟皇后现在的情况正好冲突,所以皇后服用不得....”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颔首道:“朕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 此事不了了之,谁也不知道朱由校到底是怎么认为的,但在这天之后,凡事皇后吃的糕点菜肴,都要经过十几位御医的品尝,确认无误了才会送到她的面前。 柳安听到此事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晚上了,宫里的消息封锁,皇后遇刺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到处去说,最后还是杨明曦叫一个侍卫给柳安送来了消息,柳安这才知道宫里发生了这种事情。 第二天柳安打算动身进宫问问情况,可还没有出营地,就发现有一辆马车向着营地缓缓驶来。 车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朱由校。 看见朱由校,柳安先是诧异,然后便问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朱由校叹了口气,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说。” 柳安带着朱由校走进营地,看着呼哈操练的新军,朱由校凝重的神情微缓,心中得到了一丝慰籍。 “新军气势很不错,先生训练的好啊。” 朱由校感叹了一句。 柳安笑道:“这不是臣一人的功劳,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跟朱由校来到自己的房间中,洪峰为朱由校和柳安端上茶来便退了下去,守在门口。 “这里不会有其他人了,陛下可以说明来意了吧。” 朱由校点点头:“先生可知道昨日宫中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大小姐跟臣说了,皇后吃的饭菜中被人下了药,有人意图迫害皇后。” “可下药之人竟然服毒自尽,魏忠贤的说法是他羞愧难当,一番好意。” 柳安嘴角抽了抽:“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要真是一番好意,为何不直接进献熬制好的药汤呢?此事定有蹊跷。” “朕也是这么觉得,可线索已断,已经无从查起,特来询问先生。” “魏忠贤包庇犯人,说明此人跟他肯定有脱不开的关系,甚至有可能犯人就是魏忠贤自己,不过这个可能性并不大,魏忠贤年纪已大,在宫中也待不了多少年了,陛下就算是诞下皇子,对他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凭借魏忠贤现在地位,完全可以与太子打好关系,他没有动机。” “而行刺皇后之人,一定是因为皇后腹中的孩子对她产生了威胁,所以她才会出此下策,不知陛下心中可有怀疑的人选?” 朱由校说道:“朕一夜未眠,想了许多人,但都有说不通的地方,如果是他们,魏忠贤又为何要庇护他呢?” 显然朱由校还没有怀疑到宫氏身上,柳安决定为他引导一番。 “其实猜出此时的某后黑手并不难,只要根据魏忠贤反常的态度来推测,就能看出些端倪,譬如说,宫里能够收买内监的人不少,但能够瞒着魏忠贤收买内监的人,可就只有寥寥之数了,陛下只要从这方面下手,很快便能猜出大致凶手。” 朱由校思虑片刻,凝眉道:“如果魏忠贤事先不知情的话,宫里又有谁能绕过魏忠贤呢?朕赐给魏忠贤如此大的权柄,就是让他将宫里宫外经营的铁通一块,谁有这么大的能力呢?” 柳安说道:“如果陛下想不出来的话,可以再换一个角度,魏忠贤帮助此人,肯定是有不能说的道理,如果对方是跟魏忠贤毫无瓜葛的人的话,魏忠贤又为何要包庇她呢?此人一定跟魏忠贤有着极为紧密的关系,只要对方东窗事发,魏忠贤也讨不到好果子吃。”78中文首发 . . 朱由校眉头一挑,说道:“先生的意思是....” “判断对方的想法,无非是从作案动机和手法上来判断,谁最有嫌疑,想必陛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三十五章 开悟 “朕的乳母,宫氏。” 朱由校抬起头来,看着柳安说道:“按照先生的说法,能够瞒着魏忠贤收买膳食房内监的同时,又能逼迫魏忠贤庇护自己的,也只有她了。” 柳安含笑不语。 “可为何会是她?朕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啊!”朱由校不相信地说道:“朕一直都把她当母亲来看待,她怎么会害朕呢?朕可还是打算等孩子出生,就封她做太后的啊!” “陛下,人心隔肚皮。”柳安轻叹道:“您又怎么会知道宫氏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您虽然是她看着长大的,可终究不是亲生,这关系上自然就差了一层,而且自您娶妻以后,皇后殿下跟她的关系是日渐僵硬,已经到了锋芒相对的地步,如果皇后诞下太子,您觉得皇后会让您封宫氏做太后吗?” “宫氏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不能让皇后殿下生子,对她来说,您的第一个孩子决不能是皇后诞下,所以她才有动机迫害皇后。” “可宫氏她自嫣儿怀孕后一直都表现的很亲切啊,这些日子跟嫣儿的关系也修复了许多。” 柳安摇头道:“陛下,您只看到了表面,没有看到最深处的东西,宫氏要想迫害皇后殿下,肯定要接近皇后,就以她们二人之前的关系,别说加害了,连靠近皇后都很困难,所以宫氏才要和皇后修葺关系,让您以为她是真心对皇后好,这样到时候就算皇后遇难小产,您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逢场作戏的本事,她们可都是老油条了。” “臣不是听说,前些日子宫氏从外面给皇后寻了一个懂按摩拿捏的民妇吗?这怀孕的女子腰酸是很正常的,但腰眼却是重中之重,不可轻易触碰,否则极易小产,宫氏欺陛下你们不知医术,其心可诛啊.....” 朱由校没想到这一点,震惊地问道:“那前些日子先生进宫来提醒朕,莫不是就看出宫氏居心不轨了?” 柳安不置可否。 “陛下,当时臣也只是猜测,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宫氏之前和皇后的关系您也是知道的,怎么会一夜间得到改善呢?谄媚之辈,必有图谋啊。臣只是看到了这一点,才让陛下您召成国公之妻朱芳薇进宫,将皇后殿下保护起来,可没想到她们不依不饶,竟然会从膳食中动手脚,实在是令人发指。” 动手害人的方式无非两种,明理暗里,而宫氏想要加害张嫣,只能通过令人不耻的手段,这下毒自然也就是其中一种,但敌在暗我在明,对方什么时候动手,又会用什么手段,这些都不得而知,只能见招拆招。 这次宫氏的计谋可以说是很高明了,用补药化毒药,这种手段绝不是寻常人能用出来的,幸好丫丫在场,嗅出了菜中的药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朱由校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道:“就算此事是宫氏所为,但她一人之力怎么能做到这个份上呢?” 见朱由校将话题引出,柳安笑着说:“陛下的想的很对,仅凭宫氏一人之力,是绝对做不到这个份上的,她在宫外必有帮手,而且此人跟宫氏利益一致,也想迫害皇后殿下,所以二人才会一拍即合,当机立断。” “先生可知此人是谁?” “慈庆宫,李庄妃。必是此人。” “不可能!”朱由校大叫道:“李庄妃也是朕的长辈,她们,她们怎么会.....” 朱由校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没有子嗣,对谁有好处? 如果自己早夭,对谁有好处? 自己的手足兄弟只剩下信王一人,按照祖制,如果自己没有子嗣的情况下,能接替的皇位便只有同根同源的他。 李庄妃受先皇之命,自幼抚养信王,因为她自己没有子嗣,所以才会尽心尽力的培养信王。 恐怕这个世上最希望信王登上皇位的,就是这李庄妃了。 就跟宫氏一样,她们二人虽然互相不对付,可在皇后张嫣怀孕的期间,他们利益一致,也是最有可能联手的。 想到这里,朱由校终于明白了,恐怕只有当局者的自己,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像柳安这般的外臣,早就将形势看的透彻,只不过那些大臣都是魏忠贤的党羽,自然不可能提醒自己这些,只有柳安,会默默地帮助自己。 柳安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帮自己挡风挡雨,因为李庄妃和宫氏都是自己长辈的缘故,柳安不便直接出言明示,所以才会不断的暗示自己,只不过自己愚笨,一直没能参透柳安的心思。 朱由校心中五味杂陈,两位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想方设法的加害自己的皇后,心里的痛苦也只有朱由校自己明白。 世人皆道自古红颜多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此刻,朱由校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柳安见朱由校脸色不好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出口安慰道:“陛下还是莫要太过伤心了,所谓权势,便是让人如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如果宫氏和李庄妃不这么做,她们永无出头之日,说到底还是自保罢了,她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扪心自问,柳安并不想为李庄妃和宫氏开解,但不这么说,朱由校只会更加伤心,成为一个无情的帝王对柳安没有好处,所以柳安才会这么做。 果然,听到柳安这么说,朱由校眼中隐有了些亮光,只不过旋即又黯淡下去:“先生不要再为她们开脱了,先生的好意朕心领了,朕还以为她们都会为嫣儿高兴,可没想到都是笑面虎,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都想尽办法的加害嫣儿,朕....” “先生你觉得,朕的胞弟,朱由检他是怎么想的?” 朱由校看着柳安的眼睛问道:“难道他也想坐朕的位子吗?” 朱由校是认真的,柳安能感受出来。 李庄妃和宫氏的所作所为让朱由校彻底寒了心,顺带着对信王朱由检也换了想法。 第五百三十六章 你想做太后? 此事有利有弊,如果朱由校能够将朱由检分封出去,亦或者革了他的爵位,便是能够一劳永逸,但坏处是朱由校有可能从此对亲情失去了信心,变得跟历史上那几位帝王一般,只为自己的权势而活。 这买卖值吗? 柳安却并没有将这件事当成一桩买卖,既然他身为朱由校的先生,那他就要负责起教导学生的责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朱由校步入歧途。 “陛下,信王殿下尚且年幼,您在他这个年级的时候,会向着当什么皇帝吗?信王与您是一起长大的,关系如何,自不必臣多说,您怀疑其他人可以,却并不应该怀疑他的用心,只不过是李庄妃和宫氏狼子野心,信王他应该是没有涉入其中的。” “换句话来说,信王想不想做皇帝臣不知道,但他是您的弟弟毋庸置疑,您不能因为自己的臆想而怀疑年幼的他,在他这个年纪,连是非善恶都还分不清楚,又怎么会想着加害您呢?” 朱由校紧绷的身体松弛了几分,说道:“先生说得对,是朕孟浪了。” “但眼下没有证据,依先生看,朕该如何应对,才能保护好皇后?” 朱由校身为皇帝,行事比其他人受到的约束还要多,不能说因为个人善恶而处罚其他人,想要处罚其他人要有恰当合适的理由,尤其是当对方还是自己名义上的长辈时。 魏忠贤也用不上了,他跟宫氏衣襟带水,处罚宫氏就是处罚他,借助镇抚司的想法也只能暂时搁置,此时还不能让他知晓。 “就算李庄妃和宫氏计划的再如何天衣无缝,也有一个漏洞,就是皇后殿下只要在宫中,那么想要加害她就要通过宫氏,只要陛下您下旨让宫氏搬出宫去,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柳安耸了耸肩说道。 朱由校皱眉问道:“可朕如何让她搬出宫去?” “宫氏孕有一子,就住在京中,她们母子因为宫墙之隔而不得常见,只要陛下您在圣旨中严明体恤宫氏抚养之恩,羊羔尚且跪乳,何况人乎?您惦念宫氏母子不能相见,所以让宫氏出宫母子团聚,这样的话,不仅陛下您落得个孝顺的名声,还能将宫氏送出宫去,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 就在朱由校出宫的时候,魏忠贤趁机找到了宫氏。 “咱家跟你说过,让你不要再打皇后的主意了吧!” 魏忠贤语气森然,宫氏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往日的恩情也不复存在。 宫氏斜睨了他一眼,嗔怪道:“不是都跟你说了吗?皇后要是诞下龙子,我可就在宫里呆不下去了!所以啊,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这个孩子生下来。” “你放肆!你这是谋逆大罪!!你不要命了,咱还要命呢!” 魏忠贤指着宫氏的鼻子破口大骂。 “叫什么叫叫什么叫?生怕别人听不到是吧?有种你就出去嚷嚷好了,我要是混不下去了,你以为你能好过?要不是当初我帮你,你以为你能斗得过那王安?现在好了,我有难你不想着帮忙,反而还倒打一耙,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找你做对食!” 宫氏不甘示弱地反击。 魏忠贤梗着脖子叫道:“咱家没帮你?你真有脸说出这句话!要不是咱家帮你擦屁股,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那阿虎才十四岁,你怎么如此歹毒的心肠去迫害他?” 宫氏翻了个白眼:“追名逐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又没有逼迫他,他为了在宫里混的出人头地,铤而走险怎么了?你当初不也一样?现在到还是装起圣人来了?实话告诉你,皇后不小产,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 魏忠贤差点被她气出个好歹,宫氏死活不肯松口,让他很是头疼,但又不敢让朱由校知道此事,否则他也是同罪。 “皇后的关系刚和你有所改善,你怎么就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好生巴结一下她,将来如果她诞下太子,你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陛下恩宠与你,你为何不知恩图报反而做那白眼狼?” “呵呵,魏公公,您真是这么想的?”宫氏媚笑道:“皇后诞下太子,究竟会对我是怎样的态度,您真看不出来?一位母亲,岂会容忍像我这样不三不四的人在宫里?当皇后诞下太子的那一日,就是我被逐出宫门之时!我辛苦了一辈子,绝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你的儿子已经被封了爵位,你赖在宫中又能讨到什么好处?莫不是还觊觎太后之位?” 魏忠贤气道。 “对啊,我就是想做太后,将来史书上都会记载我的名字,反正现在那些碍事的东林党人已经被你除掉了,还有谁能阻拦我呢?没有了那些烦人的规矩,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宫氏咯咯地笑了起来,说的话却让魏忠贤汗毛直竖。 宫氏既不是朱由校的生母也不是泰昌皇帝的妃子,只是从宫外请来的乳母,可她竟然觊觎太后之位,甚至为此不惜迫害皇后,如何不让人害怕? “疯了疯了...你已经疯了!” 魏忠贤后退两步,嘴中念念叨叨着疯子,拂袖离去。 朱由校去找柳安的事情他知道,他也没有主动要求陪同,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劝劝宫氏,叫她收了心,不要再想着加害皇后,可没成想,宫氏是张飞吃秤砣,铁了心,贪心不足蛇吞象,她的野心让魏忠贤都有些害怕了。 其实就算皇后张嫣没有怀孕,宫氏也不可能坐上太后的位置,比她有资格的人宫里海了去了,正如她自己所说的一样,她是个不伦不类不三不四的人,能留在宫里还都是托了朱由校的恩宠,如果有一天朱由校不在因为往日的哺乳之恩而偏袒自己,自己的末路就要来了,这些年在宫中,她可是没少招惹人,一旦出了宫,没有了皇帝的袒护,死期必至。 第五百三十七章 商议 魏忠贤是真的有些怕了,宫氏现在已经不是说是正常人了,她陷入了丧心病狂之中,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不计一切手段也要加害张嫣。 而且还要将魏忠贤也拉下水,这就让魏忠贤很不痛快了,当初你是帮过咱家不错,但咱家起势以后也没忘记了你啊,你在宫中能够横行霸道肆无忌惮,这里面可少不了咱家的功劳,可如今呢?你自己送死不够,还要拉上咱一起。 魏忠贤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绝不会坐以待毙,看着宫氏拖着他一步步走进深渊。 所以他开始想对策,可他与宫氏之间的关系众人皆知,寻常陷害的法子肯定是行不通的,而且宫氏手中还握有自己的一些秘辛,如果那些秘辛暴露出来....魏忠贤想也不敢想。 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最后就只剩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将宫氏赶出宫里,让她再也接触不到皇后张嫣,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但能够将宫氏逐出宫里的,放在以前倒是有不少人,那些东林党的大臣们打着忠言逆耳的旗子,倒是能逼的陛下下旨将宫氏赶出宫内,这是有前车之鉴的,虽然朱由校最后还是随便找了个借口给宫氏招了回来。 能够将宫氏永远逐出宫外的人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皇帝朱由校。 只要朱由校点头,魏忠贤就能让宫氏这辈子也看不到宫门长什么样子。 所以魏忠贤开始想着如何才能让朱由校失去对宫氏的宠信,将她赶出宫外,这样的话,他也就能放心了。 朱由校在正午时分回来了,魏忠贤知道他去看新军训练的情况,于是便问道:“陛下,柳先生训练的新军可还合您心意?” 说起新军,朱由校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点头道:“先生统领操练的新军,面容气象和其他的军队大有不同啊,也不知道先生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多奇人异士,将新军操练的虎虎生威啊,这样看来,不出半年,新军便能派上用场了。” 魏忠贤现在心里全都是宫氏的事情,根本没将朱由校说的话听进去,只笑道:“那可就太好了,朝廷在新军身上可是投入了不少银子,这训练的越快,派上用场的一天也就越近,到时候威加宇内,扬名四海,臣可是要给陛下提前贺喜了。” “哈哈,魏伴伴还是莫要高兴的太早,这新军人数众多,将士们的体质也是参差不齐,只训练半年的光景,最终的成果如何,可就全看先生的能力了,这强人所难的事情,咱们还是莫要给先生施加压力了,朝廷现在虽然略有战事,但国库尚能负担个两三年,如果汪阁老的新税制能大方面实施,这银子的问题也就不愁了,到时候,先生这十万新军就能多训练两年,朕务必要打造出一支钢铁雄狮,如戚家军那样,叫敌人闻风丧胆!” 朱由校胸怀雄心壮志,看的魏忠贤也很是开心,他能够混到今天这个地步,除了会讨朱由校欢心之外,就是因为他是大明不折不扣的忠臣,他执政期间,国库有银拿,百姓有饭吃,边关的将士们也有军饷粮草,大明还处在健康的状态下。 所以朱由校才会信任他,将许多权柄交到他手上,至于是不是利用,那就见仁见智了。 上赶着吃午饭的时候,魏忠贤亲自为朱由校端上菜肴,一盘盘放到朱由校面前,还殷勤的为朱由校斟酒,要知道这些事情他可是好久都没亲自做过了。 “魏伴伴今天是怎么了?莫不是有人弹劾你,你来求饶来了?” 朱由校奇怪地看着他。 魏忠贤老脸一红,自己上位之处,可是没少遭到东林党人的弹劾,那些自诩正直的臣子们,将他说成了大明的千古罪人,如果不除掉自己,大明的江山社稷就会毁于一旦,有些时候弹劾的狠了,魏忠贤就会来向朱由校献媚,表表忠心之类的,以乞求朱由校不要处罚自己。 但今天还真不是因为这个,现在还有谁敢弹劾自己啊,满朝文武一多半都是自己人,所有折子都得经过司礼监才能送到朱由校手上,只要他想,就能将弹劾自己的折子给压下来。 所以他并不是为了这件事。 “诶呀,陛下,臣侍候陛下不是应该的吗?哪里会因为遭了难才来侍候陛下以恳求原谅呢?” “真是这样?没别的事情?” 朱由校狐疑地打量着魏忠贤,魏忠贤含笑点头过后,朱由校才说道:“你没事,朕有事。” 魏忠贤一愣:“陛下有何吩咐?” 朱由校指了指身旁的座位说道:“坐下说话。” 魏忠贤见状差点没吓出个好歹,朱由校虽然对自己不错,但自己终究只是个奴婢,跟朱由校之间的关系也是奴婢和主子,从来没有什么僭越之举,今天朱由校主动要求自己坐在他身边,这是来者不善啊! 所以魏忠贤很干脆地跪了。 “陛,陛下,您今儿个是怎么?莫不是臣做了什么事情惹得您不快了,臣给您陪罪,给您陪罪了!” 魏忠贤刚想磕头,朱由校就拦住了他,面色古怪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朕是有话跟你商量,不是问罪,赶紧起来。” 魏忠贤端详着朱由校的神色,确定他不是在笑里藏刀之后才惶恐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半晌不敢说话。 朱由校提起银壶,拿过一个酒盏倒满,放到魏忠贤面前,魏忠贤身子一颤,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他宁愿朱由校生气给他两脚,也比这劳什子毒酒来的爽快。 “喝。不是毒酒。” 这酒里是肯定没毒,毕竟是魏忠贤检查过的,魏忠贤颤巍巍地端起酒盏放到嘴边抿了一小口,又立马放到了桌上,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头渗出,强打起笑意说道:“谢,谢陛下赐酒.....” “吃菜。” 朱由校指着桌上说道,为了让魏忠贤安心,他自己先夹了一筷子放到嘴中。 第五百三十八章 驱逐 魏忠贤骇然地看着朱由校,属实摸不透他的路数,先赐酒又赏菜,性情大变,可偏偏魏忠贤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如何应对。 但不敢忤逆朱由校的命令,魏忠贤夹起一粒花生放到嘴中,嚼了两口就囫囵吞下。 朱由校满意地点点头,说道:“魏伴伴你跟宫母,近来关系可还和睦?” 一听宫氏,魏忠贤眼珠子转了两下,点头道:“托陛下的洪福,还算和睦。” “朕啊,有些时候就在想,宫母她一个人呆在深宫里,会不会时常感到寂寞,朕平时政务繁忙,没有多少时间陪她,而魏伴伴你也是一样,况且宫母她还有子嗣在宫外,母子相隔,见面的机会不多,以前尚不觉得什么,但宫母她毕竟还是一天天老了,照顾朕这么多年,也该享受享受天伦之乐了。” “所以,朕想下旨让宫母出宫,令她们母子团聚,从内帑中赏赐她们些银两,供奉养老,也尽一尽朕的孝心,魏伴伴你看怎么样?” 魏忠贤终于明白朱由校今天如此反常的原因了,先是赐酒又是赏菜,全都是为了安抚自己,毕竟自己跟宫氏是对食,算是宫里的一种配偶形式,就好像两个寂寞的人结伴过日子一样,如果朱由校要让宫氏出宫,那就相当于自己没有了对食,以后能见面的机会也就不多了,所以朱由校才会出言安慰,毕竟这事儿跟自己也有关系。 正中下怀啊! 魏忠贤正愁着怎么跟朱由校开口说这事儿呢,朱由校反倒自己开口了!这可真是踏破铁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魏忠贤怎么会不答应呢?这就是他想跟朱由校说的事情。 “全听陛下的就是,臣无碍的。” “就是这么做的话,朕感觉有些对不起魏伴伴啊....” 朱由校叹了口气。 魏忠贤笑道:“陛下多虑了,陛下此举,也是为了尽孝心,自古至今孝为大,陛下能够做出这个决策,莫不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臣自当举双手赞成,相比起陛下的胸襟,臣倒是无足轻重了,更何况臣还不止一次的听宫氏她说起儿子,向来也是思子心切,陛下也应当成全她。” “这样啊....”朱由校松了口气,将宫氏逐出宫,对他来说无非是一道圣旨的问题,但这其中牵扯到了魏忠贤,朱由校就要稍微考虑一下了,毕竟他拿魏忠贤还有大用。 “那魏伴伴就替朕去拟一道圣旨,赐宫氏三千两白银,绸缎百匹,东珠十颗,于她回归故里,颐享天年。” “是,臣这就去。” 魏忠贤领了旨意,腿脚麻溜地就回了司礼监,略作沉吟提笔便些,别提有多高兴了,朱由校这次和他的想法不约而同,实在是令人欢喜的紧。 此时宫氏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三言两语间就已经被定下了。 当圣旨递到她手上的那一刻,宫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朱由校将她逐出宫去了? 这怎么可能?自己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啊! 瞧着宫氏那不敢置信的神情,魏忠贤冷笑道:“你不必怀疑,咱家还没有这么大胆子敢伪造圣旨,这圣旨上的每一句话都是陛下亲口陈述,陛下赏赐你的那些金银细软咱家都帮你收拾好了,马车就在外面侯着,天色不早,你还是尽快启程吧。” “不可能!你骗我!陛下怎么会主动将我逐出宫去!” 宫氏撕心裂肺的叫喊着:“我要去见陛下,我要去见陛下!” 魏忠贤掏了掏耳朵,泰然自若地说道:“想什么呢,我跟你也算相熟一场,最后再给你句忠告,有些话,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你只是一届民妇,幸得入宫做陛下的乳母,已经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你不思感恩,反而想更进一步,这本就是大逆不道之举,今日落得如此下场,倒是你罪有应得了,至于想见陛下嘛....陛下政务繁忙,怕是走不脱身,特叫我来送你一程,宫乳母,请吧。” “魏忠贤!!!你敢害我!我要将你当年那些腌臜事全都告诉陛下,叫你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宫氏状若癫狂,神志都有些不清不楚了起来。 魏忠贤摇了摇头,阴笑道:“宫氏啊宫氏,怎么你活了大半辈子,越活越回去了呢?你就算是知道咱家当年的一些事情,但你又怎么告诉陛下呢?现在好了,你我反目为仇,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不过咱家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宽宏大量不与你这等民妇计较,还是赶紧启程吧,走之前别忘了再看一眼宫里,这是你最后一次待在这间宫殿里咯。” “来人呐,宫乳母年迈,不方便走动,你们帮她一帮,手脚记得轻便,可莫要弄疼了她。” 殿外闻声走进三四个小内监,架起叫嚷不止的宫氏就押上了马车,还贴心地捂住了她的嘴,马车一路无甚阻碍,径直出了皇宫,一路向着东城行去。 宫氏走后,郑掌班在魏忠贤身后说道:“魏大人,宫氏此人阴险毒辣,又知道咱们不少秘辛,就这么让她出了宫,如果在外面大肆宣扬,咱们的一些事情可能就瞒不住了....” 魏忠贤斜睨了他一眼,笑道:“这个嘛,咱家自然是知道的,早就安排下去了。唉,如果宫氏能够老老实实地呆在宫里,不搅风搅雨,咱家也不是不能容她,只可惜....天底下聪明人很多,但能够不被聪明误的却是很少啊....” 话说宫氏的马车出了皇宫之后没有过多停留,一路将宫氏送到了她儿子平安伯的宅邸中,平安伯宫乔春看到他娘亲来了,有些诧异地迎了出来,问道:“娘,您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宫里吗?儿子还想改日去给您请安呢。” 宫氏脸色极为阴沉地说道:“那魏忠贤陷害我!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叫陛下降了旨意,让我搬出了宫,既然他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宫氏末路 “什么?!娘您被陛下赶出宫里了?”宫乔春十分震惊地看着宫氏。 “娘是被人陷害的,不是真的被赶出宫里,只要娘能再见到陛下,肯定可以打消误会,不过娘现在进不去宫里了,儿啊,你速速换好衣服,进宫面圣,好生哭诉一番,叫娘得以见到陛下,那魏忠贤竟敢陷害老娘,老娘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宫氏咬着牙,眼睛里露出怨毒地神色。 “好,儿子这就进宫!” 宫乔春刚要动身,就发现送宫氏来的那几名内监还站在院子里,顿时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怎么还不走?莫不是还想要赏钱?” “不敢不敢,只是咱还没有完成魏大人得嘱咐呢。”为首的内监笑道。 宫氏冷哼一声,说道:“那阉贼还有什么嘱托?莫不是叫你们杀我灭口?” 几名内监对视一眼,默默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方盒子,说道:“魏公公叫咱们将这个带给宫乳母,他老人家说,宫乳母一看就懂了。” 宫氏认得那个盒子,里面装的是自己当初给魏忠贤的信物,自己的行囊中也有这样一个盒子,所谓对食,交换了信物过后就成了,没有什么仪式,显得很简陋,就算最后要分开,也是将盒子送还给对方。 “他倒是还记得规矩!” 宫氏脸色难看,上前想要接过盒子,为首的那名内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袖中掏出一枚匕首,捅在宫氏的小腹上。 宫氏闷哼一声,低着头看向自己的小腹,鲜血自哪里汩汩流出,剧痛让她说不出一个字来,指着内监倒吸冷气。 随行而来的二十多名锦衣卫露出了獠牙,在宫乔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庭院里的几个下人就被当场斩杀,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宫乔春更是被一刀枭首,抹了脖子。 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儿子,宫氏露出悲愤之色,大喊道:“你们竟敢.....!” 剩下的话她没有喊出来,内监接连十几刀捅在她的身上,宫氏身上的衣衫很快就被浸湿,身体软倒在地,生机飞速的流逝。 “动作要快,千万不能叫一个人走掉!” 浓重的黑暗袭来,临死前宫氏只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以有意击不备,还是手无寸铁的丫鬟下人,对这二十几名锦衣卫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宫府上下一百二十三口,在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内就被杀了个干净,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腾天的火焰在宫府上空升起,火油的效果极其显着,诺大的宫府眨眼间便弥漫着无尽的火焰,整个京师都被惊动了。 但当火焰被扑灭的时候,整个宫府已经面目全非,遍地灰烬,锦衣卫们侦查过后也都是摇头叹息,说真是一场惨案。 宫氏自然也被烧死在了这场大火中。 镇抚司的结案陈述中,只说了走水致死,然后便结案了。 如此草草了之,京城都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个不字,许多人都猜测此事是魏忠贤干的,但又没有证据,就连朱由校听到后也只是摇头叹息,没有下旨彻查。 自此,宫氏曲折忐忑的一生落下了帷幕。 至于宫氏带来的民妇孙氏,则被魏忠贤赶出了宫,知道宫府失火之后,孙氏马不停蹄地就来到了慈庆宫,将自己听到的事情跟李庄妃说了一遍。 李庄妃听完事情原委,也是震惊不已,她没想到朱由校竟会下旨将宫氏逐出宫外,更没想到魏忠贤如此心狠手辣,丝毫不顾及往日情面,直接让宫氏绝了后。 不过李庄妃也能理解,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更何况宫氏还不知死的敢威胁魏忠贤,她是自寻死路。 但没了宫氏相助,李庄妃在宫中就没了帮手,她就要另寻他人,对她来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张嫣诞下太子。 而除了宫氏外,宫里还有谁能帮助自己呢? 李庄妃思前想后,想到了一个人。 此人就是福王朱常洵。 福王朱常洵是朱由校的皇叔,地位尊崇,此刻正在宫里陪着他的母亲郑贵妃,也是除了朱由校和朱由检之外最有资格当皇帝的人,他也是跟自己利益相同的人。 毕竟一旦朱由校有了太子,其他人便没有了机会。 只要朱由校没有子嗣,那机会就一定会有。 然而当李庄妃对福王朱常洵发出邀请的时候,福王朱常洵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能够看清宫氏死因的人有很多,但能猜到其中原因的却很少,不巧福王朱常洵就是其中一位。 他知道宫氏在之前跟李庄妃勾勾搭搭,多有密谋,恐怕就是商议着谋害皇后张嫣,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不知怎么的被朱由校知道了,将宫氏逐出宫外,宫氏毕竟还是朱由校的乳母,朱由校不会丧心病狂的将她赐死,那就只能让她出去颐享天年了,可宫氏和魏忠贤做对食多年,双方也是知根知底,魏忠贤怎么会放任宫氏逍遥自在呢?通过镇抚司的态度不难看出,这场火就是魏忠贤指使的。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先不说福王朱常洵并没有心思争夺皇位,就算是有,他也不会选择李庄妃做盟友,李庄妃能提供给他什么帮助呢?虽然眼下他跟李庄妃利益一致,但不难想象李庄妃会在最后反咬自己一口,到时候别说皇位了,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收到福王朱常洵的回复后,李庄妃气的砸了十几个瓶瓶罐罐,福王朱常洵在信中说她是痴心妄想,不自量力,俨然将自己说成了癞蛤蟆,觊觎天上的白鹅,还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这叫心气极高的李庄妃如何能不生气呢? 但福王铁了心的不帮自己,只凭自己又回天乏术,根本奈何不得在朱芳薇重重保护下的张嫣,至于其他的人选更是一个没有,经历过宫氏那件事情以后,魏忠贤对宫中的掌控进一步加强,别说收买了,就算你今天找了哪个内监谈话,魏忠贤都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无奈之下,李庄妃只好暂且作罢,静待转机。 第五百四十章 三硝基苯酚问世 天启三年,三月二十二日,这天原本寂静的王恭厂后院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因为这里到处都是火药的缘故,所以惊动了不少人。 爆炸声是从一间房屋中传出来的,周围都是用厚重的青石砌成,质地之坚硬,些许的火药都奈何不得。 但这间屋子此刻却支离破碎,在风中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坍塌一样。78中文首发 . . 锵锵声传来,房门打开,从中滑了一个全身都用铁甲保护的钢铁巨人,没错,就是滑出来的。 因为铁甲太过沉重,人穿上之后动都动不了,所以柳安贴心的给它配备了一座轮椅,轮椅上系着铁链,只要拉住铁链就能滚动轮椅,达到移动的目的。 铁人艰难的将头盔摘下,露出宋应星的脸庞,在门外等候多时,听到爆炸声后又显得极其担忧的李蓉急忙迎上前,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宋应星招呼着人手给他卸下铁甲,笑道:“没事,新型火药终于研发成功了!” “成功了就好。”李蓉微笑着帮宋应星擦着脸上的汗水,她并不在乎什么新型火药,她只要宋应星安好。 在拿到柳安给的配方至今已经过了四个月,宋应星日日夜夜忙碌,进行了大大小小数百次试验,不断根据实际情况调整配方,终于在这天被他完成了。 三硝基苯酚,也就是苦味酸。 这种火药呈黄色粉末状,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威力嘛....甩黑火药十条街不成问题。 要不是身上铁甲的防护,宋应星怕是早就魂归黄泉了,但正因为柳安知道黄火药的危险,才专门为宋应星打造了这身盔甲。 而宋应星也没有辜负柳安的期望,历时四个月,终于合成了三硝基苯酚。 在初始拿到配方的时候,宋应星连浓硫酸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但好在柳安给他的配方上有详细的注解,只要按照上面的做法去做,就能成功地研发出三硝基苯酚,只不过其中肯定有许多危险的地方,而且三硝基苯酚带有毒性,宋应星这段时间的日子并不好过。 可眼下只要成功了,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三硝基苯酚的问世,足足提前了一百多年,在眼下这个诸国都还在使用黑火药的时间点上,无疑是一大利器。 宋应星带着第一批成型的黄火药来到了营地,将黄火药交给了柳安。 柳安看着面前的陶罐,情绪有些激动,他既然会将配方交给宋应星,就是知道按照配方一定能制出三硝基苯酚,可他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看着地上的陶罐,再看看整个人都消瘦了不止一圈的宋应星,柳安就明白他到底付出了多少精力在这上面。 “柳先生您快试一试,这三硝基苯酚的威力真大!” 宋应星是正面感受过三硝基苯酚的威力的,就是他穿着那身铁甲,都被震出了不小的内伤,要知道他引爆的黄火药才只是一枚拳头那般大小啊! 这足足一陶罐的三硝基苯酚,威力究竟能大到何种程度? 陶罐并不大,放在地上还不到人小腿一半的高度,除去罐子本身的重量以外,最多也就只有两斤不到的样子。 而普通一枚炮弹填充的,也不过是两斤火药罢了,也就是说这一陶罐就有一颗炮弹的火药含量。 说试就试,柳安带着一众人出了军营,像这么危险的东西自然不能放到军营中试验,伤到什么人就不好了。 找了一处开阔平坦的地方,洪峰将陶罐放到地上,插入一根引信,引信很普通,卖爆竹的地方就能买到,为了安全起见,这根引信足有两米长,从点燃到引爆大约会有一分多钟的时间,足够洪峰跑到安全地带了。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听到柳安在测试新型火药,引来了许多人围观,以张九林为首的各大派掌门弟子自然不会落后,纷纷来到了柳安等人所在的空地。 “柳先生,您隔着这么远干嘛?能看清吗?” 张九林见柳安等人距离放在远处的陶罐足有两百米,好奇地问道。 柳安神色严肃:“近了,怕有生命之危啊。” 张九林身后有精英弟子乐了:“不至于吧,这两百步外,就那么一个小小的陶罐,能有多大威力?难不成有几十倍黑火药的威力?” “不止。” 柳安淡淡地说了一句:“几位看着就行。” 说着,柳安对洪峰挥了挥手,远处的洪峰点点头,点燃了引信,然后撒腿便跑,火药的威力如何,他是再清楚不过了,更何况还是柳安发明的新型火药,威力肯定要比黑火药更大,关键是洪峰一看柳安等人站的位置,就知道这陶罐不是善茬啊! 这要是跑得慢了,被波及到了算不算工伤? 所以洪峰用出了吃奶的劲儿,两条腿快的都产生了虚影,百米冲刺的速度几不下于飞人博尔特。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如果有一条恶狗在后边追,很多人的速度都能堪比博尔特。 引信慢慢燃烧,很快就临界到了终点,洪峰也成功的跑了回来,定睛望向陶罐,众人都等着看这黄火药的威力。 引信消失在陶罐之中,众人身体微微紧绷,等着爆炸来临。 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三秒...四秒.... “柳先生,您这新型火药不靠谱啊,怎么没炸?” 张九林挠了挠头,有些郁闷地问道。 众人见没有爆炸,也是松了口气,但转眼间期待落空的失望感传来,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柳安也是有些好奇,他没用过这三硝基苯酚,不知道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炸,对洪峰说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洪峰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走上近前,走之前还顺手讨了块铁盾持在手上,极为谨慎地向着陶罐走去。 见他这般小心稳重的样子,有些人不免嗤鼻,心里暗骂洪峰是个怂包,这都过去这么久了,该炸的早就炸了,啥火药点燃这么久还不炸呢?既然不炸,那就是不炸了呗! 可洪峰刚走了一百米,也微微放下心来的时候,异变突生。 陶罐里的黄火药终于被引燃了,方才只是因为陶罐密封的问题,引信没有插进火药中,被风一吹就歪了,现在些许火星落下,引燃了罐中的黄火药。 轰!!!! 一道刺眼的光芒猛然亮起,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短暂停息后,冲击波紧随而至,范围之广,周边两百米尽在波及之中,洪峰更是直接被掀了个跟斗,盾牌也脱手而出。 砂石走空,尘土飞扬,柳安等人不禁捂住脑袋,冲击波携着大风吹过,众人感觉身上被无数石子砸到,虽然不疼,但对众人造成的心理阴影是无可比拟的。 要知道他们可是隔着两百米的距离啊! 离陶罐还有一百多米的洪峰都被掀翻,这威力何止黑火药的十倍几十倍?恐怕足有百倍了吧! 被掀翻的洪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众人急忙跑过去一看,发现他肩膀处插着一块碎裂的陶片,洪峰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肩膀,问道:“柳先生,这算不算工伤啊......”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四十一章 新型火药的威力 洪峰的肩膀伤的不算很重,但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得了破伤风之类的病就麻烦了,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真是被感染了,死亡率很高。 所以柳安蹲下身对他说道:“当然了,都算在工伤里边,时候再去领五十两赏银,就当老夫单独赏给你的。” “好嘞,多谢柳先生。”洪峰顿时眉开眼笑。 听到洪峰只是点火时被误伤了而已,这都能得到五十两银子的奖赏,张九林为首的各大派掌门心里不免有些吃味,在柳安手下做事,能够得到多么丰厚的待遇他们也是清楚的,但他们是寄人篱下,和柳安之间的关系是互帮互助,他们还要矮一头,况且他们身为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也屈不下身子来为柳安效命。 所以他们即便是对这些银子感到十分眼红,也无可奈何,只能干瞪眼。 叫人带着洪峰去看大夫,柳安走到陶罐爆炸的地方,这里一片狼藉,地上一个如海胆般的黑影扩散而开,范围足有数丈,而在陶罐的最中心,有一个深五尺、宽四尺半的大型坑洞,看起来煞是骇人。 柳安只是听说过这三硝基苯酚的威力,从来没有实际见过,因为是装在陶罐中,密封不够严紧,所以肯定会有不足的地方,如果打造成炮弹,装入大炮中,威力恐怕还要在上一个档次。 张九林等人看着面前的景象咽了口唾沫,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们自诩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实际也是这样,可就算再怎么厉害,能挥手打出这堪比龟派气功的波动拳吗? 别开玩笑了,他们又不是超人,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这个道理,不是空穴来风。 毫无疑问,如果这枚陶罐朝着他们山门上扔去,死伤肯定无数,恐怕他们跑都跑不掉。 这也不是什么人道武器,浑身上下就充满一个死字,可想而知,在有了这黄火药之后,大明几百年内再难寻敌手。 不论是之前蠢蠢欲动的日本,还是从海上远道而来的红发洋人,亦或者是蹦蹦哒哒嚣张不已的后金鞑子们,都要在这陶罐面前臣服。 这里面装的,是能够改变世界的利器,同时它也是魔鬼,一但放出来,将会血流漂杵。 潘多拉的魔盒,终究还是打开了。 宋应星看到这三硝基苯酚的威力如此强大,十分高兴,这种威力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百倍于黑火药,还比较稳定,就是柳先生说这玩意有很强的腐蚀性,会跟金属产生反应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想来应该是很危险的吧。 “应星啊,这黄火药你制造出了多少?” “一共两罐,一罐被引爆了,一罐还在马车上。” 宋应星老实回答,柳安点了点头,对着他低声说道:“你可将配方都背过了?” “放心吧柳先生,我早就背过了,还自己做了改善呢!” “很好,回去就将配方撕毁,新式火药的配方只能存在你的脑子里,但凡泄露出去,你全家的脑袋,怕是老夫也保不住。” 柳安脸色凝重,不是在开玩笑,黑火药的配方还可,传承了几百上千年,民间也有不少会制作的,难得是收集原材料,但这三硝基苯酚就不同了,从煤炭中亦能提取主要材料,一旦配方泄露出去,落到日本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宋应星有着制造出黄火药的功劳,可如果他泄露了配方,那就是国贼,必须杀。 宋应星郑重其事地点头:“放心吧先生,学生早就将火药配方销毁了,世上除了咱们,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那就好,现在你带上那罐火药,咱们进宫面圣。” 如此巨大的爆响,就算是在几千米外也能依稀听见,而军营就坐落在京郊,距离京师不过三千米的距离,所以这黄火药爆炸的声音肯定被人听到了,而军营里传来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有锦衣卫前来查探,在此之前,自己要速速进宫,先将此事告知朱由校。 洪峰在处理伤势,所以柳安没有喊他,而是叫上了杨来随行,马车赶到宫门前,柳安迫不及待地就走了进去。 作为皇宫里的常客,可没人敢拦柳安,即使他带来了两个生面孔。 说来也巧,朱由校也听到了那声爆响,虽然不大,但还是令他吓了一跳,以为是王恭厂出了问题,但声音传来的方向又不是王恭厂那边,为了稳妥起见,朱由校还是派人去王恭厂查明情况,无比要搞清楚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大明对于火器的运用,已经是登峰造极,纵观历朝历代,绝对是前无古人,也正因为如此,大明的每一位皇帝都明白火器的厉害之处,火器也是重中之重,万不可出半点差错,所以在遇上这种情况的时候,他们都会严阵以待。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派去王恭厂询问的人很快便折返回来,说王恭厂中一切正常,没有发生什么爆炸,那个声音是从京郊传来的。 京郊?莫非是柳先生在练炮? 那也不能啊,柳安的营地在哪儿,朱由校还是去过的,这么远的距离,这得有多少炮弹一起爆炸才能发出这么巨大的响声? 莫非..... 新军营地的火药房被不小心点燃了? 是了是了,也只有这样才会发出这样大的巨响,那柳安岂不是..... 朱由校心里萌生出让他胆颤心惊的想法,柳安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说句不好听的,新税制、新军的操练等诸多事宜都要移交他人,大明又要走回以前的老路上,这大半年来的努力也就成了梦幻泡影,再也不复存在。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谁出问题,柳安都不能出问题,朱由校拿他有大用呢。 所以朱由校急忙召来了魏忠贤,让他速派锦衣卫去查看新军的情况,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魏忠贤也不敢怠慢,直说自己早就去人查探情况了,不过一时半会还没有结论。 就在朱由校坐立不安的时候,柳安忽然走了进来。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四十二章 朱由校的震惊 “先生!您没事啊,这可太好了!” 朱由校惊喜起身叫道。 “啊?臣有什么事?这不是好好的吗?” 柳安有些不解。 “先生没听到那声爆炸吗?是从京郊传来的,所以朕还以为是新军营地那边发出来的呢,不管怎么样,先生无事就好。” 朱由校松了口气。 “啊,陛下想的没错,确实是新军营地发出来的动静,是臣在做试验。” “试验?什么试验?” 柳安拍了拍手,杨来捧着陶罐从门外走进,柳安指着陶罐说道:“就在今早,由工部郎中宋应星个人研制的新式火药成功问世,臣就是在试验新式火药的威力。” “新式火药?”朱由校诧异地瞥了宋应星一眼,问道:“那个声音就是新式火药发出来的?” “正是。” “那这新式火药跟黑火药比起来如何?” 朱由校和魏忠贤相视一眼,继续询问。 柳安笑着说:“说出来怕陛下不信,新式火药的威力在黑火药的百倍上下。” “百倍?!” 朱由校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杨来手中那不起眼的陶罐说道:“先生不是在开玩笑或者说错了吧,怎么可能会有黑火药百倍威力?” 在朱由校的认知中,黑火药的威力已经是极大了,而百倍于黑火药的新式火药,究竟能发挥出多大的杀伤力,他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陛下,臣所言,具都千真万确,不信,陛下可以一观,这新式火药就在身边,咱们找个开阔的地方试验一下,陛下就能明白了。” 朱由校点了点头:“好,就依先生。” 因为要给朱由校再测试一遍新式火药的威力,那就需要有个对比,在宫里试验难免会惊扰到皇后张嫣等人,现在她有孕在身,不能受到惊吓,于是柳安和朱由校魏忠贤等一行人出了宫,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足够开阔的地方,在哪里试验都不妥当,于是就干脆出了城,随便找了出平坦地。 为了让朱由校具体能明白新式火药比黑火药的强大之处,出城之前柳安让杨来去富通基建抬了几十块红砖回来,又向王恭厂取了一小罐黑火药,在开阔地上将装着黑火药的陶罐外面用红砖围起,上下都遮盖上,只留下引信的位置。 这次柳安长了个教训,引信直接插入火药里面,不会再出现跟刚才一般的情况了。 准备就绪后,杨来点燃了引信,小跑着躲了起来,随着引信消失在红砖之中,只听一声炸响,盖在陶罐四周的红砖四散而飞,有的断成几节,有的样子还算完整。 这也是跟黑火药数量不多有关系,爆炸开来的威力并不大。 黑火药爆炸过后的地面上只有一个小坑,威力嘛....除非是近距离炸开,否则单凭火药爆炸时的冲击波应该是炸不死人的。 “陛下,这就是黑火药的威力,现在臣再向您演示新式火药的威力。” 柳安对着洪峰比了个手势,洪峰心领神会,如法炮制,将装着等量新式火药的罐子用红砖贴了起来,点燃引信后撒腿就跑,从他对待两种火药的态度来看,也知道后者的厉害了。 在引信嗤嗤燃烧的时候,朱由校想了想,往后一退,站到了魏忠贤身后,魏忠贤先是一愣,然后嘴角抽了抽,伸手拉过一名小内监站到自己身前,感情三人在这儿玩起了叠罗汉! 柳安心中鄙夷他们的胆小,悄悄摸摸躲到了马车后面。 轰!!! 又是熟悉的响声,不过这次因为药量的问题,威力比上一次要小上许多,不过那也足够给朱由校一个直观的表现了,在陶罐爆炸的瞬间,红砖即刻粉碎,本来红砖就不如千锤百炼的青砖结实,又处在半封闭的空间中,新式火药的威力顿时被发挥出来,只消瞬间,红砖的碎片便激射而出,带着一串硝烟从空中落下。 朱由校捂着耳朵,好半晌才回过劲儿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新式火药爆炸的地方,有些不敢置信。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说黑火药的威力是一文钱的话,那新式火药就是整整一两银子,仅从两者爆炸后产生的碎片就能看出,新式火药的威力比黑火药就不知要大出多少倍,柳安说是百倍的差距,也不是无的放矢了。 魏忠贤喉结蠕动一下,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是...新式火药...?”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柳安不置可否。 “太好了!有了这新式火药,大明的将士定能无往不利啊!!” 朱由校脸都涨红了,兴奋至极的喊道。 “不知先生,这新式火药造价几何,每日又能产出几何?” 朱由校迫不及待地问道。 柳安看向宋应星,宋应星解释道:“回陛下,这新式火药的原料价格跟黑火药相差不远,但所用原材料却跟黑火药有些不同,目前只有臣一人会,每日能产出的数量极为有限,臣一人制作,每日最多十斤。” 新式火药最难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制造方法上,其他的倒也还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毕竟前世这三硝基苯酚刚发明出来的时候是被当作黄色涂料用的,足见它的稳定性和造价。 “这些都不是问题,爱卿不是工部郎中吗?朕记得你是兵仗局的?”78中文首发 . . “回陛下,正是,臣目前任兵仗局郎中。” “那就好说了,兵仗局本就盛产火药,爱卿可以随意指派人手,之前的黑火药可以停了,兵仗局全力制造这新式火药!” 朱由校大手一挥,下了命令。 魏忠贤立马叫道:“陛下不可啊!这新式火药威力虽然大,但黑火药是不可或缺的,像军中用的火铳和其他火器,都是依靠黑火药,如果黑火药断了生产,咱们多年的积累也就成了废铁,不可因小失大啊!” “都有这新式火药了,还不能替代黑火药吗?”朱由校皱眉问道。 “陛下,这个恐怕还真不行....”柳安苦笑了两下:“新式火药用来充作炮弹威力是极大,但如果想要用在火铳或者其他火器上,还需要一些改良才行。”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四十三章 吴寿闫的不满 三硝基苯酚虽然威力足够大,但也正是因为它威力太大,如果运用在大明的火铳中,可能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很有可能会频繁出现炸膛等是事情。 再者说,就是现代的一些枪械,都拖不了使用黑火药,黑火药能够传承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它的道理的。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改良....”朱由校沉吟了一会儿,没有说出什么改良就改良之类没长脑子的话,要是火铳真的那么容易改良,也不至于大明十几代人两百余年都没有什么建树了,这改良的难度,亦不下于发明新式火药,都要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才能有所进展。 “既然如此,那就由宋爱卿看着来吧,朕只有一个要求,在今年内,要让大明将士们所用的炮弹全部都换成这填充了新式火药的炮弹!叫那些番邦鞑虏瞧瞧,什么是大明!” “呃....陛下,您说的这个,今年应该也不能实现....” 柳安悻悻然地帮为难的宋应星解释了一句。 朱由校一怔:“这也不行?” “回陛下,新型火药的威力您也看到了,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新型火药的配方变成了重中之重,这种时候如果咱们只追求数量,而在保密的问题上马虎大意,叫别人窃取了配方,那咱们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所以啊,为了防止配方泄露,这人员的选取就要谨慎再三,严防死守才行,可大明的军队近百万,虽然配备火炮的不多,但也不在少数了,新式火药能够正式生产,也要等到新的工厂建立才能开始,这样算来,剩下的时间就不多了,而且火药的制备最忌讳的就是急切,每一步都要在计算之中,一旦出了岔子,就依新式火药的威力,陛下,恐怕届时遭殃的就不单单是数百人了。” 这些话可不是柳安危言耸听,而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朱由校听完他说的话,赞同地点头说道:“先生说的是,是朕太过着急了,那新式火药的生产,就优先给新军配比,其他的军队暂且放一放....哦,对了,还有西南大军,先制作些炮弹出来给他们测试一下。” 之所以朱由校没有先给辽东的将士们,一是因为目前辽东战事平稳,大明的将士们坚壁清野固守城池,鞑子们引以为傲的骑兵机动性根本派不上用场,这攻城,说到底还是要靠自己两条腿,马儿是不会爬墙的,而且每一匹马都是宝贝的财富,也是将士们的命根子,怎么会轻易地让它去送死呢? 努尔哈赤对这些心知肚明,他也算得上是个枭雄,虽然对大明宣了战,但进攻边关的次数却显而易见的少了许多,非有了万全的打算,轻易不会进攻。 而大明这边也不会主动出击,坚守就可以了,大明的将士骑术虽然称得上精湛,可又怎们能敌得过自小生长在马背上的民族呢? 既然明知追不上的,那干嘛还费劲呢? 而相较起关外的鞑子,驰援西南吃紧的战事才是首要目的,年关刚过,寒冬渐去,本来打算发起反攻的朱燮元秦良玉等人刚点齐兵马,天上就下起了大雨,无奈只好暂且作罢,等到大雨过后再做打算。 也不是说大雨一过就能立刻发动反攻,这蜀地山中湿气极盛,潮气难以散尽,将士们手中的火铳火器得经过晾晒才能再次使用,况且经过雨水的滋润,山路泥泞难行,这时候去攻城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等到雨季过去,又是一两个月,这也是为什么自古用兵多在盛夏深秋,凛冬开春大家都相安无事。 除了这些,百姓们还是要春耕的,就算在如何愚蠢的统帅,也不会傻到去摧毁田地。 朱由校身为皇帝,一些细节上的事情不需要他去操心,他只需要制定大方向就可以了,剩下的自然有人去计划。 宋应星开发出新式火药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其他人的耳中,京师三大营自然也不例外。 五军营和神枢营对朱由校的决策还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他们靠着双拳双脚吃饭,不怎么依仗火器,神机营就不一样了啊,他们浑身上下都配满了火器,作为战场上最关键的兵种,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傲气。 朱由校下旨让他们拿出一部分火器移交新军,他们忍了,纵使心中不悦,也没有违抗圣旨,乖乖地将火器交了许多出去,他们也能明白朱由校的意思,操练好了的新军,就是要拉出去上战场杀敌的,让他们熟悉军中器械是应该的,况且此刻为难时分,他们也不能显得小肚鸡肠不是。 可这新式火药,还要优先供给新军,他们就不乐意了啊,这怎么能忍呢?神机营再怎么说也是朝廷的老牌军队了,当年立下过汗马功劳,用血拼出来的名声,谁听到了也要畏惧三分,以往有什么东西也是予取予求,怎么到了你柳安的新军这里,就成了后妈养的呢? 虽然发明出新式火药的人是你柳安的记名弟子,你也不能偏心成这样吧!好歹也要让我们知道知道新式火药是个什么东西不是! 对神机营的人来说,空闻其名不见其物是最让他们难受的,他们听到新式火药拥有百倍与黑火药的威力后就跃跃欲试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拿到手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厉害法,又应该如何改良,将新式火药运用到火器中去,这是他们的专业啊! 现在倒好,跟自己等人一点关系都没有,直接造出来运到新军和西南那边去,西南战事吃紧,要先拿新式火药打开僵局,他们能理解,顺便再测试测试实战威力,他们也能明白,可你柳安的新军,怎么胃口就这么大呢?78中文首发 . . 先吃了他们的装备,然后又要配备新式火药,就算知道朱由校要打造出一支强军,也不能如此偏袒吧! 所以神机营的指挥使吴寿闫听着下边将士们的抱怨,忍不住了。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四十四章 朕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呐 吴寿闫听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进了宫,面见了朱由校,希望朱由校能公平对待神机营和新军,这新式火药怎么说也应该有他们一份才是。 吴寿闫不清楚,朱由校可是明白的紧,新式火药虽然威力强大,但奈何目前连系统的生产都做不到,产量更是少的可怜,这时候还分一半出去.....感情每边一发,打完算完呗! “这个嘛...吴爱卿,不是朕说你啊,你要以大局为重,不应该跟新军有攀比之心啊,更何况这新式火药刚刚研发出来,连工厂都没建造呢,每天产量不过十斤,这么少的数量,就算全都给你们神机营了,你们又能拿来做什么呢?” “好钢自然要用在刀刃上,朕操练新军,就是想让他们驰骋疆场,所以对他们的待遇稍微优渥了一些,但你们神机营的任务是拱卫京师,虽然同为大明的将士,职责却不一样,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朱由校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地说道,他这些日子心情还算不错,新式火药的诞生、皇后张嫣身体情况稳定,也没有什么烦心事,兴致一来正打算做些久违的木匠活呢,就被这吴寿闫给搅了兴致。 本以为自己都这么说了,这吴寿闫识趣的话应该罢休了,可吴寿闫对着朱由校拱了拱手,说道:“陛下,您说的都对,臣也拎得清轻重,但臣身为神机营的指挥使,将士们的心情不能不照顾到,您先是下旨让我们神机营交出火器装备,我们没有怨言,这个该交,可为何这新式火药研发出来了,我们却连分配到些许的资格都没有呢?当年神机营跟着成祖南征北战,立下的功劳足写了数本卷宗,斩杀敌人无数,扭转了无数次战局,说是居功至伟也不为过,而神机营的将士一脉相传,对火器的理解也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如今这新式火药比黑火药强出百倍,我们怎么能连分一些的资格都没有呢?陛下这般决断,难免让将士们寒心啊!” “诶呀呀,朕不是那个意思....朕就是想告诉你们,这新式火药迟早都会分配给你们的,你们不要着急嘛,现在王恭厂正在招揽人手,打算建立新厂,就是新军那边也没有新式火药,你就算找朕索要,朕也拿不出来东西给你啊.....等会,你刚才说什么?神机营一脉相传,对火器有很深的理解?” 朱由校找了一大堆借口,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吴寿闫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正是,陛下,神机营的将士大多都是军户,他们世世代代都是神机营的将士,因为日夜与火器为伴,所以对火器的理解极深,非常人能企及也。”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哎呀,吴爱卿怎么不早说!”朱由校乐了,一拍大腿说道:“你们神机营想要新式火药对吧?” “啊....”吴寿闫看着一反常态的朱由校,见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毛,眼珠子转了转,决定此时暂退为妙。 “原本是这样的,不过陛下既然已经下了决断,臣不敢忤逆圣意,此事就暂且搁置罢.....” 说完,吴寿闫就想跑,实在是因为朱由校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瞧到了猎物的猛虎一般,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啥,怎么就突然被朱由校盯上了? “等一下!吴爱卿稍安勿躁,朕啊,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说的不错,神机营跟新军都是大明的将士,朕自然不能厚此薄彼,理应一视同仁,既然吴爱卿说想要新式火药,朕就满足你。” 吴寿闫吞了口唾沫,问道:“那...臣就谢过陛下?” “你这疑问句是什么意思,只不过啊,这新式火药就跟朕刚才说的一样,实在是拿不出存货了,神机营想要的话,还得自己去制作。” 吴寿闫猛地瞪圆了眼:“啥?!自己造?!” 朱由校微笑颔首:“不错,吴爱卿不是也说了,你们神机营代代相传,对火器的理解非同小可,既然这样,正巧宋爱卿那边在招揽人手,因为这新式火药事关重大,必须要信得过人才能参与生产,神机营的忠诚,朕是深信不疑的,那么,吴爱卿就不防点起两千人,去帮助宋爱卿制造新式火药吧!” 醉翁之意不在酒,感情朱由校在这儿等着他呢! 因为几年没有参加过战事,神机营的小日子过的可很是滋润,每日的操练多有懈怠,但也没真的将本事全都丢下了,吴寿闫也是好强的人,指望着有一天能够再战场上立下赫赫军功,千古留名,后世子孙提起他吴寿闫的名字都要夸赞两句军神。 当然了,这都是他的幻想,实际情况还是很残酷的,不管外面战事再如何吃紧,京师三大营都不能动,立下军功的想法也就跑了汤,每日喝酒寻欢,终究也有腻味的一天,但除了这些事情,他们又没有什么其他的本事,就只能混日子,过一天算一天,稍有风吹草动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要争一争,有些什么稀奇物儿也不甘落后,这才有了吴寿闫进宫一说。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但他们闲归闲,并不代表他们愿意做其他的事情。 就好比有战事之前,他们期盼着有人造反,可当战争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们又会想着战争尽快结束,他们就是这么矛盾。 可像他们这样的“人才”,朱由校又怎么会放过呢? 你要公平对待,好,朕给你,你要新式火药,没问题,既然你自己对火器如此熟悉,那不妨就帮助朝廷生产火药好了,反正你的要求朕都满足了不是吗? 吴寿闫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吴爱卿,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回去从神机营里选出两千名对火器火药极为熟悉的将士,让他们到王恭厂找宋爱卿报道,助宋爱卿建立新厂,生产新型火药,至于你之前说的提议嘛,朕满足你。”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四十五章 论三硝基苯酚的运用 “凡事新厂中生产出的火药,你们神机营都可以分走三成,怎么样,吴爱卿可满意了?” 朱由校笑眯眯地看着吴寿闫说道。 吴寿闫嘴角猛抽了几下,心想这样的话,不想当于新式火药就是我们生产的吗?到最后却只能分到三成,这哪里算得上公平呢? 可朱由校显然已经做出了让步,如果自己还不识相的话,那就是抗旨不尊了。 没有办法,吴寿闫只能答应了下来。 而此时,宋应星正在和柳安探讨关于新型火药的问题。 “柳先生,您之前的配方中说,这三硝基苯酚有极强的腐蚀性,具体是怎么体现出来呢?” 宋应星手中拿着一本册子,就像是求教的学生,而实际上他就是柳安的学生。 “因为三硝基苯酚的分子结构原因,呈强酸性,能够腐蚀金属一类的东西,就好比经过风吹雨打的礁石,终究会被磨去棱角,变得圆滑一样,这种是日积月累的变化,而三硝基苯酚的腐蚀性远比风吹雨打要强的多,并且它能够与金属产生反应,结构变得不稳定,长期放在铁器中储存,容易引发爆炸。” 柳安很耐心地为宋应星解答疑惑。 “啊?如果这样的话,那咱们还怎么将新型火药填充到炮弹中呢?万一在府库或者运输途中爆炸,那不是要死伤无数?” 听着柳安的解答,宋应星傻了眼。 柳安点了点头:“嗯,不错,但腐蚀这种事情,不是一朝一夕间能做到的,新型火药被填充道炮弹里面之后,就跟加了酵母的面团一样,会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才会产生反应,在这段期间内,填充了新型火药的炮弹都是安全的,但时效也不长,大约半个月左右吧。” “半个月...未免有些太短了,那这三硝基苯酚会不会跟陶器产生反应呢?” 柳安摇头道:“不会,能够跟陶器产生反应的物质极少,陶器结构稳定,极难被腐蚀,虽然它不是岁月的对手,但三硝基苯酚短时间内奈何不了它,所以盛放在陶罐中的三硝基苯酚是安全的,但这样的话威力也会大打折扣。” “如果咱们将三硝基苯酚装在陶罐中密封,以空壳炮弹运输如何?到了战场上之前再进行填充,这样的话就不怕炮弹被腐蚀了。” 宋应星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这样的话未免太麻烦了些,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如果炮弹还要现场填充,恐怕这段时间里都足够敌人冲杀过来了,此计使不得。” “那如果将炮弹里加一层陶器如何?这样的话就能将炮弹长期保存了。” “炮弹之所以能引爆,是因为炮弹外面的铁壳在落地式产生的过量热引燃了其中的火药,而陶瓷有很好的隔热效果,如果真的将陶瓷装到炮弹之中,其中增加了多少成本尚且不提,这炮弹能不能引爆倒成了问题,若是引爆不了,跟一枚从天而降的铁球有什么区别呢?” “这....”宋应星没了办法,他在这方面的知识终究比不过柳安,他不了解分子结构,所以对这个难题无从下手。 “难道就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了吗?” 宋应星有些不死心,新型火药的威力如此强大,若是不能运用,岂不成了鸡肋?他这么长久以来的努力又成了什么? 可他没有办法,柳安有。 对于这三硝基苯酚的事情,柳安上学的时候还专门研究过,而似这种东西,如果想隔绝他们的酸性,那就要一种万金油,跟瓷器一样结构十分稳定的,同时又能导热,价格又低廉的东西。 蜡。 “蜡?” 宋应星一愣,看向桌上的油灯。 “不错,就是白腊,如果怕三硝基苯酚跟金属产生反应,那就让它们不要接触就好了,但为了让炮弹导热,瓷器是肯定不能用的,而咱们在家中常点的蜡烛,恰好有这个作用,只要在炮弹内部先涂抹一层白腊,再将三硝基苯酚填充进去,就能有效防止三硝基苯酚跟炮弹接触,这样的话,炮弹能够保存的时间自然就长了。” 柳安含笑点头。 蜡遇热就溶,而且只有薄薄的一层,所以不必担心因为涂抹了白腊会导致炮弹无法炸开的问题。 “那,既然三硝基苯酚具有如此强烈的酸性,白腊不会被腐蚀吗?” 宋应星一边在手中的小本记下柳安说的话一边问道。 柳安说道:“会,虽然白腊的结构很稳定,但依旧会被三硝基苯酚腐蚀,只不过它们之间不会产生反应,而且白腊耐腐性较强,能够有效抵挡三硝基苯酚,涂了白腊的炮弹,能够保存大约一年左右的时间。” “一年的时间...会不会太短了些?”宋应星有些不确定地问。 柳安莞尔一笑,说道:“短吗?老夫不这么觉得,炮弹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消耗品,打一发少一发,太平年景就先不要生产,每年只生产少量应急,以备不时之需就可,只要工厂在,三硝基苯酚在,咱们就随时能开工,何愁没有炮弹呢?” 宋应星恍然大悟,他虽然熟读各种史书,对很多行业都有涉猎,但在这炮弹的运用上,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先生,这样一枚炮弹的有效杀伤范围在方圆百米,但就跟洪峰兄弟的情况一样,一旦超出了范围,这杀伤里就微乎其微,这三硝基苯酚既然数量稀少,咱们是不是应该着重在杀伤力方面下手?” 对宋应星的见解,柳安感到十分满意:“你理解的很对,战争就是烧钱,战事每进行一刻,花费的银子就不知道多少,而这些银子终究还是从百姓身上得来,咱们能早一天结束战事,就是爱护百姓了,至于你说的杀伤力嘛。” “老夫觉得可以在炮弹里的三硝基苯酚中加上些小铅丸,个头不要大,但数量最好多一些,铅丸有极好的耐热性和耐腐蚀性,跟三硝基苯酚不会产生反应,同时爆炸后不会融化,激射而出,造成极为有效的杀伤。” 第五百四十六章 柳安的经验 在炮弹中填充铁片和铅丸,属实有些不太人道。 宋应星想了想柳安的提议,大惊失色道:“这....要是依照先生所言,在炮弹中填充了铅丸,依照新式火药爆炸的威力,炸裂后岂不是相当于几百上千把火铳齐射?!如此看来,这炮弹的有效杀伤范围恐怕会在两百米左右了吧!” 两百米左右的距离被铅弹所伤是什么概念,想必很多人都有所耳闻,这个年代的医疗技术没有后世那么发达,更没有抗生素吊命,而高速旋转的铅丸一旦穿透了铠甲,若只是停留在身体表面还好,只需将铅弹取出消毒就可,若是进入了身体,基本上就是宣告死亡了。 高速旋转的铅丸进入人体会呈弧形运动,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法通过伤口来判断铅丸的位置,又没有x光,仅凭一双肉眼绝大部分大夫都找不到铅丸的位置,除了有极个别的,能够通过按压抚摸来准确找到铅丸的位置。 但这种大夫,恐怕是万中无一,而且就算找到了,铅丸若是停留在肺腑之中,那也只有死路一条。 总而言之,被铅丸击中了的士兵,存活率绝不会高于五十,这还是保守估计。 总会有些运气不错的被击中胳膊腿什么的,这样的话取出铅丸就好了,也没有性命之危。 但是有一说一,这铅丸的杀伤力是毋庸置疑的。 “就是此法太过残忍啊.....”柳安从袖子里摸出小茶壶吧嗒吧嗒地嘬着,他现在只有在紧张的时候才会用处小茶壶。 “是啊,虽然咱们的火铳里装填的就是铅弹,可跟这大炮还是不一样,像这种开花式的范围攻击,虽然能令敌人闻风丧胆,还不知道要用多少条人命来填呢....” 宋应星心中是不愿意制作这种炮弹的,虽然炮弹制造出来就是用来杀人的,可杀人也分各种方式,你给对方个痛快,和让他饱受折磨而死,虽然归根结底都一样,但还是大有不同。 “嗯,此事先搁置吧,三硝基苯酚的威力已经足够大了,不用填充铅丸也可以。”柳安点了点头,宋应星闻言松了口气。 如果柳安一意孤行,要在炮弹中填充铅丸,他肯定会照做,但良心上绝对会过不去,久而久之抑郁成疾,也命不久矣了。 不过宋应星转眼间就更加佩服起柳安来,先生就是先生,即使他有绝妙的办法,但只要违背了心中仁道,他就绝不会使用,这是原则问题,而一名有原则的老师,是会受到他人尊敬的。 “对了,这两天你招募了多少工人?陛下可是对这新型火药期待的很,工厂早日建成,你的功劳也就越大,陛下之所以前两日没有当众奖赏你,就是要等着数功并赏,怎么着也能官升三品吧。” 柳安说的不太确定,官升三品,依照宋应星现在的正五品郎中来看,那岂不是要直升正二品? 不过即便是真的官升正二品,柳安也不会感到太过意外,毕竟这新式火药的出现,不出意外的话能够改变当今天下格局,就算是直接封国公,封王也不为过。 可吴淳夫咋办? 正二品可是六部尚书的官职,宋应星又肯定要执掌实权,像大学士那种文职只用动嘴皮子的,朱由校肯定不会给宋应星封这种官,最好的就还是让宋应星呆在工部,那岂不是要把吴淳夫的给挤下来? 不过这也不一定,朱由校不会轻易让眼下平衡的局面被打破,所以他没有当众奖赏宋应星,很有可能也是没想好该怎么奖赏他。 宋应星之前并没有什么功劳,制造出了新式火药都让朱由校这么头疼,如果制造出新式火药的是柳安呢? 朱由校可真的赏不出来了,若只是赏赐些金银细软之类的,难免遭旁人诟病,说朱由校待士刻薄,不是明主,如果上次太过丰厚,那又该赏赐柳安什么呢? 所以柳安让宋应星拿下这个功劳,是很明智的选择。 听到柳安问他工厂的事情,宋应星顿了一下,咧嘴苦笑道:“先生,学生正好想跟您说这个事情呢....” “哦?你有困难?” 宋应星老脸微微发红:“学生才疏学浅,实在是不懂这招揽之事,这新厂关系重大,学生知道不能跟其他商人一样张贴告示,只能自己寻找,可学生来到京师不过半年光景,又多呆在王恭厂之中,实在是没甚信得过的朋友,本打算从王恭厂中直接抽调,可因为需要的人手太多,如果抽调完王恭厂的工人们,很可能会导致两个工厂都陷入瘫痪,又凑巧现在时局紧张,前线的火药供给不能断,所以学生....唉...” 柳安听明白了,宋应星是在为招人发愁,怪不得今天特地来请自己,感情是想让自己给他出些注意,毕竟自己一手组建了富通基建,现在的杭州府西山还是养着大大小小上千号工人呢,说是经验丰富也不为过。 但柳安的经验,那能叫经验吗? “嗯,应星你不要发愁,这招揽一事,你确实不在行,不过且安下心来,为师自有妙计传授于你,只要你略有感悟,令你发愁的事情便可迎刃而解了。” 柳安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学生愿闻先生教诲!” 宋应星急忙说道。 “好,你可听好了,新式火药制造工厂,最注重的是什么,首要是忠诚,其次是手艺。如果忠诚不过关,那就算他有再好的手艺也是白搭,就算新式火药不能被制造出来,这配方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此关乎到大明的命脉,这个配方只有你我二人知晓,其中原理也万不可告知与他人,所以,新厂招揽的工人必须要忠于大明,忠于你。” “而想要他们忠诚,无非从两个方面下手,一是物质,二是精神。” 宋应星忽然问道:“先生,什么是物质,什么是精神?” 柳安张了张嘴:“呃....物质就是咱们平日里的吃穿用度。” 第五百四十七章 加大难度 “咱们身边一切看得见,摸得着的,都可以被称作物质,譬如说纣王追求的酒池肉林,现在人们追求的奢靡富贵,这些都属于物质的范畴。” “至于精神嘛,这就有些难以解释了,精神这种东西,很是虚无缥缈,但同时也是一个人的灵魂所在,文人的风骨,武人的傲气,这些都是精神,就比如应星你,现在跟李蓉过的如胶似漆,心满意足,这就是精神上的满足,而不单单是肉体上的,你明白为师的意思吗?” 宋应星若有所思:“先生的意思是说,思想,这一类的东西?” “不错,真正的忠诚,便是从精神上展现出来的,心悦诚服,也就是这么说了。” “但想要让别人对你心悦诚服,这需要所谓的个人魅力,咱们暂且不谈,直说眼下,想要以最快的方法得到他人的忠诚,便需要满足第一个条件,物质。” 如果此刻有小黑板的话,柳安还真想敲一敲:“物质能体现在许多方面,而最基本的,便是吃得饱,穿得暖,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如何能让他人对你忠诚呢?” “所以先生才会给那些将士们如此丰厚的待遇?” “是的,但为师给予他们的,是他们以前梦寐以求的事情,如果他们不想回到以前的那种生活里去,就要拥护老夫,这也是忠诚的一种体现,因为老夫给予他们的,是别人做不到的。” 柳安这倒是没有说错,谁会拿出万贯家财来散给手下的士兵呢?恐怕全天下只有柳安独一家了吧,将士们的想法很简单,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要想拿走我最后一块奶酪蛋糕,我怎么能不跟他拼命呢? 而这也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可是先生,工厂中的工人,他们的待遇都是由朝廷钦定的啊,我也没有先生那样的家财,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来.....”宋应星为难地挠了挠头。 “此言差矣,应星你莫非忘了,陛下和汪阁老,都是自己人吗?” 柳安贼兮兮地一笑。 “啊?”宋应星眼睛顿时瞪大了。 “别这么惊讶嘛,你没有银子,国库有啊!你完全可以向陛下请旨,提高工人们的待遇,只要是在合理的范围内,这些都是能商量的,关键是你要让工人看到一种态度,让他们以为大明效力而感到自豪,这样才能让他们保守住秘密。” 就在柳安夸夸其谈对宋应星讲述他驭人的诀窍时,宫里的旨意来了。 是朱由校对宋应星下的旨,说是他帮宋应星找到了合适的工人,就等着新厂建立就可以开工了。 柳安顿时傻了眼,自己正过瘾呢,怎么这朱由校不按套路出牌啊! 一问才知道,朱由校是从神机营里给宋应星找的工人,这倒是让柳安有些诧异了,怎么朱由校忽然找上吴寿闫了? 不过转念一想,倒是明白了过来,想必是吴寿闫跑到宫里找朱由校抱怨,结果反被朱由校将了一军,拉来做了苦力。 “太好了先生!既然是神机营的将士,那忠诚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吧!” 宋应星十分高兴地说道。 “不,京师三大营早就不复当年,你以为他们还是成祖时期的三大营吗?那里面都是一群**,他们做出什么事情来都很正常,正因为是他们,应星你的任务重大啊。” 柳安叹了口气,神机营里的将士对大明的忠诚他不是很清楚,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些**都嚣张跋扈惯了,不服从管教、阴奉阳违那都是个中好手,宋应星若是管不住他们,就是他们偷偷将配方卖了都有可能。 只要有人出足够的银子。 而且最忌讳的,就是拉帮结伙,这些进入三硝基苯酚制造工厂,肯定会形成团伙,共同抵抗宋应星,朱由校是好心办坏事,虽然给宋应星免去了招揽人手的麻烦,却给送来了更大的困难。 “啊?先生,那学生怎么办?” 宋应星傻了眼,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莫慌,这些将士们也不一定就是铁板一块,圣旨上没有制定人选,吴寿闫肯定会选一些在军营里混的不怎么的士兵送过来,但他们再怎么说都是神机营的兵,向着神机营是应该的,你要将他们分开,将三硝基苯酚的配方隐瞒起来。” 柳安想起了林三应对的办法,当初肥皂刚发明出来时,他也有同样的困扰,为了不让肥皂的配方泄露,他把最核心的技术让林三掌管,其他的工人只负责其中一个步骤,只要关键的原料和配比比例不被他们知道,那他们也是束手无策。 “你要趁着那吴寿闫没有回过劲儿来的功夫,去招揽些能信得过的人来,将最核心的技术教给他们,同时让他们来管理这些**,这样才不会让你被架空。” 新工厂建好的时间需要多久?按照工部的速度,恐怕不消一个月,就能盖起大体的框架,两个月内工厂必定完工,而在这段期间内,宋应星要提前做好准备,省的吴寿闫借着朱由校旨意将宋应星架空,把三硝基苯酚制造工厂掌握在自己手里。 “好,学生这就去。” 宋应星点了点头,情知事态不容乐观,喊上宋应升就去王恭厂中寻人了,虽然大规模的从王恭厂中调人不可为,但只是少数几个的话,还是没有问题的。 三硝基苯酚的出现,在京中也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但没有亲眼目睹过新式火药威力的,都不会有个太直观的感觉,仅凭道听途说,又哪里能知道三硝基苯酚的真实威力呢? 固然宋应星被不少人开始暗中关注起来,但并没有多少人打三硝基苯酚的主意,这个时候动手,未免有些太过着急了些。 三月二十九日,迟到许久的春雨终于降临了。 正如那五官灵台郎罗如望所料,季风带来的雨云先是来到了山东地区,转而向西,从京师等地一路南下,唯独没有经过陕西。 第五百四十八章 选秀名册 既然下了雨,晚了一个月的春耕也终于开始了,与此同时,信王的召婚名册,也从各州府运抵了京师,册子很厚,上面的女子也都被人一路保护着抵达京师,都是些商贾之女。 朱由校看着名册,心中没有太大的波动,柳安事先都给他打过预防针了,而事情也没有出乎他们的预料,一切好像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名册不光送到了朱由校的案前,宗人府和礼部那边都有备案,朱由校身为信王朱由检的兄长,有资格为他筛选一番,宗人府和礼部,只是根据女子的出身、相貌、家教情况来进行统合整理,然后挑选出最优秀的女子,这个人选不是固定的,往往会有出入,因为宗人府和礼部考虑的情况不同,所以要求也大不一样。 但最终挑选出来的女子,还是要由朱由校拍板决定。 朱由检选王妃,跟朱由校的情况不太一样,他们两兄弟没有父母,所谓长兄如父,朱由校才是最有资格为朱由检做决定的人,就算是李庄妃,也只能提出自己的意见罢了,至于取不取,还要看朱由校的意思。 但朱由校看着名册,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便将柳安召到了乾清宫。 “先生,这山东的几户书香门第,推举的族中女子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但江南那边花的银子多,还有山西,他们也捐献了大几十万两银子,咱们该如何选择?” 柳安翻了翻名册,上面写的都是那些女子的生辰八字、样貌、体态等等信息,很是详尽,但说实话,因为都是精挑细选的,所以除了生辰八字外,光从名册上看,差距都不是很大。 这样的话,如何挑选就要根据她们背后的势力来决定了,山东的那些书香门第,譬如公家之类的,都是传承了两百多年,底蕴深厚,桃李满天下,在朝中也有不小的影响力,此次能够脱颖而出,完全是凭借着他们的名气。 在文人的圈子里,他们都是跺跺脚都要震三震的人物,谁也不敢小瞧了他们。 而反观江南那边,虽然朝中支持他们的东林党人已经被清扫的差不多了,可这次他们也是下了血本,捐献的银子足有上百万两,快赶上之前江南等地一年的商税了,这可是一枚重磅的筹码,让朱由校不能轻易忽视他们。 山西那边的情况和江南差不多,都靠着砸银子将自己族中的女子顺风顺水地送到了朱由校面前,只要朱由校点点头,她们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为信王朱由检的王妃。 那么问题就来了,一边是影响力深厚的山东氏族,一边是财力、底蕴都极为强大的江南财团,一旁还有山西八大家虎视眈眈,觊觎那个位置,到底该如何选择呢? 按照之前柳安跟朱由校商量的结果,是想借着为信王召婚,趁机赚一波银子,也能趁机将信王大婚要花费的银子节约出来,这一前一后可是数目不菲,但当事情真发展到这一步,倒让朱由校为难了。 毕竟朱由检是他的胞弟,他肩上的压力很大,不能马虎草率地便做出决定。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怎么选择已经不重要了,最关键的银子他们也已经拿到了手,王妃什么的,就让它随便去呗,只要不被人唾骂就好了。 所以柳安只是随便翻了翻名册就说道:“陛下,既然如此难下决定,不妨等着宗人府和礼部选出最佳人选,您过目后若没有什么意见,在将人选名册送给信王一观,由他自己挑选心仪的王妃,这样岂不是更好?” 柳安说的,是从秀女中选取王妃,而非最后的最后三选一或者二选一那样,给了信王朱由检极大的选择权利。 “这样合适吗?朕毕竟是他的兄长,理应由我来替他选择才对.....” 朱由校十分为难。 “陛下。”柳安笑着说道:“正因为您是信王殿下的兄长,爱护信王,才更应该让他自己选择王妃啊!按照规矩由您来是理所应当,可毕竟这是给信王殿下选妃,您如果替他做出了决定,如果信王殿下不喜怎么办呢?将来若是他对陛下您多有怨言,陛下您心里也不会好过,与其在这里纠结困惑,不如就将选择权交给信王殿下,让他自己来做决定,以后不论他后悔与否,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朱由校闭上眼,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就依先生说的办罢,确实,朕也不希望选一个由检自己不喜欢的妻子,既然是他娶妻,朕也不好过多干涉....这次咱们可赚大了啊先生!” 说着说着,朱由校就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悄悄地从怀里掏出另一本奏折递给柳安,说道:“由检他大婚,礼部给出的名列清单所需花费共计一百二十七万两白银,再加上后续的婚期选定、纳彩等步骤,以及前后花费的人力物力,最终应该是要花费二百二十万两银子左右,虽然比朕当初大婚时花费少了些,但也是大操大办,各方面礼节都做的到位,但先生您知道咱们赚了多少吗?” 柳安笑问道:“不知道,请陛下为臣解惑。” “各州府献上来的名册统计完后,竟然足足有四百零七万两银子!除去给由检他大婚要用的二百二十万两银子,最后咱们净赚一百八十多万两啊!” 朱由校情绪激动,他没想到给信王朱由检操办一次婚礼竟然能赚如此多的银子,如果不是柳安提议这个捐银制度,通过正规途径筛选,最后国库还要倒贴出去二百二十万两银子,前后一合计,那可就是六百万两银子的差距啊! 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啊! 看朱由校这一副财迷的表情,柳安丝毫不怀疑,如果可以的话,朱由校甚至想将所有亲王们的婚事都给操办了。 如果他们都能有朱由检这般的号召力,几十万的亲族,怎么着不得赚个几千万两? 第五百四十九章 我要自己选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不可能实现的。 除了信王朱由检外,其他的亲王也不会有人买账。 所以这法子也只能用一次。 而这所谓的选秀名册,除了宫中宗人府和礼部之外,还有一份送到了慈庆宫李庄妃的手上。 李庄妃这件事情可是极为上心,为了给朱由检拉到足够重量的支持者,她可没少操累。 不过好在,愿意跟信王结亲的人不在少数,甚至多到李庄妃都有些不知道该选谁了。 你看这山东氏族们吧,怎么看怎么顺眼,有了他们相助,信王在朝中的根基就不必发愁了,可那江南财团的银子,又叫人不想放弃。 “方客卿,你说要不咱们.....” 李庄妃愁眉苦脸地左右摇摆不定,迟迟下不了决心,当场犯了选择困难症,她就恨朱由检不能多娶几个,否则的话,跟这些人结了亲,那不是得了天大的利好? 方木跟李庄妃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李庄妃的神情语气中他就能猜出一二,只听他说道:“李庄妃,咱们不能好高骛远,想着占尽好处,这样往往会适得其反,将所有人都得罪了,信王选妃,只能选一个。” “唉,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可这该怎么选,选谁,真是愁死人了。” “就按照原定计划,选他们不好吗?” 方木微笑道。 “但他们现在可是已经不复当年了啊,这时候选他们,能有其他人对咱们的帮助大吗?” 李庄妃犹豫了,早在开始为信王选妃之前,她们就已经暗中敲定了人选,但事情发展的太快,加上信王的年纪当时又太小,你要娶妻,怎么着也得等到十二岁之后吧,这一等就是一年,但在这一年里,柳安异军突起,刚入京师就插足阉党和东林党之间的争斗,短短几个月就抓住了东林党的死穴,将他们一网打尽。 原定的计划和发展的人脉顿时都用不了了,李庄妃自然也要重新考虑选择盟友了。 其实如果不是柳安太过不识抬举,李庄妃也不介意和柳安结亲。 毕竟柳安现在深得圣眷,一旦跟他结了亲,不仅可以化敌为友,更能够在朱由校身边安插一枚棋子,关键时候能派上大用场。 但柳安瞧不上朱由检这个亡国之君。 他更不可能将丫丫嫁给朱由检,这不是将丫丫往火坑里推嘛! 方木想了想,觉得李庄妃说的也不无道理,现在的东林书院可不比当年,不仅名声在文人中一落千丈,影响力大打折扣,在朝中更是站不住脚,现在可是阉党的天下,若是信王娶了江南财团的人为妻,如果惹得魏忠贤不快怎么办? 如果魏忠贤瞧自己不顺眼,开始打压信王,那就不好办了。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没有了东林党人在朝中,江南商贾们的实力却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财力依旧强的令人眼红。 只不过有钱又不止你一家,至少山西八大家的财力就不弱于你江南财团。 但这两家论起影响力,又远远不如山东氏族,也就是说各有各的优点,各有各的长处,想从这三者中选出最佳人选,无疑是件困难的事情。 “既然如此,倒是可以让信王殿下自己选择,信王殿下今年实岁十二,虚岁十三,已经可以自己做决定了,再过几年,就是亲征也没人会说什么,这王妃的人选,终究还是要让信王殿下自己选择更为妥当。” 哪料到,李庄妃摆了摆手说:“他懂什么,还是咱们商议个最佳人选出来,最后叫他选就行了,他这么小个娃娃,哪里知道这其中关要!” 提议被拒绝,方木倒也不生气,无声地笑了笑,既不同意也不否决,李庄妃说的倒也没错,信王虽然年纪逐渐长大,但因为被李庄妃“保护”的太好的缘故,有些不谙世事,唯李庄妃马首是瞻,李庄妃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俨然像个傀儡,这也正中李庄妃下怀。 然而就在这时,信王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平视着李庄妃叫道:“我要自己选!” 李庄妃蹙眉道:“别胡闹,该玩玩儿去,过两年你想玩都没机会了,还不抓紧时间?选妃这种事情,交给阿母就好了。” “不!我就要自己选!又不是你娶妻!”信王憋红了脸,壮着胆子反驳李庄妃。 李庄妃眸子一瞪,信王气势顿时软了下来,李庄妃本来还想训斥他一顿,可细细一想,自己现在怎么做,都会被信王记住,如果自己太过严苛,又有几个孩子会喜欢呢?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不喜欢大人的管束吧! 再想想宫氏,那可是她前辈中的前辈,愣是靠着乳母的关系,将朱由校哄的一愣一愣,如果不是自己太蠢走错了路,现在还是后宫一霸呢。 李庄妃想要的,就是宫氏在朱由校心目中的地位,自己再怎么说也只是一届女子,如果将来朱由检克继大统,做了皇帝,发号施令的还是他,到时候他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权力了,李庄妃还能这么跟他说话吗?恐怕稍有不慎,就会落得跟宫氏一般的下场吧。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听说了宫氏的事情后,李庄妃痛定思痛,决定改变对待朱由检的方氏。 “好,我们由检长大了,想要自己拿主意了,这可是好事,将来啊,阿母还指望你奉养呢,来,过来。” 李庄妃露出温和的笑容,对着朱由检招了招手。 朱由检一愣,李庄妃这一反常态的举动让他有些畏惧,还不如骂他两句呢,至少他心理上没什么芥蒂。 “怎么了?不是要自己选妃吗?你要是不过来,那阿母可就帮你选了啊。” 朱由检犹豫再三,还是抬腿向着李庄妃走去,比起李庄妃奇怪的态度,他更看重将来自己的妃子。 信王坐到李庄妃旁边,仔仔细细地将名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抬起头好奇地问道:“怎么没有她?” 第五百五十章 任性的朱由检 “她?”李庄妃和方木对视一眼:“她是谁?” “就是...就是柳先生的孙女儿丫丫啦....” 朱由检吭吭哧哧的红着脸说了一句。 听到柳安的名字,李庄妃的脸色变幻几下,霎时间乌云密布,阴沉的好像能滴下水来。 “什么丫丫?一个野丫头罢了!她也配做你的王妃?整天不学点什么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就喜欢打打杀杀,学人舞刀弄枪,哪有一点儿女孩子的样子?” “不许你这么说她!”朱由检忽然生气了,气鼓鼓地看着李庄妃。 李庄妃还有些更恶毒的话顿时咽了回去,她没想到朱由检竟然会为了丫丫来呵斥自己,这让她有些震惊。 要知道朱由检可是她一手带大的,就算是亲生母亲也没这般照料过他,换句话说,自己跟他的亲生母亲也没什么两样了。 可他今天竟然为了一个只见了数面的小姑娘顶撞自己! 李庄妃脸色十分难看,胸膛剧烈地起伏,怒气已经爬上眉梢,几乎要按捺不住了。 好在这时方木及时出言说道:“殿下,庄妃她毕竟是你的长辈,你不应该这么对她说话,先生教你的道理,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哦...阿母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朱由检低着头给李庄妃道了歉,李庄妃脸色才缓和许多,说道:“由检啊,不是阿母责怪你,那丫丫有什么好的?她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女子,怎么就让你这么魂不守舍?这些日子我听下人说,你经常发呆,是不是在想她?” 朱由检没有说话,但勾结的小手已经出卖了他。 李庄妃叹了口气:“那丫丫是柳安的孙女儿,就算你想娶,也得经过柳安的同意才行,柳安是什么人?当朝太师,是你兄长的先生,就是你,也是他的晚辈,乖乖在他面前喊一声先生,知道吗?” “可...可我又不是要娶柳先生....” 朱由检低声说道。 李庄妃:“?” 被着忽如其来的一句话给震得好半晌没回过劲儿来,脑子都差点宕了机。 “你懂什么!我是说让你娶柳先生了吗?我的意思是人家柳安瞧不上你!你知道吗?你虽然身为信王,当今陛下的亲弟弟,但终究不是皇帝!柳安凭什么将孙女儿嫁给你?如果柳安愿意将孙女儿嫁给你的话,这本册子上就能看到她的名字了!” 李庄妃用力戳着名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当,当皇帝就能娶她了吗?” 朱由检睁大了眼睛,看着李庄妃问道。 李庄妃心里一惊,暗道莫非自己误打误撞给这小子开了窍?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朱由检性格软弱,不求上进的性子让李庄妃一直都很头痛,这样下去,就算他当了皇帝也不会有什么作为,还不被那些大臣牵着鼻子走?但今天一看,若是朱由检能为了那丫丫发奋图强,自己倒是应该感谢柳安了。 于是,李庄妃眼珠子转了转,心思电敏,说道:“是啊,只要你当了皇帝,天底下就没有你娶不到的女子!你不是想娶丫丫吗?到时候随便下一道圣旨,柳安就得屁颠屁颠地将孙女送到你面前来!” 朱由检的眼睛缓缓亮了起来,从椅子上跳下,说道:“那我这就去找大兄。” “你给我等会儿!”李庄妃一把拉住他:“你去找陛下干嘛?这都什么时辰了?” “让大兄将皇位让给我坐坐啊,我只要做一天就好了,下个圣旨娶了丫丫,再将皇位还给大兄就是了,大兄这么疼我,一定会满足我的!” 朱由检笑嘻嘻地说道。 “诶哟喂,我的天老爷嘞,你可给我消停点吧,算阿母求你了好不好?去找你大兄将皇位让给你坐一天?你能不能长点脑子?那皇位是能随便让来让去的吗?宫里又不是青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要是这么容易,何苦你阿母我在这儿费尽心思啊!” 李庄妃听到朱由检打算进宫跟朱由校当面索要皇位,吓得差点没给他直接跪地上,要不是自己反应快拉住他先问一嘴,恐怕明天早上自己等人的脑袋就要悬城墙上了,教唆亲王谋反,砍十回脑袋都不为过啊! 最让李庄妃后怕的是,信王朱由检来真的! 一旁的方木惊出了一身冷汗,信王年纪还小,不知道这里面门道,童言无忌想说什么就说,可要是出门还这么乱说,被人听了去,自己等人别说大计了,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殿下,这些话你可千万不能跟别人说了,这是大逆不道啊!你要是真的去跟陛下索要皇位,别说娶丫丫了,你这一辈子可能都要被囚禁起来,再也见不到她了!你要是真的想娶丫丫,就听庄妃的安排,老老实实的呆着,早晚,一定让你如愿以偿好不好?” 方木苦口婆心的劝诫,李庄妃不停地点头赞同。 “哦...那好吧。”朱由检点了点头,将册子放到桌上,李庄妃见状问道:“那你可想好了,要娶谁家的女子?是山东公家,还是江南侯家,亦或者是山西范家?” 信王朱由检摇了摇头:“都不娶,我等着娶丫丫呢!” 李庄妃:“........” 李庄妃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驰而过,她真的想骂人,但又不能骂,都快憋出内伤了,如果今天跟她这么说话的不是朱由检,她能拿把刀把对方活劈了。 “你在说什么?这本名册上的人都是给你选的王妃人选,你怎么能不选呢?你已经到了年龄,该选王妃了,朝廷花了无数银子给你精挑细选了这些人,你说不要就不要?不管怎么样,你今天都要选出来!” 李庄妃已经不再纠结要不要让信王自己选妃了,她现在只求信王赶紧选一个出来,夜长梦多,就按信王这性子,恐怕还真有可能跟自己玩仙人跳,到时候死活不娶,朱由校那边怎么交代?礼部、宗人府、这么多想要跟他结亲的人,那还不都得罪了个干干净净? 第五百五十一章 这个好说 信王朱由检带着稚气的小脸都拧做一团,十分嫌弃地看着名册,说道:“册子上的人我见都没见过,怎么选啊....” “她们的出身模样,家世背景不都写的清清楚楚吗?” 李庄妃又翻了翻册子,发现没错啊,这不写的明明白白的吗? “阿母...先生都说,闻名不如见面,更何况是这册子上写的,谁不是往好了写呢?反正我是不信的.....” “呃...” 李庄妃不得不承认,朱由检说的很有道理,这名册上的女子信息,最多只能信五成,剩下的五成都是夸大其词,要让信王这么小的孩子凭着这名册上的信息选出王妃的候选人来,属实有些欺负他了。 李庄妃沉吟着瞥了一眼方木,问道:“方客卿,你去问问礼部,能不能安排一场相亲宴,或者搞一场测试什么的,让由检他见一见那些秀女?” 方木起身对着信王拱手,说道:“遵命,我这就去。” 礼部尚书黄立极在百忙之中抽空接见了方木。 作为信王府慈庆宫的信使,黄立极还是拿出了应有的尊重,至少表面上,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的模样。 “黄尚书,我替我家殿下向您请教一件事情。” 方木坐在木椅上,对着黄立极虚抬了抬手。 “哦?不知信王殿下有何事情想要询问本官?若是能为信王殿下解答困惑,也是本官的荣幸了。” 黄立极微笑着说道。 “是这样的,我家殿下知道黄尚书今日来为他娶亲一事内外奔波,操劳不已,十分感激黄尚书,特让我送来些补身子的药材给黄尚不要推辞。” 方木将自己手边的木盒推了过去,黄立极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放着一根长满了触须的人参,年份至少有两三百年了,但这不是重点,这木盒两尺见方,下有暗格,里面堆满了金叶子。 黄金在这个时候可是宝贵的东西,数量很少,价值自然极高,就这么小小一盒金叶子,作价少不了上千两银子。 虽然对黄立极来说,这一千两银子算不得什么巨款,但信王府的心意他明白了,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的心意。 黄立极不着痕迹地将盒子收了起来,笑道:“那就劳烦阁下回去替本官谢过信王殿下,信王殿下的心意,本官感激不尽。” 方木含笑点头,所谓见面先送礼,求人好开口,黄立极收下了木盒,自己就能说出来意了。 “礼部送来的选秀名册,信王殿下已经看过,可他有一事不解,就是这名册上书写的信息,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当然了,信王殿下绝没有怀疑礼部的意思,但毕竟此事关乎信王殿下的王妃之位,信王殿下想要慎重一些,还请黄尚书谅解。” 黄立极丝毫没有生气,深以为然地说道:“信王殿下小小年纪,思维就如此缜密,将来定能成为大明的盛世贤王啊,不瞒阁下,礼部送去的选秀名册,里面或多或少都有些夸大之词,这也是难免的,毕竟这次为信王殿下选妃之事非同小可,陛下亲自把关,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是啊,信王殿下看过选秀名册后,觉得并不能以名册作为判断依据,想要亲眼一观,所以李庄妃就派在下来,拜托黄尚书,能不能为信王安排一场相亲宴,或者是给秀女们举行一场测试之类的事情,让信王殿下能够一睹她们的举止容貌,这样的话,信王殿下也能做出判断了。” 听到方木这么说,黄立极有些为难了,“诶呀....是这样啊...可本朝自古就有规定,为太子亲王选妃,一切手续流程都要由后宫打理,礼部只是从旁协助,没有这么大的权利啊....”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不过嘛....”黄立极摸了摸袖中的木盒,笑道:“皇后殿下近日里怀了身孕,这行动多有不便,不宜操劳费心,所以这为信王选妃的重担,自然就落到了礼部头上,虽然信王殿下的要求有些不符合规矩,但只要不让那些秀女见到信王殿下,就还不算是逾越。” “毕竟这是给信王殿下选妃嘛,信王殿下想要看看自己将来的王妃,实属正常,此乃人之常情,谁也不能免俗,本官呢,也愿意助信王殿下一臂之力,不过李庄妃说的那什么相亲宴还是算了,这种事情要是传了出去,未免遭人诟病伤风败俗,皇家的事情可万万马虎不得。” 黄立极想了想,道:“这样吧,正巧这两天礼部要正式开始对那些秀女们进行核查,宫里也会派来人看着,到时候所有秀女都会出现,如果信王殿下不介意的话,本官可以在偏房拉一处屏风,届时信王殿下躲到屏风之后,便可以看到那些秀女们的相貌了,这样如何?” 方木笑道:“信王殿下说了,一切全都听从黄尚书的安排,黄尚书是他的长辈,就算是黄尚书拒绝了信王殿下的请求,信王殿下也要夸黄尚书一句秉公执法,刚正不阿啊。”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黄立极大笑抚须:“信王殿下谬赞了,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后日便是核查的时间,还请信王殿下早到片刻,也好在秀女到场之前隐匿起来。” “应该的应该的,那在下就告辞了,在下替我家殿下谢过黄尚书。” “客气,阁下自便,本官就不送了。” 方木回到信王府后,将黄立极的计划跟朱由检和李庄妃说了一遍,李庄妃对黄立极的安排感到十分满意,只是朱由检有些闷闷不乐。 “由检啊,怎么了?不都满足你的要求了吗?你说没见过那些秀女,自己没办法做出选择,黄尚书这不立刻就安排好了,让你去见见她们吗?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出声,黄尚书可是冒着违规的风险帮咱们,知道了吗?” 朱由检心想,我是那个意思吗?我只是想随便找个借口推辞掉选妃的事情,结果倒好,把自己架到火上,下都下不来了。 “哦...知道了...”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五十二章 信王选秀 后日一早,信王朱由检就跟着李庄妃来到了礼部的后殿,这里原本是专门接待各国使臣来宾的地方,因为信王选妃的缘故,宫里又因为皇后张嫣怀孕不能受到惊扰,就暂时将这里当成了选秀的地方。 大殿高琼,昂扬气派,信王朱由检和李庄妃在黄立极的带领下走到一处偏房中,这里于正殿不过一门之隔,只要拉上一扇屏风,谁也看不到这里面的动静,相反里面的人则可以透过缝隙看到大殿中的情形。 虽然皇后张嫣不便出面,但她还是派来了贴身宫女来帮信王把关,再怎么说,信王朱由检也是朱由校的胞弟,自己也不能轻慢了他。 宫殿很大,足能容下几十人同室而坐,大家互通礼仪,和睦共处,代表了大明礼仪之邦的气度风范,故,此殿名为容礼。 即使容礼殿能够同时容纳几十人相对而坐,但因为这是选秀,不可嘈杂的缘故,所以秀女们分批次,每十人一批,进入大殿后找到自己对应的座位坐下,她们的座位后方也立着一扇屏风,后面坐着礼部的官员和宫里的教礼的嬷嬷们,自她们进入容礼殿开始,便记录下她们的言谈举止,坐姿容貌。 这也是选妃的其中一个阶段。 只要通过了这个阶段,就有资格成为王妃的候选人,但在此之前,她们可是经历了许多磨难。 首先这些被送来的秀女,年纪大多都在十一岁到二十岁之间,家世必须清白,大多都是军官或者民众的子女,不能有作奸犯科或者从事巫术的人。78中文首发 . . 被选上之后,还不到她高兴的时候,由家中长辈陪同来到京师,面对几千个竞争对手,还要经过内廷太监的严格挑选。 第一轮,太监需要看被征召上来的女子的身材,身材不能太高,也不能太矮,不能太胖,也不能太瘦,光着第一轮,就要筛选掉足足上千人。 第二轮,仍需要太监仔细检查,这次检查可以说是一次综合体检,会对女子的眼睛、头发、鼻子、皮肤、脖颈、肩宽、腰条、后背进行全方位体检,有一处不合格的就要被淘汰。 在这一轮检查中,还会让女子朗诵她的籍贯、姓氏和年龄,如果女子的声音不够悦耳,即便是上面的项目全都通过了,依旧会被刷下去,所以讲官话讲得好的女子会很有优势,仅这一条,又会刷下去近两千名女子。 第三轮,有点像现在的选模特,需要走t台,这次考核主要是测量女性的双手双脚,量完后,就开始走着秀身材了,一旦发现女子的手腕短,或者脚比较大,就会被刷掉。 如果通过了这三轮选拔,她们就会成为宫女,成为备选人员,而在这些女子完全成为宫女前,还会被待到一个密室中,脱掉衣服,让老宫女和太监们进一步检查,看看有没有皮肤病、狐臭之类的事情,另外还会对女子的胸部进行探摸,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看女子有没有失身。 在经过上面的筛选后,大约会有几百名女子成为重点考察对象,受到老宫女为期一个月的教育,最终会有五十名德艺兼备、外貌出众的女子进行最终考核。 这就是明朝选妃的大体过程,此刻她们进行的就是这第三轮,在这一轮里,女子们会回答宫里的嬷嬷的问题,同时展现出自己的才艺,为自己赢得加分,同时坐在她们背后的嬷嬷们就是决定她们命运的人。 第一批秀女们从殿外走进,各个脚步如莲,眉首低垂,年纪有大有小,小的看起来还是个孩童,大的却是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因为紧张,她们大多呼吸都有些急促,身体紧绷,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毕竟她们的表现,会关乎到将来的荣辱,是一步登天,成为人中之凤,还是沦落为宫中伺候贵人的奴婢,机会就在眼前,谁也不肯放弃。 “由检,你看那个女子怎么样?是山西范家的孩子,长得可真水灵,看起来就是知书达礼的样子,定是大家闺秀,喜不喜欢?” 李庄妃似乎是回想起了当年自己选秀的时候,也是如她们这般紧张,只不过她经历过重重搏杀,成为了胜利者,但她高兴之余也对当年的感触记忆犹新,知道一步天一步地的忐忑感。 所以李庄妃对这些女子并没有太多恶感。 两人站在屏风后,看的不是特别真切,只能尽可能的贴近缝隙,模样有些不太雅观,不过这偏房里也没有别人,所以并不用太过在意这些。 朱由检顺着李庄妃指的方向看去,确实看到了一名相貌端正的女子,年纪在十六七岁左右,跟其他女子不同的是,她举止大方,言行有度,看不出紧张来,反倒是游刃有余的感觉。 可惜她不是朱由检喜欢的类型,反而因为对方太过端正的举止,让朱由检微微有些不喜。 “不要不要,这女子一定凶的很。” 朱由检撇了撇嘴说道。 “这是什么话?你可是信王,谁敢对你凶?甭管什么样的女子,娶进门来,绝对都是服服帖帖的,再说了,不是还有阿母我呢吗?你管不了的,阿母替你管教就是了!” 李庄妃不悦的说道。 朱由检看了她一眼,心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敢凶信王的,面前不就有一个吗? 不过朱由检不喜欢,李庄妃也不会强求,对李庄妃来说,这秀女有的是,还怕选不到好的吗?喜欢性格温柔的简单啊,一抓一大把。 不过李庄妃的重点,还是放在那几大家送来的秀女身上。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你再看那个,那个绝对够温柔,娶回来也是小鸟依人的类型,保管你说东她绝不往西的那种!” 李庄妃粗略一观,立刻便找到了个符合朱由检要求的。 那女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跟朱由检相差不大,似乎有些畏怯,眼睛不住地扫动,紧紧抓着下裙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丫丫来了 女子圆圆的脸蛋上尽是怯懦,好像十分怕生一样,紧抿着嘴唇,坐立不安。 朱由检看到那个女子先是沉默了一瞬,没有说话,李庄妃眼睛一亮,认为有戏,说道:“怎么样?这可是江南侯家的小女儿,铁铁的美人胚子,待再长大几岁,肯定是个国色天香的主,都快赶上你阿母当年了!” 朱由检:“.....” 阿母您还能再要脸一点吗? 朱由检虽然年纪不大,但李庄妃当年有没有这等姿色,还是能看出一二的。 侯秋苒(ran)跟丫丫有种孑然不同的气质,那种气质需要自小熏陶,如果说丫丫是天真乖巧伶俐可爱的话,侯秋苒就是柔弱怜人懂事聪慧,叫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并不是说侯秋苒有多么吸引朱由检,朱由检看着她,心中有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冒了出来,他能隐隐感受到,侯秋苒跟他有过相同的遭遇,而且被家中管束的极严,这次来选秀也不是她的意思,家中长辈都替她做好了决定。 她就像是一个提线玩偶,任人摆布。 见朱由检没说话,李庄妃也不气馁,只是在心里留意了侯秋苒这孩子,只要朱由检没有明确的表示出不喜,那对方就还是有戏的。 接下来就是唱名,各家女子开始介绍自己的身份来历,与侯秋苒不同,那山西范家的女儿范容水落落大方,声音清脆,说的一口流利的官话,不见胆怯,反而有些逼人的气势,让许多宫里的嬷嬷们不禁微微侧目,心想这孩子将来了不得,说不得就是她们日后的主子,看向范容水的目光也多了几丝柔和,都觉得她很有希望成为信王朱由检的王妃。 毕竟盘儿亮条儿顺,气质又好,虽然不是人见人爱吧,至少人家有那股子作派在那里,知书达礼会说话,谁见了,都得夸赞一声好女子。 而到了侯秋苒,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侯秋苒刚开口就咬到了舌头,引起房中一片轻笑,顿时羞红了脸垂下头去,身体微微颤抖。 卧槽! 这是众位老嬷嬷们心中同时发出的感慨。 她们这些在宫里呆了十几二十年,甚至更久的宫女,深谙宫里贵人们的喜好,贵人们有什么癖好,她们都是了如指掌,什么类型的人能吃的香,她们也是最明白的,所谓阎王好骗小鬼难缠,就是说的她们这种人。 依照她们的火眼金睛,瞬间就能看出侯秋苒的潜力,如果是选择皇后,可能还会出于多方面考虑,选择范容水的可能性大一些,但毕竟是给信王选妃,信王的王妃不需要当政,也不需要有什么野心,应该说没有野心是最好的,这样以来,侯容水的性子到不是那么贴切了,而正相反的,侯秋苒这种柔弱气,直叫人打心底里怜爱,别看她支支吾吾怯场,可那些贵人就好这一口啊! 众人震惊地看着侯秋苒,此人异军突起,小小年纪就深得讨人喜欢之道,退一万步说,就算这次信王朱由检没有选她,剩下的女子也要进宫成为宫女,在这之前朱由校也得见她们一面,万一被朱由校瞧中了,那不一下子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对于这种实打实的潜力股,你将从为她们进行审核的内监和嬷嬷身上,看到讨好谄媚之意,一旦将来的贵人从她们当中诞生,这些嬷嬷和内监,便是贵人发迹的提携人,好处还能少的了吗?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活了这么大岁数,大家都是人精,有些人传言宫里的嬷嬷手重,动辄打骂,那是因为她们看出你根本没戏成为人上人,没有美貌的皮囊,又不是妖怪可以自己画皮,那就一辈子都是奴婢,凭什么要人家对你以礼相待? 都是痴心妄想,但有些人,就像侯秋苒和范容水两人,已经是小凤凰了,只消一个契机,便能展翅高飞。 所以,侯秋苒身后屏风里的嬷嬷,犹豫了一下,重点开始写侯秋苒柔弱怜人,笔锋挥转,将侯秋苒楚楚可怜的作态展现的淋漓尽致,就是响彻文坛的文豪们,见到如此写实的描述,都得衷心夸赞几句。 更何况是当场将侯秋苒动作尽收眼底的朱由检? 朱由检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确实不由得触动,若是柳安在此,非得冷笑一声:呵,男人! 谁也不能免俗,尤其是这个年代的男人,他们最喜欢的永远不是强势的女子,而是柔弱动人,对男子俯首帖耳的女子,这样才会让他们有所谓的怜爱之心。 李庄妃照顾了朱由检这么多年,对他的心思神态早就摸得明明白白,此刻见到朱由检的眼神都有些发直,哪里还不清楚他已经动了心,不过这才只是第一批秀女,后面还有几百人,说不得就有更好的,故李庄妃嘴上并没有说话,打算静观其变。 毕竟除了江南侯家、山西八家和山东的氏族之外,还有不少当地有名的家族对信王的王妃之位虎视眈眈,就等着信王一点头,他们就会巴巴的将家中的女子打包好了送来。 女子,是没有什么人权的。 除非你能博得贵人的欢心。 好巧不巧的,这时候皇后张嫣到了。 “皇后驾到~~~” 阴柔、又抑扬顿挫的尖声响起,母仪天下的皇后张嫣挺着略微隆起的小腹在朱芳薇的搀扶下从容礼殿外走进。 容礼殿内所有人纷纷对她行礼,不过谁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张嫣来了。 张嫣肚子里好像揣了个枕头一样,面色红润,保养的极为不错,除了朱芳薇在她身边陪同外,还有大小姐杨明曦和丫丫也跟着来了。 “本宫思虑再三,这信王毕竟是陛下的胞弟,本宫身为他的长辈,于情于理都是要为他的亲事奔波操劳,不可因为本宫怀了身孕而懈怠,所以这才来晚了些,望诸位见谅。” 张嫣解释了一句,她也不知道将来信王的王妃会不会从这些人当众选出,所以态度倒是极为和蔼。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五十四章 你也在这里呀! “殿下万福金安.....” 张嫣在朱芳薇的搀扶下做到主位上,其实她怀孕至今还不到三个月,完全不到需要别人搀扶才能走路的地步,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朱芳薇说什么也要扶着她,不扶就不让来。 张嫣拗不过她,只得同意了朱芳薇的动作,可冷不定被人这么馋着,张嫣心里有一万个不自在,她本就在似水年华,年纪轻,身子骨又不弱,即使怀了孕,也想的中气血色十足,这就是年轻的好处。 被朱芳薇搀扶着,她有一种自己年将朽木的错觉,就好似一个大男人手指头不小心擦破了,非得让人背着他一样。 在朱由校面前,张嫣是个弱女子,在外人面前,张嫣展现出了绝对强势的一幕。 “坐,不要因为本宫而耽搁了行程,信王大婚在即,这选秀一事也是迫在眉睫,信王大婚的府邸已在修建,不日便能竣工,新房住新人,若是耽搁了日子,本宫心里过意不去,你们身上过意不去,明白了吗?” “是!谨遵皇后懿旨!” 礼部和宗人府已经选出了黄道吉日,就在五个多月后为信王举办大婚,可别以为这时间还很充裕,钦定了婚期,府邸需要建造,为王妃量身定制的婚服、纳吉彩礼等等等等诸多事情可都是要费时费力的,当初朱由校大婚,可是足足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就算信王的规制不可与皇帝相同,但这时间也算的上是紧凑了。 再说,这都过去两个月了,选秀才进行到第三个环节,等到全都进行完毕,又得一两个月后,量好了王妃的身材尺码,得着由应天府的江宁织造局命人缝制,这种婚服一针一线都得小心谨慎,不可有丝毫差错,就连一根线头都不能发现,慢工出细活,急是急不得的,那就只能从别的地方加快进度了。 所以张嫣才会来到这里亲自坐镇,趁着她现在还犹有余力,省的过两个月真的行动不便了,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丫丫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等着大眼睛好奇的从这些坐姿端庄的王妃候选人身上扫过,努力挺直腰板,眼中尽是灵动。 自看到丫丫的那一刻起,朱由检的眼神就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李庄妃暗骂一声,看向丫丫的眼神变得极为不善,本来朱由检许久都没见过丫丫,这思念之情也淡化了不少,结果呢,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李庄妃还打算让朱由检多见见其他的大家闺秀,好让他移情别恋,忘掉丫丫,结果对方属鬼的,阴魂不散,现在事情就麻烦了,有丫丫在,朱由检还能注意其他人吗?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李庄妃正想着如何才能让朱由检将注意力从丫丫身上移开呢,一旁的朱由检忽然站了起来,向着门外走去。 “回来!你干嘛去?” 李庄妃一把拽住他,心里已经猜了个大概。 “我...我...我去上个厕所!” 朱由检支支吾吾半天,忽然眼睛一亮,说道。 “胡说!那是去厕所的路吗?厕所在这边!你是不是想去见丫丫?” 李庄妃沉着脸问道。 “没...没有呀...” 朱由检悻悻然地说道。 “坐下!” 李庄妃一指身旁的椅子,朱由检扭捏两下:“我真要去上厕所....” “上什么上?憋着!要上也得等秀女选完了的!” 现在要是让朱由检出去见了丫丫,自己肯定也要暴露出来,到时候有伤风化不说,还得将礼部尚书黄立极给得罪了,毕竟此事要是没有他点头,自己两人也不能坐到这偏殿里。 更何况朱由检也不是去上厕所的,李庄妃能看出来,他就是想借上厕所这个由头偷偷溜出去找丫丫。 要是连他这点小心思都看不破,李庄妃就不是李庄妃了,白养这么多年? “噢....” 想法被看破,办法被堵死,朱由检只好闷闷不乐地坐回了椅子上,但眼睛始终没有再瞧过那些秀女一眼,永远都望着远处丫丫,想要将她的相貌深深地刻进脑海中。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下一批秀女走进,李庄妃指着其中一个女子说道:“你快看,这个女子是山西田家的孩子,诶哟,长得可真水灵,这要是娶回来了,不生他十个八个孩子,都对不起人家....” “那个那个!山东李家的可人儿,这身段真是叫女子看了都羡慕的紧,长相也算端庄,是个持家的主儿。” “你再看这个!公家的孩子,徐州副总兵的亲女儿!知书达礼文静的很,一看就是自小饱读诗书,肯定是个贤内助啊!娶了她,这徐州副总兵也就站到你身后了,他可是有兵权的,其父公鼐学生满天下,一门五进士,三朝元老啊!” 朱由检丝毫不为所动。 于是李庄妃怒了:“你就不能看一眼?!不满意你好歹也回个话行不行?这是给你选王妃!”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朱由检终于收回目光,敷衍地瞥了一眼李庄妃说的那些人,随口说道:“不喜欢。” “都不喜欢?!” “都不喜欢。” 李庄妃深深地长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生气,不满意无所谓,秀女有的是,不怕没有你看不上的。 “阿母....”朱由检忽然说道。 李庄妃脸色一喜:“嗯?怎么了?是不是有喜欢的了?” 朱由检身子扭动两下,说道:“我这次真想上厕所了.....” 嘶! 李庄妃觉得自己牙疼的老毛病犯了。 愤愤地看了一眼坐在那里跟张嫣说着悄悄话的丫丫,李庄妃起身道:“走吧,阿母陪你去。” “哦....” 朱由检站起身,这次没有想着偷偷溜去找丫丫玩儿了,而是真的直奔厕所,有些事情,你不说,没有感觉,只要一说,感觉它就来了。 就在朱由检从厕所里走出来的时候,李庄妃打算带着他赶紧回到偏殿,这里人多眼杂,还是偏殿中安全。 可院外这时走进来一道身影,朱由检看了一眼,就走不动道了。 “咦?你怎么也在这里?”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不依不饶 丫丫站在院外,身上穿着红袄,杨明曦陪在她身旁,有些惊讶地看着李庄妃和信王。 信王和李庄妃与她曾有过一面之缘,就在灯会上,所以杨明曦倒是认得他们,更何况现在是给信王选妃,可.... 为什么信王也在? 如果只是李庄妃的话,杨明曦还能理解,但信王也在,而且在殿中没有看到,只能是在偏殿里,也就是说他们在暗中观察这些秀女,这么做可是坠了皇家的名声。 李庄妃脸色僵住,看到丫丫的瞬间她的心里就咯噔一声,暗道坏了,她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信王跟丫丫见面,至于什么礼数的问题,到都是小事情了。 信王挣脱开李庄妃的手,小跑到丫丫面前,踌躇着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还是丫丫先开了口:“你就是信王吧,今天可是给你选王妃?” “不,不是...我....” 朱由检红着脸,下意识的就像否认,李庄妃脸色一板,说道:“不是什么?就是给你选王妃!” 说着,李庄妃过去拉起朱由检,对着杨明曦笑笑:“劳烦这位妹妹回去跟皇后殿下说一声,信王他今天是想亲眼见见这些秀女们,光从名册上瞧不出端倪,很难做出选择,所以才躲到偏殿里。”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李庄妃还请放心,信王殿下对此事上心,那也是应该的,皇后殿下肯定会理解的。” 杨明曦淡淡地笑着说。 “那就好,麻烦妹妹传话了,由检,咱们走吧。” 李庄妃拽了拽眼睛都看直了的信王,信王不开心地说道:“我不走!我要跟丫丫玩!” “玩什么玩!你是正主,谁都可以玩就你不能玩!要是让你兄长知道你在这件事情上如此轻慢,小心他责罚你!” 李庄妃吓唬了信王一句,果然信王一听朱由校的名字,当场就蔫了,被李庄妃拉着,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姐姐,他好奇怪啊。” 信王走后,丫丫对杨明曦说道。 杨明曦可是将信王的眼神看的明白,知道他对丫丫有好感,但奈何于身份,说不出口,但丫丫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先不说丫丫对他很陌生,就是柳安,也严令禁止过她们让丫丫和朱由检一起玩耍,柳安是怎么想的,也不需要多猜了。 况且就是杨明曦,也不会让丫丫嫁给信王做王妃,高门权贵,是凤凰的羽衣,也是囚鸟的牢笼。 恰好李庄妃也是这么想的,两边在这方面上,倒是配合的十分默契。 杨明曦摸着丫丫的小脑袋说道:“丫丫乖,人家是王爷,咱们不能说他的不是,况且人家就要娶妻了,将来别开一府,见了面咱们都是要行礼的。” “哦。”丫丫点点头:“知道了!” 回到容礼殿,杨明曦将见到李庄妃和信王的事情跟皇后张嫣说了,张嫣有些惊讶地看向四周的偏殿,但并没有多言,毕竟信王还是皇室中人,他的所作所为都关乎着皇家的脸面,有些话自然是能不说就不说。 选秀继续进行,等到所有秀女都经历过一轮后,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宫里的嬷嬷们拿着自己记录在案的名册走来,呈给张嫣过目。 这份名册上记着对应的秀女进入容礼殿开始的一举一动,包括张嫣看不到的一些小细节,本来这筛选的工作是由这些嬷嬷们来进行,但皇后在这里,自然就没她们什么事情了。 张嫣手持朱笔,仔细看过名册,在自己觉得不错的秀女名字上批红,凡是被批红的女子,就有资格入主王妃,也成功的通过第三轮。 被批了红的秀女,就跟之前说过的一样,会开始由这些嬷嬷们验明正身,不符合规矩的自然要被刷下去。 通过了的则还要受到为期一个月的教礼环节,最后在张嫣面前展现举止谈吐,不过这个环节李庄妃也会到场,毕竟她是负责抚养信王朱由检的人,她的意见,张嫣必须要尊重,甚至说,李庄妃的意见,就连朱由校都不能轻易忤逆。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慈庆宫,李庄妃看着跟丢了魂一样的朱由检,气就不打一处来,骂道:“瞧你这个样子!丢不丢人?不就是见了丫丫一面吗?难道那些大家闺秀还赶不上一个野丫头?” 嘿,别说,在朱由检心里,那些大家闺秀真就不如丫丫。 在宫里呆久了的朱由检,所谓的繁文缛节,他是打心底里厌恶,就跟朱由校一样,丝毫没有觉得这样有多么高贵,顶了天就是文雅一些,行事不那么粗鄙。 但丫丫那也不叫粗鄙啊!朱由检觉得那叫直爽,豪迈,就像是吊桥或者初恋效应,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美好的,因为人们会在潜意识里不断的完善对方,将对方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所以就算朱由检只见了丫丫几面,却在心底里将丫丫看成了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跟着她们回来的方木不知道容礼殿内发生的事情,见状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了?不是去看秀女们吗?莫非信王殿下没有瞧上的?” 方木挠挠头,不应该啊,这些女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谁也不会真的送歪瓜裂枣过来,相反,那些家族选出的女子绝对是个顶个的美女,就算长相普通,也会在别的地方出类拔萃,普通人连见她们的资格都没有,信王的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刁钻了? 李庄妃没好气地说:“快别提了,那些女子都不错,反正我看来个个都是宝贝,哪一个都有资格做王妃,关键是这小子看也没看啊!今天皇后来了,还带着丫丫,这小子一见到丫丫连道都走不动了!哪里有心思看那些秀女?” 这发展让方木有些啼笑皆非,计划赶不上变化,谁也不会猜到原本在后宫里休息的皇后会突然来了,怪不得信王就跟丢了魂似的,李庄妃生气也不是没有原因。 “要不算了吧,这些日子就让信王呆在府里别出去了。”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五十六章 灵光一动 “等到选秀结束,选出最后的秀女了,再让信王殿下名正言顺的选出王妃,这如意递给谁,都随他就是了。” 方木叹了口气说道。 “不行!我要选丫丫!那玉如意除了她,我谁都不给!” 信王朱由检忽然叫道。 “你疯了?人家跟你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么浅显的道理,先生没教你吗?” 见信王还是不依不饶,李庄妃怒了。 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朱由检眼珠子转了转,心生一计。 “嗯,知道了,我不强求了。” 还想再说什么的李庄妃顿时语吔,一肚子话说不出来,别提有多难受了。 “你,你明白就好,阿母这可都是为了你啊!” 信王点了点头,不再反驳。 信王突如其来的懂事,让李庄妃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只要他能相通,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李庄妃又叮嘱了一句,才让下人们去安排饭菜,从礼部回来的时候都快到晚上了,午饭还没用,饿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吃饭的时候,信王突然问道:“对了阿母,我大兄这些日子怎么样?”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李庄妃正夹菜呢,闻言一愣:“你问这个干嘛,我又没进宫,不知道啊。” “没什么,就是想念我大兄了,如果我成了婚,就要出去开府了,不能再轻易进宫了,况且我开府之后,阿母你也不能住进来,这样不好。”朱由检摇了摇头。 这倒是没说错,亲王成亲开府之后,都要自己搬出去,也就是所谓的分家过日子,李庄妃自然也不能继续跟信王住在同一间宅邸里。 “所以啊,我就想进宫去求求大兄,等到我成亲之后,还让阿母和我住在一起。” 李庄妃身体一震,着实有些被感动到了,她现在的处境很尴尬,能够住到这慈庆宫来,还多亏了朱由校给朱由检封了信王,信王年纪又小,需要人照顾,自己才能出宫,当信王成亲之后,她自然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信王身边了,等正式的信王府建好、大婚,朱由检也就要跟自己分开了。 养了这么多年,要说自己没有一点儿想念,那是骗人的,李庄妃膝下无子,信王被她抚养了这么多年,也被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她最怕的就是信王没有将自己当成阿母。 所以听到朱由检这么说,她无比感动。 “好孩子,你有这份心,阿母就知足了,阿母不要求别的,等你成亲开府了,记得偶尔来看望一下阿母就好了。” 李庄妃那手绢擦了擦眼角说道。 “现在兄嫂有了身孕,国库又有银子,大兄正是开心的时候,这时候我去拜托大兄,大兄肯定不会拒绝我的。” 朱由检放下筷子:“所以阿母,我打算明日去一趟宫里,跟大兄好好谈谈。” “好好,先吃饭。” 李庄妃帮朱由检夹了个鸡腿放到碗中,笑着说道。 第二天,信王在方木的护送下进了宫里。 信王宫里的禁卫们都认得,没有人会阻拦他,也没有人提前跟朱由校通知一声,毕竟朱由检跟朱由校的关系,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信王打听到朱由校的位置后,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宫后苑,正巧这两日没什么需要亲自处理的政务,朱由校可以静下心来修葺自己的木匠活。 这木匠活可不能小视,一位好的木匠,在开始之前他要做什么样的东西,都会在脑中构思好,连图纸都不用,信手拈来。 朱由校这不就在酝酿呢么。 “大兄!大兄!” 脑海中刚刚成型的宫殿硬生生被从天而降的大兄二字给砸了个稀烂,朱由校睁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两声大兄,略带稚嫩的声音,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弟啊,你咋来了?” 在外人面前,朱由校可能还要拘泥于礼数,跟朱由检客套客套,可这里没有外人,朱由校就显得随心许多。 朱由检进到宫后苑,看见朱由校坐在板凳上,面前放着几根粗壮的木头,就知道他要干嘛了,走上前也不避讳,一屁股做到他身旁,笑道:“大兄,我来找你商量个事。” “啥事儿?借钱?”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不是不是,是选妃的事情。” 朱由校古怪地看着朱由检,说道:“这事儿不都是李庄妃和礼部宗人府负责的吗?你找我干嘛?” “是这样的,我想让大兄你下道旨意,在选妃的秀女里加个人进去。” 朱由检挥退一旁的内监,神神秘秘地说道。 “加人?加谁?” “柳太师的孙女儿,丫丫!” “卧靠!” 朱由校脸色一变,没忍住爆了个粗口,好在没人听到,不然又得说他口出粗鄙之语了。 “你不是搁这儿跟你大兄我开玩笑呢吗?选秀的人选都已经定下来了,人家都是自愿才将女儿送来的,哪有用圣旨强逼的道理?” “嘿嘿,大兄你不是皇帝嘛,有点特权也是应该的嘛....” 朱由检嘿嘿笑了起来,摇着朱由校的大腿撒娇道:“大兄你就帮帮我嘛....” “打住打住,这事儿你大兄也无能为力,圣旨哪是这么用的?先生他德高望重,你让我下道圣旨让他的独孙女参加选秀,这不是要你大兄不仁不义吗?闹呢?趁早拉倒。” 朱由校嫌弃地摆摆手,拒绝了朱由检的提议。 现在全京师谁不知道丫丫是柳安的掌中宝心头肉?全家上下就剩他们爷孙相依为命了,让她进宫参加选秀?这不是逼着人家翻脸呢? 这事放自己身上,自己也受不了啊! “我跟丫丫是两厢情愿的....” 朱由检瘪着嘴道。 “两厢情愿???你确定???” 朱由校头上冒出无数个问号,狐疑地看着朱由检。 “应该...差不多...大概吧....” 朱由检想了想,也有些不确定。 ??? 朱由校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胞弟,苦口婆心的劝道:“弟啊,先不说你跟她是不是两情相悦,退一万步,师妹才多大年纪你知道吗?” 朱由检呆呆地摇头。 “十岁,十岁啊!”朱由校痛心疾首:“你这是要找童养媳啊!” 《明公》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百五十七章 论证 朱由检的想法,让朱由校感到十分惶恐,他竟然真的惦记上了丫丫! 那可是自己的师妹啊! 好吧,是不是师妹对朱由校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是柳安的唯一孙女儿,要是真将丫丫许配给了朱由检..... 朱由校是肯定不会同意的,但朱由检是他的胞弟,对方既然敢当面提出来,自己就不会直接拒绝他,于情于理,都要找借口搪塞,争取糊弄过关。 “大兄,求求你了,就帮我这一次嘛。” 朱由检摇晃着朱由校的大腿,直接动用了感情攻势:“从小就是大兄你对我好,就这么点小小的要求,大兄你肯定不会拒绝我的吧。” “去去去,你竟然丧心病狂到要娶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姑娘,我没你这个弟弟,丢人,丢人啊!” 就是他们这些古人,娶童养媳的情况是挺常见,但你要是说,正儿八经的娶过门地媳妇,是个十岁小丫头的,还真是没怎么见过。 就算是再怎么贫穷的家庭,嫁女儿也是要等到十二岁,实在不行十二岁之前会将她们卖到别人家做丫鬟,也不会说嫁出去之类的。 于礼不合。 周礼有云: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 这里的三十二十,指的不是最小年纪,而是最大年纪,在男子三十岁而立之前,就应该娶妻,女子在桃李之前就应该嫁作人妇,在这个年龄段上,普遍要先前提个几年。 但还有一句话:男子二十而冠,冠而列丈夫,女子十五而许嫁,二十而嫁。 其实老祖宗们早就将适宜的婚期年龄定好了,只不过子孙们遵守的不多罢了。 可你横竖这么一心思,哪个老祖宗都没让你娶一个十岁的小娃娃过门啊! 呸!禽兽! 就连宫里的娶亲规矩,也是最小十二岁起,丫丫怎么看都不符合规矩。 “所以啊,王弟你懂了吗?不是大兄刻意阻拦,而是实在与礼制不符啊!你如此这般行为,伤风败俗,坏皇室名声,是要受万人攻讦的!” 朱由校忽然觉得,原本自己嫌弃的礼制竟然还能派上用场。 朱由检挠了挠头,问道:“那....现在不娶也行,大兄你能不能将我的婚期延后两年啊....” “嘛玩意儿?你跟我闹呢?你的婚事已经敲定,这么多人里里外外帮你忙活了好几个月,最后你就来一个延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如此任意妄为,叫大兄如何对天下人交代?不行!必须娶!” “那...娶也行,能不能娶个小妾,不娶正妻啊....” “你正妻该不会是要留给师妹的吧。” 朱由校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嗯....” 朱由检羞赧一笑。 “唉!朕这是造了哪门子孽啊!不行!这么大的阵仗,就是给你娶正妻的,不然他们花这么大力将女儿送进宫里选秀是为了什么?到最后只落个偏房地名头,岂不是直接逼他们跟朝廷反目?要真这么做了,朝廷横竖不占理,不行不行!” 朱由校严词拒绝了信王。 “那...过两年我能不能休妻啊....” 朱由校终于忍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喝道:“你不要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事已经定了,断没有横生旁枝末节的道理,师妹你就不要想了,你们不合适!柳先生也不会同意的!” 朱由检一听,也急了眼:“大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跟丫丫情投意合,柳先生深明大义,岂会阻拦?不信,您叫柳先生进宫一问,看他愿不愿将孙女儿嫁给我?” “不愿意。” 一个时辰后,柳安来了宫后苑,听完朱由校的陈述后,他十分干脆的来了这么一句,当场就给朱由检说懵了。 “柳,柳先生,您是不是没听清楚,我...我跟丫丫她....” 柳安皱眉打断了他:“信王殿下,您的婚事就在眼前,当以大局为重,臣的孙女儿丫丫,是臣家中的独苗了,臣不会叫她嫁给任何一个权贵,包括信王殿下你,她的夫婿,只能是她自己挑选的,不过对方到时候是入赘还是入赘,就全看老夫的手段了。” 好嘛,入赘还是入赘,你这是不给对方选择的权利啊!朱由校眉梢跳动,心想怪不得不让师妹她嫁给权贵,这是怕弄不过吧!不过柳安的话也让朱由校松了口气,今天得了他正面回应,自己也能彻底放下心了。 就依师妹那样子,想要嫁人了,少说也得数年之后了,等到数年之后是种什么形势,谁有说的准呢? “方才信王说,老夫的孙女儿与你情投意合,私定终身,是怎么回事?” 拒绝也拒绝了,柳安将正题搬了出来,刚听到情投意合这个字眼的时候,他心里可是咯噔一声,心想不会这么狗血吧,莫非丫丫她小小年纪,真的..... 故此,柳安看向信王的眼神都不善了起来。 “没有....没有私定终身,这怎么越传越邪乎了...我一开始明明说的是两厢情愿....” 朱由检急忙摆了摆手,发现事情已经朝着他不能掌控的地方发展了。 有一说一,这还是朱由校的功劳,所谓看戏的不怕火旺,添油加醋那是常有的事,此刻朱由校正幸灾乐祸呢,忽然看到宫后苑外走来了几道身影。 “哎呀!嫣儿你怎么来了。” 朱由校急忙起身迎了上去:“你这还有身孕呢,这外面风大,万不可着了凉啊!” 张嫣握着朱由校手笑着说:“在屋子里呆的久了,胸口闷得慌,出来透透气,今天陛下没什么政务要忙吗?” 张嫣来到宫后苑,一是因为开了春,书上的花已经开始结穗,天气正在回暖,正是踏青的好时候,出不了宫,来宫后苑总没问题吧! “这个嘛,魏伴伴拍着胸脯跟朕说要替朕分忧呢,朕念他一片赤诚之心,体恤朕的龙体,朕也就随他去了。” 远在司礼监的魏忠贤猛地打了个喷嚏,一旁侍候的内监贴心的给他披上大袄,说道:“干爷爷,您就休息会儿吧,都快一天没合眼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委屈至极的朱由检 魏忠贤瞪着两个布满血丝地眼睛,周围全是黑眼圈,显然累的不行,端起桌上的汤药一饮而尽,说道:“休什么休?陛下不理政务,这些折子咱家要是不批,谁批?你批?” “不不不,孙儿不敢....” “不敢就闭上嘴!咱家这老腰哦...陛下也是个没良心的,将这些折子全都撇给了咱,这是要把咱活活累死啊...诶哟...快给咱家拿拿肩,酸的慌....” 魏忠贤叫苦连天,在外人眼里看来大权在握的他,实际上批折子批的都快吐了,看到折子就犯呕,还得硬着头皮继续干。 不干怎么办?原本该送到御前的折子,内监抱着去乾清宫走了一圈又溜了回来,一动都没动,一问才知道,好嘛,陛下让您代劳。 这是真劳啊..... 魏忠贤批折子批的都快怀疑人生了,就这么个劳作法,自己能挺过三年吗? 其实魏忠贤是可以找人来帮他的,但他又不敢,这种事情他要是都撂了挑子,出了事咋办?自己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富贵,可不能轻易撒手。 但魏忠贤操劳,朱由校是不会管的,提拔你上来干嘛的?不就是给朕分忧的吗? 现在他正在宫后苑,看着张嫣身后的那几个身影犯牙疼呢。 “呀!爷爷你也在这里啊!” 丫丫看到柳安的身影,兴奋地扑了上去,这些日子柳安简居深出,客栈都没怎么回过,天天营地王恭厂两头跑,都好久没陪自己吃过饭了。 这次难得见到,自然是极为想念。 “丫丫乖,等爷爷把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了,就能陪你玩儿了。” 柳安目光慈祥地望着丫丫,将她往上提了提,忽然眉头一皱:“你这两天,是不是重了点?” “啊....没...没有吧....”丫丫目光躲闪,不敢跟柳安对视。 “柳先生不要怪丫丫,丫丫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子高了,自然就沉了。” 皇后张嫣这时候笑着替丫丫圆了一句,看向坐在一旁扭捏不止的信王,好奇问道:“由检怎么今儿个也进宫了?这可是少见的很。” 那可不少见吗,柳安、信王朱由校齐聚一堂,怎么看这组合都怪异的很。 “见过皇嫂,皇嫂万福金安....” 信王对张嫣见礼,目光在丫丫身上流连了一阵,又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等一下!” 柳安一声大喝,止住了信王朱由检的脚步。 “信王殿下,咱们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呢。” 柳安笑眯眯地看着朱由检。 朱由检被柳安这么一盯,没来由的有些慌乱:“没,没事了,我...我家里锅中还坐着水呢!得回去看看才行!” “诶诶诶,别急嘛,什么时候信王殿下都沦落到要亲自烧水的地步了?这时候要想脱身,用上厕所这个借口更为妥当。” 朱由检恍然大悟,脸色严肃一本正经地说道:“受教了,那我去上个厕所,憋得不行了。” 柳安脸唰一下就黑了,这不是搁这儿跟自己现学现卖吗?这要是自己让他得逞了,还做什么太师? “信王殿下多虑了,宫后苑里就有厕所,信王殿下想去的话,不用舍近求远,自便就好。” 柳安指向身后墙角的一处木屋笑眯眯地说。 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朱由检一脸懵逼地看着柳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套了话。 得,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朱由检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最后还是朱由校开口为他解了围:“王弟不必着急走,这宫里就是你的家,没什么让你害怕的地方,来,咱们三个可是好久没这么聚过了,今天说什么也要多待一会儿。” 朱由校不由分说拉着朱由检坐下,同时对着柳安使了个眼色。 柳安心领神会,摸着丫丫的脑袋问道:“乖孙女,告诉爷爷,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有!” ????? 柳安脸色一变:“谁?” 丫丫掰着手指头,憨憨地数道:“爷爷、杨姐姐、张姐姐、黄姐姐、孙姐姐、师兄......” 一连串的人命说出,就是没有朱由检,柳安松了口气,笑道:“爷爷说的不是这个喜欢,有没有心仪的郎君啊,要是有的话,就早点说出来,爷爷也好早点跟人家谈一谈。” “郎君?那是什么,好吃吗?” 丫丫好奇地看着柳安。 杨明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解释道:“就是托付终生的人啊,就好比陛下是张姐姐的郎君,成国公是朱姐姐的郎君一样。” 丫丫闻言翻了个白眼,脆生生地说道:“哦,那没有。” 朱由检身体一震,小脸一耷拉,眼看就要哭了出来。 柳安可不会可怜他,可怜他,谁可怜自己呢? “那爷爷怎么听有人说,丫丫跟他私定终身两情相悦,就差比翼双飞了呢?” 丫丫整个人都愣住了,瞪大了眼睛:“谁这么说的?丫丫怎么不知道?” 朱由检低着头,嘴角向下弯着,委屈十足。 柳安瞥了一眼信王,笑道:“是谁,爷爷就不跟丫丫说了,只要丫丫说没有,那就是没有,是爷爷听错了。” 信王猛地站起身,下了在场的众人一跳,就在柳安以为他要爆发的时候,只见他涨红了脸向前两步,最后一个转身,对着朱由校拱手:“大兄,我,我先告辞了。” “既然王弟去意已决,朕就不再阻拦了。 ”“王弟记得常进宫玩玩啊!” 朱由校对着朱由检的背影挥了挥手,十分亲切地喊了一句,只不过脸上的幸灾乐祸是掩饰不住的。 张嫣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嗔怪道:“陛下!你说说你,哪里有一个做兄长的样子!由检他才多大?还是个孩子啊!你跟柳先生怎么能这么欺负他?万一留下阴影了怎么办?” “嗨!嫣儿你多虑了,朕不这么做,怎么能让他彻底死心呢?这小子死心眼,性子轴的很,认定了的事情不会轻言放弃,如果朕不让他死心,将来说不得有棘手的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朕也是为了大家好。” 第五百五十九章 老乞丐 可怜的朱由检,到了也不知道所有人都在针对他。 大明天启三年四月初六,天气彻底转暖,街上的人们不再穿着厚重的棉衣,换上了长袖单衫,清凉的微风拂过,叫人神清气爽。 盛夏的暑意随之而来,每到了正午时分,刺眼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总会让人出些细汗。 而这天,京师的南城门处晃晃悠悠走来了一道身影,手中提着青黄葫芦,里面荡漾着水声,不是韩天,却跟韩天一样,喜欢酒不离手,他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样子,衣衫破烂,上面钉着补丁,头发披散,能见几根稻草竖在上面,不知有多久没打理过了。 他倒是个守规矩的,老老实实跟着入城队伍向前缓缓蠕动,不时将手伸进单衫里挠两下,酒槽鼻耸动,一副混不吝的感觉。 城门口的士兵看到他的瞬间就蹙起了眉头,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乞丐,而且还是在丐帮里小有名气的那种。 “站住!说你呢!干什么的!打哪儿来上哪儿去?来京师干什么?统统给我招出来!” 越是这般看起来稀松平常的老乞丐,他就越是可疑,恰好这天守城门的士兵喜欢识几个字,最爱看水浒传三国演义一类的民间小说,西游记更是爱不释手,久而久之,自然就也养成了一双火眼,性子又直,说话不懂谄媚,得罪了不少人,这才被打发到这里守城门。 今天看到这老乞丐,顿时眼睛一亮,直接出面拦下他。 “唉呀,老姜,你管他干什么?后边这么多人等着呢,这都快傍晚了,我还等着早关城门回家吃饭抱孩子呢!” 城门旁另外一位士兵十分不悦地向他叫喊。 “此人眼神锐利,看似慵懒实则暗藏他心,再观其脚步,稳健非凡,否一酗酒汉子能为之,可疑可疑,应仔细查验才是。” 被称作老姜的士兵摇头说道。 见他犯了邪,另外的士兵只能翻了个白眼,这老姜每隔两三天都得来这么一遭,他们倒也是习惯了,不让他过足了瘾,那谁都痛快不了。 “剩下的人,到我这里来!” 另外的士兵不去理会老姜的动作,自顾自的开始审查,他还想赶紧完成任务回家休息呢。 “嘿嘿嘿,这位官爷,您喝酒,喝酒.....” 老乞丐讨好地将手中葫芦递了上去,老姜接也不接,凝眉严肃问道:“说!你是何方人氏?!” 老乞丐挠了挠头,从上面抓下根稻草,嬉皮笑脸地说道:“小老,小老是杭州府人氏。” “路引呢?拿来!” “有的有的,路引在这儿,请官爷过目。”老乞丐从怀里掏了掏,拿出本脏兮兮的小册双手奉上,倒是极为配合。 哪料到老姜一看路引,眼珠子一瞪,喝道:“我看你这老乞丐就是个油嘴滑舌的主!你说你是杭州府人氏,为何路引上却写的籍贯湖北?说!你是何居心?!” “哎哟,官爷,误会,误会啊!小老的儿子是在杭州府卖肉的屠户,去岁得了富贵人家看中,带来了京师,小老儿听闻他有了孩子,特上京来看望他的。” 老乞丐诚惶诚恐地说道。 老姜冷笑道:“一个卖肉的,有什么本事让富贵人家看中?满嘴胡话,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带到衙门好生审问,打上十个板子,不怕他不开口!” 一旁的士兵都快忙不过来了,闻言怒了:“老姜,你有完没完了?人家上京看儿子你还要拉去打板子?你给他定什么罪?你怕不是皮痒痒了,又想被罚俸了吧!你自己作死,可别拖上我!” “咳,袁兄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你且看此人打扮,穷困潦倒,显然没钱,而那卖肉的是什么活计?不说大富大贵,混个温饱是没问题的吧!杭州府又富庶,怎么着也不至于连身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吧!” 老姜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想要讲两句道理。 “你别搁这儿跟我扯犊子!人家手续齐全,你凭什么不让人家进城?他是带刀了还是鞑子的探马?五六十岁的老人了,从湖北上京一趟不容易!谁家还没个老人?真要是几个板子打出个好歹来,你罪孽深重!” “这....”老姜有些为难地瞥了一眼老乞丐,老乞丐满脸堆笑地点点头:“小老绝对良民啊!” 老姜一愣,顿时指着他叫道:“你听到了没?他说自己是良民!哪个良民会说自己是良民地?他一定有问题啊!” 那士兵再也听不下去了,将名册一扔,气冲冲地跑过来,一脚把老姜踹了个趔趄,骂道:“老子今天就要治治你这毛病!” “哎呀!袁兄别打,别打脸啊!” 老乞丐在一旁看着单方面施虐的士兵,搓了搓手踌躇道:“那个...官爷,小老能进城了吗?” 那士兵揍痛快了,起身松了松骨头,将路引递还给老乞丐,笑道:“当然可以,不知道老人家要去哪里?我倒是可以为您指个路。” 老乞丐说道:“柳家食肆。” “哦,柳家食肆啊,要去柳家食肆的话往前直走,过了玄武大街右拐.....” 说着说着士兵就变了脸色,蓦然回首:“您要去柳家食肆?” “啊....我儿子就在那里当差,听说一个月领不少银子呢!这样小老儿也就有酒喝了!” 老乞丐面带喜色地拍了拍手上的葫芦。 冷汗顺着士兵的脸庞滑落,士兵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两下,踢了踢一旁抱头趴在地上的老姜,笑道:“是啊是啊,柳先生出手可是大方,京师里没有人不知道的,方才这小子对您出言不逊,您别放在心上,他脑子不好使,我替他给您赔个不是.....” 士兵给老乞丐拱手作揖,老乞丐慌忙摆了摆手:“没,没,不碍事,不碍事的,小老可当不起官爷这一躬。” 看着老乞丐老实巴交纯朴的样子,士兵不禁有些唏嘘,这是多好的一个人呐!差点儿就被带到衙门打板子了,要是真挨了板子,今天自己这小命,可就悬了..... 第五百六十章 不速之客 柳安护短的名声,试问有谁不知道呢?柳家食肆的护卫更是没人敢招惹,他手上的打龙鞭可不是放着玩的,那是真敢打呐,当着陛下和众臣的面,连五军营指挥使郑洪波一言不合都得挨揍,他们这势小言轻的小人物,还不得脱层皮? 还好自己今天儿当值,不然就依老姜这执拗的性子,别人压不住他啊! 目送老乞丐离去,士兵心有余悸地看着老姜,说道:“老姜啊老姜,你今天差点闯下大祸!说什么也得请我喝顿好酒!” 老姜也是个明白人,听到柳家食肆四个字后,干脆直接趴在地上装死了,等到人走远了才敢爬起来,重重点头:“没问题袁大哥,我回去就买上一坛好酒,叫你弟妹整两个小菜,咱哥儿俩好好喝点!” 话说老乞丐进了京,眨眼间就迷失在了花花世界中,完全将自己来找儿子地事情抛之脑后,提着葫芦蹲在人家青楼外,看着里面莺莺燕燕穿堂过,玉臂凝脂尽丝滑,馋的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 “嘿,老兄,你是混哪个堂口的?看着面生啊,新来的吧!” 老乞丐正以美色下酒呢,身边忽然围了几个人上来。 他们都是京城的乞丐,乞丐之间也是有地盘之分的,而老乞丐蹲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地盘,这眼看就要入夜了,他们赶着过来乞讨呢,遇上个穿着富贵的,上去喊两声爷,缠磨一会儿,就能从那些急切的嫖客身上得到些赏钱。 这可都是他们的经验,这不刚出发,就看到他们的地方被人占了他们的位置,顿时就不乐意了。 “堂口?”老乞丐疑惑地看了看他们,摇头道:“小老不是乞丐。” 这句话让他们笑了起来:“别逗了老兄,就你这打扮,比我们还像乞丐呢,说你不是乞丐?谁信呐!去去去,不管你是不是乞丐,都别占着我们的地盘,不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可能是因为年纪大的缘故,这几名乞丐并没有动手动脚,只是下了逐客令,开始赶人。 “嘿,你们讨要你们的,小老就蹲在这儿看看戏不行吗?也碍不到你们事。” 老乞丐没有动。 一看他这么不识相,那几个乞丐就开始卷袖子,言语间也不客气起来:“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这里人多眼杂,有种的跟我们到这巷子里来!” 老乞丐看了看身后的巷子,嗤笑一声起身:“得,像你们这么过分的要求,小老儿这么多年还真是没见过。” 几人簇拥着老乞丐进了小巷子,不多时发出几声惨叫,过了会儿,老乞丐提着葫芦从巷子里走出,甩弄着手中钱袋,哼着歌进了青楼。 天色渐渐昏暗,宛香楼中人来人往,大红灯笼高挂,一派灯火通明的景象。 忽然,宛香楼大门口有一道身影被人丢了出来,宛香楼的老鸨子拿着团扇,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脸嫌弃地啐了口唾沫,骂道:“一把年纪了还学人家逛青楼!呸!你个老不羞的,逛就逛吧,就这么两个银子还不够你喝的酒钱,打发叫花子呢?真是晦气!赶紧给老娘滚蛋!” 老乞丐淡定地站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尘,好整以暇道:“你这婆娘不知好歹,我儿子那可有的是银子!赊个账咋了?拿着欠条找小老儿子去要就是!真是狗眼看人低,以后就算你求小老来,小老也不会来了!” “唉哟,那可真是老娘有眼不识泰山了,既然您这么厉害,还逛什么青楼啊?叫您那好儿子给他娶上十几二十个后母,您天天醉生梦死,岂不更好?咱们这宛香楼啊,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老鸨子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进了楼内,不在理会大放厥词的老乞丐。 似乎是习惯了,老乞丐也没有跟她争辩的心思,摇头晃脑地向着城内走去,这碰碰,那摸摸,就跟头一次见到京师繁华的人一样,看什么都是新奇。 又挨了几顿骂之后,老乞丐终于来到了柳家食肆大门前,看着那盖着玉玺的招牌,老乞丐掏了掏胳肢窝,上前敲门。 “来了来了!” 吱呀。 “你,你是谁啊?” 仔麻打开门,看着老乞丐怔在原地,他还以为是柳安回来了呢。 “我是我。” 一言不合,老乞丐就跟仔麻玩起了弯弯绕。 “乞丐是吧,饿了?得,你在这儿等会,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仔麻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进了后厨,端着一盘糕点和白面馒头走了出来,看到大门洞开,老乞丐正坐在堂中自顾自地斟茶喝,眼珠子还不时瞟向柜台上的酒坛,一副意动的样子,属实不像好人。 仔麻急道:“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快出去,叫其他人看到了,我得挨骂了!” 老乞丐理也不理他,从他端来的盘子里拿了几块糕点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个不停,看起来饿坏了。 仔麻上前拉他,发现就跟拉一座小山一样,怎么也拉不动,甚至都不能阻止对方片刻。 仔麻急的都快哭了,心想这是哪里来的老乞丐,这可害死他了。 孙德胜正教完丫丫功夫,趁着丫丫泡药浴的功夫打算来寻点水喝,刚掀开帘子,就看到一脸焦急的仔麻正在劝说一名老乞丐,那老乞丐胡吃海喝,丝毫不理会跳脚的仔麻。 “呀!孙大哥你来了.....你快帮帮忙,这老乞丐赖在这里不出去啊!我推不动他.....” 仔麻像是找到救星一样,一下子扑了上来。 “嘿,别怕,我到要看看,是谁敢在柳家食肆嚣张!” 许久没跟人动手了,孙德胜也是手痒痒,手插进袖子里,走向低头狂吃的老乞丐。 听到近前地脚步声,老乞丐抬头瞥了孙德胜一眼,孙德胜的身体瞬间僵在原地,浑身汗毛直竖,如同被一只猛虎盯上一般,再难移动半步。 本能的直觉告诉他,此人凶险,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孙德胜脸色铁青,不敢轻举妄动。 第五百六十一章 啥?家没了? “孙大哥,你怎么了这是?快赶人啊!” 仔麻在一旁催促道。 孙德胜双眼直直地盯着老乞丐,大气都不敢出,现在杨来李守一等人全都被柳安带到了营地里,柳家食肆只剩了他和黄若兰江姝婧等几人,说是防御空虚也不为过,这时候忽然来了这般高手,孙德胜顿时感到无比棘手。 “去,叫黄小姐她们找丫丫,我来拖住他,你们赶紧从后门走,去找柳先生!” 孙德胜身体在微微颤抖,仔麻看出他的状态不对,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可是从来没有从孙德胜身上见过,听到吩咐后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地冲上了二楼,不多时,黄若兰便和江姝婧从房中走出。 “哪里来的贼子,敢在这里放肆!” 黄若兰柳眉一竖,手提绣剑向着楼下走来。 孙德胜在心里叫苦连天,我得黄大小姐诶,这什么情况你还看不懂吗?仔麻你个狗东西,话都不会传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先跑? 就是在面对方木的时候,孙德胜都自信能有一战之力,但唯独在这老乞丐面前,他连反抗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但丫丫就在后堂,他作为师尊,这时候不站出来,枉为人师。 好在江姝婧是个明白人,她一看脸上皆是汗水的孙德胜就明白了情况,况且那老乞丐的深浅她根本看不透,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快跑,她一把拉住黄若兰,轻轻摇了摇头。 黄若兰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老乞丐,江姝婧的眼神她自然是明白的,顿时止住身体,退回了二楼。 老乞丐终于吃完了仔麻端给他的那一盘吃食,从筷桶里挑了双筷子,分两手握,一根在另一根上面来回磨动,惊人的一幕出现了,老乞丐手中的筷子好似变成了一把利刃,木片飘落,很快就将另一根筷子削的只剩下一根尖头木棍,而被他当作利刃来用的筷子却是完好无损。 孙德胜和江姝婧几人见状瞳孔一缩,如此精湛的内力,绝对是万里无一的高手。 老乞丐剔着牙,打了个饱嗝,拍了拍微微隆起的肚子,看着神情紧张戒备防范的孙德胜和江姝婧几人,笑道:“小老吃饱了,多谢款待。” “你,你是何人,来我柳家食肆做什么?” 孙德胜身体绷紧,硬着头皮问道。 “找人啊,不然干嘛。” 老乞丐理所当然地说道。 闻言,孙德胜深吸了口气,找人?还能找谁?恐怕是来找柳先生吧!也只有柳先生会如此遭人惦记,可不知道是谁竟然能请动这般高手,这可坏了.... 按照孙德胜的估算,就算柳家食肆的所有护卫打包在一起上,也不是这老乞丐的对手,除非能有各大派掌门和龙景中那些新招揽的护卫相助,说不得能将这老乞丐逼退。 一代宗师。 “你找的人不在这里。”孙德胜说。 老乞丐一愣:“那就去找啊,我这长途跋涉来一趟可不容易,还等着打酒喝呢。” 老乞丐说这话的时候是一个意思,落到孙德胜耳朵里可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等着杀了柳先生,领了赏钱打酒喝?果然是来者不善啊! 孙德胜脸色不变,严肃道:“那你在这儿等着,仔麻!” “哎哎,在呢在呢....” 仔麻探了半个脑袋出来。 “去,带着丫丫找柳先生,说有客人登门拜访。” “好....好!” 仔麻惊悸地看了一眼那站在柜子前看着酒坛啧啧称奇的老乞丐,趁他不注意一溜儿烟跑进了后堂,拉上刚换好衣服的丫丫跳上马车就跑,直冲出了京师,奔着营地而去。 “真是好酒啊....小老能尝尝吗?” 老乞丐掀开坛盖,闻着那沁人心脾的酒香砸了砸嘴说道。 “可以。” 孙德胜点了点头,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对方再说,只要等柳先生带着援军回来,就是一代宗师也要让他剥层皮下来! 双方在柳家食肆对峙,仔麻那边则快马加鞭的冲出了城,来到了营地之中。 “嘛玩意?!你说咱老家被人偷了?!” 柳安目瞪口呆地望着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的仔麻。 “千真万确啊柳先生!孙大哥他在那老头面前动也不敢动,直叫小的来喊您回去,定是极为厉害的高手啊!” 仔麻急忙点头,他带来的丫丫一头雾水,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吗的,真是阎王不上殿,小鬼闹翻天啊!老夫才几天没管,就有人不知天高地厚敢打上门来了?!杨来洪峰!点齐兵马,跟老夫杀回去!” 柳安拍案而起,怒火冲天地喊道。 杨来虽然也很气愤,但终究是头脑冷静的类型:“柳先生,咱就这么带着兵冲击京师,怕是不妥吧....” “不带兵,把咱们新招的护卫和各大派掌门那些人拉上,老夫还不信了,他就一个人,还能奈何得了咱们?” 杨来和洪峰对视一眼,叫道:“是!” 于是乎,柳安带着两三百号人乌泱泱来到了京城门下,守城的士兵一看这么多人,又黑灯瞎火的,顿时慌了神,弓箭拉满,喝道:“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带兵冲门?!” “老夫柳安,速开城门,你们五城兵马司干什么吃的!老夫家都要被人端了,你们还在这儿作壁上观!” 柳安高高举起打龙鞭,金光翟烁的打龙鞭在火光的照耀下十分亮眼,守城的千户一看,确信是柳先生无疑,见打龙鞭如见陛下,况且这只是外城,就凭柳安带的两三百号人造反也不可能,思来想去,便下令开了城门。 “诶哟,柳先生您这大晚上的带兵回京,是为了什么啊,先前在城墙上小人听着您说柳家食肆被贼人端了?这是怎么回事?小人没听到有人摇铃啊!” 守城的千户下了城,走到柳安的马前谄媚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老夫也不知道打上门来那人是谁,总之很厉害就对了,你们五城兵马司帮不上忙,老夫这些人够用了,速速让开!” 第五百六十二章 失落的玉如意 当初在徐州城外跟胡嗣江的一战,让柳安明白了一件事情。 似他们这般习武之人,只要达到了先天层次,很多动作行为就已经不能以常理来度之,胡嗣江都能借力踏江越过百米江面,更何况一个完全不弱于他的人? 从仔麻带来的消息中,柳安能够得知,柳家食肆坐着的那名老乞丐,少说也有先天巅峰的实力,不然孙德胜不会要求仔麻带着丫丫先跑,因为店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十数名持劲弩的护卫,外面还有将士在巡城,江姝婧也在。 就算是方木再次袭来,也讨不到好处,可即使这样,孙德胜依旧第一时间让丫丫逃走,这就证明了来人不凡。 那人多就没什么用了,反而有可能会碍手碍脚,多之无用。 毕竟这是在京师,不是在战场上,这里地势狭窄,军阵发挥不出威力,相反对方却能如鱼得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况且事情闹大了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能悄悄解决,最好是悄悄解决。 柳安持着打龙鞭,便是有了通行证,他带着乌泱泱一队人马来到柳家食肆外,看着端坐在大堂中的那个背影,神色凝重,挥手道:“都给老夫围起来!敢到老夫客栈放肆,今天让他插翅也难逃!” “喏!” 一声令下,龙景中祌牛等人快速散开,以张九林为首的各大派掌门也不好意思干看着,毕竟受了柳安不少照顾,此时不出力,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所以纷纷上前,短短时间就将柳家食肆前后都包围了起来,不管老乞丐从哪个方向逃出,都会受到弓弩、护卫的阻拦。 见布局完毕,柳安带着杨来洪峰李守一李桯易等几人在身旁,龙景中祌牛等新招揽的护卫在后,大步迈进了柳家食肆。 孙德胜见到外面灯火通明,人马嘈杂,心知是柳安赶回来了,松了口气。 听动静,柳安这次可是带了不少人,想必足够应付这老乞丐了。 老乞丐从后厨翻了叠花生米出来,桌上摆着酒坛,痛饮痛吃,好不自在,放佛没听到身后锵锵作响的甲胄声。 柳安大马金刀地坐到老乞丐对面,看着他面前的桌子眉梢微挑,龙景中和祌牛张九林三人也跟着坐下,防止对方暴起伤人。 面对三名先天后期的高手,就算你是个宗师境,在对方有防备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伤到柳安。 柳安冷笑一声,手指敲了敲桌子,刚想放两句狠话呢,就听到被背后响起惊讶的叫声。 “爹?!” 柳安脸色一僵,转过头想去看看,这是哪个不争气的狗东西见面先叫爹,岂不是把自己的脸都给丢尽了! 一座状如小山似的身影挤开人群走上前来,正是李守一。 李守一惊讶地看着老乞丐,有些不敢置信:“爹!真是你啊!你怎么混成这副摸样了?” 老乞丐撇了他一眼,哼道:“你这臭小子,怎么又胖了?我孙儿呢?不是说你生了吗?” “等会!”柳安出言打断他们两个,看着老乞丐问道:“李胖子,这就是你那个名不见经传,丢下你跑去浪迹江湖十年不见的便宜老爹?” “哟呵,臭小子真是长能耐了啊!瞧这样子,没少说你爹坏话啊!” 老乞丐阴森森地一笑。 李守一缩了缩脖子,说道:“柳先生,误会误会,这是俺爹....您之前不是随着英雄帖发了一张寻人启示吗?我爹一定是看到了那张寻人启示才来的!” 柳安看向不知所措的孙德胜,孙德胜愣了好半晌,一拍手道:“不对啊!他是直接闯进来的啊!问他是谁也不说,光说找人,我以为是来寻仇的,就没往李胖子身上想.....” 老乞丐闻言翻了翻白眼:“我来找自己儿子,还要通名报姓?”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不过有一说一,就算这老乞丐站到自己面前,自己也认不出来他。 乞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不过有一事,让柳安赶到很奇怪:“那张寻人启示,早在近半年前老夫就发出了,为何你到现在才来京师?就算你处在天南海北,看到寻人启示的第一时间动身,也应该在年关前后抵达吧!” “害!小老这不是那啥吗,啊,路上走到一半,发现盘缠不够了,不得已之下只好开始打打零工,或者帮人算算命啥的赚点路费,坐不起大船,全凭两条腿,还要买酒喝,走不快的。” 老乞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笑眯眯地起身,走到李守一身边:“我孙儿呢?” 李守一咽了口唾沫,求救地望向柳安,要知道这说自己有儿子了这馊主意,可是柳安想出来的,现在正主真来了,自己咋办? 可他哪料到,感受到他目光之后,柳安竟然将脑袋转向了一边!不再看他! 李守一心中如果有一片草原的话,此刻应该是万马奔腾。 “嗯?我孙儿呢?莫不是这个小姑娘?诶呀呀,果然是伶俐可爱,惹人怜惜啊!来,这是爷爷的见面礼。” 老乞丐张望了一圈,发现符合年纪的只有躲在门外的丫丫,顿时眼睛一亮,走到丫丫身边蹲下,从怀里掏出一物递了过去。 “玉如意!!!”龙景中眼珠子都要从眼眶中蹦了出来,失声叫道。 “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柳安也皱眉看着老乞丐,玉如意的事情他听龙景中说过,被那方木夺走之后献给了李庄妃才对,这才当上了信王府的客卿,为何会出现在老乞丐的手里? “哦,来之前太过仓促,小老没给自己的宝贝孙女准备见面礼,觉得不好,在路边瞎逛的时候看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宅院,好像是叫什么慈庆宫的,就顺道进去逛悠了一圈,这玉如意就是从那里拿的。” 老乞丐掏了掏耳朵,丝毫不以为意地说道,语气之淡然,就跟从地上捡了块石头一样。 龙景中顿时凌乱了,信王府的防备力量,可不是只有方木的啊! 第五百六十三章 你你你,你是! 除了夔山六老之外,还有许多护卫客卿,大多都有几分实力,想要绕过他们,悄无声息地取得玉如意,难度跟溜进皇宫也差不多了。 眼前这老乞丐既然能进去偷走玉如意,岂不是说皇宫他也能如履平地?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 至少龙景中做不到,像张九林这些各大派掌门也不行,否则怎么会在靖锋部的追杀下如此狼狈呢? 丫丫缩在门口,紧紧抓住门框,露出半个脑袋,有些畏惧老乞丐的样子,那玉如意却是通体碧绿,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荧光,极为不凡,叫人心动,丫丫看着柳安,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柳安若有所思,颔首道:“丫丫,既然老前辈是一番好心,你就收下吧。” 丫丫这才小心地伸出手接过玉如意,怯生生地说道:“谢谢老爷爷.....” “哎,乖孙女,喜欢的话爷爷再去给你找,爷爷别的不行,寻宝的功力可是一绝!” 老乞丐拍着胸脯得意洋洋地说道,不过有一事让他十分不解,就是看丫丫的年纪,怎么着也快有十岁了吧,莫非在自己离开杭州府后李守一就生了女儿?那自己为什么现在才知道消息? “爹!那不是你的孙女儿,那是柳先生的孙女儿....不是我的孩子....”李守一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实话。 老乞丐眼珠子一瞪,好生打量了一下丫丫,丫丫赶紧抱住玉如意,生怕老乞丐又要回去一样。 “那我孙儿呢?莫非在杭州府?是了是了,你上京谋富贵,还能拖家带口不成,小姑娘别怕,这玉如意爷爷是想要多少有多少,你就拿去玩儿吧,回头小老再去寻一个就是,不打紧!” 老乞丐表达了对丫丫善意,然而李守一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暴跳如雷。 “没...咱们老李家还没后呢.....” “没后?!没后你跑出来干嘛?!为了富贵,你要让咱老李家断子绝孙吗?!” 柳安等人只觉眼前一晃,老乞丐就出现在了李守一身前,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李守一壮硕的身躯倒飞而出,连撞坏了几套桌椅才躺在地上诶哟不止。 柳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李守一的横练功夫如何,他可是见识过不止一次的,就连那夔火的利刃都穿不透,但在这老乞丐手下就跟纸糊的一样。 老乞丐到底是什么实力? “爹!别打了爹!我错了!我不该骗您啊!诶哟!别打了!知错了爹!” 老乞丐可不管李守一的惨叫,对着他就是一顿暴揍。 一旁沉默许久的张九林看着老乞丐的背影陷入了沉思,许久后缓缓睁大了眼,骇然道:“你...你你你....不会是....” 江湖上拥有先天实力的人不少,他大多都认识,拥有像老乞丐这般宗师境界的,更是凤毛麟角,万里无一,大多都是深居简出不问世事,潜心练功,各个都是老怪物,他都认识,尤其是当年他陪着师尊参加论道大会时,看到的那个当场突破宗师,打死重阳宫天师,最后被逼跳崖的一代传奇宗师,李云复。 张九林当时还不过是山门内的一名新入门的弟子,有幸陪着师尊到场,亲眼目睹了那一幕,在他心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可当初那云淡风轻,温文尔雅的一代宗师李云复,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摸样? 这也是他第一时间没认出来的原因,看到李云复出手用的招式极为眼熟,他才认了出来。 龙景中显然也认了出来,和张九林对视一眼,难以掩饰心中惊骇。 他们都以为李云复已经死了,毕竟那深不见底的山崖,奇峻丛生,陡峭耸立,掉下去绝对九死一生,可李云复还是回来了。 就站在他们面前。 老乞丐终于过足了瘾,又坐回了桌旁,端起酒碗饮了一口,见张九林和龙景中眼神古怪,诧异问道:“怎么了?看小老做甚?” “前,前辈,您莫非就是三十年前在论道大会上打死重阳宫天师,最后跳下山崖的宗师李云复?” 张九林拱手问道,态度十分尊敬。 “三十年前啊....实不相瞒,小老醒来的时候,确实躺在武当山山谷底部,不过没有当时的记忆,至于你们说的那什么李云复....不知道,小老叫李开云。” 老乞丐摇头晃脑地说道。 您撒谎能走点心不? 张九林在心里疯狂吐槽,不过并没有拆穿,当年的事情已经太过久远,远到当时在场的老一辈几乎都已逝去,要不就是垂垂老矣,再也不能与人对战,三十年过去,江湖上也已经经历了一次大洗牌,各大派门中弟子都换了一茬,能记得当年事情的人,不多了。 “既然是李前辈在此,那晚辈们就不叨扰了,柳先生,我们告辞了。” 张九林等人没有留下来的意思,柳家食肆显然住不下他们这么多人,再晚一点能不能出城都是问题。 张九林带着人走了,龙景中却留了下来,柳家食肆经过扩建后,已经能容纳下他们这些新招揽的护卫,就算住下来也没什么,不过龙景中留下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他的眼睛一直盯在丫丫抱在怀里的玉如意上。 “这是丫丫的!不给你哦!” 丫丫看着龙景中渴望的眼神,将玉如意紧紧裹在怀里,龙景中顿时尴尬无比,不知道怎么开口。 柳安见状说道:“丫丫!将玉如意给龙兄弟,这是他们龙泉寺的宝物,后来失落了,现在既然到了咱们手上,自然要物归原主。” 丫丫瘪着嘴,十分委屈地将还没捂热乎的玉如意递了过去,不得不说,这玉如意确实算得上稀世珍宝,价值连城,足有小臂大小,无价,多少银子也买不来的宝贝。 龙景中脸色一喜,赶紧双手接过玉如意,有些激动地说道:“多谢柳先生!这玉如意事关重大,若只是普普通通一件宝物,我龙泉寺也不会如此看重,此事虽然只是个传说,但关乎江山社稷,我不敢妄作主张。” 第五百六十四章 行踪诡异的老乞丐 听到江山社稷四个字,柳安神情古怪,心想,虽然这玉如意看起来价值不菲,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能掀起像当年和氏璧那样的风波? 不至于吧.... 反正柳安是不信的。 只不过从龙景中对待玉如意的态度来看,也许真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 但柳安并没有追问,玉如意虽好,但终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难不成你还拿着它敲人?又不是板砖。 龙景中第二天就离开了,他说自己要暂时回山门一趟,将玉如意送回去,快马加鞭下,半个月就能打一个来回。 柳安欣然应允,目前来看,没有什么需要用到龙景中的地方,既然他有自己的要事,放手让他去做就好了。 至于李守一的便宜老爹李开复,柳安可没有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来都来了,想走? 不过让柳安十分意外的就是,老乞丐丝毫没有要走的迹象,反而是个自来熟,直接住到了李守一的隔壁,还卷了李守一辛苦攒下的上百两银子出去买酒,搞得李守一整天哭丧个脸,就跟丢了魂一样。 老乞丐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早出晚归,柳安又忙,有时候一连数天都见不到他人,于是乎,这天早上天不亮,柳安就起床在客栈大门蹲点。 果然,老乞丐鬼鬼祟祟的从后堂出来,腰间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揣着昨天晚上柳安才发给李守一的银子。 柳安就知道,这老乞丐肯定要出去寻欢作乐。 老乞丐掀开帘子,看到柳安坐在堂中先是愣了愣,接着就想悄咪咪溜走。 “站住!这一大早的,你要去哪儿?” 柳安将茶盏重重地放到桌上,喝道。 “害,年轻人,小老就是起个夜罢了,这不是睡迷糊了,没找到路吗!” 老乞丐眼珠子一转,直接跟柳安打起了哑迷。 “胡扯!你腰里揣的什么东西?拿出来!” 柳安一瞪眼。 “哦,你说这个啊,这是小老儿子孝敬小老的,小老不要还不行呢!” 老乞丐从腰里掏出一个钱袋,正是昨晚柳安给李守一的那个,看样子还没动过。 “你偷自己儿子辛辛苦苦挣来的月俸,良心不会痛吗?” “良心?”老乞丐一愣:“那是啥玩意儿?我一个人含辛茹苦的将那小子拉扯大,孝敬孝敬长辈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一家人的东西,哪里能说是偷!” 柳安敲了敲桌子,说道:“老夫的意思不是这个,你要是想要银子,老夫倒是可以给你。” “嗯?!”老乞丐眼睛一亮,立马腆着脸就凑了上来,毫无高手风范。 “柳先生,柳太师!您可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银子呢?” “给你银子可以,不过你要先回答老夫两个问题。” 老乞丐点头如捣蒜:“您尽管问!小老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拿银子干嘛去?” “买酒啊!” 老乞丐一脸理所当然。 柳安指着柜台上那些尘封已久,平日里都是摆在那里装面门的酒坛:“那些酒它不香吗?据老夫所知,那些酒就是达骞花了重金买来的老酒,口味可不是外面卖的能比的。” “嘿嘿,这个小老当然知道,不瞒柳先生,小老这鼻子可灵了,隔着十里地,都能闻到您这酒坛里传出的香味...不过嘛....” “不过什么?” “这自家的酒,哪有买来的香呢?况且小老也不是光喝酒....”老乞丐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偷听之后才悄声道:“小老喝的是花酒!” 柳安眼珠子一瞪:“喝花酒?!您今年贵庚?” “小老今年五十有九。”老乞丐挺胸抬头,十分自豪。 好嘛,这岁数比魏忠贤都要大了,柳安狐疑地上下打量老乞丐,问道:“你都快六十了,喝得动花酒?” “嘘!柳太师噤声!实不相瞒,您别看小老岁数大了,可身子骨可还是硬朗的很呐!别说喝点花酒了,就是花里寻欢,也是不在话下!” “小老可是有自己独家秘方的,用了这秘方,保叫你四十如花,五十弥坚,六十不倒!” 柳安眼睛一亮,他倒不是真想四十岁了还去喝花酒,主要是瞧上了老乞丐的这些秘方,李守一能长成今天这个样子,其中九成都是老乞丐的功劳,要说他没用什么手段,柳安是不信的。 而李守一自己也承认了,小时候老乞丐给他用过什么配方,只不过他不知道,现在正主来了,自己还能错过这个机会嘛? 只要有了这个秘方,到时候给将士们用上,嗨呀,那岂不是人人金钟罩,个个铁布衫?这要是打起来,配合上内甲,刀枪不入,岂不是横扫一切,睥睨群雄? 这才是柳安的真实目的,而看老乞丐的模样,显然藏着不少私货,堂堂一代宗师,要说没什么家底,柳安是不信的。 随便从牙缝里露出来点,都能叫普通人受益无穷了。 所以柳安下定决心,非得榨干了老乞丐不可。 “咳咳,是这样的李前辈。”眨眼间,连称呼都变了,“既然前辈喜欢拿银子去喝花酒,晚辈也不好指手画脚,毕竟前辈心中有数,晚辈也愿意资助一二,但晚辈心里也有个不情之请。” 几声前辈,似乎是喊的老乞丐很舒服,盘着二郎腿坐下,直接拿捏起了架子:“柳太师有什么话,直接明说就是,我们习武之人,向来性格直爽。” “是是,前辈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想必是有不少秘籍的,晚辈呢,想要从前辈哪儿求取几本,当然了,作为答谢,晚辈会奉上些酒钱。” “害,我当什么大事呢!小老还以为柳先生你要让小老去宰了皇帝呢,虽然麻烦点,但也不是不能做到。” “呃....我干嘛要杀皇帝?” “不杀皇帝,杀阉狗也行啊,反正雇小老杀人,便宜的很,一个人头,不论身份贵贱,一律十两。” 老乞丐笑眯眯地搓着手,像是面对顾客的奸商:“怎么样,柳先生您来几个人头?” 第五百六十五章 条件 “别别别,前辈您稍安勿躁,咱不是谈的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跟人头扯上关系了?老夫是不会做出暗杀这种事情的,老夫只是想找前辈购买几本秘籍罢了。” 柳安急忙摆手摇头,这老乞丐说的话让他寒毛直竖,背后发凉,一看就是没少干这事啊! 老乞丐兴趣缺缺,在怀里掏了掏,扔出几本古朴的黄册到桌上,说道:“不是破秘籍嘛,有什么好看的,这玩意儿,一般人看不懂,高手不屑用,柳太师你就算是买去,怕也只是垫垫桌脚咯。” 柳安不去理会老乞丐的调侃,有些激动地捧起桌上的一本黄册,轻轻拂去上面沾着的些许灰尘,一看书名:如赖神掌。 唰! 柳安的脸一下子黑了起来,如来神掌的来还写错了,这是有多不走心?再拿起一本一看,好嘛,降聋十八掌,根据这本秘籍上的描述,专治耳目不聪。 似这般的,还有楑花宝典、久阴真经,钱困大挪移等等诸多如雷贯耳的秘籍。 可惜,全都是假的。 假的让柳安都怀疑它究竟是不是假的。 因为实在是太假了,假到柳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相反,一旁的老乞丐正滔滔不绝:“不是小老吹,这些秘籍啊,可都是各大派地不传之秘,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甚至就连他们的掌门都不知道当年他们门派还有这样一门功夫,一旦这些秘籍问世,那就会在江湖上引起腥风血雨,所有人都会对这几本秘籍趋之若鹜,毕竟只要练了它们,成就一代宗师不在话下。” “前辈,你良心真的不会痛吗?”柳安痛心疾首:“这些秘籍,字都写错了啊!” 老乞丐怔住,挠头道:“不会吧,这可是我亲手写的.....” ??? 柳安:“前辈,咱们能不能相互之间坦诚一些,您明知道晚辈说的不是这种秘籍,拿出这种秘籍来,也难免落了您堂堂宗师的威名啊。” 老乞丐涨红了脸:“这几本秘籍都是融会了小老毕生所学,蕴含天地大道,只要能够秉读通透,绝对受益无穷!怎么能是骗人的呢?” “好好好,前辈的这几本秘籍晚辈是消受不来了,敢问前辈还有没有其他类型的,譬如锻体一类的秘籍?” 柳安舔了舔嘴唇:“配方也行啊!我都不嫌弃!” “你小子,是想给丫丫那闺女用吧,小老确实有,但小老要提醒你一句,这锻体的配方,并不是适用于每一个人,有些人承受不住刚猛的药性,反而会对身体有损害,而有些人呢,却能从中得到极大的裨益,丫丫那孩子,用孙德胜的配方就正正好好,不需要再用其他的配方了,不过如果柳太师一心想要,小老倒是也能卖给你。” “不知前辈作价几何?” 柳安也不藏头露尾了,直接开价比什么都来得方便。 “小老的价格,怕柳先生承受不了啊。” 老乞丐脸色严肃的看着柳安。 柳安笑了起来:“在银子这方面,晚辈还是有些自信的。” “小老要的不是银子。”老乞丐摇头:“小老想从柳太师手中,赎回我儿的卖身契。” “为何?是老夫对他不好吗?”柳安皱眉,但凡是他雇佣的护卫,都会签订一份契约,他并没有打算这份契约有什么约束力,只是走一个形式过场罢了。 “恰恰相反,是因为柳先生您对我儿他太好了,这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现在我儿看起来活的逍遥自在,每月不用干什么事情就可以领到五十两银子,但这都只是表面,小老活了这么大岁数,最怕欠下别人点什么,想必柳先生之前也听过小老的事迹,小老出身正一道,讲究个因果循环,我儿他受了柳太师您的恩,这是因,将来迟早有一天,这个果是要连本带利的还回去的,我儿命薄,小老怕他受不住。” 柳安肃然起敬:“所以你才要偷走他的月俸?这是要替他挡因果?” 老乞丐一愣:“不是,小老只是单纯的缺银子喝花酒,柳太师您说的也太玄了,刚才小老说的那些话,只是怕将来柳太师您代兵出征,拉上吾儿,就依吾儿那憨傻的性子,在战场上一旦出了个好歹,我李家可就绝后了啊!李家十八代单传,不能到我这一辈断了。” 柳安一拍手:“正因为如此,你才要锻炼李守一,让他从小就练出一身铜皮铁骨,这样即使遇到了危险,也能化险为夷?” 老乞丐又是一愣:“也不是...只是因为他小时候太皮,小老揍他施展不开气力,打的不痛快,这才想着锻炼锻炼他,这样打起来就不用手下留情了啊!” 喔靠!真是个狠人!柳安心里疯狂吐槽,果然不愧是一代宗师,这想法都是这么出人意料,非常理能度之。 但对于老乞丐的这个要求,柳安感到有些为难:“前辈,实话说,自杭州府起,李守一便帮了晚辈许多忙,晚辈招揽他,一是看上了他的本事,二是对他的感谢,他也是晚辈身边的老人了,凭您一句话,就让晚辈驱逐他,实在是有些不合情理。” “不过,如果是他自己想走,晚辈说什么也不会拦着,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们好聚好散。” 柳安说的真诚,倒让老乞丐有些感动了:“好!好啊!柳太师果然是个明事理的人,您尽管放心便是,那混小子留在身边,只能成为您的阻碍,小老回去劝劝他,定让他回心转意,如果您实在缺人手,等那小子生了娃,小老再亲自将他押送回来,为您鞍前马后!” “前辈不要使用暴力,这种事强求不得,还有那配方.....” 老乞丐笑道:“这就不劳柳太师操心了,我们父子交流的方式一向都是动手,有什么问题,打一顿就好了,如果还解决不了,那就打两顿。” 说完,老乞丐从袖子的内衬里私下一块布,说道:“柳先生将这块布用清水浸湿,炼体的配方自会出现。” 第五百六十六章 红园 “前辈你这是去哪儿?不是要去劝李守一回家吗?” 柳安得了炼体配方后,发现老乞丐兴冲冲地就要出门。 “哦,这种事急不来,小老打算择机再说,现在嘛....” 老乞丐拍了拍腰间的钱袋笑道:“小老先去买点酒乐呵乐呵。” “哦对了柳先生,小老给你的炼体配方,药效太过强烈,如果是没有经过训练的人的话,是不能使用的,这一点还望你切记,不然到时候整出什么事情来,怪罪小老就不好了。” “前辈放心,晚辈自有分寸。” 老乞丐出了门,柳安打开配方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的跟孙德胜那张配方差不多,大多都用的是些名贵药材,只不过老乞丐这张明显多了许多东西。 之前丫丫第一次使用药液的时候,孙德胜曾经说过,用这个药液的人无非有两种下场,挺过去海阔天空,挺不过去....那就废了。 而从李守一身上来看,显然老乞丐给他的这张炼体配方更加高明,亦或者说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但总之,柳安在使用这张药方之前,还得问过一些人才行。 柳安拿着药方找到了孙德胜,将药方给他看过后,孙德胜说道:“李前辈的这张药方,跟我师尊的那张不太一样,我师尊是主要熬炼筋骨,恢复气血,使人的身体能处在巅峰状态,而李前辈这张则过于刚猛,以药力冲击身体筋肉,强迫药液在身体里碰撞,继而起到锤炼的效果,虽然效力要强于我师尊的秘方,但危险也是倍增的。” “我并不推荐柳先生您将这张药方给那些士兵们用,他们很有可能承受不住。” 孙德胜将药方还给了柳安。 “如果老夫减少药量呢?譬如用清水稀释。这样的话,效果会不会减弱?” 柳安沉吟道。 孙德胜点头:“会,稀释也不失为一种手段,但这样会削减许多药力,而且见效的速度会变得更加缓慢,听李守一说,他用这张药方用了七八年才达到如今这种实力,如果还要进一步稀释药力,这个过程就更加漫长了,能不能见效都难说。” “呃....”柳安张了张嘴:“那岂不是老夫换来这张药方就没有了用处?老夫也不可能花七八年去培养他们啊!”78中文首发 . . “也不能说完全没用处吧,就算药力被稀释,对那些士兵来说也大有裨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要坚持使用,总能见到效果的,况且最近丫丫的训练也遇到了瓶颈,是时候给她转换一下药液了,李前辈这张配方给了我很多灵感,可以稍加改良一下。” 孙德胜若有所思地说道。 柳安眼中露出警惕:“你可别将丫丫训练成李守一那副样子,那样的话老夫跟你没完。”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嘿,柳先生您就放心吧,李胖子那纯粹是自己吃出来的,跟这个配方没多大关系。” 孙德胜摆了摆手,刚想回去叫丫丫起床训练,就听到后院传来一声凄厉无比地惨叫:“啊!!!俺的银子呢?!!!” 柳安嘴角抽了抽,不用想,肯定是李守一叫的,果然,没一会儿,裸着脚穿着亵衣的李守一就冲进了大堂,眼睛里遍布血丝,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就跟发疯的斗牛一样,扫视过柳安和孙德胜,问道:“俺银子呢?!” “李胖子,你发什么疯?什么银子?” 孙德胜皱眉看着他。 “俺昨晚刚发的月俸呢?!怎么好好的睡一觉起来就没了呐!五十两啊!俺还想给家里寄回去呢.....”李守一跳脚直叫。 “咳咳,守一你别急,你的银子,老夫倒是知道去哪儿了。” 柳安轻咳两声,继续说道:“被李前辈顺走了,他说要出去喝花酒。” “俺爹?喝花酒?!”李守一骇然失色,孙德胜也是大惊,李开复都多大岁数了?爱喝酒这就不提了,很多人都有这个毛病,但喝就喝吧,喝花酒是个什么操作?真就老而弥坚金枪不倒呗? 孙德胜幸灾乐祸地拍了拍李守一的肩膀,说道:“李胖子,我提前恭喜你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李前辈真是旷世奇人啊,身为一代宗师,果然有异于常人之处。” “滚蛋!柳先生,俺爹他去哪儿了?我得赶紧去把银子讨回来,那可是整整五十两啊!” 李守一在乎的重点还是银子,他爹是不是去喝花酒,对他毫无影响,他更不信知天命的李开复,还能给他整个弟弟出来。 “守一啊,我看你还是别费劲儿了,你爹要想躲着你,你就是把京师的青楼翻个底朝天也找不见他,下次记得领了银子,好好藏起来,别在叫他拿走了。” 柳安安慰道。 “不行,我得去找他,不能就这么叫他逍遥自在,俺辛辛苦苦赚的银子,他也不知道留一点,柳先生,俺今天先不去营地了。” 李守一撂下一句话,就急匆匆出了客栈,打算一家家青楼开始找起。 柳安知道李守一是心疼他那些银子,不甘愿就这么放弃,所以也就随他去了,即使希望渺茫,但凡事总有万一嘛。 还别说,在晌午时分,还真叫李守一给找到了。 老乞丐还是那身打扮,李守一不是没给他买新衣裳,可老乞丐说什么也不换,还自豪的扯着自己脏兮兮的衣服说,这衣服价值千金云云,李守一拗不过他,但还是坚持让他将露脚趾的鞋子换了下来。 红园,是京师里最豪华的青楼,不论是装潢还是里面的姑娘,那都是一等一的,据说,红园里的姑娘们,是从教坊司里拉来的身家清白女子,罪臣之后,不仅知书达礼,谈吐有度,还识琴瑟,懂棋画,不管你有什么刁钻的要求,在这里,基本上都能得到满足。 当然了,一些太过分的,肯定不行。 就譬如这老乞丐。 看起来七老八十了吧,还有闲情逸致逛青楼,还一下子点了七八个姑娘作陪,美酒在手,可人在侧,玩得好不乐乎。 第五百六十七章 冲突 可怜那些姑娘们都有些尴尬,但奈何这老乞丐出手大方,还是得陪着笑喂酒给他,老乞丐不怕丢人,专门挑了个最显眼的位置坐,惹得周围那些“正人君子”们,纷纷像他报来不忿的目光。 红园虽然是青楼,但却跟普通的青楼不一样,这里的姑娘各个都是头牌,只有双方都同意了,才能将她们带到房间里去,至于怎么让对方同意,那就见仁见智了。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不过越是清冷的女子,越是受到衣冠禽兽们的追捧,他们认为这样很清高,不是在嫖,对方也不是娼妓,自己是用钞能力或人格魅力征服了对方,让对反甘愿宽衣解带。 说白了就是自嗨。 李守一在找到红园的时候,直接就被门口的龟公给拦下了。 因为李守一穿的不够富贵,又没有贵气,还五大三粗,一看就是别人府中的下人,放他进去,冲撞了其他客人怎么办? 你要是问老乞丐为什么可以进去,这就要扯到银子头上了,几两碎银子拍到龟公脸上,不用去勾栏,龟公就能当场给你上演川剧变脸,小嘴甜的抹了蜜,保叫你开开心心地走进去。 李守一就不行了啊,他的银子这两天全被老乞丐给忽悠了去,别说几两银子,一个大子他也拿不出来,于是就很无情的被拦在门外。 但李守一都看到老乞丐在里面把酒寻欢了,喝的尽兴还跳上桌子,要打一手醉拳助兴。 李守一顿时瞠目欲裂,这要是传出去了,自己还怎么在柳家食肆抬起头来做人?这是存心不给自己活路啊! 轻轻一推,龟公就“诶哟”一声跌倒在地,他瘦弱的小身板在李守一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弱不禁风,眼见龟公吃了亏,其他的护卫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但对于李守一,他们就跟飞蛾没什么两样,因为李守一正上着火。 红园门口七倒八歪地爬了一地人,见识过李守一的实力之后,这些人纵使没受什么伤,也很明智地选择装死,不然起来是继续上还是不上? 李守一就这样冲进了店里,掀起的动静吓到了不少人。 “哟,儿子你来了!来来来,坐下,看上哪个姑娘了,不要跟爹客气,尽管拉了去,姑娘们我可跟你们说,我儿子可是身强体健,正值壮年,谁要是跟了他,那可是走运咯,他还在柳太师手底下当差,每月光薪奉就能领五十两呢!” 老乞丐的话让不少姑娘眼睛一亮,莺莺燕燕们立刻就围了上去,宰相门前三品官,这可不是假话,先不说李守一长相如何,单凭他刚才露的那一手,就不是普通人啊,在柳太师手底下少说也有地位,正可谓前途无量。 听到动静从楼上赶下来的老鸨刚想叫喊,就听见柳太师三个字,到嘴边的冷言冷语立刻化作了和煦春风,叫人好不舒适。 “哟,这位爷,您今儿个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是不是哪些不开眼的冲撞了您呐,我呀,替他们给您赔个不是了!” 老鸨浓妆艳抹,腮红涂的跟猴屁股一样,脸色之苍白,叫飞僵看了都无地自容,活脱脱一个白面鬼。 但越是有了这种对比,青楼里的姑娘们就显得越漂亮,这也是为什么老鸨都没有很漂亮的原因。 毕竟接客的不是她们,而是那些姑娘。 李守一被身边叽叽喳喳温香软语给糊弄的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地就坐了下来,被那些姑娘左一杯劝右一盏请的,很快便忘记了自己的来意。 天色渐晚,柳安今天去了趟王恭厂,帮宋应星打点一下新厂的督造事宜,刚坐上马车,在回客栈的路上,就被人拦住了。 掀开帘子一看,正是客栈里的一名护卫,他脸色古怪地说道:“柳先生,您快去看看吧,那李守一在红园跟人打起来了!锦衣卫都去了!事情闹得有点大,我们压不下来了。” “嘛玩意?!李守一不是去找他爹了吗?怎么弄得?”柳安眼珠子一瞪,问道。 “我们也不清楚啊,我们接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李守一正喝的醉醺醺的,现在杨大哥正在压阵,不过对方来头也大,您快去吧!” 柳安叹了口气,暗骂一句不省心的,点头说道:“走,去红园。” 紧赶慢赶的赶到红园的时候,天已经黄昏,隔着大老远,柳安都能看到红园外面的大街上散布的一些桌椅碎片,几个锦衣卫站在红园门口,一脸为难的看着楼里。 柳安下了马车,走进红园,得,里面比外面还要乱,说是一片狼藉也不为过。 李守一和老乞丐盘着二郎腿坐在长椅上,和背对着自己的几名身穿斗牛服的人对峙,喝了酒的李守一,那可不再是之前的李守一了。 “柳先生您来了。” 杨来迎了上来,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闹成这样?谁先动的手?” 杨来急忙说道:“是李胖子跟他爹喝花酒,行事太过招摇,惹得其他客人不快了,然后说了两句,结果李胖子喝了点酒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竟然出口对骂,这倒好,对方也是个暴脾气地,带了不少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78中文首发 . . 柳安皱眉:“李守一他们没受伤吧。” 杨来苦笑道:“柳先生您这话说的,您看他那样,像是挨揍了吗?对方带来的那十几个人连身都没进呢,就全趴下了,见势不妙赶紧报了官,锦衣卫来了才发现对方来头很大。” “哦?很大?”柳安冷笑一声,他多大的官没见过?再大,还能大过朱由校吗? “对方是定国公的长子,小公爷徐允祯!” “徐允祯?”柳安眉梢一挑,来头果然不小,定国公的名声,在京中的勋贵里面也算得上名列前茅了,当年靖难之役,他们可是没少出力,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京中最稳固的家族,跟应天府魏国公也是亲戚。 但定国公虽然身份高贵,行事却一向低调,家教也是极严,怎么会今天闹出这种乱子来? 第五百六十八章 化解干戈 徐家一门两国公,地位显赫,圣眷正隆,他们的势力,就连朱由校都要敬他们三分,定国公徐希今年五十有六,乃朱由校名副其实的叔叔辈,朱由校也唤他一声徐叔叔,他们以子侄相称。 如今遍观整个京师,能与定国公针锋相对的勋贵虽然也有,但他们绝不会这般当众闹事。 要不是知道李守一乃柳安手下的护卫,锦衣卫早就动手拿人了,绝不是因为打不过。 不过虽然定国公余威依旧,却不能跟魏忠贤和柳安这种新起之秀想比拟,锦衣卫更是不愿插手这种得罪人的差事。 孙云鹤就觉得很操蛋,一个月前,柳安的新军和郑洪波的五军营闹事,正巧他当值,事发之后他好生被魏忠贤训斥了一顿,休了一个月的假,今天刚刚复职,又tm被卷了进来。 案发之处,他在街上巡逻,听到定国公之子徐允祯被人欺辱,立刻带着人手包围了红园,大脚刚迈进红园,看到李守一他就愣了,李守一他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知道对方是柳安手底下的人,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在心中滋生。 于是乎,他就遭重了。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应该不分对错直接拉到镇抚司先打一顿再说,但对方一个是定国公之子,一个是柳安的家丁,跟当初郑洪波的事情不同,如果自己冲进红园,将定国公之子和李守一都给直接拿下,当然了,抓不抓的住另说,就算是抓住了,直接押送镇抚司,得,第二天定国公之子喜欢逛青楼的事情就得传开,京师里的百姓喜欢嚼舌头根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你传我我传他,想拦都拦不住。 虽然大明律规定,不许百姓妄议朝政,但说两句定国公家的闲话,这总没问题吧,跟朝政也不搭边啊! 定国公脸上无光,势必要找魏忠贤说道说道,那么问题来了,这个锅是谁背呢? 到了还是自己。 定国公家教森严,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整这么一出,孙云鹤觉得自己牙疼的老毛病犯了。 所以孙云鹤很明智的对此事视而不见,还殷勤的封锁了红园,叫事情不会进一步扩大,有什么问题,等正主来了再谈嘛! 定国公徐希正在赶来的路上,不过柳安先到一步。 “柳先生。” 孙云鹤上前行礼。 “孙千户,今天又是你当值?” 柳安笑着回礼,不过目光有些古怪。 孙云鹤嘴角抽了抽,说道:“可以的话,下官也希望不是今天当值。” “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多谢柳先生。” 孙云鹤笑了笑,只要柳安没有将事情闹大的想法,那就简单多了。 就在这时,小公爷徐允祯有些慌忙地站起身,走到近前,对着柳安深深弯腰:“小侄见过柳先生。” “小侄?” 洪峰打量了一下徐允祯,想不通什么时候徐允祯和柳安攀上了关系。 徐允祯诚惶诚恐道:“是这样的,魏国公是在下的大爷,同时他老人家跟柳先生又以兄弟相称,我大父跟魏国公又是堂兄弟,所以于情于理,这声小侄都是妥当的。” 关系还能这么攀,柳安算是长了见识,当初自己确实跟魏国公称兄道弟,但那也不过是对方给觊觎肥皂的配方罢了,况且得配方不成,还派胡嗣江在徐州城外截杀自己,打算一箭双雕,从那之后,自己跟魏国公就再没了来往,当初他托自己给定国公带的家书,自己也给抛在了脑后。 现在看着自己势大了,就想着重归于好?天底下的好事倒都被他徐家给占尽了。 柳安摇头:“小公爷不必如此,还是就事论事的好,既然孙千户也在,咱们不好讲情,应说理。” 嘿呀,孙云鹤当成就懵逼了,这锅甩的,猝不及防啊! 孙云鹤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就是站在这里旁听了刚两句话,这锅就扔过来了,对于柳安拿自己做挡箭牌,孙云鹤很是幽怨。 徐允祯被柳安当面这么说,有些尴尬,手足不安,他没想到柳安会如此不给自己面子,亏他还搬出了定国公和魏国公两座大山。 但柳安不吃这一套,徐允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早在今日之前,定国公就提醒过他,出门要低调,不能太过张扬,尤其是最近这些日子。 徐允祯一直恪守定国公的叮嘱,不曾嚣张跋扈过,但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了了,红园的姑娘虽然质量高,但上乘的也就那么几个,全都被你这个老乞丐叫走了,其他人咋办? 所以徐允祯就抱怨了一句,可李守一喝了酒,那就成了不定时炸弹,一点就燃,一碰就炸,毫不留情地给他怼了回去,徐允祯又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种气,便也出言讥讽,发展到最后就打起来了。 “事情的经过老夫是明白了,李守一,为什么你跟打了胜仗一样?喝了多少酒?” 柳安看着一脸傻笑的李守一,叹了口气,问道。 “嘿嘿,不多不多,就两斤竹叶青.....嗝!” 李守一醉眼微醺,打了个酒嗝,身子都站不稳开始摇摇晃晃起来,看着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一旁的老乞丐不嫌事大的说道:“柳先生,今天这事儿还真不能怪我们,您说,我们喝酒喝的好好的,有只苍蝇在你耳边嗡嗡乱叫,谁也不痛快不是!” 敢将徐允祯说成是苍蝇的,恐怕全京师就老乞丐一人了。 徐允祯脸色铁青,紧攥双拳,怒视着老乞丐,如果不是看在柳安这个“长辈”在场,他早就要叫人动手了,就算打不过,也不能落了气势。 柳安眉头一皱,老乞丐的话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定国公是什么人,老乞丐不可能不知道,他明知道对方身份尊贵,还要暗中影射对方,鼓动对方的怒气,这是想挑事吧! 还是说,今天发生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老乞丐计算好了的? 第五百六十九章 范子安 即便是知道了老乞丐的心思,也是自己这边理亏,柳安依旧没有跟徐允祯道歉的想法,不是他不想,而是徐允祯受不住。 正如徐允祯自己所言,不管这件事情发展到最后到了哪种田地,自己是他长辈的事情不会变,就算不扯魏国公的虎皮,徐家跟皇室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自己身为朱由校的老师,自然算得上是徐允祯的长辈。 古代没有后世那么开明,嫡庶有别,尊卑有序,长辈跟晚辈道歉,是不可取的。 如果自己跟徐允祯道歉,将会让许多人难堪。 但自己不能道歉,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行。 在了解了事情原委后,柳安也确定了,这次没有任何搪塞之词,就是自己这边理亏,于是他说道:“李守一,跟小公爷道个歉,此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既然柳安都发了话,李守一也没什么怨言,遵命就是了,但老乞丐却抬手拦住了他。 “柳先生,在我儿道歉之前,小老想问您一个问题。” “李前辈但说无妨。” “既然是对方出言不逊在先,为何我们反倒要跟他们道歉?这理,有些说不通吧。” 老乞丐语气淡然,好像再说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柳安一听就知道,老乞丐这是在拱火,今日之事有极大概率是他有意促成的,自然也不能干看着平息了。 “李前辈,本官让李守一给小公爷赔个不是,不是因为他们发生了口角之争,而是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了律法,寻衅滋事,孙千户大可以直接抓你们入诏狱,依法治罪,但如果双方能够握手言和,此事也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本官也是为了李守一的安全着想,李前辈您说是不是?” “柳先生所言甚是!” 门外忽然传来一中气十足的声音,定国公徐希到了,他生着四方脸,鼻梁高挺,面相威严,浑身气度不凡,一看就是久居高位,叫普通人望而生畏。 徐希走到近前,徐允祯立刻行礼:“父亲。” “给柳先生道歉。”徐希说道。 “啊...是!柳先生,小侄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 被徐希的目光扫过,徐允祯身子一颤,立刻毕恭毕敬地对柳安道歉。 柳安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李守一,李守一为难地看着老乞丐,犹豫再三,还是对着小公爷拱手说道:“小公爷,对不住了。” 见两方各退一步,事情化解,紧张地孙云鹤终于松了口气,心想果然徐希还是真正的大人物,比郑洪波的气度不知要高到哪里去了,做事丝毫不拖泥带水,给足了柳安面子,又保全了徐允祯。 老乞丐有些惋惜,不过他也并没有想借此就一举推翻柳安在李守一心中的地位,要想让李守一辞别柳安,还得慢慢磨。 双方的争执揭了过去,徐希笑着柳安说道:“柳先生,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自从知道先生入京,我就想择期上门拜访,只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既然今下天公作美,不妨你我茶阁一叙,如何?” 伸手不打笑脸人,柳安对定国公徐希没什么了解,也没什么利益冲突,既然对方出言邀请,自己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既然是定国公相邀,我哪有拒绝之理呢,恰好去岁我途径应天府,魏国公曾托我带一封家书给定国公,这事务繁多,倒是没有时间,今儿个便有在下做东,给定国公陪个不是了。” 去岁的家书,今天可都四月份了,徐希脸猛抽搐了几下,这家书,来的可真够迟的,要是真有什么急事,怕黄花菜都凉了。 但定国公也知道,这只不过是柳安的一种说辞罢了,并不是真的要给自己带什么家书,真有什么急事,魏国公肯定是托付驿站,而不是指望柳安。 况且他今天是有备而来,找柳安是有事情谈。 “好,那在下就托大了,柳先生,请。” “定国公请。” 来了这么多的大人物,吓得红园的老鸨连面都没敢露,生怕被殃及池鱼,她们这些小鱼小虾,连做炮灰的资格都没有,幸而对方两人并未起什么冲突,都是读书人,面上礼节做的很到位,没再起纷争。 银子,自然也是没敢要了。 且说那徐希和柳安来到了一处茶馆之中,找了雅间坐下,叫上香茗茶点,互相问候过对方家人后才切到了正题。 “柳先生,最近富通胭脂铺的生意,还好吧,我听说你们可是又推出了新商品,在山西等地卖的也是火热啊。” 徐希端起茶杯嘬了一口,笑问道。 柳安不着痕迹地皱眉,不知道徐希为什么突然提起富通胭脂铺,现在的他不可以往日而语,也不再是无权无势了,莫非徐家还想沾手肥皂生意? 柳安轻轻点头,说道:“嗯,每年还能赚几个小钱,养家糊口罢了,定国公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呵呵,不过是前些日子与一好友攀谈,提起此事罢了,柳先生不要介意。” 定国公徐希摆了摆手。 “定国公的朋友,想必定是身家显赫之辈吧,不知在下是不是也听说过?” 柳安开始刻意地将话题向定国公那位朋友身上引,他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惦记他。 “唔....”徐希摸着下颌的胡子,说道:“此人跟柳先生确有一面之缘,不知柳先生可还记得范家范子安?” 范子安,柳安当然还记得他,在肥皂刚刚有所名气的时候,他便找上门来,以百万两银子的价格想要买下肥皂的配方,只不过被柳安拒绝了,后来就再没听到过此人什么消息,他竟然跟定国公有所渊源? 或者说是范家,跟定国公有所联系。 “山西八大商之一,范家范子安,老夫记得他,这倒是叫我惊讶了,定国公你竟然会认得他...他来京师了?” “我与范兄乃是至交,小时同窗好友,几十年过去了,我们经常会联系对方,前些日子他来到京师,一是借机看望我,二是为了信王选妃一事。” 第五百七十章 意 话说到这里,柳安已经明白了定国公徐希的意思,范家范子安,代表的是范家,来到京师可能是作为长辈陪同范容水来参加选秀,同时帮她里外打点,希望能够占据信王妃一位。 范家已经花了不少银子,肯定不愿意在最后一关被筛选下来。 而定国公徐希,就是他们找上的第一个帮手。 柳安把玩着杯子,垂着眼说道:“原来是这样,想必定国公没有拒绝他吧。” “是的,但我没有拒绝的原因绝不是我跟范兄的交情,信王殿下选妃,陛下极为看重,我不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推举一个不符合条件的人上位,范家的那孩子我见过了,不论是从谈吐还是气质上来看,都睿智且美丽,完全是有资格做信王妃的,所以我才答应帮范兄一点小忙。” 柳安微微颔首:“定国公跟老夫说起这个,莫不是想让老夫也暗中帮衬一把?” 徐希犹豫了一下,但房间里出了柳安的家丁护卫外就只有徐允祯和他了,遮遮掩掩反而不美,便干脆地说道:“不错,柳先生深得帝心,只要是您说的话,陛下肯定会斟酌再三,更何况杭州府杨家的小姑娘和您的孙女儿经常入宫面见皇后,听闻她们之间关系不错,如果她们能说容水几句好话,她能当选信王妃的几率,就很大了。” “定国公是不是想错了一件事情,既然范家的小姑娘条件如此优渥,那当选信王妃应该是十拿九稳了,何故还要多此一举,让老夫也出面斡旋呢?” 柳安押了口茶说道。 “凡事总有意外,这次选秀的秀女柳先生还没见过吧,有几个大家的女子,条件并不弱于容水,再加上他们家族的底蕴,就算是范家也没有自信能够稳夺头筹,况且在选秀的事情上拉拢帮助,已经成了惯例,如果范家不做,其他人也会争先恐后的,眼下这第三轮筛选刚刚完毕,其他几家也开始蠢蠢欲动了,各自找到自己相熟的人为自己说好话,范家自然也不能例外,希望柳先生能够拉他们一把,范家自问跟柳先生有过一次愉快的合作,既然大家都认识彼此,有些话就好说了。” “说起合作,最近富通胭脂铺在山西等地的扩张,老夫听说可是受到了不少阻碍啊。”柳安手指轻点桌子,问道:“这跟老夫当初与范子安谈好的条件,不太一样。” 定国公徐希苦笑道:“柳先生您也是知道的,这山西商界并不是范家一个人说了算,还有其他几家盯着呢,富通胭脂铺势头太过猛烈,惹起了其他几家的忌惮,所以才动了些手脚,不过柳先生还请放心,范家这些天已经想出了对策,不出两月,富通胭脂铺在山西的困局立解。” “范兄还托我给柳先生带句话,如果柳先生这次愿意为容水说几句好话,他们所拿的利润,可以再降一成。” 当初范子安答应富通胭脂铺进入山西地界,是因为柳安同意给他们分五成利润,随着富通胭脂铺的生意日渐红火,赚的银子自然也就越来越多,一成利润,每年也有十几万两了,不可谓不多。 但柳安也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当初他要让富通胭脂铺进入山西,主要目的是为了摸清楚那八家的底细,赚钱倒是次要的,如今不一样了,韩天已经将账本交给了自己,柳安也就不需要再束手束脚的了,那八家做的事情,可谓天怒人怨,已经犯了忌讳,自己又怎么能帮他们呢? “定国公,实不相瞒,老夫已经向陛下举荐过了一位女子,不好再重复举荐了。” 定国公徐希一愣:“不知柳先生举荐的是何人?” “时辰不早了,老夫还要赶着回家吃饭,定国公,老夫先告辞了。” 柳安没有回答定国公这个问题的义务,先不说他没有举荐过,就算是举荐过了,也不能说是谁。 “柳先生且慢!” 定国公忽然喊住柳安。 “之前我听说,我那堂兄与柳先生一见如故,称兄道弟,心中也是十分高兴,不过后来因为一些误会,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我堂兄他远在应天府,进不了京,便托我向柳先生赔个不是,跟范家的事情无关,这陪罪礼还请柳先生务必要收下。” 定国公徐希一招手,徐允祯就拿出了一方早就准备好的小盒,柳安看了一眼小盒,想了一下,将小盒收了,说道:“当初的事情不过是误会罢了,魏国公不需要专程赔礼,老夫都快不记得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家中还有一小女,年纪跟柳先生的孙女儿相差不远,如果她们见了面,想必会很谈得来,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让她们两个见上一面,不好叫咱们这一代的关系从孩子那断了,柳先生您说是不是?” “定国公说的在理,老夫也很是赞同,不过最近怕是有些不太方便,丫丫她最近一直陪在皇后身边,老夫也见不到几面,等过些日子得了空闲,老夫一定带着她登门拜访。” “那咱们就一言为定,我和小女在家中恭候柳先生大驾光临。” “告辞。” “柳先生慢走。” 柳安走后,房中只剩了徐允祯和徐希二人,徐允祯挠了挠头,颇有些不解地问道:“父亲,那柳安都拒绝举荐容水妹妹了,你干嘛还要邀请他到家里啊。” 徐希说道:“柳安举荐与否,终归是他与范家的问题,咱们只不过是代为传话,不是彻底跟范家绑在一条绳上,虽然范家给了咱们不少谢礼,但咱们徐家能够承平数百年不倒,靠的可不是银子,而是制衡之术。” “如果能跟丫丫那孩子成了妯娌,将来皇后身边不也有咱们的一份位置了吗?待到皇后诞子,咱们也能分一杯羹,这些年来徐家跟皇室的关系日渐疏远,需要有人来打破僵局,我前边说的那些都是虚话,最后才是最重要的。” 第五百七十一章 唐三彩 而差不多相同的对话,也发生在马车里。 “柳先生,您啥时候举荐的人啊。” 杨来问道。 柳安摇头:“我没有向陛下举荐任何人。” “您真要带着丫丫去拜访定国公吗?” “怎么可能。”柳安嗤笑道:“老夫说等到有时间的,谁知道丫丫什么时候有时间?老夫经常不在客栈里,定国公就算上门也找不见人,见与不见,不还是老夫说了算?定国公的心思,太容易被看破了。” 杨来点了点头:“话说回来,那魏国公还真就一点脸都不要了,当初在徐州城外截杀咱们,掉过头就像揭过去,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柳先生您收了魏国公送来的陪罪礼,不会真的要与他握手言和吧。” “谁跟你说老夫要与他握手言和了?就算真是个误会,那有怎么样?几个弟兄就这么白死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似魏国公这样的人,要不不招惹,要不直接挫骨扬灰。” “那您还收他什么礼物啊,万一叫别人误会了怎么办?” “魏国公远在应天府,跟朝廷的纠葛不深,就算老夫收了他的礼物,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况且送上门来的礼物,不收白不收,收下也能稳住他,等到该报仇的时候,老夫可不会因为这个而手软。” 柳安打开木盒瞥了一眼,没什么兴趣,所谓陪罪礼,无非是古玩字画一类的,最低俗的就直接送银子,像魏国公这种地位的人物自然不会直接送银子给你,掉身价不说还面上无光,所以他送的是一小樽唐三彩,模样极为精致,价格应是不菲,可惜柳安并不喜欢。 “李守一,赏你了。” 柳安随手将盒子扔给李守一,李守一赶忙接住,笑眯眯地打开盒子一看,怔住了:“柳先生,这是啥东西?” “不能吃不能用,好看的,留着吧。” 柳安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闭目养神起来。 作为务实派中的急先锋,李守一平日里最瞧不上的就是这些无用之物,笔墨纸砚古典书籍,都有其实打实的作用,而在它们运转下诞生的画作和诗词,李守一就完全欣赏不来了,他自认是个粗鄙之人,看不懂那些人追捧的东西,也就谈不上喜欢。 这小樽唐三彩,还不如给块猪肉来的实在。 李守一撇撇嘴,说道:“您给俺这个干嘛,能换银子不。” 杨来和洪峰以及老乞丐一见那樽马踏飞燕的唐三彩迷你版,顿时眼都直了,李守一不识货,他们可是认得,不,应该说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它的不凡来。 “你想换钱?”柳安睁开眼,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李守一。 还不待李守一说话,老乞丐就一巴掌扇在他头上,骂道:“真tm是个没货的孬种,这么些年你叫你多读书多读书,但凡读个永乐大典也不会无知到这种程度!这是唐朝传下来的古玩!价值连城!” “就这?价值连城?”李守一看着还没自己半个巴掌大的唐三彩,困惑不解的问道。 “正经的马踏飞燕是青铜器,其雕琢工艺几乎达到巅峰,就是放到现在,也是绝无仅有,这樽是唐朝模仿马踏飞燕烧制出的唐三彩,这种陶器越是小而精致就越值钱,你可明白就你手上这个唐三彩,市价几何?”柳安问道。 李守一木木地摇头,他平日里路过那些古玩店,是看也不看的,自然是不知道这东西的价格。 “杨来,你说。” 实际上,柳安也不清楚这樽小马的具体价值,他只能看出价值不凡,但估算不出价格来。 “至少也要....三万两银子。还是有价无市。” 杨来斟酌再三,依他自己的眼光给出了价格。 “呵,三万两?你小子怕是少说了九成吧!看看这底部的撰名是谁。” 老乞丐冷笑一声,将小马递给了杨来。 杨来只一看,就变了脸色:“这是....孟大家的作品?!” “算你小子还有点眼光,孟祁一生作品绝不过百,其中令他满意的更是寥寥,不过两手之数,传承至今,天底下还能剩五樽就是老天爷眷顾了,这一樽小马,一看便知道是孟祁的巅峰之作,可遇而不可求,真要想卖,就算卖到几十万两银子也不为过,能拿出几十万两银子的人很多,但这小马天底下就一樽,当作传家宝绰绰有余,柳先生出手果然大方,这几十万两银子的东西,说送就送,小老佩服。” 老乞丐对着柳安拱了拱手,颇有些唏嘘。 怪不得李守一铁了心的要跟着柳安,就凭这出手的气度,远不是他见过的那些人能拥有的。 柳安心里咯噔一声,他以为这小马只能卖几千两银子,撑死了上万两,谁知道竟然能卖几十万两? 这他要是事先知道,无论如何也得自己留着啊,将来给丫丫做个压箱底的嫁妆它不香吗? 李守一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宝贝似的将小马捧在手里,生怕摔坏了。 “多谢柳先生,多谢柳先生!俺终于也有传家宝了!” 柳安心中绞痛,但脸上还得表现出淡然的模样,说道:“就是个玩物罢了,小心保存,定期打蜡,可别叫人看了去,否则会引来旁人窥测。” “哎!知道了!” 李守一连连点头,看向柳安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敬重,这是多好的人啊,几十万两的东西转手就赏给了自己,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柳先生赏自己这樽小马,就是希望自己成为他的千里马啊! 李守一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先前因为闹事而产生的郁气都消散了,别说道歉了,就是让他挨徐允祯十顿揍他也乐意啊! 老乞丐望着喜不胜收的李守一,深深看了柳安一眼,低下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问道:“柳太师,朝廷让您训练新军,会不会让您代兵出征?” “会,哪有首将不领兵的。”柳安点头。 “那可否让给小老谋个亲卫的身份?” 第五百七十二章 协议 “爹!”李守一不敢置信地看向老乞丐,柳安也有些惊讶,问道:“李前辈这是何故?” 老乞丐今天早上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将李守一带回杭州府传宗接代,不能让老李家十八代单传在他这儿绝了后,怎么到了晚上就变了卦? 老乞丐说道:“其实刚才在红园的时候,小老就跟守一说过回家的问题,可无论小老怎么劝说,还是以力相逼,他都不肯回去,所以小老才想着挑拨离间,但事到如今,小老也看出来为什么柳太师您的身边聚集了这么多能人异士,怪不得守一他也想跟着您,他毕竟是小老的儿子,不是小时候了,说不听了,那干脆就顺着他来吧,他说自己在军中的职责是贴身保护您,那小老就贴身保护他吧。” 老乞丐耸了耸肩,叹道:“本来是不想费这个力气的,但奈何这小子掉钱眼里了,打不动说不听,就只能出此下策了,柳太师应该不会拒绝吧。” 老乞丐主动请缨做亲卫,柳安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拒绝他呢?最能信得过的,其实就是老乞丐这一类的人,他们虽然花银子大手大脚,但却不会因为银子而改变行事风格,更不会做出有违自己底线的事情,这是风骨,虽然老乞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来保护李守一的,但就是变相的参军,肯定能指使的动,而且有老乞丐在身边,不管是什么风吹草动都避不开他,自己的安全问题就能解决了。 “李前辈有这份心,晚辈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拒绝。”柳安激动地拉起老乞丐的手说道:“既然如此,那李前辈的待遇就跟其他人一样,每月五十两银子的月俸,如何?” 老乞丐摆摆手,说道:“五十两不少,五十两不少!但咱们可得先说好了,这军阵中动辄几千上万人对垒,战况如何,很大一部分都要看领将的能力,如果小老在军阵中觉得柳太师不是个领兵打仗的良将,柳太师还莫要怪小老强行带走守一,毕竟继续留在那里也是白白送死。” 杨来眼睛一瞪,刚要说什么,就被柳安抬手拦下,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李前辈的担忧却是有些多余了,不是老夫吹嘘自己领兵打仗的能力,而是老夫手下有强将若干,非以一人之力统军,就算我是蒋干,只要能请来周瑜曹操为我所用,那我依旧是战无不胜。” “不错,我还要我儿子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既然都将脑袋赌上了,那小老就要赌个大的。” “爹....” 李守一拉了拉他的袖子,老乞丐头也不回地给了他一巴掌:“别说话。” “不知李前辈要让李守一有何建功立业的机会?莫不是做个偏将领兵上阵?” “虽然柳太师说的也是建功立业的法子,但那活计太过危险,我儿没经历过战阵,没有经验,最开始还是给他找个后勤的位置待待吧,运运粮草什么的,这种活总没问题了。” 老乞丐很是慎重的说道。 一听运粮,柳安和杨来洪峰几人的眼神就变的古怪起来:“李前辈,您确定要让守一去督军运粮?” “就一开始嘛,这种能够白得功劳的活计,总不能叫我们全占了,不合适不合适,先让他运个三个月粮积累积累经验,再让他做个军中参将,这军功不就手到擒来了吗?” 老乞丐很是得意的说道。 听着老乞丐的话,柳安眉梢簇动,说道:“李前辈,我冒昧问一句,您是不是没打过仗?” “小老确实没上过战场,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老乞丐疑惑地看着柳安。 “没有没有,李前辈多虑了,没问题,一切就照李前辈说的来,不过我要事先提醒李前辈一句话,军令如山,令行禁止,粮草乃大军重中之重,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怎么处置?” “失了粮草,视情况而言,小到痛打一顿,大到拉出军营斩首。”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捡的功劳,运粮看起来很轻松,但稍有不慎,就是千古罪人。 老乞丐也吓了一跳,他对军营里的事情知之不多,但看柳安的神情不像是在骗他。 “不过李前辈还请放心,大明自开国以来,粮草还没被敌人截过几次,所有粮草全都走运河,被截胡的可能性很小。” 柳安安慰了一句,老乞丐也松了口气,说道:“那就麻烦柳太师了。” 其实柳安还有一句话没说,如果今年西南的奢安之乱还没有平定的话,他们第一战必将出发蜀地,而那里,有一个用兵如神的良将,徐鸿儒。 他最喜欢的技俩,就是偷你后路,断敌粮道,跟他交手,需要打起十二分警惕。 ......... 工部尚书吴淳夫最近一直在忙于试验水泥的功效,他先挑选了保定等地作为试点,自京师起规划好路线,暂时封闭道路,在二狗的帮助下修建水泥路,眼下已经快四个月过去,多线同时开工,每日能修进两三百米,遇上山地,还得铺木前行,太过于陡峭的山坡,就需要绕道,进度虽然不快,但京师至保定府不过一百多里地,一百多天过去,也差不多修好了一半的路线。 吴淳夫并没有单从京师开始,而是京师至保定,保定至京师的双头开工路线,同时还有河间至京师,京师至河间等几条线路,在最开始的京师干道上试验水泥,已经取得了巨大成功,确定了水泥可以用来铺路之后,吴淳夫也来了劲头。 他要叫世人都知道,是他力排众议,开创了先河,从而青史留名,流芳万古。 他能预想到,在不远的将来,他的名字将被世人铭记,记录在功德谱上,后世子孙以他为荣,吴家将会受到朝廷礼待,绵延传承。 这可不是眼下的一点蝇头小利能比拟的,吴淳夫不是蠢人,他看的很明白。 纵使知道了宋应星研制出了新式火药,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第五百七十三章 春药 从一发展到一百,很难,但从零发展到一,却是难上加难,宋应星所作的,不过是在火药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增大了威力,虽然配方是全新的,但对很多人来说,火药是已经存在的东西,你就算发明出再厉害的火药,它依旧是火药。 水泥就不同了,虽然不是自己创造出的东西,但自己只要把握住机会,将它的作用展现的淋漓尽致,功劳绝不会小于宋应星。 柳安将配方交给了杨来,让他专门找人熬煮药汤,老乞丐曾经说,这个锻体配方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柳安便将其稀释了十倍,即便是这样,效果依旧显着。 而老乞丐的配方和孙德胜所用的配方最不相同的地方就在于,老乞丐的锻体配方是内服的。 这也就省去了不少麻烦,只需要架起几口大锅熬煮好药汁,再加入温水调开,继而滴入饭菜中就可以了,将士们吃下带有药汁的饭菜后,都觉得身体燥热,身体内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皮肤赤红。 柳安看着将士们这种不寻常的反应,皱眉道:“杨来,你在汤里下春药了?” 杨来一怔:“怎么可能柳先生,那玩意老贵了,我都没多少。” “那他们怎么这个样子?莫不是这药汁有问题?” 柳安看向大锅,里面正冒着升腾热气,一股股刺鼻的药味从中飘出。 “应该是了,李守一不是说过,他当初吃这个药液的时候就是身体发热,不过对身体没什么损害,再说咱们这药液都是稀释过的,这还能出问题不成。” “来,你也吃点。” 柳安拿过大勺,舀了一些乳白色的药汁出来,递到杨来嘴边。 “柳先生您干嘛不吃?”杨来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柳安。 “废话,万一这玩意有毒呢?再说了,老夫年纪这么大了,经不住大补,孙梦蝶也不让老夫乱吃东西,所以就只能你来代劳了,放心,老夫是不会害你的,来,张口。” 杨来被逼着吃了一口未经稀释的药汁,刚开始还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柳安就看到他身上皮肤开始微微发红,就好像被人用烙铁烫了一般,红色渐渐向上蔓延,杨来也开始有些焦虑的抓痒,扭动不安。 眼珠子都开始出现血丝,整个人好似一头发狂的斗牛,神情逐渐变得狰狞。 “卧槽!真有毒?!” 柳安惊惧地快速后退,杨来的异变给了他一种生化危机的既视感,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柳安决定先溜为敬。 营地里的将士们都开始变得焦躁,四处奔走,好像身体里有散不完的力气一样。 张九林看到将士们奇怪的样子,找到柳安问道:“柳先生,他们这是怎么了?” “吃了些李前辈给的锻体配方,就变成这样了,李前辈说没问题,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到张九林,柳安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什么配方,在下可否一观?” 若是新军出了变故,那自己等人可就无处藏身了,张九林神情凝重,这锻体配方一直都是重中之重,每个门派都有属于自己的秘方,轻易不会泄露,而他也从没听说过有那种秘方吃下后会让人变成这种样子。 柳安将老乞丐给他的配方交由张九林看过后,张九林很快便找到了问题所在:“柳先生,这张配方不对劲,上面尽是鼓动人气血的药材,却无一味平息安心的药材,确实有大补的功效,但对人的身体无疑也是极大的损耗,怪不得将士们服下这配方上的药汁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啊?!”柳安眼珠子一瞪,骇然道:“不会吧,李前辈干嘛要诓骗我呢?” “这...李前辈确实没必要诓骗您,但这配方确实不够完整。”张九林摇了摇头,说道。 就在这时,营地外来了一辆马车,李守一带着老乞丐从车上走下,急匆匆向着营地跑来。 “柳先生!我爹他说,上次给你的配方少写了几味药,让你先别给将士们吃!” 隔着大老远,李守一就开始叫喊,柳安听到他的声音,心里暗骂一声,问道:“李前辈,老夫自问没有得罪过您,您为何要将不完整的配方给老夫?” 老乞丐有些尴尬:“小老...小老不是想着如果将士们吃了这配方出了问题,这新军就能解散了嘛...到时候吾儿他也就不用上战场了,本来小老是想着来跟柳太师挑明的,但后来喝酒喝多给忘了....” “这不刚想起来这茬子事,小老就来告诉柳太师了嘛....” 柳安扶额,有些愤愤地说道:“晚了啊!我都已经将这药汁给将士们喝下去了,现在怎么办?这配方不完整,不会吃了有性命之危吧!” 老乞丐急忙摆手:“那倒不至于,小老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这药呢,其实对人的身体无害,少了那几味平心静气的药材,这个药效也就发生了些变化.....作用就不是练体了....” 柳安眼皮子抖了抖,心里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不是练体,那是什么?” “作用堪比...春药....” 老乞丐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这个配方,是小老无意中发现的,后来小老就一直在自己用,保证不会有性命之危,只要在时间内发泄出来的话.....” “发泄不出来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么样啦,就是....会变成那样....” 老乞丐抬手指向不远处,柳安和张九林三人转头望去,发现几名将士正围着一匹焦躁不安的母马流口水,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天仙一样。 柳安顿时头皮发麻,一把拽起老乞丐的衣襟,喝道:“你赶紧给老子想办法!!!” “咳咳,柳先生别急别急,小老已经想到您可能会将配方给将士们吃下,这解药已经调剂好了,就在这儿,您只要将解药滴入清水,喂将士们服下,这药效就能化解了,同时还能将药效转化为可以吸收的药力,也算得上大补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家有一老 柳安从老乞丐手中接过几个药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将药瓶塞给洪峰,道:“快去熬一锅热水,给将士们服下。” “还煮什么水啊柳先生,直接加在水里喝下去不就行了嘛?” 洪峰有些不解,他们平日里食生水惯了,出了吃饭喝汤饮茶,没有煮水的习惯。 “那是以前,从今开始,将士们所有饮用的水,都让伙夫们烧熟了再喝,谁也不准喝生水,知道了吗?” “啊?这是为什么啊。”洪峰挠了挠头问道。 柳安道:“未经烧开的水,里面有很多杂质,普通人喝了,有可能会生病,高温会杀死很多有害物质,哎呀,跟你了你也听不懂,赶紧去去。” “哦哦。” 洪峰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柳安在什么,不过他听懂了喝生水会生病等字眼,又是柳安的吩咐,照办就是了。 无非就是多了一个步骤罢了。 将士们在饮下加了解药的温开水后,终于恢复了正常,柳安见状松了口气,经过这次事件,他可不敢再如此轻易的给将士们吃这种东西了。 所以他逼着老乞丐,将完整的配方写下,然后让人煮了一锅,给老乞丐灌了下去,还有李守一,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既然是试药,那他们这一家两口都不能少了。 确保这药效无误后,柳安才放了心,此刻已过晌午大半,太阳开始西落,正是一之计最炎热的时候。 自从过了春雨时节,气便开始转暖,才是四月,就已经能感受到太阳的毒辣,阳光照在人身上,让人肌肤刺痛,有些不自在。 气温已经回暖到二十三四度左右的样子,不过这是冷二十度。 春至夏的二十度,和秋至冬的二十度,完全是两个概念,一冷一热,给饶感觉也不尽相同,有句俗语是这么的,春捂秋冻。 春的时候,你看气温已经达到了二十度,但实际上出去还是会感受到丝丝凉意,但秋二十度的时候,你出去还是觉得很热,不一会儿就会出很多汗,这便是冷热的区别。78更新最快 .七8zw.cδm 而这么好的气,自然是不能少了训练的,将士们体内的药力发挥作用,各个憋着一股劲,为了不浪费,柳安下令让千户带队,出去围着京师跑两圈再回来。 毕竟花了这么多银子熬制好的药,不能白白浪费了不是。 老乞丐当初锻炼李守一的法子是喝完药就揍他,让药力充分发挥在肌肉皮肤上,形成然的金钟罩,柳安嘛,更注重耐力一点,毕竟战场上拼的就是一个你死我活,如果在经历搏杀之后连刀都拿不起来,又来列人怎么办? 稳妥起见,柳安要好好训练一番他们。 经过几个月的严格训练,将士们的体质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尤其是那些年纪轻轻还在长身体的,以前吃不到什么有营养的食物,显得面黄肌瘦,现在伙食好了,几个月就往上窜了大几厘米,身子也逐渐挺拔健壮起来,雄武有力。 就在柳安跟老乞丐吹嘘他训练这些将士们的方法的时候,张九林急匆匆跑了过来,手上还扛着个锄头。 锄头是因为他们在训练将士之余,还要打理其他牲畜的圈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白给的苦力不用白不用。 但张九林这次来找柳安,可不是因为猪又跑了。 “柳先生,暗阁来人了。” “哦?还是那韩?”柳安问了一句,张九林点头:“正是韩,不过这次他还带了一个年轻人来,没有明来意。” 柳安沉吟了一下,挥袖道:“叫他们来我书房。” “哎,好嘞。” 张九林顶着草帽,就跟田间里的农夫一样,扛着锄头屁颠屁颠地溜了,他们来到营地时间也不短了,已经习惯了这里的规矩,只要听话,你就什么事情都没樱 连一代宗师的李开复都对柳安言听计从,自己这些人还摆什么架子呢? 柳安转身向着书房走去,一旁的老乞丐若有所思地问道:“柳太师,您还和暗阁有联系?” 柳安站住脚,直直地看了老乞丐半晌,忽然眼睛一亮,对啊!别人对暗阁了解不多,可能是因为阅历或者其他各种原因,但像李开复这种成名几十年的一代宗师,不可能对暗阁了解也不多吧!  这就是个行走的百科全书啊!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法,果然是没错的。 “老夫跟暗阁有合作,是对方主动找上门来的,不知李前辈可了解暗阁?” 老乞丐摇头道:“了解不敢,但确实知道一些他们的秘辛,暗阁这两年行事都很低调才是,被靖锋部打压的喘不过气来,他们找柳先生,是为了寻求帮助吧。” “不错,正是如此。”柳安点头。 就算暗阁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与镇抚司这种朝廷机关相对抗,镇抚司背后是整个大明,他们却没有什么靠山。 老乞丐思索了一会儿,道:“我之前碰巧得知了一些暗阁的消息,他们欲对靖锋部有所动作,甚至想取镇抚司而代之,这些事情柳太师应该是知道的吧。” “是。” “不过老还是劝柳太师一句,与暗阁合作,无异于在刀尖上游走,火中跳舞,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但对暗阁来,出了事情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躲藏,但柳太师您就不行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暗阁肯定是存了利用您的心思。” 老乞丐肯费这么多口舌跟柳安暗阁,全是因为李守一,如果换了别人,他连问都不想问,暗阁在江湖上虽然没有什么坏名声,但好名声也不多,绝大部分对他们的了解都知之甚少,有可能你身边的人就是暗阁中人,这种势力存在,会让很多人都睡不踏实。 “多谢李前辈提醒,晚辈知道,那暗阁在最开始便跟晚辈明了来意,也提出了条件,他们帮助晚辈收集各方消息,提前预警,晚辈则在事后给予他们一场富贵。” 第五百七十五章 开封的消息 “富贵?老能问一问,是什么富贵吗?” 柳安笑了笑,道:“李前辈刚才也了,暗阁野心甚大,他们想由暗转明,取代镇抚司。” 老乞丐深深蹙起了眉头,脸上的皱纹都更加深切了起来:“取代镇抚司,谈何容易?要想让他们取代镇抚司,柳太师要解决的麻烦还有很多很多,句不好听的,如果柳太师真的能做到那一步,跟皇帝也没什么区别了。”七八中文天才  “哈哈,当然了,老夫不过是维稳之计,助暗阁取代镇抚司只不过我们交易的一个不轻不重的要求,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解散靖锋部,让朝廷不再对他们进行缉捕,自从万历年间以后,靖锋部对江湖人士的追杀便愈演愈烈,尤其是最近,就连老夫也听闻了不少这方面的事情,可这件事情对咱们,却是没什么坏处。” 老乞丐点零头:“张子他们躲在这营地里,便是因为靖锋部和暗阁吧,也只有暗阁能瞒过海,偷偷将这么多人送到京师来了,这可是镇抚司的大本营,靖锋部的老巢,在这儿玩灯下黑,柳太师的胆量也不可视啊。” “李前辈过誉了,晚辈要去见暗阁分舵主韩,如果李前辈不介意的话,可以来帮晚辈压阵。” 老乞丐颔首:“柳太师这么了,老自然不能拒绝,起来老也很好奇,那暗阁究竟想做些什么。” “见面便知道了,李前辈,请。” ......... 柳安带着李开复和李守一等人来到书房中坐下,不多时门外便传来脚步声,大门打开,韩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头戴帽的青蓝衣年轻人。 “韩舵主,好久不见。” 柳安笑着起身,对韩拱了拱手,指向面前的座位:“请坐。” “柳先生也是,别来无恙啊。” 许多日子不见,韩倒是没太多变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手里提着个酒葫芦。 双方坐定之后,柳安问道:“不知今韩舵主前来老夫这里,所为何事?” 韩没有话,看向一旁的年轻人,道:“这位是开封周王朱恭枵府上的家丁,得赐名朱果。” 朱果对着柳安拱手:“朱果见过柳太师。” “嗯,你是开封周王朱恭枵的家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韩笑道:“柳太师有所不知,此人自幼入周王府,其实是暗阁早就安插进去的棋子,而非有什么大事,他绝不会轻举妄动,这次冒然离府,实是有大事禀告。” 柳安想了想,心里一紧,跟周王能有关联的事情,岂不是他们商议的派成国公去汉中的事情?! “莫非汉中出事了?可朝廷并没有收到消息啊。” 韩点头又摇头,道:“成国公抵达开封不过三月有余,大事才刚刚开始,朝廷自然不会收到什么消息,朱果,你将自己听到的事情如实转告柳先生,不得有一丝遗漏。” “是。”朱果组织了一下措辞,开口道:“半个月前,周王朱恭枵忽然收到了一封来自汉中的书信,是瑞王朱常浩亲笔所书,信上的内容是自己联络上了掌管左军都督府的成国公朱纯臣,打算商议大事,想问问周王朱恭枵的意思。” 柳安点零头,到此处为止,一切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瑞王朱常浩得了成国公朱纯臣的回信,肯定欣喜无比,觉得起义一事十拿九稳,毕竟恰当的理由也有,内应也来了,只要其他几位藩王支持自己,是十拿九稳也不为过,在这种情况下,他急切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本来按照瑞王的意思,只要能够得到其他几位藩王的支持,他就能举着大旗一路杀入京师,毕竟从汉中入京一路上有无数藩王,只要他们掌控当地的官府衙门,就能毫发无损的打开城池,然后里应外合,与瑞王合兵,一同攻向京师。” “但周王朱恭枵是个谨慎的人,他给瑞王的回信中着重问成国公此人可信否,信中表达了对成国公的不信任和怀疑,在这个节骨眼上,成国公会轻易的背叛朝廷,实在是让他有些不能理解,毕竟瑞王无权无势,在成事前不能给成国公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全都是口头允诺,而成国公已经是位极人臣,何必要冒这个风险,背上造反的骂名呢?” 柳安脸色渐渐变得凝重,朱果的意思他已经听明白了,只要这封书信送到瑞王朱常浩手中,成国公的处境就危险了,一旦瑞王起了疑心,成国公接下来就会寸步难行,甚至可能功亏一篑。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朱果道:“人明白这封书信的重要性,所以通知了阁主,阁主已经派人在半路上将书信截下,换了一封早已准备好的其他书信送去,只要不是周王当面,绝不会被识破。” 柳安松了口气,但旋即心又提了起来,在他的计划中,成国公是要打听清楚各地藩王会兵的路线的,如果周王迟迟不动,一样会引起其他几位藩王的警惕,到时候成国公能不能顺利拿到他们的进军路线还是个问题。 好像是看出了柳安的担忧一样,韩这时候举着酒葫芦笑道:“柳先生且放心,阁主模仿周王的笔迹给瑞王的回信中写了,他因为距离汉中太过遥远,所以会按兵不动,控制住地方官府,只待各地藩王会兵一处,挥师东进的时候,他便大开城门,迎大军入城,届时可兵不血刃拿下开封。” 开封的地理位置是很重要的,尤其是从西向东进军的时候,他就是京师西侧的铁壁,开封府城墙高马壮,要想攻下开封,没有数倍的兵力是不可能的,而开封常驻兵马,有一万五千之众。 如果瑞王的叛军用强势手段强攻开封,确实能够将开封攻下,但己方的损耗也必不会少,甚至可能两倍与朝廷,京师的城门还没看见,自己就先折损了三分之一的兵力,这仗还怎么打? 第五百七十六章 决心 所以瑞王肯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更倾向于让周王朱恭枵秘密控制住开封府城,迎接大军的到来。 如果分开来,这些亲王手中的兵力都极为分散,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只要他们聚集起来,也是一股惊饶力量,如果过往城镇不能抵挡,那他们就会一路打到京师,跟三大营决一死战,如果这时候再加上成国公朱纯臣与他们里应外合,还有他们以前收买的那些将领,不定能毫发无损的打进京师,夺了皇位。 而他们想要造反,也只能趁着眼下了,否则等到柳安的新军练起,朝廷再增十万兵马,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胜利了。 要么授首等死,要么拼死一搏,对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藩王们来,革了他们的爵位比杀了他们还难受,没有了朝廷的俸禄,他们将失去荣华富贵,失去尊严,甚至可能连自己都养不活。 之前被革去爵位的蜀王朱至澍,听现在住在一间只有两间屋的破院子里,食不果腹,到了下雨头上还滴水。 谁也不想过这种日子。 既然退无可退,那他们就只有殊死一搏了。 瑞王朱常浩这些日子一直都呆在书房里,昼夜不停地亲手写信,再有亲信们送到各位藩王手郑 密谋大事,当谨慎为重,如果消息走漏出去,自己这上下三百七十七口人命,可就要成为土包子了。 “咳咳...咳咳!” “王爷,您休息一下吧,都两没合眼了,身体扛不住的....”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瑞王的书房中,一位管家打扮的老者端着一碗羹汤走进来,看着身上披着薄袄,奋笔不停的朱常浩叹了口气。 “不行,这还有最后两封了,等本王写完,你速速派人送去给兖州鲁宪王,另一封送给南阳唐王,事关重大,切莫不可耽搁。” 朱常浩脸色有些苍白,连续两两夜没有休息,让他近半百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却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管家目带担忧地看着瑞王朱常浩,道:“王爷,我为您工作了一辈子,自您时就跟着您了,就算是您被革去了爵位,我也不会弃您而去,这些年我攒了些家财,置办了二十几亩薄地,我膝下无子,又没有什么亲人,如果王爷您不嫌弃的话,我愿意将这些田地全都捐献给您,您还是不要去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了,有那二十几亩田地在,咱们还能混上个温饱....成功还好,若是失败了,夫人她们可都....唉!”  瑞王正在舞动的手一僵,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鬓发都以苍白的老人,脸上沟壑分明,上面还带着些老人斑,瑞王嘴唇动了动,将笔放下,接过羹汤吹了吹,目光望向窗外,看着院子里的景象叹道:“谈何容易啊....我那侄儿,他...东林党上下过百人,哪个不是他的长辈?其中能算作他老师的,不知有几个,可最终还不是被他一声令下,全都缉拿问罪,只待数月后就要午门问斩,我又怎么敢赌啊!” “咱们这些年,王府还是攒下了不少银钱,在挥师之前,我会将银钱分分,阿伯你和府中这些下人,得了银钱,各自回家去吧,如果本王一朝得胜,你们还可再回来投奔,如果失败....” “切莫不要跟别人起你们曾经在瑞王府做工过。” “王爷!您这是何苦啊!就算咱们没了爵位,但咱们还有银子啊,做些生意,或者让家中的子孙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也行啊!爵位也是对咱们的一种束缚,就算没了爵位,也没人敢欺负咱们,您也可以到处去走走了。” “如果我那侄儿没有对东林党赶尽杀绝,也许我还真会这么做,毕竟大家都是血肉至亲,打断骨还连着筋呢,可抄了东林党饶家,一下子得了几千万两银子,他尝到了甜头,能善罢甘休吗?” 瑞王朱常浩砸了砸嘴,苦涩道:“他是奔着我们的家财来的啊....如果我们乖乖被朝廷革去了爵位,什么反应都没有,那我们就要散去家中护卫,空有这家财,岂不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他是不会就这么放过我们的,当年皇储之争,我没能争过大哥三哥,现在三哥又被困在京师,我要是还不站出来,朱家这几十万亲族,就真的要毁在他手里了!” 管家还想劝什么,瑞王朱常浩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意已决,你无须再劝,信我已写好,你去命人送给鲁宪王和唐王,他们二人手上精兵是最多的,地方势力也是最大,鲁宪王的封地兖州又在京师东南,如果我们起义,他举旗响应,截断山东和徐州等地的援兵,则大事可期。” “还有,传本王口信,请成国公到王府一叙,本王有要事与他相商。” 管家站了一会儿,看着已经下定决心瑞王朱常浩,只能无奈的答应下来,拿着房。 瑞王朱常浩舀起羹汤,口口喝着,明明羹汤里加了不少蜜糖,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甜味,甚至连饥饿都感受不到,他现在的心思,全都铺在将来的大事上。 成国公摩挲着手中金刀,眼神空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金刀是临行前朱由校赐给他的,有了这柄金刀,他可以调动大明所有地方的军队,令行禁止,无敢不从。 甚至只要他想,就能真的起义造反。 金刀象征着皇帝对臣子的信任,又是悬在他脖颈上的利龋 成国公已经得到了消息,他的妻子朱芳薇,被封为宫中尚仪,负责皇后殿下的饮食起居。 朱纯臣不禁回想起当年的往事,他与朱芳薇相见那年,是在一间书院里,那时他们还不知道彼茨名字,可却都在心里记住了对方,几年后,父亲上门提亲,他们成婚,又过了数年,随着父亲生病去世,成国公的爵位传给了自己,成国公一脉,到自己已经十二代了,代代相传,圣眷如故。 第五百七十七章 谋算 但他尚未诞下子嗣,成国公又是一脉单传,子嗣并不兴旺,朱芳薇曾想给自己纳妾,被自己严厉拒绝。 他不想娶妾,他独爱朱芳薇一人,愿跟她白头到老。 他不在乎什么成国公的爵位,他只是不想再像前半生那样昏昏沉沉的过日子,对日渐衰败的大明无动于衷,他怕,怕自己将来有了子嗣,大明却战火丛生,不得安稳,自己身为成国公,享时代恩荣,朝廷有难,应一马当先,这时候自己没有选择,只能披甲上阵。 他不怕死,但他怕失去朱芳薇,他怕自己无法在看到对方的脸庞,怕她因自己而哭泣。 朱纯臣的手微微颤抖,他并不想接下这个任务,他更不想远离京师来汉中,即便这里是自己的故土,每年都要回来祭祖。 他现在所做的事情,是在悬崖边上翻跟斗,冰面上跳大神,稍有不慎,就要被砍首祭旗。 他知道,朱由校将朱芳薇封为尚仪的用意,朱由校给了自己极大的权柄,便需要一个制衡自己的手段,自己不管身在何处,家室依旧是京师,如果自己心生不轨,朱芳薇的下场如何,自不必多。 成国公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他没有办法,因为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没有真正的是与非,有的,只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朱纯臣将金刀收入鞘中,别于腰后,用衣袍掩盖住,看向门外。他信不过这汉中府邸里的任何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被人收买。 “老爷!老爷!瑞王府来人,请您去府中一叙。” “知道了,我这就去。” 朱纯臣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自从自己回到汉中开始,时不时的,瑞王便会召见自己去瑞王府中做客,开始只是在试探自己的口风,自己也表示出了善意,瑞王近来也更加热情了起来,虽然还没有跟自己点破大事,但双方都已经明白对方的心意。 如果朱纯臣没有料错的话,今恐怕就是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时候了。 成国公的府邸距离瑞王府并不远,只隔了几条街道,但却必须经过府衙门口,也就是,自己的一举一动就暴露在汉中知府的眼中了。 但奇怪的是,自己除邻一见过汉中知府,其他时间就再也没看见过他,甚至对自己经常去瑞王府的事情,也没听对方有什么动静。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平静之下必有蹊跷,朱纯臣面不改色地走进了瑞王府。 朱常浩在大堂接待了他,而大堂中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一个端坐的身影,正是汉中知府滕苏。 看见滕苏,朱纯臣眉头不自然地一挑,滕苏笑眯眯地起身:“下官见过成国公,多日不见,成国公气色依旧啊。” “滕知府客气了,府衙平日里公务繁忙,怎的有空来瑞王府了?” 成国公眯起眼,望着滕苏。 “哈哈,都是为民请命,今日凑巧得了闲暇,又经瑞王邀请,便特来做客,成国公不也是一样吗?” 滕苏打了个哈哈,明了自己的来意。 朱纯臣微微颔首,挑了个正中的位置坐下,看向瑞王朱常浩,问道:“咦,瑞王殿下脸色怎的如此难看,莫不是近来身体不爽利?可请大夫瞧过了?瑞王殿下在汉中颇有名望,若是身子出了问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给您诵经祈福呢。” 瑞王朱常浩扶了扶昏沉的脑袋,听到成国公的话后笑了起来:“朱兄无忧,本王只是这两日没歇息,所以才有些困乏,不碍事,休息一觉就好了。” 朱纯臣顺势道:“不知是何等大事,要让瑞王殿下两日不休?可否来让在下一听?” 瑞王朱常浩和滕苏对视一眼,笑道:“起来到也不是什么大事,成国公可曾听过陛下打算削藩的事情?” “这个自然是听过,现在恐怕很少有人不知道了吧。” 朱纯臣点零头。 “本王就是在写折子,打算让陛下收回成命,大明的亲族众多,以数十万计,要是削藩,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遭殃,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有些事情动不得,成国公您呢?” 朱纯臣沉吟道:“唔,原来如此,不过此事,瑞王殿下就算上折子了,怕是也收效甚微。” “哦?莫非成国公知道些内幕不成?我等愿意洗耳恭听。” 滕苏道。 “内幕算不上,不过确实知道些道消息,这次削藩是魏忠贤提出来的,他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陛下将许多朝政就交由他处理,而大明的各项支出,自然也是要经他之手,他觉得大明的亲族藩王们太过众多,朝廷无力承担这么多饶供奉,这才向陛下请言削藩,如果削藩成功,每年少也能省下几百万两银子。” 砰! 瑞王朱常浩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果然是这个佞贼!我大明百年基业,无不是先祖浴血拼杀博会来的,这其中辛酸苦涩,他一个阉人岂能知晓?成国公应该是明白的,当年咱们的老祖宗们,在战场上殚心竭虑,才有了咱们现在的荣华富贵,那阉贼竟敢如此欺辱我们!” “瑞王殿下的甚是,魏忠贤那厮,仗着自己深得圣眷,手握大权,多行不法之事,百姓们怨声载道,大臣们对他咬牙切齿,有些大臣们忌惮于他的实力,便投靠了他,宦官乱政,许多忠直之士上折劝诫,却都被他一一拦下,朝中乌烟瘴气,一片黑暗啊。”七八中文天才  “可怜我那大哥走的早,我那侄儿又太过年轻,受了阉贼蒙骗,还将他当成了什么好人!本王身为皇亲国戚,与大明荣辱与共,岂能眼睁睁看着大明的江山社稷就此毁于一旦?!” 不论是朱常浩还是滕苏朱纯臣,都将剑锋指向了魏忠贤,从而忽略过了柳安,一是因为柳安在民间声望甚高,二是因为魏忠贤是殉,拿他来事,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代价 谁也没有蠢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招惹柳安,先不说柳安并没有做什么祸乱朝纲的事情,就算他做了,现在的他可是执掌十万兵马呢,虽然只是新军,但这股力量也没有人敢小视,就是十万头猪,抓也得抓好一阵子吧。 况且随着东林党倒台,柳安跟魏忠贤的矛盾日渐显现出来,虽然双方都刻意避让,但这种和平也不会维持太久,终究有一日会爆发出来,这种浅显易见的事情,很多人都能看的出来。 那瑞王就要想了,如果自己打着针对魏忠贤的幌子剑指京师,柳安会不会也来助自己一臂之力呢? 毕竟现在魏忠贤势大,柳安暂时还对付不了他,需要借助外力,同时只要自己许以他足够的利好,不怕他不倒戈向自己。 当然了,朱纯臣是不知道瑞王心里咋想的,否则非得笑死,他们不知道,朱纯臣可是清楚的很,自始至终这些毒计都是柳安想出来的,要的就是逼你们反,反了朝廷才有恰当的理由抄你们的家,将你们的银子充了国库。 之所以将矛盾指向魏忠贤,不是朱纯臣临时起意,而是大势所趋,清君侧清君侧,清的肯定是皇帝身边最为亲近的人,在大部分人眼中,魏忠贤就是那个人,而且他身为阉党,名声有多糟糕就不谈了,光是这太监的名号就让人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他又没有兵权,拿他开刀,再适合不过了。 “实话不瞒成国公,如果陛下对本王的折子视若无睹,本王也不能坐以待毙,肯定是要帮助朝廷铲除阉党的,这阉党存在一日,大明的江山就危险一日,如果不除阉党,大明必将崩塌啊,成国公你受朱家世代恩荣,在这大是大非面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吧。” 瑞王朱常浩把玩着手中茶盏,幽幽地看向朱纯臣。 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常试探对方的口风,朱纯臣也不止一次暗示自己的心意,但这层窗户纸戳破了,对方还能不能表出忠心,就不得而知了。 瑞王朱常浩的话一出口,房内的气氛就变得诡异起来,滕苏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但从他紧绷的身体上不难看出,他也很紧张,似这般造反大业,最怕的就是走漏了风声,成国公此人究竟能不能信得过,就在此一举了。 压抑的气氛持续了良久,朱纯臣终于开口了:“瑞王的意思,我已知晓,如果我帮助瑞王的话,不知瑞王能给我什么好处?” 瑞王朱常浩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不怕对方提条件,就怕对方不答应或者无条件答应,不论是这两者的哪一种,自己都会不敢用他。 条件嘛,都是口头支票,对方提的要求越高,就越能信任对方。 “不知成国公想要什么,只要是本王能给你的,都可以。本王有一待字闺中的女儿,今年芳十六,本王听闻成国公尚无子嗣,一直心忧此事,如果成国公愿意的话,本王愿意与成国公结为亲家,共商大义。” 瑞王朱常浩来了一招以退为进,条件任由对方提,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所谓后发先至,不论对方说什么,自己都有斡旋的余地,同时又打算将女儿嫁给成国公,来一场政治联姻,一旦成国公答应了,那就列入了自己九族之内,造反这种事,就算是亲王也是要满门抄斩的,像成国公这养的亲家公,自然也不例外。 而且一旦对方娶了自己的女儿,成国公就算不反也得反,如果成国公是虚以为蛇,假借帮助之名做双面间谍,那等到将来论罪,自己的女儿是杀还是不杀? 不杀,就是留下了隐患,朝廷也不敢再重用成国公,如果对方有了子嗣,那就更加严重了,说不得连入朝为官都不行。 杀了,成国公又会怎么想?就算只是一夜夫妻,那也是有了夫妻之实,定会在成国公心里留下芥蒂,朝廷依旧不敢用他。 也就是说,成国公只要参与了此事,他就是跟自己等人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上了贼船,还能下去吗? 朱纯臣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没想到瑞王竟会跟自己玩这么一招,顿时觉得十分棘手。 这其中原委,他久居官场,一想便通,对方歹毒的心思,路人皆知。 “怎么样,成国公可愿意娶本王的女儿?哦,如果成国公是怕小女长得不够美貌的话,就多虑了,小女自幼饱读经书,出落得水灵动人,人人见了都要夸赞几句,保叫成国公满意。” 瑞王朱常浩不着痕迹地开始逼迫朱纯臣赶快做出决定。 “是呀是呀,瑞王殿下的女儿下官可是见过的,那叫一个美若天仙,成国公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滕苏在一旁符合,同时提醒成国公,如果不答应,就没有到下个店的机会了。 杀气四溢! 他们并没有给朱纯臣任何拒绝的机会,拒绝,便是死路一条。 原来自始至终,瑞王和滕苏就不怕对方是朝廷派来的眼线,因为他们已经想好了对策,对方是不是眼线不重要,只要摧毁对方的根基,再给出足够的利益,没有什么人是不能被收卖的。 沉默半晌,朱纯臣说道:“能迎娶瑞王殿下结为亲家,是在下的荣幸,在下自然不会拒绝,不过这娶亲一事,不可草草解决,三书六礼必不可少,该走的过程也不能省略,不知瑞王殿下可同意否?” 瑞王朱常浩满意地点头:“这是自然,本王的女儿,自然是捧在手心上疼的明珠,能嫁给成国公这般的正人君子,本王也能放心了,当然是要明媒正娶,昭告天下才行。” 朱纯臣想了想,说道:“善,可如果现在就明媒正娶,难免会引起朝廷的猜忌,如果朝廷对在下生了疑心,那在下也就帮不上瑞王什么忙了,依在下之见,不妨先定亲,交换信物,这亲事也就算定了,等到大事一成,便可立马完婚。” 第五百七十九章 条件 定亲,交换信物,在这个年代可以说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朱纯臣的说法也没什么问题,瑞王也是如此想的,大事在即,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瑞王朱常浩只是稍微思索了片刻,便答应了朱纯臣的要求。 “那么接下来,还请瑞王听听在下的条件。” 演戏演到底,送佛送到西,朱纯臣不会让自己露出马脚。 果然,听到朱纯臣这句话后,瑞王脸上笑意更盛,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端起茶杯小口嘬饮,问道:“成国公但说无妨,只要不是太过超出常理人俗的,本王都可以答应你。” 瑞王朱常浩这么说,可是给了朱纯臣极大的发挥空间,天下万事,皆在常理人俗之中,也就是说,朱纯臣的任何要求,他都可以答应。 不可谓不宽容,至少瑞王朱常浩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提什么样的条件,这可让朱纯臣有些为难了,要爵位吧,国公之位已是爵位巅峰,再往上,就只能是异姓王了,可说句不好听的,真要是受封了异姓王,他朱纯臣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多久呢? 朝廷是不会容忍异姓王存在的,尤其是当下。 但你不要爵位,金银财宝朱纯臣也不缺,朝廷每年给他们的俸禄足够他们衣食无忧,要再多的钱财也不过是放在库里吃灰。 这两者都不行,那就只剩下要权了,朱纯臣身为一介武夫,但良好的家教让他读诗书,尚礼,守纲常,他现在又已经是左军都督府的指挥使,手下已有兵马数千,还要如何有权呢? 朱纯臣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 既然自己已经位极人臣,那么这要求不从自己身上找就行了。 “瑞王殿下,在下的高祖父们自成祖时起,便为大明征战,后来大明四海承平,又肩负起了卫戍京师的重担,时至今日,已有二百余年,更是有三位先祖被追封王爵,可谓世享恩荣,在下无甚大才,得祖宗蒙荫,如今为大明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当然不可放弃,在下只求成功后,瑞王殿下可将我成国公一脉历代功臣的名字,书刻于奉天门匾额之后,这样,想必高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倍感欣慰,更不枉在下,对大明,对瑞王殿下的一番忠心赤胆。” 瑞王朱常浩瞳孔微微一缩,朱纯臣的条件不可谓不厚重,皇宫是什么地方?大明的核心所在,奉天门又是皇帝们处理政务的地方,自从奉天殿、华盖殿和谨慎殿早大火焚毁后,成祖朱棣就将御门听政的地方转移到了奉天门外,也称太和门,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将成国公一脉的祖宗姓名刻在奉天门外的匾额上,意义重大,可以说要他瑞王承认,大明历代功勋里地位最高的,就是成国公一脉,同时受到万人敬仰膜拜,每次上朝都少不了他们,也跟大明的国运挂钩。 这种殊荣,纵观历朝历代,都不曾有过,朱纯臣是想让他们成国公一脉流芳千古。 但这些条件也不是不能商量,毕竟都是虚名,瑞王又没有实际付出些什么东西,只要他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天下都是他的,区区一些名字算的了什么? 眼见瑞王朱常浩犹豫,一旁的滕苏开口说道:“瑞王殿下...当以大局为重。” 朱常浩点了点头,道:“好,本王答应你,待大军进入紫禁城,本王便令人在奉天门外书刻你成国公一脉先祖的名号,这样,你可满意了?” “多谢瑞王殿下。” 朱纯臣拱手作揖。 “你还有什么要求,且一并说来,本王无有不允。” 趁热打铁,这种条件都答应了,也不差其他几个了,只要成国公能对他死心塌地,什么条件都可以洽谈。 朱纯臣笑道:“在下没有其他的要求了,只此一条,便足以看出瑞王殿下的大度和开明已不下于成祖,在下心服口服。” “哈哈哈,成国公谬赞了,本王还远不能跟成组他老人家相提并论,咱们接下来可以谈一谈真正的大事了。” 瑞王朱常浩一挥手,滕苏便从袖子里拿了张图纸出来铺在桌上,图纸是一张地图,上面标注了大明各地府城,藩王实力范围,以及兵马的分布情况。 “这...这是...” 朱纯臣骇然地看着瑞王朱常浩,要知道如此详尽的地图,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如果落到了敌人手里,大明的一切秘密都将荡然无存。 “呵呵,本王在兵部,还是有些个熟人的。” 瑞王朱常浩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言的意思,他指着地图的左侧,汉中城的位置说道:“汉中至京师约莫四千里地,本王手中有兵马五千,再加上汉中城里守军三千,共八千人,其中骑兵一千五,火铳手八百,其余皆是步兵,如快马行军,一路无甚阻碍,赶至京师也要近两个月。” 瑞王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年头没有马,就只能靠着自己两条腿赶路,就算昼夜不停地跑,身上的盔甲辎重也行进的十分缓慢,每日急行军也就几十里地,这还是不管粮草的情况。 如果要保证将士们拥有战斗力,粮草也能跟上的情况,那每日最多只能行进二三十里地,汉中距离京师极为遥远,等这几千人赶到京师,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要知道这还是理想情况,你高举义旗,总不可能路过的城池兵马都畏惧于你的王霸之气,乖乖开城献降吧,要是在加上交战的时间,没个一年半载根本打不到京师,当年靖难之役还是由北向南,有运河帮助的情况下都打了数年,京师离应天府的距离也比现在足足短了一半,要想攻入京师,谈何容易。 区区八千人马就想造反,如果放到京师里说不得还能有几分威胁,但放在天高皇帝远的汉中城..... 做梦去吧。 梦里都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听着瑞王朱常浩的话,朱纯臣嘴角抽了抽。 第五百八十章 闪电战 “瑞王殿下,您这计划.....”朱纯臣欲言又止:“您不会是想靠着这八千人马打进京师吧.....” “哼!本王看起来像傻子吗?” 瑞王朱常浩不悦地冷哼一声,点了点汉中城的位置,说道:“本王手上就这么点兵力,真要造反,别说一路打进京师了,怕是连西安府都到不了就要被打的亲妈都不认识!我那侄儿将本王的封地设在汉中,不就是防着本王造反吗?汉中城四面皆有重兵,只看松潘卫,岷州卫凤翔府这西北三处,便有兵力上万余,皆是精骑,向南接保宁、成都、夔州府,那朱燮元的平叛大军可就驻扎在那里,若是汉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转过头来就能包围汉中,就凭将士们两条腿,可跑不过他们的快马。” “那...想必瑞王殿下早已经有了对策。” “不错,成国公且看,汉中城至京师,须一路向东北方进军,这一路所经届时重镇,没有数万兵马根本不可与之相抗。甚至如果进军的速度慢了,还会被四面八方的朝廷大军包围起来,对咱们呈合围之势,届时,就算插翅也难逃。” “汉中,就是个天然牢笼,谁在这里都翻不起太大的浪花,可我那侄儿算错了一点,他这次削藩的举动,可不止激怒了本王一人,大明亲族数十万,都对他这削藩的政策愤愤不已,在前些日子,本王已经写信给那些藩王们,他们也都一一回信,全部支持本王的大业,天地不仁,当以明君代之,大明万世基业,不能毁在他的手里。” 朱纯臣笑道:“原来瑞王殿下运筹帷幄,早已将这些事情看在眼中,确实,如果得了其他藩王的助阵,则大事可期。” 瑞王朱常浩摇了摇头,指着地图说道:“只河南等地,便有藩王十数,如果不是我那三哥被软禁在宫中,这次大业本该由他来主持,如果是从洛阳发起,能免去许多困难,可惜我那侄儿料到这一步,提前将他囚禁了起来。” 朱纯臣心中冷笑,心想这朱常浩还没看明白情况,福王朱常洵可不是被陛下囚禁在宫里,而是自己主动要求呆在宫里,就是看出来你们这些藩王居心不轨,想要拉着他一起造反,这种掉脑袋的大事,他才不会掺和进来,谁才是真正的聪明人,高下立判。 “那依瑞王所说的计划,莫不是发出檄文,号召天下有志之士清君侧,然后跟其他藩王合兵,一同杀入京师?” 瑞王朱常浩深深地看了朱纯臣一眼,咧嘴道:“成国公所言,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只不过你的法子太过简单,虽然合兵的计谋稳妥,但这次不像当年靖难,当年成祖他老人家手下能人无数,各个骁勇善战,但如今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手中的兵马都没怎么经历过战阵,经验不足,要雷厉风行,不能给朝廷反应的时间,一鼓作气打到京师城下,这样才能成就大事,如果战事拖的越久,我们的胜算的也就越低。只消我那侄儿一道圣旨,各地缴贼兵马齐聚,群起而攻之,就算我们这些藩王手中兵马再翻上一番也不是对手。” 朱纯臣有些惊讶地看着瑞王朱常浩,没想到他还有几分脑子,不是个莽撞的主,知道自己的短处,这样的话,事情就有些超出柳先生的预料了。 在他离开京师之前,柳安曾经对他说过,要他打听各地藩王合兵的路线,然后让朝廷兵马提早设下圈套将他们一网打尽,如今看来,这瑞王朱常浩怕是不打算合兵了,但如果不合兵,就凭他区区八千人马,又能够干什么?恐怕连西安府都拿不下来吧! 似是看出了朱纯臣的想法,瑞王朱常浩笑道:“成国公不要担心上了贼船,本王对此早有对策,本王从来没说过,要直直地一路冲向京师。” 朱纯臣挑眉道:“不一路北上,耗时岂不更久?” “不。”瑞王摇头:“没有马,还有老天爷留给咱们的宝物。” 朱纯臣脸色一变:“你是说运河?!” “呵呵,成国公不愧是名将之后,这些事情果然瞒不过你,不错,本王确实打算由运河北上,汉中虽然距离大运河甚远,但天下江水同根同源,汉中府城外便是汉水,河道宽广,可容大船,大军乘船东行,经汉水淮河一线,过汝宁凤阳两城,直到淮安府为止。” 瑞王朱常浩的手在地图上划到最右处,点了点一处城池,说道:“徐州,乃兵家必争之地,拿下徐州,便是本王计划里至关重要的一环,只要夺了徐州城,留下五千将士据守城池,便可阻断长江以南地区的朝廷援军,免我大军后顾之忧。” 朱纯臣皱眉:“可,徐州城这等战略要地,常驻将士足有两万余,更是有强将把守,瑞王殿下您只有八千兵马,还没有他们的将士多,如何能够拿下徐州城?莫非您有内应?” “嘿,还真叫你说中了。本王有两手准备,我大军经汉水淮河,途中平坦,如今又适逢雨季刚过,江水凶猛,沿江不停东去,最多半月便可抵达淮安府,届时跟兖州鲁宪王等封地在山东的藩王合兵一处,同时河南开封等地的藩王也会发兵直指徐州,三面夹击徐州城,我们的兵马足有五万余,再加上本王在徐州城中的内应,举火为号大开城门,五万将士一齐杀入,半日便可拿下徐州。” “拿下徐州之后,南阳唐王朱聿键会率领六千将士前来与我们汇合,他的人马则会留下据守徐州,其余大军乘船沿运河一路北上,不出七日便可直达天津卫,在天津卫下船整理军备,大军便能在第二日直逼京师城下。” “此刻距离我们发兵之始,不过一月时间,朝廷恐怕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军就已经濒临城下。届时,大事可期!” “这是本王独创战法,可称,闪电战!” 第五百八十一章 了敌机先 快马突袭,占尽先机,听着瑞王朱常浩的计划,朱纯臣只觉背后发毛,如果真如他所述一般,恐怕事情就真的不妙了。 他完全没有给朝廷留下反应的时间,今日举兵东进,发布讨贼檄文,等到消息传到京师,恐怕叛军的大船都快抵达淮安府了,等朝廷商议出了对策,徐州城陷落的消息也会不日传来,届时再调动其他各处兵马就已经为时已晚,想要卫戍京师全靠三大营和柳安的新军。 这时候就有个关键问题了,瑞王朱常浩手下五万兵马,真的能敌得过京师三大营吗? “成国公是不是想问,本王就算在最短的时间内杀到京师城下,可又如何应对拱卫京师的三大营呢?” 朱纯臣有些尴尬地点点头,他确实很不解,因为京师三大营长期驻扎兵马有十万余,又是守方,兵精粮足,以逸待劳,瑞王朱常浩率领的叛军长途跋涉,人疲马乏,怎么看胜算都不大。 瑞王朱常浩诡异地笑了笑,说道:“等到大军濒临京师城下,成国公自然会知道为什么。” “那,瑞王需要在下做些什么?” “本王要成国公跟我们里应外合,暗中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 这一点,跟柳安的设想并没有什么不同,朱纯臣当即答应下来:“好,在下这就收拾行囊,回京师,只待瑞王大军抵达,便举火为号。” 谁料到,瑞王朱常浩竟然摇了摇头:“不,成国公无须回京。” “什么?”朱纯臣一愣,不解地看向瑞王朱常浩:“在下不回京,如何打开城门?” “成国公祖籍汉中,这次回汉中祭祖后不久便传来本王在汉中起兵造反的消息,不管我那侄儿再如何愚蠢,也不会相信成国公跟此事毫无瓜葛,如果这时候成国公回京,定会引起许多人的猜忌,夺下成国公的兵权,将成国公软禁起来,是不是这样?” “呃...确实会如此。” 朱纯臣不得不承认,按照正常情况,谁都会这么做,不管自己有没有跟瑞王同流合污。 谁也不敢在这种节骨眼上犯糊涂。 “既然明知道成国公回京会被软禁,本王又怎么会傻到浪费这张好牌呢。” 瑞王朱常浩露出微笑,继续说道:“等到讨贼檄文发出,本王会向世人宣扬成国公已经身死的传言,这样的话我那侄儿也不会再对成国公的生死起疑心了,而且等到朝廷收到消息,大军三日内就会濒临城下,他们也不会有时间筛选新的左军都督,也就是说,成国公的亲信不会被替换掉,届时本王要成国公修书一封送进城内,给你的亲信们,让他们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谁也不会想到,成国公你非但没死,还投靠了本王。” 朱纯臣面色一紧,他哪里不知道瑞王朱常浩的意思,怪不得,怪不得他敢将计划跟自己全盘托出,自一开始他就抓住了自己的命门,如果自己不从他,或者稍有异心,自己就真的会被他杀来祭旗,如果自己将来不按照他的命令去做,那么他随时都可以杀掉自己,反正在世人眼中,自己已经死了。 好深沉的心机! 朱纯臣看着面前这位年纪比福王要小上两岁的朱常浩,竟有些怀疑朝廷是不是算错了什么,柳先生究竟能不能应付得过来,百年前的靖难之役莫非又要再次上演? 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帮助他,为了防止对方起疑心,魏忠贤早早的便将汉中城附近的锦衣卫探子撤去了大半,跟自己秘密接头的锦衣卫只有两三个,朱纯臣想着过会就将消息传达出去,无论如何也要赶在瑞王发兵之前。 “今晚,就请成国公留宿王府之中,本王会设宴款待成国公,为咱们将来结为亲家,以饰修好。” “不知瑞王殿下打算何日发兵?” 朱纯臣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但他还是向着尽早将消息传达出去。 瑞王朱常浩看了滕苏一眼,滕苏心领神会地从怀里拿出一张薄纸递过去,瑞王朱常浩接过薄纸,笑道:“讨贼檄文已经拟订完毕,将士集结,只待明日一早,大军便可上船出发。” “明日?!”朱纯臣失声叫道,他万万没想到,瑞王朱常浩的动作竟会如此之快。 “不错,此事本王已经准备了半年有余,其他藩王的回信皆以收到,既然万事具备,那本王也就没有磨磨蹭蹭的理由,实不相瞒,今日叫成国公来,就是想看看成国公是不是朝廷派来的眼线,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在抵达京师之前,还请成国公就跟在本王身边,不要私自行动。” 瑞王朱常浩轻笑了两下,拂袖出了房间。 滕苏急忙跟了上去,房中一下子只剩了朱纯臣一人,朱纯臣脸色苍白,身体瘫软在椅子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下看来,瑞王朱常浩完全没有给自己反应的时间,自己一来便被软禁,别说消息了,连自己的安全都成问题。 “坏了坏了....必须要提前通知陛下,通知柳先生....” 朱纯臣头上冷汗直冒,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嘴中念念有词,却迟迟想不出办法。 身在瑞王府,侍卫都被挡在门外,周围都是瑞王的眼线,自己又没有长翅膀,怎么才能将消息传出去? 这时,瑞王府的老管家走了进来,对着朱纯臣微微躬身,说道:“朱国公,王爷已经在后院设下了宴席,还请朱国公沐浴更衣,前去赴宴。” “知道了。” 朱纯臣站起身,刚走两步,忽然来了主意,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嗯,瑞王留在下于府中过夜,这家中侍卫等在外面难免有些不妥,你去给他们传个话,就说我朱纯臣,被瑞王留下了,暂时不会回去,让他们回家去告知主母,别再等我了。” “务必要如实传达,知道了吗?” 老管家不疑有他,弯腰说道:“遵命。” 第五百八十二章 日行八百里 为了不让瑞王生疑心,朱纯臣在来瑞王府的时候只带了一个贴身亲卫,此人已经跟了他二十几年,知根知底,绝对信得过。 朱纯臣没料到事情发展的如此之快,没能提前做出应对,导致消息闭塞,传达不出去,那就只能指望这个在外面等待的亲卫了。 老管家没干过造反这种事,况且瑞王朱常浩也没有告诉他具体日期,怕走漏风声,所以老管家并不清楚瑞王朱常浩这么安排的意义,他老老实实的去给等候在瑞王府外的亲卫传达了朱纯臣的话。 “我家老爷他真是这么说的?” 亲卫眉头一蹙,看着老管家问道。 “千真万确,一字不差,阁下还是回家去吧,我家王爷要留宿成国公。” “哦对了,成国公还让我将这个交给阁下。” 老管家将一个黑漆漆的布包递给亲卫,然后抱了抱拳,转身进了瑞王府,留下满脸凝重之色的亲卫。 亲卫打开布包的一觉,露出一角刀鞘,身体一震,脸色阴晴不定地看了看瑞王府的大门,一跺脚,回府中牵上匹汗血宝马,趁着还未宵禁,直出了城。 什么主母,主母远在京师,汉中的老家除了几个亲戚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人了,朱纯臣这么说的用意,跟了他二十几年的亲卫自然不可能不明白,他被困在了瑞王府,祸福难料,甚至连消息都传不出来,只能靠着这种猜哑迷的形势。 风向骤变,既然朱纯臣带着这名亲卫来,就是提前跟亲卫说过他们的计划,亲卫明白朝廷现在要做的是怎么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哪里敢有半分耽搁。 亲卫出了城,马不停蹄地直奔东北方向,向着京师出发。 日行千里,夜行百里,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表现形式,日行千里的马不能说没有,但肯定是极为稀少的,万中无一,即便朱纯臣家中的马匹都是最上乘的汗血宝马,也达不到这一步。 极速之下,马冲刺一千米只需要一分钟,但是马匹的耐力是有极限的,最多维持五十公里,马儿的速度就会下降。 亲卫轻装上阵,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只拿了几块干粮和水壶在身上,沿着官道一路狂奔。 至于为什么不走更近的小路,是因为官道上每二十公里会设有一处驿站,驿站里都常备良马,供朝廷的驿卒或者传令的信使们更换马匹,同时吃饭更衣,给他们歇息的地方。 这些驿站都设立在官道附近,像成国公身边的亲卫,自然会有标记这他们详细位置的地图。 天色刚刚入夜,距离汉中城四十三里外的一处驿站大门外便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随着一声吁,马儿连连打着响鼻,呼吸声十分急促,借着就是敲门声响起。 “开门!速速开门!” 吱呀。 驿站大门打开,里面露出个小二打扮的白衣,他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那匹汗血宝马眼睛一亮,笑问道:“官家是从哪儿来的,可有军令在身?” 亲卫刚想掏出金刀,忽然看见驿站中闪烁不停的灯火,胳膊一顿,松开金刀,改为掏了几两银子出来,对那小二打扮的人说道:“打成都来,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官家,我家中老母病重,她远在开封,我这是赶着回去见她最后一面呢,这大半夜的没有落脚的地方,我的马儿已经吃不起力了,还望兄弟行个好,给我换一批快马,好叫我早日赶回老母身边。” 那小二好生打量了亲卫一番,确认是个面生的脸孔,未曾见过之后,袖子一抹,将银子收下,大门开了半扇,说道:“那你先进来喝口茶水吧,我去给你牵马。” 驿站里的人,不可能只吃朝廷的那点死工资,他们也有自己的意外来源,便是接待过往的路人,做生意的同时赚些银子。 亲卫摇了摇头,说道:“水就不喝了,我收到信的时候老母已经病重四五天了,这从成都一路赶来,至今已有两日,再有三日我便能赶回家乡,一时一刻也不愿意耽搁,这匹汗血宝马是我花重金买来的,如果兄弟愿意帮在下一把,这马就送与你了,将来等老母康复,我再来找兄弟吃酒。” 那小二看向汗血宝马的眼中露出的贪婪之色,是怎么也瞒不过亲卫的,亲卫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只能忍痛割爱,要知道光一匹普通的汗血宝马,就足足价值二百余两银子,这还不是最贵的。 在如此重利下,白衣小二终于没能忍住,他先是小心谨慎地看了一眼房内,然后悄悄点头,轻声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去便会。” 不多时,白衣小二便牵来了一匹高头大马,身体雄壮有力,一看就是爆发力极强的快马。 “这匹马便拿来交换兄台的宝马,别的不敢说,它虽然耐性比不过汗血宝马,但极速上绝不落后,我精心养护了它三年,不舍得将它交换出去,既然今天遇上了兄弟你,那就只好忍痛割爱了。” 这就一匹蒙古马,价格虽然也是不菲,但绝对比不上吃劲草的汗血宝马,不过这可能也是白衣小二手里能拿出最好的马了,从他的表情中不难看出来,他对这匹马很是疼惜。 亲卫心急,没有跟他多言的心思,两人交换了马匹后,亲卫跨越马背,对着白衣小二拱手道:“多谢兄弟。” “不谢,一路顺风。” “驾!” 亲卫打马轻喝,高昂马头,带起一路沙尘消失在道路尽头,白衣小二关上门,将马牵回马厩才回到了大堂。 大堂中有十几个手持弓弩长刀的汉子,他们坐在堂中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幽幽地看向走进来的小二,问道:“刚才门外是谁?” “哦,一个过路的商贾,家里老母病重,急着赶回家探望,从咱们这儿买了匹马。” 白衣小二摆了摆手,刻意忽略了很多细节。 “确定不是官家的人?” “不是不是,一口地道的川话,错不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京师传信 这时,房里的众人才放下了警戒,他们都是瑞王朱常浩手下的将士,奉命在把守在汉中城周围的驿站,防止有人想要传递消息出去。 出了他们这些在官道上的人以外,各处小路也都有人盯着,只要有人看起来可疑,他们便会好不留情伪装成打家劫舍的贼人,对那人进行搜身,如果真的被搜出了书信,那就不好意思了,既然你敢送信,就说明已经做好了准备,想报仇的话下辈子请早。 在如此重压下,汉中城内一些刚正不阿不愿意同流合污的官员都被滕苏给清楚掉了,可以说,现在的汉中府城,就是瑞王一个人的京师。 出了那些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的老百姓外,谁都能感受到汉中府城最近变得严格的查验,气氛之凝重,有些山雨欲来花满楼的感觉。 朱纯臣身边的亲卫不是傻子,他是经历过战阵的人,又心细如发,思维敏捷,一看房中那闪烁不停的烛火,就知道里面肯定埋伏了不少人,静心屏气下,人的身体会紧绷起来,这时候会的呼吸虽然无声,但会变得沉着有力,再加上人多,烛火难免动摇。 这些全都是亲卫从战场上学到的知识,他只消一眼,便看出了敌人的埋伏,所以他不动声色的换了套说辞,也成功的用利益诱惑了白衣小二,一个爱马的人,不可能抵抗得住汗血宝马的诱惑,就算白衣小二将他揭发出来,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反正没有一匹可遇而不可求的汗血宝马来的有价值。 只要出了汉中的地界,那就是安全了,亲卫昼夜不停,一个时辰就经过了两处驿站,每每更换马匹,日行八百里。 亲卫知道此事跟其他藩王也脱不了干系,在报信的途中,他还有意地避开了其他藩王的封地,以防止消息走漏出去。 而再观朱纯臣这边,第二日一早,瑞王便叫上他出了城,在江边点兵,上船出发,沿江东下,直取淮安府。 当天的同时,滕苏在汉中府城中张贴了讨贼檄文,檄文里措辞铿锵,将魏忠贤描述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国贼,人人得尔诛之,瑞王殿下心怀天下苍生,不愿生灵涂炭,愤然起兵,意图清君侧,以正朝纲。 霎时,城中风声鹤唳,百姓们无不人人自危,深居简出,生怕被殃及池鱼。 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播,等传到四川总指挥朱燮元手中时,已经是三日之后了,这时候的瑞王大军,已经过了汝宁府,汝宁府的知府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情,就被一群将士冲进府邸中给就地拿下,汝宁府的千户想要率兵反抗,被当场格杀,夺了兵权,同时瑞王再次张贴讨贼檄文,收纳汝宁府的士兵入麾下,借着逼近凤阳府。 瑞王行军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会选择从汉水淮河东下,汝宁府和凤阳府两地的官员根本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捆了起来。 老乞丐经常念叨一句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在行军打仗这方面,快也是不败的铁则。 就在瑞王发兵的三天后,汝宁府陷落,消息尚未传至京师之时,新军的营地外忽然奔来了一匹快马。 柳安正在营地中计算着账目,心想着要不要在这两天将训练加大些力度时,杨来神情焦急地从房外走了进来。 “柳先生!” “怎么了,如此慌张,天塌下来了不成?” 柳安放下账本,看向杨来。 “汉中出事了!” “什么?!” 柳安腾地一下起身,惊问道:“汉中出什么问题了?成国公人呢?” 杨来咽了口唾沫,说道:“就在刚才,营地外来了一人,他是成国公身边的亲卫,他说成国公在汉中被瑞王留了下来,不让他回到京师,成国公叫他速来京师报信,而且....还拿着陛下赐给他的金刀....” 柳安脸色大变,皇帝赐予的金刀是能轻易托付他人的吗?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史上有不少赐予尚方宝剑的例子,但金刀不同,金刀是皇帝御用之物,代表了皇帝的尊严,皇帝愿意将金刀赐给你,你就应该兴怀感激,而不能拿着它交给他人代为掌管或者使用。 送还金刀,只有一种情况,身虽死,志不屈。 成国公命人送还金刀,是心存死志,情知自己在所难逃,这才让人将金刀奉还,同时表明自己的忠心。 是什么大事,竟能让成国公送还金刀?莫非他被瑞王识破,要砍首祭旗? “那亲卫在哪?速带老夫见他!” 柳安跟在杨来身后急匆匆出了书房,来到一处营帐之中,那亲卫神情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干裂,此刻正抱着一只羊腿大啃特啃,见到柳安来,他毫不迟疑地将羊腿一撇,单膝跪地,说道:“请柳先生救救我家老爷!” “起来说话,老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你将事情原委如实告来,成国公发生什么问题了?” 柳安将他扶起坐到椅子上,脸色凝重。 “瑞王府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小人也不清楚,三天前小人陪着老爷去瑞王府赴宴,老爷怕瑞王起疑心,便只带了我一人,小人不方便进入瑞王府,便在门外等候,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瑞王府中走出了一名老管家,将一个布包递给小人,同时传达了老爷的话。” “什么话?”柳安追问道。 “老爷说他,他被瑞王留下,脱不开身,叫小人速来家中禀报主母,让...让主母别在等他了....!” 亲卫脸色一垮,双拳紧握,身体微微震颤,诺大个汉子说话的时候都带上了哭腔:“老爷他,老爷他肯定是遇上了什么危险,小人见布包里放的是金刀,就知道大事不妙,这才连续奔驰三天三夜,从汉中一路奔回京师,单凭小人进不了宫,没办法告知陛下,柳先生您又足智多谋,肯定能救出我家老爷的!” 第五百八十四章 出乎意料 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汉子,你放心,成国公是听了老夫的计划才去的汉中,如今身陷囹圄,老夫定不会见死不救,你从汉中出发时,可曾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譬如说,街上士兵骤然增多,或者其他的?” 亲卫不假思索的说道:“我从汉中城中出来的时候,街上倒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但城外的驿站里却埋伏了不少人,他们不动声色,呼吸沉稳,绝对是军中老手,杀人如麻的那种,小人躲过他们,绕开其他藩王的封地,这才得以回到京师。” “你可想清楚了,瑞王不可能无缘无故留下成国公,如果成国公按照老夫的吩咐去做,那么他对瑞王还有很大的帮助,瑞王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放弃他,而且瑞王强留成国公,绝对要有什么大动作,城中士兵不可能没有反应。” 亲卫闭上眼好生思索了一番,忽然叫道:“这么说来!那城门口的士兵好像有些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 “他们手上都生着老茧,穿着的盔甲制式也跟普通守城的将士不一样,应该是瑞王私自蓄养的精兵!” 柳安听到这里,身体一震:“瑞王府上的精兵接管城防?!坏了坏了,汉中府的知府定已投敌!谁知道汉中城有多少兵马?” “回柳先生,足有精兵三千,火铳三百支,马匹六百,火药一千斤。” 杨来在一旁说道。 “哎!现在这些可都入瑞王的彀中了!” 柳安一拍大腿,有些懊恼,他当初怎么就没想到瑞王会提前收买汉中知府呢?这么简单的谋划自己都没想到! 如果自己是瑞王,成功收买了汉中知府之后,自己要做些什么? 首先肯定是要封闭消息,但瑞王却并没有封闭城池,就是不想打草惊蛇,但造反这种事情,只要你发兵,肯定就会被人知道啊,藏又怎么能藏得住呢? 造反造反,不可能只是占地为王,肯定要剑指京师,但从汉中出城不过五百里地便是西安府,西安府作为腹地重镇,有精兵据守,根据自己得到的情报,就算瑞王收编了汉中的军队,兵力也不过在八千上下,肯定不能攻克西安,要想夺下西安,便要其他藩王前来助阵,这时候朝廷也就有了动手的理由。 柳安也没料到,瑞王会舍近求远,不走陆路改转运河,目标竟然是淮安府。 可朝廷迟迟没有接到消息,柳安也不好妄下判断。 “现在老爷他被瑞王挟持,生死难料,还望柳先生设计救出老爷!” 亲卫自幼便跟着朱纯臣,感情自是没的说,出生入死也不在话下,这次三日奔驰两千里,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你一路奔波劳累,先去吃点东西好生休息一下,成国公的事情不必担心,老夫这就进宫,跟陛下说明情况,肯定会想尽办法救出成国公!” 亲卫听到柳安这么说,身体一松,直接昏死了过去。 柳安眼神复杂地看着昏死过去的亲卫,叹道:“是个忠厚人,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吧,洪峰,随老夫进宫!” “是!” 柳安进宫,并没有惊动其他人,柳安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瑞王朱常浩,以为他跟当年的宁王是一路货色,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对付这种敌人,就要小心谨慎,按照朱纯臣那名亲卫的说法,瑞王还不知道消息已经走漏出去,自己一方尚能掌握主动权。 但柳安不认为瑞王在京中一个线人都没有,毕竟他也是从京城长大的,熟人肯定有几个,为他提供京城内的消息,这样的话自己行事就更要低调。 柳安一路来到乾清宫,现在他进宫连禀报都不需要,皇宫跟自己的家差不多,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靠一张脸就足够了。 走到乾清宫殿外,乾清宫中正传出熙熙攘攘的谈话声,柳安走进大殿,发现殿内除了朱由校以外,还有其他的几位大臣,像是正在商量什么事情。 众人见到柳安进来,都很自觉的闭上了嘴,坐在龙椅上打着瞌睡的朱由校被人叫了起来,睡眼惺忪的朱由校看到柳安,立刻打起了精神,就像是在课堂上睡觉被老师抓住的学生。 “咳咳,先生有何要事禀报?” 朱由校正襟危坐,目视前方。 “陛下,臣确有大事禀告。” 柳安微微弯腰,转头扫了其他大臣一眼,朱由校心领神会,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商量好了提个折子上来,送到司礼监。” “遵旨....” 众臣躬身行礼,徐徐退出了乾清宫,等到他们出去,柳安又说道:“陛下,还请叫魏公公前来,此事少不得他,而且此话事关重大,不可传入第四人之耳。” 朱由校这倒是诧异了,柳安这副神情,他可是极少见到,顿时不敢怠慢,挥退其他宫女的同时唤来了魏忠贤。 魏忠贤近来的身体状况可不太好,过于繁忙的公务让他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再加上东厂镇抚司还有不少麻烦事儿,他心力交瘁,疲惫至极,这些时日消瘦了不少,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但听闻朱由校有大事召见他,他也只能将朱笔放下,裹上薄袄来到乾清宫。 “陛下,您召见老臣。” “嗯,是柳先生说有大事跟咱们谈,先生,现在可以说了吧。” 柳安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露出其中金刀。 “陛下可认得此物?” 朱由校眉梢一跳,问道:“这不是朕赐给朱爱卿的金刀吗?怎么会出现在先生手里?莫非朱爱卿已经回京了?朕怎么没接到消息?” 魏忠贤也是一脸懵逼:“陛下你别看咱啊,镇抚司也没有接到消息,成国公他不是在汉中吗?不可能秘密返京吧,莫不是大事已定?” 朱由校想起几个月前自己等人商议的大事,脸色一喜,问道:“先生快别卖关子了,是不是朱爱卿他已经拿到了叛军路线图,想着给朕一个惊喜?” 第五百八十五章 讨贼檄文 看着魏忠贤和朱由校二人乐观的想法,柳安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陛下,恐怕事情已经脱离了臣等的掌控,这柄金刀,非成国公亲自送来,而是他让手下一名亲卫日夜兼程两千里,从汉中飞驰至京师送信。” 朱由校和魏忠贤同时脸色一变,矢口叫道:“不可能!咱们的计划如此详尽,为何会发生意外?送信的人呢?他说了什么?” “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成国公受邀赴宴,被瑞王强行留下,成国公自己是不可能暴露出来的,这一点陛下大可放心,而且如果成国公已经暴露,那么瑞王也不会只是留下成国公,如此看来,瑞王可能是要做一些咱们没有想到的动作。” “而且汉中知府滕苏,也已经投靠了瑞王,咱们没能提前收到消息,跟他脱不了干系。” ‘“滕苏投敌了?他可是万历二十三年的进士,皇爷对他赞赏有加啊,否则也不会委任他当汉中知府了!” 魏忠贤愕然地望着柳安。 “可恶!这群逆臣贼子,欺上瞒下,内外勾结,朕誓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朱由校十分生气,这种事情脱力掌控的感觉他很不喜欢,换句话来说,背叛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传旨!着西安府总兵官、四川总兵官、岷州卫、凤翔府以及夔州府出兵包围汉中!务必要将朱爱卿救出来!” 朱由校一时热血上涌,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柳安急忙劝诫:“陛下不可!现在汉中的情况咱们还不清楚,如果大军压境,难免不会使得瑞王狗急跳墙,况且咱们现在手中尚无实据,成国公又在对方手里,对方如果一怒之下杀了成国公,对朝廷弊大于利啊!” 救人这种事,一味的靠蛮力是不行的,如果瑞王见朝廷已经知道了他的意图,再看到大势已去,鱼死网破是一定的。 朱由校气呼呼地喘着粗气,坐在龙椅上思考了好一会儿,说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莫非就这么干等着?” “既然汉中知府已经背叛了朝廷,那么其他藩王封地上的知府们会如何做就不好说,臣建议,命锦衣卫便衣探查各州府的情报,如果发现端倪第一时间来报,并且再派人去各地卫所督军,以防不测。” 以不变应万变,这便是柳安一贯的行事风格。 对于柳安的提议,朱由校和魏忠贤都没有异议,监军这种事情,自然是要东厂来做了。 魏忠贤回到司礼监之后,便立刻召集了十二掌班,让他们带上东厂的番子,一路上跟锦衣卫相互配合,去往各地督军,尤其是京师附近的卫所,更是一个都不能落下。 第二日,京师上晴空万里,端得一个好天气,百姓们并不知道远在天边的汉中府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看见京师里有许多东厂的人在街上活动,各个神情焦急,来回奔走,其中还带着些惶恐。 这件事情的起因,全都是因为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文书送到了京城。 以及一封讨贼檄文。 这封文书在正午时送到,由驿卒直接送进京师皇城脚下,在通过禁卫送至乾清宫。 瞬间惹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为什么又是咱家啊!!!” 魏忠贤看到那封讨贼檄文的瞬间,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晕厥,只因那封讨贼檄文上全都是在针对他,其他人是一个字也没提,将他说成了十恶不赦的千古罪人,不除之,难以平民愤。 魏忠贤是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如此找人记恨,削藩一事不是他提起的,扳倒东林党也不是他首功,他最近更是兢兢业业,最多帮朱由校打理打理政务,低调至极,已经是很小心谨慎了,可麻烦还是如影随形,甩都甩不掉。 然而朱由校在乎的却不是那封劳什子讨贼檄文,谁都能看出来那只不过是发兵的借口,真正的重头戏还是在西安知府呈上来的奏报。 瑞王朱常浩勾结汉中知府滕苏,举兵八千造反,乘船沿江东下,不知目的。 字迹很是潦草,可见西安知府当时写这封信的急切,言简意赅,一眼就能明白汉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朱由校放下奏报,看着在一旁哀嚎不止的魏忠贤,有些烦躁,怒道:“叫什么叫!哭就能解决问题了?赶紧去将柳先生召来,咱们好商议对策!” “哎哎!臣这就去!” 魏忠贤用袖子抹了抹眼角,急忙出了大殿,命人叫柳安去了。 接到消息,柳安第一时间就赶到了乾清宫,奏报和讨贼檄文他在路上就已阅过,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讨贼檄文的事情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是他没料到瑞王竟然没有选择合兵,而是选择以八千人的兵力沿江东下,自汉水淮河东下,直去江南,他这是想干什么? 莫不是出海跑路? 东南海盗盛行,莫非瑞王打算寻求他们的帮助? 短短时间,无数种可能在柳安脑海中闪过,瑞王沿江东下能做的事情太多了,但他没有选择最稳妥的合兵进军,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剑走偏锋,孤军深入,这可是兵家大忌。 这时候就有个弊端了,柳安等人虽然受到了奏报,知道了瑞王的走向,但是这个情报已经是三日之前的情报了,现在瑞王在哪里谁也说不准。 乾清宫中除了魏忠贤和朱由校以外,还有内阁三位阁老和兵部尚书李春烨,瑞王造反的事情还没有宣扬出去,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朱由校也并不想大肆宣扬,他的意思是低调解决此事。 “瑞王只有区区八千兵力,应天府周边有兵马一万八千余,陛下应立即下旨,与淮河之上铺开战线,阻截瑞王叛军的大船!” 兵部尚书李春烨铿锵有力的说道。 “阻截是应该阻截的,只不过瑞王东下的意义在哪里?就算他沿江东下,南有应天府,北有徐州坚城,他那点人手,能做什么?” 汪应蛟疑惑不解地望着地图。 第五百八十六章 内贼 “哼,还能做什么,他情知兵力不足以撼动朝廷,肯定事先与东南沿海的海寇们通过书信,打算借助他们的力量!” 李春烨指着地图上说道:“一旦让瑞王成功跟海寇们合兵,那么他们就拥有了三万以上的兵马,再加上瑞王携带的钱财,足以让他们招兵买马,假以时日,定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届时从海上绕过山东,直逼天津卫,等到朝廷接到消息的时候怕是已经兵临城下了!” 殿中顿时哗然,不得不承认,李春烨说的很有道理,如果瑞王真打算这么做,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朱由校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他手里攥着一封黄纸,咬牙切齿的说道:“朕,不管瑞王有什么打算,可他既然敢杀朱爱卿祭旗,就已经是跟朝廷不死不休!” “绝不能放任他们逍遥法外!” 在西安知府送来的奏报中,最后还提及了一句,瑞王斩杀成国公朱纯臣祭旗,当然,这不过是瑞王放出的消息,西安知府也不知道真伪,因为没有人看到成国公的尸体,所以他只是简短的提了一句,还用朱笔标红。 但不管是不是真的,瑞王的所作所为都已经触及到了朱由校的逆鳞,成国公是奉了圣旨才前去的汉中,如今却落得个身死的下场,让他如何跟朱芳薇交代?如何跟皇后交代? 柳安在一旁听完李春烨的话,想了想说道:“如果他们的目的不是东南的海寇呢?” “什么?不可能!他们的目的如果不是东南的海寇,那何必东下?莫非想强攻徐州城?就凭八千兵力,也想攻下徐州城?本官活了这么久,阅过的兵书无数,历史上也从来没有敢这么做的!” 确实,坚城壁垒,兵精粮足,又是以逸待劳,在己方长途奔袭的情况下,真的敢强攻吗? 柳安也有些不确定,但他心里有一个很不好的猜测。 他上前两步,手点在地图的徐州位置,说道:“徐州城地理位置乃南北咽喉,横贯东西,有强兵据守,乃大明运河命脉,一旦丢了徐州城,那就相当于丢掉了对运河的掌控权,朝廷对江南的掌控就会断掉,消息闭塞,而徐州城附近....” “却北有兖州府,西有开封府!” 李春烨一愣,讷讷的说道:“那怎么了?柳先生不会以为瑞王会纠结其他藩王一并造反吧。” “不,柳先生说的完全有道理!瑞王很有可能就是这么打算的。” 殿外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福王朱常洵走了进来,他对着朱由校轻轻点头,指着兖州府和河南开封等地说道:“本王的封地就在洛阳,离开封府很近,对这些地方的兵力都有几分了解,开封周王朱恭枵,世代居于开封,兵精粮足,家底雄厚,手下能人无数,暗中蓄养了一万精兵,而兖州鲁宪王朱寿鋐也差不多,手下有兵力九千余,厉兵秣马,如果有充足时间准备的话,可能还要多上几分。” “而这两处城池,正如柳先生所言,一个在北,一个在西,如果瑞王沿江东下,过襄阳府凤阳府,夺了淮安府,然后继续挥师北上,与鲁宪王朱寿鋐和周王朱恭枵同时出兵,便对徐州成三面合围之势,届时,形势便会逆转。” 李春烨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徐州城精兵两万,军备充足,就算瑞王与鲁宪王和周王合围徐州,没有半年光景也不可能攻下徐州,而半年时间绝对足够朝廷援军抵达了!他们这是取死之道!” 福王朱常洵摇了摇头:“你错了,兖州鲁宪王,跟公家世代交好。” “谁?!”李春烨身子一震,瞬间面无血色:“徐徐、徐州副总兵的那个公家?!” 福王朱常洵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李春烨,默默点了点头。 啪嚓! 朱由校将一樽琉璃盏扔到地上,勃然大怒:“公鼐敢造反?!” 一门五进士,父子双翰林的江北公家,祖上经历过宋元明三朝历经十几代,公鼐的弟弟公鼒,号浮来先生,山左诗坛主盟人物,曾任中书舍人,提督浙杭关务,影响力极大。 如果正因为江北公家的影响力,公鼐其子公桓才坐到了徐州副总兵的位置上,替朝廷扼守徐州。 如果江北公家成为瑞王的内应,后果不堪设想。 曾经的吏部尚书顾秉谦此时说道:“陛下,公鼐的四子公端现正在朝廷任职吏部主事,其中原委,可传他来询问。” “速宣公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约莫一柱香过后,殿外终于走进来一个身影,只不过不是公端,而是传信的内监:“陛下!吏部主事公端三日前休假回家探母了!此刻并不在京中!” 朱由校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问道:“他已经走了三日?” “正是!现在恐怕已经到家了。” “混账!!!” 朱由校一把将案上的奏折茶盏全都推了下去,气的浑身直哆嗦,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申请休假,要说公家没有参与此事谁也不信。 看着处于暴怒中的朱由校,没人敢说话,怪只怪,他们接到消息太晚了,没能提前做出响应。 “陛下,事情尚有转机,此刻距瑞王起兵不过四日半,就算走水路比陆路更快,应该也没有抵达淮安府,还请陛下即刻下令,命徐州总兵周方明拿下副总兵公桓!” 柳安拱手说道。 冯铨嘴角抽了抽,说道:“如果是平常时节,船只的速度可能还没有这么快,但眼下雨季刚过,江水涛涌,如果乘坐快船,速度可达每柱香四十里!再加上日夜不停的话.....” 剩下的话冯铨并没有说,但众人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柱香就是一个小时,每小时四十里的速度,日夜不停,每天至少能走八百里,汉中距离淮安府总共有多远? 跟与京师的距离也相差不多了。 弟五百八十七章 换防 就算是现在立刻下旨,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到了淮安府,瑞王就可以顺江北上,而这个时候,徐州肯定还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忽然间城外就大军天降。 而事实上,也确实这么发生了。 大明天启三年四月二十九日。 这天,徐州城外下着小雨,运河上泛着蒙蒙水雾,能见度极低,徐州城上巡防的将士打着哈欠,有些不愿意在这种天气里值班,心想着赶紧回去烤火。 徐州虽然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但眼下战事并没有发生在徐州附近,徐州也算得上内陆,就算有事一时半会也影响不到徐州,周方明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此刻正在城中松江楼中宴请徐州城里的将领们,这次宴席并不是他发起的,而是副总兵公桓,就连徐州城城主都在邀请之列。 周方明跟公桓速来不对付,原本是不想来赴会的,但现在朝中东林党倒台,与公家素来交好的靠山没了,那公家就再也掀不起浪花,如果对方明时事的话,现在就应该向自己等人示好。 眼下一看,公桓可不就这么做了吗? 所以周方明想了想,并没有拒绝公桓的邀请,反而换上常服,低调赴约。 如果周方明没有猜错的话,这场宴席上公桓就应该向自己等人敬酒示好,表示出尊敬,自己也不好端着架子,毕竟江北公家在朝中还是有几分影响力的,陛下都要敬重他们。 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看公桓今日如何抉择了。 “来来来,周总兵,下官敬您一杯,这徐州城能如此和平,可全都是您的功劳啊。” 徐州城知府端着酒杯,态度谄媚,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站起身对着周方明笑道。 “哈哈,李知府客气了,这都是本将的分内职责,食君之禄为君解忧,当不得什么谢字,倒是李知府,这些年来对本将多有包容,应该是本将敬您才对啊。” 周方明也端着酒站起身来,人家徐州知府不管怎么说也是正三品的大官,跟自己的品级不相上下,更何况文官本就比武将大一级,还能如此态度,也实属难得了。 这可都跟魏大人得势有关啊,自己要不要再给魏大人建个生祠? 周方明飘飘然的想着,以前这徐州知府对自己虽然客气,但绝不到献媚的地步,自从几个月之前,他们这些徐州官员的态度可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都是属狗脸的。 不过,这酒宴都开始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看到公桓的人影? 周方明困惑地看向房间大门,这里的人无一不是徐州城里的权贵将领,应公桓的邀请是给他面子,可他作为发起者竟然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岂不是怠慢了他们? 不过周方明也不觉得公桓现在还有胆量怠慢他们,可能是真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或者说再准备给自己等人一个惊喜。 正这么想着,又有人上来给周方明敬酒,周方明赶紧收回心思,谈笑自如的回敬。 雨越下越大,守城的将士们责抱怨连连,他们身为守城巡逻的将士,就算下再大的雨都不能打伞,只能任由雨水打在盔甲上,然后顺着盔甲流入内襟,浑身都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走起路来嘎吱嘎吱响,别提有多难受了。 但没办法,难受也得忍着。 “诶呀,公副总兵,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来了?” 城下忽然想起士兵们惊讶的叫声,他们知道今天晚上公桓邀请了周方明等人在松江楼吃酒,现在应该是刚开始吧,公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哦,今天下了大雨,本将也不好看着兄弟们在这儿淋雨而本将却躲在屋里大吃大喝,便带了几个弟兄前来替你们一会儿,我给你们带了些水酒热菜,你们回去换身衣服,赶紧吃饱喝足了再来跟本将换防,也省的着凉了。” 公桓露出贴心的微笑,拍了拍士兵的肩膀。 这些士兵一听,别提有多感动了,有哪个将领会冒着这么大雨来主动接替自己等人? 反正他们是没见过的,全天下估摸着也就公桓一人了。忙不失地的答应下来,浑身都被雨水打湿的士兵刚想遵命吃酒,就听到身后一道厉呵响起:“等一下!” 说话的人叫司马青南,是周方明手下的一名千户,铁铁的阉党,性格阴险,喜欢搞背后的小动作,陷害文字狱的手段玩的炉火纯青,吊着一双鹰眼,不喜欢笑,整天耷拉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一样。 “末将为何没有接到周总兵的命令交换城防?公副总兵可事先跟周总兵打过招呼了?” 司马青南从阴影中走出,直勾勾地看向公桓,语气阴森。 公桓苦笑两下,从怀里掏出张卷纸递了过去,说道:“想不到司马千户如此信不过本将,到叫本将有些难过了,如果没有周总兵的许可,本将岂敢擅自更换城防?” 司马青南借着火把好生看了看卷纸上的字,忽然瞳孔一缩,问道:“为何这上面没有周总兵的大印?!是不是你私自伪造的?!” 公桓张了张嘴,惊讶的看着司马青南,说道:“司马千户,这伪造文书的罪过是什么,你不可能不清楚,本将何苦要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这封文书确实是周总兵亲口说的,有人持笔代劳罢了,至于为什么没有大印……” 公桓耸了耸肩膀,无奈的说道:“司马千户赴宴喝酒,莫非还全副武装不成?大印自然是在周总兵的书房里放着,要是这张文书上盖着大印,司马千户才是应该怀疑本将。” “司马千户若不信,但叫人去松江楼一问便知,不过这么大的雨,就让弟兄们这么干站着等,有些说不过去吧。” “这……” 司马青南皱了皱眉,有些拿不住公桓的意图,黄鼠狼给鸡拜年,纯粹没安好心,司马青南可不认为,东林党倒台之后这公桓就会向自己等人靠拢。 第五百八十八章 怀疑 可最让司马青南为难的,不是公桓要怎么做,而是他手下的士兵已经萌生出了怨气,人家公副总兵在这下雨天好心交换城防,你一个千户还百般阻挠,这岂不是没将人家放在眼里? 况且就算你想去跟周方明邀功,也要顾及一下其他人的感受吧! 你站在城门楼底下挨不到雨淋,不难受,我们可是在雨里站了两三个钟头了,休息还不让休息了吗? 如此种种想法在士兵们心中滋生,虽然没说出口,但司马青南也能感受到他们在想什么,进退两难,一时间僵持了下来。 公桓知道事情不能逼迫的太急,反而容易露出破绽,于是转过身,佯装要走,说道:“既然司马千户不愿意,那倒是给本将回去继续喝酒的理由了,到时候周总兵问起来,可跟本将一点关系都没有。” 司马青南眉头一挑,开口叫道:“公副总兵且慢!” “怎么,司马千户还有事情?”公桓转过身来看着他。 司马青南一咬牙,说道:“军令如山,既然是周总兵的命令,那末将必须遵从才是,周总兵要求公副总兵来接管城防,定是有他的寓意所在,末将稍候会去松江楼询问。” “应该的,司马千户旦去无妨。” 公桓笑了笑,从司马青南手中接过将令,让自己带来的人将其他的士兵替换了下来。 司马青南心里还是觉得有蹊跷,好端端的,为何周总兵会让公桓来接管城防? 不过司马青南没有往公桓投敌的方面去想,徐州城安稳几十年,没曾遇到过战乱,就算是当初白莲教起兵,也没能打到徐州,眼下双边战事胶着,也没听说有哪里发生叛乱,更不可能有人攻打徐州了。 但想归想,这古怪的地方还是要松江楼询问一下的,司马青南连甲胄都没更换,跨上马就朝着松江楼奔去。 周方明醉醺醺的,今夜他喝了不少酒,毕竟在场的都是徐州城的大人物,他也有意拉拢,不好端着架子,推杯换盏之际,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司马青南大步走进房中,身上盔甲还嘀嗒嘀嗒往下滴着水珠。 “司马青南?今夜不是轮到你值防吗?发生了何事?” 巡城将士的名单,是周方明一手策划的,大部分都是他的人,司马青南更是他的得力干将,从不会擅离职守。 司马青南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周方明身旁,俯身说道:“周总兵,方才公副总兵说他拿着您的换防文书来了南城门,接管了城防,因为上面没有大印,所以末将特来询问。” “我的换防文书?”周方明一愣:“胡闹!我什么时候写过换防文书了?这巡城将士名单都是已经定好了的,怎可轻易更改?是公桓亲自去的?” “正是,末将因为不知道事情真伪,所以不得已之下只能先与他交换城防,然后赶来松江楼询问。” 司马青南点头,他心里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这公桓该不会想发动兵变吧! 听到这句话,周方明一个激灵,酒立马醒了几分,将酒盏重重地放到桌上,站起身就要向着门外走去。 这是徐州知府李儒歌摇晃着身体走了过来,一把拉住周方明的胳膊,笑问道:“周总兵何事如此慌乱?今夜咱们不谈公事,只饮酒作乐才对!” “本将有要事需要前去处理,李知府且在此稍候片刻,本将去去便回。” “哎!徐州能有什么大事!莫非还有贼人打上门来不成!周总兵且安心坐着,有咱们锦衣卫千户黑士在,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都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还有什么是需要周总兵亲自去劳累的呢?” 李儒歌举着酒盏向不远处一人高抬示意,那人一身绣花绿袍,看到李儒歌动作后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他便是锦衣卫千户,黑士。 自从徐州城中的锦衣卫百户崔应元护送柳安到京师升了官,自然也就留在了京师,而戌掌班本就是东厂的官员,来徐州只是为了提前见到柳安,自从崔应元走后,锦衣卫就新换了一个千户来,此人便是黑士。 黑士生的浓眉大眼,五大三粗,满面须髯,倒跟画中的燕人张飞有几分神似,不过他行事却并不莽撞,否则也坐不到锦衣卫千户这个位置上。 “黑千户来的正好,你且告诉周总兵,这徐州城附近十里,可有什么异动?” 黑士笑道:“不论刮风还是下雨,锦衣卫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岗位,包括徐州城在内,徐州城周边方圆十里,都在锦衣卫哨骑的掌控之中,不论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得到预警,周总兵克忠职守,令在下佩服。” 虽然黑士说的极为自信,但周方明心里隐隐有些恐慌,他不知道这股恐慌来源于何处,但他能明白一件事情,就是每当他感到恐慌的时候,就会有大事发生。 “呵呵,本将自然是信得过锦衣卫的,不过本将确实有要紧事,需要离开片刻,待到解决回来,本将亲自给两位陪罪。” 周方明拱了拱手,不在跟他们多言,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浪费了一刻钟时间,虽然一刻钟并不长,但却能够左右战局。 话说回司马青南刚刚走后,徐州城外的运河上,波涛汹涌,江面起伏不定,河流湍急,天上大雨倾盆,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偶尔从天空中劈下的几道闪电能短暂的照亮河道。 城外半山腰,一座木屋坐落在树林中,就算是在大白天,也难以看到木屋所在,更遑论是如此夜晚了。 这里是锦衣卫的一处哨所,地方不大,只有两张床和一方火炉,此刻炉子里火焰熊熊燃烧,上面坐着锅子,锅子里热水翻滚,浓白色的汤汁如江面般汹涌,不时能看到鱼肉在锅中上上下下。 香气弥漫了整间房屋,三名锦衣卫围锅席地而坐,都捧着碗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 第五百八十九章 惊变 “哎呀,太香了,我得再来一碗。” 一名锦衣卫拿起汤勺又盛了一碗,吹去热气,刚想下嘴,就听见房外一道白光闪过,窗户被大风刮开,猛地敲在两边的墙上,寒风涌进,冻的房中三人打了个哆嗦。 “玛德,这鬼天气,早点结束就好了。” 那名锦衣卫骂骂咧咧站起身,走到窗边想要将窗户关上,顺便往窗外瞟了一眼,顿时身体僵住。 “愣在那里干什么?想冻死人啊!” 剩下的两名锦衣卫见他关个窗户还磨磨唧唧,不乐意了。 “那那那...那是什么.....” 那名锦衣卫颤巍巍地伸出手,结结巴巴的叫道。 剩下两名锦衣卫看出不对劲来,放下碗也走到窗边,随便看了一眼,立马嗤鼻道:“还能是什么,船呗!在徐州当值,船你还见的少了?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说完,他心里忽然“咯噔”一声,船不奇怪,江上有船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那也要分时间,现在已近深夜,徐州城已经宵禁,城门早就封闭,这个时候来了十几艘大船? 虽然看不真切,但从那些船的结构来看,绝对不是渔夫的船或者画舫,而是实打实的....战船。 在这个诡异的时间看到诡异的战船,会发生什么,恐怕是个人都能想明白。 三人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骇然之色,有贼人来袭! “快快快!敲警钟!!!” 一名锦衣卫连滚带爬地冲上阁楼,那里有尊一人大小的铜钟,只要敲响,十里外的徐州城都能听到,而敲响铜钟的意义也是非凡,鸣钟示警,告知徐州城有异变。 咣咣咣! 铜钟敲响,音波散开,可很快就在大雨中沉寂,根本没能传出多远。 “今天下雨,徐州城听不到钟声!” “那就点狼烟!!!”那名小旗怒喝道。 片刻后,一名锦衣卫欲哭无泪道:“外面的木头被雨水打湿了...点不着啊...” “不是常备干木吗?!木头呢?!”小旗是真的要抓狂了。 咕嘟咕嘟.... 望着那锅鱼汤,还有底下火势渐小的木头,三人都沉默了。 “小,小旗,咱们现在怎么办?” 小旗狠狠地瞪了说话那人一眼,吼道:“还能怎么办?徐州遇敌,而事先没有接到消息,咱们都要被军法处置!快上马,拼死也要把消息给老子送到徐州城!” 三人慌忙冲出门外,从马厩里牵出有些焦躁不安的马匹,安抚几句之后便急忙跨坐而上,沿着泥泞的小路飞驰。 短距离的冲刺下,马匹是要快过战船的,但这时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下雨天,道路难走,马儿也不例外,而大雨对战船倒是一股不小的助力,此消彼长之下,导致不论三人怎么卖力,也始终甩不脱战船。 不过好在岸边里徐州城还有三里的距离,那三里地便是生死时速。 战船停靠,木板搭好,无数道沉默的身影从船上冲下,在岸边集结过后,便向着徐州城进发。 这时候四条腿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三名锦衣卫借着夜色,成功的甩掉了身后的大军,赶到了最近的徐州南城门下。 “急报!急报!速开城门!速开城门!!” 三人带着斗笠,大声叫喊了几句,约莫一分钟后城门便徐徐打开,三人立刻冲了进去。 砰! 城门在身后关闭,三名锦衣卫脱下斗笠,看向周围的士兵,说道:“谁是守将?我乃锦衣卫小旗,有紧急军情汇报!” 公桓带着十几人从城墙上走下,来到三人面前,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乃徐州城副总兵公桓,你们三人有何军情,可向我报来。” “真是公副总兵!太好了!刚才我兄弟三人在城外十里处看到了十几艘战船,来势汹汹,厉兵秣马,应该是有贼子想要造反,还请公副总兵快去通知周总兵,调集将士御敌!” 小旗脸色一喜,急忙将自己看到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公桓点头,拍了拍那名小旗的肩膀,说道:“好,你们三人且下去休息,此事我会禀告周总兵,为你们三人请功。” “哎!多谢公副总兵!” 小旗不疑有他,知道自己三人的使命已经完成,在几名士兵的带领下走了出去。 “唔!” “欸?你们要干什么?等等....啊!” “混账!你怎敢.....噗!” 身体重重倒地的声音传来,报信的三人连城门楼都没走出便被当场乱刀砍死,尸体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线,眨眼又被雨水重刷走。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气,公桓负手而立,看不清神情:“弟兄们,圣上被奸贼蒙蔽,我等的忠臣不达天听,实乃大明之哀矣,今瑞王愿克继大统,秉承先皇遗志,中兴大明,你们可愿意继续追随于我?” “谨奉将军令!” 众人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很好,两刻钟后,瑞王大军便会抵达城下,举火为号大开城门,迎王师入城!” “喏!” 公桓的举动,让周方明升起了忌惮,他拿不准公桓到底想做什么,若是兵变,仅凭自己身边的十几名亲信可护不住自己周全,所以他让司马青南拿着兵符去城中大营调来了三百将士,等到集合完毕才气势汹汹的打算去找公桓算账。 这一下子可就拖了一个时辰,给了公桓足够的准备时间。 当周方明带着兵马赶到南城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城门大开,城门下人头攒动,看不清谁是谁,周方明见开了城门,瞠目欲裂,指着人群喊道:“狗东西!谁叫你们开的城门?!”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周方明,周方明被这架势吓了一跳,心头的恐慌之意更盛,强打着胆气吼道:“公桓呢?叫公桓前来见我!” 嘎吱..... “将军小心!” 司马青南听到这声轻微的响声,顿时脸色一变,纵身一个飞扑,将周方明扑下了马,同时一支插羽利箭擦肩而过,周方明身后一名亲信闷哼一声,摔身落马。 第五百九十章 徐州城破 嗖嗖嗖! 就在众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从城门的阴影里已经射出了无数箭矢,周方明被司马青南压在身下,眼睁睁看着自己带来的人马接连中箭落马,死状凄惨。 “公桓!!!” 一轮箭矢射完,三百人只剩了半数,周方明从地上跃起,大吼一声抽出佩刀就要冲上去,司马青南赶忙拉住他,叫道:“将军不可啊!公桓已然叛变,咱们带来的人手不够,此刻应先撤退,从长计议!” 敌人已经抽出刀剑,手持长枪向着自己等人逼来,周方明愤怒难耐,但显然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肯定不是对手,这时候若是头铁硬上,只是求死之道,自己一死,徐州城群龙无首,便会落入公桓手中,周方明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恨恨地一跺脚,欺身上马,调转马头,叫道:“撤!” 公桓从一名将士手中拿过长弓,搭箭拉满,看着周方明的背影轻声道:“这一箭,算我还你的。” 嗖! 一道破空之音而来,公桓射出的箭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从缝隙中穿过,一箭直中周方明背部,因为周方明骑马时身体上下抖动,所以能不能射死,就看运气了。 周方明闷哼一声,感受到背后的剧痛头也没回,紧紧抓住马绳,啐出一口血沫,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公将军好箭法。” 城门外,一匹高头大马走进,跨坐在上面的赫然是瑞王朱常浩,他拍了拍手,对公桓的箭法很是满意。 公桓摇了摇头:“偏了。” “能在万军之中射中对方主将,就已经是殊为不易,哪里还计较什么偏不偏的。” 瑞王朱常浩笑着摇了摇头,挥手道:“众将听令!” “末将在!” “周方明身负重伤逃窜,趁其不备,你们速前往其他三处城门,干掉守军,迎鲁宪王和周王的大军入城!” “是!” 八千人马分为三拨,向着东西北三方向直冲而去。 瑞王朱常浩翻身下马,与公桓并肩而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日辰时,你我二人便可在府衙喝酒了。” “在瑞王殿下来之前,我已经给将士们送去了美酒,让他们痛饮一夜,到了现在,恐怕能握住刀的也没几个了,除了周方明的亲信外,还望瑞王殿下不要伤害他们。” “这是自然,都是大明的将士,无非是效忠的人不同罢了,本王既然要拨乱反正,就要做众军表率,义军入城,不杀、不烧、不抢、不奸淫掳掠,这才有大明将士的风度。” 瑞王朱常浩拂袖道:“若是本王言而无信,跟那无恶不作的阉党有何区别?” “多谢瑞王殿下。” 公桓点头。 “对了,本王还要给公将军介绍一个人。” 瑞王朱常浩瞥到从城门处走进的成国公朱纯臣,对公桓笑着说。 “原来是成国公,好久不见,阁下可无恙乎?” 公桓一眼便认出了朱纯臣,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倒也算得上是相识,毕竟公桓还是去过京师许多次,对京中的勋贵也多为熟稔。 “无恙无恙....”朱纯臣脸色复杂地看着公桓,说道:“想不到公将军竟然是瑞王的内应,这可叫在下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 “成国公有何不解?” 瑞王朱常浩笑眯眯地问道。 “公家传承数百年,可谓根基牢固,如今又是门内繁荣,族中子弟才华横溢,书香门第,文武双全,历经宋元明三朝而不见颓势,似这般的家族,怎么会参与到这种事情来?我是在是有些不解。” “哈哈哈,成国公所言甚是,本王一开始也没想到,这江北公家会这么做,后来转念一想,其实原因很简单,眼下朝中阉党势力日渐强盛,能与之抗衡的东林党倒台,柳太师又飘忽不定,不喜插手政务,江北公家身为亲近东林党的官员,已经成为了阉党的肉中钉眼中刺,不除之难解心头之恨,如果公家不提前动手,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下一个东林党了。” “幸而兖州鲁宪王跟江北公家的关系一直不错,鲁宪王的儿子、小孙子都拜公鼐为师,与公家多有往来,关系甚笃,如今阉党横行,众藩王齐心协力,乃大势所趋,公家会如何抉择,根本不难想到,可以说,眼下的一切,都是阉党自作自受。” 瑞王朱常浩志得意满,拿下徐州,他的大事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原来如此。”成国公看着眼神坚毅的公桓,在心中叹了口气:“造化弄人啊....” “说起这个,成国公不也是一样吗?” 公桓忽然说道。 “呃...确实如此。”成国公不得不承认,在公桓眼中,自己和他的处境是一模一样的。 周方明负伤逃走,暂时没有出城,而是来到了一处营地之中,还没进营地,就发现营地里面七倒八歪的躺了一地人,吓得他还以为这里已经遭遇了不测,等走到近处看过后才发现,一个个都是喝多了。 “王八蛋!!!谁给他们送的酒?!” 周方明捂着伤口,眼睛瞪的通红,这处军营是徐州城里最大的军营,足有七千将士屯集,他还指望这些人能上阵杀敌,干掉兵变的公桓呢。 司马青南命人检查了一下营地,摇头说道:“不行了将军,能战之士不过四百,是公桓给他们送的酒,说您下令今夜可以随便痛饮。” “混账!!!” 周方明怒吼一声,动作太大扯到伤口,疼得他直咧嘴。 司马青南看着他背上插的利箭,担忧道:“将军,要不先给您找个大夫来瞧瞧?” “瞧大夫?你觉得公桓会好心到等咱们治好了伤再杀上门来吗?这是一场策划已久的兵变!该死!老子怎么就上了他的当!” “咱们要不要再去下一处营地?” 周方明长叹一声:“去了也是白去,既然公桓已经策划到了这一步,就不会给咱们留翻盘的兵力,走吧...徐州城...丢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 太和殿点将 “什么?!徐州城两万精兵尽归了叛军?!” 朱由校瞠目结舌的看着面前跪伏在地,浑身震颤的内监。 “是...是...徐州副总兵公桓趁雨打开城门,将瑞王叛军迎了进来.....” “徐州总兵周方明呢?!他干什么吃的?!难道死了吗?啊?!” 朱由校怒不可遏,一把抓起内监的领子,咆哮道。 “周、周总兵他,他因为事先没有接到任何消息,那天夜里受公桓所骗,在一家酒楼里与徐州知府饮酒...后来发现事情不对劲,为时已晚,叛军已经入城,周总兵本想组织兵力反攻叛军,与敌人展开巷战,那公桓却早就下了命令,灌醉了徐州城中的将士,徐州城两万精兵,可战之力竟不足一千,周总兵见大势已去,带着尚能行动的士兵保护徐州知府等人仓惶逃出,正向着京师赶来,现在已经到了济南府保.....” 朱由校脸色铁青,气的说不出话来,兵部尚书李春烨上前问道:“叛军现在何处?” “根据锦衣卫送来的情报,瑞王叛军在收拢了徐州将士之后,第二日一早便向着京师杀来,恐怕...恐怕会跟周总兵前后脚抵达京师....” “他们有多少兵力?” “周总兵出城之后登山眺望,观叛军火把,加上兖州鲁宪王和开封周王等其他藩王的军队,恐怕不下七万精兵....” 李春烨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对朱由校拱手道:“陛下莫慌,叛军虽然有七万之众,却是长途跋涉而来,而京师,光三大营的将士就有近十万余,再加上柳先生操练的新军,可战之兵二十万众,以逸待劳,此战咱们胜算在握。” 朱由校当然知道只有几万人的叛军是攻不下京师的,他在乎的问题也不是这个,只见他脸色阴沉,扫视过太和殿外的众臣,问道:“自大明创立之始至今,可曾有过叛军兵临城下的例子?” 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回答,就连当年嘉靖年间的倭寇之乱,也只是打到了南京城下,不曾威胁到京师,瑞王以八千人起兵,短短半月间便攻下徐州城,紧接着便挥师北上,挟七万雄师直逼京城,这种例子从来没有过,众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即便是这种紧急时刻,也没有人说出一句将魏忠贤斩首以平众怒,没有这么做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魏忠贤位高权重,朝中大多都是他的党羽,瑞王显然是为了造反而来,就算是将魏忠贤送出去也不可能就此罢手,唯有死战,安能言和? “陛下!当务之急不是追查谁得责任,而是如何应对即将抵达的叛军,臣提议,命五军营都指挥使郑洪波、神机营指挥使吴寿闫,神枢营指挥使姚益兵三将挂帅出征,于河间府阻敌城外,挫敌锐气,然后一鼓作气平叛。” 工部尚书吴淳夫忽然站了出来。 “河间府?现在调兵还能赶在叛军之前抵达河间府吗?” 朱由校皱眉问道。 “可以!朝廷下旨铺设的水泥路已经建成一半,臣曾经命人试过,走水泥建成的官道,速度远快于普通土地,一匹快马自京师至河间府来回仅需两日!” 朱由校眼睛一亮:“真有这么快?” “千真万确,臣所言,句句属实!如有不实之处,臣自请罪。” 吴淳夫也是豁出去了,这次战争对他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机会,如果真的能赶在叛军之前赶到河间府,借助河间府的坚城,再加上三大营雄厚的兵力,出其不意之下,定能将瑞王叛军一举击败,届时自己督建的水泥路便是首功。 见吴淳夫都拿自己的官位来担保了,朱由校一下子信了九成,他看向站在右侧的武将一系,问道:“五军营指挥使郑洪波,神机营指挥使吴寿闫,神枢营指挥使姚益兵何在!” 前方队列里应声横出三人:“臣在!” “你们可有信心,能在河间府大败瑞王叛军?” 郑洪波隐晦地瞥了其他二人一眼,硬着头皮咬牙道:“回陛下,臣等有信心!” “好!你们速去点齐兵马,以最快速度赶至河间府,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务必要将叛军给朕消灭在河间府外!” “臣等领旨!” “李爱卿,传朕旨意,调中都留守司及山东、河南、大宁三都司卫所马步官军驰援河间府,前后夹击,给朕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是!” 瑞王的计策,核心技巧便是快,行军快,占城快,不让你们有应对的时间,如果等到各地藩王合兵再攻打京师,恐怕连西安府都攻不下来,这种计策虽然称得上奇谋,却有一个致命的弊端,那就是一旦被拖住了脚步,就会陷入牢笼,退不得,进不得,只能授首等死。 而朱由校的意思,就是让三大营拦住瑞王叛军的脚步,将他们拖在河间府,再调其他各都司卫所的兵力来进行合缴。 就像打太极一样,你再如何强横,我自岿然不动。 “陛下,如果三大营精锐尽出,京师就只剩下柳太师操练的新军了,新军操练不过五月,战力如何尚不清楚,这时候将三大营派出去,京师防卫空虚,如果敌人绕过河间府直取天津卫又如何是好?” 一位吏部稽勋郎中站了出来。 朱由校见他面生,便问道:“你是何人?” “回陛下,臣名为孙传庭,山西人士,万历四十七年进士,任吏部稽勋郎中。” 一旁不说话的柳安两腿猛地一软,骇然地看向年纪轻轻的孙传庭。 孙传庭的名号,只要是稍微懂得明末历史的人都会听过,他在崇祯年间操练的秦军,跟关宁铁骑和卢象升的天雄军乃是明末最强的三支军队,战力惊人,以少胜多的例子数不胜数,而孙传庭本人也是个传奇人物,奇谋良策层出不穷,说是大明的支柱也不为过。 此时的孙传庭,已经三十岁了。看起来却是精神奕奕,模样白皙,如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样。 第五百九十二章 三大营出征 “原来是孙爱情,爱卿不必担心,柳太师操练的新军朕亲眼见过,虽刚刚操练不久,但进退如一,遵守军令,军备齐全,人强马壮,可堪大任。” 朱由校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听说过孙传庭的名字,转口说起柳安的新军。 “陛下,新军未经战事,毫无经验,将保护京师的职责交给他们,难免有些儿戏,如臣所说,如果叛军不走河间,改道天津卫,数日间便能直达京师,届时,如果新军战事不利,京师危矣,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不可轻易将自己置之险地啊!” 孙传庭语重心长的劝诫。 “这个孙郎中不必担忧,老夫率领的新军虽然未经战事,不谈战力,单论军备辎重,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如果瑞王叛军敢绕过河间府,从天津卫直取京师,无疑是取死之道,正如吴尚书所言,快马两日便可从河间府至京师来回一趟,就算大军行进缓慢,来回也不过四日,到时候二十万大军一前一后,瑞王身居野外,仅凭七万人,又无快马,就如盘中鱼肉,任咱们宰割。难道新军十万人,依仗京师的坚实城墙,连四天都阻拦不住吗?就是十万头猪,他瑞王四天都抓不完。” 柳安一番话说完,太和殿外凝重的气氛略有缓解,众人都发出了笑声,认为孙传庭的话有些荒诞,足足十万人,怎么可能连四天都挡不住呢? 可他们哪里知道,孙传庭担忧的并不是新军的战力,而是三大营能不能拦住叛军,他之所以出口,就是想让京师三大营留在京师,否则一旦战败,瑞王的军队就会又得到一股新生力量,到时候彼此双方的地位就会孑然相反,胜负难料了。 孙传庭身为吏部稽勋郎中,自然是知道许多常人不知道的秘辛,兵部造册都要经过吏部,而他这个实务吏员,当然能看出名册上的不实之处,所以才有了眼下的说法。 他不能直接将话题提到老牌的三大营头上,他一个小小的稽勋郎中,根本不能与阉党相抗衡,只能斗胆跟看起来好说话的柳安对一对。 可显然的,柳安并不知道三大营的虚实,朱由校也不知道,他们都还以为,凭借三大营的十万余人马,打败瑞王的叛军是易如反掌之事。 兵贵神速,刚刚下了早朝,郑洪波等三大营指挥使便赶回了营地,用了一天的时间点将,第二日天还未亮便仓忙出征,趁着夜色出了京师,直向河间府。 下了早朝之后,柳安忽然觉出不对劲儿来,他将早上孙传庭说的话又咀嚼了一遍,加上自己对孙传庭的认知,认为这样一个足智多谋的将领不可能不知道叛军直取天津卫的后果,而偏偏对方依然要质疑自己的新军,就像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柳安决定去一趟吏部,亲自找孙传庭问个究竟。 柳太师驾临吏部衙门,瞬间引起了一阵喧哗,谁也不敢阻拦他,见他问过路后直接进了孙传庭的值房,不少人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早朝时发生的事情,已经在吏部传开,孙传庭针对柳安的新军,丝毫没有给柳安面子,这不,刚下早朝柳安就来了,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啊! 所以吏部尚书很识相的没有出面,佯装自己不在吏部衙门,不去触柳安的霉头。 孙传庭正在值房中唉声叹气的办公,忽然大门被人推开,一阵风吹进,桌上的书页哗哗乱翻,孙传庭讶然站起身,看着来人问道:“柳先生...您....” “洪峰关门。” 柳安一屁股坐到孙传庭的对面,洪峰在身后将大门关上,防止谈话被别人听了去。 孙传庭一看这架势心里就没底,自己早上刚刚呲了柳安一通,开口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被人穿小鞋的准备,但这报复也来的太快了吧,这有一个时辰没有?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是报仇至于亲自登门吗。 “坐。” 倒像是孙传庭来拜访柳安一样,柳安是主人,他是客人,孙传庭战战兢兢地坐下,忽然又站起来:“我,我去给柳先生倒茶...” 柳安抬手拦住他:“不必,老夫这次来,是有事情询问孙郎中。” “柳先生但说无妨,下官定如实回答。” 孙传庭还以为柳安要问早朝的时候自己为什么要针对新军,没想到柳安直接切入正题:“孙郎中在吏部为官,是不是知道三大营的秘密?” “啊?”孙传庭一愣,柳安的这个问题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没等他回答,柳安继续说道:“下了早朝之后,老夫思来想去,觉得孙郎中应该不是个莽撞的人,瑞王派兵绕过天津卫直取京师会让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但凡是知兵的人都不会做出这等蠢笨的决策,孙郎中身为进士,考策论之时便有这方面的问题,对兵法应该略知一二才对。” “所以老夫猜测,是不是孙郎中知道,三大营的真实情况?” 孙传庭回过神来,眼中有亮光闪过,激动地看着柳安,说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下官没有看错人!大明有救了,大明有救了啊!!” 自己兴奋了好一会儿,孙传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坐回座位上,手忙脚乱地翻了翻桌上的文书卷宗,最后从底下拿出一本册子,双手放到柳安面前,说道:“这本是今年兵部清点的北直隶地区兵丁名册,本来是绝密,不过下官私自抄录了一份,并将里面可疑之处表示了出来,请柳先生过目。” 柳安也不做作,拿起册子仔细翻阅起来,半晌后渐渐变了脸色。 “这册子上记录的数据可当真?” “千真万确!三大营上报的兵丁数量在十万左右,不过这只是账目上的数量,朝廷也按照这册子上的数据来颁发粮饷,但奇怪的是,柳先生您操练的也是十万新军,粮草的损耗数量,军备的磨损状态,却跟三大营的完全不同。” 第五百九十三章 没良心炮 “所以下官私下里扮成百姓去三大营营地里周边走了一遭,发现三大营营地里连设防的将士都没有,整个营地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下官便壮起胆子,进军营一看,倒是找见了几个老弱的将士,使了些银子,从他们口中问出了三大营的真实情况。” “三大营明面上有十万将士,可实际上,大多都是伪造的名册,实际人数只有一半不到,而且这些将士已经许久不曾经历过操练,那三大营的指挥使竟然派他们出去给京中的勋贵耕地!” 孙传庭越说越生气,“这种情况自正徳年间已经有了,三大营的将士也已经习以为常,反正对他们来说,他们负责拱卫京师,又何尝不是被保护的一方?所以对训练多有怠慢,最后干脆被上官派出去做些体力活,赚些外快,诺大的营地,连人影都看不到,这可是三大营啊!” “当年成祖挥斥方遒,战无不胜的三大营!” “那郑洪波等人假公济私,吃空饷不说,还将偷偷贩卖军粮,再让将士们出去为那些侵占良田的勋贵之家耕地,这样不仅可以省下粮食,还能巴结勋贵,巩固自己的地位!让将士们给自己卖命,赚的盆满钵满!” “名为明军,实为明贼!朝廷的蛀虫,啃噬大明的根基,他们仗着陛下信任,多行不法之事,只有少量的将士是三大营充门面用的,战斗力更别提了,一群耕地的民夫有什么战斗力?要是比耕地他们倒是一等一的好手,打仗?怕不成了别人靶子!” 柳安听得心惊肉跳,他对于朝廷现在军队吃空饷的事情略晓一二,但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三大营都敢玩仙人跳? 不过最令柳安头皮发麻的是,这种军队,竟然被他们派出去御敌。 而且敌人还是士气正盛的瑞王叛军,这难道不是把肉送到别人嘴里吗? “所以下官今天早朝时说的话并不是针对柳太师您,而是想保护三大营这些将士,他们没经过训练就这么上战场,如何杀敌?” 孙传庭叹了口气,痛心疾首的说道。 柳安忽然想起一件事,当初新军跟郑洪波的五军营起过冲突,那些训练了一个月的难民都能将对方打的落荒而逃,足见五军营的战斗力了。 “卧槽!这不完犊子了吗......” 柳安憋了半天,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除此之外,他很难找到其他词语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宁愿现在赶去河间府的是他率领的新军。 孙传庭的话他没有丝毫怀疑,因为回想起今天早上从郑洪波那不自然的表情,他就明白了。 郑洪波当初敢在西南疫病之时在殿上大放厥词,是因为奢崇明等人率领的军队人数不多,自己从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所以他才敢主动请缨。 现在一听到瑞王率领七万叛军濒临城下,他立马怂了蛋。 但有些事情,该你的,你逃也逃不掉,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 孙传庭希冀地看向柳安,钦佩的说道:“柳太师智计无双,既然连下官如此隐晦的警醒之言都能听出,想必对眼下的时局定有解脱之法,大明有柳太师在,相当于多了根定海神针,大明就拜托柳太师了。” 柳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吏部的,他看着天上的烈日,神智都有些恍惚,没来由的,朝廷十万兵马凭空蒸发,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几日噩耗就会传来,而朝廷下的旨意是让中都留守司及山东、河南、大宁三都司卫所马步官军驰援河间府,如果三大营能够拖住瑞王叛军脚步的话,这确实是妙计,但如果拖不住,柳安打了个寒颤。 洪峰将柳安和孙传庭的对话听在耳里,情知京师的和平已经持续不了太久,叛军很快就会抵达,有些亢奋的问道:“柳先生,咱们赶紧回去点兵吧!” “你很高兴?” 柳安转头看着他。 洪峰脸色一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看起来很高兴吗?” 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就如同乞丐被绣球砸中一样。” “走吧,天下没有后悔药吃,随老夫去一趟王恭厂。” .......... “应星,十日之内,你能赶制出多少三硝基苯酚来” 王恭厂一处小黑屋中,柳安脸色凝重的问道。 “十日?弟子一个人的话,最多三四百斤,怎么先生,为何忽然要三硝基苯酚了?” 宋应星用一块湿布擦拭去脸上的黑灰,这些日子他一直忙着建立新厂,三硝基苯酚倒是没怎么制作。 “此事说来话长,京城即将面临战事,稳妥起见,老夫需要大量三硝基苯酚,三四百斤,怕是不够,应星你从王恭厂调集些工人,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赶制,能够制做出多少来?” 宋应星心算一番,说道:“如果是暂停黑火药的制作,全力制作三硝基苯酚的话,十日时间,弟子能保证五千斤。” “五千斤啊....”柳安点了点头:“五千斤也不少了,那就拜托应星你了。” “先生之命,弟子自当遵从,不过先生,就算十天能赶制出五千斤三硝基苯酚出来,但也不能填充到炮弹里面,您要如何使用它?” 宋应星有些不解地看着柳安。 “谁说,炮弹只能填充到佛郎机大炮里才能用了?” 柳安神秘一笑:“过会儿老夫再去趟工部,让他们赶制出几百个铁皮桶来,用铁皮桶将三硝基苯酚送出去。” “铁皮桶?”宋应星一愣,脑中想起王恭厂的铁皮桶,一头雾水,更加困惑了:“铁皮桶怎么能当大炮用呢?” “铁皮桶分为上下两层,中间用木板隔开,将三硝基苯酚用油布包裹,里面放入铁渣引信,铁皮桶最底部放入黑火药,用引信点燃,黑火药爆炸时产生的热能轰击在木板上转化成动能,将三硝基苯酚制成的炸药包送出去,这是为师偶然看到的一种土炮。” 宋应星眼睛一亮:“这炮可有名字?” “就叫没良心炮。” 第五百九十四章 觉悟 “没良心炮?怎么个没良心法?” 柳安笑道:“火炮,无一例外都是用来杀人的,因为无心,所以无情无义,而这没良心炮,因为填充了三硝基苯酚,威力惊人,杀伤力可达周围二十米,如果再算上其内的铁渣,更是威力巨大,所以叫做没良心炮。” “不过这炮有一个弊端,射程近,准头低,只能靠着狂轰乱炸来进行伤敌,而且有点危险,所以啊,只能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使用,现在京城城上的火炮虽然不少,但面对瑞王数万大军,几十门火炮就跟挠痒痒一样,想要致胜,需要奇策。” “咱们老祖宗用的黑火药,杀伤力不足,并不能造成太大的威慑,而咱们作为守城的一方,必须要在第一战挫敌锐气,这没良心炮定能发挥奇效,所以啊应星,这几天就靠你了,制作出三硝基苯酚之后不要送去工部,直接送来新军营地,一切都在营地中进行。” 宋应星疑惑道:“为什么不送去工部?既然这个东西如此危险,为何不让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人来动手?” “因为为师不想将来有人用这没良心炮对付咱们。” 柳安露出愁色,在制造出三硝基苯酚之处,他便知道这世上的格局必将因为三硝基苯酚改变,只要见识过一次三硝基苯酚的威力,不论是谁都会垂涎三尺,想将这种大杀器据为己有,而这配方就在自己和宋应星二人手里。 没有朝廷的帮助,三硝基苯酚也不能大批量生产,所以必须要借助朝廷之力,但借助朝廷之力,迟早有一天配方会泄露出去,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既然这样,自己就只能退守求全,不将没良心炮这种简单粗暴的大杀器亮出来。 如果不是京师三大营太不争气,这没良心炮柳安绝不会动用。 一旦动用,势必会引来其他实力的争抢,那么,没良心炮至关重要的几个环节,就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柳安不想有一天,自己也尝到这没良心炮的威力,这可不是几个武夫就能抗衡的。 就算是一代宗师的老乞丐,也吃不消一炮。 忤逆不得,那就要让这种武器成为自己的杀手锏,其他人不会用就行。 孙传庭显然不会在关乎国家兴亡的事情上跟自己开玩笑,京师三大营吃败仗几乎是板上钉钉,而自己操练的新军,其实并没有完全成型,虽然柳安在朝间说军备辎重齐全,实际上由二少爷督制的十万套内甲只做了一半不到,将士们也没有经历过阵仗,这时候让他们面对士气正盛的瑞王叛军,眨眼间就会处于劣势。 就这么点家底,柳安可不敢随便浪费。 虽然有些对不起瑞王叛军,但眼下也没有其他好办法了。 宋应星当天便召集王恭厂中的工人们,停下了黑火药的生产,将三硝基苯酚的配方分为几个部分,由他们进行配置,王恭厂中的工人们都有火药生产经历,材料也是齐全,他们很快便摸到了诀窍,他们虽然没见识过三硝基苯酚的威力,但长期与黑火药相伴的他们,知道火药的厉害。 既然三硝基苯酚被提名为新式火药,威力自然要更上一层楼,所以他们制作的时候也更加小心。 京师三大营出发之后,整个京城一下子进入了备战状态,街上的巡查变得严厉,随处可见成队的锦衣卫在街上提刀警戒,怕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当二五仔。 有了公桓的前车之鉴,魏忠贤也害怕了,京城陷落,毫不夸张的说,他绝对是第一个要被抓起来砍头的,所以他比柳安还要紧张。 锦衣卫监察百官,出入皆要受到审查,让百姓们都有些惶恐,知道大难将临。 基本是朱由校严令封锁消息,消息却还是不胫而走,两三天的功夫就在京中盛传而开,百姓们虽然不敢大肆谈论,但晚上熄了灯,还是会埋在被窝里跟自己的婆娘嘀咕两句。 更是有人当街大喊京师将亡,这种人无一例外全都被抓进了诏狱。 街上肃杀的气氛也逐渐传到了宫中,宫女和内监们略带焦虑和魂不守舍的神情被皇后张嫣看了出来,这时候张嫣已经怀胎五月,肚子胀如西瓜,进入了安胎期,在安胎期间,不能动怒和受到惊吓,这都是太医再三叮嘱的事情。 柳安这些天必须要留在营地中,他将黄若兰和江姝婧恳伯三人叫到了新军营地,丫丫和大小姐杨明曦则留宿宫中,二少爷杨钧主母方氏等人则住到了赋闲在家的杨涟家中。 整个柳家食肆都空了出来,这是背水一战,柳安不会逃,他也无路可逃。 京师一旦陷落,纵使他能仗着军队逃离京师,但制造三硝基苯酚的工人他不可能带走,三硝基苯酚势必将落到瑞王手中,而自己等人没了朝廷的帮助,再想建立火药作坊可是难于登天,而且还会遭到朝廷的缉捕。 瑞王掌权,不可能放任朱由校曾经宠信的臣子存活于世,所以柳安已经想好了,他不会向北逃窜,也没有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种说法,就算他活了下来,多少年后历史依旧会重演,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背水一战,在所难免。 京师中留下的守备力量不足数千,京师三大营只要兵败,十万新军就成了最后坚守京师的希望,柳安不能跑。 正如朱由校说的一样,他在,大明在。 柳安提前预备,从工部府库中,将投石机、火油、滚木等等一切能用上的东西都调了出来,分布于各大城门之上,根据他的料想,瑞王大军拿下河间府之后,不会走天津卫,而是直逼京师,届时,京师正南城门便是防守的主要战线。 大量的三硝基苯酚在宋应星的指挥下,日夜不停地从王恭厂生产出来,分批次运往城外的新军营地。 柳安,要在京师郊外打一场前无古人的防御战。 第五百九十五章 阵前商议 柳安在备战,后宫里自然也听到了风声,毕竟丫丫和大小姐杨明曦都在宫中,想要完全瞒住皇后张嫣和朱芳薇是不可能的。 这不,被几块糕点一诱惑,丫丫就漏了馅。 “丫丫,来,尝尝这个,宫里的点心好不好吃啊。”皇后张嫣笑眯眯地端来一盘刚刚烘烤出的糕点放到丫丫面前。 “好吃!”丫丫身穿长裙,踢踏着小腿,开心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没有什么能比吃糕点更让她开心的事情了。 “好吃就多吃点,姐姐这儿别的没有,糕点管够。” 张嫣做到丫丫身边,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忽然叹了口气。 “姐姐你干嘛叹气呀。” 丫丫转头看着一脸愁容的张嫣问道。 “姐姐听说,瑞王率大军造反了,而且叛军已经打到了河间府,怎么能不愁呢?” “姐姐别怕,有爷爷在呢!” 丫丫笑的没心没肺,完全没将瑞王放在心上。 张嫣被丫丫的语气给逗笑了:“柳先生虽然手下有十万士兵,但都是新军,跟瑞王那些士兵比起来,经验倒是不足了。” “说起来,丫丫有没有听你爷爷说过什么啊。” 丫丫吃糕点正吃的开心呢,张口就说道:“有呀,爷爷说叫丫丫进宫躲一躲,顺便保护姐姐呢。” “如果京师都陷落了,丫丫你一人又怎么能保护的了我们呢,陛下什么也不告诉我,那些宫女宁肯挨打也不说一个字,肯定是陛下给她们下了旨意,本宫身为当朝皇后,知道的一丁点儿消息还都是父亲告诉我的....” 说着,张嫣就用袖子抹起了眼角,丫丫一看就急了:“姐姐你别哭,太医说你不能伤心和生气的!” 张嫣摇了摇头:“还是丫丫对姐姐最好了,姐姐对丫丫这么好,丫丫肯定不会瞒着姐姐的对吧?” 丫丫扭捏了两下,有些为难地点点头:“嗯....” “柳先生有没有说成国公的事情?” “说了,爷爷还叫丫丫找机会将这件事情告诉姐姐你呢!” “哦?柳先生让你告诉姐姐什么事情?” 丫丫伸长脖子张望了一圈:“朱姐姐不在吧,爷爷说这事儿最好不要叫她听到。” “不在,丫丫你就说吧。” 丫丫松了口气,想了想说道:“爷爷说,瑞王发布的讨贼檄文中写了,成国公被砍首祭旗,但是.....” 噗通! 一旁的帷幔后传来异响,张嫣心里一惊,赶忙过去掀开帘子一看,发现朱芳薇躺在地上,已经昏死了过去,显然是刚才偷听到了丫丫说的话,一时间经受不住打击。 丫丫长大了小嘴,将继续的话说了出来:“但应该是假消息....爷爷说成国公是一张好牌,瑞王肯定不会浪费的....” 张嫣欲哭无泪的跺脚:“这句话你应该提前说啊。” 丫丫苦着小脸:“是姐姐你让我说的....” 大小姐杨明曦这时候从殿外走了进来,她看着手中的纸张若有所思,忽然发现殿中有些不对劲,一眼望去,这才看见朱芳薇倒在地上。 “哎呀,这是怎么了?” 杨明曦将纸卷进袖子,赶紧招呼了几个人将朱芳薇抬到了床榻之上。 一番忙乱之后,朱芳薇幽幽醒转,神情呆滞,看着头上的帐幔忽然流下泪来。 “朱姐姐你别哭啊,成国公他....” “我知道的,大郎他世代沐浴皇恩,为国捐躯是应该的。” 张嫣一愣:“不是,他....” “他为陛下尽忠,是他的本分,妹妹不用在劝了,不知道他的尸首现在何处,大郎他曾经说过,成国公一脉,死后都进祖庙的,如果没有入土为安,如何能进祖庙呢?” “哎呀,你先听我说一句!成国公还没死呢!” 张嫣终于不耐烦了,当场打断了朱芳薇的话。 “没死?可是丫丫不是说....” 朱芳薇看向床边的丫丫。 丫丫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丫丫的话还没说完呢....爷爷说成国公执掌左军都督府,管京中城防事务,他的亲信可以作为内应,瑞王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杀了他呢?肯定是想着出其不意,因为徐州一事之后,朝廷便会对京中有无内应极为敏感,而身死的成国公却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所以需要成国公假死。” 朱芳薇破涕为笑:“没死,没死就好...” 旋即,朱芳薇就怔住了,就算成国公没死,他如果做了瑞王的内应,暗中打开了城门,那他岂不是成了国贼? 瑞王失败,他依旧是死路一条,如果他不受瑞王的驱使,瑞王还能留他吗? 张嫣叹了口气,安慰道:“朱姐姐不要担心,朝廷肯定会想办法营救出成国公的。” 朱芳薇没有说话,现在她是什么心情,恐怕只有她自己能知道了。 大明天启三年五月初一,京师三大营出发已有两日,再有一日时间就能抵达河间府,而根据探马的消息,河间府外二十里尚未发现瑞王大军的影子。 正如工部尚书吴淳夫所说一般,有水泥路的帮助,大军行进的速度快了至少三成,原本一日只能进军二三十里地,如今一日能走四十多里。 河间府就在眼前,三大营的气氛十分压抑,没有欢笑,没有打闹,人人面色凝重,即便他们穿着厚重的铠甲,用的是大明最精锐的火器,大军绵延数里,可他们的心中依旧没有底气。 旁人不知道三大营的情况,他们这些三大营的将士还能不懂吗?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跟那些田里的农夫没什么两样,让一群没怎么经过操练的农夫提刀上阵,又如何抵挡锋锐之师呢? 温室里的花朵跟野草的生命力不可相提并论。 换种说法,对方是带着必胜的决心来的,失败,就是死。 强压之下,每个人都明白自己将要面临一群虎狼,动辄跟你玩儿命。 就算你手中刀枪磨得再光滑,再锋利,也抵消不掉心中的恐惧。 这两日,郑洪波吴寿闫姚益兵三人一直都聚在一起,商量着退敌之策。 第五百九十六章 百般火器 为了方便,他们三人坐在马车中,脸色凝重地看向面前河间府的地图。 “瑞王七万叛军定不会选择绕远,如果要来河间府,肯定是从南面直攻。” 姚益兵手指划过地图:“我神枢营的将士可乘快马提前赶赴至河间府两侧埋伏,待到瑞王叛军一到,我们便从两翼发起冲锋,直插入敌腹,截断其前中两军,届时,郑指挥使你率五军营出城迎战,吴指挥使你们神机营在后用火炮压制敌人中后军,我等可合力歼灭其先锋,只要挫敌锐气,便可拖住他们的脚步,然后咱们固守城池,等援军到来。” 如果换了别的时候,郑洪波可能还会相信姚益兵说的话,但现在嘛....他冷笑一声,说道:“姚指挥使说的轻巧,你们神枢营的将士有多久没骑过马了?到时候可千万别从马上摔下来了。” “你什么意思?!”姚益兵怒视着郑洪波。 “我什么意思?这得问姚指挥使自己吧!你我都知道现在的京师三大营是个什么尿性,咱们跟朝廷说有精兵十万,实际有五万就不错了!还有大部分人连刀都没握过!这种老弱之兵能打仗?” 姚益兵不说话了,将头扭向一边。 神机营指挥使吴寿闫赶紧跳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朝廷给咱们的命令是坚守河间府,又没让咱们剿灭叛军,就算现在京师三大营不比当年,但好歹还有五万人呢,到时候依仗坚城,等到援军到来还是有机会的。” 神机营是京师三大营中火力最为强大,同时也是三大营中最重要的兵种,所以吴寿闫的地位并不低,尤其是放到眼下这种情况,神机营更是成了宝贝疙瘩,没有了火器支持,怎么守城? “这次我神机营可是连老底都拿出来了,佛郎机火炮一百五十门,三眼火铳六千把,每人配备火药三斤,弹丸五十颗,还有地雷上千颗,多发齐射火箭百柄,十连铳千把,鲁密铳五百把,战车百驾,这种火力,两位应该有些底气了吧。” 吴寿闫有些自豪的说道,这也是为什么他敢接下这个任务的原因,跟神机营和神枢营不同,神机营的火器不能卖也不敢卖,因为上面都带有工部的印记,所以很容易就被追查出来,故神机营一直将它们放在库里吃灰,现在战事起,赶紧将家底亮了出来。 听到吴寿闫说的话,姚益兵和郑洪波脸色才好看了点,神机营这些火器,确实各个不凡,连他们都听过火器的名头,最厉害的要说这鲁密铳和多发齐射火箭,鲁密铳重七八斤,长约两米,枪管用精钢制作而成,价格极为昂贵,射程超过五百米,弹丸初速能达到一百六十米每秒,弹道分散很小,精读较高,由万历年间赵士祯改进而出。 而多发齐射火箭,有一个别称,一窝蜂。 这种火箭在箭头处捆有火药,火药引燃时推动箭支飞行,虽然精度很差,但威力极大,单发火箭难以命中目标,但靖难之前的明军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一支火箭很难命中,那么几十支火箭同时发射呢? 于是多发齐射火箭就这么诞生了,被多发齐射击中,可造成直径四厘米的贯通伤,不论是后世还是现在,受到这种伤势都是必死无疑,当然了,四肢不算在内。 这种火力不可谓不凶猛,曾经成祖朱棣引以为傲的神机营就装备了这种火器,战无不胜,睥睨一时,令敌人闻风丧胆,现在吴寿闫又将多发齐射火箭端了出来,真的是掏老底了。 “既然吴指挥使的神机营有如此厉害的火器,那我们就不必出城冒险了,在城中派兵据守,备足滚木火油,如果瑞王叛军胆敢攻城,就让神机营的火器教他们知道厉害,攻到城下之后就让我们五军营的将士投掷滚木巨石,只要坚守数日,等到援军抵达河间府,就需要姚指挥使的神枢营快马突袭,两面夹击敌军。” 郑洪波露出一丝喜色:“这样的话,瑞王叛军定也不是咱们的对手了!” “是啊是啊,光说那一百五十门佛郎机火炮,就能叫敌人闻风丧胆了....” 姚益兵也是含笑点头赞同,不过想了想,自己似乎没在大军中看到佛郎机火炮的影子,便好奇问道:“咦,说起来,本将倒是没见到佛郎机火炮啊,吴指挥使说的一百五十门火炮莫不是藏了起来?” “哦,这个嘛,佛郎机火炮沉重,肯定比不上咱们的速度,所以运达时间会慢上一到两天。” “什么?!” 郑洪波一惊:“两天时间?!如果这两天内瑞王叛军到了怎么办?” 吴寿闫耸了耸肩膀:“神机营还有其他火器可以使用,不过威力肯定没有火炮大,到时候就需要五军营多抵挡抵挡了,只要火炮一到,定可叫瑞王叛军人仰马翻。” 郑洪波脸色难看,河间府倒是也有几门火炮架在城墙上,可数量不多,造不成太大的杀伤,也就是说,等到叛军来了,还是要五军营的将士拿命去顶。 但郑洪波知道抱怨也没什么用,火炮运输缓慢,就算用多马拉车,速度也快不到哪儿去,吴寿闫显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但说那几千支三眼火铳,也足以叫对方好好喝一壶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当天傍晚,随着大军行进,头顶上的天空就渐渐变得阴沉下来。 郑洪波三人的脸色比天空还要阴沉,谁都知道老天爷变脸意味着什么,要下雨了。 这也是火铳的致命要害,下雨,火药受潮,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如果只是阴天的话还好,一旦下起雨来,除了火炮以外,绝大多数的火器都不能使用了。 只可惜,当天深夜,天上还是飘起了雨星,吴寿闫已经提前下令将火器用油布包裹,以免受潮,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祸福难料。 第五百九十七章 近在咫尺 “动作都快点!赶紧生火!给老子将火器烤干!还有那谁!待五百名将士去帮忙拉车,务必要在明日早上前将佛郎机火炮运到!” 天上降着淅沥小雨,京师三大营在傍晚时分赶到了河间府,直接便接管了河间府城防事务,将河间知府等人叫到身旁,先要了一处干燥的库房,燃起火堆,烘烤有可能受潮的火器。 一些不怕受潮的武器,譬如石块箭矢之类的提前运上了城墙,同时派出探马循着河路向徐州小心探索,一旦发现了瑞王叛军的身影便要立刻回传。 河间府府衙中,郑洪波三人正跟知府张如松和驻河间哨卫所的千户蒋丘?商议着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瑞王大军。 “河间府四处城门,东西城门各分三千人把守,北城门可以少一些,两千人足矣,瑞王大军一旦抵达河间府,肯定会强攻南城,河间府城墙高两丈,由青石筑成,除了四处城门,再无其他进城的路线,敌人必须要强攻城墙才有取胜之道。” 郑洪波扫视过房中众人,说道:“所以,本将提议,将其他三座城墙上的火炮都调集在南城门,佛郎机火炮射程有一千步,只要瑞王敢进入咱们的射程范围,就先给他们当头一炮,挫挫他们的锐气!” “调集其他城门的火炮,又将大部分兵力都聚集在南城门,如果瑞王不选择攻击南城门怎么办?况且下官听说,瑞王自从攻下了徐州城,便缴获了徐州城里的所有武器辎重,徐州城是北方重镇,两万精兵装备优良,有火炮四十门,如果瑞王也用火炮轰击城门,咱们怎么办?” 前哨卫所千户蒋丘?露出担忧之色,他倒不是质疑郑洪波的主意,而是觉得这样未免有些赌博之嫌,将宝全压在一处城门上,万一出点意外,不就麻烦了吗? 郑洪波没有生气,摇头道:“你仔细看河间府周边地势,南面靠河,地势平坦,适合屯营驻寨,而东西两侧有高山,平地木林,如果只是小股流寇,来去自如,肯定会选择东西两侧城门,但瑞王大军足有七万众,若是选择东西两侧城门,他们连施展都施展不开,还没靠近城墙就要被将士们乱箭射死。” “至于那四十门火炮,倒是不必担心,这次神机营带来了一百五十门佛郎机火炮,火器火药无数,再火力方面绝对能碾压瑞王,只是火炮速度慢,现在还没有运到,本将已经派人去催了,明天下午时分,就能够运抵河间府。” 知府张如松舒了口气,笑道:“看样子郑指挥使这次是有备而来啊,那下官就放心了,有名满天下的京师三大营倾巢出动,什么瑞王之流不过是宵小之辈,不足为惧。” 张如松的吹捧之词没有让郑洪波开心起来,现在的他根本笑不出来,他只知道一件事,如果这仗输了,他肯定落不到好果子吃。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守住河间府。 “眼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计,张知府,河间府的一切统率事务都交由我们三人来负责,蒋千户你就负责保护张知府,并且如果战事危急,择机来援。” 蒋丘?和张如松对视一眼,重重点头:“明白了。” “报!!!” 这时,一名哨骑从门外飞奔而进,单膝跪地,抱拳道:“城外二十五里处发现叛军前哨!” 郑洪波心里咯噔一声,这瑞王速度也太快了,徐州城距离河间府少说也有五百里地,从朝廷收到消息到现在,才过了五六天而已,瑞王大军也是人,不可能无休无止的前进,而且他们就像是得了老天爷眷顾一样,一路顺风顺水,就算是乘船,速度也未免太过变态。 按照郑洪波的推算,瑞王怎么着也得后日晚间才能抵达河间府,自己等人有足够的时间布防,可眼下看来,恐怕明日清晨瑞王大军就要到了。 大军行进,肯定会在前方布下探明情报的哨骑,普遍来说,哨骑与先锋部队的距离不会超过二十里。 也就是说,瑞王大军距离河间府只剩四十里了。 按照瑞王用兵的习惯来说,明日只要一抵达,他稍作休整就会派兵攻城,自己等人只有几门佛郎机火炮,很难对他们的军阵造成什么威胁。 不过郑洪波并不慌乱,他身为主将,如果自乱阵脚,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好,通知下去,不要节省粮草,让将士们吃饱喝足,准备应对明日的大战!” “是!” 为了稳定军心,郑洪波还亲自到军营里走了一遭,说了些激励人心的话,只不过作用并不大,将士们都是满面愁容,听到明日瑞王大军就会抵达河间府,更是引起了不小的喧哗。 姚益兵落后半步,挑了个没人的时候忽然问道:“郑指挥使有没有想过,如果咱们兵败该怎么办?” 郑洪波驻足,转头回望:“失败,就只有死路一条。三大营每年上报的将士名册足有十万之众,这次倾巢而出还是守城的一方,如果连七万人都挡不住,责任就在你我三人头上,到时候兵部问责,陛下震怒,往年名册虚实也就瞒不住了,到时候谎报军情,罪加一等,不说株连九族,午门问斩断然是少不了的。” 正如郑洪波所说,一旦兵败,他们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都是死,以身殉国说不定还能落个清名。 可只要他们失败,遍观河间至京师,那就是一条坦途,再无援军能够阻拦瑞王叛军,瑞王大军一往无前,几日内便能抵达京师城下,到时候京城防御空虚,只凭柳安的十万新军,能挡得住瑞王大军吗? 郑洪波三人肩上责任重大,就连东厂派来的三名监军都不敢对他们指手画脚,谁也不敢担这个责任。 河间府的城墙并不算巍峨,作为腹地城池,河间只是一座小城,即便城墙是按照规制建造的,可城墙上也站不了多少将士,只能一个个向上冲。 第五百九十八章 战事起 “报!敌军已至城外二十里!” “报!敌军已至城外十里!” “报!敌军正在城外五里处原地休整!” “报!徐州总兵周方明率一千残兵现在城下,喊着让我们开城门!” 中军大帐,郑洪波听着纷至而来的军报正襟危坐,攥紧双拳,微微发白的骨节凸现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周方明?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到河间府?” 郑洪波一愣,露出狐疑之色,不过旋即一想,周方明是不可能投敌的,他作为铁杆阉党,就是讨贼檄文中要剿灭的那一类贼子,没想到他日夜赶路,还是没能甩开瑞王大军。 “怎么办,咱们开不开城门?” 吴寿闫问道。 郑洪波皱紧了眉头:“这...敌军就在五里处,这时候开城门,如果他们发起进攻,咱们如何应对?谁知道他们身后有没有跟着小股敌军?” “周方明领兵多年,这点经验还是有的,咱们要是不开城门,就算得胜而归,将来怕是也要受到问责。” 郑洪波犹豫再三,点头道:“好吧,传令下去,迎周总兵进城!” 城门打开,周方明带着仅剩的一千残兵狼狈地逃进了城,在他们进城之后,城门又重新关闭,瑞王并没有趁机发动进攻。 周方明第一时间就来到了中军大账。 “周总兵,一路上没有遇上什么危险吧。” 郑洪波三人起身迎接周方明,虽然对方吃了败仗,但并不是对方的原因,城中出了内奸,又没有提前接到消息,兵败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私下里讲,他们跟周方明还算相熟,见过几次面,也一起喝过酒,算是点头之交,从身份上来看,周方明这个徐州总兵从二品,比他们这正二品的指挥使只低了半级,又都是军伍出身,所以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冷嘲热讽。 周方明有些尴尬:“危险倒是没有,想不到朝廷竟然派了郑指挥使你们几人来,这么说,朝廷打算在河间府跟瑞王叛军决战?” “京师三大营倾巢出动,我们带了五万多人来。” 周方明微微颔首,抓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两口,京师三大营的具体情况知道的人不多,他周方明就是其中一个。 “周总兵可知道瑞王叛军的内部情况?” 郑洪波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瑞王大军一路乘船北上,徐州陷落之后他们得到了徐州城的武器辎重,得了快马七千匹,甲胄三万具,不过在出城之前我曾命人打探过他们的具体情况,他们这一路上并没有经历过几场战斗,实力没有受到损耗,而且是诸多藩王合军,掌兵权在瑞王朱常浩手中,其他大大小小十几个藩王只有决策权,没有决定权,而且有江北公家相助,实力不可小视。” “嗯....周总兵下一步什么打算?是在河间府歇息几日后回京师复命还是留下与我们一起抗敌?” 周方明不甘心地咬牙:“我要留下!公桓那畜生趁我不备开了城门,导致徐州城陷落,不然就凭瑞王那些兵力,徐州城绝不可能丢!现在回京,我难逃革职的命运,还不如留下跟三位共同御敌,戴罪立功!” 对于周方明,郑洪波还是很欢迎的,现在他们正是缺人的时候,周方明至少能领兵镇守一方城门,他有这个能力。 “好,周总兵一路奔波,且先歇息片刻,本将从五军营分出三千人供你调遣。” “不休息了,瑞王很快就要发动进攻,睡也睡不好,我不要三千人,给我五百精兵,我要亲自上阵!” 郑洪波身体一震,起身道:“周总兵果然大义,好,那我便拨给五百精兵护你周全。” “多谢。” 周方明拱了拱手,提刀便出了营帐,他现在肚子里憋着火,非得要杀几个人解解气不可,肩上的伤势都阻挡不住他的愤怒。 “传令下去,叫楚薪带着人保护周总兵,同时盯紧了,别让他成为第二个公桓!” 表面上,郑洪波很相信周方明,可内地里却对他抱以质疑,公桓前车之鉴在先,谁也说不好这周方明有没有投敌。 天上的小雨渐渐停了下来,乌云散开,阳光倾洒而下,也就在同时,瑞王率领的大军动了。 先锋部队五千人,来到距离南城门一里处停下,从军中跑出一插旗探马,疾驰到城墙下,拉弓射箭,送来了一封书信。 此刻周方明就站在城墙上,打开书信一看,发现上面说的都是些劝降的话,气的他火冒三丈,一把将书信撕个粉碎,抽刀怒道:“给老子轰他们!!” 砰!!! 震耳欲聋的巨声响起,佛郎机火炮喷吐出火舌,铁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落在叛军前方十几米处,马匹惊慌嘶鸣,周方明以这种方式回应对方的劝降。 “执迷不悟。” 亮光一闪,苗岚拔出佩刀,一声令下,从后方推出了二十几门佛郎机火炮,黑漆漆的炮管对准了远处的城墙,大军向前推进了几十米,确定城墙进入了射程之后,苗岚挥手。 “开炮。” 咚咚咚!!! 三十几门火炮接连吐出火舌,轰鸣之声震耳欲聋,让人体内气血跌宕,马儿在身下不安的打着响鼻,苗岚抓紧缰绳,神情淡然地看向远处沙尘四溅的城墙。 大部分的炮弹都落在了城墙上,城墙上的将士们露出惊惧之色,双方以火炮对轰,不过显然是自己这边火力不足,落到对方的阵地里连浪花都没有掀起,而自己这边则人仰马翻,不少将士惨叫着跌落城墙,被流弹碎片击伤的将士哀嚎不止。 “都躲起来!躲起来!!他吗的你们挨炮炸了不会躲吗?!” 周方明扶着铁盔趴在地上,瞠目欲裂的看着如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将士,气的直捶地。 他作为徐州总兵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士兵,就好像是一群老百姓穿上盔甲站在城墙上,连自己要干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这如何让他不愤怒? 第五百九十九章 敌我不分 “开始了。” 听着外面传来的炮响,中军大帐中,郑洪波喝了口茶说道。 “是啊,开始了,郑指挥使你让那些新兵扛第一轮,会不会有些太过残忍了?” 吴寿闫脸色复杂的说道。 “残忍?不经历战火,他们又怎么会懂得战场的残酷?况且我手中能战之士只有数千,要是被火炮炸死就太亏了啊.....” 郑洪波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只要敌军看到咱们伤亡惨重,肯定会忍不住攻城,届时你们神机营持火器顶上,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唉....” 吴寿闫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郑洪波的决断虽然不太人道,但无疑是取胜的唯一方法,那些城墙上的士兵,都是他送去的炮灰。 而他们确实已经成了炮灰。 几轮火炮轰过,城墙上已是一片狼藉,站着的人不足一百之数,残肢遍地,碎石、血泥交织在一起,流淌过周方明的脚边。 周方明灰头土脸的看着城墙上的一切,心底升起浓浓的无力感。 大明引以为傲的将士....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吗..... 硝烟散尽,苗岚眺目远望,发现城墙上一片死寂,只有少数几个人在走动,脸色一喜,提刀对准城墙,吼道“冲啊!第一个登上城头的将士,赏银五百,良田十亩!!!” “杀!!!” 士兵们跟打了鸡血一样,徐州城拿的太过轻易,让他们鼓足了信心,此刻苗岚一声令下,便嗷嗷叫着,扛着云梯就冲了上去。 听着城下传来的喊杀声,楚薪对周方明说道:“周总兵,赶紧下令吧,替换城墙上的将士,神机营已经准备就绪。” 说完,不等周方明反应过来,楚薪就招了招手,在城墙一侧的楼梯上等待的神机营将士立刻冲了上来,扛着火箭火铳,搭在城墙上。 “开火!” 城下密密麻麻的小人,根本都不用瞄准,随便一枪都能打到一个敌人,城墙上硝烟再次弥漫,火箭就如群蜂出巢,带着尖鸣冲向敌人,薄薄的铁甲不能阻碍它们半步,火箭穿堂而过,留下一个血洞,去势不减,直射入第二人的身体,然后爆炸而开。 密集的火力成功的阻止了敌人前冲的身形,士兵在离城墙百步远的地方就纷纷倒下,尸体被队友踏在脚下,悍不畏死地继续前冲。 “火炮呢?给老子继续开火!” 苗岚见状,急忙大喊道。 “可,可是将军,咱们的人也在城下,这时候开炮难免会误伤....” 指挥炮手的千户顿时犹豫了。 “老子叫你开炮听到了没有?!不听军令者,斩!” 苗岚的刀架到千户的脖颈上,千户没有办法,只能挥下手中旗子。 火炮再次吐出火舌,城墙上又是大乱,有几颗炮弹落到前冲的士兵阵地中,死伤无数。 士兵们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要开炮。 可身后的号角如同阎王爷的催命符,吹得急促,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城墙已经近在咫尺,此刻后退就是前功尽弃。 终于,第一柄云梯搭到了城墙上,将士们如蚂蚁般向上快速攀爬,城墙上乱作一团,神机营的将士尚在填充子弹,城下的敌人已经冲了上来。 “赶紧叫神机营撤下去!换五军营的人上来!!!” 周方明搬起一块滚木重重砸下,几名就要上到城墙上的敌兵惨叫跌落而下,然后又有人顶替了他们的位置。 敌人就好像源源不尽一样,除了先锋的五千人,瑞王又派出了一万五千士兵,看样子是要在第一轮就打算强攻。 神机营的将士急忙撤下城墙,郑洪波压箱底的五军营士兵一拥而上,跟敌兵缠斗起来。 无时无刻都有敌人倒下,周方明游走在城墙之上,不停地大吼指挥,肩上的伤口崩裂,鲜血顺着衣衫滴答滴答落到地上,他却丝毫不觉。 城墙上发生混战,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敌人源源不断地翻上城墙,抬刀便砍,也不管砍没砍中,颇有些乱刀砍死老师傅的架势。 “报!北城门与敌军交战!战况胶着,周总兵请求援兵!” “派两千人去支援周总兵,告诉周总兵,务必要击退敌军,他们这不过是试探性的进攻罢了。” 姚益兵蹙眉:“看这动静,不太像是试探啊....” 郑洪波坚定道:“一定是佯攻!根据兵法,要先试探敌军虚实,择弱而攻之。” “如果对方不按兵法出牌呢?” “瑞王自幼受到良师贴身教导,熟读兵法,肯定会按照兵法所言进攻,叫东西两侧城门的士兵不要轻举妄动,坚守阵地,瑞王说不定会假借进攻南城吸引咱们的注意力,转而进攻兵力薄弱的东西两侧城门。” “是!” 看着城下密密麻麻源源不断的敌军,周方明头皮发麻,耳边不时有利箭飞过,他身边簇拥了十几名将士,楚薪也在身边,郑洪波派来的两千名援兵已经赶到,可随着敌人不停地冲上城墙,刚刚有了起色的战事又陷入了困境。 “混账!瑞王这是要强攻!强攻!快去告诉郑指挥使,让他将兵力都派到南城来!不然南城要守不住了!!!” 嘈杂中,周方明拉过楚薪大声咆哮。 “我已经派人去禀报了!想必援军就在路上了!” 楚薪也是大吼回应,没办法,不吼的话对方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敌人的火炮一直没有停下,无差别的攻击让双方都胆颤心惊,会不会被炸死,完全凭运气。 谁也不想被自己人炸死,这种死法太过憋屈,还不如死在敌人手里。 就在南城墙节节败退的时候,郑洪波还在和吴寿闫姚益兵两人计算瑞王的真实想法。 “报!!!周总兵传信,敌人是总攻,七万兵力全都在攻击南城,请郑指挥使速派大军支援!” “呵呵,守不住就守不住嘛,还找这么多借口。” 郑洪波遗憾似的叹了口气,看着姚益兵吴寿闫说道:“周方明此人立功心切,而且胆子也太小了些,瑞王明知道京师三大营都在河间府,怎么还会无脑强攻呢?这定是佯攻!” 第六百章 暗箭 “可是...如果真是总攻,只凭南城那几千将士,战线太长,怕是守不住啊....” 吴寿闫说道。 郑洪波沉吟道:“也是,这样吧,再给周方明派三千人过去,叫他务必要坚守到今天日落!” 传令的士兵走后,郑洪波发出不屑的冷笑:“哼!我还以为周方明是个顶天立地,敢作敢当的汉子!没想到终究还是个俗人,谎报军情,夸大其词,等到此事了结,本将定要参他一本!” 魏忠贤派来监军的是十二掌班之一的郑掌班,他不懂战事,故一直没有发言,知道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很多监军妄下决断而导致战事失利的事情,这次战事十分重要,他宁肯不要攻来也不敢妄言,但眼下实在是忍不住了。 “郑指挥使,要不听咱家一句劝,再给周总兵他派些人过去吧,这万一南城有个好歹,河间府可就不保了,咱们留这么多将士在身边,也是无用啊!” 郑洪波心里嘀咕了一句,他知道周方明是铁杆的阉党,而这郑掌班更不用说了,他跟周方明绝对是穿一条裤子的,如果郑掌班不说这话还好,自己可能还会念在稳妥起见的份上再派些兵力过去,但郑掌班这么一说,自己再派兵过去的话,事后论功行赏,也就有了这郑掌班一份,自己的功劳反而被减弱了。 所以郑洪波当即便下定了决心,要严词拒绝郑掌班的提议。 “不!你不知兵,此刻时本将掌兵,敌军动向我已了如指掌,瑞王绝对是佯攻,去岁成都的围城之战的折子你们也都看过了,成都险些陷落,就是要因为那奢崇明用出了一招声东击西,现在河间府的形势与成都何其之像?瑞王肯定是在伺机而动,就等着本将增援南城门呢,本将可不会受他的蒙骗!” 顿了顿,郑洪波又挥手补充道:“莫要再说了!此事我已下了决断,责任自由我一力承担!” 见郑洪波执拗不肯再次增援,吴寿闫姚益兵几人也没了办法,军令如山,阵前跟主将意见不合适统兵的大忌,郑洪波也有权利将他们先斩后奏。 三千士兵再次增援到南城门,南城墙上此刻已经是尸横遍地,鲜血都积成了水洼,腥气扑鼻,叫人闻之作呕。 周方明率领的守军已是节节败退,敌人不断的从城墙上冒出头来,就好似滔滔江水般源源不绝,残余的守兵战意渐失,情知南城即将失守,士气低落,溃败的更加快速。 三千援兵及时赶到,正如一针强心剂,令浑身浴血,身体早已经麻木的周方明精神一振,急忙组织兵力反攻,河间府不大,只要城墙一旦失守,再想夺回来就难了。 神机营的将士在这种近距离搏斗中完全没了作用,真要一对一起来,他们绝对不是步兵的对手。 周方明也是拼了老命,他能不能戴罪立功,全看这一役。 日头渐渐偏西,双方加起来三万人在城墙上杀的来来回回,尸体残肢掉在地上都没人去收敛,两边都杀红了眼,所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这些未曾经历过战事的农夫们爆发出了自己的坚韧,退,是死,还不如拼死一搏,说不定还能捞回一条贱命。 乱刀搏杀中,负责保护周方明的楚薪等人也逐渐倒下,周方明身边只剩了两三名士兵还围在他身边,防止有人背后偷袭。 楚薪在不远处被人群隔开,他大刀挥舞如匹练,力道极大,他面前的敌军往往走不过三合,不愧为军中千户,可见平时还是经常习武的。 但就算你再如何厉害,人力终有尽时,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楚薪的勇猛也现了颓势。 他气喘吁吁的后退几步,靠在城墙上,大口喘着粗气,发箍不知何时被人劈飞,飞溅的鲜血混着汗珠从额头滴落,配上他通红的双眼,如步入绝境的野狼。 诺大的南城墙成了人肉磨盘,就只能站那么多人,只有前一个倒下了,后一个才有冲上去的机会,虽然绝部分是被推搡过去的。 周方明的刀都劈的卷了刃,增援而来的三千将士中有人受不了这压抑疯狂的气氛,大叫一声丢下刀就想跑,霎时引起了连带反应,最前方混战的守城士兵惊愕发现,自己身后的友军竟然开始逃命了! 周方明见状大喝一声震住众人,挥刀连斩数名逃兵,啐了口血沫在地上,左肩低垂,早已没了知觉,持刀而立,凶神恶煞,面向狰狞,如一尊杀神。 “临阵脱逃者,斩立决,诛九族!!” 如此严厉的惩罚,令不少士兵打起了退堂鼓,他们都有家室,如果临阵脱逃事后被查出来,惩罚绝对不会轻,而且想要逃走必须要经过周方明身后的石阶,士兵们没了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冲了回去。 成功遏制住溃败之势,周方明丝毫没有放松,他跳上一处尸堆,眺目远望,发现城下的敌军竟然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就等着冲上城墙呢! 周方明暗道不妙,恐怕瑞王已经看出如今的形势,如果今日拿不下河间府,等到火炮运到,他们的机会将更加渺茫,所以下了死命令。 而反观自己这边,士气低落,防线一缩再缩,将士们已经是疲惫至极,面对敌人的刀枪只有招架之力,勉强坚持。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陷落是迟早的事情。 周方明强忍着阵阵传来的眩晕感,拉过身旁一名保护他的将士,叫道:“速去中军请郑指挥使!速去!” 嗖! 一支暗箭激射而来,正正射在咆哮中的周方明的腹部,周方明的叫声戛然而止,他错愕垂头,箭支深入腹中,很快鲜血便涌了出来,他抬头一看,发现敌军先锋将领苗岚正站在不远处的城头上冷冷看着自己,手中长弓再次对准了自己。 嗖! 这一箭,正中胸膛,周方明踉跄后退两步,远处的楚薪察觉到这里的异象,大惊失色,怒吼道:“盾兵!盾兵何在?!保护周将军!!” 第六百零一章 身虽死,志不屈 瞬间,四五个持盾的卫士便冲了过来,竖起圆盾,将周方明保护了起来,楚薪连斩数人冲到跟前问道:“周将军,你怎么样!” 周方明捂着胸膛缓缓坐倒,气若游丝,鼻翼向两侧大张,喉中传来沙哑的嘶叫。 “不能输....千万...不能输....!” 周方明一把抓住楚薪的手腕,用尽了全身气力吼道。 楚薪眼中流出滚滚热泪,这一刻,周方明在他心中的形象无比伟岸。 “知道了周总兵,就算赔上这条命,我也绝不会退半步!” “我...嗬...不行了...你...砍断我..身上的箭支....将我的尸体靠在城墙上...主将...不能倒!” 周方明嘴中大口大口地黑血汩汩而出,显然体内已经是一片血污,就算有传说中的天香豆蔻,也不可能救活他了。 “周将军....”楚薪哽咽地点了点头,周方明露出欣慰的笑容,用最后的力气说道:“我周方明....不是废物....” “您当然不是,您值得万人敬仰的将军!” 楚薪含泪说出了这句话,可惜周方明已经听不到了,他睁大眼睛,看着远处的夕阳,断了气。 不论周方明做过什么样的事情,他也是受到百姓唾骂的将领,他也曾为了银钱做出过猪狗不如的事情,但在这一刻,他没有辜负徐州总兵的身份。 在敌我双方巨大的战力差距下,周方明硬生生坚持了四个时辰,拖到了夕阳西下,完成了郑洪波交给他的任务。 周方明,战死! 楚薪掰断周方明身上插着的箭矢,将用长枪抵在周方明的背上,将他立了起来。 他捡起周方明的佩刀,手持双刃,怒视向冲来的敌军,一刀劈开暗箭,吼道: “来啊!想夺下南城,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苗岚放下长弓,在楚薪有了防备的情况下,再想暗箭伤人已经不现实了,但他已经成功射杀了对方的主将,大势已定。 “敌将已死,尔等困兽,还不速速投降?!” 苗岚的大吼传到了不少人的耳朵里,许多士兵赶忙回首,发现周方明还屹立在城墙之上,眼睛瞪若铜铃,身上还在淌着血,看样子是受了伤势,不过还没有死。 苗岚的话在他们心中根本不成立,周方明还站在哪里呢,你就来蛊惑人心?当我们是瞎的吗? 悲坳转化为愤怒,你杀我可以,但你不能侮辱我们! 看着守军嗷嗷叫着又鼓起了战力,自己的话起到了发作用,苗岚满脸无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周方明已经身死,可他没想到对方做的这么绝,死了还要跟自己作对,于是他决定等夺下南城,自己一定要砍下周方明的脑袋,悬挂在河间府外暴晒三日,威慑他人。 ..... “报!!!”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进中军大营,惶恐的神情让郑洪波极为不悦:“说!什么事!” “敌人攻势太凶,南,南城要守不住了!楚千户请郑指挥使亲率大军前去增援!” “什么?怎么是楚薪传信回来?周方明这个废物呢?” “周将军不是废物!他战死了!没有后退一步,更没有给大明丢脸!!!”传令兵看到了城墙上发生的那一幕,郑洪波的话让他心中无名火起,猛地抬头怒视着郑洪波,如果不是郑洪波再三不增援南城,周方明又怎么会大意中了敌人的暗箭? 说起来,这都是郑洪波的过错! 郑洪波被传令兵的气势惊到,不自觉的退后半步,惊讶道:“周方明他,他死了?” “是!属下亲眼所见,周将军正在指挥将士,中了敌人的暗箭,不幸身亡!死前他还让楚千户将他的尸体立在城墙上来稳定军心!周将军到死都没有畏惧过!” 吴寿闫姚益兵等人震惊地站了起来,他们没想到周方明竟然会力战而亡,以身殉国,那这样看来,他之前再三传信请郑洪波增援的消息,不是夸大其词了。 也就是说,是郑洪波刚愎自用,不信前线军情,导致前线主将身亡,此乃失职大罪。 郑掌班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尖锐的公鸡嗓中满是讥讽:“郑指挥使,周总兵他可是给您汇报过了的,是您迟迟不肯发兵增援,导致周总兵这位从二品朝廷大将身亡,事后陛下问责,您可逃不了干系!” 郑洪波脸色苍白,梗着脖子反驳道:“我...你这是栽赃陷害!本将何曾没有发兵增援?那五千将士是木头吗?!” 郑掌班冷笑道:“这些话,郑指挥使留着朝上跟陛下说去吧!” 说完,郑掌班便带着几名监军拂袖而去,看样子是写折子去了。 周方明身死的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但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个时候,吴寿闫咽了口唾沫,问道:“郑指挥使,咱们现在怎么办?只有打退敌军,才能让咱们将功补过,功过相抵啊!” “对,对!退敌!必须要退敌!” 郑洪波有些六神无主,听到吴寿闫的话急忙点头,披上金甲,拿起自己的佩刀,赶紧点齐中军的两万将士支援南城去了。 中军大营里人去楼空,只剩了吴寿闫和姚益兵两人,吴寿闫扶着额头,愁容满面:“姚指挥使,郑洪波这次算是铸下大错了。” “谁说不是呢。”姚益兵遗憾的摇摇头,“周方明原本大意失了徐州,是罪无可赦,如今死战不退,以身殉国,眨眼间便从罪臣变成了有志之士,陛下肯定会对他进行追封爵位,那他当初犯下的罪过就要落在郑洪波头上了,不进良言,固执己见,独断专行,我行我素,没有大将的气度啊。” “如果因为他的决断而丢了河间府,葬送大明数万将士的性命以及诸多火器辎重,便是罪加一等,株连九族也不为过。” 吴寿闫叹了口气,说道:“这城上混战,我神机营的将士发挥不出实力,只能全靠五军营顶在前面,如果能退敌还好,如果郑洪波失利,咱们可就都大难临头了。” 第六百零二章 河间破 “不好了!不好了!” 中军大营中,传令兵去而复返,神情比起上次更加慌张。 “这次又怎么了?!” 吴寿闫心头一紧。 “南,南南城失守了!现在叛军已经杀到城里来了!!” “什么?!” 吴寿闫和姚益兵骇然起身,失声问道:“郑洪波不是带兵去支援南城了吗?!” 说起郑洪波,传令兵脸色变幻几下,用一种怨恨的语气说道:“郑洪波他到了南城,见敌人凶猛,知道自己这次是死路一条,竟然率兵投降了.....” “楚千户不肯投降,被百人围攻,乱刀砍死....现在南城门已然大开,两位将军,河间府保不住了!你们快走吧!不能让周总兵白白身死啊!神机营的火器不能送给叛军啊!!!” 吴寿闫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好像所有的事情都离他远去,郑洪波身为五军营指挥使,竟然投敌,还将城池拱手让人,致使他们陷入险境。 “将军!将军!你快下令吧!不能再拖了啊!敌人离这里不过几里地了!” 传令兵见两人都不说话,急的满头冒汗。 吴寿闫回过神来,扫视过中军大帐,没有了五军营的将士,靠神机营和神枢营的将士根本不可能敌得过已经杀到城中的叛军,敌众我寡,无力回天。 “撤,撤出河间府!咱们回京师!不能再让最后的兵力丢在咱们手中了!” 吴寿闫当机立断,拍案决定,他想过与河间府共存亡,但这样无疑会使得神机营和神枢营的将士都跟他陪葬,再一步增强叛军的实力,而他也不敢独自留下,因为这样虽然能获得清名,却将姚益兵推到不义之地,这个责任,总得有人来扛。 如果让姚益兵自己扛,难免他不会像郑洪波一样投敌。 姚益兵对于吴寿闫的决策没有异议,现在除了撤出河间府后撤没有第二个办法。 吴寿闫接管了五军营剩下的将士,让他们带着神机营的一些火器开始急速撤退,同时在沿路泼下火油,大火将道路封死,希望能借此阻挡一下叛军的脚步。 得知郑洪波叛逃的消息,郑掌班几个监军也是震惊无比,纷纷破口大骂,将郑洪波骂成了千古罪人,他们逃跑的速度可是比所有人都快。 神枢营两侧断后护送,神机营的将士终于退到了北城。 但让人绝望的是,北城门处,那一百五十门佛郎机火炮好巧不巧的运到了。 足足一百五十门火炮啊。 同时开火,不管你是再如何坚韧的城墙都经不住如此狂轰乱炸,如果落入叛军手里,京师在劫难逃。 这也是大明最强大的一批火力,丢了它,京师也就没了一半。 但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佛郎机火炮运输速度缓慢,能够运抵河间府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如果敌人不知道有这一百五十门火炮,也许吴寿闫还敢带着它们偷偷溜走,但郑洪波投了敌。 他是知道这一百五十门火炮存在的,作为投名状,他肯定会将这一百五十门火炮献给瑞王,如果自己执意带着这一百五十门火炮,谁也走不掉。 “将军,不能犹豫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咱们快走吧,别管火炮了!” 一名下属语气焦急的劝道。 吴寿闫抚摸过那重逾千斤的铁炮,这些铁炮曾是他引以为傲的家底,受到好生保养,如今连一炮都没有开,就要拱手送人吗? 如果这一百五十门火炮早些运到,形势会不会不一样呢?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了,吴寿闫眼神陡然变得凶狠,咬牙道:“炸了它们!这些火炮决不能留给叛军!” 想炸毁铁炮很难,但炸毁底下的轮子却是很容易,如果瑞王要修复这些火炮的话,需要浪费不少时间,这样的话便给了其他地方的援军赶路的机会,瑞王不敢赌。 “是!来人,来人!你们身上的火药呢,给老子把火炮炸了!” 那名下属赶紧张罗了许多将士,将他们身上的火药收集起来,在火炮身下拍成一排,一百五十门火炮,足足延伸了数百米。 吴寿闫举着火把,看着河间府内不时传来的尖叫和四处燃起的火光,心中悲痛不已,长叹一声,将火把扔下,点燃了脚下的火药引信。 “走!回京师!” 吴寿闫不再回头,跃上马身飞驰,河间府陷落的消息必须要尽快送到京师,好让柳先生的新军提前有个防备。 大明天启五月初二夜,守军激战五个时辰,不敌,河间府陷落。 五月初三,叛军挥师北上,剑指京城。 战败的消息如雪花般传到了京师,百姓们无不大惊失色,京师三大营在他们心中,几乎是不败的象征,经历过萨尔浒之战后,这是朝廷经历的第二次巨大失败。 根据吴寿闫和姚益兵传回的奏报,三大营十万将士,只剩了两万人不到,火器辎重损失无数,郑洪波投敌,徐州总兵战死! 这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让朱由校震惊的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满腔愤怒不知道该往哪儿发泄,他不是没想过三大营会败,但他没想到三大营会败得如此干脆,如此不堪一击,十万人对战七万人,连一天都没守住! 这是什么概念? 南北朝东西魏时期,西魏韦孝宽守玉壁,力阻东魏大军几十万五十天未破,东魏伤亡过七万,魏高祖高欢撤军。 唐朝张巡先保雍丘,再守睢阳。 还有三国时期的赤壁之战,陆逊火烧连营等防卫战更是家喻户晓,不必多说。 这些以少胜多的例子比比皆是,但朱由校是真的没想到,十万大军,连一天都没守住。 你要说因战不利,他到是也能理解,但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郑洪波固执己见,我行我素,自以为是,迟迟不肯派重兵援助周方明,最后导致周方明战死,郑洪波再想支援南城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然后就调转枪头投了敌。 实乃奸贼!逆贼也! 第六百零三章 临危受命 乾清宫中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只有隐约的粗重呼吸声传来。 众人的目光皆望着前方的那道背影,他是柳安,也是大明京师最后的防御战线,如果他也不敌倒下,京师毁矣。 魏忠贤脸色铁青,袖中的双手不住的微微颤抖,他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更明白柳安战败的后果。 “先生。” 朱由校站起身,走到柳安面前,缓缓抱拳。 柳安单膝跪地,作揖回礼,说道:“臣领旨。” “臣不死,京师不破。” 朱由校将柳安扶起,脸色复杂的问道:“先生可有退敌之策?” 柳安笑了笑,说道:“如今之计,唯有正面迎战,再无他路。” 瑞王叛军显然是要强攻京师,除了拼死一搏,底牌尽出,没有其他的办法。 “大明的江山社稷,朕的性命,文武百官的家室,就全都依仗先生了。” 朱由校拍了拍柳安的手,转身上了御台,说道:“传旨!” “今叛军在前,即刻擢升太师柳安为直隶总督,掌京畿一带地方提督军务,粮草,有调动天下兵马之权,上行下效,凡大明臣子皆要遵从调遣,如有不从者,以谋逆论处!” 众臣对视一眼,知道朱由校这是放权了,直隶总督,这是大明未曾有过的官职,从朱由校的旨意中不难看出,一旦当上这直隶总督,便是手握大权,天下兵马皆由柳安掌控,不过众人也能理解朱由校的用意,眼下非常之际,如果还不给柳安足够的权势,他又如何抵御外敌呢? 朱由校沉声道:“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陛下圣明,臣等见过直隶总督。”众人纷纷见礼。 既然大明的希望都在柳安一人身上,谁还敢在这个时候跟他作对呢? 毕竟魏忠贤正在那里疯狂使眼色,让众人赶紧遵旨,他从来没有如此希望柳安变得强大,哪怕只是增添一丁点希望也是极好的。 一致通过,连流程都不用走了,朱由校从案上的一方锦盒中取出金虎符交给柳安。 “拜托先生了。” “臣柳安,遵旨!” ....... 柳安出了宫,手里紧紧攥着虎符,洪峰见到虎符后先是吃惊,然后又欣喜道:“柳先生,陛下给您虎符了!” “嗯,陛下升我为直隶总督,掌京畿一带的防御事务,可调天下兵马,用来抵抗瑞王叛军。” 洪峰的脸涨的通红,激动道:“太好了!这样的话柳先生您就是当之无愧的武将之首了!有了这虎符,谁敢不从?” “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柳安摇了摇头:“现在情况又有了变化,瑞王叛军大败三大营之后得了他们的军队和兵器,根据吴寿闫传回来的消息,有厉害的火器无数,佛郎机火炮数十门,而且人数一度增长到十万,跟咱们的新军也不相上下了。” “这仗,不好打啊。” 洪峰深以为然地点头:“是啊,不知道咱们训练的新军能发挥出多大战力,这几个月来我们能教给他们的都教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瞧洪峰说的轻松,柳安有些奇怪的问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咱们失败?” “当然了,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洪峰咧嘴一笑:“先不说咱们新军人强马壮,装备精良,就算不敌,咱们也可向北撤退,柳先生您有虎符在手,便是众望所归,大明所有兵马都要听您差遣,就算丢了京师,集结兵马再打回来就是了。” “不对,如果真被瑞王得了京师,他就会坐上那个位置,只要一道旨意,咱们手中的虎符就只是一块废铁,如何能调动地方兵马?” “咱们可以带着陛下啊!”洪峰理所当然的说道。 “只要陛下无恙,那瑞王他们就是乱臣贼子,大明将士何止百万,只要围攻下京师,除掉瑞王,凭借柳先生您手里的权势,坐上龙椅也是轻而易举,何必还要纠结这些呢?” 柳安脸色一变:“噤声!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你也敢说!瑞王身为皇亲贵胄都算乱臣贼子,老夫那么做就不算乱臣贼子了吗?!” 洪峰挠了挠头:“嘿嘿,咱们可以借着掌兵之权排除异己嘛...不过柳先生你教训的是,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瑞王叛军在前,自然是打退他们最好。” “咱们现在去哪儿?” “去王恭厂!老夫还要再去找一趟应星,让他多造些新式火药出来,前几天老夫给他说的数量有些不够。” “好嘞!” 洪峰一甩鞭子,马车便向着王恭厂驶去。 ....... “啊?还要再加五千斤?” 宋应星目瞪口呆地看着柳安,柳安轻轻点头,肃然道:“瑞王叛军有十万众,区区五千斤三硝基苯酚有些不够用,再加五千斤,应星你能不能赶制出来?” 宋应星皱眉:“这...不知道咱们还有几天时间?” “五天,最多六天,瑞王叛军的先锋部队就会抵达京师。” 柳安给出了个大致答案,瑞王大军能够如此神速,都是依仗了运河的便利,但河间府到京师没有直通的河道,瑞王大军只能选择徒步而行,幸而吴寿闫等人逃出前将河间府绝大部分马匹都带走了,瑞王一路上收缴的马儿不足几千匹,放在平时几千匹已经不少,但现在跟十万大军相比,几千匹还是有些不够看。 没有马,就算两条腿跑得再快,瑞王也要考虑将士们的身体能不能撑住,就算拼了老命赶到京师,一个个累的气喘吁吁,两腿发软,连刀都拿不稳,又有什么用呢? 眼前就是京师,身后的追兵还没有追来,所以瑞王并不慌,他一定会好生休整,所以来到京师的时间并不会太快。 这也就给了自己反应的时间。 “五天啊....”宋应星沉思了一下,抬起头咬牙说道:“好!学生自当尽力,拼也拼出五千斤来!” 柳安欣慰地看着他,宋应星是他手下的学生中非常有能力的一位,他对宋应星也十分满意。 “好好干,注意安全,你可是为师最看重的弟子。” 第六百零四章 布置 宋应星顿时受宠若惊,兴奋道:“是!” 每天要生产出一千斤三硝基苯酚,这个任务很重,在这个全凭人力的时代,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好在王恭厂兵仗局的工人数量很多,加班加点的话,勉强也能制作出来。 出了王恭厂,柳安带着洪峰又赶到新军营地。 早在几日前,他便下令进入战备状态,让将士们养精蓄锐,擦拭好兵器甲胄,等着前线传来的消息。 柳安的新军,大致上也分为三个部分,分别为火器营、骑兵营及步兵营,但奈何装备的问题,火器营的火铳并不是很齐全,只有几千支不到,其他各式火器更是少的可怜,唯有甲胄刀枪管够。 骑兵营的马匹也是紧急从京师周边抽调,加上原本有的,勉强凑出了两万匹战马。 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也就是步兵营了。 朱由校曾经下旨,工部生产出的新式内甲优先供应新军,所以新军步兵营中的将士们绝大部分都分到了新式内甲,配合上健壮的身体,看起来威武不凡。 虽然柳安在殿中跟朱由校说过,如今只能正面迎战,但他不会蠢到真的跟瑞王叛军一对一交战。 既然是战争,就要将自己优势发挥到最大化。 王恭厂前几天生产出的三硝基苯酚都已经运到了新军营地,柳安让将士们将三硝基苯酚分成两半,一份用油纸包裹,外面插上引信,制成炸药包的形状。 另一部分则填到瓦罐中,接上长引信。 杨来等人听到柳安的命令有些好奇,但柳安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众人大跌眼镜。 柳安将瓦罐按照固定的距离全都埋到了城下,距离城墙一百米不到,只在地面上露出小半截引信,如果不蹲伏下去观看的话,不可能发现那些黑乎乎的引信。 “柳先生,您这是要埋地雷?” 杨来皱着眉头问道,神机营的火器中就曾经使用过地雷,甚至连水雷都有,不过普遍威力不大,只能起到惊扰马匹的作用,用来针对步兵到还算有几分用处。 不过瑞王可是有七万大军,柳安埋下的瓦罐不过是顺着城墙排成两排,就算上面站满了人,又能炸死多少? 三硝基苯酚的威力杨来是亲眼见过的,即便如此他也不觉得这两排地雷能有多大杀伤力。 而事实上,柳安并不指望这两排地雷杀伤敌人。 “你是不是觉得老夫这么做,是浪费了这些火药?” 杨来点了点头。 柳安带着他走到城墙上,指着远处的皇宫说道:“护城河是紫禁城的第一道防线,它可以杜绝敌人从其他路线进入皇宫,从而节省下许多兵力。” “你再看老夫埋雷的路线,沿城墙一排向西而去,知道那里有什么吗?” 柳安指向京师西侧问道。 杨来挠了挠头,不解思索的说:“柳先生您该不会是想让这些地雷炸成河道,从玉泉山引河水来这里形成护城河吧.....玉泉山可是不近,除非咱们提早开挖,否则要想一路炸到玉泉山不知道要浪费多少火药啊....” “你只说对了一半,老夫确实是想引水来攻,不过咱们想要引河水来到城下不一定要从玉泉山,玉泉山下有河,河有分支,其中一条便是绕过京师西郊,如果从那里开挖河道,不出三日功夫就能挖到京城脚下,老夫已经让工部征集民夫去做了。” “可咱们一旦炸出河道,就算能阻敌片刻,但也是将咱们的出军路线断了啊!” “这么窄小的河道,人家就算淌水都能过来,挡也挡不住,老夫真正想挡住的,是阻挡对方片刻,毁掉敌人的攻城梯以及发出信号。” 根据吴寿闫的消息,瑞王叛军攻城的手段不止是靠着云梯,还有真真正正的攻城车,这种攻城车巨大无比,高十数米,高度可以调整,最高可以与京师的城墙平行,上面可站士兵上千,攻城的时候只需要将攻城车推到城下,车上就会降下木板,藏在攻城车中的士兵便可以踏着木板冲上城墙。 虽然瑞王在进攻河间府的时候没有用上攻城车,因为他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的不堪一击,将士们扛着云梯就杀了上去,既然这样,攻城车自然没必要再使用了。 攻城车也是从徐州府缴获的,共三辆,都是放在边上吃灰的家伙,不知道怎么的被瑞王翻了出来。 这对京师高大的城墙来说可是不小的挑战,攻城车巨大,一旦靠拢城墙,敌军便可沿着木梯从攻城车源源不断地冲上城墙,届时才是真的短兵相接。 就算是佛郎机火炮,也很难对如此巨大的攻城车造成致命伤害,何况京师里的绝大部分佛郎机火炮都已经被吴寿闫带走,京师更是没了制衡攻城车的手段。 既然如此,那柳安便只能另想他法。 攻城车最脆弱的地方就是它的轮子,一旦没有了轮子,攻城车便会失去平衡,也无法推动,就是烂木头一块。 这种攻城车不比云梯方便,还要笨重许多,本来已经废弃,但胜在它不怕火攻,外面浇筑铁皮,可以抗住火铳的射击,而云梯就不行了,很容易便遭到火器损毁,河间府一战,明军有大量火器支持,却奈何没有手段制约敌人的火炮,神机营的火器还没来得及对云梯造成致命伤害就被火炮轰的血肉横飞,所以才被瑞王叛军如此轻易的便攻了上来。 吃一垫长一智,柳安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所以这处河道不是用来阻挡士兵的,而是用来阻挡云梯和攻城车的利器。 听完这些,杨来才恍然大悟,旋即又好奇道:“那柳先生您说信号,是什么信号?” “前些日子,老夫不是派兵出去在京师东西两侧的山坡上埋了不少铁桶吗?就是上面盖着树叶的那些。” “嗯,是洪熊领人去做的,那些铁通是做什么的,柳先生您也一直没说过。” 柳安笑道:“那是简易火炮,吴寿闫将火炮都毁了,京师没有佛郎机火炮,在这方面很容易吃亏,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换个方式。” 第六百零五章 就决定是你了 “这是老夫无意中看到的一种简易火炮,跟佛郎机火炮的原理相同,只不过更加轻便,来去自如,同时口径极大,足有六寸七分宽,里面填充的炮弹便是这日子老夫让你们制作的油纸包。” 杨来惊讶道:“这,这能行吗?佛郎机火炮的射程可是有一千步,柳先生您这简易火炮能打多远?” 柳安想了想:“唔...十公斤火药的话,大约一两百步吧,不过咱们火药不多,每个炸药包只有一半的药量,也就是十斤,黑火药填充的足些,能射四百步。” 不待杨来说话,柳安就补充道:“不要以为这四百步太近,这飞雷威力极大,城中无法使用,射程没有佛郎机火炮远的话,也没办法架到城墙上,只能放到暗处使用。” “瑞王叛军没见过这种火炮,就算发现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威力,毕竟没有火药的话它只是铁皮壳子,拿起来敲人都嫌硌手,但越是这样,咱们越能打他们个出奇不意。” “到时候叫李桯易跟洪熊两人,一人领一队骑兵,绕道两侧树林中埋伏起来,只要咱们这边地雷一响,他们那边在半刻钟内就会开火,向敌人阵地倾泻近万斤新式火药。” 杨来说道:“对方可是有七万人啊!咱们这区区一万斤火药,能杀伤多少人?” “打主要目标就行了,那些士兵大多都是被逼的,有几个真的想造反?吴寿闫跟他们交过手,知道对方的阵型布置,瑞王朱常浩性格谨慎,他的大营在前军后方三里处,咱们的炮弹正好能打到他们。” 柳安咧嘴,森然笑道:“到时候老夫让他尝尝被炸的滋味!” 杨来咽了口唾沫,他是知道三硝基苯酚威力的,近百倍于黑火药,一比一换算的话,一万斤三硝基苯酚就相当于一百万斤黑火药,也就是整整五百吨。 马都给他轰的不认识。 “那些藩王肯定不会冲锋陷阵,一个个都喜欢当缩头乌龟,肯定跟那瑞王朱常浩站在一起,到时候二百门飞雷同时开火,老夫要将方圆千米给他夷为平地。” “他们...可都是大明的皇亲贵胄啊...先生您要是全都炸死了....” 杨来犹豫着说道。 “陛下难道不会怪罪下来吗?” 柳安沉默了一会儿,叹道:“还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是不会投降的,咱们的杀手锏只有这一万斤火药,没了火药,咱们的新军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万一没守住,咱们好不容易攒的这点家底可就都没了。” 杨来点了点头,现在确实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了,不干掉他们,他们就要干掉自己。 “对了,叫李前辈来见我。” ....... 京师一处茶馆中,柳安坐在雅间里,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 “柳太师,不知道你叫小老儿来到底有何事?” 坐在他对面的老乞丐憋了快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了,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说道。 柳安收回目光,笑道:“晚辈想请李前辈做一件事。” “什么事?”老乞丐眼中露出警惕:“要是危险的事情我可不干,小老还想留着命等抱孙子呢。” “李前辈别忙着拒绝,此事虽然危险,但您毕竟是一代宗师,希望肯定比李守一去要大得多。” 老乞丐眼睛猛地瞪圆:“你敢威胁我?!” “晚辈哪敢呢,只不过此事除了前辈,晚辈实在是找不到拜托的人了,实在不行,只能将手底下厉害的都一并派出去咯,李守一肯定是逃不掉的,都是爹生娘养的,总不能区别对待吧。” 柳安送肩撇嘴,一副无奈的样子。 “你!”老乞丐一拍桌子,刚想发作,可想想柳安现在的身份,当朝太师加直隶总督,又是庇护诸多武林门派的魁首,他出了问题,天下可就要真的大乱了。 到时候谁也不能幸免。 “说来听听,你要小老去做什么?” 老乞丐抓起凉茶灌了一口,心里的火气压了下去。 “说难也不难,瑞王叛军里,有一个对朝廷来说很重要的人,他被瑞王要挟,身不由己,所以老夫希望李前辈可以潜入地方军营,不管用什么办法,将他营救出来。” 柳安淡淡的说道。 “这还不难?!拜托,对方可是有整整七万大军,七万大军啊!” 老乞丐声音都走了调。 “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十万。” “十万人?!你当老子是神仙啊!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都比救人容易好吗?不干!打死我也不干这送命的买卖!” 老乞丐脑袋一扭,当场拒绝。 “前辈别急,先听听晚辈的报酬再拒绝也不迟。” 老乞丐耳朵动了动,摆正身子,说道:“那我就听听。” “此事只要成功,此战过后,朝廷肯定会论功行赏,到时候老夫会亲自给李守一请功,不说大官,当个偏将倒是不难。” 柳安饮了口茶:“李前辈不是一直想着让李守一光宗耀祖吗?机会晚辈已经给他了,就看李前辈能不能把握的住了。” 老乞丐脸色变幻几下,不得不说,柳安的条件对他有极大的吸引力,什么买卖都没有吃朝廷俸禄来的痛快,况且这个职位来的还如此轻易。 只要他辛苦一趟。 “好吧,小老可以去试试,不过小老能力有限,不能保证将人救出来,此人是谁?” “成国公,朱纯臣。” 柳安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此人必须活着,所以还请李前辈务必要将他救出,当然了,如果顺便能将瑞王一起擒来,老夫这个总督让给李守一也行。” “此话当真?!” 老乞丐眼睛一亮,大喜。 “咳咳,假的。” 柳安咳嗽两声,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图个嘴快,老乞丐还真信了,自己这个直隶总督屁股都还没坐热呢。 不过看老乞丐的反应,似乎将瑞王擒来对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自己要不要拜托一下他呢.... 柳安想了想,还是作罢,老乞丐虽然很厉害,但自己终究不能靠他,况且自己已经有了退敌之策。 第六百零六章 唐王老窝被端了 “就是这样,等到李前辈你救出成国公之后,跑到安全地区发射一支响箭,晚辈看到就能进行下一步了。” 柳安将计划说了一边给老乞丐听,老乞丐说道:“这倒是不难,不过你确定能打退敌军?要不加点价,小老将瑞王一并给你擒来,若是价格出的足够高,那些藩王都打包也行。” “呃...多谢李前辈好意,不过还是算了,晚辈想借着这次战斗看看新式火药的威力,正好拿叛军试试手。” 柳安见老乞丐说的认真,差点没忍住。 营救朱纯臣并不是柳安一个人的想法,朱由校曾经将柳安叫到身边叮嘱过这件事,让他尽力将成国公救出,朱由校并不相信朱纯臣会投敌,朱芳薇现在就在宫中,就算看在皇后张嫣的份上也要尽力。 更何况朱纯臣是因为自己的计谋才落入险境的,自己总不好袖手旁观。 五月初五,吴寿闫和姚益兵带着残兵败将连夜逃回了京城。 没有太多的责罚,没有缉捕下狱,也没有苛刑唾骂,没有跟着郑洪波一并投敌,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即便不责罚他们,朱由校也不会勉励他们,交谈了几句之后就让他们将兵权交给了柳安,同时接受柳安的调遣。 吴寿闫带来的不只是坏消息,好消息也是有的。 譬如说姚益兵神枢营的两万匹战马,神机营剩下的火器等等,对现在的柳安来说都如同久旱甘霖。 他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就是火器啊! 神机营出征时带走了京师的大部分火器,导致柳安接下直隶总督的时候头大如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瑞王那边火器众多,装备精良,自己这边火铳都拿不出几把,怎么打? 虽然吴寿闫丢了一百五十门佛郎机火炮,但他撤退的及时,将神机营大部分的火器都带了回来,像一窝蜂、三眼铳、神火飞鸦以及没有派上用场的地雷,都带了回来。 这些地雷对柳安来说可是一大惊喜。 即便这些地雷里填充的是黑火药,威力并不大,但胜在数量多,足足上万颗,也够叛军好好喝一壶的了。 柳安将它们按网状结构浅埋到地下,只要最前方装着三硝基苯酚的瓦罐发生爆炸,便会产生连锁反应,地雷们一个接一个反应,定能叫叛军死伤无数。 这样的话,也就没必要挖河道了。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柳安让人去通知工部尚书吴淳夫,没必要继续挖水道了。 纵使兵败,吴寿闫还是给柳安带回了两万名将士,守城的时候厮杀的都是五军营将士,神机营和神枢营的建制依旧完整,没有受到多少损伤。 神机营的一万将士留下用火器御敌,神枢营的将士则休息了一天之后,再次被柳安派了出去,作为一支伏兵,用来出其不意。 同时,柳安收到了来自中都留守司的急报,他们已经抵达了河间城下,正在跟河间府的守军对峙,急报上说,他们强攻下河间府至少需要两日时间,如果京师危急,他们便会绕过河间府率先驰援京师,不过那样势必会落入两面夹击的状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河间府的守军看似平静,但谁都知道,一旦他们绕过河间府,想要偷袭瑞王叛军后方的时候,他们便会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柳安想了想,给中都留守司的指挥使回了信,让他不要急着驰援京师,先将河间府攻下,断了瑞王的后路,再行驰援京师。 如果柳安不考虑其他,只顾京师安危的话,让中都留守司拼死来支援京师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柳安身为直隶总督,不能罔顾将士的性命于无物,况且他的准备目前看也已经足够了。 而山东与河南那边的援军则在徐州城打的如火如荼,唐王、福山王、安阳王率兵据守徐州,遏制住大军粮道,谁也不敢轻视这座坚城,必须要攻下徐州。 听闻唐王的孙子朱聿键趁唐王发兵,与其父朱器墭掌控了家中大权,铲除了老唐王党羽,同时向朝廷发了一封告罪文书,称老唐王乃乱臣贼子,自己等人则忠于朝廷。 老唐王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气死过去,一直跳脚直骂孽子,却没有想过自己是如何对待他们的。 老唐王后路已断,更加坚定了他造反的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拖住援军的脚步,给瑞王朱常浩的十八路大军足够的时间,只要夺下了京师,那他们就是天命所归。 京师城外南面百里,有一座低矮小山,瑞王大军正在这里驻扎。 “本王的意思,还是如攻河间府一样,要强攻,虽然京师有柳安操练的十万新军,但他们从招募到现在为止不过半月,又没有经验,战力肯定不行,正面强攻的话,咱们胜算很大。” 瑞王朱常浩端坐上首,已经换上了一身金黄龙袍,不怒自威。 台下坐着的,则是各路起兵的藩王以及军中将领,公桓、郑洪波和朱纯臣也在其中。 “瑞王所言甚是,眼下咱们距离京师不过百里,加紧赶路两三日内便能赶到,再加上精锐的装备,取京城便是易如反掌啊!” 周王朱恭枵附和道。 “届时大军入城,瑞王便是众望所归,当取而代之,吾等尊瑞王为天子,号令天下,大明盛世将至。” 听着下面追星捧月的话语,瑞王朱常浩不免有些飘飘然,这一路上未免有些太过顺利,让他觉得朝廷大军都是纸糊的一样,一碰即破,毫无战斗力。 但他还是要客气一下,询问其他将领的意见。 尤其是刚刚弃暗投明的五军营指挥使,郑洪波。 “郑指挥使,你们五军营在京师驻扎许久,对京师的防卫情况知之甚详,可有什么良策献来?” 郑洪波急忙抱拳,起身说道:“回瑞王殿下的话,正如瑞王殿下方才所说,柳安的十万新军不足为惧,但他们现在还有神机营和神枢营的两万将士,装备精良,如果大意轻敌,难免要吃不小的亏。” 第六百零七章 密信 瑞王朱常浩颔首点头:“不错,现在有唐王守徐州,鲁宪王之子朱寿镛守河间,咱们没有后顾之忧,此战只能胜,不能败,应稳健为妙。” 说着,朱常浩起身走到成国公朱纯臣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众人笑道:“本王有个好消息告诉大家,成国公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助咱们一臂之力,他身为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执掌左军,手下有不少将士都是他的亲信,而五军都督府的职责便是节制天下兵马,这京师中许多将领,可都是成国公一脉的门生故旧啊。” 朱纯臣干笑了两下:“瑞王说的是,我成国公一脉任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已有两百余年,自然是跟军中许多将领关系极好。” “本王相信,成国公是愿意给他们写一封信,让他们弃暗投明,与我等大军里应外合的吧。” “奉瑞王命,无敢不从。” 瑞王朱常浩大笑几声,对着众人继续说道:“说起来诸位可能不知,本王有一小女,年方十六,待字闺中,本王一直愁于她的婚事,你说找个文弱书生做她的夫婿吧,本王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可武将在本朝的地位一直不高,那些配得上小女的武将哪个不是年迈老矣?本王又不想毁了小女的前程,但现在好了,本王在起兵之前,已经让小女与成国公结下良缘,待到大军入京,本王登基那一日,便是小女与成国公成亲之时!” 这件事其他藩王将军倒是有所耳闻,此刻见瑞王朱常浩当众提起,也知道他怀的是什么心思,纷纷拱手相贺。 “我等为瑞王贺,为成国公贺喜。” 成国公也赶紧回礼,说起来,到现在为止,他都没见过瑞王小女儿长什么样子,只是通过文书定了亲事。 “好了,那就请成国公现在修书一封,本王命人悄悄送进城中去。” 瑞王朱常浩一招手,立刻便有士兵端着笔墨纸砚走了上来,众目睽睽之下,朱纯臣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提起笔,略作思考之后开始书写。 在此期间,瑞王朱常浩似乎是为了庆贺亲事一般,命人端上水酒,开始了一场小宴会。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后,朱纯臣放下笔,吹干纸上的墨迹,说道:“瑞王殿下,下官写好了。” “哦?成国公动作果然神速,本王早就听闻成国公苦练笔法,略有小成,有大家风范,今日难得一见,说什么也要过目一观。” “只怕下官的笔力尚浅,叫瑞王殿下笑话了。” 朱纯臣笑着将手中纸张递了过去,瑞王朱常浩含笑接过,“成国公太过谦虚了。” “嗯嗯....好!” 瑞王朱常浩细细看过纸上墨迹,满意的点头,将其传给其他将领,说道:“你们也看下,成国公的书法,是不是有大家风范?” “哎呀,这一手楷书,字字如蝇,工整规范,叫人耳目一新啊!有钟繇大家的几分真意啊!” “我看这像是颜体,笔力雄健,下笔有力,遒劲郁勃,字字珠玑,绝对是日夜临摹颜大家的书法才有的神韵。” “胡扯!这明明是欧阳询的笔法!” “我看是得了柳公权的真传。” 一群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武将梗着脖子,面红耳赤的争论,瑞王朱常浩听着不仅不生气,反而笑意盈盈,将信拿在手中有观摩了几遍,有些意犹未尽的问道:“朱兄,光凭这一封信,怕是还不够,你可有什么信物之类的东西,能够让你的那帮兄弟们一看便知道是你的意思?毕竟本王对外可是宣称你已经身亡了。” 朱纯臣犹豫了一下,从腰间拽下一块令牌,说道:“这块令牌,是左都督的信物,不过是我太祖爷爷那边传下来的了,能认得这块令牌的,绝对是成国公一脉的亲信。” “不过下官有一事不解,眼下京师已经戒严,瑞王殿下如何将信送进去?要知道现在连老百姓都进不去城中了。” 瑞王朱常浩摇了摇头,笑道:“现在的京师确实非闲杂人等可进的,不过老百姓进不去,不代表另一类人进不去,来啊,进来让给大家见个礼。” 朱常浩拍手,大账外应声走进一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进来之后单膝跪地,恭敬的说道:“属下驻保定锦衣卫卫所千户,罗尉恭,见过瑞王殿下,诸位王爷。” “旁人进不去,可不代表锦衣卫也进不去,这位罗千户是本王当年在京师的时候,于锦衣卫中的暗线,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瑞王朱常浩将信叠好收进信封,连同令牌一并交给罗尉恭,说道:“你去将信交给左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他见到令牌之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到时候你便潜伏在镇抚司中,择机打开城门。” “是!” 罗尉恭抱拳奉命,双手接过信封令牌,快步出了营帐。 “好了好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去做吧,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瑞王朱常浩亲自给朱纯臣斟上酒,敬了他一杯:“朱兄还请放心,到时候城池一破,本王答应你的事情,绝对应允。” “多谢瑞王殿下。” 朱纯臣暗中捏了把汗,其实他交给罗尉恭的那枚令牌中暗藏玄机,左军都督府的令牌厚重,其下有一沟槽,运用了鲁班锁的一种形式,用独特的手法可以将其打开,虽然里面也放不了什么东西,一封书信还是很容易的。 真正的命令,从不会大大方方的拿给你,朱纯臣说的话九真一假,他的那些亲信看到令牌确实能明白他的意思,只不过是明白藏在令牌中的真实命令。 他在瑞王起兵之时便偷偷将书信写好藏在了令牌中,就是等着这一天。 朱纯臣表面上跟瑞王朱常浩虚以为蛇,在暗中也有自己的打算。 罗尉恭拿着令牌书信,星夜兼程,为了防止京师的守将心生怀疑,他必须要赶在瑞王叛军之前进入京师。 第六百零八章 混水摸鱼 新军已经驻扎到了京城中,接管了各大城门的关防事务,为了防止有居心叵测之人潜入京师,柳安下令在城外扎下帐篷,供过往百姓暂住,而城门则彻底封闭,除了报信的探马。谁也不能出入。 老百姓当然不乐意被挡在城外,京师大门近在咫尺,他们却不能进入,肯定是怨声载道,每天都叫嚷着开城门。 罗尉恭挤过拥堵在城门前的百姓,着实给他累了个好歹。 “速开城门!我乃保定府锦衣卫千户罗尉恭!有紧急军情禀报!” 罗尉恭高扬着锦衣卫的令牌,冲着城上的守军叫喊了几句后,从城墙上缓缓降下一个篮子。 罗尉恭也是知道这套路的,跳进篮子里拽绳,上方的守军就将他拉了上去。 开城是不可能开城的,这些百姓就挤在城门外,一开城不得全都冲进来? 罗尉恭上到城内,迎面走来一个人,正是洪峰的兄弟,崔力。 “你有何军情?” 崔力身着黑甲,已经是军中的千户。 “保定府外出现叛军哨骑,我怕叛军欲进攻保定府,特来禀报。” 罗尉恭并不认得崔力,但说辞他早就准备好了。 崔力皱眉道:“就算是瑞王叛军打算进攻保定府,需要你一个千户来报信?” “呃...我怕死。” 罗尉恭纠结半天,说了这么一句。 崔力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拿过他手中的奏报,随口说道:“带他下去休息!” 等到罗尉恭下了城墙,崔力打开奏报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的都是些空话,一点实际用处都没有,再说,京师就在眼前,瑞王可能会舍近求远进攻保定吗?答案是否定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罗尉恭来的如此突兀,引起了崔力的疑心,柳安早就交代过,如果成国公没事,瑞王肯定是要派人潜入城中的,而他封闭城门,就是为了能够更容易的分辨出谁是瑞王的人。 “你们在这儿好好看着,没有本将的命令,谁也不能登城!” “是!” 崔力下了城,直接找上了柳安。 “你是说,这罗尉恭是瑞王的内应?” 崔力点头:“八九不离十,咱们要不要拿下他审问一番?” “不用,让孙德胜跟着他,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说着说着,柳安忽然笑了起来,洪峰有些不解的问道:“柳先生,您何故发笑?” “没什么,既然瑞王会派人来京中传信,说明成国公活的好好的。” 柳安摊手感慨道:“这是好消息啊....” ........ 罗尉恭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踪,还以为自己成功的混入了城中,在房中做到傍晚时分,他蒙上头巾,悄悄推开门,混入了夜市之中。 即使在这种非常时期,紧张的气氛依旧没影响到百姓们的生活,每天的夜市依旧热火朝天。 孙德胜站在房檐上,弓伏着身子,跟着在人群中不断谨慎张望的罗尉恭,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看这罗尉恭的作态,孙德胜也知道此人肯定有问题。 果然,罗尉恭一路来到东城,这里有左军都督府,罗尉恭敲了敲门,不多时大门打开,侍卫看着他的打扮警惕道:“你是何人?” “我乃锦衣卫千户罗尉恭,找你们都督同知有大事。” 罗尉恭亮出自己的腰牌,那侍卫畏惧镇抚司的名头,不敢多言,打开门将罗尉恭放了进去。 这时,一道黑影从左侧的屋顶一闪而过。 左军都督府自成国公朱纯臣离京之后,府中的一切事务都由都督同知任烨把持。 自从柳安当上了直隶总督,接管了京城的城防之后,五军都督府就有名无实了,所有权力都到了柳安手中,任烨这个都督同知每日都清闲的很,只需要按照柳安的命令行事就可以了。 此刻天色渐晚,任烨正打算下值回家,还没走到大门,就看见罗尉恭向着他走来。 “任同知?” 任烨打量了一番罗尉恭,因为他穿着一身常服,没看出他的身份,只好问道:“你是?” “成国公有信给你。” “朱都督?!”任烨心中一惊,说道:“他不是已经....” “障眼法罢了,左都督令在此,任同知应该能相信我了吧。” 院中无人,罗尉恭大大方方地拿出朱纯臣给他的那块令牌,任烨看着那块令牌,眼神复杂,好半晌后说道:“进屋说话。” 进入值房之后,任烨从墙上摘下一幅画,在墙上按了一下,墙面翻转,露出后方的暗室。 任烨一马当先的走了进去,罗尉恭赶紧跟上。 嗤.... 任烨点燃烛火,照亮了暗室中的情形。 暗室很小,只有几平方米,放着一张桌子,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任烨在桌边坐下,问道:“现在可以说了,朱都督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尉恭笑着将令牌和信封递了过去,说道:“成国公说,只要任同知看过这封书信就能明白了。” 任烨看过信后,缓缓变了脸色,惊疑不定地看着罗尉恭,问道:“这真是朱都督亲笔所写?” “成国公的笔迹,任同知不可能不认识吧。” 罗尉恭正打量着暗室中的布置,看也没看任烨。 任烨沉默了,他的确能看出这封信上是成国公的笔迹,如果只是这封信,他不会相信这罗尉恭,但偏偏这罗尉恭还拿出了朱纯臣的令牌。 罗尉恭收回目光,看着任烨说道:“任同知一定有很多疑问,不过事实就如任同知看到的那样,成国公现在已经跟瑞王定亲,将来地位贵不可言,大事一成,任同知也是大功一件,说不定这左都督的职位就是任同知的了。” “现在柳安当上了直隶总督,任同知手中权利都被架空,就算瑞王失败,功劳也全是柳安的,跟任同知一点关系都没有,何不趁此机会,投靠了瑞王?将来满门富贵,封侯爵赏,唾手可得。” 任烨脸色阴晴不定,并没有听进去罗尉恭的话,他身为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已经是从一品的官员,光是俸禄就数百担。 第六百零九章 给个机会啊! 任烨也是世代为大明官员,对大明极为忠诚,他家先祖当年还是成国公手下的一名偏将,跟成国公一脉历来交好。 他跟朱纯臣自小一起长大,越是了解朱纯臣,任烨越不相信朱纯臣会投靠瑞王。 而且看这罗尉恭的样子,他并不知道这令牌的秘密。 任烨眯着眼,不动声色的将令牌收了起来,说道:“阁下请回吧。” “不知道任同知考虑的怎么样?” 罗尉恭手伸进袖子,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任烨不从,就将他杀死在这暗室之中。 “既然是朱都督的命令,那本将自然遵从。” 罗尉恭松了口气,将手抽了出来,起身笑道:“任同知果然是聪明人,那我就不叨扰了,大事在即,还望任同知小心,不要走漏了风声。” “嗯。” 任烨轻轻点头,罗尉恭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久待,戴上头巾沿着来路出了暗室,还贴心的帮任烨关上了大门。 孙德胜没听到他们在暗室中谈了什么,等到这罗尉恭出了左军都督府,拐进一条小巷子里的时候手指一弹,飞石激射而出,正中罗尉恭的后脑。 罗尉恭闷哼一声当场昏死过去,孙德胜将他扛起,一溜儿烟的跑出了巷子,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打了个呼哨。 霎时,呼哨吸引了街边来回巡逻的将士,士兵来到孙德胜身边,见是孙德胜,赶紧行礼:“孙将军!” 孙德胜指着左军都督府的大门说道:“奉柳先生命,缉拿叛贼!将都督同知任烨拿下!” “喏!” 几十名士兵一拥而上,撞开左军都督府的大门冲了进去,不多时就将一脸懵逼的任烨捆了出来。 任烨嘴中被塞上了一团破麻布,挣扎着唔唔直叫。 孙德胜一脚踹在他小腹上,骂道:“呸!狗贼!带走!” 孙德胜引起的动静并不小,不过现在战事紧急,镇抚司受魏忠贤的命令,不可干涉柳安的举动,直需要向他汇报便可,所以街边的锦衣卫看到孙德胜当街冲进左军都督府拿人,都冷眼旁观,没有上前阻挠。 如果罗尉恭换上锦衣卫的衣服,可能他们还会上前询问两句,谁叫他穿的是常服呢? 任烨和昏死过去的罗尉恭被连踢带打的带到了一处小黑屋里,正是顺天府的衙门大牢。 “唔!唔唔!”任烨眼睛瞪的溜圆,看着孙德胜嗷嗷直叫,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孙德胜理都没理他,叫人去请柳安。 一刻钟过后,柳安就来到了顺天府大牢,刚进来就看到孙德胜坐在一旁老神在在的喝茶。 “我听说你抓了两个内贼?” 孙德胜点头,指着任烨和罗尉恭啐了口唾沫,骂道:“就是这俩,柳先生您让我跟踪这罗尉恭果然没错,他今天傍晚鬼鬼祟祟出了房间,一路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了左军都督府面前,跟任烨交谈了几句后就进了屋,屋子里有暗室,我没能听到他们谈什么,不过肯定有问题,所以我就直接都给抓了。” 听完,柳安眼神不善地看向任烨,搬了张椅子坐到他面前:“说!罗尉恭跟你谈了什么!” “唔唔!唔唔唔!” “果然是条汉子,不过我看你是死鸭子嘴硬!大圣!揍到他说为止!” “好嘞!” 孙德胜舔了舔嘴唇一跃而起,活动了一下筋骨,将手指掰的咔咔响,阴笑着走向任烨。 任烨双手被反捆在老虎椅上动弹不得,惊恐的看着逼近的孙德胜大叫:“唔唔唔!” “那啥,柳先生,咱们是不是先把他口里的麻布摘了,听听他说什么?” 身后的洪峰看不下去了,挠了挠头说道。 房中气氛一僵,所有人都看向洪峰,任烨眼中满是激动,终于有个明白人了啊! 柳安清了清嗓子:“咳咳,就是!大圣你把人嘴堵着怎么说话?赶紧拿出来!” 孙德胜:“?” 孙德胜心想,这不是柳先生您上来就说要揍的吗?我还以为你要给他个下马威呢.... 将口中麻布拿了出来,任烨张口便喊:“我冤枉啊!!!” “是这罗尉恭找上门来说成国公有信给我,我才将他待到暗室里想听听他说什么,我对大明忠心耿耿,绝对没有二心啊!” “成国公有信?信在哪里?” 柳安眼睛一亮,问道。 “怀怀怀里,上边上边!你别瞎摸!” 孙德胜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任烨顿时急了眼。 最后,孙德胜从他怀里拿出一块令牌和两张信纸,交到了柳安手中。 洪峰捧了火把凑近,柳安借着火光看去,发现两张信纸上笔迹一样,很明显能够看出是出自同一个人,但上面写的东西却截然相反。 一封是唆使任烨造反的反书,一封则是叫任烨不要听第一封信上写的,乃是成国公的一番泣血自述。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两封信?” 任烨正在那里吐着嘴里的渣滓,闻言说道:“第一封信是罗尉恭带来的,还有那块令牌,这令牌是左军都督令,里面内有空间,可以藏东西,第二封信正是藏在那里面带来的,成国公自始至终都没有想造反,他只是受瑞王逼迫,不得已之下才写了第一封信,顺带着将第二封信悄悄送来!” “我正在看第二封信呢,你们的人就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将我捆了,捆就捆吧,堵住我的嘴干嘛?!就是招供也得给个机会吧!” 柳安眼睛一瞪,吼道:“就是!大圣你看看你,整的这叫什么事?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还不赶紧松绑?” ??? 孙德胜没来由的被甩了黑锅,还被凶了一顿,脸色难看的走到任烨身后,给他松了绑。 任烨揉着刺痛的手腕,看着还未苏醒的罗尉恭说道:“此人是瑞王的人,咱们可以利用他救出成国公。” “哦?你有何良计?” 任烨沉吟道:“瑞王既然会派他来传信,说明城中瑞王的内应不多,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不然瑞王也不必大费周折将送进来了。” 第六百一十章 登徒子 “这样的话,此人传出去的消息肯定会迷惑住瑞王,咱们可以借助他的身份给他假消息。” 柳安点头:“这里有个问题,这罗尉恭究竟知不知道他自己暴露了?” 任烨和柳安齐刷刷看向孙德胜,孙德胜撇了撇嘴,还没从刚才柳安甩锅给他的阴影中走出来,只听他说道:“我动手,柳先生你还不放心吗?保证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柳安和任烨相视一眼,笑道:“那就好办了,任同知,此事老夫会亲自上秉陛下,到时候你便是头功。” “下官不敢当,都是为朝廷效命。” 任烨拱手道。 “大圣,你去将他从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记得伪装成被打劫了的样子。” 孙德胜想了想,点头:“知道了。” ........ 孙德胜背着罗尉恭出了顺天府大牢,走回到最开始的那条小巷子里将罗尉恭放下,忽然看见罗尉恭腰上还挂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顿时怒从心中起,一把将腰牌拽下,还不解气的将他全身衣物都扒了个干净,只留了一条亵裤。 “嘿,还挺有钱的。” 孙德胜掂量着鼓鼓囊囊的钱袋轻笑一声,哼着小曲儿走出了巷子。 不多时,巷子的一头走来了两名中年妇女,手中挎着篮子,像是刚刚采买完东西回来,正在说说小小,因为天色昏暗的原因,两人并没有看到躺在地上的罗尉恭,一脚就踩了上去。 “哎哟....” “啊!这里怎么有个人?!” 其中一名妇女吓了一跳,急忙抓住了身边的女眷。 罗尉恭揉着后脑勺从地上爬了起来,阵阵袭来的痛意叫他直吸冷气,还有就是这都快三伏天了,怎么感觉凉飕飕的呢..... 说着他转过身,天上的月亮这时冒了出来,正好照亮了这条小巷。 罗尉恭看着两名惊恐不已的妇女问道:“我怎么了?” “啊!!!有登徒子!!!” 罗尉恭脸色一紧,募地转身抽刀,义正言辞的说道:“两位姑娘莫怕,有我锦衣卫千户罗尉恭在此,定能护尔等周全!” 可是....罗尉恭抓了抓腰间,感觉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低头一看,茫然道:“咦!我刀呢?” “两位姑娘可看到了本官的佩刀?” “呀!淫贼!!” 一名满脸麻子的妇女娇羞的暴喝一声,飞起一脚,直中罗尉恭的胯下,罗尉恭防不胜防,他哪里能想到这两名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妇女竟然会袭击自己? 他当场便痛呼一声,捂着裆部缓缓爬到,身子蜷缩成一团,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两名妇女尖叫着跑出了巷子,路边巡逻的士兵听到有人尖叫,急忙赶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巷子!巷子里有个淫贼!他想非礼我们!!!” 为首的士兵顿时变了脸色,不是因为淫贼二字,而是因为这两位妇女一个满脸麻子,一个脸上生着脓疮,实在是有些....叫人提不起兴趣... 但士兵的职责便是缉拿盗匪,维护治安,不管对方有多么重口味,他都要去看一看。 士兵带着十几号人冲进巷子,果见一白肉虫趴在地上,当场便脸色一紧:“好家伙,天底下竟还有这等口味的奇人!” 后边的两位妇女一听,怒了:“你说什么?!莫不是我们两个不值得被非礼吗?!” “非也非也,在下只是感慨一句,绝对没有诋毁二位...姑娘的意思,此人光天化日....大晚上的不穿衣服在街上乱晃,有伤风化,来人,将他带走,我怀疑他是敌军的探子!带回大牢好生拷问一下!” “是!” 士兵正愁自己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呢,这罗尉恭就送上门来了,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正好带下去拷问一下,就算最后是个误会,他也是尽职尽责,绝对能进入那些大人物的眼中。 罗尉恭被人架了起来,气若游丝的说道:“你们...你们不能抓我,我乃...我乃...唔唔!” 士兵将掏出一团麻布塞到他的嘴里,骂道:“你乃个啥?贼眉鼠眼的,我看你长得就不像个好人!口味还这么重,真是丢我们男人的脸!” ..... 于是就这样,罗尉恭又回到了顺天府大牢,只不过这次,没有人再来救他了。 他在牢里好生受了顿严刑拷打,隔夜饭都呕了个干净,最后还是被听闻抓到了敌军眼线而赶来的孙德胜救下。 孙德胜脸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正对他千恩万谢的罗尉恭,罗尉恭将他当成了救命恩人,一口一个恩公,看样子就差认个爹了。 “罗千户,你的腰牌呢?身为锦衣卫千户,怎么能连腰牌都丢了?” 孙德胜明知故问道,装也要装的像一点嘛。 说起这个,罗尉恭就来了火气:“恩公你是不知道,我在路上走的好好的,忽然后脑一疼,就昏死了过去,绝对是有贼人趁我不备打黑棍!” “京师治安这么好,眼下又是非常时期,应该不至于有人敢敲锦衣卫千户的黑棍吧,你是不是走路自己摔着了?” 殴打锦衣卫,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但凡是锦衣卫,百姓们都害怕的很,更何况是千户了。 罗尉恭有些尴尬的道:“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穿官服吧,我出来访友,也没想到会被人盯上了,身上的财物都被偷了个干净,真是可恶至极!” “罗千户且放心,此事就交给顺天府去查吧,你受了一番苦头,还是先回家好生休养两天,我听罗千户你的口音,似乎不是京师本地人?” “恩公好耳力,在下老家是福州人士,现在保定府当值,此次入京是来送军情的。” 罗尉恭点了点头。 “诶呀,那罗千户可有住处?若是没有回去的地方,可以先来柳家食肆住一阵子。” “呵呵,得恩公援救,在下哪里还敢....柳家食肆?恩公住在柳家食肆?!” 罗尉恭大吃一惊,柳家食肆的名头在京师周边各州府可都是响当当的,他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 第六百一十一章 窃听 短短时间内,罗尉恭脑中便闪过无数个念头,瑞王派他来京师是为了什么?一是给任烨传信,二是择机而动,看看能不能在关键时刻整出点乱子来。 现在一看,如果能成功混进柳家食肆,接触到柳安,肯定能得到许多消息,一旦得到京城布防图或者其他的秘辛,自己就是大功一件,将来瑞王的赏赐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错,我正是住在柳家食肆,罗千户怎么不说话了?” “啊?没没,唉,确如恩公所说一般,在下在京师之中没有落脚的住处,身上的财物又被盗窃一空,正愁着去哪儿过夜呢,实在不行,只能去跟那些乞丐挤一挤了。” 罗尉恭黯然说道,心里确实期待着孙德胜出口挽留他。 果然,孙德胜笑道:“这还不好说,柳家食肆地方大,多住一个人完全没问题,如果罗千户不嫌弃的话,暂且就住在柳家食肆吧。” “这...”罗尉恭佯装为难的说道:“柳先生不会介意吧....” “哈哈,罗千户这话说的小瞧柳先生了,柳先生是何等人物?光明磊落乐善好施,就是有些时候吧,不讲道理,罗千户你习惯就好了,柳先生人好得很!” 孙德胜大刺刺地拍着罗尉恭的肩膀,正好拍到罗尉恭的伤口上,疼的罗尉恭直咧嘴。 “那,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无妨无妨,只管跟我来就好!” 柳安交代给孙德胜的事情,其中一条就有监视罗尉恭,眼下柳家食肆中没有几个人,可以说是人去楼空,像大小姐杨明曦和杨钧孙梦蝶等人都被柳安藏了起来,就算到时候守不住,他们也可以逃走。 所以现在的柳家食肆就是个空壳子,除了柳安新招募的护卫外,没有了其他人居住。 罗尉恭跟着孙德胜来到了柳家食肆,当罗尉恭见到柳家食肆的匾额时显得很是激动,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后,才跟着孙德胜从正门走了进去。 大堂中点着几根蜡烛,前掌柜达骞正在柜台后面看书,自从他将柳家食肆卖给柳安之后,他的日子可是轻松了许多,每日读读书写写字,晚上回家抱孩子,别提有多惬意了。 不过最近特殊情况,达骞也住到了柳家食肆中。 今天正好轮到他值夜。 达骞见孙德胜带了个陌生人回来,有些奇怪的问道:“老孙,这人是谁?” “保定府锦衣卫千户,罗尉恭,我见他在京师没有住处,就邀请他来柳家食肆住一阵子。” 达骞狐疑地想问什么,就看到孙德胜给他挤眉弄眼,顿时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笑道:“原来是这样,后院倒是还有几间空房,罗千户不妨住在那里。” “多谢。” ...... 达骞带着孙德胜罗尉恭,三人一起来到了后院,找了间正中的屋子,达骞上前推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 “就是这里了,罗千户看看可还满意?” 罗尉恭吃惊的看着房内的布置:“这,这是柳家食肆最好的房间吗?” 房中不管是暖炉还是冰鉴一应俱全,墙上挂着名人字画,还专门设立了一处书架,床足有两米宽,轻纱红帐,雕着繁复的花纹,桌子是用上等黄花梨木雕刻而成,就连喝水用的茶杯都是出自大家之手,平日里难求一个,如果让那些收藏爱好者看到这些东西,肯定要激动的不行。 达骞笑道:“哈哈,罗千户多虑了,这只是柳家食肆一间普通的屋子罢了,算不得多么上乘。” “可这...这些东西...” “哦,这些东西一文没花,都是那些人送给柳先生的礼物,实在是太多了,库房都放不下了,干脆就拿出来装饰在房中了,如果罗千户不喜欢这些,我可以帮你撤下去。” 罗尉恭急忙摆手:“不不不,不用麻烦了,在下只是惊讶于柳家食肆的财力,想不到柳先生的手笔如此大,这里面的东西随便拿出去都能卖个好价钱啊。” “柳先生又不缺钱,他老人家常说,钱嘛,乃身外之物,够用就行,如果罗千户看上了什么,不妨直接拿走,客人来了柳家食肆,从来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罗尉恭受宠若惊的摇头:“不敢不敢,在下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罗尉恭对着墙上的字画啧啧称奇,他身为锦衣卫千户,自然是见过世面的,可这些字画无一不是名贵之物,就算是放到那些富贵人家,也得悉心保养,哪里会像柳安这样随便一挂就不管了。 暴殄天物。 孙德胜对着达骞使了个眼色,笑道:“稍候我会让人送些伤药过来,罗千户就好好在这里歇息。” “哦,对了,如果罗千户晚上听到了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出门。” “啊,好,我知道了。” 夜渐渐深了,罗尉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孙德胜那句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旁,叫他心痒难耐。 究竟是什么事情不能叫别人知道? 是不是对付瑞王的杀手锏? 子时时分,后院里忽然传来了喧闹声,罗尉恭小心翼翼地起身,贴到了门缝上向外看去。 “快快,搭把手!这东西明天早上必须要送到西城去!公副总兵还等着用呢!” 罗尉恭心中一惊:“公副总兵?公桓?!” 只见十几个护卫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从门前走过,其中就有孙德胜的身影,各个神情急切。 “啪嚓!” 一声木栓断裂的声音传来,箱子重重砸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孙德胜顿时大怒:“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捡起来?!” “是!” “这些泻药可是柳先生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一定要趁夜送到公副总兵手上!” 罗尉恭捂住嘴巴,大气都不敢出,这慢慢几个大箱子竟然全都是泻药? 这么多剂量的泻药,如果下在水里,恐怕足以让数万将士跑肚不止吧! 冷汗沿着罗尉恭的额头缓缓流下。 第六百一十二章 你姓蒋? 公桓!公桓!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假意献降,暗中谋算瑞王! 罗尉恭心如乱麻,眼中满是激动之情,公桓密谋陷害瑞王! 这可是天大的消息!他只要将这个消息禀报上去,那就是大功一件! 想不到今天竟然还能有如此收获!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罗尉恭悄咪咪地爬上了床,这时,忽然听到外面安静下来。 “柳先生!” “柳先生来了!” “嗯,不必多礼,动作务必要快,叫人放到城外十里的香山碧云寺中,到时候公副总兵会借着拜佛派人去取!” “是!” “孙德胜!老夫听闻,柳家食肆住了个生人进来?” “是保定府的锦衣卫千户罗尉恭。” “你怎么能随便放人进来?如果他是敌军的探子怎么办?此人能信得过吗?” “没有问题,我已经派人去镇抚司询问过了,此人底细清白,定不是瑞王的探子!” “那就好,现在大事在即,可千万不能出任何问题!一定要小心谨慎!” “知道了!” “这里有两封书信,你找时间派人去送给公副总兵,告诉他东西的位置。” “好,交给我吧。” “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 房外动静渐渐轻微,最后完全平息下来,罗尉恭眼睛瞪的跟铜铃一般,完全没了睡意,身体微微颤抖,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消息一样。 “想不到啊想不到公桓,瑞王殿下待你不薄,你竟敢两面三刀!” 黑暗中,罗尉恭自顾自的嘀咕声响起。 柳家食肆大堂,柳安从袖子里拿出两封书信递给孙德胜,说道:“那罗尉恭应该是听到咱们的谈话了,这两封书信是老夫派人临摹公桓的笔迹书写而成,你找机会故意丢给罗尉恭。” 孙德胜笑嘻嘻地接过:“您就放一万个心吧,这坑人的事儿我在行!” “徐州城的那些将士都听从公桓的命令,而且公桓此人信佛,遇庙必入祭拜,咱们抓住他这个习惯,如果能成功让瑞王和公桓生了间隙,那无疑是断了瑞王一臂。现在你回去,不要叫那罗尉恭生疑。” ...... 第二天一大早,罗尉恭就盯着两个黑眼圈从房里走了出来,他是激动的一夜没睡着,立刻就找上了孙德胜,生怕晚了他就将书信送出去了。 “恩公,恩公稍慢!” 孙德胜正打算出门呢,就看到罗尉恭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 “原来是罗千户,昨夜没休息好?是不是住的不习惯?” “哈哈,没有没有,托恩公的福,在下睡得可是很香,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那就好,罗千户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这手头上还有些事情要出去一趟。” 孙德胜扬了扬手中信封,罗尉恭顿时眼睛都直了,紧盯着信封死死不肯移开目光,舔了舔嘴唇说道:“是这样的,我思来想去,觉得应该好好报答一下恩公才是,所以我打算请恩公喝酒。” “原来是这样,好,既然罗千户有这份心,那我也不好拒绝,等我回来,咱们就出去喝酒!” 说完孙德胜转身就要走,罗尉恭一看急了,赶紧拉住孙德胜:“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现在?”孙德胜抬头看了看天色,疑惑道:“大早上的喝酒?” “害,恩公不知道,这早上喝酒,有提神的作用,而且还不容易醉,喝起来痛快!” “你确定?” 孙德胜眉头一挑,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罗尉恭拍了拍胸脯,不由分说拉着孙德胜就走:“我还能骗恩公你吗?不信咱们去喝两杯试试就知道了!” “可我这儿还有事....” “什么事能有喝酒重要!这一大早的别人还没起床呢,咱们就喝一点,绝对不会耽误恩公你的大事!” “这...好吧,但咱们先说好,就只喝两杯。” “就两杯!” ........ “嗝...恩公你看我说的对吧,嗝,这大早上喝酒,就是不容易醉。” 罗尉恭趴在桌子上,身边放满了酒坛,醉眼惺忪地举杯。 “嗯...果然有理...”孙德胜眼神迷离,一口将杯中浆液饮尽,砰地一声栽倒在桌子上。 “恩公?恩公?你怎么了?” 罗尉恭摇晃着起身,摇晃了几下孙德胜,发现孙德胜已经彻底醉死了过去。 “哼!跟我拼酒?谁不知道我罗尉恭是有名的保定府酒罐子?号称千杯不醉,酒场上也是纵横沙场所向披靡....嗝...” 罗尉恭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孙德胜身上摸索着,没一会儿就搜出了两个信封。 打开一看,果然是公桓跟柳安的秘密通信,罗尉恭大笑两声,取出自己昨晚趁夜仿造的书信塞到孙德胜怀里,将原书信收了起来。 罗尉恭扛起一摊烂泥的孙德胜下了酒楼,将他运回了柳家食肆。 他并不急着去跟瑞王通风报信,毕竟孙德胜的书信还没有送到公桓手中,如果自己这时候去报信,瑞王又从公桓身上搜不出证据,也不能断定公桓跟柳安有猫腻,只有等到书信送到了公桓手中之后自己再突然出现,当众揭发公桓的所作所为,这样才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罗尉恭将孙德胜放在床上后就走了出去,他也要伪装出喝醉了的样子。 罗尉恭才刚走出房间,孙德胜就睁开了眼,哪里还有一点醉意?他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站起,整理了两下衣服,随手将信封放到蜡烛下烧毁。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看罗尉恭的自我发挥了,能不能坑掉公桓,可就全看他了。 至于说送给公桓的信,开玩笑,孙德胜怎么可能会真的送去? 只要罗尉恭将事情跟瑞王朱常浩一说,那么事情就成功了一半,不管公桓承不承认,只要瑞王看到香山碧云寺之中的十几个箱子的泻药,那此事就完全成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柳安的掌控之中,碧云寺身为北直隶地区一等一的大庙,公桓不可能不去拜一拜,只要他一去,就会让瑞王对他彻底失去信任。 第六百一十三章 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两天后,罗尉恭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柳家食肆,根据城门将士的禀报,他回了保定府。 不管是柳安还是孙德胜都明白,他肯定是去找瑞王报信去了。 而在这个时候,瑞王大军也正好抵达了京师城外二十里处驻扎。 只待明日便会大军压上,全力攻城。 现在的瑞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罗尉恭打马飞奔,来到了叛军营地之中。 瑞王朱常浩第一时间便接见了他。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本王不是叫你在城中择机作乱吗?那任烨可答应了?” “回瑞王殿下,任同知已经看过成国公的书信,表示自己会出手相助,而且属下得了天大的军报,特来向您禀告!” “哦?什么事情?速速说来。” 瑞王朱常浩身子微微前倾,有些好奇的问道,他最关心的事情就是任烨,只要任烨答应了,那事情就好做了。 罗尉恭扫视过大账,问道:“公副总兵不在吗?” “哦,公副总兵去碧云寺拜佛求香了,这是他一贯的作风。”瑞王朱常浩皱眉道:“你问这个做甚?” 罗尉恭取出信封急道:“这是公桓与柳安私下往来的书信,还请瑞王殿下过目!瑞王殿下有所不知,那公桓只是假意献降,真是目的是在关键时候反水,让咱们陷入腹背受敌的境遇!” “你说什么?!” 瑞王朱常浩骇然站起,一把夺过书信撕开,一目十行的读过,神情当场就变了。 “这...柳安在香山碧云寺放了什么东西?” “足足上千斤的泻药!” “上千斤?他这是要拉死我们啊!!” 瑞王朱常浩脸色青紫,气的浑身颤抖。 士可杀不可辱,你用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就算了,还要用泻药这种侮辱人尊严的毒药! 成国公在一旁坐着,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想笑,他可不信公桓会主动打开徐州城献降,如果没有公桓,就算瑞王朱常浩能够夺下徐州,也没有能力继续进攻京师了。 所以,公桓绝对不可能是叛徒。 这只有可能是柳先生的计谋。 不过,瑞王朱常浩显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的大军一路平坦,没有受到什么阻挡,正是骄傲的时候,这时候告诉他公桓叛变,他肯定不会放过公桓。 跟瑞王朱常浩的经验、智商都没有关系,用兵者,最怕疑神疑鬼,一旦你心中起疑,就会完全被心中的怀疑牵着鼻子走,尤其是在眼下叛军士气正盛的时候。 瑞王不敢赌,公桓手里还有两万兵力,绝对是精兵,一旦他临阵反水,叛军必败。 从瑞王起疑的那一刻起,其实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哼!走!给本王将香山围了!本王倒要看看,这公桓是不是跟你说的一样,自始至终都是朝廷的人!” 瑞王拍案而起,带着上万大军直逼香山,将香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 此时公桓正在宝殿上听着了忌方丈的诵经,虔诚无比,他只带了随身的五十名亲信。 一篇金刚经诵完,了忌吟了声佛号,说道:“公施主,听完金刚经,你可得了宁静?” 公桓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大师,我起兵至今,因我而死的人不计其数,每日合上眼,那些人都会在我眼前向我索命,我做的这一切是对的吗?” 了忌方丈叹了口气:“佛家有句箴言,是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公桓:“?大师你说错了吧,应该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才对。” “没错,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了忌方丈站起身,向着殿外一招手,十几个沙弥僧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走了进来,将箱子在公桓身前一字排开。 “了忌大师,这是....” 公桓有些不解地看着了忌方丈,大家都说这个老方丈是得道高僧,不知为何他老觉得这老秃驴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就像是,在看一个濒死之人。 “阿弥陀佛,公施主,你莫要怪老衲,如果老衲不遵命,碧云寺上下僧侣的性命,可就要不保了,牺牲你一人,换来无数条生命,你也算是积下了大功德,定可以在佛祖面前抵消你犯下的罪恶。” 公桓听得心惊肉跳,叫道:“你在说什么!” “阿弥陀佛。” 听着殿外传来的急促脚步声,了忌方丈宣了声佛号,低头不再言语。 “公桓!!!” 满脸怒气的瑞王朱常浩带着大队士兵从殿外冲了进来,公桓惊讶道:“咦,瑞王殿下您怎么来了,我邀请您来的时候您不是拒绝了吗?” 瑞王朱常浩咬牙切齿道:“你倒是好算计,要是本王跟你一起来了,恐怕连碧云寺都走不出去吧!” 公桓一头雾水,他觉得今天大家都很奇怪。 “瑞王殿下您在说什么?” “好好,还跟本王装傻!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瑞王朱常浩指着地上的箱子问道。 “不知道。”公桓很老实的摇头,他确实不知道。 “不知道?”瑞王朱常浩挥手:“打开它!” 砰!砰! 箱子被一个个打开,露出了其中大大小小的油纸包,油纸包中正是灰白色的粉末,罗尉恭闻过之后大惊道:“这是一路通!” “一路通是什么东西?” 公桓皱眉看着罗尉恭,觉得事情正在朝着他完全不知道的地方发展。 “一种...凶猛的泻药!只要指甲盖大小的粉末,就可以让一头头连拉三天三夜,虚弱至极!我曾经因为便秘,从药铺买过一些这个东西,这十几个箱子里至少有上千斤一路通,如果掺入将士的饮用水中,药效....足以让咱们十万大军动弹不得!” “这么狠毒?!” 瑞王朱常浩瞠目欲裂:“公桓!本王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对我?!” “啊?瑞王殿下,此时我完全不知情啊!” 公桓愣在原地,他哪里知道这什么一路通是什么鬼东西,泻药?他要这个干嘛? “本王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你且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瑞王朱常浩将两封信砸到公桓身上。 第六百一十四章 暗道 看着暴怒的瑞王朱常浩,公桓面色一紧,弯腰捡起地上的信封,打开一看,顿时不淡定了。 “这...这不是我写的!是有人模仿我的笔迹!” “哼!本王开始也不信你会做出通敌这种事,可你看看信上写的什么?你会借着祭拜之由来碧云寺运走这些泻药!然后在晚间悄悄下到大军的伙食之中,教大军明日毫无战斗力,这样柳安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本王!你公桓也是大功一件对不对?” 公桓指着了忌怒道:“我速来信佛,见庙必入!瑞王殿下可以去询问徐州的其他人,在下是不是向来如此!而且我绝不曾与柳安通过什么书信!在瑞王殿下你来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这箱子里面装的是泻药!是了忌方丈自己忽然搬出来放到我面前的!他跟柳安是一伙的!” 瑞王朱常浩脸色铁青,有一种吃了大便却无法说的恶心:“你是说,本王看到的这一切都是柳安算计好的?” “正是!” “那好,了忌方丈,你们出家人在佛祖面前是不会说谎的,对不对?” 瑞王朱常浩转而看向一旁的了忌。 “阿弥陀佛,施主所言正是,我等出家人青灯古佛,远离凡俗,绝不会欺骗他人。” 瑞王朱常浩瞥了公桓一眼,问道:“那你告诉本王,这些泻药究竟是柳安陷害公桓的计谋,还是公桓瞒天过海之词?” 了忌方丈不假思索的说道:“施主,你说的这些老衲也不清楚,不过前几日确实有人找上老衲,将这些大箱子交给老衲,让老衲在今日将这些大箱子交给一位前来礼佛的香主。” 公桓胸口一闷,差点没吐出血来:“你这老秃驴,竟敢陷害我!!!”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若老衲所言有一字不实,愿永坠轮回,佛祖弃之。” 了忌方丈脸色不变,十分淡然的神情落在瑞王朱常浩眼中,那就成了公桓与柳安私通的铁证。 他很相信了忌方丈说的话,因为了忌大师的名头不说响彻天下,也算是如雷贯耳了,他小时候也曾经跟着父皇来到碧云寺祭拜,对这些出家人的习性自问还是了解一二的。 能让他们说出永坠轮回,佛祖弃之这种话,可是比杀了他们还难。 这是信仰的问题,谁也不会让自己供奉了一生的信仰崩塌,更遑论像了忌方丈这种真正的禅法大师了。 “公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瑞王朱常浩阴森森地看着公桓,轻轻抬手,身后的将士立刻冲上来将公桓围了起来,公桓身边的亲卫瞬间抽刀与他们对峙,瞬间殿中气氛变得肃杀起来。 “朱常浩!!!我献徐州于你,你竟然怀疑我!!!若不是我开了徐州城门,仅凭你那点兵力,如何能攻下徐州城?!” 公桓指着瑞王朱常浩,也不顾什么身份之别了,说的唾沫横飞。 “你是说,如果不是你,本王就是个废物?” 瑞王朱常浩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本来他还打算,如果公桓认罪态度够好,他念在战事在即,说不定可以留他一条性命,但现在看来,这公桓有些不知好歹。 “你难道忘了当年赤壁前周瑜使诈骗蒋干的事情了吗?!这都是计!是计啊!!没了我,你掌控不了徐州兵马!” “本王不是曹操,你也不是蔡瑁张允。就算没有你,对本王的大业也没有影响。” 瑞王朱常浩摇了摇头:“束手就擒,本王念在你献城的功劳上,可以既往不咎。” “哈哈哈!说的好听,我要是信了你,能走出这大殿吗?!”公桓抽出佩刀,指着朱常浩骂道:“我本以为投了明主,天下能够有所改变,没想到,你朱常浩跟他们也是一丘之貉!只是个被权势迷住双眼的小人罢了!就凭你这鼠目寸光,连反间计都识不破,如何能成大事?!” “那你是想跟本王拼个鱼死网破了?公桓!你若是心中无愧,为何不敢束手就擒!本王看你就是心虚,来人啊!公桓意图不轨,给本王拿下!” “喏!” 士兵们一拥而上,瑞王朱常浩这次足足带了一万人前来,就是怕柳安有诈,大部分都在山下设防,但随着他进入碧云寺的也有七八百人,而反观公桓那边则只有区区五十人,怎么看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瞬间,大殿中刀光剑影,金铁相击声杂乱无比,了忌方丈吟了声佛号,赶紧带着沙弥僧们从后门跑了出去。 公桓等人节节败退,身边护卫的亲信一个一个倒下,完全不是对手,很快后背就抵在了香案上,退无可退。 “将军,咱们怎么办!” 一名亲信胳膊上中了一刀,踉跄后退,问公桓道。 公桓红着眼,紧紧盯着面色不善的瑞王朱常浩,今天看来,这是一场蓄谋已久针对自己的杀局,瑞王此人心胸狭隘,生性多疑,既然起了刀兵,那今天他就是必杀自己,绝不会留下后患。 就在公桓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身后的香案,佛祖身下的高台忽然咔嚓开了一道暗门,一个小沙弥从下面钻出,拉了拉公桓的袖子。 “公施主,且随小僧来。” 公桓得了生路,急忙跟着小沙弥钻进暗门,暗道十分狭隘,只能匍匐着前进,公桓看不清前方的景象,只能感受到有一个屁股在自己脸前晃来晃去,不过也不好抱怨,只能咬牙跟着小沙弥。 暗道里的泥土还带着些湿润,看样子是新挖出来的,跟着公桓而来的只有十几人,负责断后的其他亲信无一例外已经全部被瑞王手下的士兵斩杀。 看着黑漆漆的洞口,罗尉恭迟疑道:“瑞王殿下,这公桓是有备而来,咱们怎么办,追还是不追?” “追?”瑞王朱常浩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要追你去追!谁知道这暗道通往哪里?要是一路通道京师,咱们这么几百号人就为了杀一个公桓自投罗网?” 第六百一十五章 收服 “这公桓果然跟柳安那厮串通一气!该死!” 瑞王朱常浩低声喝骂,想了想后说道:“走!回军营,公桓没死,不能叫他趁机回去作乱!” 包围了碧云寺的叛军徐徐退去,前后时间不到一个时辰,如果不是地上的马蹄印记,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碧云寺后殿,几个小沙弥露出脑袋,看到士兵们都已经退去才敢走出来,了忌方丈跟在他们身后。 “方丈,您不是一直教导咱们出家人不打诳语吗?为什么今天却要欺骗那瑞王呢?” 一个小沙弥天真地抬起头看向了忌。 了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佛祖还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衲如此做,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免于灾祸。” “如果真的要惩罚的话,就让佛祖来惩罚老衲吧。” ......... 公桓从香山山外的一处小土坡中钻了出来。 他看着天上高悬的太阳,神情有些恍惚。 从被怀疑到百口莫辩,最后刀兵相见,然后陷入绝境又绝境逢生,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公副总兵,好久不见了。”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将公桓从繁琐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公桓转过身,发现柳安正带着一个乞丐打扮的老头站在不远处,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公桓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脸色复杂的说道:“柳先生....好久不见了....” “自去岁徐州一别,至今已过大半年光景了,不过看公副总兵的样子,似乎混的不是太好啊。” 靠近了公桓,柳安能隐约闻到公桓身上飘来的土腥味。 “为什么要救我?我已经是死路一条,救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初在徐州城外,公副总兵曾经救过老夫一命,老夫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柳安摇了摇头。 公桓苦笑道:“如今我已没了去处,朝廷不会留我,瑞王那边也回不去了,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就知道朝廷不会留你?” 柳安从袖中取出一卷圣旨,端在手中说道:“徐州城副总兵,公桓接旨。” 公桓脸色一变,好半晌后双膝跪地,拱手道:“公桓....接旨.....” 唰! 柳安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赦曰:公爱卿,你吃了吗?” “啊?臣...吃了...不对,还没吃....” 公桓满脸困惑,心想这是圣旨吗?怎么跟自己以前见过圣旨不一样呢? “公副总兵不要大惊小怪,这封圣旨是陛下亲口所述,老夫代笔,上面没有官话,陛下说他想和公副总兵说几句体己话。” 柳安想起朱由校憋红了脸酝酿许久,才酝酿出一句你吃了吗就很想笑。 “朕听闻公爱卿献城的消息,感到十分痛心,犹自不敢相信公爱卿会做出这种事,在朕的心里,公爱卿居功至伟,体恤民心,上保国家,下安黎庶,江北一带的百姓无不传颂公爱卿的功绩,朕心甚慰,在朕看来,公爱卿乃大明的栋梁之才,所以才将徐州交给公爱卿。” 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滑落,公桓颤声道:“公桓...有负皇恩...万死难恕。” “似公爱卿这般的忠直臣子,如果不是受了贼人蛊惑,是断做不出献城这种事的,朕明白,定是朕做错了,才会使得公爱卿心怀不满,最后愤然起兵。因为朕的过错而惹下的祸患,不应该由似公爱卿这般的臣子来承罪,所以,朕愿意赦免公爱卿,希望公爱卿能够迷途知返,大明,不能没有你们。” “江北公家德高望重,行善积德,福荫百姓,朕铭感于心,特此昭告天下,传颂公家美名,公家公鼐,两代帝师,仁殚乡闾,名闻遐迩,赐封文渊阁大学士,都察院左都御史,监察百官,即日上任。” “公家公桓,官复原职,继续任徐州副总兵一职。公爱卿,朕想问你一句话,你还愿意为朕,为大明效力吗?” 此时的公桓已经泣不成声,屈身在地重重磕了几个头,抽噎道:“回陛下,臣公桓,得明主而不知,妄自揣测,犯下此等罪行,已是罪无可恕,得陛下垂怜,臣痛心疾首,悔不该当初,余下此生,愿倾此一身皮囊,为陛下驱使,为大明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柳安合上圣旨,将公桓扶了起来,打趣道:“公副总兵,现在咱们可是两不相欠了。” 公桓悻悻然道:“柳先生从来都不欠在下什么....” “我虽想报答朝廷,如今却寻不到门路,现在瑞王已经领兵归去,恐怕我在军中的亲信会遭到清洗,届时我将失去对徐州将士的掌控,希望柳先生给我指条明路。” 柳安欣慰道:“这个公副总兵不必担心,瑞王那一万骑兵现在正被李桯易脱住,公副总兵一定能在他之前赶回营地。” “到时候公副总兵就可以集结兵力,趁机脱离瑞王大军。” 柳安并不指望公桓手下的两万士兵能做些什么,他有自己的计划。 “可是,我直接率军反冲军营,岂不是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这样的话柳先生您与我里应外合,定可叫瑞王大军溃败啊!” 公桓十分不理解柳安的意思。 “不,公副总兵要做的,只是带领将士们逃离军营,那瑞王见自己上当,肯定会领兵追击,到时候老夫另有布置。” 就算是公桓的将士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也不可能胜过四倍与自己的兵力,如果对方反应快一些,反而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公桓想了想,点头道:“好,那我这就回去。” “公副总兵记得将他们往城下引,老夫在那里等着公副总兵大驾光临。” 公桓领命而去,柳安看向身旁的老乞丐,说道:“李前辈,到时候瑞王大军肯定是乱作一团,你趁机混入军营,将成国公救出来,然后发射一支响箭为信号。” 老乞丐饶有兴趣地看着柳安,笑道:“好,就交给小老吧。” 第六百一十六章 撤退 距离香山外五里处,有两支骑兵正在交锋在一起,其中一支骑兵只有三四千人,且战且退,就像是在遛狗一般,让后面的敌人气的直跳脚却怎么也追不上。 “李将军!咱们还要拖他们多久?” “把他们往远处引!柳先生说至少要一个时辰,还有一柱香的时间!” 李桯易手持长刀,不时回望敌人的动向。 如果敌人速度放缓,不愿意再追的时候,自己就要回头偷他们屁股,激怒他们,然后接着跑。 但这种方法不能长久,对方显然已经看出了自己等人的意图,开始刻意避战。 “瑞王殿下!咱们不能再追了!离营地越来越远了,这么追下去也追不上他们!” 罗尉恭放慢几分速度,来到瑞王朱常浩身边喊道。 “对方好像是在将咱们引开,他们肯定有所图谋!” 瑞王朱常浩想了想,忽然心里一惊:“坏了!他们是在给公桓拖延时间!速回大营!速回大营!” “是!回大营!” 罗尉恭大喊一声,悬崖勒马,调转方向朝着大营的方向奔驰而去。 “李将军,他们不追了,咱们怎么办?” 李桯易停下马观望了一会儿,摇头道:“时间已经到了,咱们将他们引出了三十里地,他们就算反应过来也来不及了,现在回京师复命!” “走!” ........ 公桓一回到营地,就叫来了自己手下的将领,告诉了他们事情原委,让他们去集合将士,不到半个时辰,将士已经集结完毕。 “公将军,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集结军队?” 有一名偏将奉了其他藩王的命令,前来公桓驻扎的营地询问。 “砍了。” 公桓随便撇了他一眼,挥了挥手。 “什么?!你!你敢背叛瑞王?!” 偏将大惊失色,还没来的及反应就被当场拿下。 “瑞王乃乱臣贼子,本将乃大明将士,何谈背叛?拉下去,拿他的首级做投名状。” “你!公桓!!!你敢杀我!!!” 那名偏将踢踏着双腿被硬生生拖了下去,很快随着一声抽刀声,营帐外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收拾行囊,叫将士们轻军疾行,将粮草辎重都烧了!” “啊?都烧了?!” 亲信一愣,要知道这可是两万大军近半月的口粮啊!就这么烧了,是不是有些太浪费了? “烧!不烧就成了瑞王的囊中之物。” 如果可以选择,公桓也不愿意这么做,他知道粮草对于军队的重要性,也知道这么多粮食需要多少百姓辛苦耕耘才能收获,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徐州城的将士都是精兵,骑兵有一万余,剩下的都是步兵,而叛军大营距离京师足有二十里地,瑞王很快就会返回营地,到时候一定会派兵追击,而柳先生的命令是让自己闷头猛跑,尽量不要与其交战。 公桓不知道柳安的意图,但也不敢坏了柳安的计划,只得硬着头皮遵命。 在公桓心中,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率兵冲击其他士兵的大营,然后柳安也率众围剿,决战就在今天。 出其不意下,他们的胜算很大。 放着这么好的办法不用,柳安却执意要他们逃走。 因为不用带粮草辎重的原因,将士们只是带上了自己的一些贴身衣物就上了路,两万大军拔营而起,火灶营帐全都扔下,轻军上阵,向着京师驶去。 李桯易刻意将瑞王往相反的方向引导,导致瑞王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这时候距离他从香山出来,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瑞王直接来到了徐州将士驻扎的营地,看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灶火下还冒着青烟,情知中计,气的顿时火冒三丈,立刻让人集合将士,自己则带着一万骑兵先行一步,势必要将公桓斩杀。 是可忍孰不可忍,凭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瑞王可咽不下去。 如果就这么叫公桓跑了,将士们肯定士气大跌,此消彼长之下,这仗还怎么打? 所以瑞王朱常浩连军队都没有集结完毕就急匆匆的冲了出去。 快马奔袭,约莫一刻钟后,瑞王在前方看到了徐州将士们的身影,顿时大喜,叫道:“给本王冲啊!绝对不能叫他们跑了!” “杀!!!” 一万骑兵一拥而上,冲到步兵方阵里就是一通砍杀,在这种大平原上,骑兵的优势彰显无疑,步兵很难做出有效的抵抗,最前方的公桓见状只能率兵回援,跟瑞王战在一起。 “公桓小儿!!!你还敢说没有背叛本王!本王就知道你狼子野心!” 朱常浩与公桓隔着百步,身边围了上百人保护,瑞王朱常浩怒视着公桓咆哮道。 公桓现在也没有解释的心思,从马背上摘下长弓拉满,腰马合一,“嗖”一声,一支利箭激射而出,直取瑞王朱常浩面门。 望着迎面而来的利箭,瑞王朱常浩脸色一变,身子一弓,拉过一名士兵挡在自己身前。 噗! 利箭穿胸而过,险而又险的停在自己身前,瑞王朱常浩将死去的将士推下马,对罗尉恭喊道:“给本王杀了他!!” 罗尉恭苦涩道:“这...我不是他对手啊...” 从刚才那一箭中罗尉恭就能看出来,公桓武力很强,至少不是自己能够抗衡的,自己这个千户里面有不少水分,而公桓用的弓箭是三石突厥弓,需力三百六十斤,跨坐在马上还能用处三百六十斤力气,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说是神力也不为过。 这种对手,罗尉恭用屁股想也知道打不过。 “又不是要你一个人上,阿虎阿牛,你们二人随罗千户一起上,务必不能叫公桓跑了!” 只要杀了公桓,徐州的两万士兵就还是自己的,所以瑞王朱常浩不可能放过公桓。 听到瑞王的叫声,有两名正在挥舞兵器的黑甲将领一刀劈开身前士兵,策马赶了过来。 阿虎阿牛是两兄弟,身高八尺,乃是两兄弟,善用双刀,每刀重三十五斤,挥舞起来带着骇人的声势,少有人能是他们的对手。 第六百一十七章 祌牛神威 这二人乃是瑞王朱常浩引以为傲的虎将,原是山上的山贼,后来被瑞王一次外出打猎中遇到,损失了几十名护卫后才堪堪将他们逼进了绝路,后来许以重金收服,一直留在身边,如果按照弓弩来算的话,他们都能开六石弓。 公桓的护卫首领李牧凑到跟前,眼神严肃的看着远处的阿虎阿牛两人,说道:“此二人厉害。” 公桓去香山碧云寺拜佛的时候并没有带上李牧,他没有想到自己会中计,将李牧留在营地中也是为了控制军队。 “你不是对手?”公桓脸色不变的说道。 李牧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单一个不是我的对手,两个齐上,我难敌之。” “打不过,那就跑吧。” 公桓点了点头,轻飘飘的说道:“下令,让将士们且战且退,不要跟敌人纠缠,只要到了京师脚下就好了。” 时间缓缓推移,徐州将士们距离京师越来越近,眨眼间路程就过一半,在骑兵的掩护下,步兵的实力倒是没有受到多少损耗。 阿虎阿牛两兄弟跟罗尉恭已经杀到了近前,公桓和李牧二人相互配合,勉强打了个五五开。 这时瑞王的援军赶到,由周王朱恭枵率领的五千骑兵,在后方还有近万步兵快速追来。 公桓一刀逼退阿牛,皱眉看着瑞王的援军,这些援军一到,自己这边势必落入下风,就算最后能够逃到京师脚下,也会损失惨重。 柳先生是怎么想的? 公桓不知道,但事情发展至此,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他格挡下阿牛的大刀,手臂都被震得微微发麻,这阿牛不知吃了什么东西长大,力大无匹,胯下的马儿都有些撑不住了。 两侧的树林中忽然传来喊杀声,从中冲出了近千士兵,率领他们的,正是奉命等待许久的祌牛。 祌牛扛着金背开山斧,胯下骑着一匹跟牛犊子般壮硕的马儿,即便如此,马儿依旧跑的十分费劲。 祌牛一出场,就吓到了不少人,他就像一个巨人,坐在马上都比别人高出两三个头来,更别提他那虎背熊腰的身材了。 他一脸凶相,身上的盔甲都微微胀起,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此人的勇猛。 咕嘟。 公桓很明显听到身旁的李牧咽了口唾沫。 祌牛不是个喜欢跟人废话的主,虽然仅仅率领了一千将士,但他的气势却跟带了几十万人一样,单手持握金背开山斧,斧刃在地上拖出长长一条痕迹,谁也不敢正面迎其锋芒,纷纷避让而开。 祌牛的前进路线极有目的性,就是奔着公桓来的,阿牛阿虎两兄弟对视一眼,露出狠厉之色,大吼一声冲向祌牛。 “嘿!” 祌牛看着冲着自己杀来的阿牛阿虎二人,咧嘴一笑,金背开山斧抡动,速度不快,却叫人难以规避,尤其是在马上,只能硬接。 铛!! 阿牛双刀劈下,跟横扫而来的金背开山斧短兵相接,顿时溅出无数火花,感受到金背开山斧上携带的力道,阿牛脸色大变,根本防不住祌牛这一斧,瞬间被扫飞了出去。 “阿牛!!!” 阿虎见阿牛只一个照面就败退,惊怒不已,趁着祌牛一招力尽后力未至之时双刀猛劈向祌牛的胸前! “壮士小心!” 公桓想要前去支援,但已经有些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阿虎的双刀劈在祌牛的胸口上。 这一刀劈中,恐怕祌牛要被开膛破肚,当场身死。 阿虎眼中露出猩红之色,兴奋地舔着嘴唇,迫不及待的想看血液飞溅的一幕,但只听一声脆响,双刀竟然在祌牛的胸口处停了下来! 盔甲裂出一道缝隙,预料中的血液并没有出现,反而是祌牛皱了皱眉头,看着愣住的阿虎说道:“你打完了?” “啊....” 阿虎还保持着劈下的姿势,好半晌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这一刀,怎么可能没有劈开祌牛的胸膛?! 祌牛开山斧回抡,阿虎忙不失的地抽刀防御,下场却跟阿牛一样,直接倒飞了出去。 咕嘟。 迟来的公桓看着大杀四方的祌牛咽了口唾沫,身下的马儿都有些畏惧于他的气势,焦躁不安的打着响鼻。 祌牛两招击退阿牛阿虎两兄弟,将金背开山斧扛在背上,朝着公桓笑道:“是公将军吧,末将祌牛,奉柳先生命,在此接应将军。” “祌壮士...你...没事?” 公桓看着祌牛胸口处盔甲的破损迟疑问道。 祌牛低头看了一眼,笑道:“哦,没事,我穿了三层内甲在里面,大刀是劈不动我的。这内甲可是好东西,公将军下次记得也要穿两件,有了这玩意,就跟多了层金钟罩差不多。” 祌牛拍了拍胸口,刚才阿虎的一刀只是让他感觉有些气闷,受伤是不可能受伤的,阿虎只是破开了他的外甲,连第一层内甲都没劈开,这还是李守一交给他的好法子,多穿几层内甲,上战场也有安全感。 他胯下的马儿满眼幽怨的抬了抬蹄子,一套内甲十几斤,一套外甲二十斤,三套内甲加一套外甲,怎么着不得有个六七十斤?再加上祌牛过人的体型,还有他那柄金背开山斧,战马感觉自己背了座小山在身上。 “祌将军还真是....”公桓搜肠刮肚也没找出合适的词语,最后只好干笑道:“还真是慎重啊。” “害,没办法,这战场上的事情谁说的准,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射你暗箭,多穿几层内甲相当于多条命啊!”祌牛对自己的做法感到十分骄傲。 “末将率士兵掩护公将军,公将军你就.....咦,那是不是瑞王?” 祌牛忽然看到了远处的瑞王朱常浩,他披着红巾,身旁众星拱月,在乱军之中太过显眼,想不注意到都难。 “不错,那正是瑞王朱常浩。” 祌牛身躯一震,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道:“呔!贼子休跑!可敢与我一战?驾!” 一声大喝,祌牛以每小时十公里的速度向着瑞王朱常浩冲去,瑞王朱常浩大惊失色,阿虎阿牛坠入乱军中生死不知,对方挨了阿虎两刀跟没事人似的,自己怎么能是他的对手? 于是乎,瑞王朱常浩很自觉的调头就跑,以每小时二十公里的速度奔驰,很快就拉开了距离。 祌牛怒了,一巴掌拍在身下的马儿头上,骂道:“不中用的东西,跑的怎恁慢!回头把你宰了烧肉吃!” 第六百一十八章 你们谁是朱纯臣? 胯下马儿马躯一震,精神抖擞,眼中霎时布满血丝,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发出一声嘶鸣,四蹄飞舞,以每小时十五公里的速度直奔瑞王朱常浩的背影而去。 瞧着敌我之间距离越来越远,祌牛终于绝望了:“算了,不追了。” 柳安交代他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只要保证了公桓的性命无虞,他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 奈何速度不如人,只能徒望着对方逃走却束手无策。 瑞王下令追击徐州士兵,自然不可能倾巢出动,真正带兵追之而去的,只有周王朱恭枵和兖州鲁宪王朱寿鋐合计加起来的数千精骑和三千步兵,手持强弓劲弩,装备精良。 叛军大营中最有发言权的三位亲王领兵而去,如果出了事情自然要商议决断。 于是乎,其他藩王就围绕着公桓叛逃的事情展开了讨论。 “公桓率领徐州两万将士叛逃,如果瑞王他追不回来,咱们该怎么办?” “我方损失了两万将士,柳安则多了两万将士,这一下子就相差四万兵力!敌众我寡,还是攻城战,咱们如何能取胜?” 有人骂骂咧咧的说道:“该死的公桓!竟然在咱们背后捅刀子!” “郑将军,依你之见,咱们可有良策能够出奇制胜?” 郑洪波在这里得到了极大的礼遇,他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的说道:“咱们是背水一战,攻城在所难免,依在下拙见,当务之急便是修葺神机营炸毁轮子的那一百五十门火炮,以火器之利来平衡敌我之间的人数差距。” 众人交头接耳,嘀咕了一番后有人问道:“那些火炮我们确实带来了,不过短时间内恐怕不能修葺太多,瑞王定下的计划攻城时间就在明日一早,就算现在开始马不停蹄的修,最多也只能修好半数不到,况且即便有了这几十门火炮,也轰不开京师的坚固的城墙。” 先不说在爆炸中损毁的火炮,就算是完整无损,想要修复成功也不是易事,而且自成祖朱棣迁都京师以来,每年京师的城墙都会得到加固,二百余年过去,京师的城墙已经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仅凭佛郎机火炮轰出的弹丸,打在上面就跟挠痒痒一样。 建筑京城所用的青石,那硬度可就只比生铁差了一点儿而已。 他们手中的火器有何威力,究竟能不能撼动京师的城墙,大家都心知肚明,否则也不会如此焦虑了。 原本心想柳安手里剩下的大多都是新军,战力应该不会高到哪里去,自己等人手中大多都是老将,经验丰富,火炮压制他们的弓弩,趁机将攻城车云梯送到城下,再仗着兵多将广以及里应外合,说不定还真能成功夺下京师,成就一番大业。 但现在损失了徐州两万兵力,让众人心里顿时空落落的,没了跟朝廷叫板的底气。 “无碍!”郑洪波肯定的说道:“柳安手下的那些将士我见过,都是些新兵蛋子,就算朝廷在他们身上堆砌了不少银子,也终究是烂泥扶不上墙,定然不是咱们的对手,待到明日,咱们借助火器之利强行攻城,只要成国公的亲信能趁乱打开城门,那此战便十拿九稳了。” 说起成国公,众人都投来欣慰的目光,有成国公相助,他们的把握确实大了几分。 “此战过后,成国公便是居功至伟,又跟瑞王结为亲家,将来定是前途无量,平步青云呐!” “瞧你这话说的,人家成国公已经是位极人臣,还要什么官?加上这次的功劳,少不得封个异姓王!” “是啊是啊,将来我等说不得还得依仗成国公多照应了。” 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朱纯臣露出敷衍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俗称假笑。 虽然他表面上答应了瑞王劝说左军都督府的手下开城,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只要到了明日那任烨并没有如期打开城门,瑞王朱常浩惊怒之下必将拿自己开刀。 他已经做好了献身的准备,明日不消瑞王动手,他就会自行了断。 死前要喊的话他都准备好了,必须要有点新意,不能照搬古人的言论,喊的时候要充满霸气,不能像英雄陌路一样,好被后世子孙铭记。 许多武将都会为自己准备这样一句话,好显得自己很有风骨,以流芳百世。 成国公决定了,等到明日,瑞王当众诘问他时,他要大笑三声,指着瑞王的鼻子骂道:“瑞王小儿,就凭你也想撼动我大明根基?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剑出三尺缨其锋,血溅五步又何妨?!列祖列宗!我朱纯臣来了!” 想想就很有气势,因为这句话,陛下怎么着不得给自己追封个王爵。 朱纯臣开心的扭了扭身子,想到了自己躺在棺材里,被众人膜拜的场景,心中....不免有些悲痛。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死。 咔嚓! 就在朱纯臣胡思乱想的时候,帐外传来几声闷响,大账的垂帘被人掀开,众人眼前一晃,发现一个正掏着自己胳肢窝的老乞丐对着自己等人嘿嘿傻笑。 “你是何人?!谁让你进来的?卫兵,卫兵!” 老乞丐嫌弃道:“别喊了,瞎喊什么?真招来人了咋整?” “你到底是谁?” 一名藩王起身,不怒自威的看向老乞丐。 老乞丐看着大账中的一个个人头,放佛看到了军功在像自己招手,如果将这些人全部打包带回去,肯定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隔壁铺子酿的水酒还不是任自己喝个痛快?宛香楼那老鸨子倒还有几分姿色,上次她瞧自己不起,这次还不得让她刮目相看亲自做陪? 不过这些都是幻想罢了,这么多人,老乞丐就两只手,真要是一个个打晕了放车上推走,根本不现实。 所以他的目标只有成国公朱纯臣一人。 “嗯,你们谁是朱纯臣?” 老乞丐看了一圈,想起自己根本不认得朱纯臣长什么样子。 来找成国公的?众人纷纷看向朱纯臣,朱纯臣愕然起身:“我是,你找我干嘛?” 第六百一十九章 谁有意见? 老乞丐走到他跟前好生打量了一下,问道:“你就是成国公?” “是我。”朱纯臣点头。 “成国公府有一老管家,他第七个孙子三年前最喜欢的玩具是什么?” 朱纯臣:“???” 不只是朱纯臣一脸懵逼,大帐中的众人都是满腹疑惑,这是什么鬼问题?谁能知道? “我不知道....” 朱纯臣很老实的回答。 “这老乞丐是谁放进哪来的,赶紧扔出去!就是个老疯子!” 有藩王愤然起身,向着大账外走去,看样子是想叫将士来动手。 可他刚掀开大账就愣住了。 拱卫大营的将士不说近千,至少大营附近的也得有上百人,现在这上百人全都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而最近的巡逻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 咕嘟.... 那亲王眼珠子一转,将垂帘放下,神情淡然地坐回原位,不着痕迹的说道:“麻烦这位老先生快一点,我们还有大事商议。” “好说好说。”老乞丐眯眼笑着,他是最喜欢这种识相的人了,只听他又问道:“那我再问你,你丈母娘左屁股上有一块黑痣,黑痣是什么颜色的?” 朱纯臣:“??!” 这问题问的,朱纯臣能怎么回答?先不说他不知道,就算是他知道,也不敢说啊! “我不知道....” 有亲王忍不住了:“真笨!黑痣当然是黑色的啊!” 唰!众人齐望,那亲王语气一滞,悻悻然的说道:“当然了,我没见过....” “柳先生有一孙女儿,其名丫丫,她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朱纯臣眼睛一亮,这个他知道啊!当初柳先生还给他抱怨过好几次,立刻不假思索的说道:“是甜食!” 老乞丐摇了摇头:“不对。” “啊?不可能啊....”朱纯臣凝眉苦思了一会儿,半晌后试探性的问道:“糕点?” 老乞丐看了看柳安给他的纸条,点头道:“对了,是成国公无疑了,走吧。” “走是...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众人到现在都不知道这老乞丐是干什么的,他进来的太过突兀,行事风格又不像是刺客,谁家的刺客放着正主不杀,反而问些不明所以的东西? “还能去哪儿?回家呗,赶紧的别磨磨唧唧,我还等着领赏呢。” 老乞丐有些不耐烦的摆手。 “你是柳先生派来的?”成国公脸色一喜,追问道。 “可以这么说吧,你走不走?再不走瑞王可就要回来了。” “走!走!” 朱纯臣急忙点头,连东西也顾不上拿了,匆匆就要跟着老乞丐出大账,就在这时。 “等一下!” 老乞丐回头,见郑洪波从座位上站起,正眼神不善地望着两人,厉声道:“谁同意成国公走了?” “怎么,你有意见。” 老乞丐转过身子。 “成国公关系重大,谁也不能带走他!” 郑洪波斩钉截铁的说道,开玩笑呢,如果真让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老乞丐将成国公带走了,任烨还会跟我们里应外合吗?到时候没有任烨的帮助,明天这仗怎么打? 郑洪波不可能像公桓那般做个两面三刀的人,首先他丢了河间府,指挥不力导致周方明身死,这些都是他的罪过,然后他因为惧怕惩罚而叛逃,跟公桓完全是两种性质,就算他再次投降朝廷,也是死路一条。 他没有退路,所以他不允许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将至关重要的朱纯臣带走。 砰! 话音刚落,老乞丐就突然出现在郑洪波面前,一掌将他拍飞了出去,郑洪波诺大个汉子就跟一个皮球般重重的砸到桌子上,桌子应声而裂,可见这一掌挟带了多大的力气。 老乞丐看着朱纯臣问道:“能杀吗?” 朱纯臣一愣:“啊?” “我本不想杀生,不过此人不放你走,那我就只能破戒了。”老乞丐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的再问了一遍:“能杀吗?杀了此人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当然有!”朱纯臣立刻附到老乞丐耳边小声道:“此人是个庸才,昏招尽出,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有他在,明天叛军必败啊!杀了他,谁帮咱们呢?” 老乞丐恍然大悟,神色复杂的看着郑洪波:“想不到你小子还是个忠臣,罢了,就留你一条性命。” 郑洪波捂着胸口,呕出鲜血,骇然的看着老乞丐,他知道柳安招募了一帮武林中人作为护卫,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武林中人竟然如此厉害!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个孱弱的孩童,不堪一击。 “还有人不同意吗?趁现在赶紧说,我好送他一程。” 帐中众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眨眼间都成了乖孩子,双眼盯着自己膝盖生怕惹怒了这位高手。 于是,老乞丐带着朱纯臣畅通无阻的出了大账,走到马厩里牵了两匹马,一路上大摇大摆的出了军营。 就算是巡逻的士兵看到了心生怀疑,但有朱纯臣在旁,也没人敢上前询问,就在两人离开后不久,瑞王就带着将士返回了大营。 “该死!叫那公桓跑了!本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说本王冤枉他!” 刚进大账,瑞王就骂骂咧咧个不停,显然是被气的不轻,坐下喝了口茶水,忽然觉得帐中气氛不对劲,指着那一地碎片和脸色苍白的郑洪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打架了?” “咦?成国公呢?去厕所了?” 瑞王一连几个问题抛出,没人敢回答他,瑞王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都哑巴了吗?” 郑洪波开口了:“回瑞王殿下,刚才您带着大军出去追击公桓的功夫,军营里来了一个老乞丐....他一进营帐就问谁是成国公,确认了身份后要带着他离开,末将不同意,他一招就将我打成了重伤....成国公...成国公被他带走了...应该是柳安的人...” “什么?!”瑞王气的几欲吐血:“你们都是废物吗?!他就一个人,营地里将士何止数万?!莫非还怕他一个糟老头子吗?!” 第六百二十章 回京 “可他...他的功夫有些离谱...末将连一招都接不下便吐血败退,在他进大账前,保护大账的上百名将士连声音都没发出就被打晕了,这已经不是普通人的范畴了啊!” 郑洪波有些委屈的说道,他可太冤枉了,他想拦,可他怎么拦?这大帐里有战斗力的就他一个,还连对方一招都接不下,要是出去喊人帮忙吧,怕是人还没走出去呢,命就先没了。 谁也不想送死,所以都当起了睁眼瞎。 “那你们就眼睁睁放跑了他们!” 瑞王朱常浩暴跳如雷:“混账!都是废物!成国公一旦回到京师,势必会转向朝廷,他对咱们的计划知根知底,明日攻城如何能胜?!” 没有人说话,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们信心大跌,如果这时候柳安突然集结兵力发动攻击,恐怕会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郑洪波这时眼睛一亮,叫道:“有了!瑞王殿下,末将有一妙计!” ........ 两匹快马从后方绕过军营,避开了瑞王大军回营的路线,向着京师进发,成国公别提有多激动了,他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如此轻易地便脱了身,这种劫后余生的欣喜,让他几欲癫狂。 连带着他的骑术都变得七扭八歪,老乞丐撇了他一眼,说道:“我接到的命令,是将成国公你救出,然后送到皇宫,成国公还是稳妥些,莫要从马上掉下去了。” 成国公稳住身子,连连点头:“是是,前辈教训的是。” “不知前辈是如何潜入军营的?就算瑞王不在,但军营里也是有重兵把守的,更何况是中军大账了。” 老乞丐不置可否的说道:“就那么走进去的呗,在外面换了身衣服,潜入之后再换回来。” 朱纯臣没来由的有些失望,他还以为会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发展呢。 老乞丐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咧嘴道:“我是人,不是神,打十个八个还好,几十上百也能拼一拼,成千上万人,我可不是对手,再说了,要是惹出动静来,咱们还能这么顺利的逃出来吗?” “不知道柳先生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请到的前辈您?” 成国公好奇问道,在他心里,像老乞丐这般实力的人物,都应该是不为金钱所动才对,淡泊名利居于深山,自得自乐,过的悠闲自在,岂不美哉? 如此一想,柳安能请到这般人物,付出的代价定然不小。 老乞丐瞥了朱纯臣一眼,他对朱纯臣并无恶感,而且这事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吾儿在柳先生手下当值,柳先生允诺我,只要救出成国公,就给吾儿在军中谋个偏将的位置,将来有享不尽的富贵。” “呃...”朱纯臣属实没想到,柳安竟然会用这种事情来诱惑对方,而且看样子,老乞丐对这些事情并不反感。 “此次前辈救了在下性命,在下感激涕零,回去后愿意奉上大礼,还望前辈不要推辞。” “大礼?什么大礼?”老乞丐忽然来了精神。 “不知前辈想要什么大礼?在下身为国公,家里到还是有些薄财,满足前辈的要求定然不难。” 对方孤身入敌营,救了自己的性命,朱纯臣很感激对方,出手也不好太小气。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不过成国公一番心意,我就这么拒绝了也不好,就送个几百坛美酒和几千两银子意思意思就行了,太多了也不合适。” 朱纯臣眼珠子一瞪,几百坛美酒倒是好说,成国公府中这些年攒了不少好酒,他也不喝,全都送给老乞丐也不碍事,但几千两银子对他来说可不是小钱,他跟郑洪波那些将军不同,他不会做出吃空饷的事情,吃喝全凭俸禄,还要养着府上一大家子人,纵使衣食无忧吧,可也攒不下几个银子,这么些年下来,家里也就攒了两三万两银子,老乞丐一张口就要去三成,让他有些心痛。 不过自己都已经夸下海口了,怎么能食言呢,于是他咬牙答应了下来。 成国公进城后第一件事,便是到宫中复命,因为朱芳薇也在宫中。 此刻的乾清宫除了他和朱由校以外,柳安和公桓魏忠贤几人也在。 朱由校既然下了旨意赦免了公桓,自然就不会再惩罚他,毕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见到朱纯臣进来,朱由校立刻起身迎接:“朱爱卿,你终于回来了,听闻你被瑞王圈禁,可叫朕捏了把冷汗啊!” “陛下!臣有负圣恩,没能完成陛下的嘱托,还请陛下责罚!” “爱卿快快请起,你能平安无事,就是给朕最大的好消息了,你独去汉中,孤立无援,能做到如今这一步,朕已经很满意了,哪里还有什么罪过呢?大是大非面前,爱卿能遵守本心,这才是真正的忠心赤胆啊!” 朱由校将朱纯臣扶起,命人搬了张凳子来让他坐下,有些感慨的说道:“这半年来,苦了爱卿了。” “为陛下效命,臣无怨无悔。” “那瑞王谎称爱卿你已经身死,还是先生一眼识破了对方的计谋,然后设计营救,这一出连环计,不仅救出了爱卿的性命,还为我大明挽回了一位直臣!” 朱由校说的直臣,自然是公桓了,知道罗尉恭的身份后,柳安立刻改变了计划,利用罗尉恭的身份设下了一出大戏,陷害公桓的同时将瑞王从营地中调出,来了个调虎离山之计,然后又劝降公桓,命人引走瑞王的功夫又让公桓带走了徐州城两万将士,同时再用徐州城的士兵作为诱饵,引出了叛军所有的骑兵,使得老乞丐去营救成国公朱纯臣的时候没有遭到骑兵的追击。 一石二鸟,妙计连环。 瑞王恐怕现在气的直跳脚呢吧,他这次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连京城的影子都还没看到呢,自己这边的实力先折损了两成。 朱由校说道:“朕已经任命柳先生为直隶总督,待到退敌之后,朕会一一封赏。” 第六百二十一章 黄盖还是吕布 “朱爱卿,知道你现在思妻心切,朕也就不留你了,你的妻子现正在家中等着你呢,你早些回去跟她团聚吧。” 朱由校十分善解人意的说道。 “啊?薇儿她不在宫里啊!” 朱纯臣瞪圆了眼。 朱由校一怔:“柳先生不是派人去营救你了吗?朕也不好闲着,就让她回家等着你了啊,朱爱卿不满意?” “满意满意,臣谢陛下恩典,那臣就先行告退。” 朱纯臣敷衍至极的拱拱手,二话不说就溜出了乾清宫,留下傻眼的朱由校。 “朕...是不是让他误会了?” 柳安笑道:“陛下也是一番赤诚之心,成国公他会理解的。” “算了,朕也去看看嫣儿。” 朱由校郁闷的出了大殿。 柳安带着公桓刚打算离开宫里,去为明天的大战做些准备,魏忠贤忽然叫住了他们。 “柳先生!稍等一下!” “魏大人有事?” 魏忠贤跑过来,公桓看魏忠贤不顺眼,直接说道:“那柳先生,我在宫外等您。” “好。” 柳安点了点头,公桓连招呼都没跟魏忠贤打转头就走,丝毫不给他面子,魏忠贤有些尬尴地笑了笑,拉着柳安走到廊下说道:“柳先生,咱家不懂这打战之事,本不应该指手画脚,但咱实在是有些担心,明天大战,柳先生您有几分把握?” 柳安倒是能理解魏忠贤的担忧,毕竟瑞王话里话外就是冲着他来的,他不担心,谁担心呢? “嗯,这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如果真要给出一个把握的话,我只有六成把握。” 柳安思索片刻,给出了一个谨慎的答案。 可没想到,魏忠贤对这个数值很不满意。 “才六成把握?!这怎么行!” “六成不小了啊,魏大人您想要几分把握?”柳安奇怪的看着他。 魏忠贤毫不迟疑的说道:“不说十拿九稳,怎么着也得有个八成九的把握吧!咱家做事可都要稳操胜券的。” 八成九,柳安嘴角抽搐两下,无奈道:“魏大人,这事儿您就别操心了,如果到时候我真的不是对手,你就带着陛下赶紧跑吧,届时北城我会留一队轻骑,你们赶去与轻骑回合,直奔辽东,那里有袁崇焕和孙承宗的军队,只要跟他们汇合,你们的安全就无虞了。” “不行!咱家这些年攒的家底都在京师,如果逃走,岂不是都拱手让了人?况且京师乃大明的国都,怎么能说破就破?柳先生,您明天可千万不能输啊!要什么支持,您尽管说,咱家肯定是全力支持!” “我没有....”柳安戛然而止,本来他是想说没有什么需要的,不过既然是魏忠贤主动提起的,那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啊。 “嗯。既然魏大人都这么说了,还真有事情魏大人能够帮上忙。” “柳先生快说!何事咱能帮上忙?” “如果明日瑞王失败,肯定会兵败如山倒,率兵撤退,我听说,镇抚司前两年成立了一个新的部门,叫做靖锋部,里面招揽了不少厉害的人手?” “靖锋部?柳先生是怎么知道靖锋部的?” 魏忠贤眉头一皱。 “呵呵,魏大人莫非忘了,我手下也有不少江湖人士?” “原来是这样,不错,靖锋部确实是镇抚司成立的,也归镇抚司统辖,柳先生问这个做甚?莫非靖锋部还能帮上您什么忙不成?” 柳安点头:“不错,现在徐州与河间府两地,皆被叛军占据,朝廷大军一时之间攻之不能下,如果靖锋部能够作为援军支援朝廷大军的话,肯定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还能威慑到瑞王。”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首发、域名、请记住 魏忠贤极为不解:“这...就算咱家现在下令,也来不及了啊!这瑞王大军就在眼前,等到靖锋部集结赶到徐州河间两地的时候,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非也,靖锋部真正的作用是帮助朝廷大军夺下徐州与河间两城,威慑瑞王都是次要的,只要断了瑞王的后路,将这个消息告诉将士们,定能士气大涨,咱们的胜算又能高出几分。” 魏忠贤没能搞懂柳安的用意,还以为真如他所说一般,想了想点头道:“好吧!就依柳先生所言,咱家这就下令让靖锋部去帮助朝廷大军。” “干爷!干爷!” 就在柳安打算告辞离去之时,一名内监挥舞着一个信封跑了过来。 “干什么爷!谁是你干爷!” 魏忠贤一脚将那内监踹了个趔趄,他喜欢收人做干孙子倒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相反很多人都知道,在东厂也有这个习俗,但知道归知道,有些事情抬到明面上就不行。 内监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立刻便改了口:“魏大人,刚才城下有叛军送来了一封信!” “信?” 魏忠贤和柳安对视一眼,接过信封一看,发现是郑洪波送来的。 郑洪波在信上说,他投降瑞王,是他的计谋,计划就是打探瑞王叛军的虚实,并不是真正的背叛朝廷,当初在河间府,他见大势已去,为了给朝廷保存实力,不得已出此下策,苦于一直找不到机会禀报陛下,现在终于趁着瑞王不备,才送出了这封信,愿意在明日卯时带着大军脱离瑞王军队,回到京城,他的忠心,日月可鉴。 魏忠贤眼神古怪的说道:“这郑洪波,莫不是把咱们都当成了傻子?” “嘿,就依郑洪波的脑子,可能还以为他自己想了个妙计,想学黄盖玩苦肉计?他连点诚意都没有,这火候还是不到家啊。”柳安戏谑道。 “不过,也不好说,郑洪波此人两面三刀,左右摇摆不定,就是个墙头草,他可能是见瑞王大势已去,这才想出这招来,明日咱们如果迎他进城,他有可能真的直接投降了。这种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五军营指挥使的。” 柳安十分鄙夷郑洪波这种做法,他这么做,不是学黄盖就是学吕布,在敌我之间反复横挑,殊不知,自己就如跳梁小丑一样。 “那咱们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这封信咱肯定是要呈给陛下过目的,不过陛下最后还是要询问柳先生您的意见,您现在是直隶总督,这受不受,全都由您决定。” 魏忠贤一番话直接将自己的责任摘了出去,一股脑推到了柳安身上。 柳安想了想,说道:“受,白送上门的士兵,怎么能不要呢?如果陛下问起,魏大人您就帮陛下回一封信,就说朝廷接受他的献降,还可以免去他的罪责,先稳住郑洪波,让他踌躇不定,这样的话,只要明天他敢率兵进城,我便让人第一时间拿住他,二话不说先捆了,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魏忠贤颔首点头:“这倒是个好法子,将计就计,不过这郑洪波还真把自己当块宝了,不管他这次是不是真的投降,朝廷都不会留他。” 显然,魏忠贤对于郑洪波在河间府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生气,如果不是郑洪波犯下的错误,河间府也不可能丢,朝廷更不可能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商定此事之后,柳安就出了宫,和公桓一起向着大营赶去。 到了大营之后的第一件事,柳安就叫来了张九林为首的各大派掌门,将靖锋部的动向悉数告知了他们。 第六百二十二章 埋伏 房间中,张九林的脸庞在烛火中若隐若现。 “柳先生是说,靖锋部会集结起来?” “不错,老夫已经劝动魏忠贤,让他将靖锋部派去支援徐州与河间府的朝廷大军,张掌门,你们之前说,靖锋部在暗,你们在明,才不是靖锋部的对手,如今双方地位转换,你们可有信心报仇?” 背井离乡,离开了祖辈传下来的山门,张九林等人心中一直有一股郁气,将大仇铭记于心,而柳安曾经答应他们,给他们寻找报仇的机会,如今机会已经来了。 不过靖锋部的实力不容小视,这些人大多都是亡命之徒,当他们聚集起来,张九林等人是不是对手还两说。 张九林等人对视一眼,说道:“我等自是不惧他们,不过他们跟朝廷大军合兵,我们恐怕找不到机会动手。” “这个你们不必担心,此事老夫已经派人去通知暗阁了,他们会帮忙的。” 柳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这次你们不能一举歼灭靖锋部,再想将靖锋部一网打尽就难了。” “多谢柳先生,我们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 张九林等人脸色严肃的说道。 “那你们收拾一下,即日启程吧,魏忠贤的命令很快便会下达,如果不赶在明日决战前出城,你们再想出去就有些麻烦了。” “是。” 张九林对着柳安弯身一拜,带着各大派掌门出了房间,回去召集弟子去了。 这一次机会,他们说什么也不会错过。 “柳先生,您这是公开和镇抚司作对啊。” 公桓在一旁听了个明白,摸着下巴缓缓说道。 柳安并没有刻意避着他,他也不会将此事告知魏忠贤,他巴不得魏忠贤吃瘪,怎么会去告密呢? “就算魏忠贤猜出此时跟老夫有关联,也没有证据。” 柳安摇了摇头:“不说这个,咱们还是谈谈明日的决战吧。” 派人取来地图,柳安指着京师周围的地形说道:“根据瑞王大军的驻扎情况来看,他们明日一定会选择强攻永安门,他们的目的是皇宫,只要破了永安门,叛军至内城便是一路畅通,一刻钟内就能抵达内城城下。” “不错,永安门确实是瑞王的主要攻击目标。” 公桓点头:“早在之前瑞王便决定了如何攻下京师,他本来打算利用成国公在京师里的亲信里应外合,趁着大军攻城的时候在城中防火作乱,搅乱局势,然后趁机打开城门,不过现在成国公已经回到京师,他的计划自然破灭,但这并不能阻止瑞王的脚步,如果不拿下京师,他迟早也是死路一条。” “瑞王军中有多少火器?” “佛郎机火炮四十门,大多都是从徐州城缴获而来,不过在河间府外他又得了神机营的一百五十门火炮,虽然其中有少许损坏,修葺过后也可以使用,初步估计,瑞王手中的火炮数量在一百上下,其他火器虽然不多,但投石车也有三辆,云梯百架,强行攻城的话,咱们肯定会损失惨重。” 自古守城便是一大难关,因为守城的一方处于被动的局面,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见招拆招,而不是主动出击,按照瑞王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手中粮草并不算很多,支撑不了太久,而京城则正好相反,粮草辎重足以坚守一年有余,瑞王铁定不会跟自己打持久战。 那样的话,瑞王就只剩下了强攻一条路。 而他之前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可惜,咱们手中没有火炮,不然的话,仗着城高火炮射的远,倒是能率先发起进攻。” 公桓有些遗憾的说道。 “谁说咱们没有火炮?” 柳安神秘一笑。 “神机营将大部分火炮都带了出去,京中剩下的火炮不会超过十门,莫非柳先生在这段时间内又造出了火炮?” 公桓惊讶的看着柳安。 柳安摇头又点头:“老夫造的火炮不是公副总兵知道的那种火炮,射程也不足佛郎机火炮的一半,所以只能出奇。” 如果朱由校没有让柳安训练这十万新军,仅凭三大营的话,现在京城可能真的就命悬一线了。 “明日,公副总兵你就率兵驻守永安门,老夫给你三万将士,务必要守住永安门。” ........ 天启三年五月十一,清晨,薄雾。 明明才不过卯时,永安门的将士已经是严阵以待,城墙上站满了士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巡逻的士兵鳞次栉比,七人一队,严防死守。 卯时刚过一刻,大地开始微微震颤,薄雾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守城的将士们早就接到了消息,脸色不变,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来人正是郑洪波,他带着五军营的两万将士来了。 大军停在永安门下,郑洪波扬着马鞭喊道:“我乃郑洪波,奉命回城,速开城门!” 城门后,柳安身旁站着洪峰杨来等人,身后则有上万将士排着整齐的军阵,一言不发。 “开城。”柳安点了点头,挥手。 城门大开,郑洪波一马当先,带着将士冲了进来。 永安门乃是墙中墙,城中城,诺大的城墙后还有一道城墙,两道城墙之间有着极大的空间,足以容纳近万将士。 而柳安就站在第二道城墙前等着郑洪波的到来。 郑洪波一看到柳安,立刻勒马,翻身跃下,走到柳安面前单膝跪地抱拳道:“罪将郑洪波,见过直隶总督!” 柳安看着城门处源源不断涌进的五军营将士,说道:“郑洪波,陛下已经赦免了你的罪过,你可是真心投降?” “这是自然!末将生是大明臣,死是大明鬼!” 郑洪波毫不迟疑的说道。 “那好,交出兵权。” 柳安伸出手。 郑洪波脸色一僵,抬起头看着柳安问道:“直隶总督这是何意?” “你曾经背叛过朝廷,眼下战事在即,老夫身为直隶总督,掌管北直隶地区所有兵马,你郑洪波也是老夫的下属,让你交出兵权乃是军令!” 柳安眼中闪过精光:“还是说,你献降是假,想要趁机作乱!” 第六百二十三章 虎符 “还是说你想趁机作乱?!” “铛!” 柳安话音一落,城上城下加起来过万士兵同时抽刀横枪,点燃火铳引线,枪口对准了下方的五军营士兵。 五军营士兵一看这情况,瞬间脸色大变,乱作一团,他们可不认为凭着自己这几号人能强攻下京师。 郑洪波脸色难看,犹豫再三,从腰上解下一块令牌举起,立刻有士兵拿了令牌交给柳安。 确认是兵符之后,柳安将两块虎符合二为一,高高举起。 “大明将士何在!” 唰! 满城将士同时单膝跪地低头,齐喝道:“末将在!” 完整的虎符在手,柳安便能调动天下所有的兵马,认令不认人,这便是虎符的规矩。 “传陛下旨意,五军营指挥使郑洪波,欺上瞒下,阵前叛敌,损我大明威仪,此乃其大罪一,刚愎自用,不进忠言,怀疑同胞,至使徐州总兵周方明战死,此乃大罪二!鱼肉百姓,祸患大明,德不配位,此乃大罪三!” “即刻,剥夺郑洪波五军营指挥使职位,贬为庶民,交由镇抚司稽查问罪!” “什么?!你不能拿我!陛下他明明答应赦免我的!柳安!你竟敢违抗圣旨!” 郑洪波被架了起来,挣扎着大吼道。 “记下来,诬陷朝廷正一品官员,阵前咆哮主将,此乃大罪四!” 柳安瞥了一眼郑洪波,说道:“郑洪波,陛下确实赦免了你的罪行,不过陛下他赦免的乃是你投敌之罪,而你投敌事小,乱我军心,丢了河间府,使得陛下陷入危险事大!你以为你真的能独善其身吗?带走!” “混账!我不服!我不服!我是假意投敌!这是计啊!这是计!!!” “你的罪过非老夫定的,有什么话,去跟镇抚司说罢。” 郑洪波被带了下去,柳安看着人心惶惶的五军营将士,不动声色的说道:“五军营所有千户以上将领全部出列!” 半晌后,有几十个人站了出来,柳安干脆的挥手:“全部拿下,违令者斩。” “什么?!” “我等何罪?!我等何罪之有!” “柳安!我等为大明卖命,你竟敢不辨黑白!”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柳安拿着虎符说道:“老夫身为直隶总督,陛下钦赐虎符在手,有先斩后奏之权,尔等若再喧哗,休怪老夫不留情面!” 有一偏将不服,咬牙问道:“拿我们可以!但你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为什么拿我们?” “老夫怀疑你们中有人投靠了瑞王,意图作乱,为了防止此事发生,拿下你们无可厚非,如果心里无鬼,就老老实实等着此战结束,会有朝廷对你们进行审查,无罪之人自会释放官复原职!” “带走!” 等到五军营千户及以上的将领尽皆被缉拿,五军营里立刻便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局面,柳安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从洪峰和杨来等人的亲信中挑选出有能耐的将士,让他们接管了五军营。 一切都做完之后,柳安才看着城上城下的将士说道:“逆贼逞凶,欲使社稷动荡,天下不安,今陛下正徳顺应天意,命老夫为直隶总督,尔等皆为大明将士,家中都有妻儿老小,叛敌者,株连九族,杀无赦!” 柳安拿着一卷黄轴说道:“陛下圣旨!今瑞王叛军在前,斩敌一人者,封伍长,银三两,斩敌十人者,封千户,赏银百两!杀一将,官升三级,谁若是能拿下瑞王人头,立刻封候!”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不想搏个富贵? 他们没有大的志向,但这次朝廷的奖赏太过丰厚,杀十人便可成为千户,这无疑是直登人上人的青云梯,富贵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喏!!!” ...... 瑞王大营中,士兵们来回奔走,为接下来的大战做着准备。 “瑞王殿下,您就这么相信那郑洪波是假意投降,而不是看见形势不妙投敌?” 罗尉恭跟在瑞王朱常浩身边,接替了阿虎阿牛二人的位置,阿虎阿牛掉进乱军之后,直接被打成了重伤,现在还躺在床上休养,不能下床。 对于郑洪波的计策,罗尉恭是一万个不相信,有公桓之事在前,郑洪波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也跟着叛逃过去,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一天之内少了四万兵力,瑞王脸上并没有多少愁色,听到罗尉恭的问题后他笑道:“罗千户还是太过谨慎了,本王当然知道那郑洪波信不过,留他在身边,本王还要随时提防着被他反噬一口,现在他进城了,对咱们反倒是好事。” “好事?哪里好?” 罗尉恭不解。 “不管郑洪波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对咱们的计划没有太大影响,在前些日子,本王就已经收买了五军营里的许多将士,所以郑洪波的作用,只是帮助咱们将士兵们送进城中去。” “可那柳安又不是傻子,他肯定不会相信郑洪波,也会替换掉他的亲信,瑞王您安排的都是些什么人?” “嘿,千户偏将都收买了一遍,但本王也想过柳安此人的谨慎,所以也收买了几个百户,只要那几个百户不被揪出来,咱们的计划就可照常进行,作乱嘛,这种事人多了反而不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罗尉恭恍然大悟,钦佩的说道:“瑞王殿下计通鬼神,堪比孔明再世啊!” “哈哈,罗千户的功劳也不小啊,这次若不是你潜入城中,设法带出了柳安和公桓往来的私信,本王恐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你这次是大功一件,本王瞧你顺眼,你可曾婚娶?” 罗尉恭想起自己家中的糟糠之妻,眼珠子一转说道:“回瑞王殿下,末将未曾婚娶。” “嗯,本王有一小女,知书达礼待字闺中,国色天香,如果罗千户不介意的话,本王愿意下嫁小女,你我结为亲家。” 罗尉恭狂喜,立刻跪下谢道:“末将罗尉恭愿为瑞王殿下效死!” “哈哈,好好,快起来,那成国公不识好歹,是他自己做出了这个选择,待到攻下京城,你便跟小女完婚。” “是!” 第六百二十四章 静待时机 “柳先生,您叫我们。” 李桯易和洪熊穿着盔甲,从帐外走进,此时柳安也换上了一身黑甲,腰间没有跨刀,而是别着一方虎符,胸口的虎头显示了自己的身份。 “嗯,桯易洪熊,你们过来。” 柳安冲着他们二人招了招手,李桯易和洪熊走到跟前,柳安指向沙盘中的一处山坡说道:“瑞王进军,必经过处,此地名为槐桐谷,说是槐桐谷有些不太妥当,这里地势低矮,两侧有矮坡,在此处扎营,进可攻退可守,距离京师也不过五里地,待到大战开始,瑞王的中军势必会在这里囤积。” “在前些日子,老夫便让人在山坡两侧盖了许多铁桶,你们知道这些铁桶的用法,老夫要你们各率两千精骑,背着炸药包在大战开始前从东西两侧出城,绕到槐桐谷两翼埋伏起来,等到大战开始,你们找准瑞王大营的位置,只要我们这边地雷一响,你们便立刻开火,将炸药包全部给老夫倾泻到瑞王的大营里!” 李桯易和洪熊早就学会了没良心炮的用法,柳安一开始就打算将此事交给他们,他们也做好了准备。 “是!可是柳先生,咱们就这么将瑞王炸死,陛下不会怪罪吗?活捉是不是要好一点。” 洪熊挠着头盔问道。 “瑞王一死,群龙无首,叛军自乱阵脚,这仗也就胜了,如果光想着活捉瑞王,咱们这边的将士不知道要损失多少,这可都是咱们辛辛苦苦训练起来的,不能就这么轻易折损了。” “那我们何时出发?” 柳安说道:“就现在!” ....... 李桯易和洪熊商议好方向之后,就各奔东西,率先占到了土坡上,过了大约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几个探马向着山谷奔来,李桯易和洪熊让士兵屏住气,不要打草惊蛇,可对方的哨骑显然经验丰富,没有直接进入矮地,而是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向前,另一路则上两侧山坡探查,防止有伏兵。 哨骑很谨慎,耳朵竖起,注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树林里未免太过安静,安静的有些不太正常,连鸟叫声都没有传来,忽然,哨骑身体一震,看到了一处被杂草掩盖的地方,连忙跑过去掀开查看,发现都是些铁桶,刚松口气,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尸体被拖了下去,李桯易让人换上哨骑的衣服,等着瑞王大军到来前拿着小旗挥舞了几下,瑞王大军便进入了山谷。 明军之间通信,都是靠旗语或者探马,远距离的交谈一般都靠旗语来判断。 而好巧不巧的,对方也是大明的士兵,旗语自然跟自己等人用的没有区别。 这倒不是瑞王掉以轻心,而是柳安的时间点卡的太完美,在这批探马之前,瑞王已经接连派出了三四波探马调查周围地形,在加上郑洪波刚刚率领大军过去,这路上怎么还会有伏兵呢? 瑞王也不觉得柳安会选择跟自己出城一战。 正如柳安所料一般,大军过了山谷后没多久就停了下来,瑞王中军变作后军,留下两万将士保护大营,剩下的四万士兵便推着火炮继续前进。 “乖乖,这么多火炮...”洪熊躲在东侧山头上,看着一轮轮火炮被押送过去,粗略一数少说上百门,心里震惊不已。 这么多门火炮一齐开火,那种阵势可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宏伟。 被轰炸的人更是要经历绝望。 看样子瑞王是决心要攻城了,否则不会在一开始就底牌尽出,将所有火炮都拉了上来。 洪熊恨不得现在就跳出去将这些火炮给炸了,不过理智让他按捺下了性子,他相信柳安的安排,他不能破坏柳安的计划。 中军大营足足留下两万人,杜绝了有人奇袭大营的可能,瑞王朱常浩则在大营中挥斥方遒,下达军令。 一百二十门佛郎机火炮在京师城下一里处排开,黑漆漆的洞口对准了城墙,城下旌旗蔽天,战车云梯无数,还有几轮投石机也已经准备就绪,只消一声令下,便会对着京师宽厚的城墙倾泻它的火力。 苗岚抓着缰绳,看着比河间府要高出近一倍的城墙,心里没有底气,此战跟河间府时不同,京师城墙的高度已经超过了云梯,仅凭着云梯够不到城墙顶,还需要搭梯子才能冲上起,这样势必会增添许多无谓的伤亡。 “苗将军,瑞王殿下让咱们进攻。” 苗岚点头,喊道:“开炮!” 咚咚咚! 将士们点燃引线,火炮接连发出巨响,铁弹旋转飞出,直奔京师城墙而去,公桓知道火炮的厉害,让将士们纷纷躲避,,大部分的炮弹都落在了城墙外,但也有少许的几颗砸到了城墙上,被波及的将士发出惨叫,眨眼间就被人拉了下去医治。 经过几轮齐射之后,苗岚打算延续他在河间府的战法,抽刀喝道:“火炮掩护!云梯冲车,上!” “杀!!!” 战鼓如雷,将士们大喊着推着云梯冲了上去,城外的拒马被将士先行一步搬开,火炮还在身后喷吐着火舌。 公桓听到城下传来的动静,招手道:“神机营!” 战法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神机营的将士扛着五花八门的火器冲了上来,短短时间内便将手中火器一股脑的发射出去,大部分的敌兵躲在云梯冲车后,仗着云梯的掩护并没有折损多少人。 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公桓并不慌乱:“神机营撤下去!火油准备!” 一坛坛装满了火油的陶罐在炮火声中运上了城墙,靠在城墙后防止被炮弹炸到,此时的云梯已经近在咫尺,已经搭在了城墙之上。 但公桓依旧没有下令浇火油,他在等。 终于有敌兵顺着城墙爬了上来,公桓大喝:“扔火油!!” 一坛坛罐子从城墙上嗖嗖飞下,砸到云梯上碎裂,粘滑的火油在云梯上滴落到地上,稍微扼制了一下敌军的攻势。 为了防止火炮轰击到云梯,苗岚已经下令停下了佛郎机火炮,开始率军冲锋。 第六百二十五章 一鸣惊人 公桓拿着一根火把,看着城上跟敌人交战的士兵们深吸了口气,心想老天保佑,柳先生的计策可一定要有效啊!然后他便将火把扔了下去。 上百根火把扔下,点燃了云梯上的火油,霎时云梯上便燃起了大火,但因为云梯外面被铁皮覆盖,一时之间竟然燃烧不起来,敌人显然已经料到了自己会用火攻,提前做下防备。 火油被点燃,火势逐渐蔓延到了地面,公桓看到这一幕,忽然大吼道:“趴下!!!” 嗤.... 一道轻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奋力冲杀的敌军完全将这个声音掩盖,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京师上的守将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如此轻易的就被他们攻上了城墙,士气刚刚大振,就看见面前的敌人齐刷刷的趴下。 这是投降了? 敌军愣住,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这仗才刚开始呢,怎么就玩这么一出?莫非是自己等人的王霸之气震慑住了他们?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被气浪掀翻在地。 轰轰轰!!! 远比火炮还要强烈数倍的爆炸声响起,云梯冲车下方的土地毫无征兆的爆裂而开,引起了连环爆炸,一道骇人的火线在永安门城外连起,云梯冲车被炸的四分五裂,离得近的士兵们断体残垣飞溅,稍远一些的也是身体倒飞而出,直接昏死了过去。 苗岚被着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怔怔的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在城下的将士和云梯已经尽数化作齑粉,别说活人了,连块完整的木片都没找到。 在爆炸中幸存下来的将士神情茫然,被震的七窍流血,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恍惚的看着京师高大的城墙。 城墙上没有卧倒的敌兵才是最惨的,他们被气浪掀飞,直接跌落下了城墙,从几十米的高度落下,只听无数声闷响,都摔得不成人形。 战场上一片寂静,公桓捂着耳朵,体内气血跌荡,几欲呕吐,看着城下骇人的一幕,纵使他身经百战,也不免变了脸色。 “什么事?!这是什么声音?!” 槐桐谷的瑞王也听到了那一连串的巨响,匆忙冲出大账,正好看到了那惊人的一幕,他喃喃道:“天啊...这是什么东西....” 片刻后,夹杂着硝烟气的微风从众人身旁拂过,众人抖了个激灵,柳安设下的那些地雷,直接让他们损失了两千将士。 存活下来的将士心生畏惧,说什么也不肯冲锋了,纷纷后退,似苗岚这般的将军挺身而出,几声厉喝稳住军心,让伤者撤下,集结兵力,打算发起第二次进攻。 可冲车云梯都已经在爆炸中损毁,拿什么攻城? 实在没了办法,苗岚只好让将士们扛着梯子冲到城下,用最原始的方法进行攻城,即便这样注定会损失惨重,他也没有选择。 李桯易和洪熊听到京师城下传来的巨大爆炸声,立刻行动起来,将他们早就准备好的铁桶按照柳安的吩咐固定在地上,以推进型火药、木板和炸药包的顺序将火药装填进铁桶,对准了瑞王的中军大营。 李桯易的手有些哆嗦,他见识过这新型火药的威力,也知道将装填了新式火药的炸药包送到敌军之中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点燃了引信。 洪熊那边也是同样的动作。 噗! 直径三十厘米的铁桶发出的声音跟佛郎机火炮不同,佛郎机火炮是炸响,而没良心炮则是火光四溅的闷响。 两侧忽然传来炮声,瑞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数百个黑影从天而降,不规则的落到了中军阵地里。 “两侧有敌军!速.....”瑞王大惊,急忙下令,可他的话刚说了一半,落在中军大营里的炸药包便炸裂开来。 轰!!! 只一声爆炸,瑞王就感觉自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头痛欲裂,捂着耳朵蹲到地上,鲜血顺着耳朵汩汩流下,耳膜破裂,他聋了。 他睁开眼,看到了让他刻骨铭心的一幕。 中军大营火光冲天,有的将士浑身浴火,在营地里哀嚎着四处奔逃,有的将士躺在地上,半边身子已经糜烂,更有甚者,现在正飞在半空中,身体在空中缓缓断裂。 瑞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已经无力去思考了,强烈的冲击波将他掀飞出去,他落到了一处草堆里,当场昏死过去。 中军大营乱作一团,没良心炮接连响起,近万斤三硝基苯酚带着铁渣被送到了他们脚下,瞬间,槐桐谷成为了一片火海,肢体飞舞,硝烟弥漫。 “呕....” 李桯易看了一会儿,脸色铁青,扶着树呕吐起来,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景象,好像这里不是人间,而是地狱。 他便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开炮的将士一直将所有火药都打完才停了下来,想欣赏一下自己的战果,可刚看了一眼就跟李桯易一般呕吐了起来,连隔夜饭都没剩下。 槐桐谷一片地狱的景象,鲜血被烘干又流出,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出,中军大营足足两万士兵,一个站着的都没有。 最前方的将军苗岚等人木木地看着身后升起的火光,火焰一冲数米高,就连他们都受到了波及,那里是中军大营,敌人是怎么攻击他们的?这是什么炮?佛郎机火炮肯定没有这么大的威力,莫非是那些蓝眼睛的洋人带来的武器? 苗岚心乱如麻,来不及考虑这些,也不攻城了,急忙带着大军回援,城墙上的公桓见状大喜,下令道:“众将听令!敌军溃败!随本将出城杀敌!” “杀!!!” 京师城门大开,成千上万的将士一涌而出,各个龙精虎猛,溃逃的敌军在他们眼里就是行走的军功,柳安说的话还萦绕耳旁,富贵就在眼前。 槐桐谷的爆炸声在京师中也能听的一清二楚,宛若苍天震怒降下神雷,正满脸忧虑的朱由校站在乾清宫殿前,望着远方一片橙红的天色,负手而立。 “陛下!陛下!您听到刚才的声音了没有!” 魏忠贤连滚带爬的跑来,朱由校摘下耳朵里塞得棉花:“你说啥?” 第六百二十六章 千秋万代 “臣...臣说陛下您听到刚才的声音了没有?就像天要塌了一样,好吓人!” 魏忠贤咽了口唾沫,看着朱由校手中的棉花团,犹豫着问道:“陛下,您这棉花....” “哦,这个啊,柳先生让我们今天塞上它,说动静可能有点大,南边的情况朕看到了,柳先生动用了新型火药啊,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朱由校看着南边的黑云和橙红色天空,有些感慨。 ....... 柳安登上城墙,看到了敌军溃逃的一幕。 “将来,我是要下地狱的吧....” “那可不一定,虽然柳先生您发明的新式火药威力极大,但要换个角度来看的话,您可是免去了一场大战啊。” 杨来跟在柳安身后说道。 “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这场战争中殒命,柳先生您也是救了很多人了。” “你倒是会说话。”柳安无声地笑了笑,他在乎的不是这一场战争,而是三硝基苯酚的提前问世,势必会让很多人震惊,然后开始想尽办法搞到三硝基苯酚的配方,继而发展武器,开始战争。 可柳安并不后悔。 前线四万敌军溃逃,成了一盘散沙,没有了瑞王发号施令,连有组织的进攻都组织不起来,便挨个受降。 近万斤三硝基苯酚轮番轰炸,让瑞王的中军大营化作一片血海,两万将士折损九成,存活的不过千人。 而瑞王竟然没死。 他躺在一辆马车里,仰望着天空,六神无主,整个人都好似痴傻了。 四处逃窜的将士很快便被抓了起来,在经历过刚才的轰炸之后,他们心胆俱裂,一丝战意都提不起来。 还有几个不肯投降的,死于乱军之中,苗岚就是其中一位。 至此,诸多藩王作乱降下帷幕。 瑞王五花大绑的被押解到了乾清宫。 “五皇叔。” 瑞王双目无神,对朱由校的话无动于衷。 朱由校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朱常浩面前,让人解开了束缚他的绳子,一屁股坐到地上,问他:“你为何要造反?是朕哪里做的不对吗?” 瑞王还是没有反应,这时候魏忠贤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瑞王殿下他...聋了...” 朱由校一愣,显然没有猜到这种情况,他当天耳朵里塞着棉花,没听清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而身处其中的瑞王就没那么好运了。 “拿纸笔来,朕说,你写。” 魏忠贤将朱由校刚才说的话写到纸上,递到了瑞王朱常浩的面前,瑞王朱常浩看着纸上的字,终于有了反应。 “我....”沙哑的嗓音让朱由校身体一颤,在他印象中,他的五皇叔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小时候瑞王朱常浩可还抱过他呢。 “成王败寇,有什么好谈的。”瑞王朱常浩抬起头,看着乾清宫叹了口气。 “五皇叔,朕要削藩,乃是顺应大势,大明传承至今,已经历十数代,朝廷弊端甚多,这些五皇叔你都是知道的,大明亲王数十万,朝廷每年光是供养他们的俸禄就不知何几!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大明将亡啊!” “那你就能不顾亲族了吗!”瑞王朱常浩脸色凶狠的看着朱由校,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他们可都是你的亲人啊!皇亲贵胄,原本这王爷的名头就只给了他们一些银子,没有其他任何实质性的好处,相反,他们就如被圈养的猪一般!每日只知道吃,因为除了吃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是旁人提起猪字,朱由校少不得大怒,但说这话的乃是朱常浩,他也没有理由发火。 朱由校叹道:“五皇叔,朕削去了他们的爵位,他们不就可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了吗?朝廷给他们添加的束缚也就不复存在,天高海阔,你们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朕都能答应你们。” “被圈养了几十年的家猪,还有野性吗?!让他们回归丛林,不是让他们去死吗?!” 瑞王朱常浩额上青筋直跳,愤怒不已。 “物竞天择,王叔,如果他们真的是一群猪,对大明做不出任何贡献,连自己谋生都做不到,那或者还有什么意义呢?” 朱由校此话一出,瑞王朱常浩顿时愣住。 “大明弊政繁多,朕励志要大刀阔斧的改革,第一点自然是要改革税制,新式的税制已经开始施行,今年年中就能看到成效,大明就像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想让它焕发生机,须得一步步来,就算是朕不削藩,几十年后大明社稷崩塌,祖宗传下的基业毁于一旦,届时,你们这些皇亲贵胄,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朱由校将柳安叫到面前,指着柳安说道:“柳先生便是上天赐给朕的商鞅,是高祖的刘伯温,是柳先生提醒了朕,大明非朕一人一家之大明,而是天下人的大明,高祖立国号为明是为了什么?赤诚之心,可鉴日月!高祖从一山野村夫起义,历经千难万险成就大业,他是最懂得百姓苦的人了,他立下的祖训朕时时刻刻不敢忘怀,五皇叔,你说,朕错了吗?” “你...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基业!你怎能轻易改动!” 瑞王朱常浩眼神乱飘,硬着头皮反驳道。 “五皇叔,你说的这些早有人跟朕说过了,祖制祖制,咱们这些晚辈自然要敬重祖宗们传下来的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朱圣人曾经说过,存天理灭人欲,这句话就是在告诉我们,天道昭昭,只有正确的事物才会永远流传下去,那些因为一己私欲而产生的糟粕,就应该被祛除!” “朕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五皇叔明白,朕并不是不惦念亲族之情,而是削去你们的爵位,才是真正对你们有益的事情,狼被磨去了爪牙,难道就活不下去了吗?” 朱由校捂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人是活的,不会因为规矩而被束缚死,祖宗的教诲我们自当聆听,但以前是对的,现在不一定是对的,朕要做出一番大事!朕要开创的,是亘古未有之局面!朕要让大明,千秋万代!” 第六百二十七章 帝王心术 瑞王被带了下去,没有人去可怜他,成王败寇,输者,没有话语权。 这时,魏忠贤在一旁开口询问:“陛下,咱们该怎么处置瑞王?” 瑞王身为朱由校的五叔,又是神宗皇帝的儿子,传承了皇家正统血脉,就算他造反,可理由也是清君侧,如何处置他,就不免让人感到棘手。 朱由校也不想背负骂名,在他心里,其实也不愿杀瑞王朱常浩,但他毕竟还是起兵造反,给朝廷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以及耗费的那些人力物力,冤有头债有主,如果不严惩瑞王朱常浩,那势必会造成极为深远的影响,不能让其他人觉得,造反是很容易的事情。 所以朱由校决定,自己既要在这件事情上显得宽容大度,又要展示出皇帝的威严。 于是,他将福王朱常洵传到了乾清宫。 要说独善其身作壁上观,提前嗅出事情不对劲来的,非他这三皇叔朱常洵莫属了。 在之前,朱由校还不觉得朱常洵忽然进京要求留在宫中陪郑贵妃是有什么意图,现在可不那么想了,他这三皇叔明显是提前察觉出自己削藩的决定会逼的其他藩王造反,才早做打算,将自己留在宫里。 这样的话,原本应该自己去主持的大计便落到了瑞王朱常浩肩上。 都是一群老狐狸。 朱由校命人奉上香茗,给福王朱常洵赐坐之后,才缓缓问道:“三皇叔,不知道你怎么看待瑞王造反一事?” 福王肥胖的身体颤了几颤,手里拿着绢布不停擦着汗,这天气刚刚开始回暖,他就已经热的大汗淋漓了。 “陛下啊,您是皇帝,此事您定就好了。” 朱常洵看出朱由校想拉他当垫背的,小眼睛转了转,想着将自己摘出去。 “王叔此言差矣,此事可大可小,朕也不好圣心独断,咱们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关起门来商议商议,瑞王的事情,往大了判还是往小了说?” 福王朱常洵沉默了一会儿,叹道:“陛下,臣是有私心的,虽然小时候臣跟瑞王闹过别扭,关系不好,可我们同宗同源,自然是不愿见他身首异处,可造反的事情不容姑息,即使对方是皇族,陛下问臣如何判处,不是在为难臣吗。” “王叔多虑了,朕登基未久,对这些事没有经验,眼下削藩在即,瑞王兵败,势必会牵连许多人出来,朕拿捏不准这其中度,怀柔还是正威,王叔可能否给朕想个主意?” “有柳先生和魏公公在此,陛下何必问臣呢。” 福王朱常洵苦笑道。 “王叔莫要妄自菲薄,当年爷爷他最喜爱的可就是你了,如果不是我父命好,如今坐在这位置上的,恐怕就是王叔你了,而爷爷自小不我父,没有教导他该如何做一位好皇帝,爷爷他在位四十八年,将朝堂大理的井然有序,左右平稳,受过他悉心教导的三王叔你,肯定能给朕指出明路。” 话不见得是好话,可福王却丝毫不生气的傻呵呵笑了起来,似乎朱由校的话对他而言是一种称赞。 “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臣也不好置身事外,依臣看,单纯从日后的影响来说,将瑞王推出午门择日问斩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可以震慑天下宵小,以正皇威,但若是从后果上来看,留瑞王一条性命,也不失为是个好选择。” “哦?还请王叔赐教。” “不论瑞王做出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他终究是陛下的五叔,陛下驭人,统国,权衡朝纲,靠的不是让人人惧怕,而是大家的心悦诚服。” 福王十分费力的想要站起,数次不成功,最后在几名内监的搀扶下才站了起来,这时,福王忽然一巴掌甩在其中一名内监的脸上,骂道:“毛手毛脚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内监侧脸缓缓肿起,却摸也不敢摸,只顾在地上磕头谢罪。 “哼!起来吧,算你懂点事,拿着看病去吧。” 福王从袖子里扔出一块银锭到地上,那内监眼睛一亮,千恩万谢的拿着银子退了下去。 朱由校对福王在自己面前上演的这一出戏,有些不明所以,倒是柳安和魏忠贤两人看懂了。 “陛下。”福王挥退那些内监,走到龙台前坐下,说道:“罚他,是因为规矩,而有些时候,罚,是为了威严。” “别人不怕你,自然不会敬你,但又不能太怕你,恐惧会让他们害怕,但这不是驭人之道。” “而这时候便要赏。”福王从袖子里露出一枚银锭放到桌上,笑道:“这赏,也要分大小,是大是小,就要看陛下您想要体现出什么样的态度,譬如刚才我给了那小奴婢一巴掌,赏他五两银子,没有惩罚他,对他来说,这五两银子就比刚才那一巴掌有价值,所以一罚一赏,最后赏大于罚,是他讨了便宜,而咱们先罚后赏,先正威再给甜头,就会让他心生敬畏之情,同时又不会太过惧怕咱们,下一次再来的时候,他会比今日更听话。” “恩威并施,赏罚有度,这是爹教给我的道理,今天三叔我将这个道理再传给你。” 朱由校若有所思,福王朱常洵告诉他的,是帝王心术,他是明白的,但他不明白,这跟怎么处置瑞王有何关联。 福王见朱由校还未明悟,继续说道:“陛下,此事虽小,里面包含的道理却不少,将此事映射到瑞王身上,他造反,跟那小奴婢不懂规矩没有任何区别,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便是一点点摧毁了对方的心理防线,如果诸葛亮第一次便严惩孟获,将他枭首,后面还会有南蛮子弟为蜀国效力吗?” “让对方畏惧你,敬拜你,便是要让对方觉得你远胜于他,你不惧他,他的所作所为在你眼中皆不过小道,不管他做什么,都是跳梁小丑不足为惧,你翻手之间便可将他镇压,只有这样,才会让他们服从于你,那时,你所施下的恩,便会让他们铭记于心。” 第六百二十八章 赦免 “王叔的意思是,让朕放了瑞王?赦免他的罪行?” 朱常洵点头:“不错,即便是杀了瑞王,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在这一战中,柳太师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心智,他再也不敢与朝廷作对,那如天威一般的新式火药,注定要扬名天下。” “这时候陛下将瑞王释放,不仅能体现出陛下您的气度情义,使得许多谣言不攻自破,还可向四海宇内宣扬大明的强大,大明已经很久没有过万国来朝了啊,陛下,臣今天算是终于看到了希望。” 朱由校嗤笑道:“万国来朝,难道就因为这新式火药?” “陛下莫要小瞧了这新式火药。”福王朱常洵将脸一板,严肃道:“那爆炸声臣在宫中都听得一清二楚,槐桐谷距离京师足有五里,而皇宫距离永安门还有十里,十五里外的声音都能听得如此清晰,威力如何自不必多说了,这新式火药注定要改写天下局势,陛下,一旦新式火药落入他国之手,对大明将会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臣敢断言,不出数月,各国使臣便会轮番来到大明,向朝廷献上他们的贡品,然后对新式火药旁敲侧击,甚至会有人想要用各种理由求陛下赐予他们新式火药的配方。” 福王朱常洵的脸上闪过一抹厉色:“他们的糖衣炮弹,陛下万不能信,有新式火药在,大明繁盛在即!” “这么夸张?”朱由校皱紧了眉毛,福王是什么人,朱由校不仅仅从别人嘴中听到过,他小时候还亲眼见过,绝不是一个蠢人,反而目光长远,见解独到,既然他如此看重新式火药,说明新式火药确实关系重大。 在此之前,朱由校虽然知道新式火药的威力如何,也明白火器对于大明军队的重要性,但这些事情他都是从书中习得,具体的事情他反而不甚清楚。 “这还是保守估计。” 朱常洵微一侧头:“柳先生,新型火药是您的弟子宋应星发明而出,您对这些应该很了解吧。” 柳安颔首点头:“不错,确如福王殿下所言一般,此战过后新型火药一定会名扬四海,引来许多觊觎者,朝廷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新型火药一旦泄露出去,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拿来对付咱们。” 朱由校忽然问道:“先生动用了一万斤新型火药,对敌军造成了多少死伤?” “臣命李桯易和洪熊二人各率两千将士于槐桐谷两侧设伏,一刻钟之内发射出八千斤由新式火药制成的炸药,将槐桐谷夷为平地,寸草不生,瑞王中军大营化作一片废墟,两万余将士,轰炸之后存活者不足两千,侥幸活下来的将士也是身负重伤,性命垂危。” “这...杀伤两万人只用了八千斤新式火药?” 朱由校不敢置信的望着柳安。 “主要是借助了地形之利,槐桐谷乃一处凹地,两侧高中间矮,类似于峡谷中的地形,适合火药发挥威力,所以才能效果如此显着。” 朱由校想了想,说道:“先生,这新式火药能代替黑火药吗?如果可以的话,王恭厂何不直接生产黑火药算了?” “陛下,黑火药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新式火药虽然威力大,但不够稳定,还需要进一步研发才行。” 柳安下一步的目标就是tnt,火药不应该一味的追求威力,而是安全性和威力并存,甚至安全性比威力还要重要,否则你拿到手里稍有不慎就爆炸了,不是伤了自己人? 在这一点上,黑火药无可比拟。 朱由校最后还是没有赐死瑞王,而是采纳了福王的建议,将他放回了汉中,也没有软禁囚禁,只是削去了他的爵位,将他的家财尽数收缴。 如此这般的还有其他参与了造反的其他藩王。 瑞王兵败的消息传到了河间府和徐州城,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老唐王见大势已去,很干脆的开城献降,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而这个消息,还没有传达给正在奉命赶来的靖锋部众人耳中。 ........ 靖锋部由镇抚司千户周鸿统领,在组合靖锋部之前,镇抚司根据历年档案,从各地大牢中提出了犯下了重罪的死刑犯,他们无不是罪大恶极,杀人如麻的侩子手,最少的手上都有几条人命,无法无天,蔑视官府。 像这种人,本是罪无可恕,应该就地正法,但在行刑前,镇抚司找上了他们,施以重利收买了他们,其中一条便是饶恕他们的罪行。 他们虽然不怕死,但也不想死,而且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被江湖中那些名门正派或者行侠仗义的侠客给制服的,他们一直都想着复仇。 所以在靖锋部针对这些江湖人士的动作中,他们十分活跃,出了不少力。 这次魏忠贤下令让靖锋部驰援徐州于河间府,周鸿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遵从命令,第一时间召集了散落在各地的靖锋部众人,向着徐州进发,此刻老唐王已经开城投降,但他们并不知道。 正如柳安所说,暗阁派来了人手,并且将靖锋部的详细动向告知了张九林等人。 周鸿原本正在江西周围活动,接到命令后开始乘船向北前进,而在庐州城,是他们的必经之地。 张九林带着各大派的成百千名人手提前一步来到了庐州城外,在河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购买了许多小船,就等着靖锋部的大船前来。 张九林等人能做到这些事情,自然是离不开暗阁的支持,靖锋部与暗阁势不两立,暗阁恨不得将他们粉身碎骨,这次更是出了血本,在江南地区的暗阁分部倾巢出动,无数条消息如飞燕般来回传递,一日之间能收到上千条消息,靖锋部乘坐的大船早就被盯上了,他们每前进一里,都会有人将他们的动作传递出去。 一艘三层大船上,船首处悬挂着镇抚司的旗子,有这个旗子在,他们一路上畅通无阻,根本没有人敢拦他们,那些小贼也识时务的绕道而行。 第六百二十九章 圈套已设,埋伏已完 “我说周千户,魏大人他怎么突然让咱们去支援徐州啊,这京师都打起来了,就算咱们马不停蹄地赶过去,能混上一口热汤喝吗?我看啊,咱们就是白费力气!” 紫髯如戟,一个身材瘦削的光头汉子,脸上带着一道骇然的伤疤,伤疤从下巴划过眼睛蔓延到头皮,随着那汉子说话,伤疤就会跳动起来,汉子的眼神极为阴狠,凶神恶煞,正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把玩着一柄匕首。 周鸿长相颇有些书生气,面白无须,南瓜脸小眼睛,年纪在三十岁左右,身穿锦红飞鱼服坐在桌旁正伏案写着什么,手旁放着长鞘大刀,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道:“既然是魏大人的命令,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张龙,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是镇抚司的人,查案的时候能不能注意些影响?你看看,又有人向我抱怨,你冲到人家家里打断了男主人的胳膊,还差点奸淫了对方的妻子?关键是你还找错了人!” 周鸿将信拍在桌子上,骂道:“你竟然穿着镇抚司的衣服,拿着朝廷的俸禄,就要有身为官的自觉!你已经不是那个混迹市井的流氓了!” “是是,尊周千户的命。” 张龙翘着二郎腿一抖一抖的,一手用匕首剔着牙,一手小指掏着耳朵,不屑的说道:“那不是个误会嘛,我见他鬼鬼祟祟的,还以为他跟暗阁有什么联系呢!” “放屁!你分明是看上了人家妻子,见色起意!要不是方丈他们及时赶到,怕是已经叫你得逞了!” 周鸿怒道:“下次再发生这种事,你就给我滚回牢里去,等着吃断头饭!” 张龙骂骂咧咧的起身:“那假和尚纯粹多管闲事,我怎么会跟他一队?” 周鸿一瞪眼:“抱怨什么?你们怎么组队都是镇抚司根据你们各自的性格筛选出来的!有问题,你找魏大人抱怨去!” 听到魏忠贤的名字,张龙态度明显好了许多,嬉皮笑脸的说道:“害,瞧周千户您说的,魏大人成立靖锋部将我们从大牢里救出来,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儿去烦他老人家呢?” “知道就好!咱们到哪儿了?” 周鸿坐下继续整理卷宗,出口问道。 “我看看啊...再有一个时辰就到了庐州城吧。坐船就是快,这才两天的功夫就已经走了几百里了。” 张龙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看了看说道。 “庐州城...到了庐州城后再有一天半就是徐州了,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招子放亮点,别到时候给靖锋部丢脸!” “得嘞,周千户您就放心吧,兄弟们的实力你还信不过吗?到时候我直接进去将那老唐王擒了献来,徐州城不攻自破。” 张龙信心满满的说道。 此刻日头刚过下午,天上的太阳毒辣,照的人昏昏欲睡,镇抚司的船没人敢拦,所以张龙等人都不免放松了警惕,打起了瞌睡。 约莫下午四点钟的功夫,庐州城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视野中,再有两刻钟就能到了。 被称作方丈的是位身穿袈裟的和尚,头上烫着戒疤,脖子上挂着大串佛珠,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看起来倒是和善,如果手里没拿那柄**刀的话。 换班过后,负责戒备的就由方丈和另外一位男子在船上巡逻,两人看着平静的河面,面无表情,没有任何交谈,对这枯燥的任务有些不耐烦。 “来了!快去告诉张掌门,他们来了!” 远处的岸边,一位武当派的弟子忽然眼睛一亮,急忙向树下喊了一声,便有弟子快步奔去,不多时就带着张九林等人来了。 看着悬挂镇抚司旗子的那艘大船,张九林握紧了拳头,眼中露出仇恨的目光,咬牙道:“终于来了,毁我宗门之仇,今日就将得报!火船准备!” “火船准备!” “火船准备!” 命令迅速传下,岸边停的二十几艘盖着黑布的小船被退了出来,黑布掀开,上面是浇了火油的干稻草。 此刻正挂着北风,天时地利人和具备,张九林带着各大派弟子跳上小船,一挥手,小船升帆,接住风力逐渐加速。 除了他们以外,河面上还有许多渔船,但像他们这般一艘船站满了人的情况极为少见,一次性出现这么多,让打盹的方丈两人立刻打起了精神。 小船与大船擦肩而过,小船上的人正在说着什么,似乎并没有注意自己,方丈摸了摸光滑的脑袋,裂嘴一笑。 二十几艘小船排成长列从大船旁经过,就在过半之时,船后的张九林跳出大喊:“点火!!” 噗! 火把扔进船首的稻草堆,瞬间引起了熊熊大火,所有小船同时调转方向,冲着方丈等人所在的大船撞来。 轰!!! 小船撞击在大船上,发出一声巨响,两边的人都是赶忙稳住身体,免得被晃下船。 “发生了什么事!”周鸿从船舱冲出,发现船边燃起了熊熊大火,顿时一惊。 “嘿嘿,周千户别急,估摸着是来寻仇的。” 方丈咧着嘴,不仅不惊慌,反而还笑的十分开心,捏的手中九环鬼头刀咔咔作响,一副兴奋的样子。 “其他人呢!敌人都打上门来了,还不赶紧给我起来!” 周鸿转身冲进船舱喊人去了,这时张九林等人脚尖轻点,一步横跨,齐齐直接飞上了大船。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张掌门,哟,这不是李掌门吗,嚯,方掌门也在,好久不见啊,几位别来无恙乎?” 方丈将九环鬼头刀扛在肩上,冲着张九林等人大笑道。 “假和尚,你们毁我山门,杀我弟子,今日叫你们血债血偿!” 仇敌在前,张九林显然没有跟他废话的心思,一脚踏碎甲板,几块碎木激射而出,直取方丈面门。 “来得好!我可是找你们找的辛苦啊!” 方丈舔了舔嘴唇,手中九环鬼头刀舞的密不透风,将碎木尽数挡下,这时张九林已经冲到了近前,一掌拍出。 “给我死!” 第六百三十章 五十禽兽 张九林乃是先天后期的高手,万里挑一,年纪才四十岁,甚至有望突破宗师,这一掌上携带的劲力可以劈树碎石,端的生猛。 然而对面的方丈也不是善茬,手中九环鬼头刀挡在身前,脚步半退,只听“铛!”一声,九环鬼头刀上出现一个浅浅的掌印,方丈倒退两步,正面扛住了张九林的全力一掌。 “善哉,张掌门,几个月不见,你功夫不涨反跌啊!” 方丈活动了几下筋骨,提着九环鬼头刀慢慢后退,他自知不是张九林的对手,此刻其他各大派的弟子都围了上来,对方人多势众,他也不可能享受单挑的待遇。 三十六计,走为上。 但这大江大河上,他能跑到哪儿去?这里便是张九林为他们设计的牢笼、死斗场,只要进入了这里,不分出个高下就休想走。 因为船只有限,对方的大船上也站不了这么多人,所以各大派此次只上船了百人,其他的弟子都在岸边等候,随时准备支援。 “不要跟他这种罪大恶极的畜生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上!” 张九林啐了一口唾沫,运气再上,其他几派掌门一听,对视一眼,也冲了上来。 方丈见状大惊失色,掉头就跑,边跑还边叫道:“亏你们还是名门正派!有种的一对一单挑啊!群殴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呸!江湖道义是跟人讲得,跟畜生没有道理可言!哪里跑!” 于是乎,船上就出现了围追堵截的一幕,跟方丈一起负责值守的那位汉子,此刻已经陷入了苦战,他一人独战二十名精英弟子,别说还手了,连招架都显得极为困难,对方这次是有备而来,就是要打你个出其不意,怎么会给他喘息的时间? 只听一声脆响,汉子手中的长枪被挑开,瞬间就是十数拳脚加身,汉子吐血倒地,被那些弟子围起来一顿乱锤,很快就没了声息。 俗话说得好,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乱拳打死老师傅,这汉子在江湖中也算是有名有姓响当当的人物,可在这么多精英弟子的围攻下,连百招都没走过。 方丈一头钻进船舱,张九林等人不假思索的便冲了进去,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几声交手的动静,冲进船舱的各大派掌门又退了回来,而方丈也是大笑两声,从里面一跃而出,还有十数人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 十人、二十人、三十人.... 张九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这些面孔他都认得,其中有好几个还是他亲手扭送到衙门的,都是恶贯满盈,无恶不作的江湖盗匪,砍头都是对他们的仁慈了。 张九林明明看着他们被判处绞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在他离开山门的这半年里,靖锋部到底又招揽了多少人? 从船舱中走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影,粗略一数,约莫四十多人,不说各个身体彪悍,也是身怀绝世武功,张九林手心开始冒汗。 周鸿最后一个走出,看着张九林等人,他眉目含煞,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偷袭我镇抚司的船只!” “你是何人?” “我乃镇抚司千户,靖锋部提携,周鸿!” “好你个镇抚司,莫非你们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吗?他们都死有余辜!堂堂朝廷机构,竟然会任用他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鸿眉头一皱,说道:“这些人乃是戴罪之身,靖锋部调他们出来,只不过是暂且帮忙罢了,等到事情结束,他们还是要回去服刑的。” “一派胡言!当我们是三岁小儿不知道你们镇抚司的套路吗!等到你们利用完他们,恐怕随便找个借口就赦免了他们死罪吧!到时候将他们留在镇抚司,专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呸!龌龊!” 张九林眼中几乎要喷出怒火,他知道靖锋部收买了一些江湖中臭名昭着的人为己所用,但他没想到对方如此没有底线,这些死囚都提了出来!这让被他们害死的那些人的家属如何看待朝廷?! “周千户,不必跟他们多说,镇抚司办事,从来不需要理由,只要这些人都死在这里,这个消息也不就会传出去了,你就放心吧。” 张龙从腰间解下两柄弯刀,在手中翻转不停,一双鹰眼紧盯着峨眉派掌门李青松不放。 “张龙,你竟然没死!” 峨眉派掌门李青松持青剑,脸色阴沉的看着张龙,就算过去了一年时间,张龙的面孔他也是记忆犹新,张龙曾经一夜间连杀一十七人,只是因为那户人家没有将女儿送给他享乐,此事传到李青松耳中后,李青松暴跳如雷,当即领了十几名弟子下山,在一处青楼里找到了饮酒过度而熟睡的张龙,将他暴打一顿之后扭送官府。 本以为张龙早就被问斩,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看样子,靖锋部的手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大明。 “桀桀,李掌门这是什么话!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死呢?当年你趁我酒醉擒我,胜之不武,今天我到要跟你好好过两招,看看你到底有几把刷子!” “无需多言,看剑!” 李青松一跃五尺高,长剑当头劈下,张龙弯刀探出,如猛龙过江,使出一招铁锁横江,双刀紧紧夹住长剑,就在二人僵持的时候,张龙忽然喉头蠕动,从舌下射出一支银针,直取李青松眉心。 张九林见势大惊:“李章门小心!” “张掌门还是顾好自己吧!” 黑影弥漫而下,正是方丈的九环鬼头刀,张九林不得不收回目光,与方丈战在一起,没空去帮助他人。 李青松身为峨眉派掌门,多与这些江湖禽**手,对他们的套路自是门清,头微微一侧便躲过那根银针,同时一个后仰,踢在张龙的胸口,与他拉开了距离。 周鸿一声令下之后,靖锋部的人便一齐冲出,在甲板上跟各大派的人战作一团,虽然张九林这边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却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战事胶着。 第六百三十一章 逃出生天 砰砰! 难分高下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各大派这边就露出了颓势,在一名精英弟子不慎中了敌人的阴招败退之后,被对方腾出手来伤到了其他人,形成了连锁反应,霎时间,各大派就落入了下风。 方丈也是个狠角色,虽然功夫比不上张九林,但胜在不要命,尽出些以伤换伤的招数,让张九林疲于招架,张九林一双肉掌,跟对方的九环鬼头刀比起来处于劣势,自己拍他一掌只会造成内伤,但如果被对方砍中,那有可能就是致命伤了。 倒是峨眉派掌门李青松那边大开大合,招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剑法飘逸,一剑快过一剑,一力胜过一力,几十回合下来,张龙反倒被其伤到了臂膀,动作变得不再像之前那般圆润,抵挡的更为费力。 但好景不长,张龙就算再不支,仗着他丰富的经验也能拖住李青松,而各大派的精英弟子却是一个个不敌败退,很快就被堵在了角落里,不时有人负伤落水。 张九林等各派掌门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高手过招,最怕分心,在张九林心急如焚目不暇接的刹那,戒疤和尚抓到破绽,一拳轰在张九林的脸上,将他打飞出去。 “掌门!” 武当派的弟子大喊,张九林吐出一口血水从地上翻身站起,虽然方丈这一拳没有给他造成太大的伤害,却给了他机会判断眼下的局势,他们错误的估计了对方的人数,就连暗阁都没有获取到船上的具体情报,导致他们人手不足,反倒被对面将了一军。 此刻的火势逐渐攀附而上,从甲板上已经能看到窜息不止的火苗,就算张九林等人能敌得过对方,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撤!” 强攻不成,张九林只能启动备用计划,先行撤退,等上了岸他们还有数百人手,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各大派弟子纷纷投河,向着岸边游去,方丈等人刚欲追击就听到周鸿叫道:“穷寇莫追!咱们赶紧弃船逃命!他们肯定不止这么点人手,只要到了庐州城,他们就奈何不得我们了!” 方丈等人只好作罢,周鸿说的不无道理,在各大派的人撤走之后,方丈等人拿上金银细软也纷纷跳河,有几个轻功好的,能如那胡嗣江一般白衣渡河,只需几块浮木就可像天上的云雁般轻盈。 这次可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让河面上的游客们开了眼界,大船在身后升起熊熊大火,前方的人则如跳蚤一般蹦来蹦去,当然了,也有那水鳇,在水中奋力扑腾的,方丈就是其中一个。 河道不宽,大船距离岸边并不远,一刻钟的功夫周鸿等人便游到了岸上,还不待他们喘口气的功夫,从正面的树林里就冲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影,足有数百人。 张九林预想到这种情况,在河岸两侧都埋伏了四百多名弟子,周鸿倒吸一口冷气,骂道:“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快跑!” 若这四百都是普通人,他们还有信心一战,若都是会功夫的武林好手,还费什么话?跑就完了。 气都没喘匀,周鸿就带着几十人开始了逃命之路,身后几百名各大派弟子嗷嗷叫着追杀,他们一刻也不敢停留,庐州府城就在五里外,只要在这之前不被对方堵住,那他们也就安全了。 可事情往往不会那么轻易如愿,在周鸿等人逃出二里地后,他们就被另一伙黑衣人给拦住了。 黑衣上带着暗阁的玄武标志,说明他们是暗阁玄武堂的弟子。 玄武堂善战,这次来了约莫百人,周鸿等人见逃不掉,只能与之交战在一起,随着身后的各大派弟子赶到,他们逐渐陷入了苦战。 而张九林那边也带人正朝着自己这边赶来,周鸿一个不慎身后挨了一刀,鲜血顿时打湿了衣裳,踉跄后退几步,被方丈一把扶住。 “周千户,咱们怎么办?他奶奶的,这张九林真是个没卵蛋的,竟然带这么多人来!” “要不是靖锋部没有集齐,就是他们再多上一倍也奈何不了我们!可惜咱们人手不足,能撤吗?” 周鸿一刀逼退杀来的弟子,警惕的看着四周,头也不回的问道。 “可以试试,这些人不如张九林他们厉害,硬冲的话有几分希望,不过咱们应该会损失几个弟兄。” 方丈估算了一下敌我战力,快速说道。 “顾不上那么多了,等到张九林他们来了,咱们是一点机会也没了!就各凭本事吧!” 周鸿深吸口气,大喊道:“不要恋战,合力突围!” 周鸿的命令还是有很多人遵从的,靖锋部几十人同时向着北侧发难,负责防守的弟子顿时手忙脚乱,知道对方突围,拼死拦住,不叫他们脱身。 奈何功夫练得不到火候,双方不时有人倒下,而且明显是各大派这边损失的人手更多。 一连倒下七人,周鸿终于率领着方丈张龙等人杀出了一道口子,靖锋部剩下的人纷纷逼退面前的对手,快步追了上去。 此时的张九林已经夺船渡河,距离他们不过数百步,张九林见周鸿等人冲了出来,急忙调转船头,一边向着岸边靠拢一边向着庐州城逼近。 又不是飞毛腿,两条腿的速度,终究还是比不上快船,眼看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周鸿带着伤势一路逃窜,身体越来越冷,速度也慢了起来。 就这么下去,他们到不了庐州城就要被张九林拦下,届时他们数百人,自己这边四十人不到,定然不是对手。 就在周鸿以为他们今天是死路一条绝无生还可能的时候,前方忽然扬起的沙尘给了他希望。 迎面飞奔而来了一队百人快骑,身上穿着制式盔甲,正是庐州城的守兵。 周鸿眼睛大亮,笑道:“哈哈!咱们得救了!” 反观张九林这边,曾被柳安严令过不能跟地方军队产生冲突,否则事情就不再是寻仇,而是上升到造反了。 “玛德!算他们运气好,撤!” 第六百三十二章 撤退 张九林知道不能跟朝廷军队起冲突,看见庐州城的将士后立即下令撤退,玄武堂的人手犹豫了一下,转身钻进树林,各大派地弟子则背起自己人的尸体,跳上张九林停靠的船只,追着玄武堂的脚步而去。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此处发生何事!” 骑兵守将是一名百户,看着周鸿等人靠近,警惕的抬手,身后的将士立刻举起弓弩对准他们,只要他们稍有异动,就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别放箭!我乃镇抚司千户周鸿!这些人都是镇抚司的人!” 周鸿被方丈搀扶着,脸色如纸般苍白,身下还有鲜血流出,虚弱至极,他拿出镇抚司的令牌抛给那百户,百户见到令牌脸色一变,急忙下马。 “原来是周千户,末将庐州城卫所百户福平,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追杀你们?” “是一些江湖流寇,镇抚司奉命缉拿他们,不想今天走漏了行踪,被他们于河上埋伏....你还在看什么,赶紧给我找大夫啊!” 周鸿说了一会儿,见福平只是侧耳聆听,一点眼顺都没有,气的大叫。 “哦哦,周千户快请上马,末将带您去治伤。” 福平这才注意到周鸿背后的刀伤,从怀里掏出金创药洒在周鸿背上,也顾不上金创药多金贵了,如果周鸿死在这里自己才有大麻烦。 洒上金创药后,伤口逐渐止住了血,福平让人腾了匹马出来,由方丈带着周鸿先行一步进城治伤,剩下的人再慢慢回城。 傍晚,庐州城外一处废弃的城隍庙中,玄武堂的杀手和各大派弟子聚集在这里。 满是灰尘的宝殿中生着十几处火堆,张九林与各大派掌门和玄武堂堂主席地而坐,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难看。 今天埋伏失败,他们损失了数十人,这些弟子可都是各大派的精英弟子,培养了多年,今天死的太可惜了。 但是并没有人责备玄武堂,镇抚司跟暗阁一样都是刺探情报的机构,肯定有自己的手段,船上都是他们的心腹,暗阁不清楚船上的虚实太正常不过了,谁也没想到,靖锋部竟然敢做出这种天人共愤的事情。 招募罪大恶极的死囚,这已经犯了王法。 报官是没用的,官官相护,又是魏忠贤的命令,谁敢报官? “可恶!今天差点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皂阁山的一位道长垂首顿足,十分不甘的说道。 张九林也是脸色阴沉,眼睛扫视过大殿中摆放的几十具白布遮掩的尸体,说道:“绝不能放走了他们!这次机会是柳先生给咱们争取来的,新仇旧恨,必须要报!” “他们现在已经躲进了庐州城,如果执意做缩头乌龟,等靖锋部其他的人赶来支援,咱们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玄武堂堂主孙晋昌摇头道。 今天他们玄武堂的杀手也折损了十数人,可以说是损失惨重,毕竟从玄武堂成立以来,还没有哪次任务像今天这样失败。 “朝廷下令让他们支援徐州,我就不信他们会躲着不敢出来!” 李青松说道:“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不将他们斩杀,将来只会更加困难!” “我赞同李掌门的说法。” 张九林点头:“咱们投票表决,同意留下的举手,打算暂时撤退的不用举手。” 唰唰... 除了玄武堂的人没有动静之外,各大派的人都举起了手,那些弟子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仇恨,不打算就这么放过靖锋部。 “暗阁要退出吗?” 玄武堂堂主孙晋昌沉吟了一下,缓缓举手,说道:“既然各大派不退,我们玄武堂也不能当怂包,不过留下可以,必须要有个合适的计划才行,否则就是在送死!” “这是自然,我已经想过了,如果靖锋部躲在庐州城不肯出来,那咱们就用诱饵将他们引出来!” “诱饵?什么诱饵?” “靖锋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就是将咱们都给抓起来,而镇抚司成立靖锋部的原因也是为了针对暗阁,但暗阁这一年来藏得太深,让镇抚司那群狗崽子们根本找不到破绽,靖锋部疲于奔命,却迟迟完不成任务,肯定十分心急。” 玄武堂堂主打断张九林的话,说道:“张掌门的意思,是让我们暗阁故意露出马脚,引他们出来?” “不错,我相信暗阁有这个能力,论天下谁隐匿行踪最擅长的,非暗阁莫属,而当下除了暗阁以外,没有任何诱饵能够将靖锋部从城中引出来。” 孙晋昌认真的看着张九林,许久后才说道:“此事我不能做主,需要跟阁主禀报。” “这是自然。”张九林笑道。 “不过你们要明白一件事情,如果暗阁刻意暴露出来,被靖锋部抓住线头,就有可能连根将暗阁拔起,到时候谁也走不脱,为了杀这几个人,将自己的性命和宗门的前途堵上,张掌门觉得这一切值得吗?” “我们没有选择,大丈夫立于世,行的端做的正,岂能苟且偷生?” 孙晋昌并没有再说什么劝诫之言,而是起身走出破庙,拉响一支哨箭。 约莫半个时辰后,树林中钻出了三个人影,孙晋昌走到三人面前说了些什么,三人明显愣了愣,然后点头遁入黑暗中。 做完这一切,孙晋昌回到破庙中坐下,淡淡的说道:“最迟后日就会有回信了。” “多谢孙堂主。” ....... “伤口不深,但是太长,这几日不要剧烈活动,好生休养,等到伤口彻底愈合了才能下床,否则伤口再次崩裂,恐有性命之虞。” 一名老大夫收拾着药箱,对趴在床上,浑身裹着纱布的周鸿说道。 “多谢大夫,方丈,赏银。” 戒疤和尚手中盘完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闻言起身,拿出二两银子交给大夫,然后坐下继续念经。 张龙啃着肉干,见状不屑的嗤鼻:“就你这个假和尚,整天装模作样的念经,造下这么多的杀孽,佛祖是不会庇佑你的!” 第六百三十三章 引诱 “善哉,我佛慈悲,人人皆可成佛,为何小僧不行?” 诵经时的方丈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神情肃然,跟白天战斗的时候判若两人。 “佛家八戒你犯了个遍,还假模假样的念经,这也想成佛?你念的什么经?” 张龙胳膊上也缠着纱布,动作太大的时候就会扯到伤口,疼得他直咧嘴。 “往生咒。” “嘁,念什么往生咒!咱们有哪个死了会去西天极乐世界?怕是地狱都不收,照我看,你还不如念大般若菩萨涅盘经。” 方丈想了想,好奇问道:“这部经法,小僧怎么没有听说过?不知是何经义” “你当然没听说过,因为那是我随口胡诌的,至于经义嘛,就是祈祷咱们不要死吧。” 趴在床上的周鸿听见张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方丈,忍不住怒道:“张龙!你有完没完了!你不信佛,难道还不许别人信佛吗?!” “好好好,周千户别动怒,我这不是为他着想嘛!不说了还不行?” 张龙举起手做投降状,刚安静了一会儿就开始抓耳挠腮,百无聊赖的在房中走来走去,半晌后问道。 “那个,周千户,我出去一趟。” “干嘛去?” “嘿嘿,去找点乐子,都说江南美人多,我出去试试能不能碰上几个!” 说完张龙就要出门,身后周鸿叫住他:“站住!去什么去,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敢出去寻欢作乐,不怕喝多了被人直接割了脖子?给我老实的坐下!” “这庐州城里,谁敢行凶?” 张龙挠着头,虽然有些不信,但还是坐回了位置上。 “今天刚发生有人截杀咱们的事情,晚上你就干出去寻欢作乐?要是一心寻死,我就将你送回牢里,也省得你麻烦了!” “哪能呢,不去了,不去了,睡觉睡觉。” 张龙讪笑两声,见无人回他,咂咂嘴摇头,一跃上了房梁,也不顾上面满是灰尘,躺在上面就闭上眼,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张龙不是没有自己的房间,但周鸿受了重伤,为了防止他出意外,张龙和方丈都是负责保护他的,张龙在那里都能睡着,方丈就不行了,他只好用诵经来提神。 有人再庐州城外偷袭镇抚司的千户,此事非同小可,府衙第一时间立案,开始找寻凶手,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但他们很快就失望了,贼人根本连庐州城都没进来过,他们的走访搜查都是无用功。 府衙没了办法,张九林也不可能傻到进城被他们抓,在城中动手未免太过愚蠢。 “周千户,咱们要通知靖锋部其他的人吗?” 方丈停下了诵经,忽然睁眼问道。 周鸿趴在床上没有动静,半晌后才有气无力道:“不。” “为何?”方丈有些困惑:“咱们都已经陷入这种境地了,外面至少还有他们的数百人等着咱们,如果咱们不求援,莫非就一直跟他们耗在这里吗?魏大人的命令怎么办?” “一旦求援,咱们就要被嘲笑一辈子,在靖锋部再也抬不起头来,我知道这些事情你们不在乎,跟小命一比,这些事情都是无足轻重,但现在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庐州城还有将士一千,咱们也只不过折损了几个人而已,等我伤势养好,就是咱们出去报仇的时候,至于魏大人得命令,先别去管了,只要将事情原委跟他老人家说明,魏大人会理解咱们的。” “你去告诉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不要掉以轻心,咱们追查暗阁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他们却对咱们的动向了如指掌,实属恐怖。” “好。” 方丈站起身出了房间,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房梁上张龙不时传来的呼噜声。 两日后。 “阁主同意了,可以让暗阁作为诱饵,将城中靖锋部的人引出来,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一定要成功,否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九林含笑点头:“贵阁主果然是个明事理的人,且让他放心,我等自不会辜负了他的苦心。” 既然阁主都开了口,孙晋昌也没什么意见,当天下午就将消息传达给了位于庐州城中的暗阁分部。 经过一夜的酝酿,第二天暗阁便有了动作。 张龙百无聊赖的站在驿站门口,嘴里叼着跟狗尾巴草,斜靠在大门旁看着看着过往行人,不时打个哈欠,摸摸肚子,回头看一眼门内,心想怎么还不开饭。 此刻距离他们遇袭已经过去了三天,周鸿的伤口开始慢慢结了咖,这三天里虽然他们一再警觉,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在周鸿的严令要求下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只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 这可让生**荡的张龙有些受不了,他不止一次的想要偷偷溜出去,却都被方丈给拦了下来,今天又轮到他当值,周鸿严肃的告诉她,如果他敢偷跑,就让他滚回大牢里等死,张龙现在领着朝廷俸禄,日子过的舒服,哪里还想再回到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去,只能按捺下性子,乖乖的站在门口。 忽然,张龙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名小贩不时朝着自己这边看,本来他还没觉得什么,光自己脸上的疤痕就足够让人好奇了,他走到哪里这种目光都络绎不绝,但真正让他起疑的不是小贩的目光,而是小贩的动作。 小贩卖的是青瓜,打扮像个农夫,看样子是从村子来到城里卖自己家刚刚熟透的青瓜的,可小贩皮肤有些白皙,不像是日日在田里劳动的农夫,并且他的手上没有厚厚老茧,只在拇指食指中指三指的指肚处有些薄茧,像是经常握笔的人。 经过这些细节上的判断,张龙瞧出这小贩并不是田里的农夫,那他挑着担来卖青瓜?还专门跑到驿站门前卖,这三伏天的那里又没有阴影,岂能不可疑? 张龙瞬间起了警惕,身体逐渐紧绷,眼睛微眯,那小贩似乎瞧出张龙的眼神不对劲,赶紧挑着担子打算离去。 第六百三十四章 踪迹 “站住!你是什么人!” 张龙吐出口中的狗尾巴草,拦在小贩的面前问道。 “啊...大人,俺...俺是小卞山的村夫....贱名王大牛....” 瞧着他惶恐的神态,张龙更加怀疑他起来,但是此刻不能打草惊蛇,张龙眼珠子一转,笑着从王大牛挑着的担子中拿过两根青瓜,说道:“别紧张嘛,我看你这青瓜不错,想买两根。” 王大牛松了口气,急忙放下担子,用肩上的汗巾擦了擦手,笑道:“大人,您挑,您挑。” 张龙随便拿了几根交给王大牛,王大牛拿起秤砣笨手笨脚的秤了秤,拿起跟草绳将几根青瓜绑好递给张龙:“大人,您的青瓜。” “嗯,多少银子?” “二两。” “多少?!”张龙眼珠子一瞪,骇然道:“五根青瓜你卖二两?!这青瓜难道镶金了?” 张龙好生端详了一下青瓜,以为自己看走了眼,这青瓜其实另藏玄机,可翻来覆去几遍,他终于失望了,这就是再普通不过的青瓜,于是他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会不会做生意?逮着一个人硬宰?” “瞧大人您说的,小人这可是公道价,青瓜是今早上新摘的,新鲜着呢,价格绝对童叟无欺啊!” 说着说着,王大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警惕道:“大人您不会是想吃白食吧....” 张龙白眼一翻,气的差点吐血:“我稀的吃你这老农的白食!拿去拿去,滚蛋!” 二两碎银子扔下,王大牛欢天喜地的连声道谢,挑起担子健步如飞,一溜儿烟的向前跑去。 张龙本想将青瓜直接丢了,可一想这是花了他一个月俸禄买来的,金贵着呢,舍不得,于是只好提着青瓜追了上去。 王大牛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被人跟踪,但走的路线颇为曲折,七拐八拐的出了城,一头扎进了林子里。 张龙提着青瓜,双眼微眯,想了片刻之后,抬脚追了上去。 进了林子之后,王大牛明显变得警觉起来,不时回头查看有没有人跟踪,但张龙是什么人,一路跟踪下来完全没有被王大牛发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王大牛带着张龙来到了一处破庙里。 看着王大龙进了破庙,张龙冷笑道:“果然不是好人。” 说完,张龙就悄咪咪的摸到了城隍庙外,一个鹞子翻身上了房顶,小心翼翼地掀开房顶的瓦片,探头看下。 只见城隍庙中坐着密密麻麻的人影,正是张九林等人,而此刻,似乎他们闹了什么别扭,大声吵嚷着。 “你们竟然把损失了弟子的罪过强加于我!” “呵呵,如果不是张掌门执意要在河上设伏,我等又怎么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放屁!明明是因为暗阁的人没有提前侦查到敌人的数量,才导致我估算失误!” 孙晋昌不悦道:“张掌门,我暗阁好心助你,你竟然狗咬吕洞宾,既然这样,那咱们也不必合作了!” “没了你们,我一样能干掉他们!” “哼!张掌门好自为之!我们走!” 孙晋昌一挥手,带着玄武堂的其他弟子离开了城隍庙,张龙急忙伏低身子,生怕被发现。 当孙晋昌带着玄武堂离开之后,各大派也有了内讧,皂阁山和峨眉派等人相继离开,眨眼间城隍庙中就只剩了张九林的武当派弟子。 “掌门,咱们现在怎么办?还要继续等吗?” 一名弟子上前问道。 张九林瞧着李青松等人的背影,脸色难看道:“过了今晚,如果他们还龟缩在城里,那咱们也不必等了!” “是!” 说完,武当派就开始各干各的事情,没有再发生其他的事情。 张龙将瓦片盖了回去,沿着原路返回城中,驿站里传来饭香,眨眼已经到了饭点,张龙没有去饭堂,而是直接来到了周鸿的房中。 “张龙?你怎么不去吃饭?”周鸿坐在床上,嘴巴半张,手里的包子还腾腾冒着热气。 “还吃什么饭啊!”张龙将青瓜放桌上一放,周鸿眉头一挑:“不吃饭,你神活?” “不是这个意思,你猜我刚才在门外看到了什么?” 张龙一副邀功的表情。 “看到了什么?”周鸿随口问了一句,就开始专心对付起自己的包子,张龙不吃饭,他还要吃呢。 “我发现了暗阁的人!刚才我在门外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贩,跟着他出了城,到了城外的城隍庙中,发现张九林他们就在城隍庙里落脚!” “什么?你确定?”周鸿目瞪口呆的看着张龙,他没想到张龙竟然会给自己带来这种惊喜,刚才有人来报告张龙不知去向,周鸿还以为他又去鬼混了,没想到竟然是追人去了。 “千真万确啊!都是我亲眼所见,那张九林等人起了内讧,暗阁玄武堂和其他各派都相继离开,现在城隍庙只剩了武当派的人,他们不过四十人!如果咱们今晚出手,定能来个瓮中捉鳖,将他们一网打尽!” 张龙说的唾沫横飞,眼中露出精光。 周鸿有些不相信对方会如此轻易的就被张龙找到踪迹,但张龙肯定不会骗他。 “你确定不是被对方给哄骗了?” “周千户你还信不过我吗!我跟踪别人的技术那可是一流的,谁能发现我?而且我听他们的谈话,过了今晚,武当派也要离开了,咱们要是不抓住这个机会,他们就是鱼入大海,再难觅其踪迹啊!” 张龙急道。 周鸿思虑再三,还是下定了决心:“好吧,你去从庐州卫所调五百人来,不管对方有多少人,咱们都要小心行事。” “啥?调人?唉哟,我的周千户诶,对方就四十人,你这么信不过我们?哪里还用的找调人啊!就算调来了他们也派不上用场,还平白将咱们的功劳分了出去!您想想,要是被魏大人知道您立下此等功劳,那奖赏能少的了吗!” 张龙拍手叫道。 “这,万一中了埋伏咋办?我带着伤势,逃又逃不脱。” 张龙自信道:“不用您老人家出马,今天晚上由我张龙带着弟兄们去就好了,周千户你就留在客栈里好好休养,等着我们的捷报就行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 请君入瓮 周鸿见张龙说的铿锵有力,毫不迟疑,心里安定几分,在他的认知里,张龙虽然狂妄自大,但在一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从不会信口胡说,所以周鸿认为,城隍庙可能真的是个机会。 单纯为了稳妥的话,对他们不闻不问是最好的选择,可这样的话就与靖锋部成立的初衷相违背,对方都已经内讧,你们却还是缩在城中如老鼠般畏缩,怎么也说不过去。 思虑再三,周鸿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过这次的队长并不是张龙,而是方丈。 对于周鸿的决断,张龙很不满意,但一心想着立功的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摩拳擦掌了。 靖锋部赏罚分明,为了提高张龙等人的积极性,魏忠贤给他们的红利十分可观,活捉一人,赏银十两,杀一人五两,如果对方是张九林这般的人物,甚至还可以赐与他官身。 张龙等人是讨厌朝廷不假,他们对朝廷的许多规矩都嗤之以鼻,但当他们真正开始为朝廷效力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很乐意遵守他们的规则的。 有了官身,张龙等人就再也不是平民白衣,他们也可让自己的子侄晚辈参与仕途,求一份富贵前程,这是阶级特权,圣人都难免为之心动。 在出发前,周鸿不放心,又将张龙等人叫到屋中叮嘱,与他们约法三章,不可贪功冒进,不可掉以轻心,更不能乱杀无辜,以平民百姓来充当江湖人士。 张龙自然是满口应下,对他而言,周鸿说的都是屁话,他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仇家没有八百也有几十,能活到现在,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见势不妙的话,他第一个就跑。 靖锋部剩下的人分成了两部,一部留下来看守大本营,留下的人数不多,只有三四人而已,其他三十五人则全都跟着张龙一起出城,偷袭武当派。 大白天的肯定不能去,等到夜幕降临,张龙等人换上夜行衣,拿上兵器,通过早就打过招呼的城旁小门出了城,进了林子后都跟在张龙身后,一路向着城隍庙前进。 因为周鸿再三叮嘱要小心谨慎,所以张龙等人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快步只需半个时辰的路硬生生走了近一个时辰,才看到了城隍庙的院墙。 城隍庙年久失修,早在嘉靖年间就被荒废了,墙上斑驳的红漆杂落,倒出都是乱草,但从规模上不难看出当年它也曾辉煌过。 张龙几十人摸到城隍庙院墙外,悄无声息的摸到了正门,说来也怪,正门处连看守的弟子都没有,只能依稀听到城隍庙中传来的谈话声。 张龙确认无人后比了个手势,十人跃上房顶,从两侧逼近,三人留在外面防止有人逃出,而张龙则带着剩下的人大笑三声,大步迈进城隍庙。 “张掌门,三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殿中的声音一顿,下一刻张九林就从庙中冲出,看着张龙惊愕道:“张龙?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只允许暗阁打探我们的消息,不允许我们锦衣卫打探你们的动向吗?不是我说你,张掌门你的江湖经验太少,就算是找落脚点,也不应该找城隍庙这种显然的地方待啊!实在是太容易找了。” 张龙恨铁不成钢的数落着张九林,张九林面沉如水,听到了两侧房上传来的轻微响声,再看到张龙身后站着的人后,嘴角缓缓上扬。 “张龙啊张龙,就来了这么点人?庐州城的守将呢?不会是你贪功没通知他们吧。” “哼!就你们这点人,哪里还用得着他们帮忙!靖锋部的仇,自当亲手报之,江湖男儿,岂能将希望寄托于他人?” “好,说的真是好听,我都差点信了。”张九林合掌大小,张龙有些奇怪道:“暗阁玄武堂和各大派的人都走光了,就剩下你武当派在这里,面对我们靖锋部,你不害怕?” “害怕?害怕你会放过我们吗?” “呃...不会。” “既然害怕无用,那我为何还要害怕呢?”张九林笑着问。 张龙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一旁的方丈说道:“不对劲,这林子有些太安静了!” “就算是晚上,林子里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好,中计了!” 戒疤和尚脸色大变,他曾经供奉佛祖十数年,寺庙就坐落在一处林子里,朝升暮落,日夜诵经,他对林子里的情况知晓的十分清楚,在这夏伏时节,林子里应该是虫鸣鸟叫不断才对,如果太过安静,就说明有人在外面。 张龙也是一惊,立马将弯刀掏了出来,警惕的看着四周,他太想着立功了,没能注意到这些旁枝末节。 “哈哈,还是你这假和尚聪明,张龙,你先前说的那些大话,我就不嘲笑你了,你且看看,是不是他引着你来的?” 张九林让开身子,老实憨厚的王大牛就站在他背后朝着张龙傻呵呵直笑,身后的担子里还放着青瓜。 张龙的脸当时就绿了:“你是故意将我引到这儿来的?” “自然是我们的诱敌之计,如果暗阁的行踪这么容易就被你发现,那靖锋部也就没有成立的必要了,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是这位暗阁的兄弟演出来的,就是为了让你起疑心,他一路上不时回头,不是在确认有没有人跟踪,而是看看你跟没跟上,没跟上的话,他说不定还会等等你,哈哈!” 张九林仰天大笑:“诸位,狼已入瓮,显身吧。” “想不到张掌门这还真是个妙计,真的将对方给引了出来,看样子这大半年的牢饭,把你们吃傻了啊!” 皂阁山天师手持金刚杵走来,在他身后则是各大派的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霎时间,形势逆转,张龙等人从偷袭的一方变成了网中之鱼,对方布下了天罗地网,自己这些不明不白的一头扎了进来,可谓插翅也难逃。 “啊!” “啊!” 院外传来三声惨叫,张龙身体一震,用屁股想都知道他埋伏在外的三个人被干掉了,而与此同时,在房顶上准备奇袭的十人忽然传来打斗声,几声闷响过后,那十人就被赶了下来。 房上,二十几道身影站起,借着月色看向自己等人,正是玄武堂的人手。 “原来,这些都是你们的计!” 张龙咬牙切齿的说道。 “现在你们可没有那么好运了,如果不是你贪功,没有将事情告知给庐州城的守将,打算独揽功劳的话,也许我们还真得撤走,另寻机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白捡的功劳,能不能拿到手,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张九林冷笑一声,嘴里吐出几个字:“不要留情,就地格杀!” 第六百三十六章 论功行赏 以有心算无心,张龙等人的下场并不好,他们也遭到了自己应有的报应。 靖锋部出动三十五人,无一人生还,逃出。 此次,靖锋部折损了近半战力。 而张九林等人则一把火烧毁了城隍庙后就离开了庐州城,报仇要一步步来,不能莽撞,如果贪得无厌,他们的下场就会跟这张龙一样。 周鸿在房中等了又等,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都没有看到张龙等人回来,心里缓缓升起不好的预感。 张龙等人去偷袭武当派,怎会迟迟未归? 会不会是中了埋伏? 恰好这时,一名靖锋部留守的人从门外冲进,进门就叫道:“不好了!刚才有巡逻的千户说,城外的城隍庙昨夜起了大火,在里面发现了几十具尸首,现在府衙已经立案,正在派人着手调查此事!” “什么?几十具尸首?!” 周鸿骇然变色,猛地起身,连跑几步想要去看看情况,忽然背后刺痛感传来,周鸿脸色一白,向前倒下,好在靖锋部的人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可周鸿背后的伤口已经有些开裂。 “周千户,你这个状态,还是不要乱动了,让我们去就好了。” “不行!”周鸿坚决的摇头:“去备辆马车,叫城中守军派人护送我们过去!” “是!” 在三百人的护送下,周鸿来到了城隍庙前,此刻诺大的城隍庙已经是焦黑一片,冒着滚滚浓烟,火势已经被扑灭,但城隍庙里的东西已经是荡然无存,唯有堆砌在大殿里的几十具尸首,让人知道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失火事件。 周鸿颤巍巍的上前一看,脸色逐渐狰狞,一具尸体的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而五花八门的兵器则扔在一旁,九环鬼头刀赫然在列。 尸体的身份已经呼之若出。 “周千户....” 周鸿扶着门框,呼吸急促的喘息几口,咬牙转身:“走!回京师!” ........ 徐州城与河间府相继被收回,让瑞王作乱一事彻底落下帷幕,捷报连传,同时京师城外发生的事情也扩散开来,柳安临危受命,接任直隶总督,以训练不足半年的新军迎战瑞王的十万大军,十二奇策,策策连环,最后损失不到三百人,就将瑞王大军打的溃散奔逃。 一战扬名。 如果说之前大家对柳安的认知还停留在文臣,那么此刻就要再加上浓厚的一笔了,说是用兵如神也不为过。 接到徐州城与河间府奏报的当天,朱由校就召开了殿前议事,朝中文武百官尽皆到场,太和殿外一派和气的景象,前几日阴郁的气氛一扫而空,大臣们脸上都挂着难以掩饰的笑容。 魏忠贤更不必多说了,前几天提心吊胆,这几天则身轻如燕健步如飞好似变了个人一样,人逢喜事精神爽,经历过大起大落的魏忠贤,对军事这一方面更加的看重。 朱由校也是一样,大破敌军的同时,更是让他见到了三大营的腐朽,朝中的不足之处。 “陛下驾到!” 众臣摆正态势,脸色肃穆,收起了笑容。 朱由校坐上龙椅,眼睛扫视过下方的臣子,颔首说到:“今日议事,主为论功行赏。” “藩王作乱,百姓遭殃,大明上下无不为之震动,诸位爱卿,此战,你们认为结果如何?” “回陛下。”内阁阁老冯铨侧迈一步出列,说道:“臣认为,此战扬我大明国威,可震慑诸方宵小,灭其不臣不心,乃大胜。” 朱由校点头:“冯阁老所言不错。” 紧接着朱由校又说道:“不过,朕倒是有些不同的看法。” “虽然此战是我军完胜,但诸位可曾想过,为何瑞王在作乱之初,朝廷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接到,甚至瑞王连下诸城,都已经从汉中打到徐州城脚下了,朝廷才知道瑞王造反?” “此事,镇抚司要自省。” 魏忠贤在后急忙应道:“是,臣定严厉斥责他们,让镇抚司加强对各地的监察。” “还有,拱卫京师的三大营初战不利,损我朝廷威仪,瑞王以七万大军就能将我十万大军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河间府连一日都没守住,大明延续至今的三大营竟如此无用!” “此事,着由大理寺卿和吏部内阁介入,东厂派人监督,给朕好好查一查,到底是因为什么,朝廷每年花数百万两银子供养的大军如此不堪一击!” 听到这里,柳安出列说道:“陛下,臣举荐一人,可负责此事。” 朱由校含笑问道:“先生举荐的此人是谁?” “吏部稽勋郎中,孙传庭。” 顿时殿外哗然,孙传庭前些日子还当面质疑柳安,大家都以为柳安会择机报复他,没想到竟然出言举荐,这可让大家都没有想到。 “先生举荐此人的理由是何?” 柳安说道:“孙传庭任吏部稽勋郎中,秉公职守,清廉正直,对吏部的卷宗知之甚详,在三大营出征之时,臣曾经拜访过他,也是从他口中,臣得知了三大营历年来的一些秘辛,所以臣才能提早备战,河间府一战,非战不力,而是必败!” “如果陛下要彻查三大营的情况的话,孙传庭足以担当陛下委托的重任。” “由吏部稽勋郎中孙传庭担任监察使,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朱由校问道,殿外一片寂静,没有人出言反驳,如果说柳安之前在朝中的地位还比不上魏忠贤的话,经历了这场大战,彻彻底底的成为了实权人物,跟魏忠贤完全可以平起平坐,他举荐的人,谁敢反驳呢? 况且朱由校询问他们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谁都知道朱由校已经同意了。 “既然诸位爱卿都同意,那么,吏部稽勋郎中孙传庭何在?” 孙传庭赶忙出列:“臣在。” “朕任命你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与大理寺内阁和东厂一起彻查京师三大营,你可能胜任?” 孙传庭大喜过望:“回陛下,臣定不辱命!为陛下效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第六百三十七章 詹事府詹事 “好了,这些虚言就不用说了,朕要看到你的成效,下去吧。” 朱由校摆了摆手,孙传庭应过后站回队伍中。 “接下来要议的事,便是此战封赏的问题。” “依诸位爱卿之见,此战首功是何人?” 众臣面面相觑,阁老顾秉谦说道:“回陛下,此战首功,非柳太师莫属。” “臣等附议。” 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什么好讨论的,公道自在人心,是谁临阵接兵,力挽狂澜,逆转乾坤的,大家都清楚的很,如果不是柳安,直隶总督是个跟郑洪波一样的人的话,京师说不定早就陷落了,首功柳安是当之无愧。 “陛下,这首功臣不敢当。” 柳安摇头拒绝了这份功劳:“臣身为首将,虽有指挥调动兵马之功,却无沙场搏杀之劳,若真要论功行赏,此战首功当为工部郎中宋应星受领,新式火药便是由他研发而出,如果没有新式火药,臣也不敢保证此战必胜,况且在新式火药的帮助下,新军损耗甚低,一战消灭敌军两万余众,降兵四万余,这一切的主要功劳,都来自于他。” “宋应星此人朕也是多有耳闻,既然先生都如此推崇他,那首功的位置就让给他吧。” 朱由校抬手道:“传朕旨意,赐宋应星一品蟒袍,白银千两,官升工部左侍郎,统领王恭厂事务,赐进士及第。” 从正五品的工部郎中一跃成为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可不是官升三级,而是四级,可如此莫大的殊荣,都比不上那一件蟒袍和统领王恭厂来的有价值。 一品蟒袍,意味着宋应星虽然只是个正三品的官员,可地位能跟正一品的官员平起平坐,除了皇帝以外,他拥有了质疑上官的权利,就连吴淳夫都不能强制他做什么事情,朱由校此举,无疑是将宋应星保护了起来。 宋应星执掌王恭厂,新式火药都是由他研发而出,又在之前听过福王朱常洵的一番话,朱由校怎么会不认真对待宋应星呢? 今天柳安将首功让出,朱由校表现的极为淡定,就是在之前柳安便主动找到朱由校商量了此事,如果想要宋应星不受他人威胁利诱的话,此次首功的位置必须要放到他的头上,同时给宋应星留下了继续上升的空间。 柳安已经身为当朝太师,并不在乎这什么首功不首功的,有些时候,位高权重反而不是好事。 “以及钦天监监正,太师柳安,此战中他出力甚多,妙计百出,朕心甚慰,惟心惟德,三皇治世五帝定伦,自高祖开朝以来,大明从未有过如此胜绩,如不多加褒赏,朕寝食难安。” “故,擢太师柳安,兼任詹事府詹事,赐一品蟒袍,封广安侯,追封其夫人一品诰命。” 又是一颗重磅炸弹落到了人群中,魏忠贤都有些惊讶朱由校的赏赐,非开疆拓土者不能封侯,几乎已成了大明永乐年间之后的定论,后来大明的各位皇帝都有意削减爵位的数量,每一位皇帝再赐爵之前都要斟酌再三,可今天这个广安侯封赏的也太过容易了。 如果光是爵位也就罢了,真正让众人震惊的是詹事府詹事一职。 此职位通常情况下都是由内阁阁老或者朝中极富名望的大臣来担任,詹事府就是教导太子的地方,詹事府詹事就是太子的老师,皇后张嫣的孩子尚未出生,朱由校就已经决定了他未来的老师,是不是有什么言外之意呢? 柳安任詹事府詹事,在不远的将来就是两朝帝师,如果能活七八十岁,三朝帝师也不是梦想。 三朝帝师,纵观历朝历代,能挑出来的也不过一手之数,因为光是岁数这一关就卡死了许多人,柳安还是实打实的。 但显然这条旨意是朱由校早就考虑好了的,如今只不过是借题发挥,趁机说出来罢了,不容置疑。 “臣柳安,谢陛下隆恩。” 最主要两个功劳封赏出去,其他的将领就不需要朱由校亲自操心了,自有吏部酌情处理,最后上个折子就可以了。 至于郑洪波等人,则是被押入大牢看守,等着孙传庭的调查结果一出,便是数罪并罚,满门抄斩虽不至于,但凌迟处死怕是逃不掉了。 更值得一提的就是徐州总兵公桓,没错,朱由校不仅赦免了公桓的罪行,还让他升任徐州总兵,接任了周方明的位置。 毕竟公桓叛乱的原因跟他人不同,这一点朱由校是知道的,而且他作为第一个献降的人,朱由校自然要给世人展示出一种态度。 至于战死的周方明,朱由校追封了他靖安侯,将他的尸首好生安葬,更是大手一挥赐下万金安慰他的家人,他的过往种种罪行也不再追究,人死如灯灭,周方明为大明倾尽最后一丝气力,再追究他的责任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而朝廷派出去抄家的人也传回了捷报,十几名藩王的府邸在短短几日间被镇抚司的人手破门而入,所有家珍宝物,金银字画一样都没落下,全部充归国有,这些藩王大多都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养了十几代的财富,最后还是归了朱由校囊中。 这也是朱由校最感兴趣的事情,毕竟在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是这个,如果不是看上了藩王家中的那么多银子,朱由校干嘛闲着没事逼反他们呢?如今一石二鸟,不仅可以开始名正言顺的削藩,还能大捞一笔,实在是妙不可言。 而在接二连三传来的汇报中得知,光是周王朱恭枵的家产,就价值上千万两白银,其他的藩王最多的就数老唐王了,他的家底比起周王朱恭枵只高不低,价值差不多在一千二百万两银子上下浮动,像鲁宪王朱寿鋐这样老牌藩王都是家底雄厚,但瑞王朱常浩就不够看了,他受封离开京师的时间并不久,家底微薄,只有不到百万两银子,可以说他完全是被其他藩王架到火上的。 第六百三十八章 成国公拜访 但这些造反的藩王,朱由校都放过了他们,并没有过多责备,只是罚没了家产,没有了家产也没有了爵位,他们跟一届白衣没什么区别,况且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将来的日子会过的如何,想必也是惨不忍睹。 任由其自生自灭,便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信王的婚事已经提上了日程,随着张嫣的肚子日渐胀大,太医们已经开始估算预产期,而且目前为止胎儿健康,张嫣的身体也调理的十分妥善,成国公之妻朱芳薇在跟成国公小聚之后,又进了宫,开始为张嫣的身体操劳。 对于柳安派人将成国公营救出来,朱芳薇十分感激,还特地登门拜访,带了厚礼,对柳安千恩万谢。 不过在他们上门的时候,柳安发现成国公的脸上还带着一个红印。 “咦,成国公,你这脸上是被人打了?谁这么大胆子敢打你?” 柳安好奇问道。 “嘘,千万别被她听到了。”成国公朱纯臣连忙摆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惊惧的望向正在跟大小姐杨明曦谈笑的朱芳薇。 “怎么回事?” 柳安满头雾水。 “还不是因为瑞王!”成国公满脸幽怨的说道:“瑞王为了拉拢我,跟我定了亲,打算将他的小女儿许配给我,我当时为了稳住瑞王,只好答应下来,本来没打算说的,结果回家之后薇儿她灌了我几壶酒,将我硬生生灌醉,把话从我嘴里套了出来,这脸上的巴掌印就是她扇的。” 成国公瘪着嘴,十分委屈的样子,柳安哭笑不得的说道:“这事儿老夫也不知道,酒后误事啊。” “谁说不是呢!我酒量平平,薇儿她是知道的,出门在外近半年,她怕我鬼混,我哪儿敢啊!我都好几天睡在书房了。” “过几天就好了。” “昨日陛下将成国公你召进宫去,应该是谈封赏你的问题吧,怎么样,你这次立下了大功,陛下赏了你什么?” 柳安微笑着说道。 说起这个,成国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嘿,其实也没啥的,陛下他就赏了我几处宅子,还有五军营指挥使。” “哦?”柳安惊讶道:“陛下让你接任五军营指挥使了?” “不错,陛下说现在京师三大营太过浮夸,士气低落,让我去好好管教一下他们。” 成国公笑道。 五军营指挥使的位置,可比左军都督还要高上那么一些,朱由校也是在培植亲信了,身为左军都督的朱纯臣现在当上了五军营指挥使,可以说既有调动兵马之权,又有统率兵马之责,虽然肩上的担子重了,但柳安却觉得朱纯臣精神焕发。 “对了柳先生,你当上了直隶总督,现在又兼任詹事府詹事,魏忠贤肯定会对你心怀警惕,最近军方这边乱的很,魏忠贤忙着管束他们,还没空暇来理会咱们,等他腾出手来了,可就要开始针对咱们了。” “直隶总督的位置老夫已经还给了陛下,老夫现在只是钦天监监正和詹事府詹事,不当那劳什子直隶总督了。” “为何?”朱纯臣一听急了:“直隶总督是大明从来没有过的职位,这么大的权势,柳先生您怎么就这么放弃了?这多亏啊!” 柳安摇头道:“首先就是老夫忙不过来,分身乏术,老夫去岁九月入京,得陛下青睐任钦天监监正,至今也有大半载过去了,可钦天监老夫去的次数少之又少,这个监正的位置名不副实,还有新军需要操练,又当上了詹事府詹事,虽然现在没什么事情,可一旦将来陛下有了太子,这詹事可就忙碌起来了,直隶总督的位置太过重要,应该让更有能力的人去做,而不是老夫。” “至于成国公担心的事情,老夫认为暂时还不用担心,虽然魏忠贤现在权倾朝野,但他终究还是陛下这边的,只要他忠于陛下一日,就是咱们的同僚,他虽喜欢权力,可也懂得制衡,所谓盛极必衰的道理,他可是比咱们更清楚,陛下提携老夫和成国公你来制衡他,他反而乐见其成,如果他真的没有了制约,恐怕就要引起陛下的猜忌了。” “归根结底,魏忠贤也不过是一届阉人,权势都来自于皇帝,如果皇帝想要对付他,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罢了。所以咱们看似是魏忠贤对头,实际上却是魏忠贤的保护伞,咱们在,陛下就会依仗他一日,若是没了咱们,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不然就依照魏忠贤的性格,肯定不会坐视咱们发展到如今这步田地,早就应该动手了,这一切无不表明了他的态度。” 朱纯臣想了想,觉得柳安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如此说来的话,确实最近魏忠贤行事作风收敛了许多,自从东林党人被他排挤出朝堂,他可是好生风光了一阵,不过倒是变得兢兢业业起来,也没有什么坏的风评传出。” “这就是他的态度啊,谦逊才能做的长远,魏忠贤是个老狐狸,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老夫将直隶总督的位置交出去,也是因为这一点,如果老夫继续担任直隶总督的话,权势滔天,再加上京师三大营如今是这种情况,拱卫京师全靠老夫的十万新军,就算陛下再如何信任老夫,如果有人在他耳边吹耳旁风的话,陛下也难免忌惮老夫。” “这直隶总督的位置,老夫不能做,将其交出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成国公朱纯臣见柳安如此算计,不禁有些佩服:“柳先生果真好算计啊,魏忠贤藏拙,不就是在陛下面前示弱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柳先生您转手也跟魏忠贤一样,这样的话,在陛下面前就不会显得您独具一帜,也不会让陛下猜忌您了。” “倒是没有成国公你说的这么神,老夫不过是正常人的思维罢了,对了,最近信王殿下的婚事操办的怎么样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女子会 成国公说道:“还是挺顺利的,经过头三轮的秀女已经选出,在宫中由那些嬷嬷们教导礼仪,这些日子薇儿她也参与了,柳先生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柳安关心这个原因自然是因为信王对丫丫的觊觎,柳安可不会将丫丫许配给他,为了绝掉对方的念想,自然是让信王早早成婚为妙。 知道柳安的想法之后,成国公不禁捧腹大笑:“哈哈哈,柳先生您这可真是多虑了,信王殿下最近被李庄妃给锁在慈庆宫出不来了,就是因为他整天念叨着要娶丫丫,此事都已经闹的满城皆知了,谁都知道柳先生您有个孙女儿,迷得年幼的信王神魂颠倒,魂不守舍呢。” “这么夸张?”柳安皱眉,丫丫出名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丫丫习武可以强身健体,自己没有意见,但若是让丫丫成为众星捧月,名扬天下的女子,他并不愿意。 树大招风,谁知道会不会有居心叵测的人盯上她呢? 大小姐杨明曦拉着朱芳薇正秘密交谈着什么,柳安不方便听,但他很好奇她们说了什么。 “哎,成国公,你去听听,她们两个在说什么。” 柳安眼睛一转,用胳膊肘戳了戳朱纯臣。 朱纯臣脸色一变:“柳先生您怎么不自己去?干嘛叫我?” “废话,老夫是那种偷听的人吗?”柳安眼珠子一瞪,义正言辞道:“你可以借着道歉的功夫去听一听嘛,反正又少不了两块肉,顶天再挨一巴掌,不过你放心,老夫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老夫可以用人格担保。” “不去,打死我也不去!现在去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成国公朱纯臣连连摇头。 “你听我说。”柳安走到朱纯臣身边小声道:“你如果不去,老夫就告诉朱芳薇你很喜欢瑞王的小女儿。” 成国公:“?????” 怎么一言不合,柳先生就开始威胁上了? 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怎么样,成国公考虑的如何?” 柳安的笑容里尽是不怀好意,成国公开始后悔将瑞王许亲的事情告诉他了。 “去!” 朱纯臣咬了咬牙起身,如果柳安真的跟朱芳薇说自己很喜欢瑞王的小女儿,怕是连家都回不了,想想到时候在大街上一群人围着自己看,他就头皮发麻。 没办法,朱纯臣只好朝着朱芳薇和杨明曦二人走了过去,刚走了两步,他心里就来了注意,忽然咳嗽两声,吸引了朱芳薇和杨明曦的注意力。 朱芳薇一看是他,轻哼道:“干嘛?” “那啥,柳先生让我过来问问,你们在说什么事情。” 朱纯臣毫不犹豫的就将柳安给卖了。 柳安:“????” 朱芳薇和杨明曦的目光越过朱纯臣看向一旁手足无措的柳安,对视一眼,笑道:“柳先生若是想知道,自己来问就是了,干嘛还要他来传话。” 说完,朱芳薇就和杨明曦坐到了柳安这边的桌子旁,将朱纯臣晾在了一边。 朱纯臣心里苦啊,抓耳挠腮好半天,还是乖乖的坐了过来,不过大气都不敢出,躲在朱芳薇身后。 “咳咳,这个,老夫也是好奇....” 柳安的小眼神不住的往杨明曦手中拿着的那张纸上瞟,大小姐杨明曦笑了笑,将纸放到了柳安面前。 “女子会?” 柳安看着上面的三个大字皱眉说道。 “柳先生知道女子会?”杨明曦一愣,这个想法是她这些天才想出来的,难道有前车之鉴吗? “嗯,老夫曾经见过类似的组织。” 柳安点头,什么女子会,归根结底就是妇联嘛! 注意,这里的妇联不是你们想的那个复联,里面没有寡姐钢铁侠。 妇联,正如其名,乃是女子们联合起来组织的协会,最终目的就是维护女子的权益。 杨明曦所罗列的女子会只不过是妇联的雏形罢了,里面有很多不到位的地方,而且只是呼吁女子们要自己做主婚事,而不单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红盖头一遮,连夫家是谁都没见过就嫁了过去。 柳安不知道杨明曦是从哪里来的这种想法,但想必是很早之前就有了这种势头,只不过自己没有发现罢了。 “柳先生觉得怎么样?我最开始想着是叫来京中的芳龄女子们一起聚一聚,告诉她们女子会的好处,然后将女子会推广给她们,让她们加入进来,她们都是出自有权有势的家庭,只要她们联合起来,就一定能改变许多事情!” 杨明曦眼睛微微发亮,很激动的说道。 朱芳薇在一旁含笑不语,对杨明曦的这个想法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她。 柳安这就有些担心了,女子会放到后世开明的世界还好,大家都能接受这种东西,但放到现在的大明..... 女子会的前景柳安并不看好,甚至应该说命运多桀,会不会胎死腹中尚且两说,就算他内心是赞同女子会这种组织成立的,但其他人呢? 那些王公勋贵,各大商贩们,他们能接受女子会吗? 不用过多讨论,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对于权势者来说,女子唾手可得,这就是权利带来的好处,也让许多人趋之若鹜,但当有一天他们发现女子们要奋起反抗的时候,他们会坐视不管袖手旁观吗? 杨明曦要做的事情,不亚于一场革命,这场革命不再是什么阶级之分,而是男女之别,是祖辈们百代、千代传承下来的习俗,想要打破这种习俗,很多时候要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生命那么简单。 人有高下之别,习俗有粗鄙之分,看着兴奋莫名的杨明曦,柳安喉咙里像是塞了什么东西一样,咽不下又吐不出来。 倒是旁听的朱纯臣忍不住了,说道:“这事根本不可能成功啊!” “为何?”杨明曦猛地转头看着朱纯臣,吓得朱纯臣一个激灵,结结巴巴的说道:“要是真让女子会成立了,一旦女子们都联合起来,还有男人什么事啊!” 第六百四十章 二少爷的异议 “不是没有男人什么事情了,而是我们女子之间要联合起来,这样才能维护自己的权益!” 大小姐杨明曦有些生气的看着成国公:“女子不仅仅是你们用来传宗接代的工具,我们也是人,应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就譬如朱姐姐,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就要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就因为我们是女人吗?” 朱芳薇冷冷地瞥了一眼成国公朱纯臣,朱纯臣讪笑着,唯唯诺诺道:“也不是....我没说要娶其他的女子啊...” 说着,朱纯臣脸色一正:“我十分支持杨小姐的提议,这女子会很有成立的必要,我坚决支持薇儿的决定!” 柳安目瞪口呆地看着立场极其不坚定的朱纯臣,他是万万没想到啊,朱纯臣竟然如此“深明大义”,为了自己的小命,毫不犹豫的就将其他人卖了。 “这世上巾帼女英雄不胜枚举,谁说女子不如男!”大小姐杨明曦目光坚定,怀着雄心壮志,打算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柳安问道:“大小姐,你这女子会想要成立简单,但想要有所发展却不容易,不知你现在有几个会员了?” 大小姐杨明曦掰着手指头数道:“我一个,朱姐姐一个,杨姐姐一个,丫丫一个,总共四个人!” “谁?”柳安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是不是听到了丫丫的名字? “丫丫啊,她可也是女子会的元老了!柳先生你可要多支持我们,毕竟丫丫也算是您的孙女,您肯定不希望看到她将来的日子不幸福吧!” 大小姐杨明曦得意洋洋的说道。 柳安脸色变幻几下,丫丫参与进去倒是没什么,他有信心能保护好她,但柳安真正惊讶的,是皇后张嫣也参与了进来。 像这种女子会,建立之初最怕的就是没有一个权势人物,如果有一个号召力极为强大,能够一呼百应的人参与进来,那么女子会将少走许多弯路。 柳安有些预见到将来了,只要皇后登高一呼,天下的女子无不纷纷响应,届时,一场不可抑制的大变革就将产生,女子会的诞生乃大势所趋,是谁也阻挡不了的,柳安很清楚这一点。 “咕嘟....” 柳安咽了口唾沫,说道:“不知道大小姐你们第一步的打算是什么?” “当然是先选好女子会的地址啦。” “哦?不知大小姐你们选了哪里作为会所?” 大小姐没有说话,直勾勾的看着柳安,柳安被她看的背后发毛,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了什么。 “不会是....柳家食肆吧....” “我们跟丫丫商量的时候,丫丫可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她还满口保证柳先生会支持我们呢。” 大小姐杨明曦笑魇如花:“柳先生会支持我们吧。” “不是...我.....” 柳安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拉上贼船,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朱纯臣将椅子不着痕迹地往朱芳薇身边移了移,表示出了自己坚定的立场,霎时,在人数方面柳安就落入了下风。 “唉...好吧,老夫可以支持你们,不过话先说好,这帮忙可以,但如果是让老夫出面当什么妇女之友,老夫可是万万不做的。” “这是自然。”大小姐杨明曦笑咯咯的说道。 恰好这时,下了值的二少爷杨文才走进了客栈,看到成国公和朱芳薇柳安杨明曦四人坐在一起,觉得这种场面十分少见,便走过来打了声招呼,凑巧看到了桌上的那张纸。 “女子会?这什么玩意儿?莫非是青楼的名字吗?” 二少爷杨文才将那张纸翻来覆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姐那张乌云密布的俏脸。 嘎吱吱.... “什么声?客栈里有耗子?前两天我不是让仔麻去买老鼠药了吗?这马上就夏天了,客栈里最容易招耗子,若是不好好管管,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要被它啃坏了。”二少爷杨文才仰着头四处看了看,奇怪的嘀咕了一句。 柳安和成国公朱纯臣已经噤若寒蝉,冷汗直冒,上下牙打颤,他们离得近,很清楚的听到那嘎吱嘎吱的声音是从杨明曦和朱芳薇的嘴巴里发出来的,这两个女子正咬牙切齿的怒视着二少爷杨文才,活吃了他的心都有。 “什么青楼!这是为我们女子正名的组织!” 大小姐杨明曦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夺过二少爷手中的纸张。 “为女子正名?不是吧姐,那些风尘女子可都是自愿的啊,不待在青楼,你要活活饿死她们不成!” 以二少爷的脑容量,怕是走不出青楼女子这个囹圄了。 “一天天的,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难道这世上除了青楼,就没有其他的女子了吗!” 大小姐杨明曦拿出姐姐的威严,指着二少爷杨文才的鼻子叫道。 “我没有,我可没这么说啊,你别乱扣帽子给我,现在外面正抓的严呢。”二少爷杨文才翻了个白眼,反驳道:“再说了,环儿也不是风尘女子,你这不是诬陷她呢吗。” 大小姐杨明曦见他油盐不进,混不吝惯了,怒道:“我告诉你!只要这女子会一成立,像你这般不尊重女子的男人就等着孤独一生吧!” “嗯?”二少爷杨文才思维敏捷的反应了过来:“这女子会是姐你要成立的?干嘛的?” “刚才我不是说了吗?为女子正名!我成立女子会的初衷,就是为了不让女子再受你们男人的摧残!我们要求平等对待!一视同仁!” “呵。”二少爷杨文才听明白了,顿时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姐,我看你是二两浊酒混了汤,脑子一塌糊涂。这男尊女卑,是自古传下来的规矩,岂能说破就破?还一视同仁呢,我呸!男人在外面打仗杀敌,挣钱养家,你们女子干了什么?想要平等对待可以啊,但你们女子好歹也要拿出点能够让我们一视同仁的筹码吧!” “照我看啊,现在就挺好,姐你就别整这些幺蛾子了,老老实实学点女红刺绣,它不香吗?” 第六百四十一章 那我就成立男子堂! 二少爷杨文才说的是有理有据,理直气壮,好像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俯瞰世间,身上光芒万丈,就如那参悟了人生真谛的圣人一样。 哦,他背后的金光是因为客栈大门外照射进的夕阳余晖。 “柳先生,您说,我这番话说的是不是真理!就是那朱圣人再世,他也得乖乖竖个大拇指给我。” 杨文才志得意满的看向柳安。 柳安微微颔首,起身拍了拍二少爷的肩膀,叹道:“我看啊,不用朱圣人再世,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二少爷一愣:“柳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柳安指了指他的身后,二少爷缓缓回头,看到大小姐杨明曦充满杀气的脸庞身体一僵,转过身后退两步,想要出言稳住她,然后择机逃走。 “姐,刚才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说完,二少爷杨文才转身就跑,经过成国公身旁时,成国公忽然探出半只脚,只听诶哟一声,二少爷就摔了个狗啃泥。 “嘿嘿嘿,薇儿你看,我可是跟你一伙的....” 朱纯臣搓着手,丝毫没有一朝国公的气度,反倒像是给讨好主人的犬类。 “嗯,表现不错。”朱芳薇淡淡点头。 “那我今晚能回屋睡了不...书房床小,不自在....” “既然你已经知错,那我也就不再生气了,晚上回房睡便是。” 成国公朱纯臣如是大赦的松了口气,完全将自己坑了杨文才的事情抛诸脑后。 杨文才趴在地上有些怀疑人生,脑子半晌都没转过弯来,为何他在为全天下的男子说话,却遭到了同伴的背叛?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充满杀气的大小姐杨明曦已经抄起凳子走到了二少爷身后,二少爷感受到身后传来的骇人杀气,赶忙捂住脑袋,大叫道:“柳先生救命啊!!!” “我让你喊救命!不辨黑白,混淆是非,该打!” 大小姐杨明曦抡起凳子就砸,丝毫没有留手,二少爷的凄厉惨叫传来,可谓听者伤心见者落泪,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等了一会儿后,柳安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杨明曦应该已经消气,便出言劝道:“大小姐还是算了吧,二少爷可是你的亲弟弟....” “我没有这个弟弟!” 杨明曦可是完全没有解气,又轮着凳子砸了几下过后将凳子一扔,拉起朱芳薇轻哼一声离去。 二少爷在地上诶呦了好一会儿,小眼睛探出来观察着外面的情况,确定杨明曦已经离开,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拍去身上的灰尘坐到桌旁,抓起茶杯就灌了几口,跟没事儿人一样。 喝了两口,二少爷见柳安和成国公瞧他的眼神不对劲,问道:“咋了?” “你...没事?” “害,挨揍挨的多了,况且我姐一届女子,能有多大力气,再说了,我里面穿了两层内甲呢,这破板凳打在我身上,我都没什么感觉。” 二少爷杨文才随便的摆摆手,一副轻松的样子。 “可是你流鼻血了....” 柳安犹豫着说道。 “嗯?”二少爷也觉得自己嘴巴上有些温热的感觉,伸手一摸,发现手上沾着不少血。 “我就说怎么有点头晕.....” 砰! 二少爷两眼一翻,一头栽倒在桌上,彻底昏死过去。 ....... 二少爷幽幽醒转,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头痛欲裂。 “二少爷你醒了!” 柳安坐在床旁关切的看着他。 “我...我这是怎么了?” 二少爷迷茫的问道。 “孙梦蝶说你是被打出了内伤,再加上摔倒的时候磕到了头,这才昏了过去,不过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几天就行了。” 见到二少爷醒过来,柳安也松了口气。 “不过二少爷你也是,干嘛跟大小姐她过不去呢?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谈嘛,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下这么狠的手?!差点把我打死了好嘛?!”二少爷一瞪眼叫道。 “我姐她从小就这样,喜欢琢磨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出来,现在闹的更凶了,这女子会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一旦成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到波及,我不让她成立,那是为了她好!” 二少爷杨文才愤愤不平的挥拳:“柳先生你能看不出来吗!女子会这玩意儿一旦出现,天底下的男人都要遭殃!我这是为天下的男子们挺身而出啊!” “唉,大小姐她是铁了心要成立女子会了,二少爷你还是不要跟她正面交锋了,毕竟她身后可是有皇后撑腰。” “皇后?”二少爷杨文才吓了一跳:“连皇后也参与进来了?” “嗯,所以啊,就让她们折腾去吧,二少爷你就老老实实做你的工部郎中,不要节外生枝。” 柳安本想劝二少爷打消注意,没想到二少爷眉头一皱,摇头道:“不行!有皇后给她撑腰怎么了?有皇后给她撑腰,她就可以将我们男人的努力视若无物吗?不行,坚决不行!” “既然我姐她要成立女子会,那我就成立一个男人堂,她要求一视同仁平等对待,那我就要求扩大男人在家中的地位!哎哟...你说我这造的什么孽啊,家里总共四个人,三个人都喜欢打我....这内甲的防御还是不够...得再增强增强....” 二少爷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个小本本,将自己刚才的想法一一记下。 柳安担忧的看着他:“二少爷啊,说起这个,老夫要劝你一句,还是不要跟大小姐她作对了。” “为何?莫非柳先生支持她的想法?”二少爷猛地转头看向柳安。 “不是这个意思,像这种事情,时间会给咱们答案,老夫不会说去刻意支持谁,做个中立的,静观其变就好了,但二少爷你就不同了,你若是明目张胆的跟大小姐作对,女人可是不讲理的,你成功了,挨揍,不成功,也要挨揍,横竖都是挨揍,你这不是找罪受吗?” 二少爷杨文才声调提高几分:“不是,凭啥我就非得挨揍啊!她找皇后殿下给她撑腰,那我就去找陛下给咱们男人撑腰,我还就不信了,她还真能翻天不成!” 第六百四十二章 暂且观望 柳安原本以为二少爷是开玩笑的,没想他真的想要成立男子堂,打算跟大小姐对着干。 而他,也真的进宫找了朱由校。 本来按照二少爷的官职,是不能随意见到朱由校,但奈何二少爷他身为工部郎中,又是柳家食肆的人,朱由校不止一次的听到过他的名字,听到杨文才要见他,甚至有什么大事要商量,有些好奇,也就召见了他。 乾清宫中,朱由校端着皇帝的姿态,手捧一卷古籍,半靠在长椅上,眉眼低垂,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书籍,听到杨文才进来了,头也不抬的问道:“杨爱卿求见朕,所为何事?” “陛下可曾听闻了最近皇后殿下有何动作?” 二少爷开门见山,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这也是他一贯的风格。 “皇后?” 朱由校书卷放下,诧异地看着二少爷杨文才,问道:“皇后怎么了?她怀有身孕,朕经常去看望,没听说她有什么动作啊,莫非她在宫里呆的久了,想出去散散心?” “非也,陛下,臣的姐姐,经常进宫陪伴皇后殿下,与皇后殿下关系极好,两人互称妯娌,此事陛下应该是知道的。” 在朱由校面前,二少爷杨文才还是不敢放肆,言谈举止间已经收敛了许多,但还是带着些许纨绔之气。 朱由校颔首:“不错,此事朕知道,杨小姐她每日陪伴在皇后身边,为皇后排解忧愁,朕对她可是十分感激,莫非杨爱卿来,是提醒朕封赏她?” 二少爷杨文才脸色严肃,摇头道:“不!现在非常时期,陛下万不可再助长她的气焰了!” “嗯?杨爱卿莫不是知道什么事情?” 朱由校眉头一皱,感觉杨文才话里有话。 “陛下,臣昨日回到柳家食肆,正见成国公之妻朱芳薇与臣的姐姐杨明曦在暗中讨论着什么,臣好奇之下上前一看,发现她们正密谋成立一个新的组织,女子会!” “女子会?干嘛的?跟朕有何关系?” 朱由校有些不解,对他来说,这女子会听起来就像是女子间坐在一起喝喝茶之类的事情,不可能动摇江山社稷,于大明也是无害,本来京中勋贵就经常举办一些诗会之类的东西,皇后经常也会受到邀请。 再说了,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聚集起来又能做什么? “这女子会所图甚大,如陛下不加以制止,恐生骄纵恃狂之心,根据臣所了解到的,这女子会打算将天下的女子们联合起来,宣传男女之间应该平起平坐、一视同仁的谬论啊!” 朱由校眉梢猛跳两下,男女之间平起平坐,一视同仁等字眼,在他看来极为不合理,男尊女卑已是常态,朱由校忽然明白为何杨文才如此紧张了。 “原来如此,这倒叫朕有些意外了,朕虽然没有任何瞧不起女子的地方,但如果女子想要跟男人平起平坐,确实是有些异想天开了。”朱由校点点头。 “就是啊!”二少爷杨文才猛一拍大腿,叫道:“陛下的想法才是正确的啊!臣也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劝说了,谁知道我姐她竟然听完揍了我一顿!不听臣的劝诫执意要成立这劳什子女子会,还说皇后殿下也支持她们,陛下,此风不可助长啊!” “哦?皇后也参与进来了?”朱由校坐直了身子,神情渐渐变得严肃。 朱由校是一国之君,那皇后张嫣就是一国之母,皇后在京中勋贵里的地位如何,朱由校可是太清楚了,地位尊崇的张嫣,只要她支持什么,那就会一呼百应,单说之前的肥皂风波,皇后张嫣只是夸了肥皂两句,第二天肥皂就卖脱销了,朱由校从那件事情里就意识到皇后的号召力。 如果这女子会皇后也参与了进去,将京中勋贵之家的女眷们联合起来,那岂不是说,这女子会将会发展成一个庞然大物? 如果事情真发展到那一步,怕就连自己这个皇帝说的话也不好用了。 “杨爱卿此言甚是在理,不知杨爱卿可有对策?” 二少爷杨文才急忙抱拳:“回陛下,臣确实有了一些拙见。” “速速说来。” “陛下跟皇后之间的关系臣不敢挑拨,也不愿陛下于皇后产生间隙,所以臣在想,如果我姐她成立女子会,那咱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将天下的男子联合起来,组建成属于自己的势力,只要咱们男子们联合起来,那女子会定不是对手啊!到时候这些异想天开的幻想自然会破灭,事后咱们男子的地位将会变得更高,咱们这可是在给天下的男子谋福祉,若是有陛下支持,岂能不一呼万应?” “嘶....” 听着杨文才的主意,朱由校倒吸一口冷气,如果趁着女子们这次的动作成立男子堂,朱由校就可以名正言顺成为堂主,这样的话男子堂也可以成为他的私下势力,同时扼杀了那些女子不切实际的幻想,可谓一举两得。 朱由校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提议。 “杨爱卿的办法破有新意,以暴制暴,朕很喜欢,不过如今女子会尚未成立,咱们也不好有所动作,不如等到女子会成立以后,爱卿再来禀报朕。” 二少爷杨文才一听急了:“陛下!这女子会成立已经迫在眉睫,如果咱们不早做打算,提前做好准备的话,就会落入被动的局面,届时她们一旦联合起来,众志成城,咱们猝不及防之下可能要陷入一片混乱啊!” “哈哈,杨爱卿说话倒是风趣,一群女子而已,能翻起多大的浪花?杨爱卿身任工部郎中,每日公务繁忙,暂时不要为这些事情去操心了,女子会而已,就算给她们机会,她们也发展不起来。” 朱由校摆摆手,继续拿着书卷看了起来,虽然他也认为女子会有些威胁,不过在他心中,一群女子是做不了什么事情的,所以他并不是太担心,而是打算暂且观望。 第六百四十三章 成立女子会 二少爷垂头丧气的出了宫,陛下要等几天看看情况,是因为陛下没有看到这其中的厉害,可眼下没有大人物的帮助,他一个小小工部郎中,如何能将那些勋贵联合起来? 所以二少爷无奈之下只好暂且作罢。 但他作罢了,大小姐杨明曦可没有作罢。 也就是这两天的功夫,大小姐杨明曦在皇后和朱芳薇三人一起拟定出了女子会的大体条例,说是条例,其实是给女子们打抱不平,要求男子公平对待的条件而已。 这份罗列着条条框框的册子一旦发布,可以预料会掀起多大风波。 “好了杨妹妹,这女子会的规矩都已经定好了,咱们下一步应该是去联系那些愿意站出来的女子了吧。” 大小姐杨明曦美滋滋的将册子贴身收进怀中,听着皇后张嫣的话笑道:“张姐姐你就放心便是,此事我跟朱姐姐去谈就好,根据京中那些勋贵女子的名单都已经发出了请帖,到时候张姐姐你只需要露个脸就足够了。” 张嫣抿嘴轻笑,拉起杨明曦柔若无骨的纤手说道:“想不到杨妹妹倒是个有抱负的人,敢为女子发声,勇气可加,巾帼不让须眉,姐姐我说什么也要支持妹妹才是。” 杨明曦笑道:“只要有姐姐这句话,妹妹就放心了。” ......... 几天后,宫中便召开了一场聚会。 朱芳薇以皇后的名义邀请了京中的大部分勋贵,这种聚会她经常召开,早已是驾轻就熟。 英国公张维贤的妻子魏文珊、阳武侯薛瀚文的妻子闫晓萍、诚意伯的妻子林怡渚等人尽皆到场。 毕竟是皇后张嫣的邀请,她们不可能不来,皇后如今怀胎五月,将来她诞下的不管是男是女,都是陛下的长子,长公主或者太子的名号是肯定的。 但她们来是来了,却并不知道皇后张嫣叫她们来的目的,在请柬上张嫣也只是说请她们入宫一叙。 大大小小三四十人坐在屋子里,冰鉴散发出阵阵白气,外面天气已经达到了三十多度,这在往年来说是很不正常的事情,气温就如蒸炉一般。 不过坤宁宫的这处偏殿倒是十分清凉,皇后能领到的冰块绝对是够用的。 “今天叫诸位来,除了想念各位外,还有一件关乎你我女子间尊严的事情要跟诸位商议。” 皇后张嫣手里拿着一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语气不骄不躁,既不让人觉得凌厉,又不会让人觉得她柔弱好欺负。 这是她长期锻炼出来的威严。 张嫣这句话一出口,便引得下面议论纷纷,有人忍不住问道:“不知皇后殿下说的事情是什么?” 张嫣团扇半遮,瞟了坐在一旁的大小姐杨明曦和朱芳薇一眼,两人心领神会,按照剧本这时候该她们出场了。 朱芳薇起身拍了拍手,从殿外推进一块盖着红布的屏风,红布掀开,屏风上写着女子会大大小小的规矩,以及入会的条件。 “女...子会?” 众人不解其意,大小姐杨明曦说道:“诸位姐姐都是京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身份尊崇,自然是无人敢不相敬,只不过这份敬意,并不是对着诸位姐姐,而是对着诸位姐姐家中的势力,那些下人虽然面上阿谀奉承咱们,但背后还不知道要说些咱们什么不入耳的话。” 众人点头,认可杨明曦的说法。 “所以,这女子会就是为咱们女子正名的组织,女子会欢迎所有女子,也只有女子,在那些男人眼中,咱们女子甚至连他们的金银都比不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时可以弃之如敝屣,说的难听一些,跟牲畜有什么区别?” 大小姐杨明曦握拳,拿着自己亲手写好的一本本册子分发到众人手中:“我相信诸位姐姐都曾经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皇后殿下愿意站出来为咱们女子撑腰,只要女子会成立,咱们女子就有了底气,若是有男人敢欺负女子,女子会便要为她撑腰,只要加入了女子会,你们就再也不是孤军奋斗了,整个大明的女子都将帮助她!” “谁说女子不如男?我看能顶半边天!” “嘶....” 众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实在是杨明曦的话有些骇人听闻,她们从来没听说过有女子想要跟男子平起平坐,从小到大,女子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已经深深印在了她们心底的最深处,成了不可违背的真理,这时候让她们站起来为自己而战,一时间有些想不开。 不过,女子会毕竟是皇后发起的,众人虽然不能理解,但还是没有直接拒绝。 “杨妹妹,我们加入了这女子会,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才是众人最关心的问题,她们能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才是她们加入女子会的动力。 “好处太多了,就算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就挑最重要的一点来说,诸位姐姐都是家中指定好了夫婿,三书六礼后嫁过去的,这其中多是父母之命,自己不能左右命运,就如同一柄工具,是家族用来修葺关系的纽带,咱们女子可曾有过尊严之说?” “如果家族势力强盛的,还能受到夫家的礼待,如果是高攀而嫁,那动辄打骂,冷言讥讽,更是家常便饭,纵使父母有心打抱不平,却也无力回天,这种委屈,诸位姐姐难道受的还少了吗?” 殿中有几个女子听到伤心处,眼泪顺着脸庞滑下,拿起纱绢默默地擦拭起眼泪来,她们都是家族里想要高攀对方的势力,千方百计将自己嫁过去后得了好处就不再理会,可怜自己一人没有娘家撑腰,连家中的下人都瞧不起,日子过的自然也是清苦无比。 当然也不全是,有些女子是因为没有诞下子嗣,被视为不能生育而受到的冷落,有些就是单纯的夫君不喜欢,钟爱小妾而独守空房,总而言之,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伤心的地方,像朱芳薇这般的神仙眷侣,倒是极为少见的。 第六百四十四章 诡异的举动 杨明曦的话在这些贵夫人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她们大多都受过委屈,身为女子在这个时代时不可避免的,除非是达到了武媚娘或者慈禧的程度,可中国数千年历史上不也只出了这两位家喻户晓的权势女子吗? 而其他的女子就没那么好命了。 杨明曦的话说到了她们的心坎里,既然不满,那就要站起来反抗,这才是她们应该做的,为自己打抱不平,为自己争取来权利,如果一个人的能力影响力不够,那就叫上其他人一起,十人、百人、千人、万人..... 不做,永远不可能成功。 更何况还有皇后张嫣在给她们撑腰。 于是乎,她们纷纷在花名册上属下自己的名字,成为女子会的第一批元老。 经过一番商议,会长的位置本来应该由张嫣担当,不过她说自己怀有身孕,不适合理事,就退居一步,做首席顾问,算是暗中的掌权人物,只要有皇后的身份在,她的话就没人敢忽视。 张嫣不做会长,那会长的位置就落到了杨明曦的头上,毕竟她家中的权势也算极大,杨涟虽然没有继续在朝为官,但他的余威尚在,东林党损失惨重,一蹶不振,只有刘一憬和杨涟逃过一劫,可见二人在朱由校心目中的地位。 再加上柳安对她都是以礼相待,称呼一声大小姐,女子会又是她号召发起的,这个会长也算是实至名归。 副会长由朱芳薇和英国公的妻子魏文珊担任,其他的女子也都担当了大大小小的职位。 女子会也正式成立。 “杨妹妹,咱们第一步应该做些什么?” 阳武侯的妻子闫晓萍签下名字后问道。 众人投来目光,这个问题至关重要,女子会的第一步能不能成功,注定了将来的路。 杨明曦知道这一点,她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虽然诸位姐姐都是出身京中有权有势的人家,但女子会恰巧跟男人们口中的权势产生了冲突,若是咱们只有这些人,将会难以为继,所以咱们应该招新。” “招新好啊!”闫晓萍惊喜道:“正好我有个妹妹,嫁给了一个商人,不过日子过的一般般,如果拉她进来,定能成功的。” “我也有个认识的苦命妹妹。” “我也是....” 听着众人的话语,杨明曦笑道:“诸位姐姐先听妹妹说一句,咱们这个招新啊,要尽可能多的人,这天下苦命的女子不胜枚举,女子会成立的初衷是为天下女子正名,所以啊,咱们应该一视同仁。” “杨妹妹不妨说的直白些,姐姐愚钝,听不太透彻。” 杨明曦说道:“那些风尘女子,无不是命运多桀,身世惨淡,如果诸位姐姐不介意的话,妹妹想将她们也招进来,有了她们多加宣传,女子会的名声很快就能传出去,这样的话咱们也就有了跟男人们谈话的资本。” 跟青楼女子同台? 有几位夫人脸色微微一变,在她们的意识里,这可是有辱门楣,对祖宗大不敬。 所以有些人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 不过这时杨明曦又说道:“诸位姐姐,咱们要摒弃身份之别,如果咱们对身份之别看的如此重要,跟那些男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女子会不会因为身份而瞧不起任何女子,在女子会中,大家都是一类人。” 许久不说话的皇后张嫣表态了:“本宫,赞成杨妹妹的说法,本宫也是女子,如果不看彼此的身份,也是个女子,既然大家都是女子,就应该互相帮助,团结一致,而不是有门楣之见。” 众夫人面面相觑,放下了心中矜持,欠身道:“遵皇后殿下懿旨。” 杨明曦感激的看了张嫣一眼,张嫣含笑回应,如果不是张嫣出面为她说话,她不一定能说服这些夫人,如果说服不了这些夫人,女子会的前程将会十分堪忧。 “还请诸位姐姐回家去给自己相熟的女子写信,邀请她们加入女子会,只要加入了女子会的,就都是姐妹,只要咱们团结起来,定能让那些男人们退让!” “姐姐们回去后可以将这女子会告诉自家的夫君,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如果支持咱们,那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支持的话,咱们决不能妥协!你们再也不是一个人了,有女子会站在你们身后,为你们撑腰,你们没必要害怕他们!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女子的气节!” 这些夫人心中忐忑,带着些许不安回到了家中,回家之后没有过多停留,直接来到了书房中,提笔开始写信。 正如杨明曦所说,既然她们已经加入了女子会,就要做出些事情,如果女子会失败,女子的地位将会一降再降,她们也不会受到什么优待。 这是一次改革,不容失败的改革。 魏文珊正在奋笔疾书,一个个蝇头小楷飘落纸间,端的一手好字,这时英国公下值走进书房,看着魏文珊问道:“今天皇后殿下叫你去说了什么?” 魏文珊头也不抬:“女子会。” “女子会?”英国公没搞懂,还以为是字面意思,女子间的聚会嘛,这也是很常有的事情,英国公不疑有他,又看到魏文珊在写着什么,好奇之下走到她背后一看,顿时皱紧了眉头。 “你在给你婶婶写信?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再跟她来往了吗?” 魏文珊身体一震,抬起头来看着英国公说道:“那是我婶婶,写封信怎么了?” “你婶婶倒是没什么,就是你叔叔他太过势力,小肚鸡肠,不宜交往,所以少跟你婶婶一家来往,如果被他缠上,对咱们家的声誉会有影响。” “她是我婶婶,写封信怎么了?”魏文珊重复了一遍。 英国公奇怪的看着她,问道:“你今天怎么回事?” “你怎么回事?” 英国公:“???” 英国公完全不知道魏文珊今天犯了哪门子病,竟然这么跟他说话。 “你发烧了?” 英国公将手伸向魏文珊的额头。 第六百四十五章 一唱百和 啪! 魏文珊一巴掌将他的手打开,面无表情的说道:“去陪你新娶的小妾吧,我没事。” 英国公恍然大悟,搬了张凳子坐到魏文珊身旁,嬉皮笑脸道:“原来珊儿你是在吃醋啊,你尽管放心便是,英国公府的主母永远都是你。” 魏文珊冷笑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家里有些银钱,这主母我怕是早就坐不得了吧。” “你这是何话?我堂堂英国公,得陛下宠信,有权有势,还瞧得上你家里的那些银子吗?你做主母,跟银子无关。” 英国公张维贤想拉魏文珊的手,却被无情的躲开,英国公吃瘪,脸色不自然的站起身:“你要是身子不舒服,就找大夫看看。” 说完,英国公就出了书房,没走两步就遇上了他的长子张之极。 张之极十七八岁的年纪,算是半个纨绔,也是名正言顺的英国公爵位继承人,所以对自己的言谈举止还是颇为注意。 张之极看到张维贤脸色有些难看,不由问道:“爹,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身体不舒服?” “你娘她从宫里回来后不知道抽哪门子疯,竟然要给你婶婶写信!” 英国公张维贤轻哼道。 “宫里?”张之极皱眉道:“儿子这正好有事要说呢,关于皇后殿下的。” “皇后殿下?皇后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张维贤一听来了兴趣,将魏文珊抛在了脑后。 “这两天京中一直流传着一个消息,说皇后殿下要组织什么女子会,主要目的是给天下女子撑腰,要求与男子平起平坐,想要跟男子分庭抗礼。” 张之极说道。 “女子会?”张维贤咀嚼了两下,这个名字他怎么好像听到过? 对了,刚才珊儿不是说了女子会三个字吗? 坏了,珊儿变得反常,不会是参加了这女子会吧.... 一个不好的预感在英国公张维贤心底产生,张之极见状问道:“爹,您是不是听说过这女子会?” 张维贤阴沉着脸往书房中看了一眼,说道:“你娘可能参与了此事。” “啊?”张之极傻眼了,任谁听到这女子会的目的都会觉得有些异想天开,但偏偏有皇后殿下的支持,如果有其他京中勋贵夫人加入进来,那这女子会的影响力可就不一样了。 可关键是,魏文珊干嘛要参与进这种事?英国公府世代忠于朝廷,中规中矩,像类似女子会的事情都是退避三舍,魏文珊身为英国公府主母,竟然主动参与了进去! 如果英国公府对魏文珊有失偏颇的话,她参与者女子会也就算了,情有可原,大家都能理解,可魏文珊身为英国公府主母,平日里是一言九鼎,谁都不敢忤逆她,府中的大小事务都由她负责,谁敢对她不好? 不管是英国公张维贤还是张之极都不能理解魏文珊参与着女子会的原因。 “会不会是娘因为爹你又娶了一房小妾而生气?” 张之极想了想说道。 张维贤眼睛一瞪:“怎么可能?这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你爹我这些年也就娶了三房小妾罢了,多吗?” “不多不多,跟薛叔叔他们比起来,确实不多。”张之极摇头。 张维贤这才舒服了些:“就是说嘛,你爹我是哪种不照顾你娘想法的人吗?回头你多注意注意这女子会的消息,不管你娘参没参加,有皇后在后边,这事情都小不了。” “好,孩儿多留意一些。” 这女子会的消息自然是二少爷杨文才传出去的,既然朱由校打算静观其变,他就得提前做些准备,给京里的那些人打下预防针才行。 但不管是二少爷杨文才,还是朱由校柳安,成国公朱纯臣等几位知情人士,都万万没想到,杨明曦的动作竟然如此神速,完全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两天后,街上就出现了告示,上面写的都是些鼓舞女子站起来为自己说话的怂恿之词,按理说这种告示是不可能出现的,锦衣卫专门负责这个,但那告示上盖的,是皇后张嫣的大印,锦衣卫他不敢揭啊! 皇后的大印跟皇帝的大印相辅相成,虽然并不掌权,但它的权利都是根据皇后在宫中的地位决定的,现在皇后张嫣怀胎五月,正是安胎之时,朱由校见了她都要小心翼翼,整个京师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敢在这个时候惹她? 若是因为揭了告示让她动了气,伤及腹里的胎儿,别说自己的脑袋了,怕是自家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砍的。 所以对于这个告示,没人敢揭,更没人敢管,魏忠贤接到通知后先让他们视而不见,按兵不动,然后就将消息告诉了朱由校。 纵观天下,能够跟皇后平起平坐的,也只有皇帝了。 但这件事朱由校早就知道了,虽然张嫣没有通知他,但二少爷杨文才已经给他打了预防针,所以他并不意外,还是保持观望的态度。 魏忠贤一听,得,圣人不管,那咱家也就别趟这浑水了,于是他就下令,对这告示视而不见。 这一下好了,几日间告示就贴的满城都是,不管是大街小巷还是在酒楼中都随处可见,想不让人看到都难。 京中的女子们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尤其是青楼里的风尘女子,看到告示后十分激动,因为告示上明言,不论出身、不论从事什么行业都可以加入女子会,言外之意就是风尘女子也可以。 皇后站出来为她们这些下九流的职业撑腰,让她们不禁喜极而泣,自古青楼女子都是没有人权的,遇上个和善的客人还好,遇上些不讲理的,那可真是有苦说不出。 若做不到名满天下的花魁的程度,一生都将凄惨无比。 这篇告示就如同及时雨,迅速在这些风俗女子中传开,八方呼应,一唱百和。 告示上说,有志参与女子会的人,可以去柳家食肆署名,而大小姐杨明曦也早早的在柳家食肆门外搭了个台子,拉着孙梦蝶和黄若兰几人一起。 柳安在军营里带了两天,不知道京中发生了什么事,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京城打算好好休息两天的时候,看到了柳家食肆门前的景象,愣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杨爱 柳家食肆门前比肩继踵,人声鼎沸,熙熙攘攘风雨不透。 倒是没人进入到柳家食肆里面,而是都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清一色都是女子,有穿着素色长衫的良家妇女,也有打扮的花枝招展,身上散发着呛鼻香粉气的青楼女子,还有些面容黝黑,一看就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农妇,这些人按道理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如今却齐聚柳家食肆门前。 柳安不知道该说是有缘好呢,还是该生气。 因为都是女子的缘故,洪峰也不敢动粗,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想要驱赶却又怕坏了柳安的名声。 如果换了京中其他的勋贵,给这些女子十个胆子也不敢堵门,可这里是柳家食肆,还是陛下钦赐的匾额,这些女子施过礼后就理所当然的留下,也不怕柳安生气。 而事实上,根据柳安在京中的名声来说,他是不会因为这些小事生气的。 “柳先生咱们怎么办?” 洪峰问道。 柳安想了一下,觉得此事肯定是大小姐闹出来的,除了那女子会外,不可能有其他事情会引来这么多女子。 现在柳家食肆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回是回不去了,可不回家,他又能去哪儿呢? “丫丫在客栈里吗?” 洪峰说道:“应该不在,这些日子丫丫都是住在宫里的。” “那就去老宅子。” 柳安下了令,洪峰调转车头,向着柳安去岁购置重修的老宅驶去。 经过大半年的休整,老宅已经完工,柳安觉得主要原因一直都是二狗,只要没了他,老宅的进度是一日千里,神速无比。 重修过后的老宅再也没了之前的陈旧之感,设计样式还是标准的明朝风格,但所用的家具和园林都借鉴了宋朝时期,大气而不失奢华,让人一眼就能感受到匠人的用心。 老宅子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完成,但柳安暂时没有搬过来的意思,一是在柳家食肆住的习惯,二是柳家食肆安全,不光老宅子经过了改造,柳家食肆也是一样,后院与两侧打通之后,柳家食肆本身就成了护卫汇集之所,有龙景中杨来等人在,再加上神神秘秘的老乞丐,谁也伤不到柳安。 仗打完了,新军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每日出了训练外也没有其他的大事,原先安排的将领都暂时撤了下来,洪熊回归本职工作,继续保护大小姐杨明曦的安全,除了洪熊之外,柳安还将李守一给派了过去,省的出了问题洪熊一人分身乏术。 老宅子还是交由老孙头去打理,老孙头对这间宅子一直都有着依恋感,不肯放弃。 见到柳安从马车上下来,老孙头惊喜道:“老爷,您是不是打算搬回来了?” “呃...不是,柳家食肆现在不太方便,我暂时住在这里。” “暂时也好,暂时也好....” 老孙头搓着手有些激动,急忙打开大门将柳安迎了进去,柳安不在,这件宅子就靠他一人收拾,清冷是难免的,不过老孙头的能力毋庸置疑,能将这么大间宅子打理的井井有条,仅凭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小叶小秋!快来帮老爷更衣!” 进入房间之后,柳安正在打量着房中的装饰,觉得十分满意,身后就传来老孙头的喊声。 “老孙头,小叶小秋是谁?” 这两个名字太过陌生,柳安确定自己没有听说过。 “这个...这个...老爷您听我说,前两天我上街去采购粮米,看到了两个无家可归的女娃子,瘦骨嶙峋的甚是可怜,我又想起这么大间宅子,不能没有人服侍老爷,就自作主张将她们带了回来....” 老孙头有些尴尬,不敢看着柳安的眼睛,显然是怕柳安不同意。 听完老孙头的话,柳安摇头无声地笑了笑:“原来如此,你不必害怕,这间宅子的管家是你,你有权雇佣仆从,老夫之前一直没有招募仆从,主要是因为不需要,但也不能一直住在客栈,迟早有一天要搬回来,到时候这么大间宅子要是没人帮忙也不方便,招了就招了吧。” 老孙头喜出望外的说道:“老爷果然是心底善良的人,小叶小秋,别藏着了,还不赶紧来见过老爷!” 门后传来一阵慌乱声,借着探出一个小脑袋,留着齐肩长发,充满稚气的脸蛋上带着满满的好奇,面生媚骨,看的柳安心中一惊。 小小年纪就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这种女娃老孙头是从哪儿捡回来的? 脑袋被一双手给拉了回去,过了一会儿,门后走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小的自然是刚刚探头出来的女娃,大的那位长得就没那么漂亮了,只能说得上是平庸。 “奴婢...小叶,见过老爷。” 小叶施了一礼,低着头有些紧张,见身旁的女娃没有反应,急忙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快行礼啊,我不是教过你了....” “唔....我叫小秋,见过老爷....” 女娃抱着脑袋吃痛,嘟着嘴说道,自始至终她都不畏惧柳安,抬起头跟柳安对视,没有丝毫惧怕。 有些人,你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将来的长相(这里单纯指美丑)。 小秋就是那种。 “嗯,不必多礼,你多大了?怎么会流落街头?” 除去小秋的长相以外,她们曾经遭遇过什么是柳安最关心的问题。 最基本的信息还是要了解一下的。 问别人都有可能说谎,面前这个小娃娃说谎的可能性却是不大。 小秋想也不想,伸出一只手,露出虎牙笑道:“五岁!哦不对...应该马上就要六岁了!” 柳安看向小叶,小叶连忙道:“老爷,我十五岁了,是小爱的堂姐.....” “小爱?你叫小爱?” 柳安摸了摸小秋的脑袋,问道。 小秋一点也不怕生,见柳安和蔼可亲,胆子一下子也放开了,点点头说道:“嗯!我叫杨爱!孙管家说我们要进柳府做工的话,就得有个别号,小秋是我自己选的!” “啥玩意儿?!” 第六百四十七章 我不是坏人 “杨爱?!” 柳安大吃一惊,许多人可能没听说过杨爱是谁,但柳如是的名字,想必凡是了解过一些历史的人都会知道,也就是秦淮八艳之首,那位河东君,巾帼须眉的传奇女子。 恰好柳安当初听说了这位跟自己同姓的女子,特地去查了一下,才知道对方本名杨爱,后来偶然读到辛弃疾的诗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故自号如是,改姓柳。 可她不是浙江嘉兴人吗? 根据柳如是的身世,她应该被四处贩卖,最后被江南名妓徐佛收养,后来十四岁嫁给周道登作为侍妾,受排挤,遂重归旧业。 最后成为礼部侍郎,二十八岁就成为探花的钱谦益的妻子,后来清朝入关,投河而不得,苟活,欲扛起反清复明的大旗,不遗余力的资助抗清人士,后钱谦益死,柳如是为了保护钱谦益的名节,自缢。 此等女子,千古难寻,柳安心中对她充满了敬佩,本来想着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亲眼见识一下,不过肯定不是现在。 柳如是出生自万历四十六年,此时是天启三年,柳如是才不过是个刚刚五岁的小丫头。 然造化弄人,谁能想到老孙头在大街上随便一捡,就捡回了柳如是? 柳安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天意。 “怎么了?老爷不喜欢小秋的名字吗?” 杨爱见柳安如此震惊,有些不理解。 小叶则有些局促的抓住衣裳,死死盯着柳安,生怕他一个不喜就将她们赶出府去。 好在柳安愣了半晌后忽然笑了笑,说道:“没有,这是个好名字,听你们的口音是江南人氏吧,怎么会来到京师?” 小叶松了口气,说道:“老爷有所不知,我和小爱她因家中道落,被卖做婢女,上了一艘画舫,我俩相依为命,可因为小爱她的长相,被其他婢女妒忌,便时常为难我们,前两日乘船北上游京,她们更是变本加厉,因为一婢女不小心砸坏了一方砚台,她们便趁机将罪责推到小爱头上,那方砚台价值连城,一旦被怪罪,小爱定要被沉江的,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带着小爱趁着船只停靠的功夫逃了出来,身无分文,只能在街上流浪,如果不是孙管家施以援手,我们怕是....” 说着,小叶就抽泣了起来,杨爱没哭,反而很坚强的看着柳安,大声问道:“你是坏人吗?我不给坏人做工!” 柳安哑然,似乎被杨爱的问题给问住了,一时间难以确定答案,最后他看向洪峰,问道:“老夫是坏人吗?” 洪峰挠了挠头,讪笑道:“柳先生您这个问题问的,您怎么会是坏人呢,是我也不敢说啊.....” 柳安自动忽略了洪峰的最后一句话,转头看向老孙头:“老孙头,老夫是坏人吗?” “不是,您肯定不是!”老孙头极为坚定的摇了摇头。 柳安恍然大悟,郑重其事的回答了杨爱的问题:“老夫不是坏人。” “这样呀...好吧,那我就在你府上做工吧!” 杨爱点了点头,好像她在柳府做工是给了柳安极大的恩惠一样,让柳安哭笑不得。 “那就麻烦杨小姐了。” 柳安配合的拱了拱手,杨爱高高昂起脑袋,竟然真的嗯了一声。 更换过衣衫过后,老孙头找了过来。 “对了老爷,您之前说的那个橡胶树,我已经种出来了!” “哦?在哪儿,快带老夫去看看。” 一听橡胶树三个字,柳安顿时来了精神,将柳家食肆的事情抛之脑后,迫不及待的跟着老孙头来到了后院。 走进后院,柳安看到有几棵一人多高,手臂粗细的小树生长的茂盛,树干上缠着麻绳,下面土地微微湿润,显然被呵护的很不错。 “老爷您看看,这是不是您说的那种橡胶树。” 此时距离老孙头栽下种子已经过去了五个多月,橡胶树已经露出了雏形,柳安看了看树上的叶子,从洪峰那儿要了柄小刀划开树干,摸了摸流出的汁液,满意道:“不错,这正是橡胶树无疑。” “想不到那五官灵台郎罗如望真的给了老夫一个惊喜啊!” 柳安感慨地点头:“此事老孙头你做的不错,就这么养,这树喜热,千万不能让它受寒,等到结了种子,你采下送到江南的杨府,让他们派人去福州多加种植。” “哎,好嘞,老爷您就请好吧。” 正好老孙头没什么事情,得了柳安吩咐他也高兴,满口答应下来。 “还有,回头你去账上支一千两银子来,供老宅所需,这橡胶树你种的不错,赏银百两,还有那杨家的两姐妹,一人给十两银子。” 老孙头笑的满脸褶褶:“谢老爷!不过,老爷您为何要赏他们十两银子?” 柳安说道:“这是杨府的习俗,当初老夫第一次入府,也拿了几两银子作为喜钱,叫她们两姐妹买几身新衣裳,将旧衣服用剪刀裁了,寓意着跟以前的生活一刀两断,还有,跟她们说,只要进了柳府,就没人敢动她们。” 杨爱两人是偷跑出来的,无缘无故跑了两个奴婢,肯定会受到其他人的追查,所以柳安让老孙头这么说,主要是为了安她们的心。 不过,柳安从刚才开始就没看到她们了,不知道她们干什么去了。 “对了,她们两姐妹去哪儿了?” “她们出去买菜去了,老爷难得回家,家里没备什么肉,我就让她们去买些回来,也好给老爷做顿好的。” 一听杨爱两姐妹出门了,柳安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这她们明明刚逃出来没几天,就明目张胆的上街,万一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思虑再三,恰好手上又没有事情,柳安决定亲自出去寻找一番。 “洪峰,走,叫上几个人,跟老夫出去找她们。” 老孙头觉得没比这个必要,但柳安都发话了,这也只好跟着出了门。 周围的菜式有三处,几人分头行动,柳安带着洪峰去了东市。 第六百四十八章 绑架 严格意义上来说,东市应该算作杂烩之地,宵禁之前都是人声鼎沸,闲着无事的百姓们就会来到夜市闲逛。 夜市,顾名思义,除了一些卖蔬菜和肉类的屠户外,还有许多小贩,或扛着背篓,或推着小车吆喝叫卖。 人来人往,柳安带着洪峰来到东市口,不做停留直接走了进去。 东市距离柳府最近,杨爱姐妹最有可能来到这里,柳安和洪峰聚精会神的在行人中寻找起两姐妹的身影。 嘈杂的人海中想要找两个人,难度不亚于地上捡银子,但柳安并没有打退堂鼓,在他心中,像柳如是这般的巾帼奇女子,不应该受到欺凌之苦。 可找了半晌,柳安连个人影都没看到,这盛夏的晚上,暑气依旧浓郁,再加上在人群的潮流里奔波,让人酷热难耐,汗水打湿衣衫,口干舌燥。 “小二,来两大碗凉茶!” 实在没了办法,柳安招呼了一声,坐到街边一处卖凉茶的摊子上。 “来嘞!二位爷,您慢用。” 小二肩上搭着汗巾,递了两大碗凉茶来。 洪峰也不客气,接过就灌了两大口,发出惬意的叫声,只见他擦了擦嘴,捂着肚皮问道:“柳先生,咱们都找了快两个时辰了,是不是她们去别的地方了?咱们要不要回客栈看看?” 柳安想了想,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小,说不定就在他们出门后柳如是两人就回到了柳府,正好跟他们打了个错位差,回去看看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想到这里,柳安颔首道:“喝完这碗茶,就回去看看吧。” “好。” 就在二人大口喝着凉茶的功夫,隔壁桌坐下两人,肩上挑着担子,看样子是走马的贩子。 两人刚坐下就开始闲聊:“哎,你看到刚才的事情了没有,那两个小姑娘真可怜,小小年纪就被卖到窑子里去了,这辈子可就毁了。” 他对面那人一瞪眼:“怎么没看到,我不是就在你旁边的嘛!照我看,是那两个小姑娘自己不老实,签了卖身契还想跑,没看到官府上前问过话后也不管了吗,一定是她们自己偷跑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这两人回去都免不了一顿毒打,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说。” 对面那人遗憾地摇了摇头:“小的那娃子,生的俊俏,将来肯定是个捞钱得主,那个大的就一般般了,根据我的经验,很有可能大的那个会被活活打死,给小的那个立威,杀鸡儆猴嘛!” “害,反正咱们也管不了,还是赶咱们的集吧,喝茶喝茶!” 凉茶端了上来,那人刚想喝,茶碗就被一只大手挡住。 “你是谁?干嘛拦我喝茶?” 这小贩就奇怪了,天大地大,他一没犯法二没仇人,就算是天大的仇怨,也得叫他在这三伏天喝碗凉茶吧,况且又没花对方的银子! 所以这小贩理直气壮,丝毫不畏惧洪峰。 “你们刚才说的两姐妹,她们在哪儿?” 洪峰冷冷地撇了他们一眼,问道。 “我怎么知道!有你这么打听消息的吗!” 对方嗤鼻,显然不打算回复对方的问题。 “好胆!” 洪峰怒目一瞪,抽出长刀便架在了小贩的脖子上,寒意顺着刀锋传来,吓得小贩当场就软了泥。 他哪里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就拔刀啊,这光天化月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正巧此时身边一队巡逻的将士走过,小贩急忙大喊:“救命啊!杀人了!” 那队士兵脚步一顿,转首看来,小贩漏出得意之色,瞥了嚣张的洪峰一眼,说道:“还不赶紧放开我?否则过会儿官爷来了,拿你下大狱!” 可小贩是万万没想到啊,那队士兵看到了坐在桌旁的柳安,竟然齐刷刷一拱手,上前问道:“柳先生,方才我听到有人喊救命,可是您老人家叫的?” 柳安指了指神情呆滞的小贩,说道:“是他喊的,不是老夫。” 为首的将领两步来到小贩面前,看了一眼提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洪峰,微微点头,在小贩骇然的目光中挥手道:“此人面相凶恶,贩卖物品不明,恐为逆贼,抓走!” “啊?!官爷,您不能这样啊,小人可是什么罪都没犯过啊!” 小贩撕心裂肺的大吼,谁知那将领听完后又说道:“试图狡辩,混淆是非,罪加一等,带走!” “等等。” 洪峰出言喊住将领,问道:“要想活命,就说出那两个女子被带到哪儿去了?” “说说,小人说!大人啊,小人只看到有几个家丁打扮的小厮冲到东市里,拿了两名女子,然后直奔城外而去,其他的事情小人是一概不知啊……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吧!” 洪峰想知道柳安的意思,可一转头发现,柳安已经阴沉着脸向城门走去了。 洪峰丢下嚎叫不止的小贩追随而去,对于小贩来说,这可是要命的事情,但不论他如何抗议,都被士兵将领给“压”了下去。 虽然知道她们被人绑架出了城,但是走哪个城门就不好说了,不过倒也不难猜,杨爱之前说过她们是走水路北上,也就是说有船,而在京师附近的港口就只有一个。 柳安在街上走了一会儿,看到了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纨绔子弟,走到他们身边,扔下两锭银子,一把拽了一个下来,然后翻身上马,策马扬鞭,一套动作干脆利落,那几个公子哥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了吧,想要追上去找柳安算账,只见迎面冲过来一壮汉,扔下两锭银子,一把拽了一个公子哥下来,翻身上马,策马扬鞭,一套动作跟柳安毫无差距,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此人正是洪峰。 这可激怒了公子哥们,他们在京中不说肆无忌惮,也算是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受到过这种气?今天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他们遭遇了这种事,肯定要笑话他们,如果不报仇,他们再也抬不起头来,这让他们怎么忍? 第六百四十九章 王家画舫 经过短暂的酝酿,这群纨绔子弟爆发出了自己仅有的血性,纷纷动用了家中的关系,喊来了无数家丁和士兵,嗷嗷叫着开始寻找起柳安和洪峰的身影。 至于柳安,则和后来赶到的洪峰一起奔着岸边而去,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一处船只密集处。 这里的船只大多都是青楼的画舫,有钱人家不愿意在这盛夏待在家中,就想着出来找找乐子,而这找乐子也有学问,有些人找乐子是要去青楼,有些人去赌坊,而还有些人呢,不缺银子,想要二者兼具,既喝了花酒,又能玩的尽兴。 这画舫就随之诞生出来,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在夜晚的微风中划船与江上,左右美姬相伴,琴瑟声从背后徐徐传来,水酒菜肴样样不少,这才是他们享乐的方式。 有需求就有市场,这个说法在任何地方都适用,所以哪怕城中即将宵禁,这江河上依旧笙歌四起,巧笑嫣然,各种血脉喷张的景象闪过,不过柳安将这些都自动忽略掉了。 他左顾右盼,想要找到杨爱两姐妹的身影,奈何这画舫实在是太过灯红酒绿,颜色耀眼,数量又多,难以分辨她们的去处。 不得已之下,柳安只能用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问路。 他不知道,总有人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问路是个不错的选择。 柳安拦住一过路的士子,问道:“这位贤弟,你可曾看到一大一小两位姑娘被带到了此处?”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 士子满身酒气,脸上还印着唇印,脚步虚浮,身形不稳,经过短暂的思考的之后,士子一拍脑袋:“不知道。” 柳安刚要走,就听见士子大喘气的说道:“女子虽然没看到,不过倒是刚才喝花酒的时候听到山西王家的花船停靠岸边,丢了两个女子,仁兄莫不是在找他们?” 柳安眼睛一亮,说道:“对!对!那山西王家的船只在哪儿?” “就在那边……”年轻士子指了一个方向,拉住急匆匆就要冲过去的柳安,脸色复杂的说道:“老哥你这是要去找他们算账?还是听在下一言,莫要去惹火烧身,那山西王家岂是易相与之辈?不过是两个女子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老哥还是另寻新欢吧。” “不,此二人我非救不可。”柳安坚定的摇头。 那士子感慨道:“想不到老哥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好!既然老哥愿意为了情字,不惜招惹山西王家,那愚弟我便舍命陪君子,跟老哥你走一程!” 士子一拍大腿,慷慨激昂的叫道。 柳安诧异地撇了他一眼,心想这蠢货发的哪门子疯?满嘴酒气,说话不着边际,不过对方给自己提供了极为重要的情报,自己不给对方报酬就算了,可不能恶言相向。 事态紧急,士子执意要跟,柳安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 三人快步来到山西王家的长歌舫旁,周围的画舫都是人满为患,莺莺燕燕,调笑声络绎不绝,可长歌舫的景象大有不同。 他们舱门禁闭,收起了红灯笼,说明今晚概不接客,但舱内灯火通明,一道道人影照射在窗花上,围成一个圈。 如果这不是本历史小说,柳安都要以为什么鬼怪乱谈的事要发生了。 “洪峰,踹门!” 洪峰飞起一脚踹在长歌舫的舱门上,木制的舱门承受不住洪峰的力气,向着两侧洞开。 忽然一黑脸大汉踹开舱门,长歌舫中的众人都吓了一跳,转眼一看,发现根本不认识对方。 “你是何人?为何踹开我长歌舫舱门?” 人群后方走出一个身穿绣着金菊半身短衣的汉子,下身长绔,脚踏皮靴,大拇指上带着扳指,国字脸,眼神锐利。 他见踹门的黑脸汉子没有酒气,腰间配刀,身上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小叶小秋可在这里?” 视线被人群挡住,洪峰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对方人多势众,他没有轻举妄动。 “小叶小秋?”国字脸男子一愣,旋即皱眉:“没见过!你们见过吗?” 舱中其他的家丁仆从纷纷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这时柳安从后方走进船舱,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底,沉声说道:“杨爱这个名字,你们没听过?” 一听杨爱,国字脸男子唰的一声脸色就垮了下来。 “你就是先前收容杨爱的那户人家的老爷?” “不才,正是老夫。” 柳安背负着手,眯着眼看向国字脸男子:“就是你大庭广众掳走杨爱姐妹?知不知道,你已经犯了国法?” “哈哈哈,国法?” 国字脸男子忽然大笑不止,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扬了扬:“你可看好了,这黑纸白字写的是什么!” “根据大明律,签订了卖身契的人家就已经是私人财产,如果出逃,完全可以抓回来!” 国字脸男子男子冷笑道:“杨爱两姐妹私自出逃,我有卖身契在手,完全有权利,完全有必要讲她们抓回来,倒是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何人,但既然能在京师购置宅邸,想必也有几分能力,此事你强出头,不管于公于私,你都不是我山西王家的对手!速速退去,我可不追究你冒犯之责。” “冒犯之责?这话老夫还是头一次听到,区区王家,井底之蛙罢了,也敢在此放肆!” “洪峰!虽老夫进船接人!” “是!” 洪峰长刀出鞘,浑身杀气四溢,在柳安身后就像一尊杀神,气势顿时震住了船舱中的狗奴。 “好好,阁下不听我之善言,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将来到了阴曹地府,可别告我黑状!” 国字脸男子挥手:“强闯私人画舫,根据大明律可就地格杀!杀!” “杀!!!” 那些家丁仆从们听罢,胆气一壮,抄起武器就冲了上来。 就在双方即将短兵相接的时候,那名浑身酒气的书生忽然冲到两伙人中间,双手一伸:“且慢!先听我一言!” 第六百五十章 意外之兵 士子冒然出现,让两伙人不由得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士子抖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讪笑两声:“都是读书人,动刀动枪什么的……不好……” “杀!!!” “再等一下!这次我真有话说!” 接二连三的被人打断,国字脸男子终于忍不住了:“你有何事?” “我要说,你这是不对的!” 士子额上泌出汗水。 “不对?笑话!我让人抓回自己家逃掉的奴婢,何错之有?” 国字脸男子拂袖冷笑:“倒是你们,擅长我王家画舫,就算你们侥幸不死,也等着吃官司吧!” 自从柳安当上了太师,还真没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刻,船舱外忽然传来喧闹声,马蹄声与大喝声交杂,很快就汇集到了这艘画舫之外。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速速束手就擒,小爷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外面灯火通明,手持劲弩和长枪的士兵将长歌舫围了个水泄不通,叫人呼吸一滞。 国字脸男子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气,上了二楼高台,喝道:“你们又是何人?!我王家一没犯大明律二没有欺男霸女,都当我王家好欺负吗?!” 见这国字脸男子怒不可遏的模样,那群公子哥们都十分不解,明明是你们先动的手,怎么听起来你还这么冤枉? 士子书生眼睛一亮,挥舞着双手小跑到说话的公子哥面前,献媚似的指着二楼上的国字脸男子。 “少爷,就是他们!他们说所有今天来寻仇的人,都要被他们施以宫刑,变成不男不女的阉人啊!” “什么?!”那群公子哥们骇然变色:“此人怎有恁歹毒的心肠?!” “是啊少爷,他还说,谁也不敢招惹他们山西王家,在这里,他说的话就是王法!丝毫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士子是看戏的不怕事大,一直在旁边拱火。 这群公子哥终于忍不住了,这可是大功一件,送上门来的馅饼啊! 如果说对方只是招惹了他们,他们也不太好意思直接动手,但如果对方是叛贼的话就两说了,不管于情于理,这都是他们身为朝廷臣子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被家里的长辈知道他们拿下了几十个叛贼,上达天听,以后谁还敢说他们是不学无术,百无一用? 所以,当这群公子哥判断出对方是逆贼的时候,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大吼道:“给我上!擒拿逆贼,死活勿论,杀一人者,我亲自在陛下面前为他表功!” 国字脸男子在船上只看见那士子低估了几句什么话,紧接着那群纨绔就开始激动起来,嗷嗷叫着要干掉自己,还说自己是逆贼。 好嘛,无缘无故被盖这么大一帽子,谁也忍不了啊! 国字脸男子自认为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情,麻烦事却如影随形,他只不过是奉命从江南搜寻些美女,带到江西来充实自己家的青楼产业,山西王家时代都做皮肉生意,像杨爱这般的女娃娃,潜力甚大,怎么会放过她呢? 停靠在京师几天打算休整,就遭遇了这些麻烦事,国字脸男子有些头大。 这时他忽然看见之前来找自己麻烦的柳安走出了船舱,直奔那些士兵而去。 “站住!什么人!” 为首的士兵厉呵,晚上看不真切,无法确定柳安的来意。 “是我。” 柳安又走进了两步,终于在火把的照耀下露出了面孔。 瞬间,众人神色各异。 公子哥们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他将自己拽下的马,自己也是来找他算账的,他竟然不跑,还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你?!” “柳先生?!”不仅公子哥认出了柳安,那将领也认出了柳安的身份,而且叫的声音比公子哥更大。 “柳先生?哪个柳先生?”公子哥心里咯噔一声,结结巴巴的问道。 可那将领没鸟他,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的疑问。 “柳先生您怎么在这里?这艘画舫是您的产业?” 将领像是见到了自己的亲爹,不,甚至比亲爹还亲的那种。 此刻就算这些公子哥们再傻,也瞧出了柳安的身份,他们一个个口中发苦,欲哭无泪,叫谁能想到,柳安会大半夜的不回家,抢他们的马玩儿啊!这游戏没意思啊…… 要是被家中长辈知道他们敢带着兵来找柳安的麻烦,怕就不是屁股开花能解决的问题了。 “柳,柳先生……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回头晚辈亲自上门给您赔罪……” 纨绔们最擅长的,其实并不是欺男霸女,而是借风使船,认怂,他们比谁都在行。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误打误撞中帮了柳安大忙,这次柳安出来的太过匆忙,来不及喊人,来了才发现对方足足有几十人,洪峰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是几十个人的对手,所以柳安一直在想对策。 想睡觉了有人送枕头,好巧不巧的,这群公子哥就带着人手赶了过来。 所以柳安根本不生气,反而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笑道:“好,年轻人很不错,将来必成大器!” 公子哥们顿时受宠若惊,他们可从来没听过柳安夸人,能得到当朝太师的褒奖,这是多大的殊荣? “末将于都,拜见柳太师!”百户于都神情激动的说道,他们平时想见柳安这种的大人都见不到,今天难得遇到,说什么也要抱紧对方的大腿。 “你认识老夫?” “自然!京中谁不认识您柳先生?末将曾有幸参加过京城保卫战,得柳先生的指挥,说来末将也算是柳先生的旧部!” 三言两语间,于都就把自己说成了柳安的旧部,这个关系先占上了。 “这样啊。”柳安轻轻点头,没有戳破对方的心思,而是承认了下来。 “这艘画舫跟老夫没有关系,正如这些年轻人说的那样,山西王家大逆不道,图谋不轨,老夫命你们即刻将他们拿下!” 第六百五十一章 下船舱 “是!” 于都立即领命,没有丝毫犹豫,柳安他们是逆贼,那就一定是逆贼。 “弟兄们,随我冲杀,建功立业!” 百多名戴盔配甲的士兵丢下弓弩,抽出长刀跟着于都冲进了船舱。 不用弓弩的原因是因为最后的功劳不好界定,只有自己亲手砍死的敌人才能计算在功劳簿郑 国字脸男子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跟京城的士兵产生冲突,他带来的仆从们大多都是家丁,战斗力不强,根本不是士兵的对手,眨眼间就节节败退,不得已之下,国字脸男子只好下令投降。 这也是最好的选择了,不做抵抗,对方也不会痛下杀手。 将所有人都捆好之后,于都兴冲冲的来领功了。 “柳先生,贼人共计四十七人,已尽皆擒下!” 柳安问道:“除了这些人外,船舱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回柳先生,除了这些贼人外,还有风尘女子九十人在下船舱中,末将让她们暂且呆在那里,听候发落。” 柳安点点头,不得不,于都此人除了懂时务外,办事倒也算得上妥当,既不会抢了上位者的功劳,也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带老夫去看看她们。” 柳安和洪峰在于都的带领下来到了下船舱中,开始的书生并没有离去,而是好奇的跟了过来。 “就是这里。” 于都下到一处木门前,木门因为长期在水面上行走,湿气严重,有些腐朽。 吱呀…… 木门被推开,一股酸臭味徐徐传来,柳安闻着这个味道微微皱眉。 “这是王家关押买来女子的地方,因为路途遥远,为了不让她们逃走,所以王家就将她们一路关在这里,如果不是这两跑了两个,这船早就出发了。” 于都敏锐的感知到柳安的不喜,赶紧将自己了解的事情具都了出来。 他虽然也看不惯这种事情,但已经见怪不怪了,那些偏远地区的青楼为了保证质量,都会从别的地方卖些女子,有些家大业大的,更是会亲自派人去寻找优质的女子。 山西王家自然有这个实力。 “这种地方,是给人住的吗?!” 柳安大怒,于都苦笑道:“这……也不是末将的主意啊……花二三两银子就能从贫苦人家买来一个年轻女子,若是年幼的,还能更便宜些,这两年灾多,许多百姓没有活路,便只好卖儿卖女了。” 柳安在人群中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抬脚走到她们身旁,缓缓蹲下,发现她们身上满是淤青,嘴角带着些血迹,显然受了不少折磨。 她们身上穿着的衣服也被更换成了破麻布衫,裸露着大片皮肤,周围女子有些畏惧的向后缩了缩,不敢话。 “抱歉,老夫来晚了。” 紧紧相拥的两个身体忽然一颤,缓缓转头,发现柳安就蹲在自己面前,有些不敢置信。 看着她们,柳安深深叹了口气,道:“那王家的人已经被老夫抓了起来,以后没人敢再找你们的麻烦了。” 柳安站起身:“还有你们,自由了。” 完,柳安对杨爱两姐妹伸出手:“走吧,回家。” 叶终于忍不住了,泪水磅礴涌出,泣不成声,唯有杨爱,依旧倔强的抬昂着头,握住柳安的手站了起来,好像她不是被拯救的一方,而是失落的公主,柳安倒成了骑士。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就在柳安打算带着杨爱姐妹回家的时候,杨爱停下脚步,直勾勾的看着船舱中的一群女子。 “你想报仇?”柳安问道。 杨爱默默地点头,又摇头:“不要你帮,我自己可以。” 着,杨爱嘀咕了一句:“迟早有一。” 柳安摸了摸她的脑袋,笑了起来,对于都道:“将这些女子都放了。” 于都一怔:“可是柳先生,这些人都签了卖身契,是王家购买的,咱们就算放了她们,王家也随时可以将她们抓回来,官府管不聊。” “做事还要老夫教你吗?”柳安冷哼一声:“那王家能买卖身契,咱们就不能了吗?” “一人一文钱,将她们的卖身契赎回来!不听话,就他们意图谋反不成,沉江自尽而死!” 柳安的声音并没有太多压制,他现在十分生气。 “柳太师!我王家从未招惹过你!你为何要针对我王家!” 国字脸男子被五花大绑,十分不甘心的叫道,即使他知道了柳安的身份,也要问个明白。 凭什么柳安要这么做? “凭什么?”柳安蓦然转头,一把抓起他的领子:“就凭你们不将她们当人看!吃住都和牲畜一样,你可曾想过凭什么?!” 国字脸男子咬牙:“凭她们生来就是女子,凭她们没有一个好的出身!柳先生如此亲近她们,能得到什么好处?放了我,王家愿意奉上大礼感谢您的大人大量!” “放了你?不好意思,老夫没有这个权利,有什么话,你只管去跟判官去!还有,你告诉王家,慈怒人怨,逼良为娼之事,你们王家已经做到头了!” “怎么,柳先生是铁了心要帮这些女子?我劝柳先生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国字脸男子见谈判破裂,森然道。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哼!” 柳安不打算跟他废话,拂袖而去,刚出船舱,就听见洪峰在后面道:“柳先生您方才的那些话,莫不是打算帮大姐她们建立女子会?” “女子也是人,凭什么要受到慈凌辱?若她们是自愿的也就罢了,老夫不方便管,可若有人逼迫,这闲事老夫管定了!” 柳安脸色难看,他显然没想到这些女子会遭到这种非人待遇,让他原本中立的立场立刻向着女子会偏移。 不为其他,只为争一个仁义道德,争心中一口气! “还有你,装的倒是挺像,回去告诉你家阁主,让他收起聪明,不要派人监视老夫!” 士子一愣,挠头道:“我不知道柳先生您在什么……” “如果老夫不知道你身份,为何要找你问路?” 第六百五十二章 谣言 那书生笑了笑,不再是之前的茫然神色:“是在下托大了,阁主派我来到京师,不是为了监视柳先生,而是为了更方便的传话和保护柳先生,既然柳先生不需要,那在下就告辞了,柳先生的话,在下一定带到。” 说罢,书生转身离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洪峰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问道:“柳先生您是怎么识破对方身份的?” “自咱们来到岸边开始,这书生就在咱们面前来往数次,看似不经意,是酒醉后的无心之举,实则乃刻意为之,就是想让老夫上前询问,不过仅凭这一点,老夫还不能断定他是暗阁的人手。” “江西王家的势力,在那些晋商中也算排的上号,什么时候能轮到一个小小的书生挑衅他们的脸面了?如果这书生不知道咱们的身份,断然不敢这么做。” “而且他在咱们要动手的时候忽然跳了出来,看起来是大义凌然,其实是在拖延时间,他一定事先就知道会有帮手到来,综上所述,老夫推测他是暗阁的人手。” “原来如此。”洪峰恍然大悟,继续问道:“如今咱们明目张胆的闯进王家的画舫,放了这些女子不说,还抓了他们的人,恐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啊。” 说起这个,柳安的目光就冷了下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老夫还要找他们的麻烦呢!” 这时于都安排好了人手小步跑了过来:“柳先生,这王家的人怎么处置?” 柳安想了想,按照大明律,这王家还真没做什么有违律法的事情,就算将他们送官,也不会受到什么处罚,反而有可能将事情进一步闹大。 实际上,此事还是柳安理亏。 是他带着人闯到他们的画舫中救走了这些女子,人家手持卖身契,可谓名正言顺,自己则正好相反。 “算了,就说他们意图谋害朝廷命官,将他们在大牢里关上几天,让王家来领人。” 柳安摆了摆手说道。 “是。” 于都领命而去,柳安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那些原本来找茬的纨绔子弟尚未离去,他们站在一旁十分乖巧,偶尔撇向这边,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来。 这些纨绔子弟大多都是那些勋贵官员家中的庶子,继承爵位或者其他的好事都轮不到他们,他们也不需要做旁的事情,只需每日混吃等死,打理打理家里的生意就好,家中对他们也疏于管教,才养成了他们现在的性格。 但性格顽劣,不代表他们不懂轻重缓急,他们在京中玩乐,该注意的事情比谁都清楚,谁能招惹,谁不能招惹,早有人跟他们通过风了。 而这不能招惹的人之中,柳安是名列前茅。 如今京师的情况错综复杂,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其他文人组成的小团伙,勋贵之间的相互斗争,以及像柳安这般中立的大臣等等势力交杂在一起。 这些势力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谁也不会主动出手去打破。 就譬如拿这些纨绔子弟来说,他们招惹了柳安,如果处理不好这件事情,很可能会引得柳安和他们身后的家族产生矛盾,从而演变成两方势力的倾轧,朝堂看起来很大,水很深,但又很小,两方势力互相针对,很有可能会将其他人也牵连进来,到时候就不是一句道歉能结束的事情了,争个你死我活,那是常有的事情。 一旦事情发展到了那一步,这些罪魁祸首,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能独善其身。 所以他们决定上前来跟柳安好好道个歉。 当知道他们的来意之后,柳安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如果不是对方误打误撞的带来了士兵,自己今天能不能走出画舫还两说着,所以柳安并没有责备他们。 就事论事的话,也是自己有错在先,任谁被人拽下马来都会生气。 于都的做事速度还是很快的,在柳安离去之前就将杨爱两姐妹的卖身契拿来了,上面盖着王家的署名和印记,只要拿到府衙去备案,杨爱两姐妹就成自由身了。 短时间内王家也不可能报复自己,就在柳安认为此事已经暂时告一段落,杨爱两姐妹不会再有麻烦的时候,麻烦就找上了门来。 这个麻烦不是来自于旁人,而是柳安最亲近的人发起来的。 就是丫丫。 丫丫这些日子呆在宫里,陪着即将生产的皇后张嫣,回到柳家食肆的时间不多,最近柳安没怎么见到她,可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几日间,京师中就流传着一句话。 柳安为了一女子,扬言要为女子会撑腰。 这件事情可非同小可,柳安身为当朝太师,在朝中一言九鼎分量极重,如果他站出来支持现在闹的沸沸扬扬的女子会的话,女子会就不再是独木难支,而是有了跟其他人叫嚣的资本。 就算皇后再怎么支持女子会,可她也只能呆在后宫里,对女子会的影响并不大,更像是一个幕后人物,而柳安就不同了,他手握大权,如果决意改革,就连皇帝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柳安确实是有这个打算,不过他还没有动作呢,谣言倒先传开了,让他有些头痛。 但最让他头痛的事情还在后面,丫丫听到这个消息后立马跑了回来,要见见传言中的那个女子。 “没有什么女子,那些都是谣言,丫丫你不要相信他们。” 丫丫撇嘴:“如果是谣言,那爷爷你怎么不否认要支持女子会的事情?前两天丫丫才听说,你对女子会的事情并不表态呢。” 这几天柳安都住在老宅里,倒不是说决心搬了过来,他是被挤出来的,大小姐杨明曦将柳家食肆当成了女子会的总部,为了自己的名声,他不好跟这些女子搅和到一起,便只能来到老宅避一避,可丫丫的问题是他没想到的。 “支持女子会的事情,倒不是空穴来风,因为一些事情,爷爷要借女子会的声势进行改制。” 第六百五十三章 丫丫的决断 “改制?改什么制?”丫丫不解的看着柳安。 柳安笑道:“关于卖身契的问题。” “卖身契这种东西,不论男女,都在卖身契中成了物品,可以随便交易,如果双方你情我愿,倒是没什么,可总有一些人她不是自愿的,因为几两银子就被卖到了青楼之中,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爷爷想在这方面着手。” 丫丫忽然警惕起来:“爷爷你还说是谣言!丫丫听说爷爷你就是因为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女子才要做这件事情的!” “呃....”柳安哑口无言,面对丫丫的诘问,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现在京师都传开了!宫里都盛传一片呢!”丫丫哼道:“他们说爷爷你前两天晚上带着兵去围了山西王家的画舫,救了两名女子出来,还有人将爷爷你比作帝辛,那女子就是苏妲己,说爷爷你要为了一个女子而跟天下的男子为敌!” 柳安眉梢跳动,面色凝重,帝辛是什么人?商朝末代君主,人称商纣王,被周武王姬发击败,成了亡国之君。 苏妲己的名字人人知晓,不必多说。 说自己是帝辛,那将朱由校放在何处?这个传言是杀人诛心,绝对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刚刚招惹了山西王家,这传言就出现了,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同时这个传言将自己给架在了火上,想要破解这个传言很容易,自己根本不需要有所动作,只要老老实实呆着,什么也不做,这个传言就会不攻自破。 但关键问题是,自己确实想进行改制,可自己如果真的向朱由校进言改制的话,这个传言一下子就会坐实了。 到时候,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是谁还不一定呢。 此计甚是狠毒,让柳安一下子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老爷,喝茶咯。” 小秋端着托盘笨兮兮地从门外走进,走的很是费力,她这个年纪想要做活,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看到小秋的瞬间,柳安明显看到丫丫的身体颤了颤,而后眼睛看向自己。 “咳咳,丫丫啊,爷爷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府上新招的丫鬟,叫小秋,小秋,这位是老夫的孙女。” 小秋看了看丫丫,点头道:“小秋见过大小姐。” “你是何方人士?怎么会到柳府来?” 丫丫跳下椅子,来到小秋面前,小秋比丫丫足矮了一个脑袋,一大一小针锋相对。 “嘉兴府人氏,因家中道落,被贩卖山西王家为婢,得柳先生青睐,招为府中丫鬟。” 小秋昂着脑袋,丫丫低着头,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你这么小,怎么能做丫鬟呢,还是领些银子回家去吧。” “小秋没有家,这里就是我的家。” “这里不是你的家,你家在嘉兴府。” “不,这里就是。” “不是。” “是。” ......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柳安头大如斗,赶紧上前拉架,劝道:“有话好好说,你们怎么就吵起来了?” 丫丫气鼓鼓地指着小秋说道:“她说这里是她家!明明是丫丫和爷爷的家!” “不。”柳安正色道:“这里也是老孙头他们的家。” “那就加上他们,反正不是她的家!” 小秋低着头,仅仅抓住裙子下摆,嘴巴紧抿,委屈至极。 奈何丫丫是柳安的孙女儿,柳府的大小姐,在这里,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孙头都不敢违抗,更遑论她一个刚来两三天的小丫鬟了。 “唉,丫丫你过来。” 柳安走到一旁,对丫丫招了招手。 等到丫丫过来后,柳安苦口婆心的说道:“丫丫,告诉爷爷,你为何跟小秋过不去?” 丫丫将头转向一边:“丫丫没有跟她过不去。” “那为何你一再强调这里不是她的家?” “明明就不是嘛!”丫丫嘟着嘴,愤愤的说道:“爷爷你还说传言不是真的!你明明被她迷得五魂出窍!传言里那个女子是不是她?” 听到丫丫这么说,柳安脸色一板:“胡说!人家才多大?五岁!爷爷将她留在府上,是可怜她悲惨的身世,跟名垂千古什么的绝对不搭边!丫丫你难道忘了咱们当初落魄的时候流落在外食不果腹的时候了吗?如果不是大小姐她们伸出援手,咱们现在能住在这么大间宅子里吗?喝水不忘挖进人,咱们受了他人恩惠,要铭记于心,现在遇到了其他流落异乡的可怜人,咱们难道不能帮助她们吗?” “你的思想不能如此龌龊,苦日子咱们走过来了,就不能居怡忘难,要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多行善事!” 丫丫被说的脸颊通红无地自容,想了想说道:“那爷爷你收留她没有其他的想法?” 柳安一怔,旋即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有,当然没有了!爷爷怎么会是那种人呢!丫丫你不要胡思乱想。” 丫丫狐疑地看着柳安,半晌后点了点头:“那好吧,让她留下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柳安松了口气。 “让她成为我的贴身丫鬟!每天都跟在丫丫的身边,反正不能留在宅子里。” “....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很简单呀,她这么小,也不能做什么家务活,杨姐姐身边都有个小圆呢,丫丫也想有个人陪着,如果爷爷你不同意,丫丫就再也不信爷爷说的话了!” 柳安没想到丫丫竟然会提出这种要求来,他倒不是对杨爱有什么想法,而是怕丫丫讨厌对方,指使对方做些什么危险的事情。 “好好,爷爷答应你,不过咱们约法三章,你不能为难对方,虽然她做了你的丫鬟,但并没有跟柳府签订卖身契,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自由的,咱们柳府只是雇佣了她来做工而已。” “哎呀,爷爷你就放心吧,丫丫肯定不会害她的嘛。” 丫丫扭头就走,来到小秋身前,趾高气扬的说道:“你以后就是我的丫鬟了,跟着我就可以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万民书 谣言止于智者,但拦不住吃瓜的百姓。 这一年来柳安异军突起,名声大振,得益于他做过的事情,他的名字在百姓中口口相传,如今有了他的消息,自然会引来许多人的私下议论。 柳安知道这些谣言八九不离十就是王家的人传出来的,他没想到对方的动作竟然会如此神速,气焰极度嚣张。 柳安决定暂时观望一段时间,看看事情发展的方向。 时间一晃过去了半月,在这段时间内,女子会无人制约,俨然已经发展了起来,署下名字的女子已经达到了十万之众。 这还只是京师的数量,其他州府并没有计算在内。 根据户部的统计,这时期京师的常驻人口在八十多万人左右,其中包含了军户、平民、商人等等身份。 女子占了四成左右,还有许多女子没有参与到这女子会来,她们没有参与的理由也很简单,一是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问题,二就是家里的否定。 但十万人已经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可以做些什么了。 故此,大小姐杨明曦身为会长,推出了第一条策略。 那就是收集万民书,上达天听,要求朝廷承认女子会的地位,同时准许她们在朝中任职,能够直接上呈奏折。 这可不是小事情,女子什么时候能够做官了?千古未有,除了后宫中的女官外(唐朝不算),朝廷从来没有承认过女子的身份,也不会准许女子外出做工,一家老小全都要靠着男性外出工作生活才能得到维持,这也奠定了男尊女卑的基础。 杨明曦一眼就看到了这处弊端,所以手持万民书直言面圣,见到了朱由校。 朱由校是万万没想到,这女子会竟然真的成了气候,当初他睁一只眼闭只一眼就是因为不想跟张嫣对着干,觉得她们不过是打打闹闹,过些日子没了兴趣,也就回归正常,可现在倒好,一看这奏折,上面连给她们安排什么职位都写的明明白白,你只需要盖章就行了。 工具人也不过如此。 朱由校脸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这几位巾帼女子,嘴唇有些发干。 杨明曦、朱芳薇、皇后张嫣三位就是女子会选出来跟皇帝谈判的人选,这三个人朱由校没少见啊,应该说隔三差五就要见一面,可他没想到有一天她们会以公事的理由来到乾清宫。 “你们的要求,朕看过了,但朕不能答应你们。” “为何不行?难道在陛下心里,女子就只是用来生产的工具吗?” 朱由校看了一眼张嫣,咽了口唾沫,急忙摇了摇头:“不是,你误会了,朕的意思是,这朝中的职位已经很健全,不需要再另设部门,况且你们这女子会有些像是宗教组织,朕身为大明皇帝,有权利杜绝一切会使得大明动荡的隐患,所以你们的要求朕不能答应你们。” 朱由校也没有办法,这个口他不敢开,一旦开了,就相当于向全天下宣布女子会是合理合法的,会引得更多人加入她们,如果现在不加以控制,将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如果大明的职位体制已经十分健全,那陛下何故要让柳先生进行改制呢?” 大小姐杨明曦上前一步,落落大方振振有词的说道:“既然是改制,就说明朝廷还不够完善,如果不够完善,那陛下何以断言女子会就是妖言惑众的邪教组织呢?陛下身为大明皇帝,不仅有权利杜绝会使得大明动荡的隐患,还有义务让大明变得更好!女子会要做的事情,只是提高女子的地位,让天下女子可以享受到和男人一样的待遇,难道这些陛下不同意吗?” “这...朕....” 朱由校被问的哑口无言,求助地看向一旁打瞌睡的魏忠贤。 魏忠贤站在一旁,脑袋一点一点的,精神萎靡不振,这个时间他应该正在睡午觉才对,可受到朱由校的传召,只能来到乾清宫侍奉,他对这女子会的看法跟朱由校一样,认为不过是她们的小打小闹罢了,不足为虑。 可眼下看来,对方显然是来真格的,咄咄逼人的气势让朱由校独木难支,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于是,魏忠贤就站了出来。 “杨小姐此言差矣,自古有圣人言,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无才便是德,三从四德,勤俭持家,这才是女子该做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们去操心,自然有家中男人在外奔波。” “圣人确实说过这句话,不过魏公公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是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这两句话是不能分开的,圣人所说的女子指的是家中的侍妾,小人则指品行不端的人,如果你跟他们太过亲近,他们便不会尊敬你,如果太过疏远,他们便会怨恨你,圣人说出这句话,是在警醒后人,让后人把握与他人相处时的度,而不是说所有女子都应该俯首帖耳!” 魏忠贤眨了眨眼,跟朱由校对视了一眼,似乎在问是不是这样,朱由校也是一脸懵逼,他哪里知道这些啊,你要是问他榫卯如何凿刻,他能给你说出一百种方法来,你问他圣人说的话的意思,那可就太为难他了。 说巧不巧的,魏忠贤也是个半桶水,纵使当了官的这些年他读了些书,也只维持在知其话而不知其意的境界,习惯性的断章取义,认为圣人说的话就是字面意思。 说到底,还是吃了文化的亏。 大小姐杨明曦跟他们不同,熟读经史子集,略晓天文地理,通琴棋书画,是杭州府远近闻名的才女,对许多古人先贤的着作都有不浅的见解,魏忠贤引据经典,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这并不能难住经验老道的魏忠贤,跟当初那些东林大儒比起来,杨明曦的言辞还是有些疲弱。 跟东林大儒交锋的期间,魏忠贤练就了一张厚脸皮,油泼不进水不能渗,任你如何说,他自有一番言论等着你。 第六百五十五章 哲夫成城,哲妇倾城 “如果圣人的话不能说服杨小姐,那请杨小姐说说,自古以来,因为女子而天下大乱的事情还少了吗?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懿厥哲妇,为枭为鸱。古人早就告诉我们,女子拥有聪明才智并非好事,而是搅乱天下,酿成灾难,祸国殃民的根源!”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商纣王因妲己而荒废朝政,唐玄宗迷恋杨贵妃,遭安禄山发动叛乱,途经马嵬驿,士兵哗变,不得已赐死杨贵妃才免了一场大难,这都是血淋淋的教训,难道不是红颜祸水吗?” 大小姐杨明曦眸子一冷:“哼!魏公公说的这些,难道不是因为男人自己的原因吗?红颜祸水,先前魏公公举得那些例子,哪一个不是因为帝王自己迷失在温柔乡而荒废朝政?与女子何干?难道男人的错误,要强加在女子身上吗?” “只要生为女子身,一生就将身不由己,如何能祸国殃民?说是红颜祸水,不过是你们男人的推脱责任的借口罢了!” “你!”魏忠贤顿时大怒:“一派胡言!” “况且魏公公也曲解了我的意思,自始至终女子会都不想干涉朝政,只是想让天下的男人们能够尊重我们一些而已!我们不是你们用来联姻或者发泄欲望的工具,我们想有自己的选择!我们不愿意成为你们口中的花瓶,就算没有男人,凭借一双手,我们也能养活自己!” 眼见两人的言辞越来越激烈,皇后张嫣也在场,朱由校赶忙出来打圆场:“好了,你们都住口。” “杨小姐的意思,朕已了解,不过这女子会的事情不能朕一人说了算,需要和其他大臣共同商议才行,这都是必要的流程,杨小姐应该是明白的。” 大小姐杨明曦点了点头:“多谢陛下谅解。” “嗯,你们先下去吧,等到商议之后,朕自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朱由校让魏忠贤将万民书收了起来,目送着朱芳薇搀扶着皇后张嫣离去,许久后叹了口气,揉着眉心对气呼呼的魏忠贤说道:“去召柳先生入宫,此事须得他来管才行。” “就是,这杨府的大小姐都无法无天成这个样子了!再不管管怎么行!” 魏忠贤正在气头上,闻言立刻让人去唤了柳安来。 在进宫的路上柳安就听说了宫里发生的事情,也听到了大小姐杨明曦说的一番话。 心里对朱由校召他进宫的意图也有了几分猜测。 当柳安来到乾清宫的时候,朱由校正在翻着论语,一旁魏忠贤则贴心的给他扇着风。 “陛下,臣来了。” 朱由校放下书卷,抬头看了看了柳安,叹道:“先生啊,这事儿你可不能袖手旁观,说什么也要管一管。” 柳安找了张凳子坐下:“这是自然,陛下尽管放心,此事臣一定管。” 听到柳安这么说,朱由校和魏忠贤都露出会心的笑容,横竖来看,都是柳安跟杨明曦的关系最近,如果他能劝动杨明曦的话,这女子会也就不成气候了,所以他的话无疑于一根定海针,安住了朱由校魏忠贤的心。 “不知道先生打算怎么管束她?啊,还是不要动粗,毕竟是她女子身,手段要温柔一些才好。” 柳安有些困惑不解的问道:“动粗?为何要动粗?” “嗯?”朱由校一怔:“先生不是打算好好管束一下杨小姐让她打消女子会的念头吗?” “陛下误会了,臣是要支持女子会的。” 柳安对着朱由校拱了拱手。 “啥?!” 朱由校和魏忠贤大惊失色,骇然道:“先生为何要支持女子会?莫非京中的谣言是真的?!” 京中的谣言早就传到了宫里,不过朱由校没当回事,谣言谣言,就是没有任何事实依据才会被称为谣言,如果是真的,那还能是谣言吗? 可现在从柳安的态度看来,那谣言很有可能是真的。 “谣言自然不是真的,陛下且听臣到来为何臣会支持女子会。” 朱由校平息了一下心情,点点头。 “前些日子,臣让人查封了山西王家的画舫,此事臣已经上了折子,陛下应该是知道的。” “不错,折子朕早就看过了,朕当时就想,先生是不是打算对山西八家动手了,否则为何要招惹他们,但按照计划,现在不是应该暂时偃旗息鼓吗?” 对于山西八大晋商,朱由校早就知道了他们跟后金的龌龊勾当,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就是因为朝廷的兵力不够,天灾四起的情况下不宜大动干戈,而且八大晋商在陕西盘踞已久,想动他们谈何容易? 一旦消息走漏,他们就可顺着大同关直出关外,到时候可就是望尘莫及了。 所以在朱由校和柳安的计划中,要先平定西南内乱和赈济好灾民,再对他们动手,但柳安前两天忽然查封了王家的画舫,让朱由校有些诧异,正打算这两天询问一下呢,就被杨明曦的女子会给搅乱了计划。 “臣查封王家的画舫实乃无心之举,前些日子臣的宅邸竣工,管家觉得府中空虚,就去外面买了两个丫鬟来,可没想到,那两个丫鬟竟然是从王家的画舫上逃出来的,但既然已经进了臣的府邸,臣就想顺势从王家手中买下她们算了,可不成想,当天下午她们外出买菜的时候,王家竟然当街抓人,将她们抓回了画舫中,臣一怒之下,才让人查封了王家的画舫。” “不差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陛下,臣发现画舫的船舱中竟然大大小小的关了上百名女子!她们都是被王家买下打算送到青楼里的女子,臣见她们小的不过五岁,大的也才十数岁,都不是自愿,而是被强迫的,臣才发现这里面有多么的肮脏龌龊,所以臣痛定思痛,决心要支持女子会。” 朱由校皱了皱眉:“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先生只需上奏改一下卖身契的相关条例就好了,何必要支持女子会呢?” “陛下,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如果只是更改卖身契的话,王家有一百种方法继续收揽女子,事情得不到任何改善,唯有提高女子的地位,才能一劳永逸,女子自强,方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第六百五十六章 请辞 柳安说道:“这女子会的成立,对咱们的计划也有不小的利处。” 朱由校皱了皱眉,问道:“哦?有什么帮助?” 在他心里,女子会的成立是对他极为不利的,一旦女子们联合起来,所造成的影响力是不可估量的。 “陛下请试想,如果女子会成立了,会引来多少女子参与进来,又会引起多大的波澜?只消影响此一点说,便是会激起女人和男人间的分歧,使得女子产生抗争之心,想要挣脱出男人的束缚,从而引起反抗。” “而山西王家一直都是用青楼等产业谋生,女子会的成立势必会对他们产生极大的影响,他们旗下的青楼中的风尘女子对他们积怨已久,有了女子会撑腰之后一定会站起来反抗他们,这时也就会让山西王家露出破绽,从而让朝廷顺理成章,名正言顺的介入调查。” 朱由校沉吟道:“先生的意思是说,借助女子会,让那些青楼女子闹事,然后朝廷派人去调查?” “正是这样。”柳安点头,“而且女子会的成立是大势所趋,不可忤逆和逆转的大事,只要有人开了这个先河,就相当于在女子的心中埋下种子,这颗种子会日渐生长发芽,最后成为参天大树,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如果陛下能够开言纳谏,便能青史留名,受到后人敬仰,可称一代明君。” “可这女子会....”朱由校欲言又止,觉得十分棘手,难以做出决定,自从杨明曦提出成立女子会之后,京中权贵之家的女子无不纷纷加入进来,已经形成了气候,虽然朱由校居于深宫,但对外面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知道因为女子会的事情让不少大臣家中闹的不安生,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出面说话。 “陛下可是在担心其他大臣的抗议?”柳安敏锐的察觉到朱由校心境的变化,也知道朱由校身为皇帝,应该在这种问题上不能妄下决断。 “不错,这女子会是影响不到朕的,但它影响的却是天下的百姓。” “这一点,陛下无须担心,人嘛,挨一顿打会喊疼,可多挨几顿就习惯了。” 听到柳安这么说,朱由校和魏忠贤有些瞠目结舌,但不得不承认,看似柳安这句话粗鄙,难登大雅之堂,却是有那么几分浅薄的道理。 有些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柳安离开了宫中,回到了柳家食肆,他第一时间找到了大小姐杨明曦,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大小姐杨明曦听闻柳安愿意支持自己,极为开心,连说自己就知道柳安会这么做。 柳安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其他的什么话,所谓支持,并不用他做什么事情,而是在女子会被提到廷议之上时他出面附议就好。 自杨明曦从宫中回来之后,没几天的功夫女子会就在京中传开了,而这一次,终于引起了勋贵们的强烈反弹。 以英国公为首的一众勋贵们直接来到了乾清宫,当面找朱由校抗议,朱由校睁一只眼闭只一眼的不作为,让他们十分生气,可最后他们也是无奈而归,没有得到朱由校的正面回复。 结果第二天,杨明曦就在柳家食肆召开了女子会的第一次正式会议,而她们商讨的事情就是如何给男人们施加压力。 如果那些男人不愿意让女子们脱离他们的掌控,那她们也就只能剑走偏锋了。 当天晚上,众多勋贵家中就纷纷出现了一个现象,以家中主母为首的侍妾、丫鬟、甚至就连他们的老母都对他们冷眼相对,连饭桌都不让他们上了。 他们当场就傻了眼,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在家里如坐针毡,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一声冷哼,看也不看自己,就连府中的丫鬟都壮起了胆子。 英国公坐在书房中的床上,想起刚刚饭桌上自己坐下其他人便纷纷离席,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就脸色有些难看,脱下靴子喊了一声:“打盆水来!” 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门外走进一小厮,手里端着一盆热水,看着英国公咧嘴笑着,英国公张维贤奇怪的问道:“怎么是你来送水?秋芒她人呢?” “秋,秋芒她....”小厮顿时笑不出来了,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英国公正憋了一肚子火气呢,见状一拍桌子怒道:“快说!” “她让老爷您自己打水去吧.....她不服侍鄙夷女子的人....”小厮硬着头皮说道。 “.......” 秋芒虽然名义上是服侍英国公的丫鬟,但她是大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也称作通房丫鬟。 平日里英国公不管提出怎样过分的要求,秋芒都会欣然应允,从来没有反抗过自己,如今竟然连端盆水都拒绝了? “老爷,小的来伺候您洗脚....”小厮卷起袖子蹲下,向着英国公足下抓来,看着他那张麻子脸,英国公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吼道:“你等会!不用你来,老爷我自己能洗!” 说完,英国公真的自己弯腰洗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这个...小的有话想跟老爷您说....”小厮挠了挠头不自然的笑道。 “你在府上也算老人了,什么话还要藏着掖着,直说便是。” 英国公斜睨了他一眼,不悦道。 “哎哎,是这样的,小人前些日子刚娶了妻....” 英国公恍然大悟,露出理解的笑容:“是不是缺银子了?回头自己去账房支五两银子,就当老爷赏你的了。” “多谢老爷赏赐,不过小人并不是因为银子问题....” “那是何事?”英国公不解道。 “小的内人她...她也参加了女子会.....她说如果小的执意要留在老爷府上,就要悔婚.....” 小厮咬了咬牙,踌躇着说出了心里话。 一听女子会,英国公脸色哗一声就沉了下来,再听完小厮说完,已经黑如锅底。 “为了一个女子,你就要离开英国公府?你在英国公府已经有二十年了啊!” 第六百五十七章 彻底绝望 “请老爷见谅....小的今年三十有二,因为长相丑陋一直未曾娶妻,如今难得遇上个愿意跟小的过日子的人,小的实在是....” 小厮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英国公磕了几个响头,泪流满面道:“小的小时候流落街头吃不上饭,就在要饿死的时候是老爷您收留了小的,小的一直铭记您的恩德,如果是老爷您有要求,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小的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小的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离开英国公府,可内人她....她....” 英国公张维贤脸色难看,心里跟浇了一盆凉水一样,他没想到跟了自己二十年的仆人都要离自己而去,要知道自己才只是进宫跟朱由校抗议了一下而已,事情就已经闹到了这步田地。 “你,你真的要走?” 小厮再磕:“请老爷谅解!只要此次风波一过,小的便能再回来了,若是过不去.....小的下辈子给老爷做牛做马以报恩情!” 什么过不过的,英国公知道这都是说辞,虽然人家签了卖身契,在英国公府中做工,但这么多年过去,要说一点感情没有是不可能的,对方这些年来忙前忙后,日夜辛劳,早就还清当年的水米之恩了,自己也没有强留他的道理。 “去领十两银子的遣散费吧!” 英国公一挥手,扭过头不再看向小厮。 小厮大喜过望,又磕了几个头:“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说完之后,小厮便急忙跑出了书房,留下英国公一人留在书房中寂寞空虚,许久之后,英国公脚下盆中的水已经冰凉,他将脚抬起来,用麻布擦干,刚想叫人端出去,就见门外呼啦一下涌进来十数道人影。 都是府上的老人啊,最少也都在府上十几年了,资格最老的那位,可是白发苍苍,在自己爷爷那辈就在府中了,说的也是,就算走了一人,自己不还有这么多老人陪着吗,有什么好伤心的呢? “哦,你们都来了,好好,本老爷今天开心,每人都有赏!” 英国公站起身,对面那十几道身影却膝盖一弯,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见着架势,英国公没来由的慌乱起来。 “蓁伯,您一大把年纪了,干嘛跪着,快站起来,您老的风湿症前两天不是犯了吗,回头我进宫去请御医来给您看看....小豆!你哭什么?!别哭了!哭的老子心慌....唉...你们是不是也要走?” “请老爷成全....” 不管老少,都是眼眶通红于心不忍地看着英国公,他们知道自己这么说,会在英国公心里留下多大的阴影,但他们没有选择,都已经被架到了火上。 半晌无言,房中寂静了一会儿,英国公突然问道:“蓁伯,您老伴不是早就去了吗?为何您也要走?” “嘿,前两天遇上个对眼的,你这小子还不准我老树开花吗?” 英国公看着蓁伯形如枯蒿的皮肤,有些怀疑人生。 他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对府中的下人更是极为优待,别说其他的了,光是每年的薪奉银都有二十多两,单这一点,就让许多人望尘莫及,还有照例的炭敬冰敬,自己哪次不是分出一半来给他们? 只是因为区区女子,他就尝到了众叛亲离的苦果,他有些怕了。 但他身为英国公,不可能因为这些事情就低头,他有自己的傲气,他是英国公,大明国公! 月色下,张维贤独自一人走在花园中,看着平静的池塘沉思。 “父亲!” 张维贤身体一震,对啊,就算没有其他人,他还有儿子在啊!这种血缘关系谁能夺走?张维贤惊喜的转身,看着张之极欣慰地点点头:“极儿来了,来,陪爹走走。” “不了,孩儿过会还有事儿呢。” 张之极拒绝了张维贤的提议,张维贤疑惑道:“这么晚了,你还能有何事?” “宛月楼的头牌青莲姑娘邀请孩儿去河面上游船观景,可能要走个几日,所以孩儿是来跟父亲道别的。” “什么?!”英国公大惊失色,急忙说道:“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张之极怔住。 “这是他们的陷阱!就是想让极儿你落到温柔乡中不能自拔,从而投靠女子会!今天府中的老人都来跟爹道别,就是受到这女子会的蛊惑!极儿你千万不能中计!” 张之极闻言大笑道:“爹你多虑了,孩儿是什么人?怎么会落到她们的圈套里呢?再说了,天下万花之众多,琳琅满目,孩儿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那青莲姑娘孩儿追了许久都没能得手,此次好不容易有些进展,孩儿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啊!” 张维贤犹豫道:“这样啊...那好吧,既然极儿你如此有把握,那就去看看便是,记着顺带帮爹打听打听女子会的内部消息,如果能策反青莲姑娘的话,那你就是大功一件!陛下肯定重重有赏!” “好嘞,爹你就请好吧!孩儿去去便回。” 望着张之极胸有成竹的模样,张维贤心中稍定,天底下这么多的女子,他也不相信张之极会为了一个风尘女子而折腰,说不定此次游船就是转折点。 可两日过后,张维贤忽然收到一封书信。 正是张之极从天津卫托人带回来的,张维贤以为是他打听到的消息,迫不及待地撕开一看,当场愣住。 信上说青莲姑娘乃当世奇女子,琴韵书画样样精通,胸怀家国天下,又通晓时事,出口成章,谈吐幽默,让人不禁沉醉其中,通篇都是在夸奖青莲姑娘,什么女子会是一个字没提。 张维贤当场就惊了,这节奏不对啊!怎么看都是张之极被迷住了心神不能自拔,自己必须要提醒他,所以张维贤立刻提笔写了封信,还没寄出去呢,第二封信就送来了。 看完第二封信,张维贤彻底绝望了,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也投靠了女子会,信中还让自己不要对女子会有所偏见..... “混账!!!夺我妻儿,老子跟你们不共戴天!!!” 第六百五十八章 我有一奇人 善春茶楼,是京师中最出名的茶楼,不是因为它的装饰如何华丽,而是因为在这里,你能喝到绝世好茶,所以善春茶楼一致受到京中权贵们的追捧,平日里有什么事情了,就会聚集到这里商议。 桌上的明前龙井散发出微微幽香,让人心旷神怡,杯中茶叶乱舞,肆意舒放着身姿,坐在桌旁的人却截然相反,阴沉着脸,不苟言笑。 正是英国公张维贤。 这茶叶也有不少讲究,龙井茶是最为出名也是最受追捧的茶叶,一年可采制三季,分为春、夏、秋三茶,这其中又是以春茶最为上乘,而春茶可分为明前茶和雨前茶,明前茶的品质最佳。 英国公这些人喝的就是明前龙井。 可即使茶叶芬芳,茶水清甜,也不能让英国公的心情有所缓解。 “英国公,你还是不要太伤心了,侄儿他肯定是一时被那女子迷住了心窍,过两日就会想开了。” 定国公徐希嘬了一口热茶,不咸不淡的说道。 他们今天突然收到英国公的邀请,一同来到这善春茶楼喝茶,按照老规矩,这是有大事商议,所以他们纷纷赶来,刚坐下就听闻张之极背叛了他们。 定国公说的话不过是安慰之言,谁都能听出来,为了不让英国公太过伤心而失去理智,众人附和开口。 “说的是啊,张侄儿他年纪尚轻,不懂分寸,会发生这种事也是在所难免的,等到他想通了回来,我亲自教训他!” 黔国公沐昌祚点头说道。 镇远侯顾肇迹是个脾气爆的,直接一拍桌子喊道:“还等什么回来!张兄你且告诉我他们在何处游船作乐,我旦去将他抓来!” “镇远侯你这就不对了,人家玩得正在兴头上,你硬去抓人家,岂不是坏了兴致?” “就是就是,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只要张侄儿他玩得开心了,自然会想通回来的,何必大动干戈。” 听着众人的探讨,沉默许久的英国公张维贤终于说话了。 “多谢诸位的好意,不过在下不是为了极儿的事情烦忧,而是这女子会的手,伸的太长了!” “这几天来,在下府中的女眷们纷纷罢工,对在下示威,一些府中的老人也被威胁着离开,她们这么做,是在对咱们宣战!” 张维贤阴沉着脸,咬牙切齿的吐出一个个字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自由住地点点头。 张维贤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所以在下今天召集诸位,是想问问各位,究竟是要放任对方,看着她们一步步壮大,坐以待毙,还是要出手将她们的苗头掐息在摇篮里?” 房中沉默了一瞬,黔国公沐昌祚举起了手:“我提议,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管了,也不能指望陛下制约她们,咱们应该有自己的动作!” “是她们不仁在先,就休怪咱们不义了!” “说得好!这天下都是咱们的先祖陪着高祖打下来的!咱们有资格,也有义务维稳天下和平!怎么能叫她们坏了江山社稷?” “对!必须动手了!在这么下去非叫她们看扁了不可!” 张维贤压了压手,说道:“既然大家众志成城,那咱们定能做出一番事情来,陛下他作壁上观,现在皇后正是怀孕的关键时期,陛下不愿意出面也是正常,但咱们这些老臣可不能袖手旁观,天下不止陛下一人的天下,咱们这些老臣也还扛得起枪,拿的动笔!” “说的对!咱们必须要团结起来!” “这些天我也忍够了,英国公就别卖关子了,直说便是,咱们应该怎么做?” 见众人一致同意自己的提议,英国公张维贤终于笑了起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以夷制夷,这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如果要对付女子会,那就要找一个最熟悉她们的人来,女子会的会长杨明曦是女子会的核心人物,只要打到了她,女子会一定不攻自破!” “所以,在下寻了一个人来,有此人帮助,什么女子会之流不过是蕞尔小辈罢了!” “哦?世间竟还有此奇人,英国公说的此人是谁?今天可来了?赶快请出来一见!” 英国公含笑拍手,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大开,从门外走进了一道消瘦的身影,身上鼓鼓囊囊的,像是塞了不少东西在里面。 看清楚他的相貌,众人皆是惊呼:“竟然是他!” 来人带着一脸痞气,嘴上叼着一根牙签,还打了个饱嗝,显然刚刚吃饱。 正是杨府的二少爷杨文才。 这个世界上要说最了解大小姐杨明曦的人,恐怕就连主母方氏和杨钧都不能跟二少爷杨文才相提并论,自小一起长大的他们,对彼此的习性早有所了解,可以说对方出门先迈那条腿都能猜的到,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这就是亲姐弟。 “见过诸位长辈,晚辈杭州杨府杨文才,任工部军器局主事,今天收到英国公之邀不胜惶恐,愿出绵薄之力,为天下男子争一口气!” “好!有志气!谁说杨府的二少爷是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的?老子第一个不同意!” 镇远侯顾肇迹大声叫好。 既然英国公特地叫了杨文才来,就说明他有些过人之处,众人倒是都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二少爷清了清嗓子,背着手在房中散起步来,边走边说道:“诸位长辈都知道,这女子会是我姐她发起的,皇后等人也参与其中,陛下不敢管,她们可以说是一朝得势,天下难平。” “可不管她们怎么想,也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女子终究只是女子,什么时候轮到她们来说话了?咱们这些大老爷们还没动手呢,我看她们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虽然她们不足为惧,但只要团结起来,也是股不可小视的力量,所以晚辈提议,咱们成立一个对应的组织,来对抗女子会!” 第六百五十九章 男子堂大胜 一听要建立个新的组织,众人都来了兴趣,有人问道:“贤侄说的是什么组织?” 二少爷杨文才神秘一笑:“对方是女子会,那咱们就成立一个男子堂!对方想要用女子的优势来胁迫咱们,可咱们莫非就没有吗?长辈们别看青楼的那些风尘女子纷纷投靠女子会,可那老鸨跟晚辈熟的很,青楼不接客,最头疼的是谁?是老鸨和后面的掌柜啊!那些风尘女子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人,说句好听的,想打想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其实在数天之前,晚辈就已经找过陛下说了女子会之事,但陛下没放在心上,晚辈只好独自一人寻找对策,经过这么多天的努力,终于找到了她们的致命破绽!” 众人身体一震,惊喜地看着杨文才,急忙追问道:“贤侄年纪轻轻怎恁喜欢卖关子?莫要让吾等心急难耐啊!” 二少爷杨文才告了声罪说道:“那晚辈就直说了,这女子会在皇后殿下的庇护之中,咱们不可用粗暴手段对待她们,大家都是体面人,也不屑于用那种手段。” “晚辈刚才说的破绽,就是天下所有行业,除了青楼和纺丝织布行业以外,其他的行业都由男子掌控,也就是说,只要咱们团结一致,就可以变成铁桶一块,让女子会无从入手,终究只能去做那些咱们想让她们做的事情!” “只要她们挣不到银子,不论她们再怎么团结,也始终要依靠男人才能生存下去,只要依靠男人,那么男尊女卑的状况就永远不会得到改变!咱们也就屹立于不败之地了!就算她们现在闹的很凶,等到风头一过,她们的努力没有改变任何事之时,就是咱们反攻的时候!” 二少爷杨文才说的慷慨激昂,见地更是一针见血,说的众人无不赞同点头。 “贤侄的意思是让我们从另一处下手,女子会正面攻击,那咱们就釜底抽薪?” “黔国公说的极是,晚辈所用的招数,正是釜底抽薪之计,无木,又怎么会有火呢?” 于是在众人的一番鼓动下,男子会就这么成立了。 不过说归说,让二少爷杨文才来领导这么多长辈,终归是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在他的推辞下,英国公勉为其难地走马上任,成为领头羊,杨文才落得个军师的身份。 这已经完全足够了,能在这个房间里落座的都是什么人?跺跺脚京师都要震三震,能够做他们的军师,还是以这么年轻的岁数,可是让许多人鞭长莫及了。 根据杨文才的计划,英国公等人根本不用做什么事情,只要在茶楼等着,他自然会领着京城的那些掌柜们来拜见,只要英国公等人明确表示出自己支持他们,这男子堂就能吸引无数人加入,男人们团结起来发挥出的力量,可要远远超出女子的。 说做就做,原本大街小巷中贴着的都是女子会的告示,一夜之间尽皆换成了男子堂的宣传单,二少爷杨文才雇了不少人,这才赶在天亮前贴满了整个京师。 这种事儿,锦衣卫自然是不管了,毕竟那告示上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英国公定国公黔国公等诸多勋贵坐镇,阵势可谓强悍中的强悍,这么多人聚集起来,就算当初的东林党都不敢轻易招惹,更何况现在的他们了。 男子堂的告示吸引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驻足围观,当看到那句男儿当自强的时候,就有许多人按捺不住了,拿着告示来到了善春茶楼。 大小姐杨明曦占据了柳家食肆作为女子会的总部,二少爷杨文才就占了善春茶楼作为男子堂的会议地点,跟她们针锋相对,一副叫板的架势。 柳安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他原以为二少爷杨文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他还真的整了个男子堂出来,而且身后还有众多勋贵坐镇,气势风头一时无俩,盛谈的女子会也被压了下去,大家调转风头,纷纷开始讨论起男子堂来。 自男子堂成立那日起,京中各大铺子的掌柜就经常出入善春茶楼,往往进去的时候满面愁容,出来却如沐春风,笑容满面,一看就是得了不少好处。 有了这些掌柜们的加入,京中的风向一变再变,这些天来女子会抱怨的人越来越多,大小姐杨明曦焦头烂额,说来事情也很简单,就是因为那些原本有工作的女子都被开除了。 本来还能糊口的家庭一下子如遭重创,只要是加入了女子会的人,绝对在京中找不到工作,一分银子也赚不着。 青楼的风俗女子除外,不管什么时候,青楼的生意都是一如既往的好。 “可恶!他们欺人太甚!竟然用这种不耻的手段!” 坤宁宫中,大小姐杨明曦将事情跟皇后张嫣说了,气的娇躯乱颤,银牙紧咬。 皇后张嫣听完后半晌无言,过了会儿叹了口气:“唉,这就是现在女子的状况,想要改革,谈何容易?自始至终,女子的命脉都掌握在男人手中,所以才能他们说什么,女子就要听什么,否则就没有活路,想要反抗,他们就会像现在这样,不对你动粗,但就是断了你生计,让你无路可走。”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制衡他们的吗?!” 张嫣摇了摇头:“这就是现状,这几天来,应该有不少人打了退堂鼓吧。” 杨明曦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许多姐妹都想要退出女子会,有几人已经扛不住压力退了出去。” 这时候,丫丫带着小秋从殿外走进,正好听到了几人的谈话,小秋毫不迟疑的说道:“这也好办,他们能束缚咱们的活路,咱们也有他们的把柄。” 唰的一下,几人同时看向小秋,皇后张嫣轻皱眉,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小秋想了想:“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只要咱们将青楼等地控制住,让他们没有发泄欲望的地方,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妥协的。” 第六百六十章 反守为攻 杨明曦诧异地看了一眼小秋,见她小小年纪竟然能有如此见地,不同寻常,好奇之下开口询问:“这位妹妹是何人?” 不待小秋说话,丫丫便双手叉腰,神气十足的说道:“她叫小秋,是爷爷救回来的,现在跟在丫丫身边!” “柳先生救回来的?”杨明曦更加奇怪了,心想这还真是咄咄怪事,凡是跟柳安扯上关系的,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小秋看样子不过五六岁的模样,还是个女娃娃,就能有如此不凡的眼界,将来必成大器。 一下子,杨明曦心中便起了爱才之心,现在女子会初建,正是急缺人手的时候,所谓集思广益,多一个人多一份想法,这小秋能够一语中的,直指对方命脉,足见有两把刷子。 正是她们现在不可或缺的人才。 杨明曦走到小秋身边,拉起她的手,含笑说道:“小秋妹妹可愿意加入女子会?” “唔...可以。”小秋没有多加思考便应下,一旁的丫丫顿时瞪圆了眼,嗔怪道:“杨姐姐!小秋是丫丫从爷爷那儿要来的,你不能这样!” “好丫丫,来,这儿有点心,姐姐不是要从你身边抢走小秋,只是让她加入女子会罢了,不会影响什么的。” 杨明曦对丫丫可是太了解了,立刻端了盘糕点来塞到丫丫怀中,丫丫吃了两块就将刚才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心满意足的坐到一旁,也不提什么反对意见了。 杨明曦拉着小秋坐到身旁,问她:“方才妹妹说的,麻烦再详细说一下。” 小秋不置可否:“很简单啊,既然他们男人要用这些卑鄙的手段,那就是他们不仁在先,咱们也有自己的武器啊,这天下恐怕没有不喜欢去青楼的男人吧,只要青楼的姐姐们联合起来抗争,不出几日就能让他们屈服的。” 杨爱说的很有道理,杨明曦也十分认同,但这个计划中有一个最困难的地方,便是那些风尘女子,愿不愿意配合自己等人。 虽然青楼的都是些皮肉生意,真正的清倌人少之又少,也是她们赖以生存的重要手段,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不让她们接待客人,就是不让她们挣银子,会有多少人愿意参与进来呢? 如果人数不多的话,这个计划影响力定将寥寥,达不到她们预期的目的,更不会产生威胁力,说不定还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那些男人看了笑话去。 这是谁也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张嫣瞧出杨明曦的忧虑,这些日子来杨明曦一直都为了女子会而操劳奔波,忙前忙后的样子她都看在眼里,眼见对方用出了杀手锏,自己这边却无应对之策,着实让人心急如焚。 “妹妹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小秋妹妹说的,是咱们唯一的出路了,如果这时候咱们不团结起来,前面做的努力都要白费了。” 杨明曦点了点头:“姐姐教训的是,可如果她们不同意的话,咱们又该怎么办呢?” “她们会同意的。” 小秋的声音忽然传来。 “真正不同意的不是她们,而是青楼里的老鸨子们,她们才是青楼最大的受益者,两位姐姐不清楚青楼的状况,小秋倒是见得多了。” 皇后张嫣有些惊讶了:“妹妹是青楼出身?” 小秋点头又摇头:“我是因为家中道落,被贩卖为奴婢,后来被青楼的老鸨看中,买走为青楼头牌们做些端茶递水的活计,后来被山西王家花重金买下,打算送到山西去,因为一些事情,我跟姐姐逃了出来,被柳先生所救。” 听到如此坎坷的命运,杨明曦倒是于心不忍了起来:“妹妹如此小的年纪,竟然就被卖到了青楼里。” 小秋笑了笑:“所以小秋很感激柳先生,如果不是柳先生,小秋此生恐怕再无出头之日了。” 杨明曦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前两天柳先生忽然来找我说他打算支持女子会,莫不就是因为妹妹的遭遇?” “我也不知道,但柳先生是个好人,他肯定不会看着别人遭受苦难而坐视不管的。” 小秋坚定的说道。 “只要控制住青楼里的老鸨们,青楼的姐姐们肯定是愿意听从女子会的吩咐的,怕就怕老鸨们阴奉阳违,私下里强迫她们接待客人。” 皇后张嫣此时冷笑一声:“她们敢!本宫的命令,还容不得她们阴奉阳违!” 青楼是属于下九流的行业,被人瞧不起是再正常不过了,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算是下九流的行业,只要做得好,依旧能受万人敬仰。 而在青楼里,话事人就是那些后日黄花的老鸨子们。 这些人大多从小就在青楼中生活长大,甚至很多年轻的时候就是风尘女子,不过后来年纪大了,接不到客人了,就转型做了老鸨。 老鸨中也分好坏,有的老鸨对手下的倌人待遇不错,处处维护她们,这种的是可遇而不可求,大部分的老鸨都是唯利是图,只想着如何压榨手下的倌人,从来不管她们的死活,只要阿谀奉承好了那些权贵,自己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绝大多数的老鸨们都没有成婚,孤苦伶仃多年,她们的心理已然扭曲,也就是俗称的变态。 在权势面前,她们小心谨慎,满面桃花,谈吐得体,进退有度,但在那些清倌人面前,她们就会露出獠牙,恨不得剥皮蚀骨,将她们蚕食殆尽。 她们才不在乎什么女子会,想让她们舍弃利益,站出来为女子正名,那是痴心妄想,不少风尘女子来到柳家食肆署名都是蒙着面纱,不敢露出真颜的,一旦被老鸨们知晓,那少不了一顿毒打。 所以小秋才会提议先控制住老鸨们,就如同大禹治水,只要先治住了源头,剩下的事情就好说了。 皇后张嫣也不迟疑,当即便让朱芳薇代笔,写下一封封书信,召那些老鸨们入宫觐见。 她们不配用请柬。 第六百六十一章 碰瓷儿 宛香楼的老鸨凤香儿是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说起她年轻时候的风流往事,那可是一本书都写不完,当时的江南四大才子,她也是接待过两个的,这些事情都被她挂在嘴边,泛泛而谈,每天都要拿出来说两遍。 这不,今天一大早,凤香儿就开始训话,她头天接到了英国公府的密信,也知道了杨文才的计划,她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这些可都是大金主啊,得罪哪一个,她以后都没办法在京师混下去了。 “你们呐,都给我听好了!现在外面因为那什么女子会闹的沸沸扬扬,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们的招子都给老娘放亮点!别给老娘整什么幺蛾子出来,要是被老娘知道谁敢参加女子会,可别怪老娘手中的柳条不长眼!” 凤香儿身后跟着几个龟奴,手中拍打着一根柳条,趾高气扬的在堂中来回走着。 “虽然女子会身后有皇后殿下照应,但那也不是你们这些贱婢能参与的知不知道?你们也不看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进了咱这瓦子窑,那就是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还要加把锁呐!人家清白女子家的事情,轮得到你们去掺和吗?也不撒泡尿看看你们是什么货色!但老娘也不是什么恶人,活路早就给你们留好了!” 凤香儿从怀里掏出一沓卖身契扬了扬,宛香楼的风尘女子一看到卖身契立刻眼睛都直了:“只要是能攒够银子赎身的,老娘绝对不拦着!谁还不是女人了?女人就该心疼女人,就该心疼自己!当年老娘也是像你们这般过来的,经验丰富的很!哪有什么康庄大道,哪有什么盛世天国?那些东西,跟咱们不沾边!” “卖身契都是明码标价的,什么价格你们心里都清楚,只要好好接客,攒够了银子,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绝对是银货两讫,毫无拖欠!赎回了卖身契,你们就是自由身,到时候是想开间铺子,卖些糕点也好,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也罢,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跟宛香楼没有关系,老娘再也管不着你们了!” “说不定到时候你们发达了,就算是记恨老娘的,回来扇老娘几个巴掌,踹上几脚,老娘也绝无二话!但你们都记住了,老娘说的这些话,都是为了你们好!可别一个个不长眼往那火堆里跳,烧死自己没关系,别牵扯到宛香楼!” “都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凤香儿眼睛一瞪:“有气无力的,没吃饭啊!” “听明白了!” 声音响彻整座宛香楼,凤香儿掏了掏耳朵,嘀咕了一句:“吼的还挺大声,都给老娘留着力气晚上接客!小庆,时间差不多了,开门去!” “哎,好嘞。” 身后一名龟奴听到吩咐一溜儿烟的跑了出去,不多时大门敞开,灯笼挂起,表示宛香楼开门营业了。 青楼一天营业时间足有八个时辰,只有四个时辰用来休整补充食材,这些窑姐儿每天都很疲惫,就算是有天大的事都不能请假休息。 除非你身患重症,马上要死了。 恰好宛香楼还真有这么一位窑姐儿,得了花柳病,身上长满了脓疮,散发出股股恶臭,让人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要真是到了这种地步,凤香儿的良心就显现出来了,不仅慷慨的出银子给她请大夫治病,这几个月来从未有过一句怨言,也没有说要将她赶出去。 这世上真有极恶之人吗? 有,但无疑是亿众挑一,许多人穷极一生都遇不到一个。 但愚蠢之人却是数不胜数。 宛香楼刚刚开门,外面天还大亮,还不到傍晚时分,虽然没什么客人登门,但凤香儿已经站在门口准备迎客了。 作为宛香楼的老鸨,凤香儿有自己的一套迎客之术。 这么多年来,凤香儿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谁有钱,谁没钱,她几乎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有权有势的人家,身上带着的气势就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这不,街对面就驶来一辆马车,马车的装潢好不富丽堂皇,让凤香儿眼睛大亮。 这世上的富人大致分两种,一种低调,一种高调。 这马车上坐着的,肯定就是后者了。 对付这种人,凤香儿可谓经验十足。 “小庆,看到那辆马车了没有,老规矩。” 凤香儿用手中绣花团扇敲了敲小庆的脑袋,指向马车。 小庆一看就知道凤香儿说的是什么意思,立刻摩拳擦掌,点头应道:“懂!” 就在马车驶进的时候,小庆佯装醉酒的路人,摇晃摇晃的靠近了马车,忽然一个不慎,摔倒在地,正好倒在路中间,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马车一个急刹,险而又险的停在趴在地上的小庆身前,车夫惊怒大骂:“你没长眼啊!” “哎哟哟...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小庆捂着脑袋想要爬起,却跌跌撞撞始终未能成功,他的脚向外扭曲着,疼得他哀嚎直叫。 “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车夫见状一愣,狐疑地看着小庆,心想什么时候平地摔都能把腿摔断了的?这莫不是纸做的大腿? 不过想归想,自己也不好就这么干看着,车夫回头跟车厢内说了几句话,车厢中便探出了一双手。 这双手白皙光滑,皮肤柔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辈,凤香儿心中大定,知道这马车里的贵人肯定身份不凡,今天怕是让她抓到大人物了! 车厢打开,凤香儿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对方身上穿着宫服,也就是所谓的太监衣服,穿着这种衣服就肯定是宫里出来的,就算他再怎么地位高贵,喜欢逛青楼的概率就太低了。 当然也不乏特殊癖好的太监喜欢游离于青楼艳俗之地,凤香儿收拾好情绪,整了整衣服,一下子闪出了大门,尖声叫道:“哎哟!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位客官怎躺在我宛香楼门前?莫不是被马车撞断了腿?” 第六百六十二章 他(她)老人家 唰! 街上的路人瞬间被这一声尖叫吸引了目光,当看到趴在地上痛苦哀叫的小庆时,他们的眼中齐刷刷露出了吃瓜的光芒。 住在京师就是好,天天吃瓜少不了。 一看对方是京师里远近闻名的宛香楼老鸨子凤香儿,另一边则是宫里来的大太监,这可是从没见过的戏码,一下子,众人都驻足不不动,就差搬个板凳坐下了。 哦,瓜子凉茶自然是少不了的,街边卖凉茶的小贩生意立时火爆,眨眼的功夫就卖出了几十碗凉茶,香瓜子都一盘盘的端了上去。 “哎哟喂,客官您到时说话啊,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叫大夫啊!” 凤香儿来到小庆身边,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开始无微不至的关心起来,小庆也是个戏精,痛苦之余还不忘挤出几个字来:“腿....嘶!腿断了!” 凤香儿看了看一旁的高头大马,挺了挺高耸的胸脯,扭着盈盈一尺的水桶腰,带着刺鼻,让人闻之窒息的香粉气,两三步来到太监面前,团扇半遮老脸,卡着嗓子说道:“官爷,您这在小店面前撞了人,可不能一走了之啊!” 那太监不动声色,抬头看了一眼宛香楼的招牌,眼睛微眯:“你就是宛香楼的老鸨凤香儿?” 凤香儿一听,哟,还知道自己的名号,怕不是熟人介绍来的,那这样的话,自己整的这一出就有些多余了。 脸色变化几下,凤香儿立刻带起一张奉承的笑脸,一拍大腿说道:“正是老....妾身呐!客官您是哪位贵客介绍来的?咱们宛香楼啊,漂亮姑娘那可是海了去了!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您见不到呢!” “咱这次来,不找她们,只找你一人。” 凤香儿顿住,脑子里有些糊涂了,低头看了看自己,心中忽然燃起了早已熄灭的烈火,她挺直了腰板,觉得自己还是有那么几分姿色,没有到人老珠黄的田地。 只听她咯咯笑道:“哟,客官您说的可真露骨,妾身可是好多年没接过客人了,不知道能不能让客官您满意呐....” 太监对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说道:“我满不满意不重要,关键是她老人家满不满意,别愣着了,上车吧。” “他老人家?”凤香儿在脑海中脑补了数道人影,运用排除法,首先排除朱由校的嫌疑,他后宫里莺莺燕燕,三千佳丽无数,怎么会看上自己这个半老徐娘呢?更何况他从来都没见过自己,那不是朱由校的话,又有谁能请的动宫里的红衣太监亲自登门请人呢? 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凤香儿忽然虎躯一震,想起了一个人。 魏忠贤! 只有他,有这种能力驱使宫里的红衣太监专程来邀请自己,听说他老人家今年五十多岁了,嫩的女娃娃自然看不在眼里,相反自己年轻时的姿色不说冠绝江北,也能称得上美玉京师,追自己的人可是能从宛香楼派到城门口去呢,这魏忠贤发迹之前听说是个浪子流氓,说不得就觊觎自己年轻时候的姿色,但当时他太过卑微,知道身份天差地别,自己肯定瞧不上他的,这份爱慕之心就隐藏了下来。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如今好不容易混出了头,也是时候完成年轻时候的愿望了。 想到这里,凤香儿恍然大悟,眼珠子转了转,有些羞涩的说道:“可是...宛香楼没有外出接客地道理呀...不然请公公回去告诉他老人家一声,妾身沐浴更衣,在宛香楼等他老人家的大驾光临....” 太监平淡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冷厉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让她老人家出宫拜访?!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将她捆了,带走!” 马车后方闪出几个彪形大汉,左右将凤香儿架起,直接撂上了马车,太监瞥了一眼地上胆颤心惊的小庆,从袖子里丢下一锭银子,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别说,对方这种强势的手段,让凤香儿心里还有些小惊喜,她自从当上了老鸨,就对自己的容貌疏于管理,皮肤日渐松弛,成了人们口中的黄脸婆,每日只能做些迎客调控的活计,但在她的内心深处,昔日的倩影始终存在。 身体随着马车左右摇摆晃动,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从袖中拿出胭脂水粉,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铜镜,一个真正有自我修养的浊倌人,必定随时都会准备万全。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车厢打开,凤香儿昂首抬头,如那深宅大院里的贵夫人一般褶褶生辉,脸上的水粉厚的能涂墙,一动就飒飒飘落。 那引路的太监都看傻了眼,怎么刚才扔进去的还是个好端端的大活人,这才多久的功夫就成了这副鬼样子?岂不要吓到皇后殿下? 这怎么行?皇后现在身怀六甲,万不可受到惊吓,太监当即拦住凤香儿,一招手,侍卫们提着水桶冲了过来。  “洗了!” 太监扔下一方白绢,冷冷的说道。 凤香儿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想不到他老人家的口味还挺重的....” 太监眉头一皱,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不过他只不过是个传话的,皇后殿下要见这凤香儿,肯定是有大事商议,其中有什么自己不明白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自己不可多言。 谨言慎行,乃生存之道。 妆这种东西,跟后世不同,古代的妆饰画起来难,洗起来简单,用不到什么卸妆水之类的,只用清水多揉搓几遍,这水粉胭脂就会融化了。 用白绢擦干净脸,凤香儿又回到了之前的那副样子,太监围着她走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其他要注意的地方了才说道:“走吧,过会儿见了她老人家,懂得怎么行礼吗?” “哎哟,瞧公公您说的,这宫里的礼仪,妾身还是略懂几分的,断不会失了礼,让贵人不悦!” 凤香儿笑的花枝乱颤,红衣太监又说道:“既然知道,那我就不再赘述了,如果惹得她老人家不悦,什么后果你是明白的。” 第六百六十三章 威压 “明白,烦请公公您前边带路吧。” 红衣太监叫开宫门,带着凤香儿走了进去,一进皇宫,凤香儿就露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讶之色,她平日里只听宫里有多么奢华大气上档次,可从没亲眼见过,光那高大的宫墙就让人望而生畏。 做她们这一行的,名义上花魁是最巅峰了,下边的倌人羡慕花魁,可当她们真坐上花魁的位置后,就开始羡慕宫墙里面的贵人,幻想自己有一天能够被微服出巡的皇帝看中,带回宫里,不说贵妃皇后,随便封个才人那也是极好的。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遍看颖川花,不似师师好。” 试问天下名妓,哪个不想做汴京城里的李师师呢? 凤香儿不认识宫中的路,走过几个大殿后就迷失了方向,浑浑噩噩地跟着红衣太监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了一处大殿前。 坤宁宫。 “你在这儿等着,不可随意走动,听到召见了再进来。” 红衣太监吩咐了一句,便走进了坤宁宫。 “皇后殿下,宛香楼老鸨凤香儿带到。” 张嫣正手把手教着丫丫行诗作画,闻言放下笔,薄唇微启:“传。” “皇后殿下懿旨,着宛香楼凤香儿入殿觐见!” 殿外的凤香儿闻言大惊,不是魏忠贤要见她吗?怎么是皇后殿下? 事情来的太过突然,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原本准备的技俩都派不上用场了,说辞也得重新筹措,霎时冷汗就密布额头,让她进退两难。 “凤香儿,你为何不进殿,莫非想抗旨不成?” 殿外有内监在身后说了一句,凤香儿惊醒过来,讪笑了一下,硬着头皮提裙进殿。 “民妇凤香儿,叩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金安万福。” 一进殿,凤香儿就施了个大礼叩首,可迟迟没有任何回应,就仿佛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样,她心里一下子更加紧张起来,这种架势她是听说过的,这是宫里的贵人在向你施压,压迫你的气焰,出现这种情况,不是问罪就是要你做什么事。 凤香儿不敢催促,只得乖乖的跪在地上,一刻钟后,丫丫终于笨拙的描完了一首诗词,张嫣含笑点头,让丫丫坐到杨明曦的身旁,自己则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这才淡淡的说道:“起来吧,跪着怪乏的。” “谢皇后。” 跪了一刻钟不动,腿脚已经有些酸麻,凤香儿不敢抱怨,踉跄站起,低着头不敢看向上方端坐的身影,等候发落。 “你是宛香楼的老鸨?” “回皇后,民妇正是宛香楼的老鸨。” “哦...宛香楼的生意,本宫听说还不错。” “都是托了陛下和皇后殿下的洪福,得朝廷的庇佑。” “宛香楼作为京里最大的勾栏,每日来往的贵人应该不少吧。” “回皇后,确实有不少贵人喜欢来宛香楼寻欢作乐,这都是贵人的抬爱。” 张嫣轻轻点头,几个问题下来,她已经摸出凤香儿的态度和虚实,是个懂分寸的。 “好了,抬起头来,本宫今天召你来,是要问你一个问题,让你做一件事。” 凤香儿拘谨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张嫣就马上移开目光,接连看到了朱芳薇和杨明曦丫丫等几人。 “皇后殿下懿旨,民妇无敢不从。” “本宫听说,你跟英国公等人来往甚密,言语间多有谄媚之词,是否可以让本宫认为,你是支持男子堂的人?” 凤香儿心中“咯噔”一声,她只是听闻女子会身后有皇后撑腰,可她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原以为只不过是民间流传的戏言,堂堂皇后殿下怎么会参与女子会这种组织里呢? 眼下张嫣这么说,无疑是承认了流言虚实。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滑下,凤香儿擦也不敢擦,身体如坠冰窖,她刚刚才发表了一篇慷慨激昂的陈词,公开反对女子会,如果被皇后殿下知道了..... 什么后果也不用多说了。 “皇后殿下明鉴!民妇,民妇区区草民,无功无名,如何敢参与到男子堂去!民妇所愿的,不过是经营好宛香楼这一亩三分地,过好日子混口饭吃罢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女子会和男子堂的事情,显然不是凤香儿这种层次的人能参与进来的。 “本宫不是怪你,不过既然你不是支持男子堂,那你可支持女子会?” “支持!民妇自从听闻女子会后,就无时无刻不期盼着加入女子会,天下女子是一家,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可民妇自知身份卑贱,出身低微,怕污了殿下的眼,故迟迟不敢加入女子会.....” “天下大同,万民同宗,亿万万百姓皆是我大明子民,何来卑贱、低微之说?既然你如此希望加入女子会,那么本宫就给你这个机会。” 张嫣对杨明曦使了个眼色,杨明曦心领神会的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花名册递到凤香儿的跟前。 “签了字,你就是女子会的一员了。” 凤香儿拿起笔,手微微有些颤抖,她只要签了字,就代表跟英国公那边彻底决裂,将来英国公会如何对待自己,对待宛香楼,怕是雷霆手段,生意也要做不下去了。 但如果不签,凤香儿丝毫不怀疑自己走不出这大殿。 皇后想要对付她,甚至连理由都不需要想。 随便说个她有不臣之心,赐下一杯毒酒,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不喝,就是不臣,直接拉出去鞭打致死,喝了,也是死路一条,但好歹能留个全尸。 总而言之,此处不妥协,自己是断无生路可言。 “怎么,你不愿意?” 张嫣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凤香儿急忙说道:“愿意!愿意!民妇只是一时愚笨,想不起自己的姓名了....” “无妨,就用凤香儿便是,既然想不起姓名,那便换个名字罢!” “是.....” 凤香儿心中苦涩,有苦说不出,只得提笔在花名册上写下凤香儿三字,乖乖将其交给了杨明曦。 第六百六十四章 皇后懿旨 张嫣终于露出了笑容,对着凤香儿虚抬了抬手:“起来说话,来人,赐坐。” 宫女搬了张凳子让凤香儿坐下,说来也怪,签过字后,凤香儿忽然不像刚才那般紧张了,她忽然想明白了。 既然横竖都躲不开,那她自然要奋力一搏。 而投靠皇后殿下显然比英国公等人要靠谱一些。 这其中关要,只要想通了,事情就简单了。 “上茶。” “多谢皇后殿下。” 喝过茶水,凤香儿腰不酸了,腿不抖了,汗不流了,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起来。 凤香儿对自己的身份拎的很清楚,她这般下九流的老鸨,连普通人都瞧不起她,那些权贵更是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当成皮条客,可受到皇后张嫣的礼遇后,她受宠若惊,体会到了被人尊重的感觉。 “凤香儿,本宫问你,你身为宛香楼的主事之人,宛香楼内大小事情你可能一手决断?” “回皇后殿下,可以。” 宛香楼是凤香儿一手经营起来的,早就是铁通一块,她的话在宛香楼就堪比圣旨,谁都要遵从,说这话的时候,凤香儿十分笃定。 张嫣心中大定,微笑道:“那你可能跟京师的其他青楼联系上?” “这...民妇可以试一试。” 凤香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跟其他职业差不多,但在竞争方面,青楼更加严酷,头牌之间的相互争夺,彼此之间的倾轧,暗中的一些小手段等等等等,这些事情都是旁人不清楚的,所以青楼行业内部的关系并不和睦,甚至可以说互相看不顺眼。 凤香儿身为宛香楼的老鸨,自然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凤香儿在京师青楼界混迹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几个杀手锏? 这也是她为什么敢答应下来的原因。 听到凤香儿肯定的回答,张嫣继续说道:“既然是这样,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 “愿听皇后殿下差遣。” “你去联系京师的其他青楼,让她们这段时间不要再开门营业,具体恢复时间等候本宫的消息。” 凤香儿大惊,她之前只是试想张嫣找青楼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是直接闭门谢客。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所以凤香儿有些急了:“皇后殿下,如果京师里的青楼纷纷停业的话,民妇等人可就没了活路啊!” “这个本宫自然知道,本宫也没说过永远都停业,只是最近男子堂针对女子会开始了一系列行动,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肯定要回以颜色,如果是因为利益问题,你大可不必担心。” “等到这风波一过,那些积压许久的男子便会疯狂涌向青楼勾栏等地,你们并少挣不了银子,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们也好好休息一阵子,如果本宫没有料错的话,女子会胜利之时,你们青楼的地位也会随之提高,不会再有人能对你们喊打喊骂,如果有,你们大可以来找本宫为你们主持公道。” 凤香儿斟酌了一番,明白了张嫣的意思,起身说道:“民妇明白了,事不宜迟,民妇这就回去与其他青楼的老鸨相商。” “拿着本宫的令牌,让万公公陪你去,如果有人不同意,便将她们带来,本宫亲自说与她听!” “是。” 万公公便是将凤香儿待到宫里的红衣太监,是皇后张嫣身边的亲信,在朱芳薇当上尚仪之前,坤宁宫里的一些大事都是由他来负责。 “凤香儿,请吧。” “烦请公公前面带路。” 顺着原路,凤香儿出了宫,她没有迟疑,回到宛香楼就让小庆关上大门,然后派人去请其他青楼的老鸨前来宛香楼一叙。 小庆还有些不解,不知道凤香儿去了哪里,为何回来后就要关门,要知道这马上可就是来客人的时间了,这时候关门,是不营业了吗? 小庆还真没猜错,凤香儿就是这么想的。 听到今天不营业的消息,宛香楼里的倌人都松了口气,心中微微窃喜,能够光明正大的休息一天,对她们来说可是烧了高香也见不着的好事。 其他青楼的老鸨子们一听宛香楼的凤香儿要找她们商议大事,都有些好奇,下意识的认为是鸿门宴,不过旋即一想,这光天化日的,凤香儿还敢做出那种杀人灭口的事情不成? 信上说,凤香儿邀请了京中所有的老鸨,这种聚会可是许多年都没见过了,带着疑惑,各大青楼的老鸨云集宛香楼。 宛香楼的二层雅间,如果是个不明白情况的,见到这一幕恐怕要以为是妖魔鬼怪现世了,知道情况,会惊讶无比,因为这里坐着的,无不是京师青楼行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脸上除了水粉外还带着不服输的傲气,有几个手里拿着铜镜,正在梳理妆容。 砰! 房门敞开,凤香儿带着万公公走了进来,看了一圈,点头道:“多谢诸位接受我凤香儿的邀请前来宛香楼议事。既然诸位都到了,那咱们就开门见山吧。” “凤香儿,不是我说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在信上说?非得将我们叫到宛香楼来,你别不是有所图谋吧!” “就是,我看呀,她就是没安好心,这马上就是客人登门的时间了,她将咱们叫来,就是想坏了咱们的生意!” 凤香儿也不是好欺负的,将团扇往桌上重重一拍,眸子扫过众人,徐徐说道:“我凤香儿还不是那般下贱的人!我是奉了皇后殿下懿旨,特来赐你们一场富贵,不识好歹的,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张嫣给的令牌亮了出来,房中众人望着上面的凤凰纹路骇然变色,她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令牌的真伪自然不用怀疑,凤香儿还没大到那个胆子敢伪造皇后懿旨,尤其是她身后还有一个公公打扮的人,这些都证明了,凤香儿说的是真的。 “嘶....” 吸冷气的声音传来,有人开口了:“皇,皇后殿下找我们这些人做甚?”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万公公的点拨 “哼!皇后殿下亲自颁发懿旨,那是瞧得起你们,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凤香儿冷冷地看过房中众人,虽然她是个墙头草类型的,但也要分强弱,只要站定了队伍,她也不会四处摇摆。 众人对视一眼,神色各不相同,有些脑子转的快的,一下子便想通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皇后殿下该不会是想让咱们都加入女子会的阵营吧.....” “哎呀,昨日那英国公府还派人来说了几句体己话,今日又是皇后殿下,这前有狼后有虎,两侧是悬崖,躲都躲不得,这该如何是好?” “放肆!皇后殿下乃九天之上的凤凰所化,有诸天神明保佑,岂能跟虎狼那等畜生混为一谈?” 本来在一旁默默喝茶的万公公忽然一拍桌子,尖声叫了起来。 方才说话的那名老鸨顿时脸色剧变,噤若寒蝉,一下子就跪在地上,抬手就给了自己两巴掌,用的力道不小,脸颊很快就涨红起来,还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是,是民妇用词不当,玷污了皇后殿下她老人家的名声,民妇有罪....民妇有罪....” 只要万公公想,仅凭刚才那句话就可以将她拿入诏狱严刑拷打,进了镇抚司诏狱的人,就是那壮硕的汉子都不一定能四肢健全地躺着出来,更何况她这位身体柔弱如拂柳的老鸨呢? 拂柳有些不太贴切,说是狗尾巴草更为妥当。 但不论是这二者的哪一种,都没法在那大刑拷问下走出一遭。 好在万公公并没有真的怪罪于她,今日有资格受到凤香儿邀请,来到宛香楼落坐的,都是京城里面赫赫有名的青楼老鸨,她们的影响力可不止局限于京师,整个北直隶地区她们都能说了算,若是手底下没个三家五家青楼的,还没这脸面来赴会。 “行了,起来吧。”万公公脸色重归平淡,抖了抖袍子坐到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只是你形容皇后殿下的词不对,虽然光凭这句话就能给你定个蔑视皇后的罪名,但谁让咱家心软呐?” “皇后殿下说了,这女子会啊,少不了你们这些人的帮助,这是皇后殿下她老人家在抬举你们!可千万别给了好脸不知好歹,以为自己是那刚出炉的香饽饽,人人哄抢呢!” “咱家是什么身份?看到这身衣服了没?”万公公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大红袍,自豪道:“正三品的掌事公公,在宫里谁见了咱不是好声好气侍候着?咱家说东,他敢往西去嘛?” 万公公忽然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说是这么说,可咱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啊!咱摆的清自己的地位,这才是咱能在宫里这滩深水里走到今天的秘诀,该说的收敛着说,不该说的不说,得揣测上面人的意思,这逢年过节的礼物得送到咯,平日里还少不得恭维打点,相比起来啊,皇后和陛下倒是最好伺候的人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在宫里犯了错,那说大说小都是要杀头的,谁还没犯过错了?你犯了错,就要按例处罚,这时候其他人都保不住你,谁能保?唯有陛下和皇后殿下!后来咱又悟透了一个道理,这伺候人啊,也分三六九等轻重缓急,你将力气都放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了,伺候贵人的时候难免就有纰漏,一来二去,惹得贵人心烦了,挥挥手就将你丢到牢里去了,这辈子也就完了。” “所以啊,这人可以无能,但不能无知,无能的不可怕,总有厉害的人带着你,你听从他们的吩咐就好了,这是当牛做马的命,可无知的人就可怕了,他们无知,所以无畏,做出的事情难以想象,就是将天捅出个篓子来都有可能,但这种人下场,最终只是那土包子里的馅儿罢了。” 万公公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茶有些凉了,他的话也差不多说完了:“咱家跟你们说这么多,是在提醒你们,宁肯无能,也不要做那无知的人,要明白大势所趋。” “别看那什么男子堂办的风风火火,那都是镜花水月,最近你们铺子里的生意,都挺不错的吧?” 有老鸨立刻答道:“回公公的话,今日来确实生意火爆,也不知道为什么,客人比平时多了两三成,有时候忙的快累死了都。” “既然忙的都快累死了,那就给自己放个假吧!”万公公微笑着放下茶盏,招手让人给他续上热水,“就算是天上的神佛,也总得有片刻喘息时间,更何况咱们这些凡人呢?咱知道诸位的不容易,也体恤诸位,更不会行那逼良为娼之事,诸位若是不愿意加入女子会的,咱家绝不强求,门就在那里,想走的,现在就可以走了。” 万公公往椅背上一靠,眼睛一闭,好像真的不闻不问了起来,可他越是这样,众人一个敢走的都没有。 半晌后,万公公睁开眼,看着没人离席,笑了起来,手指点了点这些半老徐娘,尖着嗓子笑道:“你们呐,果然都是生意人,一个个,都是人精!” “多谢公公夸奖....” “跟聪明人说话,那就是容易,不管什么事情,只要说个大概,对方也就通透了,咱呐,也不玩宫里那些弯弯绕说那些场面话了,皇后还等着咱去复命呐,诸位给咱家透个底,也说说心里话,是跟着那些虎狼一路走到黑,还是投靠皇后殿下这株参天大树?” 老鸨子们欲哭无泪,她们哪里不知道,不管跟着谁他们都是被拿出来献祭的命,像她们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下九流,在普通老百姓面前那是风光得体,略有银钱,可一旦到了贵人面前,正眼都不带瞧你的。 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如果真要掰开了闹,她们这些人首当其冲,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掉。 就算投靠了皇后,可英国公那些人能放过自己吗? 痴心妄想! 第六百六十六章 全员迪化 但话又说回来,这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不投靠皇后,只怕自己走不出这宛香楼。 进是死路一条,退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该如何抉择,其实不难考滤。 “我等都是大明的子民,平日里巴不得能跟宫里贵人攀上关系,如今有了机会,定不能就此错过,还希望万公公回去后替我等美言几句,告诉皇后殿下,我们都愿意听从她老人家的吩咐。” 万公公露出会心的笑容,拍拍袖子站起来说道:“这个简单,实话告诉你们,别以为这件事对你们来说都是坏处,其实是一场大富贵在等着你们呐!” “不知公公何意?”众人有些不解。 但万公公没有多说的意思,摆了摆手道:“自己去想,有些话咱家不便多说,剩下的事情就让凤香儿代为处理,诸位好自为之,告辞。” “公公慢走。” 待到万公公出了宛香楼,老鸨子们立刻将凤香儿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问道:“凤香儿,刚才那位公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大富贵?” “你不会背着我们拿了皇后殿下什么好处吧!” “这可不行,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 凤香儿不耐烦地摆摆手:“安静安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今天也是刚刚从宫里回来,怎么可能拿什么好处?万公公的话是在提醒你们,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凡事不能光往坏的一面看!” “至于他刚才说的大富贵.....”凤香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说的是什么也不难猜。”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迫不及待的问道:“是什么?哎呀,凤香儿你就别卖关子了!咱们认识都多少年了,你还怕我们泄密不成?” 凤香儿笑道:“会泄密的主儿,我可是没邀请她来呢。” “说起这个来,鸳鸯楼的老鸨王黄脸婆呢?她怎么没来?” “是呀,咱们几个难得聚一聚,怎么能没有她?” “行了,别一个个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凤香儿坐下,看着众人的脸说道:“说到底,此事因何而起,诸位其实心里都明白的很,若不是那山西王家行事嚣张,肆无忌惮,招惹到了柳先生身上,陛下也不会袖手旁观,陛下若不袖手旁观,这件事早就落下帷幕了,还能有后来这些糟心事儿?” “要我说啊,万公公就是在对咱们说,柳先生要对王家动手了!还记得前几天京中流传的谣言吗?那就是王家散发出去的,目的就是坏了柳先生的名声,让他身败名裂,这老百姓可管不得什么真相,他们是听什么信什么,若不是柳先生之前的威望摆在那里,这一次足叫他喝一壶的了。” “程咬金的三板斧才挥出一下,王家肯定还有后招,可柳先生是什么人?他是吃素的吗?我看不像,说到底那男子堂的成立者也是他家的二少爷,一个大小姐,一个二少爷,你们还没明白过来吗?” 凤香儿哼哼一声,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事情的本质。 众人略加思索,神情皆是骇然大变:“你的意思是说,此事从头到尾都是柳先生一手策划的,就是为了搅混这滩水,好让朝廷对山西王家动手?” “污蔑朝廷命官,罪该流放,若他们王家只是跟柳先生过不去,倒还好说,关键问题在于王家做生意的方式.....” 凤香儿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每一下都敲到了众人的心坎里去。 “咱们青楼的行业里,有一种说法叫养瘦马,就是寻那些女娃娃来,教给她们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将她们培养成一代才女,只有这种才女才更受那些老爷们喜爱,花上十几贯钱买回个七八岁的女娃娃来,好好调习,将来卖个千五百两不成问题,此等暴利,有几人拒绝得了?” “可说到底,养瘦马也要讲究规矩,卖身契背后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一个你情我愿?就算咱们看上了哪家的漂亮姑娘,也得去问问她家的长辈愿不愿意卖,不愿意卖的,咱们也不能强求,咱们是做皮肉生意的不假,可不代表咱们还顺带连山贼打家劫舍的活一并揽了去,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可山西王家不同啊,他们仗着自己在山西本地的势力,强买强卖,但凡是瞧得上的女娃娃,想法设法也要搞到手,即便是让对方家破人亡,这些年来他们不择手段,牟利甚多,不知有多少好端端的人家被他们搞得妻离子散,这是给咱们红楼行业脸上摸黑啊!” 凤香儿脸色有些难看,她是越说越生气,“咱们都知道王家背地里玩得那些把戏,可拿他们没有办法,对方家大业大,在京师里关系深厚,谁都护着他,助长了他们的气焰,现在好了,惹谁不好,惹到了柳先生头上,要说当今天下唯一的王法,不在陛下,而在他柳安!” 众人大惊失色,方才凤香儿的声音并不小,就算是隔着门都能被听了去,有人急忙劝道:“嘘!好姐姐哎,你不要命,我们几个还要小命呐!王法这种话,也是咱们敢讨论的?莫要引火烧身啊!” “几位妹妹是断然不会传了去的,姐姐可是相信你们的紧!”凤香儿拉过一位半老徐娘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传不传的问题吗?一旦被外人知晓,她们可是一个都跑不了,凤香儿俨然是皇后殿下的代理人,她出了问题,皇后为了收拢人心,还不杀鸡给猴看? 恐怕皇后殿下现在正磨着刀,等着第一个不知死的露头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真的跟凤香儿说的一样,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柳安策划的话..... 可能还真有一场大富贵。 除了江南意外,山西王家这些年可是独揽青楼行业的大权,吞并了不少家青楼,隐隐有一家独大的意思,这也让她们有些忌惮,生怕下一个被盯上的是自己。 第六百六十七章 瘦马 “凤香儿,我的好姐姐,现在你我皆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就给我们透个底,皇后殿下那边是什么意思?” 凤香儿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她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团扇一下一下扇着,嘴角微微上扬,“皇后殿下她老人家的意思呀,我也是悟了很久才明白过来,此处别下无人,姐姐就跟几位妹妹说道说道,只不过出了这门,一个个可都要把嘴给我闭严实咯,若是走漏了风声,坏了贵人们的大计,有一个算一个,这脑袋瓜子都得搬家。” “是是,姐姐教训的是....” “我们定三缄其口,不敢向外说一个字。” “这可是要命的买卖,谁敢乱说,我第一个不答应!” 听着众人的保证,凤香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放到桌上,又叫小庆拿了笔墨来,一切都准备好了才说道:“几位妹妹先在这名册上签字,签了名字,大家就都是女子会的人了,姐姐说起来啊,也能安心几分。” 加入女子会已成定局,众人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心,没有犹豫的就在册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大名,注意,还不是花名。 就算是风尘女子,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看着所有人都签过字后,凤香儿将小庆叫了进来,让他将册子连夜送到柳家食肆备案,然后转过身来清了清嗓子,说道:“皇后殿下的意思,姐姐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只能是有一个猜测,可大家都知道,这贵人们的心思最难猜了,若是有出入的地方,妹妹们可别怪姐姐。” “不会不会,姐姐你直说便是。” “嗯。”凤香儿点头:“其实事情也很简单,按照我的猜测,这不关是女子会还是男子堂,都是柳先生和宫里的贵人们联合上演的一处好戏,整个大明都是看客,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柳先生的目的,就是对山西王家出手,谁叫王家招惹到了柳先生呢?” “别看现在外面闹的沸沸扬扬,这男子堂和女子会犄角相对,势同水火互不相让,可你们看见两边哪怕出现一点争斗吗?” “没有啊!大家都是在暗中角力,摆到明面上也就是耍耍嘴皮子,这不正说明大家都是一伙的,早就暗中商量好了吗?” “为的,就是骗骗那些不知情的人,好叫他们露出马脚来,山西王家的画舫,应该是还停在京师外面的吧,有没有妹妹知道,这次山西王家下江南寻扬州瘦马的负责人是谁?” 立刻有一个老鸨举手说道:“我知道!是王家旁系排行老二的王安林,前几天我见了隔壁鸳鸯楼的老鸨,她无意中说出来的。” 凤香儿微微颔首:“果然是他,王安林此人做事稳重,且经验丰富,山西王家去扬州搜寻瘦马的画舫,大多都是他亲自出手,本来听说这次带回来不少上等货色,可被柳先生一搅和,自然是黄了生意,现在正停靠在城外等消息呢。” “不对,我听到的消息是那王安林已经从狱中被人保了出来,现就在鸳鸯楼里联系人脉呢。” 凤香儿眼睛一眯,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想着全身而退,竟然还敢滞留在京师,果然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略加思虑,凤香儿就有了主意:“几位妹妹,咱们现在都是跟皇后殿下站在一边的人,自然得尽心尽力帮皇后殿下做事,至于万公公刚才说的大富贵,其实不难猜,山西王家开设的青楼遍布天下,江南他们伸不进去手,但除了江南,哪个不得看山西王家脸色行事?姐姐我早就不乐意了,现在机会来了,只要跟贵人们一起搬到了山西王家,那山西王家的所有产业,还不都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不说多了,到时候铺面都扩张个一二倍,是绰绰有余的事情!” 众人有些惊喜,可旋即又颓唐下来:“若真能这儿顺利的话那倒好了,可山西王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八大家占据山西,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底蕴之强,可万万不是一般人能抗衡的,咱们一马当先冲在最前边,若宫中的贵人跟王家最后达成了共识,咱们可就要倒霉了.....” “呵呵,你还真是鼠目寸光。”凤香儿不屑地冷笑了一下,伸出手在说话那人额上点了点:“若今儿个跟山西王家闹掰的,是那些国公勋贵,姐姐我屁都不会放一个,但你们可想明白了,现在王家招惹的究竟是谁。” “柳安柳先生!当朝太师,詹事府詹事,陛下他的孩子还没出生呢,老师就已经选定可柳先生,这是什么概念?若摈弃身份不谈,光谈行事作风,那更容易了,招惹了柳先生的人,那可有一个好果子吃?柳先生现在手中可是握有十万精兵,强将无数,就连陛下都得畏惧他三分,又任过直隶总督,按照现在京师的防卫力量,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柳先生想,他就能改天换日!” “柳先生不这么做,是忠,可忠不是愚,相反柳先生是这个世上一等一的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手握忠权而不逾制,胸怀沟壑而不秀林,为人坦荡,陛下只会对他越来越信任,越来越倚重他,招惹到了这种人,若我是山西王家的老太爷,怕是愁的觉都睡不好了!” 凤香儿摇着扇子砸了砸嘴,有些意犹未尽的说道:“那王安林现在还留在京师,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找关系报复一下柳先生,恐怕山西王家还不知道他敢做这种事,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派人来将他替换掉,必须要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以雷霆手段拿下他们才行,如果姐姐我没猜错的话,柳先生对山西王家动手,应该就在这几日了,真是造化弄人,山西王家九世富贵,可能就要毁在这王安林手里咯!” 第六百六十八章 鸳鸯楼 “几位妹妹回去后,就直接将将铺子关了,跟我这宛香楼一样,概不接客,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放几天假,不过几位妹妹可别松懈了,说是放假,咱们可要抓紧机会收拢资金,随时准备接手山西王家的产业。” 众人对视一眼,问道:“事情能这么顺利吗?” “尽管去便是,姐姐还能骗你们不成?” 没有再多说什么,对于凤香儿说的美好前景,众人都十分期待,甘愿博一博。 马克思曾经说过:“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世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风险。” 一旦王家倒下,她们这些老鸨就会取而代之,获得的利润何止一倍?这句话放到这里,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就在其他青楼相继关门谢客的时候,鸳鸯楼里却是灯红酒绿,一派热闹景象。 鸳鸯楼,它虽然可能不是京师里最大的青楼,但它一定是赚银子赚的最多的青楼。 日进斗金,在这里已是稀松平常,其他青楼完全不可与之相比。 因为在鸳鸯楼里,你除了寻花问柳之外,还能花重金购买所谓的“瘦马”。 当然了,在其他青楼里,你一样可以买到瘦马,但这鸳鸯楼的瘦马,不论是品相还是文采,都要远胜其他几家,为勋贵纨绔所爱。 几乎每隔半月,都会有一艘船停在城外,然后送来几十个被调习至完美的女子,她们懂音律,识文嚼字,会礼仪,弹琴吹箫,画画围棋,打双陆,摸骨牌,百般淫巧无所不能,这是一等瘦马。 二等瘦马,识字、弹曲,可记账管事,即可作为饭后取乐的工具,亦可作为理财辅助的助理。 三等瘦马,不识字,却懂女红、裁剪,会油炸蒸酥各种手艺,做炉食、摆果品无所不能,被培养成合格的主妇。 这一切都是为了提高瘦马的价值,找个好买主,卖个好价钱。 至于瘦马这个称呼的由来,还要追溯到唐朝诗人白居易的身上,他曾经写过有感三首,其中第二首诗如此写到:莫养瘦马驹,莫教小妓女。后事在目前,不信君看取。马肥快行走,妓长能歌舞。三岁五岁间,已闻换一主。借问新旧主,谁乐谁辛苦。请君大带上,把笔书此语。 这首诗中将妓女与瘦马驹相提并论,而那些买来的女子又多瘦弱,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瘦马一词的由来。 今儿个鸳鸯楼面前可是热闹的很,停了一辆两驾马车,马车宽近一丈,足占了大半条道路,路上小贩推着车过不去,心中不忿,但一个字也不敢抱怨,只能老老实实择远路而行。 这种奢华的马车上坐着的人身份必然高贵,不是他这种平头老百姓能惹得起的。 王安林亲自出来迎接,隔着大老远就拱手笑道:“一别数月,肃宁侯别来无恙啊。” “哈哈,王兄怎还说起客套话来了,你我相熟,繁枝缛节不提也罢!” 来人竟是魏忠贤的侄儿,肃宁侯魏良卿。 “好好好,来,魏兄且随我上内堂落座。” 国字脸男子王安林挽起魏良卿的胳膊,亲昵地向着内堂走去。 这可不是说王安林有断袖分桃之癖,只是表达亲切的一种方式罢了。 二人穿过大堂,又过了几处红纱帐,终于来到了内堂,所谓的内堂,更像是一间密室,只不过这间密室装潢的富丽堂皇,墙有八面,每一面上都围着红丝缦,红丝缦后各有一方小门,随着微风轻轻飘扬,俗称八面玲珑门,门中玉如意。旖旎葳蕤(weirui)至极,但想到这里是青楼,一切倒也合理了起来。 若是青楼都不旖旎,那还有哪里旖旎? 落座之后奉上香茗,魏良卿押了口茶,笑眯眯的问道:“王兄在信中说,鸳鸯楼来了几个上等货色?还不赶紧请出来看看,莫不是怕我付不起银子嘛?” 王安林捧腹大笑道:“哈哈,魏兄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这鸳鸯楼的生意,魏兄可是没少惠顾,来人!叫姑娘们出来,让魏兄掌掌眼!” 啪啪! 王安林拍了两下巴掌,左手边的帐幔被人掀起,一双绣花鞋先进入眼中,随后在牙婆的搀扶下走出了一名画着淡妆,穿着淡红薄衫,眉清素裹的妙龄女子,身材窈窕,凹凸有致,相貌颇为俊丽,俏脸微红,低着头微微施礼说道:“奴清儿,见过二位大人。” 王安林笑着说道:“这便是上等马,名叫清儿,今岁年方二八,在府中调习了六年,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柔贤惠,就连房中术,都是这个。” 桌子底下王安林竖了根大拇指起来,清儿一看脸颊更加羞红,配上白皙的皮肤,就如四月花瓣,盛开不久浮现半抹微红,看的人心头一颤。 魏良卿也不例外,但他是见过世面的,还不至于失态,起身围着清儿走了两圈,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不错,果然是上等货色,你以后就跟着我做个小妾吧。” 清儿急忙下拜:“谢老爷....” 王安林笑着挥挥手,一旁的牙婆笑着取出一枚金簪插到清儿的头上,扶着她走回了门里。 第二个走出红门的,是一位身材略显丰腴的女子,年纪看起来二十上下,身体饱满光滑,皮肤白嫩,几乎要滴出水来,尤其是胸前,更是骇人至极。 看着她,魏良卿张了张嘴,脑子都宕了机,半晌后一拍桌子,看也不看了,大声道:“要了!” 王安林再次含笑挥手,“魏兄今儿个好兴头啊。” “哎,王兄你这话就是在耻笑我了,今天的货色,跟上次比好多了,尤其是刚才那个,我滴个乖乖,你们给她吃的什么,怎么能长这么大?” 魏良卿想起刚才的景象,咽了口唾沫,十分不解。 “哈哈,别的女子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只是人家生的富态罢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 你我结盟,岂不美哉? 牙婆又领了一位女子走出帐幔,这次就不是搀扶了,而是率先走在前面。 这位女子的相貌虽然称得上略有姿色,但远不及前面两位,可一双眸子水灵动人,手指纤细。 “魏兄请看,她便是这批货物中最善琴乐的女子,吹拉弹唱无所不能,我知道魏兄平日里喜欢听个小曲儿,这位是特地给魏兄准备的。” 王安林使了个眼色,牙婆心领神会,叫人抬了一柄五弦白玉琵琶进来,女子揖礼坐下,接过琵笆竖抱,轻拂乐弦,清脆之音逐渐响起,最开始弦乐低柔,余音袅袅,随着渐入佳境,陡然变得波澜壮阔,好似有千军万马之势,接近尾声之时,琴声慢慢放缓,好似一位女子在久经沙场的丈夫耳旁低语,整曲都弥漫着一股悲壮苍凉的气息。 魏良卿闭着眼,手指有节奏的打着节拍,一曲将罢,他笑道:“霸王卸甲,讲的是垓下之战楚霸王项羽,一战功成万骨枯,此战奠定了汉家天下的基础,一代英雄项羽却自刎乌江,有诗流传,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此曲气势悲壮,唯有浙派能全然表达出来,好曲配好人,妙哉。” “魏兄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王安林含笑点头:“为了培养此女,我们可是花费了大力气,为她请了琵琶大师贺燕亲手相授琴艺,苦学十年方有此等技巧。” “不错,买了。” 魏良卿心情不错,饶有兴趣地看着王安林问道:“今日入此玲珑屋,想必王兄准备了不少好货色,且一并请出来吧!” “全听魏兄的。” 王安林拍手:“都出来吧!” 莺莺燕燕,巧施美色,剩下五门中应声各走出一道身影,或高或矮,有的长相平平,却做得一手好菜,足叫人享尽天下口腹之欲。 魏良卿看过后极为满意,有道是可遇而不可求,这些女子经由山西王家悉心培养后俨然技艺精湛,非等闲之辈能及也。 “一共多少银子,王兄只管开价便是。” 魏良卿财大气粗的挥手,王安林摇了摇头,说道:“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头两位上等马作价两千两一匹,次等马千两,三等马八百两,但今日,魏兄挑选的这些,鸳鸯楼分文不取,免费赠予魏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魏良卿诧异地瞥了王安林一眼,说道:“王兄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不瞒魏兄,在下确实遇上了棘手的麻烦。” “什么样的麻烦能让王兄你都束手无策?”魏良卿奇怪了,王家的大本营虽然是在山西,但他们在京中人脉甚广,三品官以下都不敢招惹他们,今天王安林开口相求,定是招惹到了什么厉害的人物,结合前几日京中的传言,魏良卿心里升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王兄可不要告诉我,你招惹的是柳安。” 王安林苦笑道:“正是他。” 魏良卿有些急了:“前两日京中一直盛传柳先生支持女子会,还说是因为他铁树开花,品行不端,这个传言不会就是王兄你传出去的吧!” “是我派人散发的消息。”王安林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你!糊涂啊!王兄,你何故想不开,要去招惹柳安啊!柳安现在的地位就算是我舅舅都不敢说动就动,尤其是经历了诸王作乱之后,他俨然已是手握大权,别说你了,就算是陛下他,也不敢逼迫柳安做什么!” “这些我自然是明白的,可不是我们先去招惹的柳安,而是柳安打上门来,不将我王家放在眼里,若是不还击,岂不是让世人耻笑我王家没种?” 王安林将前几日在京外发生的事情跟魏良卿说了一遍,魏良卿沉默了一会儿,嗤笑道:“王兄,现在事情恐怕不是被世人耻笑这么简单了,此事我无能为力,王兄还是另择高明吧!” 魏良卿丢下几张宝钞就要离去,王安林急忙拉住他,说道:“魏兄且慢!魏兄,你我相识何止十几年,交情深厚,我逢此大难,你岂能袖手旁观啊!” “王兄,不是我不想帮,而是真的帮不上啊。”魏良卿叹了口气,也有些不忍:“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肃宁侯,无兵无权,在柳安面前连话都说不上,如何能帮你?” “魏兄太过小瞧自己了,您不行,魏大人他老人家也不行吗?只要魏大人他老人家愿意出手相助,我代表王家愿意奉上厚礼!保证让魏大人他老人家满意!” 王安林比了个手势,魏良卿脸色一变,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这么大的决断,你能够代表王家?” “只要木已成舟,何愁大事不成?”王安林咬牙:“柳安只要倒台,我就能说服家里的那些老人,投靠魏大人,共享盛世!” 魏良卿顿时犹豫了,王安林刚才那个手势是结盟的意思,而作为主动发起的一方,对方要表示出足够的诚意,一如当年江南士绅们送来的大礼,而王家一旦这么做,无疑是背叛了山西八家,到时候会受到其他几家的大力打压,仅凭王家肯定是扛不住的,但如果有了魏忠贤的帮助,说不定能来一手驱虎吞狼。 王安林这步棋走的不可谓不险,他赌上的不只是自己的性命,还有整个王家的前程。 如果柳安真的被扳倒了,那朝中大权肯定由魏忠贤独揽,到时候说一不二,真不一定谁胜谁负,但问题就在于,王家跟魏忠贤联手,能搞的过柳安吗? 那十万精兵是压在魏忠贤头上的一颗巨石,压的魏忠贤喘不过气来,坊间都在传言他失了圣眷,柳安才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 对于这些谣言,魏忠贤无可奈何,他不得不承认,自从柳安来了京师,虽然他除掉了东林党这个心腹大患,却招来了一匹更大更麻烦的老虎。 虎啸山林,百兽臣服。 魏忠贤说道:“此事我一个人做不了决断,待我回禀舅舅再谈不迟。” 第六百七十章 封楼 这时,门外忽然走进一小厮,神色匆匆的来到近前,对着王安林说道:“老爷,不好了,根据刚刚下人的汇报,京师其他青楼争相关门,闭门谢客!” “闭门谢客?”王安林眉头一皱:“她们疯了?这个时间闭门谢客,不做生意了?” “她们疯不疯我不知道,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京师里的男子们要疯了啊.....”魏良卿双眼微眯,不知名的光芒在其中涌动。 他一下子就看出了对方此举的用意,青楼关门,让一些喜欢青楼寻欢作乐的男子们无处可去,本来娱乐项目就少,青楼又关了门,受女子会的影响,家里的婆媳不理自己,一身欲望无处发泄,一两天的还好,要是十天半月的,岂能不憋疯了? 王安林也想透了其中要害,不过他倒是不以为意的笑道:“就算京师里其他青楼都关门了又如何?只要我王家名下的青楼不关门营业,他们的目的就没法得逞。” 魏良卿刚想点头,就听到外面忽然喧闹起来,大喝声金铁交击声传来,还伴随着女子的尖叫。 王安林和魏良卿急忙冲出去一看,发现外面林立着无数火把,全副武装的将士将鸳鸯楼围了个水泄不通,此刻正在往外赶人呢。 瞠目欲裂,王安林大吼道:“住手!你们是谁手下的兵?怎敢动我鸳鸯楼?!” 为首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前两日在河边救助柳安的小将于都,前两日于都还是个百户,现在从他的打扮上看,俨然已成了军中的一位偏将。 这其中有没有柳安的手笔,就不得而知了。 官升三级,于都别提有多么志得意满了,他越发坚定跟随柳安的脚步有肉吃,此刻见到有人出面阻止,看了看手中的通缉令,趾高气扬的问道:“你就是王安林?” “我就是王安林,你要干什么?谁给你的权利动我鸳鸯楼?!我要去找兵部尚书李春烨问个清楚!” “王安林,有人举报你强抢民女,强买强卖,勾结朝臣,中饱私囊,还蓄养私兵,现在更是敢当众咆哮军中都司,罪加一等,来人,给我拿下!” 兵属营,由什长、队长、哨官、把总、守备、都司、游击、参将、副总兵、总兵统属。 军属卫所,由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卫指挥使、都指挥使、上而至五军都督府统辖。 根据等级对换,于都现在算是卫指挥使级别。 “混账!我何时强抢民女勾结朝臣蓄养私兵了?!你把话给我讲清楚!” 王安林急得直跳脚,指着于都鼻子骂道,这几顶大帽子要是坐实了,砍了他脑袋都绰绰有余。 “当然是那些被你抢走的女子指证你了,至于蓄养私兵嘛,还不是我亲眼所见?那些人还关在大牢里呢,回头提问一下就好了,勾结朝臣,呵呵,还需要我说吗?你身旁站着的是谁,你自己心里面没点逼数吗?” 王安林一愣,魏良卿也愣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保护伞终有一日也能变成抓自己的理由,王安林还想再说,可士兵们没给他机会,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直接上了铁链。 “魏兄...魏兄!救我...救我啊!!” 啪! 于都一巴掌扇在王安林的脸上,冷哼道:“屁话真多,押下去!” 魏良卿脸色变幻几下,思虑许久,觉得自己还是不能袖手旁观,否则还有谁还敢相信自己? “等一下!” 于都转过身来,淡淡的跟着魏良卿对视,如果换了以前,他是断没有这个胆子的,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已经是军中都司,朝廷正四品官员,堪比军所卫指挥使,身后还有柳安撑腰,他怕谁?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 这也是为什么柳安派他来执行任务的原因,他膨胀了啊! 有些时候,手段就是要强硬才好做事。 “肃宁侯有何事?若是开口求情的话,就不多说了,待到明日,自会有人召肃宁侯上堂对证。” “什么时候缉拿犯人这种活,需要军队亲自出动了?”魏良卿冷冷的扫视过全副武装的士兵,一眼就看出对方不是普通的捕快,而是正儿八经的军队。 “这就不劳肃宁侯操心了,上面的命令是让我们缉拿王安林,封锁鸳鸯楼等王家一系列产业,如果肃宁侯有意见,尽管去兵部投诉便是。” 于都昂着头,此时的鸳鸯楼已经人去楼空,除了他们没有了别的客人,于都走出大门,看了一眼鸳鸯楼的招牌,挥手道:“封楼!没有军部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去!” “你们,将王安林押回大牢,剩下的跟我走!” “喏!” 马蹄声纷乱而去,行人纷纷避让,魏良卿黑着脸站在原地,于都的态度让他极其愤怒,什么时候连一个小小的都司都敢对侯爷大呼小叫指手画脚的了? 可偏偏他不敢反抗,他看出对方就是个愣头青,是柳安丢出来抗雷的人,如果今天他敢站出来给王安林说话,那就正中柳安下怀,于都肯定不跟他客气,什么肃宁侯,直接捆了再说。 在傻子面前,管你是什么身份,就是皇帝老儿他都敢捅你一刀。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扪心自问,魏良卿不敢去挑战于都的智商。 “侯爷...咱们怎么办?” 魏良卿带来的家丁问道。 魏良卿看着于都等士兵离去的背影,阴沉着脸说道:“进宫,找魏大人!” “是。” 宫中宵禁之前,一辆马车赶到了皇宫南门,魏良卿从马车上走下,对着门口的禁卫说道:“麻烦禀报司礼监魏公公,就说肃宁侯魏良卿求见。” 禁卫自然是认得魏良卿的,当下不敢怠慢,直接进了内门,片刻后内门中走出一名红衣太监,红衣太监走到魏良卿身前,微笑道:“肃宁侯请回吧,魏大人他老人家身体不舒服,今日不见客。” “不见客?你确定?”魏良卿怔住,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宫受阻。 “魏大人说了,如果肃宁侯问起,就这么告诉他。” 红衣太监清了清嗓子,脸色忽然变得戾气四溢,几乎是咆哮着吼道:“狗胆包天的东西!什么事你都敢插手?赶紧给老子滚回家睡觉!” 第六百七十一章 交涉 “魏大人原话就是这么说的,肃宁侯还是请回吧。” 吼完之后,红衣太监就变回了之前那副淡然平静的样子。 魏良卿张了张嘴,半晌无语,片刻后对着红衣太监拱了拱手,灰溜溜地上了马车离去。 鸳鸯楼被查封,京中其他青楼勾栏相继关门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师,女子妇人们纷纷叫好,而男子们则垂头丧气,如坐针毡。 英国公张维贤铁青着脸,坐在书房中,而房中还有数道身影,尽皆是京中权贵。 “那女子会竟然用出这般下三滥的手段,莫非她们认为只要控制住了青楼就能控制住男人了吗?!” “肤浅!” “没错,女人都是鼠目寸光,皇后殿下除外。” “可现在怎么办?青楼都关了门,家里的又不理我们,咱们能坚持多久?” 在这个节骨眼上,权贵们的一举一动都有许多人盯着,所以娶妾通房都行不通,原本他们压力大了还能去烟花巷柳之地排解消遣,但如今这最后一条路也断了,众人一下子就傻了眼。 “该死,要不是那王安林太过蠢笨,去招惹柳安,现在事情也不至于此。” 安平伯徐汝孝抱怨道。 “诸位同僚。”一直未发表意见的英国公张维贤敲了敲桌子,众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如何追悔也来不及了,人要向前看。当务之急,咱们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合力救出王安林,重启鸳鸯楼,女子会的阴谋诡计自然破解,二是咬牙死挺,绝不妥协,青楼不是福利组织,就算不开门,她们每日的消耗也是个天文数字,咱们完全可以跟对方比底蕴、比实力,她们总会有一天坚持不下去的,届时,你我的地位,将会比之前更加稳固。” “不知诸位同僚当如何抉择?” “依我看,咱们首要营救王安林,如果救不出来再进行第二条计划。”阳武侯薛瀚文说。 恭顺侯吴怀英苦笑道:“营救王安林?谈何容易啊....如果是别人抓的他,放出来就是咱们一句话的事情,可想要他命的人是柳安,除非英国公亲自前去提人,说不定对方还能卖个面子给咱们,换了别人,想都不要想。” “眼下信王大婚日程将近,皇后殿下也即将临产,陛下作壁上观,对咱们的事情不闻不问,那魏良卿昨夜进宫,想要请魏忠贤出山,结果魏忠贤见都没见他,直接让人给轰走了,说明宫里的态度暧昧不明,至少不支持咱们。没人制衡得了柳安,就没人管的住女子会势头,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女子会,她们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等几个月过去,恐怕就是一呼百应,就连朝廷都不得不认真对待。” “这已经不仅仅是权谋斗争了,这是要改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这是要翻天啊!” 英国公张维贤面沉如水,紧紧地将茶杯握在手中:“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妥协,如果连尊严底线都守不住,还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这样,顺天府那边,我亲自去走一遭,既然陛下不管,那咱们就得自己想办法了,你们就继续拉拢其他的权贵,务必要将他们拉拢到咱们这边,此事虽然对咱们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但未免不是一次机会!”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最后不管是谁输谁赢,胜利的一方都有巨大的利益可图,女子会要做的事情是将早就分割完毕的蛋糕狠狠地切一块下来,这些权贵当然不会同意,可相反的,女子会的出现又带来了新的蛋糕,只要能够打败女子会,这块蛋糕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谁也不知道朱由校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凭着宫里传出的动静暗中猜测,不过除了魏忠贤赶走魏良卿以外,宫里就再无声音传出,好像对外面的事情概不知晓一样。 这倒也不难理解,对朱由校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打谁都不好,还不如干脆装死,让下面的人自己折腾去。 说起山西王家,在京师里的人脉可谓极其广泛,单说房中落座的几位,都从鸳鸯楼购买过瘦马,谁家里还不要个厨娘了? 至于京中的其他官员,大多也相继跟风,出资购买几位女子回家,不管是养眼也好,当作厨师也罢,都各有用处。 这也是为什么王安林敢如此嚣张的原因,他觉得,王家在京师里的地位之稳固,非柳安这种入京还不到一年的青头能比拟的。 可很快王安林就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他梅开二度,又进去了。 这次关押他的地方不是镇抚司,而是专门用来审核民事诉讼案件的顺天府。 其实顺天府府尹孙世祯很不想插手这个案子,当于都将王安林送来的时候,孙世祯直接想关上大门闭门谢客,但他不能这么做。 王安林现在可是烫手的山芋,谁接谁倒霉,这不,孙世祯已经在考虑装病了。 可还不待他将折子递上去,英国公张维贤就登门拜访,英国公的排场极大,就怕别人不知道一样,大大咧咧就从正门走了进来。 孙世祯没办法,躲也躲不掉,只好硬着头皮迎了出来。 “英国公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英国公恕罪。”孙世祯对着英国公张维贤虚拱了拱手。 单从品级看,英国公确要胜出孙世祯一头,但顺天府府尹天生比同阶官职大一截,从职责上来看,顺天府府尹并不怕英国公。 大家都是同僚,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好言相对还是有必要的。 “怎还劳得孙府尹亲自迎接,这可是折煞张某了。”英国公张维贤大笑道。 “英国公请内堂落座。” 孙世祯带着张维贤一路来到内堂,挥挥手让下面人关上大门,内堂一下子就变成了暗室,因为当初建筑构造的原因,这内堂的隔音效果很好,所以不会发生隔墙有耳的事情。 第六百七十二章 异议 “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英国公此次来,是为了王安林一案吧。” 孙世祯嘬了口热茶,不咸不淡的说道。 “孙府尹果然心思点敏,一语道破张某的心思,不错,张某这次来,就是为了王安林。” 两人虽不能称得上至交,但也可以说是相熟,所以并没有绕什么关子,大家心里都门儿清,开门见山是最有效率的。 孙世祯犹豫了一下,说道:“王安林一案,可以说是证据确凿,就算是英国公亲自前来,本官也不能直接放人。” “孙府尹何出此言?张某这次来,可不是让孙府尹为难的。” 英国公佯装不解。 “哦?”这下轮到孙世祯疑惑了:“既然英国公不是为了提人,那何故亲自前来顺天府?”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果王安林真的违反了大明律,理应严惩,绝不姑息,可若是他无罪呢?” 孙世祯一下子明白了:“英国公是想为他开脱罪名?” 张维贤微笑点头:“不知王安林犯下了何等罪行?” “勾结朝臣,强掳民女,蓄养私兵,此三大罪皆有人证,待明日开堂审理,轻则流放,重则午门斩首。不知英国公打算如何为他开脱?” “孙府尹可曾想过,如果是有人刻意迫害王安林呢?先说强掳民女,那王安林家大业大,银钱无数,有什么东西是银子不能解决的吗?何必要知法犯法,舍近求远呢?若是张某雇佣一位女子,状告孙府尹强掳民女,人证有了,可就一定能说孙府尹这么做了吗?” “仅凭受害者的口供,没有物证,此事做不得真,更不能因此立罪。” “物证也有,便是那王安林强迫对方签下的卖身契。” 英国公张维贤一下子笑了起来:“孙府尹,张某若是卖了一位女子,与她签下卖身契,银货两讫之后对方反悔,鸣冤鼓告张某强掳民女,证据就是张某与她签订的卖身契,是张某的过错吗?难道仅凭这个,就能定张某的罪?” “再说那蓄养私兵,孙府尹啊,您家里难道没有下人了吗?看家护院难道不是每个大户人家都会有的?张某家中还有厨子呢,他们平时可是天天握刀,难道说厨子就是私兵?家丁手里拿一柄砍柴的柴刀,也能称得上私兵了吗?” “蓄养私兵之罪,完全是子虚乌有。” 孙世祯皱着眉头:“那王安林勾结朝臣,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论如何也开脱不了的。” “孙府尹说的莫不是肃宁侯魏良卿?孙府尹有所不知,王安林虽是一届商人,肃宁侯和张某都曾经与他做过交易,这一来二去的,自然也就熟稔了,足可称得上是朋友,难道朋友之间喝喝茶,交谈几句心里话,便要被冠以勾结朝臣的罪名?” “还望孙府尹不要相信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见英国公三言两语间就为王安林开脱了罪行,孙世祯有些诧异,他心里不想插手此事,所以就依英国公的话来判也并无不可,虽然这么做可能要被百姓戳脊梁骨,但孙世祯也不想趟这滩浑水。 正如英国公所言一样,王安林的罪过可大可小,甚至可有可无,完全看王安林的口供和判官的态度,只要孙世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安林就可以无罪释放。 那么问题来了,王安林是什么人,孙世祯还是了解的,这三项罪名绝对没有夸大事实,但无奈证据不足,没法给他定罪。 放还是不放? 孙世祯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不想招惹英国公一系的勋贵,也不想招惹柳安,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了,打开房门一看,竟是柳安站在门口。 “柳先生?您怎么来了?” 孙世祯急忙将柳安请了进来,英国公张维贤脸色有些不自然,倒是柳安一脸淡定:“老夫来询问一下关于王安林的案子。” 孙世祯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英国公,笑着说:“柳先生来的正好,英国公也是为了王安林一案而来,英国公认为,王安林一案中疑点颇多,仅看手中的证据,不足以定罪。” 柳安看着英国公张维贤问道:“不知英国公的理由是什么?” 张维贤将自己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听完之后柳安轻轻点头:“原来如此,英国公说的不无道理,证据确实不够充足,无法给王安林定罪。” 张维贤脸色一喜,心想莫非柳安这是放弃针对王安林了?那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只要王安林放了出来,鸳鸯楼不日便能开业,这样的话女子会的计划就付诸东流,自己这边胜利的把握将再高出几分。 孙世祯也有些懵逼,这拿人的是柳安,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立马改口,同意放人? 莫不是其中出了什么纰漏? 想到这里,孙世祯急忙说道:“既然二位都同意放人,那本官这就下令。” “孙府尹且慢。” 柳安拦住正要起身的孙世祯。 “呃...柳先生还有何指教?” “虽然王安林一案中证据不足,但老夫也没同意放人啊。”柳安两手一摊,说道:“正因为证据不足,才要顺天府和镇抚司相互配合,收集证据才对,按照流程,在收集证据期间王安林应该被关押在顺天府大牢里,不得保释、外出,跟犯人的待遇同等才对。” 笑容僵在脸上,张维贤没想到柳安竟然在这儿等着他:“柳先生此言差异,如果不能定罪,就应该提早将王安林释放,否则岂不是顺天府私自扣押百姓?这要是传出去,对朝廷名声造成的影响可不好。” “谁说他没有罪名?”柳安笑了笑,说道:“昨夜缉拿王安林的时候,卫指挥使于都受到了王安林的威胁,一介白衣,敢威胁朝廷命官,此罪难道不判吗?” 英国公一愣,他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孙府尹,按照大明律,公众威胁辱骂朝廷正四品官员,该当何罪?” 第六百七十三章 神机妙算 “根据品级判的话,白衣辱骂朝廷正四品官员,应罚银五百两,鞭一百以示法度,如果交不出银子,就要坐牢。” 英国公张维贤顿时不说话了,五百两银子对王安林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但那鞭一百,可就说不好了。 如果自己执意要释放王安林的话,柳安完全可以让人在行刑的时候下手重一点,按照王安林那副身子骨,恐怕连三十下都抗不过去。 “英国公,这王安林咆哮朝廷命官一事,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随便拉出一名百姓都可作证,铁证如山,是怎么也推脱不了的。” 英国公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柳先生,此处没有外人,就容在下直言一句,您执意帮助女子会,可是受到了什么威胁?” “老夫不曾受到任何威胁,英国公何出此言?” “既然不曾被威胁,那柳先生您为何要帮助女子会?难道是因为传言中那个女子吗?” “英国公。”柳安认真地看着张维贤,缓缓说道:“大明正处于风雨飘遥之际,二百余年国祚动荡,番邦小儿在大明以北、以南、以东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奈何朝廷无为,只能放任不管,这一切的原因,英国公可知道?” “这我自然是知晓的,都是天灾所致,待天灾一过,大明养精蓄锐两年,自有我张维贤领军出征,平叛诛乱,王师所过之隅,皆为我大明疆土,铁骑所见之民,皆为我大明臣子,皇旗过处,无有敢不从者!” 其实张维贤就是典型的梦想派,还沉浸在大明以往的荣光中不能自拔,以为金戈铁马,凭手中三尺长枪便能驰骋天下,所向披靡。 但这完全是不现实的,在天启二年,大明还在忙着内部纷争的时候,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经占领了台湾澎湖作为自己的根据地,但因为长年施行海禁的缘故,导致大明最大的船只竟然是大福船,只能在沿海一带行动,当年郑和下西洋,万邦臣服的雄阔景象全然不见,大明最先进的造船技术倒退数百年,直接回到了宋朝时期。 再加上台湾地处遥远,大明内部接连发生皇位交替,天灾不断,社稷动荡,一直都没法腾出手来驱赶荷兰。 而恰恰正是这种情况,引起了柳安的注意。 西方国家已经开启了大航海时代,足迹遍布全球,就连南美他们也已经到达,甚至还带回了橡胶树的种子,反观自己这边,内忧外患,百姓民不聊生,恨不得把自己关起来,不问世事,如何能跟他们在海上竞争? 柳安不是没有提过解除海禁的事情,但此事关系甚大,不是说解就能解开的,需要一步步来。 但凡事都要有个开头,开海禁,大肆改革的源头,就被柳安放到了女子会身上。 提高女子的地位,打破封建思想的束缚,对于古人的冲击是不可想象的,柳安并不指望凭借女子会能做到什么,思想这种东西,需要一代代人去改变,去完善。 柳安要的,只是珠玉在前。 其实说白了就是给他们打个预防针,如果女子会的事情都能顺利进行下去,那么其他的改革也可以提出来了,毕竟比起海禁、发展科技来说,打破固有思想才是最难得。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你给了他一刀,又踹了他一脚,事后问起,他只会记得那一刀的痛苦,你踹没踹他,他反而记不清了。 按照柳安的计划,先要借助女子会打破当下的僵局,撕开山西八家的防线,只要扳倒了王家,山西就不再是铁通一块,这时就可以招商引资,由江南士绅为首,借助北直隶地区的商人们大规模进入山西,与山西八家展开商战,互相消磨两家的实力,不管最后谁胜谁负,等他们回过神来时,柳安已经开了海禁,改变了商业情况。 信王大婚,柳安内心深处也是支持信王娶江南侯家的女儿,只要成功迎娶了侯家女儿,那么江南士绅无疑会站在信王身后,而信王目前代表的就是朝廷,如果柳安再放出足够的利好,就能驱使他们为自己所用。 可这些连环计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掉入万丈深渊。 柳安也得如履薄冰,小心谨慎。 英国公又怎么会知道柳安的心思,他只能看到当前的利益。 柳安并没有跟他多加解释的意思,女子会的出现,势必会引起大明老牌势力的强烈反抗,你跟他们说什么工业革命,说什么万邦臣服,他们都不在乎,他们只在乎一件事。 自己能不能在其中得到利好。 就算是大明蒸蒸日上,大展宏图,可代价是他们的利益的话,这些老牌势力就成了顽固派,坚决反抗。 柳安也没有把握开海禁、改革商制时朱由校和魏忠贤会不会帮助自己,如果他们也发对的话,那么自己将会举步维艰,难进半步。 所以才要用女子会来消磨他们的气焰,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因为女子会,皇后张嫣得以出面,掌政帮助大小姐杨明曦,因为身孕的关系,朱由校不会直言反对,魏忠贤也当起了缩头乌龟。 女子会一旦成立,对自己的帮助将会是巨大的,当天下的女子都站在自己身后时,无论什么势力都要避之锋芒,不敢正面迎其锋。 这是最好的机会,所以柳安不会放弃。 至于谣言中因为杨爱才支持女子会,完全是子虚乌有,正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才会被称为谣言。 柳安也没有出面解释的意思,有这样一个谣言在外,反而可以起到保护自己的作用,否则自己的目的岂不是很容易就被猜到了?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二少爷杨文才竟然跳了出去,公开支持男子堂,组织天下的男子们联合起来抵抗女子会。 听到这个消息,柳安是一个脑袋顶两个大,姐弟两人成立了敌对组织,还是在知根知底的情况下,怎么看起来,这么像小说的情节呢? 第六百七十四章 柳先生,救我啊.... 英国公没有从柳安这里得到什么答复,他拯救王安林不成,灰溜溜地离开了顺天府,孙世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算是明白了,他这粒小虾米,干嘛要插手大人物之间的明争暗斗呢?老老实实做官,朝九晚五,吃吃喝喝,谁也不支持,晚上老婆孩子热炕头,过自己的日子去。 哪来的这么多闲工夫,他可是顺天府府尹。 像王安林这种闹到自己头上的事情,就让对方争去吧,谁赢他听谁的。 横竖不是自己的锅,他作为顺天府府尹,只要不乱蹦哒,就没人弹劾他。 每个月柳安都要按例去钦天监露个面,这是规矩,这不,今天他刚刚坐下,屁股还没捂热乎呢,就听见英国公去了顺天府的消息,他当机立断,立刻赶来了顺天府,成功的阻止了英国公。 柳安出了顺天府后,没有再去钦天监,而是直接赶回了柳家食肆,他要找二少爷杨文才谈一谈。 这些日子他住在新宅里,已经数日不曾回过柳家食肆,也不知道那里变成什么样子了。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还没到地方呢,柳安就闻到了空中弥漫的浓浓香粉气,那股味道,就好似胭脂铺被人砸了,所有的胭脂水粉洒了一地,慢慢的都是这种味道。 掀开帘子一看,柳安明白了为什么。 柳家食肆门口排起了长龙,清一色女子,大家都在花名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就算过了好几天,排队的人不减反增,看样子支持女子会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 见柳安从马车上下来,大小姐杨明曦立刻迎了上来:“柳先生您回来了。” “咳咳...”柳安被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这一咳嗽,立刻吸引了周围女子的目光,视线逐渐变得灼热,呼啦一下,柳安就被围了起来。 “快看!是柳先生哎!” “真的!大活人!” “快摸摸,听说摸到柳先生能沾上福气呢!” 柳安还没反应过来呢,自己就被上下其手,他一把老身子骨的,哪里能挡住几十双手在自己身上乱摸,赶紧护住要害,大喊道:“洪峰!你干什么吃的!赶紧开路!” “来了来了!让开让开!” 洪峰在人群外挥舞着手,想要挤进来,可那些女子一人一屁股就给他硬生生顶了出去,他又不敢动粗,只能奋起努力,可怎么也进不来。 “好了,姐妹们散了散了,柳先生这次来是有大事商议,姐妹们去帮忙把把风。” 大小姐杨明曦一说话,人群立刻散了,大家各司其职,脸上的神情好似如临大敌,门口路过的行人被她们死死盯着,就要稍有轻举妄动,那就是一顿粉拳迎面。 柳安擦了擦汗,说道:“这...这是聚集了多少人?” “不多,就几百人而已,这两天有上万的姐妹加入女子会,还有些自告奋勇要来帮忙的,我就将她们留了下来。” “就几百人?大小姐你心还真大。”柳安嘀咕了一句,如果不是皇后张嫣坐镇,如果不是柳家食肆那块匾额,恐怕这里早就被英国公他们按聚众闹事给清空了。 柳安也没想到,朱由校送给自己保命的那块匾额,竟然会用在这种事情上,他不得不感叹一句命运多舛。 杨明曦捂着嘴轻笑道:“柳先生今天怎么想着回来了,前几天不是都住在新宅里吗?” 柳安心头一颤,觉得这话似乎有些歧义,但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得挠挠头说道:“我是来找二少爷的,他人在这里吗?” “在,怎么不在,让明曦带您过去。” 大小姐杨明曦眉眼低垂,看不见表情,一路带着柳安来到了后院。 柳安奇怪道:“怎么是后院?二少爷他的房间不是在楼上吗?” “哦,楼上有些不方便,我就自作主张将他移到后院了。” 杨明曦在前方头也不回的说道。 有些摸不着头脑,柳安跟着杨明曦一路来到了那处存放酸菜坛子的木屋里,然后他就看见大小姐杨明曦对着门口两位五大三粗的女子点点头,女子打开门,掀开地窖的入口,一股酸气扑鼻而来,就是杨明曦身上的香粉气都盖不住。 “请吧,柳先生。”杨明曦微微欠身,对着柳安笑了笑。 柳安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看着地窖咽了口唾沫:“二少爷他....他住在这里面?” “是啊,明曦也很奇怪呢,不论怎么劝,他都不肯出来。”大小姐杨明曦眨了眨眼,一副无辜的神情。 在身后比了个手势,洪峰立刻靠的更近了些,柳安一马当先地下了地窖,这处地窖原本是之前内阁首辅兼户部尚书汪应蛟用来避风头的地方,自从汪应蛟搬出去以后就没人再用了,没想到今日又派上了用场。 黑漆漆的地窖里一点亮光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柳安走了两步,忽然迎面撞上一具柔软的身体。 “什么人!” 柳安往后一跃,着实被吓了一跳,后来的洪峰一听有危险,立刻将柳安挡在身后,抽出长刀警惕地看着周围。 “柳先生莫要紧张,地窖里只有文才一人。” 大小姐杨明曦提着油灯走了下来,暗黄色的光芒照亮了地窖,柳安终于看清了自己刚才撞到的东西。 不是别人,正是二少爷杨文才。 此刻他双手高高指天,两脚悬空,垂着脑袋,就好似在练什么上古神功,看的柳安心中一惊。 如果没有手腕上那两根绳子,恐怕柳安还真以为他在练功。 “这...这....大小姐你...!” 柳安就说怎么最近没听到二少爷的消息,男子堂那边也沉寂了下去,感情是二少爷被大小姐给圈禁了! 大小姐杨明曦走到二少爷身前,摸了摸他的脸说道:“谁叫他非要跟我作对,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如果让他走出地窖,到不了门口就要被那些女子给活撕了。” 被吊起来的二少爷身体震了震,幽幽睁开眼,看见柳安的刹那,大颗大颗的热泪就从脸上滑落。 “柳先生....救我啊....” 第六百七十五章 果然最毒妇人心 柳安被二少爷杨文才这副惨样给震惊了,木愣地看了一会儿,勃然大怒:“这是闹什么事情,赶紧放下来!” “这可不行。”大小姐杨明曦走到中间,不咸不淡的说道:“他现在是我们手中的质子,只要拿了他,就不会有人再继续给对方出些恶心人的主意,这样的话,我们就能事事胜其一筹。” 确实如此,二少爷杨文才在某些事情上,总能摆脱傻子的称号,一跃成为聪明人,料敌机先,提前做出反应,本来按照他的计划,应该是由他去跟青楼的老鸨子们交谈,可他刚谈了几家,就被杨明曦察觉,然后就是趁他入睡的功夫套上麻袋五花大绑了起来,再醒来时,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如果不是柳安今天特意来找他,恐怕很多人还不会意识到他失踪了。 因为女子会的原因,大老爷杨钧和主母方氏去了原吏部给事中杨涟家居住,不怎么回来,二少爷住在柳家食肆是因为上下值方便,他哪里能想到自己亲姐姐会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即便是这样,你们也不用把他吊起来吧....” “一开始我们是不吊他的,还给他好吃好喝伺候着,可结果呢,只要一给他逮到机会他就跑,后来我们都乏了,就干脆将他吊起来,晚上塞两口吃食对付一下。” 看着满脸泪痕泣不成声的二少爷杨文才,柳安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可是你亲弟弟啊,都是一家人,你怎么狠的下心如此对付他。” “弟弟?我哪来的弟弟?”杨明曦装模作样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很明确的表示自己乃独生子女,不曾有过弟弟。 身后二少爷杨文才咬牙切齿,怒道:“你不认我这个弟弟,我也就不当有你这个姐姐!等我出去了,定跟你不死不休!” 柳安一脸无奈和惋惜:“二少爷,你说你还被捆着呢,怎么就敢大放厥词,人家放狠话好歹要等脱了身,你倒好,生怕别人不杀你一样。” 说完这句化之后,大小姐杨明曦的眼神已经变得极为不善,粉拳紧握,看样子是打算给他上点辣椒水之类的东西了。 “哼,今天有柳先生你在这儿,我有什么好怕的。” 二少爷杨文才大笑道。 听见二少爷把自己拖下水,柳安嘴角抽动两下,就看外面那些女子狂热的劲头,几不下于宗教信徒,在她们的聚集地招惹她们,跟指着鼻子骂狗皇帝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找死吗! “二少爷好自为之,老夫告辞。” 柳安转身便走,他身边虽然明面上只有洪峰从旁保护,可暗中少说还有上百人,但他进入柳家食肆后暗中保护他的那些人都失去了眼睛,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而仅凭洪峰,武艺再怎么高超,也不能大开杀戒,可若是不大开杀戒,又会双拳难敌四手,一旦起了冲突,是断然出不去的。 综上所述,柳安又怎么会让自己陷入此等危险的境地呢? 所以他权衡了一下得失,很干脆的便放弃了营救二少爷杨文才,虽然在他的计划中二少爷杨文才是极为重要的角色,但现在迫于无奈,放弃他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柳先生?柳先生您别走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唔唔唔...别再把我关在这黑不隆冬的地窖里了....我浑身都是酸菜味.....” 二少爷杨文才的精神状况终于达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希望溜走,下一个来救他的是不是人还不知道呢。 脚步一顿,柳安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他转过身来,严肃的看着二少爷杨文才说道:“二少爷,你确定知错了?” “我错啥了?” 二少爷一愣。 柳安懵了:“不是你自己刚才说知道错了吗?” “哦,我那是客套话,没啥实际意思。” 柳安神情复杂地望着他,如今这个年代,像二少爷这般纯真诚实的人,真的不多了,且行且珍惜。 “再见。” “等会等会!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认输,认输还不成嘛!” 为了不让他说出为什么认输,柳安急忙插嘴:“大小姐,你看二少爷他都知道错了,你就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吧,老夫拿他还有大用。” “莫非柳先生打算让文才他当内应?”大小姐杨明曦问道。 这倒是让柳安有些诧异了,他完全没说过这个想法,但大小姐杨明曦一语道破天机,将他的计划都猜了个正着。 “不错,这男子堂是少爷提议建立的,在明面上他是会长,也是精神领袖,只要他提出计划,基本上不会有人反对,而且咱们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鬼主意,有二少爷跟咱们里应外合,咱们也好提前做出反应。” 杨明曦轻点了点头,看向被吊起来的杨文才:“你会真心诚意的帮助我们吗?” 杨文才将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连声道:“当然当然!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以我的人格发誓!” “你的人格?”杨明曦冷笑:“你的人格我可信不过,除非你用环儿发誓,如果你说的是假话,就这辈子也见不到环儿,怎么样?” 二少爷杨文才一愣,纠结了起来,可看着杨明曦逐渐沉下来的脸色,他终于服了软:“好吧,我发誓,如果我刚才说的都是假话,就让我这辈子也见不到环儿,这下你满意了吧。” “这还差不多。” 柳安松了口气,赶紧让洪峰去将杨文才放了下来,因为长日被吊着的缘故,二少爷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刚下来就瘫倒在地,将他扶到里屋的床上躺了会儿,他才恢复了些体力。 “柳先生,虽然我不知道您的计划是什么,但我在男子堂中并不是一言九鼎,那英国公等人才是做决策的,我只能算是个传话的人,不然为何我失踪了这么多天,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个不重要,老夫会让你成为男子堂的精神领袖。” 第六百七十六章 毛骨悚然 “怎么成?”二少爷有些困惑,虽然现在男子堂那边也是热火朝天,每天都有很多人加入进来,但说句不好听的,他在那里是孤身一人,手下也都是英国公的人,可以说处在被监视的状况下,想要在男子堂中一言九鼎,就要架空英国公等人,可这谈何容易? 那些勋贵都是极善权术之辈,当初就连纵横一时的东林党人都不敢招惹他们,魏忠贤掌权后也对他们好声好气以礼相待,现在换了柳安,难道他就有办法对付他们了吗? 看出杨文才的担忧,柳安笑道:“此事,看起来很困难,可实际上只要稍加制衡,就能让那些勋贵成为真正的幕后人物。” “柳先生,不是我打击你,现在加入男子堂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商人,他们是冲着英国公等人的名头来的,而英国公在男子堂中的地位就跟皇后殿下在女子会中的地位一样,架空别人还好,架空英国公,实在是不太可能做到。” “只要方法得当的话,架空英国公是易如反掌。” 柳安微笑着说道:“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男子堂中除了英国公外,还有其他勋贵参与其中吧。” “阳武侯、丰城侯、安平伯、诚意伯等差不多十几名侯爵吧。”杨文才想了想说道。 “男子堂中每一个命令,英国公是不是都要跟他们商议一番?” “这肯定啊,毕竟他们是联合嘛,就算是英国公再如何根基稳固,也是独木难支,没有其他侯爵的支持,他掀不起多大的浪花。” 柳安点头:“这就是了,如果英国公失了人心,得不到其他侯爵的支持,那他就是已经被架空了。” “可这也太难做到了吧,那些侯爵也不是傻子,一些阴谋诡计根本瞒不过他们。”一旁的大小姐杨明曦皱眉道。 “所以说,咱们先要让英国公尝到些甜头。” “二少爷你回去后,要单独找到英国公,就说找到了女子会的把柄,让他当机立断,下达命令。” 杨文才问道:“什么把柄?” “虽然现在女子会看起来如日中天,可制度并不完善,你可以拿出去一本花名册,让英国公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杨明曦有些震惊道:“柳先生的意思是说,将女子会的名单泄露出去?” “不错,只不过这个泄露的人选,咱们可以敲定几个对女子会忠心耿耿的人,至于是谁,大小姐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不行!绝对不行!在那些女子加入女子会的时候我就跟她们保证过,要保护她们的安全,怎么能做出故意泄密这种事情呢?” 杨明曦一下子站了起来,十分抗拒。 “大小姐别急嘛,这里是京师,咱们又事先知情,怎么能说是违反了保证呢?她们的安全不会有任何问题,老夫可以派人暗中保护她们,就算英国公再如何强势,也不可能无视法度,大白天的他是不敢有所动作的。” “至于人选嘛....宛香楼那些老鸨子们,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大小姐你没有对她们许下什么承诺,她们既然敢加入女子会,就说明她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让二少爷回去对英国公说,事情的根源还是出在这些老鸨们的身上,他愿意出面与她们交涉,英国公肯定会欣然应允。” 柳安不知从哪儿摸了跟黄瓜出来,嘎嘣一口咬下:“然后呢,咱们再提前跟那些老鸨子们放出风去,让她们表面上妥协,开门营业,英国公不就尝到了甜头吗?” “可这样做,有什么用呢?到最后还是咱们吃了亏啊!” 二少爷杨文才有些不解。 “非也,只要英国公尝到了甜头,咱们就继续给他放出诱惑,让他越过其他勋贵直接对男子堂下令,其他勋贵知道了这种情况会怎么想?”柳安阴笑道:“会不会当成英国公的一言堂?” “因为英国公爵位的缘故,那些勋贵在一开始并不会当面直言,但偏偏就是这种无谓的礼仪,会让他们在心中积累更多的不忿和愤怒。人的愤怒都是有一个临界值的,当积压到一种程度,就会爆发出来,而那时他们就会离心离德,一旦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就回不到从前了。” 柳安笑道:“就跟夫妻之间一样,只要红杏出墙一次,不论丈夫再如何开明,他还会全无顾忌的信任妻子吗?” 指着自己的心口,柳安说道;“到了那时候,就不会有人再相信英国公了,说到底,那些勋贵能够联合起来的原因还是因为利益,而因为利益联合起来的关系,是所有关系中最脆弱的,脆弱的如同这根黄瓜,生长的时候枝繁叶茂,越长越大,同气连枝,宛若一个整体,可一旦上面出现了裂痕,只要轻轻一掰。” 啪! 黄瓜断为两节,被柳安放在手中摊开:“就会立刻原形毕露,而且再也连不回去了。” “二少爷你不用担心英国公会识破这个计谋,他现在应该正在气头上,你立刻去找他,他肯定会满口答应下来。” 在来这里之前,柳安就已经想好了对策,知道英国公去顺天府为王安林开脱的时候,这个计划就已经出现在了柳安的脑海中,在顺天府中当着孙世祯的面驳了他张维贤的脸,养尊处优身处高位的英国公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只要这时候二少爷杨文才适时出现,英国公一定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好,我这就去。”二少爷立即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等一下!” 大小姐杨明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杨文才的身体明显一僵,缓缓回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姐...你不会还要囚禁我吧....” “你在说什么,姐姐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吗?”杨明曦露出会心的微笑,走到杨文才身边抚摸着他的脸道:“你可是姐的亲弟弟呀,姐姐怎么会伤害你呢?” “姐是让你去之前换身衣服,一身酸菜味。” 第六百七十七章 拜访英国公 刺眼的阳光从天空照下,二少爷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在这被软禁的几天里,他度日如年,掰着手指头算时间,眼巴巴地等着有人来救他,他本以为第一个发现自己不见的会是英国公等人,可一等再等,也没听说英国公有任何动作,后来还是柳先生亲自出面才救下的自己,这让他明白了,在英国公等人心中,自己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棋子很多,少一个也无足轻重,上位者又怎么会费心费力的去找呢? 这也是二少爷下定决心弃暗投明的一大原因。 绝对不是怂了他如此想到。 他出了地窖以后,不敢过多停留,一路回到房间里,让仔麻烧了热水来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又大吃大喝了一通,这才换好衣服出了门,直奔英国公府。 而在他走后,杨明曦与柳安在地窖中还交谈了几句:“柳先生,您真信得过文才他吗?” 柳安讶异道:“大小姐何出此言?不管怎么样,二少爷他也是您的血亲啊。” 杨明曦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的能力,我们还在杭州府的时候,文才他就不学无术,每日遛狗放马,跟他那群纨绔朋友们整天胡作非为,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做过什么事,父亲叫他念书他也不念,学做生意也不学,直到柳先生您来了之后,这一切才发生了改变。” “我将他束缚在这间地窖,就是想保护他,英国公那些人岂是好相与的?他们相信文才,还将他推到堂主的位置上,难道不就是想让我们姐弟之间手足相争吗?这是何等险恶的用心,可文才还是看不出来,现在您委任了他这么重要的任务,我怕他做不好。” 原来是这样,柳安这才明白了杨明曦的一番良苦用心,可能把二少爷吊起来只是宣泄一下平时积累的郁气吧,毕竟这才是亲姐弟。 “大小姐,咱们要相信文才,虽然文才他确实道德败坏,胸无点墨,一无所知,但咱们还是要相信他,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有时候只差激发潜力的一个契机,老夫相信,文才不会辜负咱们的期望,将这件事情办好的。” 柳安忽然话锋一转,说道:“其实办不好也没什么,老夫还有备用方案。” ....... 话说那杨文才叫了辆马车,沿着永定门大街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英国公府前。 眼下时近六月,天气炎热,路上有百姓在阴凉处蹲着,交谈声传来:“听说陕西那边又犯了旱灾!” “哎哟,那边的老百姓是不是惹怒了龙王爷啊,旱灾如此频繁,又不知道有多少人遭殃了。” “是啊,去岁旱灾,京师外面来了多少流民!呆都呆不下了,老天爷还是赶紧行行好,将几个雨星下来,别饿死了人才是。” 听着一旁传来的声音,二少爷脚步一顿,好奇的问道:“二位老伯,晚辈想问一下,你们说陕西旱灾,可朝廷没有接到任何奏报,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那两位一看就是田间的老农,现在是摆着地摊卖些自家种的瓜果之类的东西,听见一个穿着不凡的后生问他们,他们倒也闲来无事,乐于相告,不过这次不跟刚才一样大嗓门了,而是四处张望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这小子,不知道有些话不敢乱说吗?谁知道是不是隔墙有耳!” 杨文才有些无奈,明明是他们先叫嚷的,自己只是问了一句就被凶了一顿,真是何苦来哉。 “实话告诉你吧,这消息是俺婆姨家大舅子的三姑子的小侄儿的堂姐的丈夫的五外甥女说的!绝对千真万确!至于朝廷为什么现在还没有赈灾的动静....俺们这些老农也不知道上面那些大人物怎么想的啊!” 杨文才眉梢一跳,忽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如果这老农说的是真话,如此复杂的口口相传,肯定需要大量的时间,按理说朝廷应该早就接到奏报了,现在已经是六月中旬,如果真的犯了旱灾,那定是大旱,虽然他这几天没有去上值,但之前也没有听到过一点关于陕西的消息。 现在京中女子会和男子堂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倒叫人忽略了不少其他地方的事情。 “喂,年轻后生,你买不买点黄瓜吃吃?早上刚摘的,可新鲜了!就这最后一些了,便宜卖给你!” 两位老农见杨文才低头沉思不说话,立刻开始推销起他们的商品来。首发 杨文才本想拒绝的,可一看两位老农被晒得黝黑,脸上多有褶皱,顿时于心不忍了起来,恰好想起自己登门拜访英国公,手上不提点什么,总归有些说不过去,便拿出荷包,用一钱碎银子将黄瓜全都买了下来。 可还不待他转身呢,那两位老农就笑眯眯地从身后的麻袋中掏出了大捧新鲜的黄瓜放到了地摊上,吆喝道:“新鲜的黄瓜诶!便宜卖了啊!” 二少爷杨文才看了看自己手上提着的黄瓜,又看了看摊边的老农,脸色不自然的问道:“你们不是说这是最后的了吗?” “是最后的啊!”老农一摊手:“早上摘的就你手上提的这些了,俺现在卖的是中午刚摘得,可新鲜了,你要不再来点儿?” 杨文才顿时语吔,气的拂袖而去,心中只骂奸商奸商,连摆地摊的老农都有了如此心机,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二少爷不仅怀念起杭州府来,杭州府的老农们就没这么多心机,自己买一个苹果他们还友情赠送一篮子,这是多么纯朴的民风啊!只可惜在京师他一次也没见到。 一边想着,杨文才手中提着黄瓜边走向了英国公府,敲了敲门后,偏门打开,走出一位丫鬟打扮的人来,丫鬟看到杨文才以及他手上的黄瓜皱了皱眉,不悦的说道:“我们不要买黄瓜,如果你有茄子的话,我们倒是可以买一些。” 第六百七十八章 翻墙 “茄子?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是来卖菜的,在下工部郎中杨文才,求见英国公。” 那丫鬟俏脸一红,情知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应了一声,进宅子里去了,可过了还没小半刻钟的功夫,门又被打开了,丫鬟气呼呼的说道:“不对,夫人说了,现在谁也不能帮老爷做事,你要去见老爷,就自己想办法进去吧!” 说完,丫鬟就“咣”一声将大门关上,留下了原地一脸懵逼的杨文才。 这都什么跟什么?自己来求见,让我自己想办法进去?这高墙大院的,咋进?就算进去了,那算不算私闯民宅?哦不,官宅? 你好歹留个门啊! 这死丫鬟,还上了锁! 杨文才推了半天,最后只得无奈放弃了,打算另寻他路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拍了几下,杨文才转头一看,两口大黄牙对着自己,差点没给吓尿了。 这两口大黄牙的主人正是那卖黄瓜的两位老农。 其中一位热心老农问道:“小兄弟,你是要进英国公府?” 杨文才点了点头:“怎么,你们知道路?” “嘿,那必须的啊!不知道我们上来搭话干嘛?那英国公天天走,那条路也只有俺们知道!” 老农显得很是自豪。 “烦请二位老伯带路。” “带路啊...”两位热心老农对视一眼,咧着大黄牙笑道:“带路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个这个....” 杨文才恍然大悟,掏出二两银子放到老农手上,说道:“这些权当酬劳了。” 两位老农喜笑颜开,其中一位收了摊子就跟了上来,“要说这英国公府啊,最近可是不太平,小兄弟你为何想着要进去?” “还能干嘛,拜访英国公呗。”杨文才耸了耸肩,“你们刚才说,英国公府里怎么不太平了?” “害,说起来也都是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女子会和男子堂的问题,那女子会一成立,也不知道女会子的会长给英国公府的主母灌了什么迷魂汤,铁了心的跟着女子会走,这英国公不同意,立马翻了脸,回家不给开门不说,饭也不给做,茶也不给递,就连府里的一些老人,也都迫于淫威暂且离开了英国公府。” “现在的英国公,日子过的别提多痛苦了。” 杨文才没想到还有这一重事情在里面,怪不得刚才那丫鬟的态度如此恶劣,看这样子,恐怕英国公也没几个好果子吃。 恶奴压善主,没想到这种事还能在英国公身上看到。 老农带着杨文才一路拐进了英国公府后面的小巷子,说道:“这里十分偏僻,走的人不多,两侧墙高,太阳照不进来,大白天的往里面看就是黑咕隆咚一片,啥也看不清,英国公每天就是从这儿进出英国公府的,喏,这儿有个梯子,小兄弟你去吧,俺们就不陪你了,这个你拿好。” 杨文才正在目测估算墙的高度呢,手上就被递了一坨沉甸甸的东西上来,转头一看,正是那两位老农没卖出去的黄瓜。 “二位老伯这是....” “嘿嘿,俺们也不能白占小兄弟你这么大便宜,这些黄瓜就送给小兄弟了,吃之前记得洗洗,炒个鸡蛋就很不错。” 杨文才欲哭无泪道:“我这要爬梯子呢,提不动啊....” “这还不简单,我帮你。”老农们合力抬起黄瓜,奋力一扔,装着黄瓜的麻袋就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飞进了英国公府的后院。 “怎么样,这不就进去了?”其中一位老农竖起一根大拇指,得意的笑了笑。 “唉哟!是哪个杀千刀的王八蛋朝别人家里扔东西?!” 院里忽然传出一声惨叫,杨文才身体一震,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那两位老农飞奔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口。 无奈之下,二少爷只好沿着梯子爬了上去,跳到房檐上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是来拜访英国公的,奈何找不到路,就只能出此下策了....你没受伤吧?” 嘎嘣嘎嘣..... “什么声音?” 杨文才跳到一旁的树上,抱着树干滑了下去,发现一个身影蹲在地上,背对着自己,那嘎嘣嘎嘣的声音就是从他哪儿传来的。 “这位....兄台?” 杨文才试着叫了一声,那人猛地回头,嘴里鼓鼓囊囊的,像是塞满了东西,而两只手上则抓着两根吃了一半的黄瓜,眼神凶厉,就跟饿了好几天的野狼一样。 “英,英国公?!”杨文才一下子认出了对方,失声尖叫。 “嘘!喊什么喊!不嫌丢人啊?!”英国公瞪了杨文才一眼,他是认得杨文才的,所以对杨文才没有多少防备,大体也能猜到对方选择翻墙的原因,当然了,最关键的一点,是自己现在没心思理他。 “英国公,您,您怎么.....吃这玩意儿....” 杨文才哭笑不得地看着英国公,强忍住笑,但又有些无奈。 “玛德,你小子别给老子往外说!听到了没?老子都一天半没吃东西了,快饿死我了,这黄瓜都是好东西。” 英国公张维贤扬了扬手中的黄瓜,然后嘎嘣咬下一口。 “就算家里的仆人都跑了,丫鬟不做饭,您也可以出去吃啊!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呢?” “出去吃?老子堂堂大明国公,世袭罔替,九世恩荣,一个人上街吃饭?老子宁愿饿死也丢不起这人!” “那您刚才是....” 杨文才指的是英国公站在院墙边上的问题。 英国公张维贤翻了个白眼:“哦,后来我想了想,饿死了高兴的是别人,我不能饿死,打算出去吃点东西,结果就被你这一麻袋黄瓜差点给砸死,不过你别说,这黄瓜还挺脆的,都给我留下吧。” “您怎么能吃这些东西,来,下官恰好懂几分厨艺,给英国公炒两个小菜,也好解英国公饥饿之感。” “你会做饭?”英国公张维贤眼睛一亮,急忙三两口吃完手里的黄瓜,扛起麻袋抓着杨文才的胳膊说道:“快走快走,饿死老子了要。” “不知英国公想吃什么?”二少爷苦笑道。 不假思索的,英国公张口就来:“卤子鹅、山鸡、兔脯、菜蟒、银鱼、清蒸哈士蟆!烩腰丝、烩鸭腰、烩鸭条、清拌鸭丝儿、黄心管儿,焖白鳝、焖黄鳝、豆豉鲶鱼、锅烧鲤鱼、锅烧鲶鱼、清蒸甲鱼、抓炒鲤鱼、抓炒对虾、软炸里脊、软炸鸡。”全网 . 砸了砸嘴,英国公意犹未尽地说道:“先这些吧。” 第六百七十九章 忽悠 后院的一处偏房中,这里是英国公府的小厨房,在几天前还是下人们用来做饭的地方,只不过现在英国公府的仆人们离开了许多,这件厨房就空了出来。 此时,这间厨房里正传出木筷不断敲击瓷盘的声音。 “哎,英国公,您慢点吃....不够我再给您炒两盘。” 杨文才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英国公,对于当朝国公来说,应该是最注重用餐礼仪的才对,可英国公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那里还管的上这么多,更何况再丢脸的一幕都被杨文才看了去,也不差这点了。 说是做饭,其实只是简简单单的黄瓜炒蛋,凉拌黄瓜,还有黄瓜汤,一眼望去,满眼皆绿,跟英国公那双饿绿了的眼正好相互映衬。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杨文才虽然是个纨绔,但他偶尔也会亲自下厨,厨艺虽然不算高超,但也能处于普通人之列,可就算是天上的食神,你让他做饭也得给准备好材料吧! 这间厨房里调味料什么的倒是齐全,偏偏没有菜,手边只有那一麻袋黄瓜,没办法,杨文才只得偷偷去了前院厨房,想要拿点菜回来,结果他前脚进去,后脚门外就传来了声音,吓得他只扛了一篮子馒头和鸡蛋就从后门逃了出来。 只有鸡蛋和黄瓜,就算是神仙也整不出花来,可英国公吃的就很开心,说实话杨文才也不知道那表情是开心还是不开心,皱紧的双眉,凶狠的眼神,大开大合的嘴巴,就如同护食的家犬。 咣当。 英国公丢下吃干抹净的盘子,打了个饱嗝,不知从哪儿摸出根牙签叼在嘴上,抚摸着肚子说道:“饱了饱了,味道嘛....一般般吧,不过可以看出你小子很用心了,明天记得做点肉菜。” “明天?”杨文才怔了怔:“明天我也要来做饭吗?” “那当然了,你也看到我家里的情况了,我不会做饭,你想饿死我啊?”英国公欣慰地拍了拍二少爷的肩膀,说道:“放心,不会让你白做的,好处嘛,自然大大地有,等到咱们打败了女子会,我亲自向陛下为你轻功,做个工部右侍郎问题不大。” 这可是官升三级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就这么落到了自己的头上,代价就只是做几顿饭,杨文才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也太廉价了点。 不过他嘴上可是感激不尽,脸上表情也谄媚得当。 “那下官就谢过英国公了。” “嗯嗯,应该的应该的,你今儿个找我,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吧,说起来前两天怎么没看见你?” 英国公剔着牙,吃过饭后脑子明显好用了许多,问的问题也是一针见血。 “别提了!我住在柳家食肆英国公您是知道的,可那柳家食肆现在成了女子会的大本营,我刚在您这儿成立了男子堂,回去就被她们抓了起来,软禁在地窖里好几天呢!” 杨文才有些怒不可遏的叫道。 “什么?!她们有这么大胆子敢软禁你?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英国公张维贤也吓了一跳,这可是大明国都天子脚下,在陛下钦赐匾额的柳家食肆里行绑架囚禁之事,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差不多了。 “说来倒也容易,她们毕竟只是一群家中妇女,哪里会囚禁人呢?看守大门的人只有两个,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班,吃饭的时候还会锁门离开一刻钟,我就趁着她们中午吃饭的功夫打破窗子跑了出来,因为要来见英国公您,所以我还找客栈洗了个澡呢。” 听完这番话,英国公张维贤有些唏嘘道:“想不到你还遭遇了这种事情,我昨天就察觉到你没来茶楼,还以为你去上值了,没想到竟然是被抓了起来,不过你且放心,虽然柳家食肆咱们进不去,但报官还是可以的,有你这个认证,再找到地窖的位置,说什么也能抓上几个人!”あ < “别别,我话还没说完呢,英国公您且稍安勿躁。”杨文才急忙拦住起身就要出去叫人的英国公,“我被囚禁的这两天,不是没有收获,反而听到了些小道消息。” “哦?什么消息?” 英国公一下子来了兴趣,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既然杨文才能忍住报仇的心思提出这件事,说明这个消息肯定很重要。 “我听她们说,鸳鸯楼的掌柜王安林被抓了?可有此事?” 英国公张维贤点了点头,面色微微凝重:“就是昨日发生的事情,你被囚禁,不知道也实属正常,王安林可是咱们有力地帮手,他被抓了不说,鸳鸯楼还被封了,在一夜间,京中各大青楼勾栏纷纷闭门谢客,到今日已有两天了,如果咱们再不想办法,恐怕就要引起恐慌了。” “我听到的就是关于这件事。”杨文才说道:“在她们的私下交谈里我听见她们说,那些青楼的老鸨们并不是真心诚意想要关门的,她们也是受到了女子会的施压,迫于无奈只好闭门谢客,英国公您想,她们每关门一天,就要承受极大的损失,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所以,这就是咱们的机会啊!女子会此举有些太过冒失,引起了老鸨们的不悦,咱们正好趁此机会进行招安,只要咱们保证她们的安全,她们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站到咱们这边来,届时,她们女子会自己的人心都不能一致,定会惹来无数人耻笑,咱们再宣扬造势一下,便可将女子会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消息属实吗?你被囚禁在地窖中都能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别不是她们在诈你吧!” 英国公疑心重重,有些不太相信杨文才说的话。 “我也考虑过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咱们总归要尝试一下,就算拉拢不来,咱们也不吃亏不是?可一旦拉拢到了,对咱们可是一大助力啊!” “唔...好吧,不过此事得跟其他人说一声,问问他们的意见。” 第六百八十章 你们搁这儿耍猴呢? “英国公,跟他们说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我在来的路上,听闻那宛香楼的凤香儿关门之后打算出去游玩一段时间,雇佣的画舫就在京外等候,今天就要出发,宛香楼作为京中的老牌青楼,可以说一言九鼎,话语权极大,如果让凤香儿离开京师,再像找她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此事我也听说了,那好吧,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切记不可乱了阵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我还等着你回来做饭呢。” 英国公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捂着肚子站起:“你快去就是,有成果了向我汇报,我跑肚.....” 英国公冲出了厨房,看样子是屎到临头了,不然怕是没这么容易答应。 事情进行的颇为顺利,二少爷杨文才横着小曲儿爬上了墙檐,顺着来路出了英国公府。 如果是以前的时候,这英国公府中四处都有护卫巡逻,想要翻墙进来可没那么容易,只不过现在英国公府中连护卫都走的差不多了,所以杨文才才能随意进出英国公府。 此时刚刚到下午时分,杨文才没有回柳家食肆,而是改道来了宛香楼。 刚想上前敲门,宛香楼中忽然传出叫嚷声:“你这老乞丐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关门了,姑娘们不接待客人了知不知道?你从哪儿来的就给老娘回哪儿去!” “我又不是嫖,玩完了不给钱就不算嫖咯,赶紧的,叫你们这儿头牌姑娘出来,我玩得尽兴了,自会离去。”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杨文才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响了大门。 房中那尖锐的女声一顿,骂道:“玛德,真是晦气!一个接一个的!” 砰! 大门敞开一条缝隙,小庆的脑袋露了出来,看着杨文才笑了笑,说道:“这位爷,我们关门了,您改日再来吧。” “我找你们老鸨凤香儿有话说。” 杨文才淡淡的说道。 小庆一看来人,模样有几分俊秀,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身上的气质非大家子弟是装不出来的,而且穿的还是上好的丝绸,脚踏乌云金丝靴,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些许官威,见多识广的小庆一眼就看出这位是当官的,恐怕品级还不小,至少是正六品往上走。 “那...爷您在这儿稍候,容小的进去禀报一声。” 小庆关上门后,赶忙跑到凤香儿身旁耳语几句,凤香儿倒显得比较淡定,她连皇后都见过了,一个小小的正六品官员,自然是不会放到眼中。 “叫他进来吧。” ....... 杨文才进了宛香楼,心情颇有些唏嘘,自从离开了杭州府后,他就没有再来过青楼这种地方了,如今再见到其中熟悉的红纱,满是旖旎迷情的味道,让他仿佛回到了当年跟朋友们把酒言欢,高谈阔论的时候。 坐在长椅上的那道身影把他从遐想的思绪中给拉了回来。 “李前辈?您怎么在这里?” 老乞丐还在摸着旁边一位姑娘滑嫩的小手,闻言回头瞥了杨文才一眼,说道:“哦,是你小子啊,我奉柳先生的命令,来这里传递个口信....哟...真滑啊....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呀?” 那姑娘一脸嫌弃,直到老乞丐拿出了一枚银锭后,立刻笑魇如花,捂着嘴娇笑道:“这位爷真会夸人,小女子叫兰香。” “哎哟哟,兰香可真是个好名字,名字香,人也香....” 一旁的凤香儿根本不在乎老乞丐揩油的手,怒气冲冲的问道:“你是给柳先生传信的干嘛不早说?” “你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知道啊?” 凤香儿咬牙道:“那你现在在吃什么?呸!老色鬼,赶紧说,柳先生让你传什么话?” 老乞丐恋恋不舍地放下手,还是正事重要,只见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柳先生说,过会儿会有一位工部郎中来找你,名叫杨文才,是男子堂的堂主,叫你跟他好生配合,这也是皇后殿下的意思。” 凤香儿一愣,看向杨文才,打量了一下他,觉得他很有可能就是柳先生说的那个人,“工部郎中?” 杨文才点了点头。 “男子堂堂主?” 杨文才又点了点头。 凤香儿扶额,心情有些复杂:“你们一会儿拉我进女子会,现在又叫我配合男子堂的堂主,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传完话后,老乞丐就完全不理她了,专心致志地跟身旁的兰香打情骂俏,看样子简直就是花中老手,非常人所能及也,就连二少爷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杨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我上楼去。” 凤香儿领着杨文才上了三楼,找了处僻静的房间坐下,问道:“不知杨公子想让我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开门营业而已。” 杨文才随口说道,既然柳安已经给他打过了招呼,那他也能省下不少唾沫星子,直接切入正题比什么都好。 “开门营业?!我我我,我记着前天皇后殿下才让京师各大青楼关门的啊,这怎么才过了一天就变卦了?我听谁的?” 凤香儿彻底傻了眼,虽然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知道计划总会根据实际情况改变,但你也不带这么玩的吧,这不是把她们当猴耍嘛! “柳先生的意思就是皇后殿下的意思,这些话他老人家早就跟皇后殿下知会过了,你只需要服从命令就好了,哦对了,还有其他青楼,最好让她们一起开门,然后等我的下一步消息。” “唉,好吧,上面动动嘴,下边跑断腿,既然是皇后殿下和柳先生共同的命令,那凤香儿也只能遵命,不过在这之前,凤香儿有一事不解,还望杨公子能为凤香儿解答一二。” 杨文才点点头:“何事?” “杨公子既然是男子堂的堂主,那么就应该跟女子会势不两立才对,为何会遵从柳先生的安排,听从皇后殿下的指示呢?莫非,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是柳先生布下的局?” 凤香儿眼睛发亮,她认为自己之前的猜测很有可能是准确的。 第六百八十一章 新宅 听着凤香儿的疑问,反倒是杨文才愣了愣,嗤笑道:“怎么可能,你把柳先生想的也太神了,此事跟他老人家可没多大关系,都是我那个姐姐搞出来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凤香儿点了点头:“明日我便会叫上其他姐妹们重新开门营业,不知柳先生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吩咐?” “暂时没有,如果有的话我会来通知你。” 说完,杨文才就起身离开了宛香楼,一路来到了柳安的新宅。 杨文才一踏进院子,就听到后院传来银铃儿般的笑声,这新宅他也是第一次来,有些不熟悉路,好在有老孙头领着,这才不至于迷失了方向。 几日不见,老孙头整个人都好像光荣焕发了起来,精神翟铄,腰腿有力,就跟吃了什么大补的药材一样。 杨文才好奇的问道:“孙管家,您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发生什么好事让您这么高兴?” “哈哈,还是瞒不过二少爷的眼啊。”老孙头咧嘴笑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到这间宅子又有了生气,是从心底感到开心啊,有老爷和小姐在,这里更像一个家了。” 杨文才明白为什么了,在柳安买下这间宅子前,这里只是一处荒废的老宅,出了老孙头和孙梦蝶之外,无人在这里居住,也不知道前任主人发生了什么,按理说地段如此好的宅子,不应该卖不出去,可能是发生了什么让人忌讳的事情吧。 但如今已经彻底改建过,什么忌讳的事情也就不存在了,而老孙头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已经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能够看见家里再度人丁兴旺,就是老孙头最大的愿望了。 老孙头带着杨文才穿过几处小院,赵方等人说是改建,用扩建来形容更为妥当,他们出去了许多不必要的建筑,还将院墙向四周推进了半米,现在的柳府,俨然已是一家大户了。 “你快来呀!” 丫丫忽然从院子里跑出,手中拿着风筝和鱼线,而她背后,杨爱也从院中跟了出来。 对于杨文才,丫丫跟他可是老熟人了,连客套话都不用说,只是对着他笑了笑就打算跟杨爱去放风筝,但杨爱却停下了脚步,好奇打量着杨文才。 杨文才没见过杨爱,不禁好奇问道:“这位小姑娘是....” “丫丫的丫鬟啦,丫丫的!” 生怕被抢走似的,丫丫一下子牵起杨爱的手,谨慎地看着杨文才,杨文才哭笑不得,他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太好,可没想到竟然坏到这个地步。 “呵呵,二少爷有所不知,这是老爷他前几天买来的丫鬟,叫小秋,还有一位年纪稍大点的,叫小叶,老爷现在是大官了,得有人伺候他的起居才行。” 老孙头笑呵呵的说道。 杨文才心中暗暗点头,确实跟老孙头说的一样,柳安的做事风格在他看来颇有些不可思议,首先是这样一位人物,年轻的时候不说大富贵,少说也得是衣食无忧吧,怎么会沦落到流浪街头的地步?其次就是他即便发达了也不曾骄佚奢淫,权倾朝野也不自傲,每日依旧喝着他那二钱银子一两的廉价茶叶,穿着他那身杭州府就购置下的衣袍,反倒是在接济百姓的时候大手大脚,也不知道他攒了这么多银子要干什么用。 他并不知道柳安将许多银子都花在了训练新军上,此事柳安也没有跟旁人提起过。 所以二少爷才满腹不解,之前是习惯了,此时被老孙头这么一提,立刻就想了起来。 回想起来的同时,杨文才不禁也有些欣慰,心想柳先生终于懂得享受了,这是好事,不过竟然买了年纪这么小的丫鬟,是打算老牛吃嫩草么? 丫丫带着杨爱在院中疯跑,杨爱也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归根结底,她也不过是个孩子,童心未泯,以前是因为接触的人都有心机,她不得不提防对方,现在跟丫丫一起玩闹,戒备心自然就放下了。 可很快丫丫那边就没了声音,原来是孙德胜黑着脸大步走来,提起丫丫的后脖领就走,连翘了好几天的训练,孙德胜别提有多生气了。 至于黄若兰孙梦蝶几人,她们目前还住在柳家食肆,也加入了女子会,倒是柳安身边的一些老班底,都搬到了新宅中居住。首发 柳安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搬回宅子里居住,虽然住在柳家食肆没有什么不便,但终归不如在家里舒服。 花了这么多银子盖的宅子,总不能浪费了吧。 天色已近黄昏,柳安在偏远的厨房外搬了张躺椅,现在正躺在上面乘凉,之所以将地点选在厨房外,是因为厨房这边更有烟火气,小叶做饭发出的声音能让柳安心情平和,真真正正的放松下来。 “老爷,二少爷找您。” 柳安睁开一只眼,懒洋洋地瞥了杨文才一眼,指了指身旁的石头说道:“坐。” 杨文才也不跟他客气,自己去搬了张方凳坐下,说道:“我已经去跟英国公和凤香儿说过了,就跟柳先生您说的一样,英国公完全上当了。” “不见得。”柳安闭着眼说道:“在你走后,英国公就让护卫去给其他勋贵送去了消息,也算是通知了他们一声。” 杨文才眉头一皱,旋即又松开:“那咱们怎么办?” “急什么,这做人呐,得一步一步慢慢来。”柳安掏出小茶壶叼在嘴上呼噜呼噜吸了两口,突然说道:“先别想了,吃饭吧。” 院中已是香气四溢,根据柳安这些天蹲点的经验来看,小叶做饭速度很快,一般来说只要闻到各种香味交杂在一起的时候,就可以到饭桌旁等候了。 在饭桌上,杨文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急忙放下筷子说道:“对了柳先生,我今天下午在街上听两个老伯说陕西又闹了大旱,怎么朝廷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大旱?”柳安神色一整:“朝廷没有收到任何奏报。” 第六百八十二章 窃国之贼 “此事你细细说来。” 杨文才点点头,将他从卖黄瓜的老伯处听来的话一字不落的说了一遍,越听,柳安脸色越凝重。 “朝廷没有收到来自陕西布政司的任何奏报,如果你所言属实,那么陕西布政司的两位布政使很有可能在隐瞒灾情,企图将旱灾熬过去。” 杨文才也猜到了这个可能:“可去岁陕西已经闹了旱灾,也没见陕西布政司隐瞒灾情啊,为何偏偏今年就隐瞒了?” “连续两年发了大灾,不管是不是他们这些布政使的罪过,朝廷处理下来也都要替换掉他们,其次就是去岁老夫上谏,请陛下开仓放粮,屯河海之冬冰于窖藏,又研制农药绿僵针对蝗虫,还给陕西的百姓们发银发响,这些事情都是为了安定民心,就算今年依旧旱灾,一时半会也生不起什么乱子,恐怕也正因为如此,陕西布政司的那群人才生了异心。” 柳安沉着脸说道。 “这怎么行!”杨文才差点没跳起来:“旱灾岂是儿戏?若旱灾处理不当,引起了蝗灾,那可不止是陕西一府之地,周围各道皆要遭殃!若是蝗灾蔓延到了湖广等地,今岁朝廷还能有税收吗?灾民四起,岂不要天下大乱?!” 这不是危言耸听,李斧源编纂的地图综要内卷有记载:“楚故泽国,耕稔甚饶。一岁再获柴桑,吴越多仰给焉。谚曰湖广熟,天下足。” 一旦湖广出了问题,那事情可不只是一州一县之灾,而是整个大明的灾难,到时候也不仅仅是朝廷今年良税大减那么简单,湖广没有了粮食,无疑会影响到千千万百姓,到时候朝廷还得拨银赈灾,就算国库现在还攒了不少银子,但也架不住这么挥霍,必须要将事情扼杀在源头上。^ 柳安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即便他发明了农药绿僵,可大部分的存货尚在京师,运往陕西的只不过是一小部分,只能暂时抑制蝗灾而不能解决蝗灾,如果等陕西布政司的人发现控制不住事态的时候,怕是为时已晚,蝗虫早就开始肆虐了。 但柳安也不能确定那两位老农说的是不是真的,也有可能是道听途说,现学现卖。 “此时等明日老夫进宫再向陛下禀报,二少爷你先安心对付英国公,如果陕西消息确凿的话,朝廷会妥善处理的。” 此刻天色已晚,朱由校也差不多该歇息了,柳安不能因为一个毫无凭据的消息就深夜进宫,比起两个田间老伯的闲聊,朝廷肯定更愿意相信他们选择的官员,就算是禀报也要等到明日才行。 可这时,一旁低头吃饭的杨爱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柳安,说话了:“那个消息,是真的哦。” 柳安筷子一僵,惊讶地看着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画舫上的时候,听到王安林跟他的手下谈起过这件事情,陕西确实发了旱灾,不过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目前还在可控的范围内。”杨爱双手放在膝上,一字一句的说道:“他们还说,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少,但大家都达成了共识。” “共识?什么共识?” “朝廷之前不是给陕西的百姓们发了不少银子吗?王安林说这笔银子可不是小数目,等到旱灾严重一些,百姓们积攒的粮食肯定就吃完了,到时候他们将粮食高价卖给那些百姓,就可以大赚一笔。” “混账!!!” 柳安气的直接将碗摔了个粉碎,怒不可遏地叫道:“狗胆包天,狗胆包天啊!!都是国贼!国贼!!” 原本柳安还以为事情会简单一些,只是陕西布政司的官员怕受到苛责才不敢禀报灾情,这样的话事情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但如果是官员跟商人们联起手来坑害百姓,那事情就不一样了,这是在自毁长城,蚁蚀高楼。 民为一国之本,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可偏偏那些商人们并不在乎国不国,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家,只要自己过的好就行了,哪管这天下洪水滔天? 大明不怕外侮不怕强敌,就怕这些整日算计朝廷算计百姓的利己商人,按理说这些事情应该是锦衣卫的职责,但魏忠贤显然不是这种鼠目寸光的人物,他都不知情,说明锦衣卫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柳安心痛之余又不禁有些后怕,他不知道大明究竟腐烂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连百姓们的救命钱他们都要算计,完全不在乎天下大乱之后的事情。 杨文才的脸色也不好看,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旱灾了,而是究竟有多少人参与进了这件事情,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铲除东林党获得的银钱有多少人在觊觎? “速备马车,老夫要进宫!” 老孙头急忙跑了出去,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柳安就已经坐上了去往宫中的马车。 “咳咳!咳咳咳!” 马车里一直传来剧烈的咳嗽声,赶车的洪峰担忧的问道:“柳先生您没事吧?” “咳咳,没事,被他们给气的。” 柳安面色潮红,目露凶光,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俨然不能用“人”来形容他们了。 他不介意用些强硬的手段。 温水煮青蛙不假,可锅里的要是青蛙才行。 在这即将宵禁的时候,皇宫外来了一辆马车,看门的皇宫禁卫一眼就认出了来人,跟魏良卿全然不同的待遇是,柳安连禀报都不用禀报,直接便进了皇宫。 朱由校和张嫣一同用过晚膳,两人正坐在一起说说笑笑,魏忠贤在殿外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候命。 “干爷!干爷!” 一名小内监快步跑了过来,在魏忠贤耳旁低声道:“干爷,柳太师来了,在乾清宫等着要见陛下呢!” “柳安来了?”魏忠贤抬头看了眼天色,“这都什么时辰了?他进宫干嘛?” “奴婢也不知道,但柳太师脸色有些难看,那模样就跟关公像似的。” 小内监比划了一下。 “魏伴伴,何事吵闹?” 第六百八十三章 震惊的消息 “陛下。是柳先生他进宫了,说有要事找您。” 魏忠贤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得如实汇报。 上一次柳安这么星夜入宫,好像还是为了诸王叛乱,这次莫不是跟上回一样,发生了什么大事? “哦?柳先生来了?”朱由校有些惊讶了,最近柳安一直在对付山西王家,这件事他是知道的,难不成遇上了什么困难,特地进宫找自己商量的? “嫣儿,你再次稍待,朕区区便回。” 朱由校拍了拍张嫣的手说道。 “国事要紧,陛下还是快些去吧。” 朱由校点了点头,袖子一挥,带着魏忠贤快步来到了乾清宫之中。 要说今天跟以往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朱由校和柳安的位置,反了。 以前进宫的柳安,大多都是被自己召见,自己是着急的那一方,现在好了,终于轮到自己淡定,而柳安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乱转了。 “哈哈,先生怎的今天这么晚了还不在家歇息,跑到宫里面找朕了?” 柳安急的一拱手,直接说道:“陛下,陕西可能要出大事了!” “陕西?大事?哈哈,先生这是在说什么,朕可是没有接到任何来自陕西的奏报啊,去岁先生跟朕说,陕西今年还要发旱灾,可这都半年过去了,也没见陕西那边发来灾情,想必是老天爷可怜百姓,决定降雨以示甘霖吧。” 朱由校满不在乎的摇头,魏忠贤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是啊柳先生,咱家也没收到什么旱灾的消息,要不是旱灾,陕西那边还能有什么事?朝廷给了钱粮,还找人安顿百姓,没理由会乱啊!” “陛下!臣说的就是旱灾的事情,您不觉得奇怪吗?如果今岁陕西真的没有发生旱灾,那陕西布政司的人不早就发来奏报感谢皇恩浩荡了?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朱由校咀嚼了一下柳安说的话,也觉出不对劲来了,是啊,那些地方官员什么尿性,他这个皇帝是最清楚的了,有过不报,无错邀功,这已是稀松平常,如果陕西那边承平安稳,那无论如何也会有人邀功,就算不邀功也要趁机露个脸,表表态,吹捧自己的同时旁敲侧击的询问能不能调回朝廷中枢。 这都是固定的老套路了,然而今年却一反常态,没有任何关于陕西的奏报,光这一点上就很奇怪了。 “难道先生是收到了什么风声?陕西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 朱由校微微坐直了身子,不再像之前那般放松,根据他对柳安的理解,能够让柳安如此急切的事情,那都是大事。 能够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 “唉,本来臣也不能确定,但陛下知道臣几日前救下了一名小姑娘,她却证实了臣收到的那个传言。” 柳安叹了口气说道:“工部郎中杨文才,无意中在街上听见两位百姓聊起陕西的事情,上前询问后得知是道听途说来的旱灾,本没放在心上,后来晚上用饭之时想起,就跟臣说起了此事,臣一开始觉得也是子虚乌有,隐瞒旱灾不报,这岂不是杀头的大事?陕西布政司的人有那么大胆子吗?” “可要跟臣猜测的一样就好了,臣救下的那位小姑娘说,她待在王家画舫上的时候,曾经听到王安林无意间提起过陕西的事情,得知陕西今年确实闹了旱灾,只不过因为朝廷去岁拨银拨粮,还免去了他们的赋税,导致陕西布政司跟其他地方的商人起了歹心。” “而王安林他们的计划,就是等到旱灾最为厉害的时候,运粮去往陕西,将高价粮食卖给当地的百姓,以赚取他们的钱财,关键这些钱财都是朝廷发放的,都是民脂民膏,陕西接连大旱,已是民不聊生,如果再让他们如此肆意妄为,陛下,陕西岂能不大乱?” 朱由校听得目瞪口呆,他结结巴巴的看向魏忠贤,问道:“先生说的这件事当真?” 魏忠贤也傻了眼:“我我我....我不知道啊....” “混账东西!你干什么吃的!” 朱由校勃然大怒,魏忠贤本来是他抬举上来应付这些佞臣的,结果可好,一问三不知,人家在你眼皮子底下搞动作,挖你的墙角你都不知道,这不是废物是什么?^ 魏忠贤都快哭了,这陕西天高皇帝远,地方偏僻不说,百姓又穷,当地的锦衣卫卫所要是跟官员士绅勾结,想要中饱私囊,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偏偏自己这个在京师的头头是个睁眼瞎,没了他们汇报消息,自己啥也不知道。 “陛下,依咱来看,如果陕西真的发了旱灾,为何到现在还没有难民出现?即便驻守陕西的锦衣卫被收买了,可他们也拦不住难民出走啊,只要难民们出了陕西,朝廷立刻就能接到消息才是!”魏忠贤急忙说道。 还不待朱由校表态呢,柳安就说话了:“如果是去岁这个时候,那么百姓们应该已经开始徐徐出走寻找生路了,可今年不同,朝廷发给他们的粮食暂且够吃,还有些银子傍身,再加上农药绿僵,就算发了蝗灾也不怕,家中地窖里还屯着冬冰,就算是发了旱灾,他们一时半会也饿不死,朝廷去岁的态度他们也都看到了,与其到处乱跑给朝廷添麻烦,还不如老老实实等着朝廷赈灾,这样的话只要当地官员稍微安抚,他们就不会有所异动。” 朱由校咽了口唾沫,心里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也就是说,这些百姓还不知道,朝廷的赈灾粮食不会来?” “不仅不会来,他们最后的希望还会被那些商人官员联手夺去,让他们最后的希望破碎,朝廷的赈灾粮食不来,他们又没有了生路,大起大落之下,乱象必起,若有心人在此登高一呼,整条白蛇砍了,转眼间就可拉起一支数万人的队伍,陛下,咱们不能再等了,必须要立刻有所反应。” 柳安面色凝重的说道。 第六百八十四章 大小钦差 “不不不,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朱由校有些慌乱了,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之前的种种事情,可以说都是他们挑头,主动发难,可如今是官员士绅联手对付百姓,朝廷距离陕西数千里远,如果当地官员一心隐瞒,等到朝廷钦差抵达,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陛下,非常之机当行非常之事,按照正常流程,朝廷应该派出钦差前往陕西,调查当地民情,收集证据,然后回京复命,但这样一来一回,少说数月就过去了,万一事情确凿,等到事情肯定,恐怕陕西早就乱了。” “所以臣谏言,派出两位钦差,一明一暗,明钦差直接前往陕西调查,吸引陕西布政司的注意力,而暗钦差则去往河南开封,调集兵力待命,等到明钦差进入陕西,他就随后开始暗中走访,若是能够确定发了旱灾,应该直接派兵缉拿陕西上下所有涉案官员,事后交由镇抚司审问。” 柳安的建议不可谓不大胆,甚至可以说给了钦差太大的权柄,正常情况来说,应该是朝廷任命谁谁谁为什么道钦差,然后给他钦差的信物,如果皇帝信任他的话,还会给他御赐的宝贝,保护他的周全,只要钦差拿出皇帝给的信物,就能够调动地方军队,用来镇压或者缉拿犯人。 但这要分个先来后到,先调兵,再查案的情况,委实从来没见过。 事急从权,朱由校已经习惯了柳安大胆的建议,甚至已经见怪不怪了,但你别说,往往就是这种出其不意的策略,最能产生奇效。 就算是陕西布政司的官员也不可能想到,朝廷在不知道事情的情况下,会直接调兵来抓他们。 “就算陕西上下官员都隐瞒此事,此事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走漏,只有可能是京中也有官员参与其中,甚至可能就在咱们的身边。”柳安说。 朱由校微微点头,经过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学会了冷静,之前就算是诸王叛乱,都打到京师城下了,他也没有说吓得屁滚尿流,他自认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和自信。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钦差的人选就要慎重选择了,东厂....就算了吧,等此事结束之后,魏伴伴你给朕好好审查镇抚司和东厂,到底谁是蛀虫,竟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作乱!” “是....”魏忠贤急忙应下。 柳安想了想说道:“陛下,此事不可声张,亦不可让别人看出端倪,只能交给咱们都信得过人的去做,臣举荐成国公朱纯臣担任朝廷暗钦差,镇抚司则派人从旁保护。” “为什么是镇抚司?据朕所知,先生的手下有不少奇人义士,何不让他们负责成国公的安全?”朱由校问道。 柳安摇了摇头:“陛下,虽然臣手下是有几个武艺高强的人手,不过他们行事粗鄙,没有经过像镇抚司那般的训练,让他们领兵冲锋尚且可以,如果说要秘密潜入,只怕他们走不出三步就漏了馅。” “臣愿意相信魏公公,也愿意相信镇抚司,镇抚司中多有擅长保护、刺探的人手,由他们出面,不说万无一失,至少也是十拿九稳了。” 魏忠贤感动不能自己,激动的身体颤抖,看样子就差上去跟柳安把酒言欢一释前嫌了。 “陛下,咱可以派出孙云鹤保护成国公,他手段老练经验丰富,最善刺探打听之事,有他在,成国公的安全定可无虞。”魏忠贤拍着胸脯跟朱由校保证道。 朱由校也没什么意见,这孙云鹤的名字他也见过不止一次,当初缉拿东林党的时候就是他出的面,居功至伟,荣升锦衣卫千户,可以说是魏忠贤的老班底了,忠诚度上绝对信得过,否则魏忠贤也不敢派他出去。 大小钦差之间消息也不互通,大钦差不知道小钦差的存在,而小钦差却知道大钦差的动向,简而言之,就是让成国公搜寻证据,而大钦差就是个炮灰罢了。 很快朱由校就敲定了人选,明面上的大钦差则由通议大夫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的周顾然担任,而暗钦差,自然就是成国公了。 刚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成国公是一万个不情愿的,他刚回到京师没多久,跟朱芳薇好不容易感情再度升温,正忙着造孩子呢,又要赶赴陕西,而且这次的任务比之上次更加艰难危险,上次好歹是卧底,自己能直言投靠,这次不一样了,一旦被发现了,自己肯定要受到对方的疯狂追杀,不死不休的那种,投降是不存在的,被抓到了肯定就是一刀。 但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组织上已经任命了你为钦差,赐你尚方宝剑,着你见机行事,不可拒绝,就算是死,也要死的光荣,你的妻儿老小不用担心,组织会保护她们的。 好嘛,这一番话下来,基本上已经敲定这位钦差的命运了,成国公就知道好事落不到自己头上,脏活累活全是自己干,活脱脱一个工具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朱由校的口谕已经下达,成国公不能拒绝,当天下午,锦衣卫千户孙云鹤就找上了他,开始商量怎么办。 按照孙云鹤的计划,他推荐是自己等人先行一步,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周顾然身上时悄悄摸出京城,直奔河南开封,跟当地知府接头,然后再图谋下一步。 朱纯臣这就不乐意了,他还想跟妻子来个道别呢,结果倒好,连喘口气的功夫都不给,直接就要拉着你出发赴死,他当然不乐意了。 但在孙云鹤的一番好说歹说下,成国公还是同意了,无他,提前出发能够避过其他人的眼线,只要自己等人的行踪隐匿,就是安全的,只要留着命回来,想怎么腻歪就能怎么腻歪。 因为事情需要保密的原因,孙云鹤只带了十几个亲信在旁,而成国公也只捎上了四五个人,一行人装扮成商队,趁着黄昏降临徐徐出了京师。 第六百八十五章 店家 通议大夫周顾然没想到天上还会有掉馅饼的好事,人在家中坐,饼从天上来,他身为通议大夫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 自从东林党倒台后,陛下就开始疏远他们这些谏臣,还有意无意的冷漠,导致翰林院这个本来朝廷上的香饽饽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衙门。 朝堂之上阉党横行,谁也不想被殃及池鱼,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衙门里,有什么工作做什么工作。 周顾然也是这里面的一员,本以为此生就这样草草而过了,就跟那杜甫唐寅一样,生平不得志,却满腹经纶,空有一身气力无处使用,实乃书生的悲哀。 就在他唉声叹气对未来仿徨不已的时候,朝廷的任命忽然下来了。 由陛下亲自下达的命令,内阁、司礼监一致通过,他周顾然,被任命为巡视陕西道的朝廷正二品的钦差了。 一夜之间,飞黄腾达。 在接到圣旨的时候,周顾然是不敢相信的,坚持认为自己还在做梦,甚至还抓起一旁滚烫的茶水浇在自己头上,疼痛的感觉没有让他大喊大叫,反而欣喜若狂,当即跪在地面上感谢皇恩,满口要为朝廷效死,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周顾然感觉自己意气风发,不知怎么的受到了贵人赏识,终于可以大展宏图,展现自己那过人的能力了。 这就叫机遇。 周顾然回到家后,没有任何迟疑,当即让妻子收拾了行囊,打算立即出发。 他的妻子可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货色,他能做钦差?怕不是朝廷瞎了眼才选他。 话说周顾然此人,祖籍江西,万历二十二年生人,至今已有三十岁,寒窗苦读,终于在万历四十七年考中了进士,进入翰林院,随后他在几年里仗着自己的祖籍是江西跟江南不远的缘故,四处跟东林党人拉关系,这才能升到通议大夫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然后在东林党事发被大肆拘捕的时刻,他很没骨气的投靠了阉党,表示自己能做污点证人,检举东林党人的不法之事,以出卖朋友换来了自己一条性命。 紧接着就是近一年的冷板凳,谁都不待见他,他就开始怨天尤人,这种品行不端的人,上天又怎么会眷顾他呢? 可偏偏还真让他碰上了一件好事,陕西道钦差,这可是肥差,只要去装模作样的巡视一圈,回来写一封没有事情,一切正常的奏折,自己就可以飞黄腾达了,官升一级是妥妥的,如果再能抓到陕西布政司的官员什么把柄,那就是大功一件,官升三级也不是不可能。 而钦差身边总要跟一位太监监督,东厂那边派出的人是郑掌班,也就是戌掌班德清的死对头。 这巡访陕西一事,还是他主动要求的。 虽然大家都知道跟着钦差出远门是个肥差,但那里可是陕西啊! 刚遭了旱灾穷的令人发指的陕西,去那里寻访,小一点的官员可能还觉得有油水可捞,但对于十二颗的郑掌班来说..... 人家郑掌班,那可是魏公公面前的大红人,怎么可能会瞧得上这点儿蝇头小利? 所以郑掌班此举一下子就引起了戌掌班德清的警惕,他将自己安排在郑掌班身边多年的内线,派了出去。 周顾然急切,郑掌班比他还急切,两人几乎是接到圣旨的第二天就出发了,论起日程来,只比先行一步的成国公朱纯臣晚一天不到的功夫。 而郑掌班带走的锦衣卫,名叫崔应元,说来很不巧,这崔应元正是孙云鹤的老对头,虽然两人都在镇抚司当差,给魏忠贤效命,但两人都互相看不对眼。 就这样各怀心思的两对人马出了京师,一路向西驶去。 但他们都不知道,在这两队人马之后,还有一个人偷偷跟了上去,他搭了辆送货的马车,吊儿郎当的喝着酒,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京师。 这就是柳安留下的后手了,他虽然嘴上说相信魏忠贤,但他不敢相信魏忠贤的手下,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对方会不会为了利益而杀害成国公? 柳安不敢赌,也不能赌,所以他要派人暗中保护成国公朱纯臣,好饵钓好鱼,将成国公作为诱饵,说不定能钓出更大的鱼来。 刚出京师的时候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既不显得太过炎热又不会寒冷,这种天气晒晒阳光是最适合不过了。 可随着一天天过去,等周顾然一行人越来越靠近陕西的时候,天气就开始变得古怪了,微风吹过,割的人皮肤疼,稍不注意眼中就会被吹进沙子,若仔细看去,空气中都能看到一层淡淡的黄雾,而天气也变得干燥炎热,就好像来到了火焰山一样。 “这鬼天气,怎么这么热!”周顾然扯着衣衫,汗流浃背,手里捧着一个即将喝干的水壶。 “周钦差稍安勿躁,前面再走一里地有一处歇脚的茶棚,咱们在那里歇息歇息,补充一下水囊。” 崔应元也拿着一块白布不断地擦着汗,相比起他们,周顾然其实还好,他们身上穿着盔甲,因为公务的原因,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遇到危险,所以谁也不敢脱,这就让衣服里面成了蒸笼,热气跑不出来,让人心焦。 果如崔应元所说的一样,往前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道路的尽头处就出现了一栋用黄土砌成的矮屋,屋外面搭了个棚子,此刻正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店家!快拿凉茶来!” 崔应元翻身下马,跟周顾然郑掌班几人坐到桌旁喊了一声,屋里立刻有人应声:“好嘞!几位稍待。” 店家是个四十多岁的黑红脸汉子,因为长期的风吹日晒,导致皮肤有些暗红,那店家在托盘放了几个破边的陶碗,一一放到桌上,然后又扛了桶水来到桌旁:“几位大人,您的水来了。” 周顾然看着碗中薄薄的一层灰尘,皱眉道:“这水....能喝?” 第六百八十六章 入陕西 那中年店家笑了笑,似乎对这种疑问早就习惯了:“这位大人,这已经是方圆百里内最干净的水井了,您再往前走几十里,都寻不到一滴水,虽然碱可能大了些,但还请您将就将就。” 周顾然觉得自己身为文人,应该有风骨,更何况他现在渴的要命,从水桶中舀出水清洗了一下陶碗,然后就倒满,直接饮了一大口。 下一刻,周顾然就变了脸色,哇地一声将水全都吐了出来,看的店家和众人一愣。 “又苦又涩,你敢在水里下毒?!难道不知道本官是谁吗!” 周顾然愤然而起,崔应元长刀出鞘,直接架到了店家的脖子上,甭管下没下毒,上峰发怒了,自己就应该有所表示。 可怜那店家当场就傻了眼,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寒意,两条腿不住的打颤:“大大大,大人,小的跟您说过了....这水碱大....小的怎么会毒害大人您呢.....就算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啊....” “什么?!你真想毒害本官?!”周顾然大惊。 “不不不,小的口误,口误!小的没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 店家急的都快哭了。 “这还差不多,你既然不想毒害本官,何故还在水中下毒?” “啊?大人明鉴啊,小的绝没有下毒,这水天生就这个味道,小的自小就喝这个水,早就喝习惯了,大人您一看就是京官,初来乍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水土不服也是正常的啊.....” 生怕周顾然不信似的,中年店家赶紧拿起葫芦瓢舀了水大喝一口,表示自己没有下毒。 见状周顾然也放松了下来,示意崔应元放下刀,说道:“这样的水,你们是如何能喝下去的?” “唉,不敢瞒大人您,我们这里都几百年了,一直喝的都是这种水,水是好水,也没有毒,就是不好喝。” 中年店家向西一指:“看您来的方向,应该是要去陕西吧,其实我这儿就可以说是陕西的边界了,过了我这儿再前走几百步,就是陕西地界,到了那里才是真正的一片黄土,想找个水源比登天还难,就算是找到了水源,也比我这儿的水还要苦涩数倍,但您几位最好是遇上水源就把水囊装满,喝了这水,顶天闹个肚子,可不喝,那可就是要命的买卖了。” 周顾然瞥了一眼远方,那里的空气都泛着黄色,看起来就像是沙尘暴一样,让人望之生畏。 “其实这水啊,喝起来也有门道。”中年店家拿过陶碗接满水,从筷子筒中拿出一根苇杆,说道:“这水打上来后,您得放一放,等着水碱都沉下去了,面上就会浮现一层水皮子,您用苇杆将水皮子挑去,再吸着喝,味道就没那么冲了。” 周顾然眼睛一瞪:“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大人您也没问啊....”中年店家一脸委屈,但凡是在这周围经常活动的,都知道这件事,他哪里会想到这群操着一口京片子话的大人们连个向导都没有就敢来陕西地界活动? 周顾然按照中年店家说的方法尝试了一下,果然觉得水质比起之前要清冽了许多,虽然比不上京师,但至少也能入口了,甚至还别有一番滋味。 “店家!钱放在这里了!再不进去,怕是要天黑打眼咯!” 隔壁几桌的商队放下银子,招呼着人拿上东西离开了,周顾然好奇问道:“他们说的什么意思?” 因为刚才商队说的不是官话,而是地道的陕西话,所以周顾然一个字也没听懂。 中年店家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说道:“这儿附近有片山,里面的地形都长一个样,白天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来,如果到了晚上,这里面横竖看都是一个样子,如果是不懂辨别方位的进去了,那就一定会迷路,转个几圈就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可不就是凭空消失了嘛!这高坡底下有那吃人的梭子眼,走路的时候要是不小心,一个踩空就掉进去了,运气好的还能找到出路,运气不好摔断了腿,可就交代在里面了,就算是我们这儿最老的老人,也不敢在晚上进山,所以几位大人,您喝完水,小的帮您们将水囊打满,你们就赶紧上路吧,沿着这条路现在进山,赶在黄昏前就能出去,再晚就不行了。” 周顾然在京师带了这么久,还没听说过这么玄乎的事情,本来是有些不信的,但一看到店家严肃的脸色,他就不敢怠慢了。 这时候郑掌班点了点头:“这件事咱也听说过,应该不是虚言,周钦差,你要是喝好了,咱们就赶紧出发吧,现在的话,应该能赶在黄昏前找到客栈落脚。” “几位不会是说五十里外的那间驿站吧。”中年店家忽然站住了脚。 “怎么,你也知道那间驿站?”郑掌班好奇的问道。 中年店家点头道:“那间驿站去年就拆了,因为遭了旱灾的原因,陕西布政司的人裁撤了一些驿站,现在哪里已经没有人住了。” 郑掌班皱紧了眉头,“那这附近可还有能落脚的地方?” “往里走四十七里有一处庄子,几位可以在那里落脚。” “但你不是说这里地形复杂,容易迷路吗?” 中年店家沉默了一下,叹道:“几位没有引路的就敢来这地方,确实有些难办了,没有向导的话想要进山,无疑会走很多弯路,说不定还要遇上什么危险,不过刚才那个商队,是经常走这条路线的,几位速度快些,还能追上他们,他们知道那处村庄的位置。” 几人对视一眼,不敢再等了,谁也不敢冒险托大,不听店家的劝诫,他们可都还想要命呢。 赶紧上了马车,快马加鞭的沿着官道一路行驶,终于追上了那个商队,崔应元打马上前去跟对方交谈了几句,对方也很大方的表示自己愿意带路,周顾然这才松了口气。 第六百八十七章 冤情 等到抵达村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夜幕一降临,能见度极速下降,在周围光秃秃的山中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眼前好似蒙着一层黑布,村庄里亮起的点点灯火让人心中稍定。 周顾然吃过晚饭后,打算在庄子里散散步,负责保护他的崔应元自然是带着几个锦衣卫随行,郑掌班闲来无事,也跟了上来。 “周钦差,这次陛下派您去巡访陕西,是对您极大的信任啊。” 郑掌班没头没脑的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周顾然一听,心中大悦,谁不喜欢听好话呢?尤其是这位以前官职还在自己之上的掌权太监,就算放到东厂,郑掌班也是一言九鼎,有资格听到他阿谀奉承的人,满打满算也不过十数人。 “哪里哪里,郑掌班言过了,在下这次有幸替陛下巡访陕西,是陛下抬爱,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办好这个差事,不能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听周钦差此言,恐怕还没有理解陛下真正的意图。”郑掌班笑眯眯地看着他。 周顾然愣了一下:“还请郑掌班赐教。” “赐教不敢当,只是在陛下身边伺候的久了,对陛下的一些想法,能估算出一二。” 郑掌班摇了摇头:“周钦差想没想过,为何陛下放着朝中重臣不用,反而从翰林院启用了一位通议大夫呢?这位通议大夫甚至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过几次,陛下也断不可能有什么印象。可偏偏还是选中了周大人。” 要是用天赋异禀,鹤立鸡群来解释,周顾然自己也不信,他自己有几分能耐,他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在东林党倒台之后,他更是无依无靠,在朝中孤身一人,只能靠着早年积累下的一些人脉维持地位,可自打陛下扳倒了东林党,将大权独揽之后,他们这些呆在翰林院的文职人员,立刻就不受待见了起来,平时想求见陛下一面都不行。 按理说派出钦差巡视陕西道,是每年必有的惯例,只不过今年提早了一些,以往的时候都会选在七八月份,朝廷派出两三位钦差巡视各道。 一般来说,钦差的人选都要是正四品以上官员,他这小小的通议大夫,哪来的资格被任命钦差? 事出反常必有妖,周顾然对陛下的想法也有些好奇。 “还望郑掌班不吝相告。” “此事说来也简单,陛下之所以选中周大人,就是看中了周大人左右逢源的本事,去岁的陕西横遭大难,百姓们苦不堪言,朝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百姓们安置完毕,花的银子不知何几,情况才堪堪有所好转,到了今年,好不容易陕西不再受难,陛下立刻就派出了周大人,目的就是让周大人带回去好消息,给天下人报喜啊!” 周顾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这时,周顾然忽然看见右侧的门后有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发现的时候,崔应元也发现了对方,立刻上前将那人给抓了出来。 “什么人!” “放开我!放开我!” 那人就如小鸡仔一样被崔应元提在手上,灯笼凑近一看才发现,原来不过是个小孩子。 “呵呵,放了他吧,一个小孩子的好奇心罢了,本官小的时候,也很喜欢看那些大官乘坐的马车。”周顾然含笑抚须,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再加上听完郑掌班的话后心情不错,不免多说了几句:“你也要好好读书,通过科举改变自己的命运,说不定将来,你能做上比我还大的官呢。” “呸!狗官!谁要做像你们这样的尸位素餐之辈!” 那男娃娃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样子,满是愤怒的盯着周顾然,看样子恨不得将他活吃了。 周顾然被这个眼神吓了一跳,他不明白自己初来乍到,怎么就招惹到了他,再细细一看,这男孩瘦骨嶙峋,面色枯黄,脚上穿着老旧的草鞋,身上的衣服也是缝缝补补,洗的都发白了。 “你.....为何如此痛恨本官?” “我不是痛恨你,我是恨天下所有的狗官!你们这些狗官只有嘴上说的好听,一遇到事情就成了缩头乌龟,只顾维护自己的利益!” 听到外面传来的吵闹声,一旁的院子里冲出一名妇人,神色惶恐的将男孩搂在怀中叫道:“大人恕罪,这孩子不懂事,老实说些糊涂话,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哼!”崔应元冷哼一声:“子不教,父之过,此子年纪尚小,懂得这么多事情肯定是听家里大人谈话学来的,诽谤朝廷钦差,出言威胁,理应诛杀!但念在陛下有好生之德,就饶了他一条小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这家人拿下,扭送就近府衙处置!” “哎!崔千户别这么大的火气嘛,咱们这是出来寻访的,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这陕西不是京师,咱们这么做,就有些喧宾夺主了。” 周顾然看不下去,开口说了两句公道话。 “是!下官知罪。” 崔应元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毫不迟疑立刻请罪,干净利落的态度让周顾然十分满意。 周顾然蹲下身子,望着那名男孩问道:“本官周顾然,奉陛下之命寻访陕西道的朝廷钦差,你有何冤情,可尽管告知本官,本官定秉公执法,清正廉明。” 听到对方说的信誓旦旦,那男孩到也信了几分,钦差是家喻户晓的事情,毕竟每年都会有钦差下访,而这处庄子因为建立在入陕的必经之路上,所以每年都会有钦差自此经过,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钦差是干嘛的了。 钦差嘛,顾名思义就是替皇帝稽查天下各地不法之事,不管涉案的是官员也好,勋贵也罢,钦差都有资格上奏朝廷,插手其中。 说是皇帝派下来体恤民情的使者也不为过。 “你,你能为我们申冤吗?” 男孩结结巴巴的问道,就连抱着他的那名妇人都露出了希冀的目光。 第六百八十八章 选择 “当然可以了,你看这是什么,陛下钦赐的令牌,见它如见陛下,不用跪,这是本官身份的证明。” 周顾然拿出令牌之后,男孩终于相信了他,立刻迫不及待的说道:“那些狗官欺压我们,今年我们这里滴水没下,地里的粮食没有收成,那些官员却迟迟不肯下发救灾粮食,我们回来前,朝廷不是答应要给我们粮食吗!没有粮食,我们家里都已经揭不开锅了!” “咦?不对啊,据本官所知,朝廷的赈灾粮食去岁就已经发放了才对,还是你们亲自运送回来的,怎么可能没领到?”周顾然十分不解。 “给是给了,可每户人家只领到了二十石粮食,其他的粮食都被那些狗官拿走了!我们能支撑到现在,还是因为当初在京师领到的一些银子的缘故,去府衙询问,那些官员也只会互相推脱,就是不给一粒粮食!” 周顾然眉头深深蹙起,许久后说道:“竟还有此事,这陕西的官员都已经腐烂到了这种地步,看样子陛下派本官来巡视陕西道是有原因的,既然被本官碰上了此事,那本官就不能不闻不问!” “你且放心便是,很快你们就不会挨饿了。” 将这副场景全都看在眼中的郑掌班面无表情,甚至隐有冷意,他对崔应元使了个眼色,崔应元暗暗点头。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些可都是民脂民膏啊!大明的百姓都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他们怎么还敢剥夺百姓的活路!那可都是人命啊!” 周顾然回到房中后气愤不已,先前的好心情全然不见。 郑掌班做到桌旁,笑眯眯的说道:“周钦差此言差异,朝廷答应他们的事情可都做到了,又发钱又发粮,早对他们是仁至义尽了,陕西一地自古以来的税赋就是极少,甚至还经常遇灾,哪一次不是朝廷出面解决?每年靡费的银钱就不知有几百万两,就算不管他们,也是理所应当的。” 周顾然震惊了:“郑掌班,你怎能说出这种话?陕西是大明的疆土,陕西的百姓也是大明的子民,不管他们有没有给朝廷缴纳银钱,他们都是毋庸置疑的大明臣子,如果不管不顾,岂不是要活活饿死他们?” “饿死了又能怎样?大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活人。” 郑掌班喝了口茶,冷冷地看着周顾然:“如果陕西的百姓都死光了,那就从别的地方调一些过来就好了,不出几年功夫,陕西又能恢复到以前的荣光,连续两年大旱,国库也不是无穷无尽,难道要拿其他地方百姓的血汗钱来赈济他们这些难民吗?他们创造不了价值,那边是无用之人,而大明不需要无用之人!” “周钦差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咱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世上啊,就是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此乃亘古不变的真理,与其赈济这些无用之人白白浪费粮食,还不如咱们将银子都收入彀中,等到朝廷需要的时候,咱们再拿出来就是了。” “你这都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圣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周顾然怒不可遏。 “首先,咱不是读书人,不懂什么圣人说的大道理,其次....”郑掌班冷笑道:“光会说大道理,可不能填饱肚子,过上好日子啊咱的钦差大人。” 周顾然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觉得院子里有些安静,他冲出房门一看,身体一震,“崔应元呢!崔应元他人呢!” “别喊了,很快事情就结束了,咱不会让钦差大人食言的。” 郑掌班慢慢悠悠地嘬了口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黑暗的夜空忽然变得橙红,升腾而起的火焰照亮了天空,映在周顾然的眼中。 一看那处方向,周顾然心里就咯噔一声,急忙冲出大门,直奔失火的地方。 不出意外的,着火的房子正是他先前路过的那户人家,那户人家一家三口,好像都没有逃出来,而崔应元正站在远处冷眼旁观,见到周顾然赶来,他装模作样的指挥人手上前帮忙救火,只不过看那样子实在是有些敷衍了事。 “唉,多么好的一户人家啊,可惜老天无眼,就这么白白让他们葬身火海,周大人节哀顺变,这人呐,就是得活在当下,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对不对?” 崔应元拍了拍周顾然的肩膀,火焰越烧越大,已经有了蔓延之势,只靠水桶显然是救不了了,救火的人员退而求次,开始将火势扼制在一院之地,不再招呼着救人了。 周顾然只觉得自己身体冰凉,从头一直到脚。 他从来没有这么寒心过,不管他之前有没有什么能耐,做过了什么事情,他都不曾像这样难过过,之前他是小人物,参与不进大人物之间的争斗,自己只能明哲保身,谁也不能怪他。 可他当上钦差之后,他就有些膨胀了,觉得自己横竖也算的上是个大人物了,大家都要敬重自己,可当他真正参与进事情之后,他很沮丧的发现,他依旧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小人物。 小人物是没有话语权的,小人物能做的,就是顺应大势,活下去就已经要竭尽全力了。 周顾然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房中,郑掌班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等着他,还亲切的帮他打开了房门,叮嘱他好生歇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崔应元开口,临走前露出的笑容让周顾然寒毛直竖。 杀人,只是灭口。但此事,却在跟他立威,同时图穷匕见,让他选择自己的立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活命,如果非要想不开掺和进来,就凭崔应元一人,就有一百种方式折磨死他。 摆在周顾然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进是死,退是生。 周顾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中想起当年求学之时先生告诫过他的话,做人,要脚踏实地,做官,要不畏强权,为民请命。 鸡鸣报晓天露白,周顾然盯着黑眼圈走出了房间,神情虽然疲惫目光却十分坚定。 他已经做出了决断。 第六百八十九章 血本无归 天启三年,六月三十日,柳安照常出门打算前往军营视察情况,前两天因为陕西一事让他有些焦头烂额,就算派出了成国公,但依旧让他有些不放心。 街上开始张灯结彩,商人百姓们又开始忙碌了起来,望着他们,柳安才蓦然想起,原来七夕又要到了。 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来了明朝一年的功夫,时间过的太快,让他有些恍惚不真切的感觉。 一年的时间,大明在他的帮助下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只不过这些变化究竟是好是坏,他不敢肯定。 “柳先生?您怎么了?” 洪峰将马车牵来,发现柳安站在门口发愣,不禁出言问道。 柳安回过神来,看着洪峰笑了笑,他跟洪峰的相遇也颇具戏剧性,说起来,他还得感谢一下恳伯和黄若兰。 “没什么,就是回想起了一些往事....对了,最近京中为何有这么多的外国人?” 柳安不想注意到也不可能,京师最近人流量暴增,每天城门口都会派起长龙,一直绵延数里,导致五城兵马司不得不派出人手来维持秩序,忙的不可开交。 而这些人中,有竖着发髻,跨着长刀打扮古怪的日本武人,也有黄头发碧眼的洋人,甚至还能看到几个打扮古怪、嘴中说着听不懂话的安南人。 “我也不知道,听说这几天有很多艘船停靠港口,还有更多的人在向着京师赶来呢。” 洪峰也有些不明白。 柳安皱了皱眉,事情蹊跷必有原因,这些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赶赴前里来到京师观光,他们定有所图。 “去跟镇抚司说一声,叫他们盯紧这些人,还有,让宋应星加强王恭厂的戒备,从咱们新军调一百个好手去协助他们。” 其实原因并不难猜,这些人不远万里来到京师,有很大的可能都是为了新式火药,想方设法的也要窃取配方,就算王恭厂戒备森严也难免有意外发生,所以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 “是!” 立刻有护卫领命而去。 眼下女子会和男子堂的争斗僵持起来,谁也奈何不了谁,双方都在积蓄实力,每天都有许多人加入进来,柳安丝毫不怀疑,只要一根导火索,双方就要爆发冲突。 整个京师中都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气氛,明明七夕将近,街上结伴而行的男女反而瞧不见了,反倒是男男,女女这种组合十分常见,就算是熟人彼此见了面也不打招呼,让柳安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七夕。 对于这个情况,最难受的不是旁人,而是大老爷杨钧。 富通胭脂铺火爆的生意竟然少有的进入了低谷期,别说客人了,一天可能都卖不出去几盒,不止富通胭脂铺,京中以及周围城市的胭脂铺子都是一样,生意暴跌。 按理来说,这马上就是七夕了,对于胭脂铺来说应该是旺季,正是卖的红火的时候,可偏偏这个时候女子会和男子堂这么一闹,有钱的男子不给钱,女子们也没心思去买什么胭脂,而男人则没必要买胭脂。 一重重的恶性循环下来,富通胭脂铺已经连续亏本快半个月了。 像这么大的铺子,每天光成本就是天文数字,尤其现在还是盛夏,胭脂的保存时间也断,积压了存货之后很容易坏掉,每一天都会有数百盒名贵的胭脂被扔掉,杨钧看的心中直流血,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作为地地道道的商人,这是杨钧最不能承受的事情。 什么女子会,什么男子堂,跟他都没有关系,他只在乎自己的东西能不能卖出去,能不能挣到银子。 过了几天,事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愈演愈烈,杨钧终于爆发了。 他先是关停了铺子,然后就气呼呼的找上了柳安。 柳安面对杨钧也有些头疼,富通胭脂铺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但他真没什么办法,做生意嘛,本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情我愿的事情,客人们不买,你难道还能强迫他们不成? 但富通胭脂铺每天都在亏本确实是让人头疼,柳安很大一部分资金来源都是靠着富通胭脂铺,如果没有了富通胭脂铺,他的资产至少要缩水五成。 “柳先生,您好歹得拿个法子出来吧!这一天天的,光胭脂就要陪进去不知几千两银子,这还了得?吃不吃饭了还?” 杨钧将账本拍的哗哗响,满腔愤怒。 柳安揉了揉眉心,叹道:“老爷您稍安勿躁....此事,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不是我说啊,柳先生,您这事弄得,既然已经让青楼关了门,为何还要再让她们开门营业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现在可好,那些男人都跑到青楼里去了,更加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老爷难道没有听说过盛极必衰的道理吗?这招叫做欲擒故纵,男人们如此放肆,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女子会怎么想?至少也是气的牙痒痒吧,然后就是二少爷,成功的博取了英国公的信任,虽然反间计不怎么成功,但至少咱们没有吃亏啊。” “没吃亏?还要怎么吃亏才算吃亏!”杨钧梗着脖子面红耳赤的叫了起来:“这大半个月来,富通胭脂铺净收益负十万八千两!柳先生啊,咱们可不能这么耗下去了,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还囤货指望七夕大赚一笔呢,这下子可好,我囤的那些货再过半个月就要坏了,那可都是名贵东西,用鲜花做出来的,每一盒都是成本高昂啊!要是都毁了,咱们非得血本无归不成!” 柳安忽然身体一震,骤然抬头:“你刚才说什么?” 杨钧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说咱们亏的血本无归啊....” “不是这句,上一句!” 杨钧想了想,说道:“我说那些胭脂水粉都是名贵东西,用鲜花做出来的,每一盒都是成本高昂....” “就是这个!”柳安一拍大腿:“我想到办法打破僵局了!” 第六百九十章 纯工具人 “柳先生,您特地跑到铺子的作坊来,难道就是为了看看胭脂水粉怎么制作出来的?” 杨钧走在柳安身后,满腹疑惑,自从柳安说自己有办法后,也不说啥办法,就让他一路来了富通胭脂铺的作坊,这里可是富通胭脂铺的核心所在,除了一些工人和掌柜,谁也没有资格进入这里。 除了肥皂是需要从杭州府运来除外,每个地方的胭脂铺都有自己的小作坊,他们售卖的胭脂水粉大多也是自己制作出来的,配方相同,做出来的成品差距也不大。 柳安看着那一个个仪器,眼睛微微发亮,蒸馏技术早在宋朝就已经出现,蒸馏酒就足以证明,而富通胭脂铺为了提炼高纯度的胭脂水粉,正是运用了这种技术,而且还改进了一番。 说到底,胭脂水粉的制造工艺虽然比不上后世的化妆品,但胜在天然,就地取材,保质期短,却不伤皮肤,真正的无添加。 这也给了柳安灵感,他想到的打破僵局的方法就是勾起那些男子心底的欲火。 人非圣贤,谁还没有自己的欲望了?而色欲更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除了极个别的变态,谁见到美女不会心猿意马? 但有些人善于隐藏自己内心龌龊的想法,即便见到了心仪的女子也彬彬有礼,但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就是伪君子,而这个世上抑制自己欲望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而柳安要做的,就是将勾动天雷地火,将他们的欲望给引出来。 只要被欲望占据了身体,智商就会急剧下降,这时候想要做些什么就会事半功倍。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柳安特地将杨来从军营里叫来了。 有些事,他是行家。 “柳先生您是说,让我们用制造水粉的方法提炼那什么酒精和花瓣的汁液?还要将它们融合到一起?” “那不就是花露嘛!” “就是啊,这就是花露的制造方法啊!” 作坊里的几个大师傅恍然大悟。 “花露?那是什么玩意?” 柳安一愣。 杨钧解释道:“花露,原名古剌水,是一种用蔷薇花蒸馏出来的香水,早在五代时期就有了,既可以食用也可以涂抹身体,后来传到中土之后,在宋朝开发出了很多种不同的气味,称作花露,也用来制作和香。” “这玩意儿咱们铺子里也有卖啊,卖的还不错呢,就是价格高了点,只有大家闺秀能用的起,而且留香时间短,所以用途比较狭隘,只能算是小道。” “柳先生您制造花露干嘛?而且花露里要加酒精吗?” 正如杨钧所说一样,原始版本的香水早就产生了,古人的智慧是不可比拟的,毕竟现在一些机械不都算古人发明出来的吗?再过几十上百年,咱们也都成为古人了。 古人傻吗?肯定不傻。 只不过是有些方法他们还没发现罢了,香水的留香一直是个很大的难关,柳安现在也没办法,不过只要有了经过回流纯化法后的酒精,也能达到一定时间的留香。 恰好柳安就有可以用来进行回流纯化法的器具。 至于提纯之类的事情反而在蒸馏技术的问世后得到了解决。 “柳先生您制造香水干什么?这玩意儿能解决咱们现在的难题吗?” 杨钧一脸不解,他是真猜不透柳安在想什么。 “哈哈,光是香水还不够,杨来,将宝贝请出来吧!” 柳安对着杨来一挥手,杨来“哎”了一声,然后就将腰上的葫芦解了下来。 柳安毫不迟疑的拧开葫芦,里面一股骚气顿时飘散而出,闻到那股气味,柳安的脸“唰”一声绿了,强忍住腹中翻腾的海浪将塞子塞了回去,问道:“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鬼东西?这是柳先生您当时赐给我们的符水啊!您忘了吗?当时在江西,咱们遇上了狐狸精,您就拿出了这玩意儿,还说您是天上贪狼星君下凡呢!” “对对对,确实有这件事,我也记着呢。”大老爷杨钧附和道。 柳安也想了起来,那葫芦里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他当初撒的一泡黄汤..... 这都快一年了,杨来竟然还宝贝似的带在身上,里面的东西都不知道变成什么东西了,怕是世上最厉害的毒药了吧!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柳安急忙转移了话题:“老夫不是说这个,你把那些存货都拿出来!” “什么存货?” “春药啊!还能有什么?你之前不是带了很多在身上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柳安理所当然的说道。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戳穿,杨来老脸一红,不过还是拿出了自己藏在怀里的几个油纸小包的春药,有些心疼的说道:“这玩意儿老贵了,柳先生您省着点用.....” “哪个是能让人一闻就动情的?要专门针对男人的那种。” 杨来看了看,拿起一包说道:“这个,四十岁以上需要冲水服用。” “就是他了!” 柳安将油纸包交给一位师傅,说道:“将这包春药按照老夫的方法掺进香水中,先试做几瓶出来。” 那老师傅只觉头皮发麻:“不是,柳先生您做这玩意儿干嘛啊,这,这,这东西喷了还了得?” 老师傅听说过喷香水提高自己魅力的,但没听说过将春药喷在自己身上的,这他妈是什么套路? “有没有用,试一试就知道了,如果有用的话,不出意外,咱们的生意很快就能暴涨了。”柳安对着杨钧笑道:“而且还能顺带解决女子会和男子堂之间的事情。” “可是....”杨来说话了:“柳先生您之前不是让二少爷他将青楼又给弄开门了吗?就算春药起了作用,他们去青楼解决不就行了吗?” “害,二少爷已经获得了英国公的信任,那么青楼继续开着就没意义了啊,再让她们关门就是了。” 柳安摆了摆手说道。 第六百九十一章 实验 将春药加入到香水之中,是柳安的一个奇思妙想,他也不确定会不会有效果。 就在他们制作香水的时候,柳安派人去将京师里的各大青楼给一一查封了,之所以是查封,是因为柳安想表现出气急败坏的样子,让英国公认为自己是不择手段。 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几天之后,柳安就接到消息,香水制好了。 柳安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以来都低估了古人的技术,到了天启三年的大明,其实很多工艺已经达到古法的巅峰了。 虽然还是不如后世的机械化工厂,但通过老师傅亲手耗费时间,一点一滴做出来的东西,不论是品质还是其完美程度,都不是照着模子生产出来的东西能相比拟。 看着手中闪烁七彩光芒的精致琉璃瓶,柳安很是满意。 瓶中装着淡黄色的液体,因为过滤了杂质的缘故,看起来十分清澈,隔着瓶子都能闻到里面的茉莉香味,眼下正是茉莉花盛开的季节,富通胭脂铺有一处自己专门的花房,里面种植着应季的花朵,这些茉莉花就是采自那里。 打开瓶子闻了闻,浓烈的茉莉花香扑鼻而来,让人闻一下就感觉到心旷神怡,然后,柳安就感觉自己身体开始变得燥热起来,浑身都不自在。 “果然有用。”柳安眼睛一亮,他知道这一定是杨来给的春药起了作用,根据杨来所说,这春药的价格很是昂贵,就这么巴掌大小的一包,作价就要两钱银子,好在效果很明显,所以一瓶香水只需要加小半包就够用了。 “柳先生,这香水已经制作出来了,你看看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售卖?” 杨钧已经迫不及待了,富通胭脂铺的亏损让他心都在滴血,虽然他家大业大,短期这么点亏损并不会让他伤筋动骨,但商人逐利乃是天性,不管杨来有再多的银子,只要亏一文他都会感到心痛。 没有谁比杨钧更加希望打破眼下的僵局,甚至他更加希望女子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不急,还要事先测试一下。” 柳安拿着香水瓶沉思了一会儿,在脑海中寻找着适合的人选,因为不知道这瓶香水的功效,所以要找一个拥有自保实力的女子,思来想去,柳安想到了两个人。首发 ........ “你让我们喷上这玩意儿出去勾引男人?” 黄若兰眉目含煞,冷冷地看着柳安。 她身旁坐着的正是江姝婧,这些日子她们忙着收拢崆峒派的弟子,早出晚归,今天还是柳安特地找上了她们。 柳安正色道:“怎么能说是勾引呢?老夫是让二位喷上香水后用自己的魅力去吸引男人的目光和注意力,看看那些男子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那不还是勾引吗?!” 黄若兰紧咬银牙,怒道:“不干!你另寻高明去吧!” “黄小姐别急着拒绝,根据老夫所知,你们崆峒派想要回到之前在的地方重建吧。”柳安笑道:“但那里依旧被官府盯着,你们回不去,但老夫正好可以帮你们解决这个问题,只要你们也帮老夫一个忙。” “你威胁我?”黄若兰眼睛一眯,“之前你不是答应要帮我们重建山门吗!怎么能言而无信!” “老夫是答应了不假,可是没商定期限啊,现在老夫手上麻烦事太多,一时半会儿怕是腾不出手来,要想帮你们重建宗门,恐怕要等到事情都解决之后了,有可能是一年后,十年后也不是不可能....” 黄若兰大怒:“你!!!” 江姝婧拉住她,看向柳安说道:“好,这件事我们答应了,不过我们也有个条件。” “还是江小姐通情达理,什么条件说来听听吧。” “此事过后,我们可能就要离开了,还希望柳先生遵守承诺,出钱帮我们重建山门。” 柳安一怔:“你们要走?” 江姝婧点了点头:“现在崆峒派的弟子已经收拢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回去重建山门了。” “可是...你们不是要报仇吗?” “仇当然是要报的,不过现在福王被软禁宫中,我们想报仇也不可能啊,还不如先回去重建山门,让崆峒派再次兴旺起来,然后再想报仇的事情。” 江姝婧拿起桌上的香水瓶,起身对柳安弯腰行礼:“柳先生,这大半年来,多谢您的照顾了。” 柳安沉默许久,长长的叹了口气:“人各有志,既然江小姐已经决定了,那老夫也不便挽留,不知江小姐决定出发的时间是什么日子?” “帮柳先生打赢这一仗之后吧。”江姝婧笑了笑:“柳先生帮住我师妹,也帮了我许多忙,如果我们就这么离开,在道义上也说不过去,就让我们略尽绵薄之力,为柳先生做些事情吧。” 柳安点了点头,指着香水瓶道:“不必了,你们只要帮老夫完成这个测试,就可以离开了,至于老夫答应资助你们重建山门的银钱,今晚就会送来,还有官府,也不会再为难你们。” “告辞。” 柳安拂袖离去,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出了房间之后,柳安仰头看天,心情并不是很好,恳伯黄若兰几人虽然没有帮上他什么忙,但是相处的时间已经很久了,能够让柳安放下心来交谈的人并不多,而随着他官职越做越大,这种人是走一个少一个,假以时日,不知还能剩下几人?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黄若兰等人自始至终的归宿都不是自己这里,自己也没有强留她们的道理。 “咳!咳咳....” “柳先生您没事吧,要不要让孙大夫给您看看?” 洪峰在身后关心问道。 “没事,我每顿能吃三大碗饭,能有什么事?走吧,回去准备准备。” 门外的声音逐渐远去,黄若兰忽然说道:“师姐,咱们什么时候说要回去了?” 江姝婧含笑抚摸着黄若兰的青丝,说道:“我和恳伯商量好了,我们带着崆峒派的弟子回去,你留在京师。” 第六百九十二章 效果显着 “什么?为什么我要留在京师?” 黄若兰眉头一蹙。 “重建崆峒派是师尊的遗愿,我必须去做,而师妹你.....还年轻,不应该被宗门事务束缚住,你还有大好的人生可以去体验,师姐不会勉强你,你愿意去游山玩水也好,愿意留在京师也罢,都由你自己做决定。” “哼!谁要留在京师看那老头子的眼色。”黄若兰脑袋一扭,不悦的说道。 江姝婧轻笑道:“谁说柳先生了,不管是杨姑娘还是孙医师,都是很好的朋友,你应该珍惜她们。” “重建崆峒派这种累活,师姐帮你做了,等你玩腻了再回来,师姐就将掌门的位置还给你。” 江姝婧怜爱的望着黄若兰,“师尊曾经也说过,希望你这辈子过的开心,无忧无虑,可无忧无虑是不太可能了,师姐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让你活的开心。” “我....我也要回去帮师姐!”黄若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江姝婧牵起黄若兰的手拍了拍,问道:“你好好想想,你真的想回到山门吗?恳伯说,这些日子你比之前快乐多了,脸上也有笑容了,我们都由衷的为你开心,不管是跟杨姑娘丫丫她们玩闹也好,跟柳先生拌嘴也罢,你都不知道自己笑的有多开心。” “你不是个擅长隐藏自己的孩子啊,从小就是这样。” “况且京师也要留人盯着福王,你要是心中过意不去,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做好了,这样你就可以留下来了。” 黄若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好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晌后她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 “你还别说,柳先生给咱的这香水味道真好闻。” 江姝婧在自己身上嗅了嗅,那股淡淡的茉莉清香让人心旷神怡,而且因为加了酒精的缘故,酒精在挥发的时候能够更好的将花香带出去,江姝婧和黄若兰两人本就天生丽质,如今摘下面纱喷上香水,换上轻质的纱裙,两人并排走在街上宛若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凡是看到她们的男人都呆住了,满脸皆是陶醉之色。 只要她们稍微在摊子前驻足片刻,就立刻会被人围起来,这些人目光狂热,皆都喘着粗气,一副老色胚的模样。 这显然不正常,如果只是相貌,不可能会引起如此轰动,江姝婧和黄若兰对视一眼,皆察觉出了问题。 恐怕问题就出在柳安给她们的香水上。 ...... 柳安端坐高楼,看着下面热闹的景象微微颔首,在他身旁,洪峰正拿着笔将他说的话记下来。 “效果很不错,不过药效有些太过了,可以减少春药的量,咱们的目的是让这些男人难以忍受却又能忍受的了,否则失去理智,那不成惨案了吗?” 这也是他为什么非要找黄若兰和江姝婧的原因,他身边会功夫的女子就这两位,柳安也不可能会让丫丫去冒险,长得天生丽质又武功高强,也只有江姝婧和黄若兰能胜任了。 如果是男人,哪怕是才要出大问题。 但因为是一批香水,师傅把握不住添加的药量,导致刺激的太过强烈,那些禁欲了好几天的男人受到这种刺激,已经面红耳赤,有些不能自己了。 此刻黄若兰和江姝婧已经被团团围了起来,场面好像生化危机,她们退一步,男人们就进一步,柳安也不敢叫锦衣卫来解围,万一锦衣卫也把持不住,那就麻烦了。 赤手空拳的情况下,柳安还是对黄若兰和江姝婧有信心的。 ...... “师姐,怎么办,这群人好像失去理智了。” 黄若兰抄起摊位上的凳子,警惕地看着四周。 江姝婧也因地制宜,从筷筒中拿出一双筷子握在手上,脸上煞气弥漫:“还能怎么办,打出去!等到出去了,我非得找柳先生好好问问不可!” 说话的时候,那些男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在一个人大叫一声后,所有人一下子涌了上来。 上百人同时扑过来的场面让江姝婧一下子变了脸色,纵使她武艺高强,终究也是个女子身,不可能在这么狭隘的地方正面迎战一百人。 于是她当机立断,一脚将桌子踢飞,略微阻挡了一下冲来的人群,然后抓起黄若兰,从棚顶冲了出去。 茶楼上,看到这一幕的柳安满意的笑道:“你看,我就说这个任务非她们不能担任,除了她们,还有哪个女子能从这种情况下脱身?老夫的决断还是很明智的。” 洪峰嘴角抽了抽,说道:“可是....她们好像又被包围了.....” 江姝婧带着黄若兰好不容易才逃出了重围,还不待她们喘口气的功夫,身边又围满了人。 她们这次出来逛街,身上没有带兵器,实力大打折扣,根本不能跟这些百姓抗衡,只能想法逃走。 不再犹豫,江姝婧跟黄若兰掉头就跑,可不管她们怎么跑,四面八方都会有人冲上来想抱住她们,然后就地正法。 那些男人疯狂的神情让黄若兰二人头皮发麻,背后发寒,她们丝毫不怀疑被抓住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而她们能做的就是逃走。 连续跑过几条大街之后,黄若兰和江姝婧终于被堵到了一处房顶,下面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少说也有上千人,这么壮阔的声势,偏偏一个来帮忙的官兵都看不见,街上除了她们连一个女子都没有,这让江姝婧更加肯定这就是柳安整的把戏,气的银牙紧咬,却又无可奈何。 此刻已经有人搬了梯子来,想要顺着梯子爬上来,江姝婧和黄若兰赶紧将搭上房檐的梯子推下去,可房顶很大,她们推又能推几个? 当十几个梯子同时搭上来时,江姝婧和黄若兰终于害怕了。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她们如同大海上一叶孤舟,四面都是水,往哪里都逃不脱。 “柳先生,她们好像走投无路了。” 柳安点头:“嗯,信息也收集的差不多了,洪峰,带人去把她们救下来。” 第六百九十三章 春光 “让开让开!官府办案!” 接到命令后,赵志带着大队锦衣卫从角落中冲出,推开拥挤的人群,拳脚相加,本来这些男人想反抗的,可锦衣卫往日的威严和不讲理的作风还是压过了他们心底的色欲,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许多人还是放弃了。 毕竟小命重要。 “二位姑娘,柳先生有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赵志站在房下对江姝婧和黄若兰喊道。 本来应该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可黄若兰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一听到柳安的名字她就气的牙痒痒,她们陷入这般田地,跟柳安可脱不开干系。 黄若兰从房顶一跃而下,怒气冲冲地叫道:“带路!” 赵志急忙转头开路,他带领的这些锦衣卫也都闻到了黄若兰二人身上的香水味,都觉得有些上头,不过他们平日里训练比较严格,就算是严刑拷打也能撑一会儿,这区区香水,自然不在话下。 很快黄若兰和江姝婧就来到了茶楼,一路到了柳安面前。 砰! “老东西,说!你这是玩得什么把戏!” 黄若兰一巴掌拍在桌上,火冒三丈的叫道。 “黄姑娘别急嘛。” 柳安抬手示意她冷静:“老夫要你们这么做,都是为了女子会啊。” “我管你是为了什么!”黄若兰将香水瓶扔到柳安面前,说道:“你这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咳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加了点春药进去......” “春药?!”黄若兰大惊失色,怪不得,怪不得那些男人看她们的眼神如狼似虎,恨不得将她们直接扒光了,原因竟是这个! “你想害死我们吗?!这么危险的事情,你这个老淫贼存心是想害死我们!” 黄若兰气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刚才真的被吓到了,人家一个好端端黄花大闺女,在街上走着走着就一群人冲上来要跟你打架,搁谁谁受得了? 柳安见状也不免心中稍有愧疚:“这不是二位武艺高强,老夫心想你应该不会害怕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吗。” “双拳难敌四手,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些话难道你没听过吗!” “好好好,是老夫的不对,下次会提前跟你们说一声,这样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不对!”黄若兰眼睛一瞪:“没有下次了!我们这就要离开京城!回崆峒派!” 柳安愣住:“这么快啊,哎,罢了,虽然老夫心中略有不舍,但人各有志,二位的路还是需要自己去走,老夫没什么好表示的,这杯水酒,权当老夫给二位姑娘送行了。” 柳安拍了拍巴掌,门外走进一小厮,手中端着木盘,木盘上放着三小杯水酒。 柳安率先拿起一杯,起身对着黄若兰和江姝婧摇抬致意:“二位,我先干了。” 说罢,柳安就一饮而尽,模样颇为豪爽,见他如此,江姝婧和黄若兰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管怎么说柳安都算她们的恩人,恩人敬酒,岂有推辞之理?更何况刚才受到了惊吓,喝点酒放松一下也是可以的。 于是乎,黄若兰和江姝婧也举起了杯子,掩袖饮尽。 “这酒味道可以啊,甜甜的竟然.....”黄若兰放下杯子后砸了砸嘴,有些意犹未尽。 见她们喝了下去,柳安脸上笑意更盛:“这可是西域进攻的黑葡萄酒,香甜滑口,芬芳怡人,二位知道这酒还有什么作用吗?” “什么作用?咦....我脑袋好像有点晕....这酒劲儿真大....” 不知何时黄若兰和江姝婧满脸皆是酡红,就好似醉酒的人一样摇摇晃晃,很快身体就没了力气,瘫软在地昏睡过去了。 这时,柳安才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这葡萄酒最大的作用,就是能掩盖气味,在这里面加上蒙汗药,就算是最顶尖的江湖高手都察觉不出来。” 洪峰上前试了一下脉搏,对着柳安点头:“柳先生,已经晕过去了。” “很好,老夫用的药量足够她们睡两天两夜,在这个期间你让作坊赶紧将下一批香水制作出来,喷在她们身上后唤醒她们,然后丢到大街上去!” 洪峰嘴角抽动两下:“柳先生,这么做不妥吧....不管怎么说黄姑娘和江姑娘都是女子,咱们这么对她们.....” “妇人之仁,妇人之仁啊!”柳安痛心道:“洪峰,你怎能有此妇人之仁?你再看看这俩人,哪个功夫比你差了?虽然她们是女儿身不假,可这世上大部分的男人都奈何不了她们,咱们这个任务要求太高,必须要能自保的女子才能胜任,她们要是就这么走了,咱们上哪儿找实验体去!” “记得保护好她们的安全....算了,就送到老夫宅子里吧,没有地方比那里更安全的了。” “是。” ........ 两天之后,一缕阳光从窗外射进,照在了玉体横陈的床上。 黄若兰悠悠醒转,看着周围的布置愣了一下之后腾然坐起,忽的捂住脑袋,“好痛!” “我不是在茶楼里找柳安兴师问罪吗,怎么会突然睡过去了?这里是哪里?怎么看起来如此陌生?” 黄若兰茫然四顾,她还是第一次来到柳安的新宅。 掀开被子,黄若兰脸色大变,她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换成了轻薄的丝纱,价格昂贵,处于半透明状态,如果不多穿几层,跟没穿也甚区别了。 问题是谁给她换的衣服?这里又是哪里? 黄若兰对自己喝了酒后的记忆丝毫记不得了,她抓起床头上的衣服匆忙换上,赶紧冲出房门,一张大脸就冒了出来。 “黄姑娘睡得可好?” “柳安?!你怎么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黄若兰后退两步捂住胸前,警惕地看着柳安。 “还能是哪里,这里当然是老夫的宅子了,哦对了,黄姑娘你是第一次来,以后会慢慢熟悉的,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好,不要拘束。” 黄若兰想起之前自己起床时春光泄露的景象,再跟柳安现在说的话一结合,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第六百九十四章 咱们在一个频道里吗? “老淫贼!我杀了你!!!” 黄若兰羞愤至极,暴怒出手,一掌对着柳安拍来,可柳安好像早有准备,轻飘飘的就闪身躲过。 “黄姑娘是不是感觉身体没有力气?这是很正常的,毕竟都两天了嘛。” 柳安含笑点头,只不过那笑容落在黄若兰眼中,怎么看怎么猥琐。 身体没有力气,两天.....黄若兰紧咬下唇,涨红了脸,又是愤怒又是无奈地看着柳安,她已经明白了,定是这柳安在酒中下毒,将她迷晕,然后趁机害了她的身子,这么解释的话,一切都能说的通了。 “你,你趁人之危...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的这么严重干嘛,不就睡两天觉嘛!对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可是让人准备了上好的饭菜,都是给黄姑娘你准备的。” 柳安招呼了一声,小叶和老孙头就将准备好的饭菜送到了屋内,两天多没吃东西,黄若兰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顾不上那么多,狠狠地瞪了柳安一眼,然后就抓起筷子大吃特吃起来。 吃饭的时候,柳安就坐在一旁默默喝茶,一个字也不说,黄若兰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她现在心里乱如麻絮,就像初经人事的小姑娘,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贞洁是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东西,尤其放在古代更是如此。 甚至黄若兰从小最憧憬的,就是跟她爹娘一般忠贞不渝的爱情,她十分向往,也一直等着自己的真命天子出现,只可惜造化弄人,自己竟然一时不察,被柳安占去了便宜。 按照通常情况来讲,黄若兰这时候应该是要大打出手,非得把柳安活撕了不可,但黄若兰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她现在是名义上的崆峒派掌门,她杀柳安容易,杀了之后呢? 她死事小,朝廷震怒,百姓遭殃,崆峒派的数百年基业就真的要毁于一旦,断无延续下去的可能,她的师姐、恳伯、崆峒派的师兄弟们,有一个算一个。 经历过信王府的事情之后,黄若兰蜕变了,开始顾全大局,不再横冲直撞。 也正是如此,她才迟迟没有对柳安下杀手。 即便这是她一直都恨的老淫贼。 盘中的饭菜越来越少,黄若兰渐渐也吃饱了,她放下筷子,终于做出了决定:“喂!” “干嘛?不够再来点?” 柳安瞥了一眼桌子,心想龟龟,这是这能吃啊,满满一桌子饭菜,就是他都得战斗半个时辰,黄若兰竟然只用了两刻钟,谁要是娶了她,非得被吃穷不可。 “你,你对我做出这种事,必须要负责!不然我就算做鬼也不放过你!” 柳安愕然,负责,他为什么负责?难道黄若兰说的是自己把她迷晕两天,所以在索要赔偿?或者说她猜出了自己的意图,知道反抗不了,所以跟自己提条件? 想到这里,柳安恍然,含笑点头:“你就放心吧,老夫当然要负责了,我可是当朝太师,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来啊,抬进来!” 门外立刻有护卫抬着几个大箱子走了进来,掀开箱子一看,里面尽是名贵的金银器具,价值连城。 “这就是老夫答应的东西,你看看,可还满意?” 黄若兰看着这几口大箱子,粉拳紧握,心想这柳安怕不是早就盯上了自己,为了表示心意,连彩礼都抬了上来,她顿时不好意思了,有些羞涩的说道:“没,没想到你都准备好了....” 柳安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这是当然的了,老夫岂会食言?” “那,那我还有一个要求。” “尽管说来。”柳安大度的挥手。 “你,你要光明正大,昭告天下才行,不能小办了.....” “嘶.....”柳安倒吸一口冷气,心想原来黄若兰口味这么重的吗?抹个带春药的香水还要大张旗鼓的进行,莫不是觉得前两天不够刺激?不愧是侠女,这手笔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好!老夫答应你,绝对大操大办!” 黄若兰头低了下去,小声问道:“那,日子呢?” “日子?”柳安一头雾水,旋即一拍脑袋,明白了她的意思:“日子啊,此事宜早不宜晚,就明天吧!” “明天.....”黄若兰脸埋的更深了,扭捏了几下说道:“明天....来得及吗....” “哎呀呀,在老夫的计划中,这件事只要少数几个人进行就可以了,但既然黄姑娘你要求大操大办,还要弄得世人皆知,确实有几分难度,不过这事就包在老夫身上,保证给你弄得风风光光!” 黄若兰脸红的都要滴出水来了,局促不安地连连看向柳安,问道:“那,你家里的长辈呢?” “不会吧,难道你要他们也来参加?!”柳安骇然失色,这是什么口味啊,先不说他自己的双亲已经不在了,就算是在,也得六七十岁了吧,这...这身子能顶得住吗?! “这是当然了。”黄若兰理所当然的说道:“婚姻之事乃一生一次的大事,怎么能不请家里的长辈来参加呢?” “等会!”柳安怪叫:“你说啥?婚姻?!谁的婚姻?” 黄若兰一怔:“当然是你和我的了....你不是连日期都定好了吗?” 柳安跳脚道:“那是下一次实验的日期!” “那这些彩礼呢....” “老夫不是答应给你们崆峒派重建提供资金帮助吗!这就是那些钱啊!” “那那那,那你说的负责.....” “老夫不就是给黄姑娘你下了点蒙汗药吗,对你们江湖儿女来说,这不都是小事情吗!” 黄若兰铁青着脸拍案而起,瞋目切齿道:“也就是说,你想不负责了?!” “就一点蒙汗药负什么责啊!实在不行你也给老夫下一点!” 黄若兰啐了一口骂道:“呸!谁说蒙汗药的事了!” 柳安的脸色越来越古怪,“那你说的是什么,莫不是说老夫擅自让你们做实验?” “也不是那个!”黄若兰忍不住了,叫道:“就是你趁我昏睡不起占了我便宜的事情!” 第六百九十五章 我反对这门婚事! “黄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柳安大惊:“老夫何时占你便宜了?” 柳安万万没想到啊,他好心将黄若兰搬到自己家宅子里来住,这黄若兰醒来之后非但不感激,竟还想着反口污蔑他! 黄若兰一看这柳安妥妥的想赖账啊,顿时也急了:“你!我还以为你是个敢作敢当的汉子,没想到畏首畏尾,真不是个男人!” 柳安自问从来没见过此等阵仗,他两世为人,还没有被女子逼婚的经历,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可当麻烦临头之时,柳安就有些自乱了阵脚,虽然黄若兰是很漂亮,但他还从来不知道对方竟然有非分之想。 “黄小姐,咱们道理可得说清楚了,你说老夫趁你昏迷之际占了你便宜,不知可有证据?” 柳安瞥了一眼羞怒的黄若兰,说道:“黄小姐乃大家闺秀,如此自污清白,倒叫老夫低看你一眼了。” “够了!”黄若兰再也忍不住了,红着眼睛,里面还有水雾升腾:“我杀了你!” 说罢,黄若兰就抓起桌上的筷子朝着柳安胸膛刺来,感受到对方汹涌的气势,柳安心中大惊,赶忙伏地一个驴打滚躲过,叫道:“你来真的?!” 黄若兰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如果不是自己刚才躲得快,怕是此刻已经去见佛祖了,他本以为黄若兰只是跟自己闹着玩,毕竟大家不说感情深厚,至少也相熟已久,不会说动手就动手吧。 但柳安完全低估了女人发飙之后的理智尚存问题。 有科学研究表明,男人生气的时候,理智尚能存在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五十之间,自制力强的甚至能达到百分之七十,不会一怒之下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情来。 虽然也有例外,但女人就不同了,女人只要发怒,那理智会瞬间降到百分之零,直接由愤怒主导身体,这时候不管她们做出什么事情都是可能的,而她们在发怒的时候也会性情大变,逮谁咬谁。 黄若兰此刻就进入了这种状况,出手之间尽是杀招,一心想将自己眼前这个敢做不敢当的登徒子杀了,然后自己也自杀,其他的事情再也顾不上了。 “老淫贼别跑!拿命来!” “我滴妈呀!”柳安怪叫一声,抱头鼠窜,两人在屋中上演了一场猫抓老鼠的大戏,围着桌子转来转去,柳安的身体毕竟还是上了年纪,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跑不动了,估算了一下自己逃脱的可能性,干脆放弃了,往床上一趟,有气无力的说道:“跑,跑不动了,你要杀就杀吧。” 见柳安躺倒了自己床上,黄若兰脸一下子变得血红:“你,你怎么这么熟练啊!还敢说你是清白的!” “熟练?我干啥了就熟练?你还讲不讲理了啊。”柳安也不敢太过刺激黄若兰,只不过她说的话自己根本就听不懂。 “你看自己躺倒我床上的姿势,位置,还有表情,肯定不是第一次了!你坏了人家身子,还不敢承认,我也没叫你做什么啊!你为何就不承认呢!” 黄若兰气的直跺脚,泫然欲泣的说道。 柳安张了张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心想如果自己不暂时承认下来,这黄若兰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先安慰她,等到她冷静下来之后自己再跟她解释清楚。 于是他说道:“黄小姐,好吧,是老夫对不起你,不知你想怎么样?” “你终于承认了。”黄若兰身体一震,怒道:“你堂堂当朝国公,害了人家女子的贞洁竟然想着不承认!呸!伪君子!” “不是!我....唉,好吧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知你想让我怎么做你才满意?” “当然是负起责任了。”黄若兰理所应当的说道:“你去青楼找乐子还要给钱呢,莫非我连青楼里的女子都不如?我要求也不多,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虽然说嫁给你这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子是很亏啦,不过不过,你迷途知返敢作敢当倒还算个男人,就只好便宜你了。” 见对方前言不搭后语,上一句还说自己不是个男人,下一句又说自己是个男人,那自己到底是不是男人,难不成还是个阴阳人? 只不过柳安还是头一次知道黄若兰有这种想法,确实,根据正常古人的结婚年龄来说,黄若兰十九岁尚未婚娶,已经算大龄剩女了,但好在还没有人老珠黄,盘儿亮条顺的情况下,追求者还是有很多的。 而古代大龄男子娶娇妻的情况比比皆是,老牛吃嫩草,唯一的解释就是牙口不好。 柳安两世为人,上一辈子就是个悲剧,没什么好提的,这一世更惨,媳妇儿子都没有,直接蹦出个孙女儿来,是自己绿了柳安,还是柳安绿了自己? 这谁也说不清,反正白捡一个乖乖孙女儿,柳安是觉得不亏的。 但想归想,柳安望着如百合挺立的黄若兰,说没有任何感觉是不可能的,他现在就有些心猿意马,谁也不是圣人,他也没切了那活,再者说,就算是太监,也会有自己变态的欲望呢。 黄若兰被柳安直勾勾地盯着,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可转念一想,自己在昏迷的时候早不知道被看了多少遍,现在害什么骚呢? “喂!你到底考虑的怎么样了!”黄若兰凶巴巴的问道。 柳安回过神来,正色道:“黄小姐,此事先放一放,有句话老夫必须事先跟你讲清楚。” “什么事?” “如果,此事是个误会,但最后老夫真的娶了你,你将来不会后悔吗?” “误会?”黄若兰皱眉:“你都把生米煮成熟饭了,还有什么误会?不会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推脱责任吧。” 见黄若兰脾气急躁,完全听不进去劝,柳安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做吧,三书六礼,该有的流程,老夫一个也不会少的。” “这门婚事,我有意见!” 第六百九十六章 不对,我好像赚了啊! “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让柳安和黄若兰都吓了一跳,他们刚才谈话太过认真,彼此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来到了门口,定睛一看,说话的正是端着茶盘的杨爱。 杨爱嘟着嘴,气鼓鼓地看着黄若兰:“你干嘛要嫁给柳先生!” “为什么....他害了我身子,难道不应该负责吗?”黄若兰也是第一次见到杨爱,见这么小的姑娘说话咄咄逼人,语气神态也很不像小孩子,心里没来由的弱了几分。 “那我问你,你喜欢柳先生吗?你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吗?” 杨爱上前一步问道。 “谁,谁会喜欢这个登徒子啊!”黄若兰目光躲闪,结结巴巴的说道。 “不喜欢,就算你嫁给他也不会幸福的,况且柳先生都说了,他没有对你做那种事,你应该相信他的为人。” 看到终于有个明眼人了,柳安激动的热泪盈眶,可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总感觉自己亏了。 可不是亏了嘛!差一点就要骗到老婆了,结果被这小姑娘给搅了局,柳安幡然醒悟,他妈的从头到尾他都不亏啊!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明明就是你请我愿嘛! “去去,小小年纪懂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茶放下,再去拿笔墨纸砚来,老夫要写婚书。” 杨爱嘴巴一瘪,委屈看了一眼柳安,又看了看黄若兰,乖巧地点了点头:“哦.....” 柳安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只见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拉着黄若兰坐到桌边,殷勤的给她倒了杯茶,说道:“这个,婚书的交换,需要两边的长辈来进行,不知黄小姐你那边,可还有什么长辈?” 黄若兰摇了摇头:“没有了.....我爹娘都不在了,倒是还有个叔叔,不过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要说长辈,师姐和恳伯对我来说就跟自己的亲人一样,可以算的上长辈。” “这样啊....”柳安思虑一下:“黄小姐不要伤心,除了丫丫,老夫这边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大家都是苦命人,以后还要互相关照啊。” 黄若兰扭捏了几下身子,有些羞赧的说:“你...你怎么突然这么主动了....” 柳安心说,这我还能不主动吗?刚才我是被猪油蒙了心,脑子瓦特了,这么个大美人要嫁给自己,自己焉有拒绝之理?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自己不偷着乐就算不错了。 “黄小姐此言差异,按照黄小姐所叙述的老夫,自与黄小姐相识开始,老夫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淫贼、登徒子,一直垂涎黄小姐的身子,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得偿所愿,怎么能不主动呢?” 柳安咧嘴一笑,只不过这个笑容放到黄若兰眼中满是猥琐之意。 “先生,笔墨拿来了。” 杨爱回来了,她的身后还跟着一脸兴奋,搓着手打算吃瓜的管家老孙头。 “老爷,您,您终于打算续弦了!” 老孙头激动不已的叫道。 柳安瞥了他一眼,问道:“怎么,这位黄小姐愿意嫁给老夫,老夫也愿意娶她,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不!没有,是太好了啊!我之前一直担心老爷您迟迟未娶,这家里连主母都没有,这处理起事情来都不方便了,现在好了,只要老爷您娶回了主母,将来咱们柳家定能人丁兴旺啊!况且夫人她这么年轻,想必生十个八个也不是问题。” 老孙头急忙摆摆手说道。 柳安无语,心说下猪仔呢动辄十个八个,真要生十个八个,那不得十几年后了? “好了,老夫知道你的心意了,不过此事暂且要保密,就算老夫要娶妻,也得等到眼前的事情结束之后再说。” 老孙头表情一僵,干笑道:“这个....这个....” “怎么,有问题?”柳安眉头一皱。 “其实就在刚才,我已经将这个天大的喜事告诉了府中的下人......他们,正忙着给柳先生您宣传呢....” 柳安眼睛顿时瞪圆了:“已经传出去了?!还不赶紧拦下来!” “这个...怕是已经来不及了,洪兄弟他接到这个喜讯,二话不说就写了张纸条送出了府,覆水难收,拦不住了。” 柳安之所以不想让消息传出去,就是怕黄若兰知道真相后会反悔,那到时候自己非得颜面皆失不可,所以他想等事情敲定了再光邀亲朋,现在可好,八字还没一撇呢,用来写婚书的黄纸还放在自己面前,这结婚的消息反而先行一步。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柳安当机立断,立刻拿起笔开始写起婚书来,务必要在黄若兰回过神来前将她捆在自己这条船上。 黄若兰忽然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了起来,一开始是自己逼着柳安负责,现在怎么感觉好像.....柳安迫不及待了呢?莫非是那层窗户纸被戳破之后,柳安变得坦然起来? 逐渐冷静之后,黄若兰就恢复了理智,她忽然想起,自己起床的时候身上衣服完好,并没有被人粗暴对待过的痕迹,如果柳安对自己做了那种事,多多少少都会留下痕迹吧。 而影响自己判断的,恰恰就是自己起床时的打扮。 “在我昏迷的时候,你们谁给我换了衣服?” 黄若兰忽然问道。 正在奋笔疾书的柳安身体一震,陡然加快了速度。 “是小叶她换的。”老孙头说。 “叫她过来。” 前来看戏的小叶就站在门外,老孙头一唤就走了进来,对着黄若兰欠身施礼:“奴婢见过黄姑娘....” “什么黄姑娘!要叫夫人!”老孙头眼睛一瞪。 小叶立刻改口:“是,见过夫人。” 没有在称呼的问题上纠结,黄若兰眯着眼问道:“我问你,你给我换的是什么衣服?” “是一件薄纱,因为天气太热,我怕黄....夫人会出汗,就特地给夫人换了比较清凉的衣物....” “在我昏迷的这段期间,是谁在照顾我?” “回夫人,是奴婢。” “有其他人进过我房间吗?” 小叶大惊:“断然没有,夫人的身体怎能叫其他男子看了去,小叶敢用性命作保,这两日除了奴婢外,绝对没有一人进过夫人的房间。” “这样啊....”黄若兰似笑非笑的看着健笔如飞的柳安,说道:“柳先生?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第六百九十七章 悔之晚矣 “老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柳安一本正经的看着黄若兰,将手底下写好的契约推了过去:“来,请签字。” 黄若兰没有动,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婚约不急着签,还烦请柳先生先解释解释刚才的事情。” “解,解释什么....老夫没什么好解释的...”柳安目光躲闪,不敢直视黄若兰的眼睛。 砰! 黄若兰一巴掌将桌子拍的左右摇晃,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老淫贼想过占我便宜?!” “哎哎哎!黄姑娘此言差矣,明明是你非要嫁给老夫,怎么成了老夫占你便宜?” 柳安这就不乐意了,一开始他可是拒绝的,还耐心的想跟黄若兰解开其中的误会,结果黄若兰不仅不领情,还非让自己负责,那好吧,自己既然拗不过她,那就负责呗,反正自己横竖不亏。 结果现在可好,这黄若兰话锋一转就开始质问自己的目的,是不是想老牛吃嫩草占她便宜。 苍天啊,大地啊,这世上还有没有道理可以讲了啊! 柳安是彻底服了,都说女人善变,她们不讲道理,事实果然如此,不管你怎么做,她们总有办法告诉你,你这么做是不对的,你如果反驳,只有两种结果:输了,受到她的鄙夷加冷嘲热讽,狠狠地打击你的自信心,赢了:挨揍。 “胡扯!我何时说过要嫁给你了?你好好回想一下,我说过一句要嫁给你的话吗?从头到尾,本姑娘都是想搞清楚状况的。”黄若兰哼了一声:“倒是你这老淫贼,不仅不跟我说明白,还一个劲儿的诱导我往错误的方向,还好本姑娘明察秋毫,即使发现了你的破绽,否则就要酿下大错了!” 柳安憋得老脸通红,被黄若兰这一顿奚落,他颜面尽失,他也很无奈啊,他能怎么做? “你!这是强词夺理!像你这种不辨黑白不问是非的泼辣女子,就算白送上门来,老夫也....得考虑考虑!” 黄若兰又恢复了之前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剔着指甲说道:“我看你这登徒子还是想想怎么解开外面的误会吧,那洪峰不是已经将消息传出去了吗?” 柳安一愣,旋即脸色大变,他这才想起刚刚老孙头说的事情,如果木已成舟,那么宣扬出去也无所谓了,但如果事情黄了,这外面再掀起自己即将娶妻的谣言...... 柳安不敢继续往下想了,他一跃而起直冲出房外,连过几个院子找到洪峰,发现他正哼着小曲儿朝自己走来。 “哟,柳先生,看您红光满面,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我他妈这是累的!”柳安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把抓起洪峰的领子吼道:“老夫要娶妻的消息是假的!假的!不能往外面传!” 洪峰张了张嘴,显得有些惊讶:“可....我已经叫人通知出去了....” 洪峰向来是个行动派,能动手的事绝不多比比,也从来没有拖拖拉拉过,因为这次的消息是老孙头说的,而柳安也确实将黄若兰带回了家中,对方又是个大美人,就算柳先生喜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他就信了。 况且不都要写婚书了吗!这怎的又要出尔反尔? “此事说来话长,你都告诉了谁?赶紧去将传消息的人都追回来!” 洪峰挠挠头:“我叫人通知了杨兄他们.....还有大小姐二少爷....” “二少爷?!”柳安顿时怪叫起来:“他不是个大嘴巴吗?!你怎么敢通知他?!” 二少爷杨文才在杭州府可是远近闻名的小灵通,这个绰号的由来,跟他八卦的性子不可分割,只要是他知道的事情,第二天保管给你传的沸沸扬扬,嘴上说着给你保密,转头就把你卖了。 这个消息一旦传给了他,柳安甚至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陛下给自己送来贺礼,甚至都准备好喊师娘了,说不定知道自己师娘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姑娘,一时开心再昭告天下,到时候自己咋整?君无戏言,就是变戏法也得给他变一个出来啊! 柳安被洪峰这通操作秀的头皮发麻,跳着脚叫道:“还愣着干嘛!赶紧追回来啊!” “啊?哦哦!” 洪峰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宅子,半个时辰后低着头回来了。 “柳先生....晚了一步...我眼睁睁看着那传信的进了王恭厂,然后....” 柳安紧张地看着他:“然后?” “然后二少爷他就兴高采烈地冲了出来,逮着人就说柳先生要娶妻啦,柳先生要娶妻啦,一路朝着皇宫冲过去了.....” “我他妈,你直接给他打晕了不好吗?!” “没...没追上啊....”洪峰欲哭无泪道:“他专挑人多的地方走,因为他奇怪的举动,引来了不少人旁观,结果把路给堵了,我...我挤不进去....” “完了。”柳安跌坐到地上,怔怔失神。 他可以预见到不远的将来,二少爷会将这件事情传遍整个京城。 这事二少爷他完全干的出来。 “不行,我得挽回一点事态.....”柳安从地上爬起来,神神叨叨的念着,回到了黄若兰所在的偏院。 此时黄若兰正在舒展筋骨,她的身边江姝婧也醒了过来,两人舞练的,也是同一套剑法,动作整齐划一,看起来颇具美感。 见柳安走来,黄若兰收剑扭头:“你来干嘛。” “嘿嘿,黄小姐别生气嘛,刚才都是老夫不对,老夫特地来给黄小姐陪罪的.....” 柳安笑盈盈的说道。 “赔罪?陪罪你站在院口干嘛?怕我吃了你啊?”黄若兰眉梢一挑,望着站在远处不敢靠近的柳安。 “唉哟,那怎么会呢,黄小姐侠肝义胆乃女中豪杰,怎么会做出吃人这种事情,老夫是怕,过会儿黄小姐要一剑砍了老夫.....” 知道了事情原委的江姝婧笑了笑,说道:“你们俩个就别斗气了,有什么误会是不能好好坐下来谈的呢?柳先生你也是的,这种误会,你说清楚就好了嘛,干嘛非要惯着若兰?” 第六百九十八章 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误会啊.....”柳安搓了搓手,苦笑道:“这个,事情刚刚出了点意外,所以老夫特地过来想拜托黄小姐一件事情。” “什么事?” 黄若兰疑惑的看着他,在她的印象中,柳安说话可不会这么彬彬有礼。 “事情是这样的....” 柳安巴拉巴拉的将事情重复了一遍,其中曲折让黄若兰和江姝婧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柳安说道:“所以,老夫希望黄小姐能跟老夫继续签订婚约......哎哎哎!说好不动手的啊!” “那是我师姐说的,我没说!” 黄若兰提剑冲了上来,还好柳安神机妙算,站在院口,一看事情不妙掉头就跑。 江姝婧看着你来我往的二人,不禁扶额叹气。 ...... “黄小姐您喝茶,这茶可是老夫珍藏的好茶,从佛郎机人那儿花重金买的....” 柳安殷勤地给一脸冷漠的黄若兰斟满茶水,笑嘻嘻的说道。 “嗯,放那儿吧。” 黄若兰淡淡的说道。 “不知黄小姐考虑的怎么样了?咱们之间不需要真的结婚,只要签订个婚书糊弄糊弄陛下他们就好了。” “糊弄糊弄?这不是欺君之罪吗?”江姝婧怔道。 “这怎么能算欺君呢!”柳安忍不住道:“婚书是真的啊,等到风头过去,再解除契约就好了,到时候天高海阔,任黄小姐翻腾自在。” 黄若兰目光一冷,“在你眼中,我跟那些风尘女子没有任何不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对不对?” 柳安猛打了个哆嗦,讪笑道:“黄姑娘这是什么话,是老夫觉得配不上您才对啊!哪里敢玷污了您的清白。” “我们女子最重贞洁,签订了婚约还被对方休妻,以后还能嫁的出去吗?!你这登徒子,心思竟如此坏!坏了女子的名声,还要一走了之,像你这种条件,我绝对不会答应!” “得,黄姑奶奶,你说,怎么着你才能跟我签这个婚约?” “哼哼....怎么着也得....不对!谁说要嫁给你了!”黄若兰脸色一变:“谁爱嫁谁嫁,反正我不嫁!” 柳安忍不住了,顿时拍桌大怒:“姓黄的,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威胁我?!”黄若兰腾然起身,丝毫不畏惧的跟柳安对视。 柳安立马软了下来,悻悻的说道:“没,没啊....我这不是怕黄姑娘你一时想不开嘛.....” “这就不劳柳太师费心了,婚约我是不会签的,柳太师请回吧。” 柳安垂头丧气的起身,刚走了没两步忽然叫道:“不对啊,这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 “哼!好,我走!” 黄若兰没来由的生气了,起身便走,男人的第六感告诉柳安,这时候如果不做些什么,那就真黄了。 “别别别,老夫是跟你开玩笑的,黄姑娘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毕竟咱们马上就要签订婚约了。” “这还差不多....”黄若兰得意地抬头,转而啐了一口:“呸!谁答应跟你签订婚约了?” 见怎么也套不出对方的话,柳安无奈地看向江姝婧,希望她能帮助自己。 如果换了别人,江姝婧是肯定不会插手这种事情的,不过既然对方是柳安的话..... “师妹,你来。” 江姝婧对着黄若兰招了招手,黄若兰不疑有他,走到跟前问道:“怎么了师姐?” “还记得师姐之前跟你说的话吗?”江姝婧微笑道:“你留在京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反正不是为了这登徒子。”黄若兰说道。 “看到你们,我好像看到了师父和师母当年的样子。”江姝婧含笑点头:“他们两个可是欢喜冤家,结婚前每天都吵架,却又离不开彼此,师妹,你好好想想,促使你留在京师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 黄若兰想了想,脸色逐渐涨红,疯狂地摇着头:“不不不,不可能!我怎么会喜欢那老淫贼,再说,他,他都一把年纪了....” “那就更不能等了啊,等到最后,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黄若兰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那坐在桌旁自顾自喝茶的柳安。 ........ “什么?此话当真?” 朱由校震惊地看着二少爷杨文才。 “陛下,千真万确啊!臣哪敢有半句虚言!柳先生他,绝对是要成婚了啊!” 二少爷杨文才说的唾沫横飞,眼中都亮起精光。 “对方是谁家的姑娘?” 朱由校迫不及待的问道。 “那还能有谁,肯定是我姐啊!”杨文才十分得意的说道:“除了我姐,还有谁配得上柳先生?当初我姐可是救了柳先生一命的,如果柳先生不喜欢我姐,干嘛还一直呆在杨家呢?要我看,柳先生怕是早就盯上我姐的美色了!” “原来是杨姑娘.....怪不得怪不得....”朱由校一下子信了九分,杨明曦他还是偶尔能见到的,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跟皇后的关系也十分亲密,和柳先生走的很近,而且岁数不小了,未曾婚嫁,与柳先生确实挺般配的。 杨文才笑嘻嘻道:“臣听说,柳先生正在家里拟婚书呢,想必是打算给陛下一个惊喜,臣可是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进宫来了。” “不错,此事你有功,可柳先生之前还跟朕说,他不会再娶妻了呢。” 二少爷杨文才大笑道:“这话陛下也能信吗,那都是场面话了,做不得真,柳先生一把年纪了,难道陛下还要让他说出续弦这种话来嘛!” “说的也是,当初是朕逼问的太紧了,好,既然是先生大婚,那朕怎么说也要表示表示。” 这时,杨文才唯恐天下不乱的说话了:“如果陛下能够赐婚的话,想必就能堵住许多责备柳先生的嘴了。” 朱由校深以为然地点头:“此话有理,只要朕下旨赐婚,就算是那些勋贵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来人!取笔墨来!” 明历二五六五日,兹之吉日,赐喜臣下。 杭州杨家代有名姝,咏絮比谢家之女。太师柳安才富五车,学识堪称京兆之才。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朕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第六百九十九章 我他妈心态崩了啊 朱由校这边已经在下旨赐婚了,可柳安还被蒙在鼓里,跟黄若兰你来我往,非要敲定婚约的事情。 柳安可不想被人当成狼孩儿,人的信任都是有次数的,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他人,终有一天不会有人再相信你。 当然了,最关键的原因就是柳安觉得他不亏啊,之前是无权无势不敢娶,现在不一样了,有了新军给他撑腰,这朝堂之上都可以横着走,谁还敢戳他脊梁骨? 柳安自问不是圣人,他行善事,也有自己的欲望,只不过他的欲望并不跟前者冲突。 但最让他头疼的地方在于,黄若兰就是不答应,就算江姝婧跟她谈过之后她显得有耐心起来,不过嘴上一直都不肯松口,这可把柳安急坏了。 时间渐渐过去,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大老爷杨钧忽然气喘如牛的跑来了,看他的样子,他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靠两条腿飞奔而来。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何故如此慌张?” 柳安不解地看着他,现在有什么事情需要杨钧如此急切?反正富通胭脂铺都没有生意许久了,还差这一天吗。 哪知道,杨钧上来就薅起柳安的衣领,气急败坏地咆哮道:“你想娶我的宝贝明曦?!” “啥?!”柳安傻眼了:“我我我,我啥时候说要娶大小姐了啊!” “现在外边都在传这件事情!百姓们口口相传,陛下都亲自赐婚了啊!你还说没有!” 杨钧疯狂摇晃着柳安,怒火冲天,他倒不是觉得柳安配不上他家女儿,而是大家都这么熟了,就算是联姻也在情理之中,杨钧看杨明曦平日里也不讨厌柳安,但你好歹说一声吧! 他妈的哪有已成定局之后才通知自己老爹的? 这横竖都不符合礼节啊。 更关键的问题是,陛下亲自下旨赐婚,我他妈这是有多少人都知道了?合着自己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可是杨明曦的亲爹啊! 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知道这个消息后,杨钧毫不犹豫地扔下手中事情赶来了柳安的宅子,他非得问个明白,柳安到底再想些什么。 “老,老爷你先冷静点....我快喘不上气来了....” 柳安脖子被衣服勒住,脸色逐渐的涨红,黄若兰见状急忙上前拉架,好不容易才将二人分开了。 杨钧红着眼,如同发狂的公牛般盯着柳安,在柳安的印象里,这还是杨钧第一次如此失态,可能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任谁听到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宝贝女儿忽然就成了别人家的都会心里不自在,之所以要三书六礼,这些礼节的出现,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要给这些女儿的父母一些缓冲的时间,如果按照一系列流程走下来,算上订婚最长可以十几年,就算是下了聘礼也至少要一个月,这段时间不仅给了女方斡旋的余地,也给了男方准备的时间。 周礼虽然繁复,但其中蕴含的深意,可是汉人几千年流传下来的瑰宝。 人无礼而不立,真正的盛世就是奠基在一个礼字上。 柳安喝了口茶,黄若兰给他拍了拍背后终于喘过气来了。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气呼呼的杨钧,问道:“老爷你刚才说啥?大小姐要结婚了?” “还装傻充楞!” 杨钧一拍桌子怒道:“要娶明曦的不就是你吗?!” 柳安和黄若兰对视一眼,都看出两人眼中的疑问,“老爷,您这是在说什么,我正在跟黄姑娘商量婚约的事情啊.....” “混账!!!”杨钧勃然大怒:“你还想一门双喜两开花?!娶明曦一个还不够吗?!” 柳安:“.....” 柳安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找个算命的算一算,自己命中只有一次的桃花劫是不是来了,自从救下了杨爱,自己就跟女子扯不开关系了,整个京师都为了女子而转,自己更是一夜之间多了俩媳妇。 换了其他人,应该是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但柳安高兴之余还有些后怕,盛极必衰,亘古不变的真理,自己现在在朝堂之上已是权势滔天,如果还连娶两位妻子,那就是朝上朝下皆美满,隐有盛极之象,可这种情况不会持久,昔日董卓入京,挟天子以令诸侯,盛极一时,不出半年,各路诸侯联合讨贼,董卓自此走上了下坡路。 再看大唐巅峰时期,万邦臣服,唐玄宗得杨玉环,改年号为天宝,整日饮酒作乐,荒淫无度,导致唐朝国力一降再降,天宝九年,安禄山史思明以讨伐宰相杨国忠为名,发兵十五万,号称二十万大军,从范阳直逼长安,揭开了安史之乱的序幕。 自安史之乱后,大唐就坠入了低谷,一蹶不振。 历史上由盛转衰的例子数不胜数,但归咎其根本原因,无非两种,一是德不配位,董卓虽觊觎神器,然其终究只是一届臣子,名不正言不顺,想要强行上位,自然于他人所不容。 二者是继位者刚愎自用,忘乎所以,以为天老大我老二,只要动动嘴皮子就没人敢忤逆自己,然后开始荒废朝政,寻欢作乐,致使国力衰弱,给了居心叵测之徒可乘之机。 柳安自视现在自己的处境,发现几乎已至巅峰,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要说后面没有人搞事情他是断然不信的。 虽然柳安大权在握,可他行事低调,态度恭谦,不咄咄逼人,凡事也以朱由校的想法为重,一直都是小心谨慎,可眼下这桩事立刻将他推上了风口,是谁打算对自己不利? “老爷,不知为何陛下会突然下旨赐婚?” “你问这个干嘛?”杨钧眼皮子抬了抬,但还是老实的告诉了柳安,“是文才,他跑到宫里去跟陛下说,柳先生你要跟明曦成婚了,然后还谏言陛下赐婚给你,陛下自然是不会拒绝这件事情了。” 柳安张大了嘴,完全懵逼了,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的话,恐怕只有一句话了。 我他妈心态崩了啊! 第七百章 内鬼啊 内鬼! 赤裸裸的内鬼! 痛心疾首,痛心疾首啊! 柳安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完全没想到,这他妈自己身旁竟然有内鬼! 柳安就觉得不对劲,自己这一把年纪了,就算是看自己不顺眼想对付自己的也不会找赐婚这么拙劣的理由啊! 朱由校也不会答应! 可偏偏说话的这个人是跟自己十分亲近的人,还是杨明曦的弟弟,妥妥的柳党,陛下怎么会怀疑他说的话呢? 柳安顿时怒了,气冲冲地起身向着门外走去,黄若兰急忙拉住他,有些担忧的问道:“你....你不是要跟我签婚约吗?” “这还签个.....”柳安有些不耐烦了,刚想甩开黄若兰,忽然看到了她的表情,剩下的话就堵在了嗓子里,说不出来了。 黄若兰那副表情,不仅是担忧,还有些害怕,就像害怕有些事情发生一样,脸色还有些苍白。 柳安不傻,他揉了揉眉心,对江姝婧说道:“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二少爷这个狗东西,竟然给老夫玩釜底抽薪,老夫要找他去算账!” 江姝婧一下子明白了柳安的话外音,拉开黄若兰笑道:“柳先生有事就尽管去做吧。” 柳安拉上杨钧,骂骂咧咧地就出了房间,他是真被气的不行,猪队友,这就是猪队友的典范啊! 这就好比战场上人家在前面冲锋陷阵,一以当千,好不容易快打赢了,只要上马追敌就好,大喊一声我的马呢!然后队友给你送了盆马肉汤。 柳安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就算是再怎么镇定的人心态也得立马崩了啊! 杨文才从宫里出来后就拉上军器局的同僚们去酒馆喝酒了,理由是要庆祝他的大龄姐姐终于嫁了出去。 柳安和杨钧赶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喝完一轮了,而在路上,柳安也已经跟杨钧说明了事情真相。 杨钧听得一愣一愣的,要不是柳安没必要撒谎,他是真不信。 这也太玄幻了吧,但凡这里面任何一个环节一个人不按照计划来,事情都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然而事实就摆在自己眼前,杨钧沉吟片刻后就找到了罪魁祸首。 柳安和杨钧带着洪峰几名护卫怒气冲冲的进了酒馆,酒馆里的小厮掌柜一看这凶神恶煞的几人,拦都不敢拦。 砰! 房门被人粗暴的推开,正在推杯换盏的二少爷杨文才望着来人一愣:“爹?柳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是不是为了表扬我?哎呀,都要是一家人了还客气啥,将来我还得跟柳先生您叫一声姐夫呢!” “哎哎哎,爹你提凳子干嘛,再叫小二拿个来不就是了,何必劳您亲自动手?” 二少爷起身,一边朝着窗户后退一边干笑着说道。 他太熟悉这种套路了,绝对是上门兴师问罪的架势,所以他已经在计划跑路了。 “逆子!!!”杨钧虎躯一震,双臂一挥,足有小几十斤的凳子就冲着杨文才飞来,这要是被砸个结实,非得筋断骨折不可。 好在杨文才挨揍挨的多了,经验丰富,往旁边一个翻滚躲了过去,而凳子则直接砸碎了窗户飞了出去。 “爹!你来真的啊!”杨文才尖叫道。 “那可是你亲姐啊!你哪来的资格替她选夫婿?!混账东西,老子今天非得抽死你不可!给老子滚过来!!!” 杨文才咽了口唾沫,惊惧道:“柳先生,您帮我说句话啊,我说的话绝不是无的放矢啊!不是您说要娶妻的吗?” 柳安冷哼道:“你可问过老夫最开始要娶的是谁?” 杨文才挠了挠头:“除了我姐,还有别人吗?我看柳先生您平时跟我姐眉来眼去的,好像有奸情.....” 杨钧眼中都要喷出火来了:“光天化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就这么诋毁你姐姐的声誉!我今天绝对饶不了你!” 说罢,杨钧就从背后摸出牛皮鞭冲了上来,二少爷杨文才见状怪叫一声,毫不犹豫地从窗户中跳了出去。 下方正好停了一辆装满干草的马车,二少爷也是正好落到了上面,他连忙爬起来,一溜烟地跑远了。 “孽子!有种你就不要回来!!!” 杨钧站在窗边望着杨文才的背影咆哮道。 房中二少爷的同僚中,有一人正是英国公按插在杨文才身边的眼线,他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 柳安扫视过房间,余光着重放在了此人身上,根据他得到的消息,此人最为可疑,十有八九就是英国公的人。 “那...我们就告辞了....” 房中的官员站起身对着柳安行礼,柳安也没有为难他们,径直放他们离去。 他们走后,杨钧将牛皮鞭收了起来,对着柳安笑道:“怎么样柳先生,我的演技还不错吧。” “老爷不愧是老爷,演的足可以假乱真,我差点都信了。”柳安对着杨钧竖起大拇指。 “也不知道那逆子受到我们的消息了没有。” 柳安笑道:“应该是收到了,否则二少爷他不会从窗户边上跳下去,虽然不高,但这里可是二楼,跳下去无论如何也会受伤,比起摔伤,我觉得二少爷他更愿意挨顿揍。” “那就好,咱们的计划能顺利进行吗?” 杨军有些担心道。 “英国公从始至终都不能完全信任二少爷,但经历过这次事件之后,说不定就会放下戒备了,只要能从英国公哪里得到跟山西八家来往的人员名单,咱们也就可以动手了。” 想起这个,杨钧也笑了起来:“不过陛下颁下的圣旨可是真的,陛下一直都被蒙在鼓里,柳先生要不就这样跟明曦成婚算了,反正我看明曦也不讨厌柳先生。” 柳安苦笑道:“说实话,这件事我还是等老爷你找上门才知道的,不过二少爷这次算是误打误撞,出其不意之下,说不定真有奇效。” 所谓欲骗人,先骗己,自从得知二少爷搞出这件事情之后,柳安立刻开始思索对策,也真的被他找到了一条不错的办法。 如果进行的顺利,二少爷就算居功至伟。 第七百零一章 器重 “英国公!英国公救我啊!” 二少爷杨文才熟练的翻过墙头,一路小跑着冲到了英国公的书房。 此时的英国公正坐在院子中捧着书卷,惫懒的晒着太阳,听到脚步声后头也不抬的问道:“怎么了文才,何事如此慌张?我的肘子带了没。” “英国公救命啊!” 杨文才一下子扑到英国公面前,声泪俱下道:“我被我爹他们给逐出家门了啊.....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发生什么事了,坐下慢慢说。” 英国公指着旁边的石凳,语气温和,这些日子以来他跟杨文才的关系飞速升温,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在跟杨文才在一起的时间里,他十分放松,不必谨言慎行,几乎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算是当着他的面脱鞋抠脚,杨文才也会笑着说英国公你早说啊,然后也脱下鞋子挠一挠。 这让见惯了道貌岸然之徒的英国公十分感动,他不禁回想起,自从他记事起,仿佛从来没有过跟其他人肆意畅谈的时间。 他是英国公的长子,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要承袭爵位,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表现出大家风度,只能做别人眼中的英国公,而不能做真真正正的自己。 世人只知英国公,无人晓他张维贤。 可当跟杨文才相处了几日过后,英国公惊奇的发现,他的心都变得活跃年轻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比以往多了许多,除了每日公干以外,他最期待的时间就是傍晚,这个时候杨文才会提着食材从墙外翻进来,然后大声跟他打招呼做饭,为了第一时间看到杨文才,他还特地将看书的地方换到了院子里。 杨文才将事情原委跟英国公重复了一遍,英国公听完之后晒然一笑,不得不说,杨文才干的这件事确实挺恶心人的。 就算是他,如果遇上了这种队友,恐怕也要气的一佛升天二佛降世,但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杨文才也只是欣喜心切,并不是有意为之,可惹人生气是免不了的。 “莫要害怕,这几日你爹正在气头上,你不要露面,在我这儿避避风头,等风头过去了,你再回去便是。” “啊?这,这样行吗?” 杨文才有些担忧的说道。 “哈哈,我身为人父,岂能连做父亲的心思如都不知道?”英国公大笑道:“你爹说的都是气话罢了,用不了几天就消气了。” 杨文才这才笑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嗯....你提的菜呢?” 英国公往杨文才身后身旁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他想要吃的肘子。 “啊!”杨文才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我刚才去请客喝酒,打算回来的时候给英国公你带几道好菜的,结果被我爹一搅和,忘了!” “呃.....”英国公的肚子恰好叫了起来,杨文才从地上一跃而起,说道:“我这就去买菜!” “等一下!” 英国公叫住杨文才,起身说道:“今天就不做菜了,咱们出去吃。” “您不是说出去吃有损您英国公的威严吗?”杨文才疑惑道。 “那是一个人的情况!”英国公一瞪眼:“我刚好想起,今天晚上在锦绣阁有一场宴会,来的都是京中世袭的侯爵,你跟我一起去便是。” “这不好吧....我只是个小小的工部郎中,哪有资格参加这种大人物的宴会呢....” 杨文才有些犹豫。 “什么大人物,你口中所谓的大人物,有些时候可不想做大人物啊....” 英国公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你穿着官服,在这种私下宴会上难免有些失礼,正好你我身形相仿,你去我衣柜中挑一件喜欢的袍子换上,然后随我一起去参加宴会。” “这怎么行,英国公的袍子,那都是按照国公爵位定制而成,我何德何能,敢擅自穿您的衣服?” 说完,杨文才又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忽然笑了起来:“再说了,您明明比我胖,穿您的袍子,那不是不合身嘛。” 英国公瞪眼道:“臭小子,老子是这两年发福了!我年轻的时候,那可是风流倜傥,名冠京师呢!就连万历先帝见了我,也会赞不绝口,说此子有大富贵之象呢,你去最左边的衣柜拿我年轻时候的袍子穿,保证合身!” “得嘞,您说啥是啥,我听着就行,那我去挑袍子了,您等我会儿啊!” 说罢,杨文才就一溜烟的跑进了英国公的卧房,英国公看着他的背影又是感概又是生气。 说到底,杨文才只是一个工部郎中,官职低微,甚至不入流,可说话却跟大老爷似的,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道客气,跟自己这个堂堂国公也敢开玩笑,在自己面前还好,自己不介意,可如果是到了那个宴会上呢? 英国公是真怕杨文才进去就给自己捅娄子,那宴会上又不止他一个国公,也都各有派系,自己本不想参加,可偏偏这小子没带东西来,自己也不想饿肚子,只好勉为其难地去蹭个饭了。 不出一刻钟的时间,杨文才就换了一身蓝红相间的长袍出来了,英国公看见那件袍子,心情更是唏嘘,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不过当年的他,神情可没有杨文才这般轻浮。 “英国公您看怎么样?有没有点浊世公子哥的意思?”杨文才臭屁地转了两圈,显然对自己这身打扮很满意。 “唔....还差点。” 英国公走上前来,从自己的头上摘下一枚簪子插到杨文才的发冠上,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有点气派,这身衣服和簪子就送给你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嘿嘿嘿...” 杨文才笑嘻嘻的应了下来,他哪里知道英国公给他的簪子价值几何,只知道这根白玉簪子看起来很名贵罢了。 偏偏杨家是个不缺钱的主,再怎么贵重的古董他都见过,奈何就是不感冒。 况且只是一跟簪子而已,收下就收下了。 第七百零二章 人生如逆旅,世事如棋局 杨文才去拦了一辆马车停在巷口,英国公和他悉悉索索的偷摸爬了上去,朝着锦绣阁前进。 在路上,杨文才问道:“对了,我听说英国公您不是还有个儿子吗?怎么没有看到过?” 一说起张之极,英国公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那个逆子!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就扔下他亲爹不管,跑去跟人家游湖玩乐,让他爹一个人在京中受苦受难,等他回来,我饶不了他!” 果然天底下的父亲都是一个尿性,对别人家的孩子赞不绝口,怎么看怎么顺眼,不管人家做出什么事,总能给对方找到理由辩解,可只要事情发生在自己家孩子身上,那就是一顿奚落不屑,说不定还会棍棒相加。 而张之极已经溜出京师快一个月了,他就是典型的心口不一,昨天晚上还信誓旦旦的说着不离不弃,要共患难,然后第二天人就跑了。 这给英国公一顿气啊,如果不是他这个英国公府的大少爷开了先河,府中的老人们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倒戈阵线? 这就是典型的连锁反应,一旦有人开了头,好比河坝决堤,口子就再也堵不上了。 “害,原来是这样,英国公之前不还跟我说当爹的都是隔夜气嘛!我看只要张公子回来,您立马就不气了。” 杨文才安慰道。 英国公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回事,无声地笑了笑,看向杨文才的目光更加满意。 “你小子,虽然看起来混不吝的没点教养,不过这看人看事倒是透彻,就是你这毛躁性子,还得好好改改,否则将来是要惹出大乱子的。” “谨遵英国公教诲。”杨文才装模作样的行了一礼,根本没听进去,开玩笑,这些话他听的耳朵都生茧子了,如果有用,那第一遍他就听了,那还会放到现在? 有些事,没用就是没用,有些人,说了他也不会改,只有真正吃过亏之后他才能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 果然,见他这副神态,英国公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呀,最近就跟在我身边吧,让我好好教教你,什么才是上位者应有的气度。” 咕噜噜..... 杨文才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英国公老脸一红,连忙咳嗽两声:“这个....不管地位如何,人都是要吃饭的,人有三急听说过没?这食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杨文才:“?” “人有三急说的不是屎尿屁吗?啥时候包括吃饭了?” 英国公脸色一僵,狠狠地瞪了杨文才一眼,说道:“那我就教你第一课,当对方说错话的时候,你要根据情况来判断,该不该纠正对方,如果对方官阶地位都高于你,你就要含笑附和,而当对方地位低于你的时候,你需要大声呵斥展现出自己的威严,这样才能让他们更加的畏惧你。” “那什么时候可以直接提出来呢?”杨文才问。 “朋友之间,关系亲近的情况下,可以直接提出来,不过那也是要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 杨文才看了看车厢,笑道:“那我刚才也没做错啊,我反正觉得英国公是不会生我气的。” “哈哈,你小子倒是会举一反三,不错不错,这么说的话,你就将我生气的路子给堵上了,果然聪明,看样子是我小瞧你了。” 英国公欣然点头。 杨文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没想这么多的....” 见杨文才能够坦然说出自己的想法,英国公更加满意,他见过了太多笑面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嘴上说着你我关系坚如金铁,回头就捅你刀子。 帝心难测,可帝心代表的,不正是被谄媚蛊惑之词包围的花花世界吗? 人生如逆旅,世事如棋局。心如一,事不如一。 勾心斗角了这么多年,英国公尚不觉得什么,那是因为他不论何时何地,心都是紧绷的,但当他遇上了杨文才,忽然放松了一瞬之后,他就明白了。 他已经很疲惫了。 在跟杨文才相处的时间里他感到十分轻松,如果换了其他人,他才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 锦绣阁在外城,从英国公府乘坐马车的话约莫需要小半个时辰,等到英国公和杨文才抵达时候,天色都已经彻底昏暗了下来。 英国公一脉可以追溯到建文元年,曾经参与过靖难之役的老臣,张玉。 朱棣继位后称张玉为靖难第一功臣,追封荣国公、河间王。而张玉的长子张辅初封信安伯、新城侯,后代替途中去世的朱能率数万军队平定安南叛乱,遂册封英国公,世袭罔替,在土木堡事变中死于乱军。 英国公一脉的源头可谓战功赫赫,导致英国公一脉就算是在勋贵之中也是地位超然,为整个大明最高世袭的公爵,即便是当初刘瑾专政,英国公一家也是稳稳当当,不敢动英国公府分毫。 现在轮到了魏忠贤,魏忠贤表示出的态度和刘瑾一模一样,绝对不去招惹英国公。 就连皇帝都得对英国公一脉客客气气,以叔侄相称。 可以说,英国公就是京师所有勋贵的领头人物,是一众侯爵的代表和脸面,即便侯爵中也有派系之分,但那只是对内的竞争,对外方面,所有人还是团结一致的。 所以当英国公张维贤到来的时候,许多人都在门口迎候。 “几日不见,英国公别来无恙啊....” “哎呀,英国公的气色比起几日前更加红润,看来是遇上了好事请啊!” “英国公快请上座,我等也好传菜了。” 这些勋贵们说的都是些场面话,单英国公一人就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甚至他都能猜到对方下一句会说什么。 “文才你就坐我旁边。” 英国公的话忽然惊醒了众人,他们方才只顾着跟英国公交谈,完全忽视了他身边的年轻人。 现在一看,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此子的长相称得上俊秀,可配上英国公早年穿过的那身蓝红色长袍,顿时气宇轩昂威武不凡,再看他头上的簪子,莫不是英国公之前头上戴的那根? 龟龟,此子是什么人,竟能得英国公如此器重,莫非是英国公的私生子?! 第七百零三章 尼德兰帝国的使者 最当众人震惊还不是杨文才身上穿得服饰,而是他对英国公的态度,英国公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坐了下去,平淡中带着些嚣张,让人不敢小视。 有眼尖的一下子就把他人了出来,知道他是柳家食肆的人,柳安都对跟他叫一声二少爷,陛下器重他,现在就连英国公都如此态度,莫非此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想到这里,众人开始对着他大进谗言,二少爷杨文才反而有些兴致缺缺,他一直想找出京中跟山西八家来往的勋贵。 而那些勋贵此刻一定就在这宴会上,这次宴会的规模不小,足有数十人来参加,看样子京中的勋贵全部都到场了。 除了奔波在外的成国公朱纯臣。 像定国公徐希、黔国公沐昌祚这两位老牌国公尽皆到场,经过了上百年的传承,整个大明声名赫赫的国公就只剩下定、魏、黔、成、英五位了,其中魏国公徐弘基远在南京,不得入京,京中就只有四位国公,成国公不在,今日的宴会上有三位国公出席,已经是无比庞大了。 至于像下面的侯爵之类的,数量虽然不少,但也不多,只有一二十位而已。 可今天来参加宴会的人足有大几十号,众人围桌而坐,诺大的三楼整个被包了圆。 许多杨文才不认识的面孔走来走去,他们大多都身着华贵的服饰,甚至还有不少外国人。 “英国公,怎么今天聚会上有这么多人?” 英国公张维贤随手打发了一人,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你不知道也正常,今天这个宴会,名义上是勋贵们私下办的交流宴会,实际上则是一年一度的暗中交易大会,你看到他们脚下穿的靴子,凡脚后跟带玉的,一律为贵族,单纯的黑靴为商人,以这种方式来区分大家的身份。” 二少爷杨文才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他们在交易什么东西?” 英国公瞥了杨文才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嘿嘿,就是好奇嘛,我以前从来没参加过像这样的宴会,我爹去参加从来不带我,说什么带着我会坏事,我头一次来,当然是有些好奇的地方了....” 英国公有些诧异了,他知道杨文才出身自杭州府杨家,也算得上是个官宦之后了,家里有钱有权,当地豪绅肯定是紧着巴结他们,但没想到身为杨家二少爷的杨文才连宴会都没法出席。 想想自己,小时候四五岁就被父亲带着去参加宴会了,那时候自己哪懂这些,只知道宴会很吵很烦,很想回家罢了。 想到这里,英国公叹了口气,说道:“告诉你也无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都这么多年了,想查肯定能查的出来,在这里大家交易的都是些名贵物品,大家以代号相称,譬如说黑蛋是炮弹,一大锭代表的是十两银子,莴苣是说大炮,木兰片是铁刀等等,我还听说最近加了些新奇东西,水泥是黑泥巴,红砖是沙皮,绿僵则被称为神油,反正就是在这里,你能买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二少爷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水泥红砖绿僵菌这些东西,可都是柳先生发明出来造福大明的,属于朝廷管控的东西,不可轻易售卖,任何一个从富通基建里买水泥红砖的人都要进行备案,绿僵菌更是因为稀有而不售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二少爷出神的功夫,有人走过来在英国公耳旁说了几句话,英国公张维贤起身,对杨文才说道:“你跟我一起来吧。” 杨文才很听话地跟着英国公张维贤来到了一处偏房中,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只有几个长着大胡子的红发蓝眼睛的老外。 “哦!亲爱的英国公殿下,我们是来自尼德兰帝国的使者,我叫拜仁,这几位是我的副手,阿兰、杰克和汤姆,我们特地专程前来拜访大明帝国的英国公殿下,要跟英国公谈一桩大生意!” 尼德兰帝国就是今天的荷兰比利时卢森堡以及法国北部部分地方,只不过因为荷兰是尼德兰共和国中最大、最富裕且最有权利的省份,后来也被称作荷兰。 这个时期的荷兰已经经历了第一次资本主义革命,完成了独立,北部地区脱离了西班牙的统治,开始了大航海时代。 这个时期已经有不少外国人来到了大明的土地上,英国公见怪不怪了,他看了一眼为首的拜仁,说道:“在大明,我英国公还不够资格被称为殿下,请阁下改口。” “原来如此,是在下冒失了,英国公阁下。” 拜仁说了一嘴流利的汉话,虽然他的汉话中夹杂着不少奇怪的音节,但也不难听懂。 “我们这次来,是为了跟英国公阁下您,共同商量一件大富贵,如果此事成功,我们尼德兰帝国,将会给予阁下一整船的白银作为答谢。” 拜仁笑眯眯的说道,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英国公张维贤挑了挑眉,一整船白银什么概念他还是清楚的,这拜仁说的不可能是大明所使用近海大福船,而是真真正正能够进行远洋航行的战舰,上面载满白银的话,少说也有个上千万两银子。 这手笔不可谓不大,但对方既然坐下来跟他谈生意,那就是商人,什么商人会从一开始就开出如此丰厚的条件? 答案很简单,就是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办到,而且对他们很重要。 “不知拜仁阁下说的事情,是指的什么?” “很简单,我们的国王听说大明出现了一种威力很大的火药,好奇之下想要亲眼见证一番,所以在下,也就是鄙人,将代表尼德兰帝国向大明皇帝递上友好合约,请大明皇帝慷慨的与我们交换一些火药,我们尼德兰帝国将会给出一个让你们满意的价格。” “帮你们说两句好话很简单,但恐怕你们要我做的事情,不止这些吧。” 拜仁笑了笑:“这是当然。” 第七百零四章 黄金叶 “英国公阁下除了要帮我们在大明皇帝面前美言几句之外,还要帮助我们取得新式火药,不管我们跟大明皇帝的洽淡结果如何,我们都一定要拿到新式火药,这一点对名誉大明的英国公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说着,拜仁从腰上解下一根长管状的东西,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打开,拿出里面暗黄色的细丝放入长管的一头点燃,然后吧嗒吧嗒开始抽了起来。 烟雾升腾缭绕,那呛鼻的味道很快就传到了英国公和杨文才的鼻中,他们直闻了一下就捂住了嘴。 “迷药?” “nonono,这可不是什么迷药我亲爱的英国公阁下,我怎么会对英国公阁下用迷药这种低俗的东西呢,这个东西可是宝贝,是堪比黄金的东西!有了它,我们才能在船上航行的更久而不寂寞,有了它,我们的人生才有希望啊!” 拜仁一脸迷醉,吧嗒吧嗒抽个不停,英国公张维贤也只是随口一说,真要是迷药,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他们不也得中招吗? “那你点燃的这是什么。” 张维贤不解的问道。 “黄金叶!烟草!是我们的一位先驱者从遥远的天边带回来的宝贝!它的价值不可估量!” 拜仁手舞足蹈的说道。 “不可估量?它有什么奇效?” 扪心自问,英国公属实觉得这东西很难闻。 但良药苦口利于病啊,说不定这烟草有能够治疗伤病的作用呢。 “这个烟草,抽了可以提神,最关键的是,让人有一种飘乎乎地感觉,用你们大明人的话来说,就是成仙了!” 英国公冷笑道:“呵,我给你一刀你也能成仙信不信?这种骗人的鬼话拜仁阁下还是收一收好了。” “我怎么会欺骗英国公呢!不信的话,英国公自己尝试一下就好了!” 拜仁将烟杆递了过来,对着英国公张维贤露出勉励的笑容:“就这样拿着,大大的吸一口。” 英国公将信将疑的接过烟杆,刚想递到嘴中,杨文才就拦住了他,一脸凝重的说道:“英国公,烟草这东西,我听柳先生提起过,他说这东西里面蕴含着魔鬼,是地狱之物,不可触碰,触碰的人会被魔鬼缠绕,一步步拖进深渊,他老人家还说,如果发现了烟草,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英国公一愣,然后就放下了烟杆,比起这红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他更愿意相信柳安说的话,因为他隐隐也觉得这烟草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英国公没抽,拜仁隐隐有些失望:“英国公还是不相信我们,我拜仁所说的话,绝对没有一句谎话,这是我们做生意的诚信,有诚信,英国公才会继续跟我们合作不是吗?” “继续?连第一次都没有,哪来的继续?拜仁阁下,你的中国话,还需要好好练练。” 说罢,英国公就要起身,拜仁急忙拦住他:“英国公阁下且慢!阁下不同意我们的条件,莫非是因为我们给的报酬不够丰厚?除了我们允诺的一整船白银外,我们还可以再加一船黄金叶!有了这船黄金叶,英国公就可以成为大明最富有的人!” “最富有的人?”张维贤冷冷地看着拜仁,看得他背后直发毛。 “英国公爵位承袭数百年,得先帝厚恩,世袭罔替,我张维贤不肖,虽没有能力光宗耀祖,却也不会鼠目寸光不辨忠奸,为了区区蝇头小利而毁我大明根基也!” “拜仁阁下好自为之,我希望明日起就不会在京师听到几位的消息,如果几位执迷不悟,就休怪我张维贤不念你我两国友谊了。” “告辞!” 张维贤拂袖离去,留下脸色铁青的拜仁几人,他们可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原以为在这种厚利之下,应该没有人能扛住此等诱惑才对,尤其是这最近风声很不好的英国公,没想到对方竟还是个有骨气有眼光的主,一下子就断了自己等人的进路。 “拜仁将军,咱们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离去吗?”杰克问道。 “离开?不!只要得到了这新式火药,回去献给国王殿下,我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到时候少说也能封个公爵!怎能轻易放弃?” 拜仁阴沉着脸,正好看到了桌上的烟杆,眼中忽有精光闪过,一个诡计就在心底诞生。 ....... “英国公,刚才那拜仁显然是没安好心啊,竟然想要用钱来骗取大明的新式火药。” 杨文才在后方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 英国公张维贤回头看了杨文才一眼,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就你这点道行,还想套老子的话?” “我...我哪有....” “算了,此事告诉你也无妨,早在新式火药研发之初,陛下就找我们密谈了一番,叮嘱我们万不可将新式火药交给他人,那天见识过新式火药的威力之后,我们自然是明白了陛下的良苦用心,这种东西,是魔鬼的赠礼,一旦落入他国之手,反过来对付我们怎么办?老子一不缺钱二不却权的,干嘛想不开要自毁长城?” “不过那拜仁应该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你回去后跟柳太师说一声,将烟草的事情告诉他,剩下事情就交给他去做好了。” 英国公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一句话我要你帮我传达给柳先生,女子会和男子堂的竞争可以暂时放一段落,不论最后谁胜谁负,都不能做出有损大明利益的事情。” 杨文才对英国公肃然起敬:“是!一定带到。” ...... “什么?!你说烟草在大明的土地上出现了?!” 柳安拍案而起,一把拽过杨文才脖领怒道:“在哪儿?!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咳咳...咳咳...柳先生您别这么激动啊....是几个红头发的外国人带来的,为首的叫什么拜仁,来自尼德兰帝国,现在正逗留在京师,打算图谋新式火药呢。” “新式火药先别管了,这玩意他想偷也偷不走,老夫早就设下了天罗地网,关键是这烟草啊.....” 第七百零五章 我也要去 二少爷杨文才有些纳闷的揉着发红的脖子,说道:“柳先生,您下手能不能轻一点.....这烟草真的像您说的这么神?” “神?”柳安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区区一个神字怎能形容烟草的恐怖?” “你看那里。” 杨文才顺着柳安指的方向望去,发现亨通赌坊外正闹作一团,不用看也知道那是有人付不出赌资还要继续赌,结果被人赶了出来。 “对赌博上瘾之人可不顾家世,不择手段诓骗赌资,但尚有惧怕一类的感情存在。” “可一旦对烟草上了瘾,茶不思饭不想,眼中无父无母,无天无地,吞云吐雾,幻化成仙。别说家人的话了,对烟草上了瘾的人,就算是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无济于事,为了吸一口烟草,他们连命都可以不要。” “这世上最可怕的有两种人,一种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一种没有脑子的愣汉,而烟草最大的作用是会将一个正常人变成没有脑子的亡命之徒,一旦让烟草传入大明,不出数年,律法无存,吸烟者尽成行尸走肉矣!” 杨文才吓了一跳:“这么夸张?” 柳安可没有夸张,如果只是普通的烟草,那还没有什么,真正让他恐惧的是用烟斗吸烟的方式进入大明,早在139年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就将鸦片传入了中国。 三国时名医华佗就使用大麻和鸦片作为麻醉剂,在唐乾封二年,就有鸦片进口的记录,唐代阿拉伯鸦片被称为“阿芙蓉”。 龚自珍的《己亥杂诗》之八十五有所述:“不枉人呼莲幕客,碧纱橱护阿芙蓉。” 在烟斗传入大明之前,鸦片只是用作药途,因为其独特的药性,能够极大的缓解病人的痛苦,所以比较常见,但百姓们并不知道鸦片的恐怖之处。 只要他们将鸦片放入烟斗之中,往日的药材的将立刻变成噬人的魔鬼,非得将你蚕食的连骨渣都不剩为止。 在天启元年,这些自称尼德兰帝国的荷兰人就和葡萄牙人联军,趁明军不备,共同侵占了台湾。 在台湾筑室耕田,久留不去。 而他们口中说的黄金叶,就是他们在台湾种植的,除了烟草之外,他们还在种植罂粟,也就是鸦片。 因为当时大明朝廷连续两次发生变故,再加上国力孱弱,导致没办法出兵平乱,一直收服不了台湾。 现在朝廷财政逐渐恢复了过来,兵部也开始在计划着收服台湾的事情了。 可如果在这个时候让烟草传入大明,柳安之前所做的全部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烟草的危害,远胜山西八家这些蛀虫。 “那些红发洋人现在哪里。”柳安问道。 洪峰召来人询问后说道:“他们离开锦绣阁后就回到了鸿胪寺居住,他们是尼德兰帝国的使者。” “使者?”柳安冷笑一声,说道:“带三百人,随老夫走一趟鸿胪寺!” “是!”洪峰立刻领命离去。 二少爷杨文才愣了一下,惊叫道:“啊!柳先生您带兵去鸿胪寺干嘛!不会是要捉拿他们吧!不可,万万不可啊!他们可是使节,哪有两国建交擅杀使节的道理啊!” “我意已决,你现在进宫去跟陛下将老夫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拿下他们后,老夫自会进宫向陛下请罪!” 柳安知道,这些红发老鬼已经知道了烟草鸦片能在大明获利几何,一旦反应慢了,被他们将烟草的吸食方式传出去,那就迟了! “柳先生,兵将点齐了。” 没有多久,洪峰就赶了回来,柳安点了点头,走出大门,面前林立了足足三百多人,火把高举,士兵们骑在高头大马上全副武装,全都是洪峰的亲兵。 柳安拂袖道:“贼欲祸我大明,我等岂能坐视不管?目标鸿胪寺,罪过皆由老夫一力承担,见到红发老鬼,尽皆拿下!” “喏!” 柳安翻身上马,刚想带人去往鸿胪寺,身后忽然传来叫声:“老淫贼!” 柳安瞥了她一眼,说道:“黄姑娘,你我的事回来再说。” 黄若兰咬了咬牙,从一旁的士兵手中抢过一匹马,说道:“我也一起去。” “你不是要振兴崆峒派吗?此行之后,老夫不一定能护你周全。” “那我也要去!” 黄若兰坚定地看着柳安,柳安皱紧的眉头一松,笑道:“那就走吧,驾!” 二少爷杨文才和大老爷杨钧在后面大眼瞪小眼,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冲击鸿胪寺啊! 鸿胪寺是大明专门用来招待外宾的地方,代表了大明的脸面,没有许可就冲进鸿胪寺拿人,这可是捅了大篓子。 “完了完了....我不该说啊....”二少爷杨文才目送着兵马离去,喃喃的说道。 大老爷杨钧一看他这没骨气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飞起一脚将他踹了个趔趄,骂道:“孽子!看看你干的好事!还不赶紧进宫去跟陛下请命?!” “哦,哦!” 老孙头牵了匹马来,二少爷杨文才连滚带爬地骑上马,朝着皇宫冲去。 马上就是宵禁的时刻了,皇宫里的禁卫也到了换班的时候,正在交接的时候,远处忽然冲过来一匹快骑,隔着大老远杨文才就喊道:“急报!急报!工部郎中杨文才,求见陛下!” 禁卫们对视一眼,打开了宫门,先不说急报,工部郎中杨文才也是老熟人了,朱由校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硬要论关系的话,从柳安那里算,杨文才也能算得上皇亲了。 更何况他的姐姐跟皇后来往密切,又是太师柳安的未婚妻,背景硬的很呐。 这天小夜,朱由校邀请皇后张嫣和杨明曦丫丫朱芳薇一起来到了宫后苑乘凉,虫鸣暖风吹过,正是赏月的好时候。 但朱由校可是带着目的而来,他赐婚柳安的消息还没传到后宫里来,他正打算好好见见自己这位未来的师娘。 “朕久仰杨姑娘大名,一直未曾有所交谈,有失礼之处,还望杨姑娘多多包涵。”朱由校递了个果子。 第七百零六章 我该叫你奶奶吧 杨明曦受宠若惊,连忙推辞道:“民女一届白衣,有何资格让陛下青眼相待,陛下莫要折煞了民女。” “哎!杨姑娘这是什么话!没有功名是吧,这个容易,来人啊,传朕旨意,赐杨姑娘进士及第,同进士出身。” 朱由校笑眯眯的说道:“这下杨姑娘可就是古往今来第一位女进士了....唉哟!嫣儿你掐我干嘛?!” “哼!我是让你收起那点小心思,杨妹妹可不会进宫给你做妃子。”张嫣冷冰冰的说道。 “我他妈.....” 上次听柳安爆了这句粗口后,朱由校就记住了,回去思虑再三,觉得这三个字十分顺口,能完整的表达出心中的愤懑之情,于是就悄悄地背了下来。 只不过一直没逮到运用的时候,眼下被张嫣一掐,这三个字就脱口而出。 “你敢骂我?!”张嫣嘴巴一瘪,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落了下来,“妾身辛辛苦苦为陛下孕育皇子,只是说了陛下一句而已,陛下就大骂臣妾,臣妾,臣妾.....” “我没骂你啊....”朱由校顿时头大如斗,他只是脱口而出罢了,哪里有半点辱骂张嫣的意思? 人家都说怀孕的女人性子如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这句话果然没错。 “好了好了,嫣儿别哭了,你误会朕了!朕可没有半点要娶杨姑娘的意思!”朱由校连忙解释道。 张嫣一听,立刻不哭了,从桌上拿起一块西瓜递给丫丫,说道:“那陛下何故做出这般让人误会的举动?” 朱由校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朕这不是听说杨姑娘就要嫁给先生了嘛,所以才想问一.....” “啥?!” 大小姐杨明曦和正在吃瓜的丫丫顿时瞪大了眼,吃惊的长大了小嘴。 “陛下,您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杨妹妹这些日子一直跟妾身在一起,什么时候说要嫁给柳先生了?” 张嫣有些不悦道:“杨妹妹可是正儿八经的闺中女子,陛下可不能污了人家清名。” “没有?不对啊....明明是杨文才跟朕说的,他还说先生都在家里拟婚书了呢....然后朕一高兴,就下旨赐了个婚.....” “赐婚?!陛下您怎可如此妄作决断?!您好歹召柳先生和杨姑娘进宫当面询问一下也好啊!” “不是...我这....”朱由校也很无辜啊,他哪里知道此事是子虚乌有?说要结婚的可是你的亲弟弟,柳先生嘴里的二少爷,难道他的情报还能出错吗? 朱由校十分不解,但他从杨明曦震惊的目光中看出,这事....好像搞错人了.... “哈,哈哈,这个这个,依朕看,反正杨姑娘都到了适婚的年龄了,不如就干脆嫁给柳先生算了.....实在不行.....朕把圣旨收回来?” 朱由校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皇后张嫣面沉如冰:“堂堂一国之君,说出的话岂能如同儿戏?此事错全在陛下一人,陛下理应想个办法出来!” 朱由校:“.....罪魁祸首应该不是朕吧.....” “不是陛下是谁?难道陛下要将自己的错误归于臣子吗!妾身可不记得陛下是这样的皇帝!” “好好好,是朕的错,嫣儿你别发怒,小心动了胎气.....” 朱由校手忙脚乱的说道。 恰好这时,宫后苑外传来尖锐的叫声。 “不好啦!不好啦!要出大事啦!” 魏忠贤领着杨文才撒丫子狂奔,一路冲进了宫后苑,沉默许久的杨明曦见到杨文才,忽然抓起地上的一整个西瓜,体内爆发出洪荒之力,羞愤地直朝着魏忠贤砸了过去。 魏忠贤刚进宫后苑,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朝自己飞来,顿时吓得他丢了魂儿,下意识地往地下一蹲,西瓜就擦着自己头皮飞了过去。 他是躲过去了,在他后边的杨文才可遭了殃,出其不意之下迎面被西瓜砸了个正着,当场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后空翻,脸朝下翻倒在地,动也不动了。 “咕嘟.....” 朱由校和魏忠贤咽了口唾沫,惊恐地看着忽然爆发的杨明曦,很难想象这么瘦小的身体中竟能发挥出如此大的力气。 二少爷杨文才连个屁都没放,就被太监们抬到了太医院。 皇宫就这点好,原地就医。 “咳咳,魏伴伴,你刚才说什么不好了,速速报来。” 朱由校生怕下一个挨砸的就是自己,因为按照顺序,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所以他要转移话题。 魏忠贤回过神来,急忙说道:“对啦!出大事啦!柳先生带着兵马要冲进鸿胪寺抓尼德兰帝国的使臣啦!” “啥?”朱由校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柳先生带兵去鸿胪寺干嘛?” “柳先生说,要抓尼德兰帝国的红毛鬼子啊!” “抓他们干嘛?他们犯了王法?” “据说是因为他们想在大明卖什么烟草.....柳先生听说了之后,就带着兵要去抓他们....” 朱由校深吸口气,脑子里一团乱麻,伸手示意魏忠贤先等等,自己梳理起来。 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现在全都糅杂到一起,朱由校整个人都混乱起来,这按理说是大喜的日子,柳先生带着兵去抓红毛鬼子,抓就抓吧,尼德兰帝国是啥玩意?听着咋这么耳熟?烟草又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让卖?眼下这赐婚赐错了咋办? 最关键的是,身后阵阵传来的杀气让他毛骨悚然。 不自觉的,朱由校开始思考起太医院哪个太医医术最为精湛,嗯,那个江南的太医年纪最大,留着山羊胡看起来就不同凡响,还有那个彭州的名医,听说专治外伤,对跌打损伤颇有心得..... 为了不让自己真的去看太医,朱由校腾然起身,头也不回的说道:“此事事关重大,魏伴伴,速招内阁大臣来乾清宫议事,嫣儿,你们就在这儿安心赏月吧,朕要去处理国事。” 说完,朱由校就带着魏忠贤两人嗖一声没了踪影,跑的背影看起来狼狈无比。 杨明曦心乱如麻,脑海中一片空白,这时她的裙子忽然被人扯了扯。 丫丫问道:“姐姐要当丫丫的奶奶了吗?” 瞬间,杨明曦的心态就崩了。 第七百零七章 非我族类 “你是说,柳先生带着兵去鸿胪寺捉拿红发洋人了?” 乾清宫中,朱由校问魏忠贤道。 “是啊陛下,那些红发洋人可是带着他们国王的善意来的,是使臣,打算跟咱们大明建立友好的往来关系呢,对方也没犯下什么罪行,柳先生忽然就要去捉拿他们....现在京师里来了许多外国的使臣,在这个节骨眼上朝廷更应该谨慎行事才对,柳先生的举动,势必会引起他们的恐慌,大明礼仪之邦的名号,可就要毁于一旦了啊!” “你说话现在怎么跟之前那些老头子一样?” 朱由校不满地瞥了魏忠贤一眼:“大明确为礼仪之邦,但这礼如何使用,却应该因人而异,太祖他老人家立国之初说过,大明是汉人的大明,一切都应该以子民的利益为主,而不是为了什么脸面和虚无缥缈的名号。”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说那些红发老鬼是来自尼德兰帝国?这尼德兰帝国,朕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魏忠贤擦了擦冷汗,悻悻然的说道:“这个....陛下您耳熟是应该的....在您刚刚登基的时候,朝野上下震荡,政事混乱,这些荷兰人勾结葡萄牙人,趁机夺取了东番岛......” “什么?!”朱由校大叫道:“朕怎么没听说过此事?!” “这个...这个...陛下您应该是知道的,不过当时朝廷的情况很混乱,无力去管台湾,而这件事情也交由福建布政使司去处理了,这两年他们也一直在想办法,打了不少胜仗,但一直没能将东番岛夺回来....” 朱由校拍桌大怒:“怪不得这些年大明附近的属国连朝贡都少的可怜,感情原因是在这里!区区一群鼠辈,觊觎我大明疆土,大明对他们还一点办法都没有?!兵部是干什么吃的!给朕全部革职查办!” “陛,陛下您别急啊....李尚书可是刚上任不久啊....这事发生的时候他还不是兵部的人呢.....” 魏忠贤急忙劝道。 朱由校这才想起来李春烨是去岁才走马上任的,而以前的兵部尚书早就被自己下了大牢。 “哼!怪不得柳先生要去抓他们,侵占我大明疆土,还敢大摇大摆的跑来京师?谁给他们的胆子!拿了!全都拿了!” 瞧着朱由校火冒三丈的样子,魏忠贤苦笑了两下,最近的朱由校可是春风得意,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兵有兵,腰杆子硬气啊,所以脾气大点也正常。 “臣这就去拟旨。” “还拟什么旨,直接传朕口谕!着太师柳安,即刻捉拿尼德兰帝国的使臣归案!” 魏忠贤立刻吩咐下去,有内监便带着朱由校的口谕和印信跑出了皇宫。 看着那传信人的背影,魏忠贤不免有些唏嘘,朱由校看起来是一怒之下下的旨意,实际上却是老谋深算,心机极深。 如果他反对柳安去鸿胪寺拿人,而柳安也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捉了尼德兰帝国使臣,那情况可大不一样了,不仅是柳安犯下王法,朱由校这个皇帝也脸上无光,威严尽失,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柳安拿着皇帝的圣旨去捉人,这样的话麻烦就只剩下尼德兰帝国那边了。 魏忠贤从来没有小瞧过朱由校,但今夜他连番试探之后才发现,原来朱由校如此聪明。 一国之君太过聪慧,城府深重,看似放权,实则在利用他们这些臣子,不仅保护了他自己的安全,还能省去不少的麻烦,正可谓一举两得。 现在再想想,自从柳安入京之后,先是尊为师长,加官进爵,然后就开始挑拨自己与东林党之间的关系,再由柳安出面为自己解围,自己感激之下给了柳安暗中发展的机会,紧接着又操练新军,逼反各地藩王,一举解决了让大明困扰依旧的藩王弊端,让国库紧张的财政松了口气。 而现在腾出手来后,又开始借助信王的身份对江南豪绅们布局,后来女子会横空出世,看似朱由校是因为张嫣而不闻不问,实际上他是稳坐钓鱼台,他不出声,就没人敢忤逆张嫣的意思,岂不是在支持女子会? 若不是今夜柳安急切之下让朱由校的伪装产生了纰漏,魏忠贤恐怕还要这样一直被蒙在鼓里。 扭头望着乾清宫里闪烁的烛光,魏忠贤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他耳熟于心,如果朱由校只是个胸无大志的玩乐皇帝,魏忠贤当然不用担心,只要哄对方开心就好了,可若是朱由校是个心机深沉之辈,那么自己将来势必会走上穷途末路。 柳安还好,他是当朝太师,不管犯下什么错,朱由校都会饶恕他的性命,但自己不同了,自己只是个宦官,近臣,自古以来皇帝身边的近臣就是要扔出去背锅的,到时候杀了自己,即能平息天下人的怒火又能给皇帝争个好名声,然后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势力全都要变成皇帝的囊中之物。 魏忠贤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他的敌人从来不是柳安或者是其他的大臣,这些人都只是朱由校抛出来的鱼饵,目的就是吸引自己的注意力,放松对皇帝的监视。 “茶。” 朱由校的声音传来,魏忠贤赶紧收回思绪,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从外面一直恭候的内监手中接过茶盏,笑眯眯地走进了乾清宫。 “陛下,茶来了。” ............. 鸿胪寺卿金仕仁看着面前这全副武装的三百多号人,明晃晃的刀剑在自己眼前晃悠,吓得他脊背发冷。 “柳太师,这么晚了,您不在家歇息,跑到鸿胪寺来做甚?” 柳安挥手,三百人马分头行动,很快就将鸿胪寺包围了起来,鸿胪寺卿金仕仁脸色一变,后退两步,说道:“你,你想造反?!这里可是鸿胪寺!” “金寺卿可别给老夫扣这么大的帽子,老夫且问你,你这鸿胪寺,是不是住了几个红头发的洋鬼子?” 第七百零八章 鸿胪寺卿金仕仁 “这是自然,鸿胪寺乃接待外宾的地方,有红发的洋人也是理所应当吧!” 金仕仁说道。 “那就对了,他们住在几号房?” “你,你问这个干嘛,我不能告诉你。” 不说也无所谓。 柳安看了眼面前足有五层楼高的鸿胪寺,叫道:“洪峰于都!” “末将在!” “进寺拿人,一个都不要放跑了!”柳安冷冽道。 “是!” 洪峰于都翻身下马,抽出刀一脚踹开鸿胪寺大门,冲了进去。 鸿胪寺卿金仕仁根本不敢阻拦,他见柳安气势汹汹,咽了口唾沫,颤巍巍的说道:“柳,柳太师,你来鸿胪寺抓人,可有陛下的旨意?”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陛下,我问你,这鸿胪寺可有暗道可以出去?” 金仕仁毫不迟疑的说道:“当然没有!鸿胪寺乃朝廷脸面所在,怎会有后门一说?所来京中各国使臣,不问大小,不分高低,一缕由正门入,正门出,就算是陛下来了,也只能走大门!” 可他不知道柳安问话的意思根本不是这个,鸿胪寺占地足有数亩大小,仅凭他带来的三百将士,很难面面俱到,没有后门的话就好办多了。 百姓们在周围聚集,到了宵禁时分,锦衣卫就开始赶人了,不过百姓们回到家后纷纷将窗户大门打开一条缝隙,偷偷从里面看外面的情形。 这么盛大的场面京师里可是好久都没出现过了,那些外国的使臣平日里趾高气扬,仗着自己是使臣的身份耀武扬威,一些小国还好,像尼德兰帝国那样有实力的国家,他们的使臣什么性子也不用多说了。 百姓们可是对他们讨厌的紧,如今这群红发鬼佬吃瘪,他们心里都在偷着乐呢。 两刻钟过后,洪峰和于都从鸿胪寺中前后走出,脸色凝重的说道:“柳先生,我们将鸿胪寺上下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那群红发鬼佬,只是有一间房里的窗户大开,窗户边还悬着一根绳子,恐怕他们是沿着绳子从房间里逃走了。” “绳子?” 柳安跟这洪峰和于都来到房间的正下方,发现这处房间的窗户正对这一个小巷子,只要从窗户上滑下来,就可以直接遁入黑暗之中,实乃藏匿行踪的好地方。 柳安目光不善地看向金仕仁,金仕仁身躯一阵,顿时义愤填膺地叫道:“老子就说他们当初为何执意要选这个房间,感情原因是在这里啊!柳先生莫慌,下官这儿有一张京师地图,应该能帮上您的忙。” “不必了,地图我们有的是。”柳安转过头:“洪峰,你去通知镇抚司,叫他们张贴通缉令,全城通缉红发洋人。同时加紧对京师各处城门的核查情况,就是运送金汤的马车也给老夫搅一搅再放出去!” “是!” “于都,你速去五城兵马司,让他们开始对京中各户人家开始巡查走访,不是每年一次的户帖审查就要开始了吗?叫他们借助这次的机会,进入各家各户盘查,务必要将那些红发老鬼给揪出来!” “喏!” 户帖审查,顾名思义就是人口普查,这件事自古有之,毕竟皇帝也想知道自己治下有多少百姓,也得知道自己每年能收多少银子,这是属于户部的工作,通常由各地州县的长官在每年年底之前将下一年度的民户、税收的数目做成预算,送呈皇帝阅览。 也被称作国计簿或会计录。 这些东西也是重要的历史凭证,有了它们,人们才可以知道历史上各个时期中国有多少百姓。 因为去岁陕西大旱的缘故,导致京师的户帖制度紊乱,一直没有得到解决,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调查一番。 “封锁京师?!柳太师,谁给您的权利让您封锁京师的?!恕下官直言,您要是真敢这么做,明日一早弹劾您的奏折就能堆满陛下的御台!” “不管有什么后果,老夫都不能让这些意图不轨的红发鬼佬离开京师。” 柳安瞥了金仕仁一眼,淡淡的说道。 再出发之前,柳安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不管这次是革职也好,杀头也罢,也决计不能让烟草就这样流传进大明,现在世界上还没有抗生素的诞生,鸦片作为药物能治疗许多种疾病,朝廷不能下令禁止鸦片的同行,而一旦被烟草渗入进大明的疆土,将会成星星之火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柳先生,我们在房中搜出了不少箱子,里面装着奇怪的干草,您要不要看一下?” 有士兵跑来汇报,柳安点了点头,士兵们就将一个个大箱子抬了出来,柳安刚打算走过去,眼前忽然一花。 金仕仁拦在柳安面前,说道:“你这是要造反!柳安!我告诉你!不管你有多么受陛下器重,没有陛下的圣旨,你就敢做出这种事,是置陛下于不仁不义之地!” 忽然间,一道尖锐的叫声响彻了整条街。 “圣旨到!!!” 一名红衣太监骑马飞奔而来,高声道:“陛下口谕,着太师柳安,即可捉拿尼德兰帝国使者归案,钦此!” 柳安有些诧异,赶紧说道:“臣柳安,接旨。” “柳太师不必多礼,陛下还说了,等柳太师忙完了,就进宫一趟。” 红衣太监笑着说道。 “老夫明白了,麻烦公公传信。” “不敢不敢。” 红衣太监传完了信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就这么站到了柳安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士兵们抬着东西来来回回。 金仕仁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不说,一个屁不放,杵在原地当起了木头人,好像这里发生的事情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金寺卿?” 金仕仁身躯一震,抬起头来干笑道:“哎呀,柳太师有何吩咐?” 柳安凑到金仕仁身边嗅了嗅,拉着他走到箱子边抓起箱中的烟草说道:“这玩意儿,金寺卿应该挺熟悉的吧。” 金仕仁露出狐疑不解的神色:“这是何物?下官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这是鸦片,一两鸦片一两金的说法,金寺卿应该是听说过了,金寺卿身上有着浓浓的鸦片味道,看来没少抽啊....那洋鬼子给了你几箱鸦片?这要是换成银子,啧啧啧,杀十回脑袋也够了啊。” 柳安似笑非笑的看着金仕仁,金仕仁一听就慌了,直接喊道:“柳太师你别血口喷人!这哪是什么鸦片,这明明是烟......” 柳安笑问道:“烟什么?金寺卿是不是想说烟草?” “你....你怎么知道....” 第七百零九章 罪加一等 话一出口,金仕仁心呼遭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告诉柳安自己知道烟草的事情了吗? 可即便他不说,柳安也从他的身上嗅到了烟草的独有气味,一下就猜出鸿胪寺卿也抽上了烟草。 “金仕仁!你身为鸿胪寺卿,朝廷正三品官员,得陛下信任,不感激涕零就算了,竟敢勾结洋人,意图霍乱大明!” 金仕仁脸色大变:“你,你胡说!我什么时候祸乱大明了!” “哦,那你勾结洋人是真的了?公公,这可是他亲口承认的啊。” 柳安身旁的那位红衣太监含笑点头,同时冷冷的看着金仕仁,哼!什么东西!陛下刚刚才大发雷霆,痛斥洋人祸心暗藏,图谋咱大明的疆土,正在气头上呢,你小子可倒好,眨眼的功夫就把自己脑袋送上来了,不是嫌命长了吗! “不,不是,我没有,你....你血口喷人,你说我勾结洋人,可有证据?!” 金仕仁结结巴巴,忽然想到了好借口,立刻拿出来反驳。 “这些难道不是证据吗?” 柳安指着地上的大箱子说道。 “这些都是从那些洋人房中搜出来的,与我金仕仁何干!就算你想栽赃陷害,也没门!” 金仕仁大笑起来,觉得柳安拿他没有办法了,他可是早就想到这一重,将烟草都寄放在鬼佬那里,等想抽了就去他们房间,除了味道,什么也带不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谁,你把这箱烟草搬到金寺卿房间里去,然后再搬出来。” 柳安随口说道。 金仕仁听得一愣,旋即勃然大怒,冲上来就要掐柳安的脖子:“光天化日,你敢栽赃本官!” 黄若兰一脚将金仕仁踹翻在地,冷声道:“再敢上前,要了你的小命!呸!狗官!” 柳安掏了掏耳朵,说道:“黄姑娘别急,证据还没搬出来呢,咱们没有证据说金大人是狗官。” 没多久,两名将士就搬着箱子一来一回,喘着粗气将箱子放到地上。 “报!我们在金寺卿房中也发现了一箱烟草!” 柳安深吸口气,指着金仕仁的鼻子破口大骂:“狗官金仕仁!你枉为人臣!拿着大明百姓的血汗钱净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来啊,把金仕仁脱去官服,送到大理寺问罪!” “喏!” 柳安这变脸的把戏浑然天成,就连旁边那红衣太监都差点信了,金仕仁被士兵拿住,还在不依不饶的叫喊:“柳安!你欺君罔上,你图谋不轨!你...你...我要到陛下面前告你!!!” “哎哟,公公,你这可听到了,金仕仁污蔑老夫,还妄图诓骗陛下,是不是应该罪加一等?” 红衣太监干笑了两下:“是...是,这当然应该罪加一等。” 柳安满意地点点头,这时又有几位士兵跑过来说道:“报告柳先生,鸿胪寺中还有共计三十九位洋人,其中红发洋人一十三人,要不要擒拿归案?” “你听得懂洋话吗?”柳安反问道。 士兵一怔,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柳安大手一挥:“一并按照尼德兰帝国的探子处置,全都抓起来!宁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喏!” 红衣太监嘴角抽了抽,但还是没说什么,他十分怀疑柳安是借这个机会开地图炮,莫非柳安跟洋人有仇? 将一群人捉拿之后,柳安见事情也干的差不多了,便对红衣太监说道:“公公,那咱们就进宫去跟陛下复命吧。” “柳太师请,陛下可一直等着柳太师呢。”红衣太监笑眯眯地上了马车,柳安看了一眼黄若兰:“你也回家去,等老夫消息。” “哦...” “退兵!” 乾清宫中,朱由校望着自己面前的一小盘烟丝,凝视许久,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奇怪道:“这就是只要抽一口就让人痛不欲生的烟草?” “呃....”柳安记得自己好像没说过这句话。 朱由校是从杨文才哪儿听来的,什么烟草乃魔鬼的赠礼啦,抽一口整个人就会得失心疯,然后杀人杀己,六亲不认,比那最毒的毒药还要毒上几分。 不过朱由校越看越有兴趣,摩拳擦掌打算尝一尝。 柳安看着朱由校捻起烟丝放进了嘴中,下一刻朱由校脸色就变了,变得铁青,捂着喉咙干呕了起来。 魏忠贤见状大惊,疾呼御医,柳安赶紧拦住他,端了杯茶水让朱由校漱了漱口。 “陛下,这烟草哪是直接吃的啊,应该放到烟斗中点燃了吸才对。” 柳安叹了口气:“不过陛下还是不要尝试的好,这烟草虽没有二少爷说的那么神,但一回生二回熟,抽习惯了也就上瘾了,再想戒,就难咯。” “柳先生刚才不是说这烟草有毒吗?” 魏忠贤疑惑道。 “有啊,不过量少的话并不会中毒,这烟草也不能吃,吃多了可能性命不保。” 柳安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吸烟的话只会有少量毒素被人体吸收,但若是直接将烟叶吃下去,那么所有的毒素都将进入人体,量少的话还好,如果是不小心吃下了大量烟草,必须催吐或者就医。 “陛下,真正对大明有害的并不是烟草,而是这鸦片,臣害怕的不是烟草传进大明,而是吸烟这种方式传入大明。” 朱由校歪了歪头:“鸦片?朕记着鸦片不是药材吗?莫非鸦片也有毒?” “陛下,柳先生说的可能是大夫常说的那句老话,是药三分毒嘛。” 魏忠贤在一旁说道。 “不是这样的,陛下,鸦片取自罂粟,罂粟是什么东西,您应该是清楚的很,加了罂粟壳炖成的汤,鲜美无比,但却含有毒素,只不过毒素的量比起鸦片来要少上许多,但依旧会让人成瘾,同时对身体极为有害。”柳安说道。 (后世的罂粟壳可以作为调料,是因为后世有了提取技术,可以净化其中的许多杂质和毒素,但在国内,使用罂粟壳依旧是非法的,请不要大胆尝试。) 第七百一十章 海税 “既然罂粟有毒,那何不如下令禁止百姓种植罂粟?” 朱由校问道。 “不可,陛下,虽然罂粟有毒,但其却可以当作药材来使用,如果没有了鸦片,将会有许多疾病难以诊治,所以禁止罂粟不可取,但咱们可以防患于未然,禁止烟草传入大明,这样,也可暂时杜绝鸦片的传播。” “暂时?先生是说,烟草迟早都会传入大明?”朱由校摸着下巴说。 柳安叹了口气,点头道:“是的,不管咱们如何防范,都只能拖延烟草传入大明的时间,不能完全杜绝烟草的传入,但只要在烟草传入大明之前发明出能够替代鸦片的药物,就可以下令禁止鸦片了。” “臣提议,由朝廷举办一次面向全国的名医会诊,广邀天下名医研发新的药方,臣相信,群策群力之下,一定能找到代替鸦片的方法。” 大明的名医何止千万,科技的止步不前最大的阻碍就是信息交通的不便,只要能够将他们聚集起来,大明的医术定会得到突飞猛进的增长。 然而朱由校最关心的不是这个,他想了想问道:“得花多少银子?” 柳安闻言一滞,拱手道:“臣不知。” “那就让户部核算一下,拿个条子上来,只要不是花太多银子,朕无有不允!” 不管国库现在有银几何,朱由校还是一副抠抠搜搜过小日子的态度,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维续大明的发展。 魏忠贤忽然说话了:“陛下,臣听说除了那些尼德兰帝国的使臣外,柳先生还抓了不少别国的使臣,咱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唔....先生,你抓他们干什么?” 柳安拱手道:“陛下,烟草不止是那些尼德兰人带来的,凡是打西方来的洋人,都有可能携带烟草进入大明,所以臣抓了他们,是打算防患于未然。” “可若是不让这些洋人进入我大明的土地,那岂不是要再度禁海?这跟先生之前说的开海可是截然相反的政策。”魏忠贤说道。 柳安斜睨了魏忠贤一眼,他发现今天的魏忠贤有些不对劲,横竖都在针对自己,不过他早就准备好了对策。 “魏公公多虑了,老夫只是想请陛下加大对这些洋人的监察,譬如说他们带来的货物事无巨细,必须开箱查验,如其中发现违禁品,视情节判罚,同时由户部开展关税,向这些海商、洋人们收取的关税由两成上升到四成,似广州等通商口岸税收加到五成,如果洋人违反了规矩,凡伤人、危害到大明即得利益的,应驱逐出境,永不许其踏入大明的土地,凡杀人、偷运禁止物品的洋人,一律判处死刑,当地官员若包庇、受贿、同流合污的,当夷三族。” 户部推行的新税法进展的并不顺利,之前的商税是三十税一,现在一下子提到五税一,三税一,那些商人当然不高兴了,不过好在有推商令的发行,各地的商人逼不得已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拿银子出来,但总有些漏网之鱼,而且这些漏网之鱼普遍肥大,他们勾结地方官员,通过行贿、美色等各种手段逃避税收,户部一时之间拿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就算要查,这也是个极大的工程,非一朝一夕之间能完成的。 而海上属于三不管地带,大明水师的力量孱弱,连一些厉害的海盗都打不过,大福船更是追不上人家的快船,往往只能看着对方在自己脸前嚣张跋扈。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改换思路,开展海商业的同时加大关税,这样就算那些海盗得了东西,销赃的时候也得乖乖交出四成的利益来。 朱由校一听收钱,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合手叫好道:“就这么办!那些洋人不是嚣张吗?那就狠狠地收他们的银子!” “陛下,咱们应该对外来使臣也实行户籍政策,除了通关案碟之外,给他们颁发身份木牌,有木牌的洋人才能受到大明律的保护,如若发现没有身份证明的洋人,可当场拿下,所获银两五成由捉拿者收取,剩下五成银两充归国有。” 这里说的洋人可不止是红头发高鼻梁的西方人,而是包括了除大明外的所有国家。 在此之前,对于洋人,大明律中也有详细的应对方式,不过碍于天朝上国的面子,这些政策往往多有松懈,柳安则打算让朝廷重视起海上能获得的利益起来。 只要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朱由校也就会想着下海分一杯羹了,到时候大明的造船业自会重回生机。 对于柳安说的话,魏忠贤也没什么意见,这种明显是为了朝廷着想的计策,魏忠贤可不会傻到去阻拦。 朱由校更是大加赞赏,他听不懂这些有的没的,他只知道这么做能拿银子就够了。 接下来,朱由校又说到了关于东番岛也就是台湾的问题上,福州与台湾隔海相望,驾船半天就到,却迟迟攻不下来,除了因为火炮的攻击距离不如洋人外,船只的载重量也是个大问题。 洋人的船只一艘能坐几百上千人,载火炮百门,大明的海船一艘坐上百人,载火炮十门,怎么打? 而且要夺回台湾,除了海战外还得打抢滩登陆战,虽然福州知府说自己多有胜利,可那都是无用功,仗着人数多硬生生把对方炮弹耗完了,回来说自己大胜,那谁也不能说个不字。 关键是台湾有没有夺回来。 而对这件事情,柳安目前也没有太好的办法,首先是台湾天高皇帝远,距离京师快两千公里,自己的新军不管是徒步还是乘船都得月余,到了之后能不能打的过还两说。 最关键的问题就在大明海师乘坐的船上。 工为无器烦忧,士因无墨空叹,要打,总得拿出点真本事来。 对于大明海师,朱由校其实也早就向整治整治了,好嘛,人数不少,放在那里光能吓唬人,真打起来全成了软脚虾。 第七百一十一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抓住那些流窜的红发鬼佬,如果让他们继续肆意嚣张,恐怕迟早会有人不慎中招。” 根据柳安的料想,这尼德兰帝国的人作为外国使臣,肯定能借着使臣的身份结识许多官员,他们连英国公举办的那么神秘的聚会都能渗透进去,普通的官员肯定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就连那鸿胪寺卿金仕仁都开始抽起了烟草,可见那群红发鬼佬已经发现了烟草的秘密。 他们逃出了鸿胪寺,却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离开京师,只要封锁各处城门,就可以彻头彻尾的将他们捆在京师里,到时候挨家挨户的排查,不出半月,定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到时候凡是藏匿他们的官员,不论是什么身份,一律拿下。 “咳咳,这抓人的事情,就让下面人去做吧,先生,您跟杨姑娘的婚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朱由校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把柳安都给问懵了。 “陛下,您一定又是听杨文才那厮在信口胡诌,臣跟大小姐她可是互相尊重,她把臣当作长辈,臣将她视为恩人,怎么会毫无征兆的突然说要结婚呢?” “朕看你们两个就挺合适的.....”朱由校嘀嘀咕咕道。 “陛下!您乃一国之君,为何要做替人拉媒这种事!臣听说陛下你还下了圣旨,要将大小姐赐婚给臣?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这个,柳安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干嘛了啊,从头到尾,自己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跟平常一样喝喝茶,下下棋,活脱脱一副养老的模样,可结果呢,先是黄若兰跟自己纠缠不休,这还好,属于关起门来商量,家里事。 然后消息就不慎走漏,一下子传到了二少爷杨文才耳中,好嘛,这个天塌了不嫌事大的主,眨眼的功夫就跑到宫里去跟皇帝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说就说吧,你好歹说事实吧!他倒好,给你来个狸猫换太子,将其中一位正主换成了自己臆想中的主角,这就是典型的混水摸鱼,摸就摸吧,他竟然还在底下点了火,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圣旨赐婚,这可比害了人家女儿的清白更加重要,毕竟害人家清白这种事,知之甚少,皇帝圣旨一发,全京师的人不出三天就都知道了,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还是不可逆转型的。 而且朱由校也不可能将圣旨收回来,这代表了他的威严和脸面,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 叫,掌权者无过。 掌权者,可以失败,可独断专行,但他们不会犯错误,不管他们做出的决定最终是将己方带入到什么样的境遇中,那都不是他们的过错。 掌权者怎么会犯错呢?或者说,犯错的人不配当掌权者。 不论哪个朝代都是这样,为了统御人心,掌权者不能犯错,他们更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即便坚持这个错误的决定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柳安当然也没有让朱由校收回成命的意思,他清楚朱由校这么做是受了二少爷杨文才的蛊惑,或者说给拐带了。 可既然不能收回成命,那么事情就必然要面临解决的一天,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朱由校刚才也隐晦的提出,希望自己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跟杨明曦成婚算了,除了两位正主,众人皆大欢喜,岂不美哉? 反正就以你柳安的名声,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 人家配你你也不吃亏嘛。 一般人犯了错之后都会给自己找开脱或者减轻罪过的借口,用来自我安慰,朱由校也不例外。 可偏偏柳安不吃这一套,他跟杨明曦成婚,黄若兰咋办?他跟黄若兰成婚,圣旨咋办? 两个都要?朱由校肯定是没意见,柳安也没意见,但黄若兰和杨明曦有没有意见他就不清楚了,没意见还好,有意见那可就是修罗场的诞生,自己可能会坏了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说,还得把自己捎带给拖进去。 头大如斗,焦头烂额,柳安现在一点也不想回家,回去之后就要面对黄若兰,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坐在桌旁一口一口地喝茶,对面的黄若兰幽怨的望着自己,问:你打算怎么办? 谢特,这画面想想就让人寒毛倒竖,不寒而栗。 搞得好像自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 “陛下,今夜,就让臣在宫中留宿吧。”柳安叹了口气说道。 若是一般的臣子,是断不敢向皇帝提出这种无礼的要求的,皇宫属于皇帝的住所,是皇帝用来安放后宫的地方,他主动邀请你留宿也就罢了,你自己主动要求算怎么回事? 可说话的人是柳安,是朱由校的先生,朱由校不会介意,可他却有些误解柳安的意思了。 这些日子以来,杨明曦经常会在宫中留宿,朱由校对这件事清楚的很,他认为柳安应该也知道,所以柳安的话落到他耳中就变成了:陛下,今夜,臣想跟大小姐共度春宵,交流交流感情。 “哎呀,没想到先生是个如此开明的人,好!朕同意了!魏伴伴去给柳先生腾个房间出来,不要用专门待客的房间,朕看长春宫就不错,让先生今晚住到长春宫去吧!” 朱由校很是大方的挥手说道。 魏忠贤听完有些慌忙,“陛下,长春宫可是在内廷....那是后宫所在啊.....外戚臣子怎能....” 朱由校一把拉过魏忠贤,小声道:“你懂个屁!朕这是在给先生和杨姑娘制造机会!长春宫怎么了?里面有住人吗?” “这...倒是没有....” 在魏忠贤的记忆力,长春宫作为内廷西六宫之一,位置偏僻,算得上比较冷清了,没有妃嫔在内居住,倒是小宫女和太监们经常去那里私会。 “那不就得了?地方偏又安静,后宫里也没人敢去,今天晚上你去告诉嫣儿,让杨姑娘也住到长春宫里去。记得别说是朕的意思!” “啊?!不是陛下您的意思,那这不是坑死了老臣吗!”魏忠贤脸色唰一声就垮了下来。 第七百一十二章 夜宿长春宫 “死道友不死贫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吗?赶紧去,耽误了柳先生的好事,朕一样也饶不了你!” 朱由校除了想安排柳安和杨明曦促进感情之外,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原因就是为了他自己,自从张嫣有了身孕之后,他都好久没在坤宁宫睡过了,当然了,他不是馋张嫣的身子,而是确确实实想皇后了。 这可是他第一个子嗣,还是皇后怀的,怎么着不得好好呵护? 但平日里碍于坤宁宫聚集的人太多,朱由校拉不下那张脸,只能躲在后面干羡慕,现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他可不会就这么错过了。 一头雾水的柳安就这么被七拐八拐的带到了一处陌生的宫殿里,也就是长春宫。 他虽然进宫很多次了,但熟悉的路也只有去宫后苑和乾清宫这两条,皇宫里还有很多地方他是见也没见过的。 这长春宫就是一处。 周围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些忐忑,主要是这里也太偏僻了,虽然经常有巡逻的士兵经过,可那黑漆漆的树林就跟深山老林一样。 没过多久,房门被敲响了,几名内监抬着一个大桶走了进来,放到了偏房之中,领头的内监笑道:“柳太师,您请沐浴更衣吧。” 内监一招手,两名宫女从门外走进,手中拿着丝绸斤和沐浴用的香料,她们将香料撒到雾气升腾的桶中后,并没有离开的架势,而是站在原地低头,十分恬静的样子。 累了一天,柳安也想好好泡个澡舒服一下,刚想上去试试水温,那两名宫女就围了上来,一个脱衣,一个扒袴,配合的天衣无缝,柳安顿时就急了眼,失声尖叫道:“住手!你们这是要干嘛!” 在外面候命的内监听到这声尖叫大惊失色,心想莫非有人想在宫里刺杀柳太师?! 他魂不守舍地跑进长春宫,不经意之下还被高高的门槛绊倒,结结实实地在地上磕了一跤,不过内监连痛都没喊,连蹦带跑的掀开了偏房的帘子,然后一幕让他三观炸裂的景象就出现了。 柳安捂着胸一脸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宫女,那两位小宫女不知道柳安发生了什么,手还拉着他的衣服,活脱脱一副春宫图,只不过主次关系颠倒了,这春宫图也就变成了夏宫图。 “柳...柳太师?您这是.....” 柳安看到内监露了个脑袋出来,顿时如获大赦,说道:“你来得正好,这俩宫女什么情况,上来就扒老夫的衣服干嘛!” 柳安的内心活动是,莫不是这群宫女久处深宫,寂寞的久了,连他这把老骨头都不放过? 不过其实认真想一想,这么玩也挺刺激的。 内监目瞪口呆地看着柳安,无语沉默了好半晌后,才幽幽的说道:“柳太师,她们当然是要伺候您沐浴的人啊,莫非您在家里没有人伺候您嘛......” 在内监看来稀松平常的事情,落到柳安眼中就是伤风败俗,令人羡慕。 果然是万恶的封建主义,还让人家两位正值妙龄的宫女伺候着沐浴,哎哟哟,还是算了吧,自己可是正经人,况且这是在宫里,宫女换句话说都是皇帝的私有物,外臣是碰不得的。 有时候皇帝为了除掉某位看不顺眼的臣子,就会让他在宫里留宿,然后派年轻貌美的宫女去诱惑他,等他犯下错误,第二天就直接抓起来杀头。 柳安打了个寒颤,心想不会吧,莫非朱由校要除掉自己? “不必了,老夫向来都是一个人洗澡,不麻烦几位了,麻烦几位出去,老夫也不需要人伺候。” 内监张了张嘴,倒也没多说什么,在他看来,这些当大人物的都有些怪癖,一寸长一寸短嘛,既然有比常人强的地方,也就肯定会有不如其他人的地方。 内监领着两名小宫女走了出去,柳安松了口气,他可真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甚至只要别人伺候他,他就浑身发痒,天生的贱命。 脱光衣服,柳安舒舒服服的躺进了水桶之中,身体放松下来,惬意的舒了口气。 宫里的贵人们沐浴时都会添加各种香料,有安神的,有花香的,也有使皮肤变得更加白嫩的,总而言之,各种各样的香料都能找得到。 而柳安用的这种就有安神的功效,用了它后,人会变得懒洋洋的,这时候好好睡一觉,保证第二天精神抖擞。 跑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长春宫外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谈话声,然后房门就被人打开,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帘子掀开了。 柳安还以为是来添热水的,随便摆了摆手说道:“过来吧。” 过了一会儿,那脚步声才朝着自己走来,到了跟前后半天都没有动静,柳安闭着眼奇怪道:“倒进来啊,你还在等什么?” 细微的呼吸声传来,柳安睁开眼,房中白汽有些浓郁,为了让贵人们泡的舒服,在沐浴前内监们都会将房间里弄得雾气霭霭,一片白蒙。 不过现在雾气消散了许多,柳安能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了,看清之后,他的脸色就变了。 正是那一脸羞愤的大小姐,杨明曦。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有个叫柳太师的找我有要事详谈,非得让我独自前来不可,莫非柳先生的目的,是想跟我一起洗鸳鸯浴?”大小姐杨明曦用手瓢起一些水,脸色不善的问道。 柳安的脑子当场就因为负荷太重宕了机,他啥时候说过这句话了? 他自然是没说过的,因为说这句话的是魏忠贤,朱由校给魏忠贤下了命令,魏忠贤不敢违抗啊,可他自己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思来想去,还不如把这个黑锅甩给柳安,反正最后享受也是他,哪有让别人背黑锅的道理? 于是乎,魏忠贤就想了个这么好的点子,既突出了柳安的焦急,又配合上赐婚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实乃一桩妙计。 可惜,就因为一出不合适的场景,导致事情向着不可预料的地方策马狂奔。 第七百一十三章 失算 “柳太师,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杨明曦语气十分平淡,眼神不带一丝波动,仿佛是对柳安失望至极的眼神。 这时柳安换好了衣服,坐在桌旁老脸一红:“这都是误会啊,老夫可从来没对大小姐有过什么非分之想,说起这件事,老夫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其中定有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魏忠贤跑到坤宁宫来说,柳先生您找我来长春宫一叙,有要事详谈,难道这也是误会吗?” “误会!肯定是误会!老夫就算要找大小姐你详谈,肯定也是在柳家食肆啊!为什么会选在皇宫里?魏忠贤说的完全都是谣传,老夫甚至不知道大小姐你今晚要来!” 杨明曦的脸色稍稍缓和,她心里也清楚柳安不会做出这种事,只不过听到对方亲口承认之后,心情就截然不同了。 “对了,丫丫呢?她不是跟你一起来的宫里吗?” “哦,她说今天晚上要回宅子,好好问一下....”杨明曦幽幽说道:“柳先生跟明曦的婚事呢。”あ < 说到婚事二字,杨明曦刻意加重了语气,柳安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咳咳,天色不早了,大小姐赶紧歇息吧,老夫回去了。” 柳安起身欲走,后方传来杨明曦的声音:“人家说大丈夫立于世,应敢作敢当,柳先生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事情拖得越久,难道不是越加棘手吗?” 柳安身体一滞,确实,他必须要抓紧时间解决目前引起的误会。 想到这里,柳安坐回原处,酝酿了一下情绪,说道:“此事说到底,都因为老夫的一时不察,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陛下圣旨已颁,百姓皆晓,老夫在此向大小姐你道个歉,此事使大小姐名誉受损,老夫应当负起责任才对。” “不知柳先生打算怎么负起责任?” “澄清这个谣言,还大小姐一个清白。”柳安正色道。 杨明曦眉梢一挑:“先生刚说过,陛下已经颁发了圣旨,皇命在前,莫非柳先生打算抗旨不遵,甚至不惜让陛下的圣旨沦为儿戏?” “这当然不会了,老夫怎么会抗旨不遵呢?”柳安叹了口气:“其实此事说来也简单,无非两种解决的方法,一是老夫对此事置若罔闻,大家都当此事没有发生过,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尚在筹备中,时间一长,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第一个办法,就是着名的拖字决,万事皆可拖,将困难和麻烦交给时间,时间会抹平一切,也是某些人惯用的手法,俗称打太极。 都管,但又都不管。 “第二个办法呢,自然就是替婚,说起杨府的女儿,世人想到的都会是大小姐你对吧,但如果杨府还有第二个女儿呢?也就是李代桃僵,混水摸鱼的法子,这个办法即能还大小姐你清白之身,亦能保全陛下的颜面,至于老夫嘛....就吃点亏,让人占去便宜便是。” 杨明曦满脸古怪之色,望着柳安说道:“明曦知道了,是柳先生看不上明曦,不愿与明曦成婚,所以才想出了这两种对策。” “没有没有,老夫可没有那个意思,大小姐国色天香,就连小福王都对你十分中意,想要迎娶你的年轻俊才不知何几,老夫年数已高,只是不好意思再耽搁大小姐了。” “树不可无根繁茂,人不可无信而立。这个谣传虽然是文才他散播出来的,但冤有头债有主,文才他也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明曦想问一下先生,最开始先生想娶的那位,是谁呢?” “咳咳,大小姐怎突然问起这个了,哎呀呀,老夫忽然想起还有事,得先走一步了.....” “是哪位妹妹,先生不妨说完再走,总不会是客栈里的吧。” 柳安陡然一震,干笑道:“这这,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了....大小姐你还真是会说笑....” 看着柳安不正常的反应,杨明曦立刻就明白了,那个人,定是客栈里的某一位。 而实际上柳家食肆中的适龄女子并不多,除了她以外,就只剩下黄若兰、江姝婧、孙梦蝶以及她的贴身丫鬟小圆。 小圆最近一直跟在主母方氏的身边,自然不可能是她,孙梦蝶整日忙着出诊,但她是最长跟柳先生接触的,日久生情也说不一定,但看她对柳先生之前的态度,只是尊敬罢了,说是爱慕....恐怕不够贴切。 再然后就是江姝婧和黄若兰了,她们两位忙着重建崆峒派,整日呆在军营里,倒是跟柳先生有比较密切的往来,江姝婧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但她这般女子,儿女情长向来都是放在最后一位,国仇家恨才是首要目标,她可能会放弃重建崆峒派而嫁给柳先生吗? 可能性也不大。 那么人选就只剩最后一个了。 黄若兰,她跟柳安的结识最为坎坷,甚至可以说二人是冤家,打来打去,忽然某一天看对了眼,生出情愫也不是不可能,而且柳安于她有大恩,又爱又恨的条件就成立了,她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于是乎,杨明曦忽然就问了这样一句:“柳先生想娶的,不会是黄妹妹吧。” 霎时,正在想方设法开门的柳安不寒而栗,头皮发麻,心想这女人的第六感果真厉害,就凭那丁点大的线索就能精准的找出正主,真是恐怖如斯。 柳安转过头说道:“大小姐您干嘛这么问....” “是还是不是?” “是.....” 柳安惭愧地低下了头。 大小姐杨明曦轻叹了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先生干嘛不早说呢?” 柳安抖了个激灵,心想,莫非大小姐知道是黄若兰之后,觉得就算一并嫁给老夫也是可以的? 哎呀呀,这种齐人之福,可是之前做梦也不敢想的啊! 莫非如今.....老夫的桃花期终于来了? “告诉了大小姐,莫非大小姐愿意一并嫁给老夫?” 杨明曦冷冷地看着柳安,啐道:“先生还是莫要痴心妄想了。” 第七百一十四章 意外发现 柳安走在皇宫的小树林中,如丧考批。 他被赶了出来,毫不留情的那种。 他不过是说了一句心里话罢了,亏他还以为真能抱得美人归。 小内监远远的在后方吊着,就等着柳安一个招呼,他就会屁颠屁颠跑过来,问一句柳太师有何吩咐。 可柳安并没有这么做,他一直在愁眉苦脸的思考人生。 正百无聊赖的走着,心想过会去哪儿睡觉的时候,前方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谈话声。 这么晚了,谁会专门跑到树林里来密会?莫非是偷摸跑出来的宫女和内监? 不对啊,这是后宫,莫非是陛下头上生了青青草原?! 好奇之下,柳安悄悄靠了过去,躲在一棵树后,露出半个脑袋。 月光如水银泻地,泼洒在绿叶之上,透过缝隙点点洒落在地上,在一处空地中,站着两道身影,一男一女,男的说话嗓音尖细,不阴不阳,八成是个太监。 在这深宫里,不是太监才奇怪了吧。 两人背对着柳安,看不清相貌,但从她的打扮还是条段来看,她都不会是普通的宫女。 莫非真是朱由校嫔妃? 柳安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就要可怜朱由校了。 朱由校今年多大?二十岁左右吧。 小小年纪就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痛苦。 唉,造化弄人。 “老爷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宫里他们都已经打点好了,你肯定能进入最后一关,但能不能被信王殿下选上,还得看你的造化。” 细微的声音传来,柳安摒住呼吸,倒是听了个清楚。 “嗯,我会努力的。”女子点了点头。 “信王喜欢的女子类型我已经整理好了,还剩下半个月,你要在这段时间里让自己扮成信王喜欢的女子,只要这件事做好了,你的父母在家族里也能抬起头来了。” “好。” 女子接过一封黄纸。 “行了,你出来的时候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 “那就好,赶紧回去吧,时间长了容易引人生疑。” 说罢,内监就一个闪身钻进了树丛,很快就消失不见,看样子他极为熟悉附近的地形。 而那位女子看完书信后就将其撕碎,轻轻的吹了口气,纸片在空中纷飞,女子一直看到纸片尽皆落地后才转身离开,借着月光,柳安在一瞬间看到了她的侧脸。 长长的睫毛,放佛涤荡着水波的眼眸,媚骨红颜,小小年纪就已是让人为之眼前一亮的女子,将来更是不可限量。 “柳太师?您站在这儿干嘛?” 负责照顾柳安的内监见柳安长时间不动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走上来一看,发现柳安正看着一块空地发呆。 “啊?”柳安回过神来,说道:“哦,没事,老夫要去那里一趟。” 柳安抬脚走向女子离开的方向,内监看了看那里,忽然脸色一变,急忙拦在柳安身前,干笑道:“柳太师,您还是换别处吧,那里您不能去.....” “为何?”柳安皱眉。 “那里是储秀宫的方向,要是以前,您想看就去看吧,反正也没人,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信王不是要选妃了吗?俗话说长兄如父,陛下就担任起了这个重担,所以那些从各地征召来的秀女都聚集在储秀宫里,那里可是外臣的禁地,您千万去不得。” 柳安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那内监一直说什么信王之类的话,感情这女子是来参加选秀的秀女。 “不去也行,你得去把这次选秀的名单拿来给老夫看看。” 内监一怔:“柳先生您看选秀名册干嘛?那玩意您看了也没用啊.....” 不对,莫非....柳太师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打算从这批秀女里挑个称心的?我滴个乖乖,果然是人有多大胆,家有多大产,这种想法就算是打死内监他也想不出来,从秀女里找合适的,这跟从老虎嘴里挑肉有什么区别? 内监对柳安肃然起敬,这种敬意跟普通的敬意不同,其中大部分都是不要跟他扯上关系,还有一小部分是在向先驱者致敬。 自古至今,内监还没听说过这种事,可能是他才疏学浅,也可能是柳安要做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 为了不让柳安夜探储秀宫,这内监只能硬着头皮跑去给柳安寻来了选秀名册,这种名册一般来说有四份,皇后和皇帝各一份,储秀宫里的那些嬷嬷手上一份,正主手里一份。 而柳安现在正看的这本,就是属于储秀宫的那本。 本来以柳安的身份,想看这本名册也不是什么难事,内监也没费什么力气就拿到手了。 柳安坐在长春宫门外,内监在一旁给他打着灯笼,剧情会神的阅读着名册。 越看,柳安越觉得这些皇亲国戚不一般,但是信王选妃,就从天南海北选来了几千名女子,经过重重筛选后,留下的尽是些大家闺秀。 可能是因为柳安在其中动了些手脚的原因,这本选秀名册上留下来的全都是些豪绅门第之后,她们的出身极为亮眼,跟她们一比,柳安感觉自己就是个丑小鸭。 很快,柳安就从上面找到了自己想看的信息。 选秀名册上除了一些信息之外,还会有对相貌的描述,往往这些描述都大同小异,但只要细心端详,总能看出些许的不同之处。 每位秀女都有自己的特征,譬如有的是云眉丹凤眼,有的便是杏眼桃腮,性格腼腆。 排除掉一些明显不像的人外,柳安留下了几个相似的人来,因为刚才只是匆匆一瞥,所以他也不能确定自己找的是正确的。 一旁提着灯笼的内监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的问道:“柳先生,您看这玩意儿干什么啊,还不如早点去歇息了。” 柳安瞪了他一眼,心说你懂个屁,这些可都是摇钱树,哪个家里不是腰缠万贯?不经历疯狂的搏杀,想要靠着暗中收买进入最后一关,那是门儿都没有! 更何况钱都没落到自己口袋里。 第七百一十五章 敛财 不过这宫里的事情,柳安也不好指手画脚,怎么做,这都是百年前传下来的规矩,按理说能够进入这储秀宫的秀女,基本上都拥有了晋级最后阶段的资格,但如果储秀宫里的嬷嬷们不喜欢哪位秀女了,而对方身后又没有什么势力,她们就会随便找个礼数不足,不适合作为贵人之类的理由而将她淘汰出去。 这些秀女被淘汰以后,也回不了家,只能留在皇宫,去浣衣局之类的地方,受苦受难,动辄打骂,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危。 这些事情都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不在少数,柳安也算其中之一,可偏偏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信王大婚的事情从来没有拖延,一直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可这王妃的人选迟迟未能敲定,不只是李庄妃那边下不了注意,皇宫这边,也拿捏不定。 当然了,朱由校拿捏不定的原因是等着他们送来更多的银钱,根据目前的捐银数量来说,江南侯家一骑当先,领先其他家族十万两白银,但山西范家也不甘落后,前两天刚送了八万两银子来,还有宋画一副,这样的话两边谁胜谁负就很难勘定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信王大婚要用的几百万两银子已经事先从国库里支取了,朱由校又怎么会不想法设法拿回来呢? 当然是谁出的银子多谁家的女儿就有资格问鼎王妃之座了。 即便上前递送如意的是信王,但只要不给他其他选择就好了啊,拢共就选了一人,你必须要。 朱由校从来没有考虑过信王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因为对于像信王这样的国戚来说,你完全可以娶很多位女子,其中定有你不喜欢的,你喜欢的可以日后再说嘛。 但是对那些争抢着把女儿送进宫来的豪绅来说,讨不讨信王喜欢可是大问题,所以他们拼了命也想知道信王的喜好,而李庄妃也根据丫丫的性格整理了一套章程出来,托人送到宫里,就是柳安今晚看到的那一幕了。 目前在进行的就是最后阶段的冲刺,信王见秀女之前,这些秀女能不能脱颖而出,还要看最嬷嬷们的评语,只要嬷嬷们评语点的好,秀女们才有机会见到朱由校和张嫣,等朱由校和张嫣点头了,这王妃的候选人也就诞生了。 按照目前各家送来的银子看,其实朱由校并没有赚多少银子,撑死了小几万两,只能算把账给平上了。 朱由校当然不满意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他也就这么一位弟弟,如此抢手的生意上哪儿找去? 不多赚一笔怎么行! 所以朱由校一直就把日子给拖了下来,距离皇后张嫣的预产期差不多还有两个月的功夫,只要在这两个月里敲定好人选就成了。 说不定到了新婚前夜,朱由检都不知道自己的新娘子是谁,掀开盖头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十分精彩。 柳安叹了口气,他倒是很像见识一下,只不过没有机会。 翻看了一下花名册,柳安从上面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姓氏,果如他所料,觊觎王妃之位的豪绅可不止是江南那边,山西就不说了,连川蜀那边都有人参加。 柳安让内监把储秀宫里的嬷嬷们叫了过来,好生叮嘱了一番,说是叮嘱,实际上言语中大部分都是威胁,同时隐晦的提示她们,要多跟这些家族伸手,钱不钱的不重要,关键是看谁家的女儿顺眼。 当然了,收的银子其中五成,都要上缴给朱由校,这些嬷嬷们听完顿时喜出望外,虽然凭空少了五成银子让她们十分心痛,不过多了靠山啊,有朱由校撑腰,她们这手伸的都有底气,在皇宫里待了几十年的她们,胃口可不是一般的大,之前怕事情暴露,要的不多,一旦得了上面贵人的指使,行了,她们敛财的能力可会让朱由校瞠目结舌。 不给钱的话,第二天你家女儿就会因左脚进门而被视为不合礼数,踢出花名册,给的少了,你家女儿就会因为拿筷子的姿势不标准而被踢出花名册,贪欲是个无底洞,你从她们那里拿走的越多,她们越会成倍的从别的地方讨回来。 可这一切都显得有些太巧合了,柳安怀疑朱由校把自己安排在内廷的长春宫就是为了让自己替他出面,但这样想太过不切实际,朱由校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要出来散步,还正好撞上了她们的私会现场呢? 等那些嬷嬷们走后,时间已经不早了,柳安愣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老夫睡哪儿?” 内监也是一愣,指着长春宫说道:“您今晚就住这儿啊.....” 柳安深吸口气,没好意思说他是被赶出来的。 明月偏西,时过午夜,柳安坐在石阶上昏昏欲睡,内监也打着瞌睡,他是不知道为什么柳安不进屋,但贵人的事,他也不敢问呐,柳安不进屋,难道他还敢跑了不成,只能硬挺着伺候在旁边,这外面倒是比屋里凉爽些,就是蚊子多。 吱呀。 大门打开,柳安和内监同时惊醒过来,回头一看,发现杨明曦站在门旁,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忽然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进来。” 柳安顿时如获大赦,起身就要进屋,却因为坐的时间太久,腿脚僵硬酸麻,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好在内监将其扶起,柳安才顺利的进了屋。 进屋之前,柳安还不忘回头说道:“咳,今天晚上的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是明白的。” 内监笑道:“咱懂,柳太师您就放心吧。” 在皇宫里混了这么久,如果连这点眼顺劲儿都没有,那他早就被人打死了。 进了屋之后,柳安终于松了口气,这长春宫很大,左右各有厢房,贵人想睡哪里都可以,杨明曦跟他说完话之后就径直去了右侧厢房,柳安犹豫半晌,还是没胆子跟过去,只好灰溜溜地跑到左侧厢房睡觉去了。 第二天醒来时,杨明曦已经早就离开了。 第七百一十六章 憨儿,拿下 柳安这一觉可是足睡到了快晌午,谁让他昨天睡得那么晚呢? 早上....或者说中午的皇宫内廷比起夜晚热闹了许多,三三两两的宫女成群结队的在周围走过,有说有笑,不过当看见柳安的时候,她们都会齐刷刷脸色一变,然后仓惶施礼。 按照规矩,柳安离开皇宫前需要先来给朱由校请礼,说一番蒙受皇恩感激涕零之类的肉麻话,然后再千恩万谢的离去,不过柳安来到乾清宫的时候,亲切的发现,朱由校也刚醒。 大哥不说二哥,勤奋早起四字在二人身上显然不适用,两人都很识相的跳过了早上的问候,直接来到你吃了吗这个境界。 朱由校的早膳丰富的跟午膳一样,或者说就是午膳,朱由校还美曰其名给国库省银子,毕竟自己多吃一顿饭,那可就要花出去几十甚至上百两银子呢。 要是吃一年早饭,那不就是三万多两银子? 柳安不禁感慨朱由校勤俭持家,小算盘计算的相当精准,同时出言建议朱由校把一日三餐还有夜宵都戒了,不出意料的被朱由校拒绝了。 理由就是朕日理万机,龙体是最重要的,不吃饭哪能行呢?吃饱了才有力气处理政务不是? 然后柳安问他过会儿的打算是什么,朱由校看了看自己紧张的日程表,说去宫后苑锯木头, 果然是日理万机,柳安心中大感钦佩,这么勤劳的皇帝上哪儿找去?提着灯笼都找不见呐! 不过就算朱由校不管政务,也有魏忠贤在司礼监把着,据下面人汇报,魏忠贤天不亮就起床,简单喝了点稀粥就去了司礼监,披红盖印一直忙活到现在,连厕所都没空上。 原本司礼监掌印太监没必要如此忙碌,可摊上了朱由校这么个主,魏忠贤只能认命,他想要权,朱由校给他,但代价就是他每天都累个半死不活的。 对于朱由校压榨劳动力的本事,柳安也是由衷感到敬佩。 柳安大体将自己昨天晚上看到的事情跟朱由校说了一下,朱由校也只是淡淡点头,后宫里的一些门道,他也算清楚,毕竟都是人,在皇宫里生存比在外面更需要银子,若是光凭那点俸禄,日子会过的借据至极。 连喝了两碗粥之后,柳安忽然说起杨明曦的事情,问昨天晚上她忽然来到长春宫,是不是朱由校的意思,朱由校顿时矢口否认,将过错一律推倒了魏忠贤头上,好嘛,可魏忠贤早就把问题扔给了柳安,这太极打的也太明显了些。 刚用完饭,柳安打算告辞之时,殿外跑进一内监,说洪峰派人送信来,他们找到了红发鬼佬的踪迹,请柳先生速去主持。 如果是平常人家,那么洪峰等人发现红发鬼佬的踪迹后定会顺藤摸瓜,一举捕获他们,并不会派人来皇宫中请柳安出面,这么做,肯定是因为他们遇上了不小的阻力。 柳安没有迟疑,跟朱由校禀报一声后,就快行出了皇宫,上了马车直奔洪峰等人所在的地方。 根据将士的汇报,那红发龟佬们逃出鸿胪寺后,沿小路逃到了丰城侯李承祚的家中藏匿,但因为路上逃的太过慌张,被不少人看到,一番盘查后很快就抓到了他们。 就算洪峰等人有搜查权,但毕竟对方是丰城侯,乃世袭罔替的侯爵,如果李承祚不同意,他们也不能动粗。 所以洪峰才当机立断,派人来请柳安。 等柳安赶来的时候,丰城侯府已经被将士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就算是一只鸟都别想飞出去。 “柳先生。” 见柳安从马车上下来,洪峰和于都二人急忙上前行礼。 “嗯,什么情况了。”柳安摆摆手问道。 “那丰城侯拒绝我等入内搜查,还扬言要到陛下面前弹劾您。” 洪峰说的简捷了当,柳安一下子便明白了眼下的情况。 听到弹劾二字,柳安冷笑道:“弹劾老夫?老夫刚从皇宫回来,拿的就是陛下的旨意,这李承祚不是想弹劾老夫吗?那就送他进宫去!” “来人,撞门!” 很快就有几名将士合抱了一根粗状的破门锤来,这种破门锤,顶端被削尖,专门是为了撞开城门用的,眼下拿到这里,颇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但不这么做也不行,丰城侯府的大门厚约半尺,也就是十几厘米,后面还有底座顶住,四面高墙,如果不用破门锤,想要强行打进去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 调来破门锤的时候,门内也传来了李承祚气急败坏的声音。 “柳安!!!我可是丰城侯!!!有太祖钦赐宝物,你竟敢派兵强攻我府上!!!” “太祖钦赐的?好啊,丰城侯倒是拿出来让老夫看一下啊,不然老夫怎么判断你说的是真是假?” 柳安说道。 门内安静了一会儿,忽然传来门闩移动的声音,大门打开,李承祚双手捧着一块蒙着红布的台座走出,神色傲然,看着外面一众将士,冷哼一声,叫道:“我.....” 还不待他说完,柳安便嗤笑一声,说道:“真是个憨儿,拿下。” 将士们还没反应过来,洪峰就扑了上去,先是一把夺过李承祚手中那块蒙着红布的东西,然后就将李承祚原地放倒,李承祚身后的家丁们大惊失色,刚想逃走就被反应过来的士兵们五花大绑了起来。 “柳安!!!你,你在太祖信物面前,竟敢放肆!!!蔑视太祖,陛下一定会诛你九族!!!” 李承祚眼中满是血丝,咆哮着吼道。 “信物?哪来的信物?”柳安掏了掏耳朵,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挥了挥手说道:“搜!” 那盖着红布的台座到了柳安手中,柳安也没有掀开来看的意思,而是将它拿在手中,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承祚。 “丰城侯啊丰城侯,你拿一块红布说是太祖信物,莫不是把老夫当傻子?现在你可是犯下了滔天大罪,陛下绝对饶不了你。” “你放屁!谁说红布是信物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 井窖 “除去红布外,难不成还有其他东西?”柳安侧首望向身旁的一名士兵:“你看到了吗?” 士兵急忙摇头,柳安又转向另一侧:“你看见了吗?” 回答是一样的,没有人看到什么信物,众目睽睽之下,都是证人。 李承祚张了张嘴,勃然大怒道:“胡搅蛮缠,胡搅蛮缠!你如此品性,枉为人师!!!” “术业有专攻,达者为师,丰城侯啊丰城侯,你莫不是以为,老夫这个太师,是靠着品性当得的吧。”柳安坐在车台上,摸出小茶壶嘬了几口,笑望李承祚,又道:“就算是靠品性,此世间够资格做陛下师长的,我看也不足一手之数。” 柳安说的品性,当然不光指木讷憨直,忠诚守信,而是指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能不能做出有利于绝大多数人的选择,而非单纯利己。 就以柳安看来,朝堂之上的正人君子还真没几个。 李承祚没有说话,他被押解在一旁,双手被捆缚起来,凝视柳安半晌后,本来怒气冲冲的脸庞忽然扬起一抹诡异笑容:“不知柳太师有没有想过,如果柳太师没有在我家中搜到尼德兰帝国的使者,那么你的下场会是如何呢?” 正在喝茶的柳安手掌一顿,脸色稍显凝重:“丰城侯,老夫奉劝你一句,不要助纣为虐,藏匿那些红发鬼佬,否则百年之后,你就是所有汉家子弟的罪人!后世子孙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不得超脱!” 一听这句话,李承祚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了,咬着牙冷哼道:“好啊,那不如柳太师告诉我,拜仁等洋人,犯了何种过错?要让柳太师您如此兴师动众的搜捕他们?” 见李承祚还是执迷不悟,柳安遗憾的摇了摇头,说道:“首先,拜仁觊觎我国重器,新式火药,甚至不惜贿赂朝廷官员以求之,此之大罪一。其次,拜仁将毒烟草输入我朝境内,意图霍乱百姓,让大明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此之大罪二。仅此二大罪,足以判处他死刑了。” “证据呢?柳太师说了这么多,可有证据在手?”李承祚追问道。 “证据?人证不方便告诉丰城侯,但老夫可以担保是有的,至于物证嘛.....” 柳安摸了摸下巴,挥手道:“来人啊,给丰城侯看看烟草长什么样子。” 立刻有将士提着一小箱子上前,里面装的尽是被扯成细丝的烟草,全部用油纸包裹,丝毫没有受潮。 “这只不过是普通的药材罢了!你如何证明此为毒药?!”李承祚不甘心的叫道。 柳安愣了一下,略微思怫,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同时拍手大笑道:“好啊好啊!老夫真是错怪丰城侯了!想不到丰城侯竟是如此深明大义之辈,愿意以身试毒,当为众人之典范,万民之楷模啊!” “你说什么?谁说要试毒了!柳安我告诉你!烟草是没有毒的!你休要骗我!”李承祚剧烈地挣扎起来:“我看你是想在烟草中下毒,欲毒害于我!柳安,你好毒的心思!!!” “打住打住,老夫可不会做这种没品的事,丰城侯就莫要庸人自扰了,老夫想杀你,还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吗?就说你不慎遗失了太祖信物,你觉得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柳安指着一旁盖着红布的台座说道。 李承祚脸色一白,冷汗直冒,他心里知道,柳安说的没错,只要向陛下禀报他把太祖赐下的信物给丢了,爵位被革除都是小事,恐怕自己家里三族的小命都要不保了。 “你....你不能这样....”李承祚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家中有老母幼子,你这么做...是会遭天谴的....” “怕了?没事,只要丰城侯您好好配合老夫,这件事就不会发生,现在可以告诉老夫,拜仁等人去哪儿了吗?” “我....我不知道...昨夜有人敲门,管家开门一看,发现是拜仁,就放他进来了,今天早上我才知道拜仁被全城通缉的消息,本来想把他交出去,可他许诺了我不少银钱,于是我就.....” 柳安眯着眼问道:“你就什么?” “报!”就在这时,院中有扛着令旗的士兵快步奔出,单膝跪地说道:“报告柳先生,我等在丰城侯府中未找到洋人的踪迹,反而在后院一口井窖内发现了条密道,初步推算,那些洋人应是从那里逃脱,现在洪将军和于将军已经带人下去追捕了!” 柳安深吸口气,面无表情地看向李承祚,李承祚干笑着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就...就告诉了他们那条密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柳安瞪了李承祚一眼,来到报告中的井窖旁,发现里面深不见底,黑漆漆一片,看起来颇为瘆人。 “此处井窖通往何处?”柳安问。 “城东的城隍庙.....” 柳安震惊了,他愿以为这种地道不会挖这么长,撑死几百米,没想到这李承祚竟然在自己家搞了条上万米的地道出来,该说他是防患于未然好呢,还是..... “留下一百人,分散在丰城侯府各个房间之中,每半个时辰换一次班,防备红发鬼佬的调虎离山之计,一天一夜之后再撤防!” “是!” 李承祚闻言大惊:“怎么能这样!我,我家里可是有女眷的!柳安,你怎么带的兵!” “你的女眷,自会有人妥善安排,不管她们住哪儿,你也得跟老夫走一趟了。” 柳安说道:“剩下的人,随老夫出城,去城东的城隍庙接应洪峰于都!” 一众人马乌泱泱出了城,直奔城东而去,在路上柳安问清了,那群红发鬼佬进入井窖后没多久自己等人就追了上来,前后时间差不超出半个时辰。也就是说,快马加鞭的情况下,追上他们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城隍庙距离京师只有十里地,不过是在半山腰处,柳安等人上山的时候费了不少功夫,但依旧是赶在洪峰等人前抵达了。 第七百一十八章 来自魔鬼的诱惑 所谓城隍庙,也不过就是建在一处矮坡上的废弃荒庙,蜘蛛网密布,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来过了。 柳安站在庙中,问道:“出口在哪儿?” 李承祚指向庙旁一侧的柱子,那珠子看起来稀松平常,无甚特别之处,可那只是假象,柱子的底部用软丝铁覆盖,外面再贴合上木片涂抹红漆,乍一看只是个普通老旧的柱子,可实际上另有玄机。 “呦呵,挺聪明啊。”柳安望着那洞口冷笑一声,洞口出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痕迹很新,说明前不久刚有人从这里出来。 是谁就不用多想了,柳安下令让将士们展开地毯式搜索,在这荒郊野岭之中,那群红发鬼佬人生地不熟,能跑的地方极为有限,只要依靠人数快速搜寻,定能抓到他们。 过了约摸盏茶功夫,柱子里忽然传来响动,正是洪峰于都几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看到柳安,洪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出口,还以为自己走反了。 既然洪峰和于都已经出来了,那么柳安就没必要在这里继续逗留,离去之前吩咐人将这处地道用水泥浇筑,以防再有人从这里通过。 李承祚垂头丧气,怏怏不乐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这下你该放我走了吧。” “走?”柳安笑道:“丰城侯何急呢?老夫拿你还有大用。” 勉励地拍了拍李承祚的肩膀,怎么用他,柳安早就想好了,是时候来一场实地教学了。 烟草的危害,只有亲眼见过的人才会相信,可这么做势必有人要做小白鼠,本来柳安是想抓住那几个红发鬼佬之后拿他们当小白鼠的,可若是一时半会儿抓不住,那就只能用李承祚来代替一下了。 但事实证明,柳安还是多想了,拜仁等人没跑出多久就被抓住了,他们想要沿着大道去往港口,在那里有他们的船只,只要上了船,他们就可以直接入海逃走。 然而港口那边早就有柳安埋伏下的士兵,只待拜仁等人一出现,立刻当场拿下。 拜仁鼻青脸肿的被送到了柳安面前,挨揍是因为他不老实,老想用银子收买押送的士兵。 关键问题不在收买不收买上,拜仁给对方开出的条件极其丰厚,就算士兵动心柳安也不意外,可他偏偏想不开,要用烟草来当作报酬。 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柳安刚跟将士们阐述了烟草的危害,掉过头来拜仁就拿烟草糊弄他们,当然是谁也不信啊! 不信归不信,你说的多了那一顿胖揍是免不了的,等柳安见到他们的时候,拜仁已经被揍得不成人样了。 柳安丝毫不怜悯他,人嘛,虽是灵长类,但归根结底也是动物,只要是动物,那就会有孽畜,想这种孽畜,柳安根本不会把对方当成人来看待。 柳安也是在镇抚司大狱里见到的拜仁,让人将他双手捆在十字架上,摆出一副耶稣受难的姿势。 说来也是讥讽,拜仁身上还有一本圣经。 柳安随便瞥了一眼圣经就将它扔到了一边,他不信佛不信耶稣,如果世上真有神明,那也一定是视万物为刍狗的神明,不会过问人间的事情,既然这样,人们崇信他们还有什么意义呢? 成仙?别开玩笑了,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还得死后才能完成,有那时间,柳安何不过好自己眼前的这一辈子? 不过圣经对柳安虽然没用,却对拜仁有奇效。 “拜仁,你将手放在圣经上,回答老夫的问题。” 拜仁有些惶恐:“不,不必了吧,你们想问什么,我回答就是了....” 柳安并没有理会他,叫人将圣经牢牢捆在他的手上,端坐在椅子上,问道:“你来我大明,所谓何事?” “当然是作为使臣拜访大明皇帝了,大明皇帝万寿无疆,我们的国王陛下会向他致以崇高的敬意。” 拜仁不假思索的说道。 柳安倒是不怀疑他这个说法,哪有当使臣的不去参见的? “除了拜访大明皇帝之外,你还有什么目的?我从你房中搜出的烟草,是不是你们打算在大明的土地上售卖的东西?” 拜仁有些激动了起来:“这是当然了我亲爱的太师阁下,烟草可是这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是神赐予我们的宝物!有了它,我们在海上航行不会寂寞,有了它,我们的将士会无比听话!我带烟草来到大明,正是为了我们两国之间友好的关系啊!” “这么说,鸦片也是咯。”柳安冷冷的看着拜仁:“来人啊,把烟斗拿上来,让我们亲爱的使臣兄弟好好品尝一下,这神的宝物。” 一旁的锦衣卫将烟斗中填满棕黄色的烟丝,把烟斗递到拜仁嘴边,还没点火呢,拜仁就皱着眉头说道:“哦,我亲爱的太师阁下,这好像不是烟草。” “你说的没错,这是鸦片,按照你们的话来说,这东西叫opium,来,不要客气使臣兄弟,大大的抽一口,它会让你升天的!” 柳安对着士兵抬了抬下巴,士兵拿着火把靠近烟斗,拜仁听到opium的时候脸色就变了,怪叫道:“不!不!不要!这是毒药,是吞噬人灵魂的毒药!拿走!快拿走!闻都不能闻到!” 柳安挥手,士兵将火把拿了下去:“你不是说这是神的宝物吗?” 拜仁松了口气,惊魂未定的说道:“烟草是神的宝物,可鸦片不是!虽然它们很像,但魔鬼与天使向来都是共生的,鸦片只要闻到就会上瘾,是魔鬼的诱惑,太师阁下,作为朋友,我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尝试鸦片,否则你会后悔的。” “说的不错,鸦片是魔鬼的诱惑.....”柳安眉眼低垂,摸着茶杯淡淡的说道:“既然你明知道鸦片是属于魔鬼的,你们又为何要在东番岛种植鸦片呢?从你房间搜出的除了烟草外,还有成箱成箱的鸦片,拜仁,你....是何居心?” 拜仁咽了口唾沫,不敢置信的看着柳安:“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在种植鸦片?” 第七百一十九章 舰队 尼德兰帝国的人在台湾种植鸦片的事情,其实并不难猜到,首先是因为柳安知道这方面的史实,其次,红发鬼佬们占据了台湾,难道只是为了一处落脚点吗? 不,他们看上了台湾优秀的地理位置以及肥沃的土地,而且与福州等地并不相连,尼德兰帝国海上力量又强于大明,重重诱因之下,才使得他们谋划了这场进攻。 现在三年时间过去,尼德兰帝国早就在台湾岛内种下了大量他们从南美等地带回来的烟草,同时他们也起了歪点子。 那就是将鸦片也一并售卖到大明,虽然他们知道鸦片是毒物,可大明的百姓却不清楚,他们甚至把鸦片当成药物在使用,与刀尖上跳舞无异。 不过这恰好也给了拜仁等人可乘之机,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将鸦片运送到大明境内,甚至可以拍板叫卖! 而算下时间,从尼德兰帝国的人占领东番岛至今,已快有两年光景了,他们种植的鸦片烟草也开始成熟了,再加上新式火药三硝基苯酚的出现,让他们大为动心,故才带着大量的烟草和鸦片以使臣的身份来到京师,意图用烟草和鸦片来控制大明的官员,从而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拜仁阁下,老夫想问你,你在尼德兰帝国中是何品级的官员?” 拜仁一愣:“品级?” “我,柳安,当朝太师。”柳安指了指自己,又指向拜仁:“你呢?” 拜仁露出自豪的神色,说道:“我乃尼德兰帝国远洋将军,国王的骑士,萨德尔赫丶奥林格号的船长,安娜西利亚舰队的统领者,拜仁。” 他越说,柳安的眼睛越亮,握着茶杯的手都因为兴奋而颤抖起来,这次可真没白费功夫,被他逮到了一条大鱼! 前面的都是些虚名,不值一提,可那安娜西利亚舰队的统领者,却让柳安大为激动。 一条舰队最少也有五艘船只,如果能够远洋而来,少说也是能够乘坐小几百名船员的大型帆船,如果能将它们带到市舶司..... 柳安毫不怀疑,只要半年,甚至三月光景,市舶司的匠人们就能将欧洲的大型帆船从里到外研究透彻,甚至加以改良。 想到这里,柳安对待拜仁一下子热情了起来,让人将他从十字架上放下,专门为他请了个大夫来,好生一番照顾,然后拜仁就飘乎所以了。 “太师阁下,虽然我的地位很高,但还是没法跟您相比,既然您如此款待,想必我们之前发生的都是误会,我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向我们尼德兰帝国伟大的国王陛下说您的坏话,您就放心吧。” 柳安亲自上手为拜仁斟茶,笑问道:“那就好那就好,不知拜仁阁下的船队在哪里停靠?” 拜仁立刻心生警惕,“太师阁下问这个干嘛?” 船队停靠的位置一直都是重中之重,不可轻易泄露出去,尤其是向拜仁这种远航而来的舰队,上面载着来自沿途收集的宝物,如果船队的位置泄露出去,那定会引来他人的觊觎,就连拜仁上岸靠的也都是舰队自带的小船。 “哦,是这样的,老夫一直很像见识一下尼德兰帝国的伟大舰队,听说你们的船只在大海上能够航行一整年而不靠岸,那是何等壮举啊,还望拜仁阁下满足老夫这个小小的愿望,告诉老夫舰队所在的位置。” 拜仁不咸不淡道:“太师阁下,恕我拒绝您的请求,舰队的位置是最重要的秘密,我必须保护,如果太师阁下想看的话,我可以画张外型图给您。” “不论怎么样都不行?” “不论怎么样都不行。”拜仁十分坚定的回答。 柳安吸了口气,起身走到门口,对一旁的锦衣卫掌刑官说道:“我们的拜仁兄弟想要体验一下你们镇抚司的拷问手段,他还说他是尼德兰帝国最有骨气的人,不论你们用何等卑劣手段,他都不会吐出舰队的位置。” 锦衣卫掌刑官挠了挠头,他当官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过这般请求,不过他还是乖乖叫了几个人进去,将镇抚司里的刑具一一亮了出来。 拜仁正在牢里喝茶,忽见几个壮汉扛着各式各样古怪的器具进来,还不待他询问,嘴巴就被一团脏兮兮的白布塞住,然后他就被吊回了十字架上。 “唔唔唔!唔唔唔!” 拜仁眼睛瞪若铜铃,看着几名锦衣卫唔唔直叫,奈何嘴巴被塞住,锦衣卫不知道他在说啥。 掌刑官说话了:“这小子还敢挑衅我们,你看他的眼神,如此凶狠,不愧是尼德兰帝国最有骨气的人,柳先生说了,让咱们好好招呼招呼他。” 说罢,掌刑官从针囊中拿起一根尖锐的银针,走到拜仁身边,抓着他的手看了看,在拜仁骇然的目光中,把银针慢慢扎进了他的指甲里。 “唔唔唔!!!!” 钻心彻骨之痛闪电般传来,拜仁额上青筋直爆,身体剧烈颤动,一瞬间连呼吸都停滞了。 掌刑官似乎对拜仁的反应早就习以为常了,又拿起一根银针,扎进了同一根手指的指甲中。 如同杀猪般的叫声响彻牢房,掌刑官在拜仁的食指上扎了足足五根银针,然后取来凿子小锤,将凿子抵在食指的第一个骨节处,用锤子轻轻敲击银针。 拜仁两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掌刑官见状微微皱眉,丢下锤子招手,立刻有人提了水桶来泼在拜仁的身上,拜仁猛地惊醒,看向掌刑官的目光里满是哀求,对着他疯狂摇头。 掌刑官啐了口唾沫,不忿的骂道:“这一大刑才刚开始,你就要投降?呸!就这还是尼德兰帝国最勇敢的人?” “唔唔唔...唔唔唔!” 掌刑官不愿再听拜仁支支吾吾,摘下他口中白布,之间拜仁先喘了几口粗气,然后就忙不失地的叫道:“在砣矶岛!砣矶岛!” “什么砣矶岛?” “我们的舰队,就停靠在砣矶岛!” 第七百二十章 以身作则 “这里。”柳安手点了点地图,指着金州卫与登州府之间的海峡说道:“砣矶岛就在这里,拜仁的舰队也在这里停靠,派人把拜仁写的这封信送去,把舰队调到天津卫,然后让将士们抓住他们。” 洪峰点了点头,拿着信问道:“可是,如果这拜仁写的信有问题怎么办?” “莫慌,这时候就靠他了。” 柳安对着门外喊道:“罗如望!” “柳先生....”红发碧眼的罗如望推门走进,看着诏狱内的陈设脸色有些苍白。 “老夫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是尼德兰人吧。” “不,我是勇敢的爱尔兰人。” 罗如望说。 “不过....我会说一些荷兰话。” 柳安将信递了过去:“懂荷兰话就好,你帮我看一下这封信,告诉我上面写了什么。” 罗如望打开信看了一眼,皱眉道:“哦,字写的真烂,这人是用左手写的吗?” 柳安嘴角一抽,拜仁还真是用左手写的这封信,没办法啊,右手被上了邢,实在用不了。 “信上说,我是拜仁将军,因为我售卖烟草得到了大量的银子,还搞到了新式火药,靠小船带不走这些宝物,所以要让大船来接应。”罗如望看了看落款道:“这是写给他副官的信,不过据我所知,这种舰队的将军一般都会有专门的信物才对,如果没有信物,那么舰队就不会听他的调遣。” 柳安眉头一挑,瞥了一眼掌刑官,掌刑官立刻抄起家伙狞笑着走进了牢门,几声惨叫过后,掌刑官拿着一只牛角形状的小饰物走了出来。 “他说这就是信物。” 柳安端详了一会儿,问道:“可靠吗?” 掌刑官点了点头:“应该可靠,那拜仁把他老母跟别人通奸的事儿都交代了,还有他曾经看到过尼德兰帝国的国王尿湿自己裤子。” 柳安顿时明白了掌刑官的言外之意,拜仁心理防线已然崩溃,是问什么说什么的时候了。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柳安让洪峰拿着信物走到关押其他几位红发鬼佬的牢房,刻意的将信物给他们看过,他们的反应大同小异,全部都吃惊的不敢相信,追问洪峰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柳安这才放下了心,让洪峰把信连同信物交给了传信的将士,然后在天津卫外安排了重重兵马,等着舰队自投罗网。 做完这一切,柳安让洪峰提了一名叫杰克的红发鬼佬,带着他来到了外城搭建好的高台上。 这高台还是当初比武大会时留下来的,稍微组装过后就能使用了。 根本不用喊话吸引人注意,高台下就围了不少驻足观看的百姓,柳安让人将杰克和一箱箱烟草鸦片带了上来,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安静一下!” 台下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柳安。 “老夫柳安,想必很多人都知道老夫,老夫也就不再过多赘述了。昨日老夫奉陛下旨意缉捕尼德兰帝国的使者,想必让许多人心中大感疑惑,今天老夫就是特地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朝廷要抓捕这些红发鬼佬。” 柳安从箱子里抓起一把烟草,说道:“你们可认识这是何物?” “不认识!” “什么东西啊!” “我认得,那是鸦片!” 人群中几个柳安早就事先准备好的捧哏开始烘托气氛起来。 “此物,名叫烟草,跟鸦片大同小异,是这群红发鬼佬带来的东西,想必大家还不知道烟草是什么东西,洪峰,你拿我们亲爱的杰克兄弟来给大家示范一下。” 洪峰提着杰克上前,将燃烧着烟草的烟杆塞到了杰克嘴中,杰克也不抗拒,吧嗒吧嗒抽了起来,吞云吐雾,神情轻松,看起来很是自在的样子。 “大家也都看到了,这烟草是用烟杆抽的。大家别看杰克兄弟抽起来很舒爽,可这玩意跟鸦片一样,蕴含剧毒啊!” 本来还有些兴趣的百姓一听剧毒,纷纷避如蛇蝎,不敢靠近,甚至捂住口鼻,因为他们已经问到了一些烟草的味道,只觉呛鼻辛辣至极,心中一下子信了几分。 如果不是剧毒之物,怎么会问起来如此刺鼻? 更何况柳太师是不会骗他们的。 “一旦抽过烟草,人就会上瘾,这种瘾就跟酒瘾赌瘾没两样,一日不抽烟,人就浑浑噩噩,无精打采。而这烟草,就是这群红发鬼佬带来的,他们打算毒害大明的百姓,以高昂的价格榨取你们手中的银钱,直到最后你拿不出银子买烟草,家破人亡!” “幸而陛下慧眼,一下子就看出这群红发鬼佬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下令让老夫彻夜缉拿他们,这才破获了如此重要的情报!” 台下百姓们纷纷交头接耳,柳安向人群中使了个眼色,那些捧哏立刻大呼:“陛下万福金安!” 喊了几声后,稍待着其他百姓也一并喊了起来,没多久便山呼海啸,陛下万福金安的口号震耳欲聋。 “而比起这烟草,更加恐怖的就是鸦片了,抽过鸦片的人,会骨瘦如柴,茶不思饭不想,整日就为了抽一口鸦片而惶惶不可终日,而抽过鸦片的人,最后一定会得痨病!” 人群顿时哗然,痨病是什么,其实就是肺结核,但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得了痨病基本上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了,十痨九死可不是说出来吓人的。 最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这肺结咳传染。 一户人家里有人得了痨病,自己死不说,还传染给家里的其他人的事情比比皆是,往往最后闹的都是一家人死在家中,村民们放火烧屋才堪堪不让痨病继续传播。 所以大家对痨病是唯恐避之不及,打骨子里惧怕。 抽鸦片当然不可能得痨病,但抽鸦片引起的副作用可远比痨病来的恐怖,对鸦片上瘾的人,跟得了痨病的区别也不算太大,反而在散尽家财后生不如死。 必须从根本上杜绝鸦片。 柳安拍了拍杰克的肩膀,用悲坳的语气说道:“我们亲爱的杰克兄弟,将会以身试毒,他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向大家展示抽鸦片带来的危害。” 第七百二十二章 万国使团 借由尼德兰帝国的使者这么一闹,京师里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不再似之前那般针锋相对。 虽然还没能查出是谁跟山西的士绅们相互勾结,但二少爷跟英国公的关系也是越来越近,隐隐有了忘年交的感觉。 那些无辜被抓起来的外国使臣,也都尽皆放了出来,鸿胪寺卿金仕仁,因勾结尼德兰人,以叛国罪论处,流放辽东苦寒之地为兵。 此一去辽东,金仕仁可就从此与京师无缘了。 可即便是一怒之下抓了几十名外国使臣,这些日子里京师奇装怪束打扮的人是越来越多,甚至能看到披裘挂草的胡人。 往往城门口的马车都如一条长龙,绵延数里不绝。 除此之外,朝廷也在这日御门听政时收到了各国使臣上表的奏折,奏折上说他们感恩大明上国的气度与风范,特此来进行朝贡。 似高句丽、日本、琉球、安南、真腊、暹罗、占城、爪哇、苏禄、满剌加、锡兰、鞑靼部等共计五十四国前来朝贡。 其中高句丽、琉球、暹罗等国在岁初元旦时已然进贡过一次了,在大明建国之初,太祖洪武便立下规矩,在永乐年间完善了朝贡体系。 朝鲜一年三贡,琉球二年一贡(不过他们每年都要来三次),安南三年一贡,占城、暹罗也为三年一贡,日本十年一贡,撒马尔罕五年一贡等等要求。 并且朝廷规定了前来朝贡的时间,只能在正旦、万寿圣节、郊祀礼成、冬至时才可入京朝贡,然现在正值盛夏,跟这四个时间根本不搭边,各国使臣却分沓而至,美曰其名,在路上耽搁了时间。 如果光是这样还好,除了依旧定期朝贡的高句丽和琉球暹罗等国外,似日本、鞑靼部等各处藩属国狼子野心,早就断了与大明的朝贡,如今忽然抵达,很难让人不怀疑他们的心思。 一连这么多的使臣前来,礼部不敢怠慢,当即上奏了朝廷,而朱由校也在御门听政上收到了奏折。 “诸位爱卿,方才朕收到礼部传来的消息,有五十四国使臣来到了京师,要想大明朝贡,各个满载诚意,恳请大明皇帝接见,诸位也都看看吧。” 朱由校将条子传了下去,大臣们看过之后低头议论起来,内阁阁老顾秉谦当机立断,出列说道:“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哦?朕何喜之有?” “回陛下,如今大明国力强盛,万邦臣服,愿主动向大明献上朝贡,如陛下愿意,可在接待他们时将他们纳入岁贡之列,分封他们的国王,让他们感受大明的威严,同时让他们每年都来朝贡,如此,他们定会对大明俯首贴耳,不敢犯我边疆。” 顾秉谦老神在在的说道。 “可是据朕所知,这日本鞑靼部,已经近二十多年没上过贡了,这时候忽然来访,难道顾爱卿不觉得可疑吗?” 顾秉谦摇了摇头:“臣不觉得,日本的国王丰臣秀吉已死,即位的德川家康也在数年前开创了江户幕府,成为日本的实权掌控者,但德川家康本人也在万历年间死去,现在即位的是他的三子德川秀忠,日本国内刚刚经历过战事,德川秀忠畏惧我大明,赶来上贡,也是情有可原。” “哦,其他爱卿呢?也都跟顾爱卿一般想法吗?”朱由校含笑不语,没有说明赞同还是否决。 大臣们不知道朱由校的心思,皆不愿出面说话,唯独冯铨,他跟顾秉谦不对付,不想看对方出风头,直接说道:“陛下,各国使臣纷纷来访,此虽为一大壮观,却不一定是大明之福,臣建议陛下不妨先听听这些使臣的来意,再做决断不迟。” 朱由校这才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宣各国使臣上殿。” 宫门打开,近百人乌泱泱入了皇宫,声势浩大,都穿着自己国家的特色服饰,倒是不难分辨。 “臣等叩见大明皇帝。” 这些番邦属国对大明朝贡的要求都是门儿清,轻车熟路之下,不管是礼仪还是步骤都没有出任何差错。 朱由校并没有让他们平身,而是歪着脑袋问道:“你们代表的,可是你们的国王?” “回陛下,正是。”众使臣齐声道。 “放肆!”朱由校击案,勃然大怒,指着日本使臣武田一郎骂道:“大明册封丰臣秀吉为日本国王已有数十年之久,将日本列入不侵之国,可你们呢?朝贡不曾,甚至觊觎高句丽、东番岛,可曾有把大明当作宗主国?如今竟还敢大言不惭的跑来觐见,朕告诉你,不出一年,大明的雄狮便将跨越大海濒临你日本的土地,叫德川秀忠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武田一郎脸色一变,急忙跪伏在地说道:“请大明皇帝息怒,之前未来朝贡,是因为我和国境内战乱不断,局势未平之下,实难分心派人来大明朝贡,非刻意怠慢大明皇帝,请大明皇帝体恤我和国难处,能网开一面,饶恕我和国的子民。” “体恤?朕看你们就是狼子野心!说吧,这次你们来,除了朝贡以外,还有什么目的?” 武田一郎露出犹豫之色,少顷后说道:“尊贵的大明皇帝,我们的天皇殿下想向大明皇帝表示出他的敬意,愿奉大明皇帝为兄长,两国之间借缔盟之好,万世平安。” 如果按照普通的皇帝,可能一下子就答应下来了,可朱由校不同啊,他虽不问朝政,但对日本是怎样的国家还是十分了解的,当初万历三大征,可跟日本脱不了干系。 这也是日本典型的先礼后兵的战术,先要求臣服你,把你奉为兄长,然后就开口向你要东西,你还不能出兵打他,除非他先背叛你才行。 朱由校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他早就看日本这小国不顺眼了,听见对方想奉他为兄长,顿时冷笑道:“哼!日本,不过蕞尔小国,你们天皇乃大明皇帝册封,是大明的臣子,一届臣子,竟想与朕结为兄弟?真是贻笑大方!如果你来就是为了这种事情,那你大可以拿着贡品滚回日本,告诉你们的将军,惹怒了大明,后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武田一郎身体颤抖,心想这大明皇帝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不应该是自己提出缔盟之后,他就笑呵呵的同意下来,然后自己献上贡品,顺理成章的提出下一个要求吗? 咋的开口就骂人呢?还叫我滚..... 此刻武田一郎也看出朱由校不是开玩笑,而是来真的,他带着使命而来,焉能就这么回去?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尊贵的大明皇帝,我们的将军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来的,他将自己的六女儿清姬公主送与大明皇帝,以恳请大明皇帝的原谅。” 柳安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还他妈六女儿,根据柳安知道的历史,这德川秀忠总共就五个女儿,哪来的六女儿?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这怕不是随便找了个女子收为义女,然后就忙不失地的打包好了给送了过来,美曰其名:献贡。 可不用柳安提醒,朱由校也知道这是个陷阱,直接拒绝道:“不必了,朕可不想生下侏儒来。” 殿外一阵嗤笑声响起,武田一郎顿时涨红了脸,咬着牙不肯说话。 第七百二十三章 忠奸之别 这是赤裸裸的侮辱!侮辱了整个大和民族!说日本乃是蕞尔小国也就罢了,毕竟这是事实,可说大和女子诞下的后代是侏儒,那就纯粹是侮辱了。 可就算再给武田一郎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反驳朱由校半个字,这可是在京师皇宫,自己身处人家老窝,难道还敢口出厥词大言不惭吗? 毕竟尼德兰帝国使臣的下场大家有目共睹,听说被抓到诏狱里到现在都没放出来,恐怕被折磨的连人形都没有了。 武田一郎看出来了,大明变了,不再是他知道的那个只会打嘴炮的大明了。 这个消息,对日本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武田一郎知道自己在这么拖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向朱由校告辞之后,便灰溜溜地出了宫门。 接下来就轮到高句丽的使臣了,这次朱由校没有恶言相向,反而和颜悦色的好生勉励了几句,对高句丽的国王李氏多加赞赏,称他们为大明的好臣子。 有了日本使者武田一郎的前车之鉴,高句丽的使臣李隆谦受宠若惊,向朱由校至上了十二分的敬意,称高句丽永为大明属国,绝不背叛。 其他几国地说法也都大同小异,朱由校没有再表现出暴戾的一面,大家宾主尽欢,你给我朝贡,我还你两倍,其中就以琉球的使者笑的最为开心。 要说朝贡最勤奋的,无人能出琉球其右,在洪武年间,琉球使者第一次来访大明,送了点土特产,带回去了一堆宝物,回去之后琉球皇室就震惊了,心想这天底下还有这种白嫖的买卖? 于是琉球王国的皇室当机立断,每年都要来大明上贡,随便给点东西糊弄糊弄,大明就会给出十倍二十倍的回赠,到后来次数每年增加,一年两次、一年三次,甚至连一年四次都有过,春夏秋冬,四次往返,一次三个月。 光在洪武年间,琉球王国来朝贡的次数就达五十四次,永乐年间六十三次。 纯粹是上瘾了。 在接受完各国使臣的祝贺之后,使臣们终于开始图穷匕见了。 首先是暹罗使者阿来那说道:“尊敬的大明皇帝,暹罗一直饱受山林猛兽的侵扰,不胜其烦,可始终却没有办法祛除隐患。我们的国王听说大明发明出了新式火药后非常高兴,认为终于可以让暹罗和大明的子民都安全了,所以我斗胆,请大明皇帝赐下新式火药,以安两国之邦。” 高句丽使者李隆谦也说道:“高句丽国王也想请大明皇帝赐下新式火药,请陛下放心,高句丽与大明永世交好,不似某些野心勃勃之辈,绝不会将新式火药拿来对付大明的子民。” 其他各国的使臣也速即表达忠心,请大明皇帝赐下新式火药。 朱由校坐在龙椅上,面部表情的看着他们,心想果然是这样,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群人怎么会平白无故跑来大明朝贡呢?还是盯上了新式火药的威力。 自从京城保卫战之后,新式火药的威力就不胫而走,应该说想不传出去都难,传到其他国家国王的耳中,怎么会不打新式火药的注意呢? 而大明向来都是友好之邦,只要献上贡品,说两句好话,签下盟约,保证永世互不侵犯,大明皇帝就会开心的赐下大把大把的宝物,无有不允,要啥都行。 这就更让他们心痒难耐了,如果能借着朝贡的机会将新式火药弄回国内,不出半年就能仿制出来,到时候运用在火炮上,就可以扩张自己的领土了。 五十四国的使臣都是怀着相同的目的,大家都目光灼灼地望向朱由校。 “你们想要新式火药?”朱由校问。 “请慷慨的大明皇帝不吝赐下。” 诸国使臣早就摸清了大明的套路,只要说几句好话,吹捧一下大明的朝廷,那群读书人就会开始劝诫皇帝,要维护好跟其他属国的关系,大明是天朝上国,应该有自己的气度等等巴拉巴拉一大堆。 就算皇帝一开始不同意,后面也会不厌其烦,然后同意下来。 这些使臣丝毫不担心,他们就等着大臣们开始劝谏呢。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一刻钟过去了..... 满地的大臣,竟无一人站出来为他们说话。 这让外国的使臣们有些震惊了,怎么跟之前不一样了? 高句丽和琉球的使者常年来朝贡,敏锐的发现这些大臣好像跟自己之前见到的那些不太一样。 只有几个面孔还算熟悉,其他大部分都是陌生的。 难道..... 高句丽和琉球来访之前并没有调查过大明发生了什么事,而铲除贪官这种家丑,朱由校也不会傻到四处宣扬,这消息也就慢慢压了下来,导致这些外国使臣还不知道大明这一年来发生了什么大事。 高句丽和琉球的使者尚不明白,更遑论其他多少年都不曾来大明朝贡的使臣了。 一听是来要新式火药的,以顾秉谦冯铨为首的一众大臣纷纷闭紧了嘴巴,开玩笑呢吗,朱由校早就提醒过他们,新式火药不可落入外国之手,柳安更是将王恭厂里里外外围了三重,保护措施几可媲美皇宫,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傻子也能看出新式火药的重要性。 更何况顾秉谦等人不是傻子,根据科学研究表明,奸臣往往比忠臣更加聪明,甚至在某些方面更有利于国家发展。 正因为他们唯利是图,所以他们才会明白大是大非,明白他们为何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又是谁让他们坐到这个位置上的。 忠臣就不一样了,忠臣会觉得我做到这个位置上是陛下眷顾,是理所应当的,我苦读几十年,难道不应该有所回报吗? 然后他们其中有些人就会以怼皇帝来凸显自己的地位和身份,而不再是单纯为了国家的发展,久而久之,风气也就歪了。 而反观奸臣这边,自始至终他们的目的都十分纯粹,不曾变化过,就拿魏忠贤来说吧,大明不在了,他还能权倾朝野吗? 历史上的奸臣,譬如刘瑾、秦桧、蔡京、杨国忠、赵高等等等等,虽然他们做出的事情让国家受到了损害,可他们同时又是对皇帝最忠诚的人,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坐到这个位置上。 谁叛国,他们都不可能叛国。 他们是最清楚自己地位的,奸臣明白自己是奸臣,叛了国也没好下场,会跟着国家同生共死,但忠臣却不一定了。 忠臣是清流,走到哪儿都会受到礼遇,所以他们反而最有可能当软脚虾。 就拿眼下的新式火药来说,这满朝文武会建议朱由校赐给这些属国吗? 答案是否定的,这时候他们不跳着脚骂使臣团一个狗血淋头就算不错了,还想让自己帮忙说话? 哼,做梦去吧! 第二百七十一章 被封了 老子吐了,就写了个鸦片,我也不知道咋的就违规了,在曲解人意思这方面,某点功力堪比秦桧 第七百二十四章 瞌睡 天空逐渐阴沉,没多久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太和殿外的使臣团和臣子们冒着雨水,如禅僧入定。 气氛有些紧张,所有人都在等朱由校的回答。 可朱由校只是歪着脑袋,左手托腮,好似在闭眼沉思。 魏忠贤悄悄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脚腕,偷摸瞥了一眼朱由校,然后他就睁大了眼。 因为朱由校正在打瞌睡,脑袋还一点一点的。 殿外的高句丽使臣李隆谦见到这一幕,急忙说道:“大明皇帝是同意赐予诸国新式火药了吗?” 瞬间,殿外一片哗然,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望着朱由校,尤其是柳安,直接就要抬脚冲上去,不过好在魏忠贤这时候说话了。 “嗯嗯,好好,臣知道了。” “咳咳,诸位莫要紧张,陛下经过深思熟虑,已经将答案告诉了咱家,现在将由咱家叙述陛下的原话。” 魏忠贤清了清嗓子,组织了一下用词,吼道:“做你们的春秋白日梦去吧!想要新式火药?行啊!叫你们的国王亲自来求朕,哄的朕开心了,说不定就答应你们这个无礼的请求了!现在,有一个算一个,都下去!” 然后魏忠贤赶紧弯下腰对朱由校说道:“陛下您看臣有没有把您的意思表达出来?” 朱由校点了点头,其实是在打瞌睡。 殿外,柳安和顾秉谦等人都松了口气,不是要把新式火药赐下去就好,这可是关乎大明命脉的要事,岂能马虎? 经由魏忠贤转述之后,也就是变相的退朝了,众臣逐渐退去,柳安走在最后,本想一并离去,可忽然发现朱由校的模样有些不对,明明已经退朝,按理说皇帝都是第一个离开的,可朱由校现在还是稳稳地坐在龙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 柳安嘴角一抽,心想不会吧,莫非陛下真的..... 想到这里,柳安悄悄从一旁溜走,沿着偏门进了太和殿,一路来到了龙椅的下方。 离得近了,柳安终于看清了朱由校在干什么,他正在打瞌睡! 呼噜声此起彼伏,如绵腾细浪般息连不绝,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在御门听政的时候睡着了! 没来由的,柳安竟然有些佩服起朱由校来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根据他后世看过的一片动画中,主角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唯独一门沾枕头就睡的功夫和精妙绝伦的枪法让人为之赞叹,现在朱由校能在诸国使臣来访的时候睡着,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忠贤看到了柳安,柳安也看到了魏忠贤,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魏忠贤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手在脖子上一切,柳安赶紧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假传圣旨,可是杀头的大罪,但比起这个来,朱由校在诸国使臣面前睡着,是会让大明丢尽脸面的事情,万万不可传出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柳安就不明白了,虽然御门听政的时间是早了一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开始上朝的时候也不过蒙蒙亮,换成后世的时间差不多五点半左右,早餐店都才刚刚开门。一些家住的远的官员,为了上朝,甚至有不到四点钟就起床的经历,可谓劳民伤财。 不过御门听政的时间是自古有之,越早,越不会耽误一天的公务,说起来也是有它的理由的。 皇帝因为起不来而鸽了早朝的事情常而有之。光柳安遇到的就两三回了。 就算有哈欠连天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哪一次说会在议政的时候睡着。 凡事不对,皆由其因由。 柳安把魏忠贤叫到后殿,悄悄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在上朝的时候睡着?” 魏忠贤摇头道:“咱家也不清楚,昨日咱家忙完公务后就歇息了,伺候陛下的是旁人,咱叫他来问问看。” 很快,一位红衣内监就被传唤到了二人面前,柳安认得他,正是西苑大太监丰记忠身边的那两位小内监的其中一位,叫什么柳安不记得了,只在宫外见过他一面罢了。 “德康啊,咱家问你,昨夜是你伺候的陛下吧?” 德康诚惶诚恐的说道:“回干爷爷,是小的。” “那陛下昨夜干了什么事情,你且细细跟柳先生道来。”魏忠贤问。 德康回想了一下,犹豫着说道:“昨夜.....陛下用过晚膳之后,先是在乾清宫看了会干爷您送来的折子,盖印披红之后就去了坤宁宫,找皇后殿下说了会儿话,本打算留宿在坤宁宫的,不过恰好陛下向云南布政使司要的黄花梨木运到了,陛下就又去了宫后苑,有小的掌灯,陛下锯木头锯到了卯时.....” “卯时?!”魏忠贤怪叫一声,旋即意识到声音太大怕是会吵醒朱由校赶紧捂住了嘴,压低了声音道:“那不是根本就没睡觉就来早朝了吗?!” “小的,小的也劝过陛下,让陛下早点休息,可陛下一意孤行,说自己身子年轻,经得住.....等上完早朝再睡觉也不迟.....”德康有些委屈,实话实说,这件事怪不得他,朱由校下定决心的事情怎么能怪下人没有劝诫呢? 也怪不得朱由校会在御门听政上打瞌睡,本来就要早起,古人又没有熬夜的习惯,这乍一熬夜,肯定会困的不行。 柳安就曾经因为要备课连续熬了几天夜,还不算通宵,勉强睡了两个小时。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柳安感觉自己脚步虚浮,头昏脑胀,眼睛里干涩的难受,就连用凉水洗脸都不能让他打起精神。 好不容忙完了正事,往桌子上一座,眼睛往下一耷拉,就直接睡死了过去。 人在极其疲惫的情况下,睡着只要一瞬间。 知道朱由校不是因为身体出了问题而发困,柳安顿时松了口气,现在可是大明发展的关键时期,朱由校是万万不能出现差错的。 不过即便不是德康的错,魏忠贤也将德康骂了个狗血淋头,刚才在殿上可把他跟柳安一顿好吓,要不是他反应快,现在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第七百二十五章 商讨 却说诸国使臣出了皇宫,并没有直接离去,虽然朱由校很大方的回赐给了他们宝物,但除了琉球的使者之外,其他的使者根本都不在乎。 他们都是奉了国王之命前来向大明索要新式火药,拿到新式火药后就回国自己研究,而这些小国在之前也是这么做的。 什么节日,文化之流,自己没有的,模仿就可以了。 凡事最难得,是从零到一,从无到有,这一步不知道让多少先贤想破了脑袋都跨不出来,相较之下,在前人留下的基础上添加点自己的想法进去,反而是最简单的事情。 理所当然的,柳安发明了新式火药,他们也想做伸手党。 野心就好比肥沃的土地,理智的人会克制自己的欲望,不理智的人则会让欲望在心中肆意横生。 新式火药就好比种子,一旦赐予了他们,当他们见识过新式火药的威力之后,就很难如之前那般安分。 没有谁天生就该是别人的附属。 当弱者拥有了力量,就注定会向上位者发起挑战。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当然了,例外是肯定会有的,幸存者偏差嘛。 就拿这几个小国举例,得到新式火药之后,本就不老实的安南等国,肯定会开始跃跃欲试,想要摆脱大明的束缚,不管是朱由校还是柳安,都不会放任他们嚣张。 战争就像除草机,除掉的不只是敌人,还有其他人的野心。 只有你展现出足够强大的一面,别人才会对你臣服。 要说唯一不会对大明宣战的,可能非琉球莫属。 有多么大的地,就养多么大的野心,贪心不足蛇吞象者,终为其害。 琉球那一亩三分地,养活自己都够呛,哪里来的野心侵略他国呢? 在使臣团中,琉球的使臣完全不在乎什么新式火药,他只在乎大明皇帝这次给了他们什么赠礼,如此来一趟大明,带回去的宝物可足够整个琉球王国一年的税收。 这也难怪他们如此热衷于来大明朝贡。 其他几国的使臣就不一样了,他们不能走,虽然朱由校拒绝了他们的提议,但他们依然要想方设法的去将新式火药搞到手。 不管用什么手段。 日本使臣武田一郎并没有离开,他一直等在宫门外,此刻见使臣团出来,立刻把住一二位交好的朋友,问道:“如何?大明皇帝可赐给你们新式火药了?若是赐下了,麻烦兄匀弟一份,将来德川将军定有重谢!” 使臣长叹一声,摇头道:“没有,大明皇帝知道我们想要新式火药后,把我们也狠狠骂了一顿,看样子这新式火药是没指望了,咱们还是各回各家算了!” 众人纷纷应和,想要离开的时候。 武田一郎急忙说道:“诸位且慢!在下于锦绣阁设宴,欲宴请诸位,还请诸位给个面子。” 在这个节骨眼上众人当然没有赴宴的心思,都在想回去后怎么跟国主交代呢,不过武田一郎既然设宴,说不定是有大事商议,众人相视一眼,便说道:“好,既然是武田兄设宴,我等自无不去的道理。” ...... 正午,锦绣阁。 “诸位,大明皇帝不仁不义!我等奉大明为上国,我日本天皇甚至不惜自贱身份认他为兄长,可他呢,却连一点火药都不肯给,这难道就是大明的气度吗?!” 武田一郎特地要了个包厢,花了不少银子将伺候在这里的小厮都打发走了,所以才敢如此大放厥词。 不过武田一郎这么一叫,倒是不少人都觉得很有道理。 唯独高句丽与琉球王国的使者微有不悦,说道:“武田兄,你觊觎人家的宝物,还跑到人家家里来索要,莫非大明皇帝是傻子,会屁颠屁颠把宝贝给你送过去?” “哼!我日本的六公主都献于他大明皇帝了,天皇也奉他为兄长,难道他还有什么不满吗?!” 武田一郎愤愤道。 李隆谦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起身道:“武田一郎,你真以为谁都不知道你日本劳什子傀儡天皇有权利?有种的叫德川那混账滚回家去啊!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还六公主,我怎么不知道你家天皇的妻子多了个妹妹出来?莫不是跟那孙悟空一般从火焰山蹦出来,喝山涧水长大的野猴子?把别人当傻子,人家能给你好脸色看?你家天皇被德川逼的认了几个爹了?跑过来说认大明皇帝当兄长,这不是恶心人吗?大明皇帝没把你直接砍了已经是网开十面了!现在你竟然还敢说长道短,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命呢!” 武田一郎勃然大怒,直接抽出腰间武士刀,对着李隆谦就要砍下去,好在旁边一群人上来把他摁住了,才没发生什么惨案。 这可是大明的地盘,如果真把李隆谦砍了,他武田一郎活不了不说,今天他说的这些话传出去,在座的各位有一个算一个。 “怎么,想砍我?来啊!丰臣秀吉死了,德川家康也死了,就凭德川秀忠那庸才,我高句丽复仇指日可待!” 李隆谦冷笑不已,说起日本跟高句丽,在之前的时候发生了过激烈的战争,也就是万历三大征之一。 分别是宁夏之役,播州之役和朝鲜之役。这三仗全胜,奠定了大明在东亚地区的主导地位,维护了二十多年的平稳。 在万历三大征这八年间,光是军用帑金,便高达一千一百六十余万两白银,让本就不富裕的朝廷雪上加霜,又接连天灾人祸,导致二十多年过去了,朝廷都还没恢复过来。 所以朱由校十分感激柳安的出现替他解了燃眉之急。 听到复仇二字,武田一郎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当初丰臣秀吉征高句丽失败,将日本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兵力都挥霍一空,如果不是大明将领李如松,他们焉能输的如此窝囊! 不过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至少在征高句丽的时候,丰臣秀吉就染病去世,德川家康将军手握大权,开启了江户幕府时代。 第七百二十六章 离去 武田一郎冷静了下来,并没有被李隆谦拉着鼻子走,如果他在这个时候生气与之大吵一架,毫无疑问会落入对方的陷阱之中。 德川秀忠将军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要将新式火药带回国内,事关大和民族的生死存亡,武田一郎认为自己就算受再多折辱都必须要坚持下去。 大明改良了火药,日本却依旧用着黑火药,用着老旧的火炮,不出十年,势必将无法跟大明的军队抗衡,德川秀忠将军还一直想着洗刷当年的耻辱,一举征服高句丽,扩大自己的领土。 可想要做到这一步,拥有先进的武器是必不可少的。 据说新式火药的威力是黑火药的百倍之多,只要有了它,再如何坚硬的城墙都将如豆腐般脆弱。 为此,武田一郎是这个计划的重中之重,德川秀忠也让他见机行事,不惜一切代价,得到新式火药。 所以武田一郎来到大明后,先打听了京师里的情报,搞清楚了朝廷的实力派系,又有谁爱财,是奸佞之辈,也悄悄去王恭厂周围勘测了一番,知道那里守卫严密,方圆百丈内不得通行。 柳安在王恭厂布下了天罗地网,可谓滴水不漏。 但武田一郎也有了办法。 不过在说出办法之前,首要排除异己。 “既然李使臣你如此慷慨激昂,那想必也不屑与我等为伍,门就在那边,还请阁下自便吧。” 李隆谦冷隽一笑,说道:“求之不得,与尔等不知死活之人为伍,我恐受诛遒连坐之罪!” 说罢,李隆谦拂袖扬长而去,琉球王国的使者左看看右望望,觉得此处非久留之地,最后一跺脚,追着李隆谦出了房间。 对琉球王国来说,这些大国之争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求自保,依附强者。 而琉球王国也没有跟大明翻脸的意思,这个老大哥可是仗义的很,自己啥也不用做,只需要喊对方两声大哥,然后带点土特产,这大哥就会笑呵呵的一顿照顾,让你满载而归。 这种好事,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 琉球王国又怎么会因为新式火药而得罪大明呢? 李隆谦二人走后,武田一郎说道:“诸位若是有哪个不想得到新式火药的,现在大可离去,此事也与诸位没有任何关系。” 众人目目相觑,谁都没有提出离开。 他们跟武田一郎一样,都是奉了国主的命令而来,如果不将新式火药三硝基苯酚带回去,那么势必会受到问责。 而且看武田一郎的反应,他似乎是有了对策。 武田一郎关上房门,目光严肃的说道:“既然大家都选择留下来,那么在下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家都是为了新式火药而来。物华珍宝,有德者居之。新式火药乃上天馈赠,当为天下人共有,而大明皇帝竟想独占其益,吾等焉能坐视不管?所以我提议,咱们动用非常手段,无论如何也要将新式火药搞到手。” “可...这里又不是我们的国家,咱们无兵无权,认识的人极少,如何能够搞到新式火药呢?就凭我们几个,动粗怕是打不过吧.....我可听说大明的锦衣卫不是吃素的....” “说的在理啊,就算咱们想方设法搞到了新式火药,可怎么将它带回去呢?大明皇帝能放我们离去吗!” “我看还是不能动粗,这万一东窗事发,咱们的脑袋可就都得搬家啊....” “对对,不能动粗,使用暴力是不好的.....” 砰! 武田一郎忿然作色,语气森然道:“诸位的胆子简直比老鼠还小!如此畏手畏脚,何谈大事?如果咱们这次不将新式火药带回去,假以时日,诸位莫不是以为大明皇帝还会秋毫无犯吗?!” “今日早朝时大明皇帝的态度诸位也都看到了,如果咱们没有抗衡新式火药的兵器,等大明养精蓄锐,它将是下一个大元!甚至比大元还要恐怖!有了威力百倍于黑火药的三硝基苯酚,大明的野心、领土都将扩张百倍!” 众人听得心惊胆战,慌忙问道:“那不知武田阁下有何妙计?” 武田一郎审视众人,说道, “试问当今天下,孰能抗衡大明?”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后有人弱弱的问道:“日本?” 武田一郎紧着脸说道:“非也,我大和民族虽强盛,但刚刚经历过连年战事,还未恢复元气,并不能与大明抗衡。而大明的敌人,就在它的身边。” “莫非是大金汗国?” 武田一郎点头:“不错,正是女真人努尔哈赤建立起的大金汗国,大金汗国如今雄踞辽东,睥睨关外,兵强马壮,打的大明丢盔弃甲抬不起头来,可这次使臣团中竟然没有大金汗国的人,这倒是让我很惊讶,看样子大金汗国的首领努尔哈赤,也不过是目观短浅、孤陋寡闻的井底之蛙!” “大明有了新式火药,只需一力生产,增加存量,两年,不,只要一年时间,就足够让大金汗国的军队吃到大苦头!” “而大金汗国一旦大败,就如垂朽之虎,一蹶不振,大明乘胜追击,数月就可将其平定,接下来,还有谁能与大明一战,还有谁敢与大明一战?” 武田一郎环伺,安南国的使臣说道:“我听说佛郎机人对海战十分在行,他们与尼德兰帝国联合,夺取了大明东番岛,眼下快两年过去了,大明依旧没能将其夺回来,说明大明海师孱弱无力,不是佛郎机人的对手啊!” “海战?呵呵,海战就算再厉害又能如何?人终究要脚踏实地,在海上漂流,难道不用上岸吗?佛郎机人仗着船只速度快,在海上耀武扬威,大明隐忍不发罢了,等到平定了大金汗国,除掉身边的威胁之后,莫非诸位还以为,区区佛郎机人能与大明抗衡吧。” “武田阁下此话何意?佛郎机人海战厉害,尽管用己之长攻彼之短好了,何必要跟大明短兵相接呢?” “笑话!佛郎机人使用的海图想必诸位都见过,他们来自于遥远的西方,一路上都有陆地可以补充资源,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有陆地,那大明的军队可不可以沿着他们的来路去往佛郎机人的国家呢?大明人口众多,又有新式火药助阵,佛郎机人海战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在大明的铁骑面前不值一提!” 第七百二十七章 九日,劫营 房中鸦雀无声,众人不得不承认一个事情,大明确有实力横跨大陆去往遥远的西方世界。 因为在这之前,就已经有人做到过了。 元太祖孛儿只斤铁木真,也就是成吉思汗,他建立起的蒙古帝国横跨欧亚大陆,北至西伯利亚,南至印度,西至黑海,打下了波兰、匈牙利、斯洛伐克与捷克,小半个欧洲都落入蒙古帝国帐中。 虽然元太祖成吉思汗早已死去,但他向世人证明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天山以西,还有着无数广袤辽阔的土地,只要愿意,大明的军队就可以踏上征途。 虽然早在成吉思汗之前,汉人们便已经知道遥远的西方有人类文明,但局限于自身的实力和汉人思恋故土的性子,并没有向西方世界展开探索。 一直到成吉思汗后,大明郑和下西洋,才一步步为汉人们展现出了广袤无垠的世界。 所以武田一郎说的话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 如果任由大明独居异宝,那么他们势必会展开对疆域的扩充,首先遭殃的就会是他们,到时候他们这些小国真的能与大明抗衡吗? 在这之前,他们还有几分信心,依仗天时地利,依仗自然天险,未尝不能与之一战,可一旦大明携着无数重炮而来,他们引以为傲的天险都不过是过眼浮尘罢了。 道路已开,谁都不相信大明强大以后会秉持自己那劳什子天朝上国的气度,不向其他国家发起攻伐。 这也是他们必须要得到新式火药的原因。 只有暴力能够应对暴力,弱者没有资格与强者讲道理,只能拼谁的拳头大。 “不知道武田阁下想要怎么做?有何对策不妨说出来,我等定会支持阁下的决定。” 武田一郎微笑颔首,他这一番动员的话,终于让这些人听进去了。 “其实说来也很简单,根据我的观察,所有新式火药都是在王恭厂从事生产的。”武田一郎从袖中取出一张京师详图铺到桌上,指着内城西南角的王恭厂说道:“虽然王恭厂占地广阔,能容纳万万斤新式火药,但却有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安全。”使臣团中有人说了一声。 武田一郎点头:“没错,在中国有一句老话,想必诸位都听说过,那就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王恭厂是火药生产的地方,不能作为火药存储的工厂,否则一旦因为不慎引入明火,连皇宫都会受到威胁。” “所以不难猜到,新式火药必将运出王恭厂,送到一个秘密的地方,至于这处地方是哪里,在下也早就调查了出来。” 武田一郎手指下移,很快就出了京师,指着郊外一处空地说道:“此处,乃柳太师训练的新军所在,每过半月,夜晚子时都会从王恭厂中驶出一条车队,出了京之后便不见踪迹,所以我估算,很有可能火药就被运送到了这处营地内。” 有人问道:“武田阁下的意思莫非是劫营?” “不错,就是劫营,咱们各国使臣团来京,都会带足够的护卫,只要咱们联合起来,截下一条车队绰绰有余。” “不行!”安南国使臣叫了起来:“如果动用咱们的人手,事后只要勘验过尸体就能发现是哪个国家的人了,大明岂能善罢甘休?到时候就算抢到了新式火药也不可能走出大明境内!” “哎!这中事情在下自然是早就料到了。”武田一郎神秘一笑:“在下早就与大明的官员联络上了,想要取得新式火药的不仅是咱们,那大金汗国和一些大明商贾也是一样,只要跟他们合作,取得新式火药便是轻而易举。” “在下已经跟他们商量好了,到时候咱们的人手不需要上前,只要远远的射箭扰乱车队就可以了,只要车队一乱,那么押送车队的护卫就有机会趁机将新式火药带出来。” “可是....”安南国使臣犹豫道:“车队的护卫都是经过严密筛选的,就算趁着天黑将新式火药从马车上取出,又怎么能交到咱们手上呢?进出王恭厂和营地的时候应该都会搜身吧。” 武田一郎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那人确实是这么跟我说的,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我们能够吸引走车队的注意力,他们就能将新式火药带出来。” “诸位,机会我已经摆在各位面前了,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全看各位的胆识。” 众人面面相觑,心知虽然此举十分冒险,但不失为一个好计策,除此之外他们也想不出如何取得新式火药了。 “好,干了!” “我也同意。” “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武田一郎伸出一只手:“五天后,九日的晚上!” ......... 在使臣团敲定动手的日期之后没多久,一封信就飞进了新军营地。 柳安看过信后将其放到烛火上燃尽,随手扔到地上,将洪峰叫进了屋中。 “从军中叫上一百功夫好的弟兄,八日的晚上埋伏到京师正南城外五里处。” 洪峰有些不解:“柳先生,莫非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有人意图半路劫车,抢夺新式火药,所以提前做些防范罢了,切记此事不可声张,不要告诉旁人,你只管领着人去便是。” 洪峰一听新式火药,就知道事关重大,立刻应声道:“是!” 柳安起身走出书房,看到外面正在操练的士兵,幽幽的说道:“如果此事进行的顺利,咱们出兵的日子也就要来了。” “让弟兄们加紧训练,从现在开始取消休沐日,训练量给老夫增加五成,伙食也要跟上!” 洪峰听得头皮发麻,现在每天已经要训练四个时辰了,竟然还要增加,也不知道将士们的身体抗不抗的住,不过柳安目光坚定,语气不容置疑,洪峰也不敢忤逆,直领了命后去传达下去。 将士们听到休沐日被取消,还增加了训练量后有些怨言,不过倒是没人敢抱怨出来。 第七百二十八章 卧马防箭 将士们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大家有目共睹,柳太师不可能无缘无故忽然增加训练量,一定是因为有大事要发生了。 九日,柳安的贴身护卫从洪峰换到了杨来,知道今天晚上会发生劫营的人不多,只有洪峰杨来李桯易等寥寥几位柳安从杭州府带出来的老班底,甚至就连那些出勤的士兵都不清楚。 傍晚,宋应升牵出马匹,在宋应星的目送下,带着绵长细远的车队踏出了京师。 运送的车队人数在二十人上下,护卫却足有二百人,由洪熊带队。 这种大事,柳安托付给其他人都不放心,唯独洪熊可以胜任,他本就是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对如何埋伏了熟于心,率领的二百人分为两队,一队分散而开,在距离车队三百步的地方巡逻,剩下一百人贴身保护在马车旁。 至于洪熊,则骑着高头大马与宋应升并驾在前,全靠月色照路,不燃火把。 武田一郎说错了一件事情,运送新式火药的车队并不是固定每半月一次,而每当月圆明亮之夜才会运送。 不点火把的原因也很简单,在黑漆漆的夜晚中,火把就好比为敌人指路的明灯,大半夜的在荒郊野外点火把,只能用愚蠢来形容。 更何况他们运送的乃是重中之重的火药,又是天干物燥的季节,一旦不慎引起了大火,跑都来不及。 车队静悄悄的,士兵们有些懒洋洋的,倒不是他们可以怠惰,而是够胆前来打劫车队人方圆百里都难寻出一个来,而且两百人的队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想要劫走货物,至少也要三百人,还得做好挨炸的准备。洪熊也是接到柳安死命令的人,一旦守不住新式火药,会立刻下令点燃引信,而根据马车靠近的距离来看,只要一辆爆炸,其他的新式火药都会爆开,最后让敌人空手而归。 一切都是算计好的,所以士兵们懒散些也是正常的。 “宋郎中,你叫我看的朱柏庐治家格言我已经熟读过了,不知道接下来该看哪一本了?” 车队前,洪熊笑问宋应升道。 宋应星升任工部左侍郎,宋应升也就接替了他之前的位置,胜任工部郎中。 洪熊是柳安任命运送火药的人选,宋应升也需要从旁督察,一来二去之下,两人倒是处的颇为熟稔,结下了不浅的交情。 一日洪熊见宋应升经常捧书苦读,摸了摸肚子,舔着嘴巴,觉得自己大字都不识几个,将来怕是要拖柳安的后退,于是便出口想让宋应升教他读书。 宋应升欣然应允,因为洪熊没有基础,就先让洪熊从最初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开始读起,弟子规念完之后,洪熊自认为小有文化,张口闭口之乎者也,摇头晃脑如同酸腐儒生。 如今念完朱柏庐治家格言,宋应升也觉得差不多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 “下一本的话,洪兄弟可以开始读四书了,从论语开始读起最为合适,念完四书之后便是五经,继而是诸子百家各朝历史......” 洪熊刚想回应,余光便看到身下的石子忽然轻微颤动了一下,笑容陡然僵在脸上,抽剑大喝道:“有人靠近,准备迎敌!!!” 瞬间,还在昏昏欲睡的将士们如临大敌,抽出兵器盯着四方。 之所以洪峰会发出这般警戒,是因为他们的脚下的马蹄都裹上了麻布,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只有车辙转动时发出的声音,而石子震动是说明远处有人快速靠近,而且数量绝对不少。 果然,喊完不久,耳边就传来了轻微的马蹄声,声音由远至近,很快大队大队穿着黑衣的人马就出现在了眼前。 粗略一看,数量恐不在三百以下,这些人好似从天而降,洪熊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按理说不可能会有人敢来劫持车队才对。 可眼下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了,洪熊和对方的首领对视了一会儿,下令将士回防,抽出怀中响箭拉线,一支响箭冲天而起,在空中炸裂释放红色光芒。 不远处埋伏在丛林中的洪峰见到响箭,立刻带着士兵从丛林中骑马杀出,洪熊早知道柳安的计策,所以并没有慌张。 就在这时,对方三百人已经杀至马车百步范围内,洪熊让枪兵上前,准备迎接第一波冲锋时,对方忽然悬崖勒马,从马侧摘下长弓,取箭便射,眨眼间,无数利箭便借着夜色疾驰而来。 “下马!!!” 洪熊大吼一声,训练有素的新军立刻翻身下马,拉着马儿卧下,将圆盾顶于额上,躲在了马背之后。 马匹立刻成了将士身前的肉盾,不少利箭射进了没有厚甲的马腹,马儿发出濒死的嘶鸣,将士们心痛无比,但并没有一时脑热冲出去。 在万箭之中,马儿的存活率本就很低,为它们装上厚甲倒是能够避免这一情况,不过那要牺牲马匹的速度,只能用在重甲骑兵身上。 像这些普通的马儿,是没有护具的,柳安就想,与其人马具损,不若干脆将马当作肉盾,有了马匹的保护,至少可以极大减少将士的牺牲。 柳安也设想到了马儿受伤发狂,他在马匹的四腿上装了镣铐,锁链就在马搭子里,关键时刻拿出锁链锁住马儿四蹄,就可以让马儿老实的呆在原地。 这么做有些残忍,不过比起牺牲将士来说,柳安宁愿牺牲马匹。 不过这是非常手段,不可能经常使用,马匹毕竟珍贵,损失少量的马匹还是能接受的。 眼下就是用出这一招的紧要关头,敌人意图劫走新式火药,那么防守的士兵就远比马儿重要了。洪熊当机立断,立刻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几轮齐射之后,洪峰已经领着人马从侧翼杀近,敌人也不恋战,拉起马缰调头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洪峰犹豫了一下,放弃了追击,敌人数量是自己的三倍,盲目追击非理智之为。 第七百二十九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洪熊!你们没事吧!” 洪峰让将士警戒,打马来到了洪熊宋应升二人身边询问。 洪熊从马侧爬出,顺手扶起宋应升,刚才那几轮箭雨射下,如果不是躲得及时,非得被射成筛子不可,此时此刻洪熊坐下的马儿身上插着四根利箭,早已死去。 “玛德!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埋伏咱们!”洪熊骂了一句,让人去统计伤亡情况。 “你们看这箭矢。”洪峰从地上捡起一根歪插箭矢说道:“咱们大明的弓箭都是有制式的,除非是百姓们打猎用的没有规定之外,凡是军用之物都有严格的规定,此箭用细竹削制而成,上凿精铁箭头,下面箭翼也是用了上好的鸟羽,虽不是我大明的箭矢,但亦不难看出应该是某处军队的配备之物。” 洪熊也拿起箭矢看了看,颔首点头:“不错,洪大哥你看,这箭身上有被人剐蹭的痕迹,应该是来犯者刮去了上面的某种痕迹,不想让我们知道来犯者的身份。” “对方估摸有三百人上下,虽然三百人不多,但能够调集齐三百人军队的人却是不多,柳先生早先接到线人密报,今夜有人埋伏车队,所以早就让我在这里等候支援,对方不肯恋战,只射了几轮箭就转身离去,此事蹊跷,不像是正常的盗贼。”洪峰沉思道。 “报!此战我方将士中箭负伤者三人,死亡马匹二十三驾,无一人死亡!” 正在这时,负责去统计伤亡情况的士兵回来了。 洪熊点了点头,挥手道:“给受伤的弟兄们简单包扎一下,然后送去医馆诊治!” “是!” 传令兵离去后不久,洪熊和洪峰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同时抬头道:“京师距离新军营地约莫十里的路程,他们却选择在京外三里处设伏,为何?难道是害怕新军出兵支援吗?” 洪熊说道:“我还以为他们要如何带走新式火药,原来不过是如此拙劣的伎俩!” 洪峰立即下令:“拦住那三名受伤的将士!” 尚未走远的马车迅速被骑兵截下,洪熊洪峰宋应升随后赶到。 打开车门,里面侧卧着三名受伤的将士,乍看之下没有值得怀疑之处,可细细想来..... 洪峰让三人下了马车,因为躲在马背身后的缘故,中箭的地方都是些胳膊大腿之类的地方,没有致命伤势,但如果不及时处理,会染上什么疾病也不一定,所以洪熊才会让人带着他们回去诊治。 问题就出在这个环节,负伤很正常,在那般乱箭之中总有流矢,中箭也是防不胜防,可万一敌人就是看准了这一点,让携带者新式火药的人趁乱负伤离开呢? 洪熊洪峰让人仔细检查了三人的伤势,并且询问了他们布防时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可疑者。 那是王恭厂的一名工人,大名铁柱,他负责赶车,跟士兵们一起运送新式火药。 敌人来犯之时,他就躲进了车厢内,然后不慎被穿过车厢的箭矢伤到了大腿,故此才要回京诊治。 洪峰还想问个来龙去脉,可洪熊是个脾气急躁的,直接下令搜身,对他来说,问那么多屁用没有,搜出证据来那才是最重要的。 洪峰没有办法,只好无奈的随他去了。 可并没有在铁柱身上搜出什么证据,别说新式火药了,连丁点可以的东西都没有。 “怎么可能呢?” 洪熊不信邪,活活把铁柱扒了个精光,只留下一件亵裤给他,可那身衣服里就是没有,不得已之下,洪熊的目光撇到了铁柱仅剩的白色亵裤上。 “好了,你搜他身也是没用的,如果我是他,也不会把东西放在身上。” 洪峰一招手:“搜搜这辆马车!” 铁柱脸色一变,变得紧张起来,目光躲闪焦躁不安的看向马车。 洪熊注意到铁柱的异常,询问道:“你紧张什么?莫非是心里有鬼?” “没...没有啊....小的只是有点冷罢了....”铁柱结结巴巴的说道。 洪熊撇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把他的衣服扔了过来,说道:“如果真是你,我就奉劝你自己认罪,将幕后黑手统统交代出来,说不定柳先生开心之下,还能放你小子一条生路。” “小...小的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见铁柱执迷不悟,洪熊冷哼一声,道:“不见棺材不落泪!” 约莫半刻钟的时间,将士们把马车上上下下搜了一遍,还是没能找到所谓的证据,洪熊当时就不信那个邪,把另外两名伤者也给扒光了搜了一通,结果还是一样。 “怪了,怎么可能没有呢?”洪熊自言自语的嘀咕道。 洪峰也是觉得不可思议,来犯之人不可能只是为了朝自己等人放箭,这一点柳先生接到的密报中也已再三声明,他们会用某种方法带走新式火药。 莫非不是借助伤员蒙混过关? 洪峰和洪熊皆陷入沉思,不明白对方会用什么手段,这黑灯瞎火的,他们也不相信随手丢个地方就能让人寻到,至于记号和商量好的地点,洪峰和洪熊也已经派人搜查过,况且他们走的都是新修建好的水泥路,哪有可能挖个洞出来? 见二人愁眉苦脸百思不得其解,宋应升突然说道:“二位将军,你们说对方会不会用的是瞒天过海的法子?” “宋郎中何意?”洪峰洪熊对视一眼,急问道。 “俗话说的好,灯下黑。二位只想着对方会把新式火药带出去,而没想到对方会不会将新式火药留下来,藏匿到某个地方,等着审核完毕,再将新式火药取走。” “铁柱此人乃王恭厂中人,运送新式火药的马车也不是一次性的,每次运完之后都要回到王恭厂,等着下一次的运送,如果他偷走少许新式火药,将其藏匿于马车中,就算柳先生他们检查也是检查不出来的,这样的话只需等马车回到王恭厂,再取出新式火药,就可以完成瞒天过海的计策。” 第七百三十章 田老三的指使 “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招!”洪熊一拍脑袋:“看样子以后我还得跟宋郎中多多学习,这读书还他娘有用啊!” 宋应升苦笑道:“洪将军就莫要折煞在下了,这不过是雕虫小技,玩得也是二位将军不注意的地方,要说其这一招能够完成,不管是刚才前来放箭的贼子还是这负伤的将士,都是用来混淆二位将军视野的棋子罢了。二位将军之所以没能看透,是因为太过心急,没有冷静的思考而已。” “哈哈,宋郎中还是一如既往的谦让,放心,此大功我定会向柳先生表明!” 洪熊欣慰地拍了拍宋应升的肩膀,下令道:“去,把运送火药的马车给老子上上下下搜个遍!” 铁柱终于憋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巍巍的说道:“我招,我招!是...是小人收了银子....藏匿了二两新式火药....望将军饶命啊....” 洪熊问:“你把火药藏匿于何处?” “就,就在小人乘坐的那辆马车顶,有一处暗阁,在车门上方,只要打开里面会有一油纸包,小人藏匿的火药就在其中。” 洪熊让人按照铁柱的说法去搜找,果然找到了一封油纸包。 “朝廷待你们不薄,你为何要做叛国之贼?莫非是你们不知道新式火药一旦流出大明,将会引发怎样的腥风血雨?”洪峰拿着油纸包问道。 铁柱点了点头,两行浊泪滴下:“小人知道...小人当然知道....可我家中老母得了重病,寻医问药大夫都只说要我安排后事,小人为了给老母治病,把多年积攒的银子都花费一空,走投无路之下,是宋侍郎听说了小人的事情,给了小人二十两银子,让小人好生照料老母,这一切,小人,小人都记得啊!” “既然宋侍郎于你有大恩,你还要背叛朝廷?岂不是甘心做一个不仁不义,不中不孝之徒?!就是你重病卧床的老母知道了,也非得被你这逆子活生生气死不可!” 洪熊愤怒不已的叫道。 “是...就在小人打算带着老母外访寻医的时候,忽然有人找上了小人,说他认识一名大夫,可以救治家母的病,而想让他帮忙的话,不用银子...只要....” “只要你将新式火药带给他,对不对?”洪峰替铁柱说出了下半句话。 此刻铁柱已经泣不成声:“对....小人开始断然拒绝了他,可他却将大夫请了过来,老母在那大夫的诊治下,病情已然有了好转,这时候那人再次找上了小人,告诉小人如果想只好老母,就要把新式火药带给他.....那人给了小人完整的计划,小人...小人一时糊涂.....对不起恩人,对不起柳先生啊....” “老子看你连老母都对不起!说你蠢都是夸奖你了知不知道!来个人说能治好你老母你就信?你应该第一时间来禀告柳先生才对!柳先生会带人将他和那大夫一并擒拿,到时候你老母的病不一样能够治好?你为何如此愚蠢!简直是愚不可及!”洪熊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铁柱的鼻子破口大骂。 铁柱抬起头,两眼无神的看着洪熊,显然没想到还能有这一招,别说他了,洪峰和宋应升也没想到啊! 这不是强盗吗这! 不过还别说,这招说不定真有用,既然他已经将大夫带来了京师,那就是自投罗网,铁柱只要稍微聪明一点,留个心眼,那人就会载个大跟头。 “好了,现在责备他也没有意义,铁柱,你老实招来,唆使你的那人,叫什么名字,背后所属的势力又是谁?”洪峰拦住洪熊,转头问道。 “这.....”铁柱顿时犹豫了,洪熊勃然大怒:“都到现在了你还执迷不悟?!” “不不不,不是!大人您别误会....”铁柱摆着手叫道:“小人不是不想说,而是小人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和姓名,自始至终都是他主动来寻得小人,还面蒙黑巾,小人也没看清楚过对方的长相...只知道他的手下叫他田三爷....” “姓田?”洪峰的眉头忽然蹙起,洪熊问道:“洪大哥知道此人?” “柳先生曾经提起过,山西的商场由八大家族掌控,他们的家主分别是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粮嘉宾、田生兰、翟堂和黄云发。” “这八大家族掌控了山西的各行各业,势力极大,可以说在山西是一言九鼎,就连山西布政使见了他们,都要好言好语相待,只要他们不开心了,甚至可以随时更换布政使,久而久之,朝廷对他们的掌控也是越来越差,事到如今,可以说名存实亡了。”洪峰叹道。 “这么夸张?”洪熊吓了一跳:“这田老三不会就是洪大哥你方才说的,这什么田生兰家的人吧。” 洪峰严肃道:“只是有这个可能,而且人家不叫田老三....具体的情况咱们不能确定,得跟柳先生说过之后才能知晓。” 洪峰望向跪在地上的铁柱,问道:“铁柱,我相信只要将你的事情告诉柳先生,柳先生定会出手相助,但前提条件是你要配合我们,万不可再生异心,否则就算柳先生不杀你,天下百姓也要唾弃你,大明的土地再无容你的地方,懂了吗?” “懂了懂了!小人定痛改前非,在所不辞!” 铁柱头如点水,赶忙应承下来。 话还是那句话,如果可以,谁不想做个好人呢? 洪峰洪熊带着铁柱星夜来到新军营地,找到了柳安,柳安也是熬夜等候多时了,见洪峰洪熊二人并肩而来,心知事情应该是发生了。 将事情原委统统道来之后,柳安有些诧异,可旋即一想又了然了,山西八家非铁通一块,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甚至可以说各谋其事,各从其主,这田老三不知道是受了谁得指使,竟然会想到来打自己的注意。 不过这可是天赐良机,柳安怎能放过? “铁柱,老夫可以出手救你母亲,但你要听从老夫接下来的指示,万不可出现差错,知道了吗?” 第七百三十一章 虚晃一枪 铁柱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柳安点头说道:“除了你之外,车队里还有他们的眼线吗?” “小人不知....” “那就将此次运车的所有人都留在新军营地,换一批人运送马车,洪熊,你亲自送他回京,让他按照之前说好方式来,拿着黑火药去糊弄对方,务必要知道对方的藏身之地。” 杨来领命,柳安继续说道:“洪峰杨来,你二人各提一百好手伪装成百姓入京,务必要蒙混过锦衣卫的眼线,跟在铁柱身后,保护他安全的同时,切记不可叫那田老三跑了!” “是!” 抓捕田老三,只是计划的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只要能够抓住田老三,就能从他嘴中拷问出涉案官员,抓住那些涉案官员之后,便可顺藤摸瓜彻底铲除山西八家在京师的党羽,届时朝廷再对山西八家有什么动作,他们就不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了。 此刻天还未亮,熬了一夜之后柳安也有些困了,摆摆手让众人各自歇息一会儿,自己也上床歇息。 过了三个时辰,天露鱼白,柳安起床之时洪峰杨来已经点好人手出发了,都是他们亲自带出来的弟兄,忠诚度是绝对没问题的。 至于洪熊,则跟宋应升一起带着车队回京,说是回京,这次的队伍跟昨夜的队伍可大不相同,除了洪熊宋应升铁柱三人外,其余所有人都被更换。 如果因为更换了人手而导致打草惊蛇,柳安就能确定昨夜的队伍中除了铁柱之外还有内贼,到时候可以一一盘查,反正铁柱都已经暴露,如果自己不更换人手,打草惊蛇的可能性更大。 说不定田老三等人知道事情败露,蛰伏起来,京师那么大,想要找到个只知道绰号的田老三,难度不亚于登天。 车队回京,铁柱也因为“负伤”得以回家疗养,王恭厂的马车将他送到了家门口,铁柱扶着车厢一瘸一拐的下车,推开家门就看到三个黑影站在自己的房中。 “东西,可带回来了?” 黑影三人一人坐在桌旁,一看就知道是首领,其他二人持刀挺立,应是保护他的人无疑。 铁柱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了看,急忙关上门,说道:“你们怎么到我家里来了!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呵呵,这你放心,我们昨天晚上就已经到了,断不会被人发现。”为首的那人笑了笑,说道:“东西呢?” “还没到手,我按照你们的计划将黑火药藏匿起来,然后伤了自己大腿,确实没有被搜身,只不过我也没有再回到王恭厂,而是直接被送到了医馆诊治,诊治完了就把我送回家了,哪有时间拿东西?” 铁柱有些无可奈何道。 “小子,别跟我们耍花样,你老母可还在我们手上!”一名护卫大怒。 铁柱脸色微微一变,咬着牙道:“原来你们拿我老母去,说治病是假,用来要挟我是真!好好好,既然这样,那我就算死,也不会把东西给你们带出来!” 首领端着茶碗的手掌一顿,将茶碗放到桌上,笑呵呵道:“铁柱兄弟这是什么话,我们岂是言而无信之辈?你老母确实正在受到诊治,她的身体有没有好转,难道你还没看到吗?田山他只是太激动了,说话冲了一些,铁柱兄弟莫要责怪。” “答应铁柱兄弟的事,我们一定会做到,但我们也希望铁柱兄弟不要欺骗我们,尽快将新式火药带给我们,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从此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江湖草草,谁也不认识谁,铁柱兄弟你说对不对?” 铁柱不假思索的说道:“我要先确认我老母的安全!” “自然。” 为首之人起身,带着铁柱从后门离开院子,蒙着眼坐上马车,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一处房间之中。 蒙面的黑巾被人扯下,铁柱适应了一段时间后睁开了眼,看到了面前病榻上的老母,顿时哽咽一声,握住老母的手问道:“阿娘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病好些了?” “好,好多了....这些日子都不痛了呢....多亏了宋大夫妙手回春啊....他说再有半个月我就能下床走动了....” 铁柱心思稍定,又说了几句话后才站起身走出房间,为首那人也正在门外耐心等候,此刻见他出来,笑问道:“怎么样铁柱兄弟,你老母的病可有好转?” “有。多谢宋大夫为家母诊治。”铁柱对着一旁全身灰色长衫的宋大夫弯腰拱手,态度恳切。 “治病救人,乃医者天职,足下不必多礼。”宋大夫淡淡的说道,倒还真有些神医的作派。 “既然铁柱兄弟都已经确认老母无恙了,那是不是也该将东西交给我们了?”为首之人说道。 铁柱点了点头:“他们给我放了几天假,让我将伤势养好了再回去,如果我伤未好便突兀回去,肯定会被他们怀疑,到时候说不定要前功尽弃,所以我打算等走路方便的时候再去将东西拿出来。” 合情合理,几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缜密的计划往往越到最后一步,越要小心谨慎,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最后关头失败,功亏一篑,满腔心血付诸东流。 院外,洪峰和杨来已经带人将府邸周围大体包围起来,只待一只响箭,就可立即发动攻击。 如果换了洪熊在这儿,八成第一时间就嗷嗷叫着杀进去了,但洪峰和杨来都没用轻举妄动,。 原因很简单,正主在哪儿? 之前在铁柱转身关闭房门的时候,曾经对门外埋伏的洪峰使了个眼色,洪峰注意到后便打起了警戒,跟杨来监视起房子周遭的一举一动,没多久就有人报信说铁柱跟着三个人从后门上了马车离开了,洪峰跟杨来赶紧追了上去。 一路来到这间宅子,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宅邸,上面却没有挂匾额,如果田老三就在这里,洪峰和杨来肯定会第一时间冲进去拿人。 第七百三十二章 引蛇出洞 可问题就是他们不能确定对方在不在里面。 从铁柱昨夜的供词中不难得知,这田老三是此次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人物,洪峰杨来的最终目的也是抓住他,机会也只有一次,如果不能突袭抓住田老三,再想摸到他的狐狸尾巴可就难了。 所以洪峰杨来二人小心谨慎,柳安也再三叮咛过他们。 只有确认田老三身份之后,洪峰杨来才会展开行动,在那之前,最多只能监视。 马车从宅子中驶了出来,杨来留下几人盯着宅子,跟着马车回到了铁柱的家。 这次从马车上下来的只有铁柱一人,怀中还抱着盒子,铁柱回到房中后没多久,洪峰杨来就走了进来。 盒子就放在桌上,铁柱也没有藏起来的意思,杨来上前问道:“他们给了你什么?” “一些上好的伤药,据说涂了之后,三天之内伤口就能好个七七八八,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除了伤药,还有他们拿来贿赂我的银子,共计一百两现银,都在这里了。” 铁柱打开盒子,里面被木板隔开,一侧有两个药瓶,另一侧则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 杨来抓起一枚银子颠了颠,忽然“咦”了一声,拿着银锭仔细端详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洪峰也抓起一锭银子瞧了瞧,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这银子....是把官银熔炼后重新打造而成的。” 杨来放下银锭,脸色有些凝重道。 “官银?你怎么知道的?”洪峰脸色一变,抓起银子又仔细看了看,还是丁点儿端倪也看不出来。 “你不知道也正常,当初我在军中就是专门负责运送军饷的千户,但凡军饷,我都会一一查验,久而久之,自然也能分辨出官银和普通银锭的区别。” 杨来拿起银锭道:“普通小作坊里打出的银锭,色不纯,发黑,多有瑕疵,是因为银锭中杂质太多,质地有些沙软,很容易便能掰开。” “而官银不一样了,官银都是经过多次熔炼后才投入使用,色显纯正银白,无杂色,光滑无暇,质地略显坚硬,光靠手不能掰开,需要借助交剪才行。” “你看这块银锭,虽然下方没有官银的印记,模样也大不相同,乍一看跟普通小作坊打造出的银锭没甚区别,实际上不管从它的色、形、质来说,这都是彻彻底底的官银。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官银换了个模子罢了,骗骗不知情的人还好,可绝对骗不过我的眼。” 洪峰说道:“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人把官银熔炼成自己的东西?” “那是肯定的,官银不会在市面上直接流通,也不可能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拿着官银花销。”杨来冷笑道:“这群人的胆子还真是大的没边,觊觎新式火药不说,还敢那官银来做文章,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洪峰让人将这一百两的银锭送去给了柳安,自己则从袖子里拿出价值约莫百两的宝钞放到铁柱面前,说道:“既然是给你的,你就老老实实收下,我们不会坑骗拿走你的钱,不过你也要帮我们尽心尽力,不得有二心,懂了吗?” “是是,就算二位将军不给小人银子,小人也定会尽心尽力。”铁柱急忙点头。 “那就好,今天你可确认了那田老三的身份?”杨来问道。 铁柱摇头道:“没有,我今天已经变相的套话了多次,都不曾听他们说一句田三爷,很有可能今天来跟我接头的并不是田老三。” 这也不难理解,如果把洪峰杨来换到田老三的位置上,他们也不会亲自出面,保持神秘才能维护自己的安全。 杨来深深皱起了眉头,如果田老三一直这么不出面,那可就麻烦了。 “铁柱,你可还能认出田老三的声音身形?” 铁柱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跟田老三只见了两面,要说身形的话....田老三跟我一般高,五尺多一点,但比我要胖些,声音的话.....有些低沉,但那双眼睛我是忘不了的!” 铁柱忽然想了起来,叫道:“田老三跟人交流的时候眼睛喜欢向右方撇动,如此明显的特征如果我遇上,肯定不会认错的!” 杨来将铁柱说的一切都记在本子上,说道:“很好,那你接下来就专门辨别田老三的身份,我怀疑他就藏在那间宅子里,一旦你认出他来了,不要声张,立刻出来向我们汇报。” “是。” 没有摸清楚宅子里面状况的时候,杨来也不敢冒然抓人,万一这田老三狡兔三窟,跟丰城侯李承祚一样在自己家挖地道,直接通往城外城隍庙,那可是怎么着也抓不到他的。 所以要抓田老三,就不能靠蛮力,而是要动脑子。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铁柱将他引出来,然后再行动手。 三天时间眨眼变过,田老三给铁柱的伤药效果显着,本来深约一寸半的伤口连续涂抹了三天伤药后,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就连疼痛感都消失了不少,走起路来再无滞涩感。 按照计划,他今日也差不多该去王恭厂报道了,事不宜迟,铁柱没有犹豫,起身出门,直奔王恭厂。 本来在王恭厂中工作的工人是不能随意进出王恭厂的,铁柱在王恭厂中也有家室,不过因为他老母兵种,宋应星特地给他批了准许,让他能够每天都回家看望老母,对此,铁柱是感激涕零难以言表。 不过说是上值,宋应星等人也早就知道了铁柱的身份,让他用油纸包装了点黑火药,天不到傍晚就让他回了家。 等到铁柱回到家,跟前几日一样,房中已经有几人在等着他了。 “东西带回来了吗?” 铁柱点点头:“带回来了。” 为首之人眼睛一亮,看了一眼右边,急忙道:“快给我!” “给你可以,我老母的病治好了吗?” “你老母的病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好的,宋大夫会治好你老母的病后才离开,这样你满意了吗?” 第七百三十三章 销毁证据? 铁柱这才从腰间抽出一个油纸包,为首之人上前一把夺过,迫不及待地拆开来检查了一番。 “怎么样三爷,是不是新式火药?” 田老三身后,一名护卫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田老三白眼一翻:“我又没见过新式火药,不过听说这新式火药的威力是黑火药的百倍之多,怎么从外貌上竟有九分相似?” 田老三狐疑地望向心虚的铁柱,说道:“你小子不会拿黑火药来唬老子吧!” 铁柱急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我可不敢欺骗几位。” 田老三转念一想,也是,毕竟铁柱的老母还在自己等人手上,谅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是或不是,过会儿拿去找人分析一番就能水落石出了,何必在这里跟铁柱纠结?就算是假的,他也不会跟你说啊。 既然如此,他们自然也就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行了,咱们撤!” 就在田老三几人刚走,铁柱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比划了几个手势,这些手势是洪峰和杨来早就跟铁柱商议好的,只有当田老三出现的时候才会用上。 “田老三出现了!跟上他们的马车!” 现在的京师遍地都是洪峰几人设下的眼线,为了完成柳安吩咐的任务,他们调动了上千人手,站在各处要点,田老三等人的一举一动都完全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下。 很快,马车就驶回了府邸,然后几只鸽子从府邸中飞出,飞往京师的各个方向。 这是给何人送信的,洪峰杨来不得而知,老乞丐不在这里,洪峰和杨来的轻功只能算了了,除非把鸽子射下来,否则是追踪不过去的。 不过在这之前,各国使臣团的周围都已经安排下去了眼线,他们的任何举动,都会有人来禀告洪峰杨来。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就开始有人陆陆续续从后门进入府邸,每一个人都是小心谨慎,生怕有人追踪。 他们多虑了,根本无人追踪他们,因为他们一直就处于监视之下。 沿街叫卖水果的小贩、酒楼里跑堂递水的小厮,甚至就连提着篮子在街上买菜的妇人,都是杨来安排下去的。 目的就是为了严防死守,绝不容许出现漏网之鱼。 陆陆续续差不多有几十人进入了府邸,再等了一会儿,洪峰杨来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从巷子的阴影中走出,大手一挥,街边的小贩立刻摘下帽子扔掉,手伸到摊子底下抽出长刀,撕开外面的衣服,露出黑色的制式内甲。 茶楼里正在端茶倒水的小厮注意到了这一幕,直接将滚烫的水壶往桌子上一放,扔下汗巾,从柜台的后方拿出武器,气质立刻从点头哈腰的下人转变为了横刀立马的将士。 卖水果的挑贩、提着篮子的妇人、坐在街边吃馄饨的客人,无一例外,纷纷揭下伪装,露出真实面目。 街上的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手中的动作都不由得停滞下来,仿佛见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事情一般。 也怪不得他们惊讶,因为整条街看起来人来人往,其中却是有一多半人都是卧底。 只消一个命令,他们就会露出獠牙。 “把铁柱带来!” 杨来下令道。 铁柱来了过后,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上前重重叩门,杨来也趁机躲到了门后。 “谁?” 门后传来询问声。 “是我,王恭厂的铁柱。” “你来这里做甚?” “我有大事跟你们家大人汇报,情况紧急,我偷偷带新式火药出来的消息可能暴露了!” 门后安静了一会儿,门闩提起的声音传来,大门打开半扇,还不待后面那人说话,杨来直接闪身冲了进去,只听一声闷哼,门后便没了动静。 “快,留下五十人盯防四周,剩下的人随我冲进去!优先抓活的!” 杨来推开大门喊道。 乌泱泱三百名将士一股脑的冲了进去,浩荡的声势极为骇人,他们来的太过突然,府邸中的守备人员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被统统拿下。 正在房中关起门来欣赏新式火药模样的各国使臣听到院中忽然响起的嘈杂声脸色大变,乱作一团,田老三也是脸色难看,这里的府邸平日用作储存之用,因为事情紧急才特地拿出来当作临时据点,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 田老三知道大势已去,当机立断将油纸包和一些私密的信纸放到烛火中点燃,等到杨来带着将士们冲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证据全都湮灭了。 “谁是田老三?”杨来走进房中虎视四周,问道。 “我是。”田老三从桌子后方站了起来,笑问道:“这位官爷,不知道您闯进小人的宅子里....” “奉命办事!你是做什么的,怎么会跟这些使臣勾结到一起?” 田老三作无辜状:“大人,您这可说错了,我们堂堂正正的做生意,不偷不抢的,哪是勾结啊!” “生意?什么生意!” “大人您进来的时候没看到院子里停放的石料吗?这些外国的使臣都是来向小人购买石料的啊!” 田老三快语连珠的说道,语气丝毫不带滞涩,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词。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外国的使臣聚集到这里,就是为了购买这些从云南运来的石料?甚至不惜舍近求远?” “这就请大人您明鉴了,小人也不只是做石料生意的,那木材,粮食,小人都有涉猎啊!” 杨来看到地上的灰烬眼睛微微一眯,望着田老三和不知所措的使臣团忽然咧嘴笑了起来,田老三也笑了,笑的如同一只老狐狸般狡诈。 “没事,我早料到你会把证据销毁了。”杨来从怀里拿出一封油纸包,在田老三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说道:“你看,这不就有证据了吗?以日本、安南等国为首的使臣团,觊觎大明国宝,勾结商人田老三,意图盗窃国宝,经调查,人证物证俱在,罪无可恕!来人,全部拿下,押入顺天府大狱听候陛下发落!” 第七百三十四章 幕后主使 喜欢毁灭证据,那就制造证据,这是柳安一贯的破案风格。 田老三等人以为自己毁灭了证据就能万事无忧,那可大错特错了。 柳安大费周章劳师动众的组织这一次行动,岂能无功而返? 而且这田老三找的理由也太蹩脚了些,这不是把别人当傻子看吗?你就算说大家聚在一起打麻将都比做生意有说服力。 铁柱的老母和宋大夫也被一并带了出来,不得不说,宋大夫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而他也不是跟田老三等人同流合污的共犯,也是受其胁迫。 将铁柱的老母安排妥当后,柳安也带着铁柱进宫找到了朱由校,将事情跟他重复了一遍,果不其然,朱由校听到有人光明正大的偷窃新式火药,勃然大怒,立刻就要下旨砍了田老三等人。 柳安急忙拦住他:“陛下,此事不可急于一时,田老三等人虽犯下重罪,但他们背后一定另有主谋,据臣所知,田老三此人出自山西田家,专做石料木料的生意....” “又是山西?!又是山西!!!” 朱由校有些按捺不住了,吼道:“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以为朝廷好欺负不成!朕不管那山西的商人有多么厉害,都给朕立刻发兵铲除他们这些蛀虫!!!” 一听要发兵,魏忠贤也劝诫道:“陛下,此事应当从长计议,咱不妨先听听柳先生怎么说。” 朱由校情绪稍定,但还是郁气难消,问道:“先生说罢,当如何处置田老三等人为妙?” 柳安想了想,说道:“回陛下,田老三等人表面上只是普通的商人,可背地里却有大家族指使,所以不能将他们当作普通商人看待,臣也不相信他们作为商人会主动染指新式火药,在山西田家的身后,应该还有人。” 朱由校皱眉道:“朕记得先生说过山西八家在偷偷向后金输送粮草军备,莫非指使他们做出这等事的,就是后金?” “陛下,这次使臣团中并没有后金的使臣,但并不代表后金对新式火药不感兴趣,后金这些年里,对火药的运用程度已不下于我大明,更说明努尔哈赤此人十分重视火药,这么想来,他们会指使山西田家做出这件事,也不足为奇了。” “如果新式火药落入后金手中.....” 朱由校不敢继续往下想了,就轮现在边关的情况来说,已经是战况焦灼,大明将士不敢正面迎其锋芒,仗着火器城坚跟对方盘旋,一旦火药之利失去,坚固的城墙在三硝基苯酚面前恐怕会如纸张一般脆弱,被努尔哈赤得到了新式火药,就如同饿红了眼的狼王长出了獠牙一般。 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新式火药是跨时代的发明,同时也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注定会有一场大战来临。 而很明显的,谁都不希望尝到三硝基苯酚苦头的是自己。 萨尔浒之战以后,大明的军队便一蹶不振,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也没能恢复过来,不是因为人数上不如后金,也不是因为兵器盔甲不如后金,纯粹就是士气低落,人人闻后金铁骑的名声而丧胆,不敢与之照面。 大明需要一场大胜仗来鼓舞士气,更需要一位主心骨。 现在边关的主心骨是袁崇焕与孙承宗,孙承宗是袁崇焕的老师,二人目前正在辽东等地抵抗外侮,修筑防线,也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关宁锦防线。 有了这条长达一百多公里的防线,明军才能在几年后大败皇太极,拿下宁远大捷,这也是明军对战后金军队的首次胜利,在此之前,无一例外全都是在吃败仗。 可见边关的情况已经危及到了何等地步,如果这时候被皇太极夺得了新式火药..... 毫无疑问,不出两年,后金的军队必将再犯边关,不过到那时,双方可就不是攻城战了,而是互相扔炸药包,城墙在三硝基苯酚的轰炸下,很快就会土崩瓦解,到时候后金的骑兵发起冲锋,大明军队将一溃即散,自然也就没有后来得什么宁远大捷了。 也就是说,一旦被后金取得了三硝基苯酚,历史的脚步可能会向前推进二十年。 这是柳安所不能忍受的事情,士可死,不可断骨求生。 既然柳安已经来到了大明,他就不会容许后金的铁骑踏过山海关,无论如何,他都要改变当年的惨案。 不管为此要付出什么代价,他要背负怎样的骂名。 “陛下,当务之急是调查出与田家勾结的涉案官员有哪些,咱们须得先铲除异己,方能对山西八家动手,否则恐怕陛下的旨意刚下,他们那边就要收到消息了,咱们最终也是做无用功罢了。” 柳安说道。 朱由校点了点头,柳安说的没有任何问题,不管做什么,都讲究一个谋定而后动,但在谋定而后动的过程中,如果你计划泄露了,那就不能被称作是谋了,对方会有一百种方法反制你。 所以铲除异己是必不可少的。 “如果田老三不供认朝廷的眼线又该如何?难道咱们就这么跟他们耗下去?” 魏忠贤忽然开口问道。 “不,田老三此人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商人,但与他来往的都是朝廷大员,只要借助他,就一定能揪出大鱼来,至于他会不会供认的问题嘛....莫非魏大人对镇抚司的手段没有信心?” 魏忠贤脸色一僵,说道:“这倒是了,如果是镇抚司动手的话,咱家保管这田老三半个时辰就招供。” “老夫在此多谢魏大人愿意出手相助,既然魏大人开口了,就请镇抚司派几位精于刑罚的锦衣卫来顺天府大狱里吧,有了锦衣卫相助,想必最迟明日就可水落石出。” 柳安立刻顺着魏忠贤的话接了下去,魏忠贤嘴角一抽,心知中了柳安的圈套,他并不想让镇抚司插手这件事,因为他怕田老三招供出自己的亲信,那到时候自己该如何面对朱由校?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应该避嫌。 第七百三十五章 事毕 柳安心满意足的离去了,留下有些烦恼的二人。 说来也是难兄难弟,尼德兰将军拜仁竟然与各国使臣都关押到了一起。 拜仁是柳安下令特地从顺天府带来的,目的就是震慑诸国使臣,让他们知道心怀不轨的下场。 在镇抚司待了大半个月的拜仁,此刻已经瘦的不似人形了,那面黄枯瘦,两眼无神的模样,看的武田一郎等人一愣一愣的。 柳安也不知道拜仁遭受了何等非人的待遇,不过当初他走的时候,那锦衣卫提刑官信誓旦旦的跟自己保证,会给他们加点好料。 酸甜苦辣咸,估摸着挨个都来了一遍,如果不是拜仁的身体还算硬朗,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柳安刚一进入牢房,拜仁的眼睛就恢复了灵动,却是嘶吼着叫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做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拜仁阁下,别这么激动,老夫只是想让这些人见识见识,图谋新式火药的下场罢了。您就是最好的范本啊!” 柳安拍了拍手,田老三就被架了进来,头上蒙着黑巾。 “田老三,大名田有威,绰号田三爷,万材木料行、万材石料行的大掌柜,出身自山西田家,父母早年去世,在家中排行老小,兄姐五位。家住拐马子街,现家中有妻妾一十三位,儿女九双,脚底有一铜钱般的胎记。奉山西田家的命令,于去岁接管万材木料行、万材石料行,明面上做正经买卖,实则暗中勾结后金,打听朝廷情报,与官员勾结。录于天启三年七月一日。” 两名锦衣卫手中拿着卷宗,将关于田老三的记载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这时候柳安才惊讶了,原来镇抚司收集情报的能力真不是盖的,如此详细的信息,如果连普通老百姓都收容在内的话,那么镇抚司的能力就有些恐怖了。 这两名锦衣卫就是魏忠贤派来协助柳安的,而他们精心准备的下马威的确起到了作用,田老三铁青着脸,上下牙只打战,冷汗哗哗的流个不停。 “你你你....你们想要如何....” 见识过柳安的行事风格以后,田老三连辩解的心思都没有了,毕竟有拜仁珠玉在前,他可不想尝尝大刑加身的滋味,但凡是受过大刑的人,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落下点后遗症,通俗来讲,就是废了。 自己家里还有十三房夫人呢,本来还打算下半年再娶一个,若是受了大刑,这个愿望怕是就落空了..... 所以田老三想通了,有些不重要的秘密,柳安问,他就答好了,干嘛玩死鸭子嘴硬那一套呢?柳安明显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自己干脆点开口,他省时间,我免得受刑,岂不皆大欢喜? 至于主家那边....没办法,只能先顾自己了,毕竟自己活下去才有希望,一旦自己死在大牢里面,他们孤儿寡母的,谁去照顾? 田老三是个聪明人,所以根本没打算反抗。 “嗯....老夫问你,你可是田老三?” 柳安拿过卷宗看了看,问道。 “是,是,正是小人,柳太师您有.....” 柳安大手一挥:“绑了,上架!” “啥?!”田老三眼睛一瞪,愣了。 两名壮汉冲上来就把他架了起来,田老三急忙大喊:“别别!我全都....唔唔唔!” 一团散发着恶臭的麻布塞进了口中,田老三瞠目欲裂,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架到了刑架上,踢踏的小腿也被人给捆住了。 “柳先生,我看他好像有招供的意思.....” 新来的两名锦衣卫对视一眼,悄声说道。 柳安撇了他们二人一眼,冷哼道:“你们懂什么!这不上刑,能说实话吗?人就是这样,明明能不受罪的事情,非得折腾到遍体鳞伤撑不下去了才算完,这是傲骨吗?这是蠢!” “唔唔唔唔(我冤枉啊!)!”田老三声嘶力竭,却半个字也喊不出来。 一通大刑过后,田老三低着头,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能证明他还活着,柳安让人摘下麻布,问道:“田老三,你可愿意招供了?” “我...我愿意...我打一开始就愿意啊.....呜呜呜...” 田老三悲从中来,他也不知道自己造了哪门子孽,非要受此大罪。 望着田老三的惨状,拜仁不禁有些唏嘘,毕竟他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田老三一五一十的招供了,与田家勾结的朝廷官员名单、每年贿赂的方式、以及如何联络等等等等,全都招了个干干净净。 唯一让柳安有些不满意的,就是田老三也不知道谁指使的他。 表面上看是山西田家直接下令,可实际上背后定是另有其人,谁都清楚,但又不能确定对方是谁。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结果才是最有可能的,谁会将全部秘密告诉一个能够随时抛弃掉的棋子呢? 恐怕自始至终,山西田家都没有将田老三当成家族核心。 至于其他各国使臣,在看过田老三的惨状后纷纷激动了起来,争先恐后的要求招供,就连武田一郎也不例外。 但他们的供词,属实没有什么心意,无非就是没有得到朱由校的应允,所以怒从心中起,决定铤而走险罢了,如果是大明的臣子,完全可以判处他们极刑,但因为是外国使臣的原因,所以朱由校只判了个斩立决。 兵部郎中、兵部左侍郎、都察院监察御史两人、东厂番子一人、翰林院学士、翰林院侍读各一人,甚至就连太医院的院判,都跟田老三私下里有所往来。 什么时候皇族的身体健康也成了他们关心的事情了? 柳安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朱由校抓人抄家流放。 一套操作下来,朝廷又收入了上百万两。 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随着时间的推移,打新式火药注意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而他们的手段将会层出不穷。 不得不防,却又防不胜防,柳安相信后金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主动出击。 第七百三十六章 市舶司 天启三年七月二十五日,就在柳安思考着怎么对付后金的时候,天津卫传回了消息。 尼德兰帝国的船队终于靠岸了,然后......船就被拿下了。 缴获的船只无一例外,都是盖伦船,共有四桅杆,前面两桅杆挂栏帆,后面两桅杆挂三角帆,长约十二三丈,排水量也有近千吨,装载火炮二十七门,船员每艘上百人。 盖伦船并不是战船,而是用来运送货物的船只,拜仁本来也没打算靠着盖伦船挑衅大明,他来到大明的土地主要目的还是打探情报,看看能不能将烟草推广出去。 不论是佛郎机人还是尼德兰人,他们最常用的船只都是盖伦船,是改良过的,比起原始的盖伦船速度还要快上几分。 但即便如此,靠着大明的大福船依旧不能跟他们抗衡,当初三宝太监七下西洋,船只二百四十余艘,人数近三万人,真真正正的世界级舰队,而反观现在西班牙号称的无敌舰队,规模尚不到郑和宝船舰队的一半。 上百年的海禁,不仅让汉人彻底丢失了海上霸主的地位,还将造船的技术也忘的一干二净了。 当初郑和下西洋的宝船图纸,已经丢失,朝廷设立的市舶司名存实亡,只能敲敲打打些简单的木船。 知道这个消息后,柳安十分的痛心,如果郑和时期的宝船尚在,区区洋人,安能犯我边疆? 从长远利益上来看,开启海禁的皇帝,甚至可以说是庸碌无能的千古罪人。 之前不能开海,是因为朝廷财政紧张,负担不起出海的费用,现在国库银两数千万,亘古未有,柳安认为,也是时候该出海了。 只要出海,不出十年,海上霸主的地位必将回到大明头上。 但在那之前,要先打造出能够进行海上远航的大型船只。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道理谁都懂,但能真正做到的却不多。 接到消息的当天,柳安就来到了市舶司。 现在的市舶司只能用清水衙门来形容了,破旧的大门,已经许久无人修葺,看门的将士无精打采,靠在墙上打着哈欠,而市舶司的官员则一个个骨瘦如柴,喝着加了几片茶叶的茶水,坐在桌旁百无聊赖。 简直比钦天监还要穷。 柳安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没忍住退出去看了一眼上面的匾额,确确实实是市舶司,不是养老院。 院子里杂草丛生,不知道有多久没人清扫过了,整座市舶司都弥漫着一股暮气,好比行将朽木的老人。 甚至没人注意到柳安来了。 “咳咳!”柳安咳嗽两声,终于打破了沉默的气氛,有一位老者站起身,走到柳安面前拱手作揖,说道:“下官市舶司提举高棠?,拜见上官,不知上官是.....” “柳安。”柳安淡淡的说道。 房中陡然寂静,旋即就乱了起来,官员们手忙脚乱的起身,一下子簇拥了上来,对着柳安齐齐见礼。 “好了!光天化日之下,不去公干,坐在这里喝茶?成何体统!”柳安皱着眉头,语气不善的看着市舶司的官员。 高棠?叹了口气,说道:“柳太师有所不知,我们市舶司不是不想公干,而是没有事情可以让我们公干啊.....” “没有?市舶司负责管理海外诸国朝贡和贸易事务,属市政司,前些年改成了包税制,征收税务大权应该都在你们手中才是,为何要说没有事情?”柳安根本不相信高棠?的话,市舶司就算再落寞,也是朝廷设立的衙门,怎么会清闲到如此地步? 高棠?苦笑道:“柳太师....这前些年负责管理诸国朝贡和贸易事务的确实是我市舶司,可....自从去年起,这些事情就已经移交了东厂,由他们全权代理,太祖成立市舶司,目的是都监海船,可大明水师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索要过海船了,都是直接要银子自己打造,根本用不着市舶司,市舶司这一年多来,根本无人问津,朝廷也没有事情吩咐下来,我们这些官员,更甚至连饷银都拖欠了许久,我们这些官员,日子过的....唉!” 柳安深深蹙起了眉头,如果是这么说来,他倒是信了几分,毕竟市舶司就跟城外的荒庙一般,感觉毫无生机,里面的官员也都跟活死人一样,半死不活的,再加上地方偏,恐怕一整天也见不着几个人影。 “不知柳太师今日大驾光临市舶司,是有何要事吩咐?” 高棠?将柳安请到桌旁坐下,从柜子里拿出一罐茶叶,心一横,咬牙倒了一半在茶壶中,冲上热水后亲自给柳安斟上茶水。 旁边,市舶司的官员眼巴巴的盯着陶壶,模样就跟饿了十天半个月的乞丐一般。 这下柳安是真相信他们穷了。 看这模样,怕是饭都吃不上几顿。 “老夫这次来,是因为陛下欲打造海船,去往海外与洋人争个高低。” 柳安拿起茶杯押了一口,嗯,果然是外面最便宜的茶叶沫子,又苦又涩。 高棠?眼睛一亮,惊喜道:“柳太师所言当真?陛下真的愿意打造海船了?!” “旨意虽然还没颁发,但老夫相信陛下肯定会愿意的。” “那就好,那就好啊....多少年了,终于有陛下愿意派船出海了!”高棠?搓着手,十分激动的说道。 “不过。”柳安说道:“既然是要出海跟洋人们一争高下,那么所需要的船只就得大,老夫听说三宝太监下西洋所用的宝船图纸,已经丢失了?” 高棠?悻悻然道:“这.....这么多年过去了,海船图纸早就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毁了.....” 当年施行海禁之后,郑和的档案存于兵部。明宪宗成化年间,皇帝下诏命兵部查三保旧档案,兵部尚书项忠派官员查了三天都查不到,后来才知道是被车架郎中刘大夏给藏了起来。当时项忠问官员,库中档案,怎么能够失去?在场的刘大夏说:三宝下西洋,费钱几十万,军民死者万计,就算取得珍宝有什么益处?旧档案虽在,也应该销毁,怎么还来追问? 然后没多久,据说刘大夏放了一把火,把郑和出使水程等一应资料全部销毁了。 第七百三十七章 再见高人 刘大夏,天顺八年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弘治十五年任兵部尚书,与王恕、马文升并称弘治三君子,与李东阳、杨一清合称楚地三杰。为人清廉正直,政绩卓着,帮助实现了中兴。 对于他,历史上的争议还是颇多的。有说他好,也有说他是民族的罪人的,对于他究竟有没有防火焚烧郑和宝船卷宗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定论。 但宝船的图纸确实就这么消失了。 听完高棠?的话,柳安问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老夫本来还想重启宝船的建造,重振大明海师的英姿,没有宝船,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高棠?小心打量着柳安的脸色,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或者试探之后,才敢说道:“柳太师您....是真的想建造宝船出海?” “当然,宝船乃大明瑰宝,如不是为了宝船,老夫何必特地赶来市舶司?”柳安有些奇怪道。 “其实...其实市舶司里有一位小官,他家祖上曾经是三宝太监的副手,大明海禁之后就成了市舶司的官员,宝船的造图,听说他手里私藏了一份。”高棠?犹豫着说道。 “此话当真?”柳安眼睛一亮,急忙说道:“快请他出来!” 高棠?一咬牙,扭头喊道:“王彦忠!还不出来拜见柳太师!” 一阵书卷响动传来,只见一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跟市舶司的其他官员一样,面容消瘦,脸色蜡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此刻被人喊了起来,眼中带着些畏惧,不敢与柳安直视。 “下,下官市舶司吏目王彦忠,见见见,见过柳太师.....” 因为紧张,王彦忠口吃了起来。 柳安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彦忠,见他穿着朴素,不着妆容,蓬头垢面的样子到更像是街上的乞丐,不禁失笑道:“老夫听说,你有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的宝船建造图?” “没,没有,大人您别听高提举瞎说。” 王彦忠急忙摇头摆手,高棠?一听顿时急了眼:“王彦忠!当初你醉了酒,明明说过你有宝船建造图的!当着柳太师的面,你还敢撒谎不成!” “我,我....”王彦忠目光多闪,语焉不详,柳安眼睛一转,询问道:“老夫看你是夸下海口不敢承认吧,宝船建造图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烧毁了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你的手里?说出实话,老夫保你无罪。” “谁说没有!我不是信口开河之辈!”王彦忠面红耳赤的辩解道:“宝船建造图就是从我祖上传下来的,我祖上是跟着三宝太监下西洋的王景弘!后来三宝太监去世,我们家的先祖就入了镇抚司做锦衣卫,一直世袭下来,至今为止已有七代了!” “王景弘?”柳安回忆了一下,还真被他想起这个人来了。 王景弘,福建生人,洪武年间入朝为宦官,任职过南京守备,政绩斐然,所以深受成祖朱棣的喜爱,他也与郑和同为正使,人称王三保,第七次下西洋途中,三宝太监病逝于印度谷里,就是由他率队返回的, 虽然是太监,但他的嗣子王祯受封世袭锦衣卫正千户,延续至今,在南京城做官。 可镇抚司的官,怎么跑到市舶司来了? 似乎是看出了柳安的疑问,王彦忠说道:“我乃庶出,非嫡系。” “三宝太监的宝船建造图,怎么会落到你手中?”柳安问道。 王彦忠说道:“当年施行海禁之后,朝中就一直流传着要销毁造船图的传言,恰好我家族在锦衣卫中颇有关系,先祖听说之后便将造船图纸悄悄刻录了下来,原本的图纸已经损毁了,但仍有一份保存在我家中。” 柳安大喜:“这可太好了!有了图纸,你们可能造出宝船?” “这....”高棠?等人对视一眼,说道:“柳太师,造船这种事情,我们已经许久没做过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胜任,如果有能仿照的大船,我们把握也许会多上几分.....” “有,老夫前几日刚从西洋人手中缴获了远航船只,你们可以用之作为比较。”柳安挥手吩咐道:“洪峰,去调一艘拜仁的盖伦船入京。” “是!” 说罢,柳安拍了拍王彦忠的肩膀,笑道:“此事若能成,你便是大功一件!” 王彦忠问道:“不知柳先生可能否告知,您为何会突然想建造宝船了?莫非陛下他的心意有变,打算再下西洋?” “呵呵,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时今东番岛被占,仅靠大明现在的海船根本夺不回来,所以老夫才会想着建造宝船,只要有了宝船,区区西洋舰队,焉能是我大明海师的对手?” 高棠?是时候的拍起了马屁:“柳太师真是高瞻远瞩,下官佩服,佩服!” “阿谀奉承的话就免了,老夫问你们,有了图纸,你们真能打造出海船?”柳安幽幽的问道。 高棠?干笑两声,说道:“应该是可以的,不敢瞒柳太师,市舶司已经不负责造船很多年了,我们这些人虽懂得造船的顺序,却并没有实际经验.....” “没有实际经验,那不就是没造过船吗?没造过船你们还敢夸下海口?!” 柳安震惊了,要知道这宝船可不是拿来练手的儿戏,每一艘都是造价不菲,要在大海上远行的船只,让他们这些根本没造过船的官员来,那不得一下水就沉了? “这个...这个....所以我们想找个船只来比照一下....”高棠?也不敢担责,所以干脆跟柳安坦白了说,省的后面出了岔子,自己小命不保。 柳安是真的无语了,他哪里能想到,这群市舶司的官员只会吃喝,一点用都没有? 正当柳安愁眉苦脸计算着该怎么办的时候,王彦忠忽然说话了。 “柳太师,如果是造船的话,我倒是有人向您举荐。” “举荐?此人靠谱吗?” 王彦忠点了点头:“他祖上就给朝廷造过宝船,手艺一定没问题!” 第七百三十八章 你可以跟我学木匠了 “你确定那位高人住在这种地方?” 柳安闻着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腥气,湿浊的地面,忍不住问道。 王彦忠带着他来到了外城靠近城墙的一所巷子中,这里也是鱼市,通常情况下都是渔夫们住的地方,渔夫们在城外河中补了鱼,就会赶早拿到鱼市上卖,所以这些鱼贩子身上都带着一股浓郁的腥气。 可别以为这时候的鱼市跟后世用水泥铺成地面的市场一样,这里的环境比之后世不知差了几个档次。打着赤膊的鱼贩们扛着鱼篓来了,简单的用两个木板一搭,摊子就做好了,鱼就往桌子上一摆,起个遮阳小棚,就可以叫卖了。 水流淌到地上,踩上去直粘脚,又正值盛夏,苍蝇蚊子乱飞,早上打起来的鱼放到下午就臭了,渔夫们将其扔到一边,恶臭味掺杂着腥气就会扑面而来。京师里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不会靠近这里,买鱼什么的也都是让下人来做。 至于王彦忠说的那位造船大师,就是住在这种巷子里。 “柳太师,您可别小瞧了他,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木工技巧,我敢保证您忘不掉!”王彦忠拍着胸脯说道。 这么说来,柳安倒是想见识见识了。 忽然间,柳安在人群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柳安的眼神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洪峰和杨来也看到了,但他们二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跟在柳安身后。 柳安并没有上前攀谈,而是跟在王彦忠身后逐渐远去,他万万没想到,大小姐杨明曦竟然会和杨爱来这种地方。 在这些老百姓里,杨明曦就如同鹤立鸡群,想不被注意到都难,柳安揉了揉眉心,转头道:“杨来,你去跟着大小姐她们,别让她们出什么岔子。” 其实杨明曦出行都是有锦衣卫暗中跟着的,柳安不必再行安排护卫,但不这么做,柳安心里总有些别扭。 杨来和洪峰交换个眼色,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没来由的,柳安心中有些烦燥,甚至可以说是恐慌,胸口发闷,让他喘不上气来,大小姐会与杨爱两人出门,也就是说她应该与黄若兰见过面了才是。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柳安不是清官。 王彦忠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专心的在前方引路,很快三人就来到了一处院子前,院中正传出笃笃笃的声响。 咚咚! “师傅!是我!” 王彦忠叩响了大门,院中规律的声音一顿,有谈话声传来,大门打开,一张让柳安记忆犹新的脸就冒了出来。 “谁.....” 大眼瞪小眼,六目相对,全都愣了。 唯独没什么反应的就是王彦忠了,他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胳膊,说道:“你三天两头的往这跑,师傅可收下你了?” 那人笑嘻嘻的说道:“嘿嘿,快了快了。” 王彦忠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而是走进了院中喊道:“师傅,今天有客人上门!是柳太师!” “先生.....”那人嘴角一扬。 柳安扶额:“陛下.....” “您怎么会在这里?” 柳安四处张望了一下,果然发现巷子巷口处有不少锦衣卫打扮成的鱼贩晃悠。 “这不是听说京城里有个木匠大师傅嘛,就想着没事跑来偷学两手,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朕....咳咳,学生的行踪暴露了?”朱由校好奇道。 柳安摇头:“臣....老夫也是来找陛下您口中这位师傅的。” 将事情原委跟朱由校说过之后,朱由校恍然大悟,合手道:“那先生您可算找对人了,这位师傅学生已经为您检验过了,手艺那是杠杠的,绝对没问题啊!” 这时,王彦忠从朱由校身后冒了出来:“你们怎么还不进来?莫非是熟人?” “哦哦,柳太师嘛,京城里还有谁不认得他老人家?”朱由校大笑了起来,顺便给柳安使了个眼色。 “老夫跟这位....兄弟一见如故,颇有些忘年交的感觉啊。”柳安只好佯装唏嘘的说道。 “哦,这样啊....”王彦忠古怪的看着二人,说道:“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吧,我师傅答应见您了。” 王彦忠在前边领路,后面柳安和朱由校嘀嘀咕咕。 “陛下,这老师傅派头挺大啊,什么路数?” “那是这个。”朱由校竖起根大拇指,撅着嘴道:“京城木匠师傅,他说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啊!” “所以您就不顾身份跑来了?” “学无止境,达者为师嘛!再说了,天天窝在皇宫里有什么好玩的?人就是得多出来走走,朕可是在这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得,您开心就好,魏公公呢?您一个人来的?” “让他陪着干嘛啊,尖声尖气的,还不暴露了朕的身份?” 王彦忠在门口停了下来,说道:“师傅见客,有两个规矩,一是不管来者什么身份,都不得说翻字。二是不管来者什么目的,他都不会做出有损规矩的事情。同意了这两点,才可以见到我师傅。” 柳安感觉有人在戳自己,转头一看,朱由校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似乎在说这就是大师的风范。 柳安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下来,反正这两条规矩他都不明白其中深意,答应就答应了。 见柳安答应,王彦忠才推开了大门,率先走进,小声说了几句话,才出面说道:“柳太师,您可以进来了。” 这神神秘秘的一通规矩,让他是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一头雾水。 迷迷糊糊走进房间,睁眼画面差点没吓得他尖叫出声。 一根幽幽闪烁的蜡烛,一张苍白至极面容枯槁的老脸,一只眼中成鱼白色,似乎是瞎了。 “师傅,这位就是柳太师。柳太师,这位就是我的师傅,马学林。” 王彦忠介绍道。 “马大师。”柳安急忙拱手,可心里觉得十分别扭,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后世招摇撞骗的气功大师一般。 “唔.....”马学林围着柳安转了两圈,坐回了椅子上,问道:“入门灯不息,稳。见人不急躁,耐。你可以跟我学木匠了。” “啥?” 第七百三十九章 答非所问 柳安顿时瞪大了眼睛,愕然地望着苍老的马学林,问道:“木匠?学什么木匠?” “嗯?你不是要造宝船吗?”马学林也是奇怪的看着柳安。 “对啊。”柳安点了点头。 马学林也点了点头:“那不就得了,不学木匠,你怎么造船?” “谁造?肯定是你造啊!”柳安惊了。 “对啊,是你造啊!”马学林也是一头雾水,心想这老小子怎么好像听不懂人话? 一旁的王彦忠见二人说的云里雾里的,急忙附到柳安耳边,悄声说道:“我师傅他今年八十多岁了,耳朵背,脑子有些糊涂,有时候会记错事情,柳太师您多担待点.....” 柳安抽了抽嘴角,从袖子里掏出小茶壶,郁闷之下刚想嘬两口,就见一张大脸贴了上来。 “哎哟,好茶,上好的碧螺春,今年的新茶!” 马学林嗅了嗅味道,立刻叫了起来。 “马大师好灵敏的鼻子,不错,老夫喝的正是今年的新茶,碧螺春。”柳安有些诧异,要知道这茶叶可冷了,这都能闻出来味道功力属实不一般,这些茶叶还是别人见他爱喝茶,特地送来的,他是没话一分钱,不过听说这茶叶在市场上售价一两银子一两,价值不菲。 “好茶好茶....像我就只能喝点大红袍之类的茶叶了....”马学林叹道。 大红袍也很贵好吗?!柳安在心中吐槽,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马大师要是喜欢喝,回头我让人给您送二斤过来。” “二斤?”马学林猛然扭过头来,凶狠的看着柳安。 柳安一愣,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如,如果马大师不想要的话...那就算了....” “谁说不想要?”马学林拍了拍柳安的肩膀,感慨道:“我是想说,现在像你这般出手大方的人可不多了啊,二十斤上好的碧螺春,记得送过来啊。” 柳安刚打算说是两斤,不过转念一想,二十斤和两斤对他来说都一样,计较这个干什么。 “好好,二十斤上好的碧螺春,今天晚上就会送到马大师府上来,马大师,那咱们现在能不能谈正事了?” 柳安笑着说道。 “正事?哦,你说那个啊!没问题啊,你带工具了没?”马学林想了想说道。 “什么工具?”柳安眉头一皱,心想莫非马大师说的是银子?这可麻烦了,他出门身上没带多少啊....只有几万两的宝钞在身上....也不知道够不够.... “凿子啊,小锤啊、榫铲之类的,没有也没关系,我这儿都有,全部成套的,一套只卖二十两银子,怎么样,要不要来两套?” 马学林忽然从桌子底下掏出了一个大木盒,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木匠用的工具,可谓应有尽有。 槽点太多,柳安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他看向王彦忠,王彦忠苦笑着耸肩:“我师傅他就这样,喜欢赚银子,柳太师您直接跟他说明就好了。” “喜欢银子啊,那好办。”柳安嘴角一咧,掏出几张大额宝钞扔到桌上,现在的他最不怕的就是花银子能解决的问题,虽然说起来很浮夸,但对于有钱人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确实都不叫问题。 附带说一句,对有权人来说,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看到那几张宝钞,马学林顿时惊为天人,立刻抓到手里好生端详了一番,才轻咳两声说道:“一百套木匠工具是吧,好没问题,你一个月后来取货便是。” “不是木匠工具!我要那玩意儿干什么!”柳安几欲抓狂:“我是要来请马大师你去造船的,不是我亲自去造!” “你这后辈,刚说你性子稳,现在就急燥起来了。”马学林不着痕迹的将宝钞揣入怀中,摇着头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来造船的了,但没有工具,你怎么造?” 柳安彻底糊涂了,他已经被对方给绕昏了头,跟对方说话,就好比跟狡兔玩捉迷藏一样,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下一句会说什么,彻彻底底的宝藏老男孩。 但话说回来了,跨服聊天也不行啊! “还请马大师直言,您究竟能不能造出宝船。” 马学林挠了挠头,说道:“不知道。” “我又没见过宝船图纸,怎么会知道造不造的出来。” 王彦忠赶紧从背上解下早就准备好的木筒,将造船图纸拿了出来,双手递给马学林。 图纸很大,马学林拿着图纸走出房间,铺到地面上才看清了宝船的原貌,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跟之前吊儿郎当嘻嘻哈哈的模样判若两人。 闲着没事干的朱由校也凑了上来,看了看图纸,惊讶道:“好精密的图!这是....宝船的建造图?” “您认得这个?” “算是吧,我最喜欢这一类的东西,听说三宝太监下西洋所用的船只乃当世奇观,就有些心痒难耐,托人去寻找,但怎么也找不到那张图纸,也找不到遗留下来的宝船。” 朱由校有些可惜的咂咂嘴,望着图纸的双眼微微放光:“但没想到柳先生您竟然能拿到这个图纸,这可太好了,有了它,朕...真是能叫我的技艺更上一层楼啊!” “陛....必须不行啊那是!这可不是让您玩得东西,您要是喜欢,回头我拓印一份给您送去就是了,但这份图纸可不能动。”柳安低声说道:“这可是我用来造宝船用的。” “您造那玩意干嘛?我听说一艘宝船至少要三千两银子呢,造价极为昂贵,当初三宝太监下西洋船队二百四十艘,靡费巨资七十二万两白银,这还只是造船的费用,那人力物力还有准备的粮食都还没算呢,这一趟下来赚的还没花的多呢。” “您不能光看一次获利啊!咱们要是打造出了二百余艘宝船,直接四面出海,先勘测地形,然后仗着新式火药.....”柳安放低了声音,在朱由校耳边嘀嘀咕咕一阵子,朱由校眼中光芒愈发光彩,惊喜道:“先生此话当真?!” “那是自然。” 第七百四十章 召集良才 “图纸也有了,咱们还等什么?”朱由校迫不及待的说道。 “图纸有了,总得有造船的人吧,市舶司那群吃干饭的不中用,朝廷现在会造船的又没几个,不请几个厉害的大师傅回去,怕是这宝船造不出来啊.....”柳安对着正在专心致志研究图纸的马学林努了努嘴,有些遗憾的叹气。 朱由校顿时明白了,他本身就擅长木工活,对着里面的门道最是清楚,什么行,什么不行他更是心中有数。光从这张图纸上来看,这宝船就长四十四丈,一丈差不多是三米多,宽二十丈,船有四层,有九根桅杆,能悬挂十二张帆,光是锚就重几千斤,需要动用二三百人才能启航,能容五千料,吃水两千五百吨。 这是什么概念?一百五十米长的大船啊! 这玩意可不是铺子里卖的玩具,要想打造出能够承受住远洋航行的宝船,从选料到完工入水测试,一个步骤都马虎不得,朱由校是最明白这些的,朝廷不是没养工匠,但这些工匠都是世代传承,这一百多年过去,造船的手艺早就全还给了老祖宗,估摸着丁点儿也没剩下,指望他们会造船,造出来的船还好用,还不如指望母猪能上树。 这时,马学林已经看完了图纸,一屁股坐到地上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大师,图纸您也看完了,不知道您能不能造出宝船?” 柳安心情忐忑不安的问道。如果他没料错的话,马学林应该是目前为止北直隶地区数一数二的造船大师了,否则朱由校也不可能慕名而来,如果马学林这般的大师都造不出来,那这宝船可能还真的就要悬了。 “造不出来。我是造不出来的。”马学林摇了摇头,愁眉苦脸道:“我的火候还不到家啊....现在就沾沾自喜,以为世间无人能及,却不成想,连一百年前的东西都造不出来,真是羞煞我也!” 柳安心里咯噔一声,赶忙问道:“就连您也不行?” “不行,这张图纸里蕴含了太多复杂的技巧,而其中很多技巧都已经失传了,如果让我来操刀,我只能保证造出一半大小的船来。”马学林叹道:“再大的话,我也做不到了。” 按照宝船的规格,一半已经很大了,但柳安并不知足,他要做的事情,只有宝船能够做到。也非宝船不可。 “马大师,如果......多召集几个像您这般的师傅呢?再给您一艘西洋人的盖伦大船做仿照,您能造出宝船吗?”柳安尝试着问道。 “哈哈哈,像我这样的老师傅,就算还活着的也半截身子入土咯......大多都封刀不做了吧,带带孙子,享享天伦之乐,还有几个拿的动刀的?” 马学林露出回忆的神色,似乎是想起了年轻时候的事情,脸色变得缅怀起来。 “只要还活着,就一定能找来。”柳安肯定道:“为何造船的手艺会失传?就是因为掌握了手艺的手艺人没有将技巧传下去,马大师,现在的咱们已经连百年前古人的作品都仿制不出来了,何谈推陈出新?如果他们也不将技巧传下去,一代人过后,两代人过后大明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咱们的后世子孙,难道也要像现在这般空望着图纸发呆吗?自愧不如,感慨一声古人的智慧无与伦比,然后就等着成为别人口中的古人?” 马学林脸色一紧,忽然沉寂了下去,半晌后,一阵大笑声传来,他在王彦忠的搀扶下站起身子,说道:“不错...不错...你不传,我不传,这技艺迟早失传。祖师爷的规矩看样子是守不得了啊.....彦忠,拿出为师的箱子来。” 王彦忠点了点头,跑进了屋里,没多久便抱着一个小箱子冲了出来。马学林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半枚珠子,手掌在上面摩挲了几下,微笑道:“当初我跟我师弟拜师傅门下学习造船,二十年后有所小成,三十年才算登堂入室,但师弟他虽然跟我同根同源,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路子,导致我跟师弟的关系越来越差。师傅临终前将我们叫到床前,把这枚珠子凿破,一半给了我,一半给了我师弟,交代我们说,我的技艺你们各学去了一半,如果遇上解决不了的问题了,就需要携手同心,方能渡过难关。后来我跟师弟各奔东西,他去了天南,我来了海北,时至今日,已经四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啊.....” “柳太师,如果你真想造出宝船的话,就派人拿着这半枚珠子,去福州府寻我那师弟去,把他的徒弟徒孙都带来京师,我也去召集人手,这样的话,说不定能造出宝船。” 柳安和朱由校相视一眼,笑了起来。 “好,马大师放心,我一定将您的师弟从福州带来。” 打听清楚了马学林师弟的信息之后,柳安急派李桯易带人沿运河直下,到了杭州府改乘快马,一路飞奔福州,必须要把马学林的师弟给带来。 而马学林大师,在这个期间写信送去给了他那些往年的好友,邀请他们过来祝自己一臂之力。 短短半月的功夫,马学林的家中就聚集了一堆行将朽木的老人,各个看起来都得有七八十岁了,老的牙都不剩几颗,可偏偏就是这么一群人,朱由校见到后激动的不能自己,抓着柳安的胳膊就喊道:“那是人称鬼手大师的孙大师!那是冯大师!竟然连胡大师也来了!” 这么一群老人坐在院子里打屁聊天,马学林也一扫前几日糊涂的模样,一下子变得年轻了好几岁似的,跟他们谈笑风生,喝着柳安送来的碧螺春,就跟开会一样。 望着这一幕,柳安不禁有些唏嘘,如果自己不主张建造宝船,等到十年二十年后的皇帝再像建船的时候,恐怕这些老人都已经入土多年了吧。到时候,他们的弟子能承担起建造宝船的重任吗? 柳安对此,持悲观态度。 第七百四十一章 我有一计,举族搬迁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朱由校也参与了进来,每天一大早就往这里跑,感觉这里才是皇宫,紫禁城只是睡觉歇息的地方。 皇后张嫣听说后,也只是摇头苦笑,她是知道朱由校的,只要朱由校对什么事情上了心,那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性子。 本来就喜欢木工的他,如今遇上了这么一群大师傅,不感兴趣才怪了。 而陕西那边尚未有消息传回,女子会和男子堂也处于休战期,因为黄若兰和杨明曦的缘故,柳安最近在刻意避开柳家食肆,就连丫丫都见不到他几次,所以军营里无事的时候,柳安就会来到马学林家的院子里,听这群人吹牛打屁。 他们说的都是一些专业术语,还掺杂着老一辈的方言,柳安并不能听太懂,朱由校也是一样,只能听个大概,但他脸皮厚啊,提着板凳往中间一座,顿时就融入了进去。 可别以为这样他是自坠身价,在场够资格落座的除了那些大师傅之外,也就只有柳安和朱由校了。谁还没几个徒子徒孙的了?这些远近闻名的大师傅都有自己的固定班底,就跟唱戏的一样,只要出行,就会有许多人同行,这次他们收到木匠大师马学林的邀请,更是精锐尽出,拿的出手的,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自己满意的,全都牵了出来。 甚至有些上台走秀的意思,人嘛,年纪大了就会有比较家中后辈的想法,皇帝尚且如此,何况普通老百姓呢。 马学林大师有妻,早逝,膝下无子,徒弟也唯有王彦忠一人,哦不对,朱由校应该也算他半个学生。根据王彦忠的说法,马学林收徒规矩极为严格,首先,要先拿出二十两银子来买他的工具,只此一条,便劝退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学生。 有钱,谁还来学木匠啊! 这便是那些人的想法,根据马学林所说,这些人都不是真心喜欢木匠,前途有限,就算收下,将来也只会污辱门风,而真正舍得拿出二十两银子来学习木匠的,这么多年来也只有王彦忠一人。 柳安当然不算,朱由校也没掏这个银子,只是每天死乞白赖地跟在马学林身后打打下手,马学林拗不过他,也没有直接赶人,毕竟年纪大了,王彦忠不能天天陪他,院子里多个朱由校,还能有人说个话不是。 如果被马学林知道了朱由校的真实身份,恐怕会吓出心脏病来吧。柳安这么想着,忽然有些可怜起这个老人了。说到底,还是孤独惹的祸。 “柳太师?柳太师!” 就在柳安思绪翩跹,胡思乱想的时候,马学林的声音将他唤回了现实。 “怎么了?” “根据我们几人的商量,这建造宝船,需要很大一块地方,而且必须要在水上才行。”马学林说。 柳安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的,船坞嘛,有多大的地方就能建造多大的船只,想要建造宝船的话,船坞的大小少说也得七层楼高,长宽都超过三百米的巨大船厂才可以,而且这还只能是建造一艘船,如果想要同时建造多艘宝船的话,空间大小还要以几何倍增。 京城里可没有这么大的地方,南京当年有,名叫宝船厂,江汊纵横,芦草连天,直通长江,光占地就有一千余亩,相当于六十六万平方米,作塘,也就是船坞有整整七条,天下宝船尽出于此。 这么大的地方,还要在核心位置,运输便利,内陆地区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可你要让这些半只脚踏进黄土的老头子们不远千里去到南京主持造船,根本不现实,估摸着行不到一半路就得有人受不住了,就算硬挨到南京,半条命也没了,再加上水土不服之类的毛病,怕是也没几天活头了。 所以南京荒废的宝船厂暂时不能启用,需要重新选址才可以。 思来想去,符合条件地方也只有一处了。 天津卫。 论起水路便利,交通发达来,少有地方能跟天津卫相提并论,处于深海湾的天津卫,少有天灾,风调雨顺,自古便有河海之要冲,内地之咽喉一说,只在天津卫,朝廷定额士兵就有近两万人,足见朝廷对天津卫的看重。 毕竟,如果乘船从天津卫登陆,京师就近在咫尺了,不上点心可不行。 “天津卫啊....” “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是不是远了点?” “来回只要一日路程,你不会怕了吧?听说你家里新进了一房娇妻,舍不得?” “放你娘的狗屁!那是我孙媳妇!” “哎哎哎,说就说,咋还骂人呢?” 说着说着这群老头子就上了火气,骂了起来,骂着骂着就起了劲,抄起拐杖就要动手,那些徒子徒孙一看这架势赶紧冲上来拉偏架,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消停不下来了。 “马大师,您看新船厂就选在天津卫,如何?”柳安不去理会那些老人,转头看向马学林。 马学林摸了摸胡须,若有所思道:“天津卫确实是个好地方,在那里建船厂的话应该很是方便,不过嘛.....” “不过什么?” “还是太远了点,这些老家伙们都是定居在京师周围的,让他们一把年纪了还来主持建船已是难为他们了,还要让他们远赴天津卫,跟家人远离,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啊....” 马学林摇头叹气,愁眉不展道。 这么说来倒也没错,在场的哪个没有七八十了?连重孙都已经出生了,在家里都享了几年清福了,还要让他们老将披甲,确实说不过去。 但没有他们,船厂又建造不起来,想要他们参与进来,船厂就只能设在京师附近,可京师附近的大河并不能建造大型船坞,建造小型船坞的进度又太慢,想要打造出一只舰队还不知道要多久,可你偏偏又离不开他们。 这可一下子让柳安犯了难,他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当然希望两全其美了。 “这还不简单!让他们的家人一起搬过去就好了啊!” 朱由校忽然叫道。 第七百四十二章 想流芳百世吗? 这可真他妈是个好办法,柳安在心中腹诽。 感情你要人家造船,还得让人家举族搬迁,丝毫不顾对方想法的吗? 但毫无疑问的,朱由校提出的办法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对大明,对朝廷都好,唯独对这些老者和他们的家人不好。 马学林手微微一颤,差点没把自己胡子给揪下来,听到朱由校的话,气的他抄起拐杖就在朱由校的脑袋上敲了一下,骂道:“讲话一点分寸都没有!这祖宅是能随便搬的吗?那都是一代代人传下来的东西!” 朱由校捂住脑袋,柳安和洪峰骇然地看着马学林,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出手打皇帝脑袋,柳安自问从来没见过这种奇观。 诛九族,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甚至可能在场的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柳安生怕朱由校暴怒,把这群宝船希望给砍了,那到时候可就麻烦了,没有了这些人,大明造船的技术又得后退几年。 “不搬,不搬咋盖船厂啊!” 好在朱由校没有生气,揉着脑袋不悦道:“马大师你也太顽固了,京师周围能不能造宝船,您心里肯定有数才对,这远了不能去,近了也不能去,不是难为人嘛!” “哼!那也不能对祖宗无礼!这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是能轻易动的吗?动了那是要造天谴的!你小子还得多跟我学学,看你这不着调的模样,凡事都要懂规矩!”马学林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朱由校的脑门,看的柳安和洪峰一愣一愣的。 好在周围没人.....哦不对....柳安已经看到周围墙头上有几只弩箭对准了马学林,似乎只要朱由校露出愤怒之色,劲弩就会射出。 偏偏朱由校没有,他捂着脑门说道:“我看是马大师您自己太迂腐了!规矩规矩,规矩就是拿来打破的啊!如果规矩约束到了自己,让有益处的事情不能得以发展,就应该打破规矩!” 柳安想起来了,朱由校对祖宗从来都没有什么敬畏之心,恐怕这跟他的童年有些关联。自幼受到区别对待的朱由校,想让他对名不见经传的祖宗们客客气气还可以,要是说因为祖宗立下的规矩就不让他干着干那,那是不可能的。 马学林忽然不说话了,虽然面无表情,但捋着胡须的手显示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朱由校说的对,他只是迂腐,这世上很多人都是迂腐,而不是蠢。他们知道正确的做法,可就是因为迂腐,所以下定不了决心。 这时院中吵闹已经平息,众人也听到了朱由校和马学林各执一词的说法,都默默地坐在凳子上,或皱眉喝茶,或闭目深思,柳安能看出他们内心都是摇摆不定的。 这是一个很难的选择,是舍弃祖地,为了匠人精神去往天津卫,打造出旷世宝船,还是为了规矩留在京师颐养天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不知过了多久,柳安忽然说话了。 “祖地,可以留着。” 众人向柳安投来不解的目光,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何意思。 “你们带着家人去天津卫定居,但京师这边的祖宅还是给你们留着,你们可以留下家人看守祖宅,定期回来,朝廷会给你们在天津卫安排住处,并且开设学堂,让你们的后人能够读书识字,你们也会正式成为朝廷任命的官员,享朝廷俸禄,如钦天监一般世袭罔替,不必再为后世子孙的生存而担忧。”柳安说道:“这便是我能为你们争取到的最好待遇,诸位考虑一下吧。” 柳安想的并不复杂,就眼下的光景来说,谁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吃上饭,心里都没有底气,所以会选择窝在熟悉的地方,这是恐惧心理在作祟,而如果让他们全都成为朝廷官员,子子孙孙都可以接替他们的位置,一代代传下去的话,就能让他们很多人放下心结。毕竟大明在,他们也就不愁没饭吃。 柳安说完之后,不少人露出了意动之色,能够让家里的孩童免费读书,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只要读了书,就可以参加科举,如果中举,那就是官,将来说不定能够封侯拜相,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虽然这些事情虚无缥缈,但人的贪欲只要一升起,再想遏制住可是难如登天。 这不亚于一场豪赌,赌赢了,满家富贵,赌输了也不怕,至少饿不死。 柳安的许诺对他们来说就是保障,他们不怀疑柳安会食言,毕竟名声放在那里,不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事而食言。 这时,朱由校说道:“不仅如此,诸位师傅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们真的重现出了宝船,给后世子孙留下了浓重的一笔,为大明奠基的同时,势必会成为宝船厂的再开拓者,不说名传千古,至少也是百世流芳,大明的发展注定会蒸蒸日上,一旦因为你们的宝船而开创盛世.....诸位师傅,你们可就是当之无愧的头功啊!” 朱由校的话无疑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他们的心头。许多老人面色一紧,不由得顺着朱由校的话思考了下去,唐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如果自己的画像列在宝船厂的大门后方,后世子孙进门就可以瞻仰自己的容貌,尊称自己一声祖师爷的话...... 哦,这可真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 至于规矩嘛....遵从别人立下的规矩,哪有自己指定规矩来的爽快? 一旦建造出了宝船,帮助大明开创盛世,那自己等人的名号势必会名扬海外,春秋鲁班....大明小鲁班? 谁也不知道后世子孙会如何称赞自己,更不知道自己在历史上的评价如何。但无一例外,没有人希望自己背负骂名。 见这些老人坐不住了,柳安趁热打铁道:“有伟人说过,人这一生会经历三次死亡。第一次,身体死亡,埋入黄土。第二次是葬礼上,宣布你在世上死亡。而第三次,就是你被世人彻底遗忘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想起你是谁,再也没有人记得你,那时候的你,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死去了。” 言止于此,柳安已经从这些老人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第七百四十三章 同意与邀请 不光是这些老人,他们的徒子徒孙们都已经意动不止了。 在大明的工匠地位如何,犹在田夫之下,是最底层的人,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他们靠一技之长来维持生活,推陈出新,打造出的作品别具匠心,也许可以卖到高价,但他们的地位是不会改变的。 这一点朱由校也清楚,柳安也明白,但他们二人都无能为力,至少目前来说,他们没有办法改变现状。 匠人的地位问题已经深入人心,不是一朝一夕,一天一夜能够完成的,而是需要时间的推移,同时潜移默化的影响匠人们的地位。 柳安从来不认为自己短短的一生能完成什么伟大的壮举,不管是摒除男女之间隔阂也好,打破阶级固有屏障也罢,都不是靠着一纸命令可以完成的。 归根结底,这些都是时代的遗祸,流传了几百上千年的习惯,说甩就甩,谈何容易。 不过,正所谓被吃者不可坐以待毙,想要让工匠们的地位有所提高,需要的不是旁人的怜悯,而是自身的努力。打造宝船,让宝船在四海扬名,这便是提高工匠地位的第一步。 “马大师,你们考虑的怎么样?”柳安问道。 马学林老神在在地点头,说道:“我又没有子女,没有妻儿,无依无靠的,去哪儿不是一样?难不成还守着这老宅子孤独终老?罢了罢了,如果柳太师能兑现承诺,我就是迁去天津卫又如何?关键是他们啊......这群糟老头子一个个惦记着活到自己重孙子生蛋呢,他们恐怕是没有这么大的胸襟去天津卫的。” “老马,你这话可就不地道了啊,什么叫我们胸襟小,难道你气度就大了?” “自己没有一儿半女的,当初不听我们劝,现在开始羡慕我们了?” “我看你不如到街边收养个乞丐,把自己手艺传承下去比较好。” 听着他们碎言碎语的叨叨个不停,马学林气的胡须乱颤,怒不可遏道:“够了!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就说你们去不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得不说,柳安给出的条件已经是极其丰厚了,他们也有些按捺不住,可总归心底都压着一块石头放不下来。 “柳太师,我想问您一件事情。” 柳安笑道:“冯大师请讲。” “还是祖地的问题,就算我们这些老人愿意去天津卫,拖家带口的走了,祖宅也留下来人打理,但造宝船,建造宝船厂需要长久的时间,如果柳太师能够答应我们,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不让别人侵扰或夺走我们的祖宅,我们就答应去天津卫。” 柳安有些诧异道:“冯大师何出此言,京师乃天子脚下,大明核心所在,谁敢明目张胆的夺走属于你们的祖宅?” “这.....”冯大师和其他几人相望一眼,苦笑道:“看样子柳太师并不清楚此事,但有些问题我也不方便直言,柳太师若是答应我们,相信很快就会明白的。” 柳安沉吟思索少许时间,点头道:“好,我柳安,以太师之名义答应你们,在你们离开天津卫的这段时间内,不会让你们的祖宅出现问题。” “多谢柳太师。”冯大师几人松了口气,在徒弟的搀扶下站起,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回去了,还需要打点打点家里的事情,毕竟搬迁不是小事情....” 在这个问题上,柳安是很能理解的,相当年他上学的时候,提着两个箱子换住处都累的要命,现在这群人要搬迁,带上的家伙什定是不少,乌泱泱的一大群人,麻烦怕是接踵而至。 “洪峰,你每家派十几个弟兄去帮忙,切记要让他们听从安排,不可抱怨,事后给三倍薪资。” “嗯。” 说完,柳安又问道冯大师:“不知几位商定搬迁事宜需要多长时间?” 冯大师等人心里也没底啊,他们谁也没搬过家,不过看柳安的样子好像有些急切,他们也不好拖得太久,只得心算了一下说道:“怎么着....也得半个多月吧....” 半个多月,二十天左右,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按照柳安的推算应该也能赶得上了。 “好,那就请诸位尽快迁移,在此期间,朝廷拟发的调令便会下达,宝船厂重建,诸位皆是元勋,天津卫那边,我亦会打好招呼。” “麻烦柳太师。” 冯大师等人离开了,院中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只剩下柳安洪峰朱由校王彦忠和大师马学林几人。 马学林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但跟了他这么多年的徒弟王彦忠敏锐的察觉出他的情绪变化,上前说道:“师傅....” “没事。”马学林摆了摆手,环顾院子,说道:“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临了却要离开,人们都说落叶归根,我却拖着年迈之躯跋山涉水,是不是老天爷在告诉我,我还没老呢。” “马大师是人老心不老,呸呸呸,人不老心也不老。”朱由校笑嘻嘻的说道。 马学林瞥了他一眼,哼道:“油嘴滑舌!对了,你不是想学木匠吗,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天津卫?我可以教你。” “呃.....” 朱由校愣了,他看了一眼王彦忠,有些不知所措,王彦忠笑道:“我是会跟着师傅去天津卫的,等回去我就从市舶司请辞,你能打动师傅,说明有足够的诚意,不过如有难处,还应该提早说出来。” 马学林也点头道:“你若是不愿意,我亦不会勉强于你,毕竟人各有志。” 柳安有些哭笑不得,开什么玩笑,朱由校去天津卫?那谁来做皇帝?不可,万万不可啊! “马大师,我还是不去了罢,我妻子即将诞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能离开他,等到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天津卫看望您。” 朱由校挠了挠头说道。 马学林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言,只是轻轻点头:“好,好...” 看到这一幕,柳安不禁心中有些唏嘘。 马学林终其一生才华,晚年竟落得只有一位弟子相伴的光景。 第七百四十四章 针锋对麦芒,互不相让 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这二者都不是,柳安觉得,是因为马学林没有再娶的原因。 膝下无儿无女,也没有妻子,年迈之后难免会落到这步田地。很多人说,养儿防老,这个问题一直倍受争议,但柳安却觉得,这个防老,可能另有意思。 在古代的话,养了儿子不会远游,父子都会生活在同一城市里,在热衷孝道的古代,谁家儿子若是传出不孝的声音,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所以才有了养儿防老一说。 时代总是在变化,老一辈的规矩事到如今也不好用了。 约莫半个月后,冯大师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倒是李桯易的信使先一步返程了。 信上说,李桯易已经找到了马学林大师的师弟,并且已经与之相商,获得其同意后,踏上了入京的路途,不过这次他们选择从海上出发,从福州到杭州,然后再换船北上,走水路的速度要远比陆路来的快速。因为马大师的学弟也年事已高,经不住车马快行的颠簸,想比之下,还是乘船更快一些。 这也就算了,最让柳安想吐槽的是,信使也是坐的船,只比李桯易快了半天路程,等柳安看完信的时候,李桯易已经带着马学林师弟陈广识到京城门口了。 柳安赶紧动身,毕竟马学林说过,若是想造出宝船,他这位师弟是不可或缺的,他们二人联手,才有可能完成古人的创举。 等到柳安赶至马学林家的院子时,那条小巷外已经停满了马车,甚至就连鱼市都不能幸免,马车足足延伸了半里地。毫无疑问,这定是陈广识所带来的人。 巷子里挤满了人,各个身体健壮,青壮年皆有,柳安甚至还从里面看到了几位十几岁的少年郎。 这些人都没有说话,仿佛很有规矩似的,站在门外恭候。 洪峰和一众护卫在前开路,柳安才堪堪挤出了人群,进入了院子。 院子里的情况比之巷子还要拥挤,甚至可以说水泄不通,人头攒动下,柳安只得亮出自己的身份,这才让人群分开一条道路来。 人挤人挤死人的感觉,柳安终于体会到了一次。 走进屋里,马学林坐在桌旁,他的对面便是陈广识。 从衣着打扮上,陈广识不知比马学林华贵出几分,从言谈举止上,也颇有大家风范,虽然还比不上那些书香门第,但至少也是属于大家族了。 陈广识端起茶喝了口,顿时有些惊诧道:“你竟然能喝的起这种茶?” “呵呵,狗眼看人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师父可是教过你的,你还是当年的性子。”马学林冷笑着说道。虽然他嘴上说要跟陈广识合作,但等两人真见面的时候,那些往年尘封的旧事纷纷揭开,发酵了几十年的恩怨发挥出的威力无与伦比,两人交谈中,大部分都是冷嘲热讽,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甘落后,就跟两个孩子一样。 看到这一幕,不管是王彦忠还是陈广识带来的人,都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佯装看不见听不见。 “哎呀,柳太师来了,咳咳,师弟啊,还不赶紧来拜见柳太师?” 马学林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柳安,眼睛一转,心生一计,打算借助柳安的身份对陈广识施压。 陈广识眉梢一挑,撑着拐杖起身,走到柳安面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说道:“小老陈广识,见过柳太师。” 柳安急忙行礼:“在下柳安,见过陈大师。” 不管怎么说,陈广识都是自己的长辈,年纪估摸着相当于自己一倍了,受他的礼,那不是要折寿嘛! 李桯易也站到了柳安身后,柳安对他点头示意,并未多言。 从李桯易的表情上能够看出,他这一路上十分疲惫,应该是彻夜不停的赶路才能在一月之内从京师到福建打一个来回吧。毕竟还有找人、陈广识收拾行李的时间。 “马大师可没少跟我夸奖陈大师的手艺啊,我相信,有了陈大师相助,这宝船定能建造出来,宝船厂,也能再现往日的荣光啊!” 柳安笑着说道。 陈广识讶然问道:“这鳖孙真这么夸我的?” “鳖孙?”柳安一愣。 这边还没反应过来,马学林就先暴怒了:“畜生!老子可是你师兄!” “师兄?咱们同时被师父看中,师兄弟也是按照谁先进门来分的,师兄师弟的区别只是用来分辨你我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也不会有别的意思。” 陈广识拂袖转身,不去理会马学林。 本来柳安还想缓和一下二人的气氛,没想到他们二人势同水火,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马学林会跟他这位师弟几十年没有过联系,而且还一个跑到北边,一个跑到南边呆着。 这么坚硬的关系,真的能精诚合作吗?柳安十分怀疑。 马学林虽然气的不行,但也没有发作,他不能不承认,这么多年过去,陈广识的发展确实远胜自己,家大业大不说,徒子徒孙们更是以百数计,反观自己,只有身后的王彦忠一人。 天差地别。 不过陈广识自始至终都没有从这方面嘲讽过他,甚至还有意无意避开了这方面的话题,倒是让柳安松了口气。 不难看出,虽然陈广识跟马学林嘴上不饶人,但都没有揭对方的伤疤,只是拌拌嘴罢了,这也是促进感情的一种方式嘛,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也只能说说陈年往事了。 “图纸,我已经看过了。”陈广识忽然把话题转移到了宝船上。“宝船的图纸虽然不能算多么复杂,但各个方面都是精密至极,稍有差错,那便入不了水,出不了海,所以必须谨慎再三,小心行事。” 柳安脸色一喜:“陈大师有把握能建造出宝船?” 陈广识笑道:“柳太师且看身后,这些人,皆为我收下最精锐的徒弟,手艺犹胜我当年,也是我断言能建造出宝船的原因。” “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建造宝船,岂是光靠人多就能做到的?师弟啊,师父当年的教诲你还是没能领悟到真谛。”马学林摇头叹息道。 第七百四十五章 三大督工 “造船可不是只靠人数多就能做到的。”马学林忽然严肃了起来:“我承认师弟你在这几十年来培养出了许多不错的后辈,但是,他们的功夫还不到家。就拿这艘宝船来说,恐怕只有当年的师傅能够说自己就可以打造出来,而你我的功夫,就算过了几十年,也还是比不上他老人家。” “师傅的技艺自然是没的说,但师傅他老人家已经走了几十年了,而他的手艺也都尽数传给了咱们,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我早已融会贯通,登堂入室,还有图纸在手,为何会造不出宝船?” 陈广识拐杖戳了戳地面,不依不饶的说道:“我看是师弟你上了年纪,老眼昏花,没有把握能打造出宝船才这么说的吧。” “不可能!” 不待马学林讲话,王彦忠便先叫了起来:“马大师他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放弃过打磨手艺,数十年如一日,技艺让人叹为观止,眼光自是毒辣,师傅说的话,一定不会错的!” “退下!谁允许你说话的?长辈交谈,岂是小辈能随意插嘴的?若是传出去,还不让人以为我马学林不会教徒弟品性!” 王彦忠悻悻然的道歉,站回了马学林身后,陈广识这才认真的看了一眼王彦忠,转头对马学林说道:“你也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了都没变过。” “此时且放到日后再说不迟,柳太师传我进京,可不是为了听咱俩拌嘴的,咱们合作可以,但要分个主次,建造宝船,谁为督工?” 督工,顾名思义,就是监督工程进度的总提领,可以说是坐镇台上的指挥,而指挥,只能有一个。 “虽然你带来的人多,但我也唤了不少往年的好友参与,数量绝对不下于你,所以决定督工位置,不能从人数上来判断。”马学林说。 “嗯,我没意见。”陈广识心中清楚,京师乃对方的大本营,有三五相熟好友,拉帮结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可没蠢到以为对方打算靠两个人建造宝船。 “不从人数上,那就应该从技巧上。”马学林说:“你我年事已高,就算是去了天津卫也不能经常从事建造,而督工的主要责任是监察下面的人不能出现差池,既然如此,就应该考眼力和指导弟子的技术。”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不用比了。论起指导弟子的技术,你恐怕远不及我。”陈广识笑了起来,毕竟他带来了上百名徒子徒孙,而对方身后只有一个王彦忠,孰优孰劣,一看便知。 “马大师,陈大师。”柳安突然说话了:“二位皆为我大明工匠顶峰,技艺什么的自不必说,胸襟也是宽广才对,岂能因为区区一个督工的位置而闹翻脸?这要是传出去了,难免有损二位的面子啊。” “既然如此,不如就请柳太师来选,我二人,究竟谁为督工?” 对于柳安,陈广识还是很客气的,并没有仗着岁数大而倚老卖老,反正他在柳安面前也卖不动,若是些年轻小辈,更是连坐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二位。”一听让自己选,柳安就苦笑了起来,不用说,这是一道送命题,选谁都不合适,既然如此,那就应该剑走偏锋。 “这次宝船厂的主副从三位督工,陛下早已敲定好了人选.....” “哦?不知是何许人?”马学林和陈广识异口同声问道。 这句话让柳安有些难以启齿,不过还是得硬着头皮说出来,毕竟是朱由校的意思。 “总督工....由陛下亲自兼任,两位副督工嘛,按理说其中一位应该是东厂派人,不过因为陛下很看中宝船厂的缘故,所以这次副督工不分大小从卑,由在下和魏忠贤魏公公出任。” 虽然听起来很胡闹,但这确实是朱由校亲口吩咐下来的,至于原因嘛,也很简单,眼下朝堂势力无非分为三种人,敢惹柳安的、敢惹皇帝的和敢惹魏忠贤的。 敢同时惹怒三人的势力就在不久前刚添了土,内阁也是徒有虚表,名不副实,真正商议国事的三人小内阁就是柳安魏忠贤朱由校三人,朝堂之上多为阉党党羽,魏忠贤大权在握,至于柳安,他有权有兵,拱卫京师,亲信密布,十多万新军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朱由校是皇帝,是这一切的缔造者。三足鼎立的情况已经在暗中悄然生成,或者说朱由校是牧羊人,而柳安和魏忠贤都是他手下的黑山羊,替他扫除障碍的棋子。 只不过是不是披着羊皮的狼就说不一定了。 他们三人也是目前大明势力的最顶峰,除了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外,大小官员都要依附他们,就算不依附,也不会轻易招惹。 而宝船厂事关重大,其中利害关系柳安早已跟朱由校说明,朱由校知道后立刻决定由自己亲自当宝船厂的督工,顺便还把柳安和魏忠贤也扯了进来,这样的话,谁也不敢打宝船厂的主意了。 马学林和陈广识两人对视一眼,很默契的不说话了。 柳安是什么人就不说了,去外面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位高权重。 朱由校....谈了更是废话。 魏忠贤,执掌东厂以及镇抚司,赤裸裸的阉贼,但是权势滔天,眼线遍布全京师,朋党无数。 这三位不管是谁,看起来都跟宝船厂毫无瓜葛,但偏偏就是能凑到一起,三缺一,再来个努尔哈赤说不定四人可以搓个麻将。 不论是谁都不是马学林和陈广识能惹得起的。陈广识为什么会不远千里从福州跑到京师?还不是因为柳安的一句口信,他就得撇下儿孙屁颠屁颠带着乌泱泱一群徒弟赶赴京师,说到底,还是一个怕字。 这三位往头上一坐,他们俩还争个啥,急着担责任吗? 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三位不会管事,宝船厂还是自己等人说了算,但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这责任就是督工来担。当然了,朱由校三人是不会担这个责任的,那是谁担呢? 第七百四十六章 老乞丐的鬼画符 被柳安这么一搅和,马学林和陈广识都没有继续争下去的意思了,说到底他们争得也就是一口气,不是真为了什么督工的位置。 “既然是陛下与魏公公柳太师三人做督工,那我们自然是心服口服了。” 陈广识面无表情的说道。他活了快八十年,自问从来没见过这种奇观,可见这朝廷上下都不靠谱,或者说混乱无章,皇帝年轻也就算了,下面的臣子也不懂得约束进谏。 他并不知道,敢约束进谏的臣子都已经脑袋落了地,现在的中央大权尽归皇帝所有,魏忠贤不过是他的代言人罢了。 谈妥了这些,柳安才能放下心来看了看陈广识带来的徒弟们,皮肤黝黑,手掌粗糙,身强体壮,一看就是能干活,能吃苦耐劳的主,柳安很是满意,哪像他,招了一群只会吃吃喝喝的懒蛋,功夫倒是都不错,但除了打仗别的活他们也不会啊。 要是他们会造船,自己还用得着费事从福州拉人吗。 至于天津卫的宝船厂,半个月前柳安就已经派人传信去开始选址建造了,算算日子,现在应该正在选址,也不需要专门送水泥红砖过去,因为天津卫本来就是南北运河的枢纽地带,从杭州府运来的水泥红砖想要运达京师,必须要通过天津卫,而在天津卫积攒的水泥红砖也是最多的。 没有钢筋,用混凝土来进行建筑的话,最多只能打个地基,再往上就需要用木材来进行搭建了,用木材的好处一是速度快,方便,二就是便宜,况且宝船厂本来就是用木材建出来的。 过了没几天,冯大师等人就收拾好了行囊,在锦衣卫的保护下跟马学林和陈广识等人一起出发,乘船东去,顺风顺水的情况下,不出一日就能抵达天津卫。 朱由校之所以自告奋勇当宝船厂的督工,就是为了防止下面的官员贪污腐败,拉上魏忠贤和柳安也是在壮声势,有了这三大神罩着,天津卫的官员绝对不敢打宝船厂的心思。 毕竟建造宝船所需要的东西不能偷工减料,否则下了水没几天就要出问题。 南京运来的木料一批批抵达,宝船厂的规模也越来越大,不出半月,光是工人,就已经招收了近千人。 虽然船坞刚起了一个地基,但宝船的建造工作已经同步开始了,有了盖伦船的比照,柳安相信,几个月之内,他定能看到一艘真正的宝船。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马学林等人自己去处理了,所需的银两也已经有由户部批发下去,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地方了。 就在柳安以为暂时无事,可以着手处理一下黄若兰和大小姐的问题时,一封从陕西来的信送到了他的手上。 信上写的字如同鬼画符,柳安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愣是一个字没看懂,最后还是从署名上艰难分辨出这是老乞丐送来的。 没办法,柳安只好将李守一找来,让他辨认信上写的什么东西,别说,恐怕只有李守一能知道老乞丐写了啥,在李守一看信的时候,柳安感慨一句,这老乞丐估摸着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明明是正儿八经写的信,难度却不亚于摩斯密码,保证不论这封信落到谁手里,都没人能知道上面究竟写了啥玩意。 果然派他去保护成国公是正确的选择。 “柳先生。”李守一抬起头来,说道:“我爹在信上说,这一个月来他们走访了陕西东部大部分地区,确认了陕西发生了旱灾,不过好像并不是很严重的样子,但当地官员隐瞒不报的事情是真实的。” “还有,陕西巡抚周顾然疑似被收买,他到了西安府之后就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反而每日花天酒地,过着乐不思蜀的日子。” 怪不得,柳安一下子反应过来,怪不得这么久陕西都没有消息传回来,原来是这样,不过周顾然本就是吸引对方注意力的诱饵,朝廷真正的后手是有孙云鹤护佑的成国公,看样子计策很成功,至少对方完全不知道还有第二个钦差到了陕西。 最让柳安无奈的是,他以为周顾然怎么着也算是个通议大夫,总该有几分文人的风骨吧,结果倒好,这才过了一个月,估摸着刚到陕西没多久,就把风骨什么的给抛到了脑后。 心痛之余,柳安不免有些庆幸,还好没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否则恐怕朝廷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不过让柳安有些好奇的是,为什么信是老乞丐传回来的?不应该是成国公和孙云鹤吗? “信上还说什么了?” 信洋洋洒洒一大片,柳安不信老乞丐会拽酸墨水写什么废话,信上肯定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还有就是当地的镇抚司卫所也被买通,消息传不出来,而成国公和孙云鹤几人的动向也被察觉,所以现在被人监视起来,困在了庆阳府的一间宅子里,而且,对方好像打算缉拿他们.....” 李守一平淡的说道。 柳安眉头一挑,问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李前辈怎么不早说?” “哦,有危险又不是他,他肯定不着急啊,拿着柳先生您给他的公款吃吃喝喝,别提多自在了。”李守一甩了甩信纸,说道:“他还说自己快没钱了。” “临走前老夫给了他五百两银子做开销,一个月就花完了?他吃花酒也吃不了这么多吧.....” 柳安不禁扶额,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他就是这种人啊,我都劝过您别给他这么多,不管是五十两银子还是五百两银子,对他来说都一样。” 李守一耸了耸肩,有些无奈。 “咱们现在怎么办?成国公被困住了,只有我爹传出来了消息,要不要派兵去救援他们?” “不行,庆阳府旁边就是山西,调兵,从哪里调?镇抚司卫所都被收买,现在调兵更是打草惊蛇,咱们帮不上他们什么忙,只能靠成国公自救。” 柳安脸色凝重的说道。 第七百四十七章 无计可施? “难道咱们就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他们陷入危险?” 李守一有些奇怪,他觉得之前柳安不是冷血的人啊,不管什么情况都会有方法才对,而不是现在的顺其自然。 柳安淡淡地瞥了李守一一眼,说道:“老夫问你,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发出的?” “唔....我爹他并没有写日期。”李守一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摇头道。 “那就是了。”柳安叹了口气说道:“从陕西用驿站传一封信回来,不是朝廷文书不可用加急、特快,那样的话就需要至少五天。” “反之亦然,咱们要想回信也不能使用加急特快,否则会引起陕西布政司的警惕,既然如此,那也至少需要五天。” “一来一回十一天时间,足以他们动手了,如果咱们回信,很有可能置他们于险地,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回,不问。不暴露出行踪,不打草惊蛇,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他们。” 李守一恍然大悟,原来柳先生早就将一切都考虑到了,只是不屑于全都说出来罢了。 “再者说,还有李前辈在他们身边,即使真被包围,不说退敌,杀出一条生路应该也是不难,孙云鹤此人老夫认得,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懂进退时势,他肯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魏忠贤安排他的目的也是如此,所以咱们不必担忧他们,咱们还有更关键的事情要做。” “说到底,此事也是因为山西八家在背后拱火而引起的,跟山西八家脱不开关系,陕西布政使司敢这么大胆子,也是仗着山西八家在背后撑腰,但现在咱们已经剪除了他们在朝中的党羽,也可以有所动作了。” 洪峰几人身子微微前倾,竖起了耳朵。 “一是策反,二是安插。” 柳安竖起两根手指,说道:“策反那些被咱们抓起来的官员,以他们的仕途、官职、性命为要挟,要求他们将山西八家的动作一五一十的传达给我们。” 柳安并不觉得这些官员有多么硬骨头,都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没必要说谁给谁卖命,而山西八家也懂得,如果自己这些年经营下来的眼前尽数被抓了起来,傻子都能看出事情不对劲了,按照他们小心谨慎的性格,很有可能会蛰伏起来,这样的话就麻烦了。 唯一打入他们其中的办法就是策反,而且还不能是一位,这也是为什么柳安之前明明抓到了几个官员的马脚而不动手,非得等到全部都有把握的时候才将他们一网打尽的缘故。 放长线,钓大鱼。 作为中间联系人的田老三灭了口,那就是死无对证,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招供,但只要官员变动无异,就算是山西八家也会放松警惕,更不会轻易放弃自己来之不易的关系网。 只要他们舍不得,就正中柳安下怀,谁也不会想到,柳安不是策反其中一位,而是所有人都要策反,他也相信,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候,不会有人愿意做山西八家的忠犬。 也是时候撒饵了。 至于安插,更是简单,在他们抓起来的官员身旁安置眼线,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有异心,可就地格杀,同时为了防止眼线也被收买,柳安决定安插心腹手下。 当然不是洪峰杨来之流,而是还要次一级,是他们的心腹亲信。 在新军中,不管是洪峰还是杨来,亦或者是李桯易,都有属于自己的固定班底,在大致范围内将新军收拢起来,可以说,柳安指挥他们,而他们指挥亲信,亲信指挥军队。 也许这么做会有弊端,但柳安也没有办法,十万人实在是太多,而他必须将这十万将士完全掌握,就只能借助洪峰杨来几人以前的势力,柳安自问看人还是比较准确的,洪峰和杨来确实也从来没有闹出过乱子来。 但不管是多么团结的军队,内部都会有摩擦,这是无可避免的,只要为将者不带头,努力维护关系,这种势头就会被压制下去。 谁都知道陛下朱由校花大笔钱武装这么一只军队不是放在身边好看的,而是一定要拉出去打仗的,根据目前的形势来说,不管是西南还是辽东,都还算得上平稳,没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出现,要说意外,也就是陕西了。 而一旦出兵,柳安势必会离开京师,这是让朱由校最纠结的地方,柳安一走,三足鼎立的局面就会被打破,再无人制衡魏忠贤,天高皇帝远也不是开玩笑的,而且有柳安在身边,朱由校总是会很安心。 这也是为什么朱由校迟迟不曾挥师的原因,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山西八家显然触及到了朱由校的逆鳞,他下一步的动作一定是针对山西八家,这是毋庸置疑的。 欲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谁都懂,如果没有山西八家的支援,皇太极也不可能发展起来,可以说,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山西八家。 大明小冰河时期来临,后金那边亦是一样,他们本就需要在凛冬来临之前存储粮草过冬,小冰河时期来临的时候,他们一样受到了干扰。 众所周知,游牧民族的物产没法跟农耕民族相比,就连大明都在小冰河时期过的如此艰难,更遑论他们了,可仗着与山西八家进行交易,他们硬生生扛了下来,否则早就应该被冻死在寒风之中了。 知道这些事情之后的朱由校自然怒不可遏,山西八家已经威胁到了大明的安全,战前资敌,是逆臣,战时反叛异族,是汉贼,这种贼子,就算是后金也不会容忍,事实就是当后金入主中原后,没几年就把山西八家杀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号称皇商,但却成了奴才。 毕竟谁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背叛自己。 叛徒是没有容身之地的,这是品性问题。 成国公陷入危险,柳安帮不上忙,只能借着山西八家分心的功夫进行下一步计划,而正如他所料一般,成国公也确实遇到了危险。 第七百四十八章 困境 ; “眼睛都给我瞪起来!千万不能放松警惕,只要抓住他们的把柄,回到京师后一个个都能加官进爵!” 夜晚,孙云鹤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成国公朱纯臣点起了油灯,桌上放着一张张写好的信纸,眉头微皱,有些忐忑不安。 自从他来了陕西之后,才发现了陕西的百姓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食不果腹不说,官欺兵压,卖儿卖女实在是太常见了,他们来到庆阳府十几天的光景,街边净是插着草标的席子,一个个瘦骨嶙峋的女童抱着膝盖坐在上面,而他们的父母长辈就在身边,希望有人能上前问价。^ 而反观庆阳府中有钱有势的人家,各个大门紧闭,灯红酒绿,每日饮酒作乐,全然不顾他人的死活,虽然他们也没有义务去管,但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就是他们。 压榨民脂民膏的事情遍地都是,报官无用,官官相护,百姓们没有出头之日,虽然远在东边的皇帝给他们发下了优厚的难金,但这些钱无一例外,都被这些狗官给夺走了。 更可恨的是,他们为了不让消息走漏,将城门、各处要道封锁,只许进不许出,不让产生难民潮,一来二去,京师自然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绝望的气氛在城中飘荡,朱纯臣看着这一切,心如刀割。 大明,真的还是那个大明吗?他不止一次沉思,不止一次的质问自己,这还是那个高祖缠红巾起义,号民为天的大明吗? 读圣贤书的文人出入烟花柳巷之地,只知无病呻吟,摆些酸词楚语,一杯杯黄汤下肚,连孔子姓啥都不知道。 就连孙云鹤胸口也一直堆着口郁气,他自问不是什么好人,也做过鱼肉百姓的事情,但他不会将百姓逼上绝路,不会逼的对方卖儿卖女,他有自己的原则,有自己做人的底线,如果人非人,跟畜生又有何异? 他也算知道为什么厂公会派他来保护成国公了,遍观镇抚司上下,他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跟自己一般遵守底线的人来了。如果换了他们来,恐怕没多久就跟那周顾然一般同流合污去了,焉为人子? 他推开房门,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房中,做到桌旁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后说道:“城门被封锁,咱们出不去了,而且最近院子附近有不少探子出没,咱们很有可能暴露行踪了。” 进城之前,他们也不知道城门被封锁了,进城之后只好找了个落脚点,可没想到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一行人太过突出,跟周围格格不入,就算打着商人的旗号,也还是引起了庆阳府官员的注意,开始不断地试探他们。 孙云鹤负责防卫工作,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他很清楚,暴露,就是死,搬出魏忠贤都没用。 “还是没办法送出消息去吗?”朱纯臣脸色也不好看,他们被困在这里越久,身份越显得可疑,暴露身份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唯一的机会就是持信物去求援,同时给朝廷送去消息,可他们连城都出不了,消息自不必多说。 “没有....”孙云鹤咬牙道:“对方这是想活活困死我们!如果咱们想要强行出城,那一定会被缉拿,城中守备将士足有三千,只靠咱们几十人手是冲不去的!” “孙千户莫慌,越是这种时候咱们越要冷静应对。” 朱纯臣嘴上这么说,可他心里也是没底,这次他的处境比起去年在汉中还要险恶,这陕西的官员敢如此嚣张,也是因为朝廷刚刚下令削藩,藩王们成了百姓,再无人能制衡他们,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如果是之前,他们也许还可以进王府寻求帮助,但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王府。 困兽之斗是没有活路的,成国公也不认为自己应该死在这里,他死了,再没有人会给陛下传信了,只要再过几个月,旱情一过,他们就可以解除封锁了,到时候百姓们的最后家底也都会落入他们手中。 柳先生发明的耐饥丸可是帮了他们大忙,耐饥丸本是朝廷赈灾的物品,现在被他们拿出来公开售卖,一枚一个大钱,便宜,又解饿。 难民们买不起昂贵的粮食,只能倾家荡产购买耐饥丸想要活下去,但耐饥丸岂是能长期服用的东西!身体无力,思维迟钝,饥饿感会一点点蚕食他们的理智,百姓们一直在恶性循环之中。 有句话说得好,工具无善恶,全凭人来定。 就算是一柄剪刀,放到恶人手中也会是杀人利器,朱纯臣深深的明白了这一点。 百姓们靠着耐饥丸吊命,只要能活下去,自然也不会做自寻死路之事,但他们只吃耐饥丸,离死亡也会越来越近。 如果没有耐饥丸,也许陕西的官员可能还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但这是耐饥丸的过错吗?亦或者是柳安的过错? 朱纯臣现在恨不得将这些尸位素餐之辈挫骨扬灰,但他做不到。 “算了,先吃点东西吧。”孙云鹤让人从门外拿了几张烙饼进来,城中的粮食价格极高,就算他们身上带了不少银子,也还是只能吃黄面烙成的干饼,好几天才能吃一次荤腥,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的话,孙云鹤生怕会发生异变。 虽然他带来的都是亲信,跟了他十几年的老人,但在这种穷苦环境下,谁也说不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没有什么胃口,你吃吧。” 朱纯臣摇了摇头,想他在京师的时候,美酒佳酿,玉盘珍羞唾手可得,现在只能吃干巴巴的大饼,倒不是他矫情,而是他身体已经有些适应不了了。 孙云鹤撕下一口大饼,硬挨着咽了下去,他没有劝什么,因为他很清楚成国公吃不惯这些东西。 吃了几口后,他也吃不下了,只要不饥饿就行了。 “你们不吃了?这也太浪费了吧,小老儿就勉为其难的替你们享用了。” 一只老手忽然伸了过来,从盘子里抓走了一张饼,孙云鹤一怔,旋即大惊,抽刀吼道:“什么人!” 第七百四十九章 出谋划策 下一刻,让孙云鹤更加震惊的事情就发生了,他手中的刀竟然消失不见了! 老乞丐正在卖力的切着干饼,好不容易将干饼切成几小块后随手将刀扔给孙云鹤,说道:“利器还是少拿,伤到人就不好了。” “李前辈!你竟然也来了!太好了,是柳先生派您来的吗?” 成国公朱纯臣脸色一喜,孙云鹤不认得老乞丐他可是认得的,毕竟当初将他从瑞王大军中救出来的就是他! 见朱纯臣认识此人,孙云鹤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杀意,能够悄无声息潜入房中,说明老乞丐的功夫远在自己之上,就算自己喊人进来怕也无济于事,现在只能希望对方没有恶意吧。 老乞丐当然没有恶意了,他两天前就把柳安给他的盘缠花光了,饿了两天,没酒没饭,实在没办法才现了身,但就拿眼下的情况来说,他不现身也不行了。 “唔...没有肉吗?” 老乞丐吃完了干饼,有些意犹未尽的咂咂嘴。 朱纯臣说道:“孙千户,麻烦拿些肉来。” 孙云鹤皱了皱眉,本不想答应,毕竟他们日子过的也很是拮据,准备好的肉应该是大家一起享用的。不过开口说话的是成国公,他也不好拒绝,只得出房间吩咐人做了些饭菜送来。 酒足饭饱之后,老乞丐拿了孙云鹤的佩刀剔牙,翘着二郎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孙云鹤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吃了吃了,喝也喝了,你到底是来添乱的还是来帮忙的?”全网 . “哎呀,你这小辈,不知道尊老爱幼吗?”老乞丐撇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确实是柳先生请来保护成国公的,自从你们出了京师就跟在你们身后,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你们陷入了怎样的困难也不例外。” “这么说,你有办法像外界传信了?”孙云鹤急切道。 “嗯...前两天的话还可以,现在的话他们连驿站都封锁了,我也无能为力。”老乞丐想了想说道。 “那你前两天为什么不现身!我们已经在这里困了快半个月了啊!” 孙云鹤登时怒了。 “哎呀,这都要怪庆阳府的姑娘热情似火啊。”老乞丐笑眯眯的回忆了起来。 “姑娘?热情似火?” 孙云鹤和朱纯臣都是一愣,完全没跟上老乞丐的思维转向。 “罢了,就算传不出消息去,我相信李前辈也是有办法的,他既然主动现身,就一定是来帮咱们的。我说的对不对,李前辈?” 朱纯臣希冀地望向老乞丐,老乞丐淡淡的说道:“哦,我只是把盘缠花完了,肚子饿了,所以才来找点东西吃。” “不过。” 在孙云鹤要爆发前,老乞丐又补充了一句:“要说办法,眼下还真就有一个。” “愿闻其详。” “在你们被困的这半个月里,我还暗中拜访了庆阳府各处官员的府邸,其中在庆阳知府的家中找到了这个。” 老乞丐从怀中拿出一沓黄纸扔到桌上,朱纯臣拿起一看,脸色微微一变:“这,这是陕西布政使司大小官员的贪腐证据?” “不止这些,还有跟他们的往来书信,庆阳知府刘兴明都保存了下来,看样子是打算等到关键时刻再用。” 老乞丐幽幽的说道:“而且这关键时刻马上就要来了。” “朝廷钦差通议大夫周顾然和崔应元已经在来庆阳府的路上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刘兴明应该是打算将这些证据交给周顾然。但是因为周顾然怕死,所以他已经投靠了对方,如果这些证据落到周顾然手中,刘兴明势必会死,庆阳府也会大乱,到时候几位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出城。” “这怎么行!”朱纯臣拍案而起:“我们受陛下的旨意前来陕西查案,为的就是抓住陕西官员的证据,现在证据就在眼前,刘兴明身材曹营心在汉,乃是大功臣,怎么能弃他而不顾,只为了保全自己呢?!”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傻,证据不就在你面前吗?”老乞丐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想要全身而退,只剩下这一个法子了,拿着证据,趁乱远走高飞,回到京师向朝廷汇报,让朝廷来处理这件事情,你们也就安全了。至于刘兴明,奉劝你们还是不要管了,欲成大事,怎能没有牺牲?大不了事后向陛下为他表功。” 朱纯臣顿时语吔,不得不说,老乞丐拿出来的办法确实是最安全、最稳妥的,想要破局,就只能借助这个机会了,否则等周顾然和崔应元一到,定会展开彻底的搜索,届时自己等人想不暴露都难,朱纯臣可不觉得老乞丐厉害到能独自抗衡庆阳府的所有将士。 但,心中的良知,身为国公的尊严都在提醒他,不能这么离开。 庆阳知府刘兴明,在位数年间,不知冒着多大风险收集的这些证据,自己拿了就走?摘了他人的功劳也就算了,还要将对方当成诱饵,引起庆阳府混乱,好叫自己脱身,朱纯臣自问做不到。 见他执拗,老乞丐翻了个白眼说道:“先说好了,我接到的命令是保护你的安全,就算你想事先给刘兴明通风报信也好,让他跟你一起逃走也罢,遇到了危险我只会带走你。况且刘兴明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了吗?” 朱纯臣知道老乞丐说的是谁,孙云鹤等几十人,护送他一路入陕西,劳苦功高,如果自己愿意牺牲刘兴明,那么就能保全孙云鹤等人,如果执意要保刘兴明,孙云鹤等人也一定会陷入危险之中。 他不觉得老乞丐是在开玩笑,老乞丐的实力他是见过的,当初在军营中都能来去自如,到了现在却说的这么悲观,肯定是有原因的。 但他还是不能这么做。 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李前辈,敢问您可能否让我与庆阳知府见上一面?” 朱纯臣说道。 “见上一面倒是不难,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老乞丐一脸严肃道。 第七百五十章 夜见刘兴明 “我从来没说过刘兴明是心向朝廷的,如果他收集这些证据只是为了在将来保自己一条性命的话,你见他无疑是暴露行踪,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已经想好了,请李前辈帮忙。”朱纯臣拱手道。 孙云鹤紧绷着脸,一直没有说话,似乎朱纯臣做的决定与他没有关系一般。不过谁都知道,他的心中并不平静。 不过孙云鹤倒是清楚,救下刘兴明也是另一条出路,毕竟他是庆阳知府,如果他是心向朝廷的,在他的帮助下,说不定自己等人可以更加安全的离开,同时还能取得对方的全部证据,可谓一举两得,回到朝廷定有丰厚赏赐。 这也只是孙云鹤用来安慰自己的话,哪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情,这么做势必会更加危险,但朱纯臣是上官,他说的话自己必须遵从。 老乞丐离开了,一如他来的时候,无影无踪。房中只剩了朱纯臣和孙云鹤两人,朱纯臣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将你们都拖下水,实在是对不住了。” “成国公这是什么话,我等即为大明臣子,就应该为大明效死,锦衣卫的职责在身,我们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且叫成国公放心,我等定会保护好您的安全。”孙云鹤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说道。 想说的话有很多,朱纯臣最后却只说出了两个字:“多谢。” ........ 时过午夜,朱纯臣和孙云鹤都已经歇息下了,房门却突然被人踹开,朱纯臣猛然惊醒过来,手伸入枕头底下,问道:“谁!” “是我。”老乞丐把肩上扛着的人放下,点起油灯说道:“你不是想见庆阳知府刘兴明吗?我给你带来了。” “见刘兴明....” 朱纯臣有些哭笑不得,他说的想见可不是这个意思,他哪里能想到老乞丐的方法如此简单粗暴,趁人家睡得正熟给打晕抗了过来,连麻袋都没套。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方法却是最快的,谁也不会知道他们今晚的谈话。 朱纯臣和衣下床,门外被吵醒的孙云鹤也赶了过来,两人来到庆阳知府刘兴明面前,发现他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老乞丐从怀里拿出一只香包,放到他鼻子底下闻了闻,过了没多久,刘兴明便醒了过来。 “我这是.....” 刘兴明捂着脑袋坐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应该是在家里睡觉的才对,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了,莫非是有人劫持?! 因为事态紧急,朱纯臣便开门见山道:“你便是庆阳知府刘兴明?” “我是刘兴明,你又是何人?”刘兴明警惕地望着这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三人。 “我乃成国公,朱纯臣。” 刘兴明冷笑一声:“你是成国公?那我岂不是后主刘禅了?” 知道光靠一句话不会让对方相信,朱纯臣拿出一物放在桌上,正是朱由校交给他的信物。 刘兴明半信半疑地拿起信物,只一眼便身体巨震,诚惶诚恐跪倒,说道:“下官庆阳知府刘兴明,见过成国公!” “嗯,起来说话。”朱纯臣收起信物,问道:“你可知陛下让我不远千里来到陕西,是为了何事?” “这...”刘兴明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半晌后咬牙道:“下官知道!定是为了陕西旱灾而来。” “你只说对了一半,陛下其实早就知道陕西上下官员在做什么苟且之事,这次我来,只是为了收集证据,只要确信无误之后,便会全部缉拿问罪。刘兴明,那你还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半夜见你?” “下,下官略有猜测.....”刘兴明结结巴巴说道:“昨天晚上下官发现....下官的书房被人动过,下官收集的证据不翼而飞了一些,想必就是落入了成国公手中吧.....” 朱纯臣淡淡点头:“不错,确实在我手中。看来你也是个聪明人,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刘兴明,你收集证据,是心系朝廷,打算将那些不法之徒绳之以法还是单纯想要保自己一条性命?” “回成国公,下官来到庆阳府上任已有三年,这三年来,光是上门来给下官送礼物银钱的人便络绎不绝,下官对陕西的官场略有耳闻,所以来之前已经打定主意要伪装起来,他们贿赂下官的东西全都堆砌在我府中,日期、数额、是何物品,无一例外,全都事无巨细的罗列在一本册子上,下官更不敢动其分毫,只等朝廷钦差到来,下官也好将账目尽数交给钦差。” “但下官等了三年,朝廷也派下来了三个钦差,可这三个钦差都是獐头鼠目,为虎作伥之辈,不得已之下,下官只好隐忍下来,本来听说朝廷钦差通议大夫周顾然过两日就要抵达庆阳府,下官还想,如果周钦差是个正直之辈,便将下官这些年来收集的证据都交给他,一整日月乾坤。” “可下官万万没想到,陛下竟然一次性派了两位钦差来到陕西,还望成国公不吝告之,陛下适合心意?”刘兴明语气坚定,将自己的心意表述了出来。 朱纯臣和孙云鹤对视一眼,心中稍定,只要这刘兴明不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官员就好了,不过,万一这刘兴明是个擅长隐藏欺诈的狡猾之辈呢? 朱纯臣想了想,问道:“陛下乃中兴之主,现大明疲弊,陛下欲用强权清扫各州官场,平异族,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陕西就是陛下的第一个目标,不过,刘兴明,你让我们如何相信你是真心忠诚于陛下?” 刘兴明立刻叫道:“下官府上有庆阳府大小官员的收受贿赂证据!下官来到庆阳府后本打算做一个好官,可到了地方才发现,庆阳府上下已是腐烂不堪,下官职薄言轻,仅一人无力改变这一切。不过现在成国公已经来了,下官也找到主心骨了!” “下官所言是虚是实,只要成国公到府上一看便知!”刘兴明抬起头来,肃然道。 第七百五十一章 果然同道中人 “好了,看就免了,我们的现在的处境你应该也知道,全城封锁,我们没办法将消息传达出去,你身为庆阳知府,应该可以打开城门吧。”朱纯臣问道。 刘兴明摇了摇头,说道:“成国公有所不知,下官虽然身为庆阳知府,手中却没有多少权利,负责城防的林将军更是陕西布政使司楚文澜的小舅子,庆阳府的城防全都由他说了算,就算是下官亲自前去也不能让他打开城门。” “前些日子,下官忽然接到来自楚文澜的消息,说有奸人进入陕西地界,为了防止奸人作乱,让下官封锁城池,严密审查。现在林琦那厮已经开始带兵挨家挨户的搜索了,虽然庆阳府很大,但查到成国公你们所在的地方只是时间问题。” 这可真是个坏消息,朱纯臣不由自主的蹙眉,他知道对方迟早会找上门来,但没想到对方早就有了如此万全的准备,根本不打算给自己等人逃走的机会。 连庆阳知府都没办法打开城门的话,那他们该怎么出去? 难道要让李前辈带着自己先走,然后让孙云鹤等人化整为零,潜入市井之中? 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化整为零易,再想集合起来就难了,并且城池已被封锁,在如此严密的排查之下,化整为零无异于自投罗网,一旦有人投敌,那么孙云鹤等人的境地将瞬间变得被动起来。 现在来说,敌在明我在暗,尚有斡旋的余地。朱纯臣深思片刻,问道:“刘知府可有什么好的藏身之地?” 刘兴明说道:“现庆阳府中,可称安全的地方,唯有下官的府邸而已。下官斗胆请成国公移步寒舍。虽然那林琦平日里嚣张跋扈,但他尚懂几分礼数,应不至于大庭广众下落下官的面子,只要诸位藏身于下官的家中,想来是安全的。” 朱纯臣点了点头,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他们也只剩下相信刘兴明一条路可以走了,刘兴明说的话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就算刘兴明不帮他们,也不落井下石,那林琦也迟早会找上门来,只要自己等人出不了城,那就早晚会暴露。既然如此,还不如放手一博,相信刘兴明,这也是眼下唯一的出路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换个地方。 “好,那就叨扰刘知府了。” 刘兴明急忙拱手:“不敢,为陛下效命理所应当。不知成国公一行几人?” “算上我的话,共计二十三人。” “二十三人.....”刘兴明犹豫道:“下官的府邸藏下二十三人没有问题,但关键在于如何才能从这里到下官的府邸,如果光明正大的走上大街,势必会引起林琦等人的警觉,毕竟二十三人还是太多了。” 这时,孙云鹤说话了:“这点,刘知府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将成国公带走,我等兄弟几人自有办法融入市井,包叫那林琦查不出破绽,事后我们会再到府上于你们汇合。” 对孙云鹤这般锦衣卫来说,乔装打扮乃是必学的技巧,他们的手段之高明,除了锦衣卫没人能察觉出来。 “那就再好不过了,对了,不知下官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刘兴明疑惑的问道,他明明记得自己在家里睡觉,结果醒来就完全到了陌生的地方。 “哦,我把你扛来的,不用担心,过会我会把你送回去,连同成国公一起。”老乞丐不咸不淡的说道:“对了,你身为庆阳知府,家里应该有酒吧。” 刘兴明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老乞丐说的意思,他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在这么严肃的商议场合会出现酒这种东西,但他还是回答道:“我家中有窖藏了十五年的上好女儿红,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 “十五年的女儿红?!好东西啊!”老乞丐一下子激动起来,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刘兴明的肩膀,说道:“我相信你是个好官了,放心,你小子的命我保了!酒有几坛?” “十几坛吧.....”刘兴明被唬的一愣一愣,有些不明觉厉。 “够了够了,一天一坛也能喝半个月呢。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出发吧。”老乞丐站起身,迫不及待的说道。 他说的出发,自然是带上成国公和刘兴明两人去宅子里,孙云鹤问清楚刘兴明宅邸的位置后说道:“好,请成国公先行一步,我等在明日宵禁之前必到。” 朱纯臣也没意见,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将所有东西都带上,也就准备好了。 老乞丐一次只能带一个人,先把刘兴明送回了府邸,然后又接走了朱纯臣。孙云鹤也没什么休息的意思,将所有人都喊了起来,把事情交代了下去,等到商议好集合等方式后,天也蒙蒙亮了。 旭日东升时分,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已经换好衣服的孙云鹤一行人站在院门口,各种打扮不一,有头上缠着汗巾的工人,也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更有甚者还打扮成了富商的模样。 “出发!” 孙云鹤一声令下,院门打开,二十几人鱼贯而出,还没引起路人的注意便完全融入了街上,看起来跟普通老百姓无异。 孙云鹤是最后一个出发的,他推了辆板车,伪装成卖凉茶的小贩,上层是茶桶,下面一层则放着他们的兵器,这么重要的任务,不可出现任何差池,所以孙云鹤要亲力亲为。 在他走出没多久,迎面就来了一队巡逻的士兵,孙云鹤不动声色,推着板车与他们擦肩而过。 “那卖凉茶的,等一下!” 孙云鹤身体陡然紧绷,强忍住拼命的冲动,转过身干笑道:“这位官爷,您有何贵干?” 为首的伍长走了过来,奇怪道:“你一个卖凉茶的,问客人有何贵干?” “哦哦,官爷您别误会,小的前两天刚买了本水浒画册,这看了之后就老学着里面的人说话,这不就叫错了嘛!” 孙云鹤笑着说。 “真是,少看点那些小说,你最喜欢里面的谁?” 第七百五十二章 你也喜欢水浒传啊 “你最喜欢水浒传里谁?”那伍长显然是个喜欢看这种小说的人,见一个卖凉茶的小贩也看水浒传,霎时来了兴趣,巡逻也不巡了,站在凉茶摊子前就聊了起来。 “呃....不敢瞒官爷,小的其实最喜欢林冲还有打虎的武松,他们二人可称盖世英雄啊!”孙云鹤脑子飞速转动,立刻就明白了情况,转过头就跟伍长说道。 伍长一听乐了,同道中人啊!自顾自的从摊子上搬了个凳子下来,一屁股坐到摊子边,拉着孙云鹤坐下,说道:“你也喜欢武松和林冲?太好了,我正愁着找不到投脾气的呢!来来,咱们可得好好聊两句。” “官爷....”孙云鹤欲哭无泪道:“小的聊是很想聊...但是这生意.....” “这倒是哥哥的错了,你做生意也不容易,来!”伍长拍出二钱银子在板上,说道:“你这桶凉茶我全包了!咱可不能学那李逵不讲理,你茶都卖给我了,那也没必要出摊了,就陪我聊几句。” 说完,那伍长就招呼着几个手下道:“别愣着了,今天老子请你们喝凉茶!” “可是大哥,林将军让咱们巡逻呢.....” “让你喝就喝!这么热的天巡逻,亏他能想的出来!晒死人咋整?”伍长眼睛一瞪,骂道:“老子口渴坐下喝碗凉茶还不行?” “行行行,大哥你说啥是啥。” 那几个手下不敢反驳,也自顾自的抬了几张凳子坐下,孙云鹤当场就傻了眼,这是干嘛的?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啊!该干嘛干嘛去啊!他还赶着去跟成国公汇合呢! 伍长可没那么容易让他走,不由分说就拉住了他,甚至连活都用他干,他那几个手下都给代劳了,眨眼间,孙云鹤放佛成了客人,那几个士兵才是出来摆摊的小贩。 随着日头升高,街上也越来越热,路上的百姓经过摊子前纷纷侧目,被这一幕给吓到了。 大白天,几个穿着官服的士兵懒洋洋的坐在街边,手里捧着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凉茶,百无聊赖的盯着他们,而他们身边,一个袖子卷起的士兵拉着小贩说的唾沫横飞,关键那小贩一脸尴尬,还不能驳了对方兴致,只能硬着头皮聊,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小贩只要随便说一句话,对方就得一拍大腿,激动的说就是啊!我跟你说那谁谁..... 然后小贩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你们还坐着干嘛?没点眼顺劲!这么大日头不晒啊!赶紧帮孙兄弟把摊子支起来!”伍长说的口渴,看了眼天空,又看了看一旁无所事事的手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士兵们黑着脸起身,从摊子上拿起杆子遮阳布,开始搭起摊子,孙云鹤想骂人了,谁都能看出这架势是还要唠啊! 关键对方忒能说了,聊了足足两个时辰,厕所都跑了两三次了,这水浒传才聊到聚众梁山,这要全部聊完不得明天了啊! 不过孙云鹤也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没说三国演义和西游记,否则那怕是明天也说不完。 好景不长,又有一队士兵从街上走了过来,他们看到伍长等人后停下脚步,为首的冷笑道:“姓秦的,我们辛辛苦苦巡逻,你在这儿明目张胆的偷懒,不好吧。要是被林琦将军知道了,你小子可吃不了兜着走!” “关你屁事!这么热的天喝口茶还不行?况且老子刚坐下,怎么就偷懒了?”秦方明显然跟对方合不来,张口便骂道。 那人也不生气,走到摊子面前说道:“好,那我也来两碗茶喝喝。” “喝茶?行啊,一碗一两!”秦方明翻了个白眼,说道。 那人就奇怪了:“这摊子也不是你的,凭什么你开价?” “摊子不是我的,茶是我的啊!我已经将这桶茶买下来了,你要是想喝就得给老子钱!”秦方明掏了掏耳朵。 那人冷笑一声,一刀砍在茶桶上,茶桶应声裂了一刀口子,棕色的茶水滚滚而出,流了一地。 “你他妈找死!” “大哥冷静!” 秦方明腾然而起,上前就要动手,但被他的手下给拉住了。 “哎!姓秦的,打架我不怕,但话咱们可说在前边,茶是你的,摊子不是你的,我砍得是摊子,也没喝你的茶,你跟我发火说不过去吧。”那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说道。 “你就继续喝茶吧,我们去巡逻咯”说罢,那人便大笑着离去,留下秦方明咬牙切齿,怒不可遏地看着他们。 “大哥,跟他动手吃亏的是咱们,一桶茶而已,不要跟他计较了!” 秦方明一拳砸在车上,有些气不过的说道:“老子迟早要让他好看!” “孙兄弟,今天对不住了,都是我的原因才让你摊子被砸了,这些银子你拿着,明天我还来找你喝茶!” 说完,秦方明扔下一两银子,然后转身离去,留下一脸懵逼的孙云鹤。 孙云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摊子被砸了他一点都不心疼,反正那些士兵就是这么嚣张,他心里清楚的很,关键是秦方明那句,我明天还来找你喝茶是什么东西啊! 难道他明天还要出来摆摊,再听对方唠水浒传? 孙云鹤满腔悲愤化作一声长叹,默默地推着车离开了。 到了刘兴明的府邸后,孙云鹤将事情跟朱纯臣说了一遍,朱纯臣诧异道:“这是好事啊!趁着这个机会孙千户你正好可以从秦方明口中打听清楚庆阳府的情报,如果再能将这秦方明改邪归正,那就再好不过了!刘知府在军中没有影响力,这秦方明不一样了,只要他愿意帮忙,说不定便能帮我们脱困啊!” 孙云鹤嘴角抽了两下,问道:“也就是说,我明天还要出去摆摊?” 朱纯臣严肃道:“孙千户,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可就全都靠你了,只要能将秦方明拉过来,你就是大功一件,等会到京师,我亲自向陛下为你请功!” “唉......” 孙云鹤无奈的叹了口气,答应了下来。 第七百五十三章 心细如发秦方明 炎热的夏日,用石板铺成的地面上反射出强烈的暑气,炙烤着过往行人,扬起的风中夹杂着黄沙,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孙兄弟,昨天咱们说到那梁山聚义,今天接着往下说.....”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情形,孙云鹤还是昨日那副打扮,推着板车,换了个新的木桶,里面装满了熬好的凉茶,棚子也搭了起来,甚至还放下了桌子,让来喝茶的客人可以坐下小憩。 孙云鹤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变成了卖凉茶的小贩,要知道他可是堂堂锦衣卫千户侯啊!就算是在京师,绝大部分官员见了他都要战战兢兢的,哪像身旁的秦方明,自来熟也就罢了,嘴巴是真能唠啊。耳旁好像有一只苍蝇在嗡嗡乱飞似的,让人心神不宁。 没办法,成国公都撂下了命令,怎么着自己也得来啊。 他今天来还有一个目的,昨日商议集合的时间是在傍晚之前,到了时间之后他开始清点人数,结果发现少了两个,本以为他们是因为一些事情给耽搁了,所以才没有赶上时间。 但一晚上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出现,这就引起了孙云鹤的警惕,锦衣卫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不可能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失误,那么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他们遇上了危险。 就在孙云鹤思考着怎么打听他们下落的时候,耳旁传来了秦方明那几个手下的谈话。 “你知不知道昨天抓的那两人,又是锦衣卫他们干的。” “又是他们?凭什么好事都是他们的啊!我们天天忙里忙外的巡逻,天上这么大太阳,没有津贴补助不说,功劳还全是他们的,林将军也太偏心了点吧!” “嘘!这种话能乱说吗?那人家凭本事抓的人,咱们只能干看着啊,谁叫人家是吃香的喝辣的锦衣卫呢!” “也是,坐这儿喝个茶也挺好,干嘛想不开跟他们争功劳去,林将军说城里有细作,莫非就是那两个人?” “应该是了,林将军的消息一想很准,现在那两人估摸着正被严刑拷打呢,想必很快就有结果了。” 孙云鹤心里咯噔一声,猛地转头看向一旁,心想果然出事了,能抓住锦衣卫的,只有锦衣卫,因为彼此之间会用什么手段都太了解了,就算是他,也能一眼看出街上有哪些摊贩行人是锦衣卫假扮出来的,抓人自然也不在话下。 但被锦衣卫抓住,这属于低级错误,训练有素的他们怎么会犯这种大错?一旦被抓了起来,严刑拷打之下孙云鹤也不知道他们能撑多久,这一下子可麻烦了。 那两个人可是知道他们一行人藏身地方的,万一招供,那他们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怎么孙兄弟?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秦方明正说到兴头上,忽然发现孙云鹤变了表情,疑惑的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 孙云鹤收回目光,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刚才听二位兄弟说抓到了两名细作?这情节不是跟卢俊义很像嘛!所以就有些感兴趣。” “嘿!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啊!”秦方明一拍大腿,一脸认同道:“不过这事属于机密,我也不方便多说,就是昨天锦衣卫抓住了两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从京师来的,也是锦衣卫,大概是执行什么秘密任务的吧,谁知道呢,跟我们这些下官没有关系,不说这个了!” “秦大哥此言差矣,这有道是谁不想加官进爵封妻荫子?我看您本事就不差,却只能混个伍长,还得天天出来巡逻,这其中莫不是有人刻意使绊子?” 秦方明脸色微微一变,低着头没有说话,半晌后端起碗灌了口凉茶,摸了把脸道:“孙兄弟还记得昨天砸你摊子的那个人不?” “当然记得,莫非就是他跟秦大哥你有隙?” 秦方明点了点头,闷声说道:“那人名叫苗山,跟林琦将军沾亲带故,算是个远方表亲吧,反正就是涎皮赖脸的靠上了林将军,混了个小官当当,平日里就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给那林琦当狗腿子用,有一次他当街强抢民女,我看不过去上前阻拦,就此结下了梁子。自那以后,他就开始有意无意的针对我。” “你看我这身官服,实不相瞒,之前我可是军中的百户,就因为得罪了他,品级一降再降,没几年功夫已经降成了伍长,估摸着很快就要变成普通士兵了吧。” 秦方明晒然一笑,自嘲似的说道:“就跟孙兄弟你说的一样,谁不想加官进爵,立下汗马功劳封妻荫子呢?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归根结底,水浒传就讲了这么一件事,我喜欢读,是因为自己跟书上的情况很像,狡兔死走狗烹,我立下的功劳在奸贼谗言面前不值一提,就是那岳将军,不一样要被坑害至死吗?” “那秦大哥就打算坐以待毙?我看那苗山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主,他应该是要置秦大哥你于死地的。” 孙云鹤急忙说道。 “唉,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孙兄弟你也看到了,我无权无势,也没有靠山,就是普普通通的小人物,哪里是那些大人物的对手,别说他们了,连他们的狗都能欺负我。”秦方明幽幽一叹:“这里山高皇帝远,地方又贫瘠,他们就相当于土皇帝,连锦衣卫都能被收买,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事情?” “孙兄弟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吧。” 没来由的,秦方明嘴中忽然蹦出这样一句话。孙云鹤一惊,问道:“秦大哥何处此言?” “普通人见了我们这些当官的都是怕的要死,哪里敢这样坐下来说话呢?而且昨天那苗山砸了孙兄弟你的摊子,孙兄弟你竟然露出愤怒的表情,这可不像是普通人会做的事情啊.....更何况....我在你摊子底下看到了兵器。” 秦方明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孙兄弟你对昨天抓的那两个人如此感兴趣,他们应该是你的同伙吧。” 第七百五十四章 暗中谋划 卧虎藏龙。 绝对的深藏不露。 孙云鹤万万没想到,这秦方明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心细如发,恐怕自己昨天一开始的举动就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才拉着自己说话。 不过,这样就有一件事让孙云鹤十分不解了。 “秦大哥,既然你昨天都怀疑我了,为什么不将我抓起来请功?” 孙云鹤犹豫着问道。 “抓你?抓了你对我有好处吗?”秦方明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刚才不是说了,我受人排挤,处境十分危险吗?就算我抓了你,功劳也只会被苗山抢走,到时候他在林琦面前会更加受宠,那我的死期也就来了。” 孙云鹤想了想,也是笑了起来,这秦方明倒是个妙人。 “秦大哥,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必隐瞒了,我只问你一句话。”孙云鹤认真地看着秦方明,说道:“你想做锦衣卫吗?” “孙兄弟是锦衣卫?莫非能举荐于我?”秦方明讶然道。 “不只是举荐。”孙云鹤摇了摇头,掏出一块牌子在秦方明眼皮子底下晃了一下,又赶紧收了回去,秦方明脸色终于发生了变化,他当然认得那块牌子了,千户令牌,绝对的大官。 “我能保举你做锦衣卫百户候,世袭罔替。”孙云鹤淡淡的说道。 “咕嘟。” 秦方明吞咽了口唾沫,要说不动心是假的,军中百户和锦衣卫百户那是天差地别,但凡是锦衣卫,就算是最差的缇骑都相当于八品官,更何况是百户了。 他并不怀疑孙云鹤说的话,因为对方拿出了证据,孙云鹤能领导锦衣卫,一定是京城的官,京城的锦衣卫千户和地方上的锦衣卫千户差距也很大,因为对方是给魏忠贤效命的,直属于皇帝,甚至可以说,孙云鹤也见过不止一次朱由校。 这是什么概念呢?像秦方明这种边陲官员,一辈子也不会踏入京师地界,到死都见不上朱由校,所以皇帝在他们心中只是一种概念,遥不可及的大人物。宰相门前三品官,孙云鹤说能保举他做百户,肯定不是无的放矢地。 更关键的地方在于,他已经无路可退了,坐以待毙必死无疑,既然如此,何不主动出击,博一个大好前程呢? “我...我愿意助孙兄弟一臂之力!” 没有过多犹豫,秦方明立刻说道。 成了!孙云鹤心中一松,他没想到自己偶然出行,竟然还能碰上这么大的机遇,果然出来摆摊是对的,如果自己没听成国公的话,今天也就不会听秦方明说出心里话,听不到他的心里话,自己也就少了这么一位帮手。 “不知孙兄弟想让我做什么?” 孙云鹤说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秦大哥你应该是清楚的,这次不只是我,朝廷表面上派出了通议大夫周顾然作为钦差,实际上还有第二位,也就是成国公,这才是陛下最信任的勋贵,派成国公来,就是为了抓住陕西官员的证据,但我们现在被困庆阳府,就算是有证据也传不出去。所以我希望秦大哥你帮我们打开城门,让我们混出城去。” “这....哎,如果是我还在军中做百户的时候,送你们出城是易如反掌,但现在我不过是区区伍长,又被苗山盯着,实在是做不到啊....”秦方明咬牙说道。 做不到也没关系,孙云鹤还有备用方案。 “秦大哥你现在信得过的手下有几个?” “他们都是跟我一路拼出来的弟兄,而且是一个村的,彼此之间都带着血缘关系,绝对没问题。”秦方明指了指他的那五位手下说道。 “除了他们,秦大哥你能不能跟牢里搭上线?” “孙兄弟是想营救被抓的二位兄弟?”秦方明沉思一会儿,说道:“我在军中有不少好友,拜托他们的话进入监牢不是难事,不过....进去容易,想把他们带出来可就难了,监牢里倒出都是他们的眼线,如果要从里面带走人,难度犹在出城之上。” 即便如此,孙云鹤也不能抛弃他这两个兄弟,最妥善的方法,应该是他跟着秦方明进入监牢,然后将二人灭口,这样死无对证,他们藏身的地方也就不会暴露了,但孙云鹤并不能这么做。 原因很简单,跟成国公铤而走险相信刘兴明是一个道理。 “不过,要真想救他们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秦方明思虑片刻,说道。 “哦?秦大哥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狸猫换太子,死无对证。”秦方明露齿一笑:“咱们进入监牢的时候,带两个长得相像的死囚进去,买通监牢的守备,将二位兄弟替换出来,然后在出来的时候放上一把火,把监牢给他烧了。庆阳府的监牢后面正好就是一处马棚,里面堆积了不少干稻草,只要点燃那些稻草,就算是石头做的监牢也得起火,再加上滚滚浓烟,包叫监牢里的人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谁能确定二位兄弟死没死呢?” 孙云鹤心中一惊,好狠的计谋,这一招可谓釜底抽薪,直接绝了那群人追查的念想,不仅保证了自己等人的安全,还能顺理成章的救出二人,妙计,却狠毒无比。 但孙云鹤并没有妇人之仁,他只略微思忖便同意了,对他而言,只要能让成国公或者回去,救下来的人远比监牢里牺牲的多。 秦方明带着人离开了,去打通关系去了,孙云鹤也推着板车,收了摊子,带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了刘兴明的府邸。 将自己跟秦方明商议的事情说过之后,朱纯臣和刘兴明都没有意见,倒是一身酒气的老乞丐忽然说道:“这个计策是没什么问题,但如果说监牢没有起火的话,或者火势被扑灭,计划不就失败了吗?到时候只要审问监牢的看守人员,秦方明那厮便会被揪出来,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你又当如何?” 孙云鹤一怔,被问的哑口无言,说道:“可这也是最后的办法了啊。” “算了,我就勉为其难地陪你们走上一遭吧。” 第七百五十五章 瞒天过海 孙云鹤脸色一喜,说道:“有李前辈相助,想必此行定能顺利救出他们二人。” “别对我抱有太多期望,我只会在关键时刻出手。”老乞丐摇头晃脑的说道。 那也足够了,孙云鹤心想,虽然他不知道这个神神秘秘的老者是什么实力,但从对方神出鬼没的踪迹来看,功夫定然不低,即使对方是柳安派来的人,但现在是什么时刻?哪里还顾得上派系问题,活下去才是首要目标。 孙云鹤可不想死在他乡。 刘兴明还在当值,他是庆阳知府,每天公务繁忙,有大堆大堆的事情要去处理,等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下来。 他听说了孙云鹤和秦方明的事情后,有些惊讶的说道:“这秦方明我倒是见过几次,算是有几分能耐,没想到他竟然会投靠咱们。” “这年头太乱了,谁不想搏个好前程呢?”朱纯臣颔首说道:“他被那苗山威胁,从百户一步步被贬到小小的伍长,谁心里也不会好受,这次有他相助,咱们逃出去的希望就更大了几分。” “嗯。”刘兴明点头:“明日朝廷钦差周顾然就会抵达庆阳府,我需要去迎接,腾不出空来,所以事情就交由几位处置吧。” “刘知府放心,你尽管去忙公务,剩下的事情我们会自己解决,绝不给你添麻烦。” .......... 第二日。 秦方明如往常一样坐到了茶摊旁,自己舀了碗凉茶,大喝了一口,低声说道:“我已经都打点好了,死囚也已经带了出来,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这么快?”孙云鹤一愣,这秦方明的动作果然神速,这才一日光景,对方就准备好了所有事情,只等着动手就可以了,正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同时也不难看出,他在军中还是有几分影响力的。 宜早不宜迟,每拖一刻,他们就多一刻暴露的危险,孙云鹤当机立断道:“咱们现在就出发。” 将摊子推回之前的院子放好,孙云鹤就跟着秦方明等人一路去向了监牢。他没有叫上其他弟兄,打算自己孤身前去,因为他想好了,如果遇到了危险,自己一个人更好脱身,如果脱不了身,也不能将其他弟兄牵扯进来。 原本秦方明的队伍只有六人,但加上两个蒙着脑袋的死囚后,就变成了八人。 去监牢的路上,孙云鹤在监牢附近的拐角处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正是老乞丐,他蹲在墙边,手里拿这个葫芦,一小口一小口喝着酒,样貌外形跟真正的乞丐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自己认识他,绝对认不出来。 老乞丐自然也看到了孙云鹤一行人,他不动声色,没有任何异样,依旧是那副无聊的样子,只是在孙云鹤几人走过去后站起了身,将葫芦拴在腰间,往巷子深处走去。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看守监牢的士兵见有一行人朝监牢走来,上前质问。 “吾乃林琦将军部下秦方明,奉命押解犯人。” 秦方明不慌不忙地掏出腰牌,本来他的任务就是巡逻,看到可疑人物了就抓到牢里去,对其中流程自然驾轻就熟。 看门的士兵也见过秦方明几次,算得上是脸熟,看了看对方身后被五花大绑的两人,再加上那块令牌,当下也没有怀疑,摆摆手退了回去。 “开门!” 押解犯人可不是送到监牢门口就行了的,谁抓的犯人,怎么抓的,都得一一记录在案,这样的话将来也好谋划功劳,而且还得抓人的秦方明签字画押才能完成交接。 秦方明一行人进了黑布隆冬的监牢,跟镇抚司的诏狱不同,这里远没有那般恐怖,不过还是黑漆漆的十分瘆人,因为终年不见天日的缘故,监牢里阴冷如冰窖。 监牢里有值房五间,每间值房看守的士兵差不多五六人的样子,明明是大白天,一个个却喝的烂醉,酒坛倒了一地,人则是躺在桌子上不知死活。 孙云鹤微微挑眉,就算再如何糜烂,看守的士兵也不可能全都喝醉,他看向秦方明,秦方明笑了笑,说道:“孙兄弟别紧张,咱们做的事,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说完,他便开口叫道:“老方?老方!” “喊什么喊,生怕别人听不到是咋的?”从监牢里走出一人,面白如纸,脚步虚浮骨瘦如柴,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模样,目光阴鸷地看了看几人,嘴里吐出几个字:“钱呢。” 秦方明抛出一个钱袋,那人一把接住,打开看了一眼,眼睛顿时一亮,不着痕迹地揣入怀中,对着众人一扭头,说道:“走吧,为了帮你,我可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 “行了,将来请你喝酒还不行吗?” 秦方明微笑着说,那人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不过一顿酒还不够,得多喝几顿才行,就去那兴春楼,那里的姑娘漂亮......” 见对方巴拉巴拉说个没完,而且还依依不饶的样子,秦方明眉头微皱,旋即舒展,含笑满口答应下来:“好说好说。” 这样,那人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秦方明一路来到了监牢的最深处,打开铁锁,推开了牢门。 “他们就在里面,速度要快,迟则生变。” 秦方明点了点头,对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人带着两个死囚上前替换下了生死不知的两名锦衣卫,那两名锦衣卫身上满是伤口,气若游丝,不知受了什么大刑。 孙云鹤咬着牙没有说话,将准备好的衣服给二人换上,扶着他们向监牢外走去。 到了门口,那被唤作老方的人忽然说道:“对了,你们换的人没问题吧,不会让我惹上麻烦吧。” “反正今天又不是你当值,你怕个什么?” 秦方明瞥了他一眼,监牢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那就行。”老方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可说好了,我帮了你这个大忙,你可不能亏待了我,怎么说好酒好肉少不了吧。” “没问题没问题。”秦方明咧嘴一笑,上前给了老方一个熊抱,说道:“咱们兄弟下面再聚,到时候我请你喝一辈子酒。” 第七百五十六章 变故横生 噗通! 老方栽倒在地,胸口处插着一柄匕首,眼睛瞪若铜铃,满是不敢置信,就连孙云鹤都惊讶于秦方明这狠辣的手段。 “这人是个大嘴巴,喝了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留着他迟早是个祸害,不如一绝后患。” 秦方明拔出匕首,将血迹抹在了老方的衣服上。 “杀伐果断,未雨绸缪,好,很好。”孙云鹤满意地拍了拍秦方明的肩膀,笑道:“你是个当锦衣卫的料子,将来说不定我还得仰仗于你呢。” “孙兄弟说笑了,我只是想带着兄弟几个求个出路罢了,说实话,我若不是见孙兄弟你是个仗义之辈,这个忙我也不会帮。” 秦方明笑了笑,转头说道:“去,将我们准备好的火油拿出来!” 秦方明给老方运了两车美酒,一车是真正的美酒,另一车则是火油,其中一车美酒已经被喝的干干静静,而火油还堆砌在一间空牢房内。手下们拿了钥匙,抬了火油出来,沿着过道洒了一条直线,监牢里关押的犯人并不多,有几个看到这副情景的还想问为什么,自然是没人理会他们了。 ...... “周钦差,前边就是监牢了,不过下官已经在酒楼备好了席宴,咱们要不要吃了饭再来?” 马车上,庆阳知府刘兴明手心满是汗水,有些心虚地对周顾然说道。 周顾然摇了摇头,大义凛然的说道:“本官作为朝廷钦差,受陛下信任,奉命走访陕西各州府,岂能因一己私欲而误了正事?吃饭不急,办完正事再说.....我听说你们抓到了两名意图作乱的贼子?” “呃....是有这回事不假,不过此事应该是林琦将军负责的。”刘兴明转头看向一旁大马金刀的林琦。 林琦含笑道:“回钦差大人的话,下官前日确实抓到了两个逆贼,正关在监牢里进行审问呢,一开始嘴挺硬,不过我看他们也快撑不住了,今日便能见分晓。” “若是能审问出有用的情报,本官自当在陛下面前替林将军请功。”周顾然含笑道。 林琦受宠若惊的拱手:“那下官可先谢过钦差大人了。” 马车缓缓停下,周顾然从马车上走下,看着诺大的监牢铁门夸赞道:“这监牢果然气派,看样子林将军没少对缉拿犯人的事情上下功夫,这庆阳府治安稳定,林将军是功不可没啊!” “哈哈,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周钦差,请。”林琦伸出手,然后在前方引路。 “开门!” ....... 听着外面的动静,负责监视的兄弟脸色剧变,急忙跑过来说道:“不好了大哥,那林琦竟然来了!” “什么?!他怎么会跑到监牢里来?今天不是钦差......”话说到一般,秦方明就醒悟了,定是那钦差跟林琦同流合污,所以才会来监牢看看审问的情况,以防止消息走漏出去。 这下子可麻烦了,监牢只有一条出路,地上躺着一具尸体不说,其他看守的士兵也都不省人事,牢里还浓浓的一股火油味,这要是不引起怀疑,那就是骗鬼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有思考的时间了,秦方明夺过火把,一下子掷到地上,点燃了火油,呼啦一声,火焰窜起一丈高,带着些许爆燃的声音朝着牢房伸出飞速蔓延而去。 “不好了!!!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秦方明大叫一声,于孙云鹤几人伪装成报信的人朝着门外冲去。 林琦笑着推开大门,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将他掀到在地,然后就是一声走水大吼,几个人便从监牢里冲了出来。 “走水了,快救火啊!!!” 人群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士兵们乱如一窝蜂,提着木桶便朝着后院的水井跑去,这可不是儿戏,那火苗都快蹿出监牢了,真是到了火烧眉毛的紧急时刻。 周顾然的笑容僵在脸上,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监牢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走水了? 身旁有几人擦肩而过,周顾然匆忙一瞥,正好看到了孙云鹤,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孙云鹤是谁?镇抚司千户,缉拿东林党的时候,他一马当先,威名远扬,他自然也是见过几次的。 可孙云鹤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顾然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莫非那只是跟孙云鹤长得很像的人? 可孙云鹤几人扛着两个麻袋跑的比兔子还快,撒丫子拐过巷子就没了踪影。 林琦急的大吼,“快救火啊!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提水去!!!” “将将将....将军不好了!!”一名士兵提着空木桶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说道:“后院的水井被一块大石头给堵上了!里面还塞着一匹死马!” “啥?!”林琦一怔,暴跳如雷道:“哪个杀千刀的干这断子绝孙的腌臜事?!” 远处路过的老乞丐忽然打了个喷嚏,冷冷的瞪了林琦一眼,然后就装作没事人似的离去了。 火势越来越大,错失了救火最佳时机后,想要扑灭大火已经是来不及了,林琦呆呆地望着凶猛的火势,脸色阴晴不定。 他不相信监牢会无缘无故走水,其中定有问题,他嗅了嗅,闻到了空气中的一丝古怪气味,正是火油的味道。 林琦思索片刻,叫来看门的两个士兵,问道:“今天都是谁最后来了监牢?” 士兵想了想,说道:“是是....原百户秦方明!他说抓了两个犯人,所以来进行交接。” “秦方明?”林琦嘀咕了一句,刚才好像从里面冲出来喊走水的就是他啊..... “他人呢?” “不,不知道啊......刚才还在这里的....” 林琦转头四顾,发现人群中根本没有秦方明的身影,当下露出一抹冷笑,说道:“留下一半人救火,剩下的发缉捕令,全城捉拿秦方明!” 秦方明怎么会恰好出现在监牢里,而监牢又恰好起火了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林琦等人突然到来的缘故,导致秦方明没能解决掉看门的两个士兵,留下了证据。 第七百五十七章 蛛丝马迹 “可恶!” 秦方明与孙云鹤等人逃到了一处巷子里,正好看到林琦将人唤过去问话的场景,情知自己等人肯定暴露了,脸色黑如锅底。 “若不是那周顾然今日恰好来访,我的计策绝不会出差错!” 孙云鹤检查了一下被救出二人的伤势,发现没有性命之虞后松了口气,转头对秦方明说道:“秦大哥,既然你现在已然暴露,便不可再回军中,不知你们在城里可有藏身的地方?” “没有。”秦方明摇头:“我们只是临时被抽调来庆阳府的,一直住在军中,不曾设下过藏身的地方,不过.....” “我为了防止苗山那厮对我不利,给自己卖通了一条出城的路线。” “哦?不知秦大哥打算如何出城?”孙云鹤问道。 “城西有一家棺材铺,生意还算不错,经常会有人去他那儿购置棺材,虽然现在锁城,但除了运送金汁和物资的车队外,也就只有送丧的能出城了,所以我打算在那里出城。” 闹了饥荒的情况下,每天都会有人死去,林琦也不是说完全不懂防护措施,谁还不知道尸体一旦腐烂会招来蚊虫老鼠?那疟疾和鼠疫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他们会将尸体运送到城外草草掩埋,如果是有钱人家,交上些许诚金,再哭两嗓子,就是跟着出城一起掩埋也不是问题。 运送金汁的车辆会被拦下,一一开桶检查,但谁也不会闲的没事去检查发臭的死人,首先这有违礼数,再者大多数人都相信牛鬼蛇神,相信有在天之灵,更不会去惊扰死者。 那万一遭了报应可咋整? 所以秦方明选择从棺材铺逃生,是个很明智的选择。 但当初的他只为自己未雨绸缪,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连累这些弟兄们,棺材铺出一口棺材还好,接连几天都出棺材,属实有些说不过去。 这可就难办了,秦方明自己可以逃走,但其他人怎么办?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忧虑,那几个手下说道:“大哥你只管先出城便是,我们没事的。” “就是,大哥你先走好了。” 他们越是这么说,秦方明越不能走了。 “好了,此事休要再提,我岂是苟且偷生之辈?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不若几位随我一同回府,有刘知府的庇护,我想咱们暂可无虑。”孙云鹤说道。 “也好,那我们就暂且去刘知府的府上躲一躲,等风头过去再想办法出城!” 就这样,秦方明几人跟着孙云鹤回了府上,见过了成国公。 刘兴明虽然身为知府,但算得上是个清官,府邸并不大,在朱纯臣等人来之前,算上下人,府中拢共只有十几人,跟一些动辄上百人的大府邸根本没法比,所以朱纯臣等人一来,拥挤都还好说,反倒是每日所需口粮的增加变得极为明显,乍一下增加三倍的消耗,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尤其是还在这个闹饥荒的时候。 府中每日出去采买食物的丫鬟都是成群结队的出发,很快便引起了林琦等人的关注。 这两日里,林琦派人搜寻了庆阳府中绝大多数的地方,可就是找不见秦方明几人的影子,根据守城将士的报告,也没有可以人物出城,难道他们还能插翅膀飞了? 林琦是不信的,秦方明等人一定还藏在庆阳府中,而且就在自己没找过的地方藏匿。 于是,林琦开始将关注点转移到了庆阳府的官员身上,开始命人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还让人盯防他们的家中,看有可疑人士出入。 周顾然和崔应元几人也没有离开,那场大火太过突然,正说明了庆阳府里有异常,他们也打算留下来查看情况。 林琦虽然派人暗中盯着庆阳府各官员的府邸,但收效却是甚微,孙云鹤等人回了府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会每天固定派个大众脸的手下换上青衣,站到门口迎接刘兴明,在迎接的时候顺便观察外面的情况。 一切都是那么天衣无缝,谁也发现不了破绽,有老乞丐在,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在房顶上偷窥,外面闹的风风雨雨,府中还是安全的很。 不过好景不长,没两天功夫,林琦就开始转换了思路,首先,秦方明有六个人,自己还抓了两名细作,这就是八个人,而对方显然不可能只带两个人来到庆阳府,定还有其他帮凶,而且数量应该不少,否则也不会策划出暗渡陈仓这种计划了。 就按十五个人来算,他们每天总得吃饭吧,若是京城里来的大官,吃的还不能太差,而庆阳府中的所有卖粮食的店铺都有他的人把守,并没有看到可以人物来购买粮食。 如果对方是拜托藏身地方的人来买粮食呢? 粮铺里都有账簿,记录着每日卖出去的粮食,只要查验账簿,肯定能从其中找出蛛丝马迹。 不得不说,林琦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而他派人查阅了城中各处粮铺的账目后,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半个月前,知府刘兴明家中每半个月买粮米五十斤,几年来每每如此,而最近一次购买,却是直接买了粮米二百斤,虽然是从各处粮铺分开购买的,但只要把账目统合起来,其中奥妙就一目了然了。 如果只是一次性买了两百斤米,还能用对方屯粮来解释,毕竟年景不太平,在家里屯点粮食再正常不过了,可.....你半个月不到的功夫买了四百斤米是什么意思? 林琦心生疑窦,找到了正在当值的知府刘兴明。 刘兴明正在府衙里处理公务,听到下面禀报林琦来了,心中一紧,知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的道理,这林琦忽然来访,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哟,这不是林将军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刘兴明笑着迎了出来,让人奉茶。 “刘知府,本将这次来,主要是有些事情想要询问刘知府,当然了,刘知府肯定是清白的,我也只是例行公务罢了。”林琦如一只笑面虎般说道。 第七百五十八章 对峙 “我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刘知府,还望刘知府不吝回答。” 林琦笑眯眯的说道。 刘兴明捻着胡须,幽幽地看了一眼林琦,晒然笑道:“林将军有何问题,只管问便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本官自无避讳。” “那就好那就好.....” 林琦从怀里拿出个小本子,翻了翻问道:“嗯....刘知府现家中有人口几何?” “算上我家妻儿老小,仆从丫鬟,本有十四人,不过最近本官有一远方堂哥来了,他远道而来,所以带了不少侍者。” 刘兴明面不改色的说道。 “哦?竟还有这种事?为何我没有听刘知府说起过此事?” “林将军,这好歹也算是本官的家务事,谁家还没有点难以启齿的事情呢?你说对不对?” “是是是,刘知府所言甚是,要是平常时候啊,这我肯定不会过问,不过刘知府也知道,最近城里乱啊,不太平!这有逆贼混入城中,企图作乱,咱们身为大明臣子,总不能光看着吧。不过我相信刘知府是正人君子,肯定不会跟这群逆贼混到一起,但如果刘知府心中没有鬼,就算是说说原因也未尝不可吧!刘知府放心,我林琦可是守口如瓶的主,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若有违此誓,就叫林某天打雷劈。” 林琦信誓旦旦地竖起三根手指,一脸正派的说道。 刘兴明现在是骑虎难下,这林琦无疑是将他逼到了死路,就是要让他说出对方来庆阳府的原因和目的。 不过好在,这套说辞刘兴明早有准备,他咳嗽一声,说道:“既然林将军想听,那我说说也无妨。” 林琦拿起纸笔,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前些日子陛下削藩的事情,林将军是知道的吧。” “削藩?这我当然知道了。”林琦眉头一挑,不知道刘兴明为何要在此时挑出此事。 “我那堂兄,原先就是在福王府中做事,可自从福王的爵位被削了后,他们这些老人也就被遣散了,这些年他倒是攒下了点银钱,打算做点小生意糊口,但现在这年头,没个当官的庇护生意不好做啊,所以他就想起了身为庆阳知府的本官。” “至于他带来的那些人,是他聘请的护卫,要不然他一个人怎么敢从河南大老远跑到陕西来?结果倒好,他来了之后,发现庆阳府封城了,没办法他就只好暂住在本官的府上。” 林琦在册子上刷刷刷写着,又说道:“哎呀呀,这可难办了,刘知府啊,不是下官怀疑您这位堂兄,是怕您被奸人蒙蔽了啊!您看看,这奸贼来到庆阳府的时间前后跟您这位堂兄相差不远,而最近一个月以来,有如此大规模车队的,只有您这位堂兄了,所以本将推断,您这位堂兄怕是有点嫌疑.....” “林将军这是什么话!我那堂兄一辈子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难道会是奸贼吗?!” “不不不,刘知府误会了,您的堂兄自然没有问题,不过啊,他雇佣的这些护卫就不好说了,您是知道的,这奸贼,最喜欢伪装成无辜之人瞒天过海了,前两天庆阳府大牢被人放了把火,绝对就是这**贼干的,而且周钦差现在还留在庆阳府,若是咱们抓不到人,他回去参咱们一本,不光是我,就是刘知府您这乌纱帽,怕也戴不稳啊.....” “你在威胁本官?”刘兴明眼睛一眯,露出危险的光芒。 “这下官哪儿敢呐!”林琦急了:“我这不是怕刘知府您被奸人蒙蔽,还在庇护他们嘛!这样好了,刘知府您让您这位堂兄和他的这些护卫来接受询问,只要问清楚了,确信没问题了,自然就会放回去了。” “哼!林琦,你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的那些手段吗?只要落到你们手中,就算是无罪之人也要变得有罪了!此话休要再提!” 林琦摸了摸下巴,忽然咧嘴笑道:“刘知府这么抗拒,莫不是心里有鬼?这可不好啊,我跟刘知府共事的这段日子还算开心,也不愿看着刘知府自己一步步掉下悬崖啊.....” “你!” 图穷匕见,这林琦显然是要玩真格的了。 “刘知府您要是不答应,那下官可就只能采取些非常手段了,事先跟您打过招呼,到时候您可别记恨下官啊。” 林琦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说道。 “林琦!本官警告你,若是你敢对他们动手,本官就算拼了命也要拉上你做垫背的!” 林琦脸色一僵,冷哼道:“刘知府好大的官威啊!好,既然如此,那本官还真想看看,刘知府你打算怎么跟我拼个鱼死网破!” 说罢,林琦转身离去,刘兴明坐在椅子上脸色变换不定,这下子事情可大条了,林琦这是要玩真的,就按他往日的作风,现在应该是去跟周顾然请命令去了,一旦周顾然同意,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搜查自己的府邸,到时候成国公等人哪里还藏的住? 不行,自己得赶紧回去跟他们说一声。 刘兴明匆忙出了府衙,向着自己的府邸走去,他前脚刚走,林琦后脚就从阴影中走出,冷笑道:“走,去找周钦差!” 若是这刘兴明不慌不忙,稳坐钓鱼台,自己说不定还得掂量掂量对方那堂兄是不是细作,现在嘛.....看对方那作态也知道,定是细作无疑。 他就说自己怎么也找不到那群人呢,感情是藏到刘兴明这个庆阳知府的家中了,如果不是恰好周顾然来了庆阳府,自己也没有资格搜查刘兴明的府邸,如果强行搜查,到时候难免被告一个蔑视上官的罪名,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话说刘兴明匆忙回到府中,找到了正在书房里看书的成国公朱纯臣。 “成国公,大事不好了!” 朱纯臣放下书,问道:“怎么了,刘知府为何如此慌乱?” “是那林琦,那林琦怀疑下官藏匿成国公你们,所以要强行搜查府邸,现在他去找周顾然请命了,趁这个时间,成国公你们快走吧!” 第七百五十九章 往生棺材铺 虽然考虑过会暴露,但谁也没想到暴露的会这么快。这才几天时间,那林琦就抓住了自己等人的线索。在得知林琦是通过粮食来判断出他们藏匿之地后,朱纯臣也不得不感慨一声此人果然厉害。 能做到将军,掌一府之军队,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既然被对方查出了下落,那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应该说,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继续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由老乞丐出手解决掉外面负责监视的人员后,成国公等人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从后门出了府邸。 街上行人不少,能为他们做很好的掩护,但二十几人的队伍还是太过庞大,如果不赶紧找另外一处地方藏身,恐怕很快就会暴露,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之时,秦方明忽然说话了:“不如就去城西那家棺材铺,那家店的老板跟我相熟,暂时庇护几位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众人跟在秦方明身后,一路七拐八拐的进了小路,沿着各处巷口巧妙的避开了巡逻士兵的眼线,顺利抵达了位于城西的棺材铺前。 往生阁。 看着棺材铺的名字,成国公朱纯臣不由得苦笑一下,看样子这家店的老板还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人才,一间棺材铺都取个如此飘渺的名字。 铺子的门口堆砌着花环纸人,尽是些丧葬用品,就算是在大夏天的也让人背后发寒,不寒而栗。 朱纯臣状着胆子走进黑漆漆的店中,堂中无人,连个打杂的小厮都没有,秦方明似乎早就习惯了一般,上前敲了敲桌子,喊道:“店家!托你送一程可否?”^ 通往后院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让朱纯臣等人诧异的是,店里的掌柜并不是他们料想中那般阴森森地老者,而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手里捧着一卷书,腰间系一块玉佩,活脱脱一副秀才的打扮。 “几人?”那店家面无表情的问道。 “二十三人,能做到吗?”秦方明问。 “这可跟你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店家摇了摇头。 “情况紧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出城,还请掌柜的帮一把。” 秦方明拱手道。 “掌柜的,事出有因,我们没时间跟您多解释,追兵很快就到,请您直言,有没有办法送我们出城?若是有办法,还劳烦掌柜的,将来我朱纯臣定有重谢。” 成国公朱纯臣上前说道。 “办法自然是有。”店家看了眼成国公,忽然一笑:“不过就怕你们受不了是了。” “不知是什么办法?” 朱纯臣心想,活命要紧,还有什么办法是他受不了的? “往生路,只有死人能走,若是想从死局中走出一条生路,便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们,受得了吗?” 朱纯臣一头雾水,没听懂这店家在说什么。 秦方明倒是懂了,他在成国公耳边说了几句,朱纯臣脸色微微一变,问道:“只有这一条路?” 店家点头:“只有这一个法子。是生是死,由你们自己决定。” 朱纯臣迟疑片刻,还是下定了决心:“好!那就麻烦店家了。” 店家深深地看了一眼他,说道:“你们随我来。” 朱纯臣一行人跟着店家走到了后院,孙云鹤低声问道:“成国公,不知道是什么方法能助我们脱身?” “跟死人同路,方能骗过魑魅魍魉。”朱纯臣脸色凝重道:“我们要跟死人躺在同一口棺材里,然后出城。” “可我们有二十多个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口棺材?”孙云鹤倒是不怕跟死人躺一起,他早就见惯了死人,自然不会害怕。 “还记得前几天你们放的那把火吗?” 朱纯臣幽幽的说道:“那把火烧死了几十个人,其中家里有些银子的,自然要安排下葬事宜,庆阳府中的棺材铺就只有这往生阁,而他们,也都在这里。” 孙云鹤只觉背后发毛,他是不介意跟死人躺一块,但如果是跟自己亲手杀死的人躺一起的话,谁知道对方会不会蹦起来咬死自己? 怎么想,这都是很可怕的事情,也是因为心底的愧疚,毕竟他们无怨无仇。 到了死了还要借助他们脱身,怎么会让他们不生气? 不过显然,这恐怕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不行此计,想要瞒天过海是难如登天。 后院里放满了棺材,粗略一数,差不多四五十口的样子,每一口都还没有定棺,上面的棺材板虚掩,看起来十分可怖。 “这棺材是我特殊定制的鸳鸯棺,上下可以躺两个人,但如果将下层盖住,那就是普通的棺材,除非将上面的尸体抬出来,不然是看不出纰漏的,你们想活命的,就自己躺进去吧,气孔就在正下方。” 店家淡淡的说道。 朱纯臣深吸口气,让人开始了行动。 ...... 咚!咚!咚! 一颗颗铆钉被嵌入了木板中,几十口棺材全都封棺完毕,而这时前来接人的各家亲属也到了。 他们沉默无言的抬起棺材,身穿白衣丧服,神情悲坳,走到街上后,最前方的锣声一响,他们便哭诉了起来。 四五十口棺材同出,这种情景可是少见的很,路人的百姓纷纷驻足侧目,就连巡逻的士兵都不敢上前询问,只将他们放了过去。 丧葬喜事,自古以来便是重中之重,是不能惊扰的大事,谁若是不慎拦了棺材,便是挡了对方往生的路,需要毕恭毕敬地磕三个头,诚恳致歉,等对方过去后方能起身。否则,便是会被对方冲撞了阳气,要折寿的。 这都是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事情,但偏偏就是有人相信,不仅如此,还有诸多传言,譬如新娘轿上哭,夫家绝满门。黑狗拦路,大不祥之兆,恐怕是有人要被勾了魂去。 亦或者午夜子时猫叫春,第二天必须要去庙里祈福祭拜,不然就会大祸临头。 如此多的传说,让老百姓们都相信这世上是有鬼神存在的,自然更加敬畏。 不过总有不怕死的。 “前边送丧的队伍,等一下!” 第七百六十章 出城 队伍缓缓停下,亲属们不解地抬起头,是什么大事要拦住他们? 林琦带着大队人马从后方走来,他已经去了刘兴明的府上,而刘兴明也说自己回到家后发现堂兄等人就不见了踪迹,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没办法,林琦只好出来寻找,看到这送丧的队伍后,立刻生了疑心,让人将他们拦下。 面对丧事,林琦也是打心底里有些发怵,但他没有选择,如果放跑了混入城中的“贼子”,让陕西的消息走漏出去,不只是他,就连他那身为陕西布政使的姐夫都要脑袋落地,既然如此,那他干嘛还要畏惧呢? “林,林将军,您这是要来送我家相公一程吗?” 有一位尚算年轻的妇人披着白纱上前抽泣着说道。 “送,本将当然要送!都是好兄弟啊......”林琦感慨了一声,忽然抬起手:“来人,给老子开棺!” “什么?!” “要不得啊林将军!” “死者为大,您怎能惊扰了他们!” 送丧的队伍惊呼起来,不止是他们,连路过的百姓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要开棺验尸?这岂不是犯了大忌讳? 但林琦的意志是坚定的,他坚决的说道:“没听见老子的话吗?!开棺!” 那些手下们畏缩不前,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十分害怕,谁也不敢去触这种霉头,毫无疑问,谁要是敢去开棺,将来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一辈子的。 林琦抽出刀,喝道:“老子让你们开棺没听到吗?!谁要是违抗命令,老子让他现在就躺进去!” 感受着脖子上传来的寒气,权衡了一下去或者不去的后果,那些士兵一脸颓丧,默默地走到了棺材前。! “不能开啊!林将军,我求您高抬贵手,让我夫君安心的去吧!” 先前说话的妇人扑了上去,跪在马前哀求道。 林琦丝毫不理会她,再次叫道:“看我干什么,开棺!” 平头撬棍插入棺材的缝隙里,用力一翘,棺材板就被抬了起来,一股酸腐气随之喷薄而出,让人不禁捂住了口鼻,棺材里面是一具已经被烧的漆黑的尸体,放着一些陪葬物,没有任何问题。 第一口棺材、第二口棺材、第三口...... 所有棺材都被打开,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算是林琦,也不可能会丧心病狂到认为这些几成焦炭的尸体是活人伪装的,他皱了皱眉,心想,莫非他们还藏匿在城中?没有借助棺材逃出去? 想到这里,林琦将剑插回剑鞘,说道:“好了,我们走!” 说罢,林琦就带着士兵们迅速离去,留下一地哭泣不止的亲属们。 往生阁棺材铺门口,一名脸色苍白的老者从店里走出,走到站在门口冷眼旁观的年轻人身边,问道:“这样你可满意了?” “应该是没问题了,他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混进去吧.....这是说好的定金。”年轻人丢下一个布袋,大步走出了铺子,他腰间的玉佩正在随风摆动,若是柳安再次,恐怕会一眼认出,这正是暗阁的身份玉佩。 哪里有什么巧合,哪里有什么悲惨的身世,哪里有什么刚正不阿的正直清官,自始至终有的,不过是为了利益而奔波的一群人罢了。 话说棺材被抬出了城,来到了一处乱葬岗前,负责抬棺的壮士将棺材放下,确保周围没有外人后,从怀里拿出宝钞,一一分发给所谓的奔丧亲属,然后推开棺盖,将朱纯臣几人拉了出来。 朱纯臣一出棺材,就扶着树,差点没把胆汁吐出来,他可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也算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 树上的乌鸦哇哇直叫,朱纯臣抬起头,看到了远处的庆阳府城,心中有些感概,不管过程是怎么样的,至少他们逃出来了。 孙云鹤走到朱纯臣身后,说道:“成国公,秦方明几人怎么办,要让他们与咱们同行吗?” “是啊.....这个问题,应该先征询一下他的意见,如果他愿意的话,带上他也无不可,他现在无家可归,跟咱们回到京师也能谋个差事。” 秦方明脸色一喜,急忙单膝跪地,恭敬的说道:“末将愿为大明效死!” “嗯,这话留着去跟陛下说便是,我们能够逃出来,都是因为你的功劳,回去了我自会在陛下面前为你请功。” “多谢成国公!” “对了,刘知府给咱们的证据都拿到手了吗?” 孙云鹤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胸口,笑道:“一点不差,全都在这里。” 朱纯臣点了点头,感慨道:“刘兴明此人,算是个妙人啊.....能够完美潜伏这么多年,还能够收集到对方如此多的证据,这么高明的手段,都让我怀疑他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支持他了。” 秦方明脸色一僵,干笑道:“成国公说得对,刘知府此人城府挺深的,不过要是不深,也不能隐藏这么多年不是。” “不错,也不知道咱们这么一走了之,会不会给他惹下什么麻烦。” 孙云鹤道:“这应该是不会的,相反,咱们如果留下,才会给他招惹麻烦,只要咱们离开了庆阳府,那林琦就算是再多十个胆子也不敢轻易动刘兴明这个知府。” “但愿如此吧。”朱纯臣摇了摇头,算算日子,他们从京师出发至今也有小几个月了,现在事情都办完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说来惭愧,他们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刘兴明给他们的证据,而他们自己收集的证据不过寥寥,不过只要能够安全回京,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他们操心了。 马车的话,孙云鹤叫人去雇了几辆来,一行人沿着大路避过大的州府,飞快的向东方驶去,看速度,不停的赶路下,只一天半光景便出了陕西地界,看速度,不出七天就能回到京师了。 而这时候的柳安,正忙着主持一件事情。 那边是信王殿下的婚礼,以及皇后娘娘诞子的大事。 第七百六十一章 一推二五六 时近八月,皇后张嫣怀胎已足有七个月有余,肚子日渐增大,已经需要别人搀扶着走路了,后宫里不管是其他的妃子也好,还是朱芳薇等人也罢,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差池。 只剩最后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太医的预产期差不多就是八个多月,虽然古语说怀胎九月,但怀孕这种事又不是铸剑,说铸多长就铸多长。 张嫣现在也觉得自己经常性的手脚麻木,甚至四肢都有些肿胀,这让她不禁担忧起来,随着肚子的增大,她心底甚至有些害怕起来。 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归根结底,张嫣的年龄跟大小姐杨明曦也差不了多少。宫里的嬷嬷们也一直嘱咐她放宽心,说生孩子是每个女子的必经之事,并不可怕,她们都是过来人。 但这个过来人就有些水份了,因为这些嬷嬷们大多也没生过孩子,虽然她们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啊!而且还不止一次。丰富的旁观经验告诉她们,只要放轻松,一般不会有大碍。 朱由校最近的脾气也变得古怪起来,跟张嫣脱不开干系,一时喜一时悲,情绪波动很大,柳安尚未觉得什么,却苦了魏忠贤,这些日子以来,魏忠贤可没少挨骂,有时候就因为丁点儿小事,可能魏忠贤都要被叫过去骂一顿,魏忠贤是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委屈的全都认了。 因为张嫣不能做事的缘故,这主持信王大婚一时自然就要落到朱由校的头上,但朱由校也没经验啊,那就只能往下推,一推二五六,这活就落到了礼部尚书的黄立极头上,但黄立极聪明啊,他知道这件事之后,立马告了病,在朱由校下旨之前就堵住了对方的嘴。 然后这事就推倒了东阁大学士顾秉谦身上,可顾秉谦是什么人?赤裸裸的小人啊! 信王大婚是很重要,办好了也是极大的功绩,可顾秉谦为官多年,最是油滑,深谙为官之道,明白功劳越大风险越大的道理,做人要中庸。 于是乎,当他得知朱由校打算把主持信王大婚的事情推给自己的时候,他立刻就想学黄立极告病,但毫无疑问,被朱由校无情的拒绝了,还派人去他府上传了句话,说你身子骨平日里健朗的很,怎么一到了用你的时候就软了蛋?然后顾秉谦吓得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叩谢皇恩,然后硬着头皮接下了这门差事。 可他回头一想,信王大婚牵扯的事情太多,目前来讲,王妃的人选敲定就在眼前,自己需要筛选出几人来呈报皇帝,这个活本来是应该由后宫之主来做的,不是皇后就是太后来做,可太后早就去世多年,皇后又因为身孕不能理事,这差事可不就得自己来了吗。 要是其他人,他代劳也就代劳了,可偏偏此人是信王,是朱由校最喜爱的弟弟,给他招亲招来的都是一群什么人?好家伙那不客气的说,就算是他这个内阁阁老都要忌惮的主,何况他们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位置,自己该选谁才好? 顾秉谦一度怀疑是朱由校和张嫣在坑自己,因为不管选谁,都势必得罪其他几方势力,到头来锅自己背,好处他们拿,这不是要了他老命吗! 所以顾秉谦想出了一个阴损的招,那就是要死一起死,谁都别想好过,他领了圣旨后,立刻跑到宫里跟朱由校说,自己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怕不能选出令信王满意的妃子,而内阁冯铨和首辅汪应蛟,二人正值壮年,若是有他们的帮助,这件事也能更加稳妥。 朱由校听完之后一想,好像也没差,于是便让冯铨和汪应蛟也参与了进来,这冯铨一听就不乐意了,他被拉下水没什么,可俗话说得好,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不怕出主意,就怕三个人里有人不愿意承担责任偷奸耍滑,而这个人就是顾秉谦无疑。 汪应蛟虽然是内阁首辅,但他兼任户部尚书,每天公务繁忙,可以说根本无暇顾及他们,都是他们两人商量好了再去跟问问他的意见,然后呈交朱由校,要是顾秉谦跟自己玩弯弯绕,那受伤的不成自己了吗? 不行,必须要有个拿主意的来,于是乎,冯铨听到消息没多久也进了宫,当着朱由校的面哭诉了一番,说自己虽智多,却在人情事故上不甚擅长,而汪阁老太忙,不好意思去打扰他,要是只有自己和顾秉谦的话,恐怕会生争执,于是乎请陛下派个拿注意的来。 朱由校一想,确实是这么个事,然后就问自己身边的魏忠贤愿不愿意去,魏忠贤当场脸一垮,哭的比冯铨还动情,说自己应付司礼监已经是忙不过来了,实在是没办法再兼顾主持信王大婚了,还请陛下另择高明。 这就难办了啊,有资格办这事的大多都被自己抓起来了,别看刘一憬那些人干别的没用,在这种事情上,他们那是一顶一的好使,没了他们,自己能用的横竖只剩下一人了。 那就是柳安,本来的话,让还在后宫的福王来处理这件事也未尝不可,毕竟福王也是信王朱由检的王叔,是长辈,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可福王已经被削去了爵位,如果让他来主持,势必会接触到那各方势力,万一到时候跟他们有所瓜葛就不好了。 所以只能让柳安来,朱由校最放心的人也就是柳安了。 毫无意外的,柳安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十分不情愿,傻子都知道这事属于吃力不讨好,谁上谁惹一身骚,但没办法啊,满朝文武够资格的就那么几个,挑来捡去,可不就还剩自己了吗。 真是让人头疼。 不过好在现在新军已经踏上了正规,不需要自己天天去盯着,而天津那边也开始动工了,成国公还没传回来消息,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因为信王大婚的缘故,女子会和男子堂的纷争也暂告一段落,谁也不会傻到在这举国欢庆的时候搞小动作,这个节骨眼上,谁敢惹皇后? 脑袋落地可不是说着玩的。 既然没什么事情了,自己去帮帮忙也未尝不可。 第七百六十二章 确立王妃 看过花名册的柳安身为帝师和詹事府少詹事,可以说已经是未来太子爷的老师了,由他来负责那是名正言顺。他也是皇帝的长辈,信王朱由检见了都得毕恭毕敬喊一句柳先生,当然了,这句柳先生信王喊的是不情不愿,他更想喊一声太岳父。 不过这句太岳父柳安是不会让他喊的,他怎么会把丫丫嫁给朱由检呢? 朱由校也不会同意。 被禁足的这些日子里,朱由检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丫丫,但李庄妃很明确的告诉他,让他断了这个念想,就算丫丫想嫁,李庄妃也不会同意的。 这其中关系太过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的,事实上,丫丫和朱由检也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 前提是继续维持现状的话。 那花名册翻来覆去也就说从那几个人里选出一个来,江南侯家的小女儿侯秋苒,山西范家的小女儿范容水,山西田家的女儿田师师,山东李家的女儿李玟娥以及徐州总兵公桓的女儿公英璇,这几人可以说各有千秋,不论家世还是性格才识上都属于一等一的女子,虽跟几年后的柳如是还有几分差距,不过也是极为少见了。 至少配个亡国皇帝崇祯那是绰绰有余。 选谁很重要,这几家花的银子相差无几,剩下的就要从她们家族的影响力来进行判断了。 柳安首先排除了山西范家和田家的女儿,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国贼的女儿嫁给朱由检,成为皇亲国戚。 紧接着又排除了徐州总兵公桓的女儿,这倒不是因为柳安的个人喜好,而是他从大局出发判断的结果,朱由校请柳安出面主持,其中便有这方面的意思。 说起来,柳安倒是跟徐州总兵公桓有旧,当初在徐州城外,公桓救了他一次,他也投桃报李,救了公桓一命,按理说是互不相欠了,但柳安也不愿意看着公桓再次步入歧途。 山东李家,书香门第,自古传承,据说祖先是李耳(老子)的后人,在唐朝时也算是封疆大吏,后来唐亡,这个家族便搬迁到了山东隐姓埋名起来,因为年代太过久远,族谱也在逃亡的路上丢失,所以是真是假,就无从知晓了。 但李家家学之渊源,是无可置疑的,虽然他们声名不显,却是属于不求闻达与诸侯的类型,桃李满天下,凡是大儒,几乎都与他们相熟。 就连几十年前的唐寅唐伯虎,在官场失意的时候曾经去拜访过李家,在李家开悟,隐居苏州,没多久便写下了那流传千古的桃花庵歌。(关于李家纯属胡扯,请勿相信。) 这种家族,他们的女儿是什么样子呢?柳安也见过一面,知书达礼,温文可人,一举一动无不透露出大家闺秀的作派,让柳安也感到由衷的钦佩。 然后柳安就把她的名字划去了。 这排除法柳安运用的是炉火纯青,倒不是说柳安对她有什么意见,而是因为柳安不喜欢这些所谓的大儒世家,读书人拿得起笔,也放下的尊严,百无一用是书生可不是无的放矢。 这些所谓的大儒,正因为读了太多的圣贤书,所以对王朝的忠诚反而减低了,在他们心中,王朝的更迭是不可避免的,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让他们能够轻易的投靠敌人,甚至还帮着侵略者说服百姓。 这种人柳安怎么会选呢? 所以最后就只剩下了一个人选,江南侯家的侯秋苒,先不说此人的性格相貌,但论家世背景,她确实是最符合要求的,江南的士绅们资助了东林书院,在朝中安排了不少自己的人手,可以说颇有野心,但当这些人手被清除以后,他们也就属于没有爪牙的猫了。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柳安之所以会选她,是因为他很清楚的记得,当后金的铁骑踏上中原大地时,民不聊生,金兵所过之处大明将士纷纷投降,唯有江南士绅们,在崇祯自缢后于南京拥立福王朱由崧登基,改元弘光,也就是这个时候,江南的望族们联合起来,成为了坚决的主战派,誓死不降。 当然了,他们不投降的原因与自己的利益分不开关系,但不论他们从何处出发,他们都勇敢的站了出来,然后金兵就在江南采取了残酷野蛮的高压政策,足见当年江南士绅们让他们多么愤怒。 而在江南被占据之后,江南的百姓也没有放弃过抗争。 选侯秋苒是柳安早就做好的决定。 因为是选王妃的缘故,所以只会有一人当选,其他的女子就算没有选中,也会被送入宫中或者信王府中,在这一点上,柳安与顾秉谦和冯铨汪应蛟商量以后,认为其他几家势强,可不予之,于是便谏言让他们返回家中待嫁。 朱由校自然应允,他心如明镜,知道柳安这么做的原因,有些女子,就算是他也不会去触碰。 在朱由校点头之后,侯秋苒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王妃,只要双方交换了婚书,过了婚礼后就可以昭告天下了。 王妃的人选敲定,第一时间便通知了信王,毕竟他才是新郎,总有资格知道新娘是谁。 当听说自己的新娘不是丫丫而是侯家的小女儿后,信王朱由检不免有些失望,他心里尚存一丝丝侥幸,即使希望迷茫,他依然不愿意放弃,至于那侯家的小女儿是谁..... 他早就不记得了。 是谁对他来说都一样,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见他如此失魂落魄,李庄妃看不下去了,将他唤到身前,斥责他不识好歹,根本不明白自己现在处境。 朱由检当然不乐意了,他反驳说:“我无意皇储,生不起争夺之心,为何不可?” 李庄妃怒道:“你若不争,此生永娶不得她!” “既然要争,又为何不娶?”朱由检不甘心的叫道。 “你兄正统,年纪轻轻,岂是你现在敢觊觎的?听阿母的话,暂且隐忍,待时机一至,自然水到渠成。” 第七百六十三章 成国公返京 “陛下,这是信王大婚前后具体事宜,请您过目。” 顾秉谦双手将章程放到了桌上,他的身后站着柳安等人。 朱由校拿起来翻看了一下,见上面事无巨细都罗列出来,每个环节都有专人负责,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顾秉谦冯铨汪应蛟都是朝廷的老人了,他们在这方面是不会有礼节上差错的。 “很好,日子定下来了吗?” “回陛下,臣已派人去向钦天监问询过,下月初五,乃黄道吉日,宜大婚。” 说到这里,顾秉谦疑惑地回头看了柳安一眼,因为他忽然想起来,柳安好像是钦天监监正,按理说应该熟通风水天文才是,那为何当初自己派人去钦天监的时候他十分赞同?不应该是他站出来说自己早已算出了好日子吗? 他哪里知道,柳安这个钦天监只是虚职,是朱由校当初为了让柳安名正言顺的进入朝堂,才给予他的一个官职,要论博学多才,智博广纳,朝堂上至少一大半人能吊起来碾压柳安,可说起这天文风水,扯到玄学上,那两边可都是两眼一抹黑,抓瞎。 既然如此,柳安是不是有真才实学谁又能知道呢?更何况当初他表面上还是东林党举荐来的,朝堂上方从哲等人当然会力挺他,于是柳安就顺理成章的进入了朝堂。 别说测风水了,让柳安看个星象他都头疼,除了北斗七星他啥也不认得。 但术业有专攻,钦天监那一帮子人可不是白养的,还算有两把刷子。 下个月初五,算起来比起皇后张嫣的预产期还要早几日,朱由校想了一下,觉得没有太大问题,毕竟信王大婚的日子拖得比较久了,这次大婚不管是从规格上还是从影响力上,都不亚于太子大婚的时候,甚至比起自己当年还要奢华。 侯家的人也已经启程,在前往京师的路上了,作为亲家,他们也有资格出席,不过只能站在角落里旁观罢了。 就在一切都在如火如荼的准备的时候,一队马车抵达了京师。 还在礼部张罗的柳安也接到了朱由校旨意,让他即刻入宫,没有办法,他只好扔下手上的工作,一股脑抛给顾秉谦等人,然后赶紧进了宫。 来到乾清宫,柳安刚进门就看到了那个身影,惊讶道:“成国公,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成国公朱纯臣一脸憔悴,苦笑道:“刚刚才到....别来无恙啊柳先生。” “成国公无事自然最好。” 乾清宫里的人不多,除了朱由校魏忠贤外,还有朱纯臣孙云鹤以及秦方明,最后就是刚来的柳安。 孙云鹤柳安认得,可他身边的秦方明却是第一次见面,而且他能肯定,在朱纯臣离京前,身边并没有这样一号人物,也就是说,此人是朱纯臣从外面带回来的。 注意到柳安的目光,秦方明转过头来对柳安笑了笑。 柳安眉头一皱,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打起了警惕,心想此人定不普通,试问有谁见到皇帝还能泰然自若?何况在场的哪个不是声名显赫?可此人却丝毫看不出紧张,那一丝丝惶恐还是伪装出来的。 深藏不露啊。 “哦,我忘记介绍了,这位是陕西庆阳府军卫所原百户秦方明。我们这次陕西之行就是多亏了他帮忙才能逃出生天。”朱纯臣说道。 百户?陕西果然卧虎藏龙,有一瞬间,柳安都要以为自己见到的不是一个小小的百户,而是哪里的将军。 “朱爱卿这次陕西之行可是凶险难料啊,能够安全返回京师是再好不过了,更何况还收集了陕西的官员如此多的证据。” 朱由校看完了朱纯臣带回的证据,让人将其传阅给了柳安,在柳安翻看的时候,朱纯臣说道:“臣惭愧,这些证据只有小部分是臣收集的,其余大部分都是庆阳知府刘兴明卧薪尝胆,一点点积攒下来的,臣在庆阳府的时候,受了他不少的照顾。” “庆阳知府刘兴明.....”朱由校苦思了起来,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么一号人物,这时候魏忠贤在他耳边说道:“陛下,是万历先帝年间的进士了。” 朱由校这才明白了,毕竟自己登基并不久,跟爷爷比起来算是小巫见大巫,至此大明绝大部分的官员都还是万历年间的。 “既然有功,那就要赏,不过在论功行赏之前,应该先解决陕西的弊政。” 朱由校说道:“现在证据确凿,陕西布政使司欺上瞒下,意图蒙骗朝廷,为祸一方,如若坐视不管,假以时日定成大患!可陕西离京甚远,罢职文书恐不能生效,反而会逼其狗急跳墙,诸位爱卿可有何妙计?” 虽然口中问的是所有人,但朱由校的眼睛却看了一圈后留在了柳安身上。 朱纯臣说道:“陛下,依臣之见,可调湖广、龙安府、平阳府之兵自三面进入陕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陕西布政使周荣,控制住陕西的所有官员,押送回京问罪。” “平阳府?”朱由校眉头一挑,摇了摇头道:“此计不妥,平阳府在山西地界,成国公不知道山西的情况,山西的情况比之陕西还要恶劣,所以必须要绕过他们。” 山西的具体事情朱纯臣确实不清楚,他听到朱由校这么说后便沉默了,如果不能调动山西的兵力,那么即便可以宣告不能动武了,只能采取些柔和手段。 下旨让他们进京?根本不现实,恐怕他们会用各种理由来推脱吧,局势不明,谁又敢轻举妄动? 那又该用什么办法? 就算他们辛辛苦苦拿到了证据,如果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那么也是在做无用功。 天高皇帝远可不是说笑的,自古以来皇权对偏远地区的控制力都是极为薄弱的,虽然陕西不算偏远,但土皇帝可不是闹着玩的。 魏忠贤的主意跟朱纯臣差不多,最多是派出锦衣卫,暗中将周荣拿下,然后打开局面,但这个办法太过冒险。 第七百六十四章 问计 魏忠贤的想法太过冒险,实现的可能性根本不大,如果是老乞丐那般实力的,倒是能够一试,但如果劫持了人想要逃走,那可是难如登天了,两条腿再怎么也跑不过四条腿,老乞丐也有极限,他可以躲一天,躲两天,但带着一个大活人怎么能逃得走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朱由校有些按捺不住了。 “难道要朕看着他们继续逍遥法外吗?!” “陛下。”柳安忽然出列,说道:“臣有一计,可安圣心。” 朱由校松了口气,说道:“先生快讲。” “陛下可还记得那道推商令否?” “自然记得。” “自从那道推商令发布以后,在商税上,朝廷至少增收了一倍,归根结底这都是因为人性的贪欲,而推商令不过是催发欲望的一种手段罢了,而欲望一旦升起,就不可能再压制下去了。” “所以臣斗胆进言,请陛下下旨,责令陕西下上大小官员,除陕西布政使周荣一系的官员、各州知府外,其余所有人各进一级,罢黜周荣和各州知府的官职,勒令他们入京。” 乾清宫内众人听得大惊,柳安的深意他们听明白了,可这么做,真的不会引起大乱吗?全部官员晋升一级,这可真是亘古未有的奇事。 “陛下,那山西布政使周荣在陕西为官多年,早已将陕西经营成了铁板一块,若是想打破僵局,就必须从他们内部引发矛盾,虽然周荣手握大权,极富人心,但只要他不愿意退位,就会绝了他手下参政的晋升之路,而参政下还有官员在等待,也就是说,全部的压力都将落到周荣身上,周荣退,咱们计谋成,可以将他押解进京,他是插翅也难逃,他不退,事情就更加简单了,想必不用陛下动手,他以往的亲信也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只需此一计,便可彻底瓦解周荣在陕西的人心,让他成为孤家寡人,地位在一夕之间崩塌。” 柳安拱手说道。 算到底,这招也只能对臣子有用,必须有一个媒介才能触发,而这个媒介便是朱由校,周荣是臣子,无论如何,君权神授,臣子的权利一样是皇帝赋予的,这个概念根深蒂固挥之不去。谁不愿意接受正统的册封呢?如果可以,谁愿意做乱臣贼子? 周荣之所以能获得人心,是因为他让所有人都拿到了好处,所以得人心,让他失人心也很简单,就是让他给出的利益不足以满足其他人的野心,届时,他的路也就走到尽头了。 尤其是在目前的陕西贪腐几乎已成规矩的时候,有没有周荣领导已没有太大差别,这个时候只需要一点点火花,就会擦燃他们之间的矛盾。 杀人诛心,这才是最高境界。 可以想象,这一道圣旨发出,周荣将会立刻被孤立起来,以往的同僚会怎么对他。 可周荣会束手待毙吗?答案根本不用去想,这也是柳安不去晋升周荣一系官员的原因,挑拨离间,逼周荣用武力进行镇压,而一旦周荣被逼的动用了武力,则大事已定。 他将离心离德,那些文官手中无兵,在迫不得已下定会向朝廷求援,甚至会主动认罪,这时候朱由校只要承诺减轻他们的罪责,就可以将他们全都收入瓮中,紧接着再发一道圣旨,命令除周荣外,他的手下也可以晋升一级,这样一来,周荣便大势已去,成为了盘中鱼肉。 此乃连环计,亦为阳谋,柳安从不屑于耍小手段,阳谋更能牵动人心,只要掌控了人心,天下大势便在掌中。 听完柳安说的话,朱由校眼睛就亮了起来,招不在新,有用就行啊,关键讲究一个变通之术,不管此法之前有没有用过,只要用对了地方,对方就算知道他们的手段,也不可能加以阻止。 这便是阳谋的可怕之处,我出招,你不得不接。 想想周荣那边,他会怎么应对呢?他应该是没有办法应对的,归根结底,他只是一个布政使,从身份上与皇帝差了一座珠穆朗玛峰,又怎么能抗衡朝廷的阳谋呢? 朝廷能册封陕西的官员,他能吗? 除非他造反,但是造反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登高一呼,斩白蛇起义,大楚兴陈胜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类的...... 这些事情都有一个大前提,那边是当政者失了人心,他们顺应民意,才能招收到兵马,得到资助,反观周荣等人在陕西的作派,别说民意了,他们要是造反,恐怕第一时间就要被老百姓给活吃了。 就算强制招兵,到了对阵之时只要站出来喊几句话进行招安,他们临时反水怎么办? 天时地利人和,他周荣只有地利,这仗怎么打? 这也是为什么自古以来各地官员敢于造反的只是极少数,就看现在西南的奢安之乱,因为他们是当地的土司,影响力极大,地处偏远,皇帝的影响力在那里很低,远不及土司,所以他们才敢造反,除此之外,敢造反的有几个好下场? 可就算是如此,现在的西南叛军也是节节败退,被打的喘不过气来,最多只是盘踞一方当个土皇帝,想要逐鹿中原,那是痴心妄想。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每一个能够一统的王朝,都不是泛泛之辈,宵小之徒的作乱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可笑至极。 所以说,如果周荣敢叛乱,他就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再者说,就算他要造反,也得有人跟他不是? 周荣虽然地位很高,但要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作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恐怕没有几个人赞同。 除非他们想着青史留名,达到跟宁王一般的高度,那倒是可以试试,就算是笑名,也算是名传千古了。 “魏伴伴,拟旨吧,就照先生说的,下令擢升陕西除布政使周荣和各地知府的官员一级。” 经过深思熟虑后,朱由校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七百六十五章 逃不掉了 圣旨传出了京城,不过等到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恐怕要一两个月之后了,在那之前,信王大婚和皇后张嫣的事情显得更加迫在眉睫。 柳安选择了江南侯家的小女儿,朱由校对此并没有意见,因为他心里也是摇摆不定,总体上来讲,也是偏向侯家一点,但朱由校却并不希望其他藩王的事情同样发生在朱由检身上。 原因很简单,作为皇帝,本来就是孤家寡人,朱由检就是他的亲弟弟,两人从小相依为命,尤其是当初朱由校不受父亲和爷爷待见的时候,他这个弟弟也没少袒护他。 所以在他登基之后,稍微坐稳了一些,就把朱由检封为信王,信王信王,何为信? 人言可立,出一言必为之,是为信,但这个信字,在朱由检身上别具深意。 信王,意为皇帝信任的王爵,从封号上,朱由检就已经远胜诸王了。 在这次削藩过程中,唯一一位没有受到波及的,便是信王朱由检,有人曾经上谏询问朱由校,问他既然削藩,为何要保留信王的爵位? 朱由校以天子之至亲不可漂杵将他堵了回去。 原因很简单,皇帝的直系亲属怎么能在外面流浪呢?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所以无论如何,朱由检的信王爵位都将保留。 信王大婚,作为一大盛事,朱由校特地下旨那几天解除宵禁,与民同欢。 眼下刚过七夕和中元节不久,马上就要到中秋了,这时候宣布解除宵禁,可以说的上是四节同过,这样的情况虽然称不上闻所未闻,却也是极为少见的了。 中元节的花灯还未撤去,中秋节的花灯又开始悬挂,借着这次机会,中秋节也要比往年更长一些。 而柳安也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刻。 自从在宫里住了一晚上后,他是能不回家就不回家,竭力避免杨明曦与黄若兰照面。 要问为什么,当然是他心虚,虽然这一切的起因都是误会,但他不得不承认,使这个误会加深就是自己。 想想自己当初的做法,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当然了,这也少不了陛下和二少爷的添油加醋或者说是落井下石。 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如果换了别人,柳安估计会拍着对方的肩膀劝说对方看开点,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该走的鬼门关迟早都走,逃避是没用的。 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柳安就发现了,这些都他妈是屁话,他跑的比谁都快。 逃一个心安理得,逃一个回头再说。 但躲来躲去,终有被抓住的一天,这不,他就收到了孙德胜的消息,丫丫和大小姐杨明曦回家了,或者是因为要回来拿些东西,但就是正好跟休假的黄若兰几人碰上了。 根据信上说,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两边坐在一起都不说话,然后丫丫在这个时候问了一句爷爷呢。 看完这最后一句,柳安的冷汗就流了下来,剩下的事情不用看也知道,定是丫丫一句疑问激发了矛盾,然后就到了自己不得不出场的地步。 柳安摸了摸后脖颈,害怕的问道:“洪峰啊,你说老夫这要是回去了,会不会......” “哈哈,柳先生您这是说什么,怎么可能呢!放宽心,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您总要面对这些事情的嘛!逃又能逃到几时?您看我当初,最后不一样被抓住了。” 洪峰赶着车,爽朗的笑声从前方传来,只不过这话....柳安怎么听怎么耳熟,果然天下人劝人都是一套说辞。 还是杨来说的宽慰人心:“不对,我看大小姐她们也不是没有那个意思,柳先生您有机会啊!” 话是好话,意思可能就不是那个意思了,柳安在心中腹诽,亏你名义上还是杨府的护卫,毫不迟疑的就把府上大小姐给卖了,这要是被老爷听到了,你小子非得吃不了兜着走。 说起杨钧,他倒是一副洒脱的模样,没有说要跟柳安拼老命,更没有要死要活的,这几天困扰他的问题也解决了,因为七夕到来,加上推出了新产品香水的缘故,富通胭脂铺的生意又好了起来,红火不下以往,盈利更胜当初,作为商人,杨钧哪有空管那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 倒是主母方氏,听说了此事以后,把二少爷杨文才唤到跟前,给他来了一顿新鲜的皮鞭炖肉,事情就是那个事情,陛下圣旨已下,反悔是不可能的了,黄若兰和杨明曦必须二选一。 方氏说,反正圣旨里也没说明杨家的女儿是谁,只要让杨钧收黄若兰为义女,这婚事也就成了,论起打擦边球,柳安就服这些商人。 这前后脉络都理清了,就到了正主出场的时候了,你柳安横竖都得选,其他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只需要做一个简单的选择就好了。 本来柳安还想再拖一阵子,无他,就是怕。 要说究竟怕什么,他也不知道,但心底那股恐惧就是挥之不去。 也许是对未知的恐惧,亦或者是来自责任的压力,柳安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柳安是个善良的人,他可以为了百姓挺身而出,也可以为了大义散尽家财,但他就是在儿女情长的事情上做不了决心。 因为这个选择,决定的不只是他自己的人生。 可偏偏就是他这么一味的逃避,使得事情催化了,原本黄若兰碍于面子,说不想嫁,可见柳安逃来逃去,一副不想娶的样子,她就不乐意了啊。 老娘不嫁可以,你不能不娶啊! 柳安也搞不懂她这是什么脑回路,但天下女人出一家,巧了,大小姐杨明曦也是这么想的。 尤其当黄若兰和杨明曦对上的时候,这就不仅仅是柳安选谁这么简单的问题了,而是两个女人间的竞争。 反目成仇谈不上,黄若兰和杨明曦还是互相欣赏的。 黄若兰羡慕杨明曦的家庭,杨明曦也羡慕黄若兰的自由自在。 可有些时候,越是羡慕,心底就越不愿意放弃。 第七百六十六章 全都要行不行? 当柳安赶回宅子的时候,老孙头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见到柳安下了马车,老孙头立刻迎了上来。 “嗯,情况怎么样了。” “这......我也说不好,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老孙头叹了口气,带着柳安往宅子深处走去。 此刻,柳安的心情是忐忑不安的,掌心满是手汗,不是因为肾虚,而是因为吓得。 事情也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后院失火,也不过如此了。 到院门口只向里面瞥了一眼,二话不说,柳安转头就想跑,老孙头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叫道:“老爷你不能跑啊!” “老孙头你放开!我以老爷的名义命令你放开!”柳安擦了把汗说道。 实在不是他临阵退缩,而是对方来势太过凶猛,那是什么修罗场啊! 大小姐和黄若兰隔江....呸,隔桌相对,气氛几乎凝固,大小姐的身后是小圆和丫丫,黄若兰身后则是江姝婧,杨爱就跟不怕事情闹大似的,站在一旁看热闹,除此之外,主母方氏稳坐上首,这场面,跟赤壁之战也差不多了。 而他就是刘琦,被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只好投了刘皇叔。 小小房间,竟成虎狼之地矣。 “老爷?” “老爷?” 杨明曦和黄若兰听到老孙头的叫声,齐刷刷转头,正好看到老孙头扯着的半边袖子。 丫丫屣履而去,趴在院口向外一探,叫道:“是爷爷,爷爷回来了!” 柳安身体陡然一僵,对着丫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无疑是掩耳盗铃,先不说大小姐几人已经听到了,就是丫丫也不懂他这是啥意思啊! “来都来了,就这么走不合适吧。” 房中,大小姐杨明曦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柳安叹了口气,还不待说什么,就见孙德胜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竖起一根大拇指,露出勉励的笑容。 瞬间,柳安就凌乱了。 在他眼里,孙德胜这是赤裸裸的幸灾乐祸,他掐死孙德胜的心都有了。 没办法,正主都发话了,柳安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房间,悻悻然的笑道:“哎呀,几位真是....真是...,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杨明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指着一旁的凳子说道:“坐。” “多谢多谢....” 柳安感激的拱了拱手,刚坐下,忽然觉得不对味,这是他家啊!凭什么落座还得道谢? “我说....” “喝茶。” 一杯热茶放到了面前,柳安顿时受宠若惊,对着黄若兰说道:“谢谢谢谢.....” 房中又安静下来,气氛十分压抑,柳安大气都不敢出,捧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嘬着,同时小心打量杨明曦和黄若兰的表情。 杨明曦没什么表情,眉眼低垂,有些冷漠。黄若兰则有些紧张,不时瞥向自己,手紧紧抓着衣衫下摆,跟她之前的形象截然不同。 柳安不禁怀疑这两位的性格是不是反了,之前那个冷漠的侠女去哪儿了?之前温柔体贴的大小姐去哪儿了?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过去,静谧只闻呼吸声的沉默中,主母方氏开口了。 “柳先生,您今天也该做出选择了。” “我呢,问过明曦,也问过这位黄小姐了,她们都对嫁给您没什么异议,您大可放心,说出自己的选择就好了,不管您选谁,我都可以保证将来不会有任何的麻烦。” 主母方氏不愧是大家出身,说话就是不一样,那股自信的威严,一下子就镇住了场面。 柳安也不例外,听到不管是杨明曦还是黄若兰都愿意嫁给自己,心里还有点小窃喜,但紧张并没有随之远去,冷静下来后他犹豫着说道:“我年数已高,本无再续弦之意,更无毁了你们前程之心,让我来做这个选择,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 “柳先生这是什么话。”主母方氏皱眉道:“宋徽宗在位二十五年,后宫美女一万多人,生有子三十一,女三十四,他若是因上了年纪而拒绝再娶,焉能有此记录?或者说,柳先生另有新欢,不管是明曦还是黄小姐都看不上?若是如此,柳先生只管说出来,万事都好商量。” 呼啦!两道冰冷的目光射在自己身上,柳安顿时打了个寒颤。 还商量呢,如果眼神能杀人,自己怕是已经被千刀万剐了.....柳安心想。 他肯定是没有新欢的,别说新欢了,旧爱也没有啊,他来到大明刚一年的时间,一事接着一事,忙的他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哪里有时间去思考别的事情。 不过主母方氏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男人的浪漫是什么?是天马流星拳吗?这在一夫多妻制前还得往后稍稍。 实际上,不管是黄若兰还是杨明曦,都是属于得此妻夫复何求的等级,柳安不动心那是假的,于是,他不知怎么的,忽然鬼迷心窍的来了这么一句。 “新欢当然是没有的,不过这个选择实在是太困难了,老夫全要行不行?” 他舔了舔嘴唇,鬼使神差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多年以后再想起现在的场景,他十分感慨。 说完这句话,他就马上清醒过来,心里咯噔一声,大夫人还在场呢,自己这么说,不是故意激怒她吗? 但柳安是万万没想到啊,大小姐杨明曦和黄若兰还没说什么,主母方氏倒是先笑了起来,说道:“可以。” “什么?”柳安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果柳先生想都娶的话,当然是没问题的。” 主母方氏拍了拍手,身后的丫鬟就捧出了两张婚书,放到了柳安面前。 “只要在这两张婚书上签字,柳先生就能够心愿成真了。” 柳安:“......” 他震惊了,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桃花期吗?难道终于轮到他了? “不过。”主母方氏的声音传来。 “她们都嫁给柳先生自然是没问题的,不过谁大谁小,这个家谁主事的问题,还是要提前说好,省的将来头疼。” 第七百六十七章 一正一平 闻道尚有先后,娶妻怎没大小呢? 所谓正室,才是正统,非正室所出,一律按庶出算,这也就是所谓的嫡庶之别。一者为妻,永结秦晋之好,载入鸳谱。一者为妾,只写婚书,不若缔结,若主无妻,甚不与之为妻,从未娶。 如果主家娶了一房小妾,没有正妻,那么这家人是可以宣称自己没有结婚的,也就是说,小妾不算妻子,也不会算作妻子,在家中的地位来说,就算是得宠的小妾也不能忤逆主母的命令,能做妻者,更不会受小妾的气,除非是上嫁。 所谓上嫁,直白来讲就是平民之女嫁给了皇室,这边算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但这么做,门不当户不对,连正妻也要看夫家的脸色。就算是夫家宠幸小妾,导致小妾反压主母一头都是有可能的,上嫁的女子很少有称心如意的。 若是平嫁或者下嫁,那边很少遇到这种事情了,女子的地位跟夫家相平,自然也就不会受到欺辱,大不了回娘家,而且传出去还会惹来笑话看,夫家也会跟妻子正式相商。 对于眼下的情况,主母方氏还是很清楚的,三妻四妾太正常不过了,试问当今天下哪个大官不是三妻四妾?就算是大老爷杨钧,当年也有一房小妾,不过后来早逝,无所出,也就不了了之了。 杭州知府杨靖民,虽无正妻,但小妾却有四房,对外也是一直宣称没有妻子,当然了,他膝下无子是什么原因就不知道了。 在主母方氏的心中,谁是正妻这件事情,要远远大于柳安娶谁的问题,就算是柳安全都娶,她也不会有丝毫意外,因为不管是黄若兰还是她的女儿,都是极为优秀的女子,男人怎么会不动心呢? 虽然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但这主次关系,将来谁主家,这些事情还是要早早分明白的好,也省的将来出了乱子,导致后院起火,误了柳安的大事。 男主外女主内,这是不变的铁则,尤其是在当下。 那么问题来了,你想瓜熟蒂落两个桃子都摘,可以啊,我们都没意见,谁做大?谁做小?谁将来要听对方的摆布?万一生了孩子,谁会希望他不能叫自己一声阿母? 毕竟妾生的孩子叫庶出,而庶出所生不能跟自己的生母叫母亲,只能叫阿姨。 这可是大事。 柳安一时间觉得头大,他哪里能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试探,就能引来这么麻烦的事情,好了,现在的气氛不是压抑,而是有些剑拔弩张,针锋相对了。 两道锋锐的目光,一道来自于大小姐杨明曦的丫鬟小圆,一道来自于江姝婧,什么叫皇上不急太监急?柳安算是领教了。 两个正主还没什么反应呢,你们倒先急了眼,这算哪门子事儿? 炽烈目光扎的柳安脸皮隐隐作痛,丫鬟嘛,柳安也是能理解的,小圆作为大小姐杨明曦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将来是要做通房丫头的,什么叫通房丫头就不用解释了,懂的都懂。 柳安不禁再一次感慨这万恶的旧社会,男子们是真有齐人之福。 可当选择摆在自己眼前时,柳安却怎么也做不了决定,这倒不是他优柔寡断,而是真的很难下决断。 “不叫先生烦心,我愿意做小。” 杨明曦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霎时惊讶众人。 主母方氏皱眉,问道:“明曦你可要想好了,虽然黄小姐跟你相熟,将来这家里也是你们二人共同操持,谁做大并无所谓,但归根结底,这名义上都说不过去,陛下可是赐婚正妻的。” “我想好了。”杨明曦轻轻点头,看向柳安,说道:“即是要嫁,我便是要嫁人,而不是嫁给名分,若是嫁对了人,又何必在乎名分?” 柳安一怔,好半晌没反应过来,一旁的黄若兰也睁大了眼,她没想到杨明曦竟是个如此洒脱的人。 对于杨明曦的说法,柳安是有所了解的,他们还在徐州城的时候,自己就曾经跟她说过关于成家的事情,当时杨明曦就说过,她要嫁的是人,而不是身份。只不过当时柳安也没想到那个人将会是他。 论起年龄,黄若兰是比杨明曦要小一岁的,平日里也都是以姐妹相称,见杨明曦主动退让,黄若兰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姐姐,还是我做小吧,不管是于公于私,这正妻的位置,都应该是你的。” “师妹!”江姝婧有些急了,她这个师妹怎么那么不明事理,对方都主动退让了,就坡下驴好了啊!干嘛还要节外生枝呢? 方氏咳嗽两声,说道:“其实也没必要让来让去,柳先生也不止是纳妾一条路可走,除了纳妾以外,还有平妻的名分,虽然这平妻比起正妻在身份上略低一筹,但其所出亦算嫡出,在其他方面也是相差无几的,依我看,不如你们就一个正妻,一个平妻,共同操持家业,如何?” 不愧是杨府的主母,能把杨钧管的服服帖帖这么多年,要是没点手段还真不可能,方氏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事情明了,同时解决了问题,顺便还防止了杨明曦沦落到做妾的地步。如果说之前她是打算让黄若兰做妾的话,现在就是让杨明曦与黄若兰平起平坐。计谋不可谓不深沉。 “那就好了,姐姐年纪稍长于我,做正室,妹妹我来得迟,当平妻就好了。”黄若兰说道。 杨明曦含笑道:“那就这样吧,将来家事,妹妹应与我共同把持,断无二心才对。” 柳安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都什么跟什么,他的立场呢?他的意见呢?说好的让他来决定,可从进屋到现在,他就说过一句话,然后事情就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开始朝着完全未知的方向策马狂奔起来。 “既然如此,就请柳先生在婚书上签字吧。” 见到二人感情深厚,方氏也满意的点了点头,黄若兰是个好说话的人,明曦与她应该会相处的很好。 第七百六十八章 来者不善 柳安傻傻地在婚书上签了字,主母方氏将婚书一份收起,一份交给江姝婧,说道:“操办婚礼的事情,就不用柳先生烦心了,此事就交由我们来办便是,不过需得等到信王大婚之后了。” “不急不急....”柳安急忙摆了摆手,诚惶诚恐道,一眨眼,这主母方氏和大老爷杨钧就变成了自己的老丈人,这转变太快,让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将来你我也是亲家了,当然要更多扶持才是。”方氏笑了笑说道。 对于方氏来说,杨明曦的个人意愿如何很重要,可家族将来的发展一样重要。她竭力促成这门婚事,一是因为双方知根知底,柳安绝不是奸佞之辈,又蒙受皇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他的势力只会一天天增长,由他庇护,就算是之前属于东林党的他们都没有受到波折。 二来,杨明曦已至双十年华,她的婚事向来都是很令人头痛的,但儿女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掉进火坑,而杨明曦恰好又对柳安无甚反感,甚至隐有倾心,这才能一拍即合,再加上陛下做媒,这可是天大的恩荣。 第三,现在局势混乱,柳安却能手握重军,可以说他手上拿着的就是大明的命脉,将来封侯拜相也是唾手可得,如果上了他这条船,将来说不定自己等人也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第四,现在的陛下乃中兴之主,不需要顽固不化之徒,需要能臣干吏,而恰好柳安就是他最需要的人才。从柳安奉诏入京开始至今的一系列飞升路途便不难看出陛下对他的器重,与他交好是断然没有错误的。 等她们交换了婚书,始终默默无闻的杨爱抬起了头,紧盯着柳安的背后。 柳安忽然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转头一看,并没有找到目光来源,反倒是杨爱注意倒他的动作,对着他微微一笑。 也就是这时,门外有人走了进来,正是杨来,他说道:“柳先生,顾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何事?” “侯家的人已经到了。现正在礼部待命,顾大人请您过去商量一下怎么安排他们。” 侯家的人来的也太快了,这才几天功夫?四五天左右吧,就从江南赶到了京师,说明他们从接到消息后不久便动身了,然后一路骑马快行才有可能在四五天内抵达京师。 是什么事情让他们如此焦急? 柳安沉吟了一下,起身说道:“我去去便回。” 方氏笑道:“柳先生有事尽管去忙便是,签订了婚书,接下来也不方便见明曦她们了,最近我会带着她们去别处居住。” “好。” 这些都是规矩,柳安入乡随俗,自然没有打破常规的想法,何况眼下还有一堆麻烦事在等着自己。 跟着杨来洪峰出了府,乘着马车来到礼部衙门,顾秉谦等人就坐在大堂中等着他。 “柳太师,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侯家的家主,也是信王的老丈人,江南有名的大商人,侯禹名侯老太爷。” 能被顾秉谦唤一声老太爷的,岁数至少比他要大出十岁,而事实上,侯老太爷今年七十有九,因为长期赶路的缘故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不过鹤发童颜,看起来身子骨还算硬朗,应该还有几年活头。 而那被选为信王妃的侯秋苒,便是侯老太爷的曾孙女儿,通常来讲,只需要侯秋苒的父亲出面进京就好了,不必劳烦已经年逾古稀的侯老太爷,可偏偏侯老太爷就是来了,而且还好端端的坐在那里。 除了他以外,侯秋苒的父亲侯圭澜和家中几个叔伯也到了场,随行的家丁是没有资格进入礼部的,他们就在外面候命。 侯老太爷双目微阖,似乎正在打盹,听到顾秉谦的声音后,身子颤了颤,睁开混浊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柳安半晌,笑了起来:“柳太师,久仰大名啊。” 说着,侯老太爷拄着拐杖想要起来给柳安见礼,柳安一看这哪儿敢啊,这侯老太爷岁数相当于自己一倍了,这要是让他见礼,还不得折阳寿啊!于是急忙拦住他,说道:“晚辈正是柳安,见过侯老太爷,不久后侯老太爷也是皇亲国戚了,就算没有功名在身,也不必见官行礼了。” 侯老太爷似乎是对这种情况习惯了,自从他过了六十岁以来,还真没遇到过那个官敢让他行礼的,所以他只是做做样子,不是玩真的。柳安只一虚扶,他便坐回了椅子上,笑眯眯的说道:“柳太师在杨家那小子的手下做过事,而老夫也算是那杨家小子的叔公,如此算来,柳太师倒是和老夫有旧。” 杨家小子?柳安算了算辈分,按照年龄来推算的话,侯老太爷差不多相当于大老爷杨钧和杨靖民长辈的长辈了,叫一声叔公不为过,只是这杨家小子究竟是杨钧还是杨靖民就不得而知了。 “晚辈可不敢攀附侯老太爷,侯老太爷可是皇亲国戚,晚辈只是陛下的臣子罢了。” 对于柳安来说,侯老太爷这一招不是拉关系就是捧杀的前兆,而无论是哪一招,自己都不能接,所以趁早将话题止住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见柳安拒绝,侯老太爷也不生气,还是笑呵呵的说道:“柳太师谦虚了,您可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就算是在江南,您的姓名可都是如雷贯耳,赫赫有名啊。老夫还听说,您掌有十万新军?唉哟,这三大营没落以后,京师的安危可都系在您的身上了,陛下如此宠信您,您可不能辜负了陛下啊。” 捧杀,赤裸裸的捧杀。 柳安眉头一皱,有些不理解,自己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侯老太爷,跟他并无过节.....不对,不是没有过节,应该说自己跟他的过节可是大的很啊! 他们扶持的东林党被自己捣毁了不说,自己还接连发布推商令、改革商税等一系列动作,导致江南士绅的利益大打折扣,他们怎么会不记恨自己? 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第七百六十九章 切磋 “侯老太爷过誉了,虽然晚辈蒙陛下圣恩,得以统御新军,但晚辈实际上只是一个训练官罢了,这十万新军不是晚辈的囊中之物,而是大明的将士,是大明的子民,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将其据为己有,即便他们是晚辈缔造出来的,归根结底,他们只该听命于陛下。天启皇帝陛下。” 侯老太爷眼睛微微一眯,露出几分不知名的光芒,半晌后笑道:“看样子柳太师能够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是空穴来风啊......江南竟然出了你这样的人才,我是应该表示高兴呢,还是痛心呢?” “高兴也好,痛心也罢,都不能改变什么,侯老太爷不妨向前看,这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柳安还以微笑。 “向前看...是啊,年轻人就是该向前看,但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留下的也只有对年轻时候的回忆和悔恨了啊,如果不回忆,这一天就浑浑噩噩的过去了,而且,我也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不能给子孙们留下烂摊子,否则我撒手人寰的时候都不会瞑目。柳太师也是这么想的吧,听说您有个孙女,您早就为她盘算好将来的事情了吧,所以说啊,这人都一样,虽然有些人生来就不平凡,但不管是怎么强大的人,归根结底,还是人。” 侯老太爷笑里藏刀,话里有话,柳安倒是听了个明白,心里不由得冷笑,情知这侯老太爷进京不单是为了侯秋苒与信王的婚事,而是有更大的图谋。为自己的错误负责?能让他承认是错误,那得是多大的事情?恐怕就是当年漏看了自己这个异数吧,不给子孙们留下烂摊子,也就是说要在有生之年解决自己或者说让大局稳定下来,作为商人,侯老太爷算计能力还是极为精明的。 那他这次入京是为了什么就不难猜到了,东林党倒台之后注定会有另一波人站起来,他们的位置会被别人代替,他们的传说会有人续写,覆灭王朝者建立王朝,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江南士绅现在的地位不可与往日而语,朝廷发布的一系列政策都在针对他们,他们岂会坐以待毙? 东林党是他们打造出的屏障,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当这个屏障倒下之后,他们就需要重新找一个屏障,这就是侯老太爷此次入京的原因。 而京师目前的形势虽然杂乱,但真正能够左右形势的几方唯有魏忠贤,柳安和以英国公为首的勋贵派系,除此之外都是小鱼小虾,掀不起大浪。 那么问题来了,侯老太爷要与谁结盟呢?魏忠贤还是英国公?柳安不敢肯定,他也不敢在没有蛛丝马迹的情况下妄下决断。 但不论侯老太爷打算与谁结盟,对柳安,对朱由校,对大明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刚才侯老太爷说的话中提到了丫丫,无非有两种意图,一是敲打,二是威胁,跟他想比,柳安确实算的上年轻人,但谁又能知道自己可以活多久呢?只要过了八十岁,每一天都是在跟老天爷争命数,要知道古代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几岁。 丫丫确实是柳安的软肋,随着自己地位一天天稳固,她被其他人注意到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没有人会傻到刺杀自己,但并不代表没有人会去刺杀丫丫。 柳安可不认为马上就要过八十大寿的侯老太爷会有什么操守,人越大越精,越老越奸诈,越来越不择手段,侯老太爷没多少时间了,他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方才他与侯老太爷暗中交锋数次,顾秉谦和冯铨二人自然是听出来了,不过他们眼观鼻鼻观心,端着茶杯装傻充愣,等到二人交手完了才抬起头来笑道:“说起来,这次王妃的人选还是柳太师决定的,侯家主应该感谢柳太师才是。” 四十多岁的侯圭澜立刻对着柳安拱手道:“在下侯圭澜,秋苒的父亲,这次多谢柳太师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一个盒子推倒了柳安面前,不过这次柳安没有跟以往一般收下,反而看也没看就将其推了回去,笑着说:“侯家主的心意老夫心领了,不过这礼,老夫不能收,陛下命老夫为信王殿下选妃,是信任老夫,老夫选择的时候也不曾代入丝毫个人情感,侯秋苒能够脱颖而出是因为她自己的努力,跟老夫没有关系,如果收了侯家主的礼,传出去了岂不会让人说老夫是因为收受了贿赂才选的侯秋苒?不管是老夫还是侯秋苒都经不起这般诋毁,不过老夫相信侯家主是无意为之,所以这礼就收回去罢,莫要再提。” 侯圭澜尴尬地笑了笑,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侯老太爷哼了一声,说道:“柳太师莫怪,圭澜他经商多年,对这官场上的事情不甚了解,险些铸成大错,要是让信王殿下对秋苒生了意见,这该如何是好?圭澜,还不赶紧谢过柳太师的提醒之恩?” “在下谢过柳太师。”侯圭澜急忙说道。 柳安摆了摆手,淡淡道:“这些都是小事,老夫相信信王殿下也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就讨厌侯秋苒,侯家主尽管放心便是。” 这时,顾秉谦插嘴道:“既然大家都赞同,那咱们就来交换婚书吧。” 这才是今天的主要目的,就算是皇亲国戚,成婚的时候也要双方长辈交换婚书,这是规矩,所有大明百姓、官员乃至皇帝都要遵守的规矩,而信王的父亲早就离世,今天本应该由朱由校前来,但朱由校身为皇帝,自然不可能亲临,李庄妃作为先皇妃子,也不能轻易出面,所以这件差事自然而然就交由柳安来代劳。 说来也巧,柳安今天已经签过两次婚书了,这已经是第三封了。首发 婚书上早就属好了姓名,只需要侯圭澜签字画押就能够生效,在侯圭澜签完字后,顾秉谦小心翼翼的将文书收起,说道:“这样的话,大婚之后便可昭告天下。” 第七百七十章 相亲 “我需要将文书一份移交礼部,一份移交宗人府,一份呈交陛下过目,事务繁多,所以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顾秉谦和冯铨起身告辞,大堂中就只剩下了柳安和侯家的众人。 柳安喝完杯中茶,说道:“事情办完了,那老夫也先行一步.....” “柳太师稍慢。” 侯圭澜的声音传来:“在下今晚于锦绣阁设下宴席,想要邀请您和丫丫小姐,请柳太师百忙之中抽出些时间。” “如果是为了对老夫表达谢意的话,那就不必了,老夫选侯秋苒不是为了你们的谢礼。” “不不不,这个我们当然知道,实不相瞒,我们邀请柳太师是因为另有事情相商,所以还请您务必要来。”全网 . 侯圭澜说道。 要事?柳安眉头一皱,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侯老太爷,沉吟了一下说道:“好,今晚老夫会来。” 侯圭澜松了口气,只要柳安愿意来,那就说明有可谈的余地,他笑道:“还请柳先生务必带上丫丫小姐,因为今晚的要事,与她也有关。” “好,我会带上丫丫。” 柳安点了点头,走出了大堂。 路上,杨来有些担忧的问道:“柳先生,您干嘛答应他们,万一他们想在宴席上对你们不利怎么办?” “他们敢吗?”柳安摇了摇头:“他们不会傻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的,就算是动手,也不会是当着京师所有人的面对老夫下手,他们说有要事,老夫倒是想去听听他们有什么要事。” 事实上,对方邀请柳安有自己的打算,柳安也一样,他不知道侯老太爷打算拉拢谁,所以要借着宴会旁敲侧击一下,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来。 “可是让丫丫也跟着去是不是有点冒险了?反正他们也没见过丫丫,不然就找个其他的小姑娘代替她如何?” 杨来说道。 “老夫的孙女是人,其他的姑娘就不是人了吗?”柳安瞪了杨来一眼,说道:“你且放心,老夫有数,他们断然不会对丫丫出手的,因为丫丫不仅是老夫的孙女,更是陛下的师妹,跟皇后关系也很不错,就算老夫出事,丫丫也不会有问题的。反倒是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夫很好奇,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你今晚带几个人提前到锦绣阁埋伏好,若是有什么事情,老夫摔杯为号,你就带着人冲进来。” “好。”杨来点头应下,埋伏需要的人手很快就安排好了,打扮成几个小厮,在隔壁房间埋伏上,甚至就连房顶都站了两个人。 一旦收到柳安的信号,他们便会第一时间冲进房间。 不过柳安觉得这些布置应该是用不上的,侯家现在是蒸蒸日上,怎么会傻到跟自己拼个你死我活呢?在柳安的设想中,今晚恐怕他们是想着拉拢自己才对。 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柳安带上丫丫上了马车,来到了锦绣阁楼下。 “丫丫,过会儿到了地方,你就乖乖吃东西,除了名字什么也不要说,都交给爷爷好不好?” “嗯!” 丫丫拿着柳安给她买的糖人,乖巧地点点头。 侯圭澜设宴的地方在三楼雅间,到场的人也不多,除了他本人和侯老太爷外,就只有几个侯家的叔伯,不过这些叔伯身边都带着一个男孩,大的十三四岁,小的才不过八九。 看到这些男孩,柳安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心里猜了个大概。 “柳先生,您来了,这几位是我大哥,都是侯家的精英,在各地掌管我们侯家的铺子。” 侯圭澜几人在门口迎候柳安,看到柳安带着丫丫前来,笑着将他请进了房间。 侯老太爷坐在上首,柳安则坐在他正对面的位置上,身旁则是丫丫,洪峰站在身后。 “今天感谢柳太师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在下的宴会,在下敬柳太师一杯。”侯圭澜举杯起身,说完场面话后将酒一饮而尽。 柳安则光明正大的从怀里取出一根银针放在酒杯里搅了搅,确认无误后才象征性的将酒杯放到嘴边抿了抿,泰然自若的说道:“侯家主客气了。” 这套路太光明正大,侯圭澜一时间愣在原地,属实没见过这阵仗,试问有谁会在宴席上当着主人的面试毒?要是两边有什么血海深仇就算了,关键是没有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侯圭澜设下这宴席是想缓和双方的关系,柳安的动作也很直白的告诉了他,他的想法有些天真。 “柳太师还真是个....耿直的人啊.....”侯圭澜脸涨的通红,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那就别说客套话了,有什么事直说便是,老夫不喜欢绕关子。” 侯圭澜笑道:“那在下就直说了,今天在下设宴,一是为自己之前的失礼赔罪,二就是因为我这几位大哥听说了丫丫小姐的事,都想带着自己的儿子来见见她。” 丫丫坐在位置上一眼不发的吃着糖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才抬起头来看了看侯圭澜,扫视了一圈又低下了头,表情毫无变化。 果然自己猜的没错,这就是一场相亲大会,柳安撇撇嘴,心里有些无奈,他早该想到的才是,早知道这样就不带丫丫来了。 丫丫才多大就相亲?关键是你们这些人能不能把重点找对,跟丫丫相亲就相亲,一个个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吗? 柳安翻了个白眼,说道:“丫丫还小。” “不小了不小了,听说都快十岁了吧,哎呀,虽然成婚早了点,但定婚正是时候啊,我们家里都是这么早就订婚了。”侯圭澜搓着手,一副谈生意的模样。 “怎么,我听侯家主的意思,今天是你这几位大哥打算带着自己儿子来跟老夫商量商量丫丫的婚事?” “柳太师快人快语,说的没错,我侯家在江南也算大家大业,我爹说了,谁要是有幸娶了丫丫小姐,他就是将来的家主啊。” “哦?”柳安似笑非笑的看向侯老太爷,没想到他们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第七百七十一章 丰厚的条件 谁娶了丫丫就能成为侯家的下位家主,侯老太爷生怕自己看不出他是司马昭。 侯家有多少家产,具体数字柳安肯定不清楚,但只按柳安听来的消息推算,白银千万上下是少不了的,作为江南有名的商人,侯老太爷也对得起这个名声。 这是什么概念呢?如果柳安为丫丫考虑打算的话,肯定要为丫丫考虑好将来的事情吧,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以柳安现在的地位来说,没有除了皇室,不会有人能让他说出高攀二字,就算是嫁入侯家也是下嫁,没有人敢欺负她。 而娶了丫丫的人能成为主母是什么概念呢,侯家的家业虽不能说尽入囊中,却能够让丫丫和她将来的子嗣衣食无忧,如果柳安活的岁数再大些,丫丫也生下男丁的话,就算成为侯家的家主也不失为一种可能。 侯老太爷此举是在押宝,只要柳安点头同意,他就会将整个侯家压在柳安身上。 柳安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昨日侯老太爷提醒自己丫丫的事情了,那不是敲打也不是威胁,而是让自己要做好长远的打算,这种打算不是十年、二十年,而是以代论。 你的下一代子孙,下下代子孙会怎么样,全都看你现在的选择,不得不说,侯老太爷开出的价格十分具有诱惑力,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拒绝的了吧。 侯圭澜对自己开除条件很是自信,他相信不会有人傻到拒绝,只见他笑意盈盈的说道:“只要柳太师指定一人,他将来就会成为侯家的下任家主,不出二十年我就会退下去,到时候他就是家主,侯家大小事情都将由他来决断,甚至我们还考虑到了柳家的延续问题,丫丫小姐诞下的第一个男丁,可以过渡到柳太师的名下,为柳家传承香火,柳太师您看怎么样?” 柳安笑了笑:“确实是很丰厚的条件。” 侯圭澜脸上的笑意更盛,如同绽放的秋后菊花。 “不过老夫拒绝。” 房中气氛一僵,柳安摸了摸丫丫的脑袋说道:“侯家主与其将心思放在拉帮结派身上,不如做个本分的商人,那样的话老夫可以保证没有人能动的了你们,整这些不三不四的手段,终归不能长久。” 为什么商人的地位永远都比不上文人,因为二者有本质上的区别。 在上位者眼中,商人的价值是钱,是可以随时夺走的外物,但文人脑中的东西能够帮他们稳定朝堂,控制百姓,而且是拿不走的。 侯圭澜等人的做法无异于资本,资本的积累注定是血腥的,而且需要保护,这时候就要朝廷出面,柳安也能理解他们的做法,如果做一个正儿八经的商人,恐怕侯家也不会有今日的荣光。 若是换了和平年景,他们的做法自然是没错的,对自己、对家族都有极大的利好,勾结利益的人越多,越能保证他们的地位稳固。 但世上的钱都是有定数的,你赚的多,就注定有人赚的少,当你的资本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使另一派人的利益受损,而恰好侯家吃的就是朝廷。 江南的百姓生活还算富足,那些士绅也没有说搜刮民脂民膏,相反还对老百姓们不错,那他们的银子从哪儿来的呢? 上吃朝廷,整个江南等地的赋税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他们的资本都是来源于此。 这样的情况在江南比比皆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局面反而不存在了,为了防止朝廷对他们动手,这些江南士绅们才会出资赞助东林书院,向里面安插自己的人,渐渐发展成了东林党,成为了江南一派的保护伞。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外侮入侵,正是要团结一心,众志成城的时刻,他们还坚持独善其身,认为大明不可能覆灭的话,只会自掘坟墓,而事实上,他们最后也走向了穷途末路。 什么家产,什么资本,到了全部都成为了别人的国库银,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的变更都会带来腥风血雨,更遑论王朝的交替了。 当然了,他们投靠后金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八大晋商的下场就是他们的表率。 你于人家有用的时候,人家奉你为座上宾,好言好语待着,你于他们没用的时候,他们就要亮出马刀了。 非吾族类,其心必异。老祖宗早就将用性命悟出的道理告诉子孙了,可惜子孙们根本没听进去。 若是熟读历史,就会发现历史都是大同小异的,不管手段如何、理由如何,他们的结局、叛乱的起因都是相差不远。 归根结底还是利益二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柳安可以接受汉人内讧,因为不论怎么内讧,中原大地始终存在与汉人的手中。可他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外族入侵还隔江犹唱后庭花。 五胡乱华太过遥远,而且已成为事实,他不能做些什么,但现在,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大明覆灭。 不得不说,他虽然来到了最坏的时代,却对他来说是最适合的时代。 玩政治他不可能是那些老头子的对手,文人打口水仗一直都是最厉害的,因为他们的兵器就是笔墨纸砚加上那张嘴。 所以柳安入京后第一件事便是借魏忠贤和朱由校之手覆灭那些东林党,先把自己最难对付的对手解决,剩下的魏忠贤就比较好对付了。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自从手上的权利越来越大开始,他就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更加沉重起来,心态也随之发生了改变,从一开始独善其身,渐渐到现在为大局考虑,谁都是自私的,他也不例外,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他也喜欢银子,也攒了许多,但他不会为了银子而出卖灵魂。 侯圭澜没想到柳安会拒绝,他认为没有人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有些不甘心的劝道:“柳太师,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丫丫小姐考虑考虑吧,她才多大年纪,将来还有大好年华,难道您就看着她落入火坑?” 第七百七十二章 阴谋 “火坑?”柳安嘴角微微上扬,冷笑道:“怎么,老夫不把丫丫嫁给你们侯家就是推她入火坑了?侯家主,你是不是把自己想的太高了。” 侯圭澜闻言一滞,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见侯老太爷说道:“柳太师,我侯家是真心诚意的,之前不愉快的往事就让它这么过去罢,我们这次代表的不只是侯家,而是整个江南,你只要点点头,整个江南都会转而支持你,相信有了我们的帮助,那山西的人也不敢再挑衅你了。” “看样子侯老太爷知道的事情不少啊.....”柳安笑道。 “虽然我们远在江南,但京师的一些事情还是清楚的,这点柳太师难道不是一样吗?”侯老太爷摇头:“说这些都没用,山西那些人在搞什么动作我们清楚的很,之前是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也管不到他们,不过只要柳太师点头,我们可以助柳太师一臂之力。” “助老夫一臂之力是假,我看你们是打算捧信王殿下吧。”柳安微微眯眼:“你们现在傍上了信王殿下,这些事情与你们再也不是没有关系,所谓的支持老夫也不过是借口,归根结底的目的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大明没了对你们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哈哈。”侯老太爷忽然大笑起来:“咳咳,柳先生话倒是说的直白,既然此处没有外人,我也不必卖关子,我们确实是打算支持信王殿下不假,柳太师只要协助我们,将来便是从龙之臣,更何况您也算是信王殿下的半个师长,将来的地位只会比现在更高。” “更高?”柳安叹了口气:“就凭你们?你们都低估了陛下啊.....” “柳太师何意?”侯老太爷皱眉,他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 “我,现在执掌十万新军,当朝太师,詹事府詹事,将来的太傅太保,钦天监监正,天津宝船厂副提举,还能怎么升官?入主内阁吗?那不是我所希望的。” 柳安面无表情的说道:“从一开始,陛下就已经赐予了我最高的地位,若再往上,便是宰辅,之所以陛下如今还没有封老夫为宰辅,你们可知是为何?” 侯老太爷身体震了震,说道:“你的意思是....” “功高震主,当升无再升,赏无可赏之时,也就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刻,此乃帝王心术,陛下一日不升我为宰辅,我一日无忧,若到了那一日,我也到了该移交兵权,解甲归田的时候了。” “陛下,远比你们想的精明。”柳安鄙夷道:“如果我真的支持信王殿下,先不说陛下对我会如何,等信王上位后不久恐怕我就会成为权臣了吧,倒时候光是提防我就足够了,而我若想破局,唯有一种方法。” 柳安摸着丫丫的脑袋说道:“那就是将丫丫嫁给信王,这样便能一举博得信王殿下的信任,同时稳固自己的地位,但是你们已经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今日提出迎娶丫丫,这样的话到时候我手中将再无棋子,信王也不会再信任我,我也就走到了穷途末路。侯老太爷,我说的对不对?” 房中沉寂下来,没有人说话,侯圭澜觉得自己背上满是冷汗,只能低下头来掩盖自己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不是这么想的,他问过,却并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难道父亲真的是这么打算的?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侯老太爷,发现侯老太爷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好像柳安说的那些话跟他没有关系一样。 侯老太爷和柳安对视了一会儿,咯咯的笑了起来,想了想说道:“说实话,我真没想到柳太师想的如此深远,您说的这些连我都没想到,确实是个好计谋啊,不过还请您放心,我们侯家绝对没有这种打算,因为若是这么做,我们侯家不也成为信王殿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吗?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我们是商人,不是政客。” “没有最好。”柳安显然是不信的,自己说完的时候侯老太爷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是不是说中了呢? “丫丫的婚事将由她自己决定,老夫不会替她做主,只会给她把关,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敢骚扰她,可别怪老夫抓他去做壮丁,正好新军现在缺几个靶子呢。” 柳安冷冷地扫视过房中几人,他们同时打了个寒颤,知道柳安这是在警告他们。 “酒我已经喝了,饭就不必吃了,告辞。” 柳安牵着丫丫起身,洪峰紧随其后,离开房间的时候她手中的糖人才吃了一半。 等到柳安走后,侯圭澜的眼神猛地阴沉下来,说道:“爹,咱么现在怎么办,这柳安不识好歹,竟然拒绝咱们的好意,还敢曲解您的意思!” “曲解?”侯老太爷瞥了一眼侯圭澜,摇了摇头,惋惜的叹道:“唉,你要是有他一半的能耐,我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啊.....” “难道爹你真有那个打算?”侯圭澜不敢置信的问道。 “成王败寇,一山不容二虎,咱们扶持信王殿下,最主要的从龙之臣只能是咱们,这样咱们才能得到更多的利益!”侯老太爷拐杖敲了敲地面,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太心急了啊!柳太师是什么人,他一诈你你就把话全说了?这样怎么让我放心把家族交给你?要不是因为秋苒是你的女儿,怎么会让你这个废物当上家主!” 侯圭澜猛地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不敢搭话,见他这副窝囊的样子,侯老太爷更是气的浑身直哆嗦,好半天才缓过来,说道:“去,去写封信给魏公公送去!” “好,写什么内容?” “就写......柳太师拒绝帮助咱们,让魏公公早做打算。” 侯老太爷眼神阴鸷,徐徐说道。 ........ “去让杨来他们撤出来吧,没事了。”酒楼外,柳安吩咐了一句,洪峰对着酒楼内的一个小厮比了个手势,对方立刻转身跑进了锦绣阁。 “柳先生,那侯老太爷不怀好意,咱可得多提防提防。” 第七百七十三章 谁的孙女 “不是个好相与的啊....” 柳安感慨了一句,不过侯老太爷的反应他也能理解,毕竟他做出了许多针对江南士绅的事情,如果这都能不计前嫌,那他们的胸襟未免太宽广了一些。 陷阱之所以叫陷阱,是因为它会让你一步步坠入深渊,走进他们的圈套还不自知。如果今晚柳安真的对侯老太爷开出的条件动了心,那么他就会被诱惑迷住双眼,束缚了思维,从而看不出侯老太爷此举的深意。 换句话说,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侯老太爷让柳安拿他最舍不得的丫丫为代价,就已经注定他的计划会失败了。 不管柳安看没看破他的计策,柳安都不会辅佐信王,更不会将丫丫当作政治筹码。 这也是他当年对丫丫许下的承诺。 这顿饭吃的有些快,甚至可以说没有吃,柳安到了锦绣阁只待了两刻钟不到,耗费的时间也只有来回的功夫,回到宅子的时候杨明曦和黄若兰还未离开。 总得收拾些衣服带走吧,虽然只是出去暂住,但因为要跟信王大婚打个时间差的缘故,至少也有两个月。 黄若兰还好,她行囊简便,只有一个箱子的衣服,随时都可以出发,杨明曦就不同了,她的衣服首饰多的吓人,哪个大家闺秀不是这样呢? 丫丫有些舍不得的跟在杨明曦的身后,似乎刚刚意识到她要离开了,瘪着嘴,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丫丫乖,姐姐很快就回来了。”杨明曦将手上的活交给小圆等人去做,拉着丫丫坐到桌旁。 “姐姐为什么要离开呢,就算是要嫁给爷爷,跟以前一样,住在宅子里就好了呀。”丫丫抓着木棍,有些伤心的问道。 “傻孩子,总是要避嫌的,到时候姐姐要坐轿子到夫君家,要是住在宅子里,难道去门口打个转再回来啊。”杨明曦刮了一下丫丫的鼻子。 丫丫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不过她还是拽着杨明曦的手说道:“那姐姐你可以等到前一夜再走嘛.....” “哪有这么结婚的.....”杨明曦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安慰道:“没事的,反正我这段时间也会经常进宫,丫丫你一样能见到我啊。” 丫丫露出笑容,旋即又黯淡下去:“可我也见不到黄姐姐了.....她还要教我剑法呢....” 黄若兰听完,将丫丫拦腰抱起,说道:“那简单了,丫丫你就跟我们走好了,反正柳先生也不经常回来,留你一个人在这儿不合适。” “这怎么行!”柳安一听急了眼,挡在黄若兰面前道:“这是我孙女儿,谁同意你们带走的。” 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了的,洪峰凑到他身后,低声道:“柳先生,严格意义上来说,丫丫现在不止是您一个人的孙女了。” 柳安瞪了他一眼,怒道:“就你话多?” 洪峰耸了耸肩,不以为然的退了回去,看到这一幕,黄若兰当仁不让:“反正你天天忙着办信王大婚,新军那里你也要时常去看看,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丫丫还是跟在我们身边更加稳妥。” “不不不,老夫可以抽时间回来。”柳安信誓旦旦的说道。 “那就让丫丫自己选择。”黄若兰低头,问道:“丫丫,你说,跟我们走还是留下来?” 丫丫看了看一脸希冀的柳安,又看了看含笑不语的杨明曦,掰着手指头念念有词,好半晌后眼睛一亮,举着手叫道:“我要跟姐姐走,因为姐姐有两个!” 柳安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这是一加一等于几的事情吗?很明显不是啊!但偏偏丫丫竟然用数量来判断是留是走,这让他十分痛心。 不得不说,这些日子来他忙于公务,确实疏忽了陪伴丫丫,反倒是大小姐和黄若兰二人,陪在她身边的时间更多,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这样丫丫心里倾向她们也是无可厚非了。 方氏摇了摇头,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么简单的问题,硬生生被你们给搞复杂了。” “丫丫又不是物件,她有腿,想去哪儿就去哪,又不是说只能住在一个地方,她想回宅子住了,就让她会宅子住是了,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呢?” 柳安刚想赞同,忽然觉得不是那个味道,想回来就回来,难道不是说要跟着大小姐她们离开? 他抬起头,募地想起来方氏也很喜爱丫丫,也把她当自己的孙女儿来看待,莫非......这三人是商量好的? 柳安回头看了一眼洪峰等人,没想到自己眨眼间身边只剩这群糙汉,看起来一个个人五人六的,可就算全加起来也顶不上一个丫丫可爱啊。 方氏为此事盖棺定论了:“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吧,说起来中秋快到了,这灯会啊你们怕是凑不到一块了,不若趁着今夜无事,你们一起出去逛逛,家里的事就交给我。” 方氏说的没错,八月十五是中秋,但初九就是信王大婚的日子,信王大婚至少要热闹三天,也就跟中秋正好衔接上了,而自己那几天是肯定繁忙的,没空陪着丫丫她们看灯会,趁着今天提前去逛了,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杨明曦和黄若兰也没有意见,于是乎柳安便带上了杨来洪峰孙德胜,李守一和李桯易洪熊几人则在军营里赶不过来,就连杨明曦都没有带上小圆,只有丫丫拉着杨爱,与柳安几人出了宅子。 静下心来,才能看到平常忙碌时观察不到的东西。 路边的花灯架子依墙矗立,燃放着七彩花灯,因为刚过完中元节和七夕的缘故,所以灯架并没有立即拆除,而是打算留到中秋再用,路上的行人比起之前稍显疏松,既不显得拥挤,又不会让人觉得冷清,此时出来赏灯,确实是最好的。 丫丫带着杨爱在路边的摊位前跑来跑去,每一个都很感兴趣的模样,中元节因为柳安忙碌,没来得及带她们出去赏灯,这让柳安有些遗憾。 “爷爷!你看你看!” 第七百七十四章 暗算 丫丫戴着一个点着腮红的胖脸娃娃面具跑了过来,在柳安晃着脑袋转来转去。 杨爱倒是对面具没什么兴趣,不过丫丫强行给她脑袋上扣了一个,因为是木头做的十分沉重,导致她必须要双手扶着才能维持平衡,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人不禁莞尔。 为了配合高兴的丫丫,柳安做主给每人都买了一副面具,只不过是中元节的面具,所以看起来都有些瘆人。 街上戴面具的行人还有不少,大家也都为了迎合周围的气氛,小贩们也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将积压的面具卖出去,好多赚些银子来。 大小姐杨明曦拿着团扇,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裙,跟鲜衣劲装,英姿飒爽的黄若兰截然不同,一个是温婉可人的名门之后,一个就像是行侠仗义的将门虎女。 这种组合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不过有面具的遮掩,倒是没惹起什么乱子。 虽然已经临近灯会的尾声,但依旧有不少卖艺的把式在街旁表演引来路人围观,不过那些口中喷火和杂耍柳安看的多了,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孙德胜洪峰杨来三人更是百无聊赖,纯粹用来打发时间,在他们眼中,这些都是不入流的手段。 倒是大小姐杨明曦和丫丫杨爱看的津津有味,不时鼓掌叫好,扔出几枚铜钱,然后对方就会千恩万谢,表演的更加卖力。 “清冽爽口的西瓜嘞!便宜又甘甜的西瓜哟!” 一个挑着担子,有些上了年纪的小贩走了过来,路过卖艺的人群前,见没什么生意,就干脆放下担子,随便吆喝了两声就停下看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一个小贼偷偷摸摸的混进了人群,挑选着自己动手的目标,柳安等身着不凡的几人第一时间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不过看对方那明刀明枪的架势,傻子也知道不好惹,要是被抓住了,那可没好果子吃,于是乎,他便换了目标,盯上了人群外那位卖西瓜的小贩。 放松警惕,钱袋就搭在担子里,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小贼从另一个方向挤出人群,来到了那小贩的身后,趁着别人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瘪瘪的钱袋揣入怀中,欣喜之下刚打算离开,膝盖处便一阵剧痛,一下子跌倒在地,捂着膝盖痛呼了出来。 他的叫声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有人询问他怎么了,他也是满头大汗的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挣扎着起身想要离开。 “偷了东西就想走,不合适吧。” 小贩回过头,发现一位矮小的中年男子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正是一开始看到的那群衣着不凡中的一位。 “大圣,怎么了?”柳安问道。 孙德胜冷笑道:“这是个贼,顺了那卖西瓜小贩的钱袋,不信的话可以搜他的怀里。” 刚才还在关心对方的小贩一愣,急忙看向自己担子,发现钱袋不翼而飞,顿时脸色一变,盯着那名小贼。 周围的旁观者听到他是贼,目光立刻鄙夷起来。 “你,你血口喷人!” 小贼捂着膝盖,咬着牙想要狡辩。 孙德胜没有跟他废话的意思,走到他跟前钳住他的双臂,手探入他的怀里,拿出了两个钱袋。 “你看看,哪个是你的。” 小贩一愣,赶紧从两个钱袋中挑出一个,对着孙德胜感谢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这可都是小人的血汗钱,如果没了它,小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回家去呢....” “无妨,下次注意点就是了。” 恰好这时巡逻的士兵路过,孙德胜将那名犯了偷窃之罪的小贼交给了他们,跟着柳安打算离去。 “几人大人稍等!” 柳安转过头,发现那名小贩追了上来,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多谢几位大人帮小人寻回钱袋,小人不胜感激,没什么可以报答几位大人的,唯有这几颗西瓜,就切了给大人小姐们解解渴罢。” 说完,小贩就捧起西瓜,拿了块短木板出来,蹲在地上唰唰几下就把西瓜切好了,那娴熟的手法看的孙德胜几人一愣。 对方切都切了,自己几人要还是拒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正好柳安觉得自己也有些口渴,便拿起两块西瓜左右递给黄若兰和杨明曦,然后正打算吃的时候..... 孙德胜忽然拦住了他。 “又怎么了?” “我看这瓜不甜啊。”孙德胜对着小贩说道。 “甜!怎么不甜!这可是小人亲手种的!保熟呢!”小贩有些急切道。 “那你先尝一块,再告诉我们感想。” 孙德胜结果柳安手中的瓜,递到了小贩面前。 小贩一怔,脸色有些不自然道:“大,大人,这瓜真的甜,小人早就尝过了....” “我看你这么晚了还卖瓜,也挺不容易的,这瓜理应你吃第一块。” 孙德胜笑眯眯的望着他。 小贩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接过瓜,颤巍巍送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咬不下去。 柳安此刻也看出了些端倪,拦住杨明曦和黄若兰二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小贩。 小贩最终还是放弃了,他将瓜放回担子,说道:“既然几位大人不吃,那就算了。” 说完他便想走,可哪有那么简单?一转身,洪峰和杨来就把他的退路给堵死了。 孙德胜拿起瓜,说道:“别急着走啊,把这一篮子瓜都吃完,你今天才能走。” 那小贩快哭了:“大人您放过小人吧....小人真的吃不下了....” “不吃啊,不吃也行,谁派你来的?” “没,没人指使小人啊....小人只是卖瓜罢了....”小贩眼神流离,有些心虚的说道。 孙德胜捏住他的嘴,不由分说就要把西瓜塞进去,小贩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西瓜,挣扎的叫道:“我说我说!大人饶命啊!!!” “谁派你来的?” “具,具体是谁小人也不清楚...小人只知道那人姓侯,别人都叫他侯家主.....” 小贩低着头说道。 孙德胜冷笑道:“侯家主是吧,好,你可以走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 推断 那小贩没想到孙德胜会如此干脆的放他离去,他怔了一会儿,挑起担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发现柳安几人都没有阻拦的意思,于是壮着胆子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身后早就有人盯住了他。 “大圣,你是怎么发现他有问题的?” 柳安接过大小姐杨明曦递过来的手帕,有些意外的看着孙德胜,若不是他看出那小贩有问题,今天自己等人恐怕凶多吉少了。 “从他拿刀的姿势。”孙德胜说道:“那小贩骨节有力粗糙,虎口处生着老茧,一看就是经常拿刀的主,但他是个卖西瓜的,经常拿刀实属正常,真正让我起疑的是他用刀的方式。” “普通小贩都是横切西瓜,他却是竖切,不经意间顺着瓜皮纹路,暴露出了他练得是杀人技,而且刀法犀利,下刀时又快又稳,这是用腰部发力才能达到的境界,柳先生您试想,除了厨子,有几个普通的老百姓会用腰部发力?” 柳安沉吟道:“万一他是个例外呢?” 孙德胜摇了摇头:“这个可能我也考虑了,您还记得他切瓜时的动作吗?半蹲在地上,左脚向后半寸,右脚脚尖对外,身体紧绷,这是军中的防御技,能够保证自己随时暴起伤人,此人不仅不是百姓,还是个老兵。” “如果他是退伍后才开始卖西瓜的呢?” 孙德胜笑道:“那他更不应该是那副态度,柳先生您看看咱们脚下穿的是什么,您穿的是官靴,我们穿的则是统一制式的军靴,他是老兵,却假装没认出来,而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又怎么会被区区小贼盗去了钱袋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小贼应该与他是一伙的。” 柳安点了点头,在军伍方面,他确实懂得没有孙德胜多,孙德胜作为斥候,眼力自是过人,这才一眼看出了那小贩的破绽。 “他把罪名推倒了侯家家主的头上,老夫觉得他定没说实话,若是侯圭澜真的想刺杀老夫,又何必用这般浅薄的手段?看样子对方是有两手打算啊。” 仔细一想,柳安便明白了,派那小贩来的人存了两种心思,若是刺杀成功,陛下定然大怒,一查便能知道他今天傍晚接受了侯家家主的邀请,去了锦绣阁,而且不难查出自己没有接受对方的条件,先入为主的,侯家动手的理由就出来了。 如果不成功,也可以顺理成章的将罪名推到侯家身上,也正因为自己拒绝了侯家的提议,与他们撕破了脸皮,就算他们是侯家派来的刺客自己也不会意外,若是不冷静之人,恐怕早就将怒火宣泄到侯家头上了。 柳安不得不感慨一声好深的算计,不过对方看人的眼光显然差了些,对方虽然伪装的手段很高明,连自己都没有看出破绽,但却在关键时刻露出了马脚。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若对方真是侯家派来的刺客,对方也算到了自己会猜到这一点,那么这就是极为高明的计策了。 西瓜都被那刺客带走了,没有留下证据,自己也无从查起那西瓜里下的是不是致命的毒药,不过自己的人手已经跟了上去,只要不出意外,应该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接头人。 幕后之人是谁,柳安心里大体已经有了猜想,怕自己与江南士绅结盟,所以要来杜绝隐患的江西八家,亦或者是恼羞成怒破釜沉舟的陕西官员,甚至就连后金都有可能。 毕竟只要自己一死,表面平稳的局势将立刻大乱,三足鼎立的局面被打破,什么牛鬼蛇神都将跳出水面,混乱之中达成目的是最容易的。 柳安原以为刺杀这种事与自己没有关联,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在自己身边安排了不少护卫,竟然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看样子对方已经被逼入了死路,知道如果放任自己不管,迟早都会对他们动手。 如果对方想要破坏信王大婚,杀死自己也是正确的选择,不管怎么看,山西八家都是最有嫌疑的人,可柳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疑点太多了,如果自己是山西八家的人,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动手,柳安更不认为山西八家是愚蠢的人。 那会是谁呢? 柳安看向灯火通明的夜市,眼神有些阴沉,敌在暗己在明,被人盯上的感觉很不好。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位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的路人,他脸上带着面具,打扮普通,跟其他百姓无疑,看起来就像是喝了酒后出来看灯的人一样。 他似乎是无意间接近了柳安等人,孙德胜几人早就看到了他,皆都目光不善,如果他不怀好意的话,立刻就会被斩杀当场。 他的手探入怀中,洪峰杨来的刀缓缓出鞘,气氛变得极其紧张。 不过预想的刺杀并没有出现,他拿出了一张纸条,夹在手指中,也没有靠近柳安,而是撞进了孙德胜的怀中,将纸条塞入他的手中,然后连连道歉,继而又跌跌撞撞的离去。 等到他走远后,孙德胜闻了闻纸条,将其交给了柳安,柳安打开一看,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魏忠贤指使郑掌班欲行不轨,小心。德清。 柳安讶然挑眉,他没想到竟然会是戌掌班来提醒自己,虽然提醒的有些晚了,但前后时差不过一刻钟,不难想象对方是接到消息后就立刻来提醒自己了。 纸条上的信息直接说魏忠贤打算对自己不利,让柳安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为什么魏忠贤会在这个时间点对自己动手? 德清是自己早就安排下去的眼线,自己跟他是盟友关系,此人极有野心,想要取魏忠贤而代之,会不会是他在刻意挑拨自己与魏忠贤的关系? 只刹那,柳安就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了脑海,魏忠贤有没有对自己不利,自己只要稍微留心就可以察觉,如果德清谎报消息,最后吃苦头的只会是他自己。 第七百七十六章 谁 德清传来的消息应该是准确的,如果不确定,他也不会来告诉自己。 自己跟魏忠贤这些日子以来还算是和平,双方虽然都知道对方是绊脚石,但还算和睦,绝对不至于搞暗中刺杀这一套。 刚才那个刺客是魏忠贤派来的吗?柳安不敢确定,他只觉得事情更加混乱起来,如一团麻絮般纠缠不清,各方势力皆都参与进来了。 信王大婚在即,自己被刺杀的消息绝对不能传出去,否则惹得人心惶惶,局势将更加动荡。 德清的消息也提醒了他,自己周围虎视狼顾,绝对不能放松警惕,自从平定了诸王叛乱后,自己确实松懈了许多,认为在京师里没人敢动自己,而事实上,那名刺客的出现也给了他当头棒喝。 杨来几人也看到了纸条上写的,面面相觑,问道:“柳先生,那魏忠贤竟然会派刺客来,咱们要不要回以颜色?” “不急。”柳安说道:“那人是不是魏忠贤派来的还不能确定,如果是有人刻意离间又当如何?咱们在明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小心行事,切记不可鲁莽行动,吴王勾践卧薪尝胆,才有了后来的三千越甲可吞吴,隐忍是通往成功的康庄大道,咱们要谋定而动。” “可万一他们继续派出刺客怎么办?柳先生您的安全要紧啊。” 柳安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李前辈现在何处?” “他?上次从陕西回来后您不是赏了他一笔银子吗,他拿着银子去喝花酒了。我们也好久没见到他了。”杨来说道。 “去请李前辈来,告诉他,出勤一天,老夫给他十两银子,如果他不愿意,就去叫龙景中来。” 龙景中实力虽然比不上李开复,但保护他的安全也是绰绰有余了。 到了这时,众人也没有了继续玩下去的心思,回到家的时候方式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就等着她们回来了。 杨爱本来是不愿意离开的,只不过丫丫一定要带上她,她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一起去了。 就在她们离开不久,负责跟踪小贩的人就传回了消息。 他们跟丢了,确切来讲,他们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小贩,不过是他的尸体。 按照士兵的汇报,小贩拐进了一条巷子里,但那里是条死胡同,他们听到里面有谈话声,本想躲在外面听听他们说的什么,结果只听到了一声惨叫,等到他们闯进去的时候小贩已经被杀死了。 凶手是谁根本不清楚,士兵们把小贩的担子拿了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柳安也很无奈,不过好在还有另一种方法,那盗窃的小贼还在他们手里,只要找到他,就应该没问题了。 柳安命人将篮子里的西瓜和小贩的刀具拿去检查,想要知道里面用了何种毒,然后就带着洪峰和孙德胜来到了顺天府衙大牢。 那名小贼被交给了五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隶属顺天府,掌京师安全,他们抓到的犯人都会送到顺天府大牢,等着明天顺天府的官员上值后才会进行审问。 见到柳安前来,守卫没有二话立刻打开了牢门,放柳安几人走了进去。 柳安找到大牢的负责人,问道:“今天晚上我们抓到了一个小贼,那人在哪儿?” 大牢通事翻了翻簿子,疑惑道:“没有啊....今天晚上并没有犯人被送到大牢里来。” “没有?”柳安眉头一皱,这怎么可能呢?他们明明亲手将小贼交给了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士兵..... 难道.... “今天晚上负责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将士名单在哪儿?” 大牢通事一愣,不知道柳安问这个干嘛,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五城兵马司巡逻名单孙府尹倒是知道,不过他现在已经下值了.....” 柳安直接转过身,说道:“走,去找孙世祯。” ...... 孙世祯穿着睡衣,一脸懵逼的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柳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要把他从夫人的被窝里给抓起来。 外面早就宵禁了,能够在这个时间点随意走动的,哪个不是大官? 可是干嘛找他? “柳太师,您这么晚了......来找下官不知.....” “老夫想看一看今天的五城兵马司巡逻名单,还请孙府尹借目一观。” 柳安脸色凝重的说道。 “嘶...这个可是绝密...”孙世祯有些为难了,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名单哪能随便给人看?这要是被居心叵测之人拿到了,皇城的安危都是问题。 “孙府尹难道还信不过老夫吗?” “不不不,旁人要看当然是不行了,柳太师是断然没问题的。” 孙世祯想了想,觉得柳安肯定不是居心叵测之徒,他要是居心叵测,还费尽周折跟自己要五城兵马司巡逻名单干嘛?直接兵变就行了。 孙世祯离开了一会儿,没多久便拿了一本簿子来了,说道:“这上面记着今天和以前的巡逻将士名单和路线,柳太师看过之后切记不要告诉别人。” “孙府尹只管放心。老夫明白。” 柳安拿过簿子,直接翻到了有记载的最后一页。 五城兵马司巡逻将士分纵横交叉模式,共计二十队士兵,每一队百人,又以五人一组,每一组都负责不同的区域,半个时辰换一次巡逻位置,巡逻路线包含了京师的所有大街小巷,可以说严密至极,如果没有这份名单,谁也不会知道将士们巡逻的具体路线。 柳安很快就找到了外城西直门大道的记载,根据他们今夜逛灯会的时间找到了对应的巡逻小组。 让柳安惊讶的是,负责巡逻自己宅子前的士兵竟然是熟人,于都。 于都亲自带队,在自己家门口附近巡逻,可他今晚明明没看到于都的影子。 孙世祯笑道:“这于都可是主动请命要保护柳太师您的宅子呢,我见他一片赤诚,也就随他去了。” “可老夫今晚见到的巡逻士兵明明不是于都。” 柳安眼睛微眯,一个不好的猜测在心底萌生。 第七百七十七章 小鬼 柳安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在这个时间动手了。 于都等人巡逻的位置、时间、自己等人的路线,对方都了如指掌,专门挑了一个于都不在的时候动手。 自己等人抓住了小贼,肯定会将其交给巡逻的士兵,恰好这时,他们安排好的人就出现了,顺理成章的接走小贼,避开于都等人的巡逻路线,换下衣服,瞒天过海。 最后再将小贩灭口,死无对证,一切都是这么的天衣无缝,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可是真的没有吗? 柳安将名单还给孙世祯,当看到巡逻的是于都后,他就明白名单对他已经没用了。 从孙世祯的府上出来时,已经是深夜了,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传来的梆子声,告诫百姓们小心火烛。 一如既往,仿佛无事发生。 回到宅子,老孙头还没睡,提着灯笼在等他。柳安有些疲倦了,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好像之前积压的隐患全都爆发出来了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老孙头没有任何询问,只是提着灯笼照亮了黑暗中的小路。 第二日,负责检验西瓜的孙梦蝶带来了消息,西瓜上的毒素并不会致人死亡,但会比较痛苦。 这无疑是个很重要的提示,说明对方没有杀掉自己的意思,而是想要让侯家来背这个黑锅,既然如此,山西八家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对自己下毒,如果嫌疑者是侯家的话,很有可能信王的婚事就泡汤了,山西八家也就有了新的机会。 对于此事是不是侯家自导自演,柳安认为不可能,他不觉得侯老太爷是个会冒险的人,尤其是在当下,人越是上了年纪,越是求稳。 不知怎么的,自己遇袭的消息传了出去,并不是在京中大范围传广,而只是在少数几人的范围内传播,其中就包括了侯老太爷。 初一听到这个消息,侯老太爷差点犯了心脏病,好在柳安还没有任何动作,他也知道柳安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但他还是生气的将侯圭澜等人叫道身前痛骂了一顿。 老乞丐也来了,他摇晃着身子,足喝了一整晚的花酒,按照他的话来说,要保护柳安寸步不离,那就喝不了花酒了,得趁着这个机会喝个够才行。 对他的说法柳安只是一笑而过,人生七十古来稀,老乞丐一把年纪还能喝的动花酒,属实不容易。 信王大婚的准备平稳快速的进行着,看样子完全可以在日期前赶上,柳安也少了一桩子心事,可是就在初四这天,发生了个小插曲。 礼部四德殿有一盏油灯不小心被打翻了,整个大殿被烧了大半,要知道这四德殿可是信王妃出发的地方,侯秋苒要在这里完成出发前的最后礼仪。 好在没有人受伤,也没有波及到周围的大殿,但这件事却引起了柳安的注意。 自礼部建成以来,从没有发生过走水的事情,一是跟礼部大殿空旷,多为容纳之用有关,二是因为礼部的大殿闲置的比较多,白天不需要点油灯,晚上没人去,不见火星,又怎么走水呢? 可四德殿就是起了火,虽然对外宣称是整理卷宗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油灯,但柳安得到的消息却是有人带了小桶的火油进入礼部。 差不多只有小臂长的竹筒,在现场找到了残余的,尚未烧灼完的碎片,上面带着浓浓的火油味,这一发现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有人刻意纵火和不小心走水完全是两种概念,更是说明信王大婚的仪式上会有人意图不轨。 好在礼部有能够代替四德殿的宣仪殿,四德殿起火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也没有阻止大婚的日子。 谨慎起见,柳安命人加派了人手在礼部,检查每一个进入礼部的官员,就连礼部尚书黄立极都不能例外。 就在柳安忙着应对礼部的时候,已经竣工的信王府传来消息,说是抓住了几个行迹诡异的人。 柳安急忙赶到信王府,见洪熊正押着几个人在大门外等候。 到了一看,柳安才发现那是几个小孩子,十一二岁的年纪,衣着破烂,脏兮兮披散的头发,只是几个小乞丐罢了。 “柳先生,今天我的手下在信王府的后墙处看到了这几个小鬼,他们偷偷摸摸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商议什么,我就把他们抓起来了。” “我们只是躲在后院墙下乘凉罢了!你凭什么抓我们!”孩子里稍大的那个叫了起来。 “乘凉?那你们腰上的竹筒是用来干什么的?还有火折子?” 洪熊冷笑道。 “那,那是我们用来点火的,晚上冷,不行啊!” “我看你是死鸭子嘴硬,等到进了大牢,祖宗十八代都叫你老老实实的吐出来!” 柳安摆摆手,说道:“别说的这么残忍,咱们要以人为本,他们是孩子,应该多给次机会。” 说着,柳安看向他们,问道:“老夫来问你们,是谁给你们的火油啊?为什么他要指使你们来烧信王府?” “都说了,我们没有要烧信王府!这火油是我们用来点火用的!”孩子王不依不饶的说道。 柳安点了点头,对洪熊说:“好了,送镇抚司吧。” “等会!你不是说要以人为本吗?!我们还是孩子啊!” 孩子王愣了。 “所以老夫给你们多一次的机会了啊。”柳安奇怪的看着他:“孩子怎么了?你年纪也有十三岁了吧,孩子难道就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吗?老夫可不记得大明律有保护你们的条例,况且教育孩子就是要从小抓起,再说了,老夫以人为本,跟镇抚司有什么关系?给你们上刑的是他们啊,有什么怨言找他们说去。” 说完柳安就要离去,洪熊一脸狞笑的走了上来,孩子王先是怔了一会儿,完全没想到对方不按套路出牌,这时候不应该是对自己好言相待,然后劝自己洗心革面吗? 这咋一言不合就上刑呢? 可他哪里知道,柳安根本没指望他们知道什么内情。 第七百七十八章 张大虎 但凡是聪明一点的人,谁会告诉几个炮灰内情呢?所以说就算是继续追问下去也不会得到什么结果,还不如干脆点,给大家都省点时间。 洪熊已经提溜着孩子动身了,柳安也越走越远,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这群小乞丐终于慌了,那孩子王叫了起来:“别,别走!我招了!我招了!” 柳安有些不耐烦的转过身,说道:“你们几个被人当枪使,能知道什么内情?” “我知道跟我们接头那人的住处!”孩子王急忙叫道:“都是出来混的,哪能不留个心眼?” 柳安和洪熊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诧异。 “那你说,那人住在哪里,有什么长相特征?” “我说了你能放过我们吗?” 柳安说道:“你似乎误会了什么,你们招供,是在戴罪立功,根据你们提供的情报,老夫会酌情考虑放了你们,若你们敢诓骗老夫,镇抚司的大刑你们就吃定了。” 这些话柳安只是拿出来吓唬吓唬他们的,就算是真的骗了他,也不能杀了他们,依然需要按照大明律来判,虽然罪不至死,估计也得被流放边疆。 可这群孩子显然信了,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最后还是孩子王镇住了他们,指着洪熊说道:“那人跟他差不多,都是五短身材,因为是晚上,又蒙着面,长相倒是没看清,但他穿的倒是挺值钱的,腰上有一块平安玉佩,但不是京师铺子里卖的,样式有点奇怪,口音也不像京城本地人。” 五短身材,这句话可是把洪熊给激怒了,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孩子王,眼神恨不得把他给活撕了,他哪里矮了?哪里短了? “住址呢?” “离东便门不远,靠近内城崇文门的一间客栈后边,我可以带你们去。” 柳安想了想,说道:“好,等到今天晚上再动身,在这之前你就呆在信王府,洪熊你盯好了他们,老夫去调兵。” 等到夜幕降临,一辆马车驶来了崇文门,帘子被掀开一条缝隙,孩子王指挥着马车行驶。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柳安没有带太多人,但各个是好手,都是他从之前的比武大会上聘请来的护卫,别看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个,但就算是一百名士兵都拿不住他们。 更何况还有老乞丐在。 “就是那间宅子!” 孩子王指着一栋亮着灯光的屋子叫了起来,柳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对洪峰等人使了个眼色。 翻墙上屋顶对这些护卫来说是再简单不过了,只几个眨眼的功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十几人就都跃上了屋顶,只留了洪峰和老乞丐在柳安身边,孩子王看的长大了嘴,十分惊讶。 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了叫喊声和打斗声,只不过没一会儿功夫,声音就平息了下去。 吱呀。 门闩被抬起,院门大开,护卫拉开大门,柳安带着洪峰老乞丐抬脚走进院中。 水井,杂草,碎石小路,宅子不大,只有三间屋子,看起来跟普通人家无异,而此刻三间屋子房门大开,门口零零散散站着护卫们,孙德胜不知从哪儿摸来的油灯,站在三个跪着的人面前。 一男两女,男的看起来三十多岁,女的则不过二十出头,衣衫单薄,有不少春光泄露出来。 他们不敢抬起头,身体颤抖着,直到柳安的声音传来:“抬起头。” 两名女子抬起头,眼中满是惶恐,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大人,您要钱的话...在里屋的抽屉里.....” 洪峰搬来张凳子让柳安坐下,柳安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我们看起来像夜闯空门的强盗吗?” 其中一位女子看了眼周围忙着搜罗各处房间的护卫,下意识的点头,被人拧了一下后才红着脸摇头叫道:“不不不,大人您怎么会是强盗呢,我们,我们只是想活命罢了....” “你们是何人,籍贯,姓名,做什么的,统统道来。” “我叫春华,她是美玲,京城人氏,平日里只是操持操持家务....” 对她们,柳安没什么兴趣,等到她们说完后,他看向中间低着头的男人,问道:“你呢?” 男人抬起头,咧嘴道:“张大虎,原先家住辽东,几年前逃难来了京师,没有正当职业,平日里游手好闲,帮人点小忙罢了。大人如此阵仗,想必是小人之前招惹过的,小人干这行的,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冤有头债有主,只求大人按照规矩来,不要伤害她们。” “听这话,你干了不少坏事啊。”柳安有些惊讶了。 “坏事算不上,混口饭吃罢了。” 柳安点了点头,叫来孩子王,指着张大虎问道:“你看看,那天晚上是不是他?” 孩子王打量了几眼张大虎,点头道:“就是他没错!” 看到孩子王的瞬间,张大虎就变了脸色,旋即又恢复平静,苦笑道:“果然是个烫手山芋。” “你说什么?” 张大虎脸色一正,说道:“没什么,小人知道大人要问什么,小人是不会说的,干我们这行的,嘴要是不严,以后也活不下去,大人要杀要剐,请便吧!” “说的倒是大义凛然。”柳安不屑道:“你知不知道你接的是什么活?烧信王府,好大的胆子,谋害皇亲国戚,扰乱治安,就是诛你九族都够了。” “我既然敢接,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张大虎毅然决然的闭上眼,说道:“来吧。” “别急着死,老夫相信你会说的。” 柳安笑了笑,能够抓住张大虎,今晚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走,把他们带回营地。” 最安全的地方是哪里呢?不是皇宫,不是柳安的宅子,不是柳家食肆,而是驻扎了十万新军的营地。 就连皇宫都不可能有如此严密的防御,把张大虎等人放到新军营地看起来,比什么地方都要安全的多。 柳安托赵志去镇抚司调来了张大虎的详细档案,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七百七十九章 水落石出 张大虎祖籍辽东盖州卫,出生自军户之家,自幼无管束,成一地痞流氓,后来女真崛起,努尔哈赤发布七大恨,对大明宣战,辽东告急,张大虎之父战死,其职位本应由张大虎顶替,但张大虎却遁入山林,消失不见。 辽东破,陈年档案卷宗丢失,张大虎的信息仅剩只言片语,本来朝廷已经将他按照战死处置,没想到他竟然出现在了京城,用其他饶身份。 能够翻出张大虎的档案殊为不易,费了不少劲,原本这些卷宗都是放在库房中无人问津的,柳安忽然要求调阅,花了赵志不少心思。 柳安想要的就是张大虎的生平信息,从他的档案总得知,张大虎的父母应该是凶多吉少,但他家中还有两个妹妹,逃难时走散,张大虎为了躲避军役,没办法只能逃进了山中,但他年幼的妹妹们却被人收养,而且就住在离京师不远的保定府。 经历过大难的人都喜欢去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定居,对于大明的百姓来,遥远的西蜀不切实际,富庶的江南时常有海寇侵犯,相比之下,距离最近的京师反而是最佳选择。 毕竟皇帝住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安全呢? 柳安让李桯易乘快骑去了一趟保定府,将张大虎两个妹妹接到了京师。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张大虎的两个妹妹已经长大成人,其中一位已经嫁做人妻,剩下一位待字闺中,虽不是什么大富之家,日子却也能过的去。 柳安不是个喜欢用暴力的人,但有些时候,有些人,逼得他不得不用暴力,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喜欢用怀柔政策。 张大虎见到他二位妹妹的时候,根本不能接受,当初他刚到京师,没少打听他两个妹妹的下落,但是人生地不熟的,只有两个姓名根本无从查起,等到张大虎站稳了脚跟,那些陈年往事已经鲜有人知晓了。 但这些卷宗,普通百姓不知道,镇抚司里都有存案,只不过张大虎没权利调阅罢了。 望着跪在两个妹妹面前一个劲忏悔的张大虎,柳安能确定这是个有性情的汉子,他这些年靠着帮人聘请一些打手或者贼糊口,虽上不得台面,但也不是罪无可恕。! 两位妹妹也早已原谅了张大虎,毕竟当初兵荒马乱,张大虎也没有故意抛下她们,她们现在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到了傍晚,柳安将张大虎叫进书房,开始了再次询问。 “张大虎,你的两个妹妹老夫已经给你找回来了,将来你也不用再做那些见不得饶勾当了,老夫会给你找份体面的工作糊口为生,去津卫造船吧,那里正好缺人手。” “柳先生,我知道您想问什么,但我真的没办法告诉您,你对我有恩同再造,我死无妨,但我不能将她们牵扯进来。” 张大虎摇了摇头。 柳安看着张大虎,道:“你对那些饶手段不够清楚,他们可都是杀人不眨眼之辈,你知道他们的信息,又不是他们的人,他们怎么会放过你呢?” “来惭愧,老夫把你带到新军营地,肯定被他们知道了,就算老夫放你离开,你也活不过明晚上,更别提你那二位娇妻了,就是你两个妹妹,也要受到牵连。” “柳先生你!”张大虎叫道:“你是故意的!” “下熙熙皆为利来,张大虎,老夫不欠你什么,相反,你的所做所为已经触及到了老夫的底线,老夫也不是圣人,被人打了一棒子还得笑脸相迎,不过就算你不,老夫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把你放回京师,让你继续过日子去。”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上一句柳安才刚回到京师他看不到明的太阳,现在就要放自己回去,这不是威胁是什么? 张大虎发现自己是进退维谷,前有狼后有虎,柳安为了逼他下定决心,还把他的两个妹妹也扯了进来。 柳安不觉得自己狠毒,他不这么做,只会有更多的人受到殃及,有人曾经做过一个实验,考验人性,两条铁轨,一条是正常使用的线路,会有火车经过,大人们告诫孩子不能在那里玩,而另一条则是废弃的铁轨。火车来了,正常使用的铁轨上有一百个孩子在玩耍,废弃的铁轨上有一名听话的乖孩子,他听了父母的话,乖乖在别人告诫他安全的地方玩耍。 你的手上有一根板杆,只要你拉下去,火车就会驶入废弃的铁轨,救下一百个不听话的孩子,当然你也可以袖手旁观,任凭火车通过,牺牲那一百个孩子。 这个问题当初的柳安也遇到过,他的答案很简单,不拉。 凡事都有两面性,在柳安看来,火车来临前首先要考虑一点,火车上有没有人,如果是一辆载满了饶火车,人数应该是在大几百上下,而废弃的铁轨之所以废弃,肯定是有所隐患的,如果让火车驶入废弃的铁轨,火车一旦侧翻,伤亡将远大于一百这个数字,从大局观上来讲,柳安不会拉,更不会去赌火车上有没有人。 如果在问题的前缀加一个不需要考虑其他因素的要求,柳安的答案依旧没有变化,还是不拉。 一百名不听话的孩子看到火车轧死了那名听话的孩子,他们只会觉得铁轨危险,而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将来换个地方玩耍,父母告诫他不能在斑马线上玩,他们还是不会记得。 但对那名听话的孩子来就不一样了,他会庆幸自己停了正确的劝告,坚定自己价值观,从而成长为社会上的一枚齿轮,不定还会成为精英。 社会如同精密的机械,但其中有太多不必要的零件,真正起作用的,就是那些精英,他们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不是其他的零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而是如果做简单的一百和一之间的选择,柳安觉得并不困难。 这个问题出现在了他的教师资格考试上,当时,他选择了拉,成为了一名教师。但现在他会选择不拉。 第七百八十章 串连 自从来到大明后,柳安的心态渐渐发生了变化,他会伸出援手帮助无辜之人,但不会对有过错者心慈手软。 犯错一定要罚,有功一定要赏,就是这么简单。 张大虎的过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按理来说,柳安应该把他流放边疆,充当苦力,但如果他能迷途知返,戴罪立功,便能功过相抵,从而弥补自己的过错。 这个选择对张大虎来说困难吗?柳安觉得并不困难,张大虎是个有情义的人,而有情义的人总会面临进退两难的选择,有些时候,底线和情义不能共存。 张大虎并没有过多踌躇,他很快便做出了选择。 “于我接头那人是平安裁缝铺的一名管事,名叫范林。他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让我去找几名乞丐,在信王府中放火,就是这么回事。” “我可没有要害人的意思,挑的也是没人的后院。” 柳安之前对山西八家在京师产业调查了一遍,这平安裁缝铺恰好就在其中,是范家的铺子。 对于这个答案,柳安并不感到意外,山西八家想要破坏信王大婚太正常了,只要侯家成为皇亲国戚,势必会借助信王的名气扩张产业,本来平衡的局面也会被打破,他们怎么会坐视不管? “那前两日礼部起火和老夫遇刺的事情,也都是他们干的了?” 张大虎一愣:“什么礼部起火,您遇刺了?这些事情我不知道,那范家只是找我去信王府点把火而已,这也是我们第一次接头。” 柳安眉头一皱:“礼部的火不是你们放的?” “不是。我能确定,我在京师也算是小有名气,如果有谁接了这种任务,我肯定是能知道的。对朝廷衙门动手可是大忌,干我们这一行的没有人会自寻死路。”张大虎摇头。 “那除了你们,范林就不会找其他人了吗?” 张大虎苦笑道:“柳先生您有些杯弓蛇影了,这礼部岂是那么容易混进去的地方,说句不好听的,这件事怕是你们内贼所为。还有您遇刺的事情,谁人不知道柳安的名字?百姓们爱戴您,我们也受了您不少恩惠,怎么会傻到去刺杀您呢?这是给再多银子也不可能做的事情,我们这些人虽然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还是拎的清的。” 如果是之前,柳安可能还会把目光聚集到范家身上,但山西八家在朝中的势力都在自己的监控之下,他们要是内部有所动作,自己应该能第一时间知道才对,如此说来,礼部的火和自己遇刺的事情不是山西八家所为了。 会对自己动手的势力有哪些呢? 一个魏忠贤,一个侯家,难道他们玩得是贼喊捉贼的把戏?为了让自己将注意力放到范家身上? 这个猜测倒是有几分可信度,试想自己遇刺之后,从侯家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他们所为,侯家害怕自己对他们出手,所以在礼部放了把小火,侯家的人员想进礼部不要太容易,他们只要用看一看王妃将来出发的地方就能顺理成章的进去了。 烧了间无足轻重的四德殿,就能把自己注意力引到山西八家头上,这可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山西八家在朝中的势力早就被自己掌控,根本不可能绕过自己跑进礼部。 那为什么范家又要委托张大虎在信王府放火呢?还专门找几个小乞丐,难道不会被发现吗? 忽然,柳安身体一震,想通了许多关节,好似任督二脉被打通了一般。 自己陷入了一个盲区,一直认为范家想要破坏信王大婚,如果对方根本没有这个心思呢? 俗话说的好,最有可能的嫌疑人往往不是犯人,山西八家自然知道自己在风口浪尖上,怎么会傻到跳进坑里来呢? 假设礼部的火是侯家放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到山西八家身上,那么范家委托张大虎在信王府放火,就是在提醒自己,凶手另有旁人。 如果范家真的想动手,完全可以做到天衣无缝,何必费劲周章委托张大虎又委托乞丐?而且对方根本就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在事情暴露后,他们有充足的时间赶在自己之前杀掉张大虎灭口,可他们没有,就是想借张大虎的嘴告诉自己,礼部和自己遇刺的事情不是他们干的。 可为何侯家要在礼部放这把火呢? 祸水东引?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为什么侯家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还有戌掌班德清传来的那条消息,魏忠贤怎么会突然要对自己动手呢? 之前柳安猜测,侯家入京肯定是打算在京师重新培植势力,自己这边是肯定行不通的,东林党也早就倒台,陛下更不可能协助他们,莫非....他们找上了魏忠贤? 可魏忠贤与东林党是死对头,根本合不来啊,再者说了,魏忠贤现在极为受宠,为什么还要跟江南士绅纠缠不清? 如果不是魏忠贤的话,那又会是谁呢?英国公张维贤?这倒是极有可能的,以英国公张维贤为首的勋贵一派向来都是保皇派,如果陛下的所作所为引起了他们的忌惮和警觉,他们转而支持信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江南士绅的目的与他们可谓一拍即合,他们要稳固的地位,江南士绅意图捧信王上位,两者并不冲突。 更何况自己支持女子会,与他们的男子堂相对立,这新仇旧恨都齐了,英国公等人就算要刺杀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可如果英国公等人要刺杀自己,二少爷那边怎么会没有消息传来?难道是瞒着二少爷做的? 柳安十分疑惑,二少爷杨文才这些日子跟英国公张维贤走的越来越近,几成莫逆之交,按理说就算瞒着他,也应该有只言片语传回来才对。 柳安想的脑袋都大了,看似不经意间的线索,竟然统统都连了起来,这让他背后直冒冷汗,各方势力都在博弈,而他就处在风暴的正中心。 第七百八十一章 八月初九 日子一晃来到了初九,这天,京师城内弹冠相庆,万民同欢,信王的大婚仪式也正式开始了。 在这大喜的日子里,百姓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信王大婚虽然跟他们没关系,但朱由校下旨取消宵禁三天跟他们可就有关系了,若是算上中秋也要取消三天宵禁的话,这几天可就连起来了,能够足足在夜里游玩六天。 对于那些出来做生意的小贩来说,他们不用担心自己的货物会卖不出去,六天时间,按照京师的人数来说,足够他们转个盆满钵满了。 想要与民同乐,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他们尝到甜头,朱由校此举无疑是抓住了他们的喜好,将信王大婚操办了起来。 不过这可苦了柳安和镇抚司,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街上热闹无比,危险也随之而来,信王大婚这天绝不能出现半点差池,柳安负责主持信王大婚,安全上的问题自然也落到了他的肩上。 镇抚司倾巢而出,锦衣卫们刀枪明晃,几人一队在街上从拥挤的人潮中走过,随时都要打着精神,嘈杂喧嚣的声音惹的人心烦,再加上三伏天炽热的高温,汗水早就打湿了衣服,这种天气巡逻,跟受刑也没多大区别了。 街边卖凉茶的小贩乐得合不拢嘴,这才半个上午不到,他就卖出去了三大桶凉茶,生意极为火爆。 柳安站在棚子下,拿着扇子呼哧呼哧扇着风,袖子卷起,拿着一碗凉茶咕嘟咕嘟灌着,有吉日自然就有吉时,信王大婚选定在八月初九,开始的吉时却在下午两点钟,现在才上午时分,柳安带着洪峰几人出来看看情况,省的有奸人作祟。 可是好嘛,这刚出来没几步,他们就走不动了,在人群中想不随波逐流,那可要耗费大量的气力,就算有其他人帮忙,这跟蒸炉似的天气也叫人口干舌燥,看到街边有凉茶小贩,当然得停下来喝两口。 老乞丐向来是个只喝酒不喝水的主,但今天这天气,他也忍不住放下葫芦,要了碗凉茶来。 “柳先生,你说你干嘛受这罪啊,在礼部乘凉,等着大婚开始将新娘子送过去不就行了吗,干嘛非得亲自出来巡逻。”老乞丐也热的不行,跟洪峰等人一样拽着衣领悠来悠去。 “我若是跟其他官员一样,都躲在屋子里用冰鉴乘凉,看着将士们在外面受罪不问不管,还有谁会尽心尽力?我得做个表率啊。”柳安转头又要了碗凉茶,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小贩说道:“老夫买十桶凉茶,凡是路过这里的将士你就让他们免费喝。” 小贩一听,立刻乐开了花,他今天可是准备了不少凉茶,要十桶也是绰绰有余,大不了现烧嘛,等两桶卖完,其他的凉茶也就酿好了。 “这大白天,有什么好逛的!” 望着拥挤的人潮,洪峰没忍住抱怨了一句,巧了,这个问题柳安也想知道,大白天花灯又不点,只有花车斗舞的艺伎,或者是路边杂耍的把式,除此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好玩的,平常都能见得到,可只要是加上节日二字,不管再怎么无聊,百姓们都会趋之若鹜,按照眼前的人流量来看,恐怕京师里得有一大半人出来了。 这个数字,到了晚上还会增加。^ “咦,洪熊那小子呢?刚才不还跟在咱们后边呢吗?” 柳安清点了人数,发现洪熊不见了,他就说怎么感觉少了点什么,感情是洪熊这个话唠不在。 “哎哟,一定是在人群里走丢了!”杨来一拍大腿叫道。 “算了算了,别去找他了,一个大活人肯定丢不了,他找不着咱们自己就回礼部了,咱们走完这条街也回去,让将士们都打起点精神,注意那些行踪诡异的人,今天要是出了乱子,就是老夫也得挨骂。” 柳安放下茶碗起身,杨来等人赶紧将碗中凉茶一饮而尽,丢下三两银子,把柳安买茶的钱给付了。 “几位官爷慢走!” 小贩喜滋滋的收起了银子,开始招呼起下一位客人。 除了抓到两个偷窃的小贼,柳安这一趟倒是没有其他收获,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只要今天平平安安的,那就比什么都好。 信王府那边柳安加派了人手,前后左右都有人盯着,包叫没人能放得起火来,张大虎几人也被他送去了天津宝船厂,那边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回到礼部,侯家的人已经来了,侯秋苒在宫里嬷嬷的伺候下在宣仪殿里梳妆打扮,只有女子能够进去,其他男子一律都得等在外面。 侯老太爷和侯圭澜就在偏殿里乘凉,看到柳安进来,微微点头示意,侯圭澜犹豫了一下,走上来问道:“柳太师,今天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你这个问题,老夫没办法回答你,老夫只能尽力不出岔子。”柳安撇了他一眼,知道侯圭澜在担心什么。 只要过了今天,侯秋苒就是信王明媒正娶的王妃,侯家也能一飞冲天,他们害怕出乱子也是很正常的。 “圭澜,咱们要相信柳太师,有柳太师亲自把关,今天定可平安度过。”侯老太爷说话了,他坐在太公椅上,十分冷静。 汪应蛟不在礼部,他负责宫里的一些事宜,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在宫里布置着,直到现在也只小憩了片刻。 礼部这边则由柳安顾秉谦冯铨三人坐镇,看起来声势浩大,实则是因为迎亲一事本应由皇家人出马,但现在哪里还有几个皇亲,福王朱由校是不会用的,那么就只能换个方式,派几名德高望重的大臣来。 在这方面,顾秉谦在朝廷上可算是资格最老的大臣了,冯铨也是内阁一员,柳安不必多说,顶一名藩王是绰绰有余。 除此之外,宗人府也派了两人来,负责把关督促,不插手具体事宜。 嬷嬷们神情急切的进进出出,拿着绫罗绸缎或者首饰,看样子是要进行最后的上妆了。 第七百八十二章 信王大婚 午饭很丰盛,但并不奢华,是洪峰去礼部外不远处的酒楼里叫来的,大致上分为几桌,柳安顾秉谦冯老太爷等人一桌,洪峰杨来老乞丐等人一桌,嬷嬷们则将饭食拿到了另一处小房间内食用,可怜侯秋苒因为要注重仪态,所以什么也不能吃。首发 酒,是喝不了的,柳安等人也没有喝酒助兴的念头,草草吃完,饱腹了就放下筷子,沉默的等着吉时到来。 侯圭澜有些坐立不安,走几步就坐下,坐了没一会儿又想起身,显得十分紧张。 “作为家主要稳重。”侯老太爷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侯圭澜身体一顿,看了眼主殿说道:“爹,秋苒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了,会不会饿坏了身体啊。” “这是规矩。”侯老太爷摇了摇头。“就算秋苒将来是王妃,也要遵守这个规矩。” 顾秉谦和柳安几人对视一眼,柳安开口道:“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请示过了陛下,如果王妃她肚子实在饿的不行,可以吃点东西,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归身体要紧嘛。” “对对,光咱们吃也不好,给王妃送点东西进去吧。”顾秉谦笑着点头。 冯铨看向宗人府的两名老人,那两名老人在初一听到要给王妃吃东西时还皱起了眉头,不过想了想又松开了:“柳太师说的不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饿坏了身体可不行。” 众人都没有意见,侯圭澜眼睛亮了起来,赶紧叫人去准备了两个小菜送进了主殿。 侯秋苒多大年纪?虚岁十二便已要嫁做人妻,对方还是信王,本来心情就坎坷不安了,还得饿着肚子,这一天一夜下来,早就头昏眼花四肢发软了,见那些嬷嬷们都去吃饭了,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哎哟喂,我得好妹妹欸,您这是哭个什么劲啊!这妆可是好不容易才画上去的,哭花了可咋整啊!” 留守的嬷嬷见侯秋苒没来由的哭了起来,还以为她是因为要嫁人吓得,开口劝慰道:“妹妹啊,咱们女子,谁都少不了走这一程,你还年轻就能嫁给信王,将来可是名正言顺的信王妃!娘家又是江南有名的富商,好日子还在后边呢!” 不说还好,这一说侯秋苒哭的更伤心了,她哪里是因为这个,她是饿得啊! 又劝了一阵子不见好,那嬷嬷的眼神也不对了起来:“妹妹啊,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侯秋苒点了点头,嬷嬷刚想大叫御医,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变成了一句疑惑:“叫大夫前姐姐先问一句,妹妹你不是饿的吧。” 侯秋苒红着脸点了点头,嬷嬷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刚才那番口舌是白费了,饿了,饿了你早说啊,哭个什么劲! “好,妹妹你在这儿等着,姐姐去给你找点吃的来。” “可是,可是,不能吃东西.....”侯秋苒拽住嬷嬷的袖子红着眼说道。 嬷嬷心中一软,拍了拍她的手道:“瞧妹妹说的,最懂女人的就是女人啊,这饿个一天一夜,都是锦衣玉食习惯了,谁受得了这罪!所以宫里的那些贵人们进宫前一天,说是不吃东西,都会在袖子里藏着点吃食,趁人不注意偷偷塞两口,我看妹妹你饿成这样,应该是没人告诉你吧,唉,这也难怪,在宫里这都是常识了。” “啊?!”侯秋苒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好了好了,妹妹你在这儿等着啊。” 嬷嬷小心翼翼出了主殿,不知去了哪里,很快就小跑了回来,将一个小油纸包塞到侯秋苒手中,说道:“快吃,等会她们就回来了,这种事虽然大家都清楚,但可不敢当着众人面做!” “哦哦...”侯秋苒急忙打开油纸包,刚吃了一口,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吓得她赶紧将油纸包囫囵塞到了袖子,坐正身体。 房门打开,两名宫女拖着盘子走了进来,说道:“柳先生他们说了,给王妃送点吃的来,别饿坏了。” 嬷嬷看着那一托盘的菜,有些唏嘘道:“妹妹你还真是好命,古往今来在大婚前这么吃东西的,你恐怕还是头一位呢。” 侯秋苒哪里还顾得上回话,已经是狼吞虎咽了起来。 ......... “吉时已到,启程!” 华丽的马车前,红衣太监一扬拂尘,载着侯秋苒的蜿蜒车队就从礼部出发了。 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路的两边站满了百姓,皆都驻足张望,想一睹王妃的风采。 可他们最后还是失望了,马车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哪里能被他们看了去。 即便如此,百姓们还是乐此不疲。 将士们在两旁坐镇,刀枪出鞘,稍有异动便会引起他们的警觉,柳安等人骑马随后,一路上倒也没出什么问题,安安稳稳地将侯秋苒送到了皇宫。 到了皇宫门口,够资格进去的人就寥寥无几了,除了侯秋苒外,也只有顾秉谦柳安冯铨宗人府那位和侯家老太爷以及侯家家主侯圭澜有资格进入皇宫,其他人都不行,只能在外等候。 在嬷嬷的搀扶下,披着红盖头,身穿大红喜袍的侯秋苒过了午门和中极殿,一路来到了谨慎殿前。 朱由校和张嫣并排坐在上首,信王朱由检居其右,李庄妃稍次之,满朝文武皆在两列,场面十分隆重。 在张嫣的座位后方,柳安还看到了冒出半个脑袋的丫丫。 明明是如此严肃的场合,可柳安就是想笑。 在太监唱完繁复的祝词之后,皇后张嫣将朱由检唤到身前,解开面前的红布,拿起玉如意递给了他。 “去吧。” 朱由检眼睛根本没放在玉如意上,他一直都在看着丫丫,仿佛丫丫才是他的新娘,下面那位穿着大红喜袍的不是。 见他半晌没有动静,朱由校忍不住咳嗽两声,说道:“三弟啊,这么多人都等着呢,赶紧去掀了盖头,把玉如意给人家。” 李庄妃更是攥紧了手,紧张的不能自我,她生怕朱由检临场给她掉链子。 第七百八十三章 改观 朱由检默默结果玉如意,走下御台,来到侯秋苒身前。 玉如意挑开盖头,露出的是一张有些惶恐的面孔,朱由检只看了一眼就没了什么兴趣,他见过这位女子,当初在容礼殿上,好像是江南那边的人。她也确实拥有江南人的温婉,灵动的眼眸好似受惊的兔子,身体也不停的颤抖。 “拿着。”朱由检将玉如意送到她面前,说道。 侯秋苒抬起头,看到了御台上的朱由校,看到了一脸激动和勉励的父亲,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太师柳安,也看到了不情不愿的信王朱由检。 事已至此,断无回头的余地,她接过了玉如意。 “秦晋之好,永结白首!”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落到朱由检耳中是那么难听。 朱由检和侯秋苒一同走上御台,拿起宫女盘中的水酒,对朱由校、张嫣以及李庄妃一一行礼敬酒。 至此,朱由检便算是告知天父、地母和长兄,与侯秋苒完婚。 台下的柳安舒了口气,只要完婚,自己就能少一桩心事了,借着这次大婚,朱由校光是收的买彩钱就足有近五百万两银子,这都要多亏了那些书香门第和富商之家,其中大半都是他们的功劳。 就如同报名,你花钱参加比赛,能不能胜出是自己的问题,但不论胜负,门票钱是不会退的。 朱由校原本只打算不出这个银子,没想到最后竟然还赚了许多。 他笑的可是发自内心,只要让自己的这个弟弟找了妻子,也就能断了他对丫丫的念想,堵上李庄妃的嘴,让信王外出开府,可谓一箭三雕,岂不美哉? 紧接着朱由校大宴群臣,朝臣们与殿内两侧安坐,光禄寺的厨子们端上来自己做好的佳肴,美味不美味两说,反正看他们只喝酒不吃菜的动作就能知道,一定不怎么好吃。 难得的,朱由校喝的有些多了,自从他记事以来,很少有像现在这般开心过,上一次还是在知道张嫣怀孕的时候。 宴会一直开到了晚上,宾主尽欢,到了晚上,信王也被送到了侯秋苒的房中。 新建的信王府看起来比较清净,下人都是张嫣从宫中亲自挑选的,朱由检倒是没喝多少酒,他推开房门,像是例行公事。 桌上放着两杯酒,侯秋苒坐在床边,看到朱由检进来,急忙起身帮他脱衣,朱由检本想推开她,却正好看到她紧张的表情,想了想,把手放了下去。 啪嗒! 一个油纸包掉在桌上,散开,里面的糕点掉在了地上,朱由检看到这一幕,愣了。 侯秋苒脸一红,杵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朱由检捻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沉默半晌,忽然起身,拿过侯秋苒手中的衣服走到房门口,说道:“你就睡在这里,我去偏房。” “哦...” 侯秋苒不知道他怎么了,但也能感受到对方并不想跟自己成婚,轻轻点头。 一夜无眠,第二天侯秋苒和朱由检按例去拜见李庄妃,奉茶的时候李庄妃已经通过下人嘴中听说了此事,倒是并不在意,样装不知道。 对她来说,朱由检跟不跟侯秋苒通房根本不重要,他跟侯秋苒成婚才是最重要的,再说了,侯秋苒年纪还小,通房也不见得是好事,自己干嘛要干涉呢?首发 侯老太爷对此事也不在乎,他笑呵呵的看着朱由检,听到他叫自己一声太岳父,乐得脸上褶子都开了花。 没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他开心的事情了,这一声太岳父代表着侯家从此跟信王朱由检捆在了一起,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侯老太爷不是不知道信王的心意,他能理解,男人嘛,谁没个三妻四妾?只要大事一成,他想娶谁娶不到? 拿得起就要放得下,这才是男人。 倒是侯圭澜,对于信王态度他有些不满意,想说些什么,不过被侯老太爷用眼神给瞪了回去。 从今天开始,侯秋苒就是信王府的主母,是朱由检的王妃,地位尊崇,他们通房也是迟早的事情,何必急于一时呢? ............ 前几日的风波忽然平息了下去,雨过天晴,仿佛从没发生过一般,柳安最大的收获就是明白自己现在处境。 自己挡住了太多人的生财之路,俗话说得好,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就像一块磐石,落在了悬崖间的独木桥上,对面就是金山银山,却因为他只能看不能拿,怎么叫其他人安心? 但不凑巧的是,这块磐石有刺,扎手,谁第一个碰注定会头破血流,落得两败俱伤,被后来者捡了便宜的下场,所以没人会明目张胆的对他动手,玩得也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他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想引起柳安的愤怒,从而祸水东引,将柳安主动出击,这样他们才能有机会。 只可惜,柳安喜欢以不变应万变,他已经建立起了铁壁,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优势出去跟对方决胜呢? 只要一点点推进就好了。 发布的新税制虽然进展缓慢,但成效是看的见的,朝廷的商税日渐增加,比之前不知道要强出多少倍,这也跟朱由校下了死命令脱不开关系。 土豆和红薯已经在朝廷的鼓励下开始了大面积种植,第一批成果已经收获,山东布政使传来了捷报,土豆平均亩产一千五百斤,红薯平均亩产三千七百斤。 这是什么概念呢? 同样的田地,种植稻谷小麦等作物,普通田地亩产在两三百斤,沃田能达到四五百斤,若是贫瘠的土地,产量可能只有一百五十斤左右,甚至更少。 十倍到三倍的增益,让种植土豆和红薯的农夫们欣喜若狂,这意味着他们原本的一亩地变成了十亩地、三亩地,原本食不果腹的他们,靠着土豆和红薯,勉强能吃的饱饭了。 吃饱,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奢侈的梦想,如果在之前有人跟他们说将来的人们都能吃饱饭,他们会以为你得了失心疯。 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土豆和红薯,一切都得到了改善。 第七百八十四章 思绪通达 这意味着,大明一直以来的面对的粮食短缺问题有可能将得到解决。 虽然不能顿顿吃土豆吃红薯,但有了它们的产量,农夫们完全可以将多余的红薯和土豆卖掉,换成价格更高的米面。 柳安之名再次广布天下,以前是他的善名,现在是他的威名。 土豆和红薯也许不是他发明的,但却是他第一个看到了其潜力,挖掘出来,造福万民。 原本昂贵的,只有皇室能享用的作物变得大众化,百姓们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甘甜的食物,只要略加烤制,红薯就能变得软糯香甜,土豆更是只用白水煮过就可以食用,简单,方便,这对于真正的底层百姓来说,无疑是上天的福音。 在柳安不知道的时候,一股种植土豆和红薯的热潮从山东开始向四周蔓延,没有农民能抵住它们的诱惑,十倍的亩产,这是多么让人震惊又渴望的数字! 原本一亩地只能养活五个人,现在一亩地可以养活五十个人,单从粮食产量上来看,短短一年间,山东就完全赶超了湖广等地。 湖广熟,天下足的谚语也是头一次被打破了。 久违的,地方粮仓装的满满当当,即使全是土豆和红薯,这也是一次很大的进步。 贫瘠的地区可以自给自足,不再需要朝廷的帮助,富庶地区成了主要的赋税来源,可想而知,在免除税赋的三年后,大明将开始振兴,低迷的状态会得到改观,百姓们头一次看到了实打实的希望。 耐饥丸只能保证大多是灾民饿不死,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他们的问题,但土豆和红薯可以。 捷报入京,朱由校的神情有些恍惚,他拿着奏折,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欣喜而又复杂的心情在胸中酝酿,他身旁的魏忠贤也是一样。 世人只知柳安,不知皇帝,这种情况已经有了不可抑制的苗头,从山东开始向着四海疯狂蔓延。 与此同时,一个谣言也在大明流传开来,柳安是天上星宿下凡,是天帝派下来拯救世人苦难的神仙。 结合柳安突兀的出现,他的所作所为,就连朱由校都不禁怀疑起来,难道世上真有神仙吗?亦或者,世上真有先知者? 蝗灾、干旱、外侮、内乱、官僚、税务,一切的一切,仿佛没有柳安不知道的,没有他不能解决的,不知从何时起,朱由校开始变得依赖柳安,不管何事总想问问他的意见。 国库的充盈给了朱由校野心,混乱的时局给了柳安崛起的机会,如果不是因为柳安和杨明曦黄若兰订婚的消息传来,朱由校还真要以为他是天上星宿下凡了。 “陛下。”魏忠贤说道:“咱们该如何封赏柳太师?” 朱由校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封赏,也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给了柳安太高的起点,到了现在,他能够给柳安的东西已经很少很少了,官位,对方再往上就是拜相,爵位,很明显柳安并不稀罕,金银,朱由校可不认为柳安缺钱。 那么还有什么能赐与他的呢? 朱由校不知道,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柳安身上觊觎太多的希望,只是想借助对方的手搬到东林党,可柳安一次次给了他惊喜,而惊喜最后也会转变为惊吓。 朱由校一直不敢让柳安掌握实权,而除了那十万新军外,他也没有给柳安什么实权,即便如此,柳安也是日渐坐大。 坐大的是势力,是民意,让一个皇帝都为止恐慌的权利。 权利是什么,就是影响力,真正的权利是一块天花板,凌驾之上的才是掌权者,他们一呼百应,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都可以掀起惊涛骇浪。 柳安不一样,他拥有能够颠覆天花板的权利。 这才是让朱由校真正恐惧的地方。 只要柳安想,他就能取而代之,甚至没有百姓会说个不字,他们会欢呼,会赞同,会跪拜。 权利的大树疯狂生长,其后的阴影也会越来越大,滋生欲望和野心,即便朱由校知道柳安不是那种人,他明明知道,他明明清楚,但他就是害怕。 他怕,怕万一,怕有朝一日,怕一个契机。 “陛下,不若咱们将柳太师派出去,现在西南战事尚未平定,东南有佛郎机人和海寇,辽东有后金,山西有贼寇,咱们完全可以让柳太师去解决这些问题,您坐镇京师,让他远离朝堂,这样您就可高枕无忧了。” 朱由校看了一眼魏忠贤,摇头道:“不,柳太师在京师一日,朕可安心一日,你只看到了他功高震主,没看到他对朕,对大明的忠诚。拟旨。” “册封柳安的孙女柳芸烟为广宁郡主,朕收其为义妹。” 魏忠贤急道:“陛下!这.....” 朱由校打断了他:“照朕说的做。功过分明,先生有功,就该赏。” 朱由校似乎是想通了,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朕不是朕的皇帝,朕是大明的皇帝,不可因臣子有功而猜忌,不能因感情而徇私。魏伴伴,去拟旨吧。” “是...” 魏忠贤出了乾清宫,脸色十分难看,封丫丫为广宁郡主,这是给了柳安一颗定心丸,更是表明了柳安在朱由校心中的地位。 这恰好不是魏忠贤想看到的,柳安坐大对他没有丝毫好处,朝堂中现在有许多人开始偏向柳安,情况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了。 当柳安得知丫丫被封为广宁郡主的时候,有些诧异,他原以为朱由校会将此事略过,或者从别的方面封赏自己,没想到会从丫丫身上下手。 不过他也明白了朱由校的深意,他是丫丫的爷爷,朱由校将其收为义妹,封为郡主,就是在向自己表达没有猜忌,同时让柳安明白,他不会卸磨杀驴。 京中最近的传言他也听说了,柳安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让杨来去将这些谣言压下去,对他来说,这些谣言无异于是在拱火,将他推倒了风口浪尖上。 除此之外,他还得进宫去谢恩。 第七百八十五章 风口浪尖 红瓦朱阁,琼楼玉宇,天空一贫如洗,信王大婚后不久,京城就下了一场大雨,雨过天晴后,一切如旧。 中秋刚过,百姓们就开始动手拆除灯架了,那些耍把式的卖艺人也见不到了,茶楼又热闹了起来,牌子上不断换着曲目,吸引路人的目光,目前京里最热门的曲目便是天狼下凡,柳太师普济众生。 诺大的灯架占据了不少地方,让街道都显得拥挤起来,拆除之后,立刻感觉街道宽阔了一倍有余。 朱由校的旨意到了柳府,柳安打算入宫谢恩,不过这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乘坐马车,而是骑马前行。 朱由校的旨意是提醒,但同时也警醒了他,不得不说,他最近的步子迈的有些大了,太过于仓促,这一年半来发生了太多事情,自从他入了京,他就没有了选择,只能拼荆斩棘,硬着头皮前行,这也导致他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人无完人,所谓秦皇汉武,也不可能做到事事如意,可他却一个接一个的解决了许多麻烦,而恰好,这些麻烦都是极为棘手和让人头痛的。 单论搬到东林一事来说,朱由校已经给了自己十分丰厚的赏赐,这是理所应当,朱由校绝对没有刻意缩减柳安的功劳,相反,他给了柳安足够多的信任。 再往后的旱灾,自己发明的绿僵菌,抑制了蝗灾的发生,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今年本就没有蝗灾的缘故,不管怎么样,这个功劳朱由校没说,柳安也不稀罕要。 后来宋应星入京,柳安借他之手创造出了三硝基苯酚,在这期间,柳安奉旨练兵,十万新军即成,不仅解决了大批难民人口无处安放的难题,还顺带为朝廷增添了将士,可谓一举两得。 再到后来,朱由校打算削藩,一改大明弊政,但正常情况来说,削藩是需要正儿八经理由的,你不可能今天一时兴起,就下旨剥夺某个藩王的爵位领地。所以柳安献计,逼的藩王造反,虽然中间多了些小插曲,但结果是好的,三硝基苯酚在这一战中成功亮世,打出了赫赫威名,原本还跃跃欲试的后金一下子老实了,这都几个月过去了,连小规模的侵扰都少了许多。 这份功劳,柳安让给了宋应星,他不能受。但朱由校和魏忠贤等人都很清楚,宋应星不过是个代劳者,真正发明出三硝基苯酚的人是柳安。 此事大家心照不宣,三缄其口。 而在这段时间内,柳安提倡鼓励种植红薯土豆,当时他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想着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食不果腹,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能少一点。 可结果,红薯和土豆确实展现了自己的力量,最高十倍的亩产,震惊大明。柳安再一次被推倒了风口浪尖上。 柳安依稀记得,当初他在上任前,校长曾对他说过一句话,做人要中庸,做官更是要如此。校长办公室就挂着中庸二字,时刻提醒自己。 以前柳安不明白,现在他懂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天下有能力的人很多,可有大能力的人很少,如果你不能一骑绝尘,让后来者望而兴叹心服口服的话,就需要中庸。 总有些人,见不得你好。 柳安本以为他足够低调了,可当他回头看看的时候,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低调。就宛若羊群中的你身上捆满了荧光棒,嗷嗷叫着冲来冲去,牧羊犬怎么会注意不到你呢? 黑羊,他就是羊群中那只不老实的黑山羊。 他能够做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少不了朱由校的青睐,如果有一天朱由校觉得厌烦了,或者说认为这只黑山羊他管不了了,那就到了柳安危机的时刻。 柳安骑着自己心爱的小红马进了内城,这匹马是大宛驹,筋肉分明,耐力强,跑得快,老实又听话,俗称汗血宝马。 在宋代司马光的《天马歌》中有它的记载:“大宛马,汗血古共知,青海龙种骨更奇,网丝旧画昔尝见,不意人间今见之。” 这是当初自己成立新军的时候大老爷杨钧送给他的,一大一小,爹带儿子,小的那匹送给了丫丫,大的这匹就归了柳安。 一匹乖巧的马儿能够让初学者很快上手,学会骑马也不是难事。关于汗血宝马,柳安也略有耳闻,实际上在大明汗血宝马已经很稀少了,一匹动辄几百上千两银子,还是有价无市。 杨来曾经隐晦的向柳安索要过这匹马,说拿自己那匹来换,反正都是马,没什么区别。柳安直接让他滚蛋。要是没区别,那你跟我要什么。 没有快马加鞭,亦没有焦急赶路,柳安悠哉悠哉地到了皇宫前。 柳安刚到宫门口,内门中便闪出一道人影,是一名蓝衣内监,只是个传话的,职位犹在红衣太监之下。 “恭喜柳太师,贺喜柳太师,陛下赐您紫禁城骑马呢。” 望着对方谄媚的笑容,柳安不禁皱眉:“陛下知道老夫会骑马来?” “呃...这个...咱也不知道,但陛下说了,如果柳太师是骑着马来的,就赐您紫禁城骑马。” 蓝衣太监笑了起来:“自太祖开朝以来,可没有哪个臣子能由此恩荣,柳太师,陛下对您可是关切的紧呐。” 柳安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翻身下马。 “哎!柳太师您这是何故?”蓝衣太监疑惑问道。 “皇宫禁地,岂能打马而入?老夫担待不起啊。” 柳安摇了摇头,把缰绳扔给洪峰,自己则从偏门进了宫。 正如这蓝衣太监所说一般,明朝没有赐紫禁城骑马的习惯,赶在皇宫里骑马的,除了太子,那就只剩反贼了。 当年成祖朱棣入京,就是骑的高头大马,朱由校此举未尝不是在试探他。 若自己一时脑热,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明目张胆的骑着马进皇宫,朱由校嘴上肯定不说啥,但过几天就不好说了。 做人要中庸,而中庸之道中,最关键的一点便是谦虚。 第七百八十六章 谁传的谣言? 宫后苑内传来锯齿与木材博弈的声音,柳安在门口站定小会儿,抬足走进。 朱由校背对着院门,正卖力的跟一块木头过不去,单衣卷袖,一只脚踩在桌子上,木屑哗哗落下。 柳安没有打扰,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不出一言一语。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西落,黄昏降临,天色昏沉之时,朱由校才放下了手中的锯子,拿起一根凿子,叮叮叮的敲打了起来,仿佛完全不知道柳安来了。 旁边的太监掌着灯,不时看一眼柳安,发现柳安如同老僧入定,闭目养神。 虫鸣声响起,黑夜到来,朱由校忽然放下工具,说道:“先生来看看,朕的作品怎么样。” 柳安睁开眼,抬起僵硬麻木的双脚小步走到桌旁,俯身一看,只见粗状的木头上从中横砍而开,朱由校就直接在上面进行雕琢,虽然只是半成品,但不难看出上面是一只鸟,而它的身下,则有着云雾一般的波纹。 对于半成品,柳安实在是不知道咋夸,张口说些泛泛不实之词,朱由校就会开心吗?他不这么认为。 “陛下这是...雕了一只鸡?” 朱由校嘴角抽了抽,说道:“是鹤。” “哎呀,这只鹤可真是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样,陛下功力见长啊!”柳安要多假有多假的竖起大拇指。 朱由校被气笑了:“先生夸人真是别具一格,生怕别人听不出来先生是在拍朕的马屁。” “这副云鹤登仙图,是朕特地为先生量身打造的,朕听说先生是天狼星下凡,于是突发奇想,打算做一副木雕送给先生,以感谢先生对大明的贡献。不过尚未完成,先生可能还要再等几日。” 柳安拱手道:“陛下,今日臣来,一是为了感谢陛下赐丫丫郡主的称谓,二便是来澄清这所谓的谣言。” “怎么,难道外面传的都是谣言吗?”朱由校拿起茶盏吹了吹,喝了一口问道。 “陛下,”柳安苦笑起来:“您还记得臣当初入京时曾对陛下说过的话吗?” 朱由校想了想,笑道:“当然记得,当时朕给先生出了一道题,先生可是略加盘算便道出天机,朕可是认为先生真能通鬼神,晓天机。” “非也,陛下误会了,当初臣不过是斗胆盲猜罢了,这皇家御用之物上,除了工匠的名字外,便要铭刻朱字,二者选其一,臣之所以选朱....其中缘由臣若是道来,还望陛下恕臣无礼之罪。”柳安躬身道。 “这是自然,先生但说无妨。”朱由校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如果先生不是问了鬼神,那么是如何知道朕那方砚台上刻得和字?” 柳安笑道:“那方砚台雕工粗糙,一看就是出自初学者之手,登不得大雅之堂,可偏偏陛下却将其置于桌上,日日夜夜都能观之,臣又听说陛下喜行木匠之工,便猜测那方砚台是陛下亲手所铸,若是如此,二者选其一的结果便是相同,所以当为一个朱字。” 说着,柳安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其实是魏公公当时给臣提的醒。” 朱由校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哭笑不得,平白无故被骂了一通,他应该生气才是,可偏偏他又生不起气来。 那方砚台确实为他亲手所铸,是他的处女作,运用的技艺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要问为什么是砚台....因为砚台做起来简单。 朱由校无奈道:“这件事,朕还宁愿不知道的好....先生说这些,跟外面的谣言有什么关系?” “臣是想说,谣言肯定是因为有人说才会传出去,而臣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所以.....” 朱由校挑眉:“先生的意思是,有人想要陷害先生?” “正是。陛下试想,为何这谣言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前些日子礼部走水,信王府外臣也抓到几名意图纵火的小贼,这无一不说明京中有奸佞之辈作祟,他们用的方法便是捧杀,说臣是文曲星下凡,这难道不是别有用心吗?”柳安说道。 “天狼星,文曲星跟先生不搭边。”朱由校提醒道。 柳安:“.....陛下您关注的点是不是不对?” “咳,朕本就不信这些传言,俗话说,谣言止于智者,先生难道认为朕是愚昧之徒吗?”朱由校负手说道。 柳安没有说话,但他那怀疑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有些时候,一个眼神远比话语和动作要伤人的多,朱由校顿时恼了。 “难道在先生眼里,朕连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吗?!” 柳安急忙摇头:“不不不,陛下别误会,臣绝对没有怀疑这个问题,臣是在想,是谁会散步对臣不利的谣言。” “哼,还能有谁,肯定是当天在场的人呗。”朱由校哼了一声,随口说道。 然后他就一怔,和柳安对视了一眼。 当天晚上,自己接见柳安,在场的除了他和柳安之外,只有魏忠贤一人。 难道说,散布谣言的人是魏忠贤? 见朱由校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柳安松了口气,他好不容易才把朱由校的注意力引导到了魏忠贤身上,谣言是什么本不重要,是谁散布的才重要。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朱由校沉吟了一会儿,目光变得惊疑不定起来,如果是魏忠贤散发出去的谣言,那么这件事就值得商酌商酌了。 朱由校始终认为,散布这个谣言的人很有可能是柳安自己,因为不管从任何方面来看,这个谣言都是对他有益的,尤其是在当下的情况中。 在土豆和红薯发挥效果的时候,始作俑者柳安说自己是天狼星下凡,很容易便能抓住一些无知百姓的内心,因为柳安的所作所为太过惊世骇俗,已经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他们也会在自己的认知中寻找符合条件的心理安慰,而附和所有条件的,只有神仙。 说柳安是神仙下凡,来普度众生的话,会有无数百姓相信,因为在他们心中,只有这样的解释才能令他们满意。 第七百八十七章 临产 时值万家灯火,柳安入宫的目的已经全部达成,跟朱由校告退后,打算沿着来路出宫。 也就在这时,宫后苑外慌慌张张跑来了一名宫女,她一进宫后苑就跪倒地上,说道:“皇后娘娘要生了!” 柳安和朱由校都是一愣,然后柳安就看到朱由校脸上的表情变得精彩了起来,二话不说一个虎跃,朝着坤宁宫撒腿狂奔。 “陛下!陛下!”柳安喊了两声无果,原地转了两圈,最后一跺脚跟了上去。 皇后诞子可不是小事,整个后宫都忙碌了起来。随着预产期的临近,朱由校早早的便将京里最好的产婆“请”到了宫中,就住在坤宁宫旁边的偏殿里,时刻待命。 而事实上,今天距离预产期还有两天,柳安也不觉得预产期能百分百预测准确,但这未免也太凑巧了些,正好赶在他进宫的时候生,这让他进退两难,你说他要是就这么走了吧,于情理不合适,留下来吧,于礼制不合适,毕竟后宫不是谁都能进的。 但现在是非常时刻,柳安也没有踏进后宫的范围,只是在乾清宫附近等待,太监宫女们提着火盆水桶匆忙走过,谁也顾不上他。 不过很快就有内监来请他过去,说是朱由校的旨意。 柳安跟着他来到坤宁宫,发现殿门紧闭,里面灯火通明,人影攒动,朱由校则在殿外来回渡步,时而站时而坐,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见到柳安,朱由校就像是抓到主心骨般跳了过来:“先生,当初师母生孩子的时候,是咋生的?” 这个问题,属实把柳安给问住了,他哪儿知道啊,古人生孩子属于接生,要矫正胎儿体位,由产婆接手,在此期间是不允许男子踏入的,说是会冲撞了血气,导致难产。柳安敢肯定,朱由校那所谓的师母生孩子时跟现在的场景差不多。 看到朱由校紧张又忐忑的神情,柳安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换了一种说法:“陛下且无忧,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况且生孩子这种事咱也帮不上什么忙,动辄一两个时辰,这才刚开始呢。” “不,不会难产吧......”朱由校满头大汗,好像生孩子的人是他一样。 “皇后殿下吉人自有天相,陛下且放心便是。” 魏忠贤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看到柳安也在他愣了一下,对着柳安点头示意,然后就来到朱由校身边告罪:“陛下恕罪,老臣来晚了。” “早晚都要一样,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朱由校挥挥手,多看他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在他眼中,魏忠贤是个阉人,在生孩子这件事的权威上就不能跟身经百战的柳安相比。 当然,身经百战只是朱由校个人的臆想,柳安可是正儿八经的男子。 等待的时间过的分外缓慢,房中不时传来张嫣撕心裂肺的叫声,每听一句,朱由校的身体就会颤抖一下,极富节奏感。 又过了一会儿,朱由校忍不住了,拉住一名神色匆匆的宫女问道:“皇后怎么样了?” 可怜那宫女只是个打下手的,只负责在门外抬送热水,根本进不到坤宁宫,她哪儿知道皇后怎么样了。 “应,应该没事吧....”她不确定的说。 “什么叫应该?!皇后要是出了岔子,朕砍了你们的脑袋!”朱由校顿时暴跳如雷,柳安怀疑他是压力太大,所以找个人发泄一下。 说完,朱由校就趴到了门上,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威仪,透着门缝往里看,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然后他就从门缝中看到了一双眼睛,吓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爷爷!” 丫丫从偏门中跑了出来,扑倒柳安怀里,自从丫丫被大小姐等人带走,已经有数日不见了。 刚才门缝里向外看的就是丫丫,朱由校只是正好跟她对上眼了。 “奴婢见过广宁郡主。”魏忠贤笑眯眯的行礼,丫丫看了他一眼,立刻将头埋到了柳安怀中。 魏忠贤一时间有些尴尬,悻悻然的笑了笑,退到了一旁。 “丫丫,好师妹,告诉师兄,皇后怎么样了啊.....” 朱由校围着丫丫转了两圈,心急如焚的问道。 “唔....”丫丫沉思了起来,朱由校看到她的样子,立刻揪起了心。 “不知道!”丫丫的话再次让朱由校失望了,焦虑的情绪不可抑制的弥漫开来。 “丫丫你怎么在这里,难道大小姐她们也在吗?”柳安好奇的问道。 “嗯!杨姐姐和朱姐姐都在呢,她们说张姐姐没事.....”丫丫点点头。 朱由校如获大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不过产婆们说张姐姐胎位不正.....” 朱由校的心又提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问道:“什,什么叫胎位不正...?” 柳安嘴角抽搐两下,“胎位不正,会导致生产不顺利,严重的情况...可能会引起难产。” “难产?!!”朱由校嗷一嗓子叫了出来,情绪骤然低迷,开始神经兮兮的喃喃自语起来。 在这个时代发生难产,基本上就可以宣告母体的死亡了,没有先进的医疗技术,就没有刨腹产,胎儿出不来的话,时间长了会导致大出血,甚至连胎儿都有死亡的危险。 根本没有保大保小这个选择,一旦难产,只有祈祷能够顺利生产或者保住胎儿。 这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让本就紧张不安的朱由校雪上加霜,他知道难产意味着什么。 在这种时候,一个好的接生产婆就体现出了作用。 房中生着火盆,整间屋子略有几分燥热,屋中几位素衫妇人围在床前,有些手忙脚乱。 她们都是京城里最好的接生婆,经验老道的她们本不应该如此慌乱,奈何今日她们面前的贵妇是当朝皇帝的发妻,她肚里的婴儿更是关乎着她们的性命。 稍有差迟,她们就会人头落地,叫她们怎么能不担心? 此刻距离皇后开始生产已过两个时辰,却连胎儿的影子都没见着。 第七百八十八章 太子 接生婆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汗水沿着张嫣的鬓角流下,姣好的面孔极为苍白,因痛苦而扭曲,经过十数次的尝试,她几近虚脱,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金婆婆,好像是难产....” 一名面容枯槁,褶皱横生的老婆子闻言杵起拐杖,从火盆旁的椅子上站起,被搀扶着来到了床边。 金婆婆伸手在张嫣的肚子上按压几下,眉头深深皱起,脸上的褶子更加深邃。 “孩子的手抓着脚不放,姿势也不对。” “这可怎么办....” 那些略显年轻的接生婆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六神无主,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好像天要塌了一般。 “肃静!!” 金婆婆拐杖重重戳着地面,苍老的身躯里发出厉喝,震住了他人。 “你们都是京城里最好的接生婆!哪个不是成功接生过上百个孩子?难产的情况没有遇到过?不要因为对方是皇后就不知所措!” 金婆婆很生气,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这些人便乱了阵脚,如何能成功? 经过金婆婆的一番呵斥,众人逐渐冷静下来,相视一眼,在热水中净手,走向贵妇。 “让皇后跪趴在床上,胎儿的动作不好调整,那就只能另辟蹊径。”金婆婆的话如同金口玉言,这一刻,她的话就是圣旨。 接生婆们立刻动了起来,扶着皇后张嫣趴在床上,这个动作无疑会消耗张嫣更多的体力,但却能更好的发力。 下方有人托着张嫣的肚子,接生婆们开始尝试能不能调整腹中胎儿的体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盆脏了又换,换了又脏,炭火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众人的心好似在承受煎熬。 大小姐杨明曦和朱芳薇握着张嫣的手,守候在一旁,替她拭去脸上的汗水,却不能分担对方的痛楚。 滚烫的帕子一遍遍在张嫣的身体上拭过,凡事有稳婆觉得自己体温开始下降了,都会跑到热水盆旁用热水将自己的双手捂热,然后回到床前。 “松了松了!”扶着肚子的稳婆忽然叫了起来,经验丰富的她们一模就能知道胎儿的体位如何,很不凑巧的,张嫣腹中的胎儿手抓着脚,蜷缩起来,导致不能让头部先出,好在金婆婆经验丰富,在她的按摩下,胎儿松开了双手。 “快,让皇后躺下去。” ......... 当响亮的啼哭声从屋中响起时,朱由校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整个人都虚脱了。 魏忠贤立刻笑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今日喜得龙子,正意味着我大明国运昌隆,绵延不衰呐!” 没多久,房门打开,一名宫女走了出来,说道:“为陛下贺,母子平安。” 朱由校在魏忠贤的搀扶下颤巍巍站起,说道:“好...好...赏,都有赏!” “多谢陛下!”坤宁宫外所有宫女太监同时跪下,齐声道。 魏忠贤眼睛转了转,问道:“不知是太子还是公主?” 宫女笑道:“托陛下的鸿福,是太子。” 柳安眉头一挑,他很清楚的记得,朱由校的第一个儿子是朱慈燃,生母便是张嫣,但生下来就是死胎,可现在...... “好好好...”朱由校很是欣慰,胎儿的名字也早就有所定论,女的就叫淑娥,男的按辈分排字,应叫慈燃,他说道:“朕克继大统之路颇为坎坷,幸有先祖眷顾,今得太子,续我朱家香火传承,朕铭感五内,悻悻怀冲,取名慈燃,立为太子,大赦天下!” “陛下圣明!” 太子诞生的消息四散开来,甚至将关于柳安的谣言都压制了下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国不可一日无君,帝不可一日无后,朱由校一天没有太子,他的位置就一天不能安稳。当初诸王作乱,就是因为朱由校没有子嗣,所以给了他们野心蓬勃的机会,甚至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 不过从朱慈燃出生开始,这些弊端就能一并抹去了。 消息传出,有人欢喜有人忧,百姓们弹冠相庆,牢中犯了小罪的犯人也得以释放,只不过那些翻了谋反、欺君等等重大犯人不在此列。 得了太子,皇后无忧,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所以朱由校决定,祭祀太庙。 这是朱由校自登基以来第二次主动祭祀太庙,第一次是刚刚登基,要去太庙禀告先祖,这次是立了太子,去跟先祖们汇报情况。 说起祭祀太庙,这个责任不是朝臣能够担任的,必须得从勋贵中挑选,而京中所有勋贵中,能够担当此任的,非英国公张维贤莫属。 作为勋贵之首,这祭祀太庙的事情向来都是由张维贤担任的,这次朱由校要祭祀太庙,张维贤当仁不让。 在祭祀太庙前有繁复的仪式要准备,不是说去就能去的,祭文、祭品、吉日都要选定,这时候就要钦天监出马了。 柳安对选定吉日自然一窍不通,不过他不懂,有人懂,好不夸张的说,钦天监除了他这个监正以外,随便挑个人都能告诉你将来半年里所有的吉日良时,就是看门的侍卫都能说道说道。 祭祀祖庙对皇帝来说有着特殊意义,每年四季春夏秋冬每个季节首月的阴历初一都要进行祭祀,太庙各个地方的牌位都要捧到享殿,而皇帝会亲自来这里祭祖。被称为“四孟时享”,简称享祭,把当时时令的蔬菜瓜果祭祀祖先。 而每遇到国家重大事情,皇帝登基或者皇帝的大婚以及册立皇后的时候都要去太庙的寝殿进行祭祀叫告祭。 除此之外还有袷祭,袷祭是一年中最大规模的祭祀仪式。在每年的除夕的前一天,历代帝后神主都将恭请到大殿合祭,这叫袷祭。 每一次祭祀太庙,都要英国公出马,但普遍来说,不需要皇帝亲临,可这次立了太子以后,朱由校打算亲自前去太庙祭祀。 这个消息传出,引来了不少人的觊觎。其中,就有李庄妃等人。 几日之后,英国公前来宫中,禀告准备完全,朱由校便在朝臣的簇拥之下出发了。 第七百八十九章 瞒天过海 缈缈白烟在殿中飘扬,英国公手持祭文,高声诵念,大臣勋贵们于两侧赤手而立,朱由校站在牌位前,手持三根线香,信王和福王站在他的身后。 柳安也在人群中,今天是个隆重的日子,满朝文武京中勋贵尽皆到场,这种场面还是第二次见,第一次是在过年的时候。 祭祖不是祭天,太庙就在皇城之中,过承天门便能看到,由于太庙是皇帝一家直系的专门祭祀场所,所以一般只有皇帝的先辈可享此殊荣。一般的皇亲还不行,必须是近亲或有功于江山社稷的皇亲,还有有大功于社稷的臣子,经皇帝允许也可在死后享用太庙的待遇,这些臣子死后将是以郡王之礼厚葬。 而太庙是根据国古代“敬天法祖”的传统礼制建造的。大殿两侧各有配殿十五间,东配殿供奉着历代的有功皇族神位,西配殿供奉异姓功臣神位。大殿之后的中殿和后殿都是黄琉璃瓦庑殿顶的九间大殿,中殿称寝殿,后殿称祧庙。此外还有神厨、神库、宰牲亭、治牲房等建筑。 能够配享太庙是所有臣子最高荣誉,能够跟历代皇帝一起享受皇家香火,其功劳程度可想而知。 这种场面,女眷们是不允许参与进来的,只有家中男子才有资格,而柳安发现,二少爷杨文才也来了。 因为官职微薄,所以他站在角落里,有些不老实的张头四顾,看到柳安后还招了招手,要不是大家都低着头,他的行为非得被人狠狠地参一本不可。 仪式繁琐且绵长,从早上开始,一直准备到临近中午才开始,所有人都不准吃饭,必须等到结束之后才能回家。 为了今天,皇城内的守备禁卫数量足足增加了三倍,将皇宫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都不能形容其严密程度,可以说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镇抚司也派出了大量人手在皇宫附近巡逻,整座京城的防御力量大多都集中在了皇宫附近。 可这样的话难免有弊端出现,原本人手都是均匀散布的,你将其他地方巡逻的人员抽调到皇宫,就注定有些地方人手不足,容易被他人渗透。 而这处地方,便是位于内城西南角的王恭厂。 柳安在王恭厂安排了一千五百将士,正常情况下,外人想要进到王恭厂中,首先要经过镇抚司的监视,五城兵马司的问询,内城九门官员的查阅,再拿出信物或者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然后才可以进入王恭厂,但在今天,五城兵马司和镇抚司的人手都去了皇宫,内城九门的官员只留下了几人,疏忽懈怠,一伙打扮成商人模样的车队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内城。 在这个时候,柳安等人还在听英国公张维贤诵念那绕口陌生的祭文。 皇帝亲自祭祖,这个消息只有内部人员能够知道,泄密的也一定是朝廷内部人员。柳安没有提前收到内线消息,他也没想到会有人趁着这个机会混入了内城。 前几日朱由校大赦天下,从牢里放出了不少犯人,京师的治安也变得有些混乱,有些人就是不知悔改,当初做贼,现在还是做贼。 王恭厂只有那一千五百名将士充当防守,分三班换防的情况下,每班五百人,分别值守王恭厂四处大门以及内部三厂,分散下来,每处大门差不多有三四十人的样子。 负责看守的将领,就是洪熊,柳安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自己不信任的人,宋应星主内,洪熊主外,两人配合默契,一直也没出什么乱子。 商队在王恭厂外面的一处集市上停了下来,开始将车上的瓜果蔬菜卸下,收取银钱,交货,搬运,看起来稀松平常,跟平时没有任何区别,但却有几人扛着篮子从商队中离开,来到了王恭厂的东门。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三伏天,太阳正烈,门卫躲在阴凉处乘凉,虽然没有站在门口,但周围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看到几个人朝着王恭厂走来,立刻有士兵从角落里蹦了出来。 “官爷,俺们是送菜的,送菜的。”为首之人将篮子上蒙的白布掀开,露出下面的瓜果,讪笑着说道。 “送菜的?”士兵皱紧了眉头,之前王恭厂是同意内部工人的家眷外出买菜的,但自从新式火药诞生之后,买菜就不允许出去了,只能通过外面运菜进来,而且只能运到大门口,然后由厨子们将其搬进去,用的工具也不会再拿出来,多了的就销毁,完全杜绝内部与外界接触的媒介。 送菜是没什么问题的,有问题地方是时间不对,送菜的小贩一般是早上天不亮就来了,而且送菜的小贩是固定的,只有那三人,雷打不动,今天的菜已经送到,怎么会又有人要送菜呢? 士兵立刻起了警戒,一挥手,那几人就被包围了起来。 “是谁让你们送菜来的?” 士兵握住了兵器,只要对方回答有丝毫猫腻,就会被立刻拿下。 “是林公公从我们那儿买了些水果,叫我们早上送过来,但早上不知怎么的,这内城不让进,一直到了中午头才放行,所以我们来的晚了....” 王恭厂中有东厂派遣的监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而林公公则是军器局的督工,职位犹在他们之上。 “你可有信物?” “信物....”为首之人苦笑了起来:“官爷,瞧您这话说的,我们就是送菜的,哪儿能有什么信物...不若您去问问林公公,就说小的是外村李家庄子来的。” 士兵思考了一下,转身进了王恭厂,先去让人去叫林公公,然后亲自将此事禀告了正在吃饭的洪熊。 洪熊听完后,将筷子往桌上一扔,起身道:“走,出去看看。” 二人出了王恭厂,正好看见军器局的林公公在跟士兵交谈,似乎是谈拢了,那些人开始拿着篮子朝着大门口走来。 第七百九十章 剖腹藏珠? “林大人,这是您买的瓜果?” 洪熊随手拦住一名要从自己身旁走过的小贩,抓过他的篮子翻看了起来,龙眼、甜瓜,还有几颗梨子,其他的篮子里也大多一样,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哎哟,洪将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来的正好,这些水果咱正好想给您送一份过去呢,这天气太热了,军器局里就跟蒸屉一样,要是不吃点水果,咱这身子骨怕是顶不住啊!” 林公公笑着对洪熊拱了拱手,一副熟稔的样子。 洪熊对面前这老太监可没什么好感,笑面虎他见得多了,对方是不是真心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再说,他本来就不喜欢阉人,说话都阴阳怪气的,不带种的腌臜货。 “王恭厂里的规矩,林大人不是不知道,如果林大人想吃水果,尽管跟那些厨子说道便是,何必多此一举,自己买呢?” “谁说不是呢!”林公公一拍手叫道:“可那些厨子都是吃里扒外的货!买的水果都不新鲜,吃的咱呀,闹肚子,所以咱才自己去托人买点新鲜的回来,王恭厂的规矩咱是要遵守的,可今天陛下祭祖,这内城封了,这些送菜的没有通行证,早上进不来啊!” “还望洪将军通融通融,咱家在此谢过洪将军了.....”林公公对着洪熊躬身一拜,态度极为尊敬。 这林公公的品级跟洪熊相等,本不需要见礼,可对方开口闭口洪将军,客气的很,又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洪熊便没有拒绝,说道:“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洪将军,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帮咱家把东西拿进去!”林公公大呼小叫了起来。 洪熊身旁一名将领低声说道:“将军,这于规矩不符啊,要是被柳先生知道了.....” 洪熊摆了摆手,说道:“放长线钓大鱼的法子你没听说过吗?老子早就看这林孙子不顺眼了,今天他敢整这么一出,最好是别有二心,否则的话.....” “去,叫弟兄们把大门都给老子看紧了,一只耗子都不允许放出去!等到这几个送水果小贩出来,把他们拦下,给老子好好的搜!” 洪熊虽然憨,但他不傻,跟在柳安身边这么久,也学会了些察言观色的本事,更别说柳安经常叮嘱他要他谨慎行事,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柳安能够将这么重要的职责交给他,说明柳安对他十分信任,洪熊又怎么会因为几句褒奖之词就飘乎所以了呢?一切都是虚晃一招。 再说了,你哪天想吃水果不好,非得等着今天镇抚司和五城兵马司都无暇来王恭厂巡逻的时候吃水果?这要是不起疑心那才有鬼了。 送几篮子水果自然要不了多长时间,不到半刻钟的功夫,那几名小贩就赤着手从王恭厂中出来了,经过最基本的搜身后,刚想离开,就被洪熊等人拦住,活生生给扒了个干净。 毒辣辣的太阳照在屁股蛋上,明晃亮眼,让人忍不住“咦”了一声,鞋底被人划开,衣服里里外外都被检查过,没有任何可以藏匿火药的地方。 “官,官爷...您这...好歹让我们穿件衣服吧....”为首之人捂着裆,两条腿并在一起,扭扭捏捏的说道。 “都是男人害什么臊?”洪熊将手中衣服扔到地上,围着他们转了几圈,忽然说道:“你们听说过剖腹藏珠吗?前两天我刚从资治通鉴里学到的。” 几名小贩茫然摇头。 洪熊说道:“当初西域有个商人,偶然得到一颗珍珠,乃是见所未见的无价之宝。他非常喜爱,深怕被人盗去,搁在哪儿都不放心。后来,他“剖身以藏之”,剖开自己的肚子,把珍珠藏在里面。这样倒是相当稳妥了,可是他的命也就没了。 这故事称“剖腹藏珠”或“剖身藏珠”。唐太宗说:“这故事是我听来的,你们说真会有这样的人吗?”侍臣们说:“恐怕有。”唐太宗说:“人们都知道,这个商人爱珠而不爱身的愚蠢行为是多么可笑,但是有些官员因贪赃受贿而丧命,有的皇帝因追求无限止的享受而亡国,难道不是和他一样的愚蠢可笑吗?” 当时谏议大夫魏征接着说:“由于利欲熏心,贪得无厌,而连自己的身体性命都忘了的人,确是有的。从前鲁哀公对孔子说:‘有个健忘的人,搬家而遗忘了妻子’。孔子说:‘这不算稀奇,还有健忘得更严重的呢:桀、纣乃忘其身!” “官爷莫非怀疑俺们将火药藏在了肚子里?!这怎么可能!!”小贩们纷纷叫了起来,生怕洪熊一个鬼迷心窍把他们给解剖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火药的事情了?”洪熊眼睛眯了起来,露出危险的光芒。 “我...我们听说的....”小贩们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洪熊冷笑道:“我相信你们不会把火药藏在肚子里,那玩意遇水还能用吗?傻子才会把火药藏到肚子里,但老子当年是干山贼的,你们知道山贼截了宝贝,为了防止被搜走,会将宝贝藏在哪儿吗?” “不,不知道.....” 洪熊飞起一脚,将一名小贩踹地跪趴在地上,对身旁的士兵说道:“搜他的屁股。” “啊?!”那士兵惊得眼珠子险些没飞出来:“将将将,将军!没这个必要吧....谁会这么狠,把东西塞...塞屁股里啊!” “叫你掏你就掏!你没见过那是你孤陋寡闻!”洪熊扇了他脑袋一巴掌,这种事他当然不会亲自来做。 那士兵苦着脸,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慢慢蹲在地上,伸出了手。 第一个人,没有,第二个人,没有,第三个人....也没有.... 就在洪熊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算错了的时候,最后一个人忽然撒腿就跑,但他光着身子能跑出多远?没两步就被人给摁住了。 洪熊走到他身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嘴角微微上扬:“就是他了,给老子搜!” 第七百九十一章 细作 当柳安听到有人把新式火药放在油纸包中塞进屁股里,想要带出王恭厂的时候,他是有些幻灭的。 他不敢想象,这人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出如此艰难的抉择。 话说回来,这就算带出去了,取出来还能用吗?他很好奇。 祭祖大典刚刚结束,柳安就飞快来到了王恭厂,正好看到洪熊押着那几名小贩和林公公,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啃水果。 “洪熊!怎么回事?” 洪熊扔掉手中果核,扇了林公公一巴掌说道:“这阉人不知道是奉了谁得指使,打算跟这些小贩串通,偷偷把新式火药带出去,还好我火眼金睛算无遗策,即使洞察了他们的阴谋诡计,否则还真要被他们得逞了!” 桌子上放着个打开的油纸包,柳安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三硝基苯酚无疑。 宋应星有些震惊的看着林公公,说道:“林督工,你为何要这么做?” 林公公听到问话抬起头,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吓了柳安和宋应星一跳,那鼻青脸肿涕泪横流血污交错的脸庞,别提有多吓人了,看样子洪熊没少给他开小灶。 “咱,咱没有受人指使....都是咱家自己的决定....” “踏马的,这话你留着骗鬼去吧,看样子还是没吃够苦头!”洪熊大怒,一脚踹翻林公公,摁在地上又开始了爆打。 柳安没有阻拦,他看向其他几个衣不蔽体的小贩,说道:“洪峰,把他们带到不同的房间里去。” 分别审讯是镇抚司最常用的手段,在面对多个犯人的时候,为了防止他们串供,就会将他们带到独立的房间里去。 这也就是所谓的囚徒困境,囚徒困境的故事讲的是,两个嫌疑犯作案后被警察抓住,分别关在不同的屋子里接受审讯。 警察知道两人有罪,但缺乏足够的证据。警察告诉每个人:如果两人都抵赖,各判刑一年;如果两人都坦白,各判八年;如果两人中一个坦白而另一个抵赖,坦白的放出去,抵赖的判十年。于是,每个囚徒都面临两种选择:坦白或抵赖。 然而,不管同伙选择什么,每个囚徒的最优选择是坦白:如果同伙抵赖、自己坦白的话放出去,抵赖的话判十年,坦白比不坦白好;如果同伙坦白、自己坦白的话判八年,比起抵赖的判十年,坦白还是比抵赖的好。结果,两个嫌疑犯都选择坦白,各判刑八年。如果两人都抵赖,各判一年,显然这个结果好。囚徒困境所反映出的深刻问题是,人类的个人理性有时能导致集体的非理性-聪明的人类会因自己的聪明而作茧自缚,或者损害集体的利益。 但现在这些小贩面临的选择不是坐牢,而是生与死的诀别。 为了防止他们的家人受到威胁,不敢说出真相的情况,进行分别审问是最合适的,这样的话也没人知道具体是谁说的,还能核对答案的正确与否。 柳安也不要证据,他只要一个名字,一个上线的名字。 林公公不可能找完全不知情的人来到王恭厂,这几个小贩一定是某方势力的核心人物。 那边林公公已经气若游丝,被揍的毫无反抗之力了,洪熊才堪堪停下手,啐了口唾沫问道:“说!你上家是谁!” 显然,太监的操守是值得怀疑的,毕竟没了命根子,有种有血性的太监柳安更是没见过几个,他们只会躲在后面耍些阴谋诡计,难登大雅之堂,在挨了几顿痛揍之后,林公公终于招了。 答案很简单,没有出乎柳安的意料,是东厂里的某位大人物。 不是魏忠贤,而是郑掌班。 根据林公公所述,郑掌班跟山西八家来往密切,这几年来收了他们不少银子,帮他们在朝中打掩护,防止山西的情况泄露出去。 不怕高官,就怕能吏,这句话说的太正确了。 郑朴身为东厂十二掌班之一,是魏忠贤最信任的手下,他在东厂中的地位就犹如魏忠贤在宫里的地位,并无差异。 之前柳安以为他已经揪出了山西八家在宫中所有的眼线,现在看来不然,只要有郑朴在,他们就不用担心消息泄露出去。 怪不得这些年来山西八家一直稳稳当当,没有关于他们的消息传来,或者说,传回来的消息都被郑朴截了胡,暗中销毁了。 当初自己跟德清戌掌班结拜,就是因为事关魏忠贤将来接任者的候补位置,虽然东厂有十二掌班,看起来地位相仿,可明眼人都知道,其他十一人没有资格跟郑朴竞争,他实在是太受魏忠贤宠爱了,是魏忠贤的干儿子。 不过对方显然犯了个极严重的错误,竟然会跟山西八家勾结,打算谋图新式火药。 本来他们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甚至可以说万无一失,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洪熊这个主,就是打家劫舍出身的,山贼可不会讲究手段,他们只在乎结果,只要能保住财物,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也正因为如此,洪熊才能找到他们藏匿新式火药的方法。 可以说无巧不成书了。 有些时候,现实往往比书中更加匪夷所思。 没多久,洪峰也审讯完了,他根本没用什么手段,对方自己就招了,谁都怕对方招供,害的自己被杀头,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很坚韧,同时也很脆弱,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让日积月累起来的信任崩塌。 亲兄弟尚且如此,何况他们这些名义上的伙伴呢? 小贩们招供出的名字大致相同,线索纷纷指向了山西八家,为首之人更是说出了让人震惊的话语。 山西八家也只是下线,他们受雇于后金,努尔哈赤给了他们命令,让他们拿到新式火药的配方,甚至许诺他们,可以让他们来到后金,封爵赏地。 听到这个消息,柳安气的差点没把小茶壶给砸了,国之佞臣,民族的奸贼,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万丈高楼平地起,白蚁蚕食铁根基。 第七百九十二章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就算是万丈高楼,有朝一日也会在白蚁的蚕食下山河破碎。 柳安没有犹豫,当天晚上就进了宫,将事情告知了朱由校。 朱由校勃然大怒是在情理之中,但冷静下来就是意料之外了。 虽然他很愤怒,但有个问题必须要考虑到,就是郑朴是魏忠贤的干儿子,郑朴做这些事情,魏忠贤知不知情,或者说是不是魏忠贤暗中指使的? 如果此事跟魏忠贤有瓜葛,那么朱由校势必要除掉魏忠贤,一个权臣和三硝基苯酚的重要性比起来,二者之间根本不需要抉择。 这个选择题很简单。 看出朱由校的犹豫,柳安说道:“陛下,臣认为,魏公公不是那种鼠目寸光之辈,山西八家的所作所为已经危害到了大明社稷,而魏公公就算投靠后金,他能获得跟在大明一样的地位吗?如此想来,魏公公是断然不可能投靠努尔哈赤的,相反,他应该是坚决的主战派。” 逆向思维,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柳安坐在魏忠贤的位置上,会傻到去投靠后金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根本不可能。 我贪财,我为非作歹,我诬陷好人,但我爱国,所以我是个忠臣,我有自己的底线。 大明就如同一块蛋糕,涉及到了极大的利益,谁都想分一杯羹,魏忠贤也不例外,但谁都不觉得,换一种情况下自己还能分到蛋糕。 朱由校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被柳安说服了,柳安说服人的技巧不见得多么高明,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柳安会顺着对方心底的想法而说话,对方在主观意识上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只要一个肯定,一个认同,就会义无反顾的向前冲。 “来人,召魏忠贤来见朕。” 魏忠贤听到朱由校这么晚了还要召见自己,不知道有什么大事,匆忙来到乾清宫,刚进门就看到一个茶盏朝着自己飞来,吓得他“妈呀”一声跌坐在地,茶盏也在身前摔了个粉碎。 “哼!看看你这狗才干的好事!”朱由校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魏忠贤一个哆嗦,赶忙跪在地上,问道:“陛陛陛,陛下恕罪,老臣知罪了....” 朱由校眉梢一挑,讶然道:“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魏忠贤一脸疑惑。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朱由校抓起奏折就扔了过来:“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接话?!” 魏忠贤踉跄躲过,先认罪已经成了他的习惯,管上边的大人物因为什么发火,先认错总是对的。 砸了一会儿,见根本砸不到魏忠贤,朱由校也累了,坐回椅子上气喘吁吁的说道:“你可知道,东厂有一个叫郑朴的掌班?” “知道知道,莫非是他犯错了?”魏忠贤开始试探起朱由校的意思。 朱由校敲了敲桌子,将林公公的口供扔到地上:“他串通山西八家,和后金一起谋划新式火药。” “臣还以为...啥?!!”魏忠贤嗷一嗓子捂住胸口,脸色苍白,惊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怪不得朱由校大半夜了叫他过来,怪不得发这么大火,东厂出了细作,还是自己的心腹手下,朱由校怎么能不生气?没直接把自己砍了那是给自己一个辩解的机会。 “陛下,这其中,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魏忠贤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郑朴不太可能勾结后金。 “哼,口供在此,你不会自己看吗?” 魏忠贤捡起地上的供纸,看了一遍,冷汗顺着额头流下,再看了一遍,身体开始颤抖,又看了一遍,他直接给跪了。 “此事,此事臣不知情,陛下您明鉴,臣真的不知情啊!” 咚咚咚磕着响头,魏忠贤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吓得魂不守舍,生怕朱由校把自己也当成了逆贼。 “朕要是怀疑你,你现在就不会跪在这里了。”朱由校冷笑道:“但朕还是要问你一句,东厂里出了细作,你这个厂公,御下不严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该怎么做,不需要朕教你吧。” “臣,臣知道。”魏忠贤深深叩首,跌跌撞撞地出了乾清宫。 他万万没想到,郑朴竟然会跟后金和山西八家串通到一起,这是原则性的问题,决不能姑息。 朱由校将此事交给他来做,就是让他亲手铲除异己,证明自己的清白,即使对方曾经是自己最信任的干儿子。 回到司礼监,魏忠贤先喝了杯茶,沉思了片刻,起身连夜来到了东厂。 负责值夜的番子见到魏忠贤立刻打起了精神,行礼道:“见过厂公!不知厂公这么晚了有何要事?” “去,把郑朴带过来。”魏忠贤淡淡的说道。 那番子一愣,“是!” 自从魏忠贤当上了司礼监秉笔太监,他就很少来东厂了,东厂的事情都交给十二掌班去打理,这都深夜子时过了,他忽然来到东厂,还指名要见郑朴,肯定是有要事。 但他不知道的是,魏忠贤这次来不是安排任务的,是杀人。 郑朴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他可以允许手下人贪财,可以允许他们收受贿赂,可以允许他们欺男霸女,当然,前提是他们有那个能力,但魏忠贤不能允许他们背叛自己,瞒着自己在背后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之所以提拔郑朴,是因为对方很聪明,手段狠辣,魏忠贤从他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但现在看来,对方显然是一只白眼狼,要噬主了,一匹不听话的狗,留着也是无用。 魏忠贤不禁想起一句话,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明日之日多烦忧。 魏忠贤来到东厂,自然不可能是孤身一人,他带上了孙云鹤,孙云鹤则带上了二十几名锦衣卫。 郑朴的事情不能宣扬出去,否则东厂和朝廷的信誉会一落千丈,这些事情,魏忠贤懂。 况且这是东厂的家事,魏忠贤也不会允许其他人插手。 大门叩响,郑朴来了。 第七百九十三章 郑戌之替 作为东厂的掌班,郑朴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每天下面都有成堆的麻烦事等着他去处理,所以他通常睡得很早,酉时刚过就会歇息,最晚也不会超过戌时(晚九点前)。 今天他刚歇息,就听到番子通报,说魏大人正在东厂的审讯室里等他。 魏忠贤虽然是厂公,但很少来东厂,更别提这大半夜的了,郑朴第一时间还以为是下面人犯了错,这才引得魏大人亲自上门。 郑朴骂骂咧咧的起床穿衣,心想是哪个不开眼的给自己找麻烦。 一进审讯室,郑朴就明显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不对劲,严肃、压抑,紧张。 魏忠贤正对着门,搬了把椅子坐在审讯室正中间,手里捧着已经凉了的茶盏,孙云鹤等锦衣卫横刀立后,不苟言笑。 来者不善啊。 郑朴心里没底,但还是跟往常一样打起笑容,凑到了魏忠贤跟前:“干爹,什么事烦您老人家这么晚了过来,有什么事您跟干儿说一声就是了......” “咱是东厂厂公,这东厂本就是咱管辖的,怎么,咱家要来,还得经过你的同意?”魏忠贤笑眯眯的说道。 “干爹您误会了,干儿是怕您睡得晚,歇息不好啊,司礼监每天公务繁忙,要是您歇息不好,那些政务谁来处理?这朝廷就转不动了啊!”郑朴急忙换了种说法。 要是以前的魏忠贤,听到郑朴这么说,非得笑呵呵的不成,可今天,魏忠贤也笑了,不过是冷笑:“不简单呐,不简单...咱家以前真是看走了眼.....郑朴,咱家问你,如果你的手下出了叛徒,背叛了你的信任,你该当如何?” 郑朴想了想道:“杀之,以儆效尤。” “哦?你倒是个杀伐果断的主,若是那个人是你最信任的手下呢,你把他当亲儿子对的那种。” 郑朴不假思索道:“那也得杀!他若是做别的事情尚可容忍,若是背叛,便为余害,留下他只会姑息养奸,断不可留。” 魏忠贤笑了起来:“说得好啊,不愧是咱的干儿子,听你说的跟咱家想的一样,咱家也就放心了。” “干爹您说的那人是谁?莫非干儿的手下出现了叛徒?”郑朴开始思量起是谁背叛了自己。 “不是你,是咱家养了只白眼狼啊....”魏忠贤拍了拍郑朴陡然煞白的脸色,眯着眼拿出了军器局督工林公公的供纸。 郑朴拿过供纸看了一遍,忍不住颤抖起来:“干,干,干爹...这是污蔑!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是有人想陷害我啊!!!” 魏忠贤摇了摇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郑朴啊,你是百口莫辩,咱也想相信你,可是咱实在是找不到相信你的理由,在你进来之前,咱家还是摇摆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但听了你那番话后,咱家就通透了....” “不不!干爹你不能听信谗言呐!干儿虽然是收过山西八家的贿赂,但新式火药事关重大,干爹和陛下都下了死命令,我怎么可能顶风作案!他们是来找过我,但我没有同意,没有同意啊干爹!”郑朴脸色铁青,抱着魏忠贤的小腿哭诉道。 “你误会了。”魏忠贤押了口已经冰凉的茶水,正如他现在的心情。“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对咱家根本不重要,陛下说是你,那就是你!咱呐,也是骑虎难下,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割哪块都疼啊!可你不死,咱这脑袋也保不住了。” “就跟你刚才说的,杀之以儆效尤,陛下要杀一儆百,那就得拿大官开刀,不是你就是咱。可咱冤枉呐,你说这一觉起来天都变了色,咱是一点也不知情,郑朴啊,你就安心去吧,念在往日的情份上,你家中的兄弟姐妹咱养了。” 魏忠贤站起身,想要离开审讯室,郑朴不依不饶地抓着他的衣服,面如死灰,魏忠贤挣脱了几下无果,忽然暴怒,将茶杯狠狠地摔在他的脸上,骂道。 “滚!!!” ....... 东厂的雄狮门外,斑斑锈迹赫然在目,魏忠贤举头望月,面无表情。 孙云鹤从东厂中走出,将手中沾满血液的帕子丢到一旁,刀收回鞘中,说道:“大人,郑朴已死。” “嗯。”低沉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魏忠贤幽幽的说道:“郑朴也算是咱身边的老人了,杀了他,咱家于心不忍呐。” 杀都杀了还说这些?孙云鹤不禁腹诽,拱手道:“郑朴身为东厂十二掌班之首,位置关键,不知该由谁接替他?” 魏忠贤不想再找一个有野心的人上位了,他是真有些后怕,朱由校今天没有将罪名安到自己头上,是因为他宠信自己,拿自己还有用,但将来还会这样吗?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想找个老实有能力的人来代替郑朴,给他省点心。 “小十一吧,让他来接替郑朴的位置。” 戌掌班德清,东厂排行第十一,此前声名不显,魏忠贤提拔与他,就是因为他不多言,不多管。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戌掌班是最合适的了。 孙云鹤犹豫道:“大人,您真的认为是郑朴跟山西八家勾结,想要盗取新式火药?” “是不是他很重要吗?”魏忠贤似笑非笑地撇了他一眼,“咱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个胆子,但肯定是东厂内部的人无疑,咱是了解郑朴的,他不可能会做出这般自毁长城的事情来,至于幕后之人是谁,将来他肯定会露出马脚,倒时候咱要让他尝尽天下所有的大刑,生不如死。” 森然的语气让孙云鹤背后直发毛,他不敢继续往下问了,转头对秦方明说道:“你去善后,我送魏大人回宫。” 秦方明领命而去,魏忠贤也在孙云鹤的护送下回了宫,将郑朴的事情写了封奏折,先告罪,再详细阐述了郑朴的过错,称是自己御下不严,已经清理了门户。 对他的折子,朱由校看了一眼就扔到一旁不再理会,杀郑朴是清除内贼,同时也是在敲打魏忠贤。 第七百九十四章 谋图山西 第二天,德清成为十二掌班之首的消息不胫而走,闹的沸沸扬扬,连柳安都听说了。 对这个结果,他很惊讶,正常来讲,不管怎么排也轮不到德清上位,可偏偏魏忠贤就是选中了他。 郑朴的案子有很多疑点,首先就是对方找的人手,怎么会如此干脆就供出指使者的名字呢?郑朴能够做到十二掌班之首,不可能连这点问题都没有考虑到,如此低级的错误,看起来更像是有意为之。 可调查过那些小贩的身份,确实是山西八家的人无疑,连他们都说是郑朴指使的,这就很奇怪了。 不过柳安并没有时间深入追究此事,山西八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朝廷,完全不将朱由校放在眼中,朱由校的忍耐到了极限,柳安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山西八家不惜一切手段想要得到新式火药,如果自己等人只是被动防守,那么迟早会出现纰漏,到时候事情就大条了。 陕西那边已经彻底乱了起来,正如柳安所料一般,离间计很奏效,陕西的官员自顾不暇,这时候对山西八家动手,是最佳时机。 为了防止山西八家狗急跳墙逃去后金,朝廷提前给蒙古林丹汗送去了国书,与之结盟,能够成功结盟的原因还是多亏了努尔哈赤的帮助。 诸王叛乱之后,新式火药名扬四海,努尔哈赤听说后当机立断,打消了进攻关宁的计划,可现在年景不好,再过两个月就要入冬了,如果不屯粮草,这个冬天将会有大批人马死去。 所以努尔哈赤就把主意打到了隔壁老邻居的头上,没错,就是林丹汗。 之所以不去进攻更加羸弱的高句丽,是因为孙承宗袁崇焕等人虎踞关宁,只要努尔哈赤敢进攻高句丽,孙承宗和袁崇焕就敢偷袭他们屁股,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进攻蒙古诸部就没有这么多忌讳了,青青大草原是骑兵的天下,机动性决定强弱,后金的铁骑睥睨沙场,让所有人都闻风丧胆,他们去进攻林丹汗,距离关宁一线遥远,也脱离了袁崇焕和孙承宗的管辖范围,他们听说了这件事后,都没有放在心上,忙着筑城去了。 自从广宁之战后,明朝与林丹汗的结盟进入冰谷期,林丹汗开始主张“先处里,后处外”的政策,也就是欲攘外必先安内,开始竭力合并科尔沁,内喀尔喀诸部,避免与后金的交锋。 他这个政策没有任何问题,后金也不会显得没事来找他们的麻烦,但新式火药的问世打破了这一局面。 听说了新式火药的威力后,努尔哈赤不敢进攻关宁,只得调转枪头开始打起了蒙古诸部的主意,于是乎,久未被提起的明蒙联盟再次被提了出来。 这次朱由校和柳安打算对山西八家动手,首要目标就是防止他们从大同出关,一路去往后金,这就需要蒙古诸部的帮助了。 林丹汗对朱由校的说法没有任何异议,但他表示自己不能出兵援助,因为他这时候正忙着对付努尔哈赤的侵略呢。 柳安也没打算让林丹汗出兵相助,家事岂容外人插手? 铲除内贼必须要亲力亲为。 所以柳安建议朱由校从关内出兵,从北直隶出,抵达大同关外埋伏。 拱卫京师的十万新军不可轻举妄动,所有大臣都害怕努尔哈赤进攻林丹汗是假,突袭边疆是真,柳安也觉得此事很有可能。 一旦自己将十万新军调离京师,山西八家狗急跳墙下打开大同关,迎努尔哈赤入关,努尔哈赤的铁骑几天内便能抵达京师城下,到时候城无可战之兵,只凭新式火药可守不住。 所以新军不能轻动,只能从别处调兵,正巧此时山东备倭兵训练完毕,平定了诸王后,河南湖广等地的兵力也可进行抽调,西南有秦良玉等人镇压,奢崇明安邦彦等人也不一定有那个眼光,再加上江南富庶,就算他们趁湖广空虚发起进攻,也可由江南之兵力阻,秦良玉等人侧翼包抄,定可叫他们大败而归。 山东备倭兵有两万余,湖广、河南可动之兵亦有两万五千,朱由校下旨,尽数调往京师,听候发落。 近五万人的队伍,用来对付山西八家,可谓杀鸡用牛刀,热刀砍黄油,小题大做,但柳安认为这是有必要的,不动则已,一动必显雷霆万钧之势,不给对方丝毫余地。 有了兵,自然也要有强将,将强,则兵强。 这可就让朱由校有些头疼了,你要光看履历,好家伙,那兵部能给你抓一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出来,各个身经百战,那奏折上写的,说的他们好像往哪儿一站,努尔哈赤就得大惊失色,立刻下马受降。 但扒光了看,就是一群废物,比三万头猪还不如。 难道就没有可用之将了吗? 柳安倒是有个人选,此人与魏忠贤有仇,性情高傲,脾气耿直,却胸有良策,智比万军,要是当年朝廷听了他的建议,辽东也不会是现在这副局面。 此人就是熊廷弼,现被关押在天牢,等着朝廷的审判。 若是启用他,平定山西不在话下,同时还能恶心一波魏忠贤,实乃一举两得的妙计。 御门听政上,柳安刚说出此言,便受到了大臣们的一致反对,尤其是王化贞,更是其中急先锋,面红耳赤,唾沫星子直喷,列出了熊廷弼种种大罪,最后甚至说自己可以率兵,总之就是不同意重启熊廷弼。 说话的大臣们多是阉党,受到了魏忠贤的指示,所以就算魏忠贤不出言反对,他的立场也是毋庸置疑的。 可柳安只说了一句话,便让他们哑口无言。 “陛下知人善任,有能者自用,无能者却为之狂吠,此不为嫉贤妒能也?” 一句话骂了所有反对的大臣,偏偏他们被骂了还不敢反驳,对方可是柳安,以他现在的地位,就算指着魏忠贤的鼻子骂魏忠贤也不敢冷着脸,还得笑嘻嘻的回应,更何况他们。 第七百九十五章 无巧不成书 说起熊廷弼此人,柳安倒是有几分了解的,他身为辽东经略是在萨尔浒之战后三个月,在辽东近两年的时间里,把努尔哈赤气的差点没犯了脑溢血,无论如何也攻不下辽东寸土,辽东一直稳若泰山。 在这之前,他跟东林党交好,朱由校还是皇太孙,也就是万历年间,当时的熊廷弼身为南直隶学台任上,主持科举考试,秉公录取,淘汰了一批不学无术却企图走关系的官绅要人子弟,而这些子弟大多是东林党后人。 熊廷弼因此得罪了东林党,从此陷入无尽的党争之中。 这时候,因为打死了违规学生事件,熊廷弼遭到弹劾,停职审查。他返回江夏老家,避见官府,不问政事,只是终日游山饮酒。 表面优哉游哉,其实内心十分痛苦。国事不堪,正是用人时,而他却被“废置”居家。他在一首诗中抒发了满腹忧愁: 归来无事乐无休,手倦抛出卧小楼。 百啭鹊鹂惊午梦,数声燕语破眷愁。 数年后,发生了萨尔浒之战。这次战败,是明朝与后金战争态势的一个标志性的转变。明军在辽东军事形势急转直下,形势大坏,由攻势变成了守势,由优势变成了劣势。 如何收拾辽东残局,成为一块烫手山芋。 蛰居老家多年的熊廷弼,才被人想起来。 熊廷弼救国心切,带病每天昼夜兼驰二百余里,奔赴辽东。当他抵达辽阳,展现在面前的是一幅战败后的惨状:弱兵羸马,朽甲钝戈。 检查军中武器,竟然发现“刀不能刑鸡,棍不堪击犬”。 更可悲的是,辽东民心涣散,“家家抱怨,在在思逃”。 面对困局,熊廷弼采取了持久的防御方针,招抚流民还乡生产,同时整肃军纪,处死了一批临阵逃脱和贪赃枉法的将领。 他上疏弹劾罢免了李成梁的儿子、总兵李如桢,说他“徒知拼死,而不能灭贼”。有勇无谋,会坏了大局。 经过一年的整顿和治理,熊廷弼在辽沈要地构建起一条依托军堡、积极防御的战线。 万历四十八年,努尔哈赤曾率重兵来攻,结果被明军打得狼狈而逃。熊廷弼固守的辽东,一时固若金汤。 然而,这一年,在京师朝堂的核心,一场前所未有的权力重组正在进行。 这年七月,万历皇帝死去,泰昌皇帝即位,仅仅一个月后,又死于红丸案。紧接着,天启皇帝朱由校上位。朝中党争激烈,你死我活,远在关外的熊廷弼未能幸免。 当初,熊廷弼接手辽东残局时,最怕的不是敌强,也不是兵弱,而是御史言官的牵制。 现在,他的担忧终于成真。天启皇帝上位后,朝廷中主张速战的一拨人,声称看不惯熊廷弼的防御战略,指责为龟缩战略。他们要的是战争的结果,而不是为战争做准备。 于是乎杨涟上奏弹劾他:“功在支撑辛苦,得二载之幸安;咎在积衰难振,怅万全之无策。” 意思是说他虽然镇守有功,但却没有作为,致使后金气焰嚣张,他难辞其咎。 随后,大批大批的奏疏状告熊廷弼“无谋”和欺君。 熊廷弼自我辩解道:“矮人观场,有何真见?” 好嘛,这一下东林党人弹劾的更凶了。朱由校当时刚刚即位不久,移宫案中又是东林党将他救了出来,他的手中没有大权,只好下命将熊廷弼从辽东经略的位置上撸了下来。 可就在同年,辽东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熊廷弼下台后,袁应泰替他出任辽东经略,可袁应泰不懂军事,一意迎合朝廷中速战速决的叫嚣,盲目进攻后金。同时,为了标榜仁德,大肆收容关外饥民,让努尔哈赤的奸细轻松混了进来。 而努尔哈赤知道他向来视为畏敌的“熊蛮子”被调走了,也喜不自胜。 袁应泰上任仅三四个月后,辽沈之战开打,奸细们轻松打开了沈阳城门。被熊廷弼称为“神京左臂”的沈阳,很快沦陷。 紧接着,辽东首府辽阳也被努尔哈赤攻占。 明军一路向西,退守到了辽河以西。袁应泰见大势已去,举家自杀。 朝廷上下,一片悲观、恐怖的氛围。 他们,又想起熊廷弼了。 这时有朝臣说:熊廷弼守辽一载,未有大失,换过袁应泰,一败涂地。 朱由校没办法,只得再启用熊廷弼,然后把当初弹劾熊廷弼的言官都罢免了,同时对东林党心生不满。 上任后,熊廷弼继续坚持他原来的防御战略,以时间换取空间。但矛盾随之而来。 他在京师时,就向朝廷求兵、求饷,结果到出发时,仍无一着落。这让他的计划实施陷入被动,用他的话来说,“持空拳而与贼搏”,我没有这个本事,相信也没有哪一个大臣有这个本事。 明朝的财政困境此时暴露无遗。加上四川发生奢崇明叛乱,朝廷分身不暇。首辅叶向高正好趁此哭穷,说这些年来为了辽事不断加饷,民力早已困竭,再拖下去,内乱恐怕要比边事更棘手了。 与熊廷弼搭档出任辽东巡抚的王化贞,不仅积极主战,还向朝廷传递了一个信号:让我来,不给钱也能打胜仗。 好了伤疤忘了疼,袁应泰的教训不远,但朝中大佬一听到经济廉价的方案,就很来劲。 而且,王化贞是首辅叶向高的旧日门生,又得到兵部尚书张鹤鸣的赞助。 这样,熊廷弼虽为辽东经略,却陷入手中无兵、徒有其名的境地。王化贞则独率大军,驻守广宁,被朝廷寄予厚望。 天启二年五月。正当兵部尚书张鹤鸣奏请撤掉熊廷弼,而王化贞则高喊秋天即可听捷报的时候,努尔哈赤亲率五万大军,渡过辽河,轻松拿下辽西重镇广宁。 王化贞仓惶往山海关方向逃窜,途中,遇到率兵前来救援的熊廷弼,痛哭流涕。 熊廷弼讥笑他说,说好的六万大军一举荡平辽阳呢? 说罢,熊廷弼带兵殿后,护送溃散的军民撤到山海关。 广宁之战溃败,结果是熊廷弼和王化贞都被下狱。 虽有少数正直官员为熊廷弼喊冤,说他处处受掣肘,不得施展,不应为战败负责。但此前力撑王化贞的叶向高、张鹤鸣等东林党人,为了摆脱罪责,不断将脏水泼向熊廷弼。 第七百九十六章 三启熊廷弼 天启二年六月,柳安来了,他来的时候熊廷弼已然下狱,当时他自己尚且自顾不暇,也没空管熊廷弼怎么样。 熊廷弼就在监牢里一直蹲到了现在,但在柳安援助他之前,他已经跟魏忠贤交恶了。 熊廷弼虽然身为楚党,但没有参与过党争,跟东林党关系不错,天启皇帝上位的时候他已经跟东林党交恶,那又怎么会得罪魏忠贤呢? 很简单,这一切都源于熊廷弼的自救运动。 还是汪文言给他出的损招,熊廷弼就算得罪了东林党,跟东林党中的一些人也还算熟稔,说得上话,他下狱后,找到了东林智囊汪文言,想要他救自己出去,汪文言就给他献了一计。 汪文言说,你若是想要活命,就得求魏忠贤助你,此人贪财,你若是能出银四万两,定可让其救你一命。 魏忠贤是谁?是朱由校扶植上位的大太监,对抗东林党的阉党,东林党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误判断和只为自己考虑的鼠目寸光,让朱由校对他们的忍耐到了极限,所以扶植了魏忠贤。 而恰好这个时候,柳安入京了。 柳安对朱由校现了三计,先安国再治民平天下,深得朱由校欢喜,在当时的时局下,柳安便成为了朱由校用来替换东林党的最佳人选。 所谓帝王心术,无非为平衡二字,绝不可容忍一方势力独大,东林党与阉党互相制衡,朱由校想要搬到东林党,那就势必要为将来考虑。 朝中东林一旦倒台,由谁来制衡魏忠贤?又不能让他成为下一个东林党,此人是谁?很巧,柳安。 钦天监监正、封为太师,训练新军....等等一系列措施下来,柳安很成功的在京中站稳了脚跟,因为崛起的太快,魏忠贤这个时候还为朱由校抛给他的公务而繁忙呢,他的手下也在忙着瓜分东林党留下的蛋糕,哪里顾得上柳安? 于是柳安坐大了,大的吓人。 当初柳安说,想要搬到东林,必须要从汪文言身上下手,魏忠贤欣然应允,就是因为汪文言和熊廷弼联手把他给坑了。 不能说汪文言坑了他,而是熊廷弼把魏忠贤和汪文言坑了更加贴切。 当时熊廷弼一听,魏忠贤能救自己的命,满口答应下来,然后汪文言便出面去找魏忠贤斡旋,魏忠贤一想,熊廷弼已经与东林交恶,又跟自己没仇,救了他也无妨,还能赚四万两银子,这不是很划算的买卖吗? 于是乎,魏忠贤就答应了,先交钱,一问,没钱。 熊廷弼拿不出四万两银子来,他在任辽东经略这么多年,根本没给自己攒家底,一心一意为边疆。 魏忠贤当时就恼了,这不是拿他当猴耍呢? 所以魏忠贤就跟熊廷弼交恶,连带着汪文言一起恨上了。 故此,柳安当时提出的计谋可是正中他的下怀,再加上柳安出身平凡,说话神神叨叨的,又去了钦天监,这辈子也出不来了,魏忠贤就很开心地去对付东林党了。 可他哪里能想到,这一切都是朱由校的阴谋,目的就是扶柳安上位,当然,柳安也不是阿斗哥,他借着机会很快的爬了上来,因为有朱由校的大力支持,他将这个过程缩短了无数倍,相当于鱼跃龙门,跳过了很多人一辈子也迈不过去的坎。 巧合吗?运气吗?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老祖宗说过一句话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就是运气,地利为出身,人和为个人实力。 你能力再强,拼搏奋斗一辈子,可能也不能跟人家出身好的比。 举个例子,你运气好,去买了张彩票,中了一千万,开心的去买了二十套商铺,两年后,房价飞涨,一千万变成了五个亿,你把房子一卖,去买医疗保险,一年后医疗保险暴涨一倍,五个亿变成了十个亿,又去买军工股,军工股再暴涨,十个亿变成了二十亿,然后投资黄金,发家致富。 他努力了吗?努力个屁。 这就叫天时,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天时,有些人早,有些人晚,大器晚成。 机会是一闪而逝的,只要抓住了机会,谁都有崛起的可能。 话说回来,柳安在这个时候提出启用熊廷弼,遭到多数人反对是很正常的,没人反对才有鬼了。 柳安不觉得当初德清给自己传的密信是子虚乌有,反而觉得魏忠贤想要对付自己了。 他也该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了,之前不做,是没有必要,也没有合适的时机,现在正是时候。 朱由校有些拿捏不定,他不知道该不该启用熊廷弼,熊廷弼此人你说他无谋吗?朱由校不这么觉得,说他欺君?朱由校也不这么觉得,将熊廷弼抓入大牢,完全是因为其身上牵扯到了太多的利益,所以他沦为了牺牲品。 如要再启熊廷弼,势必会在朝中掀起波澜。 但除掉山西八家是势在必行的事情,如果不派强将,被山西八家逃去了后金,大同关内一应防线信息将全部落入努尔哈赤之手,努尔哈赤得了情报,找到大明边疆的薄弱点易如反掌。 到时候朝廷要更换臣子,招兵买马增强边关的防卫力量,损耗定然甚大。 就是再有钱,也得花在刀刃上不是。 于是乎,在花银子和启用熊廷弼二者的选择上,朱由校选择了后者。 三启熊廷弼,朱由校一句话为此事盖棺定论。 下了朝,柳安拿着兵部、大理寺、内阁以及朱由校的手信来亲自来到了天牢。 天牢里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的政治犯,阴森森的环境让人十分不舒服,柳安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找到了熊廷弼。 阳光透过窗户洒下,披散的头发,雄武有力的身躯,坚定的眼神和不怒自威的气势,那名盘膝坐在稻草上的中年男子就是熊廷弼。 柳安隔着牢门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起来:“陛下还记得我啊....” “熊廷弼?”柳安问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将正是熊廷弼!午门斩首还是毒酒白绫,尽管招呼过来!” 柳安眉梢一挑,明白为什么此人会落到这步田地了。 第七百九十七章 你是何人? 若是熊廷弼的性情能不这么耿直,说话不是如此直白,按照他的才华,想来断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可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但凡熊廷弼放下架子,和魏忠贤说几句好话,或者跟朝里的其他大臣打好关系,今天的他也应该是坐在家里喝酒,而不是戴着镣铐在监牢等死。 但如果他真的放下了架子,他还是熊廷弼吗? 柳安不这么觉得,但有所长,必有所短,熊廷弼统兵打仗号称一绝,可一到了政治上,那就当场歇菜。 说白了就是智商高情商低,不懂得揣摩人心。 柳安命人打开牢门,让人将准备好的酒肉饭菜放到桌上,熊廷弼倒也不客气,坐下就吃,断头饭嘛,吃的总归要好一点。 柳安坐到了他的对面,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一杯放到熊廷弼面前。 “熊将军,如今辽东承平,后金不敢犯我边疆,是否可以说我大明无忧了?” 熊廷弼一顿,吐出口中肉食,抬起头来冷笑道:“屁话!但凡是有些脑子的都看得出来,后金是在养精蓄锐,最近两年国内饿殍遍地,天灾不断,难道他们就能免于祸患了吗?当初若是陛下不听信谗言,我早已生擒了那努尔哈赤,大破后金了!现在负责镇守辽东是孙承宗和袁崇焕那厮吧,孙承宗到有几分能耐,守辽东绰绰有余,但若是论平敌,还差了点火候!袁崇焕?那厮虽智多,却谋算不足,且好大喜功,贪图冒进,辽东交于他,不出十年,必大破矣!” “哦?莫非熊将军有自己的计谋?” “当初我向陛下献三方布置策,重病屯于山海关,以长城天险拒敌,在广宁借助河岸之利建造高墙,用地理优势打击敌人,让后金的铁骑无法施展,迫使努尔哈赤寸步不进。继而在天津、登、莱等各处港口建立水师船队,遣使臣去往高句丽,责命其出兵骚扰后金右翼,待到事毕,三方齐进,可一举平复辽东。” [广宁用马步兵在河上设立壁垒,凭山川形势打击敌人,牵制敌人的全部兵力;天津、登、莱各港口建置水军船队,乘虚打入敌人南方的驻地,动摇他们的军心,这样敌人势必有内顾之忧,辽阳就可以收复了。于是讨论在登、莱设立巡抚,像天津一样,由陶朗先充任;而山海关特设经略一人,管辖一方,统一事权(《天启实录》)。] 柳安一听,就知道熊廷弼的计谋中有一个巨大的问题。 他的计谋确实可以平定辽东,但有个至关重要的点他没有注意到,那便是朝廷的想法。 熊廷弼退守山海关,在四百里外的关宁留下人马拒敌,朝廷的人会怎么看呢?这不是贪生怕死,偏安一隅的计策吗? 尤其是放弃辽东,这一点上让很多人不能接受。 而且耗时绵长,当时真正有兵权的将领不是他,而是远在广宁的王化贞,王化贞根本不听他的指挥,二人有间隙,这仗能打就有鬼了。 阵前最忌讳的是什么?就是将领意见不合,兵不能一统,所以熊廷弼被弹劾后抓起来了。 柳安叹了口气,说道:“将军之言,虽为上策,却忽略了天下人心,此计,不成也。” “哼!若听我之言,辽东何以至此!”熊廷弼喝了口闷酒,怏怏不乐的说道。 “将军雄才大略,在这小小的监牢里郁郁终生,实乃憾事,你难道不想再展宏图吗?” “哈哈,我欺君之罪坐实,断无翻案的道理,杀头已是在所难免,何来重见青天之日?罢!大明不再需要我了!” 熊廷弼晒然一笑。 柳安招手,洪峰捧着黄卷上前来,熊廷弼一看到黄卷,脸色登然大变。 “熊廷弼接旨。” 熊廷弼咽了口唾沫,身子开始发抖,犹豫了一下,起身跪倒:“臣...熊廷弼接旨...” 柳安拉开黄卷,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熊廷弼,你犯下欺君之罪,本罪无可恕,只待三司判刑,上告天意,然今时晨,柳安于你求情,言你之平辽策虽不为旁人所认可,却足以体现你之谋略,足当大任,朕赦你死罪,为大同经略,掌五万兵马,发兵关外,望你戴罪立功,以安他人之口,钦此。” 熊廷弼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陛下,陛下愿意再用我?!” “有能者不应蒙尘,酷吏强将亦是如此,熊廷弼,你可知为何老夫说你之计定不能成?” 熊廷弼摇头:“不知。” “山西有八姓商人,他们自太祖开国之初便虎踞山西,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仗着天高地远,他们为所欲为,眼中只有利益,甚至不惜损害国威,他们串通后金,售卖大明情报,你之计谋虽好,但若是被他们听闻,通报努尔哈赤,便是狼入虎口,此战必败。” 柳安说道:“你现在明白了吗?” 熊廷弼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他能说什么呢?他是统兵不假,但他岂能算到后方失火?若是消息走漏,努尔哈赤以逸待劳,就算自己的船只从登莱天津卫出发直逼后金后方,也只能中他们的埋伏,根本不能一举荡平敌寇,甚至还可能再次酿成大祸。 他不知道,但他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柳安见他眼神阴晴不定,说道:“现在朝廷已经打算对山西八家动手了,召集了五万兵马,命你为总将,趁着努尔哈赤与蒙古诸部纠缠的时候,于大同关外埋伏,而老夫则让大兵去往山西,逼迫他们出关投靠后金,届时你奇兵杀出,一举将之擒拿,有了此等大功,再由老夫为你求情,你的罪便可功过相抵,也不必再回到这监牢里来了。” 熊廷弼震惊地看着柳安,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人,本以为他只是翰林院不起眼的文官,却熟知兵法,深暗人心,一语道穿他计谋的不足之处。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柳安笑了笑,说道:“柳安。” 第七百九十八章 咎由自取 望着监牢外的太阳,熊廷弼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的心中五味杂陈,前方那道身影救他于生死关头,而他与对方素不相识。 熊廷弼有一肚子疑问,他不是心里藏着掖着的主。 “柳太师,您...为何要救我?” 熊廷弼知道,他自己得罪了太多人,他的人头牵扯到的关系太多,可以说是必死无疑,谁要是想救他,就是要跟朝中大部分的官员站到对立面,如此大的风险,最后出手的竟然是跟自己素不相识的人。 柳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为大明思,为大明虑。老夫救你,不是因为老夫跟你有什么交情,而是因为你于大明有用,而且是被人诬陷的。陛下叫老夫一声先生,尊老夫为太师,老夫岂能不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你无需对老夫感恩戴德,老夫救你不是因为这个,你只需投身报效大明就好了。” 熊廷弼攥紧了拳头,对着柳安的背影抱拳拱手,说道:“我明白了,廷弼定不负柳太师重望。” 临走前,柳安想起了一件事,转头说道:“对了,你回家歇息几日,然后就去兵部报到,若是有事,就来新军营地找我。” “是。” 平定山西,已是迫在眉睫,不得不做的事情了,从山东湖广河南调来的士兵们还得有几天才能聚集起来,在此期间熊廷弼也可以休养几日,毕竟在牢里蹲了这么久,又上了年纪,身子骨肯定吃不消。 发兵山西,柳安并没有用多么复杂的计谋,越复杂的计谋往往纰漏就越多,近五万兵马兵分两路,一路由熊廷弼亲自率领,先行一步,从京师北部的长城出,向西疾驰,去往大同关外。另一路两万人,从河南湖广直接北上,通怀庆进入山西,直指太原。 这次行动,柳安本就没有打算低调,河南湖广的士兵们极为高调的从怀庆府进入了山西,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同时柳安让人放出消息,说朝廷拿到了山西八家的罪名,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一下子山西八家可就坐不住了,如热锅上的蚂蚁般乱成了一锅粥,各家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虽然收买了山西的将士,但顶天也就是行他们方便,并不能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否则那不成造反了吗? 本来各家家主们给自己留了三条路,一条是去往陕西,这条路显然是行不通了,现在陕西布政使自顾不暇,自己的问题都还没解决的,他们逃过去就是自投罗网,白给。 第二条路是南下,去寻西南的奢崇明或者东南沿海的海寇郑芝龙等人,但河南湖广而来的士兵直接把这条路给他们堵死了。而且就算他们想去,也得问问西南秦良玉和江南的士绅们答不答应。 第三条路,正如柳安所料,那边是出关,投靠后金,让努尔哈赤庇护他们。但这样做的话,相当于叛国,甚至是背叛了种族,他们将背上万世骂名,永世不得抬头。 可在此存亡之秋,小命重要还是骂名重要?大不了将来让后人改名换姓再回到故土就是了,至少也得出去避避风头。 对抗是不可能对抗的,山西八家很有钱,也养了不少家丁,但欺负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成,真要是对上军队,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不知死活了。 山西八家的人根本没有过多犹豫,接到消息当天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好马车,打算朝着大同关逃窜。 说来也怪,那些来抓他们的士兵行进缓慢,慢悠悠的,给了他们充足的准备时间,他们拿上家里的金银细软,形成几条浩浩汤汤的车队,沿着大路北上。 可他们哪里知道,这些士兵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他们,而是那些山西本地被他们买通的官员将领,士兵们每到一府,便会将当地的将领们控制起来,接管地方军队,所以才会行进缓慢。 他们更不知道,在大同关外等着他们的,会是满腔怒火的熊廷弼。 范家家主范永斗,此人倒是个传奇人物,在张家口经商,经常出入辽东,往返于关内外,跟后金等诸多蒙古部落做生意,在大明日渐堕落和时局动荡的时候,他看到了后金的崛起和一统天下的野心,于是在正常贸易之外,暗中为清军输送军需物资,提供各种关内情报,名副其实的内奸。 他们也就是将来的八大皇商,八家家主分别是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八人。 后来到了清军入关,立下赫赫功劳的他们没有被顺治忘记,要给他们封官赐爵,他们不敢要,于是顺治便封他们为皇商,隶属内务府。 [明亡于清,究其原因,根子还在于政事疏漏,与士人过宽,与庶民过严,农民不堪暴政,李自成起义灭明,商贾借士人崛起,无利不起早,心中无民族之所义,唯图方寸之所得,范奸永斗者,明国之人,汉之苗裔,却在国战之时,不图利国与一毛,却重清人之一信?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图小利忘大义者,莫过于此,清人如无铁器之利还至于如此迅速的崛起?真正是送利刃与仇寇,嘉定三屠扬州十日之始,正是始于这类汉奸商人之手也,虽万世难消此恨。 实为明亡之奸臣,汉衰之奸人。] 他们虽显赫一时,但下场却极为惨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并不单单指汉家民族,放在异族的身上依旧通用,因为对他们来说,汉人也是异族。 最为富有的范家因官商而兴,亦因官商而衰。随着清末满清政府的衰败,范氏商务日趋衰落。到乾隆四十八年,清廷以范氏铜业“亏折日深,以至上年误运误课,拖欠官项累累”、“亏损至一百五六十万两之多”为由,革除范氏内务府、户部等衙门官职,着令严加审讯范清济兄弟,并查封家产,昔日堂堂皇皇的“世袭皇商”变成了阶下之囚。 八大皇商的下场大多如此,惨淡至极,实乃咎由自取,灭亡之道也。 第七百九十九章 守株待兔 大同关,关内。 绵延数里的车队堵塞了道路,百姓们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因为那条车队的主人是范家。不,不只是范家,山西境内有名的大商人都来了,他们就像是开会一样聚集起来,拖家带口。 队伍的最前方,范永斗等八家家主站在一起,跟一名将军打扮的人说着什么。 “范家主,你们确定要这样吗?这一去,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王将军,我们的现在处境你是知道的,朝廷不会放过我们,我们要想活命,只能去投奔后金,我们已经打通好了关系,关外会有后金的骑兵来接应我们,等到我们走后,关内的事情还需将军多多照顾。” 范永斗含笑拱手,在这之前,他是瞧不上边关将领的,但也给了不少好处,把他们喂饱了,自己随时都有一条后路。 被唤作王将军的人笑眯眯的接过范永斗递来的沉甸甸的盒子,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装满了金锭,笑容一下子更盛:“请范家主放心,我们这些边关的人那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光靠朝廷的俸禄连家都养不起,要不是诸位这些年施以援手,这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不过啊,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放你们出去可以,但朝廷也是下了死命令了的,我怎么着也得象征性的追捕你们,请几位走的快些,不要耽误了时辰。只要看到后金的骑兵,我们就会立刻班师回营。” “应该的应该的。”范永斗满口答应下来,要是就这么放自己走了,那确实是说不过去,毕竟朝廷的文书已经发下,这大同关也早就收到了,自己等人收买士兵逃出关外是一回事,这大同关的将士们追不追又是另外一回事。 王将军点点头,挥手道:“开关!” 嘎吱... 庞大厚重的城门寸寸开启,关外的沙尘被风卷入,需要数人合力才能推开大门。 “那本将就祝几位一路顺风。” 王将军拱了拱手,范永斗几人蒙上面纱,带着车队徐徐出了大同关。 当车队彻底消失在视野内后,王将军摸着盒子,有些可惜的对手下说道:“追。” “将军,咱们该怎么做?是象征性的追一下,还是.....” 王将军面无表情的看了那人一眼,说道:“山西八家大势已去,已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现在更是想要叛国,你莫不是以为本将跟他们串通一气?” “不不,不敢!”那士兵惶恐的说道。 “那还有甚好说的,都跟着我追,慢点追。” 王将军拍了拍盒子,翻身上马,他舍不得啊,这么多金子,够他吃几辈子的了,他怎么会舍得让大笔的金子从自己手中溜走呢? 范永斗等人虽然去了后金,但还是会跟关内做生意,到时候自己的好处一样也少不了。 追还是要追的,他带着五百快骑慢悠悠的出了大同关,冒着满天的风沙在官道上走着。 可即便如此,还是很快就看到了前方车队的影子,王将军皱了皱眉,不得已下令休整,心中还嘀咕着那范永斗怎么如此不上道,跑的这么慢,谁追不上? 范永斗也想加快速度啊,可八家合起来的车队足有近三千人,马车无数,因为载的金银太多,轮子深深嵌入沙中,速度跟乌龟爬无异,可范永斗又不敢舍弃这些财宝,这是他活命的本钱,没有这些金银,就算去了后金他的待遇也不会好。 ........ 大同关,关外二十里处。 一处高坡后乌压压藏着一众骑兵,身穿大明甲胄,强弓劲弩,全副武装,粗略一数,足有两三万人之众。 熊廷弼拿着从洋人那儿淘来的望远镜放在眼上四顾,沙尘中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他收起望远镜,啐了口唾沫在地上,滑下土坡。 “将军,吃点东西吧,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亲信拿着干饼和水囊走了过来。 “不吃,没胃口。”熊廷弼摇了摇头,他奉命来到大同关外拦截山西八家的车队,快马加鞭下他都埋伏了三天了,可连山西八家的影子都看不到! 哨骑也一直没传回消息,这大同关外这几天正好刮起了风沙,聪明的商人不会在这种天气出行,就算是出行,也得沿着大路才能保证不出问题,范永斗等人逃亡不可能只有几个人,他们的车队走在其他地方太过危险,只能走大路。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熊廷弼在关外各处地方都安排了探马,保证能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的动向。 若是没有消息传回,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还没出关。 熊廷弼不禁暗自想,不会这群人连逃都不逃吧,那自己不是白来了? 这个想法一经诞生,就萦绕心头挥之不去,愁的他茶不思饭不想,根本没胃口吃东西。 倒是后方的哨骑不断的传回消息,内喀尔喀部正在不远处跟后金的骑兵交锋对垒,打的不可开交,双方以袭扰为主,经常搞些偷袭的把戏。 熊廷弼这几天就靠他们来丰富一下自己的生活了,听他们打仗的事,可比在监牢里苦熬有意思多了。 不过有个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有一支后金的骑兵在他们驻扎地不远处晃悠,似乎也在寻找什么人。 结合柳安对他说的话,熊廷弼不难猜到那是努尔哈赤派来接应山西八家的人马,对方的数量不多,只有一千人马,自己若是想吃下他们,倒也不算难事。 但歼灭他们容易,消息泄露也是在所难免的,一旦被努尔哈赤知道近处还有一支大明的骑兵,肯定会来进攻,熊廷弼可不认为,凭自己这么几个人手,能跟后金的大军交锋。 人家野战本来就强,自己等人是突袭,没带多少火药在身上,这要是打起来,自己非吃大亏不可。 不过那支骑兵也给了熊廷弼一个满意的答案,既然努尔哈赤会派人前来接应,那就说明山西八家肯定要往这个方向逃,自己只要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第八百章 八家末路 “将军?将军!” 熊廷弼感觉到有人在推搡自己,缓缓睁开眼,天上繁星点缀,夜空明亮,风沙平息,已是深夜了。 “何事?” “前方哨骑回报,说他们发现了车队的动静!” 熊廷弼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冲上土坡,拿起望远镜一看,发现尽头出现了点点火光,行进缓慢,就是车队无疑。 而那个方向,正是大同关。 毫无疑问,那就是山西八家的车队。 熊廷弼问道:“后金的骑兵呢?” “那车队刚才派出了人马前去跟对方接头了,应该一会儿就会出现。” 话音未落,熊廷弼就发现自己左侧出现了沙尘,那是马蹄扬起的风沙,一支头戴毡帽腰胯弯刀的后金骑兵出现了,快马加鞭,直奔车队而去。 熊廷弼颤抖起来,不是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他跟后金的士兵交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次了,是不是后金的人马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只有一千人,可是正好落到了自己的囊中。 骑兵在车队前停了下来,首领下马,在跟对方交谈着什么,亲信问道:“将军,咱们要不要动手?” “不要急!”熊廷弼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他们必经过这条路,让将士们都起来,等他们经过的时候听我号令,一个也不要放跑了!” “是!” 两万多的将士醒来,晃了晃发昏的脑袋,上马严阵以待。 车队再次开始了前进,正朝着熊廷弼几人的方向驶来。 王安澜打了个哈欠,见到后金的骑兵,百无聊赖的挥挥手:“行了,本将尽职尽责,奉陛下旨意追击,结果在大同关外遇上前来接应他们的后金骑兵,敌方势大,吾等非其对手,所以班师。过会儿的奏折就这么写。” “得嘞。” “回去睡觉!” “等等将军!”一名士兵忽然叫住打马转身的王安澜。 “又咋了?”王安澜不耐烦的问道,他可是困的不行,再不回去天都要亮了。 “他们,他们好像中埋伏了.....”那士兵咽了口唾沫。 “埋伏?”王安澜疑惑回头,瞬间瞪大了眼,困意尽消。 一万,不!至少有两万人!大批的骑兵不知从哪儿杀出,地面都震颤起来,他们嗷嗷叫着杀向了车队,后金的骑兵登时大乱,首领抽出弯刀叫着迎敌,两边的骑兵互相冲锋,但对方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战局呈一边倒的架势,毫无悬念。 那是大明将士的甲胄,王安澜认得出来,因为他身上穿的跟对方一样。 什么时候埋伏的?他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埋伏? 无数个疑问在心底出现,王安澜心乱如麻,他胯下的战马打着响鼻,焦躁不安的刨着蹄子。 “将,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办?” 车队开始后退,正是朝着自己的方向,马车也不要了,大量的人朝着自己用来。 范永斗逃命中看到了王安澜,像是在黑夜中看到了一盏明灯,他赶忙奔到王安澜马前,说道:“王将军救我!我愿出一千两黄金!” 王安澜看了看前方混站在一起几成屠杀局面的战场,低下头,默默地抽出佩刀,说道:“范家主,对不住了。” 噗! 范永斗的尸体倒在地上,脖颈被人切开,鲜血疯狂的涌出,眼睛瞪若铜铃,满是不敢置信。 王安澜举起刀,嘶吼道:“山西八家以下犯上,意图谋反,罪无可恕!所有士兵随我大同将军王安澜,诛杀逆贼!” “一个不留,杀!!!” 士兵们愣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立刻抽出武器开始屠杀那些手无寸铁的八家之人,瞬时,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如同人间地狱。 他们明白,将军是要带他们活命。 “王安澜!!!你怎么敢!!!”王大宇看着一具具往日的亲人在身旁倒下,怒发冲冠,挥舞着双手朝着王安澜冲了过去。 可他刚冲出两步,就被长斧直接腰斩,血杂之物铺了一地。车队里不是没有护卫,但那些护卫已经全都吓破了胆子,如同待宰的羔羊般站在原地。 “将军,跑了一个!”亲信指向一骑绝尘的首领,那骑兵首领见势不妙,转头就跑,可刚跑出去没多远,就被一支疾射而来的利箭贯穿胸膛,摔入马下。 熊廷弼将弓放回马侧,望着不远处的屠杀挑了挑眉。 后金的骑兵已经被歼灭,无一人逃出,倒是那边杀的正酣。 “让将士们清点战场,带两千人随我来。” 熊廷弼扬起马鞭,踏着浓黑的鲜血来到了王安澜面前。 王安澜满脸是血,见到熊廷弼后收起武器,抱拳道:“在下大同守将王安澜,敢问将军是?” “熊廷弼。” 王安澜心中一惊,竟然是他!他不是被抓起来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大同关? 熊廷弼看了看周围已经被屠杀一空的山西八家,冷笑道:“王将军倒是好手段,这杀人灭口的本事,果然不凡。” 王安澜有些尴尬:“熊将军此言何意?” “哼!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山西八家虽然罪无可恕,但也要等到陛下定罪,岂容尔等动手?根据我掌握的情报,你王安澜跟他们同流合污,这些年可是没少收受他们的贿赂,现在见势不妙,就来杀人灭口了?我告诉你!你的罪行陛下已经全部知晓,还不束手就擒?!” 王安澜脸色登然大变,手又摸向了兵器,内心十分纠结。 熊廷弼冷冷的望着他,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玩味的想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胆子。 最终,王安澜还是没有抽出兵器,而是从马侧拿出一个盒子,下马单膝跪下,双手奉上:“熊将军误会末将了,我是奉陛下旨意来追杀范永斗等人的,末将收受贿赂是真,但末将并不知道他们私通后金,若是知道,就算给末将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纵容他们!” “这些金子是范永斗等人打算贿赂末将的,末将不敢收,愿将其作为他们的罪证呈于将军!” 熊廷弼拿起盒子,随手将其交给亲信,说道:“是与不是,自有陛下决断。” 开了本新书《旧日欺诈师》,有能力的朋友可以支持一下,投个票点个收藏新书投资都可以,作者万分感谢。 这本书会照常更新,直到写完。 第八百零一章 白银七千万 盒子里装着黄金百两,不得不说是一笔巨款,虽然王安澜嘴上说的是罪证,但实际心思熊廷弼清楚的很。 想要贿赂自己,说到底,陛下信任的还是自己的奏折,而不是他王安澜的,如果自己在奏折中写出对他不利的话,这王安澜的官也就做到头了,说不定小命也保不住, 王安澜是没有胆子对熊廷弼扬起刀剑的,双方实力差距太过悬殊,更没有几个人会傻到跟自己一起。 所以王安澜退一步,希望熊廷弼能放他一马。 但他不知道的是,朝廷早就掌握了他们的罪证,山西上下的官员都要被更换掉,该问罪问罪,该砍头砍头,朱由校绝对不会姑息他们。 害群之马岂能留情? 如果不是他们助纣为虐,单凭山西八家也不会坐大到这种程度。 当然,熊廷弼虽然情商比较低,但他也没有说立刻就将王安澜等人拿下,这不属于他分内的职责,可以说,这份蛋糕他不能摘。 王安澜等人丧心病狂,孩童老幼一个也没放过,手段之残忍,让熊廷弼都为之侧目心惊。 将山西八家的尸体收拢后,熊廷弼开始清点他们留下的财物。 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鎏金瓷器、成箱成箱的黄金白银、南海东珠、古玩字画,西洋火器.....琳琅满目的宝贝让熊廷弼脸色急剧阴沉,这些东西值多少银子? 熊廷弼只粗略过目,光真金便白银至少看到了不下上千万两,更遑论其他的宝贝了。 这些钱从哪儿来的?也许是正儿八经做生意得来的,也有可能是通过一些令人不耻的手段,不论是哪一种,都说明了山西八家不是普通的商人。 车队绵延近两里地,八家的财物合计起来,竟是有七千万两之巨,这是什么概念? 一石粮食约二百斤,在陕西等发了灾荒的地区卖一两五钱银子一石,京城江南等富庶地区九钱到一两不等,精米、稻米、糙米价格相差不远,但因为品质不同,同等价格下能买到的数量也不同。 七千万两银子,换成最昂贵的精米,能买足足四千六百万石,眼下来说,比大明整整一年的粮食产量还多。 如果拿来赈灾,陕西的百姓二十年不事耕耘,坐在家里混吃等死,也完全足够了。 简直就是骇人听闻的数字! 如果这些银子流到了后金....熊廷弼不敢设想了,他当初的主张便是御敌关外,消耗对方的实力,然后出其不意一举将其歼灭,现在想想,后金有了这些银子,人口至少往上翻个几番,战斗力成倍增加,兵器、粮草无数,这仗还有的打吗? 游牧民族彪悍,是因为其常年生活在马背上,风餐露宿,不彪悍就只能死去,所以战斗力强。但他们的缺点也很明显,不稳定,遇上灾年,譬如像陕西这样的旱灾,他们的牛羊人口数量会立即锐减,十不存一。 一旦有了银子,他们就能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熊廷弼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当初确实想的太简单了些,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有山西八家这么供应后金,朝廷给自己的那些粮饷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怪不得当初他怎么托耗,都不见对方生出颓势。 “将军,财物已经清点完毕,咱们是不是该回京复命了?” 熊廷弼点头:“派一万五千将士护送车队入关,让他们手脚都干净点,要是事后查出来谁敢顺手牵羊,小心老子的刀不讲情面!” 亲信心中一惊,急忙说道:“是!” “剩下的五千将士分为两队,随本将袭扰后金营地!” 后金的大军就在不远处,跟他们间隔不超过二十里,敌在明己在暗,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熊廷弼怎会放过? 当天夜里,尚在休整的后金营地就遭到了骑兵的突袭,营地燃起了熊熊大火,咆哮声中,大队大队的后金将士上马追击熊廷弼,刚跑出去没多远,发现自己老家的火势更加旺盛了。 调虎离山! 在熊廷弼的指挥下,两队人马配合默契,一队防火吸引对方注意力,勾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在对方以为暂时结束,忙着救火的时候,第二队骑兵从天而降,照葫芦画瓢又来了一遍,气的努尔哈赤一个头顶两个大,不知道大同关的明军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敢主动出击。 但失了先机的情况下,努尔哈赤没有下令追击或者进攻大同关,他要是敢这么做,内喀尔喀的士兵们可不会跟自己客气,保证让你前后难两全。 可努尔哈赤哪里知道,对面的是自己的老朋友,曾经让自己日夜烦忧的熊廷弼。 努尔哈赤还以为对方呆在牢里等死呢。 熊廷弼撤退了,真的撤退了,他见好就收,不指望自己的突袭对后金造成多大的伤亡,只求恶心一下对面,一解心中怒气。 可到了后半夜,不知怎么的,内喀尔喀的人收到了消息,在即将天亮的时刻又给后金来了遍劫营,内喀尔喀可不会跟熊廷弼一样见好就收,他们是真刀真枪的冲了进去,见人就杀,丝毫撤走的意思都没有。 这一仗一直打到临近下午才结束,以内喀尔喀的将士被打退告终,但努尔哈赤没有讨到甜头,他们损失惨重,熊廷弼知道打蛇打七寸,放火烧了他们的粮草,内喀尔喀的是一群愣头青,他们干吗?杀马。 马匹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是神圣的,除非迫不得已,谁也不会动马的注意,可这是战争,内喀尔喀为了对后金造成更大的威胁,目标放在了他们的马匹上。 虽然他们败退,但后金的马被砍杀了一半有余,游牧民族没了马,那还叫游牧民族吗? 粮草被烧,马匹折半,努尔哈赤当天就发起了高烧,气的差点没犯了脑溢血,不得已之下,只好命令撤军。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努尔哈赤万万没想到,大同关的将士竟然会出来突袭他们,更没想到,内喀尔喀部脸都不要了,竟然杀马。 第八百零二章 平辽策 游牧民族有个特性,他们会在马背上准备三天的口粮,专门用在急行军,吃喝拉撒都在马背上,彪悍至极。 加上马肉,就算粮草被烧,后金的士兵也能回到故土,只不过这仗是打不了了。 后金撤退,让内喀尔喀部松了口气,他们的大汗立刻派出了使臣,要向大明皇帝致谢。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内喀尔喀部战败是迟早的事情,多亏了熊廷弼的袭扰,他们才找到了可乘之机。 完成任务后,熊廷弼没有了继续留在山西的理由,他带着将士们护送车队向着京师出发,驿卒先行一步,带着他的奏报回到了京师。 .......... 朱由校放下奏折,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当即宣柳安入宫,将熊廷弼大胜而归的好消息告诉了他。 山西平定,山西八家全歼,还顺手捅了努尔哈赤的腰子一刀,熊廷弼的所作所为无不向世人证明了他的能力,他绝不是佞臣,更不是欺君罔上之辈。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有熊将军在,大明再添一虎将矣。” 魏忠贤眉开眼笑,装的。 他心里也有些纠结,朝廷得了价值七千万两白银的宝贝,说明这件事做的十分正确,加上这七千万两白银,国库和内帑加起来足有上亿两银子,这可是连太祖都没做到的伟业! 换了别人,魏忠贤肯定由衷的开心,可偏偏对方是熊廷弼。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着急。 “这都要多亏了先生的计谋,如果朕在刚知道山西八家所作所为后就立刻动手,断不会有现在的收获,这大半年来,先生可是将他们忽悠的团团转,要么不动,要么就以雷霆万钧之势,实乃朕的萧何刘伯温啊!” 俗话说得好,能赚钱的臣子就是好臣子,朱由校依稀记得,柳安刚入京的时候,国库的银子加起来不到百万,现在一年多过去了,翻了足足一百倍。 关键是拿了银子的同时,柳安还平定了国内混乱的局面,现在朝中形势稳定,朱由校的心头大患五去其二,只剩辽东后金、西南奢安和江南赋税了。 现在想想,柳安的一举一动都是有深意的,无非开流节源四字,想省钱,先从开支上动手,清党,集大权以至皇帝,削藩,国库每年要浪费的银子少了四成,除佞,将啃噬大明根基的白蚁解决,正对应了林丹汗当时的主张:先安内,再攘外。 奸佞不除,则民心不安,后方不稳,前线将士不能全心御敌,实乃兵家大忌。 “陛下谬赞了,臣只是顺应天意,若陛下昏庸,臣等计谋断不可成。陛下乃中兴之主,能辅佐明君,实乃臣等的幸事。” 柳安微笑着说道。 朱由校开怀大笑道:“先生竟然也会夸奖朕了,难得啊!大明国祚二百年,经历了无数人的努力才有今天的疆域,朕既受命于天,便不能昏庸发聩,祖宗基业不可放弃。” 魏忠贤附和道:“陛下说的是啊,陛下的鸿泽,端的叫百姓们满口称赞,当为一代圣君。” 朱由校点点头,问道:“先生下一步打算如何?现在后金羸弱,自顾不暇,咱们有新式火药之利,若此事对其发难,定可光复辽东。” “陛下何急呢。”柳安拱手作揖:“现边关有孙承宗、袁崇焕等大将镇守,后金寸步进不得,又没了山西八家的暗中援助,他们的形势只会愈发困难,若是放任不管,后金会做何动作?” “先生莫要卖关子,直说便是。” “后金会进攻蒙古诸部,企图从他们手中夺得出路。有蒙古诸部在,那就是狗咬狗一嘴毛,咱们作壁上观便是。” 朱由校来了兴趣:“可据朕所知,蒙古诸部并不是后金的对手啊。” “陛下,您且试想,如果后金不削弱蒙古诸部的力量,就算咱们打下了辽东,下一个敌人是不是就成了蒙古诸部呢?陛下莫要忘了,在后金崛起前,蒙古诸部跟大明的关系可不怎么好。” “莫非先生想要一举吞并后金和蒙古?” “正是。”柳安含笑点头:“平心而论,努尔哈赤乃当世雄材,其眼光谋远,野心甚大,绝不会偏安一隅,而是如元太祖一般放眼天下。如果能让他们打起来,可是能省去咱们不少力气。” “先生难道不怕林丹汗和后金联手吗?” 柳安说道:“林丹汗向来瞧不上努尔哈赤,他们二人虽可能联手抗击大明,但有个问题是不能解决的,就好比当年曹操煮酒论英雄,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刘备和曹操皆当世大才,曹操的眼光之深远,在刘备尚未发迹之时便看到了对方的潜力,而两个英雄,怎么会居于同一屋檐下呢?” “林丹汗可以和努尔哈赤联手,但不会合兵,两人各怀野心,谁也不会甘愿做对方的附属,这便是咱们最大的机会,咱们现在跟蒙古诸部有盟约,可继续向蒙古诸部供给资源,同时派出小股人马寻努尔哈赤的麻烦,在他们之间煽风点火,形成咱们很害怕后金,不敢与之交锋的假象,而努尔哈赤攻不破关宁,只能另谋他路,林丹汗和他的冲突在所难免,只要咱们对林丹汗施下国书,说联手破了后金之后,辽东归大明,其他的土地尽归于蒙古,两国万世结好,不动兵戈,林丹汗定会满口同意。 而在盟约之前,林丹汗已经派使臣去申斥了努尔哈赤,两人关系势同水火,现在努尔哈赤又派兵进攻内喀尔喀部,更是与他们结下了梁子,咱们合纵连横,结蒙古以驱后金,大事可期。” 朱由校背着手走了几圈,惊喜道:“妙,妙啊!先生此言令朕茅塞顿开,如此说来,咱们岂不是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吞并后金和蒙古?” “唔...臣的计谋只能削弱他们的实力,方才臣说了,努尔哈赤和林丹汗二人皆为雄才,眼光独到,不会真的拼个你死我活。” 第八百零三章 先生劳累,休息一阵子吧 “但只要削弱了他们的实力,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的多了。” 柳安笑了笑说道:“天公不作美,使得陕西接连两年大旱,而出了大同,蒙古和后金却发了涝灾,不论是他们还是大明,都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此乃天灾。 而咱们不需要解决天灾,只要比他们强就可以了。后金蒙古属于游牧民族,游牧民族有一个特性,那边是劫掠,所以他们经常会袭扰大明边关,始皇帝建长城以据外侮,所以才有了后世汉唐之荣光,有长城天险在,大明便牢不可破。所以孙承宗和袁崇焕二人才于关宁外坚壁清野,收流民入城,开垦良田,让努尔哈赤想打秋风都找不到地方。” “马上就到秋天了,根据熊廷弼奏折上所言,努尔哈赤果然转身攻打内喀尔喀,形成内耗。本来内喀尔喀部是打不过后金的,但有了熊廷弼连夜突袭,导致后金败退,今年他们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咱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联系林丹汗,让内喀尔喀、科尔沁、土默特等部进攻后金,消耗他们的粮食,宰杀他们的牛羊,让他们过不去这个冬天。” 这时魏忠贤说话了:“可是...朝廷之前不是没有联络过蒙古诸部,要想他们出兵,咱们也得出兵不可。” “魏公公说的对,林丹汗不是傻子,他不会听大明的调遣,必须是看到了足够利益的情况下才会主动出击。后金崛起的这些年里,侵占了不少蒙古诸部的土地,掠夺了无数的牛羊,他们心中岂会没有怒气?不出兵,无非是因为打不过。” “陛下可写一封国书递与林丹汗,说后金衰弱,大明愿出兵三万助蒙古部夺回土地,如此一来,林丹汗定会同意,就算他不愿意出兵,也得考虑其他几部大汗的意见。” 朱由校眼睛一亮:“先生此计,可有什么名字?” 柳安一怔,想了想说道:“名字倒是没有,谚语倒是有一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后金是狼,咱们充当诱饵,让林丹汗收其利,这样一来,努尔哈赤的怒火就会转移到蒙古诸部身上,而不是咱们。待到来年开春,咱们只要看着他们狗咬狗就可以了。” “好,魏伴伴,国书的事就交给你去做,写好了呈朕一观。” 魏忠贤脸色一苦,闷声道:“臣遵旨....” “对了先生,你跟杨小姐和黄小姐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吧,您现在可是太子少师,过几年朕还指望您教导太子呢。” 这二者一点关系都扯不上吧!柳安十分怀疑朱由校就是想问问自己什么时候成婚,教导太子倒是次要的。 不过说来也是,现在时近九月,信王大婚和太子的事情都结束了,按照主母方氏的说法,婚事应该就在近期了。 说到这个,柳安就有些小激动了,男人嘛,谁不想有齐人之美?他也不例外,问题就是,他也不知道啊。 方氏说这件事交给她去操办,自己就真的没有过问,结果现在是一点情况都不知道。 “回陛下,此事...臣并不清楚...” 朱由校瞪眼道:“先生的婚事,先生不知道?” “这个...”柳安无奈的笑道:“最近事情有点多,臣没空去过问啊....” 朱由校和魏忠贤对视一眼,忽然问道:“先生有多久没有歇息过了?” 柳安愣了一下,这个问题还真难住他了,上一次自己休息是什么时候?好像自打入了京,自己就从来没有一天安心,就连休沐日都是来回奔波。 看着柳安的表情,朱由校就明白了,他叹了口气,心中大为感动,柳安没有休息过,入京也有一年多了,一天都没休息过是什么概念?恐怕身体已经麻木了吧,年轻人尚且吃不消,何况柳安呢? 朱由校能每天悠哉悠哉,是因为本该由他负责的事情全都交给了其他人,魏忠贤批阅奏折,批完了交给他随便看一眼,朝中大事下放给其他臣子,柳安更是操劳,需要打理新军不说,富通商行的事情,朱由校一些任性的要求,朝中大事,钦天监,詹事府等等地方,都需要他经常露面,家对柳安来说恐怕只是个睡觉的地方,可自己竟然还因为一些谣言怀疑过他。 要知道柳安是臣子,不是皇帝,在柳安心中,大明是汉人的大明,但在朱由校眼里,大明是老朱家的大明。 皇帝辛苦是应该的,但臣子像柳安这般尽职尽责日夜操劳的....属实少见。 想到这里,朱由校觉得有必要让柳安歇息歇息了,他说道:“先生为国事殚精竭虑,朕都看在眼里,既然先生都要大婚了,那就请先生歇息一阵子吧,等到大婚后再来上值不迟。” 魏忠贤一听乐了,急忙赞同道:“陛下说的是啊,柳先生太劳累了,这样下去身子吃不消的,咱也觉得应该歇息歇息。” 柳安能够离开中枢,就算是一天也好,魏忠贤都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他能够感觉到,自从平定了诸王叛乱后,柳安在朱由校心中的地位是一天比一天高,恐怕早就超过自己了,这让为魏忠贤怎么能不忌惮呢? 朝中大臣的立场也开始了动摇,不少墙头草开始想要投奔柳安,趁着柳安离开中枢的时候,魏忠贤要好好整治整治他们。 “回陛下,臣不累。” 朱由校很大度的挥手:“没事,先生就莫要推辞了,就当是朕送给先生的礼物,先生这些日子放下公务,好好休息,反正马上就要入冬了,朝里也没什么大事情需要先生挂念,陕西朕会派人去,正好山西的兵马可以使用,再施以钱粮,今年定可无虞。” 柳安傻眼了,自己这是...被强制性停职了?好像是这样吧..... 魏忠贤幸灾乐祸,朱由校反而觉得自己做了个很好的选择。 没办法,柳安苦笑道:“那臣就多谢陛下的美意了。” “先生莫要跟朕客气,尽管歇息便是!” 第八百零四章 杨来进言 出了皇宫,柳安抬头望天,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有些刺眼,过了中秋,天气也不像之前那般炎热,前几天下了几场小雨,气候开始转凉,种种迹象都在喻示着冬天的到来。 柳安的眼神有些空洞,忽然被告知可以休息一阵子的他,心底没来由的有些空虚,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休息,是啊,休息的时候应该做什么呢?什么都不做?柳安想起了自己那张放在角落里吃灰的躺椅,忽然又想起了林三,想起了当初在杭州府时的光景。 那时候自己比现在要快乐的多,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算计,每日拿着茶壶逛游两圈,一天也就过去了,日子过的悠闲至极。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忘记了这一切呢? 望着周围原本再熟悉不过的街道,柳安突然觉得它们陌生了许多。 “洪峰,你有多久没见到她了。” 洪峰一愣,挠了挠头道:“您是说芳儿吗?自从入了京,我就没再见过她了....” “是啊...差不多了...” 洪峰不解道:“什么差不多了?” “差不多该回去看看了。”做出了决定,柳安心情一松,目光变得清澈了许多:“咱们回杭州。” “啊?!回杭州?!那咱们在京里的家咋办?新军不管了吗?政务呢?”洪峰一连串的疑问冒出,他不知道柳安为什么忽然这么说,难道是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柳安摇了摇头:“陛下给老夫放了假,让老夫去休息休息,政务交给其他人去打理就好了,家里有老孙头,新军的话,有龙景中他们,你和杨来他们的亲信不也在这里吗?出不了大乱子。” “我...想回去看看啊。”他低声说道。 “叫上杨来他们,咱们回家。” 将要回杭州的消息告诉了杨钧,杨钧非但没有反对,反而十分高兴的答应下来,他入京,是因为杨明曦和杨文才都在这里,同时随着柳安入京,富通商行的生意重心转移到了北直隶,他这才带着方氏来到了京师。 但归根结底,他们的家还是在杭州。 柳安要回家的消息有些突兀,却并没有引起太多喧哗,柳安当天决定要走,第三天就收拾好了行囊,买了一条大船,带着杭州来的人们踏上了回家的路。 诺大的五层宝船,是京师里最大的船只了,价格不菲,柳安却大手一挥直接买下,今时不同往日,他不需要在低调示人。 丫丫、杨明曦、二少爷、李桯易、杨来、洪熊、李守一...... 所有人,所有柳安从杭州府带来的人都上了船,甚至连后来加入的老乞丐和黄若兰江姝婧也在船上。 除此之外,还有五十名护卫,不过柳安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只要不是大军压境,有老乞丐在,谁也动不了他们。 一年前,也是这个时候,柳安顺江北上,踌躇满志。 一年后,柳安乘船南下,要回到杭州府看一看,心情复杂。 这是柳安一年来第一次离开京师,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再担心安全问题。 听到要回杭州,丫丫别提有开心了,她带着杨爱在船上跑来跑去,就算是长了一岁,依旧是那副活泼可爱的性格。 李守一遇上老乞丐,真不愧是父子,二人一个抱着肉啃,一个拿着酒坛猛灌,厨房成了他们两人的乐土。 倒是杨来的心里不太顺畅,一直沉着脸,谁跟他搭话都是冷冰冰的,似乎在生闷气。 柳安听说了他的异样后,来到船舷边,问道:“怎么了,不想回杭州吗?” 杨来见是柳安,脸色稍有缓解,闷闷不乐的说道:“柳先生,咱们在京师好不容易站稳了脚,干嘛要现在离开呢?现在离开不是让咱们以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吗?魏忠贤那厮肯定会趁着您不在京师的时候对咱们的人动手,没有您坐镇,他们可就有大麻烦了啊。” “这次回杭州,是因为老夫想回去。”柳安握着船舷,微凉潮湿的河风吹过,让人神清气爽,他说道:“你难道没有猜出陛下的深意吗?这次陛下让老夫休息,是在权衡啊....” “这我当然知道,可咱们现在根本不需要再看陛下的脸色了啊!”身旁没有外人,杨来的声音陡然提高:“凭您现在的号召力,就算是.....” “杨来!” 柳安呵斥住他,有些愤怒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做了什么!当初在江西老夫随口一说,你还真的就记在心里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造谣老夫了?你知不知道,老夫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当什么皇帝!” 杨来梗着脖子说道:“柳先生!大明救不了了啊!您这一年呕心沥血,得罪了多少人,可结果呢?是,国库是多了很多银子,可赋税根本就没增加多少,底层的百姓依旧不知道明日能不能吃上饭,军户们饿得瘦骨嶙峋,卖儿卖女,您知道吗?这些情况根本没有得到改善!” “您做的一切,真正得益的不是朝廷,而是那些豪绅大户!朝廷烂到了骨子里,就算敲开骨头,里面也是躺着漆黑的脓水,除非您把所有官员都换一遍,否则根本无济于事!” “大明唯一的出路,就是您坐上那个位置,咱们有新军,可以真真正正的大刀阔斧改革,而不是温水煮青蛙!” 柳安垂着眼帘,轻声说道:“我当然知道这些...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隔靴搔痒,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后金真的强大吗?我不这么觉得,是大明变得羸弱,巨人年迈,不再有当年万夫不当之勇了。最根本的问题,出在大明的身上。” “您既然知道,干嘛还要离开京师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天下有能者不知何几,却苦于那些贪官污吏不得陈词激昂,如果您在位,就如拨开云雾见青天,这才能拯救天下啊!” 杨来的眼神变得凶狠,他紧咬牙关,眼中凶光大盛:“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这就调转船头回京,打开城门,保证今晚您就能入主紫禁城!” 第八百零五章 明悟 河水的潮汐拍打船身,船微微摇晃。船首处,柳安目光幽幽,嘴巴阖张,杨来咬牙聆听,半晌后愤愤地一跺脚,进了船舱。 “你跟他说了什么?” 一身绿色长裙的杨明曦走了过来,将一件袄子披在了柳安身上,轻声道:“风大。” “他想反。” 想起杨来刚才对自己说的话,柳安就不禁冷汗直冒,掉头回京,指挥新军攻破城门,黄袍加身,改朝换代.... 柳安拒绝了。 杨来的提议没有吸引力吗?不,恰恰相反,九五之尊帝王之位,是很多人追求的境界,不管是以前还是后世,有多少人想坐上这个位置? 杨来说的也许没错,皇帝的位置近在咫尺,他只要伸手,就可以摘下那颗果实,但代价呢? 天下大乱,群雄并起,那自己跟李自成吴三桂之流有何区别? 最初入京,他只是想给丫丫一个安稳的环境,不希望丫丫嫁做人妻后发生扬州三屠,后金的屠刀悬在脖颈上,更是要为汉人说一个全字。 汉人不好斗,百姓们不希望战争,他们只想安安稳稳的活下去,有饭吃,有事情做,这很难吗? 很难,至少现在来说,很难。 柳安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皇帝,即便那是权利的巅峰。 他认为自己没什么大的志向,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定乱世,然后自己回去开一个私塾,教教书,教给学生未来的基础知识,让他们自己去发展,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完全可以现在造出蒸汽机,使大明进入工业时代,可这对大明来说真的好吗? 一旦进入工业时代,带来的将会是阶级固化,有钱者更有钱,穷的更穷。贵族阶层将财富、知识掌握在自己手中,如东林党一般排除异己,寒门再难出贵子。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已经跻身贵族阶层,完全可以为将来打算,发动工业革命,当皇帝..... 将来呢? 其他的百姓呢?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让无数人陷于水火,是正确的吗? 柳安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人,他没有枭雄一怒,伏尸百万的冷漠,更没有视生命如草芥的无情。 他记得当初在杭州府抓着自己袖子的妇女,她那恐惧、颤抖、绝望的眼神,深深刻在柳安的心里,也是打那一刻起,他决定要有所作为。 不是什么大爱无疆,有教无类,他想帮助的,只有流着同族血脉的汉人。 至少要让百姓们过上平稳的生活,看得到出头之日吧。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杨明曦心里也有些难过,她从来没见到过柳安露出这么痛苦的神情,她忍不住靠在柳安身上,轻声说:“还记得你当初对我说的话吗?不需要想那么多,按照自己的愿望去做就好了,不要被他人所左右。” 柳安身体一震,猛地看向她,她微笑道:“人都是要追求幸福的啊,我的幸福很小,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就可以了,你的呢?你的幸福是什么?” “我的...我的幸福是...”柳安微微有些失神,是啊,他追求的幸福是什么呢...不是名扬四海,不是整日的勾心斗角,他当初只想挣点银子,养一条大黄狗,每日乐呵呵的就好了。 三层的一处房间内,杨钧和方氏站在窗户边看着下方的柳安和杨明曦二人,有些欣慰的说道:“成了。” 方氏含笑说:“是啊,成了。不要去打扰他们....文才在干什么?” 杨文才刚吃过饭,嘴里叼着根牙签,脚步虚浮,摇摇晃晃的出了船舱,他可是好久都没遇到如此凶猛的对手了,老乞丐三坛酒下肚脸不红气不喘,自己呢,几杯就不行了.... “嗝...” 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杨文才是来找厕所的,厕所没找到,反而看到依偎在一起的柳安和杨明曦,他一愣,可能是因为酒劲上来了,他竟然伸出手,喊道:“哟,二位这大白天的就亲亲我我呢...嗝!” 杨明曦如受惊的兔子般跳开,面红耳赤,楼上的杨钧捂脸,暗骂道:“这蠢货....” 一根皮鞭递到了面前,一向维护二少爷的方氏这次破天荒的愤怒了,她冷冷的说:“揍他,不打不长记性,往死里揍!” 正中自己的下怀,二话不说,杨钧抄起鞭子就冲下了楼。 柳安有些尴尬,他挠挠头说道:“二少爷,你误会了....” “误会?哎呀,都一把年纪了,害什么臊啊!那当初先生您跟雅茹小姐共处一室的时候,我也没见您害臊啊!嗝....” 杨文才打了个嗝。 身边一阵恶寒,空气都下降了几度,柳安嘴角一抽,冷汗都冒出来了:“二少爷,你喝醉了怎么老爱说胡话...什么雅茹小姐....” “杭州花魁啊!翠花楼那个,先生您忘了?她可是三天两头邀请您去她房间呢,亏得俺给您保密,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啧啧啧。” 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苍天在上,厚土为证,柳安可没跟徐雅茹发生过什么,人家那是想抓他去给徐鸿儒卖命的,他们可清白的很.... 这话说出来,恐怕身边那位冰山也不会信,果然,杨明曦冷冰冰的说道:“想不到柳先生还有这般风流往事呢,这可真是叫小女子意想不到。” “不是,你误会了,别走,我清白,我清白的啊!” 杨明曦怒气冲冲地进了船舱,留下一脸生无可恋的柳安。 偏偏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二少爷还满是不屑的说道:“这女人呐,就是奇怪,逛个青楼怎么了?我跟小环不也是在青楼认识的吗?再说了,男人嘛,谁还没去过青楼?真是大惊小怪,不可理喻!” 柳安看到了从船舱中一个虎跃扑出来的杨钧,悄无声息的抓住二少爷的胳膊,说道:“二少爷,对不住了,这是你自找的。” “什么自找的?”杨文才感受到背后的杀气,回头一看,顿时咽了口唾沫:“爹....柳先生你抓着我干嘛?!” “啊!!!” 第八百零六章 密诏 被二少爷这么一搅和,柳安反倒是思绪变得清明,想通了许多事。 船只停靠在了徐州城,进行暂时的补给,原本按照计划,船上的食物完全足够吃到杭州府了,但柳安低估了李守一的饭量。 这货跟老乞丐在三天内,吃了足足七十斤肉,柳安总共就准备了有二十只活鸡,也不知道他肚子怎么长的,竟然吃了个七七八八。 剩下还有三天路,总不能光吃米面吧,酒也喝完了,老乞丐的酒量堪比水桶,或者说下水道更贴切一点。 一坛酒咕嘟咕嘟几口就见了底,正常人喝水都没这么夸张。 听说柳安要回杭州府看看,徐州总兵公桓亲自相迎,再次相见,隔了三个多月,公桓变得消瘦了不少,不过精神依旧,整个人看起来都爽利了许多。 周方明死后,他便接任了徐州总兵的职位,对于他临时悔改,朱由校很大度的原谅了他,也算是拉拢人心。 现在的徐州城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固若金汤,柳安来的时候,公桓用最高规格接待了他,毕竟柳安对他算是恩人。 再临徐州城,柳安有些唏嘘,当初自己在徐州城外遭到了埋伏,被公桓的亲信李牧救下,后来自己也救了他一命,算是扯平了。 但公桓显然不这么认为,他一直想还给柳安这个人情。 “柳先生,您不应该离开京师的。” 酒楼中,公桓三杯酒下肚,打开了话匣子。 “公总兵为何也这么说?”时至今日,劝柳安留在京师的人已经不知何几,朱纯臣、汪应蛟、宋应星、杨来....等等等等,他们都说留在京师才是最好的选择。 “陛下让您休息,除了体恤您操劳之外,剩下的便是制约您在朝中愈发鼎盛的声望,但陛下只是想表达出一个态度,如果您真的心灰意冷,离开京师一段时日,再次归来时,将物是人非啊。” 柳安忽然笑了起来,他遥举酒盏,说道:“多谢公总兵替老夫着想,不过....公总兵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请柳先生赐教。” 公桓身子微微前倾,露出好奇的神色。 “这次离京,看起来像是陛下在制衡老夫,实际上陛下是给了老夫一道密旨。” 公桓是信得过的,所以柳安并没有瞒他:“这次回杭州,陛下让老夫暗查江南的豪绅,户部的情况公总兵是知道的,新税制施行也有大半年了,在其他地方都略有成效,可偏偏这江南之地,古井无波,迟迟不见反响。朝廷派往江南的钦差也带不回什么有用的消息,所以陛下才会让信王迎娶侯家的小女儿,想要借此打开江南的联盟。” 公桓有些不解:“和信王结亲,难道不是增强他们的实力吗?况且现在山西八家被清除,山西的市场打开,对江南的商人们来说这可是极大的利好啊!这不是变着法给他们送银子吗?” “非也。”柳安笑着摇了摇头,他将杯中酒饮尽,把空杯子放到桌上,说:“现在的山西,就如同这个杯子,有极大的利好,各地的商人们都会踊跃的进入山西....” 清澈的酒液倒入杯中,逐渐满溢,一半的时候柳安停了下来,从桌上摘下一颗葡萄,“噗通”一声扔入杯中,水平面上升少许。 “这代表了侯家能够取得的利益。” 柳安抓起一把花生米洒在杯子里,一直到杯子满了才停手。 “这是江南和其他地方商人能够分得的利益,公总兵懂了吗?” 公桓有些茫然,他是将军,不是商人,更不会猜哑迷。 柳安摇了摇头,也不卖关子了,直说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侯家的小女儿嫁给了信王,借助信王的势力,他们会在山西中分得更多的利益,从而打破跟江南其他几家的水平线,这么说,公总兵明白了吗?” 公桓一下子瞪大了眼,他听懂了,或者说茅塞顿开。 什么侯家,什么信王娶亲,什么山西八家,自始至终这都是一个局!把所有人都算计进来的局! 打一开始,信王妃就已经决定了是江南的人,其他地方的势力不过是捧哏,白扔银子。朱由校,或者说柳安,打一年前就开始布局,先是除掉东林党,让江南豪绅们人人自危,然后用魏忠贤去打压他们,从而使得他们产生危机感,紧接着朱由校要给信王招纳王妃,江南豪绅们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要他们参加,就已经上当了,最后的人选毋庸置疑是侯秋苒,他们成婚以后,朱由校立刻动手除掉山西八家,为什么?只要朱由校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早早的便铲除山西八家这个余患,可偏偏将他们留到了信王大婚之后。 就是因为成为了皇亲国戚的侯家,他们背后的江南豪绅会在山西八家倒台后开始瓜分蚕食山西的市场,而在这其中,会引起他们内讧的条件,就是侯家。 侯家成为了皇亲国戚,搭上了朝中大臣的线,有怎么会跟以前一样和江南的商人们平分秋色呢? 这是一招离间计,一招从柳安入京开始便抬上日程的离间计。 不出意外的话,江南的商人们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正在暗中商议怎么分割利益呢,可他们殊不知,奉命而来的柳安,将成为一柄利刃,直插他们的肺腑。 公桓只觉得头皮发麻,背后湿答答的,他张了张嘴,不敢置信的问道:“这...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陛下第一次召见老夫的时候,我们便已经达成了默契。”柳安微微一笑:“陛下真乃雄主也。” 实话实说,柳安对朱由校一直是很佩服的,这位少年天子,远居深宫,却看到了天下大势,自己在与之谈话的时候,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 真正的能者是什么样子的呢? 朱由校可以说算无遗策了,魏忠贤恐怕从来不知道,朱由校在暗中谋划了这么多。 不管是东林党还是他魏忠贤,都是朱由校手中的棋子,每落一子,棋盘上都会展开一场搏杀。 第八百零七章 终抵杭州 第二日,辞别了公桓后,柳安等人再次踏上旅途,而后没有再停靠,三日后抵达了杭州府。 阔别一年的杭州,还是老样子,熟悉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百姓们生活富足,经常可见富商的马车从街上驶过。 杨靖民早早的便收到了消息,在港口等待,柳安等人一下船,就看到穿着便服的他迎了上来。 “哈哈,大哥,柳太师,路上可平安否?” “平安平安,哎哟这船坐的,我身子骨都要散架了....”杨钧跟杨靖民不需要客套,他揉着腰,坐船虽然比走陆路要轻松些,但船只还是狭窄,活动不开,连坐六天船,身子僵硬是难免的。 “杨知府,好久不见。”柳安对杨靖民拱了拱手,当初在杭州,自己能起势,可少不了他的帮忙。 杨靖民大笑道:“确实好久不见了,得有一年了吧,当初柳太师一首颂明湖,我就知道柳太师定非池中之物,将来大有一飞冲天的机会,果然,短短一年时间,柳太师的大名可是传遍天下啊!就算我远在杭州,也天天能听到百姓们颂扬柳太师的丰功伟绩,着实让我羡慕的紧呐!” “杨知府过誉了,身为地方父母官,杭州百姓能生活的安稳,不受海寇的侵扰,可都是你的功劳啊,若是天下少了杨知府这样的好官,定不会向现在这般安稳。” 杨钧摇头道:“这都要成亲家的人了,说话还打什么官腔!真是,走走,回家看看去,这可真是好久没回来了。虽然有道是志在天下四方,可这人呐,哪个不怀念故乡呢?” 柳安回杭州的消息并没有传开,至少百姓们是不知道的,否则杨府的门槛都得被踏破了。 进了杭州城,依旧是水清林秀,柳安甚至看到了自己醒来的那座石桥,当初丫丫卖身葬爷,自己也是在那儿第一次见到大小姐的,说起来也算是天意了。 没走几步,柳安也看到了西湖,水是好水,人是好人,柳树飘扬,新一届的花魁大赛正在进行,勾起了柳安不少的回忆。 他看了一眼黄若兰,黄若兰脸一红,哼道:“看我干嘛,当初我说你是老淫贼,难道说错了嘛。” 柳安摇头苦笑,这倒是没有说错,当初谁能想到,那桀骜不驯的小丫头,会变成现在这样呢?造化弄人啊。 二少爷杨文才伸着脑袋探来探去,忽然眼睛一亮,挥手叫道:“友齐!万丰!春青!” 在树荫下唧唧歪歪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几人听到身后的叫声,茫然回头,正好看到杨文才,顿时眼睛一瞪,惊喜道:“这不是文才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通知哥儿几个一声?” 在柳安和杨钧无奈的目光下,杨文才脱离了队伍,小跑着赶了上去:“刚来刚来,你们这是干嘛呢?” “还能干嘛,等着进场啊!唉!你是不知道,自打去年雅茹小姐一走,这江南的花魁大赛就再没了趣味,来的都是些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雅茹小姐呢?”赵友齐遗憾的叹了口气。全网 . “就是说啊,不过听说他们今年请了个大牌,说是山东那边很出名的女子,叫什么...烟萝姑娘!” “阎罗姑娘?”杨文才一怔:“地府来的?” 赵友齐脸色一僵,气的鼻子都歪了:“什么跟什么,仙气儿飘飘的烟,水氤花裳的萝!” “呵!一年不见,你小子都能出口成章了!”杨文才惊讶道。 赵友齐鼻子一哼,仰着头说道:“那可不,俺爹听说你在京里当了个什么工部郎中,这给他羡慕的啊,每天逼着我读书,请先生,就是想让我也考个功名去。” 李万丰顿时嗤鼻:“可拉倒吧,你有几斤几两我还能不知道?天天起早贪黑的是人家先生,你小子把人家晾到快中午了才起床,刚翻开书就到吃饭的时间了,吃完饭人家先生也该走了,这两句诗还是你听说人家烟萝小姐貌美无双,这才现去背的诗,拿出来现学现卖。” “不揭人老底你能死是咋地?!”赵友齐怒了。 “呸!那我就干看着你恶心我?” 杨文才听着这熟悉的叫骂,笑的十分开心,还是原汁原味,大家都没变。 “开场了开场了,赶紧的吧,晚了可就抢不到好位置了!”一直盯着场中动静的张春青招了招手。 杨文才挠挠头,有些为难的看了不远处的柳安等人一眼,他说道:“要不,你们去吧,我得先回家一趟....” 赵友齐等人愣在原地,要知道当初组织这些事的可都是杨文才,他风流阵里急先锋的绰号可不是白来的,那家伙,杭州城所有姑娘的名号就没他不知道的。现在去了京师,竟然改了性子? “唉,其实我也想去,但是不能背叛环儿啊!”杨文才摊了摊手。 “玛德,让你看又不是让你上手,再说了,让你上手你能摸到吗?”赵友齐愤懑的说道。 “好吧,我坦白。”杨文才耸肩:“我姐要成婚了,所以我才得回家,而且今天刚回来,我还得.....” 忽然赵友齐等人发出一声哀嚎,他捂住胸口,尖叫道:“你姐要成婚了?!我还想当你姐夫呢!” 杨文才脸色登然垮下,咬牙切齿的说道:“真看不出来,你小子花花肠子挺多啊....” “谁!是谁有那个艳福娶你姐?!我跟他没完!” “柳安。”杨文才嘴巴一咧,幸灾乐祸道:“你打算去找他麻烦?我保证不插手,让你们公平竞争。” “算,算了...俗话说美人配英雄,我充其量是个项羽,可你姐不是虞姬啊,唉,没缘没缘.....” 赵友齐一听是柳安,嚣张的气焰顿时消失,成了秋后的黄花,怏怏不乐的叹了口气。 “算你小子识趣,行了,你们去吧,我走了。”杨文才摆摆手,回到了队伍中,然后他就感觉到队伍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又是雅茹姑娘?柳先生这艳福当真是不浅呐....”杨明曦笑意盈盈。 第八百零八章 回家 柳安现在杀了二少爷的心都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况且你说就说吧,嚎一嗓子干什么?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 这可是柳安错怪赵友齐他们了,作为纨绔子弟,他们向来大嗓门惯了,虽然腰子不太行,但他们中气足啊!人家说话用肺,他们说话靠吼,声音自然不一样。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事情,柳安以为只要不再提就可以慢慢淡忘,结果倒好,这可是斧薪下面添把火,登然造势。 望着大小姐那冷若冰霜的脸,柳安悻悻然的说道:“我跟雅茹....”! “哟,雅茹雅茹的,叫的真亲密呢。”杨明曦冷笑。 柳安把嘴一闭,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徐雅茹!徐雅茹行了吧,我跟她真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现在是叛军,很快就要被剿灭了,老夫可是官,她是贼!” “哼,那样最好。黄妹妹,咱们走!”杨明曦牵起黄若兰的手,走到了队伍前方。 这时丫丫上来扯了扯柳安的袖子,柳安低下头,问道:“怎么了丫丫,是不是饿了,咱们这就回家吃饭。” 丫丫摇了摇头,将脑袋贴在了柳安耳朵旁,小声道:“雅茹姐姐人很不错的....给丫丫买糖吃,对丫丫很好呢....” 柳安诧异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嗯...”丫丫小手绞在一起,说道:“就是去年,是她送丫丫回家的....” “好丫丫,以后见到了她可得离得远一点,她是贼,想要作乱的贼,咱们是官,官是要抓贼的,要是以后见到她,你得第一时间告诉爷爷,知道了吗?” “嗯!”丫丫点了点头,说道:“刚才我还看到她了呢!” 柳安心中大惊,张头四顾,除了正常的百姓,他连个鬼影都没看到,他摸了摸丫丫的额头,奇怪道:“没发烧啊,这咋大白天就开始说胡话呢?” 丫丫鼓着嘴,生气道:“丫丫没生病!真的看到了嘛!” “她在哪儿出现的?” “那边的船上....”丫丫朝着西湖一指。 “洪峰,杨来!” 洪峰杨来二人上前一步,齐声道:“在!” “带人封锁西湖,但不要打草惊蛇,缉拿徐雅茹!”柳安喝道。 “是!” 洪峰杨来领着护卫们快步离开,他们身上有兵符,是柳安出京前朱由校给的,可以越权调动地方军队。 “柳太师,怎么了这是?”杨靖民注意到柳安的表情不对劲。 柳安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最近不太平,老夫怕有贼子作乱,所以让洪峰他们多加戒备。” 他不敢确定丫丫说的是不是徐雅茹,也有可能是看错了,如果是看错了,那可就乌龙了,所以柳安决定暂时不告诉别人。 关键是他心中也持怀疑态度,根据情报,徐雅茹确确实实是逃去了西南无疑,跟杭州府差了十万八千里远,怎么会出现在杭州呢? 就算她得到情报知道自己要回杭州,也不可能赶在自己之前。 所以柳安是半信半疑,之所以让洪峰杨来前去秘密探查,就是怕万一。 他相信丫丫是不会骗他的。 杨府的大门出现在了眼前,柳安望着这熟悉的景象,心中安定下来。 “柳先生!我可想死你了!”眼前一花,腿部一沉,低头一看,林三就跟夏日的知了一般挂在自己的腿上,目光恳切,激动的泪光闪闪。 “林三?” 柳安也是有些惊喜,一年不见,林三身子变得壮实了许多,也黑了不少,就算现在成了大掌柜,还是喜欢歪戴小帽,痞里痞气。 林三蹭了蹭柳安的大腿,苦巴巴的说道:“柳先生,您现在飞黄腾达了,可不能忘了我啊!” 柳安无奈的笑道:“这是什么话,老夫什么时候把你忘了?你不是都成大掌柜的了吗?” “可俺不想当什么掌柜啊!”林三叫道:“俺就是想跟在柳先生您身边,就算当个小厮也好啊!” 杨钧脸一黑,骂道:“混账东西!让你管铺子是看的起你,你现在还提起要求来了?赶紧放开柳先生!” “哦....”林三缩了缩脖子,从地上站起,又笑了起来:“听说老爷你们要回来,小的可是把家里以前的家伙什都拿了出来,柳先生您最爱的躺椅都准备好了!” 福伯站在门口,含笑看着这一幕,悄悄的用袖子拭了拭眼角。 福伯还是那副富态的模样,以前柳安以为福伯只是人家的称呼,现在才知道,福伯姓福名伯,就叫福伯。 知道这个消息,柳安可是怀疑了好一阵子人生,深知取个好名字的重要性,你看福伯这个名字,凭空就占了天下人的便宜。 这要是排资论辈,福伯绝对名列前茅。 说起福伯,也算是自己的恩人了,他给的三两银子让自己有资金发明出了肥皂,赚了大笔大笔的银子,是自己发家的重要一步,而自己投桃报李,分给了福伯五分利,别看福伯是个管家,可他身家早已过了百万,银子。 但福伯不骄不躁,没有说请辞,更没有大手大脚,还是跟以前一样,兢兢业业。 对他来说,杨府就是他的家,就算有再多银子,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老爷,柳先生,大小姐,二少爷....欢迎回家。”福伯笑着说。 “饭菜都准备好了,一路奔波,赶紧歇息歇息吧。” 柳安之所以怀念杨府,是因为这里没有规矩,大家都跟亲人一样,男女可以同桌吃饭,下人们受到允许也能上桌。 饭桌上热闹至极,回到家,所有人都变得善谈起来,脸上也都带着笑容。 李守一和老乞丐回猪肉铺去了,他迫不及待的要将老乞丐介绍给自己的婆娘,李桯易也不例外,他在杭州府外就先行一步,要回家看看。 林三忙前忙后的抢过下人的活,亲自端茶倒水,别提有多勤快了。 望着这一切,柳安终于明白了,他要保护的,是家,不是小家,而是大家。 万千灯火汇聚一堂,有多少个像杨府一样的家呢? 对柳安来说,这才是大明。 第八百零九章 易容术? “柳先生,我们没有发现徐雅茹,倒是那花魁烟萝长得挺不错的。” 傍晚,西湖上的花魁大赛结束,杨来和洪峰也回来了。 “老夫让你们去找人,人没找到,你们倒还看起比赛来了?” 杨来摊手:“真的没有,我们带着弟兄们在各处要道上把守,参加花魁大赛的人手我们都看了个遍,没有看到徐雅茹。” “再说了柳先生,那徐雅茹还敢回来杭州府吗?她的通缉令贴在城墙上呢,这时候回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柳安摇头:“不,你们不了解她,要说别人我也不信,可如果是她的话....可能真的回来了。” “她回来干什么呢?”杨来不解:“她怎么可能赶在您回来之前得到消息?难不成料事如神?” 杨来说的没错,柳安是决定回杭州的当天就收拾行李,走的那天才告诉了其他人,就算是八百里加急,远在西南的徐雅茹也不可能比他还快。 难道她真的没有回来? 如此倒是最好不过了。 柳安心思稍定,虽然现在的他今时不同往日,已经不再是任人拿捏的主,但谁知道对方会用什么招数?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柳安决定先把老乞丐找回来。 柳安让杨来去猪肉铺子找老乞丐了,但没有叫上李守一,人家夫妻俩难得见一面,总得说些私房话。 咚咚! “进。” 房门推开,大老爷杨钧走了进来,一身酒气,柳安难得见他喝醉一回。 “老爷您这是....” 杨钧一屁股坐到桌旁,自顾自的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下,稍微清醒了几分。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黄纸,说道:“柳先生...这一个月的黄道吉日我都挑出来了,你看...这十三、十五、二十七都是好日子,适合结婚...不是我心急,您看这明曦年纪也不小了,咱们又难得回一趟杭州,总得把这婚事给办了吧!” 柳安有些哭笑不得,要知道今天可是初九了,他说道:“半个月时间,是不是太急了些,毕竟有不少规矩,总不能仓促了事....” “哎!”杨钧晃着脑袋说道:“不对不对,咱们这不是过门子,我跟明曦她们商量了,大操大办倒是用不着,毕竟您现在身份特殊,明曦她们也不想成为您的软肋,这婚事啊,咱们关起门悄悄办了,请几个长辈主持一下,也就行了。” “这不好吧...”柳安犹豫了,他是想大操大办的,选择亲自回杭州一趟也有考虑到这一点。 杨靖民身为杭州知府,杭州的事情他说了算,再加上有杨来洪峰在旁,可比京师要安全的多。 “有什么不好的!”杨钧眼睛一瞪:“我的女儿,我能不知道吗?这三书六礼咱一样不差,无非少了些噱头,大不了到时候去街上撒点喜钱。这仪式本身不重要,嫁给谁才是最重要的,您说对不对?” “那就按您说的办吧。我没意见。”柳安点头。 杨钧扶着桌子起身,信心满满的说道:“这办了婚礼,咱以后可就是自家人了,不过柳先生您也别叫我岳父,您年纪比我还大两岁呢,我听着别扭,咱就跟以前一样,也省的生分了!” “好好....” 柳安苦笑着将杨钧送出了门,杨钧晚上确实是喝多了,不过说的话倒是很有道理。 老乞丐来的时候不情不愿,是被拽来的,他叫喊着要享两天清福,好不容易回了趟家,屁股还没捂热乎呢,就又被抓了过来,这谁愿意? 当厚厚一叠宝钞砸到他面前时,他的想法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将宝钞往怀里一揣,他说道:“清福啥时候不能享?男人就该以事业为重,说吧,杀谁?” “不是杀人,我怀疑有白莲教的余孽混进了城中,李前辈您武艺高强,可能找出她们?” 老乞丐不悦道:“我是人,不是在庙里被供起来的神,您这下上嘴皮子一吧嗒说的轻巧,杭州府这么大,我上哪儿给您找人去?” “我这儿有她们的画像。” 老乞丐看了一眼,顿时嗤笑道:“这玩意有个屁用!现在不懂点易容术,谁敢出来混?要是光凭画像抓人,您这人怕是一辈子也抓不到。” “易容术?”柳安惊讶了,他当然知道易容术,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男子易容术是最容易被认出来的,要是女子,她们手上的胭脂水粉您也不是没见过,这涂多少,怎么涂,那都是门道!别说您了,胭脂水粉配上易容术,就连我也认不出来。” 柳安不禁皱眉:“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老乞丐说道:“柳先生跟此人有些渊源?” “算是吧。”柳安点点头,将他和徐雅茹认识的过程告诉了老乞丐。 老乞丐思忖片刻,忽然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么事情可能会变得简单许多,柳太师最担心是她有没有来杭州对吧。” “不错。” “既然是这样,那柳太师大可不必担心,对方只要来了,就一定会现身。” 西南战事紧张,秦良玉等人率领的平乱大军在去年收缩战线,在今年年初发起了猛烈进攻,打的奢崇明等人喘不过气来,他们已经放弃了自己辛苦攻下的十数座小城,缩回了贵州。 贵州山险,虫虱毒障丛生,也是奢崇明等人的地盘,他们招募的士兵都是贵州本地百姓,对贵州的地貌山河一清二楚,所以秦良玉等人的进军速度被压制了下来,打了一个月,也没见到什么实际效果。 眼看就要入冬,秦良玉等人无奈只好放弃了今年平定叛乱的计划,准备在贵州外建立防线,等到来年开春再行打算。 奢崇明对此倒是不怎么担忧,贵州各处险要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要凭据它们,朝廷大军是绝对打不进来的。 作为土司首领,奢崇明还是有这点自信的。 当个土皇帝也没什么不好,就跟安南那些小国一样。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徐鸿儒的功劳,徐鸿儒哪里都好,就是他不愿意把女儿嫁给自己。 第八百一十章 暴露 对于徐雅茹,奢崇明可是垂涎的紧,他每天都要去找对方三五次,不管有事没事。 徐雅茹对他冷漠的态度更激发了他的征服欲望,暗暗立誓要将对方纳为妾侍。 为此,他还专程找到徐鸿儒,许诺他五千兵马,只要他同意将徐雅茹嫁给自己。 徐鸿儒一口回绝,他不会将女儿拿出来做政治筹码,他之所以叛乱,也是因为大明官员欺压百姓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 被拒绝之后,奢崇明非但没有偃旗息鼓,反而变本加厉,打算动强,好在徐雅茹还算有几分功夫,没被他得逞。 徐鸿儒无奈之下,只好以外寻良才的借口,将徐雅茹派了出去,实则是让她出去避难。 如果继续留在军中,毫无疑问奢崇明不会善罢甘休。 而他现在在军中颇有声望,奢崇明不敢动他。 于是乎,徐雅茹又来到了杭州,这次她换了个身份,不过还是以花魁示人,她来到杭州府也有半月了,万万没想到,柳安竟然也回来了。 这可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徐雅茹还记得当年在南京城外柳安下令诛贼的时候。 柳安远在京城,成为当朝太师,地位尊贵,本来她以为此生再无报仇的机会,结果老天爷跟她开了个玩笑,在她回到杭州府的时候把柳安也送了回来。 这一次跟以前不同,她很确信自己没有暴露踪迹,柳安在明,她在暗,正是动手的大好机会。 她本来想直接派出杀手干掉柳安,一雪前耻,但柳安身边带的都是什么人?孙德胜、杨来、洪峰、洪熊、老乞丐、李守一,个顶个的好手,反观她这次来到杭州,身边没带多少人,只有堂中的几个兄弟跟随,双方实力悬殊太大,冒然动手只会功亏一篑。 这次她落脚地方依旧是在翠花楼。 “烟萝姑娘,赵公子他们想请你下去一叙!” 门外,老鸨子的声音传来,坐在梳妆台前发呆的徐雅茹回过神来,说道:“身体不舒服,帮我拒了吧。” “哎哟...人家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呢,说只要烟萝姑娘您愿意下去,他们就出整整一千两银子!” 老鸨子显然不想错过赚大钱的机会,一千两银子可赶上翠花楼三天的盈利了,她怎能不心动? 正在卸妆的她手掌一颤,一千两银子,父亲那边急需银子来维持军心,自己只要下去说几句话,就能得到一千两银子..... 一年前,自己是名震江南的花魁,别说一千两银子了,就是一万两,那也是唾手可得,上赶着给自己送钱的俊少们不知何几,可如今.... 望着铜镜中那张称得上俊美却隐藏了妩媚的脸,她轻轻叹了口气,将耳环戴了回去。 “小姐!您不要强迫自己,他们是一群纨绔子弟,手脚都不老实...您要是下去了...” 身旁,也是换了妆容的小环担忧的说道。 “没事。”她吸了口气,起身,“父亲他们急缺银子用呢。” 雅间中,赵友齐张春青几人交头接耳,“你们说,那烟萝花魁会不会来?” “咱们几个可是凑了一千两银子,这不少了吧,难道连个花魁都请不来?她又不是雅茹小姐。” “那可不一定,万一人家瞧不上你呢?” 赵友齐登时怒了:“咋不是瞧不上你呢?!” “你出的银子啊!也是用你的名义去邀请的,请不来人家能怪我吗?” 赵友齐一愣,愤愤的说道:“行了行了,文才呢?你们叫他了没?” “叫了叫了,他一会儿就到。” 房门被推开,老鸨子那抹着厚厚胭脂的老脸露了出来:“几位公子久等了,烟萝小姐来了!” 徐雅茹走了进来,对着几人行了一礼,柔声柔气的说道:“小女烟萝,见过几位公子。” 赵友齐几人眼睛都看直了,皆露出猪哥相,“不急不急,烟萝姑娘请坐!” 小环透过门缝,朝着房中看去,发现那几位纨绔子弟还算有礼,没有动手动脚,顿时松了口气。 她都想好了,如果他们敢动手动脚,自己就冲进去揍他们一顿! “你是谁?站在门口干什么?”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小环急忙起身,看也不看就弯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烟萝姑娘的贴身丫鬟,是伺候烟萝姑娘......” 声音渐渐消逝,她不说话了。 因为对面那位她十分熟悉,不是别人,正是与她度过几次春宵的二少爷杨文才。 杨文才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他当然一眼就认出了小环,不过不是从脸,而是从另一个地方。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喃喃道:“小环?是你吗?” “杨公子认错人了....” 小环低头想走,被杨文才一把拉住:“你若不是小环,怎么知道我姓杨?” “你放开,放开我!”小环急的都出现了哭腔,想要挣脱杨文才的手臂。 “哎哟哟,这是怎么了?呀!这不是杨少爷吗?您不是去了京师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老鸨子横插到二人中间,“这位姑娘可是清倌人,您得慢慢来啊!” “滚蛋!”杨文才怒了:“我与她说话,干你何事?再敢纠缠,我让我二叔封了你的店!” 在小环无奈的目光中,老鸨子灰溜溜地走了。 没办法,惹不起啊! “小环,你怎么回来了?”二少爷语气变得温柔起来,要是柳安在这里,非得大跌眼镜不可。 “请杨公子不要为难我...” “你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砰! “叫叫叫,你母鸡下蛋啊!”赵友齐拉开门怒吼道。 他看到杨文才和一名女子拉拉扯扯,目光一下变得暧昧:“哎呀,文才你来了怎么不打声招呼,这大庭广众的,你啥时候有这癖好了?先进来,我们哥几个为了你特意请了烟萝姑娘来作陪,就是为了让你不再惦记那小环.....” 赵友齐一手拉起杨文才,一手拉起小环:“你也一起。” 进了房间之后,徐雅茹立刻睁大了眼。 “呵,柳先生说的果然没错。” 第八百一十一章 感情是来寻仇的啊 杨文才本以为徐雅茹不会再回到杭州,他也不可能在杭州府见到小环,可是没想到,造化弄人。 “文才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烟萝姑娘,这次花魁大赛魁首的热门人选!”赵友齐推搡了杨文才一下,悄声道:“特地给你请的,别客气。” 杨文才嘴角抽了两下,说道:“免了,我无福消受啊。” 徐雅茹是什么人?杨文才可是知道一二的,那是逆贼,会功夫的逆贼,现在房间里总共七个人,五个纨绔两个女子,偏偏五个纨绔什么功夫都不会,那两个女子倒是高手,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杨文才转身想跑,却被徐雅茹叫住:“杨公子,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 杨文才悻悻然转身:“雅...烟萝姑娘,我突然想起家里还煲着汤呢,你们继续,继续,我先走一步....” “哎哎哎,文才,你这就不地道了啊,找借口也要找个好一点的,煲汤,煲汤干你何事?”赵友齐佯装不悦。 “我喝啊!”杨文才理所当然道:“煲了汤我不喝吗?那可是枸杞鸡汤,我姐亲手炖的.....” “杨公子别着急走嘛....”徐雅茹含笑走来,拉住他的胳膊,带着他到桌边坐下。 杨文才也想反抗啊,可他胳膊被扣住,稍微挣扎就疼得不行,只能被徐雅茹钳制,他脸色极为难看,心想完了完了,本少爷英俊一世英明一时,这次可是被这群棒槌给害死了。 不知道后世会怎么记载自己.... 在杨文才思绪翩跹的时候,徐雅茹笑着对小环招了招手,说道:“正好,你派人去杨府传个话,就说他们家二少爷请柳先生过来翠花楼一趟。” 赵友齐等人面面相觑,问道:“请柳先生来做甚?” “几位公子有所不知,小女子最仰慕那些才高八斗的大才子了,柳太师的才华那可是如雷贯耳,如今碰上了,说什么也要见上一见....” 赵友齐等人不疑有他,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正巧我们几位也想见见柳太师。” 杨文才一急,起身想拦住小环,却被徐雅茹点了穴道,浑身发麻,动弹不得,只能干着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徐雅茹万万没想到,杨文才竟然会出现在翠花楼,她还在想怎么引柳安出来呢,这杨文才就把机会上赶着送到了她的手上。! 杨文才开始疯狂的对赵友齐等人眨眼,赵友齐等人还在说笑,看到杨文才的动作后疑惑道:“你抽筋了?” “今天外面风大,杨公子应该是被沙子迷了眼,小女子替他擦擦。”徐雅茹起身挡住赵友齐等人的视线,低声道:“识相的就老实点,不然我连你一块杀!” 杨文才说不出话来,涨红着脸怒视着徐雅茹,徐雅茹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坐回了位置上继续跟赵友齐等人谈笑风生。 “嘛玩意?你说二少爷请老夫去一趟翠花楼?”柳安端着鸡汤,目瞪口呆的看着福伯。 福伯说道:“是,刚才翠花楼来了一名丫鬟,说是二少爷请到了烟萝姑娘,人家听闻柳先生大名已久,所以想要请过去见一见。” 烟萝姑娘?老子看是阎罗姑娘吧!柳安惊得冷汗直冒,要问为什么,那自然是身后坐在桌旁含笑望着自己的杨明曦和黄若兰了。 这个时候请自己去翠花楼,那不是要了自己老命吗?! “不去,坚决不去!”柳安将脸一板,义正言辞道:“我柳安其实逛青楼的人?告诉二少爷,那般风俗之地,还是少去的为妙,叫他赶紧回来。” “可是对方说二少爷无论如何也想请先生过去一趟,说是事关他的幸福。” 柳安眼睛一瞪,误会了:“他又瞧上那啥烟萝姑娘了?前两天不还在老夫面前叫着环儿环儿的吗?” “去吧。”杨明曦忽然说道:“去看看也无妨。” “我也觉得应该去看看,那烟萝姑娘是何方神圣。”黄若兰点头附和。 柳安摸不清二人的路数,怕她们来招以退为进,只要自己敢说去,她们就敢立刻翻脸的那种。 “不行!那翠花楼是什么地方?老夫坚决不会去!” “谁说要你去了?”杨明曦笑了起来,拉着黄若兰起身:“我跟黄妹妹去看看。” “啥?!”柳安惊了:“你们去干嘛?那可不是女子去的地方!” “谁知道那烟萝姑娘是不是柳先生的老相好呢,你越是说不去,我们就越要去看看了。” 不顾柳安的劝阻,黄若兰和杨明曦上了马车,柳安急的直跳脚,三两口喝完鸡汤,叫上老乞丐和洪峰杨来就追了上去。 翠花楼外,老鸨子兴趣缺缺的迎客,被杨文才威胁了一通的她,情绪有些低迷。 忽然,眼前出现了两双雕花绸鞋,她抬起头来,惊讶的张嘴:“二位姑娘,你们是....” “烟萝姑娘何在?” “哎哟,真是不巧,烟萝姑娘今晚有客人了,二位姑娘要不明儿个请早?” 老鸨子今天算是开了眼界,男的逛青楼那叫正常,带着女子来逛青楼的那叫文人,出手阔绰的是大掌柜,来寻仇的女子她也见得多了,可今儿个这两位,看起来不像是寻仇的,还指名道姓的要见烟萝姑娘,莫非是有特殊癖好? 老鸨子还真没见过这种阵仗,听倒是听说过,可关键有这种嗜好的人她不会光明正大的来逛青楼啊! 就算是逛,那也得女扮男装,好歹意思意思不是?你这穿着裙子就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怎么滴? 况且眼前二位也称得上是绝色,跟她们一比,楼里的姑娘们那都是胭脂俗粉,就是烟萝姑娘也差了点意思。 “无妨,她在哪个房间?我们自己去找。” “楼上天香阁.....”老鸨子抬起手,呆呆地说道。 “走,我到要见见这烟萝姑娘是什么人!”杨明曦拉起黄若兰就进了翠花楼。 老鸨子愣了一会儿,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坏了,自己竟看走了眼,这是来寻仇啊! 第八百一十二章 缉拿徐雅茹 一辈子打鹰,最后被鹰啄了眼,老鸨子急忙拦住杨明曦二人,对着一旁的龟公使了个眼色,龟公急忙朝着楼上走去,她说道:“二位姑娘,这翠花楼不是女子来的地方,你们要不是客人,恐怕今儿个我不能放你们进去。” 一柄剑架到了她的脖子上,老鸨子身体一震,声音都走了调:“哟,开门营业的哪能拒绝客人呢!翠儿,招呼着两位贵客楼上请!” “哼!”黄若兰收起剑,自从她的婚事定了以后,她就有意无意的变得淑女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泼辣,甚至学起了女红,想做一名贤妻良母。 珊珊来迟的柳安正好看到杨明曦和黄若兰娓娓上了楼,急的赶紧往里冲。 “哟,这不是柳先生嘛!您怎么回杭州了?您这一来,翠花楼真是蓬荜生辉啊!别走别走,请您题个诗,留个墨宝呗!” 被老鸨子这么一阻拦,杨明曦二人已经消失不见,柳安急的额上直冒汗,怒道:“废什么话!烟萝姑娘在哪个房间?” “又是找烟萝姑娘的?她她她...今晚有好几位客人了...柳太师您要不明儿个.....” 两张大额宝钞扔下,柳安问道:“哪个房间?!” “二楼天香阁.....” 望着柳安急匆匆的背影,老鸨子凌乱了。 她找了张椅子坐下,沉思良久,忽然问道:“我是不是老了?” “嘿嘿,不老不老,在小老儿看来,你还年轻着呢。”老乞丐笑眯眯的说道。 推开房门,柳安就看到杨明曦二人跟一名看起来有些熟悉的女子针锋相对,房中气氛十分尴尬,赵友齐等人大气都不敢出,乖乖坐着低头喝闷酒,杨文才急的眼珠子乱转。 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柳安怒气冲冲的想要上前,却被杨来一把拉住,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徐雅茹,说道:“柳先生小心,您的猜想成真了。” 柳安一愣,认真的打量了下所谓的烟萝姑娘,发现不论从身段还是容貌上来看,都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跟自己猜想的那位差距又有点大。 譬如烟萝姑娘的胸脯明显变大了,腰粗了些,个子倒是差不多,但妆容给人一种刻薄的错觉,不如徐雅茹那般温婉妩媚。 徐雅茹看到柳安后,嘴角轻轻上扬,微笑道:“柳先生,咱们好久不见了。”^ 杨明曦和黄若兰顿时柳眉倒竖,猛地转头:“果然是你的老相好!” 柳安真是一万个冤枉,他说道:“烟萝姑娘,老夫何曾见过你啊,你不要信口开河,引起误会。” “那日三楼之上,您与我深夜攀谈,难道都忘了吗?”徐雅茹低声说。 “深夜?攀谈?”杨明曦眼中充满怒气,冷笑了起来。 柳安渐渐变了脸色,他冷声道:“是你。” “不错,是我。”徐雅茹说:“那日南京城外一别,我可是日日夜夜都惦念着您呢。” 杨明曦刚欲发作,就听见柳安喊道:“李前辈,劳您动手,拿下此贼!” 房中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柳安,柳安愣了下,转头一看,发现老乞丐根本不在身边,楼下传来热闹的景象,定睛一看,正是老乞丐左拥右抱喝的尽兴。 柳安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他暗骂一声,怒道:“杨来洪峰,动手!” 杨明曦还没回过劲儿来,就看见两道影子从身旁冲过,直奔烟萝姑娘而去。 望着凶神恶煞冲上前来的两人,徐雅茹不慌不忙,后退两步,打了个唿哨,顿时有三名黑衣人破窗而入,其中两人挡住洪峰杨来,一人朝着柳安冲来。 “狗官,拿命来!” 明晃晃的刀剑就在眼前,却被一柄细剑挡住,正是黄若兰出手了,徐雅茹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惊咦道:“好功夫。” 柳安将杨明曦拉到身后,房中情况十分混乱,赵友齐几名纨绔哪里见过这场面,怪叫着躲到了桌子底下。 徐雅茹朝着柳安走来,从腰上抽出一柄软剑,幽幽的说道:“狗官,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当然有。”柳安冷笑一声,转头大喊:“李前辈救命啊!!!” 楼下正在玩乐的老乞丐叹了口气,意犹未尽的放下酒杯,脚点桌子飞上了二楼,身形轻盈如燕。 老乞丐才是柳安最大的底牌,有他在,柳安不信有人能伤到自己。 望着突兀出现在房中的老乞丐,徐雅茹眉头一皱:“你又是何人?” 老乞丐没理她,扭头道:“就一个女娃子?” “此人乃白莲余孽,请李前辈拿下她,朝廷定有赏赐!” “功劳记得算吾儿头上。” 徐雅茹只觉眼前一花,腹部被人拍了一掌,长剑脱手,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当场拿住。 “师妹!!!” 黄若兰面前的黑衣人惊呼一声,想要上前救援,却被黄若兰拖住,根本抽不了身。 楼上的动静引起了路上巡逻士兵的注意,已经进入了翠花楼。 “别管我,快走!”徐雅茹忍痛大喊。 三名黑衣人见大势已去,只能逼退对手,从窗户中一跃而出。 老乞丐没有阻拦他们,柳安也没有要求,虽然他知道放虎归山的隐患,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徐雅茹,如果在老乞丐对付其他三人的功夫被徐雅茹趁机脱身,那可就麻烦了。 “什么人再次斗殴!全都抓起来!” 一名将领走进房间,看了看地上的一片狼藉,皱了皱眉头。 尤其是看到赵友齐等人的时候,他讶然不已,“赵公子...张公子...你们怎么....” 赵友齐咽了口唾沫,摇着头说道:“我们没事....此人,此人是白莲余孽!” 将领看向徐雅茹,脸色一喜,抓住白莲余孽官升一级,只要将徐雅茹送到衙门,他就是大功一件,至少也能升上百户。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柳安掏出腰牌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此人交给老夫,你们封锁城池,追查逃走三人的下落。” 看到令牌,将领大惊失色,急忙拱手:“遵命!” 第八百一十三章 方家之邀 杭州府出现白莲余孽的事情不胫而走,在城中扬起了轩然大波,百姓们纷纷锁门关窗,生怕被殃及池鱼。 巡逻的士兵们封锁了城池,加强了戒备,许进不许出。 李桯易听到风声后立刻赶了回来,他没想到自己就离开了两天功夫,杭州府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带着人赶到杨府,李桯易匆匆下马,表明身份后被福伯引到了院子里,柳安正在对徐雅茹进行审讯,说是审讯,到并没有大刑加身。 “柳先生!” 李桯易走上前来,问道:“她就是白莲教的余孽?” 此刻的徐雅茹已经卸下了伪装,俏媚的脸庞苍白如纸,恢复了以前的容貌,只不过看起来有些憔悴。 “嗯。她还有三个同伙,到现在还没抓到,现在城池封锁,他们跑不出去,应该就藏在某个地方。” 实际上,柳安并没有怎么询问,反倒是二少爷杨文才坐在桌前不依不饶的追问小环的下落,可徐雅茹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这可让二少爷急的不轻,他好不容易见到小环,岂会这么放弃? “你知不知道,你不说话是害了她!” 杨文才暴躁的抓了抓头发。 徐雅茹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抬起头,认真的说:“告诉你她的下落,才是真的害了她。” “有些人,注定有缘无分,这辈子也不可能在一起。” 对于徐雅茹的这句话,柳安倒是比较认可的,缘分这种事谁说的清呢? 二少爷和小环,就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他们如果想在一起,受到的阻力将是巨大的。 “我不信什么缘分!”杨文才说道:“此乃人事,何须天定?” 见他执迷不悟,徐雅茹也不再说话。 本来柳安以为封锁了城池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他没想到,苏州来了一辆马车。 正是方家的人,柳安猜到了对方会来,但没想到对方会来的如此神速,苏州到杭州陆路要一天时间,而自己回到杭州府总共才两天时间,也就是说,对方早在自己抵达杭州府之前就接到了消息。 或者说,自己刚到杭州府他们就收到了消息。 一封请帖送到了杨府,署名方世兴,方老太爷亲自来了。 柳安拿着信,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侯家,他们果然上钩了。 当天晚上,柳安就来到了明月楼赴宴,这次他没有托大,带上了不少的护卫。 刚一进门,范老太爷亲自相迎,跟侯老太爷不同的是,他看起来要年轻不少,一头银发褶褶生辉,看起来不过六十多岁。 “柳太师,久仰久仰。” “方老太爷之邀,晚辈怎能不来呢?” 一听称呼,方世兴顿时笑的更加灿烂,说道:“柳太师楼上请!” 方老太爷将明月楼全都包了下来,保证没有人会打扰到他们的谈话,柳安见方老太爷如此注重保密,心知他定是带着诚意来的。 果不其然,刚刚落座,方世兴就开门见山道:“听闻柳太师回到杭州,我可是高兴的紧啊,毕竟柳太师的大名如雷贯耳,我能一睹真容,还是多亏了陛下的鸿福。” “方老太爷过誉了,晚辈也一直都想见见江南第一商人是什么样子的,今日得偿所愿,见方老太爷鹤发童颜,气势不凡,果然与晚辈心中所想的一样啊!” “哈哈哈,以前听说柳太师是个不好攀谈之人,我今天来的时候心中还有些坎坷,怕柳太师不给我这个面子,现在想来,那都是谣言,当不得真!” 柳安眯着眼笑道:“谣言而已,确实当不得真。” 方老太爷顿了顿,说道:“不知信王妃近来可好?” “好,当然好了,能嫁给信王殿下,那也算攀了高枝了,况且信王年幼,信王妃是他的发妻,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侯老太爷最近可是满面红光,高兴的紧啊!” “关于此事,我有件事想问一下柳太师。”方世兴说。 “方老太爷但说无妨。” “侯家最近在京中可有什么动作?” 柳安眉梢一挑,知道方世兴是在问什么了,他说道:“借着信王妃的名声,侯家最近确实有不少小动作,不过都是很正常的交际,譬如宴请朝中的大臣,跟一些勋贵们来往,亦或者购置一些铺面。” “看样子侯家是打算进入京师了。”方世兴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举杯道:“柳太师难得回一次杭州,说这些不开心做甚,来,我敬柳太师一杯!” 柳安摇举杯盏,说道:“不光是对方老太爷,对晚辈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好消息。” “哦?难道他们惹得柳太师不愉快了吗?”方世兴好奇道。 “倒不是因为这个,陛下向来厌恶官商勾结,不管侯家现在是不是皇亲贵胄,他们都是商人,商人逐利,侯家联络朝堂官员,这其中定少不了行贿,陛下对此不喜。更何况如今山西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山西地界的商场可以说被肃清一空,如此大的利益,让京里的商人们都蠢蠢欲动,晚辈说句不中听的话,再好的联盟,也是因为利益联系在一起,就好比吴蜀联盟,当有更大的利益摆在眼前时,联盟便会不攻自破。”^ “方老太爷专程从苏州赶来,难道只是单纯为了见见晚辈吗?”柳安把玩着杯子,笑盈盈的看着他。 “柳太师这是话里有话啊.....”方世兴笑道:“难道是侯家在京中有什么动作吗?” “他们有什么动作,方老太爷您应该比晚辈要更清楚,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一宴了。” 柳安说道。 柳安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京师,当然知道离开京师的风险,但他义无反顾,正如他方才所说商人逐利的天性一样,本质上,他也是一名商人,比起自己在京中的经营来说,来到杭州他能博取更大的利益,就譬如现在。 侯家开始聚拢银钱,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第一个去往山西瓜分利益,在信王府的保护下,他们定是这场竞争中的佼佼者。 第八百一十四章 谁制定规则 这就好比一条食物链,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侯家就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人,而之前与他平起平坐的其他江南豪商,因为他的崛起而沦落到了第二梯队。 这才是让方世兴担忧的事情,他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方世兴不怕有人占据了更大的利益,他是怕侯家崛起之后,反过头来蚕食江南。 毕竟侯家可是对江南知根知底的,如果他想,对付江南的豪商们将是易如反掌。 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要不保了,就如同悬在脖颈上的利刃,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劈下来,谁能坐的住呢? 所以方世兴来了,他不仅代表了方家,还有其他的江南商人,他是个代表。 而柳安的表现有些出乎他的意外,从侯家的口中得知,柳安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也不按套路出牌,是个很让人头疼的对手,但现在一看,显然侯家当初没说实话。 这就让方世兴更加生气,甚至恼怒了起来,没有什么比背叛更让人愤怒得了。 江南的豪商们就如同一个院子里的孩童,大家彼此打打闹闹,这根本没什么,可若是有一天你走出了院子,转过头来开始欺骗,甚至算计往日的朋友,这给他们的伤害将会成倍成倍的增加。 明明当初你的能够走到那个位置,是大家一起将你送出去的,现在好了,见过大千世界的你翻脸不认人,甚至想独吞山西连声招呼都不打,简直是欺人太甚! 方世兴活了这么大岁数,当然能听出来柳安口中的挑拨之意,但对方嘲讽的语气让他更加难以忍受,因为事实就是那样,不管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改变不了现实,如果侯家没有这么做,他今天也不会来了。 “那按照柳太师看,侯家是不是越权了?” “当然是越权,他们违反了规则。”柳安冷笑着说道:“规则是陛下定的,官商泾渭分明,商人之间的竞争,只要不违反大明律,朝廷不会插手,可若是勾结官员,开始徇私枉法,这就不对了。所以晚辈来了杭州。” 方世兴明白了,他摸到了柳安语气中说的意思:“您说的太对了,商人之间的竞争是商人的事情,我们向来都是遵纪守法的商人,而不是借着自己高攀而来的皇亲贵胄开始搜刮利益,如果朝廷坐视不管,将来定成一方佞臣。” “可江南的商人也违反了规则。”柳安笑了笑:“朝廷颁发的新税制,在江南施行的十分不顺利,这也让陛下很不高兴,陛下不高兴,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难受,也会不高兴,我不高兴,别人也别想高兴,这可是恶性循环。” 方世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说道:“朝廷的税...实在是收的太高了...不是我们不想交,而是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家子人要养活,如果按照新税制来,那我们就没有利益了....还请柳太师谅解。” “唉,所以说方老太爷你们没能玩过侯家啊....”柳安遗憾的叹了口气。 “请柳太师直言。” 柳安说道:“侯家最近可是交了不少银子,数额大到让陛下都惊讶了,他们美曰其名税银,方老太爷不会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吧。” 方世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哪里能不知道?这是侯家在洗白自己!现在他们成为了皇亲贵胄,如果再博得陛下的欢心,那么他们的地位将无比稳固,可代价是什么呢?他们这些毫不知情的人就被推倒了风口浪尖!怪不得,怪不得柳太师来到了杭州,原因竟然是在这里! “侯家想的就很清楚,他们知道,舍弃掉眼前的利益,他们会在将来收获更多的果实,做什么事情不需要前期的投入呢?尤其是商人,他们更要承担风险,但显然,侯家已经走到了你们的前边。” “如果任由他们继续发展下去,很快侯家将成为第一商人,官商通吃,难道方老太爷以为凭借江南商会就可以跟他们对抗吗?依晚辈来看,这无异于异想天开。” 方世兴的心有些乱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他的心就乱了,否则也不会来到房间没有交谈几句就开始被柳安牵着鼻子走,他知道,但他挣脱不出这个囹圄,因为柳安说的话,字字诛心。 柳安没有许诺什么空头小利,更没有说侯家要对江南动手之类的话,他只是将时局阐述了一遍,至于怎么想,那就是方世兴自己的事情了。 行了一辈子商的方世兴哪里猜不到侯家在想什么?无非是放手一搏,虽然他们的动作引起了朱由校的不悦,但他们从别的地方弥补了回来,甚至祸水东引,他们打破了规矩,却又制订了规矩。 “可这税...还是太高了...”方世兴咬牙道。 柳安摇了摇头,叹道:“晚辈刚才说了这么多话,看样子方老太爷还是没能悟出其中的意思。难道方老太爷以为侯家是在针对你们吗?非也,他们的野心大到方老太爷你不敢想象!哪个官不喜欢规规矩矩的商人呢?陛下也不例外,侯家的所作所为会帮助他们占据绝大部分的山西市场,而以方家为首的江南商人却因为一时的得失而胆怯,畏首畏尾止步不前,这样的结果只会是侯家坐大,江南再不是对手。” “就拿银子来打个比方,如果说江南每年的盈利是白银五百万两,京师的是三百万两,山西四百万两,分开来看,无论是京师还是山西都比不上江南,但若是侯家占据了京师和山西的市场,那么他们所获的利益将远超江南,所谓的新税制,对他们来说也无伤大雅,晚辈这么说,方老太爷明白了吗?” 方世兴愣住了,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他只想着怎么节省银子,却没想过如何开拓商源,只要让自己挣得银子增加了,那么就算是交税又怎么样呢?以前是九分利,交了税只能剩五分利,但若是将生意扩大一倍,那么就要比之前还要多赚一分利,如此简单的事情,自己怎么就没看到呢? 第八百一十五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听柳太师一席话,真是让老朽茅塞顿开啊....” 方世兴拱了拱手,不得不说,守旧的念头限制了他的眼界,江南豪绅们世世代代都在经营江南,但却忽略了其他的州府,或者说其他的州府也一样,大家都各有各的地盘,井水不犯河水,可以合作,但不能干扰,算是隐性的规矩。 久而久之,这也就导致了许多商人思维固化,在商机面前还是维持老一套的法子,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失了先机。 柳安之所以对方世兴说这么多,不是他对方世兴或者其他江南的商人们有什么好感,而是他必须要打破江南现在的格局,换句话来说,就是他们守旧,朝廷得不到好处,他们得不到好处,好处只能落到其他人手中,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说穿了呢? 果然如他所料,这方老太爷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始至终都在惦念自己江南的产业,而不是放眼山西,说是眼界狭隘有些不太贴切,更有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变得不懂变通了。 但侯家老太爷就不是这样,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深意,让柳安起了警觉。 “晚辈所言只是拙劣小见,若是能对方老太爷有所启发,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方老太爷摇了摇头,有些欣慰的说道:“柳太师还是太谦虚了,但老朽还有一个难题,想让柳太师解惑。” “晚辈定知无不言。” 方老太爷颔首点头:“诚如您方才所说,侯家现在已经是皇亲贵胄,开始在京中拉拢人脉,以老朽为代表的江南商人们....在京中并无根基,如何能与侯家竞争呢?” 自从东林党倒台,江南的豪绅们确实就失去了对京中形势的掌控,这也给了柳安上位的机会,现在看来,方世兴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依靠着信王在京中的地位,侯家想要从山西分得利益可以说易如反掌,板上钉钉的事情,唯一的问题就是谁多谁少了,可方世兴等人在京中并没有帮手,本来他们是想让侯家借着信王再次回到京师,但现在看来,他们的计策跟当初袁绍建议何进召董卓进京没什么区别。 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现在好了,主动权完全在人家手里,人家进了京,翻脸不认人,你又能如何? 所以方世兴必须要从京中找一座可以跟信王抗衡的大山。 他心目中的第一人选当然是柳安。 可柳安却说道:“方老太爷,晚辈这次来杭州,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的,这次咱们谈话,可以说利益一致,所以晚辈就跟您透个底,告诉您陛下的想法。” “哦?老朽洗耳恭听。”方世兴脸色一正,身子微微前倾。 “陛下所担忧的,从来都不是谁做大的问题,晚辈说句不中听的话,只要方老太爷你们没有傻到去操控朝政,陛下对你们想来都是睁一只眼闭只一眼的,若是想让陛下支持你们,那你们也得拿出诚意来,告诉陛下,大家可以坦诚相待。相信方老太爷也不会认为,陛下会无条件支持你们吧,江南商人们需要朝廷的庇护,朝廷需要江南缴纳的税银,大家各取所需,这才能走的长远。” “说的更通俗一点,就是侯家现在开始触碰朝政,也摸到了陛下的龙须,陛下虽然不开心,但他们按照规矩,缴纳税银,陛下倒也能容忍他们,可如果这时候出现了一批既缴纳税银,又不触碰朝政的商人呢?方老太爷觉得...陛下会怎么想?” 方老太爷身体一震,脱口而出:“好一招隔岸观火!柳太师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江南的商人按时缴纳税银,陛下的注意力自然就会落到侯家身上,如果我们都缴纳了税银,那么枪打出头鸟,侯家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柳安笑道:“不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既然侯家想让方老太爷帮他们挡枪,方老太爷可以将计就计,转过身来利用他,只此一招,侯家的谋划将会全部落空。” 顿了顿,柳安眯着眼敲了敲桌子,补充道:“陛下从来不在乎谁得了利益,作为皇帝,他老人家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他需要的是忠心耿耿的臣子,而不是作乱犯上,忤逆圣旨的乱臣!” “这份利益,可以是侯家取,也可以是方家取,但最后的决策者无疑是陛下,陛下想让谁拿,谁才能拿,谁让陛下觉得开心,他就有资格取这份利益,反之亦然。晚辈说的绕口,请方老太爷见谅。” “不不,不,说的好,说的太好了啊....”方老太爷眼睛亮了起来,柳安说的话无疑正中他的下怀,他们资助东林书院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操控朝政吗?不是,他们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山西八家跟他们虽然不对付,但那里的商场他们也进不去,他们能做的只有保护自己。 现在不一样了,随着山西八家被清剿,山西的市场全面开放,谁能入主山西,就代表着他们的家族会光耀一时,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商人,如此一来,交税倒是次要的了。 方世兴当然知道自己等人之前做的是什么,抗旨不遵,迟早都会出事情,所以才资助东林书院,但现在洗白的机会就在眼前,如果可以夺得利益,又能取得陛下欢心,谁会甘于落后? 时局已经发生了变化,若是他们固步自封,等待他们的将是灭亡。 商人逐利是天性,柳安抓住了这一点,将利益摆在了他们的面前,让他们不得不爬出自己的龟壳。 就好比有人想吃鳖,得砍掉脑袋放血,对方缩在壳里不出来,怎么办? 很简单,将一块肉放在它面前,它忍不住了就会伸出脖子,在这个时候,手起刀落。 以前的江南是铁板一块,是因为他们团结,如果他们不再团结,开始各自为战,如一盘散沙,自己起了内讧,朝廷还会畏惧他们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第八百一十六章 柳安之思 团结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兵法中第一句话就是:攻心为上。 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控制人心都是最重要的事情,就好比两军对垒,士气高昂的一方胜算就高,士气低迷的一方就很容易出现溃败之势。 “老朽明白了,陛下果然是当今雄主,眼光长远,之前是老朽等人鼠目寸光,悟不得圣心了。” 方世兴笑道:“听完柳太师的话,老朽是否可以回去后这么对其他人说,只要他们按照规矩缴税,朝廷...陛下就会支持他们呢?” “当然,陛下没有重农抑商的想法,对所有百姓一视同仁,商人也是陛下的子民,只要按照规矩来,陛下对谁都是慷慨的。” 柳安说道:“如果方老太爷不信,可以看看晚辈,晚辈在入京前,也是一名商人,可是晚辈每一步都是按照规矩做的,现在也是腰缠万贯,家中略有薄财,陛下可曾对晚辈有过半点怨言?所谓雄才大略之主,他的屠刀只会挥向敌人,咱们能做的,只是成为陛下的自己人。” “自己人。”方世兴笑了起来:“老朽明白了,自己人,这很好。” 宴席还会继续,这次双方都吃的十分开心,柳安也看出方世兴是被逼到了绝路上,否则他根本不会出现在杭州府,杨家的所作所为看起来步步为营,可终究是棋差一招。 方老太爷离开了,他拿着柳安的堪合,连夜回了苏州,相信不久之后,朝廷的新税制在江南便会畅通无阻。 这是一桩交易,大家都心照不宣。 柳安难得喝的有些多了,如果他估算的,没错的话,江南的事情在今夜后会得到解决,有了江南和山西的赋税,大明紧张的财政将会大为改善。 就算现在国库内攒了近一亿两银子,可若是只进不出,十年、二十年后就会挥霍一空,无异于饮鸩止渴,需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柳先生,我看那徐雅茹是不会招了,她这一整天水米不进,开始绝食,这样下去可撑不了多久,咱们要不要干脆将她直接运送至京师定罪,也好得份功劳?” 马车上,杨来沉吟道。 “不吃饭?”柳安眉头一皱,“她要是不吃饭不喝水,能撑到京师吗?老夫回杭州的事情基本可以告一段落,接下来只需看方家他们的反应就行了,还得在杭州呆一阵子,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解决一下她的事情。” “此女计谋良多,留着她恐生变故,不若咱们下令将她处决,也好借此引出那三个人。” “徐鸿儒...是个人才啊....”柳安忽然叹了口气。 杨来惊讶道:“难道柳先生还想收了他?徐鸿儒可是叛军首领,朝廷是不会宽恕他的!” “陛下不会连这些气度都没有。”柳安摇了摇头:“若是能招揽了徐鸿儒,那么西南的叛乱也能平定,这对大明来说好处太大了,现在山西平定,江南势稳,如果再能安抚西南,那么大明内部的情况就能安定下来,朝廷可以抽出手来专心应对外侮,同时给大明百姓休养生息的机会。” 根据情报,徐鸿儒在奢崇明大军里的地位极高,也因为他计谋频出,善用兵法,导致朝廷大军在贵州打的十分艰难,如果就这么放任不管拖下去,就算最后能平定,也要一两年的光景。 打仗可是要花银子,劳民伤财的,现在朝廷在西南投入了近十万大军,如果能腾出手来,辽东的情况也能得到缓解,驱蒙古以吞后金的想法也能得到更好的实现了。 可招揽徐鸿儒谈何容易?就连柳安自己都觉得这有些异想天开,如果徐鸿儒能被招揽,早在登州他就应该投降,而不是一路逃亡西南。 说起这个,柳安忽然想起徐鸿儒的逃走跟自己也有关系。 要是当初自己知道一句无心之言会让西南乱这么久,柳安绝对不会说出那句话。 所以柳安想要挽回事态,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机会就在眼前,徐雅茹就是极为关键的人物,挟制她,自己就可以跟徐鸿儒进行谈判,如果为了功劳直接将其斩首,徐鸿儒跟朝廷可就彻底不死不休了。 柳安决定说服徐雅茹。 柳安带着洪峰几人来到了关押徐雅茹的房间,其实柳安对她也算是可以了,没有关大牢不说,还给她安排了一间屋子,试问哪个犯人有这种待遇? 望着桌上冷冰冰,一筷子没动的饭菜,柳安坐到凳子上,让福伯烧了碗羹汤来,然后说道:“你们都出去。” 洪峰和杨来面面相觑,然后缓缓瞪大了眼:“柳先生您要跟她独处?这怎么行!她要是趁机挟持了您咋整?” “老夫要跟她好好谈谈,当然要表现出诚意,老夫跟她也算老相识了,就算她要挟持老夫,也会等到谈完了再说。”柳安摇头:“好了,都出去。” 杨来和洪峰没了办法,只得退出了房间,不过依旧守在门外,只要房间里稍微有异动,他们就会立刻冲进去。 “一年不见,柳先生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徐雅茹冷冷的看着他。 “如果你能把胆子换成气度,老夫会更开心。”柳安笑道。 “你想谈什么?让我供出他们的位置?如果是这样的话,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说的。” “老夫看起来像是那么不识趣的人吗?”柳安无奈的摊手:“老夫知道你不会说,也没打算问,刚才老夫已经下令解除了城防,他们可以随时离开,不会再有人追杀他们。” 徐雅茹这下子意外了:“你吃错药了?还是发烧了?如果是发烧了,劝你还是赶紧去看大夫。” 柳安想骂人:“老夫看起来像是有病的样子吗?” 徐雅茹认真的打量了一下他,笑道:“是,而且病得不轻。” 她幽幽的说:“如果没病,您怎么敢跟我独处一室呢?” 柳安脸色一紧,赶紧说道:“等会儿,你先坐下,反正房间就这么大,以你的功夫,老夫也跑不掉。” 她想了想,坐了回去:“好,你说,我听。” “老夫想了想,觉得咱们之间没有必要打来打去,完全可以安稳的、和平的解决此事。” 第八百一十七章 招安 徐雅茹面无表情的问道:“不知柳先生说的是怎么个解决法?”^ “雅茹姑娘可曾想过,你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吗?” “当然想过,为乱世开太平,为百姓扬冤屈,朝廷不仁,当有人站出来开辟山河,振兴汉家天下。”徐雅茹奇怪的看了柳安一眼,不知道他问这个干嘛。 “可你看当今天下,随着你们的起义,可有过半点改善?”柳安说道:“不仅没有任何改善,反而让百姓们生活更加疾苦,民不聊生,这难道没有违背你们的初衷吗?” “做大事怎能没有牺牲!” “是啊,为了振兴汉家天下,打着给百姓扬冤屈的旗子,发动了战争,让更多的百姓吃不起饭,让更多的人陷入战火,只为了争抢九五至尊的位子,这难道不是你们的私心在作祟吗?” 柳安摇头道:“归根结底,你们做的,跟你们最痛恨的朝廷没有任何区别,你可曾想过为何朝代的更替都伴随着叛乱吗?如果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老夫倒是能理解,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反正四下无人,不若雅茹姑娘承认了吧,你们只是想争夺皇位,并没有为百姓伸张的想法。” “一派胡言!为百姓申张冤屈就是我们在做的事情!可如果没有力量,怎么伸张冤屈?朝廷那么多狗官,只顾着欺压百姓,你身为当朝太师,又做了什么!” 柳安默默地倒了杯茶,说道:“老夫做的事情,都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天下,虽然见效不会那么神速,但至少,老夫的做法是最温柔的,没有影响到百姓,而是一点点扫除贪官污吏,不像你们,选择了最粗暴的法子,造反?先不论能不能成功,但你们的起义造成了多少生灵涂炭?你们带出来的那些将士们,他们的家人又怎么想,将来的日子要怎么过?你们要为百姓开太平,他们就不是百姓了吗?” 徐雅茹咬牙道:“还不是因为你向朝廷进言,不然我们怎么会输?” “输?错了,你们会输不是因为老夫,而是你们根本就没得民心,一边打着为民申冤的旗子一边劳民伤财,又怎么能成功?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们顺利攻下了京师,又怎么样?难道就能改朝换代了吗?错了,辽东的将士会进攻你们,后金趁虚而入,大明的疆土上将内乱四起,诸侯割据,你没读过三国吗?凡事都要讲个大义,董卓入京挟持汉室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是,诸侯们起义,打的无非是匡扶汉室四个大字,这就是大义,而你们嘴上说着想当圣人,行为却跟那董卓无异。” 柳安叹了口气:“你们没有成功反而是好事,知道吗?现在的大明不能倒,难道你想看到五胡乱华的场面再次上演吗?” 徐雅茹不说话了,她哪里不知道柳安说的是正确的?当初起义,靠的是心中一口气,觉得只要能够攻下京师就可以改朝换代,可实际上大明的情况已经是十分危急,正是存亡之秋,尚能够维持表面的安稳,就是因为朱家还坐在那个位置上。 一旦朱家人没了,各处封疆大吏便无人能再制衡,可以说,是她们上赶着将造反的理由送到了人家手上。 “那你当初怎么不说?” “说了有用吗?说了你们就会投降吗?”柳安无奈道:“哪个人不是自私的呢?圣人也有私心,没有私心的人只存在幻想中,谁也不能例外,现在你们兵败如山倒,就算徐鸿儒去了西南,但老夫可以肯定,不出三年,西南之乱也将平复,到时候天下虽大,却再无你们的容身之所。” 徐雅茹叫道:“我们可以去海外,继续大业!” 柳安冷笑了起来:“你以为老夫没想到吗?想必你们也听说了老夫在天津设立了新的宝船厂,打算重现百年前的郑和宝船,一旦成功,什么海盗,什么流寇,都是蕞尔宵小,他们引以为傲的船只,根本扛不住填充了新式火药炮弹的威力,到时候,你们又能去哪儿?日本?还是安南?” “你混蛋!” 徐雅茹一把抓住柳安的衣襟,眼睛都红了一圈,柳安说道:“所以老夫想过了,打算给你们指一条明路,即能实现你们为民申冤的愿望,也能保你们周全。” 徐雅茹愣了愣,说道:“什么明路?” “归顺朝廷,助大军平定西南,有此功劳,老夫在陛下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陛下可以免除你们的死罪。” “做梦!”徐雅茹气的浑身颤抖:“你竟然有如此恶毒的心思,狗官!” “恶毒?老夫可是要救你们的命。就这么发展下去,你以为你们能有几天时间?朝廷究竟有没有改变你也看得到,老夫可以肯定,大明会越来越好,百姓们会越来越富足,人人都能读书,人人都能做官,人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是老夫对你的承诺,也是对大明所有百姓的承诺!” 柳安拨开徐雅茹的手,斜睨了她一眼,将她摁回凳子上,把羹汤推到她的面前,说道:“喝汤。” 徐雅茹没有喝,她看着柳安,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柳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很简单,你去给徐鸿儒写封信,劝他归顺朝廷,他不是叛军里的军师吗?只要他略施小计,奢崇明的大军便能立时崩溃。到时候不仅你可以活命,他也可以,小环也可以。”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徐雅茹满腹都是疑惑:“明明你不需要招安我们,只需要给我们安上叛贼的名号,堂而皇之的诛杀我们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 “唉...老夫不是说过了,老夫想做的,只是让大明变得更好,但这一切需要见证者,也需要督促老夫人,老夫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会不会发生改变,将来的事谁说的准呢?”柳安叹了口气:“而且....老夫也想帮二少爷完成心愿啊...” 第八百一十八章 我也有私心 “你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他?”徐雅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柳安摊了摊手:“难道你没听说过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吗?虽然二少爷他脑袋不怎么好使,经常会做些蠢事,但他现在...是我的小舅子啊。我也有私心。” “原来柳太师也有这种东西,我还以为您是圣人呢。”徐雅茹淡淡的说。^ “哈哈,老夫倒是想做圣人,可做不成啊。”柳安摇了摇头:“怎么样,雅茹姑娘考虑的如何?” “如果我爹不同意呢?” “他会同意的,如果他不同意,雅茹小姐你也不会出现在杭州。” 柳安起身离开了房间,门外洪峰和杨来见他安然无恙,皆松了口气。 柳安也没有禁锢徐雅茹的意思,她也没打算离开,而是写了封信,托人送了出去。 柳安的提议对她来说无疑是诱惑巨大的,徐雅茹从来都不看好造反,更不觉得能成功,她很清楚,奢崇明不是成大事的人,跟着他迟早会步入末路,但她们当时是无路可退,只能投奔奢崇明,现在既然柳安给了她们第二条路,徐雅茹说什么也要试一试。 她想好了,就算不成,她就将小环送走,自己回到贵州。 事实上,当看到她这封信的时候,小环是不敢相信的,信上使用了暗语,证明这封信确确实实是徐雅茹亲笔写的,难道徐雅茹打算投降朝廷? 这让他的两个师兄,白莲教的两位堂主有些不能接受,但小环还是坚持将信送了出去。 没有几天功夫,远在贵州的徐鸿儒就拿到了书信,看过信后,他在桌旁坐了整整一夜,最后在太阳初升的时候做出了决定。 徐鸿儒跟徐雅茹一样,知道大势已去,就算是他也无力回天,而且徐雅茹还在柳安的手里,如果他拒绝朝廷的招安,徐雅茹肯定会被送上刑场,必死无疑。 当初决定造反的时候,徐鸿儒就已经决定了跟朝廷不死不休,可当选择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犹豫了。 为了已经失败的大业,牺牲自己的女儿,值得吗? 他不禁考虑起这个问题来。 他的选择跟柳安料想的一样,就跟当年的宋江,在大势面前屈服了。 信上说柳安要打造一个盛世,这跟他造反的目的不约而合,他也想看看,柳安打算怎么做。 他写了封回信,托人送去了杭州,他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柳安。 过了九月中旬,杭州的天气也开始转寒,今年的冬天来的较早,街上的百姓也不再穿着单衫,而是换上了长袖衣服。 杨府这些日子开始张灯结彩,十分喜庆热闹,柳安大婚的日子也敲定了下来,就在二十七,这是个吉日,虽然仓促了些,但总归能赶得上。 除此之外,杨靖民也带了个好消息来,以方家为首的江南商人们,将成箱成箱的白银送到了官府,补交了今年的税银,以前的税银谁都没提,柳安也不会伸手跟他们索要,万事开头难,方家已经表示出了态度,柳安也不好咄咄逼人。 否则真要论起来,他们漏缴的税银足以让他们倾家荡产了。 方老太爷说服了其他人,柳安也将奏折呈了上去,朱由校看到后大喜过望,江南的税赋一直都是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如果能就此解决,将来朝廷每年的税银至少往上提五成,甚至一倍。 这是什么概念呢?意味着朝廷每年多出了一倍可以使用的银子,让户部吃紧的财政得到了缓解。 从大明建国之初,商税都是越来越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井喷式增长过,而且江南的商人们开始交税,算是开了个好头,不出意外的话,其他各州府的商人们也会纷纷效仿,朝廷每年收到的商税会越来越多。 等到山西稳定下来,每年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侯家听说了此事后,明面上没什么动作,背地里却开始打听这一切的原因,当得知是柳安找到了方家后,侯老太爷气的将杯子直接给摔了。 欺人太甚! 侯家的计划落了空,侯老太爷怎么能不生气? 现在好了,被柳安这么一搅和,这滩水彻底浑了,侯家能不能从中杀出一条血路,还是未知数。 江南开了先河,江西、山东、福建等各地的商人也不得不跟风,没办法啊,人家都交了税,朝廷一看就知道以前的账目不对劲,只要一查就能查出马脚来,如果自己等人动作慢了,惹得朝廷不快,那么这日子也就过到头了。 柳安在给朱由校的奏折中说明了他想要招揽徐鸿儒,同时他将徐鸿儒在西南叛军中的重要性提了数次,希望朱由校能同意朝廷招安徐鸿儒。 一开始,朱由校心里是不愿意的,虽然西南战事尚未平定,但基本上对方已经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了,可以说已经奠定了胜利的基础,只是时间问题,这时候招揽徐鸿儒,不是多此一举吗? 对于叛贼,朝廷可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但向自己谏言的是柳安,若是其他人朱由校自然会当即拒绝,可如果是柳安的提议,他就得认真考虑一下了。 招安徐鸿儒,对朝廷真的有好处吗? 事实上,只要平定了西南,大明内部就没有了作乱犯上的逆贼,可以说四海承平,朝廷能专心对付北边的鞑子。 可就算大局已定,对方龟缩贵州不出,朝廷想啃下这块硬骨头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可能要一年、两年甚至更久,贵州林险,若是叛军化整为零,往山林里一躲,那就是再加十倍的人手也抓不出来,等到朝廷大军一退,他们再冒出来登高一呼,又是一场战争。 如果能够通过招安徐鸿儒平定西南,对朝廷来说也算是不小的好事,毕竟每一年朝廷在西南靡耗的军费都不是小数目,动辄几百万两,这其中算上了火药、粮草、军饷、人力运输等等一系列的东西,所以朱由校考虑后决定,招安徐鸿儒。 第八百一十九章 大婚,上 “杨老爷,恭喜恭喜啊。” “赵掌柜,同喜同喜,快里边请!福伯,招待一下赵掌柜!” 杨府外车水马龙,红色的丝绸挂满围墙,红花伴童无数,喜庆至极。门内更是热闹,受邀而来的宾客们三两成行,将自己带来的贺礼交给门口亲自相迎的杨钧,然后说几句贺喜的话,掏出红包放到盘子上,林三和几名下人在一旁摆张桌子,记下前来贺喜的宾客姓名,好方便将来还礼。 主人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客人,这是对客人的重视,毕竟来往的都是杭州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有杨靖民的同僚,也有富通商行生意上的朋友。 府内,丫鬟仆人们端着盘子来来回回,院内摆满了桌子,上面放着红枣瓜果、名贵的茶叶,为了今天,杨钧可是下了血本,嘴上说的不声张,要低调,可当他开始发喜帖的时候就不那么认为了。 他几乎把所有认识的人都邀请了一遍,柳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顾不上头疼,因为他昨天晚上睡的很差,要问为什么,还是因为那该死的民俗。 安床后到新婚前夜,准新郎忌一个人独睡新床,要找个未成年的男童,和新郎同睡在新床上。否则俗谓〝困空铺,不死尪,亦死某″认为是凶兆。 杨府不是没有男童,门外有的是,随便拉一个都可以,可杨钧说,得冲冲喜,于是就让二少爷跟柳安睡了一晚。 好嘛,柳安还没怎么样呢,二少爷倒是激动的睡不着觉,大晚上的夜深人静,别的房间都静悄悄的,准备养好精神应对明天的婚礼,他倒好,拉着柳安就叭叭叭地说个没完,比那台上说书的还要烦人,最恼人的是,二少爷拉着柳安说了两个时辰,自己困了,呼呼大睡,柳安反而睡不着了。 这就导致第二天柳安起床的时候,两个黑眼圈甚是显眼,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没精神的话,休息休息也能缓缓,可柳安是新郎,他也得出来迎客,杨钧在门前,他就得在门内,不过碍于身份的地位,他只需要坐在椅子上,等着别人上前道贺就可以了。 二少爷杨文才也没闲着,被杨钧一块儿拉倒门前迎客,杨钧接过礼物,顺手交给杨文才,杨文才打开看一眼,然后告诉林三是什么东西,林三就赶紧将名字记下来。 “杨掌柜,恭喜了。” 杨钧刚送进去一位客人,听到声音回头一看,顿时惊讶道:“方老太爷,您也来了!” “呵呵,老夫不请自来,杨掌柜不会拒之门外吧。”方世兴笑呵呵的抚须,他听说柳安大婚的消息,二话不说就坐上马车赶来了,没办法,谁让他现在有求与柳安呢? 不管怎么说,柳安也是帮了他不少忙的,俗话说的好,敌人敌人就是朋友,他还打算抱抱柳安大腿呢。 不止是他,杨钧看到他身后那一连串不怎么熟悉,却记忆犹新的老脸,嘴巴都惊讶的合不拢了。 无一例外,都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商人,而且都是家主,要不就是家中掌权的人,他们竟然全都来了杭州府,只为给柳安道贺。 这是什么殊荣?要知道去年小福王来到杭州府,他们可都没说要上门拜访一下的,一个个心里傲气的很,现在能专程赶来杭州府,可是给足了柳安面子。 “几位,里边请,快里边请。” 方世兴几人的到来,如同鼓槌般敲在众人心头,不是小辈,而是方老太爷亲自出马,足以说明很多事情了。 方世兴等人的身边一下子围了不少人,可方世兴笑呵呵的推开众人,走到柳安面前,拱了拱手:“柳太师,老朽在这儿给您贺喜了。” 柳安起身还礼:“方老太爷客气了,晚辈不是没想给你们发喜帖,只是担忧您老几位受不住这路上颠簸,倒是晚辈失礼了,过会儿晚辈自罚三杯,给几位前辈陪礼。” “柳太师客气了,柳太师的婚事,我们几个怎么能不参加呢?要是柳太师远在京师,我们几个赶不过去也就算了,可如今柳太师近在杭州,老朽几人要是不来,可说不过去。”方世兴说道:“老朽给柳太师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家家主,李安南,林家家主,林秋石,蓝家家主.....” 每当一个人名从方世兴口中说出,都会走出一人对柳安作揖行礼,柳安也笑着拱手,说着见过之类的话。 在侯家没成为皇亲贵胄前,这些人可都是跟侯老太爷平起平坐的豪绅,在江南,官说话不好使,民说话不好使,他们说的话才好用。 “成国公到!” 门外忽然传来唱名声,柳安讶然抬头,方世兴等人也是急忙回首,只见成国公朱纯臣面带微笑,气度不凡的从门外走进,他的身后跟着十几名小内监,每一名内监的手上都抬着一方盖着红布托盘。 “柳太师,我代表陛下,来给您送贺礼来了。” “陛下的贺礼?”众人一片哗然,什么人能让陛下如此惦念,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会命成国公专程送上贺礼? 恐怕唯有柳安能当得起如此殊荣了。 这是什么?是朱由校在表达对柳安的器重,是作为学生对先生该有的礼遇。 “陛下怎还劳烦成国公跑一趟?”柳安上前苦笑道:“明明等到江南事毕,老夫就会打道回京了。” “哈哈,柳太师就莫要拒绝了,这可是陛下的一番心意。” 朱纯臣招手,红布掀开,南海东珠、琉球珊瑚石、西域珠帘....最后的一块红布巨大,得由三个人抬着,掀开一看,正是当初朱由校在宫后苑要送给柳安的木雕,仙鹤登云图。 不再是半成品了,而是经过精雕细琢打磨好的完全品,朱纯臣笑道:“听说柳先生在杭州大婚,陛下旷了两天朝政,连夜赶出了这副木雕,让我星夜兼程送到杭州府,刚刚我才到的。” 怪不得朱纯臣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柳安心中大为感动,说道:“多谢陛下厚恩,多谢成国公。” 第八百二十章 大婚,下 “小圆,外面怎么如此吵闹?发生什么事了?” 后院,杨明曦和黄若兰并排坐在铜镜前,身后两名老婆子笑呵呵的给她们上头。 这里的上头可不是骂人,而是婚礼上必有的仪式。 古代时,男子二十岁行“冠礼”,表示己成年。而女子十四岁成年行“及笄礼”。标示已到婚嫁年龄。因此成年礼与婚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许嫁之后,女子需要改梳发式,以表示她不再是姑娘,而是待嫁新娘了。“上头”不只是皆梳发挽髻,而是指整个头部打扮,还要开脸画眉,涂脂搽粉等。 “开脸”是指用细绒绞去新娘脸上的汗毛,使面部更为光洁。 “上头”是一个非常讲究的仪式。梳头要用新梳子,助“上头”的人必须是“全福之人”(俗称“好命佬”及“好命婆”),即这人是六亲皆全,儿女满堂之人。 此外,娘家还会设宴请客,“上头”的隆重性在此也可见一斑。 “好命佬”及“好命婆”替新郎新娘梳头,一面梳还得一面说: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这才算将福气给了新娘子。 杨明曦的贴身丫鬟小圆从前院跑了回来,跳着脚说道:“外面来了几个老头子,好像是方家林家的人,就连成国公都来了呢!陛下还送了柳先生一副亲手雕的木头!” “可不敢乱说,什么木头,那叫木雕。”杨明曦笑着纠正了小圆话中的错误,身后两名老婆子替二人挽起发髻,说道:“二位小姐有福了,能嫁个如此受陛下器重的郎君,将来光耀门楣也不是问题!” 一旁的主母方氏笑着说:“当初我还以为明曦嫁不出去了呢,这满京里青年俊才就没一个看上眼的,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她早就有心上人了。” 江姝婧也笑着说:“可不是吗,我师妹以前可没少骂柳先生,现在想想,那不是打情骂俏吗?咱们都看走了眼啊。” 黄若兰俏脸一红,嘀嘀咕咕的说道:“我当初又不知道.....” 杨明曦拉起她的手说:“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当初我也不知道今天的事情。” 这时丫丫从门外跑了进来,叫道:“老爷说吉时到了,差不多该开始了呢!” 方氏起身,一看太阳都快到头顶了,确实到了吉时,于是点点头道:“好了,赶紧上妆,披上盖头从后门上轿。” 吉时是不能耽误的,但这次的婚礼却不同寻常,正常来说,男方必须去迎亲。“亲迎”是六礼中最隆重的礼节。没有迎亲的新郎,就没有出嫁的新娘。古代亲迎,有徒步的,也有用车的,比较普遍的是用八人大轿去迎亲。 八抬大轿早就准备好了,就停在后门,本来杨明曦和黄若兰出门是要走正门的,不能回头,还得让人背着,双脚不能沾地,有嫂嫂的话也不能相送,因为这样不吉利。 可当新郎新娘的家都在同一处的时候,这规矩就得改改了,不好被宾客直接看到,那就只能从后门出。 杨明曦和黄若兰上了花轿,从后门绕到前门,穿着大红喜袍的柳安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新郎穿的喜袍,就是金榜题名时穿的衣服,二者都是从红色的九品官服变化而来,帽子为乌纱帽,插宫花。 两座轿子,下了两位新娘,宾客们有些诧异,同时迎娶两人的情况十分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过,更有人羡慕柳安的齐人之福。 杨明曦和黄若兰二人凤冠霞帔,红色的披肩,内穿红袄,足登绣履,腰系流苏飘带,下着一条绣花彩裙,上绣鸳鸯、梅花、莲花等吉祥图案,绒球、明珠、玉石丝坠等装饰物连缀编织成的凤冠戴在头上,明晃晃的珠子在随着银钗而摆动,看起来雍容华贵。 二人手里捧着花团,柳安一手一边,牵着红绳跨过门槛带着二人朝门内走去,走过预留好的红毯,进了正堂。 上首坐着的是杨钧和方氏,杨家的叔伯们在两侧坐下,其中就有杨靖民,他表情唏嘘,不禁回想起去年自己想让杨明曦嫁给小福王的举动,如果当初杨钧听了自己的建议,那么现在的杨家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热闹。 毕竟福王都已经被朱由校软禁在宫中了,要是嫁给了小福王,那不是毁了杨明曦的一辈子吗? 拜过天地,柳安开始给杨钧方氏奉茶,方式笑呵呵的接过,说:“明曦可就托付给柳先生了。” “请您放心。” 倒是大老爷杨钧接茶的时候一把拉住柳安的手腕,低声道:“柳先生,咱们之前可说好了,称呼不变,别把我叫老了。” “行,老爷,都听您的。”柳安点头。 杨钧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先不说自己能不能受的住老丈人这个称号,柳安叫他一声老丈人,他敢答应吗? 他是柳安的老丈人,柳安是朱由校的老师,这辈分怎么算?感情皇帝还得叫自己一声师丈呗。 辈分太乱,他已经不想算了。 喝过交杯酒奉完茶,就到了开宴的时候,各式菜肴一一端上餐桌,民谣有云:“酒桌光吃菜,纯属臭无赖。”所以还要准备酒。不过这酒不能倒在杯子碗里,要找一个葫芦锯成两半,把酒倒在两个葫芦瓢里,这礼仪叫“合卺”,象征从此成为一体。 柳安举着酒杯,开始敬酒,他只需要敬名义上的长辈就可以了,譬如方老太爷、代替陛下来的成国公等人。 在敬成国公的时候,成国公拉住柳安的袖子,用喝酒掩饰住,趁机说道:“柳先生,京里出了点事情,陛下让我来问一下你的意见。” 柳安眉头一皱,什么事情需要陛下亲自向自己询问?想来定不是小事,他赶紧敬完酒,佯装上茅厕为由离开了酒桌,跟成国公来到后院。 “京里发生什么事了?” 第八百二十一章 海寇李旦 在柳安大婚的当天来询问国事,朱纯臣也有些过意不去,但情况有些紧急,他不得不来询问。 “后金前几日被内喀尔喀部击退后,有小股后金人马在高句丽的境内出现,高句丽国主李隆兴怕后金打算对他们动手,所以向朝廷发出了国书,想要请关宁的将士们帮助他们卫守疆土,这样一旦后金进攻高句丽的话,关宁防线的将士们可上马出击。” 柳安疑惑道:“这没什么问题啊,后金今年这个冬天不好过,北边苦寒之地,西面的注意大不了,辽东城高墙厚,他们只能去照顾一下高句丽了,打打秋风而已,肯定不会有大规模的进军,只要朝廷命人盯紧他们就行了。” 朱纯臣苦笑道:“要只是这样,那陛下也不会让我来询问柳先生了,除此之外,内喀尔喀部的使者也到了京师,感谢了之前熊将军出手相助,然后他还带来了内喀尔喀五部之一的大汉宰塞的口信,宰塞说,内喀尔喀五部并不团结,这次后金进攻内喀尔喀,本来其他四部应该立即支援,结果却没有等到援军,反而是后金退去以后他们才赶来支援,自从前几年宰塞在铁岭一战被后金生擒,赎回之后,内喀尔喀内部就一直有着分歧。” “有人想要和崛起的后金联盟,对抗林丹汗,而宰塞是坚决支持林丹汗的一系,如果朝廷想要跟林丹汗结盟,那么作为前锋帐的内喀尔喀的事情就必须要解决。同时陛下也怕内喀尔喀会分裂,其中一部分族人和后金联盟一起来攻打边关。” “然后就是东瀛那边,自从朝廷上次拒绝了他们的提议,他们的天皇还是幕府将军好像就打算再次动武,最近正在集结兵力,打算进攻高句丽。” 后金打算对高句丽出手的时候,东瀛也在蠢蠢欲动,同时宰塞带来的消息无疑是在提醒柳安,蒙古诸部内暂时派不出援军,这倒是没什么,柳安怕的是东瀛和后金结成了联盟,从南北两面进攻高句丽,按照高句丽以往的表现来看,一个东瀛都够他们喝一壶的了,更何况是后金? 如果真的被两面夹击,高句丽的国主李隆兴恐怕只能弃城而逃。 而高句丽是什么地方,这个问题也不需要多说,大明的门户,如果高句丽陷落,辽东不保,京师危急。 到了那个地步,如果夺不回高句丽,就只能准备迁都。 柳安有点头大,他没想到东瀛竟然还敢以下犯上,偏偏现在的大明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大明水师什么战力?在海上连佛郎机的快船都追不上,大海根本不在朝廷的掌控中,而且现在海寇盛行,否则朝廷也不会禁海。 坐视不管是肯定不行的,对方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无非有两种,一是进攻高句丽,试探一下大明的反应,第二个就是勾引关宁防线的明军出来,在野地上,明军的骑兵不是后金骑兵的对手。 难道要派兵进驻高句丽?不,李隆兴肯定不会同意,他身为高句丽国主,虽然承认大明宗主国的地位,但要说让明军接管高句丽的城防,这根本不现实。 等到他们打起来再出兵? 到时候怕是已经晚了,一旦被后金占据了有利位置,朝廷再想夺回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血,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柳安知道为什么朱由校会派朱纯臣来询问自己了,恐怕他一走,现在的朝廷都闹成了一锅粥,吵得不可开交,虽然朝廷是坚决的主战派,但面对尚未发生的事情,产生分歧是难以避免的。 怎么打,如何打,这谁心里都没有底。 如果能挡住东瀛的话,或许可以让他们的计划彻底泡汤。 可谁能挡得住东瀛?东南海域遍地倭寇海盗,对于海域大明根本没有主导权,这该如何是好? 柳安带着满腹纠结回到了酒桌上,方世兴敏锐的察觉到柳安的心事,他问道:“柳太师,是不是朝廷发生了什么事?” “哦,方老太爷不必担忧,此事跟侯家没有关系,是后金和东瀛的问题,他们似乎想趁冬季来临前进攻高句丽,老夫正在思考对策。” “竟有此事?”方老太爷隐隐来了兴趣,他说道:“若是可以,不妨柳太师将事情告诉我等,我等说不定还能帮上一二。” 一群商人能帮什么忙,柳安晒然一笑,不过这也不算什么秘密的事情,既然方世兴等人想知道,告诉他们也无妨。 听完了事情原委后,方世兴等人相视一眼,笑道:“原来是这样,我等经商多年,还认识一位好友,他就经常与东瀛那边联络,若是拜托他,说服日本也不是难事。” 柳安眼睛一亮,问道:“不知此人是谁?” “海寇,李旦。” “是他?!” 柳安瞪大了眼,他当然知道李旦是谁,倒不如说稍有研究明史的人对他都有所耳闻,此人是明朝末期非常着名的海盗,一开始在菲律宾经商,后来与西班牙的统治者不合,转到东瀛九州岛定居,成为了当地华侨的领袖,在东瀛的帮助下,他筹措武装船队,于东瀛、大明、台湾、东南亚与荷兰、英国等船只进行交易往来,最关键的一点是,德川家康能成功建立幕府,就是因为得了他的资助。 对于德川家康来说,他相当于刘备的糜竺,地位崇高,在东瀛的话语权极重。 他有一义子,更是有着鼎鼎大名:郑芝龙,郑成功之父。 如果他愿意帮忙的话,就算是现任幕府将军德川秀忠也得掂量掂量,要说为什么,因为没钱。 打仗要有钱,李旦不给钱,德川秀忠没法打,毕竟东瀛刚经历过大战没多少年,尚没有休养过来,这时候想打仗,得有人拿银子当军饷,如果李旦不给银子,德川秀忠这仗当然没得打。 可李旦不是大明人士,方世兴怎么就能保证对方会听他的呢? 方世兴笑道:“正巧,我们几家与李旦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第八百二十二章 通商证明 方世兴这话已经说的足够委婉了,柳安能听出来的他的意思。 生意上的往来?江南的商人可是背地里始终派船出海做生意的,但他们并不亲自沾手,而是有着下线,此人是谁? 如果柳安没猜错的话,此人应该就是李旦。 李旦能够跟各国做生意,肯定不可能空手套白狼,这年头商人讲一个信字,你这次坑了我,下次谁还跟你做生意? 虽然李旦是海寇,但是自从大明开了海禁,他们的生意就举步维艰,没办法,没东西抢啊,你总不能抢了人家佛郎机的东西,转过头再卖给人家吧!这不得把人家气死,跟你一决死战? 东瀛也没什么特产,供应不起李旦这么大的商人,李旦的货物来源十有八九来自于大明内地,这么一想,其实就很好理解了。 江南的商人就相当于李旦的供货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李旦再厉害,海上一霸,迟早也得上岸补充物资,如果方世兴等人不再给他供应货物,他这生意也就做到头了,怪不得方世兴等人一副自信的模样,笑呵呵的完全没放在心上。 感情是抓住了李旦的命脉。 那这下子就好说了,如果方世兴等人愿意出面,那么李旦肯定不会做自毁长城的事情,德川秀忠拿不到银子,也就发不了兵,这样的话高句丽之难立解。 想不到此行杭州还能有这般收获,柳安说道:“方老太爷,那就还请您等几位去跟那李旦说一声,让他不要资助德川秀忠。” “嗯...这当然是没问题的,但是柳太师,我们几个是没什么,可李旦那厮虽名义上是海寇,但实际上还是个生意人,这生意人嘛,总得讲究个利好,要是没有利好,这次他听了,下次也就不一定了。”方世兴抚着胡须笑眯眯的说道。 这一点柳安当然考虑到了,他笑着说:“李旦终究是海寇,朝廷是不会与海寇做生意的,这传出去会影响朝廷的声望,所以这件事朝廷不会插手,而是拜托方老太爷几位。当然,朝廷对于忠臣向来是不吝赏赐,如果能顺利解决此事,老夫可以提议陛下给几位颁发通商证书。” “柳太师此话当真?!”方老太爷惊喜道。 柳安点头:“自然当真。” 通商证书是个什么东西?大体跟盐引差不多,想要跟各国使臣做生意,可不是你拿货我付钱就可以的,还得有朝廷的证明。 没有证明,你就是私营,违反了大明律,朝廷想抓你随时都可以抓你。 可只要有了证明,你就是朝廷承认的商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做生意,这也是柳安之前提出解开海禁的一种柔和方式。 朝廷目前在海上没有控制权,这道证明对很多人来说可有可无,没有他们也不在乎,生意该做的做,朝廷也管不着。 但对方世兴等人来说就不一样了,他们想洗白,想成为朱由校口中的好臣子,获得更多的利益,那么就需要这道证明,有了朝廷的支持和没有朝廷的支持,完完全全是两码事。 柳安的提议对他们吸引力是巨大的,而且不是谁都有资格获得通商证书的,想让朝廷承认,你得拿出实力,拿出自己遵守大明律的证明,可他们这些商人,连检查都用不着,光凭脸都过不去第一关。 如果能在这里拿到通商证书,那么对他们将来的好处是无穷无尽的。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出海做生意,而不再需要偷偷摸摸,如同见不得光的老鼠。 虽然这样意味着要交税,但谁不想受到朝廷官兵的保护呢? 而且有通商证书的船只一旦被劫持,是可以上报朝廷,朝廷会出面,再也不用担心别人会仗着武力来欺压你。 “好,此事就交由我们几人,老朽保证给柳太师、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方世兴激动的举杯,他好久没有这样热血沸腾过了,明明早已年迈,以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自己激动了,但现在看来,大明在变化,家族在变化,朝廷也在变化。 柳安也举杯笑道:“那晚辈就等着几位的好消息了。” 方世兴几人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殊不知他们占的便宜是柳安特意放给他们的,诚如刚才所说,东南海域流寇众多,普通的小商人根本不敢出海,解除海禁的结果不过是让渔民们可以放心的捕鱼,放各国商人进入大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在大航海时代,谁掌控了海域谁就坐拥金山银山,柳安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要让那些小商人看到海上的利益,对于商人来说,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敢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会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 这是资本论,适用于绝大部分的商人。 但怎么才能让他们知道有如此巨大的利益呢?很简单,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在柳安的计划中,开海禁后需要有领头羊,率先进入尘封几十年的海域做生意,这无疑是很危险的,必须是大商人才有可能驾驭的住,等到大商人们稳定了形势和局面,这时候小商人也可以从中牟利了。 而这些大商人,柳安本就打算让方世兴等人来接手,这是一块大蛋糕,谁第一个进去,注定会获得最大的利益,现在侯家成为了皇亲国戚,他们想获得通商证书不过是易如反掌,如果方家等人拿不到证书,那么彼此之间的差距将会越来越大,到最后的无法弥补,所以柳安要想法子将证书给出去。 偏偏还不能太直白,太明显,现在好了,不仅将东瀛的事情解决,还顺带着将证书给了出去,这意味着在海域上,不再只有勋贵们的船队,方家、侯家等江南的商人们也开始进驻。 第八百二十三章 新宝船厂 关于大婚当晚,以下省略三万五千字,请各位自行脑补(我是很想写的,但...被河蟹怕了。) 十月初三,柳安收到了徐鸿儒的回信,得知招安成功后,他释放了徐雅茹,但徐雅茹并没有离开,而是化妆成了烟萝姑娘留在了柳安身边。原因很简单,柳安想要跟徐鸿儒有所联系,就需要有人在中间传话,徐雅茹就是最好的中间人。 对此,高盘发髻的杨明曦虽然有些不满,但没有抱怨什么。 十月初九,过了半个月后,李旦那边给了回复,结果跟方世兴等人保证的一样,他不会出银资助德川秀忠。 这对柳安来说简直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他站在入海口处,望着广阔无垠的蓝色海面,明白了当年曹操写出的观沧海时的心情。 东瀛的狼子野心,他是再清楚不过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八个字,深深刻在他的心中。眼下西南战事平定在即,有了徐鸿儒做内应,奢崇明等人大败只是时间问题,他可以不用再关注西南,抽出手来专心对付外侮。 当一头雄狮年迈,就会引来许多人的觊觎,大明之前的羸弱,让周围的小国们纷纷生了异心,柳安觉得,也许是时候一劳永逸了。 朝廷现在要兵有兵,要银有银,要将有将,唯一不足的就是朝堂之上的形势尚不算统一,但对于这个方面,他暂时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朱由校需要魏忠贤来平衡局面,更需要他来进行扩张。 柳安忽然惦念起天津卫的新宝船制造厂了,三个月过去,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进展,正好回去的时候顺路去看一眼。 柳安揉了揉腰,收拾好行囊,带着来时的人上了船,这一趟江南之行太过顺利,顺利的让他没有真实感,东海之上的形势比起大明还要混乱,那里有佛郎机人,有西班牙人,有荷兰的快船,也有肆意妄为的海寇,想要出海,必须要有宝船的支持。 宝船是必需的。 十月十三日,柳安乘坐的船抵达了天津卫,下船休整的同时,让孙德胜和李桯易李守一带着人手保护丫丫等人,柳安则带着洪峰杨来老乞丐洪熊来到了宝船厂的新址。 得知柳安来了,天津卫的知州马安邦立刻屁颠屁颠赶到现场,殷勤的贡献出自己的马车,陪着柳安来到了新宝船厂。 南京宝船厂占地一千余亩,新宝船厂占地一千五百亩,开辟九条作塘,在城外建立起的高耸建筑连成一片,每一条作塘都有一百米高,长三百米,宽一百米,九条作塘并连,气势恢宏,站在作塘前让人有一种渺小的感觉。 望着已经建了三分之一的作塘,柳安有种看到后世建筑的错觉,谁说没有水泥钢筋盖不出高楼? 宝船床除了房屋是用石头水泥垒砌而成之外,其他的作塘全都是用木头砌出来的,严丝合缝,过了油的木头连水都沁不进去,坚固至极。 这些木头来自天南海北,有的是就地取材,采伐百年大木,有的是从云南四川等地运送而来,耗费不知多少人力物力,朝廷征调民夫,协助建造宝船厂,两三万人同时动工,在有图纸的情况下,三个月的时间也只能建个大概出来。 柳安在宝船厂看到了不少眼熟的人,这里如火如荼,几十人拉着绳索吊起木桩,打磨木材的声音不绝于耳,每个人都十分忙碌,相比起来,柳安几个就像是来观光的。 马学林在王彦忠的陪同下走了过来,陈广识几位大师也在旁边,几个月不见,他们变得瘦了些,脸上也有带着疲惫之色,但目光清澈,精神头倒是很不错。 “马大师,陈大师,冯大师...辛苦几位了,陛下让我来看看几位的状况,别看陛下远在京师,他可是一直惦念着诸位呢。”柳安笑着拱手。 这可不是柳安无的放矢,朱由校之前真的经常提起马学林等人,对朱由校来说,他们就是木匠中的先贤,一手技艺出神入化,让他叹为观止,要不是因为修建宝船厂,他肯定要跟他们多学几招。 “承蒙陛下厚爱,柳太师也看到了,宝船厂的建造很顺利,短短几月的功夫,已经进入了正轨,马知州也帮我们免去了不少麻烦事。”陈广识笑着说道。 马安邦兴奋的脸颊微红,他确实没少出力,为宝船厂忙前忙后,求的是什么?不就是这么一句夸奖吗? “好好,马知州的事情老夫回呈报陛下,等到宝船厂建造完成,陛下会论功行赏,几位都是大明功臣。” 柳安看着面前已经有十几米高的基台,问道:“按照目前的进度,想要修建完成还需多少时日?” 马学林说道:“现在人手很充足,大家也很有干劲,我算了一下,差不多半年内,九条作塘应该就能全部修筑完成。” 光有船坞没有船一样不行,柳安继续问道:“那宝船呢?” 马学林微微皱眉:“宝船的话,有几个问题还没有解决,但根据柳太师您送来的那艘洋船来看,这些问题想要解决也不是问题,我们已经在对宝船进行试制,柳太师可以过来看一下。” 柳安跟着马学林等人来到了一处简易的船坞中,用木头造船,讲究一个拼接,木匠的手可是很灵巧的,他们使用的度量衡精准至极,一些老木匠更是看一眼就知道尺寸。 船的底座已经制造了出来,与图纸上的尺寸分毫不差,但唯一不足的是,底部有一条长长的空隙。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找到合适的木材充当龙骨,这龙骨是一条船最重要的地方,也决定了船的坚韧程度,我们使用了松杉、柚木、榆木、赤木、楠木....都不太满意,唯有楠木勉强能用,但...”马学林叹了口气:“恐怕并不能长久。” “以前宝船用什么木材,现在就用什么木材不就好了吗?”一旁的杨文才说道。 马学林看了他一眼:“就是因为不知道以前用的什么木头,我们才一直在尝试。” 第八百二十四章 铁力木 就连柳安都觉得杨文才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不管在现在还是后世,龙骨这个学术名词都很普遍,就如同建筑里的承重柱一样,对于船来说,龙骨就相当于人的脊椎,属于骨架,如果一个人的脊椎出现了问题,那么他跑步、走路、跳跃和承受打击能力都将直线下滑,一旦龙骨断裂,船也就沉了。 可以说,龙骨是一条船最重要、最不可替代的地方,只要龙骨还在,船就有被修复的可能。 越大的船、越大的建筑,需要的龙骨就越加坚韧,尤其是长一百五十米的宝船,如果没有坚硬的龙骨作为支撑,那么船下了海,很容易就会沉没。 这关乎着上千名将士的性命,万万不可马虎。 郑和使用的宝船有多沉?这没人称过,但载重量超七千吨,这就更需要一根坚韧的龙骨了。 “我听说,南方有一种木材叫做铁木,这种木材质地坚硬,十分适合用来造船,难道不能用它们吗?”杨来忽然问。 马学林摇了摇头:“铁木虽然坚硬,但宝船需要的不仅仅是硬,还要有韧,否则经不住大风大浪。” 这就是舒张度的问题了,柳安知道为什么,但他对木材一无所知,根本帮不上忙。 不过杨来的话给陈广识提了醒,他说道:“我听说安南有一种木材,叫铁力木,这种木材比其他木头要硬出三分,又不会过刚,带着些柔性,但十分难寻,且价格昂贵,云南那边倒是有人见到过.....” 天津卫知州马安邦为难道:“这....云南那边我倒是能去问一问,但他们已经将自己有的木头全都运来了,如果是安南国的铁力木....恐怕我就无能为力了。” 柳安点了点头,“此事交给老夫去做,如果安南有铁力木,朝廷可以出面向他们购买。” 天津卫离安南国说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不为过,天津卫知州当然管不到他们的事情,要想从安南国买铁力木,就得朝廷亲自出面。 不过现在安南国跟大明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当初朱棣能下令督造宝船,是因为安南国为大明的藩属国,大明向他们买什么都很容易,现在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朝廷出面的话,会不会适得其反?让安南国觉得自己奇货可居,坐地起价? 如果他们要求用新式火药来交换怎么办?要不要派兵去镇压他们? 最后一个想法有些戾气太重,柳安赶紧将其打消了心思,不管怎么样,安南国目前名义上都属于大明的藩属国,如果大明要对他们动手,需要一个恰当的理由,如果想打便打,让其他小国怎么想?他们还会再信任大明吗? 可铁力木关系重大,如果没有铁力木就造不出宝船的话,就算是要开战,柳安也觉得有这个必要。 但如果有更好的法子,能够不动兵戈买到铁力木的话就好了。 有了! 柳安忽然想起,富通商行的生意做的很广,肥皂这些东西在安南国十分畅销,可以说是抢手货,富通商行借此在安南国打下了不少的根基,也有不少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如果能让他们帮忙的话,也许能买到铁力木。 朝廷出面的风险太大,柳安也没把握对方会不会坐地起价,所以还是让富通商行先去进行试探比较好。 找到了大老爷杨钧,将自己的想法跟他一说,杨钧立刻答应了下来,这对他来说十分简单,富通商行的货物不光是在大明,在其他的小国也很抢手,就连洋人都会购买,生意做的大,就不缺门路。 只要解决了龙骨的问题,宝船制造方面就没什么大困难了,朝廷虽然征调了不少民夫,但再也不会跟以前一样拖欠工钱,每个月一结完全不是问题,毕竟现在国库不缺银子。 这让柳安更加意识到银子的重要性,建宝船厂差不多要一年时间,动用三万民夫,一人一个月工钱给三钱银子,三万人每月就是一万两,光是工钱一年就要十万两银子,再加上比工钱更加昂贵的材料、日常消耗等费用,每年少说三十万两银子出去了。 要知道这才只是天津卫一所宝船厂的消耗,大明的疆域何其之大,每年要花费的银子不知何几,怪不得户部天天哭穷,就这么个花法,有再多的银子也顶不住。 幸好现在国库勉强称得上富裕,短时间内不必担心银子的问题,商税已经能够顺利实施,再等着土豆红薯种植的更广泛一些,粮食的问题也解决了,农、商的税也就能供应起大明现在的花销了。 归根结底,朝廷以前那么穷,还是跟打仗脱不了关系,这打一次仗,动辄几十万两银子,什么样的家底也经不住这么造啊! 柳安不想去算朝廷这些年在军政上花了多少银子,因为自从万历末年开始,朝廷打的仗就没停过,甚至可以说大明是被硬生生拖垮了的。 开海,柳安为的最主要目的不是银子,也不是为了抢占更多的地盘,更不是为了从洋人手中分一杯羹,因为从发展结果来看,最有钱的永远是中国。 就算不开海,朝廷的税收一样可以维稳,一样可以保证大明的存续,柳安开海的最主要原因是不想让洋人发展的这么顺利。 光论自己,大明止步不前也足够了,但从洋人的视角来看,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拉进与大明的差距,柳安觉得这样不行,不能让他们如此肆无忌惮,所以主张开海。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我好可以,你好不行。 只要大明走在其他所有国家的前面不就可以了吗?多么简单的问题。 或者说,让其他所有人都不能追上自己。 督造出了宝船后,柳安已经有了大体的规划,先把东番岛抢回来,然后以东番岛为海港口,分别向西、东两个方向出发,拜仁给的不仅仅是船,还有他们这么多年航海攒下来的海图,这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第八百二十五章 反间计 因为天津卫位置极其重要,所以朝廷在此驻扎了两万将士,以防有人从水路进攻,有了这两万将士在,天津卫的安全倒是不用担心。 更何况还有登州府金州卫做它的门户,一般情况也没人能打到天津卫,除非实力悬殊太大。 柳安在天津卫滞留了一日,确认宝船厂没有其他问题了才继续出发,铁力木的话暂时交给了富通商行,杨钧已经给远在安南国的掌柜写了封书信,让他打听铁力木的消息,一旦发现铁力木,立刻买下送到天津卫。 回到京师以后,柳安立刻接到了朱由校的召见,他没有迟疑,当即进了宫。 乾清宫内,冰鉴已经撤去,换成了金鱼香炉,缈缈青烟飘荡,朱由校仰躺在椅子上,正享受着宫女的按摩。 “陛下。” 朱由校睁开眼,舒服的哼唧一声::“哦,先生回来了,正好,这封国书你看一下。” 朱由校显然懒得动,柳安只好自己上前拿起桌子上的国书,定睛一看,发现是林丹汗送来的。 “这小子又跟咱们要钱,前几天内喀尔喀不是跟努尔哈赤的骑兵交手了吗?他用那件事当借口,向咱们索要五千两银子的安置费,还要求咱们给他送些粮草过去!这是真把咱们当佣人使唤了!” 朱由校哼道。 柳安苦笑道:“陛下,这种事您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像这种不合理的要求,您直接拒绝就是了,为何......咦?” “怎么了?”朱由校抬了抬眼皮。 “不对啊陛下,臣记得林丹汗好像不愿意出兵伐金?” “没错,上次朕要求他出兵进攻,林丹汗拒绝了。” “那这次可是绝好的机会啊!”柳安一拍大腿叫道:“林丹汗想要钱,咱们就给他钱,想要粮,咱们就给他粮,他要一千,咱们就给两千,他要五千,咱们就给他一万!” 朱由校一下子坐了起来,脸色凝重的看着柳安:“先生,你这一路太过操劳了,要不先回去休息休息,朕派李太医护送你。” “陛下。”柳安哭笑不得:“臣没病,林丹汗要钱粮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过冬而做准备,如果咱们不给,他们就算能度过这个冬天也会有不少损失,虽然这些事情跟咱们没有关系,可跟后金有关系啊!” “先生的意思是...” 柳安拱手:“陛下您想,如果后金知道咱们要资助林丹汗钱粮,他会不会生气?肯定是气的不行吧,但他偏偏还没什么办法,可如果咱们运粮的车队是从山海关出呢?” 朱由校略加思索,眉梢一跳:“莫非...此乃反间计?” “没错陛下,正是反间计,而且是阳谋。”柳安笑着说:“咱们给林丹汗回一封国书,说是朝廷同意他的要求,但因为朝廷大部分粮草都挤压在山海关以内,所以要从山海关内运送,让他们派兵接应,到时候咱们再悄悄给努尔哈赤送去消息,努尔哈赤岂会坐视林丹汗拿了咱们的粮草?要知道他们自己这个冬天还没着落呢,咱们给林丹汗的钱粮对他来说可是救命的东西,努尔哈赤说什么也不会错过。” “等到林丹汗的将士来山海关取走了钱粮,咱们的将士就退回关内,他们肯定走出没多远就会遭遇后金骑兵的埋伏,到时候就是一场血战,不管是谁胜利,他们都不会将粮草留给对方,到时候一把火下去,粮草他们得不到,反而结下了更深的梁子,这对咱们来说,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柳安笑的有些阴险,他也是刚刚才想到还能有这么一招。 朱由校更加激动,柳安总是能给他惊喜,明明看起来这是一件让人生气的事情,经过柳安这么一算计,立刻就变成了让对方两败俱伤的妙策,偏偏最后自己还落了个好名声。 “先生您还真是一肚子坏水...老谋深算啊....” 柳安跟朱由校对视一眼,皆嘿嘿的阴笑了起来。 ......... 蒙古诸部,察汉浩特。 “大汉!明廷同意咱们的要求了!” 一名身穿羊皮袄子,满面虬髯的壮汉走进房间,将朱由校写的国书双手呈给了林丹汗。 林丹汗盘膝坐在地摊上,面前的火架上烤着一只油滋滋的全羊,旁边一桶马奶酒,纵使修建了察汉浩特城,他还是喜欢坐在地上大口吃肉,这种习惯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哦,大明真是咱们的好朋友!他们的皇帝十分慷慨,竟然说要送我们五万石粮食!这下好了,咱们的族人这个冬天可以安心了!巴图鲁,快把大明的使臣请进来,咱们可不能轻慢了朋友!” 巴图鲁抚胸退下,没多久外面便走进了一名翰林打扮的文官。 “尊敬的林丹汗,在下吴广轩,大明正五品翰林学士,奉陛下之名前来递交国书。” 吴广轩行了个蒙古的礼节,单膝跪地,右手抚胸低头,动作称得上标准。 尚在壮年的林丹汗大笑着起身,亲自扶起了他,拉着他坐到篝火旁,递了把银刀过来,说道:“吴翰林不必客气,大明是我们蒙古部的好朋友!你也是!吃肉!” 吴广轩有些受宠若惊,他知道这是蒙古部的习俗,邀请你吃肉那是看得起你,你就应该爽朗的接下,然后吃的比他还多,喝的比他还猛,等酒劲上来了再干翻他们几个勇士,这样对方才认为你是个豪迈爽快的汉子,才会打心底里瞧得起你。 事是那个事,可吴广轩做不到啊,他只是个文官,你让他吃肉喝酒没问题,但你要他跟蒙古部五大三粗浑身羊膻味的壮汉比摔跤,他只会说一句有辱斯文。 当然了,林丹汗也没打算为难他,毕竟人家给自己送了五万石粮食,自己开心还来不及呢。 “大明皇帝真是慷慨,我林丹汗可以保证,蒙古诸部永远都是大明的朋友!” 林丹汗拍了拍吴广轩的肩膀,吴广轩疼得呲牙咧嘴,讪笑着说道:“陛下也让在下带给林丹汗这样的意思。” “好说好说,粮草呢?可跟着你一起送来了?” 第八百二十六章 大雨 吴广轩摇了摇头:“没有,关于粮草,需要从山海关调运。” “山海关?怎么那么远?万一路上出了问题怎么办?”林丹汗凝起眉头,有些不悦了。 吴广轩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林丹汗,大明今年发生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山西八家通敌,想要逃走,朝廷派兵剿灭,陕西又发了大旱,那边朝廷自己的粮食都不够用,又怎么分出五万石给蒙古诸部呢?” “可陛下说了,既然我们和蒙古诸部签下了契约,那就应该互帮互助,所以才从山海关调出五万石粮食来,这已经是大明能承担的极限了,还希望林丹汗多多谅解。” 林丹汗问道:“那粮食是从大同关运来还是从山海关运来?” “山海关。”吴广轩答道。 “为什么要从山海关?难道不能走大明的官道从大同关运来吗?” 林丹汗也害怕后金觊觎自己的粮食,一旦被后金劫走,他们可是血本无归。 “这...恕在下之言,从关内运输的风险比关外更高。” “为何?” “现在关内流民四起,又临近冬日,若是五万石粮食从他们面前运过...恐怕林丹汗就再也看不到它们了。” 林丹汗眯起了眼,忽然大笑了起来:“好好,从山海关出就从山海关出,但我希望由蒙古的士兵去护送,这个条件不过分吧。” “这....”吴广轩佯装为难的想了想,才点了点头:“好吧,既然林丹汗都这么说了,那就请蒙古诸部的将士到山海关提粮,等到蒙古诸部拿到粮食的那一刻起,大明就完成了对林丹汗的承诺,这样没问题吧。” “当然没有,来,喝酒!” ........... 十月二十五。 内喀尔喀五部盟主卓礼克图洪巴图鲁接下了林丹汗的命令,亲自率五千快骑赶到了山海关外,确认完了身份后,山海关重逾数千斤的大门敞开,一股古朴的气息从城内喷涌而出,同时里面走出了一只车队。 载着五万石粮食的车队绵延接近一里地,前方系着驮马,这种马吃苦耐劳,最适合用来运输货物,唯一的缺点就是跑不快。 负责交接粮食的是熊廷弼,他被朝廷重新任命了山海关经略,去往辽东跟袁崇焕孙承宗一起建立关宁防线,顺便在这里等候卓礼克图洪巴图鲁。 卓礼克图洪巴图鲁,大明叫他炒花,跟熊廷弼是老相熟了,他们彼此间在战场上打过几回交道,互相都认识,熊廷弼也没有跟他寒暄的意思,将粮食交给了内喀尔喀的族人后,直接关上了山海关的大门。 炒花没有迟疑,现在天色尚早,又起了些风沙,如果速度快的话,在傍晚前就能走出后金的监视范围。 “大汉,这些米都是陈米。” 一名负责检查粮食的内喀尔喀勇士说道。 “陈米怎么了?陈米能让你过冬!”炒花对着城墙上的熊廷弼拱了拱手,一挥马鞭,叫道:“出发!” 目送着车队远去,熊廷弼忽然叹了口气,一旁的副官问他:“将军,您何故叹气?” “五万石粮食啊...就这么拱手送人了...我心疼。”熊廷弼目露忧伤,五万石粮食可是足够十万大军吃整整七天的,可就这么给了人家,怎能叫他不心痛? 副官笑道:“将军莫要为此事伤心了,不是听说那土豆和红薯的产量很高吗?是麦子的十倍之多呢,咱们将来肯定不会为粮食发愁,况且那都是些陈米,生了虫的,给了就给了。” 熊廷弼打起精神道:“你说的不错,大明会越来越好的,一定会。” 城外挂起了大风,远处天边乌泱泱一片阴沉,眼看就要下雨了,炒花看了眼天色,下令道:“把油布拿出来,不要让粮食淋了雨!” 他望着天边,脸色有些严肃,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是最后一场大雨了,大雨过后,紧接着就是寒冬,草木枯黄不生,草原上会是白皑皑一片大雪,根本找不到任何吃的,要想吃肉,他们就只能趁着天气好的日子出去打猎,看看能不能抓到几只野兔,等到开了春,还得猎狼崽子,否则草原上的黄羊就要被它们吃光了..... 牧民们即是草原上的捕猎者,也是草原上维护秩序的使者,想要在草原上活下去,就得适应草原的节奏。 好在他们准备了油布,一旦这些陈米受了潮,不出三天就会爬满虫子,腐烂,再也不能吃了。 在大雨来临前炒花加快了速度,车队几乎是飞奔着朝部落跑去,可炒花有些焦虑,因为速度达不到他的预期。 驮马们跑的气喘吁吁,不管勇士们怎么鞭打,它们的速度就是上不去,没办法,四肢短小的它们,耐力是一绝,但速度可不是长项。 “该死!大明的马就跟大明的百姓一样懒惰!” 有人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他们现在还没有离开后金的监视范围,说不定后金已经观察到了他们的动向,一旦知道他们是来取粮的,毫无疑问会派出骑兵追杀,他们必须赶在对方追上来之前回到部落。 天空中飘起了雨星,雨势渐渐变大,小雨...大雨...水雾开始升起,眼前的道路都要看不清了,炒花派出了几十名哨骑,心中松了口气。 这场大雨看起来给他们增添了不少麻烦,可是在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雨幕就是最好的遮挡,他们可以在雨幕的帮助下顺利绕过后金的眼线,回到内喀尔喀,到时候他们就是部落的英雄,不知有多少女人孩子会因为他们而免于死亡。 可好景不长,他们走出没多久,前方就有哨骑冲了回来,那人背上插着一只箭,早已死去,是马儿驮着他回来的。 炒花看到他的尸体,脸色一变,抽出弯刀叫道:“不好,准备迎敌!” 车队立马乱了起来,所有人聚集到一起,手握兵器准备迎接敌人。 雨幕中出现了无数的黑影,他们速度很快,炒花看清了对方的打扮,咬牙道:“混账!他们怎么来的这么快!” 第八百二十七章 黑甲 “将军,他们接战了。” 大雨瓢泼,山海关厚重的青石城墙上,满满都是青苔,经过无数岁月的侵蚀,表面嶙峋粗糙,在大雨中显得肃杀又宁静。 城墙上,满身黑甲的熊廷弼负剑而立,身旁有将士替他打着伞,微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袭来,象征着雨后即将突变的天气。 熊廷弼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虚幻,望向那遥远的雨中,摸着粗糙的城墙石,说道:“很好,很好....” “传我军令!左军留守山海关,准备随时接应,右军、中军所有快骑随本将出发!势必要斩了鞑子们!一个都不能放过!” “遵命!” 于雨水如利刃般从乌云中降下,好似上天对大地的馈赠,一队队黑甲将士骑在马上,整齐划一,他们丢下了所有辎重粮草,只有长弓刀剑在手,这么大的雨天,火器是派不上用场的。 短短一日内,山海关的城门再度敞开,一匹匹快骑从门中掠出,只有马蹄踏在水中溅起泥水的声音回响,当最后一匹快骑从门中射出,山海关的大门再次紧闭。 “祝将军...武运昌隆!” 留守的左军将领对着他们的背影抱拳。 根据哨骑回报,这次后金动用了八千人马来截粮,对比炒花的三千人马,可以说呈压倒性的实力差距,努尔哈赤也知道这是大明朝廷的反间计,但他不得不接招。 一旦被林丹汗拿到了这五万石粮食,明年开春势必会对自己发起进攻,而自己等人过冬的粮食稀少,到时候被两面夹击,恐怕情况不容乐观,努尔哈赤必须要把这五万石粮食抢到手,至少也不能被林丹汗的蒙古诸部拿走。 努尔哈赤本以为山海关的明军已经被自己打怕了,不敢出城迎战,况且这次他派出了足足八千骑兵,这么大的雨势,明军引以为傲的火器也派不上用场,他们肯定没有胆量出城叫嚣,只是在城内当缩头乌龟而已。 可惜,如果对手是求稳的将领,可能还真会如他所愿,但他不知道熊廷弼来了山海关,如果知道,恐怕他就不会指挥这次行动了。 “为了大汗!为了你们的妻儿,杀!!!” 此次率队后金将军旺吉努,隶属富察氏,富察氏是女真最古老的姓氏,金朝时期,为女真黑号之姓第二姓,与皇室世代姻亲。 旺吉努是富察氏的首领,他投降了努尔哈赤之后,受到重用,被封为牛录额真,从此此支子孙世袭权贵门楣显赫,成为沙济富察家族最为繁盛的一支。 这次奇袭,是旺吉努主动请缨,是必要为后金立下汗马功劳,斩了炒花。 当然,他这么说是因为他跟炒花有些世仇,尚未投降后金前,内喀尔喀跟富察氏一直关系不好,经常发生些小摩擦,互相抢夺牧场,仇恨一代代传下来,到现在已经是深仇大恨了。 有这么好的机会,旺吉努当然不会放弃。 这次的八千将士是从八旗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大多数都来自于镶黄旗。 刚一接战,炒花等人就落入了绝对的下风,没办法,双方人数差距太大了,几乎是三打一,这让他们如何能招架? 看着内喀尔喀的勇士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鲜血混着雨水逆流,就如那彼岸花一般绽放,炒花愤怒了。 他握紧手中弯刀,想要跟面前的后金骑兵拼命,也就在这时,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诧异和恐惧。 他先是一刀把分神的敌人砍了,然后再回头一看,立刻顿住。 所有的甲胄都是乌黑的颜色,不会反光,脸上带着半面恶鬼的面具,目光凶狠,全身都被盔甲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就好像是来自地狱的索命人。 黑甲骑,由柳安督促,工部赶制出来的新式盔甲,二少爷在其中居功至伟。 黑甲运用了里外二层的制造工艺,每一套都是价格高昂,但防御力更加惊人,柳安见到了黑甲的防御力后,当机立断向朱由校提出了申请,首先为辽东的将士们装备此盔甲。 朱由校欣然同意,几个月的赶制下,第一批装备这套盔甲的就是熊廷弼的军队,熊廷弼一眼就看中了这些盔甲,不是因为对方有多么强悍的防御力,而是因为穿上它,就像从九幽归来的复仇者,跟他很像。 后金的军队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式的盔甲,浓厚的大雨泼在他们身上,雨水都不能渗透进盔甲的缝隙,他们胯下的战马也穿着简易的黑甲,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骇人。 试问,在雨里忽然出现这么一队黑甲骑,谁不害怕呢? 何况他们的背后是漫天的白色水汽。 熊廷弼带来了一万黑甲骑,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黑甲目前只有一万五千套,剩下的还在赶制中,他也不可能全都带出来。 “长生天...长生天!那是长生天的将士!长生天来救我们了!” 内喀尔喀部的将士们在绝望中看到了曙光,他们纷纷跪在地上,目光炙热的望着黑甲骑兵们,以为他们是长生天派下来的士兵。 为了拯救他们这些长生天的信徒。 炒花也是震惊了一瞬,然后就反应了过来,他也信仰长生天,而且对方出现的时机也太过巧合了,大雨、黑甲、绝望,就连他也有些认为对方是长生天的士兵,但....长生天的士兵说汉话吗? 他看到黑甲骑为首的将领举起了手中长刀,挥下,大喊。 “杀!!!” 黑甲骑兵们沉默着发起了冲锋,他们都是老兵,老兵知道喧嚣的口号可以鼓舞士气,但并不能让他们在战场上活的更久。 想要活的更久,需要在胸间提一口气,什么时候这口气泄了,才是你最虚弱的时候。 旺吉努回过神来,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看到身边的将士畏惧了,咆哮着吼道:“不要怕!他们不是长生天的士兵!真正的勇士无所畏惧!杀!!!” 但很显然的,这句话的作用并不大。 第八百二十八章 大明崛起 锵! 弯刀重重地砍在背后的黑甲上,溅射起一簇火花,然后那名镶黄旗的勇士就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弯刀卷了刃。 全力一刀,只是让对方向前冲了一下,他背后的黑甲都没有破碎,雨水从上面滑过,似乎在对自己发出无声地嘲讽。 下一刻,他的眼前就黑了。 噗通! 一具具镶黄旗勇士的尸体倒在地上,他们死不瞑目,不是恨,而是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事情。 当世界出现了铁器,就注定了青铜器的没落。 他们平日里精心呵护,引以为傲的弯刀甚至连对方的盔甲都砍不破,这怎么打? 有人尝试着从脖颈处下手,结果他失望了,也绝望了,因为就连他们脖颈处的盔甲都镶着铁块。 他们就好像是铁人,全身上下都被钢铁覆盖,这是让其他人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这一套盔甲要花多少银子?他们不知道,恐怕也没机会知道了。 旺吉努看到他带来的勇士被屠杀,瞠目欲裂,而内喀尔喀部的将士们则深深埋下了头颅,就如同察觉到危险的鸵鸟,颤抖着聆听身边一具具尸体倒在地上的闷响。 有人用上了钝器,狠狠的捶在了黑甲士兵的胸膛,黑甲士兵从马上坠落,倒地,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啐了口血沫在地上,没事人似的翻身上马,一刀把愣在原地的敌人砍到。 内外两层盔甲的中间,二少爷甚至还填充了棉花作为缓冲物,就为了防止钝器的伤害。 后金的将士们彻底绝望了,他们开始忍不住的溃败,不管旺吉努怎么呵斥,他们都开始了逃窜。 女真过万则不可敌,这句话在军中流传了十几年,终于被打破了。 熊廷弼望着溃逃的后金骑兵,没有下令追击,只是拉弓,射箭,拉弓,射箭,重复着这一动作,他们身上的盔甲太过沉重,马儿跑不快,这是唯一的缺点。 更何况在他们的前方,还有其他人在等着他们。 战斗中,熊廷弼还没忘了让人将油布掀开,现在战斗结束后,熊廷弼淡淡的看了炒花一眼,没有说什么,而是带着黑甲骑兵们转身离去,消失在了雨幕中。 “长生天...长生天....” 等到熊廷弼都离开了许久,内喀尔喀的将士才敢从地上抬起头,看到一地的后金盔甲,激动的连连大叫。 炒花眼神复杂的望着对方离去的方向,那是山海关,他不相信对方是长生天的士兵,如果真是长生天的士兵,他们怎么会受伤呢? 那是大明的军队,一支足以让所有人都胆寒的军队。 从什么时候起,大明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实力呢? ............ “将军,他们接战了!” 倾盆大雨中,河水凶猛泛滥,远在关宁防线的袁崇焕孙承宗亲自领兵,带着一万五千骑来到了大凌河西,在此等候溃逃的后金将士。 “老师。” 一身红甲的袁崇焕打马来到正在山坡上眺望远处的孙承宗身边。 “怎么了。”孙承宗将望远镜交给一旁的偏将,拿过他手中的油纸伞,淡淡的问。 “熊廷弼...真的能击败后金骑兵吗?要知道那可是八千人,如果他没能击败对方,咱们就这么在空旷的野地上跟后金骑兵交战...怕是不妥。” 袁崇焕犹豫着说道。 风扬起了袍子,孙承宗没有穿盔甲,还是一副文人打扮,听完袁崇焕的话,他看向山海关的位置,摇了摇头说道:“元素,你还是不了解熊廷弼此人。” “请老师赐教。” 已经古稀之年的孙承宗皱起了眉头,呼出口气说:“熊廷弼此人,胆大心细,善有谋略,此人敢打敢拼,懂得敌我双方之间的差距,知道什么时候该打,什么时候不该打,如果不是当年王化贞那厮仓促迎敌,也不会导致大败,有熊廷弼在,辽东无虞,也轮不到你我二人留在这儿风餐露宿。” “他说后金的骑兵会败逃至此,那他们就一定会来,元素,自古风云多变幻,莫以成败论英雄,熊廷弼是个帅才,他会统兵,却不会为官,这是他最大的缺点。” 袁崇焕犹豫了一下,拱手:“多谢老师赐教。” “嗯,有他来辽东,咱们后方就安稳了,咱们应该感到开心才是。”孙承宗背着手说:“只要这次能让后金折损八千将士,他们就会元气大伤,今年大雨来得早,定是个寒冬,他们没有过冬的粮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咱们养精蓄锐,等到明年开春,联合蒙古诸部,争取一举荡平他们!” 远处的天边忽然扬起了水花,半空中电闪雷鸣,照亮了黑暗中的身影。 “来了,元素,去吧,用行动去告诉大明的将士,鞑子并不恐怖,他们也是人,他们...也会死!” 袁崇焕举刀为号,身后立刻有十几门火炮从油布中被推了出来,袁崇焕率领大部分的骑兵冲下了山坡,迎着逃窜而来的金兵而去,山坡上,十几门对着金兵喷吐火舌,本就溃败的金兵再度大乱。 当炮火停息,金兵们被震晕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袁崇焕带领的骑兵如同天神降临,冲杀进了敌阵。 一瞬间,惨叫声不绝于耳,血流漂杵。 山坡上,孙承宗看到这一幕后,抬头望天,眼角滑落一滴泪痕,喃喃的说道:“三十三万将士沉眠辽东,如今...终于到了我们报仇的时刻。” 旺吉努怎么也没想到,关宁和山海关的明军竟然敢埋伏他们,他在逃亡的过程中,一颗炮弹在身旁炸响,当场死亡,死之前眼睛瞪若铜铃,根本不敢置信。 经历过熊廷弼一番埋伏后,金兵折损了小半多,已经是丧失了斗志,吓得肝胆俱裂,还没等喘过气来,就迎面撞上了炮击,然后就是雨幕中的刀光剑影,根本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八千金兵,最后逃走的不足千人,这是大胜,自萨尔浒之战后从没有过的大胜。 这一战也正式宣告了大明的崛起。 第八百二十九章 办个学堂吧 “陛下,工部督造的黑甲此次立下奇功,臣提议,让工部加快赶制,好全面装备我军将士。” 御前听证,早朝期间,当朱由校刚刚宣布了山海关大破敌军的喜讯后,内阁阁老顾秉谦忽然上奏,速度之快动作之迅速,很难让人觉得他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他这建议按理说是没什么问题的,朱由校也是这么想的,可工部尚书吴淳夫不乐意了啊,他上前一步,说道:“陛下,工部人手有限,现在已是日夜加工,工人们得不到足够的休息,如何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赶制黑甲?” 二少爷杨文才督造的黑甲倒不怕配方泄露,这玩意金贵在材料上,而不是配方,就譬如安南那些小国,就算是把配方给他们,他们也不一定有能力打造出一支千人黑甲军,这是国力的问题。 但即便如此,吴淳夫也没有将黑甲随便托付给陌生的匠人,还是由工部的那些老工匠们专心打造,这样才能保证质量和安全方面,可有个问题很难解决,那就是人手不足。 工部有多少人?王恭厂军器局在录的不过二三百人尔,就算是加上那些不在录的,最多也只有四百人不到。 通俗来讲,你四百人总不能全去打造黑甲吧,总得分一半出来做别的吧,难不成你上阵只穿一套盔甲?徒手撕了敌人?这根本不现实,所以军器局中负责打造黑甲的是由工部郎中杨文才负责统领的一个独立分支,总共一百五十人,这是吴淳夫不久前才批准的。 这就相当于在军器局中划分出了一个独立的小部门,黑甲的打造过程由他们一手负责,不用别人插手,一百五十人分工明确,五十人熔铁锻铁,五十人定型锤炼,五十人雕刻组装。 就算分成三班昼夜不停,军器局每天也只能打造出四五十套出来,这已经是极限速度了。 如果换成普通盔甲,这个数字还能往上翻几番,但黑甲的工艺复杂,人手不够的情况下实在是提不起速度来。 可以说顾秉谦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上下嘴皮子一吧嗒,得,功劳全是他的,活别人干,官场老油子了。 所以吴淳夫才会愤然抗议,他难道不想多打几套出来吗?问题就是打不出来啊! 朱由校想了想说道:“吴爱卿莫急,既然人手不够,那么就多招募些人手便是了。” 吴淳夫闻言一滞,朱由校不清楚实际情况,他可是清楚的很,急忙说道:“陛下,这黑甲的锻造工艺太过复杂,不是普通人能轻易上手的,若是想招募人手,首先要教导他们才行。” “这好办,开个学堂吧。” 殿外陡然一静,众人纷纷看向柳安。 柳安出列,淡淡的说道:“陛下,既然吴尚书都如此提议了,那不妨就由朝廷出资,办一个学府,专门招纳贫穷苦寒之士,让他们学习工匠的技艺,这样的话,即能解决我朝工匠不足的问题,也能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这农乃国之根基,匠乃国之重器,此二者相得益彰,缺一不可,陛下,吴尚书可是提了个大好的建议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柳安在将功劳推到吴淳夫头上,吴淳夫虽然有些激动,但又有些怀疑,柳安为什么要这么做。 实际上前几天自打柳安从天津卫回来,他就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朝廷的人手不足,不是说苦力不够,出大力的满地都是,而大明需要的是真正有技术的匠人,这种人才十分稀缺,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严重不够的。 但工匠们有个怪癖,那就是手艺的传承问题,他们会将自己的手艺传给徒弟七分,传给自己的儿子十分,然后徒弟们再往下传,这就导致技艺很容易失传,谁能保证没个天灾人祸的呢? 正好现在局面平稳,又马上要入冬了,朝廷边关无战事,可以安心下来发展一下。 至于为什么是学府,这是因为柳安很早之前就像办一个了,其次就是学府这种地方一旦盛行起来,那么将有可能打破以前的弊端,当人人都是工匠的时候,工匠敝帚自珍也就没了什么好处,反而会引得他人鄙夷。 这就好比大家都在田里耕种,你有独门技巧,耕出来的地产粮多,速度快,大家都很尊敬你,想跟你学两手,然后你不教,或者择人而教,谁惯着你? 又不是说缺了你吃不起饭了,这时候就会产生一种鄙视效应,大家开始追求的是更高一层的技巧,而不是对某个技艺的渴求。 这时候再由专人出面开导一下,用鲁班因广纳学徒而名传千古之类的话忽悠一下,还怕他们不乖乖交出手上的技艺吗? 学府的计划在柳安心中早已酝酿多时,柳安打算仿照后世三种结构,一是小学,学徒级,二是高中,入门级,三是大学,研究级。 模仿后世大学导师带领学生研究课题的形势,打造出一个评选制度,匠人技艺比拼,这样的话有利于刺激人们的攀比心,毕竟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徒弟比其他人的差,有竞争才会有进步,久而久之,还怕他们藏着掖着吗? 越是有名的老师,慕名而来的徒弟也就越多,他的名气越大,徒弟遍布天下,难道不能开宗立派,成为下一个鲁班吗? 柳安可不是只会空画大饼之辈,他是确确实实想要帮助匠人们团结起来发展。 朱由校对柳安的这个提议倒是很感兴趣,他自己本身就是木匠,知道木匠里面的技巧数不胜数,入门不难,但想要走出自己的路却难如登天,所以他也会经常去匿名拜访一些大师,跟他们学些技巧。 如果有这么个学府的话,自己将来还用得着到处跑吗?广纳贤士于一地,集思广益,善哉。 若是以前的柳安,恐怕还没有能力组建全国性质的学府,但现在不一样了,国库有银,百姓们吃得起饭,就会想过上更好的生活,他有号召力,组建学府也算是水到渠成。 第八百三十章 寒门学府 这年头想学一门手艺的老百姓海了去了,但你想学,人家老师傅不一定愿意教,具体能不能成,还得看个人的悟性和师傅的眼缘。 可这个师傅看不上你,另一个师傅也看不上你,难道就没师傅看得上你了吗? 只要将这些老师傅都集中起来,学生肯定能找到自己心仪的老师。 虽然柳安知道这对于各州府来说不见得是好事,但现在的大明需要改变,不仅仅是制度上的改变,而是从根本上,从人心上进行改变。 理想情况下,学生们上京学到了技巧,出师了,有了些名气,受到各州府官员的拉拢,肯定会有些人愿意回到家乡,有了学府熏陶的他们,不会敝帚自珍,而是在当地开办小型学府,有了朝廷的支持,慕名者肯定众多,从而形成良性循环。 但这可不是高考,手艺活跟读书有着天差地别,虽然大家都考悟性,但手艺活更讲究一个熟能生巧,做了几十年的老匠人他就是比刚入行几年的强,这是不可忤逆的事实,而且大家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熟悉的行业,可以说柳安是打算跳过全科类发展,而是打算让长者自长,让大家可以在自己喜欢的、擅长的领域进行发展。 一旦他的这个设想成功,那么将会对大明产生不可预估的好处。 毕竟,有些人他就是会造兵器,他不会学什么八股文,不会舞文弄墨说些酸词,若是想着全面发展,反而丢了西瓜捡芝麻,一个都挑不到好。 人人都可以是精英,前提是在自己擅长的领域。 “先生说的不错,吴尚书当真是拿出了个极好的建议,兴建学府,好,好啊。假以时日,我大明再不缺工匠,再不缺艺人,届时纵横捭阖,谁敢不服?传朕旨意,着由太师柳安负责兴建学....” “陛下!” 群臣中忽然传来不和谐的声音,大家四处张望,想看看是谁在这个节骨眼发难,结果看到说话的人后,众人皆是恍然。 不是旁人,正是国子监祭酒,汤宾尹。 原来是他,要是他提出异议,这倒是情有可原了。 毕竟国子监可是目前朝廷的最高学府,如果柳安建立起了新的学府,那么国子监的地位绝对会一落千丈,再难有出头之日。 汤宾尹从来没有反对过柳安或者反对过任何人,他只需要做好国子监祭酒就可以了,他知道自己不需要跟其他人竞争,但现在....他不得不站出来。 “陛下!何需动用大量银子修建新的学府?但将此事交由老臣,老臣保证能够完成吴尚书的期愿!” 朱由校眉梢一挑,含笑摇头:“汤爱卿,你可能没听清楚,柳太师要修建的是工匠们的学府,是艺人们的学府,跟国子监相差甚远。” “天下技艺本出一家,何来相差甚远一说?”汤宾尹说道:“还请陛下相信老臣,老臣定不负众望!” 就是朱由校也觉得汤宾尹有些不依不饶了,他皱起了眉头:“汤爱卿,你是国子监祭酒,师生满天下,现以年迈,何必让自己操劳呢?这件事还是交由其他人负责便是。” 国子监什么名声,朱由校想不知道都难,毕竟自己当初还是皇长孙的时候就多有耳闻,花银子就能捐个监生,然后等着做官,里面都是些富家子弟,整日犬马嬉乐,有几个是真心研究国术的? 要不是每年国子监都能上缴一笔不菲的银子,朱由校早就向将他们整顿一下了。 可问题就是,现在大明不缺银子,缺的是人才,把这么重要的学府交给你们,到最后弄成第二个国子监?朱由校可不愿意。 可汤宾尹还是不愿意放弃,他知道自己一旦放弃,国子监将名存实亡。 他跪到了地上,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说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臣虽已至古稀之年,却犹自想为大明尽一份心力,陛下若是不同意,就请让老臣请辞罢!” “此话当真?”朱由校脸色一喜。 “啥?”汤宾尹抬起头,懵了。 当真?这话出现在这么严肃又感动人的场合不合适吧...... “咳咳。”朱由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咳嗽两声,严肃的说道:“汤爱卿既自觉年迈,打算隐居山林,朕虽心痛,却也不好多加阻拦,这样吧,从朕的内帑中取五千两银子赠与汤祭酒,权当朕的一番心意,至于国子监祭酒的位置,汪爱卿,就由你举荐一位人才担任。” 汪应蛟嘴角抽了抽,怜悯地看了一眼彻底傻了眼的汤宾尹,心想果然是上了年纪,连圣心都不会揣摩了,幽幽的叹道:“臣遵旨。” “不,不是,老臣...老臣还...”汤宾尹结结巴巴的还想说什么,却见朱由校大手一挥道:“此事就这样吧,柳太师,新学府的督造事宜就由你来把控,不知名字你可想好了?” 柳安憋着笑说道:“臣愚见,既然新学府是面向寒门学子的,不若就叫寒门学府,用名字来警示后人,以防出现尸位素餐之辈。” “善!就叫寒门学府,众爱卿可有异议?” 殿外鸦雀无声,众臣腹诽,你这都敲定了还来问我们,谁敢说个不字? 见没人说话,朱由校点点头:“此事虽是由吴尚书提出的建议,但因吴爱卿公务繁忙,便暂交由柳太师管理,吴爱卿可随时提出意见,吴爱卿觉得如何?” 吴淳夫急忙拱手:“臣附议。” 他可是清楚的很,自己不过是柳安和朱由校拖出来的挡箭牌,这新式学府的开办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自己顶多算是小小的推波助澜一下。 不过即使如此也够了,吴淳夫要的是名,而不是实际掌控权,再说了,他就算是抢过来了,能办好吗? 看看可怜的老汤,就因为想抢,连乌纱帽都没了。 唉! 早朝散去,朱由校将柳安召到了乾清宫中,兴致勃勃的说道:“先生,您开办的这个学府,朕能不能也去上上课?” 第八百三十一章 选址 “当然可以。”柳安笑了起来,如果朱由校愿意亲自前去的话,简直就是活广告,不知道会吸引多少人争相前来,再加上朱由校现在的技巧,做个教课的师傅也算是绰绰有余,就相当于后世的荣誉教授了。 朱由校顿时龙颜大悦,谁不想开宗立派呢?他也不例外,况且一旦柳安的说法成了真,他也知道对大明来说有多么巨大的好处。 柳安出了宫后,叫上洪峰就出了京,修建学府第一件事是什么?选址。 学府修建的地点很重要,因为柳安并不只是打算培养军器局的人才,而是打算多种行业一起发展,譬如纺织、农业、养殖等等。 要想容纳这么多的种类,首先要有足够宽广的空间,京师城内是肯定没有的,除非借用皇宫后面的煤山,不过那里属于禁地了,用来当学府不合适。 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将学府修建在城外,一来是方便,二来也寂静。 城外的荒地倒是不少,但能用的却不多,你要研究农业,当然就得有实验田,要发展畜牧业,就得有草场,光靠荒地还不行。 除此之外,还得通过土地的质地、硬度等各种方面来进行考量,想要找到合适的地点并不容易。 马车缓缓行驶到了城郊,远处出现了一块块的田地,作物们长势喜人,已经被收割了大半,到目前为止,田地里都还有不少百姓在辛勤劳作。 柳安看了下附近的地形,左有河右有山,田也有,木也有,不管你是下五洋捉鳖还是上九天揽月,都是个不错的地方,唯一的缺点,就是离京师稍远,这里都已经是香山地界了。 碧云寺就在香山之上,依稀能够听到上面传来的钟声,不少田中耕作的百姓向这支车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柳安下了马车,在洪峰等人的簇拥下来到了田埂旁,问一名正在耕种的老汉道:“老先生,这里是谁家的田地?” “定国公家的,官爷您这是....”老汉停下手里的动作,起身说道。 因为下了早朝柳安就直接出了京的缘故,他身上还穿着官服,所以老汉才会有如此一说。 柳安看了眼这绵延上百亩的良田,惊讶道:“这些田都是定国公家的?” “不是不是。”老汉急忙摆摆手,转身虚画了个圈:“这半边是定国公家的田,河的那边就是其他家的了,都是京里贵人们的,俺们只是个佃夫。” 柳安明白了,别看这些百姓在这里耕地,可实际上这些地并不是他们的,他们只是替田地的主人工作,没有工钱,只是到了年末收成的时候,自己可以拿出三成来当作自己的工钱,有利有弊。 利处呢,就是出的力多,拿的也就多,并且不用交税,你分多少粮食,到手就是多少粮食,毕竟根据大明律,秀才之上可以免除赋税,很多人就会将田地置于举人的名下,每年交给他们好处来逃避征税。 这种事屡见不鲜,柳安暂时没有去管束的想法,因为人人都这么做,几乎已经成为了常识。 坏处呢,就是对将来没有任何保障,你为人家耕了一辈子地,人家如果把田一卖,新主人不用你了,你就没饭吃了,或者遇上灾年,收成大减,你可能还要去借粮度日。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争先恐后的想抢这种资格。 “柳先生,河那边的地...是咱们的...” 洪峰悄悄的说道。 “嗯?”柳安一愣:“老夫怎么不知道?咱家什么时候买的地?” “咳咳,不是买的...是您...”洪峰挠了挠头:“朝碧云寺要的....就是今年年初,您忘了?” 柳安凝眉苦思了起来,半晌后恍然大悟,他确实在今年年初问了忌大师要了几块田来着,不过事情过去的太久,他拿那些田没有用处,就慢慢给忘了。 “咱们要了多少亩?” “良田...八百。”洪峰给出了数字。 柳安诧异:“这么多?” “还有陛下之前封赏给小姐的,皇庄也在那边。” 这还真是巧了,想睡觉了有人给自己送枕头,柳安一下子来了精神,学府要修建在什么地方?当然是有山有水有树林的地方。 如果换做汤宾尹,肯定不会将自家的地拿出来修建学府,但柳安不一样,他不缺这些田,也不稀罕这些田,如果他想,挥手就能买下万亩良田,还是用最便宜的价格。 丫丫被封赏为广宁郡主后,自己也算是半个皇亲国戚,正好借着上次皇庄的事情,朱由校就将皇庄附近的土地一并赐给了丫丫,名义上是丫丫的田,但柳安拿来用也是可以的。 柳安越过河畔,来到了属于自己的田地之上,河两侧的田都属于沃田,只要是风调雨顺的年节,收成都很不错,甚至在皇庄附近,还有一家庄子,住着一百多户百姓,一问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属于自己家的农户。 一百多户百姓,差不多有近三百人,其中妇女孩童占了一半多,真正的青壮年只有七八十人左右,典型的男女比例失调。 不过这也没什么办法,这庄子离京师太近,一些年轻人都会跑到京师里找活做,肯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的耕地的人反而不多。 毕竟在京里找个活计,工钱多有稳定,还没有种田那么劳累,何乐而不为呢? 柳安找到村子的里长,将自己的想要将田地改造成学府的计划与他说了,里长立刻就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老爷,这是您的田,您想怎么样都可以,可这里如果建上您说的什么学府,俺们的庄子.....” 柳安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他说道:“虽然这里会被改造成学府,但你们可以选择是继续留下来还是离开这里,如果有人选择离开,可以拿着凭证去富通商行取五两银子的安置费,如果选择留下,那你们便是学府的一员了。” 里长立刻笑了起来:“这样好,这样好,小老儿这就去跟他们知会一声...老爷您稍待...” 第八百三十二章 招纳学生 里长小跑着离开了,柳安站在半坡上眺望,发现这里前有水龙绕后有山神靠,典型的风水宝地,就是庄子的朝向不怎么好,虽然处于风水宝地,却受不到风水宝地的滋润。 柳安长期呆在钦天监,耳濡目染之下也会两手勘测风水的技巧,不过在大师面前只是在班门弄斧,略懂罢了。 要想改变这块地的风水,并不难,因为前侧是田地,四面可起高墙,将山水笼罩其中,这样的话就变成了聚宝盆,盆内自称方圆,生生不息,是出贵人的格局。 或者说京师附近的地势本就很不错,龙脉潜伏,环京师而卧,寓意着一国之鼎盛,可若是土龙翻身,这地势可能就会破了。 当然,这些都是莫须有的事情,如果真有什么气运一说,那坐拥京师的大明怎么会被后金覆灭呢? 不会是因为天启六年发生的王恭厂大爆炸导致的地龙警醒吧,不可能不可能,柳安急忙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赶走,这么玄之又玄的东西,他可不相信。 里长很快就带着一群扛着锄头的农夫回来了,结果呢,留离参半,有近一半人没忍住五两银子的诱惑,决定离开庄子,去别的地方定居,也有一半人决定留下来,成为学府的一员。 柳安没有说什么,这是他们自己做出的决定,让洪峰写了条子,盖上章,记下那些决定离开的人的姓名后,柳安就走了,地址已经选定,就在香山旁边的皇庄外。 接下来就要进行构造图纸,进行细节划分,这项工程柳安打算交给富通基建,如果说谁能够在短期内盖起诺大的学府的,非富通基建莫属。 红砖水泥都是现成的,数量不够的话可以从杭州调运,也花不了多长时间,赵志对于能够着手修建寒门学府十分激动,毕竟这是他有史以来修建过的最大型建筑,占地超六千亩地,包括了山林河晏,只有皇宫能与之相比。 将地址建筑的问题解决,然后就是招生的问题了,寒门学府现在名气、雏形都没有,怎么招纳生源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柳安可没打算等到学府建好之后再进行招生,那样太过拖沓,并且学府中有一个分科,就叫建筑学。 就好比赵志,他的建筑技术不说冠绝古今,至少也能算得上技艺精湛,当个老师绰绰有余,现在富通基建名下的匠人们很多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往后面看,红砖水泥势必会成为主流材料,作为第一批接触红砖水泥的他们,可谓经验丰富。 除了建筑学外,柳安还打算开设农学、医学、经济学、化学、物理学、神学等一系列分类,进行个多方位发展,既然号称寒门学府,那就要为寒门子弟打造出一个良好的环境。 成立学府的想法柳安早就有了,女子会的事情也给他提了醒,寒门学府的招生不论性别,不论出身,只问专长,算是柳安建立的大明人才培养计划。 学府的前期投入由国库出资,户部给出的预算是每年五十万两白银,普通衙门可没有这么高的待遇,这其中自然有柳安的功劳。 对于柳安的计划,汪应蛟是很赞同的,在他看来,这寒门学府就如同东林学院,招贤纳士,假以时日,不知会打造出多少人才。 但想要让人家前来,就得有吸引别人的地方,也得有所谓的导师。 第一个人选,柳安选定了礼部右侍郎徐光启,打算让他担任寒门学府的副校长,他编撰的农政全书可是总结了数千年来的耕作经验,其中光是可用来充饥的草木野菜就有四百多种,号称大明的神农百草经。 如果连他都没资格担任总导师的话,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人来了。 对于柳安的邀请,徐光启欣然同意,他着书立言,为的就是造福百姓,不光是在农政,数学、天文、历法、水利等方面他均有涉猎,译有《几何原本》《泰西水法》《农政全书》等着书,在很多领域让柳安都自叹不如。 第二个人选,柳安找到了孙梦蝶,想让她担任医学院导师,孙梦蝶是女子,同时医术精湛,就是比之皇宫内的一些太医也不遑多让,在京师里还有女活佛的称号。 如果聘请了她,寒门学府也能吸引更多的女子前来。 第三个人选,赵志,建筑学导师。 第四个人选,杨文才,军器学导师。 第五个人选...... 至于柳安自己,则是担任寒门学府校长以及化学院院长,在化学方面,他自问还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敲定了导师名单后,柳安让人总结了一份招生布告,暂时在京师附近的州府开始招纳生源,试探一下反响,如果反响不错,后续再陆续开展招生范围。 事实上,当招生布告刚一贴出,就引起了轩然大波,第一天就有人慕名前来,不过没有人报名,大部分人都还在观望。 第二天,还是没人报名,不过前来参观的人更多了。 到了第三天,消息传播了出去,慕名而来的人更多了,终于有第一个围观的百姓站了出来,壮着胆子走到报名处前,在簿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柳安别提有多激动了,一把抓住这名雇来的捧哏,老泪纵横的说:“欢迎欢迎,您是第一个报名的,不知道想选什么学院?” “医学院,我要做一名大夫,济世救人!”那人昂首挺胸道。 柳安看了一眼目光流离的洪峰,然后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说道:“好说好说,我们寒门学府的师资力量绝对可以满足你的要求,那谁,太医们都出来接客...呸,都出来看看,谁愿意收下这位弟子?” 后方一栋门内走出了十几名御医,各个白发苍苍背着药箱,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周围旁观的群众顿时哗然,原来真的有太医! 也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病犯了,这些御医们围着那人饶了两圈,又是把脉又是张嘴看舌苔又是掀眼皮的,就跟在看病一样。 最后商议了一番,终于有一名老御医站了出来,说道:“老夫张澜,行医四十七年,擅长苦寒针灸,你可愿拜我为师?继我衣钵?” 第八百三十三章 寒门学府的导师们(本卷完) “弟子愿意!” 那人激动地跪倒地上,毕恭毕敬的行了拜师礼,张澜笑呵呵的将他扶起,带着他走进了房间。 师慈徒孝,一派动人的景象,柳安十分感慨,不管是真是假的,他们总算招到了第一个学生。 “我有问题!” 人群中忽然有人说话,众人一下子分开,一名少年走了出来。 “你有什么问题?”柳安笑问。 “我们加入寒门学府,有没有工钱拿?” 柳安一愣,这可真是个好问题,没有任何贬低,就是字面上的,好问题。 是了,自己怎么就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呢? 人都是要吃饭的,就算是在私底下拜了师,师傅还得照顾照顾徒弟呢,更遑论在寒门学府学习了? 不管你有多么大的名气,百姓们在乎的首先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你这儿,他们能不能吃上饭,而不是能不能学到真本事。 如果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还有几个百姓愿意来到寒门学府读书呢?恐怕来到只有那些大家子弟,他们不缺银子,也不在乎那两个工钱,如果寒门学府中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这寒门二字,岂不成了笑话? 柳安确实是疏忽了这一点。 “当然有。”他笑了起来:“不过不是直接发放工钱,而是以你们的作品来衡量价值。” “作品?”少年不解。 “譬如说,你想学木匠,可以,来到寒门学府,拜了一位大师,学习了几个月,哦,在学习期间,你们的饭食一律由农学院和畜牧学院供应。在你学了几个月后,颇有心得,可以自己动手制造桌椅板凳之类的东西了,第一年材料学院出,你可以尽情磨练技艺,打造出的物品也属于你自己,你可以拿到集市上贩卖,得来的银子全都归你所有,学院不会过问,但到了第二年开始,你若还是想动用学院的材料,那就需要支付银子,向学院购买材料,但学院的材料保证比外面卖的要便宜很多,这个你放心。寒门学府讲究的是一个自给自足,是真正学技术的地方,你能挣多少银子,跟你的天赋和努力有关,而不是所谓的工钱。” 柳安微笑:“老夫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少年听懂了,而且很高兴的跑过来说道:“我要报名!”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柳安一脸欣慰,觉得孺子可教也。 “董佳琦!” “年龄。” “15!” “何方人士?父母是做什么的?” “京城本地人氏,父亲是酒楼的伙计,母亲帮大户人家织布。” “想学什么?” “我要当商人!大商人!” “那就是要加入经济学院了?很不巧,经济学院现在只有一位导师,恐怕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柳安拍了拍手,大老爷杨钧满脸无奈地从一扇门内走出,他完全是被拉来的,没办法,经济学院的导师不好找啊,柳安只好从身边人下手了。 “这位是富通商行的大掌柜,杨钧,你可愿拜他为师?” “愿意!”董佳琦连连点头,富通商行的名头他可是没少听说,那都是仰望而不可及的大人。 柳安含笑点头,转头道:“老爷,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杨钧傻了眼,他还没同意呢,怎么就平白多了个徒弟? 柳安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老爷,咱们现在正在打名气,是非常时期,你要是给他拒绝了,以后还有谁敢来寒门学府?所以咱们前期都是能收一个是一个。到后面你就可以自主择生了。” “唉,这好吧。”杨钧无奈了,只得对董佳琦招了招手,严肃的说道:“我可以收下你,不过你要听话,不能做我没有让你做的事,知道吗?” “知道了师父!” 师父....杨钧一愣,忽然觉得这称呼好像挺不错的,有种.....亲切感? 见少年被收为做了弟子,人群里再次喧闹起来,没多久走出三名老者,看样子在四十岁上下,因为风吹日晒的缘故,看起来要比普通人苍老许多。 “那,那啥,柳太师...我们也能加入寒门学府吗?” 柳安看着这几个年纪比他还大的老人,艰难的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可以!寒门学府不论年纪,不论贫贱,不论富贵,只要是真心想学技艺的,都可以!” “不不不,柳太师误会俺们的意思了...”一名老者咧开嘴,露出一口三班倒的大牙来:“我们想成为农学院的老师,收徒弟....” 柳安默默看了眼地上写着招生处的牌子,说道:“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学院老师的,三位如果想当老师,就得通过学院的考核。” “教农活还要考核?”三位老者很是疑惑。 “当然,您别小看了农活,农为国之根本,这务农二十年的老农夫跟毛头小子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几位读过农书没有?” “俺们不识字。” “那几位务农多少年了?” “三十三年。”老者憨厚的笑道:“从八岁俺就下地了。” 实际经验丰富,很好,柳安暗暗点头,转身将徐光启请了出来,说道:“徐院长,这三位想要应聘农学院的导师,麻烦你对他们进行考核。” “好。”徐光启淡淡点头,没有什么反应,说道:“跟我来。” 没有一丝大官的架子,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才华而骄傲,宠辱不惊,这才有一代名师的风范。 说起导师,柳安想了想,提笔在牌子上书写起来,没多久牌子重新挂出,之间上面写到:招募导师,合格者每月十两银子,包吃住。 又是一颗重磅炸弹,十两银子! 还是每月! 这待遇也太丰厚了吧,只需要教导徒弟就能有十两银子拿? 人群立刻有些人按捺不住了,冲上前来说道:“我要应试导师!” 柳安笑着压了压手,说道:“诸位别急,想要应试导师可以,不过需要先交一钱银子的押金,如果通过考核,银子如数奉还,如若没有通过,就权当是报名费了。” 第八百三十四章 大明改造计划 此话一出,立刻有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那都是想混水摸鱼捞银子的主,对自己根本没有信心的,但也有几位留了下来,他们对自己的技术很自信,觉得完全可以当上导师。 柳安笑的更开心了,一钱银子的报名费就相当于门槛,门槛不高,但却能拦住很多没有资格的人。真正有能力的人也不会在乎这一钱银子,因为通过了可以拿回去。 不仅如此,借助这件事情,柳安还成功的将噱头打了出去,每月十两银子的俸禄,在老百姓和匠人的眼里可是天价工钱了,哪家掌柜会给手下开十两银子的月俸? 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可以想象,这个消息一经传出,会让多少人趋之若鹜,而对此柳安也设立了一套完整的招纳体系。 对于任何学院,不管是国子监还是东林书院亦或者清华北大,想要成为当时的顶梁柱,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顶尖的师资力量。 有了好的老师,才会有好的学生,这是毋庸置疑的,一所拥有顶尖师资力量的学院,注定要比其他学院更受欢迎。 所以广纳贤士是必不可少的,除了正常的招募之外,柳安还派出人手去寻找隐藏在集市中的老师傅,如同马学林那般的。 除此之外,柳安还制订了三个五年计划,打算富国强民。 第一个五年,柳安要培养人才,积累资源,攘除奸邪,平定辽东,使大明工业、农业、手工业发出萌芽,走上正轨。 第二个五年,开始广撒网,建大厂,施行工业化起步,同时雄据海外,放眼天下。 第三个五年,根据经验,如果柳安没有算错的话,前两个五年计划会造成大明过于注重工业化,使得工业化进程太快,使得农业跟不上脚步,太过冒进,造成经济比例严重失调。 这时候第三个五年计划就要开始了,目的就是稳住脚步,革除弊端,着重从利民这一点入手,减少阶层间的差距,争取赶在西方国家之前进入蒸汽时代。 暂时柳安只制订了三个五年计划,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能不能顺利实施,但总要有人去做。 这个计划,柳安称其为,大明改造计划。 简而言之可以笼统的概括为三点:开民智、攘外、定国。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寒门学府是自己计划中的第一步,可这第一步就走的如此艰难,让柳安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不是正确的,但他想试一试。 十一月初五,寒门学府正式开始动工,也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学生前来报名,导师的数量也在日益增多,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但是有人不乐意了。 那边是朝中的勋贵们,柳安之前的所作所为,可以说并没有影响到他们,所以他们对柳安没有太大的意见,能忍。 但现在不同了,柳安要兴建寒门学府,就是要开民智,要让寒门子弟开始崛起,这是他们不能忍受的。 他们作为大明开国以来的元勋,都是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一旦出现了比自己强的人,那就要拉拢对方,将族中的女子嫁给他们,将他们收入囊中,这样家族的地位稳固,可以长治久安。 可现在呢? 一旦寒门学府兴建完成,那么势必会引得无数寒门子弟争相前来,他们难道还能一一拉拢不成? 就算他们想,家里也没这么多女子啊!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他们还能忍,毕竟柳安在朱由校心目中地位太高,在百姓中影响力太强,让他扇两巴掌也无所谓,一切为了家族。 可柳安要开民智的举动是他们绝对不能忍受的,谁让愚民最好治理呢?他们喜欢的就是愚民,不需要考虑其他的事情,也没有过多的野心,只要每天想着明天吃什么,会不会下雨,为他们辛勤工作就足够了。 一旦开了民智,那么百姓们会逐渐滋生野心,纵使大明会变得更好,但他们的地位也将受到挑战。 没有人傻,柳安想做的事情他们都能看出来。 为国为民?别开玩笑了,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有谁会牺牲自己帮助他人呢? 谁也不是圣人,谁也不想看到那种事情的发生。 他们是当今时代的最大受益者,不需要工作,不需要劳累,混混日子就能妻妾成群,腰缠万贯,日子已经如此美好,为什么还要进行改革呢? 柳安的做法彻底激怒了他们。 这是对他们尊严的挑衅,也是在毁掉他们的未来。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断家族前程恐怕比掘了他们祖坟还难受。 弹劾柳安的折子又多了起来,不过他们知道光是弹劾是没用的,朱由校要是在乎弹劾的折子,魏忠贤怕是根本活不到现在。 可弹劾没用,就没有办法对付柳安了吗? 难道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安一点点抛出坟坑,然后把他们推下去吗? 不,他们要造势。 从两个方面造势。 近日里,京中又开始掀起了风波,柳安兴建寒门学府的事情,引来了无数百姓的夸口称赞,不仅如此,甚至还有人满大街的宣扬柳安的壮举,一件一件,事无巨细。 吹得实在太过了,终于有人跳了出来,开始反驳对方的观点,然后他们就开始打起了口水仗。 吵得越凶,围观的人也就越多,事情也越传越广,京中百姓分为了三派,一派是柳安的坚定支持者,把柳安吹上了天,另一派则是鄙夷柳安的,将柳安贬的一文不值,还有一派,属于站在一旁看戏的群众,不过随着吵闹越来越激烈,不少看戏的群众也撸起袖子加入了阵营。 事情开始愈演愈烈,隐有暴动的迹象。 按理说这些事情在开始之初就应该被锦衣卫镇压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锦衣卫一直都是敷衍了事,只把闹事的人赶走,却不抓人。 他们的放任使得那些人变本加厉了起来,事情很快也就传到了朱由校和柳安的耳中。 第八百三十五章 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柳安一直奉行这个原则。 但他没想到古人也会控制舆论,甚至手段还很高明,想想大楚兴陈胜王,或者高祖斩白蛇起义等等故事,似乎古人们早就意识到了舆论的重要性,甚至在三国志王朗传中就说过:“设其傲狠,殊无入志,惧彼舆论之未畅者,并怀伊邑。” 没错,就是大家熟知的司徒王朗,曹魏三公。 然后控制舆论最多的,其实就是明朝,北镇抚司锦衣卫是干什么的?就是缉拿口无遮拦之徒,人类虽然一直走在进化的道路上,但历史却并没有被改变,而是以周期为定,往复循环。 这已经不是柳安第一次陷于风口浪尖内了,对方的手段也并没有多么高明,却像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利刃,直插他的胸膛,不难猜想,对方这是离间计,如果自己始终跟朱由校保持如此紧密的关系,那么他们将一点机会也没有。 就好像捉拿喜欢在皇帝身旁进献谗言的臣子,首先要让皇帝对他失去信任,讨厌他,然后才能顺理成章的将其拿下。 第一次朱由校不以为意,第二次谣言朱由校还是不以为意,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呢? 人的信任都是有限度的,总有一天,朱由校会产生一缕怀疑,这就相当于一颗种子,种下去之后便立刻生根发芽,最后愈演愈烈。 要问为什么柳安知道这一点,是因为之前他用过这招,而且效果显着。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柳安没有操之过急,先让杨来去打听是谁传出的谣言,然后又亲自跟着洪峰来到了正在吵闹的地方查看。 “柳太师就是天命所归!你看他老人家凤眼大耳,面如冠玉,身体高耸,骨格雄伟,言词明爽,声音响亮,一听不忘,一见即识,龙行虎步,举止威严。其心性忠实刚果,任贤不二,去邪无疑,武艺超群,英勇盖世,深谋远略,用兵如神,如何当不得圣人的称号?” 刚来到人群外,就听到有人喊了这么一句话,柳安默默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在看了看一旁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洪峰,他忽然沉默了。 其他的他倒是能认,毕竟说的都是实话,可后边那句武艺超群是什么鬼?明显是胡诌的吧! “这应该是反对老夫那派人说的吧。”柳安问。 “不,这是支持您的人说的。”洪峰说。 “过了。”柳安摇头叹气,这已经能称得上尬吹了,这么个吹法,怪不得会有人忍不住跳出来反驳。 过犹不及,有些事情,太过了反而会引起别人的反感。 “就算柳太师能称得上当世圣人,但你说的也太夸张了些!这还是人吗?” “圣人本就不是人!” 柳安嘴角一抽,这句话要是被孔子朱熹他们听去了,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呢。 有围观的百姓注意到了柳安,“喂!柳先生来了!” 哗啦! 人群立刻分出一条道路,柳安走到那名站在人群前吹嘘自己大名的瘦小男子前,问道:“是谁让你在此诋毁老夫的?” “诋毁?不不不,柳太师您误会了,小的只是想将您的事迹传叫天下人知晓,哪里有半点诋毁您的意思?” 那瘦小男子猥琐的点头哈腰,一脸崇拜的说道。 “你刚才说的,和老夫可不沾边,你这些词是照着庙里的关公写的吧。”柳安忽然笑了起来,因为他觉得刚才夸赞自己的词语运用在关老爷身上倒是无比贴切。 “没,没有...这都是小人连夜绞尽脑汁想出来的....” 柳安打量了一下他,见他穿着一身淡灰色的袍子,袍子洗的有些发白,手指白皙,不像是做苦力活的,再加上出口成章,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 “你是读书人?” “是,是!小人是万里四十年考中的秀才,没有中举,就帮人家写写字画为生....” “哦,家里几口人啊?” “两口,小的和内人。” “双亲呢?” “去年离世了....” “没有兄弟姐妹?” “有一位哥哥,在南京府做个小官...” “不打算考个举人?” “不打算了,小的才学不精,做个秀才也知足了。” “帮人写字画,能吃饱饭吗?” “勉强能糊口。” “收了多少银子?” “不多,二十两.....”瘦小男子一怔,猛地摇头:“没收银子,没收银子!” 柳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大声道:“想必诸位也听到了,有人花了二十两银子雇他来诽谤老夫的名誉,他说的话大家千万不能相信,老夫也不是什么面如冠玉龙行虎步的圣人,老夫曾经跟你们一样都是百姓,都在为明天能不能吃上饭而困扰,有人看不惯老夫的所作所为,开始针对老夫,如果你们听信了这些人的话,就是害了我啊。” “以前的事,老夫既往不咎,但要是以后还是有人敢当众谣传些不实之言,就休怪老夫按照大明律拿人了,法不容情,请诸位谅解。” 柳安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带着洪峰从另一侧离开了,留下围观群众们面面相觑。 有些人不认识柳安,还真以为柳安就跟那些人说的一样,骨骼惊奇,英雄盖世,实际一见,似乎跟自己这些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被柳安这么一搅和,人们都觉得无趣了起来,开始逐渐散去,有些人离开前还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恶狠狠的瞪了那瘦小男子一眼。 都说谣言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消除,可这一次,京中的谣言很快就平息了。 原因很简单,那天围观的人不在少数,瘦小男子又当众承认了收银子的事实,如果还有其他人相信这些人说的话,那就太蠢了,而原本支持柳安的那些人,听说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害了柳安之后,也纷纷销声匿迹起来,一来二去,没有传的,也没有听到,自然就渐渐平息了。 “柳先生,查到了!是阳武侯家的人!”过了没两天,杨来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第八百三十六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阳武侯?”柳安有些疑惑的拿起桌上的纸条:“老夫何曾招惹过阳武侯?他为什么要派人诋毁老夫?” “不只是他,这次好像有不少勋贵们都联合起来了,至于阳武侯只是被扔出来的棋子,他背后有人在指使他,而且魏忠贤也被收买了,似乎侯家也参与了进来,所以镇抚司才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杨来说道。 “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据说是因为柳先生您要修建寒门学府惹得他们不快了。”杨来说道:“柳先生您想,一旦寒门学府修建完成,那国子监就形同虚设,这些勋贵家的子弟想要从官就只能通过科举,但他们都是些不学无术的货色,不能从官就只能接受朝廷的差遣,成为禁军之类的。” 柳安明白了。 “柳先生,这些勋贵欺人太甚,咱们要不要找个法子把他们给拿了?” 杨来目光凶狠,手向下一切,显然是动了杀心,柳安翻了个白眼道:“能不能文明点,别动不动打打杀杀的?咱们是读书人,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办法!” “您是读书人,我可不是...” “好了好了,就算按你说的,找个法子直接把他们拿了,陛下也不会同意啊,那些勋贵都是什么人?开国功臣之后,岂是想动手就能动手的?还是听老夫的,一步一步来。” “是,那柳先生咱们该怎么做?”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们这群家族延续了两百多年的勋贵,有几个身上干净的?去雇一群口舌伶俐的秀才,准备几套词,让他们日以继夜的宣传一下这些勋贵们做过的好事!” ......... 隔了没几天,京师里又掀起了另外一股浪潮,这次大家团结一致,共同声讨那些勋贵们。 原因是他们早些年做过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侵占良田,族中子弟欺男霸女,去青楼赊账、吃饭不给钱、京城里骑马踩死了人,随便给了几两银子草草了事等等等等,他们犯下的罪过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罄竹难书。 就连柳安都没想到,这群人会干过这么多腌臜事,让人愤怒至极。 勋贵们纷纷将家族子弟都关在了家中,严禁他们外出。 因为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如果这些人还敢明目张胆的出去,恐怕会立马被一群人围起来唾骂,骂上头了肯定就要动手,打着打着就不知轻重,谁知道会不会出人命? “该死!是谁在外面传咱们的谣言!” 英国公府内书房中,以英国公为首的勋贵们共聚一堂,商议着这些天来京内谣传的事情。 “还能有谁?除了柳安,别人谁有这个胆子?他这是在报复咱们!” 镇远侯顾肇迹愤愤的叫道。 “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咱们几家之前那些事情的?你看看,一百年前我太爷爷小时候在人家包子铺后院撒尿的事情都给揪出来了!就连镇抚司都不可能知道!实在是太过分了!”恭顺侯吴怀英怒道。 “你这还算好的了,看看其他几家被掀的都是什么老底?杀人放火一个不少!这要是传到了陛下耳中,非得吃不了兜着走!” 英国公靠在椅子上深深皱起了眉头,他担心的根本不是吴怀英等人说的这些事情,他担心的是那件事。 如果那件事被查出来了,自己等人可就真的麻烦了。 至于杀人放火...都是小问题,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旧事重提跟陛下也没关系,随便找个借口糊弄糊弄就可以了。 “英国公您说话啊!咱们怎么办?”丰城侯李承祚见张维贤一直沉默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好了,是咱们先动手的,怪不得人家报复咱们,既然人家现在反击了,咱们就得接招,至于外面的谣言,不要去管,都是小打小闹,掀不起什么风浪,如果真的有问题,陛下早召咱们入宫了,何至于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英国公撇了李承祚一眼,继续说道:“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不让咱们这些年出海牟利的事情泄露,这可是违背了先皇们定下的规矩,违反海禁,还私自动用水师为咱们几家牟利,如果传到陛下耳中,诸位。” 张维贤直起身子,脸色凝重的说道:“陛下的手段你们不是不知道,连亲族说杀都杀,咱们这些老功臣,如果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小命暂且不说,爵位是肯定保不住了的。” “如果没了爵位,外面那些谣言可就真的要命了。” 房中所有人顿时一惊,有人说道:“可,可咱们那些事都做的很隐秘啊,上下的口都堵好了,怎么可能会泄露出去?” “就是,为了封他们的口,花了咱们不少银子呢。” 英国公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在今日之前,恭顺侯,你会想到自己太爷爷八岁在人家包子铺撒尿的事情被人掀出来?对比咱们做的事情,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出现!” “问题是我也不知道我太爷爷有没有在包子铺撒尿啊!”恭顺侯吴怀英懵了:“我那时候还没出生呢,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连书面记载都不存在的事,我太爷爷也不可能四出宣扬啊!” “可其他事情都是有据可循的,如果连你都不知道你太爷爷的事情,而对方却知道,说明对方有远超咱们想象的情报来源,如果真是这样,咱们这个秘密泄露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英国公张维贤眯起了眼:“为了稳妥起见,知道当年这些事情的人不能留了。” “没必要吧...咱们现在都洗白了,有朝廷认证的文书,可以光明正大的出海做生意,干嘛还要多此一举?要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真让事情泄露了怎么办?” “哼!那也要以防万一!咱们动手,可能事情就不会泄露,如果将希望都寄托在别人不会发现的侥幸上,迟早有一天要阴沟里翻船!” 英国公张维贤登时站起:“此事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可,去找阿三他们过来。” 第八百三十七章 漕帮 “你这编的也太离谱了吧。” 新军营地,这里已经颇具规模,将士们训练有素,水泥平房并排而立,水泥地也铺的十分平整,可以说已经有了那么点军营的意思。 书房中,柳安看着杨来上报的消息无奈了。 就算人家大槐树旁有一家百年包子铺,你也不能造谣说人家恭顺侯吴怀英的太爷爷小时候在那儿洒过尿吧! 还有那谁,诚意伯刘孔昭,人家正妻是个石女,现在的嫡子是从妾侍那边过继来的,这事你也知道? 襄城伯李守琦,家里长子得了花柳,甚至生了脓疱的事你咋知道的? 好嘛,说实话,要不是杨来办事向来靠谱,柳安都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了。 “现编你也编点儿靠谱的行不行?这种子虚乌有的事就算传出去又能怎么样?” 柳安无奈的揉了揉眉心,端起茶杯向后一靠。 杨来摊了摊手:“我可没编,这都是真事。” “一百年前的事你也知道?什么卷宗会记载人家恭顺侯太爷爷八岁随地撒尿的事情?”柳安显然是不相信的。 “那家包子铺的前前前前掌柜,他把这件事记在了自己的账簿上,当年还引以为傲的四处宣扬呢,后来得了十两银子就闭嘴了。” 柳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从哪儿得到这些消息的?” 杨来挠了挠头:“道听途说,这种事随便去打听一下就可以了啊,我花了十一两银子。” “他们那边什么反应?” “昨天他们聚在了英国公府,根据咱们线人的传回的情报,英国公见了一名西洋人,好像叫什么阿三。” “咱们在英国公府有线人?” “早就安排进去了,我还跟柳先生您汇报过呢,当时您忙着回家,说这事就交给我了。” 柳安想了想,完全不记得有这件事,不过倒也可能是真的,自己现在回家的时间可太固定了,天黑前必到家,吃饭,然后睡觉。 这都是小事,问题是英国公召见西洋人干什么?这件事跟洋人扯得上什么关系? “那名西洋人呢?” “没抓到,本来我安排好了人手打算抓他的,结果他一出英国公府就没了踪影,看样子有几分功夫,南城门的守将好像看到了他,他应该是出城了,但具体去了哪儿还不清楚。”杨来说。 出城了...一名洋人在大明的土地上肯定是极为显眼的,只要找对了方向,发现他的行踪并不难,可问题是他会去哪儿呢? 内地的可能性不大,虽然现在有不少洋人在大明做生意,但他们都广泛分布于沿海州府,内地见到洋人的可能性很低,只有几个来大明勘测风土人情的学者。 不出意外的话,对方应该是往东南走,是天津卫?还是江南? 英国公派洋人去那种地方做什么?柳安想不明白,现在能知道的线索太少了。 “对了柳先生,今天营地外来了一个自称漕帮的首领的人,他想见您。” “漕帮?干什么的?”柳安一愣,他听说过丐帮,偏偏没听说过漕帮。 “哦,他们是帮人在运河沿岸各埠以运漕粮为业,又称粮船帮或粮帮,说白了,就是一群水夫子。” 杨来补充道:“这些年朝廷疏于对东南的管理,导致他们慢慢坐大,现在的势力并不低于丐帮。” 柳安眉头一皱,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毫无疑问对方是跟丐帮那般的组织,掌控水道,或者称他们为水匪。 “叫他进来。” 很快士兵便带了三名穿着短衫的黝黑汉子走进了书房,他们身体健壮,看起来孔武有力,穿着草鞋,就如坊间的百姓一般。 为首一人上前行礼,说道:“在下漕帮主帮首领,沈春,见过柳太师。” “漕帮找老夫有何事?” “今天下时局大变,朝廷有兴盛之象,所以在下此前来所为二事。一为我祖平冤昭雪,二为漕帮未来大计。” 柳安好奇道:“为你祖平冤昭雪?你祖上何人?” “沈富。”沈春抬起头:“柳太师可能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名字,但他有一个别称,万三。” 柳安扶住额头,深呼吸了一口:“你是沈万三的后辈?你们建立了漕帮?” “正是,在下乃沈家第三十七代孙,沈春。” 沈万三,广辟田宅,富累金玉,又能推恩以周急难,乡人以长者呼之。他依周庄,凭三江之利,广集货资。后通过开展海外贸易积累巨大财富,从而迅速成为“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江南第一豪富”。 他有钱到什么地步呢?区区腰缠万贯以不足计,只能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了。 他积累的财富,就连朱元璋看了都眼红,当年太祖朱元璋定都南京城,沈万三出资修成三分之一,朱元璋封了他两个儿子的官;在南京还建造了“廊庑一千六百五十四楹,酒楼四座……即使这样,他也不满足,想趁热打铁出资犒赏天下军士,结果马匹拍到了马脚上,朱元璋大怒,骂他“匹夫敢犒劳天子的军队,绝对的乱民,该杀。”,幸得马皇后进谏,朱元璋没有杀他,而是流放到了云南。首发 后来沈万三寿终正寝,他的儿子却屡屡遭到打压,最后沈家没落,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子孙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沈万三的财富去了何方。 现在有着落了,沈家的子孙带着沈万三留下钱,回了祖地福州,重操旧业,当起了漕帮。 沈春拱手道:“正是,在下所言,句句属实。” 柳安想了想道:“沈万三的罪名,是太祖亲自定下的,决不能翻案,这个忙,我帮不了你,你回去吧。” 沈春急道:“柳太师别忙着拒绝,不用翻案也可以,请柳太师帮我等向陛下进言,请让我祖回到祖地周庄安息,那是他老人家临终前的遗愿。” “老夫帮你,有什么好处呢?” “有!”沈春抬头,目光灼灼道:“有一件大事,柳太师知道后定会吃惊。” 第八百三十八章 求援 “哦?你说来听听。” 沈春说道:“不知柳太师可知道大明水师驻扎在何地?” “南京府新江口。” “不错,可柳太师知道为何大明水师的实力?” “听说羸弱,不堪一击。” “您错了。”沈春笑道:“大明水师的实力虽不必当年,但也绝不是区区洋人的舰队能够抗衡的,朝廷实施海禁这么多年,户部每年拨付给水师的银子不过十万两,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但大明水师至今没有落寞,只是变成了私人的家兵。” 一听,柳安就皱紧了眉头:“你这话什么意思?老夫看过兵部的卷宗,水师已经是徒有其表,在案士兵不过五千人,船只荒废,无再战之力。” “柳太师,在下可没有信口开河,我们是做什么生意的您应该知道,漕帮一直都跟水打交道,这水上的事情,我们比朝廷还明白。” 沈春叹道:“以南京府魏国公为首的勋贵们这些年靠着大明水师,违背朝廷禁令,与洋人私通,赚下了金山银山,这件事,朝廷知道的人很少,就算是知道,也大多都被封口了,现在海禁解除,只要有了朝廷颁发的文书,人人都能出海做生意,他们也想由暗转明,所以要舍弃掉原来的底子。” “你为什么要跟老夫说这些?” “因为漕帮,就是为他们运输货物的。”沈春苦笑道:“我们漕帮跟丐帮关系不错,消息灵通,正巧我近日在京城附近活动,听到有人跟我说,英国公派出了一名洋人,我知道即将大祸临头,所以特来请求柳太师庇护。” 柳安打量了一番沈春,见他一脸真挚,有苦说不出的模样,不由得信了三分,眉头舒展,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说道:“坐下说话。” “多谢柳太师。”沈春坐下后,取出了一本账簿交给了柳安,说道:“这本账簿是漕帮以前帮他们运送货物的证据,那些勋贵想要卸磨杀驴,我们自然不会看着他们过河拆桥。” 柳安随便翻了翻账簿,问道:“你是说,勋贵们借助大明水师为他们保驾护航,然后通过你们来运送货物,违反朝廷的命令,跟洋人做生意?” “正是。”沈春点头:“柳太师可知道大明水师的实力?” 沈春又问了一遍。 柳安摇头。 “永乐年间,大明水师共计3800艘船,其中1350艘巡船,1350艘战船,以及驻扎在南京新江口基地的400艘大船和400艘运粮漕船,其中250艘是远洋宝船,此外还拥有大量护洋巡江的警戒执法船和传令船,威名远扬的郑和船队实际上只是大明水师的一支海上船队队而已。其总规模相当于现在的10个西班牙无敌舰队。” 沈春叹道:“即便是到了现在,大明水师的船只数量依旧有当年的一半之多,柳太师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柳安身体一震,震惊的张大了嘴,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明水师战无不胜。 就算数量缩减了一半,也相当于五支西班牙无敌舰队了,这是什么概念? 大明怎么可能拥有一支这么强大的舰队,而朝廷却一点都不知道? “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柳太师您手中拿着的就是证据,我们漕帮帮他们运送货物,自然知道舰队的位置,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靠着水师与洋人做生意,揽了无数钱财,朝廷没有银子拨给水师,他们有。那些勋贵们将水师打造成了自家的兵将,保护自家的生意。” 柳安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有些迫切的问道:“船队在什么地方?” “东番岛外八重山。”沈春幽幽的说道:“漕帮很有诚意,请柳太师帮我们。” 柳安深深思索了一番,说道:“若你所言为真,老夫当然会帮你们,你们想要什么?” “希望。”沈春笑道:“现在朝廷开了海禁,漕帮想,也有实力跟洋人们做生意,我们想活命,也想赚钱。” “英国公派出的洋人是干什么的?”柳安追问道。 “那是勋贵们跟外界洋人们联络的人员,通过他,勋贵们可以联系海上的洋人,漕帮的势力大多都在水上,如果魏国公和英国公他们想要除掉我们,只需要联合洋人里外夹击,漕帮三日内就会覆灭,所以,请柳太师不要再犹豫了,漕帮的危机已经刻不容缓。” “好,老夫会上报朝廷,你先回去,等候老夫的消息。” 沈春离开后,柳安忽然问道:“你觉得此人说的可靠吗?” 到现在为止,柳安都有些不敢相信,大明水师会成为别人的私军,而且东番岛外的八重山群岛上。 而且沈春此人出现的太过突兀,甚至可以说过于巧合了,他怎么会正好在京师附近活动,而且恰恰收到了这个消息呢? 柳安还是有些怀疑对方所说的真实性。 “此人我查过,确实是漕帮主帮的首领,漕帮分为两个帮派,一个是以沈春为首的主帮,另一个则是由客家人领导的客帮,虽然都叫漕帮,但实际上他们内斗不断,彼此间也不怎么往来,这是他们的卷宗。”杨来说道。 柳安将卷宗放到桌上,转手拿起茶盏,开始思索起刚才沈春说的话。 如果他所言属实,那么无疑会引起巨大的风波,魏国公、英国公等勋贵联合在了一起,将水师发展成自家的私兵,这件事只要传出去,势必会引得朱由校震怒。 到时候一场腥风血雨是避免不了的。 还得从长计议。 但若是真的,那么沈春等人就是最好的人证,一旦漕帮被剿灭,朝廷恐怕就再也抓不住他们的马脚了。 对了! 成国公不也是勋贵吗?这件事他知道不知道?柳安觉得有必要去问一下他,于是当即乘上马车,来到了成国公家的府邸。 时近傍晚,成国公就在家中,见到柳安来了热情接待了他,还让人备下酒席,准备跟柳安痛饮一番。 但柳安没有吃饭的心思,他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成国公,你知不知道大明水师的事情?” 第八百三十九章 劝告 朱纯臣忽然沉默了,他放下了手中酒杯,抬起头说道:“柳太师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看来你是知道的啊....”柳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么说来,英国公等人想要对漕帮动手的事情是真的了?大明水师在东番岛还有一条船队?” “这件事....柳太师还是不要管了好,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如果要抓的话,不知要牵连多少人,要有多少颗人头落地....”朱纯臣笑了笑,举起酒盏:“不说这个了,喝酒喝酒!” 柳安没有举杯,也没有赞同朱纯臣的说法:“成国公,你知道那支水师对大明现在的意义,如果有了这支船队,大明就可以省下无数的银子,可以节约无数的时间,开海。” “朝廷已经不管他们很多年了,历代先皇对此事都是知道的,可柳先生知道,为什么没人管这件事吗?”朱纯臣幽幽的说道。 “因为管了,朝廷就得掏银子养他们,国库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而且这些勋贵们聚集在一起,罚不责众,一两个贵族还好,若是所有贵族都联合起来,就是陛下拿他们也没办法。况且现在朝廷已经解除了海禁,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呢?” “成国公!” 柳安拍桌大怒:“你是大明的臣子,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大明的军队被人拿去当作私兵,借此牟利,老夫岂能坐视不管?!” “罚不责众?笑话!陛下今乃宏图之主,当行酷吏!岂有罚不责众一说?” “再看他们如今甚至想要卸磨杀驴,成国公啊成国公,他们这么做,难道不是将陛下当傻子,拿朝廷当瞎子吗?” “好了!既然知道这事是真的,老夫也不再叨扰让成国公为难了,告辞!” 柳安拱了拱手,拂袖离去,留下一脸复杂的成国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许久后,他放下了酒盏,起身长长的叹了口气。 朱芳薇走进屋子,奇怪的问道:“柳先生怎么走了?他脸色有些难看.....你不会跟柳先生吵架了吧....” “不是我....是英国公他们啊...”朱纯臣闭上眼:“我早就劝过他们,让他们趁早收手,可他们却还是一意孤行,现在好了,事情败露,柳先生要插手,这下子要出大事了啊.....” “可船队不是藏在东番岛八重山吗?那里也不是大明的疆土,就算柳太师想管,他也管不了啊。” “可英国公他们在京城,就在柳先生的眼皮子底下,现在京师的城防可以说都是仰仗柳先生的鼻息,那十万新军岂是闹着玩的?陛下器重他,才给了他这么大的兵权,但有些事是不能管的啊....就算英国公他们有罪,也是功大于过,这些年他们对朝廷也算是尽心尽力,亦没贪朝廷一两银子。” “当年朝廷舍弃了水师,被他们接手,暗中牟利,虽然有错,却无大过,也正是因为有这支水师,那些洋人才不敢侵犯我大明的疆土,国库没有花银子,却凭空多了这样一支船队,谁不想乐见其成呢?柳先生现正在气头上,我跟他说这些他听不进去,等到了明日,我再亲自去劝劝他吧。” 朱芳薇坐到朱纯臣身旁,握住了他的手,有些心疼的说道:“好了,这事也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柳先生想要去做,你便让他去做好了,反正咱们也没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朱纯臣叹道:“英国公他们好歹也算跟我们是世交,我们祖上可是一起打过仗,流过血的,我要是袖手旁观,什么也不做,被先祖们在天之灵知道了,怕是要骂我这个不孝儿孙啊.....” ................. 却说柳安气呼呼出了成国公府,没走出几步就冷静了下来,回想了一下成国公对自己说的话,正如他所说,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了,就像那地里的花生,表面上只有一串绿叶,可你一拉,就会骨碌碌带出一堆事情来。 勋贵和大臣豪绅们不同,他们对大明来说有特别的意义,甚至就连藩王都不能跟他们相比,他们的祖上是陪着太祖高祖打天下的功臣,他们也曾经对大明立下汗马功劳,就算借助水师牟利,也没有损害到朝廷的利益,倒不如说帮了朝廷大忙。 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柳安也不是说非要跟砍了英国公等人的脑袋,而是这支水师对大明的意义非凡,如果有了这支水师,三个五年计划至少能提快两年的进程。 试问当今天下,谁不想要这么一支船队?西班牙无敌舰队在海上肆无忌惮,号称无敌手,可在这支船队面前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孱弱。 有了这支舰队,柳安便可以派人出海,在如今的大航海时代分一杯羹出来,给大明将来的发展打下良好的基础。 可很显然的,英国公等人没有交出船队的打算,否则也不会派人去要剿灭漕帮灭口了。 出海贸易得到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没有人愿意轻易放弃,更何况现在英国公等人已经得到了朝廷的海外经营文书,金山银山就在眼前,只要有这支舰队保护,就能顺利的将它们带回家。 可他们想分这块蛋糕,柳安也想分。 柳安并不想用这只舰队给自己牟利,他要为整个大明牟利。 想要这支舰队,就必须要通过英国公等人,虽然漕帮告诉了自己舰队的位置,但东番岛八重山是什么地方? 已经靠近琉球了,哪里不是大明的疆域,朝廷的手也伸不到那里去。 说来说去,关键还是英国公等人。 天色已晚,柳安一边思索着对策一边回到了府中。 “相公。”盘起发髻的大小姐杨明曦迎了上来,替柳安脱去外面的锦袄,问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别提了,还不是英国公他们,竟然敢盗用朝廷水师为他们自己牟利!”柳安愤愤的说道。 杨明曦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而是微笑着说:“这件事的话,相公你可以去问一下爹,他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第八百四十章 英国公的选择 “大老爷?他知道这件事?”柳安一愣。 “应该说,江南的商人们都知道。”杨明曦走到柳安身后,替他拿捏起僵硬的肩膀:“大明因为倭寇而实施了海禁,可即便实施了海禁,倭寇也没有减少,反而还有增多的架势。江南富庶,自然是倭寇们眼中的肥羊,可这么多年来,先生您可曾听过倭寇骚扰江南百姓?这其中,就有这支船队的功劳。” 柳安皱了皱眉:“既然都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上报朝廷?现在朝廷有能力养活他们了,也是时候让他们重归大明的建制了。” “这是自然。”杨明曦点了点头:“不过相公您不能忽视英国公他们立下的功劳,如果当年他们不接手这支船队,任由水师荒废下去,那么不知会有多少百姓要遭到倭寇的侵扰,这是他们的功劳,不能忽视的。” 柳安轻轻点头,在杨明曦柔若无骨的手上拍了拍,笑道:“好了,我知道了,待明日,我亲自去找一趟英国公。” ......... 第二日一早,柳安就来到了英国公府。 英国公府的大门紧闭,柳安让洪峰递上拜帖,没多久大门敞开,英国公张维贤亲自相迎:“哈哈哈,柳太师,您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寒舍了?” “如果英国公府都能被称作寒舍的话,那老夫的宅子岂不是猪圈?”柳安笑着说:“老夫这次来,是有事想问问英国公。” 英国公张维贤笑着将柳安请进了府中,让人备下香茗茶点后,才问道:“柳太师想问什么?但凡知晓,定无不言。” “漕帮,大明水师。”柳安端起茶小嘬一口,说道:“英国公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老夫在说什么。” 英国公张维贤脸色变了,变得极为严肃,有些阴沉:“柳太师从哪儿听来的?” “是老夫在问英国公,还请英国公先回答老夫的问题。听说有一支大明水师的舰队停留在东番岛八重山,可在兵部的卷宗上,并没有关于他们的记载,英国公可能为老夫解惑?” 英国公张维贤忽然笑了起来,不置可否的说道:“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这样啊......老夫已经下令,派人封锁沿海州府,捉拿一名昨天从京师离开的洋人,英国公看一看,认不认得此人?” 柳安掏出了一张画像,虽然是黑白的,但能看出上面的鹰钩鼻就是一位洋人,面部轮廓极为深邃,略卷的头发十分显眼。 这是柳安昨天根据南城门的守将的口述描述出来的,可以说有七分相像。 “不认得。”张维贤摇了摇头,淡淡的说。 “那就好。”柳安收起画像:“此人意图祸乱我大明,所以老夫派人缉拿他,只要跟英国公没有关系就好了,这样也就没事了,老夫告辞。” 说罢,柳安就要起身离去,英国公执意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也没有办法。 “柳太师且慢!” 没等他走出房门,英国公张维贤就出口叫住了他。 “英国公还有事?” 张维贤沉默少顷,说道:“柳太师既然都知道了,何必还来羞辱我呢?不错,此人是我派出去的,有什么罪名,自有我一力承担,请柳太师不要牵连他人。” 柳安坐了回去,笑着说:“此人可以是逆贼,也可以不是。” “此话怎讲?”英国公有些惊讶。 “实话不瞒英国公,其实当昨日老夫听说这件事情之后,十分气愤,想要立刻将涉案人员抓捕归案,可后来老夫的妻子却说,这些人有过也有功,单单只判对方的罪名是不合适的,应该论功抵罪。” “所以老夫今天才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明刀明枪的士兵,英国公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张维贤哑然失笑:“当然,不知道此事陛下他.....” “陛下不知道,但不代表他不会知道。况且如果陛下已经知道了,按照陛下的性子,根本不会给老夫上门的时间。而陛下究竟会不会知道....”柳安深深地看了英国公张维贤一眼,含笑道:“这要看英国公怎么选了。” “请柳太师指条明路给我。”张维贤虚拱了拱手。 “很简单,放过漕帮,交出水师兵权。既然他们是大明的军队,就应该领朝廷的俸禄。现大明鼎盛,这些人,朝廷养的起,不需要别人代劳。” “然后呢?” 柳安说道:“没有然后了,此事就此结束,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如果能功过相抵,我想也是件美事。英国公觉得呢?” 英国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说道:“听起来很不错,但.......” “英国公做出决定前,请想一想您的先祖,当年他老人家替太祖征战沙场,奋不顾身,为的是什么,而现在英国公做出的决定又会导致什么,如果将这个选择放到他老人家的面前,他老人家会怎么选呢?” 柳安眉眼低垂,合拢着手中茶盏:“英国公做出的决定,关乎的不只是英国公一人,陛下礼遇英国公,是因为英国公祖上的福荫,但这并不代表英国公可以为所欲为,这句话对任何臣子来说都一样,包括老夫。这支水师对大明的意义重大,朝廷不会放弃,更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还请英国公小心行事。” “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英国公张维贤忽然说道。 “好,老夫希望,明天前得到答复。” 柳安起身离开,留下了脸色阴晴不定的张维贤。 如果张维贤是个聪明人的话,他知道该怎么选择。 如果不是漕帮,自己恐怕到现在也还被蒙在鼓里,而沈春要的也很简单,无非是活命罢了,或者还有一张朝廷颁发的通商文书,然后光明正大的做生意,毕竟漕帮也算是不小的势力。 这点条件,柳安还是能满足他的。 到了第二天,不出柳安意料的,英国公派了自家的管家来到了新军营地,没有交代什么话,只是将一枚兵符交给了柳安。 这就是他的选择。 第八百四十一章 寒冬 时过立冬,酷寒霜降,百姓们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袄,呼着白气来来往往。 眨眼间已经到了十一月,寒门学府修建已经正式开始将近一月,赵志等人雇佣了不少人手,作为建筑学院的导师,他将这一月来到寒门学府报名的学生都拉出来充当了苦力,不给工资的那种。 不过好在管吃管住,建筑队共计一千多人,一个月的时间也不过堪堪打好了大半的地基,要想万丈高楼平地起,绝不是一朝一夕间能完成的。 柳安并不着急,就算寒门学府还没有建设完成,但依旧不影响招生和开学,第一届学员只有寥寥一百多人,可以说很少了,因为就连学院的导师都比学生多。 让柳安有些意外的是,大部分学生没有选择经济学院,而是大多选择了建筑、铁匠、木工之类的,就连学医的都很少。 这也许是因为汉人想要踏踏实实的天性吧,没有什么比学一门手艺要更有价值的了。 英国公等人交出了水师兵权,柳安也没有食言,跟朱由校上奏的时候也只是说兵部这年统计的档案丢失了不少,导致南京城内还有一支水师没有被记录在案。 漕帮的沈春也领了柳安亲自颁发给他的通商证明回到了福州,知道船队具体位置的人不多,想要将船队召回,还需要他来领路。 经过这件事以后,勋贵们也老实了许多,没有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山海关经略熊廷弼传回消息,今年的寒冬似乎还要更盛以往,才刚刚十一月初八的功夫,山海关外的树上就结了冰霜,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跟旱灾相对应的,就是霜灾了,虽然霜灾对植物的损害并不大,但若是太过严重,还是会有许多树木在这个冬天被冻死。 而且太过寒冷的话,百姓们囤积过冬的柴火也会不够,就需要在寒冬中外出伐木,可被霜冻后的树木,说是跟钢铁一般坚硬也不夸张,而且被霜冻后的树木一般也不能用来取暖,它们燃烧时会发出滚滚浓烟,让人不能呼吸。 不过因为熊廷弼上奏比较早的缘故,朝廷已经开始将煤炭之类的东西开始运往辽东和其他遭到了霜灾的州府,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山西平定,陕西也跟着被肃清一空,朝廷重新委派了官员去这两个地方上任,还带去了足够的粮食。 其中就有明年开春要耕种的种子,土豆和红薯也在其中。 试种非常成功,朝廷也有打算将土豆和红薯进行大面积的种植,以解决眼前的天灾导致的粮食短缺问题。 这时候人少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大明在策统计的百姓数量差不多是五千万左右,如果算上被隐藏起来的民户,应该有一亿人上下。 人少,需要的粮食自然就少,而土地的数量是没有变化的,反而在日益增多,如果不是灾年,百姓们自给自足完全是可以做到的。 可很不凑巧的是,这些年一直都天灾不断,也许正应了民间流传的那句话,老天爷发怒了。 但柳安却知道,这是小冰河时期导致的,粮食减产,水涝洪灾、干旱霜冻频繁而至,这是整个大明的挑战,所有人必须上下一心才能安全渡过。 想必起大明来,北边不事耕种的鞑子们就遭了殃了,面对如此寒冬,他们只能杀牛宰羊,窝在帐篷里度日,若是干草不够了,还得冒着危险出去捡点。 不管对谁来说,天灾都不是好事情,所以林丹汗才会让大明支援蒙古诸部粮食,不过自从那五万石粮食打了水漂后,蒙古诸部那边也没了声音,但可想而知他们有多么愤怒。 这个冬天就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虽然柳安是詹事府的詹事,太子少师,但他就没怎么去过詹事府,毕竟现在的太子还不到百日,自己去了詹事府又能如何呢? 丫丫和杨明曦最近也有些无所事事,跟以前一样经常进宫,黄若兰则偶尔会跟自己来到新军营地,名义上是操练将士。 恳伯已经带着崆峒派的弟子们先行一步,他们要重建宗门,需要操劳的事情有很多。 在冬天最畅销的东西是什么? 不是粮食,不是肉类,不是水果,而是酒。 数九天寒,唯酒暖身,越是寒冷的天气里,饮上一杯热酒,总能让身子骨暖活起来。 所以朝廷也暂时解除了军中不能饮酒的禁令,让熊廷弼孙承宗等人择时而允。 说白了,就是天气太冷的时候,让将士们喝点酒也可以,毕竟这大冬天的,根本没人会傻到来进攻城池。 别不信,我就举个例子好了,如果这时候后金的人马开始进攻山海关,要怎么打? 搭云梯、爬城墙,这都是攻城必不可少的流程。 天气这么寒冷,总得穿棉衣吧,这一穿棉衣身子活动就不自在,若是在你爬城墙的时候,上面守城的将士给你往下灌一盆冷水..... 你就算攻下城池来,也得被活活冻死。 就算你咬牙硬顶着冲上城墙,手脚僵硬,冻的全身都麻了,寒风一吹刀都挥不动,那还不是送死? 所以在冷兵器时代很少有人会选择在冬天攻城。 南方还好,若是在北方,尤其是辽东这种地方,冬天的气温能降到零下十多度,最冷的地方有零下三十多度。 小冰河时期气温还要下降四五度。 努尔哈赤不傻,炎热的夏天攻城都如此艰难,冬天他还会打吗? 先不说牺牲的问题,出兵总得吃粮食吧,窝在自家帐篷里自然不用努尔哈赤给他们发口粮,可要是打仗了,努尔哈赤从哪儿找那么多粮食来? 所以从入冬到立春冰雪消融气候转暖的这段时间内,大家都会相安无事。··.柒捌z.o 煤炭的脱销,让柳安又大赚了一笔,他在江西购置的煤矿发挥了作用,运到京城后,在冬天价格要上浮三成不等,这生意可是稳赚不赔的。 第八百四十二章 小环 大老爷杨钧这些天来始终笑的合不拢嘴,富通商行的货物脱销,可以说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再加上女儿的婚事有了着落,儿子也入朝为官,深受陛下器重,家庭和睦,生意兴隆,走上人生巅峰,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呢? 有,那就是赚更多的银子。··.柒捌z.o 最近杨钧也开始打算这进入山西地界,分一杯羹出来,各家商铺进入山西之后,势必会掀起一场没有鲜血的腥风血雨,大家明争暗斗,勾心斗角,只为占据更多的利益。 杨钧现在也能称得上是一位大商人,生意纵横大江南北,甚至还发展到了海外,这一切都是在柳安不知道的时候进行的。 他有这个资本来跟侯家等人竞争,可以说他是后起之秀。 还有一个让柳安高兴的好消息,那就是铁力木的事情有着落了,富通商行的伙计在安南国境内确实发现了铁力木,而且数量还不少,虽然价格高昂,但至少宝船龙骨的事情有了着落。 虽然现在已经有了一支船队,但柳安还是要为将来做打算。 更何况船队中的宝船数量并不多,只有十几艘而已。 而且年代久远,已经不能够再次远航了。 这时候就需要兴建新的宝船。 徐雅茹最近倒是老实的很,住在宅子里读书绣花,十分恬静,没整出幺蛾子来,这让柳安很是诧异。 在柳安心中,徐雅茹向来不是个安分的主,甚至是极为闹腾,柳安还担心将她放在家里会不会有什么意外,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二少爷最近有事没事就往她的跟前凑,倍献殷勤,旁敲侧击的打听小环的下落,对此,徐雅茹通常以白眼回应,根本不理他。 可二少爷杨文才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丝毫不气馁,最后烦的徐雅茹受不了了,干脆找柳安告状来了。 “柳先生,您能不能管管你家这个二少爷!” 柳安正喝着杨明曦亲手为他熬制的鸡汤,吃着黄若兰做的小菜,闻言一愣:“怎么了这是?” 二少爷后脚走进房间,看到这一幕顿时急了:“你怎么能告状呢!” 徐雅茹白了他一眼,对柳安说道:“在我爹爹没入京之前,我是不会告诉他小环的下落的,可他天天来烦我,饭也不让我好好吃,有完没完了?” “你爹不是都已经投诚了吗!陛下都已经同意了,那大家就是自己人了,况且我也不会害环儿,你告诉我怎么了!” “她不想见你,行不行?” “你胡说!”杨文才勃然大怒:“我跟环儿情投意合,情比金坚,情.....” “好了,二少爷啊,既然人家不想说,你就别追问了,你跟小环分开又不是一两天了,何必急于一时呢?”柳安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他们的争辩。 “柳先生,您这可不地道啊,您娶了我姐,天天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我看着羡慕啊!您总不能吃了肉,汤还不让人喝吧!”杨文才顿时不乐意了。 柳安嘴角一抽,连忙咳嗽两声,把手中鸡汤往他手里一递,笑道:“喝,谁不让你喝汤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杨文才把碗往桌上一放。 “唉,你再等几天不行吗?”柳安叹了口气。 杨文才问道:“等多久?” “半...”柳安掐着指头嘀咕道。 “半个月?” “半年。” 登时,柳安就看到杨文才的脸黑了下来。 “半年?!”他怪叫道:“不行!我都忍一年了,还让我忍半年!” 杨文才这么激动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他之前听说徐雅茹跟小环在京师里接触过,知道了小环就在京师,所以才忍不下去了,无论如何都想见到对方。 柳安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徐雅茹说道:“雅茹小姐,您也看到了,要是您不想被他天天纠缠,就请您高抬贵手,放他们相见吧。” “我都说了,不是我拦着,是环儿不想见他。”徐雅茹冷冷地说:“我看起来就这么像坏人吗?” 柳安认真打量了她一番,脸色凝重的点点头:“像,太像了,等等!你别生气,主要是你在老夫心中已经是坏人的印象了,所以在老夫看来你是坏人,等过些日子也许就好了。” 徐雅茹气恼的放下手,揉了揉眉心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让你们见一面总可以了吧!” “真的?!”杨文才眼睛一亮。 “事先说好,见可以,别动手动脚的,而且必须要我跟柳先生都在场。” “没问题没问题,您说了算!”二少爷搓着手,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望着二少爷的这副姿态,柳安脑中蹦出两个字:舔狗。 安排见一面自然是不难的,第二天早上,徐雅茹就出了门,柳安没有派人跟踪,而是确信她不会跑,因为她要真想跑,早就能跑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她回来了,带着小环。 二少爷去了军器局,到下午临近傍晚才能回来,柳安为了不让他分心,暂时没通知他这件事。 对于小环,柳安始终没什么感觉,毕竟她一直都跟在徐雅茹身边,而自己也没见过徐雅茹多少次,故对她没什么印象。 平心而论,小环长得也算颇有姿色,虽称不上国色天香,貌比西施,却也是让人看一眼会在心中赞叹一句美人的容貌。 不过跟徐雅茹和杨明曦等人一比,还稍微差了点意思。 柳安在宴会厅接待了她,毕竟今天她跟二少爷是主角,自己和徐雅茹不过是陪衬的。 “咳咳,不知环儿小姐尊姓大名?”柳安让小叶端了茶水上来。 “徐,芙蓉。”小环笑了笑,眉宇间有些忧虑之色:“芙蓉是我之前的名字,但姓却是小姐赐给我的。” “这样啊...”柳安想了想,觉得自己有必要为二少爷把把关:“你是自幼与雅茹小姐相识?” “是。”小环点了点头:“我小时候因为家里穷,所以被卖给了青楼作为瘦马,是小姐和老爷花银子将我赎了出来,教我功夫,赐我姓氏,这一切小环都铭记于心。” 第八百四十三章 老夫来做媒 这么听来,小环的身世跟杨爱到有几分相像,如果自己没有遇上杨爱的话,将来她的命运也是进入青楼,被收做贴身丫鬟,最后嫁给大户人家。 柳安没有觉得自己是什么救世主,拯救了人家小姑娘什么凄惨的人生之类的,他跟杨爱相遇不过是巧合,而更巧合的是,他听说过对方。 就算不是杨爱,柳安也一样会将她留在宅子里。 “二少爷他...是个好人啊....”柳安说道:“虽然他看起来是有些像纨绔子弟,而且不太会说话,但他对你绝对是一颗真心,如果你嫁给了他,老夫可以保证将来他不会纳妾,也不出去鬼混,如果他敢,老夫就打断他的腿!” 小环脸一红,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说道:“杨...杨公子对我一片真心我是知道的....但我,我现在还要照顾小姐,我是个丫鬟,小姐没有嫁人,我又怎么能抛下她嫁人呢?” “这样啊.....” 柳安目光若有若无的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徐雅茹,小环说的确实没错,在大明,贴身丫鬟一般都是日后的通房丫头,也就是所谓的买一赠一,谁娶了徐雅茹,正常情况下小环也会从了徐雅茹的夫君,若是徐雅茹体贴她,便会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也算是了却这一桩因果。 见柳安的目光有些赤裸裸的,徐雅茹眼睛一瞪:“看什么看!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去吧!” 柳安无语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老夫对你可没想法,只是人家小环现在遇上合适的郎君了,你就不表个态?” “我表什么态?这是他们的事情!”徐雅茹说道:“我不会强迫小环什么,当初我爹爹收留她,也不是为了让她当什么贴身丫鬟,如果她想嫁给你家那二少爷,我不会阻拦,但如果她不想嫁,谁也不能强迫她!” “那么,问题就回到你的身上了啊。” 柳安再次看向小环,问道:“老夫就直说了吧,你愿意嫁给杨文才吗?” “我...我....小姐还没嫁人呢.....”小环的脸更红了。 柳安眉梢一挑,这是有意思啊!虽然小环说的含糊,还拿徐雅茹出来做挡箭牌,但其中依旧不难听出,她是愿意嫁给二少爷杨文才的。 如果是你情我愿,那这件事就好办的多了。 “放心,既然你放心不下你家小姐,那她的婚事就由老夫来张罗一番!” “我呸!凭什么要你来张罗?”徐雅茹啐了一口。 柳安白了她一眼:“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夫在京师里虽然算不上首屈一指,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京里哪个才子不想巴结老夫?实话跟你说,你现在屁股底下坐着的红木凳子,就是人家送给老夫的礼物,如果老夫做媒,你信不信今天下午我柳府宅子的门槛就得被人踏平了?” “你!我用得着你来做媒吗?”徐雅茹银牙一咬,有些愤恼,就凭她的容貌,想娶她的人能从京师排到南京城,就这还是往少了说的,需要柳安来做媒吗? 哎,还真需要。 毕竟,徐雅茹的出身有点问题。 “呵呵,如果老夫不帮你说媒,雅茹姑娘,你今生,怕是难寻一如意郎君哦。”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柳安笑呵呵的说道。 谁敢娶一叛贼?就算已经投诚,过去的事情还是洗不掉的,但凡是有点野心,还想要小命的人,谁不怕? 但要是柳安来做这个媒人,事情就不一样了,柳安是当朝太师,朱由校面前的大红人,他是能够保得住徐雅茹的,由他当媒人,谁也不敢拿徐雅茹当初的事情来做文章,再加上朝廷已经接受了徐鸿儒的投诚,这件事也就能顺理成章的揭过去了。 当然,有个前提,那就是柳安愿意帮她。 可徐雅茹不愿意啊。 “我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不需要你来做媒!” “小姐....”小环吓了一跳,担忧的看着满腔愤怒的徐雅茹。 “你这可就不地道了啊。”柳安摇了摇头:“你不嫁人没关系,人家小环怎么办?你想一辈子打光棍,不能拖人家下水啊!” “你混账!谁说要小环陪我了!”徐雅茹一巴掌拍下,桌子都嗡嗡作响,“小环想嫁给谁是她的事,我不会拦她!” “小环姑娘,你也听到了,你家小姐同意了。” 柳安笑眯眯的说道。 徐雅茹顿时柳眉倒竖,牙齿嘎吱嘎吱响:“你诈我话?” “你能不能冷静一点。”柳安无奈的瞥了她一眼:“嘴巴长在你脸上,你不想说,老夫又有什么办法?得得得,算老夫欠你的,这样吧,老夫说个折中的法子。” “老夫呢,这些天搜罗些京里文人雅士的名单,将他们汇汇总,拿到你面前,你要是满意,老夫就邀请人家一叙,你要是不满意,咱就接着找,至于小环姑娘呢,就让她跟二少爷自己商量去,咱们就别操心了,雅茹小姐意下如何?” “用不着。”徐雅茹忽然安静了许多,站起身说道:“我都说过了,小环想嫁给谁是她的事情,我不会阻拦,至于小欢你,也不用考虑我,如果你喜欢对方,就牢牢抓住他不要放手。” 说完,徐雅茹就走出了房间,正好跟下值回家的二少爷杨文才打了个照面。 杨文才一边看着徐雅茹的背影一边走进屋子,不注意之下还被门槛绊了一跤,不过并没有跌倒。··.柒捌z.o “柳先生,雅茹小姐怎么了这是。” 柳安叹了口气,起身:“没什么,老夫去劝劝她,你跟小环姑娘好好聊聊吧。” 刚走出屋子,柳安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兴奋的怪叫。 “小环!你终于愿意来见我了!” “哎呀,你放开手!” 柳安带走了洪峰,尽可能的给他们留下足够的空间,他们说什么柳安不想听,这门婚事究竟能不能成,还得看二少爷自己的造化,而自己能做的,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帮他解决一些细节上的麻烦。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八百四十四章 开导 徐雅茹的房间是后院的一间偏房,跟杨明曦她们不在一个院子,但是相邻。 柳安走到门口,见房门虚掩,露出一条缝隙,刚想推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低声抽泣。 他顿住了,不知道该不该现在进去。 进去了自己该说什么呢? 可不进去,自己又有些过意不去。 “造孽啊...” 犹豫了一会儿,他放下了手,转身,走到院口,忽然停住,再转身。 吱呀。 “雅茹小姐,关于做媒的事....” “滚!!!” 一个枕头扔了过来。 柳安弯腰捡起地上的枕头,扑去上面的灰尘,叹了口气说道:“何必呢,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徐雅茹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你是来劝我的?” “算是吧。”柳安将枕头放到桌上:“我心软。” 徐雅茹一愣:“你心软?” “是,我心软。” 她忽然笑了起来:“你要是心软,就不会有今天的地位。” 柳安沉默了一会儿:“在有些事情上,我不能心软。” “是啊,你也不该来同情我。”徐雅茹幽幽的说道:“别人都视我为烫手山芋,恨不得杀之以除后快,你又为什么要救我?我可是三番两次的想要杀了你。” “我救的不是你,是西南无数将士的性命。”他说道:“战事一天不息,就会有无数游子不能归家,他们有父母、兄弟、姐妹、妻儿,跟你一样,若是救了你能换来他们的团聚,老夫做这个恶人又有何不可?” “可你还是打算挑起战端。” “这是大势。”柳安没有否认:“和平只是一时的,唯有强大才能得到真正的安稳,若不趁着我强之时去扫除隐患,那么迟早会有屠刀降临的一天,现在的牺牲,换来的将是长治久安。我有能力,所以我要做这个恶人。” “即便被后人唾骂,恶名流传千古?”徐雅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是命,你不懂。”柳安深深的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是努力也得不到结果的,但...总有人不想放弃啊....” “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想做什么?现在的大明已经比之前强出太多太多了,为什么?” 徐雅茹问道。 “为了我心中的自私,为了汉人的脊梁,为了....有些人不愿意放弃的坚持啊。” 徐雅茹疑惑道:“现在的大明不够吗?” “不够,还远远不够。” 柳安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天下二字,何其沉重,表面的强大不过水中明月,空中楼阁,没有根基的话,太脆弱了,老夫想要的,是万世太平。” 她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我爹爹也是这么说的,当初你不愿意随我们一同开创大业,难道是因为你觉得我们太脆弱了吗?” “没错。” 柳安光明正大的承认了,他点点头:“我不否认白莲教的初衷是好的,为百姓扬冤屈,但....” 他遗憾的摇了摇头:“没有根基,注定不能成功。” “每次听你谈天下大势,总觉得你是对的。”她自嘲般的笑了笑:“你跟一年前的时候,变得太多了。” “每个人都会变的啊,我也不例外,你不也变了吗?” “我?”徐雅茹不解的看着他。 柳安颔首:“是啊,一年前的你,雄心壮志,一心想要拉拢英才,成就一番大事,每一个违背你的,你都要除掉他,甚至不择手段,现在嘛....好多了,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吧。” 她咬着牙道:“这还都是拜你所赐。” “嘿。”柳安咧嘴一笑:“当初要不是我给你们指了条明路,你以为你们能活到现在?你可真是条白眼狼,恩将仇报,偏偏我一直以德报怨,人家都是礼尚往来,你能不能也报答一下我?” “好啊。”她忽然站起身,娓娓走到柳安的背后,手指点在他的背上,轻声问道:“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来寒门学府,做一位导师吧。” “嗯?”徐雅茹瞪大了眼。 柳安的回答显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柳安会提出什么猥琐的要求,盯上了自己的身子,结果呢....好吧,确实也盯上了自己的身子。 “我去学府能教什么?我文采比不上你家娘子,也没有拿的出手的技艺,难道你要我去教他们功夫?”徐雅茹满腹困惑。 “不,我要你....教他们思想。” 柳安转身,目光深邃的看着她:“有些事情,是匠人们教导不出来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不应该以出身为重,而应该以努力为目标,在寒门学府,一切皆有可能。” “导师们可以教给学生们技艺,却告诉不了他们做人的道理,想要打破现在固有阶层,需要突破思想的束缚,而你,十分适合这个位置。” 她歪了歪脑袋,用眼神表示自己没有听懂。 柳安只得解释道:“就是一颗谁也不服的心啊!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王公贵族们的子弟就能身居高位,一辈子不愁吃穿?除了家族以外,还有他们后天培养的自信,只有拥有自信的人才能够成功!你的职责就是告诉那些学生,我可以,他们也可以,大家身体里流的血液都是一样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寒门学府便是他们的保护伞,供他们孵化自己的翅膀!” 柳安早就想过了,真正让大明衰败的,除了长久以来的苛政外,还有上位阶级对下位阶级的打压束缚,也就是所谓的封建思想,这才是最关键的东西。 但若是柳安到处宣扬什么打破封建余孽.....根本就是自寻死路,他的办法就是兴建寒门学府,教导学生们一些知识。 女子也能抛头露面,寒门也能出贵子。 这种改变是潜移默化的,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一百年,迟早有一天,人们都会明白,那些坐在衙门里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人们,也是人,两个肩膀顶一个脑袋。 而寒门学府提供的,就是一个可以让学生们超越他们的平台。 徐雅茹震惊了,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终于意识到了,柳安是个怎样的人。 第八百四十五章 炼钢 她接受了柳安的提议,同意去寒门学府做一名导师。 二少爷那边,跟小环似乎也谈的很不错,从一开始的小环不愿意跟他正面交谈,一直到现在愿意听他倾诉了,这是很大的进步。 柳安并没有去打扰他们,而是站在院口遥望了一会儿后,便带着微笑离去了。 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了,不需要过多干预。 下午的时候,柳安来到了寒门学府,打算看看进度怎么样了。 到目前为止,前来报名的学生有一百二十人,其中三十人选了军器局所在的建造学院,三十人选了医学院,剩下的则很是分散,从事木匠、纺织的都有,唯独自己所在的化学院,一个学生都没招到。 对此,柳安表示太正常不过了,化学院,对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极为陌生的,很多人在这之前连化学二字都没听说过,又怎么会来报名呢? 他的学生,目前也只有陆慧霞她们几人,就这还是大半年前招的。 他并不着急,只是让人多散布了几篇广告,想着依靠自己的名气,说不定能招揽到几位慕名而来的学生。 每隔几天,他都会抽出时间去一趟西苑,教导赵宇、王平、陆慧敏、陆慧霞和王坚他们知识,这大半年过去了,几人也已经有了入门的迹象,不再是刚开始自己说什么都听不懂的时候了。 俗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很多事情,只要入了门,后面的进展就能快上许多。 为此,柳安也将他们从西苑挪到了寒门学府中,临时买下了一间空荡的民房作为化学院的教学楼。 建筑学院是最抢手的,报名的人数超过了五十人,这给赵方鼓足了信心,每天都红光满面的带着一群稚气未脱的少年扛着家伙走来走去,指点江山,然后看着他们挥汗如雨。 这给了他一股极大的满足感。 至于二狗,也被柳安临时从工部抽调来了,河间府的水泥路铺设计划已经完成了大半,工部派出去的人手也已经熟稔,不再需要二狗每天都在那里盯着。 二狗是屁颠屁颠跑回来的,他说自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给工部卖力,但他的心始终都在富通基建。 赵方当时就踹了他一脚,说人家元直是不给曹家出一谋一划,你倒好,天天上赶着钉在那儿,还好意思自比徐庶? 二狗当时就不乐意了,梗着脖子叫什么曹营,给朝廷出力能叫曹营吗! 对他们二人经常拌嘴的事情柳安早就习惯了,这就像是他们枯燥的日常生活里的一计调味品,生活已经寡淡如水了,总要加点盐进去。 规划的图纸早就下发,赵方只需要按照图纸上进行建筑就可以了,好在人手充足,在柳安不知道的时候,富通基建的规模已经扩大了数倍有余,光是在京师的人手,就有几百人。 这让柳安很诧异,这次要兴建寒门学府,杨钧是暂停了富通基建所有的生意,全力支持他,也将富通基建在外的人手全都召集了起来,这不看不知道,富通基建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俨然不逊色于后世某些大工程队。 有了这些人帮忙,柳安估计着完成的日期还能提前,毕竟有了红砖水泥之后,建造房屋的成本下降,速度加快,人手足够的情况下,原本要半个月的工程只用七天就能完成,当然,还得等着水泥晾干才行。 寒门学府是未来大明的重器,可不能敷衍了事,所以柳安着重叮嘱了他们要做到最好,不要为了节省成本而忽略了安全问题。 赵方等人自然满口答应下来,保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而水泥在掺入了铁渣等东西后,质地会变得极其坚硬,成为所谓的混凝土。 混凝土有多结实柳安自然是很清楚的,但想要建造高楼,还需要一件必不可少的东西。 钢筋。 现在时局平稳,柳安也觉得可以着手炼钢了。 大明有钢铁,不过产量并不高,最关键的原因就是想要锻炼出钢铁要消耗极多的生铁,虽然大明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产铁大国,但牺牲十倍的产量只为锻造出更加坚硬却没什么用处的钢来,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但柳安却很清楚,铁变成钢之后,会发生怎样的转变,这是质的变化。 钢的用途更加广泛,如果能大量造出钢筋,那么混凝土的作用将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大明能够制造出钢铁,这一点柳安已经看到过很多次了,在军器局,基本上每几炉铁汁的熔炼都会出现几坨硬邦邦黑乎乎的东西,这就是钢,但这种做法太原始,所需成本太高,产量也极为不稳定,出产的钢材质量也不够好,所以始终没有人注意到钢的重要性。 而早在宋朝,沈括的《梦溪笔谈·卷三·辨证一·锻钢法》一文中就有所记载:世间锻铁所谓钢铁者,用柔铁屈盘之,乃以生铁陷其间,泥封炼之,锻令相入,谓之“团钢”,亦谓之“灌钢”。此乃伪钢耳,暂假生铁以为坚,二三炼则生铁自熟,仍是柔铁。然而天下莫以为非者,盖未识真钢耳。余出使,至磁州锻坊,观炼铁,方识真钢。凡铁之有钢者,如面中有筋,濯尽柔面,则面筋乃见。炼钢亦然,但取精铁,锻之百余火,每锻称之,一锻一轻,至累锻而斤两不减,则纯钢也,虽百炼不耗矣。此乃铁之精纯者,其色清明,磨莹之,则黯黯然青且黑,与常铁迥异。亦有炼之至尽而全无钢者,皆系地之所产。 大明的炒钢技术要远远超出他国许多,可物产丰富,即使不发展科技也能自给自足,过上富庶的生活,所以对一些技术,反而不怎么重视。 而柳安想要使用的方法,就是在古人炼钢的基础上得以发展的贝塞麦转炉炼钢法。 如果使用这种工艺,便能大大减少炼钢时的成本问题,使得大规模炼钢成为现实。 第八百四十六章 贝塞麦转炉炼钢法 所谓贝塞麦转炉炼钢法,主要原理是在在融化的生铁中鼓入空气,通过氧化除去杂质,氧化放出的热量使铁保持液态。 这样的话可以有效的增加钢铁出炉的数量和质量,不得不说是个很适用于现在的方法。 因为想要大量锻钢,就必须要节约成本,只有节约了成本,才能使钢受到其他人的重视,进而发明出更多的技巧。 更凑巧的是,炼钢法属于化学的一个小分类,柳安略有涉猎。 为此,柳安拿着图纸找到了吴淳夫,想要工部打造出转炉,吴淳夫拿着图纸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上面的东西看起来跟熔炉有几分相似,莫非柳先生想要炼铁?如果是的话,何必多此一举呢,只管开口向工部索要便行了。” “不是锻铁,老夫要锻钢。”柳安摇头。 “钢?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东西,柳太师您锻那玩意干什么?正巧,我这儿就有几块钢材,柳太师您拿去便是了。” 吴淳夫带着柳安来到了军器局,搬出了角落里的箱子,箱子上落满了灰尘,打开的时候尘屑纷飞,呛得人直咳嗽。 箱子里放着几块大小不一的青黑色石块,表面嶙峋不整,凹凸不平,大的有人头那么大,小的却不过手指般粗细。 柳安一眼就能看出,这就是钢,不过质量看起来不怎么样。 “这就是钢料了,柳先生您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再回炉重造一下。”吴淳夫顿了顿,又询问道:“您要钢干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有些难住了柳安,他知道钢的作用,但你要是让他枚举例子,他说出来吴淳夫也听不懂啊,说不定还会把他当成什么神棍。 “钢比铁硬,所以老夫要拿它来制造能够跟水泥配合的钢筋。” 一听水泥二字,吴淳夫立马眼睛一亮,来了兴趣:“这钢材可以跟水泥相互配合?” 托了水泥的福,吴淳夫现在的地位比之前不知高出了多少,他是第一个看到水泥好处的人,也是第一个敢直言进谏的人,这是一次豪赌,但他赌赢了。 所以他现在听到水泥就笑的合不拢嘴,知道钢的作用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错,想必吴尚书也知道,这水泥虽然用处比较广泛,但还是硬度不足,而且自身太过沉重,铺路还好,若是用在建筑方面,终究还是差了点意思。” “是这样,水泥用来建普通的房屋还行,若是建那种大殿,就有些...不足。”吴淳夫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跟水泥打了这么久交道的他,早就意识到了水泥的致命缺陷。 但他始终都没有办法解决。 “但只要有了钢筋,这件事情就能解决了,钢筋坚硬,完全能够承担起水泥的重量,从而让水泥发挥出更多的作用,到时候不管是筑城还是兴建大殿高楼,都是可以实现的了。”柳安严肃的说道。 他说的可都是亲眼看到的事情,绝不是信口开河,更不是什么设想,都是前人的经验。 “铁不行吗?锻钢的成本实在是有些.....”吴淳夫欲言又止,柳安知道他想说什么,单从成本方面来看,一块钢出炉的价格要比同等重量的铁块高处三倍乃至五倍有余,若是铁矿的质量不够,这个数字还要增加。 这也是为什么很少有人愿意锻钢的原因,确实钢要更加坚固,但高昂的成本让许多人望而却步,朝廷也没有那么多闲钱去锻钢,因为铁完全够用了。 “铁不行,铁的质地比起钢来说要柔软的多,百炼成钢这个成语吴尚书肯定听过,虽然有些夸张,但这也侧方面说明了钢比铁要坚固不知多少倍,而水泥用在建筑上,需要的是延展性和柔韧性,铁太脆,如果用铁来代替钢配合水泥进行修筑房屋,那么房屋的寿命可能只有几年或者一年不到,所以光靠铁是承担不住水泥的重量的。” 这已经算是科普了,不知道吴淳夫能不能听懂,柳安看了看他的脸色,只见他若有所思,半晌后沉吟道:“既然要的是柔韧性,那竹条呢?竹条的柔韧性也很不错。” “可以,不过这就要看吴尚书想要的是千百年基业还是十年根基了。”柳安淡淡的说,确实有用竹子来代替钢筋的事情,但不管是从安全方面还是材料方面,都有些难以取得同样的地位,只能算是短时间内的替代品。 “原来是这样....” 吴淳夫想要什么,对他这个地位的人来说,十年二十年的房屋肯定不能满足他,如果要建造只能维持十年二十年的房屋,还要水泥干什么?随便用土墙混上红砖一垒,也能坚持个十年了二十年了。 柳安和他考虑的都是百年、千年的基业,既然要做,就要尽力做到最好,他们有这个能力。 “我明白了,那就听柳先生的,锻钢,只要按照您这个图纸来进行制作就可以了吗?具体大小是怎么样的?”吴淳夫问道。 柳安摸着下巴想道:“差不多一人高低吧,先进行一次尝试,至于材料嘛...就用钢材来锻造吧,不知道工部能不能完成?” 工部的铁炉有多大?最大的差不多有近十米高了,工人们上下都要借助木梯,而且这种炉子还不止一座,所以大明每年的铁产量才能高居世界第一。 “可以,这件事就交给下官吧,我会尽快将成品制作出来。”吴淳夫点头,挥手招来了几名负责的官员,将图纸递给他们,交代了几句话。 “那老夫就等着吴尚书的好消息了。”见吴淳夫答应了,柳安也笑了起来。 “柳先生请好便是了,说起来,下官还没有感谢柳先生前几日在朝上为下官解围的事情呢。”吴淳夫对着柳安拱了拱手。 “都是同僚,这点事是理所应当的,吴尚书不必如此。”柳安摆手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给工部了,老夫告辞。” 第八百四十七章 羊有跪乳之恩,我亦回赠 过了不到半个月,吴淳夫就派人送来了口信,说是转炉打造好了。 听到这个消息,柳安立刻动身来到工部,跟着吴淳夫来到了后院,看到了五座一人高的硕大转炉。 天气晴朗,转炉在阳光的照耀下褶褶发光,吴淳夫还贴心的做了抛光。 “柳先生您看看,这几座转炉怎么样,符不符合您的要求?如果有问题的话,我让他们回炉重造。” 吴淳夫笑着说道。 柳安上前敲了敲炉壁,当当几声闷响,然后他让人搬来梯子,开始将水注入到转炉中。 为了更好的提高炉内温度,密封性是必不可少的,如果密封不好,温度上不去,那么钢也就炼不出来。 一桶桶井水从上灌入,转炉纹丝不动,过了良久后,也没有发生泄露的情况。 柳安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很不错,这五座转炉都是精品。” “符合您要求就好了,他们确实很用心。”吴淳夫微笑:“不知道柳先生要将这五座转炉运到何处?是王恭厂还是......” “三座送到王恭厂,两座送到寒门学府。” 要想炼钢,需要稳定的环境,而对现在来说,最稳定的环境莫过于王恭厂,而之所以将剩下两座转炉送到寒门学府,是因为柳安要培养新的学生。 贝塞麦转炉炼钢法虽然方便,但还是炼钢的初级形态,如果想进一步提高钢产量,就要有所突破,这就需要进行研究,最好的研究地点就是寒门学府。 在等待转炉打造出来的这些日子,柳安已经去邀请了几位铸铁工匠到寒门学府中成为导师,他们虽然年迈,但这手上的功夫却一点都没退步。 而他们也各自带来了几名学生,都是他们的得意弟子。 柳安排查过他们的身份后,才答应让他们进入学府中读书。 为什么要排查呢? 是因为柳安不希望有些大家子弟借此进入寒门学府,既然叫寒门学府,那就应该做出符合学府名称的榜样,只招收寒门士子。 毕竟他没见到过有哪个富家子弟愿意弯下腰来做这些苦力活的。 而富家子弟终究只是少数,跟庞大的老百姓一比,数量可以忽略不计。 不能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啊,柳安对此深有体会。 但若是将寒门学府的大门对他们彻底关闭,势必会引来他们的不满,柳安也跟英国公等人达成了协议,在寒门学府中专门开设了针对富家子弟的商学院和私塾。 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寒门子弟的动力来自何处? 这就需要富家子弟来跟他们形成鲜明的对比了。 柳安在寒门学府中增加了绩点,不管什么专业,只要完成学府布置下的任务,就可以获得相对应的绩点,而每到年末,就会进行一次绩点评比,根据每个学院获得的绩点数量来进行排名,排名靠前的学院可以获得朱由校的亲自嘉奖。 这就给了寒门子弟打败他们的途径,会激发他们的斗志。 话说回来,柳安将转炉带到了寒门学府,当天就带着陆慧霞她们找到了钢铁工程学院的导师蒋琦、蓝田等人。 蒋琦是位年过六旬的老汉,因为常年打铁的缘故,身体很是健壮,即便已经过了六十岁,却依旧龙行虎步,精神翟铄,完全看不出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子。 “这就是柳太师您说的炼钢炉?”蒋琦等人围着转炉饶了几圈,仔细观察过后探讨了起来。 “奇怪,这炼钢炉样式太奇怪了.....”蓝田等人啧啧称奇的看着转炉,他们常年与铁打交道,可以说对铁的理解已经登峰造极,铁矿的好坏,出炉的质量,锻造时需要的力道,他们张口就能说个大概。 可偏偏,他们没见过这种转炉,显得十分好奇。 大明最普通的制铁方法就是将铁矿融化,然后通过炒铁炉炒成熟铁。 光是在永乐初年朝廷的官方产铁量就达到了两千万斤,民间产铁量在一百一十万斤左右,而这个数字,在正徳年间就增加了近三成。 而现在又过了一百年,到了天启年间的时候,大明每年的产铁量已经达到了五千万斤,这还只是柳安从工部得到的大体数字,大明是当之无愧的世界之最。 钢坊自然也是有的,不过因为铸造技术尚有些短缺的缘故,钢的产量始终增长缓慢,并不能大规模运用。 而转炉的诞生,将改变这一结果。 蒋琦蓝田等人知道怎么制铁,他们都是将生铁和熟铁放在一起炒制,炼钢,这正是平炉制钢法的雏形。 不过他们还仅仅局限于人力搅拌,以帮助铁汁氧化。 转炉不一样,转炉可以通过自我旋转来代入新鲜空气,促使硅、锰以及少量的铁开始氧化,随着温度升高,铁汁里的碳元素也开始疯狂氧化,这样就形成了钢。 但转炉有个比较严重的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矿石中的含磷数量,如果矿石中的磷数量太多,就会导致通过转炉炼出的钢太脆,一击就碎,所以必须使用含磷较少的铁矿。 可这个问题,对柳安来说不是问题。 大明的铁矿都是优质铁矿,应该说大部分的铁矿含磷量都不多,恰恰能满足转炉的使用条件。 而且石灰石能使铁水脱磷,只要把转炉内的酸性硅酸质炉衬改为碱性炉衬,炉衬也就是所谓的耐火砖,想要改为碱性炉衬也很简单,只需要在高温下烧成熟料,将白云石和焦油混合烧纸就可以顺利制作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柳安第一步要发明红砖。 砖工艺的改造只是第一步,也是积累资本的第一步,有了红砖工艺的诞生,碱性耐火砖的制作也不成难事。 只要将用碱性耐火砖砌炉衬,在转炉冶炼过程中与鼓风的同时添加石灰石使炉渣成为高碱性,就能炼出脱磷的钢。 恰好,石灰矿柳安也已经发现了。 知识改变命运,柳安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在学校时努力记住了这些知识。 现在他希望用这些知识来回馈大明。 第八百四十八章 炼钢 当柳安将他知道的这些事情告诉蒋琦、蓝田等人之后,蒋琦、蓝田等人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瞪着他,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柳安当然不指望对方能理解这些,对方连元素周期表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听得懂磷碳硅等东西呢? 但他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对方,转炉是可行的。 转炉高一米五,是固定式的垂直形状,下部有六个风口,可加入生铁四百公斤。 在柳安打算开始的时候,蒋琦上前说道:“柳太师,您这个转炉恐怕是不行的,按照您刚才所说,您不往炉子里加添加木炭,只靠这六个风口往里面送气,会使得铁水在里面凝固,又怎么能锻造出钢呢?” 炼生铁时,少加一些木炭,多往炉内鼓进些空气,能使炉温升高。此法不仅节约了木炭,而且可以把铁炼成钢,这一点大明的工匠们早就知道了。 而靠转炉内液态生铁的物理热和生铁内各组分(如碳、锰、硅、磷等)与送入炉内的氧进行化学反应所产生的热量,就能使金属达到出钢要求的成分和温度,根本不需要添加木炭。 这是化学知识,如果对方连柳安最开始讲解的那些都听不懂的话,这些事情他们也不会明白。 但陆慧霞等人听懂了。 柳安已经将元素周期表教给了她们,她们也会写最基础的化学方程式,知道所谓的氧、碳、磷是个什么东西。 柳安刚才说的话其实是对她们说的。 “通过各碳锰硅磷元素与氧之间的相互作用产生热量,即可以不用使用木炭,你们听懂了吗?” 柳安指挥着人手将融化的铁汁倒入转炉内,在等待的时候对陆慧霞等人说道。 “听懂了!”陆慧霞等人急忙在本子上记下柳安说的话。 蒋琦等人是一头雾水,柳安说的话分解开任何一个字他们都听得懂,可偏偏合在一起,他们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理解柳安的意图。 也就是所谓的不明觉厉。 炉子燃烧起来,铁水中的硅锰迅速氧化,大股大股的褐色烟雾从炉子顶部飘起,转炉的温度急剧上升,从最开始的一百三十五摄氏度上升到一千六百摄氏度,反应非常剧烈,如同火山喷发一样,柳安让众人退开一些距离,省的被烫伤。 约莫两刻钟过后,炉子内的状况逐渐平息,柳安上前拉动转炉一侧的手杆,转炉向一侧倾倒,将炉内的钢水倒出。 钢水最开始是蓝白色,然后渐渐变为白色、黄色、红色....最后冷却的时候,就变成了黑色。 蒋琦等人一眼就看出,这是钢,而且品质极高。 “这天底下,真有生而知之者?”蒋琦等人炼了一辈子铁,却根本不知道铁的原理,看到这一幕,他们的眼神立刻变得复杂了起来。 柳安的做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钢...原来还能这么炼。 可想而知,转炉的诞生会使得炼钢不再成为难事,这是最大的进步,是知识的杰作。 蒋琦等人在这一刻,终于相信了之前京中流传的谣言,柳安,不是人。 只有天上的神明才是无所不知的,而柳安轻而易举的便解决了炼钢的难题,他闲散的神情就好似吃了个包子。 这是对结果完全自信才会露出的表情,蒋钦等人活了六十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柳太师大才,请受我等一拜。” 蒋琦等人心悦诚服,他们岂能不明白这转炉的意义?两刻钟,一炉钢,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事情。 他们拜的是柳安,更是对他的尊敬。 “蒋师傅快快请起,莫要折煞了晚辈。”柳安急忙扶起几人,说道:“这转炉并非晚辈的发明,是晚辈从先贤的口中得知的。” 蒋琦等人会信吗?如果真的有这种先贤,那么早就应该众人皆知青史留名了才对,他们知道这是柳安在谦虚,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我们明白,明白柳太师的一番苦心,您放心,我们绝不会将今天发生的事说出去的.....” 蒋琦等人信誓旦旦的说道。 柳安一愣,“刚才晚辈示范了一遍,蒋师傅你们知道怎么做了吗?” “当然,虽然我们不明白这是怎么炼出钢来的,但如何操作还是学会了的。”蒋琦点头,与身后一众弟子一样,目光十分火热。 他们从没想过,炼钢会如此简单,只需要将铁汁倒入转炉,加几块用石头磨成的粉就能成功熔炼出钢,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一定是神迹! 都说柳安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来普济苍生,看样子此言非虚。 道听途说,不如眼见为实,之前蒋琦等人对这个谣传还有些嗤之以鼻,他们不是不尊重柳安,但你要说他是神仙下凡,就有些吹牛的意思了不是? 但今天柳安展现的转炉炼钢法,让他们颠覆了之前的想法,他们都觉得之前大错特错了,谁说谣传就一定是假的? 如果不是天上的神仙,又怎么能化腐朽为神奇? 现在想想柳太师之前的所作所为,只能用传奇二字来形容了。 土豆红薯是他主张推广的,耐饥丸是他发明的,农药绿僵也是他做的,平乱,铲除朝中奸臣,开办寒门学府,发明转炉.......自从他来到大明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之前的大明百姓丝毫看不到希望,每日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吃了上顿没下顿,担心明天的天气..... 可现在呢? 百姓有饭吃,有出路,国库充裕,百姓们免税三年,得以休养生息....... 贫困的家庭种植土豆红薯,可以饱腹,不再受饥饿之苦,他们可以攒出路费,让自己的孩子来到寒门学府读书,学一门谋生的手艺,光耀门楣。 这就是希望,整个大明的希望。 人总是要有盼头的,没有盼头的人,跟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蒋琦望着面前那位十分普通的中年男子,放到人堆里都记不住他的长相,可就是他,做出了这一切。 就是那所谓的圣人,也不过如此了。 第八百四十九章 风寒 “柳先生。” 过了没两天,杨来就拿着一封信找到了柳安,说是徐鸿儒送来的。 柳安打开信封一看,只见信上写的是关于奢崇明等人的动作,以及他们的军事防卫图。 这可是机密中的机密,徐鸿儒写了两封信,一封送到了京师,一封送到了秦良玉等人手中。 同时这也代表着徐鸿儒已经说服了手下,正式向朝廷投诚。 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事情吗?柳安觉得没有了。 他立刻动身进宫,找到了朱由校。 “陛下!大喜啊!” 天气转寒,朱由校经常窝在宫里不出来,结果前两天冷不丁一出去,就染上了风寒,柳安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床塌上喝着酸涩的汤药呢。 “先生来了....咳咳...拿下去...”朱由校将碗交给一旁的宫女,脸色苍白如纸。 柳安倒是听说了朱由校染上风寒的事情,但没想到这么严重,他顿时皱眉,有些担忧的问道:“陛下,您身体没事吧。” “咳咳,没什么大事,太医说朕就是太久没生过病了,再加上前几天操劳过度,所以才显得有些严重,先生不用担心....” 柳安伸手拦住宫女,拿起盘中的药碗嗅了嗅,问道:“陛下喝的是什么药?” 宫女欠身行礼,轻声道:“回柳太师,是驱寒暖身的方子。” “行了,你下去吧。” 柳安将药碗拿在手中,并没有还回去的意思。 宫女见状只能再次行礼,小步出了乾清宫。 “先生要碗做什么?”朱由校注意到了柳安的小动作,不禁好奇问道。 “哦,臣想着拿回去珍藏起来,毕竟是陛下御用的金碗。”柳安随口说道。 对这个理由,朱由校显然是不信的,不过他也没有多问,而是说道:“先生刚才说大喜,发生了什么喜事?朕都半个月没上朝了....” “徐鸿儒已经将奢崇明大军的防卫详图送来了,有了这张图纸,咱们定能在明年开春大破敌军啊!”柳安笑着说:“只要破了奢崇明等人,大明内部就可安稳下来了,咱们也可以专心对付北方的鞑子们。” “好,咳咳,很好啊...徐鸿儒能够痛改前非,朕心甚慰....”朱由校眼睛一亮,也是有些激动。 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对西南的战事一直都十分关注,尤其是对眼下来说,能够平定内乱才是重中之重。 朱由校有些头昏脑胀,喝过药后困意袭来,没多久便在宫女们的侍奉下沉沉睡去,柳安告退后,拿着药碗出了宫,二话不说直接让洪峰驾车找到了孙梦蝶。 孙梦蝶见柳安专程来找她,有些诧异,不过当柳安将金碗交给她,对她说了几句话后,她便恍然大悟。 若只是普通的风寒,又怎么会连续病半个月不好呢? 就算中药见效慢,可那也是对身体不好的人来说,普通人,就拿朱由校来讲,他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皇帝,做做木匠活还是很锻炼身体的,再加上年轻,普通风寒要不了几天就能痊愈,皇宫里那么多太医,难道连小小的风寒都治不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柳安怀疑,有人在给朱由校下毒。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孙梦蝶抱着金碗看了看,摇头道:“老爷,恕我医术浅薄,看不出来....” 孙梦蝶主攻的方向是临床医学,也就是所谓的开刀,这种开方子她虽然也能做,但终究还是显得青涩了许多。 “不过,我认识一位老大夫,他或许能给您答案。” 柳安急忙说:“快带老夫去找他。” 孙梦蝶不敢耽搁,放下手中的事情就和柳安一同来到了一处药房里。 天气转寒之后,有不少人都染了风寒,此刻药房外有不少百姓等候,脸色蜡黄,不时咳嗽几声。 孙梦蝶和柳安的到来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柳安先不说,孙梦蝶在这条街上可是名人,几乎没人不认识她。 “孙大夫来了!” “快让开!” “可是好久都没看到过孙大夫了啊!” 柳安惊讶于孙梦蝶的名气,孙梦蝶对此倒是早就习以为常,笑着跟他们打过招呼后,就从偏门进了药房。 “阿宽!” 孙梦蝶唤了一声,柜台后立刻冒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张望了一番后看到了孙梦蝶,露出惊喜的神色,快步从柜台后跑了出来,手上还攥着两株药材:“孙姐姐,你来了!” 被唤作阿宽的是位七八岁的男童,乃是济慈药房掌柜的小儿子,小小年纪就开始帮家里管理生意,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孙梦蝶跟他十分熟稔,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老师呢?” “在后边给人看病呢!” “真乖,去忙吧,姐姐过会儿再找你玩。” “嗯!” 孙梦蝶掀开通往后院的帘子,院子里满是背篓和晾晒着的药材,有几名学徒模样的年轻人正打磨着药材,一名面相威严的中年男子在教导他们如何辨别药性。 “掌柜的好。”孙梦蝶欠身,中年男子回过头来,露出笑容:“是梦蝶啊,你最近可是没怎么来坐堂了,正好今天病人多,你快去换衣服吧。” 孙梦蝶为难道:“今天怕是不行,我,我是来找老师问事情的....” “那也行,父亲他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今天早上还问你怎么好久都没来了,他就在后堂,你过去便是....这位先生是?” 中年男子注意到了柳安。 柳安上前拱手:“老夫柳安,见过掌柜的。” 中年男子脸色一变,用目光询问了孙梦蝶,得到对方的确认之后,立刻诚惶诚恐道:“原来是柳太师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还望柳太师恕罪。” “呵呵,是老夫贸然拜访,没有事先打过招呼,有错也是老夫的错,掌柜的何错之有?” “济慈药房开门营业,欢迎任何客人,柳太师也是客,既然是客,来这里就不需要打招呼,哪个病人会先打招呼再来看病呢?”中年男子见柳安和蔼可亲,十分好说话的模样,心中一松。 第八百五十章 百草袪寒 对于京里传的风风火火的柳安,中年男子也多有耳闻,一直都在想对方是个怎样的人,可结果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太平凡了,或者说太正常了,完全不像是能做出那般大事的人。 可偏偏因为平凡,中年男子才能够放下心中的戒备。 “这次老夫前来,主要是想拜托店里的老大夫辨别一味药。” “哦?我能否替柳太师掌掌眼?”一听是为了这事,中年男子就来了兴趣,长期跟药材打交道的人,在自己专长的领域都有着莫名的优越感,一旦遇上了自己熟悉的事情,怎么说都要凑个热闹。 柳安也没有推辞,大大方方的将碗递给了他,中年男子双手接过,先观察了碗中残余的药渣,又嗅了嗅气味,眉头一紧,然后用小拇指挑起一点药渣放入嘴中,继而眉头松缓,笑着说:“此乃黄帝内经第七十二方,百草袪寒,服用这味药的人,想必是染了风寒吧。” “掌柜的好眼力。”柳安惊讶道:“这正是驱寒的方子,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中年男子一愣:“十三味药一味不少,熬煮的火候也到位,没有任何问题,对方应该是位很厉害的医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宫里的太医吧。” “掌柜的是怎么看出来的?” 中年男子苦笑摇头:“这金碗,一般人家可不敢用,底下的朱字,证明是皇家的御用之物,又能劳动柳太师大驾的,除了当今陛下还能有谁。” 柳安一拍脑袋,说道:“倒是老夫心急了些,忘了这一茬,实不相瞒,最近陛下偶然风寒,可迄今为止已有半月,迟不见好转,既然药方无误,又是因为什么呢?” “原来是这样,柳太师果然一片忠心赤胆,这药方确实有驱寒的功效不假,但性情太过温和无毒,所以见效缓慢,如今我们很少用这种方子了,若想好的快些,都用猛药刺之,配合上针灸出汗,三日就可好转起来。” 柳安点了点头,笑道:“这倒是老夫莽撞了,看来宫里的太医是没什么问题的。” 宫里的贵人们用药,自然不肯能用猛药,除非大病,正常情况来说,用的都是固本培元的方子,虽然好的慢,但对身体的损害也降到了最低,中医里流传着一句话,是药三分毒,不管什么药方,都是有毒性的,会对身体的根基产生损害,所以用药要小心谨慎,太医害怕朱由校吃出什么问题来,当然要选最稳妥的方子了。 既然掌柜的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是没有问题了,柳安心中的石头落地,拿回了金碗,说道:“这么说来,只要坚持服药,陛下的病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了吧。” “不错,陛下都已经服用了半个月,想必再过不久就能见好了。” “多谢掌柜的,老夫告辞。” “柳太师慢走。” 中年男子亲自将柳安送出了药房,阿宽还跑上来想要跟孙梦蝶出去玩,却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柳安走后不久,中年男子继续回到后院教导学徒,不一会儿的功夫,后堂里走出了一名老者,发须皆白,面色红润,看起来十分硬朗。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外面一阵喧闹。” “哦,是梦蝶来了一趟。” 老者转头四顾,问道:“梦蝶人呢?” “走了。” 老者不免有些失望,他捋着胡须,气的吹胡子瞪眼:“梦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也不知道留人家吃个午饭!” 中年男子无奈的苦笑:“爹...梦蝶跟咱们还用得着说这些吗?她想留下自然就留下了,人家是有事要做。” “哼,几个月的功夫,她都变得这么忙碌了。”老者不悦的嘀咕了两句。 中年男子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接话,他知道自己这位父亲十分喜爱孙梦蝶,想将自己的衣钵都传授给她,可偏偏人家只对一些旁门左道感兴趣,不喜欢正儿八经的开药方。 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挡老者对孙梦蝶的喜爱,甚至邀请孙梦蝶到济慈药房坐诊,磨练医术。 可自从柳安入了京,将孙梦蝶聘为府上的医师过后,孙梦蝶外出坐诊的次数就少多了,这也让老者有些不忿。 “梦蝶来干什么,是取药材的吗?” “不是,她是跟柳太师一起来的,想让您帮忙尝一味药。” 老者眼睛顿时睁大:“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中年男子无奈道:“儿子已经尝过了,就是简简单单的黄帝内经第七十二,百草袪寒的方子,根本用不着爹您出手。” “百草袪寒?”老者眉头一皱。 “具体什么情况?” “陛下最近染了风寒,然后宫里的太医给开了这个方子啊,柳太师怕其中有问题,所以拿着陛下喝完药的金碗来找人询问。”中年男子说。 “陛下喝的?”老者眉头皱的更深了,红润的脸庞上也出现了一丝惊讶。 中年男子愣了,他一看老者的表情就知道不对劲,急忙问道:“爹,难道这方子有什么问题?儿子尝过,药方是绝对没问题的,药材年份也很不错,熬煮的火候也到位,药性融合完美,没有替换药材的事情发生。” 老者瞥了他一眼,幽幽的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百草袪寒的方子现在没人用了吗?” “不是因为见效慢,而且所需的药材昂贵,所以没人用了吗?” “你还得多读读医书,就你这半吊子,我怎么放心将济慈药房交给你?” “爹,您别吓我,这可是陛下吃的方子.....”中年男子咽了口唾沫。 “哼!百草袪寒,祛除的是体内的寒气,同时固本培元,养精气,定脉象,是个很不错的方子不假,但它却有个致命的弊端!” 老者脸色极为阴沉:“那就是不能同滋补之物一同服用,滋补物乃大补,补的就是气血,可人体内讲究一个阴阳调和,百草袪寒去除了寒气,使得染风寒者体内阴阳平衡,所以痊愈,若是在此时进补,则无异于剧毒!阳火茂盛,阳盛阴衰,此乃自毁根基之道!” 第八百五十一章 背叛 中年男子脸色登时大变,眼下正值秋冬,是虚火旺盛的时候,若是冬天窝在暖房中不出去,用炭盆熏烤,只会变本加厉。 而朱由校是什么人?皇帝! 皇帝生了病,岂能不服用滋补之物?如果宫里的太医已经提醒过还好,可朱由校染了风寒半个月不见好转,很显然没有。 这难道没有证明有人想害朱由校吗? 中年男子惶恐不安了起来,他也顾不上教导学生了,焦躁的在原地打转,紧张的冷汗直流。 “要变天了,要变天了啊.....” 很显然,一旦让这**贼的计谋得逞,朱由校的寿命也就走到了极限,而朱由校一死,现在大好的局面也将立刻崩塌。 是谁要害朱由校的,中年男子并不在乎,他只知道,现在的大明比之前要好出太多了,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不愁吃喝,隐有盛世之象,而这一切都得益于皇帝的贤明和柳太师的谋划,他们二人谁都不能出事。 “冷静一点!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老大夫训斥道。 “虽然百草袪寒方跟滋补之物相冲突,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摧垮一个健康人的,对方也不敢明目张胆,否则岂不是意图太明显了?再加上陛下年轻,抗些日子完全不成问题。” “爹!那可是陛下!你叫我怎么冷静下来!不行,我得赶紧去跟梦蝶和柳太师说一声,这事不能瞒.....” 说着,中年男子就要从后门走出济慈药房,可他刚走没几步,腿部就被人给抱住了。 低头一看,正是他教导的那些学生。 此刻他们脸色煞白,比自己还要紧张,用力抓着自己的袍子,死活不肯松手。 “你们干什么!” “掌柜的!您不能去啊!” “为什么不能去?”中年男子一愣。 一名弟子咽了口唾沫,惊惧的说道:“那,那可是陛下,敢毒害他的会是谁呢?若是被对方知道是咱们通风报信,让他们的计划功亏一篑,咱们济慈药房恐怕就要被灭口了啊!!” “混账!!!”中年男子勃然大怒,一脚踹翻面前的弟子,指着他们的脑袋破口大骂:“医者仁心,医者仁心!医术是用来治病救人,不是用来搞这些旁门左道的!不管对方是不是陛下,身为大夫,岂能坐视不管?!你们如此行径,跟那群畜生有何区别?再敢劝阻,莫要怪我不念往日情面,尽赶出济慈药房!” “说得好。”老大夫笑了起来,颔首点头:“康儿,你说的很好,咱们既然是大夫,就应该做大夫应该做的事,权谋争斗,不是咱们该考虑的事情,咱们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见老者支持自己,中年男子也笑了起来:“这是爹您一直教导我的事情,那我走了,爹。” “去吧。” 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一名弟子忽然目露凶光,从袖子里抽出一柄匕首,朝着中年男子的后心刺去! 众人大惊,可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啪嚓! 电光石火间,一片红瓦激射而来,砸在那名弟子的脑袋上,将他打翻在地,短匕脱手,其他弟子们愣了一瞬,然后赶紧上前将其压住。 劫后余生,中年男子喘着粗气,被吓得不轻,地上的红瓦看起来如此眼熟,转头一看,发现自家的屋顶上正仰着一名乞丐打扮的老头,他靠在房脊上,左手拿着酒葫芦,大口喝着,醉意熏熏,右手则把玩着屋顶的瓦片。 刚才的瓦片便是他扔出来的。 “醉酒当歌,人生几何,当美姬在怀,美酒一杯,此极乐也。” 屋上传来一道声音,老乞丐纵身而下,稳稳地立在院子中。 “多谢阁下救我小儿一命。”老大夫对着他躬身行礼,由衷的说道。 “没什么好谢的,要真想谢,就给点银子,不必动嘴皮子来的实在?”老乞丐兴趣缺缺的说道。 老大夫愣了一下,挥手吩咐一名弟子道:“快去账房支二十两银子,送给这位....这位...前辈当作谢礼。” 他好半天才找准了老乞丐的定位。 沉甸甸的二十两银子入怀,老乞丐满意的笑了起来。 “敢问阁下,是凑巧路过,还是.....” “路过?”老乞丐撇了他一眼:“你见谁家从屋顶上路过的?” “我奉柳先生之名,在此观望一日,若无事,我自不会现身。” 中年男子和老大夫对视一眼,急忙问道:“柳太师怎么知道济慈药房有细作?” “他不知道,只是猜测。”老乞丐摇头:“他拿着金碗来到济慈药房,被很多人看在眼里,如果真有人要害陛下,势必会前来济慈药房打听消息,而我的职责便是监察有没有可疑的人,如果没有可疑的人出现。那么就证明没有人想要害陛下,就是这么简单。” 说罢,老乞丐踢了一脚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凶徒,撇嘴道:“结果还真出现了这么一个,真是麻烦啊......” 中年男子和老大夫纷纷露出震惊之色,他们哪儿能知道柳安有这么深的谋算?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可以说防患于未然,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不是柳安料敌机先,自己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了..... 而势必的,自己一死,官差就会上门,那么问题就来了,官差是谁的人呢? 若自己老老实实的,没有发现,或者发现了也不敢去通报的话,也许能留住一条性命。 可自己的所做所为,已经触及到了对方的底线。 让中年男子伤心的是,躺在地上的那名凶徒,是自己教导了足足两年的弟子,他天赋不错,学东西很快,本来自己还打算培养他成为济慈药房内的医师,可现在..... 老乞丐拉响一只哨箭,很快就有士兵敲门走进,扛起地上的凶徒离开,老乞丐说道:“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会转达柳先生,无须你们操心了,后续会有人专门送来赏赐。” 老乞丐离开了,留下尚未回过神来的众人,面面相觑。 第八百五十二章 好深的算计 “真有人想行刺陛下?” 柳安腾的站起,目光不善的看向对面的老乞丐。 “百草袪寒方不可与滋补之物一起服用,这是我亲耳听到的。” 老乞丐没说自己收了对方二十两银子的事,只是简单将柳安走后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听完后,柳安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了起来,谁要谋害朱由校?魏忠贤?李庄妃?还是其他人? 济慈药房中竟然有他们的眼线?其他的药铺呢? 自己的怀疑是不是早就引起了他们的警觉? 他们会不会加快行动? 柳安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 “洪峰!随老夫再进一趟宫。” ............. 望着面前诺大的宫墙,柳安叹了口气,很希望自己不用回来。 柳安在短短一天之内连续进宫两次,门口看守的禁卫也十分诧异,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打开了宫门,放柳安进去了。 来到乾清宫前,殿内传出轻微的咳嗽声和交谈声,柳安迈步走进,正看到朱由校侧卧在床榻之上,榻前跪着一名太医,身边放着药箱,正在给朱由校把脉。 把脉的时候需要安静,乾清宫内没有人说话,静谧无声,只有盆中的火炭劈啪作响。 过了片刻,太医收回手,说道:“陛下虚火旺盛,臣这里给陛下开个泄火的方子....” 太医拿起笔,开始伏案书写起来。 这时朱由校也注意到了门口的柳安,有些诧异的揉了揉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咳咳,先生?您还有什么事情?” “陛下。”柳安上前,见朱由校面无血色,嘴唇苍白,一副憔悴的模样,便拿起桌上的热水坐到床边,扶着朱由校坐起,喂他喝了几口。 “您感觉身体怎么样?” 朱由校摇了摇头:“这喉咙里好像塞了颗棉球,上不来也下不去,身子也燥得慌,没力气,头还晕,唉,朕是不是大限到了。” “陛下莫要胡说,您龙体安泰,又年纪轻轻,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怎么会大限到了呢?依臣看,恐怕陛下是吃滋补的东西吃的多了。” 一旁伏案书写的太医身体一颤,没有说话。 柳安若有若无的看了太医一眼,说道:“张太医,你入宫多少年了?” 张太医急忙放下笔,回身拱手:“回柳太师,下官入宫二十载了。” “那你也算是太医院的元老了。”柳安淡淡点头。 “是,下官是太医院的院判,正六品官。” “俸禄呢?” “月米十五石,折银十两。”张太医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有谁家生病了,请宫里的太医诊治,每次出诊,可得银五两。” 这是大家都明白的事情,太医院几十号人,宫里的贵人就算再多,也不可能天天生病找大夫,势必会有人清闲无事,这时候若是有哪些勋贵家里的人生病了,就会请太医院的御医外出问诊,然后给些谢银。 对此,朝廷已经心照不宣了,朱由校也清楚的很,不想管,也不用管。 正常一名御医,每个月至少能出诊一两次,也就是每个月可得银二十两,若是换做普通人家,这些钱已经很多了,但对于朝廷的官员来说,还是少的可怜。 毕竟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每个月二十两可不够。 但俸禄是从太祖立国时就定下的,谁也不敢说一下子提高多少,到了正德年间,考虑到官员们实在是日子难过,所以就往上上浮了五成。 然后就一直维持到了现在。 柳安点了点头,说道:“老夫记得,张太医家里有一名发妻,两名小妾,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丫鬟十七人,家丁九人,管家一人,合计共三十七人对不对?” 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张太医颤巍巍的说道:“是...是...” “哎哟,这还得供应家里的孩子读书,每个月二十两银子,够吗?”柳安担忧的问道。 “够了,够了....下官家里还有几亩薄田,靠着收成勉强能糊口度日.....”张太医悻悻的笑了笑。 “老夫觉得,不够吧,毕竟您夫人的一枚首饰,可就要十两银子呢。” 柳安扔出一张纸条,张太医看到上面的字,身体巨颤,抖若筛糠,急忙跪伏在地上,说道:“下官...下官确实有私下外出问诊,但....请陛下恕罪!” “先生,您为难他作何?”朱由校有气无力的看了张太医一眼,连怪罪他的力气都没有。 柳安冷笑道:“那就要问问他了啊.....” “皇后驾到!” 殿外传来尖锐的声音,柳安眉梢一挑,起身迎驾。 皇后张嫣拖着蓝袍跨过高坎,身后跟着几名宫女,眉宇间颇有几分威严。 “臣柳安,见过皇后殿下。” 张嫣看到柳安,脸色变得温和了许多:“柳太师何必拘礼呢,您可是嫣儿的长辈,明曦妹妹就在宫里,您要不要去见见她?” “多谢皇后殿下的好意,不过后宫非臣能去的地方,还是不必了。” 张嫣见他拒绝,也没有劝慰的想法,对着身后招了招手,说道:“陛下,我亲手熬了点滋补的羹汤,特来给您补补身子....” 柳安和张太医同时脸色一变,张太医抢先一步,“噗通”一声跪在张嫣面前,叫道:“不敢啊皇后!万万不敢啊!” 张嫣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问道:“什么不敢?” “陛下现在身体虚弱,不能进服滋补之物啊!” 张嫣疑惑道:“难道不是因为身子虚弱,才需要进补吗?” “非也!”张太医急忙道:“陛下服用的百草袪寒方是不能服用滋补之物的,况且风寒这种病,本就需要静养,臣之前是已经吩咐过太医院和膳食局的人不要给陛下送滋补的东西来,只喝些稀粥,吃些清淡的菜便好,可臣一时不察,没想到...没想到....请陛下,请皇后娘娘治罪!” 柳安眉头皱了皱,他当然知道这张太医在说什么,无非是避重就轻,打算将锅甩给皇后张嫣,他究竟有没有吩咐膳食局和太医院根本不重要,因为朱由校一旦生病,张嫣势必会给他送来滋补的东西服用,这样的话,一旦朱由校驾崩,那么事后找起缘由来,弑君的罪名便会落到张嫣的头上。 好深的算计! 第八百五十三章 图谋上 “你怎么不早说?!” 皇后张嫣愤怒的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张太医,气的身体都哆嗦了起来,头上的发钗微微晃动:“服用滋补之物会对陛下的龙体产生损害,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不告诉本宫?!” “皇后息怒,皇后息怒啊!!臣,臣说过,说过啊....当时臣诊脉之后,很清楚的对陛下说,少服用滋补之物,然后臣又去膳食房和十二监交代了一遍,只是....只是当时皇后殿下不在,臣又经常来为陛下诊脉,心想到时候提醒您一句,可...可臣也没想到,时间正好错开了啊!” 张太医声泪俱下,诚惶诚恐的连连磕着头,一副悔不该当初的意思,可口中的话,却把自己身上的罪名脱了个一干二净。 张嫣气的说不出话来,忽觉头晕目眩,身体向后倒去,幸好身后的宫女扶住了她。 “皇后殿下!” “本宫没事,只是被气的....”张嫣摆了摆手,找了张椅子坐下,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说道:“陛下应当治他的罪!” 躺在床上的朱由校叹了口气,说道:“何必呢,张太医只是一时不察罢了,谁还没犯过错呢?要是就因为这点小事治了他的罪,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议论朕?” “小事?”张嫣眉头一皱:“这是小事?陛下,您是一国之君,这些话本不应由臣妾来说,但今天事关您的龙体,不管符不符合规矩,臣妾都要说道说道。” “每一个励精图治的帝王,都需要一副好的身体支撑,如果没有好的身体,又怎么能安心施展拳脚呢?您不服用丹药,臣妾很欣慰,但您不能对自己的身体如此不怜惜!否则待到病入膏肓,药石难医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柳安这时也说道:“皇后说的极是,身体乃重中之重,如果身体出现了问题,就是有金山银山,就是征服了万邦,又能如何?您看太祖、高祖,征战沙场数年,身体中留下了不少痼疾,可班师回朝之后,他们却开始养生,极为爱护身体,这不更说明了身体的重要性吗?陛下,臣认为,以张太医的医术,不可能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再者说,天下药方千千万,为何非用这百草袪寒方?” 张嫣眼睛一眯,露出莫名的光芒:“柳先生的意思是说.....有人想谋害陛下?” 跪在地上的张太医闻言勃然变色,急忙说道:“臣不敢,臣不敢啊!!!” “那为何你要用这什么百草袪寒方?难道不是存心陷害陛下吗?” 张太医只觉口中苦涩无比,叹了口气说道:“染了风寒,本来就需要静养,说到底,风寒症是因为体内湿邪作祟,导致肝火旺盛,所以陛下觉得口干舌燥,而滋补之物是恢复体内元气,而元气这种东西,也是火气的一种,所以不管用什么方子,都不适合服用滋补之物,就是普通人家的人染了风寒,都不会吃大鱼大肉,这是...这是...常识啊.....” 柳安和张嫣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猜疑之色,不管这张太医说的是不是,方子是他开的,但注意事项却没有说明,含糊其词,岂能不让人怀疑他? 张嫣尚且还好,可柳安知道,济慈药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这件事真如张太医所说是个误会,那他们何必多此一举呢? “咳咳...唉...好了好了,你们莫要再争论了,朕头疼....”朱由校眉头皱在一起,一副痛苦的模样,“朕看,是嫣儿和先生你们太多疑了,这样吧,既然这百草袪寒的方子有如此多的弊端,那张太医你就给朕换个药方,但这一次,要把忌讳事先说清楚,否则就是朕,也保不住你的性命,懂吗?” “是,多谢陛下开恩,臣这次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张太医赶紧又写了一张方子,说明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然后就告退了。 朱由校睡下了,他需要静养,柳安和张嫣也起身离开,出了乾清宫,柳安和张嫣二人皆目露思索之色,在门口站着。 “柳先生。” “皇后殿下。”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口不言,相对点了点头,分道扬镳。 张嫣自然是回坤宁宫,而柳安则找上了朱由校的贴身内监,德安。 此人正是西苑老太监丰记忠安排进宫的棋子,德安在戌掌班德清的帮助下,成功获取了魏忠贤的信任,成为了朱由校身边服侍起居和传诏的内监。 德安就像一颗所在阴影里的钉子,死死的咬住魏忠贤的尾巴,偏偏魏忠贤还不知道,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为了不让他暴露,柳安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更没有要求对方做什么。 但现在,柳安觉得是动用他的时候了。 德安就在偏殿里,准备朱由校醒来后要喝的热茶,做内监很辛苦,生活也很枯燥,尤其是做大了之后,每天就是陪在贵人身边,准备饮食起居,贵人休息的时候呢,就无所事事,还不能离开,枯燥乏味的很。 而这偏殿里,出了德安之外,也只有其他两名小内监,看到柳安走进,正在有一茬没一茬打瞌睡的德安顿时睁开了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们先下去吧。” 两名小内监起身告退,偏殿里顿时只剩了柳安和他两人。 “柳太师可是有话想问?” “不错,老夫问你,是谁指使张太医在陛下药中动手脚的?你是陛下身边的贴身近侍,这一点应该绕不开你。” 德安笑了笑:“咱也不知道,这件事咱也不知情,魏忠贤什么话也没给咱说过,但根据咱得到的消息,魏忠贤曾经在京里与侯家的人接触过。” “侯家?那么说,这事跟他们有关了?” 德安摇了摇头:“咱也不敢肯定,但确实是有人想害陛下。” “既然知道,你为何不阻拦?” 德安幽幽抬头看了柳安一眼,说道:“如果阻拦,又怎么有搬到魏忠贤的机会呢?” 第八百五十五章 应对上 李庄妃的所作所为,说好听的是有野心,想摘取即将成熟的果实,名芳百世,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乱臣贼子,意图谋反。 虽然现在没有证据能证明幕后黑手一定是她,但从动机上来判断的话,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出这种事? 太子的啼哭声逐渐减弱,张嫣额头却皱的愈发紧了:“柳先生,依您所见,现在该当如何?” 对于这件事,柳安也得经过一番思索,毕竟对方不是一般人,一个是朱由校的长辈,先皇的妃子,一个是朱由校的同胞弟弟,朱由校对信王可是十分爱护的。 当初削藩的时候,朱由校也刻意略过了朱由检,没有动他,至于为什么,朝中的大臣们都很清楚。 柳安想了想,说道:“皇后殿下,陛下对信王的喜爱,乃人之常情,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而信王对陛下也是一样,既然是要变,那就要变得彻底,快刀斩乱麻,绝了李庄妃的念想。” 闻言,张嫣大吃一惊:“先生难道是想....不可不可!信王对陛下太过重要,陛下可就他这一个弟弟了!” 柳安咬牙道:“可是当下李庄妃已经威胁到了陛下的安全,咱们切莫不可心慈手软啊!” “可是.....”张嫣欲言又止,有些于心不忍的道:“那也不至于要了信王的命吧,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柳安一愣,旋即哭笑不得的说:“谁说要杀信王了?臣的意思是朝廷给信王分一块属地,然后让其前去封地,远离朝堂,这样的话,京中就只剩李庄妃一人了,没有信王为她做虎皮,她不过是秋后的蚂蚱罢了。” 张嫣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我还当什么呢....可要是给信王分封地,不又回到未削藩之前了吗?” “说是封地,咱们可以换一种说法,让信王殿下,去凤阳守皇陵。”柳安笑着说:“先皇驾崩,陛下本应守孝三年,可碍于时局,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陛下才直接即位,这时应该从先皇的子嗣中挑选出一人,前去凤阳守陵三年,以尽孝道,可当时信王年幼,挑不起如此重任,所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信王殿下已然成婚,虽尚未及冠,但也算是开府自立了,现在让他代替陛下去补足孝道,也算合情合理。” 如果让信王离开京师三年,去往凤阳守陵,这三年里柳安有把握让李庄妃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绝望,她不是依靠侯家吗?只要信王一走,没了这面大旗,想要搬到侯家简直是轻而易举,别忘了,还有江南方家那些人在虎视眈眈呢。 只要再过三年,朱由校的地位也就能彻底稳固下来,到时候就算信王想反,也不过弱水浮萍,不足道尔。 张嫣眼睛一亮,合手说道:“好!此计甚妙!这是大义,信王不可能拒绝!” “不过这件事,由臣去向陛下提出颇有不妥,说起来,这也算陛下和皇后殿下您们的家事,臣只是外臣,不宜进谏。” 如果换了杨涟等人,他们倒是能顺理成章的找个借口向朱由校当面提出,但换句话来说,谁提,谁就要惹得朱由校不快,东林党人数众多,罚不责众,朱由校拿他们没办法,但柳安只有一个人,若是孤零零去提,说不定就要被朱由校含糊其词的糊弄过去了。 归根结底,此事由张嫣提出最为妥当。 “先生放心,此事就包在本宫身上。”张嫣严肃的点头,她很清楚事情的重要性,此事不光关乎到陛下的性命,还关乎到太子将来的命运。 她身为母亲,怎么着也要为太子争一争。 为了不让朱由校生疑,第二天,她就动身找到了朱由校。 “陛下,臣妾给您熬了点败火的凉茶,您尝尝。”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张嫣可不敢给朱由校吃什么滋补的羹汤了,这次她先找到了御医,问清楚了朱由校能吃什么,结果得到的结论是败火的东西,于是她便用金银花等中药熬了些凉茶来。 即便如此,她还是怕出什么岔子,又责人去问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端着凉茶来到了乾清宫。 朱由校的身体明显好转了许多,脸色不似前几日那般苍白了,浮着一抹红润,气色精神头也算得上充足,此刻正坐在案前批着积累下来的,必须由他亲自盖章的折子。 见到张嫣到来,他放下笔,接过茶碗,笑着说:“嫣儿真是有心了,你刚生完太子,御医说你要好好调养一阵子,不要太过操劳了。” “能帮上陛下的忙,哪怕只有一点也是好的,臣妾开心还来不及,怎会操劳呢?”张嫣走到朱由校身后,替他拿捏起了肩膀,朱由校也很开心的喝着凉茶,心情大好。 “哎呀,说起来,臣妾忽然想起了一事。”张嫣佯装思索,一拍脑袋说道。 “怎么了?”朱由校疑惑道。 “说起来陛下登基已有三年了吧。” “嗯,三年刚过。”朱由校点头。 “那岂不是说先皇驾崩也过了三年?哎哟,当初陛下可就没去给先皇守陵,现在怎么着也得补上才是.....” 朱由校愣了,他不知道张嫣说这个干嘛,不过转念一想,父皇驾崩,自己只是吊唁,却没有守陵,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但..... “嫣儿你也看到了,朕也想去,可朝中这么多政务....唉,实在是走不开啊.....” 张嫣微笑着说:“陛下日理万机,又身为国君,走不开是很正常的,凡事都要有个轻重缓急不是?可您不去,可以找别人替您去啊。” “唔...嫣儿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让英国公进宫一趟,朕派他去凤阳祭祀一番。” 英国公身为勋贵之首,看起来养尊处优,可实际上啥脏活累活都是他的。 “有些不妥,英国公说到底,也不过是外戚,祭祀守陵这种事,应该要咱们自家人来做才对啊。” 第八百五十六章 应对下 张嫣说:“信王不是开府了吗?他又已经成亲,正好让他去凤阳,替陛下您守陵三年,在这期间也好安心读书,将来做陛下您的左膀右臂啊。” “信王?”朱由校眉头一皱:“他还小,才十三岁,让他去守陵,不合适吧。” “十三岁可不小了,臣妾进宫的时候,也才十四岁呢,陛下难道您忘了吗?一些寻常人家的女子,十二岁就嫁人了呢,咱们身为皇族,总得以身作则,给天下人当个表率啊!” “百善孝为先,要是连守陵这么重大的事情信王都不去,这传出去了,难免会引的其他人腹诽咱们不懂礼数,陛下您本来继位的时候年纪就小,有不少争议,咱们可不敢再让他们四处宣扬了。” “眼下好不容易才太平了起来,这都是您跟柳先生辛劳的结果,不能因小利而忘大义啊!” 朱由校闻言一下子为难了起来:“这.....” 扪心自问,他并不想让信王离开京师,就是现在,他还时常召信王入宫说几句话,要是让信王去了凤阳,这一走就是三年,三年后物是人非,他们的关系岂不就淡了? 可张嫣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一年来朝廷办了不少事,发布了不少新政,虽然效果显着,但步子迈的太快,沉积下了不少弊端,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出破绽,给别人议论的机会。 “好吧,就按嫣儿你说的,让信王替朕去一趟凤阳,不过守陵三年太久了,就一年吧。” 一年,也可以了,至少比什么都不做的好,张嫣含笑点头:“事不宜迟,陛下就赶紧拟旨吧。” ........................ “什么?!让信王去凤阳守陵一年?!” 慈庆宫内,李庄妃得到消息后震惊的看着面前的内监。 内监恭敬的说道:“是,这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说先皇驾崩已有三年,本来应该他亲自为先皇守陵,可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不能离开京师,所以这件重担就落到了信王的肩上。” “胡闹!信王才十三岁啊!”李庄妃勃然大怒,将桌上的茶盏摔了个粉碎,吓得内监一个哆嗦:“这,这是陛下的旨意.....” “行了,我亲自进宫跟陛下说道说道!” 李庄妃怒气冲冲的出了慈庆宫,一路来到了乾清宫外。 她现在宫外深呼吸了几口,让自己愤怒的心情得以平息,然后....挤出两滴眼泪,一路嚎哭着扑进了殿内。 “陛下,陛下啊....呜呜...您怎能如此狠心,信王可是您的亲弟弟啊!” 听着哭声,朱由校脑袋就大了起来,他哪里不知道是谁来了,只得从床塌上起身,和衣出了偏殿,望着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李庄妃,叹了口气道:“李庄妃,您先起来说话。” 李庄妃呜呜咽咽的起了身,朱由校让人搬了张凳子来,毕竟她也算自己的半个长辈,对长辈还是要客气一些的。 “陛下...您说,信王刚刚开府,又刚刚成婚,才十三岁...这时候您让他去凤阳守陵,孤苦伶仃一年,您好狠的心啊!!!” “唉,信王和朕,总有一个要去的。” “可您不能让一个尚未及冠的孩子去吧!”李庄妃抹掉眼角的泪水,说道:“您是一国之君,去不得,可英国公呢?他也去不得?当初先皇驾崩,也是英国公率众亲自将先皇护送到凤阳的,如今为何就不能让英国公前去吊唁?” 朱由校皱了皱眉,他也不想让信王去那什么凤阳守陵,但旨意已下,收不回来了。 “朕会让英国公与信王同去,况且朕也体谅了信王,只让他守陵一年,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庄妃张了张嘴,有些不甘的说道:“信王刚刚成亲,陛下您就派他前往凤阳守陵,虽尽了孝道,却毫无手足之情!” 朱由校叹了口气,说道:“只是一年罢了,让信王出去磨练磨练,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回去罢。” 李庄妃阴沉着脸出了皇宫,朱由检离京一年的事已成定局,她也不能挽回什么,但至少这更加坚定了她要辅佐朱由检的想法,她回头看了一眼漆红的宫墙,说道:“既然你不仁在先,就休怪我不义了!” ............... 柳安望着面前的不速之客,脸色十分淡漠。 三百斤的朱常洵窝在椅子里,稍一蠕动,椅子便嘎吱作响,传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福王怎么今日有空找老夫喝茶了?” 柳安拿起茶壶,给福王斟了一杯茶,今天一早,福王就亲自登门拜访,这让他很是诧异。 虽然现在的福王已经不是福王了,但柳安也不想刺激他,所以还是称呼朱常洵一声福王。 “呵呵,难道找老朋友喝个茶,也需要理由吗?”福王笑呵呵的说道。 老朋友?柳安可不觉得自己跟福王是什么老朋友,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倒也没反驳什么:“福王有话直说便是,老夫还要去营地一趟。” 福王朱常洵端着茶杯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好,那本王问柳太师,可是要对李庄妃下手?” “福王这是什么话,老夫没打算对任何人动手。” 柳安当即否定。 他笑了笑,嘬了一口茶说道:“柳太师可以利用一下西苑。” “西苑?” “西苑的掌事太监是丰记忠,他可是宫里的老人了,跟魏忠贤也不对付,如果让李庄妃搬到西苑的话.....” 柳安眉梢一挑,明白了福王的意思,只要让李庄妃移到西苑,那么李庄妃的一举一动就会处在自己的监视之下,丰记忠是绝对不可能被魏忠贤收买的,他会落到在西苑养老的地步,就是拜魏忠贤所赐。 不过让他更加诧异的一点是,朱常洵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朱常洵微笑着说:“我娘亲岁时已高,居住在宫里多有不便,所以呢,本王想请柳先生帮忙,让陛下准许郑贵妃搬到慈庆宫居住。” 柳安恍然大悟,原来福王打的是这种心思,郑贵妃在宫里久居冷宫,无人问津,确实是有些难为她了,如果李庄妃搬出慈庆宫到西苑的话,慈庆宫也就空了出来,郑贵妃便能顺理成章的住进去。 “原来是这样,好,这件事,老夫会跟陛下说。” 第八百五十七章 商议 圣旨下达之后,没有两天功夫,信王朱由检便踏上了前往凤阳的路,英国公张维贤也奉旨护送,毕竟信王啥也不懂,关键的礼节需要自己来教导。 但这件事,在京师里可是掀起了轩然大波,跟之前的谣传不一样,这次的事情只让高层震颤。 定国公徐希首先察觉到不对劲,陛下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派信王殿下去凤阳守陵一年呢?这马上就要接近年关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祭祖? 为什么? 满腹的疑惑在心中升起,定国公徐希本想去找英国公张维贤商量商量,可对方已经奉旨离京,护送信王去了。 就在他斟酌思忖圣心的时候,下面的人传来消息,镇远侯、襄城伯等人来了。 没办法,他只好让镇远侯顾肇迹等人来到宴客厅,刚一进门,顾肇迹等人便嚷嚷了起来。 “定国公,出大事了啊!” “您快拿个注意吧!” “咱们要大祸临头了啊!” 听着这些吵嚷声,定国公徐希是一个头顶两个大,以往这些麻烦都是由英国公来解决的,现在英国公不在,这麻烦事就立马上门了。 他揉了揉眉心,说道:“好了,别瞎吵吵,这么大人了连点定力都没有,你们来找我,不就是为了信王去凤阳守陵的事情吗?” 顾肇迹等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就是这件事,陛下现在丧心病狂,连手足之情都不念了,先是将辅佐他的老臣搬到,又是削藩,现在还要发配信王去守陵!定国公啊,按照接下来的规律,下一个就是咱们了啊!” “咱们之前可是听了英国公的话,陛下不会对我们这些开国功勋之后动手,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几个怕啊!” “说到底,陛下为什么要发配信王去凤阳守陵啊!” 定国公徐希脸色也很凝重,他摸着胡须,严肃的说道:“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但前几天陛下生了场大病,本来迟迟不见好,却忽然痊愈,这里面很蹊跷,恐怕,信王去凤阳的原因就在这里。” 众人也不是傻子,这一听哪里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当即脸色一变,惊诧道:“难道是....” 那个词语谁都没说出口,大不敬,但众人的眼神和脸色已经表明了一切。 是啊,这么一想,陛下要是出了问题,既得利益者是谁? 毫无疑问,信王。 所以可想而知是谁做的。 难道说不是陛下不念手足之情,而是陛下对信王太失望了,让他去凤阳冷静冷静? 这倒是有可能的.....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当口,定国公府上的管家走进了宴客厅,恭敬的说道:“老爷,侯家老太爷求见。” ............................ 下午,西苑。 清澈的茶水从壶口划过一道弧线,落进了茶盏中,腾腾热气中,柳安和丰记忠相对而坐。 “柳先生的话,咱听明白了,就是要咱家,替陛下,替皇后,替您,盯着李庄妃,对不对?” 一年时间过去,时间仿佛在丰记忠的身上停止了一样,或者对老人来说,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的流速也会变得缓慢,好似对老人的怜悯。 也有可能是丰记忠已经很苍老了,没有更加苍老的余地了。 但听到柳安说的话后,他的眼中依旧绽放出了属于年轻人独有的光泽。 “不错,本官怀疑李庄妃图谋不轨,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所以只能让她搬到西苑,纵观京师,能够让本官信得过的,也只有丰老前辈您一人了。”柳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的笑道。 “好茶。” 丰记忠也笑了起来,端起茶杯给柳安重新斟满:“江南进贡的新茶,咱家一直舍不得喝,就等着什么时候能陪着柳先生再喝一次,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李庄妃的事情,柳先生只管放心便是,您安排德安进了皇宫,成了陛下面前的红人,也算是了了咱家的一桩心事,所以这件事,咱会帮您,不过.....” “若是柳先生能答应咱家一个小小的请求,就再好不过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柳安不怕丰记忠提条件,就怕他不提:“丰老前辈直说便是,有什么条件,老夫会尽量满足。” “这件事对将来的柳先生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丰记忠咳嗽了两声,身子骨都在颤抖:“咱,咱家想将来回到宫里,再服侍陛下一年,当一年的司礼监提督。” 柳安愕然的看着他,司礼监提督是干什么的?掌管皇城内一切礼仪,刑名及管理当差,听事各役。 是司礼监四大内监之首,但权势却不是最大的,最大的是掌印太监,除此之外,还有秉笔、随堂等职位,只不过这四个职位,现在都由魏忠贤统领。 虽然这个位置很重要,但这个条件倒不是多么难,至少对柳安来说不算难事。 只要柳安去跟皇后殿下打过招呼,丰记忠就能顺理成章的当上皇城内的提督太监,但柳安知道,丰记忠说的将来,指的是魏忠贤倒台之后。 魏忠贤在一日,所有的太监就要仰仗他的鼻息,丰记忠当年也是司礼监的提督太监,可结果呢,一样被魏忠贤赶出了皇宫,流落到了西苑养老。 但是...... “丰老前辈,您的要求本官倒不是不能答应,可您这身子......” 柳安蹙着眉头,担忧的望着丰记忠,这年过八旬的人,还能顶得起皇城内繁琐的事务吗? “咱家的身子,咱家知道,已经到了差不多的时候,可越是这样,咱家就越不甘心,当初咱是被赶出来的,死之前,无论如何都想再回去,帮陛下解决几天难事啊....” 丰记忠有些颓然沮丧的说道。 柳安沉默半晌,也是轻叹一声:“丰老前辈一番忠心赤胆,着实让本官钦佩,好吧,这件事就交给本官,将来,定让丰老前辈回到皇城之内!” “多谢柳先生。” ................... 司礼监。 魏忠贤目光惊疑不定的听着下边人的汇报,满腹都是诧异。 第八百五十八章 诧异的魏忠贤 他最近事情太多,在陛下身体好转之后,就开始在东厂和镇抚司之间两头跑,忽略了很多皇宫内的事情。 他哪儿能知道,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京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信王被发配去了凤阳,李庄妃移居西苑....... 不论是哪一桩消息在之前他的眼中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信王是什么人? 跟朱由校的关系怎么样? 他是最清楚的一个了! 让信王去凤阳守陵?魏忠贤恍惚的以为,陛下是不是着了什么魔障,怎么会突然下这样的圣旨? 手足之情呢?被狗吃了? 之前的朱由校,谁要是说一句信王的坏话,都得气上三天,甚至将朱由检看的比自己还重要,就算当了皇帝后会变,可也不至于直接发配凤阳吧! 守皇陵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枯燥、乏味,不能离开不说,也见不到什么外人,只有几个年迈的老太监在那里,虽然只有一年时间,可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他本以为朱由校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然后就是李庄妃,为什么在慈庆宫住的好好的突然要她搬到西苑?那里可是以往的冷宫啊! 这些年,李庄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好歹是她将信王带大的,看在信王的面子上,朱由校对她也算礼遇,当作长辈对待。 况且西苑还有那个老东西在,莫非陛下是想软禁李庄妃? 魏忠贤想的头都大了,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总感觉有什么大事。 于是他问道:“咱家不在的这几天,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跪在面前的小内监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啊,倒是有一件好事,陛下的身体康复了....” “陛下的身体?”魏忠贤低吟了一声,他知道前几天朱由校偶感风寒,在乾清宫内养病,自己也没少去探望,可太医说没大事,他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况且每天送来的折子这么多....他忙的不可开交,哪里有功夫去管这些? 现在一想,陛下的病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什么风寒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征兆? 可偏偏这几天里,陛下的病就像春雪消融般,忽然就好转了起来。 “这几日有谁来过宫里?” 小内监困恼的挠挠头,说道:“都是些经常进宫的人啊....内阁那三位阁老,几位尚书,还有翰林院的几位,哦对了,还有柳太师,他一天内进了两趟宫呢!” “哦?”魏忠贤顿时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五天前,陛下不是生病了吗,柳太师就进宫探望,然后就离开了,可当天下午,柳太师又折返了回来,然后就没啥事情了。” 魏忠贤想了想,眼睛一眯:“是不是柳太师进完宫后,陛下的病情就开始好转了?” 小内监一想,顿时惊咦道:“对!对!干爷您真的是慧眼如炬啊!” 听到吹捧,魏忠贤丝毫没有开心的意思,反而流下了几滴冷汗,这其中关要,他要是想不清楚,这司礼监秉笔干脆也别做了,回家种田养牛得了。 旋即他便勃然大怒,一巴掌抽在小内监的脸上,将他打翻在地,跳着脚骂道:“混账东西!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跟咱家说?!” 小内监捂着脸,一副委屈的模样:“干,干爷...柳太师不是经常进宫吗....这...这也是重要的事情吗.....” “呸!你懂个屁!”魏忠贤愤愤不已的啐了口唾沫,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转了几圈,忽然眼睛一亮,说道:“给陛下诊治的太医呢?他现在在哪儿?” “在...太医院...” 魏忠贤火速赶到了太医院,找到了张太医。 见到本人之后,魏忠贤第一句话就是:“谁指使的你?” 张太医愣了,茫然道:“魏大人说的什么意思?” “咱家问你,谁指使你在陛下服用的汤药里下毒!”魏忠贤冷冷的盯着他。 张太医脸色勃然大变:“魏,魏大人您,你这是什么话!我,我好歹也是有医德的人,怎么会在药里下毒?况且我怎么会行刺陛下?!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是不是污蔑,你自己清楚,如果不是有人指使,你这个从医几十年的大夫,怎么会给陛下服用什么百草袪寒方?!” “这...百草袪寒方性情温和,不伤身体,我是惦念陛下的龙体才选择用的百草袪寒方!”张太医支支吾吾,面红耳赤的辩解道。 “不说是吧,好好好,来啊,把张太医拿入镇抚司!咱家怀疑他图谋不轨!” 魏忠贤怒极反笑,这件事着实让他惊恐不已,什么时候,别人都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行刺皇帝了?怪不得朱由校这几天没有召见自己,感情原因是在这里! 自己奉命领司礼监秉笔太监,独掌皇城内一切事宜,陛下的安危自然也在他的职责范围内,现在好了,自己就一个不注意,就险些让人得了手! 朱由校让信王去凤阳守陵,让李庄妃搬到西苑的原因一下子解开了,不是其他,就是因为怀疑! 要是换了魏忠贤,他也这么干!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魏忠贤怒不可遏,他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门外立刻走进几名禁卫,当着其他太医的面押解着张太医出了太医院,魏忠贤目光阴冷的扫视房中,森然笑道:“谁要是再敢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这就是他的下场!” .................. 后宫。 福王朱常洵带着微笑走进宫殿,对正在绣花做女红的郑贵妃说道:“娘亲,咱们准备准备出发吧。” 郑贵妃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去哪儿?” “去慈庆宫。” “慈庆宫?咱们要去见李庄妃吗?”郑贵妃皱紧眉头:“见她做甚?” 福王摇了摇头:“不是去见她,而是咱们以后要从宫里搬出去了,去慈庆宫居住。” 郑贵妃一脸不解:“跟李庄妃住一起?为什么?” “李庄妃已经搬到了西苑,现在慈庆宫是没人的,孩儿已经打好关系了,咱们可以随时住进去。” 第八百五十九章 新式火炮 岁入寒冬,腊月出头的日子,京师内就下起了鹅毛大雪。 白飘飘的雪花从天而落,正对应了一句俗语:瑞雪兆丰年。 “看样子明年有好收成啊.....” 柳安抬头望天,口中呼着白气,披着貂皮袄子,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手上迅速消融。 “是啊,明年定是个好光景。”洪峰也在身后笑着说。 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地上都积起了近一尺高雪堆,这在柳安看来是很不可思议的,在他的记忆中,京城很少会下这般大的雪。 雪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往往都是几片雪花合在一起落下,美的触目惊心。 柳府前,老孙头拿着扫帚清扫着门前的积雪,往往刚扫过,不一会儿就会有新的雪花落下,老孙头不急不慢,好似庙里扫落叶的和尚般佛系。 屋檐上的雪团落下,砸到雪堆中,百姓们也都跟老孙头一样,抽空就要出来扫一扫。 各家自扫门前雪的情形,柳安算是见识到了。 丫丫难得的没有进攻,带着杨爱在院子里疯跑,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十分激动。 “这雪...未免也太大了些。”柳安皱紧了眉头,望着天空。 凡事都讲究一个度,过犹不及,虽然大家嘴上说的瑞雪瑞雪,可要是成了雪灾,可就麻烦了。 雪花落到领子内,很快就化作冰冷的水珠,冻的人一个激灵。 “算了,到下午再看看情况吧。” 柳安嘀咕了一句,与洪峰来到了寒门学府。 因为下大雪的缘故,寒门学府的修建也暂告一段落,正好临近年关,也是时候放工人们回家过年了,柳安慷慨的表示休假,驱散了大部分的工人,只剩下了一批从杭州府来的“老人”。 跟去年一样,他们是打算留在京师过年的,除了他们外,还有不少学生也留了下来,原因很简单,没路费。 就算柳安给他们发路费,他们也更倾向于攒起来。 最后柳安也懒得管了,就放任他们留下了。 至此一来,寒门学府中还剩下一百多人,工人学生参半。 雪下的太大,寒门学府中的道路都有些被堵塞,这可不是各家各扫门前雪的地方,柳安可不想哪个老先生走在地上“吧唧”摔一跤,摔个好歹出来。 于是乎,柳安招呼着众人开始清扫起学府内的积雪,虽然学府很大,但他们的人手也多,基本上每人负责半里地,也就差不多了。 在他们清除积雪的时候,柳安则来到了炼钢的地方。 跟其他地方不一样,炼钢炉的附近还算暖和,积雪要不了多久便会融化,蒋琦等几个老师傅也看在这里。 他们的家就在京师,从寒门学府一来一回要不了半天时间,所以根本不着急回家。 在这期间,他们能炼出更多的钢材来。 通过工部制造出的模具,初步也锻造出了几根钢筋的雏形,质量上倒也算说的过去,与此同时,工部也用钢材打造出了兵器。 仿制的佛郎机火炮。 全身都用精钢制成的佛郎机火炮在阳光下显出了银黑色,威严十足,同时极为沉重。 柳安一看到这尊大炮,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无奈。 之前的所有火炮,用的都是生铁制造,而生铁不论是从强度、韧性上,都远不如钢铁,为了防止炸裂,所以要把炮管垒的厚实。 可现在明明已经有了比较优质的钢,为什么还是要仿照佛郎机火炮? 用钢材造出的炮,用途可比生铁造出的火炮更加广泛。 因为材料的进步,使得火炮能够承担起三硝基苯酚的威力了。 这是钢材最大的用途。 不过这方面不是柳安的专长,他也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提出一些建议,具体能不能造出来,还得看工部的一次次测验。 毕竟如果质量不过关的话,炸了膛,可是非常危险的。 三硝基苯酚的威力柳安可是见识过的。 工部送来的这门火炮,虽然只是试制品,但不论从工艺上还是质量上,都是上乘货色,绝对的一比一制作,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了极致,第一门火炮推出来,吴淳夫二话不说就让人送到了寒门学府。 无他,就是让柳安看一看,这火炮究竟能不能用。 吴淳夫心里也没底,按照正常情况来说,这精钢是比生铁还要坚硬的材料,完全能承担的起三硝基苯酚,可吴淳夫不敢进行测试,他胆小,年关已近,他也怕惹出什么事情来。 火炮是没什么问题的,质量也没话说,问题就是炮弹。 一同与火炮送来的,还有填充了三硝基苯酚的炮弹,只不过这个炮弹不是后世常见的圆锥形,而是圆滚滚的,之前用来填充铁石的实心炮弹。 经过改良后,宋应星已经将三硝基苯酚填充了进去,差不多五斤左右的样子,但光是外面的铁壳就占了十斤,想要引爆的话,还得从外部点燃引信才行。 虽然很安全,但这也就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太麻烦,填充速度上甚至还不如以前普通的火炮,虽然威力得到了增加,但其他方面反而退步了。 这可不是柳安想看到的。 不过说归说,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 柳安让人拖着火炮出了寒门学府,到了不远处的新军营地外,派人清除了方圆两里地内的所有老百姓,准备试炮。 第一次尝试,为了以防万一,柳安选择了实心炮弹,这种炮弹威力小,不会爆炸,相对比较安全,也能够测试出火炮的射程极限。 再一次的试炮,引来了不少将士的围观,他们站到了山坡上,隔着老远眺望。 一颗实心炮弹被填进了炮筒中。 推进区已经实现装填完毕。 引信点燃。 砰! 炮身发出剧烈的响声,向后一颤,炮口处发出了明亮的火光,柳安只看到黑影一闪而逝,接着就是尘烟,尘烟外,柳安拿起望远镜,看向之前设定好的靶子,一秒...两秒....三秒...命中! 不,炮弹的落地点比预设的地点偏出了几分。 第八百六十章 如果没有精准度,那就范围打击吧 误差是难以避免的,这一点柳安当然知道,真正到了战场上,那都是玩运气,运气好的人,可能一发炮弹也吃不到,运气不好的人,可能刚上战场就挨了一发炮弹见天神去了。 就是火铳,也有不可避免的误差,真正的有效射程可能只有一百步,但这并不代表着一百步之外就没有杀伤力了,而是说难以命中的问题。 佛郎机火炮的命中率已经算是数一数二了,但攻击一里地外的靶子,还是偏出了几米,这就导致靶子旁出现了大坑,但靶子却安然无恙。 这还是没有刮风的天气,如果有风的话,这个数字还要进一步增加。 柳安想看到的可不是这种结果,他要的是精准,至少在一定范围内必须精准。 这就要用到膛线或者尾翼的问题了..... 柳安沉思起来,这时他身边一名炮手说道:“将军,您是不是对结果不满意?” “不是不满意,而是精准度有问题......”柳安头也不抬的说道。 “那可以增加膛线啊!” 柳安猛地抬起头,诧异的看了一眼炮手,发现他年纪轻轻,却能说出膛线这个词,让他不禁有些意外:“你知道膛线?” “将军也知道?”那炮手也愣了:“我爹是猎手,我们家有火枪,小时候我爹就抱怨过火枪打不中猎物,没有弓箭来的好用,于是就想办法增加准头,后来我爹发现,在枪膛和弹丸上刻些纹路,就能够有效提高准头,后来久了,我爹就叫那东西膛线。” 炮手有些郁闷,他还想说出来立个大功的,结果怎么好像柳将军也知道膛线? 难道这是什么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恰恰相反,柳安很是欣慰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林新。” “在军中什么职位?” “左军偏将董楠将军帐下炮手!” “很好,你现在是百户了。” 林新一怔,旋即大喜:“是!” “别高兴的太早,既然是百户,就要拿出百户应有的姿态出来,你知道膛线可以增加准度,这很不错,但你要将你的经验分享出来,刻画膛线...很不错,这是个很不错的法子。” 这不是柳安对口的专业,他也从来没研究过如何提高炮弹的精准度,他只是略微知道,想要提高炮弹的精准度有三种法子,一是用线膛炮,在炮管内刻入膛线,就跟枪一样,虽然这样会降低炮管的使用寿命,但却能明显提高精准度,但有个问题,那就是炮弹必须用尖头。 二就是增加炮管长度,这属于大家都知道的东西,炮管越长,射程越远,准度越高,你要是有能耐,直接将炮管推人家脸上,保证百分百命中,也行。 第三,就是增加尾翼,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迫击炮,增加了尾翼之后,准度会大大提高,但这对尾翼使用的材料有要求,会增加炮弹的价格。 不管是哪一种方法,都要增加花费,或者说想要提升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但柳安,现在有个新的想法。 他拿起了工部王恭厂送来的新式炮弹,近二十斤重,里面填充了三硝基苯酚和铅丸,可谓战场杀器,一发炮弹下去,落点几米内都是有效杀伤范围。 柳安抽出一旁将士怀里的长刀,削掉了一截引信,看的众人一头雾水。 “好了,用这个炮弹。” 他将手中的炮弹交给林新。 林新咽了口唾沫,嘴角抽了两下,看着上面短短的引信,浑身打了个寒蝉,说道:“将,将军,这....这炮弹引信这么短,怕是到不了地面就要爆炸......万一炸膛了咋整?” “那就快点发射,老夫要的,就是在落地之前爆炸,放心,根据引信燃烧的速度来看,这点引信足够让炮弹飞出去了。” 柳安瞥了他一眼,知道他的担忧,但引信的燃烧速度柳安是经过计算的,不是说一点火“唰”一下就烧没了,而是有个过程,柳安甚至还算入了炮弹在飞行途中因为遇风,引信会加速燃烧。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林新见柳安态度坚决,只能矫正好了位置,将炮弹交给另一名炮手,他则去填充好了推进区的炸药,和那炮手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炮弹入膛,引信点燃,炮口火光闪烁,炮弹出膛的瞬间,火光也点燃了炮弹上的引信,只一个瞬间,炮弹便飞了出去。 望着那颗在空中翻滚而去的炮弹,众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柳安倒是比较淡定的举起了望远镜,看着一道黑影在空中划过,在距离地面数米前炸开。 砰! 刺耳的响声传来,三硝基苯酚再一次发挥了它的威力,巨大的火光一闪而逝,硝烟弥漫,也就在爆炸的同时,强大的推进力将炮弹中的铅丸全都送了出去,一瞬间,犹如天女散花。 林新有些郁闷道:“将军,您看.....” 柳安反倒是笑了起来,收起望远镜,翻身上马,说道:“走,去看看情况。” 众人跟着柳安来到旗子旁,顿时被周围的景象给惊呆了。 地上满是漆黑的小窟窿,在雪地中,这些窟窿极为显眼,刨开雪堆一看,那些铅丸已经深深的嵌入了地面中,进去了约二尺深。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关键是范围太广了! 二十米...不,可能有五十米的范围内都在铅丸的攻击范围内! 尤其是那根立在地上的旗子,此刻已经千疮百孔,上面大大小小十几颗窟窿,旗杆都被打断了。 众人想了想,忽然身体一震,明白了柳安削短引信的用意。 如果让炮弹在距离地面几米处爆炸,也许爆炸时的威力会减小许多,但其中蕴含的铅丸却会在一瞬间击出,这就相当于无数把火铳在空中齐射! 无差别攻击! 管你往哪里躲,如同渔网般的弹幕洒下,范围之内谁也不能幸免! 被铅丸打中的人,下场如何自不必多说,要是手手脚脚的还好,要是身体挨了一发,就已经宣布了死亡。 不需要膛线,不需要延长炮管,也不需要增加什么尾翼,柳安只缩短了引信,便解决了这个难题! 第八百六十一章 小钢炮 按照杀伤力来算,这已经不是火炮了,而是落地开花的霰弹枪。 射程一里地,杀伤范围八十米的霰弹枪。 要是正面挨这么一发,就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这是科学。 “将,将军,这....这威力.....” 林新嘴角抽了抽,一脸不敢置信。 其他人的表情与他差不多,甚至犹有过之,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他们从不知道,原来火炮还能这么用,缩短引信?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应该说是神来之笔! 说实话,柳安对这个结果也有些惊讶,他只是见过开花炮弹罢了,那种威力可以说毁天灭地,一炮下去百米内绝无生还的可能。 在他的料想中,这一颗十几斤的炮弹威力不可能有这么大,可事实远超他的想象。 如果这么一发炮弹用到了实战上,对方向着城墙发起了冲锋,城上的士兵淡定的点火,开炮...... 下面的人恐怕要成片成片的倒下。 这太不人道了。 所以柳安决定,立刻将这种炮弹投入生产。 谁跟侵略者讲人道? 国仇家恨,绝无姑息的可能! 不过吗,这种炮弹的威力也只有这么大了,出道即巅峰。 想要进一步突破,还需要用到膛线之类的知识。 柳安拍了拍林新的肩膀,说道:“这只是炮弹的一种运用方法,真正想要提升准度,还需要用到你刚才所说的膛线。” “老夫看你颇有悟性,这雕琢膛线的问题,就由你来负责,研究的差不多了,写份报告交给王恭厂的宋应星,跟他接洽。” “如果做得好,就是大功一件,不说赐爵,封个小官是跑不了的。” “是!我明白了!末将一定尽力!”林新目光火热的说道。 连将军对如此看重自己,自己还有什么不努力的借口? 膛线膛线....原来膛线这么重要! 自己一定不能辜负将军的期望啊! 柳安再叮嘱了他几句后,就回到了营地,站在那门用精钢打造成的火炮旁边。 因为引信是缠绕在炮弹内部,中间有一层空隙的关系,所以不必担心炮弹会因为出膛时的火光而爆炸,安全问题倒还算得上合格。 问题就在于重量。 这样一门用精钢造成的火炮,重量可达数千斤,别说机动性了,就是平时运输都要费好一阵子功夫,用几匹骡子来拉才行。 最大的作用,就是装配在船上或者城墙,如果要拉倒野外练练,一片平原的情况下,就会陷入劣势。 当年成祖朱棣征鞑靼,就是因为火炮运输不便,上不了高坡,同时又碰上雨季,地面泥泞,原本是中军利器的火炮一下子变成了拖后腿的。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柳安可不想犯他们当年犯过的错误。 更何况有了钢,就不需要使用这么多的生铁了,应该主打机动战。 一门几百斤的小钢炮,配上一颗几斤重的小炮弹,三个人就可以拉着到处跑了,即使威力会缩小很多,但架不住打的快啊! 何况人家一旦知道你这是范围伤害了,只要队形散开,杀伤力就会直线下降,没有哪个将领会傻到聚在一堆让你轰。 柳安能够猜到,那种炮弹使用的效果很有限,也许在进行海战,或者攻城战的时候有奇效,但要是面对北边的鞑子们..... 不够。 柳安思虑再三,回到自己的书房,将门一闭,开始根据自己的记忆描绘出一副炮筒的形状。 书房外,炮声不绝于耳,显然那群士兵玩疯了。 柳安倒也没去管束他们,军营内的生活本就枯燥,总要找点乐子,况且营地中也积压了不少炮弹。 因为不确定三硝基苯酚的保质期,所以柳安初步定了一年,也就是说,一年后没有用上的炮弹都要废弃,而现在,有一批炮弹即将到了临限。 拿出去让他们练练手也未尝不可。 一个时辰后,柳安就画好了草图。 图纸上是一门轻便式长筒火炮,比厚重的佛郎机火炮要小出三个等级,长不过半丈,炮管细长,两侧装着轮子,用料轻便。 同时在内部加入了火石点火,后开门补充炮弹,省去了打完一发还要填充火药的麻烦。 这其中有不少精细的零件,譬如撞针之类的,撞针与火石摩擦,产生火花点燃炮弹后方的火药,产生高热和推进力,将炮弹送出去。 要想运用这门火炮,那就要匹配全新的炮弹。 柳安也画出了一颗圆锥形的炮弹。 炮弹分三个部分,一个是后方的推进区,保证炮弹可以顺利轰出。 一个是中间的中空区,防止推进区点燃的时候发生炸膛。 最前方的就是爆炸区了,炮弹的顶部也装了撞针,只要炮弹落地,撞针就会后缩,与内部的起爆药接火,而起爆药是经不住撞针这么一撞的——起爆药会爆炸,而引信一爆,炮弹内的主装药也就被点燃了…… 但是由于使撞针撞击炮弹内火帽并不需要多大力量,所以在下大雨的时候,如果直接这么发射炮弹,可能一颗大雨点砸在炮弹头上炮弹就会爆炸。 这种情况,柳安的解决办法是在炮弹的最前方装填一块软铁帽,这样的话,要推动撞针打中火帽就需要比较大的力量了。 不过,这么加盖个帽也有副作用,就是如果碰到比较软的地面,炮弹可能因为冲击力不足而不爆炸!所以加盖帽的时候,必须得确定射击目标硬度足够。 为了防止炮弹哑火,柳安还在中空区填充了燃烧较为缓慢的引信,当后方推进区引燃爆炸的时候,便会点燃引信。 这样的话,即使炮弹落地没有爆炸,但过不多久,当引信燃烧到前端爆炸区的时候,炮弹一样会炸开。 也就是所谓的延时区。 一旦自己的这种想法得到实现,毫无疑问,大明将制造出领先世界三百年的最先进火炮。 同时这门火炮运用到了撞针等因素,打造成功的同时,火铳等火器也可以得到改进。 这就像是一道门,跨过去,就是全新的世界。 第八百六十二章 工部三才 不过草图是柳安根据记忆描绘出来的,里面还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需要经过多方测试才能实现。 路,都是一步步摸索出来的,某位名人说过,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没有钢之前,这些想法就只能存在设想中,很难实现,因为生铁制成的各种零件很容易损毁,可能用不几次就要更换。 总不能到了战场上在敌人面前换零件吧。 而且还要考虑制作成本的问题。 但有了钢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柳安将李桯易叫了进来,将图纸交给他,让他去交给工部尚书吴淳夫。 一个想法要得以实现,必少不了技术的支持,而工部,恰恰有这个能力。 撞针这种东西,看起来十分精密,实际上只要制作出大小合适的模具,将钢水倒进去冷却,就能够批量生产。 当然,效率上不可能跟后世那些军工大厂相比,但也能让人满意。 吴淳夫收到柳安送来的图纸时,是一脸懵逼的,他听说了新式火炮的成功,本以为可以将新式火炮投入生产了,但却没想到柳安又有了新的想法。 再看手中图纸,上面的零件之多,让他头皮发麻。 稳妥起见,吴淳夫先找到木匠,按照柳安的图纸造出了一樽完全用木头制成的小型火炮,大小比例一模一样。 有了木制模型后,工部要做什么就一目了然了。 与此同时,林新也找到了宋应星,将自己对膛线的理解和应用托人写在纸上,交给了他。 “你确定,这是柳先生的意思?” 宋应星狐疑地看了一眼林新。 他倒不是觉得林新有胆子假传柳安的话,而是他已经习惯了柳安亲力亲为。 像膛线这种东西,一般不都是柳先生提出来的吗? 怎么今天换人了? 林新望着面前的这位上官,抿了抿嘴,“这确实是柳先生吩咐给我的任务没错.....” 其实在林新心中,对此也是有些怀疑的,柳安显然知道膛线,否则也不会问出自己知道膛线这种话了。 可即便如此,柳安依旧坚持让自己来制作膛线,这是为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柳安想让自己领这份功劳。 当林新想通的时候,别提有多激动了。 将军在培养他啊! 一般人可没有这种殊荣。 可他不知道的是,柳安想要栽培他不假,但归根结底的真正原因是柳安真的不想要功劳了。 柳安现在已经是居功至伟,当朝一品,深受朱由校器重,他还要功劳做甚? 再多的功劳,对他来说只是累赘,功高盖主罢了。 好不夸张的说,如果柳安想,可以直接发明出蒸汽机,领军出征,然后大杀四方,立下汗马功劳。 但结果呢? 柳安知道那样等待自己和朱由校的结局是什么,所以他放弃了。 人要知进退,懂时势,这样才能活得久。 言归正传,林新将膛线的运用方式交给了宋应星后,宋应星也觉得是个可行的法子,于是又找到了军器局郎中,杨文才。 柳安让林新来找宋应星,是因为宋应星的涉猎范围广泛,他写出的天工开物可谓当世奇书,当然,现在还没有写出来。 但这也恰恰证明了宋应星是个奇人,跟徐光启一样。 大明从不缺人才,大明真正缺少的,是伯乐。 有能者若无晋升之路,与普通百姓有何区别? 而柳安要做的,便是给他们创造出真正的晋升之路。 寒门学府。 杨文才看到关于膛线的记载之后,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他可不是只会造甲的憨憨,火器他也很感兴趣,经常跑到隔壁去观摩人家是怎么制造的。 对于膛线,他有自己的一套看法。 “你父亲创造出的这个膛线,归根结底,就是要让弹丸旋转起来,通过旋转来增加弹丸的稳定性,从而达到增加射程和精准度。” “这个想法很不错,但如果咱们更改膛线的刻画方式呢?” “譬如一条直线,这样的话可以有效减少弹丸出膛时的震动,使其出膛的瞬间就达到极速,在近距离接触时会起到奇效。” “这也是个法子,不过柳先生说要将膛线运用到火炮上.....”林新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火炮?”杨文才和宋应星对视一眼:“火炮也能用膛线?” 炮弹什么重量?火铳使用的弹丸什么重量? 这两者天差地别,火铳里能用膛线,难道火炮也能用吗? “如果火炮里用上膛线的话,难道不会使得炮弹过多摩擦,产生不必要的损耗?”宋应星想道。 “现在的佛郎机火炮就没有用膛线,而火炮的原理就是通过后方火药的爆炸产生推进力,将炮弹送出去,如果使用膛线的话,普通的炮弹也许并不适合......” 在关于三硝基苯酚的运用上,宋应星最有发言权。 他很了解火炮的使用方法,故此才能造出符合规定的炮弹。 普通火炮用的炮弹都是圆滚滚的,而这种炮弹显然不适合用膛线。 否则反而会减弱飞行时的稳定性。 柳先生可不会犯这种错误。 将自己的猜想说出后,林新点了点头:“宋官说的不错,我爹他创造出膛线的时候,只是运用到了火铳上,并没有想过火炮的问题,也许...火炮并不适合用膛线....” “不!你们都错了!”杨文才叫了起来:“谁说火炮不能用膛线?你们得出的这个结论,只不过是建立在现有火炮的基础上,如果我们对火炮进行改良呢?” “改良?”宋应星和林新一脸疑惑:“如何改良?” 杨文才起身找了找,没一会儿拿回了一颗铁球和一跟凿子。 “你们看,铁球是圆的,他扔出去的时候是一条弧线,而且很难扔出远的距离。” “但凿子就不一样了,如果使用同等大小的力量,那么凿子将比铁球飞出更远的距离。” “也许咱们不应该将视角局限于火炮,而应该尝试着改良炮弹的形状!” 杨文才一脸兴奋的说道。 第八百六十三章 雪灾 吴淳夫有些愕然的望着面前的三人。 宋应星、杨文才、林新。 他们三个一大早找上自己,说什么要改良炮弹,做出符合膛线的东西来,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他们说的想法,昨天吴淳夫就看过了。 但不是他们送来的。 而是柳安。 吴淳夫笑着摇了摇头,从桌上的卷宗里拿出最顶上的一本,递了过去:“你们看看这个。” 杨文才一头雾水的接过,打开一看,顿时瞠目结舌。 “这,这是谁画的?” “竟然如此精细?” “炮弹还能这么做?” 杨文才彻底震惊了,他的想法被人抢先一步,非但没有愤怒,反而有些惊喜,因为这张图纸的出现,意味着他们的想法是可行的,也就是说,他们摸索的路线没有问题。 这是个好消息,并且图纸给了他们极大的启发。 一颗炮弹,内部可以分成三个部分啊! 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光是他,宋应星和林新二人也是相同的神色,相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敢置信。 根据他们的眼光,自然不难看出,这张图纸的出现会使得大明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这是改良火器的秘方。 “吴...吴尚书,下官斗胆问一句,这是哪位大家的作品?” 宋应星下意识的用上了大家这个词,因为在他眼中,能画出这张图纸的人跟开宗立派的大家没有区别,都是先驱,值得尊敬。 吴淳夫笑了笑,说道:“此人你们都认识,或者说熟悉的很,正是柳太师。” 三人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 如果是柳安的话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甚至不需要任何解释,只报出柳安的名字,三人就完全打消了疑惑。 原因很简单,柳安做的每一件事,在他们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不管有多少人质疑,最后事实都证明,柳安做的才是正确的。 这就让他们形成了一种依赖感和信任,下意识的认为,只要是柳安做的,就是对的。 “想不到,柳先生竟然还会画图......” 杨文才拿着图纸,开玩笑似的说道。 这是他第一次见柳安画图,不得不说,还挺工整的。 吴淳夫端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忽然身体一震,想起了一件事。 既然杨文才几人想法与柳安想同,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将图纸交给他们去做? 毕竟这东西有些棘手,稍有不慎就会引起爆炸。 吴淳夫可不想惹麻烦。 “咳咳,扬郎中,宋侍郎,既然二位对着炮弹一事如此上心,不若此事便交予二位去做,虽然柳太师拜托的是工部,但二位也算是工部的一员,何况你们也看到了,工部造个火炮还行,造炮弹....这是王恭厂的专长啊。” 宋应星略作踌躇,便答应了下来,就算吴淳夫不说,这件事他也会主动接下,毕竟是柳安的吩咐,其次嘛.....他对此真的很有兴趣。 于是乎,宋应星三人便带着图纸离开了工部。 ............... 雪丝毫没有停息的念头,街上的积雪已经没到了小腿,这让柳安不免有些担忧。 如果再大的话,就不是瑞雪了,而是雪灾。 雪灾对大明的威胁程度丝毫不下于干旱,一场重雪灾,轻则导致农畜冻死,重则威胁到房屋、百姓的性命。 地上的雪好除,房顶的雪呢? 要知道大部分百姓的家都是用木头垒成的,如果年久失修,再遭逢雪灾的话,很容易便会坍塌,而一旦房屋坍塌,下面居住的人...... 去岁也下了雪,但还敢不上今年的一般。 眼看年关在即,如果就这么持续下去,恐怕会发生大灾。 就在柳安思考对策的时候,宫里来人了。 “柳太师,陛下请您进宫议事。” “哦?什么事?” “各地州府都传来了消息....”传命的内监先请柳安上了马车,朝着皇宫驶去的时候说道:“目前遭了雪灾的地方共计三十二府,横贯东西南北,有不少驿卒因为大雪都被困在了路上,实际数量可能要远远超出朝廷收到的奏报。” 柳安顿时皱紧了眉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么看来,京师只是雪灾发生的地点之一,如果这次雪灾真的是全国性的,那可就麻烦了。 如果真的遭了这么严重的雪灾,那么官道是肯定用不了了,被大雪阻碍的道路,人畜徒步都行的极为困难,运粮赈灾的马车又怎么能通过呢? 如果赈灾的马车过不去,各州府就收不到朝廷的支援,只能看各州府应对的措施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皇宫,柳安下车徒步,发现皇宫内倒是看不到太多的积雪,为了防止贵人们摔倒,积雪早就被内监们清扫干净,就是现在,肉眼可见之处也有十几名内监拿着扫把在将刚落下的积雪清除,保证道路整洁。 来到乾清宫,这里已经有不少大臣裹着棉袄等待了。 内阁三位阁老,吏部、户部尚书,大理寺卿,顺天府尹,还有魏忠贤都在。 众人围成一团,坐在火盆旁烤着火,见到柳安风尘仆仆的进来,众人便问候了一句。 朱由校独享一方火盆,这倒不是他矫情,而是天气太寒冷了,不刮风还好,一刮风,冷气就呼呼顺着缝隙往殿里灌,要是没有火盆,再年轻的身体也扛不住。 “先生,您先看看这些奏折。” 朱由校让人将奏折送到柳安面前,柳安找了张椅子坐下,一旁两名内监抱着一大堆奏折,柳安看完一本,放回去,然后再拿起一本。 脸色愈来愈凝重,目光越来越凌厉,奏折上的字有些触目惊心,远的是从云南送来的,近的是天津卫、山海关。 上面的意思大同小异,无非围绕两个字:雪灾。 各州府都以为只有自己遭了雪灾,可远在京师的朝廷知道,这一次的雪灾是全国性的。 不光是云南,东起关宁,西至陕西,南到云南,北去大同关,其中州府无一例外,无一幸免。 要说安全的,可能只有川蜀、贵州等地,当然,也有可能是消息根本传不出来。 第八百六十四章 臣有三计 被堵在路上的驿卒还不知道有多少,目前送来的奏报共有三十二封,大部分都是就近州府的折子。 看完奏折后,柳安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放下折子,扭头和顾秉谦等人对视了一眼,发现他们跟自己一样,紧绷着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某种意义上,雪灾比旱灾还要棘手。 因为雪灾带来的危害是毁灭性的,它会让百姓们无家可归,无柴可烧,让畜牲们无食可觅,再加上酷寒般的天气,不知道会带走多少人的性命。 这不是天启年间的第一次雪灾,早在三年前,也就是天启元年,长沙、善化、益阳、浏阳等地大冰雪,在善化大椿桥刘宅,一夜间冻死了六人。 记载只能说明当时有多么寒冷,而不是说只冻死了六人。 而这次的雪灾,比之那次范围要更加广泛,来势更加凶猛。 毕竟....这腊月刚过一半,雪就已经积了二尺厚,而且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 再看奏报上所言,云南等地下雪的时间是在一月之前,而京师才不过下雪数日。 所以各州府的受灾程度可能远超奏报上所言。 “众爱卿可有计策?” 大灾当前,朱由校也没心思玩什么木头了,坐在案前一个劲的叹气。 他着实对此没有什么办法,要是旱灾,那倒是有经验了,赈灾呗。 可雪灾不一样,你有钱有粮,也只能徒望着被大雪堵塞的道路,束手无策。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沉默着。 谁不想解决问题?可他们真的没有办法。 这其中甚至包括柳安。 旱灾尚有斡旋的余地,雪灾真没有。 以前都是大雪封城,现在好了,把你家门口都给堵上了。 就算驿卒们披荆斩棘,不畏风雪,堪堪也只能传达消息,而不能将粮食运过去。 甚至连海面都结了冰。 根据远在关宁防线的孙承宗和袁崇焕传回的奏报,辽东金州卫外海面结冰十数里,一片白华。 什么情况下海面才能结冰?差不多-2摄氏度的时候,很显然,辽东的气温已经远低于这个数字。 虽然辽东以往的冬天就很寒冷,但海面结冰的情况也绝不多见。 每一次的出现,都不是什么好预兆。 “自从朕即位以来,天灾不断,难道真的是朕的作为引的上苍震怒,降祸于大明?” 朱由校见众人不说话,顿时明白了,心中一片冰凉。 魏忠贤一怔,急忙说道:“陛下,这天灾早在万历年间就出现了,跟陛下您有何关系呢?依老臣看,这绝对不是陛下您的过错。” “那是何原因?”朱由校反问道:“今岁大旱后又逢雪灾,岂能不是上苍震怒?” “罢了,明天一早,着英国公....定国公徐希祭祀苍天!” “陛下,没有这个必要。” 这时,柳安忽然说话了。 他听到朱由校竟然打算将希望放在虚无缥缈的祭祀上,就知道朱由校有些绝望了。 这是下下策,祭祀之后若没有好转,那朱由校就只能下罪己诏,若是罪己诏也无用,天下大乱在即。 原因很简单,罪己诏也没用的话,就说明上天不认你这个皇帝,很多人就开始打小九九了,既然如此,我代而替之如何? 为了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祭祀的先河决不能开。 “先生有什么妙计?”朱由校眼睛一亮,众人也齐刷刷看向柳安,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认为柳安会有办法。 朱由校也不想祭祀,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柳安抿了抿嘴,说实话,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但再没有办法的时候,他也只能说出自己的想法了。 “陛下,雪灾之中,各地百姓定苦不堪言,不知有多少百姓牲畜冻死,这才是雪灾的恐怖之处。” “损失是不可避免的,朝廷能做的只是减少损失,但关键的问题事赈灾的物资运不出去。” “所以臣有三计,一计着各州府开仓放粮,用来稳定民心,二计由富商出面购卖煤炭,下发百姓,用来勉强过冬,三计则是增加各地卫所的薪资,多派棉衣于军户,让他们出城伐木,用来保证百姓们有木可烧,有饭可做,有水可饮。” 这三计是不得已中的谋划,虽然有效果,但势必要花费大量的银钱,因为不管一二三计,都是要用银子来堆上去的。 由富商购买煤炭,朝廷事后要将银子还回去,保证朝廷的威信力,要是不给,下一次大灾来临,有哪个富商还会听从朝廷的旨意? 至于让军户出城伐木,是因为军户们比较好统一调遣,而且军户的待遇始终不高,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没有足够的粮食过冬,没有可以御寒的棉袄,所以派他们出去,既可以解决各州府的燃眉之急,也能缓解他们危急的形势。 “同时,朝廷还应该提出限价令,此乃紧急措施,将煤炭、肉米、布匹等物资的价格限定在正常范围之内,防止有奸人恶意提高商品价格,导致百姓们购不起布匹,买不起粮食。” “灾后,朝廷应派出钦差去往各州府一一探查,如发现监守自盗,违抗旨意的商户,当立即捉拿,以叛国罪论处。” 三计说完,朱由校陡然松了口气,柳安的话,无异于谋国之言。 虽然花了银子,但保证了朝廷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同时调动了那些富商,给予他们威慑,解决一定程度上雪灾带来的危害,还顺便收拢民心。 可想而知,只要此计得以实施,雪灾带来的损害至少能减弱大半。 “众爱卿可有意见?” 众臣面面相觑,哪里有什么意见?纷纷摇头,对他们来说,能有一个应对的计谋就很不错了,如果大灾降临,朝廷毫无应对措施,结局只会大失所望,百姓们眼巴巴的看着呢,怎么能一点反应没有? 如果真一点反应没有,朝廷威望大损,想恢复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柳安的话好似一颗定心丸,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第八百六十五章 噩耗 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跟柳安作对,天上的雪越下越大,隐隐有着超重雪灾的迹象。 这让柳安很头疼,没几天的功夫,城外的雪已经快没到了膝盖,如果在这么下去,恐怕真的要大雪封城了。 放眼望去,城外满是白皑皑一片,地面已经彻底被遮盖住,只有树木和房屋能显露出几分峥嵘。 地上拖着绵长的雪道,是百姓和驿卒们用身体开辟出来的,柳安沿着雪道出了城,一路来到了寒门学府。 新军将士已经全部被号召了起来,拿着铲子开始铲雪,但这是治标不治本,铲掉的雪堆在一起,很快就会有新的雪落下。 也有不少将士开始伐木,将城外的木柴带回到城中,矿区的煤炭也一车车送进来,但即便如此,也只能暂缓百姓们惶恐的心情。 柳安来到寒门学府后,发现竟然有两座房屋倒塌了,这些屋子都是搬走前的百姓们留下的,居住的有些年头了,在大雪中不堪重负,轰然倒塌,好在是两间空屋子,没有人员受伤。 经历过此事后,柳安更加意识到避灾的重要性,寒门学府内的屋子大部分都很老旧了,如果雪灾持续下去,很容易跟其他两座房屋一样倒塌,而且寒门学府内没有足够过冬的粮食木柴,必须要让住在这里的学生们转移。 柳安的命令下达之后,有些学生不愿意抛弃寒门学府中的器具,想要带着一起走,被柳安严厉喝退。 原因很简单,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在冰天雪地里耗费自己的体力是非常愚蠢的事情,这种天气下一旦感冒,很容易便会传染出去。 而人员扎堆的地方出现一名病患,严重性可想而知。 所以必须避免不必要的消耗,柳安让他们丢下器具,冒着风雪指挥着将士护送他们撤离。 不光是他们,周围村落里的百姓也开始朝着京师涌来,他们身后的马车上放着木柴粮食,亦步亦趋的走在雪地里。 大批大批的百姓从各个方向进入了京师,他们的落脚点一下子成了问题。 上万人,听起来不多,可实际上看到的时候,还是很吓人的,何况他们还带着行李背囊,一两间房子可容不下他们。 皇宫肯定是不行的,那是禁地,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让这些百姓进入皇宫避难,至于内城,也没有这么大的地方,勋贵们也肯定不会放百姓进入自己家门。 思来想去,能够容纳这些百姓的地方,似乎只有那些作坊了。 京城内大大小小的作坊有数百之多,其中大作坊是能容纳几百人的大厂,大多位于京师外城的东北角,在这里扎堆。 但这么大的雪,想让他们开放作坊,还是有些难度的。 没办法,柳安只好找到了几名掌柜,跟他们说明利害,并保证出现了损失由自己一力承担后,才让他们打开了坊门。 百姓们有了容身之所,很快就升起了火堆,作坊内也变得暖和起来。 柳安将这些人聚集起来是有原因的,一个火盆,能容纳十几人同时取暖,如果各家百姓分居,那么热量就会分散,同样的人数需要更多的木柴煤炭。 但如果将这些人聚集起来,可能只需要一半,甚至一半都不用的木柴,就可以保证他们的性命无忧。 雪灾面前,必须要考虑大局。 安置好百姓之后,柳安打起伞再度冲进了漫天冰雪之中,街上有百姓开始自发的出门铲雪,保证道路交通不被堵塞,这让柳安很欣慰。 现在正是人手不足的时候,很多官员都告病在家,不愿意在这种天气里出门,尚书之上的官员自己也忙的很,最后柳安只能亲自负责这些琐事。 不过他的所作所为都被百姓们看在眼里,谁在为他们奔波呢?百姓们是最清楚的。 “柳太师!西城又有几件屋子塌了,似乎有几个人被压在下面了!” 顺天府的一名主事,穿着皮靴匆忙跑了过来。 柳安眼睛一瞪:“赶紧组织人手救援啊!你向我汇报干什么?记得再请个大夫过去!” “是!” “柳太师!”那名主事刚走,又有人冲了过来:“南城养的马冲破了栏子,正朝着这边来呢,柳太师您赶紧避一避!下官好组织人手拦下它们!” “玛德!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柳安一听就怒了,心底一股无名火升了起来:“老夫不是告诉你们要将那些马转入屋内了吗?怎么还没做?!” 南城是养马的主要地方,那里的马匹数量近千,是京师向外传递消息的主要力量,如果那里出了问题,损失将极为惨重。 毕竟一匹马的价格,可是很贵的。 “我们已经在做了,但...但天气太寒,人手又不足,马儿们耐不住了,就....就....”那人急的额头冒汗。 柳安看到了路边的积雪,眉梢一挑:“行了,不用解释了,它们冲着这条街来的?” “是,柳太师您赶紧躲一躲吧!” “躲什么躲,赶紧的,将雪堆到路中间,把路给它们封死!” 那人眼睛一亮,这可是个好法子,只要将路堵住,那些马儿就相当于进了条死胡同,这样后面赶来的人员就能安抚住它们了。 就在那人激动的执行柳安的命令的时候,一辆马车从街的另一头来了。 “柳太师,陛下召您进宫,出大事了。” 内监裹着棉袄,掀开帘子,一脸凝重和后怕的说道。 柳安长长的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后,将事情交给了杨来,自己则与洪峰上了马车。 “又出什么大事了?” “是...是后金...他们五日前出兵奇袭高句丽,高句丽国主李倧求助.....朝廷刚刚接到的奏报....”内监擦了擦冷汗。 柳安震惊道:“这么大的雪,他们难不成飞到高句丽的?” 内监嘴角抽了抽,说道:“可能...还真是飞过去的....根据奏报上所言,后金的骑兵绕过关宁防线,忽然出现在高句丽东部,朝着汉城进发.....” 第八百六十六章 高句丽之难 “敌军是怎么绕过北道和咸镜道的?” 宫内,朱由校发问了。 众臣纷纷摇头,表示不解,如此大的雪,后金就算出兵进攻高句丽,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没粮过冬,如果坐视不管,那么势必在明年开春有大批人要冻死。 努尔哈赤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出兵。 动机是毋庸置疑的,可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使高句丽北道镜城都护府毫无察觉,同时咸镜道和平安道也无任何迹象,就直接神兵天降出现在岭东江陵大都护府,朝着汉城府进攻的呢?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凡是略懂地理的人都知道,从辽东出兵根本不可能绕过镜城都护府,除非坐船。 可外面冰天雪地,海面又结了冰,怎么可能..... 结冰? 柳安猛地抬起头,目中闪过诧异的神色。 莫非努尔哈赤是从冰上绕过镜城都护府,直逼汉城? 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就算天寒地冻,连海面都结冰了,但一般人也不敢说踏着冰出海,万一哪里的冰不结实,掉下去可就是有死无生。 “他们会不会...从冰面上出击的?” 孙传庭犹豫着举起了手。 所有人看向他,一瞬愣神后开始思考他说的话。 城外的河水已经结冰三尺深,别说人了,就是凿子都很难突破冰面,走个人完全不是问题。 但海面的冰也有那般厚吗? 如果努尔哈赤不从冰面上行走,还有其他方法吗? 答案是否定的,努尔哈赤想要在这种天气里进攻朝鲜,只能通过骑马快行,船是根本靠近不了岸边的。 就算努尔哈赤坐船抵达了朝鲜东部,然后下船徒步? 别开玩笑了,这么大的雪,走不一半就要栽。 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努尔哈赤是从海面上进军的,知道这一点后,所有人都露出骇然的神色。 难道努尔哈赤真不怕死吗? 不,他只是走投无路了。 山西八家倒台之后,没有人给他们继续运输物资粮草,相当于断了他们的生路,又恰好此时雪灾,他们居住的帐篷可不见得比破屋结实,恐怕是遭了大灾,为了平抚民心,努尔哈赤才会铤而走险,率兵奇袭高句丽。 谁也没想到这一点。 犹如神兵天降般,努尔哈赤出现在高句丽江陵大都护府,也就是江原道外。 按照双方的实力差距,恐怕现在这个时候....江陵大都护府已经陷落。 攻下江陵大都护府后的努尔哈赤,柳安可不认为他会就此罢休,如此绝妙的机会,正是一举荡平高句丽的好时机。 大雪封城,关宁和山海关距离汉城又颇为遥远,谁能在这个时候支援高句丽? 就算李倧的求援信都已经摆到了御前,朱由校也不知道该怎么支援。 如果是平时的话,只需沿长白山脉下的官道,大明的军队便可长驱直入高句丽,能赶在努尔哈赤之前抵达高句丽首都汉城,可这种天气..... 众臣看了眼殿外的鹅毛大雪,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已经不是人力能忤逆的事情了,而是天灾。 只不过天灾阻挡了大明将士的脚步,却没有阻碍住后金鞑子的四蹄。 如果放任不管,不难想象,一个月或者半个月后,高句丽就会传来噩耗,汉城陷落的消息。 “陛下,朝廷应立即出兵援助高句丽!”柳安上前一步,拱手说道:“高句丽乃大明东北屏障,若丢了高句丽,山海关和关宁防线危已!” 高句丽一旦被后金占领,毫无疑问,大明北部的长城变成了虚设,努尔哈赤很轻易便能绕过长城进攻大明,到时候不仅山海关天险无用,就连京师都要岌岌可危,说不定朝廷就要迁都了。 一旦迁都,就无疑将大明北部的疆土拱手让人,这是柳安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事情。 “先生说出兵,朕也想出兵,可...可如何支援汉城?”朱由校看向兵部尚书李春烨:“李尚书可有计策?” 李春烨脸颊抽动,计策?他能有什么计策?要说出兵,只能从山海关和威海卫附近抽调士兵,可就算抽调了士兵,又怎么支援汉城? 就算是坐船,可朝廷的船都是大福船,根本支撑不了远洋航行,况且外面风雪如此大,船队很容易便会迷失方向,怎么敢? “陛下!您难道忘了前些日子朝廷收拢的水师了吗?”柳安急忙道:“那批水师的船只足以扛住大雪,咱们不能迟疑,应立即将其派遣去往汉城!” “不可啊!”李春烨大惊失色:“陛下!那批船只乃大明水师最后的家底了,一旦战事不利,咱们丢了水师,岂不是将船只拱手送人?那努尔哈赤得了船,便能挥师南下,就算咱们迁都南京府,也要受其威胁!” “臣谏言,咱们应稳妥起见,保存有生力量,放弃高句丽,待到来年开春,朝廷再派兵从三路进军,夺回高句丽!” “胡闹!”不用柳安反驳,孙传庭就破口大骂:“李春烨你可知你所说的后果是什么?!努尔哈赤一旦夺了高句丽,几月间就能将其收入囊中,到时候再三路进军?高句丽山高林险,只有几条要道通大明,当初隋炀帝唐太宗两次征伐高句丽,皆以失败告终,就凭高句丽那般孱弱的军队都能战胜他们,难道努尔哈赤还守不住吗?!一旦丢了高句丽,努尔哈赤与东瀛联军,山海关危矣!京师危矣!大明危矣!” “汝之言,误国之言尔!” 孙传庭跪倒在地,脸色凝重的说道:“陛下,为了大明,为了江山社稷,高句丽决不能丢!” “你!”李春烨面色极为难看,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臣附议。”柳安点了点头:“陛下,高句丽不能丢!不管大明这次要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击退努尔哈赤!” 殿内议论纷纷,所有人都在商议着孙传庭和柳安的话,在这种天气出兵,无异于豪赌,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 就在这时,魏忠贤也说话了:“臣...也赞同柳太师和孙给事中。” 第八百六十七章 出兵高句丽 一封圣旨在皑皑大雪中被送出了京城,昼夜不停,数日后抵达了山海关。 山海关守将熊廷弼此刻正在营帐里烧着水,打算喝些热汤,刚揭开锅盖,就听到帐外有士兵汇报。 “将军!有陛下的旨意!” 熊廷弼丢下锅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疲惫不堪的驿卒身前,扶着他走进营帐,亲自给他盛了碗热汤,问道:“陛下有何旨意?” 驿卒掏出怀中圣旨,说道:“请,请熊将军立刻出兵,与水师两路进军....援助高句丽!” 熊廷弼拿过圣旨细细读过,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他不是不知道高句丽发生的事情,也不是不赞同朝廷的决断,而是对即将到来的这场战争感到不安。 他并没有如何迟疑,收起圣旨,拍了下冻的瑟瑟发抖的驿卒的肩膀,说道:“本将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待本将点齐兵马,便立即出发。” 驿卒退下后,熊廷弼的帐下偏将李熊凑上前来,低声道:“将军,此去援助高句丽,怕是路途艰险.....说不定咱们会损失惨重啊.....” 熊廷弼斜睨了他一眼,说道:“那又如何?先不说这是陛下的旨意,高句丽是什么地方?你可知为什么中原历经数代王朝,高句丽却始终安稳吗?” 李熊摇了摇头,熊廷弼继续说道:“高句丽此地,若是朝廷想要征服,早就能做到了,不对其用兵的原因有二,一是其历来对大明俯首称臣,不曾有过二心,留着他们,可以对其他藩属国起一个表率作用,二来,就算打下来了,朝廷肯定要派兵驻守,而高句丽相当于中原的门户,肯定要派遣大量的士兵,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 “长此以往,对朝廷的损耗不是小数字,所以朝廷才没有选择征服他们,这是长久之计!” “可是...将军,就凭高句丽的士兵,肯定敌不过后金的铁骑啊!”李熊踌躇着说道。 “所以。”熊廷弼露出微笑:“他们只要受到威胁,就一定会向大明求助,说他们跟大明同气连枝也不为过。既然这样,朝廷留着他们,每年能剩下无数的银钱,又能安心许多,有什么事情了,就让他们先顶住,然后再调遣士兵支援,岂不美哉?” 李熊明白了,高句丽在朝廷眼里,一直都是自己的地盘,之所以留着他们,是不想耗费心力国力。 而且距离太近,高句丽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大明的手掌心的。 “速去点将!明日辰时,大军东进,援助高句丽!” 熊廷弼大手一挥,此行努尔哈赤亲率出征,领骑兵一万五千,马脚裹布,经过数日奔袭才绕过了高句丽北道,直逼国都开京。 而大明出兵水师两万众,他熊廷弼也不能落后,想要成功击退深入内陆的努尔哈赤,人数最好数倍于他,故此,熊廷弼也带了两万人出发。 临走前,熊廷弼还给关宁经略孙承宗和袁崇焕二人发去了消息,让他们密切关注后金和山海关外的动向,毕竟他带走了山海关一半多的人马,如果这时候被人偷袭,后果不堪设想。 大雪封路,为了轻军疾行,熊廷弼舍弃了黑甲,转而让士兵们直穿内甲,外面则裹着厚袄,踏雪而行。 腊月二十日,熊廷弼率军两万余,进入高句丽西北平安北道。 “将军,前方就是熊谷山了,咱们已经行了一天一夜,在那里休整一番吧!” 马上,李熊拿着高丽舆图说道。 龙川府府主李光昱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跟在熊廷弼身后,他是高句丽人,但却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听到李熊的建议后说道:“熊将军,这熊谷山地势偏矮,遮不住风雪,照下官看,不若去一旁的长镜山歇脚,那里山高,可避风雪。” 熊廷弼皱了皱眉:“如此大的雪,焉敢去高山下扎营?莫不怕雪崩?就去熊谷山!” 李光昱被呛了一口,倒也不敢生气,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将军说了算,将军说了算....” 整个龙川府,可用之兵也不过两千人马,还都是一副面黄枯瘦的模样,看的熊廷弼心里直想骂娘,这是兵吗?看起来就跟秋后的黄花菜一样,拔凉。 来之前,他就知道不能对高句丽的士兵报以太大的期望,可事实让他的期望往下又跌了几分,装备倒是齐全,就是士兵们没劲,挥舞不动。 就算龙川府远在西北,平日里无战事,有山海关替他们顶着,没什么危险,可士兵也不能羸弱成这副模样吧! 不过根据李光昱所说,开京危急,龙川府大部分精锐已经先行一步去支援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之兵,所以才不堪重用。 最后熊廷弼直接让他们留下了,粮都不敢让他们运,看他们那一副盯着粮车绿油油的眼睛,如果让他们运粮,怕是到不了自己面前就被吃光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带来的两万人马已经够用了,水师也正从海上赶来,他们的计划是三日后在开京城外汇合,拉下船上带来的火炮,跟努尔哈赤拉开阵仗真刀真枪的打一场。 天气严寒,士兵们精神不振,看起来病恹恹的,兵器都有些拿不稳了,熊廷弼看的心急如焚,却始终没什么好对策。 这时李光昱有了法子,贡献出了一批人参,用来犒劳大明将士。 人参切片熬汤,喝下后身体暖烘烘的,倒是让将士们打起了几分精神,休整一夜后,熊廷弼便下令继续开拔。 因为路上的积雪前几日刚被高句丽士兵清扫过的缘故,大军行进速度要快了不少,一路上看到了不少北上逃难的百姓,见到大明的士兵后,有不少人露出了希冀的目光。 大明来支援他们了! 看那明晃晃的刀枪,裹着油布的坛坛罐罐,一看对方就是有备而来,这次开京有望了! 不少高句丽百姓见到大明士兵后,立刻调转方向,远远的跟在队伍后方,想着可以直接回到开京。 第八百六十八章 损失惨重 根据他们口中说的消息,努尔哈赤率领的骑兵已经抵达了开京城下,正在安营扎寨,不过消失是一天前的了,现在有没有发起进攻谁也不知道。 不过这一个消息,引起了熊廷弼的警觉。 安营扎寨,准备攻城,这是很正常的选择,应该说再正常不过了。 但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才让熊廷弼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跟努尔哈赤打了多年的交道,双方都太了解彼此了,努尔哈赤属于一匹野狼,不动则已,一动则必如雷霆,直指咽喉。 按照他的习惯,应该会早早休整完毕,然后直接突袭开京城才对,而不是慢悠悠的来到开京城下,然后明目张胆的扎寨休息。 这不是告诉对方我很累,你是来打我的好时机吗? 更何况根据哨骑传回的消息,高句丽各地支援的士兵也即将抵达开京,努尔哈赤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他唯一的胜算就是在援军抵达前攻下开京城,要不就撤退。 可对方偏偏不紧不慢的扎起了营,一副要打持久战的准备..... 熊廷弼凝眉思索许久,忽然脸色一变! “不好!努尔哈赤打算攻击援军!快,快派人警告前方的军队,让他们不要发起进攻!” 李光昱一脸疑惑的看着熊廷弼:“熊将军,高句丽援军足有三万众,开京城内也有一万人,这四万人加起来,又是我们的地盘,以逸待劳,怎么可能输呢?” “愚蠢!”熊廷弼气的胡子一哆嗦:“努尔哈赤长途奔袭,身上的粮草肯定带的不多,经不住持久战,这时候只要援军围困他们,然后等着他们自乱就行了!现在进攻,就是给他们送粮草去的!你可知为什么努尔哈赤要扎营?!他是想围点打援!袭掠粮草!” 李光昱脸色微微一变,略作踌躇后点头,唤来身边的亲信,说道:“你速去告诉李将军他们,让他们不要进攻,形成包围就可以了!” “是!” 亲信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立刻领命而去,熊廷弼眉头紧锁,一副担忧的模样。 这大雪阻塞了消息传递,而他们距离开京还有两日路程,加上大雪,可能要两日半,就算那亲信腿脚再快,送去消息也得一日后了,这么长的时间,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只希望,那些高句丽的将领聪明一些,不要妄动。 有了自己两万人,水师两万人,再加上高句丽四万人,这就是八万人,迎战努尔哈赤一万五千人,可以说呈碾压性优势。 要知道他们的数字可没有一点水分,实打实的八万人。 只要断了努尔哈赤的粮草,将他们重重包围起来,那他们就是瓮中之鳖,自己这一战,势必可以将他们歼灭! 长久以来的夙愿,也可以实现了。 可惜,一日后,那名前去传信的亲信就飞奔了回来,身边还带几人。 “府...府主!不好了!” 李光昱正在帐中喝着热茶,跟熊廷弼一起看开京府外的地形舆图呢,结果被着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不是去传信了吗?!怎么跑回来了?” “是...是李将军他们...出事了!” 李光昱眼睛一瞪:“他们进攻了?!” “是....”亲信惊恐不安的抬起头,说道:“李将军见后金的士兵正在扎营,便联合咸镜道、江原道、庆尚道和全罗道的四位将军一同发起了进攻....结果中了埋伏....损失惨重.....” “有多惨重?”熊廷弼丢下木棍问。 “五道士兵三万众...折损五千人,全罗道将军战死,丢失粮草淄重无数.....” 一战损失了六分之一人马,还死了一位大将军,已经是惨败中的惨败了,真正的打仗,尤其是在自己地盘上,极少会出现完全溃败的情况,统兵的将军见打不过,也不会死扛,除非是背水一战。 然而就算下令撤军,也还是损失了五千人,粮草辎重什么的就不提了,估计全丢了。 这是什么概念? 恐怕剩下的士兵也被吓破胆了。 “开京呢?陛下他有没有事?!”李光昱急忙问道。 “开京本来也是要支援的,但....见他们中了埋伏,就又撤回去了....倒是没什么大事。” 李光昱和熊廷弼顿时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怕就怕开京的守将一时热血上头,开城决战,那就太愚蠢了,努尔哈赤肯定留了后手对付他们,一旦真的决战,恐怕自己到时候看到的城头上,插着的就是后金的旗帜了。 “现在四位将军在何处?” “他们跟开京城内的士兵汇合了....”亲信小声道。 什么汇合!战败逃走也说的这么光明正大!熊廷弼怒极反笑,冷哼一声,“打仗,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就不说了,咱们谁也不占,但咱们有地利和人和,现在好了,就因为抢功,丢了地利,还给努尔哈赤送去了大亮的粮草!” “哎哟,熊将军您就别抱怨了,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李光昱欲哭无泪道。 熊廷弼俯下身,开始在沙盘上细细揣摩起来,半晌后说道:“本来这几处山坡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现在尽数归了努尔哈赤,他只要在山上设下伏兵,再有这大雪,那就是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而且本将的大军还容易遭到埋伏,现在咱们的战法要改变一下了....” 本来熊廷弼打算的是占据几处高坡,将努尔哈赤围死在城下,耗尽对方的粮草,待他们自乱后发起进攻,这样可以一劳永逸,但现在嘛..... 努尔哈赤得了大量的粮草,供他们吃一个月不是问题,虽然外面大雪,但山上有的是柴火,只要有粮食,就能坚持下去,而反观自己这边,虽然有大军七万余,其中三万五还都是蠢才,也不敢跟努尔哈赤正面交锋,毕竟后金的骑兵战斗力还是很彪悍的。 本来是包围对方的局面,就因为一个错误,变成了对方包围开京。 但好在自己这边人多,尚能一战。 第八百六十九章 抵达开京 “报!” “大军外西北二十里处发现敌军的探马!” 努尔哈赤坐在虎皮椅上,闻言睁开眼,说道:“再探。” “大汗王,定是明廷的军队!”帐下,努尔哈赤五子,一身貂皮大袄的莽古尔特说道。 努尔哈赤淡淡点头,端起油酥茶喝了一口,半晌后说道:“根据方向,应该是山海关的人马,看样子来的是咱们的老朋友啊。” 莽古尔特皱眉道:“熊廷弼?” “就是他,明廷竟然把他派出来了。” “可是他之前不都已经被下了大牢,要处死了吗?” “是有人救了他啊。”努尔哈赤幽幽的说道,神色有些遗憾。 莽古尔特想了想,起身抱拳道:“大汗王,我请命,领五千人马,迎战熊廷弼!” “不可。”努尔哈赤摇头:“连对方的带了多少人都不清楚,你就敢迎战?勇猛是好的,但无谋的勇猛就是莽夫了,你还得多读读三国志。” 莽古尔特悻悻然的说道:“您知道我不识汉字....” “那就学,没什么难得,将来总有一天,咱们要攻破山海关,进入中原,那里都是汉人,必须要会说汉话。” 莽古尔特是个草莽的汉子,闻言倒也没说什么,而是问道:“大汗王,咱们这次只带了一万五千多人,那熊廷弼带的人手肯定不下于三万,再加上高句丽的几万人,如果对方要强攻怎么办?” “强攻?好啊,如果他们真的强攻,那倒还省了我不少麻烦,不过熊廷弼,是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的。”努尔哈赤笑了笑,将手中的油酥茶放下:“你不了解熊廷弼,他这个人啊,看起来雷厉风行,实际上稳得很,跟他打仗,能把你活活气个半死,就比如前几年,我打算进攻关宁,结果呢,他竟然打算直接放弃关宁,退居山海关......” “这不是好事吗?这样咱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关外的土地了啊.....”莽古尔特疑惑道。 努尔哈赤眉头一皱:“叫你多读点书,你就是不听!但凡你读过三国志,也不会说出如此愚蠢的话来!” 莽古尔特急忙抱拳:“请大汗王示下!” “唉,如果他们退守山海关,虽然看起来我们能占据关外的土地,但能守得住吗?你可曾想过,关宁好攻,山海关不好攻,那是天险,想要攻下山海关,咱们注定要付出数倍甚至十数倍的损失!” “而一旦让明廷的士兵退守山海关,关外再无咱们袭掠的地方,如果要攻高句丽,那么山海关的守将就会偷袭咱们的老家,而咱们又不敢进攻山海关,山西八家又被铲除。到了秋收之日,咱们从哪儿搞粮食吃?” “到时候目标只能放在蒙古人的身上,进攻了他们,林丹汗就不会再跟咱们维持看似和平的关系,如果明廷稍微煽风点火,表示愿意与他们两面夹击....咱们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莽古尔特涨红了脸,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抓着辫子说道:“可是大汗王,咱们现在也没攻下关宁啊,那孙承宗和袁崇焕建了个什么关宁防线,咱们是打也不成,不打也不成,还不如当初直接攻下关宁呢。” “你错了。”努尔哈赤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咱们的勇士,是在草原上翱翔的雄鹰,而不是守在石头缝里射箭的孬种!守城不是咱们的长项,那是汉人的长处,他们想要攻城,有一百、一千种方法,你根本想象不到,所以夺下关宁,反而束缚住了咱们的翅膀,就算当初咱们打下了关宁,我也会下令撤军。” 莽古尔特听了个半懂,这时门外的探马回报:“大军外西北二十里处,发现敌军的行踪!” 努尔哈赤直起身子,警觉的问道:“对方有多少人马?” “两万多,不足三万!” 探马从对方旗子和队伍的长度上就能推测出大概的数字,这对他们来说是基本功。 莽古尔特惊喜道:“只有两万多人!大汗王,给我五千人马,我保证杀的他们大败而归!” “不急,就算对方只有两万人,可他们在西北方,你要想过去,必经过开京城下。如果你率五千人马迎战,首先人数上就落了下风,其次就算打的过,也得需要很长时间,这时候开京城里的那些窝囊废会眼睁睁看着吗?他们就是几万头猪,也够你喝一壶的!” 努尔哈赤眼睛微眯,目光在沙盘上游走片刻,忽然指向其中一座山坡:“莽古尔特,你领正蓝旗三千人马,在这天宝山上埋伏,等候我的命令,然后叫阿济格来见我!” 阿济格是努尔哈赤的儿子,属第十二子,被封为贝勒。 阿济格率领的是镶黄旗,旗下四千人,年纪轻轻骁勇善战,深受努尔哈赤喜爱。 这次出征,本来努尔哈赤没打算带上他,不过阿济格主动请缨,努尔哈赤便也顺了他的心意,着他领着正黄旗出战。 很快阿济格就来到了帐中,露着光闪闪的大脑门,跪地说道:“见过大汗王!” “起来,明廷的军队已经抵达开京,你可知这件事?” “刚才已经收到了消息!”阿济格点头。 “很好,你率镶黄旗两千人,去三角山截断明廷军队的后路!” “是!” 阿济格领命而去,他知道努尔哈赤的意思,首先是断了明廷大军的粮草,其次就是监视有没有第二批援军到来。 除此之外,努尔哈赤接连叫了几位大将入帐,下达了各种任务,最后自己率六千人马,坐镇中军。 当天傍晚,熊廷弼也带着将士进入了开京城。 高句丽国主李倧亲自相迎,激动的拉起熊廷弼的手,说道:“寡人千盼万盼,终于盼到了熊将军啊!” 熊廷弼听后眉梢一挑:“水师应该先我一步抵达开京才是,难道李国主没见到孙丰竹?” “水师?”李倧茫然四顾:“没有啊,熊将军是第一个到达开京的,难道明皇帝还派了其他援军来?” 第八百七十章 以微小之地图谋大局 “当然,此行大雪封山,路途遥远,火炮等重型火器不方便携带,所以要动用水师运送,按理说李丰竹将军率领的水师应该在今早就抵达开京才对,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熊廷弼犹豫了一下,唤来一名偏将,说道:“你领一百人去海边查看,顺便接应李丰竹将军。” “是!” 李倧笑意更盛,拉着熊廷弼就往皇宫里走,边走还边说道:“熊将军真是辛苦了,寡人已经备下水酒,设下席宴,只等熊将军入席了!” “李国主刚逢大败,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吗?”熊廷弼肃然道。 “有熊将军在,我高丽国又有大军四万,城外只有努尔哈赤那贼子区区一万五千人,寡人需要担忧吗?”李倧笑了起来:“好叫熊将军放心,寡人已经派人增加守备,烧制热水,现在又即将入夜,晚上会更加寒冷,没有人会傻到在晚上攻城,谁敢攻城,寡人的将士就会让他尝尝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熊廷弼微微点头,倒是没有怀疑李倧的用心,高句丽向来对大明忠心耿耿,也不能,不敢有二心,那努尔哈赤可不会接受李倧的投降,一旦李倧向努尔哈赤投降,那么高句丽势必会成为努尔哈赤的领地。 李倧没有任何理由投降,不过他国主的位子来之不正,在朝廷看来是谋权篡位,今年倒是写了封奏折给朝廷,请明皇帝册封他国主的名号,但朝廷始终没有答应。 不过这一次熊廷弼来,除了是援助李倧之外,还带来了朱由校的国书。 宴席上,熊廷弼当众拿出了朱由校的圣旨,宣读了明朝廷的旨意,同时也正式册封李倧为高句丽国主。 李倧很是激动,这意味着明廷终于承认了他,他也正式成为了高句丽国主。 在高句丽,没有明皇帝的册封圣旨,那么这个国主就是假国主,不被承认的,明廷是藩属国的上国,也只有明廷的圣旨可以册封国主。 否则就算李倧自封高句丽国主,也是没用的。 “多谢明皇帝慈悲无量,寡人感激不尽!” 李倧双手接过圣旨,激动的语无伦次,看圣旨的眼中冒着精光,即便城外就是努尔哈赤的大军,他也毫不在乎。 因为只要有了这道圣旨,就算开京失陷,他也可以逃去大明,名正言顺的要求明廷庇护他,而且明廷有义务派兵助他夺回王位。 这才是重中之重。 一时的得失反而不重要了。 况且听说现在的明廷有了位中兴之主和肱骨之臣,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再加上新式火药的名头,抱紧他们的大腿肯定没错。 熊廷弼能看出李倧是真心的高兴,也笑了起来:“陛下交代我说,无比要帮助李国主击退努尔哈赤,守住开京。” “有熊将军在,想必这定不是难事!” 李倧毫无担忧的神色,举起酒杯开怀畅饮,很快就有些醉了。 阶下,咸镜道、江原道、庆尚道以及平安道的四位大将军则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自顾自的喝着闷酒。 李倧红着脸,见状怫然不悦:“四位将军,熊将军在此,你们怎么能不敬一杯呢?” 闻言,四位将军这才站起,对着熊廷弼举杯道:“崔英(金牧、皇甫嵩、郑全安),敬熊将军!感谢熊将军不远千里援助高丽!” 熊廷弼抬了抬杯子,没给对方什么好脸色,在他看来,这四人都是庸才,白白将大好的局面给断送了,是误国之臣,没有当众责骂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可熊廷弼的举动放到四人眼中,就是赤裸裸的轻蔑和侮辱了,让本就吃了败仗满腹愤怒的四人更加火冒三丈。 可熊廷弼毕竟是明廷派来的将领,所以四人就是生气,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熊廷弼的眼中充满了愤恨。 “唔....”李倧一杯饮尽,笑问道:“熊将军可有什么退敌之策?” 熊廷弼点了点头:“本来我是打算让五位将军围困住努尔哈赤,耗尽对方的粮草然后一举歼灭他们的,但现在这个计谋行不通了。” 皇甫嵩四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李倧也不悦的瞪了他们一眼。 “好在水师带来了不少火炮,其中有几门工部特制的钢炮,只要有了他们,那努尔哈赤也只能乖乖撤军。” 熊廷弼放下杯子,起身来到殿中的地图旁指着开京城说道:“后金的军队就驻扎在开京城外的平丘道上,这里一片平原,左有沙集山,右有天宝山,只要努尔哈赤在这两座山上设下人马,想要偷袭他们就是不可能的。” “好在开京城外三面环山,有白岳、仁安、南宁三山盘绕,开京城就是易守难攻的天险之地,想要攻下开京城,就只能从平丘道,也就是正面进攻,这也是努尔哈赤那野猪皮为什么至今为止都不曾进攻的原因。” “所以只要我军守住开京,努尔哈赤就束手无策。” 皇甫嵩冷哼道:“不敢打就不敢打,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李倧大怒:“皇甫嵩!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快给熊将军道歉!” 熊廷弼含笑抬手,说道:“多亏了四位将军的妙计,才让局面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想要收拾这个烂摊子,当然要先守城,守住开京才是我来的主要目的,至于如何退敌....诸位且看这里。” 众人望去,只见熊廷弼指向了南宁山旁的岁崇山,这里也在开京城的南侧。 “此岁崇山,便是退敌的良地!” 李倧惊异道:“熊将军,这岁崇山并不高,跟南宁山和沙集山比起来要矮的多....” 熊廷弼哈哈大笑道:“李国主,要是平时,这里可能会被忽略,但现在是什么天气?大雪啊!这岁崇山一下子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哦?熊将军此话何意?”皇甫嵩几人也好奇了起来。 “试问各位,如果在岁崇山上用火炮轰击沙集山,从白岳山下轰击天宝山,会发生什么事?”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脸色一变:“雪崩?!” 第八百七十一章 挑衅 若以东西南北来算,开京城外有山共六座,直北白岳山,白岳山以东数里不到为天宝山。 直西仁安山,东过开京是为平丘道。 直南南宁山,南宁山以东为岁崇山、沙集山。 平京城背靠三山,只留平丘道一条大路,易守难攻,乃为天险。 想要攻下平京城,就只能从东面,也就是平丘道进攻,其他地方都是山脉,只有几条山间小路可供行走,根本容不下大军行进。 也正因为开京城有此天险,李倧才会如此放松,他一点都不担心努尔哈赤的骑兵会打进开京。 一群只会在草原上耀武扬威的鞑子,又怎么能攻的下这固若金汤的开京城呢? 好不夸张的说,这开京城的安全程度,跟那长空栈道无异。 他需要担心的,是城中的粮草够不够,如果足够的话,开京城就能一直固守下去。 外面天寒地冻,就算鞑子们开始伐树,又能撑到几时? 真正让李倧开心不已的,就是明皇帝承认了他为高丽国主的事情。 谁不想做天下正统的国主呢? 殿内,熊廷弼的话让众人十分惊骇,他竟然想引起雪崩? 这太冒险了! 皇甫嵩急忙说道:“雪崩一旦引发,开京城外也将尽为大雪覆盖,况且我军将士还在岁崇山白岳山上,雪崩之时他们定不能幸免,如何能成?” “皇甫将军。”熊廷弼转头看着他,说道:“那岁崇山乃是低矮之山,只要命人事先铲除山顶积雪,将士们就不会有性命之危,而白岳山高耸,却树木良多,只要事先打掉其积雪,就不用担心雪崩的问题,而反观努尔哈赤,他们一无高城坚墙阻隔,二无对雪崩的提防,若此计行得通,那么势必让他们损失惨重,甚至全军覆没也说不定。” 虽然后金也跟山脉接触过,但谁能想到对方会利用雪崩?现在努尔哈赤正在调兵遣将,计算着怎么将对方从城中引到自己的陷阱中呢。 他哪里知道,熊廷弼已经想出了个如此恶毒的计谋。 皇甫嵩还想反驳,却被李倧一口回绝:“皇甫将军,这事就依熊将军所言,如果顺利的话,咱们就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努尔哈赤,这是上上计!”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难题没有解决。”熊廷弼犹豫道。 “哦?不知是何困难?”李倧奇怪道:“熊将军有什么需要,只管提出来,寡人无不允之。” 李倧还以为熊廷弼会趁机索要军饷粮草之类的东西,可他没想到熊廷弼说道:“火炮。” “如果要实行刚才我说的计划,就需要火炮的支持,但我军火炮都留在了山海关,并没有带来,所以......” 熊廷弼欲言又止,这大雪封山,火炮又怎么运的进来?想要将火炮运进来,就势必要通过别的手段,譬如船只。 根据朝廷的吩咐,由李丰竹率领的船只已经出发,上面载着火炮等守城利器,按理说这时应该已经抵达开京了才对,可他们迟迟不见动向,自然也就没有火炮可用了。 至于高句丽的火炮,不是没有,而是少的可怜,就算是在国都开京,也只有寥寥几门,数量太少的话,熊廷弼怕引不起雪崩,反而会让努尔哈赤等人警觉起来。 努尔哈赤不是傻子,他见到火炮不朝着他中军大营发射,而是朝着两侧的山脉而去,岂能不知道熊廷弼的意图? 一旦他有所提防,改换大营阵地,熊廷弼的计划自然就无用了。 没有火炮,这个问题也让李倧有些为难了,高句丽的火炮本就稀少,这跟国力直接挂钩,就算是那几门火炮,也是以前积攒下的,完全比不上佛郎机等新式火炮,射程什么的都是大问题。 “当务之急,是寻到李丰竹他们的踪迹,他们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不至于至今未到。”熊廷弼说。 李倧也很赞同他的说法,可还是有些奇怪道:“可高丽背靠大明,与大明的登州府、威海卫成犄角之势,目光所及之处尽为咱们的领域,水师从这里经过,不可能遇上敌人啊。” 李倧说的没错,先不说有没有人敢入侵这片海域,单说目前的天气,就让人心惊胆战,海寇们也不敢到威海卫附近晃悠,这对他们来说是禁地。 水师从这里经过,是万万不能有问题的,既然如此,为何李丰竹等人会迟迟不见踪影? 熊廷弼对这支水师也不甚了解,只知道是柳安从民间找出来的一支早年留下的舰队,不知被什么人养着,后来归了朝廷后,柳安就更换了上下所有将领,忠诚度是毋庸置疑的。 陛下的旨意下达,他们也不可能抗旨,可人呢? 自己派出去的哨骑还没回来,熊廷弼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只好暂且耐下性子,等待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努尔哈赤等人也在快速布防,设置战线,可让他们奇怪的是,不管他们怎么勾引,怎么试探,开京城上的士兵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好像他们是一撮空气,根本不存在。 不理会他们,开城决战就更别提了,城门几天不开,上面都结上了厚厚的冰霜,显然对方打算跟自己死磕。 这就让努尔哈赤头痛了,虽然开京城的城墙不如山海关那般坚硬,但想要啃下这块硬骨头也不是易事,要知道城内可是有几万守军呢。 自己这次来,是轻军疾行,没带攻城的器具,现在有的云梯还是从江原道截获的,粮草倒是够吃一个半月,但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于是乎,努尔哈赤开始派出小股骑兵袭掠周围的村子,杀戮高句丽的村民,将他们的脑袋砍下,挂在旗子上,整日在开京城外耀武扬威。 “畜牲!都是一群畜牲!”李倧听到这件事后,气的掀了桌子。 那可都是高丽的百姓,就这样被砍下脑袋,放在自己城门前,谁不生气? 即便李倧知道这是对方的挑衅,也还是有些按捺不住。 第八百七十二章 遇伏 尤其是皇甫嵩等人,更是眼中血丝密布,瞪的通红,站在城墙上恨不能活吃了对面的哈哈大笑的鞑子,可严禁出兵的命令好似一把利刃,悬在他们的脑袋上,谁敢违抗命令,那就要军法处置。 军法处置,说的好听,其实就是砍头。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计,皇甫嵩等人不敢违抗军令,但又忍不下这口气,只能一起来到李倧面前抗议。 “陛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如果咱们再坐视不管,开京城外的百姓就要被屠戮一空了!那群鞑子心狠手辣,他们以此为乐,这样就算咱们击退了他们,也是损失惨重,不知多少年才能恢复过来!” “是啊,陛下,您就让我们出兵吧!我们有近六万人,难不成还怕努尔哈赤一万五千人不成!六万人被一万五千人围城,当起了缩头乌龟,这口气我咽不下!”崔英愤愤的说道。 李倧叹了口气,说道:“几位将军,高丽的百姓被屠杀,寡人何尝不心痛?但现在还请几位将军忍耐,我们派出去的哨骑已经联系上了李丰竹将军,因为海面结冰,他们被堵塞在海上,现在正在破冰开路,不出五日功夫就能抵达了,现在出战,不是正好顺了努尔哈赤那厮的心意吗?” “等等等!五日五日又五日!”崔英气的将佩剑往地上一摔,怒道:“我们已经等了两个五日了!那火炮还是迟迟不见踪影,城外鞑子的气焰愈发嚣张!这么下去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就算打赢了,别人会怎么笑话咱们?如果陛下不同意出兵,那就让我辞了将军之职吧!” “我也是!” “算上我!” “带我一个!” 不只是崔英,皇甫嵩、金牧、郑全安几人也纷纷解下腰间的佩剑扔下,表示李倧不同意,他们就不干了。 “这......”李倧顿时为难了,他面前这几位可都是高句丽的大将军,每一个都是手握兵权,他们不干了,底下的士兵也肯定就乱了套,这可如何是好? 李倧踌躇不定的看向熊廷弼,问道:“熊将军,你看......” “不行!决不能出兵!”熊廷弼斩钉截铁的说道:“努尔哈赤敢公然挑衅,代表他们已经设下了陷阱,就等着咱们出城,将咱们一网打尽,如果他真有实力,早就攻城了,何必玩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努尔哈赤越是这样,越是证明他着急决战,既然如此,咱们就更不能顺了他的意思!” 在开阔地区跟后金的骑兵决战?别开玩笑了,为了尽快支援开京,熊廷弼让手下的将士连外甲都卸了,只穿着内甲上阵? 更何况都有了好法子,为何还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愚见! “呵呵,我看是熊将军根本不在乎那努尔哈赤杀多少人吧!”金牧忽然冷笑道:“毕竟那都是高丽的百姓,跟你们大明又什么关系?我们死再多人,也伤不到你们半根毫毛,你们只需要保证开京不陷落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自然不需要担心。” 熊廷弼闻言深深皱起了眉头,他错估了一件事,那就是努尔哈赤这么做,真实意图恐怕不止激怒开京城中的守军,还有挑拨离间。 正如熊廷弼了解努尔哈赤一样,努尔哈赤也十分了解他这个死对头,知道对方善于攻击敌人的弱点,于是便想出了这么一招。 放任手下屠戮高句丽百姓,不仅可以起到激怒他们的作用,还能舒缓军中压抑的氛围,同时挑拨熊廷弼和高句丽将军们的关系,真乃一举三得的妙计。 作为人,也许努尔哈赤不合格,但作为阵前将领,他是很强大的。 这可就麻烦了,根据熊廷弼的计划,只要等李丰竹等人破开冰面,就能够顺利抵达岸边,到时候将火炮卸下,一日半的功夫就能抵达开京,然后通过小路将火炮运上白岳、岁崇二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毕竟火炮太过沉重,冰面再厚也很难支撑住其重量。 这才过了不到半月功夫,局面就发生了变化,崔英等人要出城跟努尔哈赤决一死战,这就会正中对方下怀,好不夸张的说,熊廷弼已经看到了他们惨败的下场。 如果崔英等人真的能敌得过努尔哈赤,之前也不会大败而归了。 就在熊廷弼犹豫不决的时候,李倧说话了:“熊将军,依寡人看,不若就开城试探一番,如不行的话,再退回来便是.....” 李倧也很无奈,他要为大局考虑,崔英四人是支持他的将领,如果没有了他们的支持,自己这个国主也坐不稳,相比起来,熊廷弼的计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如果自己这边军心先动摇了,形势就不安稳了。 “既然李国主已经下定了决心,那本将也无话可说。”熊廷弼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大殿。 他是有些失望的,因为敌人来袭,城中守将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求援,而是坚壁清野,为的就是杜绝努尔哈赤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 而很显然的,高句丽的将军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一腔热血的要跟努尔哈赤决战,自己说的话无人听从,也就不愿多说了。 有了李倧的同意,崔英等人立刻回营调兵遣将,打算出城跟努尔哈赤决一死战。 当然,他们也没有打开城门冲出去就是干,也商量了一个对策。 那就是派一队人马从城后的小路绕出,通过已经结冰的汉江绕过沙集山,趁夜偷袭努尔哈赤后营。 只要半夜火起,他们就打开城门,冲出去来个两面夹击,这样就能一举拿下努尔哈赤。 于是乎,当天下午时分,一队三千人的骑兵就出了城,从南宁山外绕出,小心谨慎的过了沙集山,到了半夜时分,对努尔哈赤的后军发起了奇袭。 一片喊杀声中,鞑子们正在熟睡,没想到竟有人偷袭,慌乱之中抓起兵器就冲了出去,然后就看到了面前明晃晃的刀锋。 一具又一具尸体倒下,崔英眼中凶芒更盛,他也看到了不远处那座金丝大账,眼睛一亮,招呼着几十名亲卫就冲了进去。 “狗贼!受死!” 崔英一剑劈开大账棉幕,气势汹汹的冲了进去,张望四顾,大帐中却连一个人都没有。 他眉头一皱,还以为努尔哈赤见势不妙已经逃跑,刚想离开,就看到案上留下的一封书信。 犹豫一瞬,他上前拿起书信,之间上面写着简短的一行字:久等阁下多时,阁下终不误我之盼也。 崔英脸色顿时大变,他回想起刚才冲进后军的情形,未免有些太过顺利,对方一座营帐里只有一两人,有的营帐甚至连人都没有,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中了埋伏? “不好!有埋伏!快撤!” 第八百七十三章 乱作一团 五里外,开京城中。 金牧皇甫嵩三人看到了夜色中远处升起的暗红火光,兴奋的不能自己。 “崔英成功了!” “快,出兵支援!” 一声令下,城门大开,金牧、皇甫嵩、郑全安三人率领着早就准备好的三万大军冲出了开京城,只留下两千人防守。 城上,熊廷弼紧皱眉头,望着远处的红光,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可不觉得努尔哈赤会中如此单纯的奇袭。 崔英等人的计策毫无出彩之处,甚至可以说小儿科了。 但凡是领过兵的将军,都会提防敌军夜半突袭,努尔哈赤何等精明?又如何不会有所防范? 可是崔英还是成功的在对方大帐中放了火,虽然火势不旺,但崔英的关键目的是提醒身在开京城内的金牧等人,让他们速来支援。 有什么东西比火光更引人注意的呢? 看起来好像这一切进行的很顺利,但熊廷弼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将军,咱们要不要也派人跟上去看看?” 一旁,有亲信问道。 如果换了其他的将领,可能还真就跟上去了,但站在开京城头上的是熊廷弼。 他从来不会做冒险之举。 “不行,传命三军将士,都打起精神来,小心努尔哈赤偷袭!” 亲信一怔:“将军,崔英他们都已经杀到敌人中军了,怎么可能有人来偷袭?” 望着远处的火光和渐行渐远的背影,熊廷弼冷笑道:“那是因为你不懂努尔哈赤!这是个很难对付的敌人,他敢用自己做诱饵,骗出城内守军,从而打开局面,而他骗得,就是那些急于争功的人!” “更何况,你看到努尔哈赤的首级了吗?如何知道他一定在中军里?” 浓密的火光中,崔英一脸惊恐的望着四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鞑子们,数量极多,恐不止三千人。 崔英刚出大帐,就发现自己等人被包围了,而且四周传来的金铁交击声也比之前密集了许多,其中还伴随着熟悉的惨叫。 再看黑暗中的影子,不是自己痛恨的鞑子是什么? 知道中了埋伏,崔英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提醒金牧皇甫嵩他们,而是想着如何逃走,他张望四顾,发现退路早已被堵死,唯一的突破口还是在身后的中军大营。 就在他调头想要逃走时,一支利箭从他耳旁飞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猛地回头,发现一名拿着半月弯刀,头戴毡帽,一脸凶相的鞑子骑着高头大马朝自己走了过来,孤身一人。 崔英大叫道:“来者何人!” 崔英说的是高丽话,对面那鞑子当然听不懂,他疑惑的看了崔英一眼,用汉话问道:“你就是将军?” “不是!崔将军在那边!我只是他帐下偏将!” 崔英随便指了个方向叫道。 莽古尔泰点了点头,当真就没再理会崔英,打马朝着黑暗中行去。 崔英松了口气,急忙带着几十亲卫仓惶朝着人少的北大营逃走,片刻不到的功夫,身后传来一声暴喝:“狡诈的高丽人!竟敢骗我莽古尔特!!!” “站住!!!” “呸!傻子才站住!”崔英头也不回的啐了口唾沫,又加快了几分速度。 他没想到莽古尔泰反应的这么快,要知道那边可是有几百人的,不过这也更说明了莽古尔泰的实力。 素来听闻北方的鞑子的勇士彪悍,崔英本没放在心上,现在一看,着实吓了他一跳。 莽古尔泰怒不可遏,他生气的不是崔英骗他,而是他真就上了当,所以恼羞成怒。 这件事要是落到努尔哈赤耳里,非得说他是被曹操调戏的马儿不可。 崔英带来的三千人根本不是鞑子们的对手,或者说在这么深的夜里,这几千人深入敌阵,遭了埋伏,战意瞬间消失,如同一团散沙,无头苍蝇般乱窜,崔英又没有组织集合,他们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一个个继而倒在了鞑子的刀下。 唯独崔英,幸运的从北大营中冲了出去,面前一片坦途,依稀能看到远处的开京城。 身后,莽古尔泰正嗷嗷叫着追杀,周围有越来越多的鞑子追随他,崔英不敢迟疑,打马继续逃窜。 但跑了没多久,他就发现前方尘雪飞扬,夜色中刀枪明晃,定睛一看,竟是赶来支援的金牧等人。 “崔英?你怎么在这里?努尔哈赤呢?” 皇甫嵩勒马停身,疑惑的看着满头大汗的崔英。 “这是努尔哈赤的计谋!他根本不在大营里!”崔英见赶来了三万人支援,心思稍安。 金牧皇甫嵩几人眉梢一挑,看了眼黑暗中的大营,当机立断道:“撤!” 还不知道对方设下了怎样的埋伏,继续前进危险重重,撤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后军变前军,大军开始朝着开京城撤退,因大多都是步兵,速度缓慢,金牧等人反而逐渐跑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可努尔哈赤岂会就这么放他们回去? 行至一半,两侧的树林中忽然杀出了无数鞑子,他们扬蹄踏雪,眨眼间就杀到了大军旁,如同两支利刃,硬生生的横插了进去,将大军生生截断。 落在后面的都是步兵,跑得快的骑兵倒是没被留下。 “将军!将军!!!咱们的人被拦下了,必须要支援啊!!!” 崔英此刻已经被吓破了胆,哪里还会回头?他直接不理睬一旁亲信的呼喊,只顾闷头前冲。 皇甫嵩金牧等人犹豫了一瞬,要知道那可是一万多人,怎们能就这么抛弃他们? 可若是回头支援,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 反倒是郑全安,二话不说领兵反冲,带着两千人转身与外围的鞑子们厮杀在一起,同时喊话让将士们不要慌张,竭力突围。 这下子想跑也跑不成了,如果就这么跑了,回到城里也要受责罚,皇甫嵩和金牧对视一眼,也纷纷抽出刀杀了回去。 双方战成一团,毫无章法可言,深夜里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只能凭衣服来辨认。 第八百七十四章 机关算尽 就连远在开京城上的熊廷弼都听到了喊杀声,但夜色太深,双方又没点火把,他根本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情况,只能心急如焚的在城墙上来回踱步,同时派出哨骑探马。 哨骑没回来,倒是崔英先逃回来了。 “我乃全罗道大将军崔英!速开城门!” 城上的守军当然认得崔英,赶忙打开城门,将他迎了进来。 还不待崔英喘息的功夫,熊廷弼就来到了他面前,见他孤身一人,只带着几十名亲信,就知形势不妙,问道:“其他人呢?” 崔英不敢看熊廷弼的眼睛,低着头道:“他们中了埋伏,我...我是回来求援的!” 熊廷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求援?我看你是兵败逃回来的吧!” “敌人有多少?” “不下一万....” 不下一万,也就是说还有五人的伏兵了。 熊廷弼凝眉苦思了起来,让人拿来平京舆图,开始打量起周围的地势。 “熊,熊将军,你还在等什么,赶紧支援金牧他们啊!”崔英见熊廷弼不出兵,反而看起了地图,急叫道。 熊廷弼头也不抬,说道:“来人,送崔将军下去歇息,有何罪过,战后再论。” “是!” 几人立刻架起崔英,硬生生将崔英带走了。 熊廷弼此人打仗,最讨厌别人在一旁指指点点,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计划。 “努尔哈赤此行总共带来了一万五千人,这次埋伏了一万人。” “也就是说,至多还有三千人的伏兵。” “他肯定要在自己身边留下两千人作为保护。” “这是咱们的机会!” 看完地图后,熊廷弼抬起头,对亲信们说道。 “可是将军,这么黑的天,咱们又怎么知道那野猪皮躲在哪里?” 熊廷弼点了点地图上的天宝山,严肃道:“努尔哈赤要观察战场的形势,肯定会选择制高点,而沙集山背靠汉江,如果开京城中要偷袭,必经过沙集山,躲在这里只会增加危险,而远处的天宝山相比起来就更加安全,也能容纳更多人.....” 亲信说道:“那咱们是要突袭天宝山?” “不!”熊廷弼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咱们要进攻沙集山!” “可是将军你刚才说.....”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此乃用兵之道。努尔哈赤定在沙集山!” 熊廷弼腾然起身,袍子一挥,说道:“传我军令!” “末将在!” “左军五千人,支援皇甫嵩!右军八千人,拦截天宝山的鞑子!中军出四千人,随本将强攻沙集山!”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努尔哈赤身边只留下了两千人保护,如果自己的推算是正确的,那么这一仗,就能奠定大局。 令传三军,开京城门再开,大队人马急冲出去,兵分三路,以步兵为主的右军往左方,也就是天宝山的位置而去,目的是拦住天宝山内的鞑子伏兵,防止他们冲散大军阵型。 而左军则为半骑半步,可攻可守,其中多有弓弩手,用来支援再适合不过。 至于熊廷弼,则亲率四千快骑,直奔沙集山。 努尔哈赤坐在山头,用望远镜看着不远处的战场,嘴角露出微笑,一副尽在掌握中的自信。 正如他所料一般,开京城内的守军果然坐不住了,选择趁夜偷袭大营,而他早就躲到了山上,看着崔英等人一步步落入圈套。 虽然他身边只留了两千人,但也完全足够了,况且他也不觉得自己会暴露出来。 引诱出来的大部分都是高丽的士兵,这一点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可不认为熊廷弼会中如此肤浅的计谋。 战场中形势一片大好,纵使金牧皇甫嵩等人率兵回援,可也抵不住军心涣散,士兵们无心战斗,让本就战斗力不强的军队再打折扣。 反观自己这边,士气正盛,又都是八旗的勇士,后金精锐中的精锐,悍不畏死,往往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再加上骑兵的优势,别看人数少,但反而是压着金牧他们打。 高句丽的士兵如同韭菜,根本挡不住鞑子的弯刀,鲜血染红了雪地,只见鞑子们眼中凶光越盛,而高句丽士兵眼中皆是恐惧。 大局已定。 努尔哈赤刚想收起望远镜,忽然身体一震,赶忙转移方向,一看,发现开京城中不知何时冲出了近万名士兵,直奔战场而来。 努尔哈赤皱了皱眉,旋即松缓,虽然晚上看不清对方的军服,但也能猜到是熊廷弼带来的明军。 果然他们不会袖手旁观,这也在努尔哈赤的意料之中,为此他特地留出了三千人作为伏兵,防范着熊廷弼等人呢。 不过有了这支援军,他们想要扩大胜果的念头就要泡汤了,眼下也不是决战的时候,努尔哈赤很清楚敌我双方悬殊的数量差距,正面硬碰硬太傻了,必须要用计谋削减敌人的数量。首发 此战过后,敌军的数量就会锐减,而自己这边倒没什么损失,此消彼长之下,胜利在望。 可是,明军的援兵都已经冲到战场前了,自己留下的伏兵还是不见踪影,努尔哈赤不悦道:“阿济格在干什么?为何还不出兵?” 他拿起望远镜一看,顿时愣住。 因为天宝山下也乱做一团,依稀能看到有人在打斗,场面之激烈,丝毫不亚于正面战场。 阿济格在跟谁交手? 另一股援军? 不,恐怕还是明军,城中明军有两万人,正面战场五千多,侧翼天宝山敌人数量更多,恐怕得有七八千人,也就是说....开京城只有不到一万的守军? 努尔哈赤面色大喜,这是大好的机会啊! 只要自己绕道突袭,从西面攻击开京城背后,定能一举夺下开京! 努尔哈赤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熊廷弼啊熊廷弼,想不到你也有机关算尽的一天!” “大汗王何故发笑?” 一旁的勇士疑惑道。 “我笑熊廷弼知兵却不善用兵,若我是他,此刻当在开京城中留下大量守军,防止敌人偷袭!只要守住开京城,我们就不敢进攻,时间一久,迟早要撤军,可现在.....” “来人!随本王突袭开京城!” 第八百七十五章 雪崩 “报!!!” 就在努尔哈赤挥斥方遒,打算趁乱偷袭开京城的时候,一名镶黄旗的勇士冲了上来。 “不好了大汗王!” “熊廷弼那厮带着四千骑兵朝沙集山来了!” “请大汗王赶紧避难!” “谁?”努尔哈赤一愣:“熊廷弼?他不是重军攻击天宝山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努尔哈赤以为自己的计谋骗过了熊廷弼,尚在沾沾自喜之中。 “末将亲眼所见!为首的绝对是熊廷弼!他没有去天宝山,而是朝您来了!”那传信的勇士一脸急切:“对方人数众多,大汗王您的安危要紧,先避一避吧!” 努尔哈赤脸色变幻几下,心觉古怪:“熊廷弼怎么会知道本王在沙集山?” “如果他知道的话,为何只率四千人?” “反而天宝山派了八千人?” “莫非...是炸胡?” “亦或者是试探?” 经过思索后,努尔哈赤发现熊廷弼的举动完全不合常理,如果熊廷弼确信自己在沙集山,应该派重军围攻才对,而不应该将大部分兵力放到天宝山,反而自己带领小部人马奔袭沙集山。 唯一的解释,就是熊廷弼也不确信自己的位置,但肯定在天宝、沙集二山其中之一,广撒网,钓大鱼。 否则他也不可能只带四千人。 而反观自己这边,有一千五百名正黄旗的勇士和五百名镶黄旗的勇士,绝对可以一战。 八旗中战斗力最强的是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此三旗为努尔哈赤直接统辖,身份高贵,待遇优厚,战斗力最强,是上三旗。 女真不过万,过万则无敌天下这句话,说的就是正儿八经的上三旗。 也就是努尔哈赤的亲卫队。 只有这支队伍,才能完全发挥出传谣中的威力。 努尔哈赤有自信,凭借身边的两千人,可以迎战两万明军,也正因为如此,他在得知开京只有不到一万守军的时候,才会想着奇袭。 毕竟诺大的开京城,守军大部分都会集结在正面战场,这时候突袭身后是非常好的计谋。 但熊廷弼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努尔哈赤沉思了一会儿,在奇袭开京和迎战熊廷弼之间做出了选择。 “熊廷弼乃本王心头大患,今日其不知死活敢出城挑战,既如此,那本王也不能放他活着回去!” 最后,努尔哈赤还是决定迎战熊廷弼。 原因很简单,进攻开京,不一定打的下,他也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有所防范,但眼前的肥肉却是实实在在的,熊廷弼跟他作对多年,恨得他牙痒痒,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更何况只要拿下熊廷弼,开京城里的明军和高句丽士兵就是一盘散沙,从今晚的奇袭就能看出,对方没有拿的出手的将领。 关键就在熊廷弼。 要是你缩在城墙中,本王拿你还没什么办法,但你要出来跟本王决战,那就是自寻死路! 努尔哈赤杀心骤起,沙集山上两千名正黄旗鞑子集结起来,翻身上马。 沙集山有一条坡道,居高临下,正适合骑兵突击,这也是为什么努尔哈赤选择隐藏沙集山的缘故。 只要从上面发起冲锋,就算山下有一万名敌军,也会在顷刻间被冲为两半。 此时,努尔哈赤严阵以待,只要熊廷弼出现在山口处,他就会下令冲锋。 一朵雪花在眼前飘落,熊廷弼抬头一望,发现天上又开始下起了雪,当即心中一喜,知道大势在望。 沙集山就在眼前,熊廷弼率领的四千名骑兵是山海关中的精锐,更是他当年一手带出来的老兵。 经验之丰富,无人能出其右。 这也是熊廷弼最大的底牌,是他专门针对八旗兵训练出的士兵。 熊廷弼率先冲到了山口处,举手一竖,身后骑兵立刻勒马,令行禁止。 拿过望远镜,熊廷弼从空旷处向山顶望去,果见努尔哈赤的大旗矗立,而自己的老对头,正骑在马上跟自己一样,拿着望远镜眺望山下。 双方对上了目光,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战意。 “冲锋!”努尔哈赤冷冷的喝道。 正黄旗的鞑子们嗷嗷叫着向山下发起了冲击,二里长的坡道就是最好的加速带,空旷无物。 纵使有积雪的沉淀,也不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反观熊廷弼,露出一抹不知名的微笑,比了个手势,身旁的亲信立刻拉响哨箭。 一朵红花绽放在上空,平丘道中正在混战的双方士兵不约而同的顿了一下,不知道这支哨箭是谁放的。 没有人会闲的蛋疼拉哨箭,哨箭是传信的,一般来说,战场上出现哨箭,都是有大事要发生的征兆。 就在金牧皇甫嵩几人愣神的功夫,后至的明军偏将冲了上来,叫道:“奉熊将军之命,将军们速速撤回开京城!” “为何?”皇甫嵩一脸不解,既然都已经打成一窝蜂了,肯定就是要决战了啊!这时候扯,这仗不是白打了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几位将军速速撤军,所有疑惑,顷刻分晓!” 话音未落,沙集山上就传来了一窝蜂的爆炸声。 没错,就是一窝蜂。 明军的火器。 在努尔哈赤发起冲锋的时候,熊廷弼很淡定的让开了位置,身后两千名士兵纷纷掏出了马背上的火器,缩小版的一窝蜂,专门用在急行军上。 当引信点燃,山头上的努尔哈赤就变了脸色,无数支火箭齐发,如同没头苍蝇似的冲进了树林中,可此时鞑子的骑兵还远在山顶,根本伤不到他们。 努尔哈赤刚想说什么,就发觉脚下的积雪开始了颤动。あヤ~8~1~.7,8z.w.o < 大捧大捧的雪团开始分裂,下滑,努尔哈赤顿时瞠目欲裂,知道了熊廷弼的用意。 “雪崩!!!” 皇甫嵩几人也听到了爆炸声,茫然看去,发现杀机山上厚厚积雪竟成席卷八荒之势滚滚而下,直奔他们而来,吓得魂不守舍,用高丽话招呼了一声,掉头就跑。 第八百七十六章 撤军 有树木的遮挡,山顶的积雪只会更多,只消一个巨响,就会引发雪崩。 熊廷弼从来没想过跟努尔哈赤正面决战,明知道对方战斗力强,人高马壮,而且还居高临下,傻子才会去挑衅他们。 所以他只带了四千人,是要营造一种假象,同时也怕带八千人把努尔哈赤吓跑了。 面对八千人,努尔哈赤可以堂而皇之的撤退,理由是双方人数悬殊,以少敌多本就不是明智之举。 但要是四千人呢? 你引以为傲的八旗兵连四千人都敌不过吗? 既然你对我用攻心之策,熊廷弼也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他用自己作为诱饵,迫使努尔哈赤跟自己决一死战,然后再亮出陷阱。 放完火箭,熊廷弼毫不迟疑,带着四千人转头就溜了。 高山上的雪崩,因为有树木的阻挡,速度并不快,但重重积雪压下来,其力道是无与伦比的,山下的人要是跑得快,还有一线生机,但山上的那群鞑子,可就是身不由己了。 当脚下积雪滑落,平坦地雪道就从最好的冲锋地点变成了滑向地狱的鬼门关。 山上的鞑子们在雪崩之下人仰马翻,顷刻间被大雪覆盖,不管是人还是马匹,都不能幸免。 反倒是立在山巅上的努尔哈赤抱紧了身边的大树,勉强没被冲下去。 但他看着这一天威,双目无神,神情呆滞。 轰隆隆.... 树木被大雪生生咬断,有的甚至被连根拔起,尘雪飞扬中,巨木、马匹、翻滚的鞑子朝着平丘道冲来。 “父亲!!!” 莽古尔泰咆哮着想要冲过去,却被身旁的将领拉住。首发 “五贝勒,大汗王洪福齐天,定会没事的,您可不能上去送死啊!!!” 莽古尔泰两眼通红,被硬生生拖出了战场,本来还胶着在一起的双方士兵不约而同的开始撤退,谁也顾不上身边跑过的敌军,慌乱的神情仿佛见了鬼一般。 天宝山下的阿济格等人见状更是惶恐至极,他们可是知道努尔哈赤躲在哪里的,更清楚雪崩意味着什么。 天威之下,片甲无存。 雪崩根本不是人力能抗衡的事情,阿济格等人能做的,只是避难。 这也是为什么熊廷弼会选择轻骑出动的原因。 无他,跑得快。 所有辎重一律没带,就连射空的火箭都被丢下,马儿也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威胁,嘶鸣着呼出白气,四条腿迈的都出现了幻影。 远处的开京城头上,崔英望着这一幕怔怔失神,他也没料到熊廷弼这么大的胆子,敢近距离引发雪崩,在他眼中,这无异于玉石俱焚的做法。 就算杀了努尔哈赤,可自己也不一定能跑的过雪崩,一命换一命,真的值吗? 如果熊廷弼就在他身边,一定会说:值! 现在的辽东边关,已不差他一人,有袁崇焕孙承宗二人坐镇,辽东已经无虞,只要杀死努尔哈赤,后金便无雄主,他熊廷弼一人之躯,换辽东长治久安,为何不值? 雪崩并没有蔓延太远,而熊廷弼等人也顺利逃出了雪崩的范围。 这都要得益于山上的树木,是它们用自己的树枝挡住了积雪,给了熊廷弼等人宝贵的逃命时间。 战场再度分割开来,鞑子们逃到了天宝山附近,他们的营帐全部被冲毁,而皇甫嵩等人也成功跟天宝山脚下的明军汇合。 说到底,熊廷弼设计这场雪崩的寓意,只是用来针对努尔哈赤。 如果有火炮的话,用火炮轰击沙集、天宝二山,可造成比现在要壮观的多的雪崩,位于二山之间的鞑子营地,遭到两面夹击,连逃命的时间都不会有。 但事已至此,熊廷弼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雪崩刚一停止,莽古尔泰就要带着人冲上去救援,可熊廷弼岂会这么容易放他们去? 四千人马再次出动,尽可能的拖延住他们的脚步,让他们浪费掉了宝贵的救援时间。 最后,莽古尔泰等人只在雪堆里刨出了一具具完全冻僵的尸体。 莽古尔泰望着铺满了一地的尸体,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每一具尸体被抬出,他的心都要跳一下,生怕看到努尔哈赤的面容。 努尔哈赤从山上下来了,他脸色苍白,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父....大汗王!您没事吧!”莽古尔泰看到他,脸色一喜,急忙迎了上去。 “无事。”努尔哈赤看了眼莽古尔泰,心中稍感欣慰,刚才自己遭难之后,莽古尔泰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到了,谁真正在担忧自己的安危,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此战...非大汗王的责任,谁知道熊廷弼那厮竟用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努尔哈赤摇了摇头:“战场无父子,亦无规则,免战牌之类的东西,早就是过去的东西了,现在只讲胜利,此战,我确实输了。” “大汗王.....”莽古尔泰还是有些不甘心。 “熊廷弼还是那个熊廷弼,本王以为,他被关了一年多,会有所改变,没想到啊.......”努尔哈赤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的一地狼籍,颇有些颓丧道:“罢了,撤兵吧。” “撤兵?!”莽古尔泰眼睛顿时瞪圆:“为何要撤兵?咱们虽然折损了两千人,但大军实力尚存,给我五千人马,我敢率兵强攻开京!” “营帐都没了,如何强攻?”努尔哈赤不悦道:“且看目前的天气,再降大雪,这是酷寒之兆,没有营帐,将士们挡不住风雪,不撤军,难道要被活生生冻死在这异国他乡吗?” “现在撤军,回去要怎么安慰那些人?” “咱们已经劫掠了不少粮草,勉强可以渡过这个冬日了,再不收手,损失只会更大。”努尔哈赤转头看向开京城,“而且本王听说,明军的水师不日就会抵达,他们带来了火炮,想要强攻开京,已经是不可能了。” “待到明年开春,再做打算,现在,撤回平原道,带着粮草回家。” 说着,努尔哈赤拍了拍莽古尔泰的肩膀,微笑着说道:“这一仗,你打的很不错,回去后本王封你做大贝勒。” 第八百七十七章 早有预料 当天晚上,努尔哈赤便集结队伍,离开了开京城。 他也没有办法,虽然粮食足够,但用来御寒的营帐全都损毁,天上又下起了大雪,刮起了风,很明显又要降温了,如果不趁这个时候撤退,他们恐怕就要全部被冻死在开京城外。 知彼者能用兵,知己者善用兵。 而努尔哈赤知彼知己,他很清楚,如果继续留下去,熊廷弼不会放过他们。 想要撤退,也只能趁现在大军实力尚存,对开京城还有威胁的时候了。 就这样,鞑子们丢下了三千具尸体,上马撤退。 死去的三千人中,大半都是正黄旗镶黄旗的精锐,努尔哈赤不心疼吗? 他心疼的在滴血,每一个上三旗的勇士,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少一个他都难受。 可一战之中,竟然被熊廷弼杀掉了足足两千人,这是努尔哈赤自八大恨以来从未有过的败绩。 对他来说,这是耻辱! 努尔哈赤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站在山口处遥望着开京城墙,脸上古井无波,心里却燃起了熊熊怒火,暗自发誓,迟早有一天,他要将这个仇报回来。 与仓惶撤走的鞑子不同,今晚的开京城内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来来来,熊将军,寡人敬你一杯!” 李倧含笑走到熊廷弼面前,给了他极高的礼遇。 “李国主客气了。”熊廷弼举杯起身还礼。 “哎呀,今天这一仗,才让寡人明白了,什么叫用兵如神呐!”李倧满口夸赞起来:“熊将军能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实在是让寡人瞠目结舌,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皇甫嵩等几人有些羞愧,纷纷低头不语。 吃了败仗,手下兵将折损大半的崔英脸色极为难看,他是第一个逃回城里的,只带了几十名亲信,也没有回身救援,导致他现在的处境很尴尬。 皇甫嵩等人对他的行为十分不耻,李倧也将兵败的主要原因放到他的头上,责怪他贪功冒进,遇难不报,想些让大军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如果不是熊廷弼及时出手相救,恐怕高句丽这一次定要元气大损了。 高句丽距离上一次抗击东瀛,已经过去了数年,还在恢复中,如果再折损了这几万将士,高句丽就真剩不下几个人了。 于情于理,熊廷弼都是拯救了高句丽。 李倧十分感激他。 “光海君与后金有国书往来,李国主能及时制止,尊大明为上国,就是对大明最好的报答了。” 熊廷弼笑着说道:“这也是为什么陛下会册封李国主的原因,虽然李国主上位时的手段有些问题,不过,光海君乃乱臣贼子,李国主是拨乱反正,只要这么一想,也就没问题了。” “对,对!”李倧大喜道:“寡人就是这么想的!我叔父他两面三刀,虽然嘴上亲明,可暗地里却跟后金那努尔哈赤私通书信,寡人早就看不过去了!” “你看,我刚坐上这位置没几年,努尔哈赤就迫不及待的发兵来攻,而我叔父在位期间,后金与高丽却相安无事,这就能说明很多事了!” “寡人对大明,对明皇帝,那可是一番赤胆忠心啊!” 熊廷弼举杯道:“本将敬李国主识大体,明大义!” “请,请!” 商业互吹嘛,人之常情,打了胜仗,吹两句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有个人听得李倧和熊廷弼你夸我一句,我赞你一嘴的,很是不爽。 “虽然努尔哈赤退兵,但并没有损伤到他的元气,只是折损了三千人罢了,待到来年,他肯定要卷土重来!” “有什么好庆祝的!” 崔英不忿的嘀咕道。 殿中肃然一静,所有人都看向崔英。 被他搅了气氛,李倧虽然有些不悦,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努尔哈赤虽然退兵,但这只是暂时的,他们的营帐被大雪冲毁,所以才要暂退。 可冬天总是要过去的,等到天气回暖,努尔哈赤肯定要回来报复。 而下一次再来,恐怕就不是一万五千人了。 高句丽能挡住后金的大军吗? 用屁股想也知道不可能。 对方派了一万五千人,高句丽都打不过了,要是来个几万人,还不得束手投降? 这件事如一座大山,重重的压在李倧的心头。 思虑再三,他开口道:“是啊,熊将军,你看这后金迟早都会回来,依寡人之间,不若你们就暂且留在开京,也省的到时候跑来跑去了。” “正好寡人有一侄女儿,今二八年华,生的貌美,如果熊将军不介意的话,寡人愿意将其许配给熊将军。” 熊廷弼微微皱眉,笑道:“李国主的心意,本将领了,但本将已有婚配发妻,实在是当不起此等殊荣,还是请李国主收回成命。” “至于留下来嘛....也不行。” “本将乃山海关经略,此次支援高句丽,是奉了陛下的旨意,眼下努尔哈赤已退,本将当即日启程,返回山海关。”~ “哼!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怕了努尔哈赤吧!” 崔英将杯子往桌上一放,付然起身道:“国主,不必这厮来守,若明年努尔哈赤再来犯,我崔英定叫他有来无回!” 所有人对他的说法都嗤之以鼻,如果崔英真的能打退努尔哈赤,也不至于三番两次吃败仗,还险些将自己小命也搭进去了。 “这一点,就不劳崔将军担忧了,如果努尔哈赤那厮还有性命回去的话。”熊廷弼忽然说道。 李倧惊咦道:“熊将军此话怎解?” “在本将出山海关之前,柳太师便已一封书信送至驻皮岛,都督佥事平辽总兵官,毛文龙的手中。” “信中命他奔袭三百里,事先设下埋伏,只待努尔哈赤那厮兵败退走,原路返回时,一举将其覆灭!” “努尔哈赤奇袭高句丽,只率一万五千人,看似信心满满,实则轻敌自大!” “本将奉命前来,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逼退努尔哈赤!”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毛文龙去做了!” 第八百七十八章 沧海二声笑 天启四年正月十五,巳正时分。 天空灰暗,明明已至上午,却不见太阳。 高句丽平原道外,连绵山川,大雪封路,不宜行军。 但海面却冰封十数里,光洁平整,只要将马蹄裹上厚布,便可以于其上行军,这也是努尔哈赤的进军路线。 此次退兵,努尔哈赤小心谨慎,选择按照原路返回。 冰面一望无际,不见人踪。 努尔哈赤看到这一幕,疲惫的内心不免放松了许多。 只要过了平原道,他们就回到了后金的地界,也就相当于到家了。 目光所及之处丝毫不见敌人,再加上这里正好是高句丽的最东部,离大明相隔甚远,谁会在这里设伏? 没有提防也是理所当然的。 “哈哈哈哈!” 努尔哈赤纵观四周,忽然放声大笑。 一旁的亲信身体一震,转头问道:“大汗王何故发笑?” 他隐隐记得,上一次大汗王发笑,好像没啥好事...... 这一次..... “哈哈,本王笑明廷庞大,知兵者却只有熊廷弼一人,此不为人才短缺,亦或者鼠目寸光也?” 努尔哈赤自信的指了指四周的冰面,说道:“如果是本王,得知敌军撤走,必会提前在此处设下埋伏,虽然此处无遮挡,但若是在此设一支伏兵,定能杀咱们个措手不及。” “可惜,明廷知兵者寥寥,不及后金也!” 这时,忽然闪过的木桶引起了努尔哈赤的注意。 努尔哈赤看了一眼,并没有生疑,他听说过住在海边的渔民们会在桶中放下诱饵,来捕捉大鱼,只不过这大冬天也有人出海捕鱼吗? 话说怎么光有桶,没看到人呢? 冬天在冰面上捉鱼不应该开个窟窿吗? 莫非是看到自己的大军前来,吓得逃走了? 不错,应该是这样了。 如果此处有埋伏,早就该杀出来了,何必等到现在还不见敌军踪影? 努尔哈赤心思稍安,但还是下令加快了几分速度。 随着前进,木桶的数量越来越多,到后面几乎是成排成排的出现,努尔哈赤忍不住心中疑惑,下令队伍停住,打马来到一个木桶旁。 “撬开。” 木桶外被铁箍束住,很结实,一旁的鞑子只好抽出弯刀,砍了几下,在木桶上砍出个洞口来,露出了其中黑漆漆的粉末。 努尔哈赤低头一看,抓起一把粉末捻了捻,又闻了闻,然后...... 他脸色就变了。 莽古尔泰这时候凑上前来,学着努尔哈赤一样抓起一把粉末看了看,问道:“大汗王,这是啥?” “火药......” 莽古尔泰一愣:“是咱们填充在火铳里的火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努尔哈赤脸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儿啊,爹叫你多读书,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就在这时,数道火线蓦地从不远处亮起,几个人影从冰面上飞跃而起,逃命似的转头就跑,他们身上穿着洁白的油布,刚才又趴在地上,距离也不近,所以才没被发现。 引信飞速燃烧,直奔就近的木桶而去,努尔哈赤见状闭上眼,喃喃道:“吾命休矣。” 轰!!! 一连串的火光窜天而起,形成了连锁反应,一个个木桶炸裂而开,巨大的响声、炸裂声连绵不绝。 马儿的嘶鸣,士兵的惊呼、唾骂、咆哮伴随着火光直扑努尔哈赤。 “父亲小心!!!” 莽古尔泰一声大喝,飞扑着将努尔哈赤压在身下,硬生生用后背扛住了这一发冲击。 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四周的木桶尽皆炸裂,冰面片片碎开,上面站立的士兵噗通一声滑落水中,扑腾了几下就身体僵硬,沉入海底。 “父亲!快走啊!” 莽古尔泰吐出一口鲜血,拔出插在后肩上的木刺,拽了一把躺在地上两眼无神的努尔哈赤。 “跑?往哪里跑?” 努尔哈赤惨然一笑,这是在冰面上,对方用大量的黑火药引起爆炸,使得冰面簇簇皲裂,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掉入水中,下场如何还用想吗? 对方既然设伏,那就是一场死局,根本不会给自己留出活路来。 莽古尔泰慌忙四顾,忽然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说道:“父亲你看!那里的火药哑火了!还有路可以走!快!” 努尔哈赤起身一看,果如莽古尔泰所言一般,不远处有一排木桶不知怎么的,似乎是因为大雪打湿了引信,并没有爆炸,这也就留出了一条生路。 不再迟疑,努尔哈赤翻身上马,带着仅剩的十几人沿着那条生路疯狂逃窜。 远处山上,头戴厚厚毡帽的毛文龙吐出口中树叶,怒道:“玛德!这野猪皮怎恁好的运气!” “来人!给老子追!” “奉陛下命,斩努尔哈赤首级者,赏万金,赐万户侯,封爵!!!” “杀!!!” 痛打落水狗,也不过如此了。 岸边的山上杀出了一队人马,看数量不下千人,毛文龙一马当先,直追逃窜的努尔哈赤一行人。 努尔哈赤绝处逢生,但一点都不高兴,他亲眼看到阿济格掉入水中,阿济格不识水性,这么冷的天落水,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努尔哈赤连救他的意思都没有,既然横竖都是死,何必要让他多受折磨呢? 所有的怒火,全都是记在了毛文龙身上。 “毛文龙,是他!” 莽古尔泰血洒衣襟,浑身冒着热气,虎背熊腰的身躯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即使受了伤,他短时间内也没有性命之虞,反而还有心思去看追来的将领是谁。 “该死!毛文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在皮岛吗?!” 努尔哈赤的亲信因为距离努尔哈赤近,刚才也幸免于难,此刻听到莽古尔泰的疑惑,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他知道为什么,大汗王一声笑,笑出个熊廷弼,折损上三旗三千人,二声笑,笑出个毛文龙,直接让一万大军只剩了他身边这十几骑。 如果这时候大汗王还笑,自己要不要提前给他一刀? 亲信完全被努尔哈赤的笑声给吓破了胆,他将这一切的缘由都归咎于努尔哈赤身上。 第八百七十九章 遗憾而归 “将军!再往前追就是后金的地盘了!太危险了!” 毛文龙率领一千骑紧追不舍,可努尔哈赤等人的马匹皆为良马中的良马,纵使经过了长途奔袭,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追上的。 眼看前方就到了高句丽和后金的国界分界线,毛文龙的偏将忍不住大声提醒道。 “混账!此乃千载难逢的机会!” 毛文龙面沉如水,身上的盔甲冻的扎手,浑身肌肉都在寒冷中忍不住缩紧。 他知道,再追下去希望也不大,但他不想放弃。 努尔哈赤是什么人? 后金大汗王,如果能擒住他或者砍了他的首级,自己就是大功一件! 虽然并不能一举瓦解后金,但至少也让他们尝到痛苦是什么滋味。 当年的国仇家恨,岂能不报? 毛文龙率领的一千骑兵中,大部分将士都是当年被努尔哈赤从辽东都司赶出来的汉人之后,他们痛恨努尔哈赤,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努尔哈赤身边只剩十几骑,狼狈至极,还有后金大将莽古尔泰,如此大好的机会,没有人轻言退缩。 但毛文龙已经追了足足半天,六个时辰,距离虽然变近了不少,但依旧有一段距离。 而且对方胯下的马匹与己方不同,他们来之前已经经过了长途奔袭,体力早就不支了。 能够支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马匹的差距。 鞑子的马匹平日里可以经常奔跑,再加上努尔哈赤乘坐的马匹又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体力、耐力都不是一般马能比拟的。 好在这是凛冬,又是在长白山附近,牧场稀少,居住在此的鞑子不多,大部分在大雪来临前都跑到城中去避难了。 而努尔哈赤他们的目的地也很清晰,就是赫图阿拉。 前后金都城,在朱由校即位的同年,努尔哈赤将都城移到了沈阳,虎踞辽东,赤裸裸的展示出了自己南下图谋中原的野心。 可惜,几年时间过去,山海关就像一座铜城铁壁,硬生生将他们挡在了外面,寸步进不得。 再加上袁崇焕孙承宗等人开始修筑的关宁防线,更是将努尔哈赤挡在了山海关百里外,与其对峙。 赫图阿拉作为沈阳后方的重城,囤积了大量粮草、牛马车羊、以及两万士兵。 一旦被努尔哈赤逃到赫图阿拉,毛文龙想一举斩下努尔哈赤头颅的想法也就泡汤了。 所以无论如何,毛文龙都要在半天之内追上努尔哈赤。 毛文龙甚至卸下了身上的甲胄,只为减轻马匹的负担,可即便如此,依旧追不上努尔哈赤。 “将军!建奴的马太快了!咱们撤退吧!” 偏将再次劝道。 “不行!给老子放箭!” 不得已之下,毛文龙只好寄出了杀手锏。 火铳是真没带,这玩意沉,天上又下着大雪,引信火药很容易就被打湿,点不燃的话火铳跟烧火棍没有区别,再加上对自己计划的自信,毛文龙根本没带火铳。 但火铳没有,弓箭还是有的。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弓箭,而是轻型的弓弩,专门在马背上使用的那种。 轻型弓驽的出现,大大缓解了明军马战中射术与鞑子的差距。 鞑子最善骑射,百步穿杨者众多,而反观明军这边,在马上能大体命中目标的都很少。 所以才有了后来改进的弓弩,有了弓弩,只需要瞄准就可以了,虽然依旧很难,但至少比起普通的弓箭要好了许多。 一声令下,毛文龙身后的士兵纷纷抽出了袋中的弓弩,对准了前方逃窜的努尔哈赤等人。 “箭口抬高一分!” 毛文龙算了算风向,又看了看两边的距离,下令抬高箭口。 “射!” 千支劲弩激射而出,在雪中划过一道弧线,直奔努尔哈赤等人的后背,可努尔哈赤等人也并不慌乱,他们早就预料到毛文龙等人要放箭了,感受到身后的劲风后,根本不用指挥,直接从马袋中拿出一扇小盾背在身后,然后继续埋头苦冲。 这就纯粹是经验问题了,伏低身子,可以有效减少暴露出来的要害,而身后的小盾就是最好的防御。 一轮弓箭落下,努尔哈赤那边竟然连一名士兵都没倒下,这让毛文龙气的更是牙根痒痒。 “再来!” 又是一轮弓箭落下,终于有一名士兵被弓箭击中,惨叫一声从马背跌落,努尔哈赤等人毫不理会,继续逃窜。 毛文龙刚想下令再度放箭,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喊道:“射马!射马!射他们的马!” “箭口下移!” “准备!放!!!” 长久不经马战,毛文龙都有些生疏了,自从他到了皮岛后,就再没有跟后金的鞑子们正面交锋过,从来都是趁着他们不备偷袭他们的后方。 现在他终于想起来了,射人先射马,只要把他们的坐骑射死,追上他们就是易如反掌。 可毛文龙没想到,前方的莽古尔泰打了个唿哨,鞑子本来散开的阵型迅速集结,形成了一条锥形,将努尔哈赤团团保护在正中心。 看到这一幕,毛文龙气的鼻子差点都歪了。 这就是典型的保护战术了。 本来在马背上弓箭就不好命中,天上风又大,弓箭准头很有问题,努尔哈赤还完全被保护起来,想射中他,可以说难如登天了。 即便希望渺茫,毛文龙依旧下令放箭,一轮又一轮箭矢射下,努尔哈赤身后的鞑子逐渐倒下,他们也从十几骑减少到了五骑。 每个人背后的盾牌上都插着几根箭矢,看起来就跟刺猬一样,可努尔哈赤还是安然无恙。 毛文龙没在下令放箭了,他伸手一抬,队伍逐渐停下。 赫图阿拉的城墙出现在了不远处,继续追下去也杀不死努尔哈赤了。 更何况箭袋已空,马匹劳累,如果还不撤退,只会让自己这一千人都搭进去。 毛文龙勒马,恨恨的看了眼努尔哈赤狼狈的模样,只得下令道:“撤!” 虽然没有杀死努尔哈赤,但从结果上来说,这一仗歼灭了后金一万五千精锐,可以说大胜。 第八百八十章 朕欲举天下之兵,出关伐金! “陛下!大喜!大喜啊!!!” 正月二十二日,年关过去没多久,京中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景象,大雪逐渐平息,没有再想过年前那般狂暴。 不过也正因为大雪,这个年将所有人都关在了家中,柳安也难得清净了许久。 年关过后没多久,城中就开始扫除积雪,商家们也开始陆续挂出营业的牌子,京师很快就再度恢复了活力。 朱由校窝在宫里,抱着太子正在逗乐,魏忠贤就满面喜色的挥舞着几封奏折冲了进来。 “什么喜事?” 朱由校将太子交给张嫣,奇怪的问道。 “陛下且看,这是山海关经略熊廷弼和皮岛都督佥事平辽总兵官毛文龙传回的奏折!” “这封,是高句丽国主李倧送来的国书!” “还有这封,是水师都督李丰竹送来的折子!” 魏忠贤手舞足蹈道:“咱们的军队在平京城下大败建奴!” “熊廷弼歼敌三千!” “在努尔哈赤退兵的时候,平辽总兵官毛文龙于冰面上设伏,一举消灭建奴一万两千众!” “努尔哈赤仓皇逃窜,险些殒命!” “其十二子阿济格伏诛!” 朱由校立刻坐正了身子,急忙打开桌上奏折一看,脸色登时大喜:“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啊陛下!”魏忠贤生怕朱由校不相信,指着李倧和李丰竹二人的书信说道:“这种大事,他们岂敢瞒报?” “就算是商量好的,也不可能四个人口径如此统一吧!” “况且毛文龙那厮是用火药炸碎冰面,使得建奴落水,这么冷的天,一旦落水....陛下,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啊!” 朱由校这才彻底相信了。 他很明白大冬天落水的下场。 尤其是身上穿着的棉衣,一旦被水打湿,只会让体温丧失的更快,要想活命,就得把衣服脱掉。 可是脱了衣服,荒郊野岭无遮无挡的,你是能变出套衣服来还是凭空生出火堆? 再说了,你烤火的时候,毛文龙等人不杀你吗? 努尔哈赤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从冰面上行军可以一劳永逸,但他万万没想到,毛文龙竟然想出了个如此阴损的招数。 不,应该说毛文龙本就善用小计谋,否则他也不至于跑到皮岛之后就开始避战,只要努尔哈赤稍有异动,他就派兵骚扰后金老家。 “这真是大捷啊!” 朱由校背着手,喜不胜收的来回走着,萨尔浒之战后,大明就一直被努尔哈赤压着,心中总有一口气出不去,现在好了。 一战歼灭鞑子一万五千人,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鞑子总共才多少士兵? 不过十万兵马而已! 这一仗直接让其损失了大股士兵,还都是上三旗的精锐,努尔哈赤必伤筋动骨! 这可真是给大明出了口恶气! “速速召柳太师、六部尚书、三位阁老入宫....算了,直接召开殿议!” 朱由校大手一挥,将文武百官都从家里拉了出来。 殿议不比早朝,属于在例行公事之外,只有紧急情况才能召开的紧急会议,所有官员必须全部到场,非大事不可召开。 朱由校直接下令召开殿议,也是因为迫不及待了。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文武百官都聚集在了乾清宫内,就算是诺大的乾清宫,这一刻也不免人挤为患,除了最前方的几位正三品的大官可以免除肩膀蹭肩膀的烦恼外,其他人都得挤在一起。 见人到齐,朱由校很是兴奋的对魏忠贤使了个眼色,说道:“今天召诸位前来,只有一件大事要告诉诸位爱卿。” 柳安站在最前方,跟顾秉谦汪应蛟等内阁阁老和六部尚书一样,满脸迷茫。 入宫前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是朱由校特地要求跟他们保密,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魏忠贤上前两步,将赶制临摹了几份的奏折送到了他们手中,清了清嗓子说道:“据前线传回的奏报,山海关经略熊廷弼率兵支援高句丽,于大明历天启四年正月十三日,击退努尔哈赤率领的后金一万敌军,斩敌三千人!” “据平辽总兵官毛文龙于正月十八日写的奏报中声称,努尔哈赤经高句丽平原道海外,受五千斤黑火药激炸,损兵折将,狼狈逃窜,最后只余五骑逃回赫图阿拉,十二子阿济格确认身死,歼敌一万两千众!” 殿内一片哗然,柳安等人还在翻看奏折,后面的群臣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惊骇了。 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这句谣言已经成为一道利刃,悬在大明的头上许久,在跟后金的作战中,大明有小胜,却败多,如今一战歼敌一万五千人,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大捷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今努尔哈赤初逢大败,正可谓是我大明恢宏国威之时!” 兵部尚书李春烨第一个看完奏折,上前说道:“如此天赐良机,怎能就此放弃?臣建议,发兵后金,兵锋直指,沈阳!” “开疆拓土,收复失地,行古人未有之壮举,扬前朝不为之寰宇,乃天命之所归也!” “臣等附议!” 以前大家都不愿打仗,为什么? 很简单,一是缺银子,二是怕打不过。 现在银子不缺,将士充足,粮草丰满,又证明了大明可以取胜,这时候谁先提议进军,一旦取胜,他的名字势必会名垂青史。 大功劳一件。 更何况乘胜追击,本就为兵法所云。 后金经过此寒冬,元气大伤,损失又都是精锐,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朱由校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李爱卿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现如今,西南之事不余虑,有秦良玉等大将镇守,今岁便能平定,四海承平,故朕欲举天下之兵,出关伐金!” 一言出,众臣直呼陛下圣明,唯独柳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踌躇着没有说话。 “先生意下如何?” 朱由校忽然问道。 柳安犹豫片刻,沉吟道:“陛下,后金虽折损一万五千精锐,伤及元气,但还不至于毫无还手的余地,如这时他们联合蒙古诸部,举天下之兵,着实有些冒险了.....” 第八百八十一章 一战之力 “哈哈,先生的担忧是有些多余了。” 朱由校大笑道:“几个月前大明刚与林丹汗定下盟约,努尔哈赤那厮也派兵攻伐内喀尔喀部,林丹汗又怎会与努尔哈赤联手?” “陛下所言极是。”魏忠贤赔笑道:“柳太师是太稳重了,不过这个机会转瞬即逝,如果抓不住,等后金调养生息完毕,又是一头猛虎。” 兵部尚书李春烨也赞同道:“不错,趁他病,要他命,此关键时刻,若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 群臣中,赞同的声音纷纷响起,只有汪应蛟、顾秉谦两人没有发言,他们也在沉思,但也没有出面反对。 后金损失精锐一万五千众,其中又大多是上三旗的勇士,是努尔哈赤的亲卫军,战斗力极强,在萨尔浒之战中,他们就是主力军,给明军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现在精锐尽损,后金引以为傲的利爪消失了,可以说是这么些年来难得的孱弱时刻,趁机攻伐,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决策。 纵观历史,这莫不是大明再度崛起的契机,朝廷有钱有粮,虽刚逢大灾,却正好可以利用那些遭了灾的百姓,将他们招入军中,增强军队的实力。 况且朱由校说举天下之兵,大明在策的士兵有多少人? 根据李春烨的推算,在册军户共计三十五万八千,其中家有男丁的占了大半,也就是说,大明倾尽全力的话,也能凑出几十万军来。 后金的实力总共只有十万人,去掉一万五千,还剩八万五千,大明完全可以留下充足的人手卫戍九边,派大军出山海关,合纵连横,借道高句丽,直取后金腹背。 再加上有柳安发明的新式火药,百倍于黑火药的威力,想要打胜仗,实在是太简单了。 朱由校仿佛已经看到了后金溃败的景象,兴奋的脸颊通红,拍案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李爱卿,你负责调遣兵马,集结粮草,只待春天一至,西南平定之时,大军立刻出击,直取后金!” “臣遵旨!” 柳安眉头紧皱,总感觉这么做有些不稳妥,但又说不出不稳妥的地方在哪儿。 没有优秀的将领吗? 单说辽东,熊廷弼、袁崇焕、孙承宗、祖大寿、毛文龙等等等等,都是一等一的用兵如神,每个人都有将帅之才,指挥一支兵马完全不成问题。 那就是没有兵? 正如李春烨所说,天下兵马可以计百万众,经过数年休养,大明现在可调遣之兵足有二十万,这还不算柳安率领的十万新军。 马匹八万、火炮千门、刀剑、弓弩、箭矢、火器无数,兵强马壮,怎么看都有一战之力。 好不夸张的说,现在大明的储备实力,甚至可以跟成祖时期相比了。 成祖朱棣时期,可是将关外那些异族打的抬不起头来。 当然,虽然数量上差不多,但在质量上还是有所差距,这点大家都懂,但质量是可以用火器来弥补的。 柳安发明的火炮、新式火药,经过赶工,也积攒了不少,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但柳安还是觉得朱由校有些心急了。 后金虽然这次伤了些元气,但并没有伤到根骨。 柳安打算的是就这么慢慢磨,后金如果不靠掳掠,光依仗畜牧,是负担不起那么多兵马的,只要自己这边稳住阵脚,有朝一日对方自然崩溃。 到时候再出兵,那就是十拿九稳。 可很显然的,满朝文武都不想错过这次大好良机。 出了宫后,柳安将朱由校的决断跟洪峰、杨来等人一说,发现洪峰杨来等人的意思跟自己一样,都觉得现在跟后金决战不是好决策。 但圣旨已下,朱由校也不可能收回成命了。 而这次举兵伐金,跟柳安并没有太大关系,原因很简单,柳安率领的十万新军是负责保护京师安全的,如果不是特殊情况,这十万兵马万万动不得。 柳安没有争功的意思,他只是单纯觉得直接出关决战有些太冒险了。 “柳先生,这是个好机会啊。” 杨来忽然说道。 “好机会?”柳安眉头一皱:“你不会还在想那些事吧!” 杨来一直想让自己取而代之,这件事柳安是很清楚的,但迄今为止,柳安从来都没有答应过他。 “不是不是。”杨来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趁着这次机会,咱们可以加紧操练兵马,以备不时之需。” “何意?”柳安奇怪道:“大明军队数十万众,何须防备?” “根据我的推测,这次出兵,朝廷八成讨不到好果子吃。”杨来笑着说:“您是知道林丹汗此人的,他这个人有雄心壮志,表面上跟大明相安无事,可实际上一直打算光复元朝,再现黄金家族的雄风。” “正因为如此,大明的强大对他来说绝对不是好事,他也不可能想看到大明的崛起。” “一旦朝廷想要举兵伐金,那么结果只会激发他的警惕,促使蒙古诸部与后金联手对抗大明。” “到时候大明的军队跟后金对峙,蒙古诸部从侧翼杀出,说不得会大败而归。” 柳安惊讶道:“既然都知道这一点了,为何不去提醒他们?” “柳先生莫急,这种还没发生的事,就算您去说,他们也不会听的。”杨来摇头苦笑:“再说,哪里还有熊廷弼等强将,他们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丝毫不防范蒙古诸部的突袭。” “就算您去说也没有作用,说不定陛下还会觉得您杞人忧天。” “既然这样,咱们还不如加紧操练兵马,一旦大军战败,势必要退回关内,如果到时候蒙古诸部和后金乘胜追击,说不定还要杀进关中,咱们这十万新军可就派上用场了。” “这就是我说的特殊情况,当然,大明强将如云,想输都难,这也是给咱们留条后路嘛!” 杨来摊了摊手说道。 听完后,柳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觉得杨来说的很不错,骄兵必败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第八百八十二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别看杨来曾经只是军中百户,但他对将士的了解丝毫不亚于那些统兵的将军,应该说,越是底层的小兵官,越是了解士兵们在想什么。 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士兵。 萨尔浒之战才过去没多久,对后金的恐惧还残留在士兵们心中,现在军中相当一部分士兵都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老兵,他们对后金的畏惧可不是用言语能形容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恐惧。 所以柳安才会选择训练新兵,而不是直接从老兵中抽调。 初生牛犊不怕虎,只要新军的一口气不泄,他们就是最强大的。 没有尝过失败滋味的人,又怎么会畏惧失败? 诚如杨来预言的那般,自从朱由校下旨要在今年开春与后金决战后,一连数次的早朝都变成了闹剧。 李春烨等人围绕谁来做总兵这个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一者说老将熊廷弼,原因是其统兵有方,与努尔哈赤多有交道。 二者说袁崇焕,说此人乃后起之秀,有大将之姿,可堪大用。 甚至还有人说毛文龙的,这让柳安哭笑不得。 这种话题,柳安连参与进去的念头都没有,故他一直沉默不语。 朱由校最近油光焕发,满腔都是自信,觉得后金不过是纸老虎,以前失败,是因为大明轻敌,只要不重蹈复撤就可以了。 柳安没有经历过萨尔浒之战,当然不知道那场战斗中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那场战斗之后,明军上下所有将领都被换掉了。 统兵无方者,不可居其位。 在商讨了一个月后,主将的名字终于定下来了,并不让人意外的,是曾经蒙受冤屈的熊廷弼。 这还是朱由校亲自拍板决定的。 就在敲定下人选之后,时间也即将到春天了。 虽然天气还没有回暖,依旧寒冷,但比起腊月时候的大雪还是要舒服多了。 冰封的道路逐渐融化,一封封调兵文书也出了京城,直奔各州府而去。 一时间,各州府、各地卫所都因为兵部的调兵旨意开始了运作。 而秦良玉等人也受到了命令,着她们速速进军,平定奢宠明等人。 暗中归降的徐鸿儒开始了私通情报,想办法将奢崇明叛军中的布防图送到了明军营地中。 天启四年三月初九,大军开拔,直奔贵阳府。 身体完全康复的四川巡抚朱燮元与四川总兵杨玉茂和石柱宣慰使秦良玉分兵三路,各率一万兵马,一从泸州、二从思南府、三从永顺司,南下贵州。 根据徐鸿儒所报,奢崇明安邦彦并未合军一路,而是分别驻扎在贵阳府南部的安顺和都匀府,两地相隔八十里,消息来往不便。 安顺州,奢崇明指挥的人马不过万人,其他人手都留在了贵阳和毕节卫附近。 为了一举歼灭他们,朱燮元与杨玉茂秦良玉几人经过商议,制订了三路齐进,合围贵州,南下讨贼的方案。 同时,朱燮元书信一封,送去了远在云南的曲靖府,调动了云南的士兵五千人,形成第四股力量,直插奢崇明安邦彦后方老巢。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奢崇明安邦彦等人毫不知情,还在声色犬马,嬉笑玩乐。 三月十三,朱燮元率领的一万军抵达毕节卫,毕节城中守军一千,朱燮元用火炮轰击,掩护将士搭云梯攻城,不出半日时间,毕节城破。 仓惶而逃的三百叛军跑到了贵阳府,将消息告知了奢崇明。 正午时分,奢崇明正在宴请当地豪绅,热酒赏舞。 “奢将军,这明军的士兵还在虎视眈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攻过来,咱们这么玩乐,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安顺州西南土司之一的司长傅胡辛,饮过爵中热酒,望着大笑不已的奢崇明,担忧的问道。 他知道奢崇明在想什么,宴请他们,无非是想从他们手中获取军费,这倒是没什么,如果能打胜仗,真的有前途的话,他们也乐意资助奢崇明。 可实际上,自从奢崇明起兵至今,别说有什么进展了,到现在还窝在贵州不出去,一副被打怕了的模样,天天就知道饮酒作乐,正事完全交给了徐鸿儒去做,自己当了撒手掌柜。 “怎么?本将军打仗半生,可得过片刻闲余?难道就不能享受享受了吗!”面色酡红,有几分醉意的奢崇明将酒爵往桌上重重一放,怒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将军的辛劳,我等自然是知晓的,可大事在前,又怎能乐不思蜀?将军应该早做打算才是啊.....”傅胡辛犹豫着劝道。 “哼!本将何曾没有想过对策?现在外面冰雪未化,明军想打也打不进来,再说,有徐军师为我出谋划策,我有什么好担忧的?” “你的担心我明白,这样吧,等到外面冰雪融化,我便出兵北伐,攻下成都!”奢崇明稍稍后仰,一派自信的笑容。 他揽过身旁的侍女,抬手道:“至于现在嘛,来来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报!!!” 一名士兵连滚带爬,跌跌撞撞的冲进房中,歪倒的帽子都来不及扶一扶,惶恐的叫道:“将军!大事不好了啊!!!” “哼!何事如此惊慌?难不成明军打上门来了?”兴致被搅,奢崇明愈发不悦了起来。 “是,是啊!贵阳府外天降一支明军,数量不下万人!正在强攻贵阳府!蔡将军派人请将军支援!” “什么?!真打上来了?!” 奢崇明大惊失色,冲出大殿,登上高楼,拿过望远镜一看,果见贵阳府天上升起的黑烟,顿觉大事不妙,急忙问道:“徐鸿儒,徐军师何在?” “徐,徐军师早上外出,按例巡视,至今未归!” “混账!这么重要的关头,他跑到哪里去了!!!”奢崇明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躁不安,许久后忽然叫道:“别愣着了,赶紧派兵支援贵阳府啊!” “在以我的名义写一封书信,送给安邦彦,让他速来支援!” 第八百八十三章 怀疑 乱军之中,奢崇明的使者冲了出去,来到了安邦彦驻扎的都匀府。 都匀府位于贵阳府东南方,广西以北,向南走不远便是桂林。 这里山清水秀,草长莺飞,先人耕作留下的痕迹赫然在目,是才子诗人们爱好之处。 但今天,都匀府外却重军密布,石柱宣慰使秦良玉率领一万左军正在排兵布阵,准备攻城。 “三十门火炮向前推进三百步!” “派一千盾手保护!” “苟向锋,你领五百人绕道城后,严防大军四周!” 苟向锋一愣,望着秦良玉道:“秦将军,让我参与攻城吧!” “不行!你旧伤未愈,大夫说你半年内不可再剧烈活动,要安心静养,本来我是想将你留在成都府的,但你执意要来,我才勉强答应,攻城是万万不可的!” 苟向锋算是秦良玉帐下难得的骁将,勇猛无双,冲锋守城都是好手,因为旧伤复发而不行早逝的英雄数不胜数,秦良玉可不想苟向锋成为下一个。 “可是将军....” 苟向锋还想说什么,却被秦良玉挥手打断:“好了,这是军令!速去准备吧!” “唉...尊令!” 苟向锋起身离开,点了五百人离开了军营,从南侧绕到了都匀府后方。 城内,安邦彦坐立不安。 他手下有兵将五千,仗着城高墙深,按理说是不怕城外那区区一万明军的,可他就是害怕。 应该说明军的举措让他感到惊惧。 从成都府到贵阳府,中间还有几座小城,里面也驻扎着小股叛军,算是安邦彦奢崇明二人留下的前哨,一旦明军有所动向,他们会立刻察觉到。 明军也根本不可能知道他们如何布防的,这是机密中的机密。 正常情况下,就算他们要进攻,也会稳扎稳打,拔寨攻城,一步步打到贵阳府,省的中了埋伏。 而这股明军就像是吃错药了一样,绕过了前方几座小城,不知走了哪条小路,竟直奔都匀府。 根据奢崇明那边的消息,明军也正在攻打贵阳府,一旦贵阳府失陷,下一个遭殃的就是奢崇明了。 这是怎么回事? 明军怎么知道他们大军驻扎的地方? 莫非出了内鬼? 安邦彦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看向身旁今早前来巡视的徐鸿儒。 徐鸿儒一早来到了都匀府,说是来巡查三军,安邦彦不疑有他,结果刚到没多久呢,明军就杀上门来了,导致徐鸿儒想回也回不去,只能留了下来。 对奢崇明来说这是坏事,对安邦彦来说确实好事。 “徐军师,依你之见,咱们该如何退敌?” 自从徐鸿儒展现出了自己的深谋远虑,安邦彦和奢崇明就将他奉为座上宾,好吃好喝伺候着,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就会就询问他,已经养成了习惯。 可他不知道,自己依靠的军师,竟是朝廷的内线。 “安将军,现在明军围城,咱们不应该轻举妄动。” 徐鸿儒脸色严肃,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安邦彦听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可奢将军那边....似乎情况有些危急,况且我听说还有一支万人明军在朝着贵阳府而去,有了这支明军,恐怕贵阳撑不住啊.....” “奢将军手下有一万五千人,贵阳城虽然不比九边,却也不是好攻打的,就算再加一万明军,对方也不过有两万人。” “贵州的土司也会出兵相助,贵阳府的安危倒是没什么好担忧的。” “反倒是咱们这边,五千人马,想要扛住身经百战的秦良玉,不容易啊.....” 安邦彦一听就紧张了起来,他自然是听说过秦良玉名号的,别看对方是个女子,但杀敌统兵的能力丝毫不亚于大将,是难得一见的女中豪杰。 秦良玉虽不敢说百战百胜,却也是胜多输少,在军中颇有威望。 一个女子能管束住手下的油滑老兵,实力可见一斑。 “该死的!明军怎么敢突然进攻!这年才刚过啊!” 安邦彦有些暴躁,城外还从残留着不少积雪,天气依旧寒冷,绝不是打仗的好时机,可偏偏明军不在乎这一点,硬生生披荆斩棘来到了都匀府。 “关于这一点,恐怕是因为天气给了他们帮助。” “天气?”安邦彦疑惑的抬头,见天空阴沉,寒冷无比,怎么会有帮助? “安将军只看到了天气寒冷不宜进军,却没看到因天气寒冷而导致贵州的虫虱毒障荡然无存。” 安邦彦一愣,顿时明白了过来。 天气如此寒冷,贵州引以为傲的天险,也就是那些虫虱毒障,早就在寒冷中消失不见,要想恢复过来,至少要等到开春以后,万物复苏的时节才有可能。 而没了这些天险,贵州的山林只是难走的山路罢了,如何能阻挡的住明军? 怪不得他们敢大军奔袭,直扑贵阳府,感情是因为这个! “可明军又怎么会知道咱们大军驻扎在都匀府?” 安邦彦和奢崇明没有将重兵囤积在贵阳府,是因为贵阳府乃贵州高城,谁都能想到贵阳府的重要性,而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大军屯于其后,与贵阳府成掎角之势,三方有难,其他两方可迅速支援。 然明军就跟长了天眼一样,三路齐进,直接破了他们的计谋。 “莫非城中有明军的内应?” 徐鸿儒端起茶杯,沉吟少顷,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可能,自去岁以来,军中就再没招揽过新兵,就算那些新兵里有敌人的内应,也不可能知道咱们的谋划。” “所以我猜测,明军很有可能是通过咱们粮草的运输情况判断出大军驻扎所在。” “粮草?这如何分辨?”安邦彦追问道。 徐鸿儒笑道:“很简单,兵多处所需粮草就多,前几日又是大雪,运粮的马车很轻易便会在雪上留下车辙,只要明军有探马来过,便能轻易判断出咱们大军所在。” “试问,一座小城,怎么会需要上万人所用的粮草呢?” “说到底,不过是明军耍了点小聪明而已。” 第八百八十四章 空城计 “哦!”安邦彦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叫道:“本将竟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想到!” “这不能怪将军,谁也想不到,明军竟然在开春之前进攻。” 徐鸿儒摇了摇头,露出忧虑的眼神:“他们竟然敢进攻,就说明他们备好了万全之策,反观咱们这边,却丝毫没有准备,此战...难打啊....” “军师切莫说丧气话!” “不管是贵阳府还是都匀府,都有大量的粮草,只要城池不破,咱们可以坚守整整一年的时间!” “可咱们没有援军了。”徐鸿儒提醒道:“将军莫要忘了,咱们手中的将士只剩了两万人,其他的土司都是见风使舵的主,在战局没有明了之前,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安邦彦奢崇明跟地方土司勾结,虽然手上只有两万兵马,但身后的土司也能凑出两万人来,这一合并就是四万人。 但跟徐鸿儒说的一样,那些土司都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们往哪边倒,如果奢崇明安邦彦完全不是明军的对手,他们就会明哲保身。 想让他们出兵相助,就要拿出些战果来。 贵阳、都匀二府,必须有一处要击退明军。 这样他们才会出兵相助。 轰!!! 说话的功夫,城外忽然响起了火炮声,安邦彦和徐鸿儒急忙冲出房间,大叫道:“发生什么事了!” “报!将军!明军进攻了!” “什么?!这么快?!”安邦彦大惊失色,他原以为明军进攻至少也要等到明天,毕竟对方才刚刚抵达,怎么说都要休整一番,可没想到上午到,中午时分就开炮了。 “安将军在此坐镇,我去城墙上指挥。”徐鸿儒将茶杯交给一旁的侍女,起身欲走却被安邦彦一把拉住。 “军师不可!” 安邦彦紧张道:“城墙上乱箭纷飞,谁知道会不会有流矢飞石?军师还是跟本将一起坐镇中军指挥好了!” 安邦彦是真怕徐鸿儒有个好歹,徐鸿儒现在可是他的主心骨,定海神针,如果徐鸿儒出了岔子,这将士们的军心就涣散了。 “哈哈,将军多虑了,我吉人自有天相,征战半生,又怎么会轻易身亡?”徐鸿儒安慰他道:“前线必须要有人去指挥,不是我,就是将军亲往。” 安邦彦怔了怔,半晌后晒然松开手,说道:“那就劳烦军师了。” “将军少安毋躁,我定能击退敌军!”徐鸿儒一身文人长袍,对安邦彦拱了拱手,拂袖离去。 正如安邦彦猜测的一样,东城墙上乱石纷飞,明军的三十门火炮同时开火,不停轰击着城墙。 东城墙绵延二里,可明军的火炮主要集中在城墙上高楼,不时有炮弹落下,高楼很快就成了蜂窝眼。 “徐将军,上面太危险了,您还是先避一避,等炮火停了再上去吧!” 城下,一名军中千户跟在徐鸿儒身后,用盾牌击飞一块落石,望着那些从城墙上仓惶撤下的士兵们喊道。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停传来,徐鸿儒眯起眼,盘算着如何才能骗开城门,让秦良玉等人的大军进来。 这可是个技术活,就算他是军师,也不可能直接开城投降,必须要通过一些手段才可以。 “让上面的将士们先撤下来!保存实力!” “是!” 千户挥了挥手,将命令传达下去,顿时,得了命令的守军撤退的更快了。 谁也不想蹲在上面等死,鬼知道明军带了多少炮弹,何况在开炮的时候对方也不会进攻。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随着最后一发火炮落下,城下的明军开始嘶喊着发起了进攻。 而城下避难的士兵们则冲上了城墙,拿出火器对准了城下的明军。 叛军中有不少火器,火炮没法运上城墙,但普通的三眼铳等家伙还是没问题的。 不用将军指挥,士兵们就点燃了火石,只听连番的响声中,硝烟弥漫,铅丸激射而出,城下的明军顿时倒下几十人。 三眼铳的威力并不强,准头更不提了,一百步外能不能命中完全看运气,也就是说,只要你运气够好,对方就算是瞄准了你,也打不中。 反倒是有些倒霉鬼,人家根本没想打你,却正面吃了发铅弹。 这已经不是人力能控制的误差了,再好的枪手,也不可能判断出铅弹的想法。 很快明军就进入了弓箭的射击范围,城上的三百弓弩手们拉动弓弦,扣动扳机,一支支利箭如雨水般落下,纵使明军拿出了盾牌,还是不时有人中箭倒下。 攻城就是这样,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明军数量是城中守将的一倍,秦良玉选择了强攻,在外人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但如果城上指挥的守将是自己人呢? 徐鸿儒见时间差不多了,城墙上已经完全进入了备战状态,所有人都在等将军发令。 “张千户!” “末将在!” “敌人数量不下于四千,可能是打算强攻,而东城墙上守军只有一千五百人,恐不能胜之,你速去传令,调西、南二处城墙的两千守军来东城!” “啊?!将,将军,这把西南二城的守将抽调了,万一敌人是佯攻怎么办?” 张千户还是略懂一些用兵之道的,更何况佯攻这种事情,已经是战场上最常见的事情了。 徐鸿儒看了他一眼,说道:“敌军派了四千人攻城,为了防止敌军有埋伏,势必要留下三千人的中军,除此之外,还有一千人的机动队,用作支援探明之用。” “对方既然带来了三十门火炮,说明敌军中至少有五百人是火器营的,这样一算,只剩下了一千五百人,莫非你以为,对方会派一千五百人攻城?” “就算西南二城被这一千五百人攻下,安将军坐镇的中军也完全可以歼灭他们!” 张千户恍然大悟:“徐将军您这是空城计!让明军判断不出咱们到底有多少兵马,然后投鼠忌器?” 徐鸿儒露出一抹微笑:“不错,你终于明白了。” 第八百八十五章 撕破脸皮 “末将这就去调兵!” 张千户抱拳离去,脸上带着兴奋之色。 军师不愧是军师,眨眼间就能想到克敌制胜的好法子! 这一手空城计用的实在是太巧妙了,只要不让敌军知道其他几面城墙防卫空虚,把大部分兵力集中在东城墙上,就可以让他们错误的判断出城中有多少守军。 可别小看了这一点,错误的情报会让将领做出错误的判断,就好比年前奢崇明安邦彦二位将军被明军一支千人队伍给吓破了胆,实际上对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次的情况也是一样,如果秦良玉判断不出,或者判断错误,认为城中守军数量不亚于他们,很有可能就会选择放弃攻城,或者试探性的攻击,来测试城中的虚实。 这就给了他们很长的喘息时间,可以挨到奢崇明将军前来支援了。 当然,前提是奢崇明能够击退敌军。 贵阳城下的炮火可比都匀府猛烈的多。 朱燮元也带了三十门火炮,跟总兵官杨俞茂合兵之后,他们就拥有了六十门火炮。 纵使贵阳府城高墙坚,在六十门火炮的轰击下也显得有些孱弱,大把大把的碎石、土屑往下掉落,有的铁弹甚至镶嵌进了城墙上。 杨俞茂和朱燮元二人立在火炮后方不远,各持一望远镜看着城上的形势。 虽然炮火猛烈,城墙上的旗帜却依旧高挂,隐见人头攒动,炮火的轰击造成杀伤并不是那么客可观。 “杨总兵,”巡抚朱燮元收起望远镜,回头看了眼严阵以待的三军将士,问道:“你打算如何攻城?” “等徐鸿儒的消息。” 杨俞茂回答的很简练,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对策,所谓火炮的轰击,只不过是用来威慑敌军的,让敌军不敢放松警惕罢了。 真正的契机,还是要看徐鸿儒。 杨俞茂知道徐鸿儒不在城内,但根据计划,他今天晚上就会回到贵阳府。 只等徐鸿儒发出信号,他们便会举兵进攻。 杨俞茂下令三军原地休整,派出小股哨骑骚扰,并没有进攻的想法。 但奢崇明不知道他们的计划,这时候正战战兢兢的等着前线传回的消息。 他手下有一万五千人,算得上大军了,可面对气势汹汹的两万明军,他着实没有底气。 被打怕了。 杨俞茂秦良玉率领的这支明军,虽然数量不多,但就跟两条疯狗一样,死死的咬住你不撒口,非得要扯下你一块肉来才行。 去岁能够围困成都府,还是靠蛊术....对了!蛊术! 奢崇明一下子跳了起来,叫道:“快去请宋婆婆!” 拄着拐杖,老态龙钟,走路都磕磕绊绊的宋婆婆被请到了议事厅中。 她的孙女儿依旧陪在身边,按照往日时分,奢崇明恐怕要说几句不和场合的话,但现在,他的心思全在宋婆婆身上。 “宋婆婆,明军杀上门来了,您有没有什么办法退敌?” 宋婆婆抬了抬眼皮,诧异的看着他:“这行军打仗,老身也不懂,奢将军问老身,老身回答不出来啊!” “不是问您计策!而是让您拿出个厉害的蛊来!” “就跟上次的蛊毒一样,让明军损失战斗力就可以了!” 奢崇明迫不及待的说道。 “没有。” 宋婆婆很干脆的回绝了他:“上一次蛊术有用,那是因为他们大军饮用的水源固定。” “现在外面到处是冰雪,河面尚未解冻,就算有蛊毒,老身往哪里投?” “再说了,蛊毒是活物,它们可耐不住这么冷的天,这冰天雪地投下去不出小半柱香就都得玩完。” “奢将军还是莫要想这些旁门左道,多考虑考虑如何退敌才是最关键的。” 奢崇明的脸色极为难看,他觉得宋婆婆是在骗他,但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办法,在蛊毒方面,宋婆婆是行家,他连门外汉都算不上。 可蛊毒要是不起作用,他还能怎么样? 那些土司手下倒是有不少人啊..... 如果能得到他们帮助的话,退敌倒是易如反掌..... 想着想着,奢崇明眼睛就亮了起来,一拍桌子当机立断,找到了刚才宴请的诸位土司。 “几位,现在贵阳城陷入苦战,形势焦灼,只要有一支援军,本将军便有把握大破明军,然后乘胜追击,直取成都府!” “听说诸位私下里豢养了不少士兵,不如这次皆拿出来,助本将一举击破明军,奠定大局!” 奢崇明一脸希冀的望着众人。 然而,众人的反应跟他料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他们脸色肃穆,互相对视,彼此间没有交谈,但气氛却略显凝重。 “这个...奢将军啊.....”许久后,终于有人说话了,奢崇明身体一震,急忙望去,只见说话的正是土司之一的傅胡辛,自己前不久才责备过他。 “原来是傅司长,你有何疑问?”奢崇明微笑着说。 傅胡辛抚着胡须,满腹踌躇的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手中却有几个兵,但....那都是用来保护我们寨子的,轻易不能调动,奢将军想要让他们上前线....这恐怕不妥。” “若是缺银缺粮,那我们倒是可以资助一二,可这出兵嘛....还是算了吧。” 傅胡辛虽然说的委婉,但奢崇明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要钱可以,要人没有。 典型的劫财不能劫色。 可这话说的好听,什么士兵是用来保护寨子的,屁话! 分明就是不敢得罪明军! 在这关键时刻当了软脚虾! 想到这里,奢崇明气就不打一处来,拍案大怒道:“本将军自起兵以来,对你们各方寨子多有照顾,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你们就成了墙头草,想要投靠明军?!” “奢将军这是什么话,我们何曾打算要投靠明军?”傅胡辛淡淡的说道:“我们寨子小,养不起那么多的士兵,生下一个男丁不容易,可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了,如果奢将军想让我们出兵的话,就请先击退这股明军吧,这样,不需奢将军多言,我们自会出兵。” 第八百八十六章 另谋良计 “哦,是吗?那你们可真是深明大义啊....” 奢崇明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们,忽然一拍桌子,叫道:“来人!” 门外顿时冲进几十名士兵,用绳子将傅胡辛等人捆了起来。 “混账!奢崇明你干什么!” “你这是自寻死路!” “放开!放开我!” 奢崇明笑呵呵的走到几人面前,端详着他们阴沉难看的脸色,笑的更开心了。 “你们刚才不是很嚣张吗?” “真以为本将军说两句好话,就不敢动你们了?” “识相点的,赶紧写一封书信,调士兵来援,否则,你们这条老命,可就保不住了。” “带下去!请他们喝凉茶!” 这里的喝茶可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军中的黑话,军杖配肉,不往死里打叫赏口饭吃,喝凉茶就是蹲大牢,不给饭,饿着熬他们的性子。 傅胡辛等人当然听得懂,闻言更是愤怒:“奢崇明!你为非作歹,毫无容人之量,岂能成事!” “此危急存亡之秋也,本将军讲什么仁义纲常?带下去!识相点的就乖乖听话!” 奢崇明大手一挥,不再理会傅胡辛等人。 按照他的判断,傅胡辛等人今天晚上就会屈服了,到时候只要各土司的士兵一到,自己就对他们说傅胡辛等人被明军杀死了,然后将尸体给他们看,引起他们的愤怒。 再暗中铲除土司里几个他们的亲信,这些军队不就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到时候他们寨子里的银钱、女子,全都是自己的东西了! 想想就有些小激动,自己早就该这么干了! 奢崇明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了房间。 时至黄昏,都匀府,秦良玉鸣金收兵,跟徐鸿儒猜测的一样,秦良玉的第一次进攻只是佯攻,看起来派出的士兵很多,实际上真正进攻的只有千人,剩下的大多在后方等待。 通过第一日对方表露出的弓弩、火器数量中,秦良玉判断出对方守城的将士不超过两千,但徐鸿儒给出的布防图上写的却是五千人。 也就是说,城中还有三千人可以随时调遣的士兵。 仅凭一万人,想要强攻有五千人扼守的城池,着实有些困难。 秦良玉在等,等徐鸿儒的消息,也等贵阳府的消息。 扪心自问,秦良玉信不过徐鸿儒,自徐鸿儒在彭州起兵之时,她就跟其交过手,知道对方是个很有计谋的帅才,非等闲之辈。 这种帅才,怎么会轻易投诚呢? 就算柳太师抓住了他的女儿,以此为要挟,也不可能成功。 莫非是朝廷跟他达成了什么协议? 秦良玉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柳安使了什么妖术,能让徐鸿儒这个大叛军头子投降。 毕竟徐鸿儒当初可是给朝廷造成了不少麻烦,朝廷里痛恨他的人不在少数,也有很多人不想看到他投降。 否则怎么对死去那些兄弟交代? 望着阴沉的天空,秦良玉的心情也阴沉了许多。 看天边的云彩,又是要下雨了,一旦下雨,想要攻城难度可就是直线上升,因为那意味着火器都不能用了。 没有了火器的帮助,攻城靠的就是真刀真枪了,还不知道有多少将士会牺牲。 都匀府城内,徐鸿儒已经调遣了西南二城的将士在东城集结,东城的守军一下子增长到了三千。 徐鸿儒望了眼天色,也知道秦良玉今天不会再进攻了,他微微皱眉,按照他的计划,这时候秦良玉应该派兵打探出了西南二城的防卫情况才对。 只要秦良玉佯攻西南二城,迫使东城分兵相助,在集结大军强攻东城,自己稍作手段,就能顺利的打开城门。 可秦良玉忽然放弃了,这就让徐鸿儒很头疼了。 这个年代没有电话,徐鸿儒也不可能一个电话打过去,让秦良玉进攻,大家传信靠的无非是书信、信号等东西。 两军对垒,徐鸿儒更不至于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派出信使,这不是无事生非吗。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秦良玉知道城中空虚呢..... 徐鸿儒开始思考了起来,而这时候,他也收到了安邦彦的晚宴邀请。 宴会上,安邦彦对徐鸿儒击退明军表达了十足的谢意,拉着他的手,亲切的说只要有徐军师在,都匀府就不可能破之类的话。 徐鸿儒假意赔笑,饮过几倍酒后,突然心生一计。 “安将军,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安邦彦放下酒杯,知道徐鸿儒有了计策,他可就等着这一刻呢,不再迟疑,急忙问道:“徐军师有何良计?” “经过今天的佯攻,秦良玉那厮已经探出了城中的虚实,她们只有一万将士,想要强攻下有五千守将的都匀府可以说是异想天开,根本不可能。” “所以我怀疑,秦良玉的任务不是攻下都匀府,而是拖住咱们的脚步,不让咱们派出士兵支援贵阳府。” “现在贵阳府战事焦灼,如果咱们能派出一支三千人的快骑,连夜赶至贵阳府外,待到明日一早,从其后偷袭明军,与奢将军里应外合,说不定可以一举大破明军。” “到时候奢将军举兵来援,秦良玉必退,则贵阳、都匀二府的危机立解。” 安邦彦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可有些疑惑道:“但城中守军只有五千,如果派出三千人,万一明日秦良玉强攻怎么办?” “将军,”徐鸿儒笑了笑:“试问,如果你是秦良玉,会在明知对方城内有五千守军的情况下发起强攻吗?” “您看看外面的天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一早就会下雨,到时候明军最强大的火器没了作用,就更不会进攻了。” “而咱们也正好趁着雨幕,视线不便的情况下,奇袭贵阳府外的明军!” 安邦彦眼睛亮起,兴奋道:“军师说的对啊!我怎么就没考虑到天气问题?下雨...下雨...这雨下的好啊!” “好!就依军师所言,不知军师打算派谁出去?” 徐鸿儒深深看了安邦彦一眼,说道:“我,亲自领兵前往!” 第八百八十七章 万万没想到 “啊?!” 安邦彦大吃一惊,他是万万没想到,徐鸿儒竟然打算亲自领兵。 而且施展的还是如此严肃的计划。 奇袭这种事,一旦不成功,那就是大败,到时候徐鸿儒的安全也成问题。 没有经过思考,安邦彦就劝道:“这么危险的事情,徐军师就不要去了,只管从军中挑选一可靠的人来,让他领兵便是。” “徐军师就跟本将一起,镇守都匀府,等候他们的捷报好了。” 安邦彦以为徐鸿儒说的话只是玩乐,并没有真的要领兵。 可当他这句话说完后,徐鸿儒就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安将军,正因为此事重要,所以我才不能委托他人之手。” “只有亲自前去,我才能根据前方战线的情况进行调度差遣。” “一旦有特殊情况,我也好及时应对。” “此战是冒险之举,只许胜,不许败。” 安邦彦抿了抿嘴,他心中还是不愿意让徐鸿儒去冒险的,徐鸿儒在军中处于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如果他出了什么差错,这军心非得立马涣散不可。 但人家说的又在情在理,想要打破僵局,必须要主动出击,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思虑再三,安邦彦终于点头:“好吧,徐将军去可以,不过要把本将军的亲卫队带上,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 安邦彦的亲卫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军中好手,不说身经百战,至少也曾练过几天武,手上有几把刷子,比普通士兵强出不少。 之前奢崇明就十分垂涎他这支亲卫队,向他索要,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他以为自己如此慷慨,徐鸿儒会感激的热泪盈眶才对,可徐鸿儒先是愣了愣,然后就苦笑着说:“安将军,我可是率领三千将士,都匀府中只有两千人,单论处境,您比我要危险的多,这支亲卫队,您就自己留着吧。” 开什么玩笑,让这支亲卫队跟在自己身边,自己还怎么跟明军理应外合? 徐鸿儒可不会让身边有他人的眼线。 不过这倒是他会错意了,安邦彦真没往监视那方面思考,纯粹是为了徐鸿儒的人身安全。 “这......” 安邦彦更加举棋不定,最后还是徐鸿儒宽慰他道:“将军,我曾经也是领过兵的,岂能不知兵?” “区区三千人马而已,我还能指挥的过来。” 黄昏西落,天色已然不早,徐鸿儒起身拱手:“安将军,那我就去了。” “军师且慢!” 安邦彦端着一碗水酒站起。 “此酒,为军师壮行!” “祝军师此行一帆风顺,武运昌隆!” 徐鸿儒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也拿起了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后,忽然问道:“将军可曾想过,万一此战不利,将来该当如何?” 安邦彦愣了愣,神色有些迷茫,显然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如果...兵败的话,可能...我会跑回老家去吧。” “那里山清水秀,是个隐居的世外桃源,明军根本找不到。” “到时候我就在哪儿养老了。” 从这段话中,徐鸿儒听出了安邦彦的意思,他根本没考虑过投降。 既然如此,再劝就没有意义了。 “我出发了。” “军师一路小心。” 徐鸿儒出了房间,先来到中军,着人调了东城上大半人马前来,因为刚刚入夜,现在正是军中烧火做饭的时刻,也算是两军对垒时的休战期,没人会在这个时候玩突袭,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中军里传来粥香,徐鸿儒简单喝了一碗,见将士们也吃的差不多了,便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们,点了三千人,趁着夜色从西城鬼鬼祟祟冲了出去。 徐鸿儒还是有自己的几个亲信的,都是白莲教里的骨干,徐鸿儒交给他们一封书信,他们便伪装成哨骑离开了队伍。 西城门外的一座山头上,千户苟向锋正领着五百人安营扎寨,百无聊赖的开火做饭。 他们奉命在此注意都匀府中的动向,这可是个美差,根本不用跟敌人交战,只管盯着城中就好了。 秦良玉会给苟向锋安排这个位置,就是为了不让他冲锋上阵。 去岁苟向锋在成都府攻防战中受了不轻的伤势,至今未能痊愈,如果再度上阵,导致伤口崩裂,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但苟向锋不是个喜欢呆在后方安稳呆着的人啊。 朝廷下令,务必要在今春之前平定西南,这是死命令,而且还有徐鸿儒暗中帮助,倒也不是难事。 眼下三万大军兵分两路,一攻贵阳、二打都匀,打的是如火如荼,不可开交。 敌军被打的不敢冒头,看样子不出半个月,就能顺利攻下来了。 可自己偏偏不能上阵,坐在后勤吃干粮,这谁能受得了? 所以苟向锋近日来一直闷闷不乐,连最喜欢喝的酒都没了味道。 “将军...将军!” 山下,一名探马极速奔回,苟向锋正应付着面前的野兔,闻言回头道:“什么事。” “没看见我正烤兔子呢嘛.....” “不是打仗别来烦我.....” 其他将士露出苦笑,他们可太了解苟向锋了,让他在外面干坐着,实在是屈才了。 但没办法啊,秦良玉的军令如山,苟向锋也不敢违抗。 这五百将士就是秦良玉派来看着他的,省得他乱来。 “就是打仗啊!” 探马迫不及待的说道:“刚才天黑,我在都匀府外晃悠,结果听到城门开启的声音,凑近一看,才知道都匀府里的叛军派了三千人出城!” 苟向锋一愣,旋即大喜,兔子也不烤了,拍拍手起身道:“他们去了何方?是不是要去偷袭秦将军?” “呃...应该不像,他们去的方向是贵阳府....” “一样一样!”苟向锋眼冒精光,兴奋的开始穿着盔甲:“他们这是打算偷袭朱巡抚和杨总兵他们,这可不行,我得立刻赶过去支援.....” “不行啊将军!秦将军可是说了让您老老实实呆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轻举妄动,要直接禀报与她!” 第八百八十八章 攻城 “呸!这是小事吗?” 苟向锋瞪了说话的将士一眼:“人家可是派出了三千人!要偷袭杨将军他们呢!” “你让我干看着?” “末将...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咱们应该先禀报秦将军,收到她的军令了才能出兵啊!” 这时苟向锋已经穿好了盔甲,下令所有将士熄火上马,同时说道:“既然如此,就由你去通知秦将军,告诉她本将要先行一步,防止他们对大军造成影响。” “驾!” 说罢,苟向锋就带着五百人一溜烟的冲下了山,直奔贵阳府而去。 剩下的那名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苟向锋的背影,木了。 他不止一次听说过,苟向锋是个雷厉风行,独来独往的将军,打起仗来绝不含糊,就算只有三十人,也敢跑到人家军营里放把火的那种。 说白了就是不要命。 可他真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不是带着五百人敢追三千人的问题。 而是他旧伤未愈啊! 这就好比一个年轻人,断了两条胳膊还要去绣花一样,不是自找麻烦吗! 怪不得是山贼出身....... 不对! 苟向锋可是秦将军最偏爱的将领之一,是得意大将,如果他出了什么问题...... 那士兵打了个寒颤,盔甲也不穿了,抓起来就跳上马,赶紧朝着大营飞奔而去,势必要将这个消息送给秦良玉。 ....... “你说什么?!” “苟向锋那混账东西违抗军令,带着人马追杀去了?!” 城外中军大账,秦良玉眉毛倒竖,满脸怒色的望着面前连盔甲都没穿的百户。 “将军,末将,末将劝不住啊!” “苟将军说什么贻误战机,机会转瞬即逝之类的话,非得要去,末将尽力了.....” “混账东西!” 秦良玉气的把桌上的杯子摔了。 “那他吗是徐鸿儒的计谋!” “他好不容易才把都匀府内三千守军调了出去,你告诉我苟向锋带人杀上去了?!” 秦良玉觉得自己要被活生生气死了。 她前脚接到徐鸿儒送来的消息,说是可以趁夜进攻都匀府,城中只有两千守军,只要强攻,明日早晨便能攻下。 为了防止误伤,徐鸿儒还带着三千人打算故布疑阵,引诱贵阳府内的守军出来,然后配合明军一举歼灭呢。 结果倒好,苟向锋这愣头青带着五百人就追上去了。 .. .78z. 苟向锋是什么性子? 给他五百人,他连玉皇大帝都敢打! 更何况是三千人了。 秦良玉都能想象到苟向锋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跟在徐鸿儒屁股后边的场景。 只要徐鸿儒稍一松懈,他就会带着五百人嗷嗷冲上去,杀徐鸿儒一个措手不及。 那可不措手不及吗! 徐鸿儒还以为自己跟明军是一伙的呢。 只顾着防范贵阳府的叛军去了,谁知道从天杀出一支明军来。 万一徐鸿儒认为朝廷要卸磨杀驴咋办? 这朝廷的计划不就全都泡了汤? 皇帝的威严何在? 秦良玉捂着胸口,悔不该当初。 她为什么要给苟向锋五百人呢? 给他五十人不行吗? 好吧,自己当初是担心他遇上敌军偷袭,五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正好处于攻城不行,但自守无虞的境地。 她也不知道徐鸿儒会想出这么个妙计来啊! 偏偏苟向锋还跟他配合上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徐鸿儒跟杨总兵他们当了螳螂,打算诱捕贵阳府内的叛军,那么请问,谁是黄雀呢?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 “你....拿着我的军令,赶紧带人追上去,必须要把苟向锋那混账东西拦下来!” 秦良玉甩出一块令牌:“要是拦不下,我拿你军法处置!” 那百户脸色一垮:“将军.....” “少废话!快去!” 百户欲哭无泪的拿着令牌,喊上几个人冲了出去。 帐中一片沉默,徐鸿儒派来的使者有些尴尬的问道:“这个...那个...秦将军...这城....” 秦良玉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起身说道:“一码归一码,城还是要攻的!徐鸿儒为咱们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岂能不珍惜?传我军令!今夜子时,大军兵分三路,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强攻都匀府!” “尊命!” 午夜时分,天上不见星辰,唯有乌云遮蔽明月,地上漆黑一片。 都匀府城墙上,一队队士兵举着火把来回巡逻,营造出守军很多的假象。 城下,没有点起火把的明军已经摸到了近处,城上的守军却毫无察觉。 月黑风高,实在是偷袭的最佳天气。 摸到了城下三百步后,带领的明军千户赵东毅止住队伍,让云梯先行一步,一点一点的向前摸进。 不知是不是巧合,一阵清风吹过,天上的乌云开始移动,好死不死的露出了天上的月亮。 月光洒落大地。 “嗯?” 一名守将低头一望,正看到城下趴了一地的甲壳,赶紧揉了揉眼,再一看,什么甲壳,全他妈是明军! 当当当..... “明军攻城!明军攻城了!!!” “玛德!”赵东毅啐了口唾沫,从地上一跃而起,这天公不作美,他们也没办法。 “事已至此,弟兄们,杀!!!” 近三千名将士对着东城发起了进攻,云梯先行一步搭在城墙上,然后就是一股脑的往上爬。 趁城中守军还没有反应过来,能上去一个是一个。 果如徐鸿儒所说一般,城中的守将都是纸老虎,看起来火把多,人数不少的样子,可实际上在巡城的士兵只有二百人。 其他的将士都在城中歇息。 估计谁也没想到,明军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摸到了城下三百步的距离。 二百人想要防守三千人,简直比登天还难,明军后队有弓弩手,放箭威慑城上的守军,给攀爬云梯的将士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当第一个明军将士跳上城头,弓弩也戛然而止,紧接着城上就传来一阵喊杀声。 先跳上城墙的明军用身体挡住了敌人,不让他们攻击身后的弟兄,一片血海浮屠中,明军们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个从城头上冒了出来。 第八百八十九章 城破 “快....快去请将军派人支援!” 东城墙上的守将惊慌失措的大喊。 明军一个个从城墙头爬了上来,看人数不下数千,东城现在只有两百守将,又怎么能守得住? 论谁也没想到,白天刚刚吃了瘪的明军,报复心理这么强! 当天晚上就杀了个回马枪! 没办法,将士们节节败退,守将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安邦彦身上。 可当传令的士兵刚要跑下城头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其他几面城墙上也是喊打喊杀声一片,火把招摇的辉映中,刀光斧影起落。 这是总攻! 明军不止是攻击了东城门,西南二城也没能幸免! 不用他们调动,城内的叛军已经醒来,他们纷纷冲出营帐,看到东城墙上的乱象就要上去支援,跑了没几步又发现西南二城也要失守。 没有军令的情况下,他们竟一时之间不知该去支援谁了。 安邦彦迷迷糊糊中被人摇醒,一看外面天还是黑的,情绪就暴躁起来。 “干什么!” “不是说过,除非天塌了,否则不要打搅我吗?!” 传令的士兵苦巴巴的说道:“将军,就是天塌了啊!” “明军强攻了!” “东西南三城都已经失守了啊!” “请将军速去避难!” 安邦彦眼睛一瞪,完全傻了。 徐军师不是说,这一招空城计对方绝不敢轻易进攻吗? 怎么徐军师前脚刚走,明军后脚就杀上门来了呢? 他哪里知道,对方不是司马懿,他也不是诸葛亮。 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 “将军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房中,依稀能够听到外面的打斗声,可见明军已经有人来到这附近了,一旦被他们知道安邦彦就在此地,那将会是场疯狂的追杀。 斩敌将首级者,官升三级,赏万金,封万户侯。 赏赐向来都是激励军心的最佳手段,尤其是斩敌方将领这种大功,只要能做到一次,日后将吃喝不愁,子嗣福延。 仓惶中,安邦彦穿上靴子,连盔甲也不敢要了,披上一件黑袍就匆匆出了后门,在十几名将士的护卫下向着尚未沦陷的北城逃去。~ 就在大军攻下三城的时候,城门大开,秦良玉率后备一千兵马行了进来。 城口处一片狼藉,尸体、刀剑满地皆是,甚至还能看到几根倒在地上的叛军大旗。 到了此时,秦良玉终于打消了对徐鸿儒的怀疑。 “赵东毅呢?他主攻的东城,怎么现在看不到人?” “回将军,听说有人发现了安邦彦的踪迹,赵千户他就领着人冲进去了!” 秦良玉不禁扶额,她手下的将士怎么都是这种货色。 一个个当起了莽夫。 就不怕是陷阱吗? 不过叛军已成溃败之势,只有小股集结在一起进行困兽之斗,不出两个时辰就能全部清除。 如此短的时间,安邦彦想要设下陷阱可没这么容易。 “赵东毅带了多少人?” “五十人!” “五十人他也敢追?!” 秦良玉胸口一闷,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城中叛军再少,好歹也有两千人。 安邦彦身为总将,一声令下,不说全部集结,集结个百八十人还是没问题的。 你赵东毅,虽然拳脚功夫不错,可也不代表你能以一敌五十啊! “阿齐,你速带三百人去支援赵东毅,不要让他遇上危险!” 阿齐是秦良玉夫家的管家,曾经也在军中服役,自从秦良玉发兵以来,他便一直跟随在身旁,保护秦良玉的安全。 听到命令后,阿齐立刻抱拳,领着三百人冲进了城中。 “将军,咱们躲这儿,确定没问题?” “嘘!” 安邦彦扇了他脑袋一巴掌,抓紧绳子怒道:“明军就在外面,不知道小点声?!” “这是个普通百姓家的水井,咱们只要在这儿躲着,谁能发现咱们?” “将军...您声音比我还大.....” “大怎么了?!你现在还会顶嘴了是不?!” 身旁的士兵立马闭嘴了。 他抬起头,咽了口唾沫。 安邦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两张大脸从井口探出,发现他们后,二人嘴角咧了开来。 “赵将军!找到安邦彦了!” “他藏在水井里呢!” “什么?!那狗东西还真会找地方藏啊!” 正撸袖子准备爬树的赵东毅闻言大喜,小跑着赶了过来。 一脸绝望的安邦彦被人从水井里拉了上来,他身旁的士兵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神色。 二人瘫坐在地上,了无生趣。 赵东毅拿着画像比对了一番容貌,笑意更盛。 “安邦彦啊安邦彦,你可是让我们好找啊!” “还藏水井里,你咋不挖个坑直接把自己埋了呢?” 安邦彦咬牙切齿的说道:“要不是这蠢才声音太大,我又怎么会被发现!” 一旁的士兵嘴巴一撇,干脆不说话了。 “行了,老子也不跟你废话!” 赵东毅叫道:“你想死想活?” “想活想活.....” 一旁的士兵急忙替安邦彦回答了,他生怕安邦彦脑子抽风说个想死出来。 “想活很简单,投降。” 赵东毅伸出两根手指:“陛下发话了,如果你们想投降,那我们也就不能动你们,这叫什么来着?慈悲?还是啥?” 亲信小声提醒道:“皇恩浩荡....” “哦哦,对!皇恩浩荡!” 赵东毅文化水平仅限于识几个大字,出口成章就别想了。 “陛下皇恩浩荡,这不就给你们活路了吗?” “只要你啊,在这张纸上签字画押,你就可以免除死罪了。” 安邦彦拿过纸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我安邦彦,受上天感召,幡然醒悟,体恤吾皇之辛劳,感悟众生疾苦,决定放下兵戈,向朝廷投降,如日后有违背,则天人共诛之。 安邦彦:“........” 这他妈好毒的计谋啊! 一旦签了这玩意,以后自己东山再起的可能也就荡然无存了。 毕竟自己当年都是发过誓的,人家皇帝网开一面饶了你,你回头又造反。 这就是不忠不信,不仁不义之徒,谁会追随你? 到之后只要将这张纸拿出来宣扬一番,他的军队就会离心离德,一攻就破。 第八百九十章 降了 就连老百姓都知道周礼是个什么玩意。 你想造反,那就得有个合适的理由。 当年太祖朱元璋起义,不还得写封信昭告天下,说自己对成吉思汗十分崇拜,愿拜他为大哥吗? 这一下子就从造反变成了拨乱反正。 前人玩剩下的把戏,后世子弟屡试不爽。 干什么都讲究个大义,这是汉人的传统。 “将军,签吧!” 士兵苦口婆心的劝道。 “小命要紧啊!” 安邦彦低着头不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赵东毅倒也不催促,反正大局已定,城内的两千叛军注定要被全歼,逃又能逃到哪儿去? 自己有的是时间跟他耗。 “投,投降也可以.....” 许久之后,安邦彦终于说话了:“但你们不能杀我,也不能将我软禁起来,否则我宁愿去死!” 如果没有自由,整日被束缚在牢笼之中,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可是水西宣抚司土司,地位尊崇,家族号称雄书安氏。 赵东毅眯了眯眼:“这倒是没问题,不过你不能再回到水西,朝廷可以不软禁你,但你从此以后,不能去往长江以南的土地!” 朱由校会下令准许安邦彦投降,是因为他乃贵州水西宣慰土同知,宣慰使尧臣族子。 起兵之前,安邦彦的势力范围就囊括了那威官寨、八部、糯东、伯亨、得归等处,范围横跨黔、云、川三地,人称安家屋基。 如果不是冬天,大部分的兵马回家歇息的话,安邦彦至少能集结出十万军队。 而他在两年前,也就是天启二年的时候,曾经率十万叛军进围黔中首府贵阳,围困整整十个月。 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如此庞大的势力,尽在安邦彦的掌控之中,如果不是这一次明军奇袭,趁他身边将士只有五千人马的时候进攻,想要拿下他根本不可能。 而这也是安邦彦没有料到的地方。 他的将士大部分都回了家,这可是个秘密,极少有人知道,按理说明军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进攻的,可偏偏他们就杀上门来了。 现在兵败如山倒,他也被擒住,如果不投降,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他死了,土司就再无人能制衡,谁知道十年后会不会再出一个安邦彦? 以夷制夷,想来是朝廷的主张,安邦彦身为众家之首,他有足够的威信,可以镇压住其他居心叵测之人。 这才是朝廷打算招降他的原因。 只要他不死,西南的土司们就乱不起来。 经过长久的踌躇,安邦彦叹了口气:“我同意.....” “很好,签字画押吧。” 赵东毅将契约递上前来,安邦彦只能从命。 签约字后,赵东毅吹干墨迹,小心翼翼的将其收起,押着安邦彦找到了秦良玉。 “秦将军!你看我抓到了谁?” 赵东毅一脸邀功的喜色,还拿出了怀中的那张契约。 可他没料到,秦良玉脸色黑如锅底,指着他鼻子骂道:“你擅自违抗军令,敢带人进军,来人!拉下去,军帐三十!” “啊?!” 赵东毅傻眼了,他可是立了大功啊! 这怎么能打? 周围的将士一起为他求情,结果秦良玉更怒。 “我意已决!谁若再敢求情,一并军法处置!” 赵东毅一脸颓丧的被拉了下去,不过执行的将士就是他手下,打的根本不吃力,与其说是军杖,倒不如说是杀鸡儆猴。 军杖打在身上不疼,可赵东毅脸疼啊! 被这么多人看着,硬生生打了三十军杖,他这脸可丢尽了。 明明打了胜仗,还得挨军法....... 帐中,有偏将不忍道:“秦将军,赵千户好歹也是立了大功的,这点小错,至于斤斤计较吗.....” 秦良玉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一旁,投降后的安邦彦也受到了款待,至少不用跪在地上了,给他拿了块蒲团继续跪着。 “秦将军这么做,都是为了那赵东毅好啊.....” 安邦彦忽然说道。 “这违抗军令,可大可小,如果朝廷里有人拿此事做文章,给赵东毅扣上个扰乱军心的罪名,就是杀头也不为过。” “所以秦将军才会选择使用军杖,尽早将其处罚,这样子,等到日后,也没人会旧事重提了。” “如果不罚,最好的情况就是功过相抵,擒了我安邦彦,又是第一个破城的人,不出意外的话,赵东毅这次至少能混个指挥使当当,相比起来,挨三十军棍算的了什么!” 众人恍然大悟,看向秦良玉的眼中更多了几分钦佩。 正因为秦良玉极为手下着想,才能管住这群兵油子,让他们唯命是从。 秦良玉有些诧异的看了安邦彦一眼,想了想,着人给他搬了张凳子来。 “从你刚才说的话中,你应该也是个聪明人,可你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安邦彦方才说的是统兵之谋,一般来说,会打仗的不一定会统兵,但会统兵的一定会打仗。 千户,偏将跟总兵、将军相差的,就是如何统兵。 安邦彦既然会统兵,说明也有几分筹措,可从今天这一仗中,完全没感受出来。 这才是让秦良玉意外的地方。 见了面她才知道,安邦彦也算得上是人才。 安邦彦苦笑道:“这....” “我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太信任徐鸿儒了啊....” “他的计谋犹在我之上,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养成了听他建议的习惯,甚至丝毫不去怀疑,结果....” “唉!” 事已至此,安邦彦也察觉出事情不对劲来了,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如果自己当初能多留几个心眼,也许就不会让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是万万没想到,徐鸿儒竟然会背叛他。 要知道当初第一个起义的可是他啊,他率领白莲教起兵,这才勾引的奢崇明起义,然后才是自己。 在造反这方面,徐鸿儒可算是老前辈了。 也正因为如此,安邦彦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更不认为他会投靠朝廷。 可事实却狠狠地抽了他的脸。 徐鸿儒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让他最费解的事情。 第八百九十一章 李代桃僵 且说徐鸿儒领兵西上,沿山间小路来到贵阳府东侧,在一处山涧中停了下来。 “鲁宪鸣,你过来。” 徐鸿儒拿着一张图纸,上面赫然是贵州的地形险要。 说到底,贵州也不是徐鸿儒的大本营,他只在这儿呆了一年不到,很多地方都不熟悉,光靠地图,有些不能作出决断。 而鲁宪鸣此人,便是安邦彦从西南带出来的好手,原本是一山夫,经常外出打猎,对贵阳府附近的地形极为熟稔,号称闭着眼也能找到路。 听到这次徐鸿儒打算亲自领兵支援贵阳,安邦彦二话不说就将鲁宪鸣派了出来。 鲁宪鸣是个精瘦的汉子,唯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有洞察先觉之妙。 他身上的盔甲大了一号,有些不合身,干脆用布条将腰部束了起来,看上去有些滑稽。 “将军找我。” 在军中,凡是奢崇明和安邦彦不在的场合,军中将士都喜欢称呼徐鸿儒为将军。 因为在他们心里,徐鸿儒才是真正的上兵伐谋之前辈。 跟着他,准没错。 徐鸿儒微微点头,指着地图问道:“我看这前方有座山,地图上却没有标识出来,觉得地图有偏差,故召你来询问,你可认识这附近的地形?” “回将军,识得。” 鲁宪鸣毫不迟疑的说道:“小人自小在附近长大,这里的每一处都认得。” “前方这座山...其实不是山。” “只是咱们现在处的地方是个凹谷,所以看上去像座山。” “咱们现在应该是在贵阳府向东十五里外,也就是这个位置。” 鲁宪鸣指向地图一处。 徐鸿儒看过后皱眉:“可地图上连这处山涧也没标识出来。” “将军,这贵州地势繁琐复杂,不知有多少个奇山险要,类似这种山涧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想必那探路的兄弟也没来过这儿,只是从上方路过,所以没有注意到。” “只有当地人,对这里才能称得上熟悉。” “将军放心便是,此处鲜有人来过,您看地上的雪面,一个脚印都没有,这正是此处寥无人迹的证据。” 可徐鸿儒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担心自己走错了方向。 贵州山林,从高林秘,里面的参天古柏比比皆是,大多都长一个样子,有些像奇门八阵里的遁甲术,很容易让人绕晕在里面。 也不知道为什么,徐鸿儒手持的司南出了问题,上面的铜针颤个不停,根本不能发挥作用。 这一来而去,就有些迷路了。 “对了,这附近有座磁山,只要靠近它方圆五里之内,司南罗盘就不能用了。” 鲁宪鸣一拍脑袋,忽然想了起来。 “那你可能为大军引路?” “当然可以,不知将军想去哪里?” “这儿!” 徐鸿儒一指地图,鲁宪鸣顿时一惊:“将军,这里可是明军腹背!” “咱们只有三千人,还不知道明军有没有后援,若是就这么冲过去了......” “放心,我早有对策。” 徐鸿儒淡淡的说道。 见他自信,鲁宪鸣也不再多言,毕竟徐鸿儒的决断还没出现过错误,每一次都应验了。 大军休整了一个时辰后,再度开拔,这次换成了鲁宪鸣在前方引路,徐鸿儒紧随其后。 “将军!再往前走就是明军营地了!” “不用管,继续前进。” 徐鸿儒加快了几分速度。 又向前进了一里,山林中出现了明军的探马,鲁宪鸣更加紧张了:“将军!!!” “前军五百人,赶在敌人戒备之前,奇袭!” “啊?!” 鲁宪鸣完全傻眼了,这是什么战术? 上赶着送命? 这都被明军探马发现了,还敢进攻?! 徐将军今天是怎么了? 不过首将发出了命令,纵使将士们再怎么疑惑,也还是按照命令开始了冲锋。 山口下就是明军的营寨,徐鸿儒立在山上,用望远镜冷观着这一幕。 将士们嘶喊着杀进了营寨,冲了一会儿速度就逐渐减慢了许多,到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因为营寨是空的,根本没人。 明军都去攻城了? 那也不至于连个留守的都没有吧。 一间间营寨搜的太慢,统兵就下令分开搜索,一伍一伍的行动。 一伍,也就是六个人,是军队中最基层的建制,五个士兵一个伍长,算是一个机动小组。 前半营地,没有任何异象发生,后半截营地开始变得广阔,营寨之间间隔广阔,而且都蒙着黑布。 不明所以的将士掀开帘子走进,只见银光一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柄勾枪,勾住几人的脖子就将他们拖了进去。 “啊!!!” “什么声音!”统兵吓了一跳,竖耳一听,发现前方传来了不少惨叫声。 没多久,前方跑回一名浑身带血的士兵,单膝跪地说道:“报!前方营寨发现几名落单的明军!” “数量有多少?” “只有十几人!” “蚊子再小也是肉,一个都不能放跑了!”统兵不疑有他:“速速追击!” 总不能空手而归吧,这营寨里粮草还没看到,光烧帐篷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还不如杀几个人来的实在。 临走的时候再放火便是了。 将士们一窝蜂的涌了上去,很快,营寨中就响起了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一开始统兵听得是赏心悦目,可慢慢的,也觉出不对味来了。 不是说十几个人吗? 怎么听惨叫的声音,不太像啊...... 莫非有诈? 就在统兵怀疑的时候,开始有士兵回来了,他们手上提着尚在滴血的头颅,一脸微笑的丢到统兵面前,然后走到他身后。あヤ~8~1~.7,8z.w.o < 一看盔甲的制式,统兵就知道是自己人,顿时松了口气,心想,说不定是又发现了一队人呢。 这么大个营寨,总不能只有十几个人看着吧! 约莫半刻钟后,派出去的士兵都回来了,无一例外,都是一副经过惨烈厮杀的模样,身上带着擦拭不掉的血迹,统兵的看的直皱眉。 “李蕴!李蕴呢!” 后方走出一人,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将军!” “你不是李蕴。”统兵眼睛一眯:“你是谁?!” 第八百九十二章 混水摸鱼 那士兵抬起头来,对着统兵咧嘴一笑,同时抽刀横砍,统兵急忙后仰,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刀,大喝一声,使出了一记力劈华山! 噗嗤! 刀,在那名士兵的额上停住,统兵缓缓低头,望着那从自己胸口穿膛而过的长枪,呕出一口鲜血,跌落马下。 垂死挣扎中,统兵艰难的扭过头,看着后方一众对自己嬉笑的士兵,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你....你们....” “汉将军,咱们还是赶紧换衣服吧。” 那名士兵捡起统兵掉落在地的帽子戴上,一闪而过的面孔赫然是总兵杨俞茂帐下亲将,汉生! 在众人恍神的功夫,统兵抓住机会,拉响了腰间的哨箭。 嗖! 一缕红烟直上云霄,炸开一团锦簇。 咽气前,统兵往山顶的位置看了一眼,希望徐鸿儒能发现这里的情况。 “将军!赵统领为何忽然放哨箭?”鲁宪鸣不解道。 徐鸿儒放下望远镜,风轻云淡的说道:“没什么,就是他已经完成了巡察任务,准备归队了。” 汉生伪装成赵统领的模样,回到了队伍中。 为了不让鲁宪鸣等其他统领生疑,徐鸿儒特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这里是明军的大后方,之所以今天明军不在,是因为他们去攻城了。” “正因为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本将才敢大摇大摆的来这里。” “露脸,是为了让他们投鼠忌器,知道有咱们这支援军,他们就会留下足够的人手防卫营寨。” “这样子的话,前线的压力就会减弱!” “现在,咱们先回贵阳府,跟奢将军汇合!” 说到底,汉生的演技并不是多么精湛,但他大摇大摆的模样,再加上赵统领原本就不是个讨喜的人,没人愿意跟他搭话,这才糊弄了过去。 之所以选择赵统领,也是因为徐鸿儒知道他的为人。 徐鸿儒领着三千人马,绕过明军,来到了贵阳城下方。 “来者何人!” 城上的守军大喊。 “徐鸿儒,奉安将军之令,前来支援,速开城门。” 徐鸿儒的脸就是令牌,他根本不用拿什么凭证,只要报出身份,让上面的人看清楚长相就可以了。 “是徐将军!快开城门!” 贵阳府后城门打开,徐鸿儒领着三千人马进了城。 “诶哟,徐军师!”奢崇明听闻徐鸿儒回来了,激动的语无伦次,急忙起身迎接:“您这几天去哪儿了!可叫我一番苦等啊!” 徐鸿儒微笑道:“奢将军恕罪,我前些日子按例去巡访三军,结果刚到都匀府,就被明军给围了,然后才知道,原来明军兵分三路,奇袭贵阳都匀府。” “什么!都匀府外也有明军?!” 奢崇明大惊失色,他原以为明军只有两万人,没想到竟是双管齐下,同时进攻都匀和贵阳! 怪不得自己派出去的使者迟迟没有回来,原来是这个原因! “不过在接到奢将军求援的消息后,安将军二话不说立刻派出了三千人前来支援,务必要尽快击退明军,然后再去援助安将军。”徐鸿儒说道。 奢崇明脸色紧绷:“我记得,安邦彦只有五千人吧....怎么一下子分了三千出来?围攻都匀府的明军有多少人?” “秦良玉率领的一万人马。” “一万?!” 奢崇明彻底震惊了:“竟然是一万人,为何还要分兵?!” “只有两千人又怎能守得住?” “奢将军莫慌。”徐鸿儒笑了笑:“我已经提前交代好了,明军不敢轻易攻城,反倒是贵阳这边,稍有差迟就会满盘皆输啊。”全网 .78z. “这么说倒也没错......”奢崇明想了想,也拎得清大局,只要贵阳能保住,那都匀大致也是无恙地,如果贵阳失陷,都匀就成了海中孤岛,万万守不住。 “好吧!有了徐军师带来的三千人马,那咱们的兵力就不弱于明军了!” “徐军师可有退敌良计?” 徐鸿儒想了想说道:“来之前,我观明军阵地,发现其火器居多,每日进攻前一定会先用火器威慑打击,然后再行攻城对不对?” “没错,是这样。”奢崇明点头。 “那就好说了,火炮能用的时间多半在白日,午夜的话很容易浪费炮弹,我猜明军攻城都是在白天进行,一到夜晚就会鸣金收兵。” “徐军师果然料事如神,不亏是当年险些击败明军的人物!”奢崇明有些感慨的说道。 徐鸿儒嘴角抽了抽,这话可真不是啥好话,有点刺耳..... 奢崇明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急忙改口道:“当初要不是被明军发现了动向,想必徐军师早就一举成就大业了。” “奢将军谬赞了,咱们还是想想怎么退敌吧。” 徐鸿儒说道:“明军有两万人,带来了不少火器,粮草也很充足,看起来是想跟咱们进行持久战,而且势在必得。” “听说朝廷打算在今年伐金,必会调动西南的兵力,所以明军才会如此急切。”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不放跟他们耗一耗,看谁更有耐性。” “徐军师的意思是,加固城防?” “不错。”徐鸿儒对奢崇明的悟性很满意:“咱们尚不知道明军会不会进攻其他城门,光扼守北城有些仓促,应该大军驻扎在中城,这样的话,不论哪个城门出现问题,中军都可以迅速支援。” “至于明军主攻的北城,则多交接几班换防的士兵,加强巡逻,以防明军趁夜偷袭。” “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根据军中统领们的性格和作战方式总结出了一套巡夜方案,请奢将军过目。” “哦?徐军师果然有心了。”奢崇明脸色一喜,急忙接过。 方案极尽详细,每一班将士交替的时候都没有空隙,没有给明军丝毫可乘之机,并且连明军偷袭时该如何应对都写好了,可以说是一本守城宝典。 奢崇明十分满意,他将方案交给一旁的左右,说道:“把这方案抄写几遍,送给三军传阅,巡夜的方式,就按照徐军师的来做!” 第八百九十三章 意外 贵阳城外,明军营寨。 总兵杨俞茂站在巡抚朱燮元身边,望着将士们抬着一具具光秃秃的尸首走出营帐。 数量不多不少,正好五百具。 在一旁堆成了小山。 “朱巡抚,依你之见,此计可行得通?” “应是可行。”朱燮元让从旁卸下盔甲,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刚才都匀府那边传回消息,秦将军说,已经成功拿下了安邦彦。” “既然是这样,那徐鸿儒的忠诚问题就不必担心了。” 杨俞茂点了点头:“只给汉生五百人,也不知道够不够啊.....” “陛下下了死命令,五月前,必须平定西南。” “虽然现在趁着安邦彦大部人马不在,咱们顺利夺回了都匀府,但这贵阳城......” 杨俞茂欲言又止,朱燮元知道他想说什么。 贵阳城作为黔中首府,其地方险要、城中百姓之多,都是贵州数一数二的。 更别说从当地取材的石料,坚硬牢固,用它们修建出的城墙,就是火炮也轰不碎。 明军尝试着猛攻了两天,效果甚微,还丢下了七百具尸体。 不过城中的叛军也好不到哪儿去,死亡人数比他们只多不少。 但就这么个打法,就算最后攻得下贵阳城,明军也要损失惨重。 “对了,我听说,奢崇明缉拿了西南各方土司首领,强迫他们出兵相助,那些土司可是有数万士兵的,他们已经动身,在朝着贵阳城赶来.....” 杨俞茂叹了口气,这意味着,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因为朱由校旨意下的仓促,他们来不及带上太多士兵,只能各率本部一万人快行,后续大军还没调动,因为本来打的就是闪电战。 可一旦让奢崇明得到了这么大股人马的支援,恐怕明军要立刻后退。 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个好消息。 各方土司距离贵阳城本就极近,急行军的情况下,不出三日就可抵达。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三天时间。 “莫慌,还有云南镇抚司王三才率领的五千兵马,他们能拖住叛军的速度。” 朱燮元说道:“况且汉生已经成功混入城中,决胜的时刻就在今晚!” “现在只是黄昏,让将士们立刻休整,准备晚上的计划!” ............ 贵阳城内,叛军们完全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反而有说有笑,气氛和睦,一派轻松的景象。 这一切都是因为徐鸿儒回来了,他可是三军的主心骨,大家都认为有徐鸿儒在,大军不可能失败。 都匀府陷落的消息,贵阳城中目前毫不知情。 秦良玉在攻城之初,就封锁了都匀城四周,防止有叛军探马逃出。 在拿下安邦彦后,秦良玉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了朱燮元和杨俞茂,同时率众朝着贵阳城赶来。 她也知道了今晚的计划,汉生将军打算里应外合,那么她便来个釜底抽薪。 谁说策反只能是叛军用的计谋? 为当初在成都府内,就有叛军的内应想要趁夜打开城门,明军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小雨只下了片刻便停息了,乌云散去,月明星稀,渐渐入夜。 又到了换防的时候;每一个时辰换一次防;每个城墙分三队巡逻的将士;每一队巡逻的将士换防时间都不尽相同。 这也就形成了一个闭环,保证了无时无刻城墙上巡逻的士兵都有两队人马以上。 今夜月明,城外的情况依稀能够看清,明军会来偷袭的可能性很低,所以城中将士都放松了几分警惕。 无他,都认为有其他两对巡逻士兵在,自己就算偷个懒也无妨。 可其他两队士兵也是这么想的。 这就使得城上巡逻的士兵很是懒散,脑子里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换防,好回去睡觉。 一处营帐中,挤了足足三十人,没有谈话声,只能听到彼此之间的呼吸。 城中打更人的梆子声响起,伪装成赵统兵的汉生戴上头盔,系上佩刀,所有人一齐站起。 每一队巡逻的将士都有二百人,由统兵亲自率领,再加上城头上本就有值夜的士兵,可以说万无一失了。 汉生刚带着人手走出营帐没几步,就忽然被人叫住。 “老赵!老赵!” 一个面色红润的统兵跑了过来:“等一下!我正要去找你呢!” 汉生停下脚步,扭过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统兵跑到近前,瞥了眼汉生身边的将士,问道:“老赵你这是要去换防吧。” 犹豫了一下,汉生点了点头。 “呼,那就好那就好,是这样,我下个时辰有点事,无论如何都错不开时辰,所以我想跟你私下里调换个巡逻时间......” 闻言,汉生的眉头深深皱起,这可是他没料到的事情,为了防止有人搭话,徐鸿儒还特地给他安排了个招人嫌的赵统兵,结果倒好,还是出了意外。 汉生不敢开口说话,因为一开口,对方就知道他是假扮的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给一旁的亲信使了个眼色。 亲信心领神会,上前说道:“将军,这换防的事情,可都是徐将军定好了的,怎么能擅自更改呢?” “就算要更改,也得事先向徐军师报备吧...否则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可担不起这责任啊....” 那统兵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是谁?” 亲信笑道:“小的是赵统兵新招的下属,名字叫李奇。” “去去去!这里轮得到你说话?”那统兵翻了个白眼,不悦的挥了挥手,“幸好你不是我帐下地士兵,否则就按照你没大没小这一点,少不了吃几顿军棍!” 然后,那统兵又看向汉生:“老赵啊,咱们这事儿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我家的情况你也了解,通融通融,回头请你吃酒啊!” 这下子麻烦了,周围的士兵都觉得有些棘手,这统兵根本就是油盐不进,好赖话不听.... 汉生佯装沉思,不着痕迹的将手放到了握柄之上,其他士兵也开始缓缓移动脚步,将那统兵带来的几人围了起来,准备掩杀。 就在要动手的当刻,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第八百九十四章 怀疑 月光下,徐鸿儒在几名士兵的陪伴下走了出来,看到伪装成赵统兵的汉生正在跟人交谈,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出来救场。 “徐...徐将军.....” 那统兵一看到徐鸿儒,顿时缩了缩脖子,有些畏惧。 “曾永杰,又是你!” 徐鸿儒看清了那统兵的长相,有些气愤,呵斥道。 “你方才找我调换城防时间,我没有同意,是不是打算私下更改?!” “没,没没!”曾统兵急忙摆手,拍了拍汉生的肩膀,说道:“我这不是跟老赵聊几句嘛!可没有想着更换城防时间......咦!” “老赵你怎么好像高了点...壮了点...?” 曾永杰开始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汉生,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何止是壮了一点,简直是虎背熊腰啊! 那盔甲穿在身上,都有些紧绷了。 之前老赵可不是这种身材..... 汉生嘴角抽了抽,握柄的手更加紧了,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几滴冷汗顺着徐鸿儒的额上流下,这里可是三军大营之内,一旦暴露了身份....那可真是狼入虎口,要被群攻了..... 就在他要开口解围的时候,曾永杰一拳捶在汉生的肩膀上,嬉笑道。 “可以啊老赵,最近发福的厉害啊!” “我都叫你少吃点了,这么下去还能打仗吗!” “行了行了,换防时间到了,你赶紧去吧,徐军师,我先告辞了啊!” 徐鸿儒点了点头,曾永杰就带着几人转身离去。 汉生和徐鸿儒对视一眼,皆松了口气。 还好,这曾永杰是个棒槌,脑子不太灵光的那种。 “嗯,赵统兵,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要我去替你巡逻吗!” 徐鸿儒装模作样的训道。 汉生对着他弯腰抱拳,然后率众大步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奇怪了....” 汉生走后,徐鸿儒身边的几名士兵也讨论了起来:“赵统兵之前是这种不爱说话的性格吗?” “谁说的!赵统兵之前可是出了名的话唠!” “怎么出去一趟就性情大变了呢?” “哼!莫要多嘴!赶紧巡逻三军,明军就在城外,你们还有心情聊天!” 徐鸿儒低声呵斥,几名士兵立刻闭嘴不言。 就在汉生前往北城门处准备换防的时候,那离开的曾永杰则带着人直奔奢崇明的府邸。 “曾将军!咱们这是去哪儿啊,不是要找人换防吗?” 身后,有亲信疑惑不解。 曾永杰回头瞪了他一眼,怒道:“你还没看出来吗?!那人不是老赵!” “什么?!”身后众人大惊:“为何不是赵统兵?” “呵呵,老子跟他什么关系?一个伍出来的!当年他肩部中箭,是老子在他身边护着他,这才没让他死在乱军之中。” 曾永杰的脸色极为阴沉:“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就是比那金铁还硬!” “别说换防了,就是老子被人围了,他违抗军令也会来救!” “老赵的肩膀上有一处旧伤,刚才我拍他肩膀的时候用了几分力,如果那人真是老赵的话,应该会有些吃痛才对!” “可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人绝不是老赵!” 众亲信面面相觑,一边赶路一边道:“可赵统兵是被徐军师亲自带回来的啊....怎么可能有问题....” 曾永杰脸色难看道:“如果真是我料想的那样,事情就麻烦了!” “必须速去禀报奢将军!” 曾永杰有些慌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是这种未知感,让他感到恐惧。 徐鸿儒深得奢崇明信任,这城防的事情都是交给他一手负责的。 如果老赵出了意外,那铁定跟徐鸿儒脱不了干系! 老赵不是老赵,换成了其他人,为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老赵已经遭了不测,被人替代了! 那将假老赵带来的徐鸿儒,会不会有鬼? 曾永杰越想越害怕,要知道徐鸿儒可是将都匀府里大半兵马都带出来的,一旦徐鸿儒出了问题,都匀府那边..... 没有迟钝,曾永杰立刻找到了打算入睡的奢崇明。 奢崇明被人从床上喊了起来,心情不是很好,不过还是耐心接见了曾永杰。 “何事。” 奢崇明和衣坐在椅子上,喝了口热茶暖身,望着神色匆匆从门外走进的曾永杰问了一句。 “奢将军!徐军师可能投敌了!” “噗!” 奢崇明一口茶水喷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徐军师投敌?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啊将军!”曾永杰急忙说道:“今天晚上,我去找老赵,发现老赵根本不是老赵,而是其他人!” 奢崇明有些被绕糊涂了:“你说的是赵春南?” “正是他!” “赵春南不是赵春南,而是其他人.....?” “开什么玩笑!那他手下的将士呢?就一个怀疑的都没有?” 奢崇明一脸看二傻子的表情望着曾永杰:“还有,你说徐军师投敌,可有什么证据?” “这.......”曾永杰为难了:“没有....但老赵绝对不是老赵!末将愿用性命担保!” 奢崇明起身,背手渡步,凝眉思索半晌后说道:“不可能!” “徐鸿儒是绝不可能投降明军的!” “他犯下的罪名那可不是杀头能结束的!” “那朱由校会如此慈悲?” “明知道会死,还去投降,这不是傻子吗?” 奢崇明会十分信任徐鸿儒,根本原因就是他的出身,白莲教教主,这是什么概念? 那明廷恨他恨得牙根都痒痒,整天想着诛他九族,他会投降? 至于那什么赵春南不是赵春南,在奢崇明看来完全是曾永杰的一番胡话。 赵春南被他派去驻扎在都匀府,已经有几个月了,这几个月来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 说不定人家只是吃胖了些,看起来不一样了,你就说他换了个人,这不是闹呢! 但奢崇明也不好直接打击曾永杰,便摆了摆手,说道:“你说的这些,本将军知道了,你且回去,待我召徐军师前来询问。” “啊?!将军!今晚换防的就是老赵啊!” 曾永杰急切道:“如果老赵真被人替换掉了,今天晚上势必会出大事!请将军立刻下令集结士兵前往北城!” 第八百九十五章 瞒天过海 见曾永杰不像是在开玩笑,奢崇明皱了皱眉。 作为总将,奢崇明必须要考虑此事的真实性。 如果他擅自派兵前往北城,无疑是告诉徐鸿儒,自己信不过他。 战事在即,最忌讳的便是统兵的将军起冲突。 但如果不去,如果真出了乱子,反而更加糟糕。 奢崇明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内心深处是相信徐鸿儒的,但曾永杰也是自己帐下老将,跟着自己征战十几年了。 他不得不考虑曾永杰的提议。 见奢崇明始终下定不了决心,时间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曾永杰更加急躁了。 他可以保证,赵春南被人替代了,但他口说无凭,只能干着急。 不过很快,他就计上心来。 “将军!” “今夜的执行勤务,让我去吧!” “我率三百将士,盯着那厮,如果他敢有任何轻举妄动,我会立刻斩杀他!” “所有过错,让末将一人承担!” 奢崇明松了口气,颔首道:“好,那你便拿着本将军的令牌,前去找人换防。” 曾永杰有足够的理由换防,只要奢崇明同意。 没有迟疑,曾永杰拿着令牌,即刻出了住府,领了三百人朝着北城门而去。 这个消息,很快也传达到了徐鸿儒耳中,当他得知奢崇明遣曾永杰去北城巡逻换防的时候,心就沉了下去。 哪里不知道这是曾永杰去告了黑状? 还好巧不巧的去北城? 这不是明摆着要监视汉生吗? 但事已至此,徐鸿儒也不能拦住曾永杰,不让他过去,那只会让事态变的更糟糕。 能不能顺利完成计划,就看汉生的决断了。 满天星斗下,北城墙上火把林立,巡逻的士兵在城墙上走过,汉生也带着部下来到了即将换防的位置,亮出令牌。 “喂!赵统兵来了,换防了!” 看清来人后,有士兵喊了一嗓子,正在歇息的统兵立刻起身,来到汉生面前,一言不发的掏出堪合。 每一个位置的信物都不同,而令牌、信物,也统称堪合,跟虎符一样,分上下两块,只要能合在一起,就说明对方的身份无虞。 对方那统兵显然跟赵春南不对付,一直沉着脸,看也不愿看他,敷衍公事的验证了堪合,将登记册拿来,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大名,然后转手将其交给汉生。 “哼!弟兄们,撤!” 那统兵的态度反而给汉生开了直通车,根本没有任何怀疑,也没有任何交谈,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将城防交给了他。 汉生比了个手势,身后的将士明白他的意思,拿着兵器火把开始装模作样的巡城。 为了防止有特殊情况发生,徐鸿儒跟朱燮元杨俞茂等人商量的时间是丑时末,也就是午夜三点左右。 而汉生的换防时间是在卯时初,需要值两个时辰。 时间上可以说非常充裕,三点正是人最困的时候,也是守将们最为懈怠的时刻。 本来计划可以说万无一失,但还是有意外发生了。 曾永杰来了。 他拿着奢崇明的令牌,径直上了北城墙,找到负责中段的统兵,跟他说了几句话,接管了巡逻事宜。 汉生负责的是北城墙的西段,曾永杰则是中段,其意味不言而喻。 曾永杰也没有再表现出之前那般亲切的模样,而是隔着老远冷冷的盯着汉生,目光始终不肯移开。 汉生立刻醒悟,这曾永杰是来监视自己的。 看样子还是引起了别人的怀疑.... 不只是汉生发现了异常,其他的将士也发现了异常,巡逻的时候,有左右低声问道:“将军,那曾永杰一直盯着咱们,咱们过会儿怎么办?” “要不要.....” 左右手掌在脖颈处一划,眼神凶狠,想要杀之以除后快。 可对方有三百人,自己只带了二百人,真要打起来,谁胜谁负还不好说。 汉生带了五百人进城,留下了三百人护卫徐鸿儒,只等城中大乱的一刻,徐鸿儒就会火速前来北城墙,与他们汇合。 而自己率领的这二百精兵,才是举火为号,打开城门的关键。 如果没人盯着的话,二百人强行开启城门是足够了,但曾永杰带领的三百人,正有意的往自己这边靠。 很快,两边巡逻的士兵就走到了一起。 汉生趁机朝着曾永杰走来。 曾永杰吐出口里的牙签,起身。 四目相对,曾永杰冷笑道:“果然,你不是老赵。” 汉生冷冷的看着他,手持兵器握柄,冷声道:“老赵有事,我代他巡城。” “是啊,忙着在阎王爷那儿报道吧.......” 曾永杰咧了咧嘴,战场上两军交战,有所死伤是在所难免,他也早就做好身死的准备,但当他知道自己的兄弟死去的时候,心中的悲痛是难以抑制的。 与之而来的,还有无尽的怒火。 曾永杰也握住了兵器,用力大太导致骨节微微发白,两人似乎都有些按捺不住,随时都可能大打出手。 巡逻的士兵回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汉生看了眼天色,淡淡的松开手,转身。 计划的时辰还没到,汉生自然不会选择现在动手。 至于曾永杰,他倒是不担心,如果他真的能调动城中兵马来围剿自己,早就那么做了。 何必多此一举来监视自己呢。 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曾永杰说的话,也许引起了奢崇明的警惕,但还不至于让他大动兵戈。 就跟汉生推断的一样,曾永杰想动手,但没有理由。 安邦彦与奢崇明合兵,两边自然不可能都认得对方,赵春南虽然是从都匀府过来的,但徐鸿儒从来没有言明他就是赵春南。 就算曾永杰以汉生不是赵春南为由发难,汉生也大可以说赵统兵生了病,在都匀府休养,自己是安邦彦手下的将领。 就算要核验,那也得派出探马前往都匀府。 可这个时候,都匀府早就被秦良玉攻下了,上哪儿找安邦彦? 除非汉生想要打开城门,举动十分可疑,曾永杰才能正大光明的动手。 不过,曾永杰现在已经确认了,对方就是明军的内应无疑。 第八百九十六章 以有心算无心 月渐偏西,过了丑时三刻,马上就是丑时末。 曾永杰打了个哈欠,他盯着汉生看了足足一个时辰,发现对方懒散的可以,除了一开始装模作样的巡了两边城后,就干脆搬了张凳子坐下,背靠城墙,将头盔向下一盖,打起了瞌睡。 他都能听到汉生传来的呼噜声。 这让他很是疑惑,不是说好的内应吗? 你就不怕睡过了时辰? 眼看进了深夜,曾永杰就是有再好的精神也熬不住了,脑子变得昏沉,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呼噜声就像是催眠曲,有感染力,让他也想睡觉。 到最后,曾永杰干脆让一旁的士兵盯着汉生,打算小憩一会儿。 呼噜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汉生睁开眼,时辰已到。 他起身活动了下筋骨,靠在城墙上向下张望,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他知道,朱燮元和杨俞茂一定带着人马潜伏进了森林。 只等他发出信号,明军便会杀进城中。 到了这个时辰,还在兢兢业业巡逻的士兵着实不多了,城墙上歪七八扭倒了一片,都睡得正酣。 汉生起身的刹那,曾永杰也被人叫醒了。 原以为汉生会有所动作,可结果汉生跑到角落里撒了泡黄汤,然后又走了回来。 曾永杰暗骂一声,刚想继续睡,就见汉生摘下腰间的葫芦晃了晃,对他招了招手。 过去是不可能过去的,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有陷阱? 曾永杰警惕的看着他,没有动作。 对方似乎觉得有些无趣,自顾自的摘下葫芦喝了起来。 巡逻时饮酒,可是大忌,光凭这一点,曾永杰就能治他的罪。 但曾永杰没有这么做,因为对方的行为太迷惑了,哪有大事在即还喝酒的? 莫非明军商议的进攻时间不是今晚? 那自己岂不是凭空浪费了一个晚上? 就在曾永杰思来想去的时候,一个葫芦滚到了自己脚下。 抬头一看,假老赵正对着自己微笑,曾永杰皱了皱眉,弯腰打算捡起葫芦。 嘎啦.... 轻微的弓弦声响起,曾永杰心头一颤,急忙抬头,却见一道劲风划过额旁,直中身旁的亲信。 “唔!” 亲信被一箭射穿了喉咙,惨叫声也发不出来,双目圆睁,当场暴毙。 曾永杰顿时瞪大了眼,将葫芦往地下一摔,起身抽刀,却见眼前黑影一闪,不知何时汉生已经来到了近前。 “你!” 噗! 一柄短匕捅入心腹,曾永杰想要大叫,却被汉生一把捂住嘴,顺势揽过肩膀,背对着茫茫然醒来的士兵。 看起来就跟两个人在说什么悄悄话一样。 至于先前那名被射死的士兵,两人将其扶起,掰断弓箭,大摇大摆的从刚醒来的将士面前走过,偏就没人生疑。 无它,因为曾永杰和汉生二人的举动太引人注意了,醒来的士兵都在看他们,反而没人注意到其他的地方。 再者说,也没人会想到,这些人会光明正大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杀人,还敢大摇大摆的扛着尸体路过。 汉生扶着曾永杰的尸体站了一会儿后,忽然一个发力,将他从城墙上扔了下去。 “不好了!曾统兵喝多了酒掉下去了!” 汉生一声大喊,惊动了附近的士兵。 曾统兵掉下城墙了?! 众人纷纷起身,来到城墙边一看,果见城下躺着一个人,顿时心中大慌。 酒葫芦就躺在地下,赵统兵一脸酒气,说他没喝酒是不可能的,既然他们刚才勾肩搭背,说明曾统兵也喝了酒,一时不查摔下了城墙..... 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一下子没了主意,你看我我看你,有些惊恐。 这时候汉生说话了:“愣着干嘛,救人啊!” 一旁立刻有汉生带来的明军跳上篮子,从城墙上放了下去,检查了一番后他抬起头:“还有气!赶紧叫大夫!” 汉生点了点头:“速开城门,你们去喊大夫过来,你们几个,跟我去把曾统兵抬进来!” 曾永杰不在,周围最高统兵就是汉生了,他说的话就是军令,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 这时,东段的统兵闻风赶到,见他们要开城门,急的大喊:“谁让你们开城门的!住手!” “曾统兵掉下城墙了!” “再不救就来不及了啊!” “为何不能开城!” 那统兵一愣,爬在城墙上看了一眼,心想,这城墙高十几米,掉下去焉有活路? 那曾永杰莫不是铁人,摔下去还没死? 这其中定有诈! “不行!绝对不能开城门!” “要开,也得等我上报徐军师和奢将军,有他们的同意了再开!” 曾永杰的亲信被汉生支开去叫大夫了,剩下的都是些不明白状况的普通将士,听到不让开城门救人,顿时闹了起来。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见死不救?曾统兵还有一口气在呢!” “就开一小会儿的城门,还怕明军杀过来不成?!” 统兵坚决不同意,汉生倒也不急,因为他看到徐鸿儒正朝着这边跑来。 “什么事!” “曾永杰掉下去了?!” 统兵见到徐鸿儒,松了口气,立刻行礼:“徐军师,曾永杰他掉下了城墙,这群人想开城门,我没让。” “你做的很好,城门如此关键,怎能轻易开启?难道就不怕明军偷袭吗?!” 徐鸿儒沉着脸训斥:“曾永杰是死是活?” “听说还有一口气。” 徐鸿儒犹豫了一下,挥手道:“开城门,派人抬他进来,看看能不能救治一番。” 徐军师都发话了,那统兵自然也没了意见,将士们拉开厚重的城门,十几个人窜了出去,跑到躺在地上的曾永杰身边,低头一看,发现曾永杰胸口处插着一柄匕首。 曾统兵是被人杀死的! 士兵们大惊失色,刚要回头提醒,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惨叫声。 汉生一刀砍翻身旁的叛军,摘下哨箭拉响,同时喊道:“奉陛下之命,讨贼平乱!阻拦者,杀无赦!!!” 哨箭在天空炸开,地面开始颤动,远处的森林中,积雪坠落,大批大批的明军杀了出来,为首的,赫然是总兵,杨俞茂! 第八百九十七章 请君入瓮 “城门已开!” “杀!!!” 积压了一个寒冬的怒火,全部爆发了出来。 明军中了奢崇明的蛊术,导致一年多的辛劳全部白费,将士们的心中一直都藏着火气。 死者无口,生者代言! 叛军龟缩在城中,明军还拿他们没办法,现在城门大开,他们最后的屏障已然失去,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夜色中,明军如同出巢的群蜂,一股脑的朝着城门涌来。 统兵张大了嘴,看着汉生突然暴起,一连砍到数人,连带着他手下的将士,一并摘下头盔,抽出兵器发难。 一瞬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快,快关城门!” “上啊!” 统兵踹了身旁因为恐惧而后退得士兵一脚,急的语无伦次。 汉生带领的二百人是小问题,真正的大难是后方的明军。 一旦被他们杀进了城,那些还在睡梦中的将士...... 统兵一声令下,便有士兵不要命的朝着城门跑去,想要关上大门,可他们的脚步却被汉生率领的二百明军死死阻挡。 “徐军师!” “您先退后,这里交给末将!” “劳您去通知奢将军,让他速派人来......”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徐鸿儒举起了佩刀,顿时大急:“徐军师!您不可亲上啊!” “您还是回到军中指挥,调集兵力才对!” 徐鸿儒叹了口气,举起的刀终究没有挥下,而是转过身,说道:“方统兵,对不住了。” “什么对不住?” 方统兵怔住,不知道徐鸿儒的意思。 但下一刻,他就被包围了起来,而对方正是跟在徐鸿儒身边的士兵。 一瞬间,方统兵就明白了。 “徐军师!你!!!” “投降吧,我可以保证你性命无忧。” 徐鸿儒淡淡的说。 望着身边虎视眈眈的明军,自己的手下正被无情的屠戮,方统兵惨然一笑,坚定的握住兵器,说道:“生为男儿身,焉能苟且偷生!” “来吧!” 战场上,从没有仁义可言,讲仁义的,都已经成为了地中黄土。 身后传来重重的闷响,徐鸿儒摇了摇头,翻身上马,在一众明军的保护下出了城门。 站在山坡上,他再次遥望贵阳城,那里已是战火纷飞,无数的火把在城中肆虐,叛军成溃败之势,被明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他再操心了。 身旁保护他的明军,也是在监视他,防止他趁乱逃跑。 至于杨俞茂,则率兵长驱直入,抓住几名叛军问清路后,直奔奢崇明的府邸。 府外的叫喊声奢崇明听得很清楚,他坐在太公椅上,既是愤怒,又是无奈。 没想到曾永杰说的,竟然是真的。 徐鸿儒真的降了明军.... 他不怕死吗? 朝廷会放过他? 纵使想破了脑袋,奢崇明都想不通。 不过贵阳府丢了,他还可以后撤到安顺州,只要能跟各方土司派来的援军汇合,他们就能大举杀回来。 到时候,区区两万明军,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看似他们惨败,实则并没有伤及元气。 在一众士兵的护卫下,奢崇明撤出了贵阳城,趁乱而来的杨俞茂并没能拦住他。 贵阳城跟都匀府不同,贵阳城中的叛军数量极多,纵使乱了阵脚,统兵们也能组织起有力地反击,虽然不能反败为胜,但至少能拖延住明军的时间。 奢崇明并没有选择跟明军展开巷战,一是情况不明,不知道明军这次来了多少人。 二是军心不稳,将士们已经丧失了战意,很难大举反攻。 败局已经不可逆转,那就保存有生实力,暂时放弃贵阳府。 奢崇明向来是个敢于割舍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否则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位。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南城外,还有一支明军在等着他。 四川巡抚朱燮元。 奢崇明听说南城外有大股明军,立刻调转方向,朝着东城逃窜。 然后就正面碰上了秦良玉。 一番丢盔弃甲之后,奢崇明终于杀出重围,从西城门逃出,这里总算没有明军埋伏了。 正好,只要沿着西城南下,就可以直抵安顺州,那里还有自己驻扎的三千将士,再往南走,就是各方土司了。 时至正午,奢崇明率领着五千残兵败将,来到了一处河畔。 只要过了这条河,就能抵达安顺州了。 身后的明军紧追不舍,没有给他片刻喘息的机会,奢崇明已经疲惫不堪,但还是只能咬牙渡河。 好在河水不深,水位只到腰间,将士们只要相互扶持一把,就能顺利渡过。 但河水还是阻拦了他们的速度,在渡河的时候,朱燮元和秦良玉带着快骑追了上来。 处在河水中的叛军,无异于是活靶子,朱燮元和秦良玉一声令下,无数利箭射出,顿时河中猩红一片,不知倒下了多少人。 奢崇明已经先行一步渡河,见明军追来,吓得直接抛弃了后军,带着剩下的四千余众继续逃跑。 一座不算雄伟的城池出现在眼前。 奢崇明松了口气,那里就是安顺州,到了这里,也算是安全了。 来到城下之后,奢崇明派人叫门,可城上却根本没有反应,疑惑之下,奢崇明抬头一看,只见安顺州上方飘扬的,赫然是一支明旗。 城上,云南曲靖府指挥使周文庸横刀而立,望着城下的奢崇明冷笑不止。 同日同时,在明军进攻贵阳府的时刻,周文庸也率五千人马强攻安顺州,安顺州城墙矮小,防御力量薄弱,在经过一番厮杀过后,周文庸顺利将其夺下,在此等候奢崇明的到来。 可以说,奢崇明早就是无路可逃了。 徐鸿儒对奢崇明军中的情况可以说了解至极,算准了他兵败后会朝着安顺州逃窜。 为此,明军四面包围,看似西城是奢崇明的生路,实际上是请君入瓮。 安顺州外,奢崇明望着城上的明军旗帜,眼前一黑,跌落马下。 “将军!” “咱们继续跑吧!” “再过五十里,就能有援军了啊!” “跑?还能往哪里跑?” 奢崇明面无血色的说道:“这安顺州就是咱们的死地!” 第八百九十八章 平定西南 紧随其后的明军加快了速度,终于追了上来。 奢崇明率领的大多是步兵,速度上根本没法与骑兵相比。 而奢崇明一心想着逃来安顺州,一路狂奔,不管是马匹还是将士,都已经疲惫的再也走不动了。 这也是秦良玉和朱燮元的疲敌之策,如果从一开始就追杀上来,奢崇明势必会展开猛烈的反攻,到时候又要增添许多无谓的伤亡。 所以他们在后方远远的吊着,就像赶鸭子一样,忽远忽近,逼迫奢崇明拼命逃窜。 现在好了,追了几个时辰,奢崇明就算想要反攻也不可能了。 只能束手就擒。 当镣铐加身,全然丧失了战意的士兵被关押,祸乱西南三年之久的奢崇明、安邦彦终于全部被缉拿了起来。 朱燮元和秦良玉纷纷松了口气。 原以为,这场战争还要持续很久,毕竟安邦彦身后还有无数土司相助。 可没想到,柳太师策反了徐鸿儒,派上了大用场。 如果不是徐鸿儒,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贵阳城都匀府空虚,也更不可能在春雪未化之时冒险围城。 时至三月末,西南正式平定。 奢崇明和安邦彦被押送往京师待罪,朱燮元秦良玉杨俞茂等人则收整军队,留下了几千人,没有过多停留,带着剩下的五万人也朝着京师进发。 圣旨已下,朱由校要举全国之兵,与后金展开决战。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百姓们无不纷纷称赞叫好。 各州府开启粮仓,将粮仓里五成的粮食运往京师,同时南京府也进入了备战状态,军器督造局也加紧制造军备,无数艘运船北上,抵达天津卫。 各地卫所也发布了征兵布告,调集士兵,分发饷银。 国库有钱,这饷银就能提前发,可以鼓舞军心,让将士们不必为军饷的事情担忧。 因为一道圣旨,整个大明都活跃了起来,那可怖的寒冬已经成为了过去式,所有人都在备战。 南昌府、武昌府、应天府、福州府、广州府、成都府、长沙、西安、开封、济南....... 一次北伐的浪潮再次掀起。 想当初,朱棣五次亲征漠北,自京师起出三峡口,攻阿鲁台、忽兰忽失温,一举荡平后元在北方的残余势力,使得蒙古诸部一蹶不振、分裂,黄金家族消失不见,至今未能恢复元气。 正因为蒙古孱弱至此,才会使得女真部有了崛起的机会。 如今再次兴兵北伐,正是平定天下的必经之路。 ............... 京师外,各地的军队驻扎了下来,每天都会有将领前往兵部交换文书,兵部直接划分了京师外多出地区,供他们驻扎。 这也是大明自土木堡以来一百多年里,第一次集结如此多的将士。 时至四月中,京师外已经驻扎了近二十万将士,并且还有源源不断的士兵从各地涌来。 算上京师外原本的军队,数量几近三十五万。 万历朝鲜之役,也就是壬辰之役极大消耗了明朝国力,造成国库空虚。 这场战争前后持续七年,消耗了明朝大量的物力、财力。按照《明史》的记载,“自关白侵东国,前后七载,丧师数十万,糜饷数百万”。还有的资料称,“约费饷银五百八十三万两千余金,又地亩米豆援兵等饷费三百余万金”。 一场战争,消耗了朝廷近八百万两白银,可当时朝廷岁入不过四百万两。 “环视仓房,一贫如洗。” 这就是万历朝鲜之役后国库的现状。 也正是在那之后,辽东的精锐从九万五千人锐减到四万,朝廷对辽东的掌控直线下降,根本无法遏止女真的崛起。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柳先生!” 稽勋郎中孙传庭拿带人抬着一箱兵部的卷宗走进书房。 “这是您要的卷宗。” “麻烦孙郎中。” 柳安道了声谢后,从箱子里拿起一本卷宗开始翻看。 “柳先生,您要这些东西干嘛?” 孙传庭有些不解,几天前柳安忽然找到他,向他索要兵部关于蒙古诸部的记载卷宗,说有大用。 “朝廷正欲对后金用兵,老夫却始终不能放下心来,那蒙古诸部,虽表面与大明和睦,可终究是异族。” 柳安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忧愁:“陛下这次举兵伐金,调动将士近四十万,粮草更是数不胜数,一旦失败,大明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元气。”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孙传庭也是脸色凝重,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因为兵多将广而持重自傲,相反,人多不一定是好事。 军队的数量越多,所需要的将军统兵也就越多,调动军队也非常麻烦,往往一个命令需要传达十几次才能得到执行。 这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极有可能会贻误战机。 而且人一多,需要操心的事情也就越多,一万兵,十万粮,这句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四十万大军,每个月消耗的伙食最少就是四百万斤,如此大规模的战役,一旦形成持久战,糜耗的粮饷就是大明也承受不住。 以国库目前的银两数目来看,最多可以支撑两年,一旦两年内还不能平定后金,就必定会影响到大明的元气。 朱棣北伐,向来都是一年就结束了,然后休养几年,才会进行下一次。 这一次也不例外,兵部上呈的文书计划中,严格规定了进军的时间,就算不成功,也必须在十月前退兵。 计划没什么问题,六个月的时间,怎么着也能打出点名堂来了。 何况明军的兵力是后金的四倍之多,就是用强攻,也能啃下他们这块硬骨头。 柳安从不觉得,大明不是后金的对手,之所以打不过,是因为其他方面的原因,并不能说明后金的强大。 就譬如现在,朝廷打算攻伐后金,粮草、军饷都没有问题,朝廷里也是一片赞同的声音,内部问题应该不用担心。 可蒙古诸部,不见得会袖手旁观。 怕就怕,在明军跟后金交锋的时候,林丹汗率领蒙古诸部偷袭明军后方,截断明军粮道,这样就麻烦了。 但不管是朱由校还是李春烨,都不认为林丹汗会帮助努尔哈赤,可柳安怎么也不能放心。 蒙古诸部就像一只被抹去了利爪的老虎,看起来人畜无害,可还有一口牙齿。 如果明军不防备他们,说不定要吃大亏。 这也是为什么柳安要调阅蒙古诸部档案的原因。 他要知道,蒙古内部的实力划分。 第八百九十九章 讨贼檄文 夜晚,柳安翻到了一份卷宗。 上面灰尘扑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拂去灰尘,柳安看清了字迹。 朵颜三卫实录。 朵颜三卫? 柳安眉头一皱,忽然想起了这支在明初时大放异彩的蒙古骑兵。 朵颜三卫又称兀良哈三卫,为塞王、宁王所统辖,在诸王中,以北方诸王的势力最大。其中宁王以“就藩大宁。大宁在喜峰口外,古会州地,东连辽左,西接宣府,为巨镇。统塞上九十城,带甲八万,革车六千,所属朵颜三卫骑兵,皆骁勇善战。” 明成祖朱棣继位后立刻派人去招抚朵颜三卫,封他们为都督佥事,掌朵颜卫、福余卫、泰宁卫三地兵马,以夷制夷。 可以说是大加赏赐,朝廷也正式接受兀良哈三卫的朝贡。 在朱棣五次亲征漠北时,兀良哈三卫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好景不长,在朝廷建立卫所的第二年,他们就开始叛走。 联合阿鲁台,争夺北方的大宁地区,全面展开攻势。 过了近一百年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长城边外放牧,从此安居了下来。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他们大动干戈,只是为了占据一块水草肥沃的土地。 自那以后,兀良哈三卫就安静了下来,逐渐淡出朝廷的视野。 而卷宗对他们的记载保持到了万历年间,万历年间之后再没了关于他们的消息。 卷宗上记载,福余卫和泰宁卫已经被察哈尔部、科尔沁部和喀尔喀部吞并,只有朵颜卫还在坚持。 但..... 他们与后金的来往十分密切,山西八家与后金私通,走的商道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属地。 这一条消息,顿时引起了柳安的警觉。 朵颜三卫显然是墙头草,说是帮手,他们更像是给块肉就摇尾巴的鹰犬,谁给的钱多,他们就帮谁。 蒙古诸部吞并福余卫和泰宁卫,更是彰显了他们扩张地盘的野心,柳安不觉得他们会安安稳稳的坐视不管。 而朝廷出兵,自大同关外出,便是要通过朵颜卫所在的大宁地区。 朵颜卫就是进军路上的第一个绊脚石。 朵颜卫肯定是立马让道的,拦也不敢拦。 朝廷也不见得会对他们用兵。 可将这么一支二五仔留在身后,岂不是放了颗定时炸弹? 柳安思来想去,提笔写了封书信,送去给了回京接受封赏熊廷弼。 作为此次北伐的主将,熊廷弼拥有朱由校赐他的尚方宝剑,北部三军中大小事宜皆有他调遣,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手握四十万重兵,这也关乎到大明的命脉,熊廷弼不是蠢人,相反,他极善用兵,能大败努尔哈赤就可见一斑。 将军队交给他,柳安是放心的,更何况还有孙承宗等人在右翼接应。 兵强马壮,战将无数。 所有人都是信心十足。 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小心行事,不能放松警惕。 毕竟,柳安发明的新式火药和正在进行改良的火炮尚在赶制中,积攒的数量也负担不起大军的消耗。 大军使用的军械器备都是之前剩下的老家底了。 就连二少爷杨文才发明的黑甲,也只不过装备了山海关中的不到两万人罢了。 不过光用人数碾压,此战也有的打。 努尔哈赤没有赤壁天险,更没有周都督,面对大明的重军,他们只有战。 水师也被调动了,不过在此战中的作用只是用来运输粮草,其他的船只大部分都被派遣出去,进行侦查其他地方的海域。 朝廷抽调各地兵马,势必会导致各地防卫空虚,为了不让贼人有趁乱之机,水师就成了大明的屏障。 四月末,三军齐至,城外点将台。 “昔太祖皇帝以来,国家承平,社稷稳固,虽有小嚷,却无大祸,而今天数有变,逆贼图谋神器,自号有德之人,秉天地自然之理,狺狺狂吠。 朕即位泰昌,号命天启,乃奉天道,此非以权势取之!如今西南平定,四方仰德,应天合人,只余北方宵小,霍乱边疆,万历之后,兴兵扰攘,残暴生灵,危害社稷,欺我大明为礼仪之邦! 今,我大明带甲百万,良将千员,兵强马壮,谅尔等腐草之荧光,岂可比得上天空之明月? 岂不闻古人云: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朕奉行天意,乃天命之所归也! 禽兽言礼,对牛弹琴,焉知,大明非羸弱疲惫之徒,汝亦非天数,本该潜身缩首,苟图衣食,俯首称臣,安敢不自量也? 以蚍蜉之躯撼树,乃自取灭亡之道! 逆天理,背人情,以至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罪恶深重,天地不容! 今朕祭祀祖庙,承先祖北伐大业,拨乱反正,起兵征讨不臣! 得胜归来之际,朕必拜酒设宴,犒赏三军!” 点将台上,德安诵念完讨贼檄文,熊廷弼上前三步,抽刀大喝:“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众将听令!出发!” 旌旗蔽天,叫喊声响彻云霄,慕名前来围观的百姓们纷纷送上衣食美酒,为三军壮行。 柳安利于城墙之上,望着远处鱼贯而出,绵延不知几何的大明将士,难免心中震动。 汉家王朝,不容欺辱。 熊廷弼遥望城头,发现了柳安,遥遥抱拳,尔后马缰一甩,带着数百亲卫,扬起沙尘向着大军前方走去。 兴兵北伐,四十万大军,朱由校举天下之兵,出关讨贼。 讨贼檄文一出,天下震动,四方惊惧。 “大汗!大汗!” “不好了!” 察汉浩特,一名头戴毡帽,身上有浓浓膻气的鞑子冲进了王宫。 “何事喧嚣?” 林丹汗正在养马,见状不悦的问道。 “明...明廷....他他他...他们....” 那信使一脸恐慌,语无伦次。 “明廷怎么了?他们给粮食了吗?” “他们发布了讨贼檄文,举百万之众兴兵北伐....!” 咔哒! 鬃刷掉落在地,林丹汗脸色一僵,缓缓回头:“你刚才说,明廷出兵北伐?” “千真万确啊大汗!” “这是他们昭告天下的讨贼檄文!” 信使双手将抄写的讨贼檄文奉了上来。 林丹汗急忙夺过,看后冷汗直冒,背后发凉:“明廷...这是疯了....” “大汗,咱们现在怎么办?” “会不会是冲咱们来的?” 信使急的都要哭了,这讨贼檄文上没说打谁啊! 万一明廷说要征讨他们,这寒冬刚过,他们连口气都还没来得及喘呢,怎么能打的过? 人数、兵马、粮草,完全不成正比啊! 第八百九十章 北上伐金 “莫要惊慌!” 林丹汗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思来想去,觉得明廷不应该是冲着他们来的。 明廷也没理由攻打他们,倒是很有可能是奔着后金去的..... “速召各部首领前来察汉浩特议事!” 同样的情景还发生在后金之中。 努尔哈赤望着明廷发布的讨贼檄文,额上青筋直爆,大叫着将讨贼檄文撕了个粉碎。 “混蛋!混蛋!” “他们凭什么征讨我们!” “还嫌死的不够吗?!” “汗王.....” 已经养好了伤势的莽古尔泰捧着本三国演义,欲言又止。 “好了!” 努尔哈赤什么话也不想听,他知道明军肯定是奔着自己来的,这是想趁这寒冬刚过,自己损失大把精锐的时候,将后金一举平定。 该死! 现在后金可用兵马只有五万左右,这冬天刚刚过去,家中需要留下几个男丁来做春耕的准备,绝不可全军出动。 而明军恰恰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出兵攻打。 百万大军..... 努尔哈赤头疼不已,这百万大军可不是闹着玩的,跟上次的萨尔浒不一样,现在双方的形势彻底调换过来了。 明廷出了个妖人,使得国库充盈,万民敬仰。 而自己这边,看着自己逐渐年迈,各部内讧争权,想要坐上汗位..... 这仗怎么打? 好在明军队伍太长,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打上门来,就算没人阻拦,他们也得走上十天半个月。 在这段时间里,自己要好好计划一番.....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大军尚未开拔的时候,朝廷的粮草就先行一步用送到了大同关。 正如柳安估计的一样,朵颜卫碰都不敢碰那些粮草,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大摇大摆从面前路过,馋的口水直流。 孰轻孰重,他们还是拎得清的。 这些粮草比起大军所需,终究只是少数,如果他们为了一时小利惹怒了明军,不用想,第一个挨揍的就是他们。 毕竟他们正处在明军的必经之路上。 朵颜卫首领图玛图,下令所有人远离明军运粮的通道,保证方圆五里内看不到他们的踪影。 没办法,怕啊。 要想打自己,明廷也不至于动用这么多兵力,否则不成大炮轰蚊子了吗。 至于后方的大军..... 图玛图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开了眼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士兵。 黑压压一片,根本望不到尽头,从正午的时分出现,快近黄昏才完全通过。 怪不得号称带甲百万..... 看到明军这种阵仗,图玛图立刻摆正了身位,带着一骑亲自来拜访熊廷弼。 熊廷弼早就收到了柳安的密信,柳安在信上提醒他要小心朵颜卫,很凑巧的,熊廷弼也是这么想的。 原本熊廷弼打算路上顺手把朵颜卫征讨了,但时间不允许。 现在已经是四月末,如果攻打朵颜卫,纵使能将其打的抬不起头来,可想要彻底覆灭,需要大量的时间。 到兵部给出的十月之期,还有五个月,如果摧枯拉朽的话,倒是能平定后金。 但这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不能在路上耽搁时间。 所以熊廷弼下令加快行军速度,务必要在三日内跟关宁的孙承宗形成掎角之势。 而大军的目的地也很直接,就是后金都城沈阳。 在晚上休整时,熊廷弼见到了朵颜卫首领图玛图。 图玛图右手捂胸,毕恭毕敬道:“朵颜卫首领,图玛图,见过大明将军。” “嗯,图玛图,你见我有何事?” 熊廷弼没有跟他废话的心思,图玛图是个赤裸裸的小人,在各处阵营中反复横跳,脑后有反骨,根本不可信任。 “哦,熊将军不要误会,我这次前来,主要是给三军将士送些马**酒.....” 图玛图笑着说道:“您看,明廷出兵百万,这一路上肯定劳累了,再加上这寒天还没过,喝些酒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不必了,多谢阁下的一番好意。” 熊廷弼断然拒绝:“我想图玛图首领这次前来,不止是为了送几坛酒这么简单吧。” “呵呵,是,我想问一下,明廷这次欲对谁用兵?” “努尔哈赤。” 熊廷弼倒是没有隐瞒他,反正很快大家都会知道了。 图玛图松了口气,笑着说:“朵颜卫跟明廷向来交好,这次更愿意派兵相助明廷征讨努尔哈赤那个逆臣贼子!” “哦?图玛图首领果真有出兵相助的心思?”熊廷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图玛图干笑着点了点头:“这是当然,不过明军队伍如此壮大,恐怕也不需要朵颜卫那小小的帮助....” “不不不,图玛图首领的话真是太让我感动了!” 熊廷弼起身,大笑着拉起图玛图:“朵颜卫真是大明的好兄弟,竟然愿意派出自己所有的兵马相助!” “此事,我一定要上奏朝廷,给朵颜卫请功!” “全部兵马?!” 图玛图傻眼了:“不不不,我没这么说过,我只是打算派出五百人意思意思.....” “哎哟....朵颜卫要派出五千人?” 熊廷弼可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既然明知道朵颜卫有反骨,又不好直接征讨他们,那自然要将其留在身边,随时盯着,这样才能放心。 “好好好,图玛图首领果然是义薄云天,这样吧,你赶紧回去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就带着人马跟大军同行。” 图玛图还想说什么,却见熊廷弼脸色一垮:“图玛图首领不会是骗我的吧,那样我可要生气了。” 嘴角一抽,图玛图知道自己没辙了,只能欲哭无泪的答应了下来。 自己干嘛要闲的没事,专程来跑一趟.... 结果到好,啥好处没捞着,自己还搭了五千人进去.... 熊廷弼面带微笑,亲昵的将图玛图送出了营帐,片刻后提笔写信,命将士把情况回传给了朝廷和柳安。 朵颜卫终究是不能放过的,熊廷弼已经打算好了,等到大军班师回朝,不管胜利与否,都要将朵颜卫平定。 这样的话,就是拔出了蒙古诸部按插在大明边关的钉子,来年再用兵,也能方便很多。 第九百零一章 迎战莽古尔泰 不只是朵颜卫的图玛图来刺探情报,大军走出没几日,喀尔喀、科尔沁等蒙古诸部也相继派来了使者,热情洋溢的表达了对明军的欢迎,就差拍着肩膀称兄道弟了。 对此,熊廷弼心中冷笑不已,当年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冷眼旁观,请求出兵还索要银粮,狮子大开口,现在知道厉害了,一个个都成了软脚虾。 蛮子果然是蛮子,只知道以眼前的利益为目标。 如法炮制,熊廷弼又从喀尔喀、科尔沁等部身上敲了一万多人出来,这种油水,不榨白不榨。 平心而论,蒙古诸部是很愿意出些兵马的,这样可以保证熊廷弼不会掉头攻打他们,还能刺探情报,一旦胜利,也能让他们分到些好处。 但对于林丹汗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想看到后金失败,也不想看到明军胜利。 最好的结果,就是双方打个两败俱伤,明廷元气大损,精锐尽失,让他好趁机吞并后金,壮大实力,然后挥师南下,再壮黄金家族的威名,光复大元。 但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后金显然不是明军的对手,两边数量差距太大了。 大到不单单用实力能弥补的境地了。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八旗兵各个骁勇善战,以一敌三,可明军人数是你的十倍啊! 十个人打一个,这仗怎么打? 更何况明军此行带来了无数的火器,你鞑子的火器跟他们一比,纯粹是小巫见大巫。 你有十门火炮,人家明军有三百门,你有火铳千把,人家明军直接搬个几万人的火器营出来。 明军携带的火药数量,就是城墙都经不住炸。 林丹汗愁眉不展,唉声叹气,一时之间都替后金感到头疼。 后金唯一的胜算,就是在开阔地拉开阵势,跟明军玩游击。 草原是他们的大本营,什么地方水草软密,什么地方火炮推不上去,将士们跑不动,这都是他们最了解的事情。 反观明军,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在草原上开战了,当年的了解都随风消逝。 天时地利人和中,明军唯一没有的,就是地利。 想要击退明军,只能凭借地利。 这一点,不光是林丹汗想到了,努尔哈赤也一样。 明军过了朵颜卫,来到了以前的泰宁卫,现在属于喀尔喀部的地盘,也就是沈阳的西北方。 熊廷弼的意图展露无遗,他要截断后金的退路,与远在关宁的孙承宗袁崇焕二人形成合围之势,来一番围杀。 如此庞大的军队,很难不被发觉,或者说根本不可能隐蔽,所以熊廷弼干脆不装了,直接拉开阵仗。 而努尔哈赤也让莽古尔泰率领正黄旗一万精锐,连夜赶到辽河地区。 望着那依河而建的明军大营,莽古尔泰有些绝望。 明军扎营的方式就像一个铁桶,层层叠叠,环环相绕,外面用拒马设下,四周都是广阔的平原,根本不可能偷袭。 后金的骑兵一出现,立刻就会被看到。 连努尔哈赤都不停的夸赞熊廷弼,此人果然非同小可。 莽古尔泰得到的命令是不能正面交战,以侵袭骚扰为主,尽可能的拖住明军的步伐。 可到了现场一看,这根本没得拖啊! 自己连靠近都不敢靠近,人家也不想理会自己,明军的眼中只有一个目的地,那就是努尔哈赤所在的沈阳。 谁会管你? 莽古尔泰想起努尔哈赤的叮嘱,急忙翻了翻怀中的三国演义,发现上面的计谋根本不适用。 唯独一招,赤壁之战时,吴蜀联盟,大败曹操。 莽古尔泰眼睛一亮,心想,这招可以啊,现在的形势不正好三足鼎立吗? 蒙古诸部、自己、明军。 明军就像是当时曹操,而自己是东吴,蒙古诸部就是刘备了。 但.... 自己好像在明军阵地的外围看到了蒙古诸部的旗子? 天太黑,莽古尔泰不能确定,一直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看清了。 没错,那就是喀尔喀、科尔沁、朵颜卫的旗子...... 连蒙古诸部都帮助明军了?! 莽古尔泰心中大惊,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迫于淫威,蒙古诸部也不应该相助明廷! 不过好在对方人数不多,加起来也不到两万人,看样子蒙古诸部只是派出了小股人马..... 四十万大军扎稳的营地,让人望而生畏,在诺大的草原上好似平地坚城,莽古尔泰隐隐有种感觉,如果自己敢率领这一万人冲上去,半个时辰就要被彻底歼灭..... 明军营地中飘起了炊烟,到了吃早饭的时候,莽古尔泰也从行囊里拿出肉干,一边饮着凉水,一边撕咬。 早饭之后,明军开始拔营东进,莽古尔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了明军的破绽。 队伍太过庞大的话,队伍就不能做到令行禁止,想要传达消息要经过很长的时间,队伍拉的太长,往往后方的人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而且行进缓慢。 熊廷弼也没有打算分兵,他知道后金铁骑的厉害,如果分兵,很有可能被他们逐个击破,萨尔浒之战中都是血淋淋的教训,想要对付后金,就必须抱成团。 不进行分兵,固然安全,就像一颗顽石,牙齿根本啃不动,但..... 莽古尔泰起身,三两口将手中肉干咽下,兴奋的叫道:“快!随我突袭明军后部!” 后部,大部分是伙夫和杂役所在的地方,熊廷弼派遣了两万人随同保护,可以说很小心谨慎了。 只要扎下营,他们所在的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行军的时候可顾不上这么多,莽古尔泰率领着一万骑兵从草坡上发起了冲锋。 第一时间,明军就发现了这支骑兵,队伍开始喧闹起来,熊廷弼眯着眼看了看,发现他们的目标是大军尾部,顿时明白了他们想做什么。 “黑甲军听令!” “在!” 熊廷弼身后,一众打扮与其他将士截然不同的黑色盔甲士兵齐刷刷出列上马。 “随我阻截敌军!” 熊廷弼一声令下,带着黑甲骑如同一支洪流般,迎面朝着莽古尔泰杀去。 莽古尔泰不惊反喜,他正愁着对方不出来呢,要是所在乌龟壳里,他还真没什么办法。 面对面打野战?他还真没怕过谁! 第九百零二章 黑甲骑显威 熊廷弼率领的黑甲军处于大军的中段,他们是精锐的将士,乘坐着大明最健壮的马匹,穿着最坚硬的甲胄,同时也是熊廷弼帐下最大的底牌。 眼见熊廷弼率黑甲骑疾驰,莽古尔泰更加快了几分速度。 无他,黑甲骑虽然精锐,但其速度却远不比他们,只要他们速度够快,就能够在短时间内冲破明军后营,拦腰截断,然后逃之夭夭。 围绕在后军的将士摆出了阵仗,搭弓射箭,暂且拖延了一下他们的脚步。 但莽古尔泰率领的正黄旗士兵,悍不畏死,嗷嗷怪叫着朝后军杀来,身旁倒下的人,反而刺激了他们嗜血的天性。 堂堂四十万大军,如果被这么一支骑兵给整的无可奈何,那熊廷弼就太庸碌了。 只听一声唿哨,后军之中涌出三千火铳手,前排盾兵蹲下,三眼火铳搭于其肩上,瞬间弹丸齐发。 嗖嗖嗖! 火铳的精准度不高,但胜在数量多,只一轮齐发,莽古尔泰率领的一万人就损伤数百,而三眼火铳的优势便是连发。 砰! 三轮齐射,硝烟弥漫中,莽古尔泰捂住下腹,身后将士有些慌乱。 后金的骑兵就像是直接撞上去了一样,马匹嘶鸣,将士哀嚎,不知多少人中弹跌落。 莽古尔泰眼睛赤红,戾气更盛,挥舞着弯刀杀至阵前,一刀劈开条豁口,正黄旗的将士紧随其后。 也就在这时,熊廷弼率兵赶到了。 莽古尔泰想要将后金骑兵化作一柄尖刀,直插明军后营,熊廷弼也是这么想的。 黑甲骑速度不快,却坚硬如磐石,硬生生的将后金骑兵队伍截断,混战了起来。 没有几下交手,鞑子们就变了脸色,知道黑甲骑强悍的后金骑兵已经被全歼,这是他们第一次遇上黑甲。 那漆黑的恶鬼面具,全身如墨色般的黑甲,锋利的弯刀都不能砍破,甚至劈不几下,弯刀就卷了刃。 莽古尔泰见状大惊,这是什么情况? 为何砍不动?明军身上的盔甲是什么东西? 这天下竟有如此坚硬的盔甲? 莽古尔泰一时间有些慌了神,急忙勒马,打算回救被截断的骑兵。 八旗士兵在草原上所向披靡,见者无不闻风丧胆,不用交手就丧失了战意。 然而明军这支队伍,竟然毫不畏惧他们,甚至不惜用身躯硬抗弯刀,也要斩杀面前的敌人。 一名黑甲骑将长枪送进敌人的胸膛,身后传来叮叮作响的声音,他淡定的抽出长枪,转过身来,背后的几名鞑子握着卷了刃的弯刀顿时惊恐的后退。 不死不灭? 这一刻,明军脸上戴着的恶鬼面具,深深的印在了鞑子的心中,他们无战不胜,无往不利的信心,在这一刻动摇了。 他们手中的兵器,连对方身上的盔甲都砍不动,对方仅损失了寥寥几人,自己这边却成片成片的倒下。 就像是一场屠杀。 孱弱的孩童用手中的木枝敲打着虎背熊腰的壮汉,当壮汉转过身来时,就是他们的死期。 莽古尔泰也陷入了重围,不过他很幸运,没有正面遇上黑甲骑,只是被一群普通士兵围攻,他手中的弯刀尚能破防。 不过身后传来耳熟的惨叫,让他在浴血中频频回首,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明军杀人如割草切菜,正黄旗的精锐根本不是对手,继续这么下去,恐怕一万人就所剩无几了。 “撤!快撤!” “明军有古怪!” “他们施展了妖术!” 莽古尔泰想起了三国演义中孔明借东风,那诸葛孔明就会妖术,明军中也有人会妖术? 战意尽失,莽古尔泰大喊着开始了突围,他也很顺利的带领将士杀出了一条血路,可那些被截断的骑兵就没如此好运了。 丢下了近四千具尸体,莽古尔泰领着剩下的六千人仓皇逃窜,头也不敢回的逃走了。 熊廷弼环视战场,当最后一名敌人倒下,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一战,士气大盛,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的神话也被打破了。 将士们士气高涨,对着莽古尔泰等人的背影发出了嘲笑。 而在另一边,看到这一幕的朵颜卫和喀尔喀等部的将士,纷纷瞪大了眼,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这是什么情况? 明军什么时候训练了这样一支骑兵? 将女真人杀的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这还是那个以人数和火器作战的明军吗? 图玛图赶忙打马来到熊廷弼身边,望着身旁收兵归队的黑甲骑咽了口唾沫,目光火热的问道:“熊将军,你们这支骑兵....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哦?图玛图阁下也想打造一支?” “不敢不敢....”图玛图急忙摇头:“我只是好奇罢了...你们这支骑兵身上穿的甲胄似乎跟其他将士不太一样....” 熊廷弼斜睨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不错,这是由工部制作出的新式盔甲,名字就叫黑甲,在泼入墨色的夜晚中,他们是如同天上的繁星,会将敌人的灵魂送进九泉。” “不过,黑甲现在又得到了改良,我们用上了精钢,下一批黑甲,不论是弓箭、火铳、刀枪,都不能刺穿。” 自从柳安打造出了转炉,钢铁的制作变得简单了许多,这使得杨文才对盔甲的设想更上一层楼。 虽然黑甲的成本进一步提升,但防御力也是成倍增加的,用精钢打造成的银甲,也许只有火炮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这是一个质变,也宣告着冷兵器时代的终结。 图玛图尝试着问道:“熊将军,不知道你们这些盔甲...卖不卖?” “卖?怎么,图玛图阁下想买吗?” “不错,我打算收藏几套放到家里,日日观摩。” “哈哈哈!”熊廷弼拍了拍图玛图的肩膀,说道:“就这么一套盔甲,光是成本就要十两银子,图玛图首领确定买得起吗?” “十两银子?!” 图玛图尖叫:“这怎么可能!明廷什么时候如此有钱了?!” “千真万确。”熊廷弼含笑点头,就算告诉图玛图黑甲的成本,他们也买不起:“大明一直都很昌盛,觉得大明软弱的,是你们自己吧。” “我大明为礼仪之邦,本不想大动兵戈,然努尔哈赤触怒圣上,终将自食苦果。” 第九百零三章 富察氏衮代 “报!汗王不好了!” “五贝勒他...他...” 正在沙盘操演战局的努尔哈赤闻言起身,问道:“莽古尔泰他怎么了?” “五贝勒他率兵奇袭明军后营,结果...大败而归,还中了一枪火铳...现在命悬一线....” 传令的士兵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大败而归?!” 努尔哈赤回到沙盘前,端详了一番地图后说道:“明军不是在辽河附近扎营吗?” “那里一片坦途,无山川之险,正适合骑兵发挥,莽古尔泰率领的又是正黄旗最精锐的士兵,怎么会大败?” “损失了多少人马?” “四...四千余...” 啪! 努尔哈赤掰断了手中的木条,咬牙切齿道:“你刚才说,莽古尔泰偷袭不成,反而丢了四千人?!” “是...但那不是五贝勒他的问题!” 传令的士兵焦急的喊道:“是明军!明军用了妖术!” “他们不知使了什么妖术,让我们手中的弯刀失去了作用,根本砍不动明军身上的盔甲!” 大帐中一片哗然,各旗的将士纷纷交投接耳起来,他们对妖术这个词语十分敏感。 “混账东西!哪来的妖术!乱我军心!拖下去,斩了!” “末将所言千真万确啊!” “那些逃回来的将士都丢了魂,闻风色变,说起明军就怪叫不止,满口大叫妖术什么的....” 努尔哈赤皱起了眉头,他是万万不信明军会妖术的,先不说世上没有妖术这种东西,就算有,明军为何不在萨尔浒之战时使用? “将他们的兵器拿来!” 努尔哈赤认为,是兵器出了问题,说不定有人偷工减料,致使大军战败。 很快,就有人拿着已经卷刃的弯刀回来了。 努尔哈赤拿起刀一看,发现刀身已经出现了白痕,这是崩断的前兆,而刀刃更是凄惨,全是碎齿,着兵器已经废掉了。 但不光是厚度,还是制式上,都很正常,绝对没有偷工减料一说。 “再多拿些来!” 努尔哈赤不信这个邪,又叫人拿了十几柄兵器回来。 无一例外,兵器全都崩碎,直接成了废铁。 刀刃就像是砍过了石头般,参差不齐。 努尔哈赤深深蹙眉,事实摆在眼前,他纵使不相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这种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 “你,且将战斗的情形详细道来。” 努尔哈赤一指参与了奇袭的鞑子说道。 那鞑子脸色苍白,面无血色,嘴唇打着哆嗦,目光惊恐,如惊弓之鸟,颤巍巍的说道:“汗王...那,那些明军,是一支穿着黑甲的骑兵....” “他们带着恶鬼的面具...身体就如山川般坚硬,我们的弯刀...根本伤不了他们....” “等等!你说他们穿着黑色的盔甲?” 努尔哈赤一抬手,他明明记得明军的盔甲是棕色和灰色的,什么时候多出黑色的来了? “对,不光是马上的将士,就连他们胯下的战马也都披着黑甲,绝对是明军施展的妖术!” 连马都穿着盔甲?莫非是重装骑兵? 这种重骑兵就是装甲具有承受一定攻击的能力,通过冲锋产生的速度、动量对敌人阵地制造压制性的突破,主要用途是冲毁敌人阵形,打击敌人士气的超级骑兵、人肉坦克。 为了让盔甲覆盖全身,盔甲的厚度、韧性、强度都很高,专门用来对付步兵方阵。 但是,一旦骑兵们失去速度陷入混战中,重骑兵丧失了其最大的优势——冲击力,且身处敌阵,很容易就会被四面八方的敌人拉下马来杀死。重骑兵虽然强大,但并非无敌,在面对阵型严密并有地形或工事掩护的长兵器步兵阵列时,重骑兵往往会无从下手,若是贸然发动冲锋,即使能够依靠强大的冲击力摧垮敌军,自身也会受到相当大的损伤,重骑兵的价值极高,不管是训练还是维持都要消耗大量金钱与资源,因此这样的损失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可接受。 而且他们作用单一很纯粹,就是在平原野战中一举击溃消灭敌军,除此之外,重骑兵们就没什么用了,攻城战用不上骑兵,袭扰战又无法为重骑兵提供足够的保障且效率低下,而且在复杂地形条件(山地、沼泽等)下,重骑兵也难以发挥其威力。 与其强大的防护能力相称的,重装甲骑兵的装甲很重,如果一个骑士从马上摔下来,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是站不起来的。 莫非明军花重金训练了一支重装骑兵? 努尔哈赤这么想到。 是了,也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说的通。 但....从来没听说过重装骑兵的盔甲完全砍不动啊..... 正黄旗将士用的弯刀都是精良品,不说碎石开金,至少也是吹毫立断,再加上士兵长期的悉心养护,锋利程度绝对是一等一的。 但明军要重装骑兵干什么,这种骑兵笨重至极,在草原上根本就是活靶子,会被自己的轻骑兵戏弄致死。 熊廷弼也不可能如此愚蠢,他们这次是来攻城掠地的,不是摆足架势正面决战。 “他们行动是不是非常笨重,摔倒了就站不起来?” “不是!” 传令的士兵斩钉截铁的摇头:“他们不是重骑兵!” “他们...他们的盔甲虽然看起来十分沉重,但并没有妨碍到他们的行动,就算他们跌落马下,也能迅速站起,不管是弓箭还是火铳都伤不了他们分毫!” 这才是让女真骑兵害怕的地方。 他们当然知道重骑兵,也知道如何对付重骑兵。 重骑兵在他们面前就像是行将朽木的老人,亦步亦趋,他们可以很轻松的耍弄对方。 但有个前提,那就是他们手中的兵器能威胁到对方。 黑甲骑中的将士,完全是一座移动的堡垒。 不管他们如何努力,都只能望而兴叹。 不是重骑兵? 努尔哈赤一脸诧异,他先入为主,以为明军派遣出了重骑兵,可转念一想,如果是重骑兵的话,莽古尔泰的损失不会如此惨重,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富察氏衮代到!” 帐外忽然传来了通报声,努尔哈赤眉梢一挑,站起了身子。 一位穿着厚装,打扮华丽,腰佩刀剑的妇人走了进来,面相刻薄,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怎么来了。” 努尔哈赤淡淡的问道。 “莽古尔泰命在旦夕,我这个做母亲难道不能来吗?” 富察氏衮代冷笑一声:“我带来了最好的大夫,莽古尔泰在哪儿?” “要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第九百零四章 银针渡穴 富察氏衮代,沙济部落人,建州右卫名酋莽色督珠乎的小女儿,生于女真建州部,地位之尊崇,不下努尔哈赤。 而他作为努尔哈赤的大妃,是莽古尔泰的生母,要说她的上位之路,可算是颇为传奇。 在女真社会,有兄死弟妻的风俗,万历十三年,衮代的丈夫戚准病逝,并且前不久努尔哈赤的妻子哈哈纳扎青也病逝了,所以富察氏衮代便嫁给了努尔哈赤为妻。 在嫁给努尔哈赤的前二十年中,富察氏衮代深受努尔哈赤喜爱,接连为他生下莽古尔泰、德格类两位皇子,还生有一位公主莽古济。 后金之初努尔哈赤家里的大事小情、后宫内务、乃至财政收支无不经由衮代之手处置料理。1593年海西四部纠合东蒙古及其他部落组成九部联军共同征讨建州,陪伴努尔哈赤身边的正是衮代。 可当富察氏衮代年老色衰之后,努尔哈赤对她便逐渐失去了兴趣,彼此之间的关系逐渐疏远,甚至有些反目成仇。 面对富察氏衮代,努尔哈赤当然没有好脸色。 “谁允许你到前线来的?胡闹!” “赶紧给我回去!” 富察氏衮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刻薄的嘴角带起一抹笑意,长袖一扬,气势逼人。 “怎么,我儿莽古尔泰为你征战受了重伤,生死垂危,你不去慰问也就罢了,还在此阻拦我?” “我是汗王!每天受伤的将士不知何几,岂能因其是我儿子就特殊对待?” “好啊,汗王,那不知我这个母亲,想去探望一番自己的儿子,你同意是不同意?” 富察氏衮代挺了挺腰,直视着努尔哈赤的眼睛。 自己的儿子受了重伤,努尔哈赤怎么能不伤心,但他却不能因为对方的地位而抛下一切。 富察氏衮代反而没有这些禁忌,她身为富察氏的女儿,平日里根本没人敢招惹她,如今她又成为了努尔哈赤的大妃,帐中将士纷纷低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去吧!带着你的宝贝儿子莽古尔泰,回到辽京!” 努尔哈赤实在是不想再跟富察氏衮代多言了,他也正好接着这个机会将受伤的莽古尔泰送回去。 “你不仅是汗王,也是莽古尔泰的父亲!” 富察氏衮代显然没打算就这么简单放过努尔哈赤,她咄咄逼人,打蛇上棍,如影随形。 努尔哈赤嘴角抽搐两下,默默攥紧了拳头,眼中满是怒火,“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随我一起去看望莽古尔泰。” 富察氏衮代淡然的提出了要求。 欺人太甚! 努尔哈赤牙齿要的嘎吱作响,几乎忍不住自己的愤怒,帐中其他将领一言不发,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仿佛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看破红尘。 “好!我随你去!” 没有多少犹豫,努尔哈赤就决定跟富察氏衮代走一趟。 无他,他本来就打算去探望一番莽古尔泰,问问当时的情况。 明军究竟是如何的阵容,竟能大破后金铁骑。 努尔哈赤与富察氏衮代一起来到了营帐之中,莽古尔泰腰腹部缠着绷带,脸色苍白,躺在褥子上气若游丝,身旁一名汉人郎中正在为他诊脉。 这名郎中是努尔哈赤攻占辽东时掳掠来的,在医术上,汉人不知领先他们游牧民族几百年。 “付大夫,犬子的病怎么样了?” 富察氏衮代跪倒,脸上的冰冷之色全然不见,望着病榻上的莽古尔泰露出担忧、忐忑不安的神情。 付良星见是富察氏衮代,脸色微微一变,赶忙说道:“原来是大妃,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妃恕罪。” “何必拘礼,若不是付大夫妙手回春,我儿莽古尔泰早就命丧黄泉了,还请付大夫不吝告知,莽古尔泰究竟怎么样了.....” 付良星踌躇半晌,酝酿了一下语言,叹了口气道:“恕下官直言....五贝勒他的状况...不容乐观啊.....” “不容乐观?!” 富察氏衮代心里咯噔一声,一下子没了底,紧张的抓住付良星的胳膊,问道:“莽古尔泰他....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看了眼富察氏衮代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付良星擦了把冷汗,悄无声息的将胳膊抽了出来,瞥了眼努尔哈赤的脸色,见他冷静从容,没有异色,才松了口气。 “实不相瞒,五贝勒他中的是铅丸,虽没有伤及肺腑,但其毒素已经进入身体,幸运的是救治的较早,尚有回天之力,不过....” “能不能扛得住今晚,就看五贝勒自己的造化了。” “啊!” 富察氏衮代大惊失色,眼睛一红,留下两行泪来,哭哭啼啼个不止。 努尔哈赤听得心烦,但又不好阻拦,只能说道:“付大夫,请问犬子他现在能否开口说话?” “说话?”付良星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虽然五贝勒现在身体虚弱,不宜开口,但若是下官佐以银针,刺激其大穴,可让他恢复片刻清醒,不过...此法只能使用一次,若是有第二次,恐伤及五贝勒性命....” “这样啊...那就麻烦付大夫了,本王有话必须询问莽古尔泰。” 不待付良星说话,富察氏衮代就叫了起来:“你怎么能如此狠心!莽古尔泰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你竟然要用刺激之法,来让他变得更加危险?” “当初若不是他以命相救,你早就死在高句丽了!” 努尔哈赤沉默了一下,看向付良星:“用银针的话,会不会对莽古尔泰的状况产生影响?” “回汗王,影响肯定是有,但微乎其微,可以不计,只是此法不能多用罢了。”付良星急忙说道。 “那好,就请你施诊吧。” 听到付良星说没有什么伤害,富察氏衮代也松了口气,不再抗议。 付良星拿出针灸袋,摊开,唤人取了盏油灯来,讲银针放在油灯上一过,掀开莽古尔泰的衣衫,对准穴位,重重一刺! “啊!” 病榻上的莽古尔泰发出一声痛呼,顿时睁开了眼。 第九百零五章 努尔哈赤的决定 “父亲...母亲?你怎么在这儿?” 莽古尔泰眼中充满了不解,撑着床榻想要起身,被付良星一把摁住:“五贝勒不可啊!” “你虽然得了片刻清醒,但身体并米有康复,现在绝不能活动,如果使得伤口崩裂,就是大罗神仙也就不回来了!” “哦....”莽古尔泰只能放弃起身,躺在床榻上对富察氏衮代说道:“母亲...恕孩儿不能起身迎接您了....” 富察氏衮代闻言哭的更伤心了:“都这种时候,还说什么起身迎接的话!” “你可一定要坚持下去,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莽古尔泰呼吸陡然急促:“母亲千万不要说着这种话。” “是孩儿一时不查,中了那明军的圈套,导致兵败,折损将士四千余.....” “莽古尔泰想请汗王军法处置!” 努尔哈赤叹了口气:“虽然军令如山,不得不从,但本王听说明军用了新式的装备,让你们吃了个哑巴亏,此事情有可原,只要你告诉本王,明军究竟是何种阵仗,他们使用了什么方法。” 床榻上的莽古尔泰忽然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阴沉,半晌后才说道:“明军...似乎使用了一种很先进的盔甲,那种盔甲的制式没有特殊之处,看起来像重甲,但其坚硬程度远超我的想象。” “我们的兵器,根本伤不到他们,费劲气力,才能杀死一人,如果正面交锋,咱们绝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力量。” “汗王,明军这次是有备而来,他们不是萨尔浒之战的时候了。” 莽古尔泰讲完后,颇有不甘的攥紧拳头,这是后金骑兵在正面交锋中唯一一次没有击溃明军,也是他第一次亲口承认明军的强大。 黑甲骑的身影深深刻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已成阴影。 “你说的,可是真的?” 努尔哈赤脸色变得沉重无比,如果莽古尔泰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夸大其词的话,那么这一次战争,后金可是凶多吉少了。 本来后金准备就不足,因为自己年关前冒险进攻高句丽,不仅没能带回粮食,还损失了一万五千精锐,导致他在后金的威望极度下降,不可同往日而语。 也正因为上次留下的弊端,导致他此次出兵,没有得到很好的支持,而反对者中为首的,便是富察氏衮代的父亲。 富察氏想让自己家的子嗣当汗王,那么他努尔哈赤就成了绊脚石,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开始厌恶富察氏衮代。 彼此间关系越来越差,莽古尔泰对自己却依旧忠心,所以努尔哈赤才会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这次大战前夕,后金先发而大败,致使军心涣散,本来努尔哈赤要严惩首将,也就是莽古尔泰,但.... 他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对方是自己的儿子,哪有父亲会狠心到亲手将自己忠心耿耿的儿子就地正法的? 所以努尔哈赤就像让莽古尔泰戴罪立功,却没想到他竟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明军四十万大军,正浩浩汤汤的朝辽河畔赶来,努尔哈赤本来打算跟他们在水草肥沃之地决一死战,但这次的失败给他敲响了警钟。 如果明军已经有了反制自己骑兵的手段,那么自己正面摆开阵势的做法就是愚蠢的。 从眼前来看,后金吃了大亏,但从长远之计,说不定这反而是老天的指示。 “那穿着黑甲的明军,一共有多少人?” “差不多两万上下....他们在军阵中很是显眼,孩儿应该不会看错....” 莽古尔泰的脸逐渐变红了,眼睛也迷离了许多。 “我儿这是怎么了!” 富察氏衮代紧张的问道。 “大妃莫慌,五贝勒这是正常情况,银针的效果正在过去,五贝勒并无大恙。” 富察氏衮代这才放了心。 努尔哈赤却没有停止追问。 “只有两万人?那明军带了多少火炮?” “差不多...千门左右....” “粮草、伙夫呢?” “随军的约有一万人,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很好,你安心休息吧,等你母亲带你会辽京,安心养伤。” “不!孩儿不回辽京!” 莽古尔泰一下子睁开眼:“战事未定,明军就在眼前,孩儿岂能退回辽京?” “我要与父亲一同征战!” “住嘴!” 富察氏衮代瞪了他一眼:“今晚你就跟我回辽京!你祖父还在等着你呢!” “母亲!” 莽古尔泰脸色一变:“你是要我丢下父亲不管不顾吗?” “你的情况,比你父亲还要危险,留下来只是累赘罢了!” 富察氏衮代面不改色的说道:“你跟我回辽京养好了伤,我就准你回来。” 莽古尔泰还想说什么,却被努尔哈赤制止了:“你母亲说的没错,大军即将开拔,你就随军撤退把。” “开拔?撤退?”莽古尔泰一证:“去哪儿?这里不是咱们与明军的决战之地吗?” 努尔哈赤摇了摇头:“不,我改变主意了。” “明军既然是有备而来,那么定然做足了准备,虽然咱们的优势是骑兵,但在对方的阵型之下发挥不出威力,我决定退守城池,跟明军打一场攻防战!” “什么?!” 不只是莽古尔泰,富察氏衮代、付良星都露出震惊之色,放弃自己的优势,打明军最擅长的攻城战? 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吗? 那明军千门火炮,什么城池能扛得住? 没料想努尔哈赤说道:“当然,我会留下两万将士守城,亲率三万人偷袭明军后路,如若不行,你们便领兵后退,我星夜八百里入关,山海关现在空虚,我定能一举攻下,直逼京师!” “这....能行吗?” 莽古尔泰犹豫不决,他觉得此举太过冒险,成功率微乎其微。 “咱们的兵力跟明军太过悬殊,如果不出奇计,恐难取胜。” 努尔哈赤说道:“我还会派出使者,去往蒙古诸部,请求他们的帮助。” “林丹汗不是个鼠目寸光之人,他定然知道,明军灭了我们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 第九百零六章 进军三万卫 向蒙古诸部求助,对后金来说肯定不是个值得赞同的建议。 但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后金绝对不可能是明军的对手。 既然如此,努尔哈赤就要寻图破局之法,纵观天南地北,现明军从大同关山海关齐出,直逼三万卫而来,携火炮千门,战将无数,几近势如破竹。 东边是海,退无可退,南边是高句丽,他们肯定不是帮助自己,反而会出兵助明廷攻打后金。 就算林丹汗同意发兵,派兵偷袭明军后路,也不一定能获胜,毕竟明军足足有四十万大军,合兵一处,不管是任何铁骑都冲不散他们。 如果光靠后金和蒙古诸部也打不赢的话,如何才能击退明军? 努尔哈赤将目光放到了北边的罗曼诺夫王朝身上。 罗曼诺夫王朝跟蒙古诸部与后金都发生过无数次战争,双方互相抢夺地盘,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 后金一心想要南下,图谋中原,罗曼诺夫王朝也是一样,他们想侵占鞑子们肥沃的水草土地,也好不用呆在莫斯科那般天寒地冻的苦地。 一直以来,明军都没有正面跟罗曼诺夫王朝交手过,北方的蒙古诸部和女真族人们替大明挡住了罗曼诺夫王朝的南下脚步,双方经常展开小规模的战役。 尤其到了近几年,俄国的人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了,他们似乎找到了来往东方的通路,每年都会在固定的几个时期前来,努尔哈赤选择统一女真,也是因为俄国的人越来越强大了。 哥萨克骑兵骁勇善战,其勇猛程度不下八旗子弟,努尔哈赤建立八旗子弟的初衷便是用他们来对付北方俄国的哥萨克骑兵。 自从罗曼诺夫王朝建立之后,俄国不再如一盘散沙,他们开始团结,开始成群结队的南下,袭掠草原。 努尔哈赤被他们缠的焦头烂额,每年只能派出大量的骑兵去对付他们,好在对方尚没有大举南下的念头,两边的关系虽然很僵硬,但尚能互通书信。 北方的俄国广袤无垠,占地千里,使用的哥萨克骑兵强劲有力,如果能请求到他们的帮助,那么这一仗就有的打了。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不再迟疑,唤来几个信使,将自己写给林丹汗和米哈伊尔的书信交给他们,分为两路,一路前往林丹汗所在的汗宫,一路前往莫斯科。 做完这些后,努尔哈赤先是下令徐徐撤军,将辽河河畔附近的土地让了出去,全军退守三万卫,自己则带着三万人向南方冲去。 既然熊廷弼带出了山海关大部分的人马,那么现在山海关定然空虚,自己率领三万铁骑星夜兼程,后日正午便能赶到,到时候一举破关,直逼京师,只要拿下那黄毛小儿朱由校,以他为挟持,逼迫熊廷弼退兵,到时候自己来一手挟天子以令诸侯,正位东宫,效仿曹操,名正言顺的成为皇帝,岂不美哉? 此时此刻,熊廷弼也率领着四十万大军一路来到了辽河河畔,发现了后金骑兵驻扎的痕迹。 “地上灶台灰尚未吹散,地上还有很明显的印子,说明后金的军队此前在这里驻扎过。” “差不多是两天前....这里应该是他们要阻截咱们的地方....” 熊廷弼口中念念有词,勘测了一番四周地形,得出了结论。 “可是...为什么要拔营撤走呢?” “他们去了哪里?” 后金选在开阔地要跟明军决战,熊廷弼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广阔的地形最适合骑兵的发挥,只要被他们冲起来,就算是三倍的敌人也阻拦不住。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退走呢? 这是让熊廷弼最不能理解的事情。 明军远道而来,一直进入了辽东,可除了前两日见到的莽古尔泰之外,就再没遇到过强有力的阻截了。 莫非他们放弃抵抗,仓惶逃命了? 对于这个想法,熊廷弼不敢苟同,他总觉得努尔哈赤居心叵测,肚子里有的是鬼主意。 再往前走就是三万卫,那里城墙矮小,根本顶不住火炮的轰击,但对付对付冲锋的骑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思来想去,熊廷弼决定让大军在黄昏前赶到三万卫,看看能不能一举夺下城池,将三万卫作为大军运输粮草的前卫。 大军加快了速度,四十万人朝着三万卫而来。 城中,富察氏衮代正用湿毛巾替莽古尔泰擦拭着额头,过了两天,莽古尔泰的病情没有再度恶化,看样子已经脱离了危险。 对富察氏衮代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努尔哈赤率领大军出征已有两天,根据探马汇报,已经在城外五十里处发现了明军的踪影,也就是说,明军距离三万卫不过几十里地了。 根据努尔哈赤的命令,他们要在此地,也就是三万卫阻击明军,不求胜利退敌,只需尽可能的拖住明军的脚步,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他们打到辽京。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那明军足有四十万,这三万卫也不是山海关那般的坚城,城中将士也不过两万人,如何能守得住? 富察氏衮代觉得努尔哈赤这是痴心妄想。 但命令已下,不容更改,现在的他们只能希望明军来的晚一些。 可就在当晚,明军就出现在了三万卫城下。 急行军五十里,按理说,熊廷弼是不需要如此心急的,但在出战前,柳安曾给了他一封密信,上面写着速战速决,既然后金显出了颓势,那就用最猛烈的火力,一举将他们击溃。 明军行进的速度并不慢,但当熊廷弼看到后金扎营后撤的痕迹后,就觉得有些奇怪,努尔哈赤不像是在诱敌深入,反倒像是刻意避战。 事出反常必有妖,努尔哈赤刻意避战,说明有诈,很有可能是出去求援了,熊廷弼当然不会等着他把援军调来再正面交锋,既然不知道他去向谁求援,那么就一鼓作气,赶在援军抵达之前,收复辽东。 “发劝降书。” 望着眼前的三万卫,熊廷弼下达了命令。 第九百零七章 城破 “将军,咱们发劝降书做甚?” 马前,熊廷弼手下心腹将领,孟乔芳有些不解的问道。 熊廷弼看了他一眼,说道:“三万卫里有许多大明的子民,他们备受欺凌压榨,心怀不满,朝廷的招降书不是给鞑子们,而是给他们看的。” “他们无罪,只要攻下三万卫,他们就能重新成为大明的子民。” “其次,就是要乱城中守将的军心,咱们不知道城内有多少敌军,但鞑子选择守城,就是荒谬之谈。” 孟乔芳恍然大悟,他跟随熊廷弼征战多年,对熊廷弼的军事指挥能力十分钦佩,当初熊廷弼提出三方制宜的良策,他更是赞不绝口,可惜最后计划失败,熊廷弼被问罪,他也因罪被革职。 后来熊廷弼被朝廷重新启用,拜辽东总经略,天下兵马大元帅,令四十万大军,号百万雄师出关外,他也被招了回来。 他佩服的人不多,熊廷弼首屈一指,当之无愧。 一封封劝降书被捆在箭支上射进了城中,城墙上立刻一阵慌乱。 有这么几只箭落进了城内,找是肯定找不到的,自然就落到了城中百姓的手中。 “是朝廷的书信!” 一处巷子里,几名劳夫聚在一起,偷偷摸摸的打开了信纸,见上面是以朱由校名义写的招降书,顿时惊讶的合不拢嘴。 “陛下,陛下还惦记着我们....” “辽东落入贼手,已经十几年了啊....” “这次朝廷举重兵而来,平定辽东是十拿九稳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祖籍辽东,狗鞑子们入侵之时不能反抗也就罢了,如今留作有用之身所为何事?不就是在这种关头出手吗?” “我提议,咱们各回各家,召集各路兄弟,今天晚上,闹他个人仰马翻,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 “好!” “我同意!” “走!” 几个人影匆匆闪出了巷子,朝着四面八方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熊廷弼先让三军原地休整,他们长途跋涉而来,将士疲惫,如果不好好休息一下,恐生疲态。 集结的一千门火炮推倒了阵前,成半圆状将三万卫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仅仅是威慑,一千门火炮推出,城上的鞑子们吓得胆战心惊,夜不能寐,生恐明军趁夜进攻。 先疲敌,再杀敌。 每过半个时辰,熊廷弼都会派出一支骑兵到城下走一遭,射几只火箭,吓一吓城上小憩的鞑子。 第二天一早,明军养精蓄锐,恢复了些许元气,熊廷弼下令犒劳三军,大鱼大肉伺候了一通后,下令进攻。 千门火炮齐射,只半柱香不到的功夫,那三万卫的城墙就破碎不堪,坑坑洼洼,摇摇欲坠。 不过熊廷弼并没有停止的念头,这次明军可以说补给充足,雨季尚未到来,正是火器发威的时候。 城上石屑纷飞,鞑子们抱头鼠窜,也尝了一把被人摁在城中摩擦的感觉。 啪.... 一声清脆的响动引起了鞑子们的注意。 咔... 脚下,一道裂痕逐渐蔓延,城墙开始颤动,火炮依旧不停的轰击,丝毫没有停止的样子。 守城的额善脸色见状微微一变,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但不难猜测,城墙似乎撑不住了.... “快!快跑!” “城墙要塌了!” 话音未落,只听脚下传来轰然巨响,如同天塌地陷般,城上的鞑子们惨叫一声,随着坍塌的巨石一起掉了下去。 乱石翻滚,城墙塌了半边,无数人被压在下方,这一幕就连熊廷弼就没想到。 双方都愣了一瞬间,谁能知道城墙竟然被活活轰塌了? 再说了,三万卫建立之初,目的是用来阻挡战马,而不是炮弹,城墙远不及坚城那般用料精细,大多是就地取材,徒有其表罢了。 城墙被硬生生轰出了个大口子,熊廷弼眼睛一亮,抽刀喊道:“三军听令!攻城!!!” “杀!!!”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熊廷弼直接发动了总攻,前军的十万将士直接扑了上去,赶在鞑子们堵上缺口前,与他们展开了厮杀。 城墙被轰塌,鞑子们一下子没了战意,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有,他们被明军号称的百万雄师给吓破了胆,到了实地一看,果然绵绵延延不见尽头,全副武装,装备精良,这仗怎么打? 尤其是当一千门火炮推出来的时候,鞑子们脑子“嗡”的一声,里面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完了。 事实也没让他们失望,三万卫的城墙根本扛不住火炮的轰击,塌陷之后,明军一鼓作气,如同饿虎铺食般涌了上来,最强放带领的,正是五千黑甲骑。 黑甲骑们一马当先,纵马飞跃,直接跃进了城中,望着面前无数的鞑子,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兴奋的大吼一声,打马冲来。 守城的鞑子大多是莽古尔泰吃了败仗后带回来的,他们一见到黑甲骑,顿时吓得两腿发软,别说反抗了,丢下武器就逃窜了起来,不管额善怎么呼喊,都遏制不住大军的溃败。 那溃逃的六千守军,就像是发狂的疯牛,在城中乱冲乱撞,却正好被集结起来的百姓逮个正着,锅碗瓢盆一顿招呼,硬生生给砸死了不少。 “什么?!城中百姓开始暴动了?!” 额善听着手下的汇报,顿时头大如斗,好巧不巧,正好赶在明军大举进攻的时候暴动。 这还真是巧合,百姓们本来打算在明军发兵攻城的时候趁乱搞事,结果没想到城墙塌了,这本来可以依仗的城墙顿时失去了作用,狭隘城池可是明军的主场,鞑子反而是自缚手脚,成了瓮中之鳖。 前后夹击,两面俱急,额善只能下令撤退,打算退守狭塔山前卫,不能让八旗士兵在这里被歼灭了。 富察氏衮代在听说城墙被轰塌的时候,一脸的不相信,但她很快就听到城中大乱的叫声,吓得赶紧带上莽古尔泰就要出城,可刚走出大门,就被一群百姓们给围了起来。 第九百零八章 李自成 “你,你们要干什么!” 富察氏衮代被几十名鞑子兵保护在中间,看着周围的几百人,还有那源源不断赶来的劳夫,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是要叛乱了吗? 果然都是一群贱民! “富察氏!我们为你们这群鞑子卖力卖命,只求混一口饱饭,可你们呢?!” “三丁抽一,劳役强税数不胜数,为了给自己修建宫殿,不知累死了多少人!” “汉人在你们眼中,连猪狗都不如!” “如今城破,你们大势已去,明廷来救我们了!” “弟兄们,杀了富察氏衮代,用她的首级给陛下请功!!!” “杀!!!” 众人一拥而上,悍不畏死的跟鞑子们战在一起,往日的积怨,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富察氏衮代见状大惊失色,二话不说让人挡住农夫,自己则带着莽古尔泰想要夺路而逃。 可这三万卫,说到底还是汉人的天下,纵使鞑子们占据了几年,这里面生活着的也大多是汉人,要论熟悉程度,她们是拍马不及。 刚走出没几步,面前就又用来一股拿着菜刀锄头的劳夫,富察氏衮代只能后退,想要从另一个方向突围。 可是,四面八方都是劳夫,她们被重重包围,根本冲不出去。 这下子,富察氏衮代有些不知所措了,她身边只有三十多人,面对数百劳夫,虽然能暂且抵抗,但这可是车轮战,迟早都会败下阵来。 可以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身边的护卫一个个倒下,被两眼通红的劳夫们拉进人群中,几声惨叫后就再没了声息。 富察氏衮代这次是真的害怕了,城中有两万将士不假,但大部分人都在前线阻击明军,为的就是给自己争取逃命的时间。 可谁也没想到,城中的劳夫会在这时暴乱,消息传不出去,谁会来救? “母亲....让我来替您杀出一条血路....” 莽古尔泰拿着兵器,跌跌撞撞的起身,每动一下,他的额头都会皱起来。 “不可!付郎中说了,如果伤口再度崩裂,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母亲....”莽古尔泰苦笑道:“您看这周围的人,他们会放过咱们吗?” “倒不如孩儿拼死一战,说不定能杀开一条通路,让母亲您离开。” “不行!” 富察氏衮代坚决不同意,上前夺过莽古尔泰手中兵器,一刀斩断衣袍,在胳膊上打了个结,脸色变得凶厉:“你母亲我,当年也是部落里数一数二的勇士!虽然现在拳脚有些生疏了,但也能一战!” “我还用不着自己的儿子牺牲!” 这一刻,富察氏衮代爆发出了让人望而却步的光芒,她不再是后金的大妃,只是一个母亲。 “解救大妃!” “速速冲锋!” 这时,圈外传来一声大喝,劳夫们开始混乱起来,节节败退,一名鞑子从马上翻下,快步跑了过来:“大妃可无恙?” “你是....”富察氏衮代有些迷惑,她刚准备殊死一战,就被人给解围了。 “我乃正黄旗都统额善旗下牛录,库鲁台!” “额善都统在前线抵抗明军,派我前来保护大妃,护送大妃和五贝勒出城!” 富察氏衮代松了口气,问道:“前线情况如何?可击退了明军?” 牛录库鲁台犹豫了一下,说道:“没有....额善都统已经顶不住了,所以他才会让我带着大妃赶紧出城,退回辽京。” 大势已去,无力回天。 额善的为人,富察氏衮代还是很清楚的,他性格执拗,很少有佩服的人,更很少承认失败。 就连他都明说顶不住了,恐怕前线的状况比她猜测的更要糟糕。 这一仗,努尔哈赤放弃了八旗子弟擅长的骑战,选择了明军更擅长的城防战,无疑是一次失误。 或者说,二者相比,城防战确实能拖延更多的时间。 但努尔哈赤万万没想到,城墙竟然都被轰塌了。 如果城墙完好的话,明军就算大举攻城,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是拿不下来的。 原因很简单,城墙就那么大点地,纵使你有再多的将士,一次性能派出去的也就那些,而城中鞑子足有两万,坚守不出,半个月是绰绰有余。 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熊廷弼一道命令,竟然直接轰塌了城墙,导致三万卫变成了牢狱,明军冲杀进来,直接来了一出瓮中捉鳖。 在库鲁台的保护下,那些劳夫们只能望而兴叹,打不过也追不上,只能清剿起城中其他的残余鞑子来。 街上的鞑子越来越少,很快,就有几支穿着黑色盔甲,浑身浴血的黑甲骑从街上走了过来,看到路上的劳夫,为首之人上前问道:“我乃山海关黑甲军百户黄楼,奉命平乱,你们是何人?” “大人!我们都是三万卫城中的百姓!” “我们在此恭候明军多时了!” 劳夫们纷纷激动起来,他们指着地上鞑子们的尸体,兴奋的无以言表。 黄楼有些诧异,他一眼就看出,这些劳夫不过是平常百姓,面黄枯瘦备受压榨的那种,跟自己这些受过严密训练的士兵完全不同。 在生死关头,他们竟然能自发的组织起来,合力围杀鞑子? 这可真是少见..... “是谁把他们集结起来的?” 黄楼解下恶鬼面具,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庞。 “回大人,正是小的。” 黄楼见回话的是一名少年,英姿勃发,鹰视狼顾,从面相上,一看就非常人,不禁好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回大人,小人叫李自成,今年十八。” 黄楼眼睛一转:“听你的口音,不像辽东人氏,反倒跟陕西那边有几分相似。” “大人明鉴,小人祖籍陕西,幼时给地主牧羊,后来遇上灾年,吃不起饭,就投靠了商队,谁知商队一到辽东,就遇上了鞑子,小的也就被一起劫到了这里。” “我今天得知朝廷大军抵达三万卫,情知时机已到,便集结城中早有怨言的百姓,趁鞑子阵脚大乱之际,一举斩杀三百余人,可惜,富察氏衮代与莽古尔泰小人没能抓住,被他们跑了。” 第九百零九章 诱敌深入 黄楼越看面前的少年越是满意,小小年纪,不仅胆识过人,还有领兵统将之谋,眼光独到,能把握时机,如果此人入军,定是一好手。 起了爱才之心后,黄楼便轻点了点头,说道:“很好,虽然没有抓住富察氏衮代与莽古尔泰,但你也是大功一件,此事待我上奏朝廷,封你个一官半职。” “多谢大人!” 李自成脸色一喜,急忙跪倒在地。 “不用客气,我欲将你举荐给熊将军,你可愿意追随?” “熊将军?是熊廷弼将军吗?太好了!我梦寐以求的事情,就是能为熊将军提刀携马!” 李自成眼中冒出精光,即是紧张又是忐忑不安。 “哈哈哈,好,好。” 黄楼开怀大笑,下令打扫战场,发布恩旨,将三万卫重新纳入大明疆土。 大军入城,三军开始休整,熊廷弼着人开始修葺城墙,同时与诸将商量起下一步该怎么做。 攻下三万卫,再度南下的话,不出五百里就到辽京了。 那里也是后金的首都,只要拿下辽京沈阳,大半辽东的疆土都会光复。 届时,在辽东屯以重兵,以关宁为大后方,再建长城,辽东将固若金汤。 就在计划怎么进军的时候,黄楼带着李自成走进殿中。 “将军,此人便是李自成。” 熊廷弼和殿中诸将对视一眼,带起微笑,问道:“就是你在大军攻城之时集结百姓,一同抗金?” 李自成重重点头:“回熊将军,正是小人!” 见他稚气未脱,神情坚毅,似乎饱受风吹日晒,是个吃苦耐劳的后生,熊廷弼想了想,说道:“那你可愿意跟在我身边,做一抬刀随军的小厮?” “愿意!请将军收下我!” 二话不说,李自成就磕了三个头,惹得殿内众人一阵哄笑。 少年嘛,谁都是从那时候过来的,看到李自成,众将仿佛也看到了自己。 “好,黄楼,你替他去军中拿套盔甲,给他分配个营帐。” “李自成,你过来。” 熊廷弼对着他招了招手,李自成立刻起身,来到熊廷弼身边:“将军有何吩咐。” “看此沙盘,你作何感想?” 熊廷弼一指沙盘,心存考校之意,李自成的回答也决定了将来熊廷弼对他的态度,如果他善谋勇猛,那就是将才,如果能综观大局,直指要害,又擅长统兵,那边是帅才。 如果是后者,熊廷弼就会将他推荐给朝廷,如果是前者,就留在自己身边。 为将为帅,全看李自成如何作答。 哪料,李自成看了眼沙盘,忽然一笑,直接说道:“将军是想进攻辽京吧。” “哦?你竟能看出来?”熊廷弼有些惊讶。 “将军,朝廷举兵百万,可谓兴师动众,这么庞大的队伍,按理说是足以摧枯拉朽,扫荡一切。” “可明军却不惜绕道,从朵颜卫的领地出发,绕过蒙古诸部,来到辽河,攻打三万卫,这岂不是自找麻烦?” “所以小人推测,熊将军定是想要截断后金退路,与关宁防线内的明军相互配合,成犄角之势,包围鞑子,一举将其歼灭,平定辽东。” 听完李自成的话,殿中的将领无不纷纷侧目,有些震惊。 要知道李自成不过是个少年郎,年仅十八,就能有如此远见,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熊廷弼很是满意,他笑着说:“不错,但你只说对了一半。” “大军出山海关、大同关,其中一个目的是截断后金退路,但这只是次要的,我们的主要目的是震慑蒙古诸部,防止他们生有异心。” “辽东多骑兵,他们的机动性之高,追是追不上的,想要歼灭他们,就只能不停的追杀,但朝廷负担不起如此沉重的消耗,所以必须要一鼓作气。” “现如今,大军已攻下三万卫,关宁防线内的五万明军也该出击了,这一前一后,足可叫鞑子们闻风丧胆,下马授首。” 望着地图,李自成忽然说道:“将军,努尔哈赤并不在城中。” 熊廷弼一愣,旋即眉头微皱:“不错,攻城之时,我观城中鞑子数量,最多不过两万,城上虽有努尔哈赤大旗,却根本没见到努尔哈赤,抓到的鞑子也说了,努尔哈赤并不在城中,可他也不知道努尔哈赤去了哪儿。” “将军可曾想过,如果努尔哈赤那厮率兵奔袭八百里,奇袭山海关怎么办?”李自成急忙说道。 “山海关内大部分兵马都被将军带了出来,防卫定然空虚,如我是努尔哈赤,自知不敌的情况下,一是求援,二就是反其道而行之,避其锋芒,反攻京师。” “一旦被努尔哈赤绕过山海关,他便能长驱直入,三日内便能抵达京师,届时京师危矣啊!” “请将军立刻下令,派快骑回援京师!” 熊廷弼讶然的看了他一眼,跟众将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你能看到这一点,很不错。” 李自成环视四周,见众人神情轻松,没有丝毫紧张,有些不解道:“你们这是.....” 熊廷弼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山海关乃天下第一重镇,按理说最少也应该有两万将士把守,但我却调出了大部分的兵马,只留下一千人扼守,你知这是为何?” 李自成茫然摇头。 “在出兵之时,柳太师曾给我修书一封,告诫我三计:慑蒙古,驱鞑虏,定天下。” “大军急行,摆出一副要跟努尔哈赤决战的架势,那么努尔哈赤势必不会正面相战,就跟你方才所说一般,他会出奇兵,绕道山海关,直逼京师。” “但京师外,柳太师早就做足了准备,他训练的十万新军以逸待劳,新式火药数不胜数,兵精粮足,城高墙坚,只要努尔哈赤那厮敢来,就足以叫他有来无回。” 李自成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将军是说,柳太师以天子为饵,诱敌深入?!” “不错,这样一来,可以减轻我大军在前线的压力,同时让努尔哈赤放手一搏,届时,辽京唾手可得!” 第九百一十章 绕道山海关 “可是....” 李自成身体一晃,惊为天人:“以皇帝为饵,这未免也太.....” “哈哈,这个提议,陛下自然是知道的。” 熊廷弼颔首微笑:“否则你以为,柳太师敢这么做吗?” “能够平复辽东,本就是陛下的心愿,如今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岂能不抓住?” 李自成还是有些担忧:“如果柳太师率领的十万新军抵抗不住后金铁骑呢?” “熊将军您毕竟将关内大部分的将士都带出来了......” “一旦出了岔子,就没有人能够支援京师了啊!” 朱由校举天下之兵,抽掉了各州府县卫所六成兵马,除了水师未动之外,几乎可以说各地防卫空虚,这时候一旦被努尔哈赤奇袭京师得手,能够用来做援军的不过寥寥万人,根本不是努尔哈赤的对手。 李自成的担忧不是无的放矢,这确实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可他没想到,朝廷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 “本将出关前点了四十万兵马,这些兵马大部分都是来自北方,先行一步,平定西南的将士则稍晚抵达,他们主要的目的是携带粮草,还有就是观察努尔哈赤的动向。” “朝廷大军的每一步动作,都是经过严格审计的。” “就算努尔哈赤那厮出兵攻伐京师,柳太师的新军不是对手,但依靠城墙高耸,城内粮草齐备,坚守个把月一点问题都没有。” “在这段时间里,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直下辽京,收服辽东,一路南下,与关宁防线内的将士们围追堵截,先平后金,后攻努尔哈赤,与西南大军互成掎角之势,两面夹击。” 熊廷弼对李自成是越看越满意,起了爱才之心,只要将其举荐给朝廷,假以时日定是一员大将。 “此一战,我们不会给后金任何还手的余地。” 熊廷弼这番话,不只是说给李自成听得,还有帐中的图玛图等人。 为了不让他们起异心,熊廷弼安排他们跟在自己身边,每日严防,但有异动,格杀勿论。 听完这番话后,图玛图等朵颜卫喀尔喀几部统领皆瞠目结舌,张着嘴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自一开始,明军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进攻,他们行进的路线都是提前规划好了的。 按照计划,只要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一举荡平女真部只在翻手之间。 努尔哈赤等人,完全被戏弄于股掌之间。 差距。 双方之间谋算的差距太大了。 明皇帝都敢用自己当饵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看来这次,后金是输定了。 图玛图与其他几人相视一眼,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报!!!” 帐外闯进一哨骑,双手奉上一卷轴。 “秉将军,关宁急报!” 关宁? 熊廷弼眉梢一挑,赶紧拿起卷轴打开,其中是孙承宗的亲笔信。 “哼!” “努尔哈赤那厮,果然率兵奇袭京师去了!” 熊廷弼将卷轴传了下去,背着手来回走了两圈,眉头紧锁。 帐中看过卷轴的人都开始了交头接耳,似乎是在商量着对策。 努尔哈赤会奇袭京师,这一点他们是有所预料的,可当事情真的发生之后,他们还是会有些担心。 没一会儿功夫,熊廷弼抬起头来,指着沙盘说道:“传我军令!三更做饭,五更起兵,大军速攻辽京!” “务必要赶在努尔哈赤之前,将辽京给老子拿下来!” “遵命!” 帐中诸将领命而去,很快就只剩下了熊廷弼和李自成二人。 李自成激动的脸颊通红,询问道:“将军,我有什么任务?” “你?你就跟在我身边,学习学习统兵之法。” 熊廷弼笑了笑:“我会悉心教导你,传授你用兵之道,希望你将来能成为朝廷栋梁,为大明效力。” “多谢将...老师!” 李自成“噗通”跪下,毕恭毕敬的磕了几个头:“学生定不负老师叮嘱,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好好好,你起来。” 熊廷弼笑着扶起他,看了眼他身上脏兮兮,破旧的服饰,说道:“你去换身军服,暂且在军中领一参军的职位,等回到京师,禀告了陛下,再做封赏。” “好!” 李自成很是开心的应下,他从没想过,自己竟能有被贵人相中的一天,看来自己飞黄腾达的时机不远了。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已经成了刻在百姓骨子里的习俗,李自成也不例外。 且说努尔哈赤星夜绕过关宁,孙承宗袁崇焕按兵不动,没有围追堵截,也没有摇旗呐喊,就这么将努尔哈赤放了过去。 关宁防线中的将士有五万,可以跟努尔哈赤一战,虽然胜算不高,但守城还是没问题的。 但根据朝廷的计划,就是要将努尔哈赤放进关中,来个关门打狗,让他有去无回。 努尔哈赤绕过关宁的时候,因为行军仓促,还以为没被关宁防线内的明军发现,沾沾自喜,连夜赶到了山海关外。 月明星稀,山海关上旌旗密布,看起来防卫森严。 可努尔哈赤观察了一个时辰后,发现城上明军换防时,只有三拨人马,而且城头上只有上百人,顿时明白,山海关内防卫空虚,正是攻城的大好时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确定山海关空虚之后,努尔哈赤不再犹豫,下令攻城。 鞑子们怪叫着冲向城墙,城上的明军愣了一下,然后就轰然大乱,仓惶中敲响了警钟,射了几支毫无威慑力的弓箭后,一溜儿烟的逃走了。 当鞑子们爬上城墙时,一个人影也没看到,吓得他们还以为有伏兵,谨慎地观望了一会儿后,才骂骂咧咧的去打开了城门。 努尔哈赤骑着高头大马入关时,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与恍惚。 就这么拿下来了? 号称天下一雄关的山海关,就这么落入自己囊中了? 抚摸着城上厚实的青石,努尔哈赤脸色复杂,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穷极一生,就是想站在山海关的城头上,眺望那远处的沃野平原。 可他怎么也攻不破山海关。 第九百一十一章 两军对垒 努尔哈赤站在城上,目光唏嘘,胸中诗兴大发,刚想作诗一首,就听见身旁的亲信问道:“汗王,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这山海关落到咱们手中了,咱们要不要据守城池?” 努尔哈赤瞥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天天看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就是那马谡,也不至说出你这般愚蠢的话来!” “山海关虽然是天下第一雄关,只要扼守住这里,就是守住了北方的屏障,但你想没想过,咱们驻扎在这里,辽京怎么办,粮草又怎么办?” “山海关距离辽京足有数百里,其中还有驻扎在关宁防线内的明军,他们就是一颗钉子,仅凭咱们这些人马,绝难攻下他们。” “咱们现在唯一的出路,便是率兵奔袭京师,在京师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杀入城中,捉住大明皇帝!” 亲信连连点头,似乎是听懂了。 但努尔哈赤还是有些舍不得放弃这山海关,在他眼中,如果不是明军在攻打辽京,他肯定就要扼守此处,为将来南下做好准备。 但现在..... 努尔哈赤望着雄雄城关,摇头叹息,最后一咬牙,叫道:“走!” “出兵京师!” 没有过多休整,努尔哈赤只是下令备足粮食,然后便率大军直奔南方。 山海关距离京师不远,连夜赶路的话,不出三日便可抵达。 所谓兵贵神速,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努尔哈赤率领着三万铁骑,昼夜不停,终于在两日半后来到了京师外三十里处。 躲在树林中,努尔哈赤命人抓了几个过路的百姓,问道:“京师现在守军几何?为将者何人?” “说出实话,我饶你们不死。” 那几名百姓一见是鞑子,顿时吓得两腿发软,颤巍巍的回答:“有,有大军十万,柳太师守城....” “柳安?” 努尔哈赤眼睛骤然明亮:“久闻其名,我早就想跟他会上一会了!” “将着几人拖下去,杀了祭旗!” “啊!狗鞑子,你言而无信!你...你...啊!!” 将抓来的几名百姓斩首之后,他们的头颅被悬挂在高旗之上,鞑子们休整半日,养精蓄锐,酒足饭饱后,就打算一股作气进攻京师。 可就在这时,远处的山坡上忽然出现了明军的身影,几名明军骑快马而来,在二百步外驻足,搭弓射箭,送来了一封书信。 努尔哈赤脸色微微一变,这里出现了明军,意味着他们的动向已经暴露,对方早有准备,奇袭失败了。 打开信封一看,之间上面写着: 狗奴如晤,请足下沐浴净首,与我会猎通州。 柳安。 “混账!!!” “白发老儿,欺人太甚!!!” 努尔哈赤登然大怒,三两下撕毁信纸,大喊道:“全军,随我进攻京师!” 因为是从山海关来,努尔哈赤想要进攻京师的话,必须要经过东边的通州府,而那里也是柳安商议好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柳安会知道努尔哈赤要来,其实不然。 柳安只是提前安排好了人手,早就写好了信,在通州和京师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努尔哈赤一来,在附近游荡的哨骑就会将信送出去。 而柳安在这个时候,已经来到了通州。 十万大军兵分两路,一路三万,据守京师,一路七万,柳安亲率,驻扎通州。 这样的话,努尔哈赤想要进攻京师,就必须要先攻通州府,否则他们强攻城池不下,就要被柳安率兵偷袭后方,到时定然大败。 但凡知晓兵法的人,也知道要进攻通州,这也是为什么柳安把决战的位置选在通州的原因。 当努尔哈赤率三万骑兵来到通州城下时,柳安已经在城外领兵布阵,火炮后架,兵锋正锐。 努尔哈赤看着那乌泱泱一片人马,就知道不下六万人,数量是自己这边的一倍。 对方还背靠通州城,就算打不过也能往城里一躲,自己望着城墙只能干瞪眼。 而且自己奇袭的想法暴露,消息定然已经传了出去,如果不能速战速决,那么自己将成惊弓之鸟,绝无生路可言。 两军交阵,自然少不了先骂一通口水仗,柳安带着李守一和老乞丐,三人骑马上前,来到两军中央,对着努尔哈赤招了招手。 努尔哈赤犹豫了一下,孤身一人打马上前。 规矩他还是懂一些的。 “呸!无耻老儿,竟敢算计于我!” 看着对方马上那恬然微笑的柳安,努尔哈赤气就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骂道。 “阁下便是野猪皮?” 柳安笑着拱手:“久仰久仰,阁下之名,可谓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就是那三岁的孩童,听到阁下之名,也要止住啼哭,馋的流口水。” 只听前半句,对方似乎是在夸奖自己,努尔哈赤胸膛一挺,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奇怪道:“流口水?为什么流口水?” “哦,阁下久居牧场,有所不知,在我们大明,有一道菜,叫烤乳猪,这烤乳猪啊,最讲究一个火候,外抹蜂蜜香油,烤出来那叫一个酥脆甜香,这烤乳猪,最美味的地方就是外面那层皮了。” “阁下名叫野猪皮,说起阁下的名字,就很难让人不联想到烤乳猪啊,如此一来,岂能不留口水?” 柳安裂嘴一笑:“毕竟阁下在我们眼中,与那烤乳猪无异,来人啊,将老夫准备好的乳猪,送与对方,以表敬意。” “哼哧哼哧...” 明军阵仗分开,一群士兵赶着数百只家猪走了出来,惹得明军哄然发笑。 见状,努尔哈赤哪里还不知道对方是在侮辱自己,气的眉发倒竖,双目赤红,也不废话了,直接抽刀喊道:“给老子杀!!!” 鞑子们策马而来,柳安眼睛一眯,手掌抬起。 那牵着野猪的击败将士松开绳子,点燃其屁股上的引信,不出几个呼吸间,捆在家猪身上的鞭炮炸响,肥胖的家猪受了惊,顿时嗷嗷叫着朝鞑子冲了过去,悍不畏死。 “这些猪,可是老夫特地给你们准备的。” 第九百一十二章 家猪阵 劈啪作响的鞭炮声中,受了惊的家猪们不要命的朝鞑子冲去。 这一刻的它们,已经全然丧失了对兵器的畏惧,被身后的鞭炮所控制。 每一只家猪,都是柳安特地下令饲养的,用上了最良好的猪草、地瓜,足足养了三个月,养的白白胖胖,个个数百斤。 这群猪冲锋起来,可谓地动山摇,号称野猪骑兵阵,亦不为过。 对付鞑子,当然要先挫其锐气,那封信是第一挫,挫其心中锐气,打压士气。 现在的家猪骑兵阵则要冲散他们的阵型,挫其大军兵锐。 数百只家猪冲锋而来,努尔哈赤惊得下意识向后缩了一下,不害怕不行啊,他想起了小时候见过的,草原上马群躁动的情景。 那时候万马狂奔,谁都拦不住,自己的父亲就是疯马一脚踹中心腹,导致当场死亡。 自那以后,努尔哈赤就对躁动的兽群产生了畏惧。 这件事,除了他,没有人知道。 柳安当然也不知道,他之所以用家猪阵先行冲锋,就是想让家猪破坏对方的队形,毕竟家猪死就死了,事后打扫战场,还可以收集起来烧肉吃。 但每一个训练出来的将士,都是珍贵无比的。 谈话间,躁动的猪群与鞑子们交锋了,猪头与战马相撞,猪没什么事,战马反而唏鸣惨叫,轰然倒地,背上的鞑子就惨了,前有家猪后有队友,两面夹击下,硬生生被成了肉泥。 鞑子们开始挥刀砍猪,想要将它们砍死,努尔哈赤见状大惊,吼道:“住手!不能砍啊!!!” 话音未落,为时已晚。 无数鞑子的刀落在了家猪的背部,顿时鲜血四溅,家猪们哀嚎一声,速度不减反增,模样更加狂暴。 “完了.....” 努尔哈赤见状,身体一软,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他是最了解狂躁的兽群了,面对疯狂的它们,你不能战也不能诱,只能让开一条路,等它们力气用完了,情绪平息了,再上前安抚,如此方可。 要是你在它们发狂的节骨眼上给它们来一刀,先不说它们发不发狂,对方可是猪啊! 猪这种东西,有几个能一刀砍死的? 砍不死,疼痛和鲜血只会激发它们的野性,让他们更加狂暴。 在森林里,向来都有一猪二熊三老虎的说法。 意思是森林中的霸主不是老虎,而是狗熊和野猪。 因为熊和老虎你尚有逃命的可能,可一旦遇上成群的野猪.... 那么恭喜你,喜提骨灰盒一枚。 就算是最老练的猎手,看到野猪也只能仓惶逃窜。 更别提招惹它们了。 果不其然,家猪们开始了无差别攻击,它们乱冲乱撞,对身旁的战马发起了自杀式袭击,庞大的身躯拱倒了一匹匹战马,敏捷点的鞑子从马背上跳下,可还来不及反应,就又被它掀翻,然后.... 一双猪蹄就踩了下来。 鞑子前军登时大乱,别说冲锋了,连有效的进攻都组织不起来,前面乱成一团,后面的人进不来,总不能踏着队友的身体过去吧! 而对面通州城下的明军,见到这一幕纷纷大笑了起来,嘲弄的神色不加掩饰。 “先生,这计策妙啊。” 洪峰在一旁看了几眼,望着大乱的鞑子愕然道。 他是没想到,原来家猪阵能发挥如此大的效果。 早知道这么好对付,以前在萨尔浒的时候,放家猪阵不就成了吗? 虽然价格高了些,但只要冲散对方阵型,就能获得一场大胜,损失几头猪算什么? 柳安摇头笑了笑,拿着马鞭一指敌阵,说道:“别看这家猪阵生了奇效,可作用也只有这么一次。” “对付这种家猪阵,最好的办法就是点火,就能驱散它们。” “鞑子很显然没怎么应对过这种阵仗,这才吃了大亏。” “传令下去,三军准备迎敌。” 虽然家猪阵遏止了鞑子们的势头,但要说造成的伤亡,也不过寥寥二百人罢了,这二百人跟三万大军一比,就如那沙海一尘,完全不够看。 不过柳安的目的本来就不是靠家猪杀伤鞑子,只要能够挫其锐气,就可以了。 吃了这么一口哑巴亏,努尔哈赤本来应该下令退军的,但现在他们退不无可退,已经被逼上了绝路,只能背水一战。 赶走野猪之后,鞑子们重整旗鼓,再度发起了冲锋。 努尔哈赤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汗王何故叹息?” 一旁的亲信心中一喜,汗王终于不笑了,不笑就是好事啊! “我叹,此战我军败相已露,恐难大胜。” 亲信笑道:“汗王怕是多虑了,想当初,咱们以五千之众就敢迎战数万明军,还能将他们杀的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如今明军的数量只有咱们的一倍之多,咱们何惧之有?” “以前是以前,可现在时代变了啊.....” 努尔哈赤目光萧瑟,望着远处明军阵前的柳安,如鲠在喉,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为何此前从没听说过此人? 两年前此人忽然异军突起,一路披荆斩棘进入朝堂,封侯拜相,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下,追随者众多,已成大势。 可在这个时间内,自己还忙着跟关宁的袁崇焕孙承宗等人玩过家家,殊不知大明内部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现如今两军交战,看似势均力敌,可实际上,努尔哈赤觉得自己必败。 对方深谙兵法之道,跟那马谡不同,活学活用,颇有神鬼莫测之机,料算天机之策,自己还没见到对方,就已经完全被对方戏弄于股掌之间。 面对如此神人,岂能不败? “唉....” 想退军是不可能的了,他们长途奔袭至此,目的是要围魏救赵,迫使明军回援,解除辽京之难。 如果攻不下通州,那么他们的计划也就失败了,到时候辽京失陷不说,自己等人无处容身,深入敌军腹地,就等着被围剿吧。 旌旗之下,柳安见鞑子再度冲来,心思稍安,马鞭一挥,说道:“待鞑子前军过半,立刻开炮!” 第九百一十三章 你降不降 不明所以的鞑子们朝着明军发起了冲锋,乌泱泱好似一片鸦蜂,数百步的距离眨眼便过了半。 柳安看了看他们事先在两侧留下做路标的巨石,见鞑子已经半数冲过巨石,立刻下令道:“所有火炮,开火!” 轰! 轰轰轰!!! 身后,赶制出的一百门小钢炮吐出了火舌,一颗颗缩短了引信的开花弹朝着鞑子飞去。 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炮弹飞过巨石,内部引信燃烧完毕,在鞑子头部上方不到数米处轰然炸响。 霎时,鞑子后军被炮弹硬生生截断! 后军一时间人仰马翻,开花弹中的铅丸铁片变成了一把把火铳,其遍布范围之广,可谓亘古罕见。 “什么情况!” 率领前军的都统听到身后的惨叫声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他们身后已经是一片狼藉,本该紧随其后的正黄旗勇士,此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那都统见状骇然变色,还来不及作何指示,就听见对面的明军传出震天的喊杀声,居高临下,朝他们冲来。 而他们身后,火炮依旧不停射出开花弹,让后面想要赶来支援的鞑子无计可施。 一时间,鞑子五千前军被斩为两段,三千孤骑来回盘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努尔哈赤嘴角一抽,下令道:“从两侧绕道,速速支援前军!” 军阵的两侧是浓密的树林,火炮的遍及范围并没有包括那里,在努尔哈赤下令之后,鞑子立刻兵分两路,左右进军,进入了树林。 进入树林后,因为树木茂密,鞑子进军速度并不快,只能勉强开路,没走出多远,两军为首的都统都抽了抽鼻子,奇怪道:“什么气味?” 脚下土地泥泞,可这几日明明没有下雨,一鞑子翻身下马,伸手在地面上抹了抹,一闻,抬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这是....火油.....” “什么?!” 都统大惊失色,立刻打马回身:“不好中计了!快走!!!” 嗖! 埋伏在树林外的弓弩手掀开身上的树叶,立刻站起,拉满弓弦,点燃箭头,对着森林里射出了无数火箭。 当火箭落到地面,树干上时,火油瞬间被引燃,熊熊烈火腾然而起,以不可阻挡之势迅速蔓延,其势头之快,好似飞翔的铅丸,还伴有爆燃声。 进入森林的鞑子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无穷的火焰卷来,毫不留情地吞噬了他们。 “啊啊啊!!!” 两侧森林忽然燃起了大火,努尔哈赤吓得一个哆嗦,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呢,就见一个个浑身浴火的人影从树林中跑出,惨叫着挣扎了没几下,就倒在了地上,身体微微抽搐。 “报!!!” “汗王!咱们的勇士进入森林,中了敌人的奸计!” “那森林中满是火油,咱们的勇士...都...都牺牲了!” “噗!” 努尔哈赤陡然脸色一红,捂住胸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形不稳,幸好身旁的亲信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才避免了跌落马下的惨状。 “汗王!!!” “柳安!柳安!!!你焉有如此狠毒的心啊!!!” 努尔哈赤握住马缰,一把推开亲信,脸色在火光中明暗不定:“此生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阿嚏!” 柳安忽然打了个喷嚏。 “先生莫不是着凉了?” 洪峰在旁一愣,有些关切的问道。 柳安摇了摇头:“没事,恐怕是有人在骂老夫。” “两侧的陷阱已经触发,说明努尔哈赤果然派兵从两侧绕道,就是不知道他们损伤几何。” 城下,战场中已成屠杀之势,柳安花费重金训练的十万新军,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极强的战斗力。 杨来李桯易各率一万军马,以摧枯拉朽之势进入战场,围剿三千鞑子,单从人数上就已经碾压了。 鞑子们军心大乱,毫无抵抗之意,如同待宰的羔羊,纵使都统想要组织反攻,也是无济于事。 经过各派掌门操练的将士,他们的拳脚已经不可同往日而语,在配合上五人一组的军阵以及用精钢打造的兵器,可谓一支战无不胜钢铁洪流。 一面倒的屠杀。 参与的鞑子们被逼到了巨石线外,身后就是开花弹的攻击范围,往后退必死,往前也是必死。 “陛下有命,放下兵器,可饶尔等不死。” 杨来提着尚在滴血的尖刀打马而来,刀锋一指面前的都统,趾高气扬的说出了劝降之语。 在他心里,想的是直接全杀就好了,何必还要招降呢? 可柳安告诉他,招降百人,可令数万敌军丧失斗志。 狗急了尚会跳墙,何况人呢? 在重压之下,只要给他们一丝希望,那么他们就会无条件遵从。 只要让后金覆灭,到时候想怎么对付他们不行? 所以杨来才奉命来招降了。 “混账!你这是在侮辱我们!” 都统咬牙大吼:“要杀便杀,你何必浪费口....唔!” 一刀枭首,都统身体倒地,脑袋咕噜噜滚落一旁。 杨来甩了甩刀,脸色淡漠的指向都统身后的一小将:“你降不降。” “我...我...” 小将望着都统的无头尸体,咽了口唾沫,刚要说话,眼前银光一闪,他就感觉天旋地转,然后再无声息。 杨来根本不想废话,又看向下一人:“你....” “降!我降了!大人饶命啊!!!” 那名士兵见杨来杀伐果断,根本不留情面,连思考的机会都不给,哪里还敢犹豫,当即跪地求饶。 自从他开了口子,鞑子们的士气就如开了口子的大坝,立刻跌入谷底。 “我降了!” “我也降了!” 号称正黄旗的勇士们扔掉手中兵器,两手高举,全部都选择了投降。 杨来见状翻了个白眼,啐了口唾沫,打马转身,哒哒哒地来到柳安面前:“柳先生,剩下的五百鞑子都降了。” “很好。” 柳安抬手:“火炮停止!” 炮声停息,远处的努尔哈赤见明军押着几百名鞑子向城内走去,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怒火攻心,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这次直接跌落马下,生死不知。 “汗王?!” “汗王!!!” “遭了,快撤!!!” 第九百一十四章 另寻他路 “先生!鞑子退了!” 通州府城前,洪峰抬手一指。 他指的方向,鞑子正在迅速退兵,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柳安拿着望远镜看了看,只看到鞑子神色慌张,匆忙撤退,却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咱们要不要乘胜追击?” 洪峰问道。 敌军溃逃,当率部追击,此乃常事,但这一次,柳安拒绝了洪峰的提议。 “不可追击,下令三军严守城池,派出三倍哨骑打探消息,李桯易!” “令你率本部五百人马,死死咬住鞑子,他们有任何动向,立刻告知于我!” “尊命!” 李桯易拱手抱拳,毫不犹豫的点了五百骑兵,更换战马后,遥遥的跟在鞑子大军后方。 洪峰倒也知道为什么柳安不下令追击,无非是害怕有诈。 对方可以输,但他们不能输。 通州府城是京师的最后一道屏障,如果他们率领的六万大军出了问题,京师也就危险了。 相比之下,穷寇莫追,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办法。 只要他们坚守通州城,鞑子就无计可施,只要等着熊廷弼等人将辽京拿下,这群鞑子就成了无根之草,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 但现在鞑子阵型慌乱,退的匆匆忙忙,甚至还丢下了几面大旗。 很明显是速退,其军中定然发生了变故。 但.... 洪峰也不敢赌。 他参加过萨尔浒之战,虽然那一战兵败的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明军内部的问题,可努尔哈赤能把握住机会,就说明他也擅长用兵。 如果这是他刻意留下的破绽,引明军出城追击的话,猝不及防可能要吃大亏。 反正现在已然大胜,没必要再扩大战果了。 按照计划,就能将他们一步步逼上绝路。 两侧的山林大火被扑灭了,好在冬天刚过不久,树木潮湿,要不是浇了火油,恐怕都烧不起来。 在树林中,明军又发现了近两千具被烧焦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认不出来是谁了。 两军交战,本就是你死我亡,不可能心慈手软。 尤其是面对外侮入侵,更是保家卫国的民族大业。 当柳安班师回城,通州城内的百姓弹冠相庆,无不欢呼赞颂柳安之名。 进可挥师四海角逐天下,退能修身养命定国安邦。 如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非明公莫属。 但明这个字,对于大明来说,太过重要。 封侯拜相者,无有人可得明字。 此乃国号。 ........ 努尔哈赤幽幽睁开眼,只觉头痛欲裂浑身无力,他强撑着身体坐起,发现自己正躺在大帐中,帐外传来将士们巡逻的谈话声。 “汗王醒了!” “汗王醒了!” 亲信的喊声将八旗诸位都统招了进来,他们一进营帐,就忙不失地的问道:“汗王!您可无事?” “我这是怎么了?” 努尔哈赤揉了揉脑袋,有些记不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了。 “咱们不是在攻通州城吗?怎么退兵了?” 众都统面面相觑,纷纷沉默。 “说话啊!” “到底怎么了!” 努尔哈赤怒了。 “这....回汗王,咱们在通州城下跟明军交战....大败而归。” “您怒火攻心,导致吐血落马,昏迷不醒,我们便擅自主张退兵了。” “请汗王责罚!” 听到这几句话,努尔哈赤终于想起来了,他回想起在城下柳安用的激将法,胸口又是一闷,脸色潮红。 “汗王!” “大夫说,您伤到了元气,现在千万不能动怒啊!” 努尔哈赤喘了几口粗气,平缓了下心情,摆摆手让众将冷静,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本王岂会受那柳安老儿的气?” “当时我军士气大跌,攻城是攻不下了,好了,退便退了,当务之急是接下来该如何办。” “拿舆图来。” 努尔哈赤坐在卧榻之上,众将站于一旁听令。 舆图呈上,努尔哈赤望着顺天府的地图问道:“咱们现在何地?” “咱们现在在通州以北三十里,驻扎在通淮河畔。” “北边是顺义,南边是通州,靠近官道,咱们进可攻退可守,在此地扎营应该是安全的。”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这通淮河畔距离顺义、通州、京师都不远,奔袭之下半日便到,可关键问题不在于此,而是他们该怎么攻城。 京师城高,强攻的话定然损失惨重,可如果攻不下京师,他们来次的意义就消失了。 “那柳安现在可还在通州城?” “回汗王,是的。” “咱们退兵之后,柳安不仅没有下令追击,反而班师回城,似乎根本不想追杀咱们。” “唉...柳安知兵有谋,性格沉稳,咱们凶多吉少了啊.....” 努尔哈赤攸然叹息,心中的希望之火顿时灭了大半。 “汗王何处此言?咱们兵败,柳安不乘胜追击,此乃庸谋啊!” 众都统有些不解。 “错了...错了啊....” 感受到敌我双方的差距,努尔哈赤心中更是无力:“若咱们是徉败,诱使敌人出城呢?” “那柳安不追击,正是看到了这一点。” “他将咱们的处境算的很清楚,只要他不动,咱们就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 “现在咱们唯一的活路,便是沿顺义、怀柔、密云出关,去蒙古寻找林丹汗,让他出兵相助。” 努尔哈赤说出了下一步的对策。 不过他们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可林丹汗会同意发兵相助吗?” “明军四十万,林丹汗如果敢出兵,岂不正好招惹了他们?” 有都统担忧着问道。 他们不是没有写信求援,但蒙古诸部那边迟迟未回不说,就连北方的罗曼诺夫王朝都没有消息。 谁都不愿与强盛的大明交恶。 “一定会的。” 努尔哈赤目光阴晴不定:“明军收拾完了咱们,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呢?” “他林丹汗,难道就能独善其身吗?!” “那柳安,可不见得会放过他啊.....” 努尔哈赤一把先开毯子站起,挥手道:“传我军令,全军立刻拔营,北上出关,前往察汉浩特,寻找林丹汗!” 第九百一十五章 起兵追击 “将军,鞑子拔营了!” 傍晚,河畔之外二里的山坡上,一名士兵忽然看到努尔哈赤的大营涌出了不少人,在收拾行囊,似乎准备离开。 他急忙摇醒了打瞌睡的李桯易。 “嗯?” 李桯易立刻睁开眼,赶紧来到山坡上一看,果然发现努尔哈赤打算离开。 只不过,他们行进的方向不是通州也不是京师,而是.... 北方的顺义。 他们去顺义干什么? 攻顺义? 可那没有好处啊! 鞑子现在的处境,李桯易清楚的很,他们可没有悠闲攻城的时间,这都火烧眉毛了。 他们去往北方,一定是有什么计划。 “你速回通州,将鞑子的动向禀告柳先生,告诉他,我继续率军跟进,有任何消息会立刻来报!” “是!” 李桯易招呼了一声,已经用过晚饭的将士纷纷熄灭火堆,翻身上马,远远吊在鞑子的身后。 努尔哈赤当然早就发现了他们,不过并没有回身解决他们的意思。 首先这里是大明的土地,就算有地图,他们也是人生地不熟。 人家骑的也是马,单纯的追是追不上的,就算追上了,干掉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无非是浪费时间。 现在辽京战事紧迫,自己必须争分夺秒,那里还有闲工夫去理会他们? 想跟就跟着吧,反正自己要走了。 努尔哈赤大军连夜奔驰,午夜时分就赶到了顺义,但并没有攻城,只是从城外绕过,看到这一幕,李桯易更加疑惑了。 “他们这是....要出关?” “不打京师了?” “坏了!他们想偷袭我大军腹背!” 李桯易脸色一变,急忙又让人回身传信,自己则继续跟着努尔哈赤,死死的咬住他们。 也就在此时,远在通州的柳安收到了消息。 “鞑子向北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柳安的第一想法跟李桯易差不多,那就是鞑子想攻顺义。 但很快他就觉得这个想法不可能。 顺义那座小城,努尔哈赤夺它做甚? 唯一的解释,就是努尔哈赤要出关。 出关有两种可能,一是见京师攻不下,打算回援辽京,但以他们的兵力,恐怕不能对朝廷的四十万大军造成威胁。 第二种可能,就是努尔哈赤要去求援。 而他的求援对象,无疑就是蒙古诸部。 一旦蒙古诸部出兵的话,那么熊廷弼等人的处境可能真就危险了。 腹背受敌不说,蒙古诸部的人马也不是吃素的,草原又是鞑子们的主场,一旦被围,大军行动不便,可能真要兵败。 想到这里,柳安当即立断,召集诸将。 “杨来、祌牛,命你二人各率新军一万轻骑,与李桯易合兵,要盯紧努尔哈赤,他但有所动,想要联合蒙古诸部奇袭我军后方,立刻阻截!” “遵命!” “李守一,洪熊!” “末将在!” “你二人率火器营两万将士,断后前进,三日内必须出关,与大军汇合!” “遵命!” “李前辈,洪峰,孙德胜,你们就随我率一万人,押送辎重粮草吧。” 老乞丐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意见,大战在即,首将之命必须执行,此乃军令。 “剩下的一万人,留守通州,与京师隔山相望,防止鞑子来犯!” “点齐将士,立刻出兵!” 就在柳安下达完命令之后,诸将领命前去,唯独洪峰留了下来,担忧的问道:“柳先生,咱是不是要提前进京跟陛下汇报一声?” “毕竟这调动三军的大事....新军还是拱卫京师的根本....咱们要是不去说的话....” “战事在前,岂能进京耽误良机?” 柳安眼睛一瞪:“一但让努尔哈赤求到了援军,我四十万大军将会落入何等境地你可知道?” “陛下那边,派人通报一声就好了!” “等到战事结束,老夫再亲自请罪!” 实际上,柳安虽然这么说,心里的谱早就打好了。 这次出兵,一旦自己建功,那就是泼天大功,到时候朱由校不可能不封赏自己。 但现在自己位极人臣,朱由校还怎么封赏自己? 难不成要把皇帝的位置让出来? 而且一旦平定了后金,大明北方的战事就将平定,到时候四海承平,功高震主的自己,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所以他才要不经允许擅自发兵,这样的话,一旦建功,最后也会功过相抵,避免了功高震主情况的发生。 洪峰当然是不知道柳安想了这么多,他见柳安坚持,只能叹了口气,提刀离开大营。 当天午夜,三军拔营,杨来、祌牛先行一步,直追李桯易而去,柳安则带着孙德胜和洪峰老乞丐稍慢一步,押送辎重粮草。 至于李守一和洪熊,他们的任务是最重要的,运送火器弹药,所以即使他们在最后方,柳安也给了他们两万人的配额。 小心驶得万年船,柳安可不想看到被人劫营的情况发生。 洪熊本就山贼出身,对什么地方危险,会遇到埋伏有天然的嗅觉,而李守一则力大无匹,穿上黑甲号称战神,有他二人在,火器营应当无事。 就算遭遇了埋伏,柳安也可率兵反身支援。 三军齐进,一封奏折也送到了京城,星夜送进了宫中。 魏忠贤看到柳安的奏折之后,不敢迟疑,立刻送到了乾清宫。 “陛下!陛下!” “不好了!” “柳太师没有圣旨,擅自率兵出征了!!!” 魏忠贤的叫声传遍宫中,一路喊叫着冲进了乾清宫。 朱由校迷迷糊糊醒来,好半晌才回过劲儿来:“先生怎么了?” “陛下!柳太师率兵出征,说是努尔哈赤退军,似乎是想去向蒙古诸部求援,所以他带着人马追上去了!” “哦,朕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去就去呗,这阵前紧要时刻,要是每次都上表朕做定夺,还要大将干什么?他们率兵打仗还是朕率兵打仗?”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魏伴伴你是知道的啊。” “哎呀!”魏忠贤一下子急了:“陛下您有所不知啊!” “要是其他兵马也就罢了,可柳太师率领的,是拱卫京师的大军啊!” “这支军队一旦出了问题,京师可就麻烦了!” 第九百一十六章 密云后卫 “哦....” 朱由校若有所思。 看完奏折后,他拿过内监递上的热茶,稍稍饮了一口,皱了皱眉:“可是,先生在奏折里已经说明了。” “他留下了通州一万军士,跟京师四万大军互成掎角之势,以防止努尔哈赤来犯。” “再说了,先生正是追着努尔哈赤而去,努尔哈赤如果反身攻击京师,他也肯定会赶回来。” “如果努尔哈赤不进攻京师,还有谁会进攻京师呢?” “既然京师无忧,先生带着兵马出征又如何?” 魏忠贤一愣,完全没想到朱由校会这么说。 在他印象里,此时朱由校应该勃然大怒,下令召回柳安才对。 可看这样子....朱由校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陛下,柳太师所为,不是谁会来进攻京师的问题。” “这卫戍京师的将士,非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可柳太师连声招呼都不打,擅自领兵出征,此等举措,可曾将陛下放进眼中?” “如果不加以严惩,将会养虎为患啊陛下!” 魏忠贤说的动情,还挤出了两滴眼泪,一副我为陛下着想忠贞无双啊的模样。 但朱由校不吃他这一套。 “魏伴伴想多了,先生是何人?如果换了旁人,朕可能还要猜忌一番,可先生...不会的。” “这战事在前,先生领兵统将,来不及向朕汇报是很正常的。” “就算是熊爱卿,不也没有多少奏折传回来吗?” 魏忠贤又急了,斑白的发鬓都微微颤动:“那辽东距离京师何止千里,通州小城距离京师才多远?” “但凡柳太师打算向陛下请命,只用半天光景,就能来回一趟了。” “即使是这样,柳太师都没有向陛下,向朝廷请奏,这不是居心叵测吗?” “好了,你莫要再说了。” 见魏忠贤执着此事不肯放手,朱由校不开心了。 他还以为什么大事,大半夜把他叫起来,一看是阵前调兵的问题。 打仗打仗,讲究一个兵贵神速,别说半天光景了,有时候一刻钟都耽搁不得。 朱由校是完全没有往坏的方面去想,他既然选择将兵马交给柳安,就说明对柳安的信任。 通常情况下,统率京师边防的将军,都是国公之后,再不济也得是向老朱家忠心耿耿的臣子。 似柳安这般无根无底的人,能执掌京师防卫大权,实属千年难得一遇。 最开始的时候,朱由校也曾害怕过,害怕柳安起兵谋反。 可慢慢的,他就不怕了。 柳安如果真的想反,机会太多了,每一天他都能逼宫,可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信任是一次次积累起来的,现在的朱由校,完全相信柳安没有异心。 他能有什么异心呢? 朱由校不这么觉得。 魏忠贤的话在他听来,就如同危言耸听,大惊小怪。 挥退魏忠贤后,朱由校又躺下了。 ........... 柳安率兵追击努尔哈赤,前军是快骑,速度要比他们的中军和后军快出不少,这才短短两日功夫,就落下了二百余里。 努尔哈赤似乎是铁了心的要出关,策马狂奔,头也不回的直直向北而去。 就连途中停下休息的时间都是少之又少,害的李桯易跟在他后方,累的也是苦不堪言。 这两日时间过去,努尔哈赤也率部抵达了北方边关,密云后卫古北口处。 这里的士兵早就接到了消息,没有阻拦努尔哈赤,而是打开城关放他们通过。 反正拦也拦不住,还不如赶紧放出去。 努尔哈赤也没有在这里浪费时间,一众鞑子出了古北口,也就来到了朵颜部的领地。 这条路线正是熊廷弼出兵时所经过的,努尔哈赤又走了一遭。 第一时间,努尔哈赤就打算找朵颜部谈一谈。 可朵颜部首领图玛图不在部落中,他早就被熊廷弼带走了,努尔哈赤扑了个空,心中更是惊慌。 这意味着明廷早有预料,提前做出了反应。 如果求不到蒙古诸部的援助,那么后金可就真的凶多极少了。 图玛图不在,朵颜部剩下的人也不敢私自做主,努尔哈赤没办法,只能继续北上,找到了喀尔喀部。 科尔沁、喀尔喀...等等几部的首领都不在。 得知这个消息后,努尔哈赤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毋庸置疑,明廷将诸部大汗呆在身边,是有目的的。 而他们的目的,就是不让蒙古诸部帮助后金。 “汗王,这几部首领都不在,咱们现在怎么办?”身旁,一亲信问道。 努尔哈赤望着低头吃草的马儿,神情忧虑,半晌后幽幽的说道:“只有一个办法了。” “去察汉浩特,找林丹汗。” “啊?!” 亲信眼睛一瞪,连忙说道:“汗王,那林丹汗跟咱们可是向来不对付,见了面不说大打出手,至少也没有好脸色,咱们去找他们,万一被扣押住,交给明廷怎么办?” 努尔哈赤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如果林丹汗真这么做,那就是本王看错他了!” “放心好了,林丹汗不是鼠目寸光的人。” “否则他也不能成为本王的对手。” “传我军令,调转方向,西进察汉浩特!” 当天中午,努尔哈赤从各部补充了一些军粮,带着人马匆匆向察汉浩特赶去。 这时,李桯易已经与杨来祌牛二人合兵,兵力共计两万余。 探马将努尔哈赤的消息传回大营,李桯易和杨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说道:“林丹汗!” 种牛挠了挠头,闷声道:“谁是林丹汗?” “黄金家族的后裔,号称蒙古大王,那努尔哈赤起兵向西而去,定是找他了!” “也只有林丹汗能调动蒙古大部人马,这努尔哈赤果然是想求援!” 杨来说道:“柳先生呢?” “他现在到哪里了?” 探马抱拳道:“回将军,柳将军他率部刚出密云后卫,距离咱们大军有两日路程!” “两日....” 杨来犹豫了一下,对李桯易说道:“不如咱们将消息先告知柳先生,然后立刻率部追击努尔哈赤。” 第九百一十七章 驻兵朵颜 “不可!” 李桯易立刻拒绝了杨来的提议。 “再往西深入,就是蒙古各部的地盘了,咱们率兵过大军粮道还没有什么,如果分兵西去,恐会引起林丹汗的猜忌!” “一旦林丹汗认为咱们对蒙古诸部有想法,很有可能会同意努尔哈赤的提议!”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等柳先生到来,与咱们汇合!” 作为千户,李桯易还是很有战术眼光的,他一口就说出了关键点。 但杨来对他的说法却不敢苟同。 “不管咱们去不去,林丹汗都会同意努尔哈赤的提议!” 杨来脸色凝重道:“那林丹汗是有野心的人,他岂能看不到后金覆灭后的大势?” “现在最好的结局,就是后金与朝廷两败俱伤,这样他才能有机会!” “我认为,咱们应该乘胜追击,既然那林丹汗必反,何不提前应对?” 李桯易诧异道:“提前应对?” “怎么个提前应对法?” 杨来笑了笑:“当然是出兵平乱了。” “别看咱们只有五万士兵,但兵精粮足,更是有大量火炮器械支持,区区蒙古,不在话下。” 李桯易觉得杨来脑子烧坏了。 人家蒙古诸部,少说也能凑出十五万大军来,你这五万,在人家的主场还说能稳胜? 这已经不是吹牛的问题了,而是飘的太高了。 不过杨来有句话他觉得很对,那就是林丹汗必反。 林丹汗此人有野心,天下众人皆知,大明好不容易变得强盛,他岂能养虎为患? 但出不出兵这种事,不是他们能做主的。 “此事,还得向柳先生禀告才行。” “就算要打,也得大军合兵之后再打。” “祌牛,你意下如何?” 祌牛也是将领之一,这种大事自然要问过他的意见。 但祌牛是个五大三粗,身高八尺的壮汉,如同一只人形棕熊,他平日里可没想这么多。 在他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一个是打,第二个是不打。 柳安说打,他就打,柳安说不打,他就不打。 他的意见也是回身询问柳安。 三人达成共识后,就在喀尔喀部外五十里处的小河旁扎营,两日后,柳安率领中军赶到。 事情的原委,李桯易等人早就提前通知了柳安。 经过两日的深思熟虑,柳安觉得求稳,屯重兵于关外,扼守粮道,待熊廷弼平定辽东之后,再出兵攻伐蒙古。 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才是取胜之道。 这就跟杨来等人的意见不一样了,当负责运送火器的后军抵达后,众将在帐中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帐中人马分为两派,一派以杨来、祌牛洪熊为首,意思是打,一派以李桯易、孙德胜和李守一为首,意思是不打。 两派各抒己见,都不肯退让。 至于洪峰等剩下的,则是保持中立。 “柳先生,如果咱们就放任努尔哈赤去往察汉浩特,等到回过头来,他们定是带着大股兵马来袭!” “到时候咱们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无论如何,咱们都要防患于未然,在对方尚未出兵之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杨来说的唾沫横飞,他是坚决的主战派。 柳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痛恨鞑子。 “不行!” 李桯易反驳道: “这草原本就是鞑子的主场,咱们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一旦贪功冒进,放弃粮道,最后的结局只能是大败而归!” “咱们只要扼守住大军粮道,使熊廷弼率领的四十万大军后顾无忧,他就能顺利拿下辽京!” “到时候四十万大军回头,以横扫之势平定蒙古,岂不美哉?” “你可曾想过,一旦咱们兵败,结局将是远在辽东的四十万大军断了粮饷,不出三日,军心涣散,我军必一败涂地啊!” 李桯易的说法是求稳派,也是柳安的心中所想。 如果他们是前锋,柳安肯定毫不犹豫的就下令进军,但他们是最后的防线。 既然努尔哈赤去向林丹汗求援,那么他们的任务就从扼守京师变为保护大军粮道了。 粮道决不能有失。 四十万大军一旦没有粮草,崩溃的时刻只在朝夕之间。 所以柳安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熊廷弼断了军饷。 相较之下,起兵攻伐蒙古诸部就没那么重要了。 “好了,你们莫要再吵了,我意已决,驻兵此地,护卫粮道!” 经过深思熟虑,柳安决定不去管努尔哈赤和林丹汗,在朵颜部领地范围内暂时驻扎,从后方支援熊廷弼。 这个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前线熊廷弼的手中。 得知这个消息后,熊廷弼立刻召集诸将,决定加速进军。 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林丹汗选择出兵,那么柳太师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必须要尽快拿下辽京,然后回身支援柳太师。 至于随军的图玛图和喀尔喀等几部的首领,他们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吓得魂不守舍,胆战心惊。 生怕熊廷弼一个不开心把他们给砍了。 如果林丹汗选择出兵的话,无疑是放弃了他们,将他们推上了绝路。 进退维谷。 生死关头,图玛图等几部首领爆发出了惊人的求生欲,当即一起找到熊廷弼,表达了自己对明廷忠心耿耿的念头。 情况很简单,如果林丹汗不出兵,他们就是大明的盟友。 自己等人也不必背叛林丹汗。 可如果林丹汗选择出兵,将他们置于尴尬的境地,他们为何还要拥护林丹汗呢? 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最要紧的事。 大军加快速度,没有数日光景,便抵达了辽京城下。 这时,关宁防线内的明军也接到了命令,袁崇焕和孙承宗率三万将士赶到辽京以南,安营扎寨。 足足四十三万大军将辽京围了个水泄不通,放眼过去,遍地都是明军的大旗,城中的鞑子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努尔哈赤不在,没人做决定,女真的几部首领聚集在一起,天天吵得人仰马翻,却始终拿不出一个好的注意。 眼下,除了努尔哈赤以外,没有人能救他们。 第九百一十八章 蒙古出兵 轰然作响的火炮中,辽京城在硝烟中摇摇欲坠。 跟三万卫不同,辽京城要坚固许多,至少没有在火炮的轰击下崩塌。 诺大的城池中有鞑子兵五万余,他们抛下了自己擅长的马匹,转而拿起弯刀上了城墙。 这一仗,明军与后金的处境完全反了过来。 熊廷弼的意思很简单,他没有用任何特殊的想法,也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他只是下令强攻。 辽京城,必须破。 四十万明军昼夜不息,分为五军,一天十二时辰不停的强攻,明军就如同出巢的蚂蚁般,源源不断的朝着辽京城涌去。 城墙都被染上了红色,成溪涧般流淌的血液在脚下漫出,连地面都泥泞了起来。 不需要争执,不需要交谈,双方都咬着牙交战。 世仇大恨,国家存亡,全都紧紧的捆在了一起。 城外三里处,明军大账。 熊廷弼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望着地图上那颗如钉子板的辽京城。 他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没休息了,他没想到城内的鞑子如此坚挺,四十万明军三番五次的强攻,依旧没能攻上城墙。 双方损失之惨重,几乎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光是尸体,就在城外的草地上堆成了小山,为了防止发生疟疾,熊廷弼不得不下令就地焚烧,即使带不回去将士们的尸首,也要把他们的骨灰带回去。 三日间,明军损失了一万人。 鞑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城中的哭喊声不绝于耳,死亡人数比明军只多不少。 这也没办法,明军人多势众,士气充足,又是车轮战。 你辽京城再坚固,也只有五万守军,分成两拨人马守城,光是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了。 疲敌之策。 “熊将军,下令三军休整吧!” “将士们撑不住了啊!” 年幼的李自成望着城头上不断掉落的尸体,有些于心不忍。 熊廷弼哪里不知道将士们的疲惫,可仗都打到这份上了,能停手吗? “此时停手,无疑是给鞑子们喘息的机会。” “既然要打,那就一鼓作气!” 明军疲惫,辽京城内的鞑子更加疲惫。 虽然他们的抵抗依然顽强,但城头上的尸首已经没时间拉走了,从这一点可以看出,鞑子们后继无力。 明军既然是强攻,多面开花就是忌讳,要将全部力量集中在一点,以点破面。 四十万大军,除了围城的一些人手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被调到了北城。 冲城车、云梯、攻城木..... 所有能用得上的家伙,明军统统拿了出来。 明军喊杀声震天,又悍不畏死,完全打破了鞑子对明军的印象。 在他们的印象中,明军与两脚羊无异,遇上他们别说反抗了,就是跑也跑不远,只能任他们宰割。 但这几天的明军,似乎脱胎换骨了。 令行禁止,整齐划一,这是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 不过,纵使明军有四十万,一时半会儿也攻不下辽京城。 毕竟辽京城内还有鞑子兵五万余,再凑些城中的民夫,再多个三四万不成问题。 依仗着城墙,鞑子也在奋力抗击明军。 他们在等努尔哈赤的援助,这也是他们心中唯一的希望。 努尔哈赤当然没让他们失望,他来到察汉浩特,与林丹汗促膝而谈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林丹汗和努尔哈赤勾肩搭背的走出房间,立刻下令进军。 而他们的目标,正是辽京。 为了让林丹汗出兵,努尔哈赤献出了斡难河以东大片的沃土,同时愿意与林丹汗一起抗明。 二人歃血为盟,结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这样,林丹汗才勉强同意出兵。 实际上,在林丹汗心中,他也一直在等,等努尔哈赤的信使到来。 可信使没等到,反而本人来了。 虽然林丹汗与努尔哈赤不对付,蒙古诸部与女真部打来打去,但他们现在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大明。 如今三足鼎立,局势平稳,林丹汗和努尔哈赤都在等大明这条猛虎露出破绽,伺机而动。 然而如今大明睁眼,猛虎下山,开始扫荡他们这群豺狼,豺狼们当然要团结一致,跟猛虎拼个你死我活。 相较之下,过往那些恩恩怨怨小打小闹,都不值得一提。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林丹汗点齐各部人马共计十五万,全都是骑兵,朝着辽京浩浩汤汤的奔驰而去。 蒙古诸部与努尔哈赤合兵,兵马共计十八万,在草原上溅起十里沙尘,只用了三日时间便抵达了朵颜部的驻地。 这天,柳安正坐在山坡上,面前摆着一张方桌,伴河而坐,瓢河水入壶煮茶,顺便欣赏草原风光,正惬意时刻,心想有朝一日打下这片草原,带着丫丫她们来看一看。 总归,这里都是汉人的土地。 远处,一道沙尘打破了这平美恬静的景象。 柳安收敛了笑容,双目微眯,问道:“洪峰,来了多少人?” 洪峰举着望远镜看了看,立刻答道:“绵延数里,至少十万...不!应该在十五万左右!” 像这种目测敌军人数的本事,柳安可没有。 他领兵打仗,想想阴谋诡计还成,可这般实打实的老道经验,可不是学能学来的。 洪峰能一眼看出敌军人数,也是经过常年苦练的。 远处大帐中奔出了几匹快马,马上正是孙德胜等人,孙德胜在鞑子出现前就已经上马,说明在柳安看到鞑子前,他就已经知道鞑子来了。 如果有啼听的功夫,趴在地上的话,就能感受到远处战马奔腾的声音。 这不是一两匹骏马能发出的声响,地面都在颤动。 “柳先生!” “鞑子来了!速速回营!” 柳安含笑摇头,没有移动身体。 “有你们在,老夫还怕他们吗?” “正好,老夫也想会一会那林丹汗。” 老乞丐、李桯易、杨来等人见状,不好说什么,只能在柳安身旁站定。 反正身后就是军营,他们也早就下令备战,就算林丹汗想进攻,他们也完全可以护着柳安退回大军。 有老乞丐在,弓弩根本伤不到柳安。 第九百一十九章 山坡 林丹汗和努尔哈赤二马当先,在前方开路,正打算顺路收拢朵颜部的士兵呢,就看到远处的山坡上站着几个人。 距离太远看不清相貌,直到走进之后,林丹汗才发现,那山坡上坐着的,是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 他的身边,都是穿着明军盔甲制式的将军。 林丹汗见状大惊,急忙勒马,张目四顾,生怕中了埋伏。 他怕明军围困辽京是假,守株待兔是真。 如果明军玩一手围点打援,那他们猝不及防下可能要吃大亏。 好在草原广阔,倒是没看到什么伏兵,林丹汗心中稍定,发现身旁的努尔哈赤两眼赤红,咬牙切齿的看着对面山坡。 他不禁好奇问道:“努尔哈赤,你认得他?” “那是柳安!柳安!!!” 努尔哈赤握住刀柄,有些压不住心中的怒气。 他可是在柳安手里吃了败仗的,还被好好的羞辱了一番,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努尔哈赤可是恨不得将柳安碎尸万段的。 “林丹汗,速速下令,绞杀柳安!” “不急。” 林丹汗饶有兴趣的看着柳安,柳安也在打量他。 四目相对,林丹汗更加好奇,打马上前:“这柳安可是名气大的很呐,他既然在此设下茶案,就应该是在等咱们了。” “战前饮一口茶,有何不可?” 努尔哈赤有心阻止,可告诉他柳安诡计多端,是个阴险狡诈之辈,然而林丹汗根本不听。 所谓英雄惜英雄,林丹汗自比成吉思汗,认为自己是中兴黄金家族的英雄,而柳安呢,则是大明的英雄。 英雄第一次见面,如果不促膝交谈一番,岂不煞了风景? 见林丹汗独自一人前来,柳安笑的更开心了。 他让人又拿了一副茶具上来,在壶中加了些清水,盖上盖子。 天上的太阳刚刚升起,眼下马上就到朝阳时分了,鞑子们在西,柳安则在东。 到了山坡下,林丹汗喊道:“你可是柳安?” “正是,想必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林丹汗了。” “不错。” “久仰大名,可否上前一叙?” 林丹汗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徒步上了山坡。 站到山坡上,他才看到了后方的明军阵地,严阵以待,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而且占据了有利地形的明军,可以说是有备而来。 虽然人数不多,看起来只有几万人的样子,但明军的火器众多,真要打起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柳安倒是不介意让他知道己方的阵势,因为就算知道了,对方也不会有什么战术上的改变。 打探完军情,林丹汗才摘下腰间弯刀,放于案上,盘膝坐下,拿起面前的茶杯饮了一口,满意的说道:“好茶。” “林丹汗也会品茶?”柳安拿着茶壶,抬眉瞥了他一眼。 “大明的瓷器茶叶,在蒙古也算抢手货,我岂会不懂茶?” 林丹汗听出对反口中的讥讽之言,有些不悦的说道。 柳安点了点头:“看来,林丹汗能喝的上茶叶,还是多亏了互市的福气啊。” “不错,互市确实是个好东西。” 林丹汗点了点头。 早在一百年前,大明就跟蒙古诸部在边关开启了互市,蒙古诸部用他们的牛马、皮毛来换取大明的瓷器、铁锅、茶叶等等东西。 虽然其中肯定有差价,往往都是蒙古那边吃亏,但想必之下,互市还是很有好处的。 也拖了互市的福,蒙古诸部这些年与大明的摩擦一直不多,知道女真部崛起之后,大明的边关才受到了威胁。 “林丹汗,我们大明对你们蒙古,可以说仁至义尽,甚至还签下了盟约。” 柳安看向山坡下的十八万鞑子兵,嘲弄的笑道:“可你们今天率兵来此,是为了何事啊?” 林丹汗面不改色的说道:“蒙古与大明之间确有盟约不假,可盟约上说的是,大明与蒙古之间永结同好,互不征伐。” “我们也没征伐大明啊!” “他们都是我的近卫,打算陪着我去辽京看一看风景罢了。” 柳安嘴角一扬,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结,转而说道:“如此说来,如果在辽京城下发现了些明军,林丹汗就要以明军破坏盟约为名,发起进攻了?” “辽京城下有明军吗?” 林丹汗佯装诧异:“这我还真不知道。” “那阁下现在知道了,老夫作为陛下的使臣,特来问林丹汗一句,阁下退兵否?” 柳安看了眼天空,发现阳光并不强烈,仍在升起的过程中。 “退兵?”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林丹汗摇头:“我根本就没出兵,何来退兵一说?” “柳太师真是会开玩笑。” “那就是铁了心要战啊....” 柳安幽幽的叹了口气,端起茶杯:“那老夫就助阁下武运昌隆。” 林丹汗有些惊讶:“柳太师这是要放我们过去?” “是你,不是你们。” 柳安纠正了林丹汗的用词:“既然是去看风景,林丹汗只管一人去就好了,您带的这些人,老夫来替您看管,当然,粮草供应一律由老夫负责。” “您看如何?” 杨来洪峰几人嘿嘿坏笑,不怀好意的看着林丹汗。 林丹汗哼了一声,重重的放下茶杯,说道:“既然柳太师执意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柳安抬头望天,发现阳光已经炙热了起来,照在身上有些烘烤之意。 他笑了笑:“好啊,阁下请回吧。” 林丹汗下坡上马,回到阵前,努尔哈赤一手遮着额头,一边问道:“那柳安跟你说什么了?” 林丹汗肃然道:“没什么,一堆废话罢了。” “他不肯让路,我刚才上去探查了一番军情,他有五万人左右,咱们应该能打的过。” “下令三军,准备进攻!” 林丹汗话音刚落,就听见明军阵地里发出了巨响,紧接着一颗炮弹就在他身旁不远处炸开,强劲的冲击波将他直接掀飞了出去。 “混账!” 林丹汗跌跌撞撞被人扶起,勃然大怒:“给老子进攻!进攻!!!” 第九百二十章 接战上 林丹汗刚下山坡,柳安就下令后军开炮了。 既然谈不拢,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先发制人,乃取胜之道。 不得不说,林丹汗运气还是很不错的,在强烈的爆炸下没有受伤,只是被掀飞了出去。 努尔哈赤的肩膀被铁片擦伤,一道小伤口赫然出现。 努尔哈赤毫不在乎,随手吐了口唾沫一抹,勒马道:“林丹汗,我都跟你说过了,那柳安诡计多端,你看,刚回来他就开炮了!” “呸!” 林丹汗吐掉口中的泥巴,气的浑身发抖,骂道:“现在还说这个做甚!” “进攻!进攻!” 林丹汗不是蠢人,他也知道运用战术,只不过那是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 刚才上山坡一看,对面只有五万人马,而自己这边有十八万,接近二十万,还都是骑兵。 四倍的兵力,在大平原上已经是碾压了,哪里需要什么战法? 没有城墙保护,明军就没了屏障,鞑子还能怕他们? 鞑子们开始向着山坡冲锋,可这山坡虽然不陡,却有些高耸,马儿一时半会提不起速度,再加上将士众多,后面的将士快,前面的将士冲不出去,就只能等着。 看到如老牛拉磨般缓慢的鞑子,柳安笑了笑,下令道:“放箭,开炮。” 经过特殊训练,新军中每一个将士都可以担当弓弩手或者骑兵的职责,他们也都随身携带一把短弩和十支利箭,至于火器营的将士,他们精准度也没的说,碍于火炮的偏差值,虽不能说指哪儿打哪儿,却也能做到相差无几。 近五万名将士拿出弓弩,对准天空。 这种短弓弩是经过诸葛连弩改良过的,箭匣可以装五支箭,并且是可更换式箭匣,好比后世的弹夹。 五箭连射,短短几个呼吸间,足足二十五万支箭朝着鞑子军射去。 箭如雨下,铺天盖地,鞑子兵们听到利箭破空的声音,下意识抬头一看,结果箭没看到,却被天上闪耀的太阳给晃了眼。 就这么一个刹那,箭矢落下,毫无防备的鞑子兵们直接用血肉之躯硬抗箭矢,下场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箭矢穿心而过,无数鞑子兵身中数支利箭,活生生被射成了刺猬。 铺天盖地的箭矢连绵不绝,明军们更换箭匣继续发射,一时间,山坡处成了人间炼狱。 “遭了!” 努尔哈赤被几名鞑子用盾牌保护起来,倒是没什么危险,他看着身旁鞑子死伤惨重,就知道中了柳安的奸计! 什么和谈,什么请茶喝,都是托辞! 自一开始,柳安就知道双方必有一战,所以才在这处山坡设下茶案,日夜恭候。 如果是下午时分,天气对明军不利,柳安就会找借口拖延时间,反正林丹汗毫无防备,就算被他拖到晚上也很简单。 如果是上午,那就更好办了,旭日东升,阳光刺眼,对直视太阳的一方大为不利。 阳光会晃人心神,再加上身边将士一个个倒下,甚至连敌人的踪迹都没看到,军心当然要大乱。 很不凑巧的是,这一招计谋努尔哈赤以前看到过。 那就是官渡之战中,袁绍七十万大军与曹操二十万对峙,曹操就是用这种方法大败袁绍。 果然老奸巨猾! 努尔哈赤在身旁亲信的保护下退到安全地带,这时明军的箭雨也停了。 箭雨的覆盖范围之内,片甲无存,鞑子和马匹的尸体重重叠盖,不知道死去了多少人。 林丹汗瞠目欲裂,也不清点伤亡了,直接下令铺开阵势,朝着明军进攻。 十几万鞑子兵开始游走,向着两侧散开,然后再朝着山坡上冲去。 明军已经没有箭矢了,就算他们有火炮,也对散开的阵势造不成太大伤害。 柳安淡定的看着涌上山坡的鞑子,早就料到了他们会这么做。 自己先前那一炮,就是为了激怒林丹汗,让他失去理智进攻,最后给他来个当头棒喝。 在吃了亏之后,林丹汗当然会吸取教训,散开阵势,再行进攻。 虽然在广阔的草原上,鞑子们可以肆无忌惮,但柳安早有准备。 三军不动,静静的看着鞑子朝自己冲来,甚至有些士兵还笑了起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鞑子们更是愤怒不已,这都厮杀的时刻了,你们还有心思笑? 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马鞭一扬,鞑子们加快了速度,朝着明军大营杀来。 可当他们来到营地外八百步时,最前排的鞑子忽然人仰马翻,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这样的情况不止发生在他一人身上,随后而来的鞑子兵们,都是一个个人仰马翻,有的慢,有的快。 倒地的鞑子撑着地面起身,茫然四顾,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脚下的一个个孔洞。 这便是柳安的第二个战术了。 地面凿洞,防不胜防,专门用来防止骑兵进攻。 只要在地上凿上与马匹大小无几的小洞,鞑子的骑兵就完全冲不起来了。 而自己这边,则用了稍大一号的马蹄铁,铁掌比小洞大,这样就可以避免误踩小洞的窘迫。 鞑子们人仰马翻,摔得头昏眼花,直接倒在了明军营地外不远,看起来就像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肥肉般。 “进攻。” “命将士烧火做饭,尽早休息,明日清晨鞑子定来劫营。” “尊令!” 柳安下命出兵,已经是有打扫战场的意思了,而事实也如他所料一般,鞑子们只能抛弃战马,改用徒步而来,可明军却上了马,疾驰之下,轻而易举的便斩杀了许多鞑子。 后来登上山坡的林丹汗看到这一幕,火冒三丈,七窍生烟,直接下令退军。 到了傍晚,林丹汗在下坡处扎营,轻点战损,发现他们只一天工夫就损失了八千人。 这还不算受伤的,光死亡人数就达到了八千。 林丹汗心疼的在滴血,蒙古部落里的孩子本就成活率低,每一个能长大的孩子,都是上天的恩赐。 第九百二十一章 接战中 每一个孩童对蒙古人来说都是有重大意义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从不杀低于车轮的孩子。 一个孩子要长大成人,其中又不知要夭折多少,所以每一个成长起来的,都是勇士。 明军的损失可以忽略不计,但他们却阵亡八千勇士,让林丹汗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可明军设下的陷阱太过诡异,林丹汗不知道如何破解。 破解不了陷阱,鞑子们的马儿就用不了,用不了的话,他们也就打不过明军。 原本高耸的城墙,这次换成了地面上的陷阱。 不过,努尔哈赤倒是有了办法。 “咱们可以将马蹄裹布,多裹几层,这样就可以躲过明军设下的陷阱了。” 林丹汗眼睛一亮,说道:“好办法!” “不过....” 他又有些担忧:“那柳安端的是奸诈过人,不知道他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说不定,他早就料到咱们会将马蹄裹布了。” “一旦再设下陷阱,咱们该如何是好?” 经过白天的三个计谋,林丹汗着实有些怕了。 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柳安在想什么,又会设下什么陷阱。 正常人有在地面凿洞的吗? 他见也没见过。 柳安的计谋防不胜防,他甚至怀疑对方是在引诱自己出战。 可不出站,就这么耗着,辽京一旦失陷,后金也就灭亡了,到时候四十万明军掉过头来攻伐自己,该怎么办? 林丹汗头大如斗,这时努尔哈赤说道:“经过今天大败,咱们士气低落,所以我现在有二计。” “哦?”林丹汗急忙问道:“速速说来,是何二计?” “一计,咱们不再与柳安交战,星夜出兵,绕过朵颜部,十七万铁骑直奔辽京,与城中的八旗勇士遥相呼应,一举攻破明军。” “柳安虽然率部在此防御咱们,但林丹汗你也看到了,他们多为步兵,而且辎重粮草众多,行军速度定然不快。” “而咱们都是轻骑,长途奔袭下,柳安肯定追不上咱们,咱们也能趁机打包围辽京的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林丹汗想了想,不置可否的问道:“第二计是什么?” 努尔哈赤一听,就知道林丹汗并不想放过柳安,这也是很正常的。 光是通过今天,他们就能看出柳安此人的实力,如果留着他,将来定是大患。 说不定在柳安的有生之年里,他们连大明都攻不进去。 而且柳安身为当朝太师,广发新政,大举改革,这对明廷来说是好事,对他们来说可是最糟糕不过的消息了。 如果不能在这里杀死柳安,等到将来他回了关内,再想杀他就难如登天了。 所以努尔哈赤也不愿就此退军。 “第二个方法,就是咱们今夜给战马裹布,奇袭明军大营!” “奇袭明军大营?” 林丹汗诧异的看着努尔哈赤:“你就不怕柳安早有防范?” “林丹汗未免有些多虑了。” 努尔哈赤笑道:“那柳安也是肉体凡胎,跟咱们无异,他就算智比鬼神,也不可能料到咱们今晚会去劫营。” “今天咱们刚逢大败,士气低落,又是远道而来,长途跋涉,理应好好休整,明日再战,岂会今夜劫营?” “在加上那柳安不知道咱们已经破解了他的陷阱,就算他性格谨慎,也只会多加派些人手罢了。” “咱们在马蹄裹布之后,战马奔驰无声,趁着月黑风高,明军熟睡之时,数万大军冲进去,一鼓作气,杀的他们屁滚尿流!” 努尔哈赤对自己的计谋感到十分满意,他得意的问道:“怎么样,林丹汗你意下如何?” “好,果然良策!” 林丹汗腾然起身:“那柳安得了大胜,定会小视我等,咱们就借这个机会,斩了他的头颅,送去给那大明皇帝!” “传我军令!” “三军原地休整,今夜子时后,马蹄裹布,奇袭明军!” ................ 夜越来越深,月亮也越挂越高,草原上的星空比后世的还要美丽。 没有聚光灯,没有污染,只有篝火劈啪作响,星河当头而过。 柳安坐在草地上,仰头望着星空,身后的营地里传来将士欢呼喝彩的歌声。 脚步声响起,杨来走了过来。 “柳先生,这都子时了,您说鞑子会来劫营,派了几百将士唱歌跳舞,他们会来吗?” “老夫也希望他们不来啊....” 柳安叹了口气:“如果他们不来的话,说明这是群庸才,不足为虑,如果他们来了,咱们接下来的仗才难打啊。” 杨来一愣:“咱们连战连捷,士气大振,如何会难打?” “终究,还是人数上吃了亏。”柳安说道:“别看咱们连战连捷,可那都是小道,以寡敌众者,对方可错千百次,但我们只要错一次,就会全军覆没。” “所以老夫才推断敌人会来劫营,一旦被他们偷袭得手,恐怕咱们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十七万鞑子骑兵在草原上的杀伤力可不能小觑,就算是熊廷弼率领的四十万大军也要严阵以待。 当初萨尔浒,明军二十多万人,兵精粮足,努尔哈赤只率领了十几万后金士兵,就杀的明军大败而归。 现在自己手上只有五万兵马,火炮百门,纵使有新式火药,也不见得能打的过十七万蒙古骑兵。 毕竟这里是草原,不是大明。 他们手上也没有枪,弓弩也用的差不多了,鞑子们再袭来的时候,只能正面交锋。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才是硬碰硬的时候。 这才是柳安最担心的事情。 训练了近两年的新军,能敌得过十七万蒙古军吗? 就算自己找了一堆武术宗师训练他们,可功夫这种东西,需要的日积月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这是新军第一次上战场,如果输了,会在他们心中留下巨大的,难以磨灭的阴影。 明日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这时,营地里忽然传来的惊呼声,柳安立刻起身,一看营地,发现那里已经乱做一团,刀光剑影,正是鞑子率众来劫营了。 第九百二十二章 接战下 “柳先生!” “他们来了!” 杨来激动的脸颊通红,喜不自禁。 果然如柳安计划的一样,鞑子趁夜来劫营了! 那五百载歌载舞的将士只是诱饵,吸引鞑子注意力的。 其实营地中早就设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呢。 柳安也站起身,看着冲进营地后,那跑的飞快的五百士兵,有些担忧。 做诱饵这种事,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在柳安说出计划的时候,这些人自告奋勇,主动愿意担当诱饵。 柳安也给他们设好了退路。 “果然来了啊....” 柳安叹了口气,与杨来一起登上了旁边的山坡,接过杨来递来的望远镜。 这西洋货还是很实用的,柳安打算回去后,也烧些玻璃出来。 抬起望远镜一看,发现鞑子领兵的不是努尔哈赤也不是林丹汗,而是一位陌生的将领。 这倒不出乎柳安意料,不管是努尔哈赤还是林丹汗,都是大汗,除了必要时刻,大汗是不用亲率士兵出征的。 此次劫营,努尔哈赤派出了三万人,从两个方向杀进了营地。 一时间,营地中火光乍现,皆是鞑子的怪叫声。 .. .78z. 鞑子冲进营地后,第一时间就开始放火焚烧大账,想要将大账中熟睡的明军士兵烧出来,然后杀死他们。 可一把把火放下去,营帐中的明军根本就没有出来。 负责统兵的鞑子有些奇怪,但还是领着人马向军营深处冲去。 他们这次来劫营,杀人倒是次要的,努尔哈赤屡次叮嘱,首要目标是明军的火器。 也就是存放新式火药的马车。 努尔哈赤可是垂涎新式火药已久了,这次难得有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火器营的位置处于明军大营的正中心,也是防卫最安全的地带,本来鞑子都统都已经做好血战一番的准备了,可结局让他十分迷茫。 别说抵抗了,营地里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除了自己一开始冲进营地时看到的五百明军以外,营地里似乎就再没有人了。 草原上风很大,入了夜后湿气也重了起来,鞑子都统带着人马来到明军营地中心,挑开存放火药的马车,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结合自己刚才看到的事情,鞑子都统嘴角抽了抽。 究竟是什么原因,他终于知道了。 “糟糕!中计了!” “撤!快撤!” 鞑子都统翻身上马,打了个撤退的唿哨,听到这声口哨的鞑子纷纷一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这怎么忽然就要撤退了? 人还没看着呢..... 下一刻,他们的冤枉就成真了。 营地外西侧忽然杀出了一支明军,领兵的正是孙德胜。 紧接着,东、南、北三侧皆杀出了大股的明军,他们精力充沛,生龙活虎,完全不像是睡意迷蒙的样子。 鞑子都统见状大惊,知道明军这是有所准备,自己等人陷入了重重包围,他立刻下令,全军突围。 外面的陷阱确实没有阻挡住鞑子的战马,但这一次,明军又想出了新法子。 绊马索。 这种需要支点的绊马索,在大草原上用处不大,反而是在这军营中,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 鞑子们朝着营地外跑去,明军们则拉起了藏在沙土下的绳索,每一个路口都有人扼守,鞑子胯下的战马被绳索一绊,立刻向前甩翻。 这次鞑子摔落马下后,可没有白天那么好运气了。 明军们拿着长长的勾矛,直接勾住地上的鞑子,将他们一个个拖进了己方阵营中。 “啊!!!” 拖进去之后,那就是一顿招呼,活生生将鞑子捅成了马蜂窝。 领兵的都统见势不妙,急忙下令停止突围,明军设下绊马索,他们硬冲是冲不出去的,只能等着明军前来剿杀的时候再趁乱突围。 可惜,鞑子都统还是低估了明军的战法。 他们想等着明军杀进来,明军也在等着他们聚集到一起。 营地外,火炮吐出了火舌,绊马索将鞑子围在营地中央,火炮的攻击范围也在绳索的范围之内,绳索外的明军安然无恙,绳索内聚集在一起的鞑子可就惨了。 这开花弹对付聚集在一起的敌人,可谓是杀器中的杀器。 一颗炮弹炸响,下方五十步内无人可以幸存。 八十不内,也许有人侥幸不死,但被铅丸打中,能活命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 虽然在炮弹中装填铅丸铁片不太人道,但柳安可没把鞑子当人。 胡虏蛮夷,向来不值得同情。 三万鞑子兵聚集在营地中间,几乎是人挤人,这种情况下,开花弹的杀伤力,就十分恐怖了。 几乎一颗炮弹落下,就有几十名鞑子惨叫落马,身体都被弹丸击穿,有的半边脑袋都不见了。 杏白色的脑仁被后来倒下的鞑子遮住,猩红的鲜血在地面流淌,残肢断臂比比皆是,那发号施令的鞑子都统在第一发炮弹落下的时候,就被铅丸击穿了心脏。 领兵的死了,鞑子内部乱做一团,炮弹炸裂的余波使他们头昏脑胀,身旁不停倒下的同伴让他们胆战心惊,根本提不起反抗的心思。 这一次,柳安没打算招降了。 鞑子总共有十八万,这时候招降他们,不是养虎为患吗? 所以柳安没有下令停止炮击,火炮一直轰击了半个时辰,才堪堪停息。 山坡下,努尔哈赤和林丹汗手持马酒,对着一只烤羊席地而坐,推杯换盏,等着将士们传回好消息。 山坡上方传来的惨叫声让他们笑意更盛,认为奇袭应该是成功了。 只不过后来响起的火炮,让他们又有些诧异,如此进的距离,明军还敢动用火炮? 不怕打到自己人吗? 不过很快,他们就将这些担忧抛诸脑后,认为明军是狗急跳墙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遇袭开个炮咋了? 只不过火炮的持续时间未免太久了一点,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没停止。 难道还没有夺下明军火炮阵地吗? 就在努尔哈赤和林丹汗想入非非的时候,帐外跌跌撞撞的跑进一个鞑子。 “不好了,不好了!” 第九百二十三章 此战不能输 “何事喧哗!” 林丹汗喝了口马**酒,有些不悦的看着面前的士兵。 两军阵前,说什么不好了的,都是晦气话! 那士兵接下来说的话,让他们瞬间石化。 “咱们派去夜袭明军的勇士,遭了埋伏!” “他们被围堵在明军阵地中央,冲不出来!” “什么?!” 林丹汗和努尔哈赤翻身而起,酒杯滚落一旁,马**酒流了一地。 “快,快出兵救援啊!” 林丹汗急得额头冒汗,如热锅上的蚂蚁。 那可是三万士兵! 足足三万啊! 怎么能不救? 结果,那传信的士兵欲哭无泪的说道:“没那个必要了.....” “他们...他们被堵在营地中间...受到了猛烈的炮火攻击...” “现在...现在....” 林丹汗急得直跳脚,怒不可遏道:“现在怎么了?你快说啊!” “明军炮火停息之后,营地里,已经看不到咱们的人了....” 噗通! 林丹汗跌坐在地,目光失神的喃喃道:“三万人...就这么没了?” “这可是三万人呐....” 努尔哈赤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明军就算火力再猛,也不可能在第一个时辰内杀死三万人啊! 难道,难道是新式火药的威力? 听说明廷发明的新式火药,威力百倍于黑火药。 黑火药做不到的事情,新式火药却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努尔哈赤料想的与事实相差无几。 明军营地的中央,已经是千疮百孔,鞑子的尸体遍地都是,甚至很难找出一个完整的来。 那焦糊的尸体,如小溪般流淌的血液,无不震撼人心。 一天时间,蒙古诸部损失四万人。 这才刚刚见面。 而反观明军那边,损失微乎其微,几乎可以视而不见。 这仗还怎么打? 林丹汗彻底慌了。 这是一支什么样的明军,竟能打的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不管用什么计谋,自己连对方的一根毛都摸不到,士兵就死的死,伤的伤。 各部带出来的十八万人,可都是他们部落里的青壮,如果全都阵亡了,那么各部也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短短一天时间,损失近三成人马。 对于蒙古诸部来说,士兵不同于大明,他们拿起兵器是士兵,放下兵器就是家里的主心骨,只要年纪到了十五岁,就能上阵杀敌,人人皆兵。 听起来很厉害,但这有个致命的弊端。 那就是当他们大败的时候,死去的也都是部落里的希望。 一旦十八万将士全都死去,也就是说各部落再没有十五岁以上的男人了。 这对游牧民族来说,可是致命的打击。 “不,不能打了,不能打了....” 林丹汗已经被柳安吓破了胆,这对手根本不是人! 对方就像是能看穿人心一样,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林丹汗已经心生退意。 努尔哈赤可没这么容易让他退兵,辽京还被围着呢,怎么能就此放弃? “林丹汗!你这样也算个英雄吗?” “黄金家族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吃败仗怎么了?谁还没吃过败仗?!” 林丹汗看了一眼努尔哈赤,勃然大怒道:“就是因为你!” “因为你的馊主意才让我损失了三万人!” “那可都是我们部落的希望啊!” “我不怕吃败仗,我怕的是根本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你告诉我,这仗该怎么打,啊?!” 林丹汗抓着努尔哈赤的领子,状若癫狂。 努尔哈赤推开他,抽出弯刀插在地上,说道:“我还派人去向北边的罗曼诺夫家族求援了!” “只要再过十几天,应该就能看到他们了!” 林丹汗闻言一惊:“你,你竟敢去找他们?” “那些人可都是未开化的蛮子!” “他们可没有什么信义!” 努尔哈赤目光阴沉道:“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不找帮助,咱们根本打不过明军。” “那罗曼诺夫家族近几年蒸蒸日上,地盘扩张的速度让人震惊,手下更是有不少熊人,只要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咱们就能反败为胜!” “那柳安再怎么说,也不过肉体凡胎,只要给他来一刀,他也要死!” “虽然咱们吃了败仗,但他们的火药不是无限的,总归会耗尽。” “咱们还有十四万兵马,他们才不过五万,咱们明日发起总攻,跟他们一决胜负便是!” 林丹汗坚决不同意决战的建议,他反驳道:“你可曾想过,万一咱们战败,蒙古诸部将会落入怎样的境地?” “这些士兵都是部落里唯一的男丁,他们一旦死去,各部落想要恢复元气可能要十年二十年!” “在这期间,都够明军来灭我们几十次了!” 努尔哈赤冷笑一声,说道:“怎么,那胸怀大志的林丹汗怕了?” “好啊,那你就去向明军投降好了,想必他们肯定会欣然同意你的投降,给你封个京官,一辈子将你留在京师,就是死了也不能回来。” “蒙古诸部也会成为明廷的附庸,这广袤的草原也不再是你们的天下了,明军会欺辱你们的妻儿,掳掠你们部落里美丽的姑娘,别说十年二十年,就是一百年也没用了!” “到时候,你口中的黄金家族可就真的覆灭咯!” 林丹汗的脸色顿时跟吃了屎一般难看。 不得不承认,努尔哈赤说的是对的,他们此时退了,那么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明廷的报复,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林丹汗可不认为明廷会再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 到时候肯定是疯狂的征伐,直到他们彻底臣服,然后蒙古的土地也就顺利纳入明廷的版图,什么黄金家族,什么成吉思汗,都将烟消云散,成为历史。 这是林丹汗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家族的荣耀,祖先的光辉,还有部落的延续。 他既然是大汗,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林丹汗阴冷的瞥了一眼努尔哈赤,咬牙半晌后,沉声说道:“好,那就听你一次,明日,大军跟明军决战!” 努尔哈赤笑了起来,拍了拍林丹汗的肩膀。 “这就对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第九百二十四章 火药球 杀敌一时爽,处理火葬场。 三万名鞑子的尸体,堆砌在一起,想要处理可是件难事。 柳安强忍住作呕的冲动,决定将尸体就地焚烧。 挖洞处理的太慢,还不如焚烧来的快速。 营地外围了不少野狼,它们开始啃噬堆砌在木头上的尸体,不过当火点燃的时候,狼群就呜咽一声逃走了。 焚烧的地方在下风口,烟雾飘不到营地,经过这一战,明军士气已经达到了巅峰,每个人都相信鞑子弱不可击,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柳安则有些担忧,他知道明日一早,鞑子们就会发起总攻。 而骄兵必败,就算杀死了四万敌军,鞑子还是有十四万,明军的五万人,能不能顶得住还是个问题。 到了明天,任何阴谋诡计都不会再有用了,那将是实打实的战争。 “咱们还剩多少火药?” 柳安将杨来召进帐中,询问他关于军备的情况。 杨来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万斤左右。” “咱们这次只带了小半的新式火药出来,今天晚上又用掉了大半.....” “不过黑火药还剩下不少,有五万斤。” 新式火药,经过王恭厂的加紧赶制,在一年的时间内也存下了几十万斤,但这次出征,是出于无奈,柳安为了加快行军的速度,并没有携带太多的新式火药。 只带了十万斤而已。 白天的时候,明军用了两万斤,晚上接连轰击了一个时辰,用掉了七万斤火药,虽然杀敌三万,但新式火药也只剩了一万斤左右。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柳安知道,他们想要阻挡鞑子,以少胜多,必须要有火药的支持。 现在新式火药只够一千发炮弹使用了,用完这些,他们就只能用火铳和手里的兵器迎敌了。 明天就要决战,现在告诉自己军备不够用了,柳安一时间头大如斗。 “黑火药还剩五万斤?” 杨来点头:“五万多,差不多五万五千斤。” “大部分黑火药,都是将士们随身携带的,他们要用来激发火器。” 柳安背着手,起身在帐中来回走了两圈,到了地图前,认真观察了一下附近的地形,顺便又看了看天色,发现万里无云,明日定是个艳阳天。 柳安眼睛一眯,伸出手在地图上点了点,说道:“让将士们把黑火药集中起来,跟新式火药聚集在一起。” “集中起来?” 杨来一愣:“这么做的话,将士们手中的火器可就用不了了....” “就算留着火药又能如何?” 柳安哼了一声:“敌人众多,光凭这几万斤火药根本造不成杀伤力,咱们要赢的话,只能背水一战!” “不知柳先生您的意思是.....” 杨来有些疑惑,他不明白柳安将火药集中起来的意图。 按理说,将火药均匀散发下去,然后在明天决战前用火器先击对方的骑兵,打乱阵势,然后再行进攻。 这是正常套路。 可柳安将所有火药集中起来,肯定是有了新的想法,但这么做无疑是让将士们丧失先手的机会。 所以杨来才有此一问。 “找几百名将士,让他们将集中起来的火药全都混合在一起,用营帐的布包裹起来。” 柳安指了指头顶,营帐用的布,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油布,有防水的功效,而且坚韧庞大,不易破裂。 闻言,杨来更加困惑了。 “柳先生,咱们将火药全都混合在一起干嘛?” “这样能增添威力吗?” “当然能增添威力。” 柳安笑了笑:“火药这种东西,是越多威力越大,你想,如果咱们将几万斤火药集中起来,做成一个大球,朝着鞑子阵营滚过去,会发生什么情况?” 杨来摇了摇头。 “这么大个球,滚到鞑子阵营中后,一旦引爆,那么造成的杀伤力是普通炮弹不可比拟的!” 柳安两眼放光,这个想法是他临时想到的。 新式火药的威力自不必多说,比黑火药强出百倍。 一万斤三硝基苯酚加在一起,威力堪比一百万斤黑火药。 什么炮弹沉一万斤? 柳安是没见过。 而这种相加起来的威力,定然是前所未有的。 具体的威力,柳安也不知道,他也猜不到会有多么强大。 就算威力低于他的预期,他也有备用方案。 杨来在知道柳安的计划后,二话不说就去传达了命令,让将士们把所有的火药都交了出来,每个人只准留一发火铳的火药。 如此多的火药,普通的帐篷可包裹不起来,柳安直接贡献出了自己的中军大帐。 他是用的中军大帐可以容纳几百人站立,容积更是庞大,将士们把火药连带坛子一起扔到铺平的营帐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们捆了起来。 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刻,一颗足有三人高,十几人合抱的大球就出现在了营地之外。 为了防止帐篷承受不住火药的重量,将士们纷纷把自己的帐篷也贡献了出来,一层层的帐篷缝合在一起,才勉强做成了这颗大球。 柳安抚摸着球外粗糙的表面,十分满意。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颗球将会为他们建立奇功。 太阳从地平线上蹦了出来,大地洒满了阳光,也就在这个时候,无数的鞑子冲上了山坡。 鞑子全军出动,从三个方向进攻,带着决绝的气势,朝着明军营地杀来。 努尔哈赤和林丹汗登上山坡,正好看到了明军阵地里的那颗大球。 “那是什么玩意?” “明军一晚上捣鼓出来的?” 林丹汗和努尔哈赤对视一眼,自付都没见过那颗球状物。 他们都记得很清楚,昨天明军营地里没有那颗球,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昨晚弄出来的。 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林丹汗和努尔哈赤都不知道,现在总攻已经发起,他们也不可能下令撤军了,只能看着鞑子们杀向严阵以待的明军。 “放!” 柳安一声令下,没有强弓劲弩射出,只是将士们推动了那颗大球。 球缓缓向着努尔哈赤和林丹汗滚来。 第九百二十五章 天威 大球滚动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用龟速来形容。 但这是个下坡,球渐渐开始了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鞑子们不明所以,放任球从身边滚过,球虽然大,但想要压到他们可以说是痴心妄想。 谁会看到这么颗球朝自己滚来不躲开呢? 林丹汗和努尔哈赤望着那颗越来越近的球,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寒毛直竖,感觉到一股极度的危险。 危险正是从球上发出的。 “快!” “快拦住那颗球!” 林丹汗顾不上其他,大喊着下令。 身旁冲出了一百人,来到球旁想要阻止,他们一刀捅进球内,却发现球内部是软的。 黑色的粉末从破口处涌出,那名跟在努尔哈赤身边,从高句丽逃生的亲信,看到这些粉末顿时脸色大变,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 “火火火...火药!!!”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恐惧,他很清楚的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 冰面上的火药桶爆炸,直接葬送了他们一万五千人马。 可木桶的大小,跟这颗球完全没法比。 如果这颗球爆炸开的话.... 他的尖叫声吸引了不少鞑子前来,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的过来帮忙。 那亲信惊慌失措的挥了挥手,喊道:“快跑!快跑啊!” 说罢,他也顾不上其他了,一勒缰绳,掉头就朝着山坡下冲去。 柳安看了看距离,觉得差不多了,抬手道:“所有火铳,瞄准那颗球,射击!” 砰砰砰! 一连串的枪声过后,球体表面出现了不少窟窿,却并没有爆炸。 柳安心里暗骂一声,知道是火药装的太多,想要引爆十分困难。 这时候孙德胜站了出来,他两手各拿一颗火石,淡淡的说道:“我来!” 说完,他气沉丹田,深吸口气,眼中射出两道精光,双臂一挥,两颗火石激射而出,直奔大球而去! 努尔哈赤和林丹汗听到亲信大喊的火药二字,先是迷茫了一瞬,然后就渐渐睁大了眼。 这颗球内部装的全是火药?! 别开玩笑了,这要是炸了还了得? 谁她妈闲得没事这么搞啊! 明军阵地中传来火铳声,努尔哈赤知道不能在等了,扯住林丹汗的衣服就跳下山坡。 也就在他们跳下去的那一刻,火石点燃了球内的火药。 轰!!!!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大球绽放出的光芒盖过了太阳,有一瞬间,世界都平静了。 看到这种前兆,柳安呼吸一滞,他想起了某种炸弹。 “卧倒!!!” 他大吼一声,立刻扑倒在地,孙德胜几人立刻遵从,但身后有些将士来不及反应,只能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大球先是安静,然后吸收了足够的热量,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冰冷了起来,紧接着大球从内部炸开,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无数坛罐碎片、令人胆战心惊地冲击波扩散开来。 处于爆炸中心的鞑子,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消散了,巨大的冲击波直接将他们炸成了碎肉,稍远一些的鞑子则纷纷被掀上了高空。 这一刻,他们就像在空中自由翱翔的鸟儿一般,望着脚下发出了惊叹。 冲击波抵达了再远一些的明军营地,绝大部分没有反应过来的将士立刻被强风和冲击波掀了个跟斗,有的甚至直接飞出了数米的距离。 所有人都听不到声音了,强大的爆炸声掩盖了过了其他声音,所有人的耳朵都不约而同的产生了耳鸣现象。 噗噗噗.... 一具又一具尸体从天上落下,天空中下起了血雨。 柳安跌跌撞撞的起身,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一幕。 他没想到,几万斤火药混合在一起会发生如此巨大的爆炸。 也许是因为三硝基苯酚的缘故,数万斤的火药聚集在一起,产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化学反应。 如果说明军尚能支撑着站起,目光呆滞两眼无神的话。 那么被爆炸第一时间冲击的鞑子就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 不管是马匹还是人,有气的尚能发出几声哀嚎,没气的....也发不出声音了。 一发爆炸,西面的鞑子,全军覆没。 营地里的马匹受了惊,嘶鸣着开始奔腾,鞑子胯下的战马也不听使唤,载着鞑子开始漫无目的的奔腾。 柳安晃了晃脑袋,勉强恢复了几分清醒,见状抽出佩刀,大吼着喊道:“敌军阵型已乱,杀敌建功!!!” 他都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其他将士也没听到,耳鸣依旧存在。 但这并不能阻碍他们理解柳安的意思,他们拿起武器,用并不快的速度朝着鞑子冲去。 后方的明军见前方的队友开始冲杀,立刻也跟了上去,就这样,一场无声地战斗打响了。 将士们听不到声音,也喊不出什么话,只能通过盔甲装扮来辨别队友,他们冲到已经乱做一团的鞑子面前,亮出了明晃晃的兵器。 鞑子也想反击,可他们胯下的马匹根本不停指挥,别说迎敌了,能够呆在马上不被甩下就是幸运的了。 也有些聪明的鞑子,选择跳马迎战,但他们刚跳下,就被其他的马匹撞倒,然后就是一番踩踏。 面对暴动的马匹,明军选择了几人为一队的阵型,这样可以有效防止大军混乱,手中的长矛不停捅刺,将冲来的马匹刺杀,再用矛上的弯钩杀死倒地的鞑子。 努尔哈赤和林丹汗滚下山坡后,被爆炸声给震昏了过去,不过碍于身体素质,他们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再度爬上山坡,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地狱。 不管是蒙古的骑兵还是后金的勇士,他们的尸体已经分不清了,血肉模糊中,只有服饰能够判断身份。 而明军正在大肆杀戮他们的士兵,林丹汗傻傻的看着这一幕,想要下令退兵,可他的声音根本没法传达到士兵耳中。 鞑子们被吓破了胆子,开始了溃逃。 第九百二十六章 第一个选择 “不要跑。” “所有人都站住!” “给我杀回去!” 一名丧胆逃窜的的鞑子从努尔哈赤身边跑过,努尔哈赤一刀将他砍倒,举刀大喝: “明军只有五万人。” “咱们此战必胜。” “临阵退缩,扰乱军心者杀无赦!” 听见努尔哈赤的训斥声,鞑子们逐渐停了下来。 他们茫然望去,之间努尔哈赤面目狰狞,气的浑身颤抖,不停的在咆哮着什么。 这时,有亲信在旁边劝说:“汗王....” “那柳安不是人啊!” “将士们已经无力战斗了,赶紧撤退吧!” “胡说!” 努尔哈赤眼睛一瞪:“不过是用了火药罢了,有何好怕?” “明军已经没有火药了看不出来吗?” “可...可是....” 那亲信还是一脸畏惧。 他们已经被明军的手段给吓破了胆,在以少敌多的情况下,屡屡用出奇计,就连老天爷都在帮他们。 这仗还怎么打? 鞑子们已经全都被吓破了胆,别说战意了,就连刀都拿不稳。 虽然努尔哈赤一直叫着让他们杀回去,可谁敢呢? 身后的明军士气正盛,装备精良,功夫也不差,显然是一支精兵,跟他们之前遇到的明军完全不一样。 这时候让他们杀回去,不是送死吗! 林丹汗忽然叹了口气,说到:“努尔哈赤,不要费力了。” “这仗,咱们输的很彻底。” “把将士们召回来,实施第一个计划吧。” 第一个计划自然是绕过柳安设下的防线,直接支援辽京,努尔哈赤听到后犹豫了一瞬,然后点了点头。 “好。” 他当然希望看到辽京解围了,只要辽京解了围,这仗也就算他们胜利了。 柳安看到鞑子退兵了。 他揉着耳朵,松了口气。 退了,退了就好啊... 明军现在真是的水准只有他知道,兵力相等的情况下根本不怕努尔哈赤,但双方悬殊太大。 如果不是自己用计谋震慑鞑子军心,使他们丧失战意,这仗还真不一定能赢。 退一步讲,就算能赢,如果自己这边损失惨重,也是得不偿失。 只要等着熊廷弼那边腾出手来,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剿灭他们,何必要搭上无数的性命呢? 柳安没有下令追击,急忙将士兵撤了回来。 杨来等人一脸喜色,此战他们收获甚丰,斩敌一万余,退敌十四万。 这可是难得的大胜,自萨尔浒之战以来,明军就一直被鞑子压着打,根本抬不起头来。 可自从柳安训练了新军,一战就看到了胜果。 两日时间,歼敌整五万,要不是火药不足,他们还能再战。 可他们来不及高兴,就听到外面的探马来报,说是努尔哈赤和林丹汗拔营从北部绕过朵颜部的领地,沿着辽河直奔东方。 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众将就立刻动身找到了柳安。 “柳先生,鞑子想要去支援辽京,可见辽京形势十分危急。” “咱们要不要追上去,与熊廷弼里应外合,截杀林丹汗?” 柳安看了说话的李桯易一眼,当即摇头道:“不可。” “将士们经过连番苦战,已经是精疲力尽,如果现在不好好休息,立刻拔营东进的话,林丹汗只需转身回攻,咱们必定大败!” “至于他们想去支援辽京,就让他们去吧。” “咱们拖住了他们数日时间,想必这个时候,熊廷弼差不多已经能夺下辽京了。” ................. 辽京城外,熊廷弼听着下面探马的汇报,愁眉不展。 最近这些日子,明军对辽京城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日夜不停,本以为能迅速将辽京城拿下,可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辽京城内的鞑子展现出了悍不畏死的勇气,始终不肯退后,明军也一直打不进去。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熊廷弼也有信心在半个月内拿下辽京城。 但三天前,大军的北方十里处忽然出现了一支从没见过的骑兵。 他们穿着铁甲,打扮奇怪,数量足有五万。 这些人的突兀出现,让熊廷弼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不是游牧民族,亦不是东洋人。 从长相打扮上来看,有可能是传说中还要往北的毛子。 听说这些人战力彪悍,就连女真人都要畏惧其兵锋。 那五万人已经来了三天,始终不曾发起进攻,只是在大军外部游离,似乎是在勘测明军虚实。 这让熊廷弼有些担忧,明军现在大部分兵力都扑在攻城上,只有几万预备部队预防特殊情况。 如果这五万人突然发起进攻,势必会给明军造成极大的威胁。 不得已之下,熊廷弼只能向城南的袁崇焕和孙承宗求援,袁崇焕和孙承宗听说之后,立刻率领三万人赶到了城北。 熊廷弼亲自出营迎接。 “哈哈,袁兄,孙督师,久仰大名了。” 隔着老远,熊廷弼就对迎面而来的袁崇华和孙承宗抱拳拱手,满面笑容的说道。 袁崇焕和孙承宗一前一后到来,翻身下马,也是笑着说道:“熊大将军果如传言中一样,乃人中龙凤啊!” “二位过誉了,本将已经在帐中设下热汤,二位快请进账饮用。” 军中不能饮酒,但喝点热汤还是没问题的。 孙承宗和袁崇焕远道而来,熊廷弼自然要款待一番,略表心意。 孙承宗袁崇焕二人也不客气,袁崇焕对着孙承宗比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老师,您请。” “嗯。” 孙承宗抚着白须,含笑点头,率先走进大账。 袁崇焕拜孙承宗为师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大家对此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不管在朝中还是军中,找个靠山都是有必要的。 袁崇焕的靠山,就是孙承宗。 只不过孙承宗来到辽东已有几年时间了,自从熊廷弼被革职之后他就来了。 在这期间,朝中东林党倒台,阉党之争,他虽然知道,却只能无奈叹息。 他是东林党,但并没有受到波及。 也许魏忠贤也明白,孙承宗身为帝师,三朝元老,地位之尊崇,不是他能撼动的。 辽东的形势危急,也容不得孙承宗离开,所以这件事就搁置了下来。 第九百二十七章 北方之敌 熊廷弼被朝廷重新启用,这件事让孙承宗十分意外。 熊廷弼虽无大错,但他招惹了魏忠贤,按理说必死无疑,可却被柳安救下,甚至还委以重任。 从这一点上,孙承宗也能看出朱由校对柳安的器重。 纵使柳安就是搬到东林党的人,他也很像见一见。 进了大帐后,孙承宗开门见山道:“熊将军,不知道柳太师如今何在?” “老夫听闻他也率军出兵了。” 熊廷弼点了点头,没有隐瞒:“柳太师他正率五万大军在朵颜部的领地扼守粮道。” 只一句话,孙承宗就明白了。 他微微颔首,脸色严肃道:“看来,柳安此人跟传言中没有太大出入。” 扼守粮道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很清楚。 努尔哈赤奇袭通州不成向北逃窜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大军之中。 而负责在通州阻挡努尔哈赤的人就是柳安。 柳安击退努尔哈赤之后,本应该继续留在通州,防止努尔哈赤杀个回马枪,可他却带着五万人马星夜出了关,驻扎在了朵颜部的领地。 这莫不是在告诉他们努尔哈赤的动向,防止林丹汗率兵来攻。 四十万大军的粮道可以说是重中之重,万不能有事。 柳安通州拒敌之后,立刻扼守粮道,此等眼光见识,让孙承宗十分感慨。 看来,柳安能够在两年间当上太师,手握大权不是没有理由的。 是金子总是会发光,柳安就是这被埋没的金子。 当他发光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要闭眼,防止被他的光芒射伤。 此时,熊廷弼等人还不知道努尔哈赤已经联合了林丹汗带着十八万人马想要进攻他们,结果被柳安拦下的事情。 柳安已经派出人马来通知,但两天时间还来不及传达消息。 柳安之所以选择强行阻敌,也是为了给哨骑争取时间。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不过现在两天过去,努尔哈赤与林丹汗终于不再选择正面硬刚,而是绕道避让,这也足够了。 柳安认为,现在的熊廷弼已经有了足够的准备。 就算战事不利,四十万大军也能从容撤退。 一旦形成了僵硬的局面,那也有办法解决。 只需要等着四川的镇南十五万大军抵达就好了。 杨俞茂和秦良玉等人率领的十五万镇南大军因为路途遥远,所以没能赶上第一时间出兵,现在也刚刚抵达京师外,经过几天休整,他们就会再次出发,前来与熊廷弼合兵。 这次朝廷可以说是放手一搏,纠结天下兵马共计六十多万,出兵与后金、蒙古决战。 如果胜,北方百年之内再无战事,如果败,那么大明的形势将会更加严峻。 甚至需要三十年的时间来修养生息。 但北方出现的毛子兵让明军的形势再度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按照现在的势头,想要攻下辽京至少还需要十天。 而在这十天内,明军很难有所动作,就像一座堡垒,只能被动挨打。 所以熊廷弼将袁崇焕和孙承宗召集到一起议事。 大帐中站满了人,足有三十名将领,有面生的,也有面熟的。 熊廷弼坐在主位上,身旁站着李自成。 孙承宗和袁崇焕次之,坐在下首,与其他人一样,脸色凝重。 “诸位,现在北方出现了一支没见过的兵马,数量五万,从装扮上看,是从北方酷寒之地来的。” 熊廷弼率先说话了。 “从他们的动向来看,恐怕是敌非友,咱们必须要有所防范。” 孙承宗点头,赞同道:“不错,这些人应该是罗曼诺夫家族的人。” “老夫曾经看过关于他们的卷宗。” “这些人中,当属哥萨克的骑兵最为晓勇,因为常年生活在苦寒之地,性情暴戾,极为好战。” “就算是鞑虏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本来他们跟大明毫无联系,但现在忽然南下,说明是有人朝他们报了信。” 报信的人是谁就不用废话了,大家都很清楚,肯定是努尔哈赤。 除了他,也不可能有别人。 “孙督师说的对,这些人来者不善,但咱们大部分的兵力都来攻伐辽京了。” “在不知道对方实力的情况下,本将认为,应该多留出些人马来防备他们。” “不知有哪位将军愿意出战,盯防他们?” 熊廷弼环视大账。 对现在的明军来说,不适合两面开战,但又不能不管北边的敌人,所以派出一支人马顶着他们最为妥当。 帐中,一将领出列,对着熊廷弼拱手道:“末将愿往!” 此人面生,熊廷弼之前没见过他,是跟着袁崇焕一并到来的。 “你是何人?” 熊廷弼好奇道。 “末将...祖大寿,宁远人。” 祖大寿抬起头,看向熊廷弼,一身傲气。 熊廷弼有些惊讶,他为将多年,眼光毒辣,谁是强将,一眼便能看出。 面前的祖大寿气度不凡,目光锐利,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 袁崇焕笑了笑,说道:“祖大寿乃我帐下大将,骁勇善战,懂用兵之道,可当大任。” 原来如此。 熊廷弼摸了摸下巴的胡茬,眯眼看着祖大寿,最后问孙承宗道:“孙督师以为如何?” “呵呵,祖大寿此人,是老夫一手带出的将领。” 见熊廷弼询问自己的意见,孙承宗笑了起来:“关于他的评价,老夫也不好多说,中肯来讲,确实是一员虎将。” 袁崇焕和孙承宗是什么人? 深受朝廷重任,尤其是孙承宗,三朝元老,当朝帝师,古稀之年发须皆白,依旧能统兵宁远,收袁崇焕为弟子。 众将对他的眼光根本不怀疑。 熊廷弼对他也很是尊重,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祖大寿,你可愿领三万人,抗击北敌?” 祖大寿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末将愿往!” “很好,来人,着祖大寿领兵....” “报!!!” 就在熊廷弼打算给祖大寿下令的时候,帐外忽然跑进一哨骑。 “努尔哈赤勾结林丹汗,出兵十八万,向着辽京而来!” 一时间,帐中大惊。 第九百二十八章 劝诫不出 熊廷弼腾然起身,问道: “柳太师呢?” “他老人家不是在朵颜部驻扎吗?” 哨骑慌忙道:“正是!” “末将传信之时,柳太师正在与蒙古十八万大军交战!” “什么?!” 诸将闻言色变,这可是在草原上,没有坚固的城池,柳安只有五万人,跟十八万鞑子正面交锋,岂能获胜? 柳安可是陛下最器重的臣子,在朝中的声望暂且不谈,只论影响力,如果他出了问题,在座的众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承受朱由校的怒火。 但对熊廷弼来说,柳安不只是朝中众臣,还是恩人。 是柳安将自己救出了天牢,让自己重新掌兵,如果没有柳安,自己现在恐怕已经被传首九边了.... 听到柳安只有五万人,却正面迎战十八万鞑子的消息,熊廷弼顿时有些慌了。 柳安是为了扼守粮道才冒险出关的,他完全可以不管四十万大军的死活,自己守住京师就可以了。 但他依然出了关,守卫粮道。 这是多么无私的奉献精神啊。 这种勇气,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决不能坐视不管。 有柳安一人,可抵百万雄师。 “孙督师,麻烦你暂掌兵权,继续进攻辽京。” 熊廷弼二话不说,起身就要离开,孙承宗急忙拦住他,问道:“熊将军欲往何去?莫不是要去救援柳太师?” “是又如何。” 熊廷弼淡淡的说道:“柳太师于我有大恩,若他遭难,我岂能坐视不管?” “就算搭上我这颗人头又何妨?” 孙承宗脸色一变,赶忙又说道:“熊将军此言差矣。” “柳太师远在朵颜部领地,距此地三日路程,如果他真不敌林丹汗,就算你现在率兵回援,也是无济于事啊!” “当务之急不是救援柳太师,而是攻下辽京。” “只要攻下辽京,后金便是有名无实,努尔哈赤还有什么理由进攻咱们呢?” “相反,如果咱们一日夺不下辽京,那努尔哈赤就会一日不肯放弃,到时候柳太师的处境只会越加艰难啊!” 熊廷弼顿时一滞,胸口鼓闷,有说不出的郁气。 他神情焦虑,看着三军舆图,说道:“这样好了,我率本部两万黑甲军回援,这里依旧交给孙督师你来负责。” “不行。” 孙承宗紧绷着脸,苍白的胡须直颤,当即拒绝了熊廷弼的提议。 “朝廷命你熊廷弼为主将,你当担任三军主将之谋,除非你身死,否则其他人断不可有僭越之举!” “老夫可以出谋划策,但绝不会掌兵!” 训斥完之后,孙承宗才叹了口气,说道:“你也好好想想,那柳安是什么人?” “他既然能在通州城下大败努尔哈赤,就说明他善用兵,他选择卫戍朵颜,就是要让前线大军可以安心征战。” “再说了,柳太师不还带出了新式火药吗?” “有新式火药在,就算林丹汗有十八万大军,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他们。” “只要咱们能速战速决,平定辽东之后,你便能立刻率部回援,相助柳太师。” “可是...” 熊廷弼还想说什么,被孙承宗抬手拦住:“你若不放心,可遣一上将,领兵五千去探明情况。” “如果柳太师当真兵败,也可助其回到关内。” 帐中诸将纷纷附和,都很赞同孙承宗的提议。 一番劝诫之后,熊廷弼终于点了点头:“好吧。” “李自成!” 站在身后的李自成一愣,赶紧上前两步,拱手道:“将军。” “你可愿领兵五千,去支援柳太师?” 李自成激动地点头:“末将愿意!” 孙承宗和袁崇焕对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熊廷弼要用这么一个年轻人。 李自成年纪轻轻,莫非有什么过人之处? 帐中各将分为两派,一派是由熊廷弼率领的亲军,他们对熊廷弼的命令自然不会提出什么意见。 毕竟,率兵回援柳太师,成不成功另说,功劳却是不大,到时候论功行赏起来,难道不是攻下辽京城的将军会受到大赏吗? 这时候谁离开,攻下辽京的功劳,可就跟他无缘了。 至于另一部分,则是以袁崇焕孙承宗为首的关宁将领们,他们见袁崇焕和孙承宗没说话,便也三缄其口,不提反对意见。 于是,这个任务就落到了李自成的肩上。 这是李自成第一次统兵,他很兴奋,因为这是他飞黄腾达的楔子。 他在心中嘲笑其他将军不知道救援柳安的功劳有多大,朱由校对柳安的器重,那可不是用言语能形容的。 一旦柳安真的遇上危险,自己带兵救下他之后,朱由校会怎么看自己? 人都是讲一个恩字,救下柳安,就是傍上了柳安和朱由校这两条大腿。 一来二去,自己岂不是简在帝心,将来必有大富贵? 这份泼天大功,竟如此简单的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当天下午,李自成就点起五千将士,命将士们带上清水和干饼弓箭,直奔朵颜部领地。 反观熊廷弼这边,祖大寿领兵后出军向北,没走多远便看到了哪一支奇怪的骑兵。 他们打扮十分怪异,红发褐眼,一头乱蓬蓬的毛发,看起来就跟西域的胡虏一般。 祖大寿带着三万士兵,挑了一处高地,用拒马排出了一条长长的防线。 他的意思也很简单,就是盯着你们。 那群来自罗曼诺夫王朝的哥萨克骑兵,对此根本不以为意。 他们没有产生任何奇怪的举动,一直在观望着什么。 祖大寿光明正大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设置防线,他们也不为所动。 似乎,他们就是来打酱油看好戏的,谁胜谁负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事实上也是如此,祖大寿见让他们没有异动,也放松了几分警惕,觉得他们只是恰好游荡到了这里。 至于罗曼诺夫王朝的领地,离这里可还远着呢,他们就算要扩张,也得一步一个脚印的来,中间还隔着大片大片的土地呢。 祖大寿设下防线以后,就派遣大量的士兵日夜巡访,防止他们突然进攻。 第九百二十九章 林丹汗前来 祖大寿不是没有想过跟对方沟通一番,他派人送去了书信,结果倒好,人家根本看不懂。 对方也回了一封书信,上面都是鬼画符,祖大寿瞪着眼睛看了一遍,愣是一个字都没看懂。 没办法,祖大寿只好将书信传回大军,想看看大军里有没有懂毛子语的,结果一个都没有。 说来也是,大明地处中原,跟极北之地的毛子根本没有往来,中间还搁着蒙古诸部,几百年不会见一次面。 就算有懂毛子语的人,那也是远在京师。 祖大寿还派出了几骑上前,跟对方前哨接触了一番。 对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话,派去的哨骑也说了一大堆话。 两边人马硬生生在语言不同的情况下交流了半个时辰。 最后大明的哨骑没办法,只好捡了根木叉在地上画起图案来。 别说,图画是人人都能看懂的好办法。 对方也捡了根木叉,在地上画了一匹马,指了指自己,又画了一匹马,指了指山下的明军营地。 毛子画了几张图,似乎在询问明军是谁。 哨骑看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最后天色渐晚,祖大寿鸣金收兵,哨骑只好丢下木叉,打马回营。 就这样,两边人马交流了整整两天,每天都固定时间来到山坡上画图,刚有了那么点眉目的时候.... 熊廷弼派人传信来了。 说是远处发现了鞑子的骑兵。 让祖大寿小心行事。 辽京城已经岌岌可危,城上防御的力量越来越薄弱,鞑子的尸体已经堆成了小山,明军日夜不停的攻城,让他们有些招架不住了。 光看情况来说,只要再有几日,辽京城就能顺利被他们拿下。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努尔哈赤与林丹汗终于率领着十三万残兵败将赶到了。 之所以被称为残兵败将,是因为努尔哈赤和林丹汗赶到的时候都已经疲惫的不成人样了。 绕过朵颜部领地,就意味着他们进军的路线向北绕了个大圈,一路上还得提防柳安追上来偷袭他们屁股,这赶路的时候他们胆战心惊,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 当努尔哈赤看到远处冒着硝烟的辽京城时,心不禁提了起来,不过看到城池尚未被攻破,顿时又松了口气。 既然尚未破城,就意味着城中的人还活着。 事情尚有斡旋的余地。 熊廷弼知道努尔哈赤和林丹汗的人马出现以后,脸色彻底阴沉了起来。 他认为,定是林丹汗经过一番苦战,击败了柳安,才得以从朵颜部通过。 而哨骑汇报说,林丹汗和努尔哈赤率领了十三万人。 之前说的是十八万,现在只剩十三万,那五万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柳安杀死了他们。 而代价当然是自己的性命了。 为此,熊廷弼怒不可遏。 “张剑陈万!” 城下,熊廷弼身后左右走出各一人,端坐马上。 “末将在。” “你二人各率十万大军,从左右进军,包夹鞑子!” “遵命!” 张剑陈万二人牵马转身,军中很快扬起一道黑尘,在阵前分为两道洪流,向着两侧而去。 熊廷弼在将士的帮助下穿上黑甲,下令黑甲军集结。 远在后方的孙承宗见到明军攻城的势头减缓,而且有两大匹人马从军中出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以八百里加急地速度赶到中军。 正好看到熊廷弼点将出兵。 “熊将军!” 孙承宗上前急促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熊廷弼看也不看孙承宗,一边戴上头盔一边冷声道:“林丹汗来了....” 孙承宗一愣,他当然知道熊廷弼说这话的意思。 林丹汗被柳安阻挡,既然他能来到这里,就说明柳安没能拦住他。 而柳安自然是不可能退的,那么结局就只有一个了。 他咽了口唾沫,说道: “熊将军,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 “孙督师!” 熊廷弼丢过来一个冷漠的眼神。 语气冰冷。 “敌人都打到阵前了,难道要本将坐视不管吗?!” “吾为首将。” “下令进攻。” 熊廷弼翻身上马,抽出马侧半丈大刀,黑甲军分开两道。 临走前,他丢出一物,孙承宗接住一看,正是虎符。 “如果本将没能回来,孙督师你便是三军首领。” 说罢,熊廷弼大喝一声。 “黑甲军何在!” “在!!!” 两万黑甲军肃然回应。 “明军威武!” 熊廷弼举起刀。 “明军威武!!!” “杀!!!” 军令一下,熊廷弼率先冲了出去。 身后,黑压压一片的骑兵相随。 熊廷弼心中怒火难耐,他誓要为柳安报仇。 即使,这违反了圣旨。 孙承宗望着悍然而去的熊廷弼,长长的叹了口气。 熊廷弼还是太意气用事了.... 这时候只要令大军继续进攻辽京,其他将士从旁抵御林丹汗,以火炮弓弩拒之,努尔哈赤根本不是对手。首发 辽京一破,大军就可回身进攻林丹汗。 甚至一路打到察汉浩特,灭了蒙古也是有可能的。 但现在熊廷弼竟然调动了一半的兵力去攻伐林丹汗率领的骑兵.... 这时袁崇焕从身后近前,低声问道:“老师,咱们现在怎么办?” “那熊廷弼刚愎自用,不听忠言,恐要大败。” “是啊....” 孙承宗满面愁容,心中无力,挥了挥手道:“下令吧,将士继续攻城,咱们从关宁带来的将士随时准备出手帮助熊廷弼。” “还要帮吗?” 袁崇焕忽然问道。 孙承宗猛地回头,眉头一皱:“元素,你什么意思?” 袁崇焕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老师,如果那熊廷弼死在乱军之中,到时候,三军统兵可就是您了。” “等攻下辽京,回到京师,所有罪责都是熊廷弼承担,咱们可就是泼天大功....” “闭嘴!” 孙承宗脸色冷了下来:“元素,为师可不记得教导你做一个不忠不义的小人。” “三军对垒,岂可各怀异心?” “这是大忌!” “令行禁止,军令如山,每一个将士都是手足兄弟,决不能离心离德!” 袁崇焕诚惶诚恐的低下头: “是,元素知道错了,老师....” 第九百三十章 求援 “林丹汗,明军杀过来了。” 努尔哈赤神情轻松的望着三道杀来的洪流,没有露出丝毫畏惧之意。 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辽京城已被攻破。 见到辽京无事,他也放心了。 至于熊廷弼亲率的二十二万大军,在他眼中如若无物,仿佛没有威胁。 林丹汗也笑了起来。 他的立场虽然与努尔哈赤不同,但现在利益一致。 如果辽京被攻破,后金就灭亡了。 后金灭亡了,明廷还能不回头打自己? 这也是他选择支援后金的原因。 至于熊廷弼嘛.... 不接战就是了。 自己率领的十三万勇士,只要在大军附近游荡一会儿,那明军就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势必会派出大量人马来防范自己。 到时候自己先休养两天,养足气力之后再跟他们决战。 只要牵制住半数以上的明军,辽京城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驾,撤退。” 林丹汗下令,远道而来的鞑子开始向后撤去。 张剑陈万扑了个空,也没敢深追,等到熊廷弼前来之后问道:“将军,那鞑子不接战,咱们怎么办?” 熊廷弼面沉如水,冷冷的望着鞑子撤退的背影,摘下脸上的面具。 “撤。” 虽然熊廷弼很想为柳安报仇,但他统兵多年,不会被仇恨蒙蔽双眼。 如果继续追下去,肯定会被鞑子埋伏。 到时候一旦大败,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鞑子不敢接战,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们远道而来,长途跋涉,能在几天时间内跨越草原大半疆域,说明根本没有休息。 既然这样,他们肯定疲惫至极。 如此一来,自己就可以趁这个机会拿下辽京。 反正辽京现在已经岌岌可危,城内抵抗的鞑子越来越少,如果再来一次总攻,应该就能拿下了。 但鞑子不能不防。 熊廷弼想了想,吩咐道:“张剑陈万,你二人各率本部三万人马在此地巡视,一旦发现鞑子的动向,速来向我传信。” “遵命!” 熊廷弼带着剩下的十六万大军回到了城下。 孙承宗见鞑子撤退,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努尔哈赤等人也不敢跟熊廷弼正面决战,毕竟他的身后还有二十多万明军。 如果仓促决战,导致大败的话,他们可就再也救不了辽京了。 孙承宗第一时间将虎符还给了熊廷弼。 并且说道: “熊将军,以后莫要再做此等危险之举了。” “你乃三军统帅,如果出了问题,将士们定然军心涣散,无心作战。” 熊廷弼拿着虎符,沉默了片刻。 “今夜,就是夺下辽京的时刻!” “不能再等了,我已命张剑陈万率六万大军防备努尔哈赤偷袭,北方的毛子有祖大寿防御。” “剩下的三十万大军,有一个算一个,全军出动,今夜四面攻城,务必要夺下辽京!” 孙承宗与袁崇焕对此,皆没有意见。 全力攻城,势必会造成更大的伤亡,这相当于决一死战了。 本来的时候,他们可以慢慢磨耗辽京城内的鞑子,削弱他们的实力,等水到渠成之时,破城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现在发动总攻,虽然扩大了伤亡,但也是无奈之举。 只要夺回城池,辽京以南大半辽东的土地就将光复,到时候据辽京图东北之地,不出数月,整个辽东都能收复。 进而休养生息,等到来年,大军再出,决战蒙古,一举平定北方胡祸。 届时,四海承平,大明周边再无敌人,休养生息,富民强国,十年后再谋天下。 想的虽然够长远,但关键的一步就是夺下辽京城。 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三军备战,灶饭提前烧制而出,不到下午的功夫,明军营地中就冒起了苗苗炊烟。 努尔哈赤和林丹汗看到天边的几道炊烟,又看了眼天色,顿时脸色一变。 “坏了!” “明军这是要全面进攻了!” 三军开饭的时间基本都是固定的。 开战时,早上一顿,中午一顿,晚上一顿。 如果是不怎么激烈的战事,那就一天两顿。 但今天明军已经吃过两顿饭了,这才过了不到一个半时辰,就要开始吃第三顿饭了? 况且闻着明军营地中飘来的香气,不仅仅是粥米馒头之类的东西了。 有肉香。 有酒气。 种种迹象,无不意味着明军有大动作。 战前鼓舞士气,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喝上少许黄汤,可以壮胆助威。 明军应该是要决战了。 霎时,努尔哈赤焦虑了起来。 看来明军不是蠢货,他们不会等着自己等人养好精力。 而且从他们的动作来看,辽京城内的情况也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乐观。 既然他们选择总攻,就说明有一定的把握... “努尔哈赤,你说....” 林丹汗说话了:“明军会不会是在诈咱们?” “逼咱们出手?” 努尔哈赤想了想,苦笑着摇头道:“我觉得不是。” “如果明军真的是在引诱我们出手,他们就肯定不会设下如此严密的防御。” “外面足有六万明军在盯着咱们。” “如果是陷阱的话,他们何不让这六万人隐藏起来?” “依我看,明军这是真的要攻城了。” 林丹汗喝了口酒,缓解了一下疲惫的身体,有些拿不定注意。 现在明军要总攻,他们肯定不能就这么看着。 可要是出手的话,怎么样才能打赢呢? 那里,可是足有四十万明军啊.... 自己这边本来也有十八万的。 好歹能跟明军一战,结果现在倒好,辽京还没看到呢,兵力就减了五万。 人数差距被拉大之后,林丹汗心里就没底了。 近四倍的人数差距,士气也没的比,冒然动手只是白白送死。 “报!” “在明军阵地以北,我们发现了一支奇怪的骑兵,足有五万人!” 帐外冲进了一人,快语连珠的说道。 努尔哈赤和林丹汗对视一眼,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们异口同声的说道:“是罗曼诺夫王朝的人!” “太好了,他们果然来了!” “速派出使者前去,跟他们沟通一下!” 喜欢明公请大家收藏:明公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百三十一章 破城 这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努尔哈赤最绝望的时刻,希望自己就上门来了。 如果能求到罗曼诺夫王朝的人的帮助,这仗他们将会增添更多的胜算。 努尔哈赤派出的使者很快就找到了北方的毛子们。 一番争执之下,最后努尔哈赤付出了千里的土地,换来毛子们的帮助。 傍晚,夜色刚刚降临,明军就对着辽京城四座城门发起了总攻。 无数的明军如潮水般涌来,喊杀声甚至掩盖住了火炮的声音。 箭矢如倾盆大雨,城上的鞑子纷纷躲避,这时候明军已经将云梯和攻城车推了上来。 箭雨一停,鞑子们就从各种角落里跳了出来。 他们只有手中的一把弯刀,但依旧坚决的与冲上城头的明军厮杀在了一起。 只不过这一次,明军的数量有些超乎他们意料了。 无数把云梯搭在了城墙上,明军就好似蚂蚁上树,雨后春笋般,不停的冒了出来。 守城的鞑子都统见势不妙,立刻派人去求援,但得到的消息却让他有些心凉。 其他城墙的情况比自己只差不强。 明军这是总攻了。 决战的时刻就在今夜。 富察氏衮代在城中府邸内,纵目四望。 只见四面城墙上都是火光乍起,血红一片。 她赶紧召集各部的老人前来议事。 很快,房间内就坐满了人。 “诸位长老。” 富察氏衮代暂时取代了努尔哈赤的位置,问道: “城,要守不住了。” 瞬间,房内就乱了起来。 各部图吉额善交头接耳,语言中皆是恐惧。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明军就要杀进来了!” “咱们快逃吧!” “逃?四面都是明军,能往哪里逃?” 听着房中的怯懦猥琐之词,富察氏衮代重重一拍桌案,爆发出了让人为之侧目的气势。 “肃静!” “你们皆是各部的图吉,如果你们都慌乱了,勇士们会怎么想?” 众人面面相觑,暂时安静了下去。 “不知大妃觉得眼下该如何是好?” 富察氏衮代眯了眯眼,说道:“当下,咱们决不能坐以待毙。” “想要活命,只有一种方式。” “那就是...突围!” 有老者说话了:“可是...四面都是数不尽的明军,城中兵力只有两万了,咱们怎么能冲得出去?” 眼看房中又要乱起,富察氏衮代加大了音量,将众人的议论声压了下去。 “我昨日接到消息。” “城北出现了一支罗曼诺夫王朝的骑兵!” “应该是汗王请来的救兵!” “所以咱们要向北突围,与他们汇合!” “再过一个时辰,我会下令让将士们集结起来,一同从北城门突围。” “各自回家准备去吧!” 富察氏衮代长袖一挥,众人急忙冲出了房间,回家收拾东西去了。 当他们都离开后,富察氏衮代嘴角微微上扬,对身后的莽古尔泰说道:“莽古尔泰,你现在就去让将士们集合起来,咱们准备离开了。” 莽古尔泰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大妃,咱们不等这些图吉了吗?” “他们就是我留给明军的诱饵。” 富察氏衮代把玩着手上的金镯子,眉眼低垂,看不清神色。 “他们家里有多少金银财宝,不用我多说。” “既然想突围,就要有人去拦住明军的脚步。” “这些人是最合适的了。” “反正带着他们也跑不快。” “横竖都是死,想必他们也很乐意牺牲自己。” 富察氏衮代笑了笑:“下去准备吧。” 莽古尔泰咽了口唾沫,点点头,走出了房间。 尚在厮杀的明军发现鞑子开始后退,逐渐的撤下了城墙,顿时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放弃了? 那为什么不举手投降? 不只是城上明军,后来的明军冲上城墙后来回转了几圈,连个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疑惑了。 赢了? 就这么赢了? 本来他们还以为会收到更加猛烈的抵抗。 可这刚开战半个时辰,敌人就被杀完了? 明军们发出了欢呼声,开始进入城中。 东南西三城上的鞑子同时撤走,几十万明军开始了乘胜追击。 因为街上看到的鞑子不多,他们开始挨家挨户的搜人,防止有鞑子藏在屋中埋伏。 结果倒好,鞑子没找到,倒是抓住了不少身着富贵的老者。 他们正忙着收拾行囊,将一箱箱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装上马车,可才装了一半,明军就杀了进来。 他们立马傻眼了。 不是说好一个时辰吗? 这才刚过半个时辰啊! 明军杀近他们居住的院子内,看到如此多的金银珠宝,顿时眼睛都红了。 他们先是抓住了这些老者,最后将消息告诉了统将的千户。 千户接到消息后立刻赶来,见到这些金银珠宝也是有些意外。 他一眼就认出,这些人不是汉人。 而是鞑子。 家中的丫鬟、小妾多如牛毛,数都数不清。 可见是附骨之蛆,一直在压榨汉人百姓。 “将军,咱们怎么处理他们?” 有小将上前询问,一语双关。 千户知道他说的是金银珠宝,也包括了这些老人。 千户犹豫了一瞬,说道:“熊将军有令,破城之后,凡鞑子一律杀无赦。” “包容鞑子的汉人一律抓起,入关斩首。” “至于其他无辜的百姓,不可惊扰,更不可袭掠他们的银钱,不可掳掠他们的妻儿!” “同为汉人,不可做出猪狗不如的事情!” “懂了吗?!” 手下的士兵对视一眼,默默地点头。 不过他们的眼睛还是盯在那些金银珠宝上。 千户松了口气,说道:“只要你们能遵守上述军令,抄没的鞑子家产,尽数归尔等所有!” 将士们身体一震,顿时发出了欢呼,一股脑的上抢了起来。 千户打马来到几名老人面前,将刀放到他们肩上,问道:“其他的人呢?” “他们...他们...要从北城突围...丢下了我们...” 被富察氏衮代丢下,这些图吉当然不甘心,他们恨不得拉着富察氏衮代一起死,又怎么会替她隐瞒呢? 千户眉梢一挑,立刻叫道:“不好!鞑子要冲击北城!所有人与我前去支援!!!” 第九百三十二章 兵聚北城 说完之后,千户惊讶的发现,竟然只有寥寥几名士兵跟随了上来。 而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信。 其他的士兵,都在忙着哄抢争夺财产,根本没把他的命令放在心上。 谁都不愿意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金银,追杀富察氏衮代对他们来说没有好处,他们已经破了辽京,相当于辽东大半的土地都收复了。 只要不死,回到大明就能受到封赏,谁还愿意在这个时候拼死卖命呢? 就算要卖命,也得多拿些银子。 千户看到这一幕,心中生出浓浓的无力感。 他阻止不了这群已经红了眼的将士。 为了攻打辽京,熊廷弼下令连续十天昼夜不停的进攻,在这种高压下,将士们早就疲惫不堪了。 支持他们继续攻城原因,是破城之后大把大把的赏赐。 眼下好不容易进城,又有谁能让他们放弃金银财宝呢? 富察氏衮代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让这些图吉们留了下来。 不管千户怎么喊,都没人理会他,一怒之下,千户抽出马旁的火铳,对着箱子开了一枪。 砰! 木屑纷飞,巨响之下,士兵们缓缓停了下来,不解的看向千户。 千户拿着冒烟的火铳,怒喝道:“你们难道忘记鞑子们的所作所为了吗?!” “他们侵占了汉人的土地,屠戮**汉人的少女!” “此等深仇大恨,竟还比不上眼前的区区薄财小利?!” “就算这些人有再多的家产,不也是从汉人手中掠夺来的吗?” “那富察氏衮代乃是努尔哈赤大妃!” “她携带的金银玉器只多不少!” “抛出几根肉骨头就让你们晕头转向,身为汉人的骨气何在?!” 将士们默默地望了眼手中的金银玉器,咬了咬牙,将其扔到了地上。 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几名图吉见状一喜,附和道:“没错没错!” “大妃可比我们有钱多了!” “你们快去抓她,千万不能让她跑了!” 以大义震之,以厚利诱之。 这便是千户的做法。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正确的。 将士们先是良心不安,旋即又听到富察氏衮代带走的银钱更多,顿时激起了他们的贪欲。 深仇大恨加上难以抑制的欲望,这一切都转化成了无穷的动力。 “敌在北城门!” 千户看到将士们纷纷拿起武器,回心转意,终于松了口气,大喊道: “留下五十人看守这间院子,剩下的人,随我追杀富察氏!!!” 千户带着数百名将士冲出了府邸,马不停蹄的向北城赶去。 沿途中,遇上了不少其他带兵的将领,千户将富察氏衮代的消息告诉了他们,明军自发团结,很快就汇集了起来,一起朝着北城而去。 话说富察氏衮代,这时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在两万将士的簇拥下快速朝着北城门而去。 北城门是进攻力量最薄弱的地方,明军在这里并没有安排太多的兵力,毕竟身后还有祖大寿率领的三万人驻扎。 虽然东南西三城已破,但北城的厮杀依旧没有停止,北城门负责统兵的将军见到其他三城都已攻下,就自己这儿还迟迟没有突破,顿时急了眼。 “都是干什么吃的!” “那功劳都要被其他人抢走了啊!!!” “都给老子上!破了城大大有赏!” 在将军的催促下,就连他身边亲卫都冲了上去,乌泱泱一众明军如水漫金山般,顺着云梯冲车攀上城墙。 北城的明军数量有五万,虽然人数少,但兵器攻城器械是最充足的。 熊廷弼为了防止城中鞑子向北逃窜,还在此地安排了三百门佛郎机火炮,以壮军威。 如果再加上身后祖大寿率领的人马,兵力数量就达到了把玩,说到底,北城其实才是重兵囤积之地。 莽古尔泰伤势虽并未痊愈,但也勉强能够作战了,他拖着受伤的身体,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气势汹汹的来到了北城关。 “打开城门!” “所有人,随我杀出去!!!” 因为要突围,鞑子们都骑上了自己熟悉的战马,准备跟明军决一死战。 厚重的城关大门打开,无数的鞑子杀了出来。 正在攻城的明军见状一愣,也不爬城墙了,赶紧从云梯上滑下,前去阻拦这群鞑子。 统兵的将军也被鞑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想到,这群瓮中之鳖竟然还敢反抗! “敌军要突围了!” “这是大好的机会!” “一个都不要放过!” 如果鞑子坚持守城,负隅顽抗,这将军恐怕还要头疼一会儿,但现在他们脑子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竟然要率部突围,这可着实让将军喜不自禁了。 两边的兵马数量虽称不上悬殊,但好歹明军的数量也是敌人的一倍有余,如果这都拦不住,他这将军干脆也别当了。 城下的明军远比城上的要多,他们围在城门前,城门打开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当将军的命令传来的时候,他们就醒悟了。 距离太近,战马根本冲不起速度,明军又拿的大多是长兵器,这样一来,骑兵对步兵的优势就缩减了不少。 不过这一次,鞑子们显然是不顾一切了。 悍不畏死的鞑子们如饿狼般扑了上来,一时间,竟然跟明军打了个不上不下。 后方的将军见明军迟迟不能击退鞑子,也看不到对方溃败的迹象,眉头一皱。 想起熊廷弼速战速决的命令之后,将军摸出一支哨箭,拉响,打算找其他将军求援。 哨箭在空中炸响,不管是城内还是北方的祖大寿,都注意到了这支哨箭。 城内的明军纷纷放下手里的家伙,开始向着北城而来。 哨箭求援,只有在危机时刻才能使用。 如果有明军使用了这支哨箭,所有明军都要去支援,否则就是违抗军令。 城北,负责防御毛子的祖大寿看见哨箭之后,也立刻准备动身回援。 可当他刚刚集结起士兵,地面忽然开始震颤了起来。 祖大寿眺望远处,只见一道沙尘飞速而来。 第九百三十三章 张剑陈万 “遭了!” “是鞑子!” 祖大寿从望远镜中看到了努尔哈赤的身影,顿时心中一惊。 他没想到,努尔哈赤和林丹汗竟然会选择进攻北城。 明明北城的防御才是最严密的。 望远镜中,除了努尔哈赤的身影之外,还出现了一支打扮奇怪的士兵。 祖大寿一眼就认出,那是毛子。 嘴角抽搐一下,祖大寿立刻反应过来了。 毫无疑问,毛子就是努尔哈赤请来的救兵。 努尔哈赤抵达辽京城后,就派出使者跟这些毛子沟通,不知允诺了什么条件,换来他们相助。 本来自己以三万之兵,阻挡五万毛子还是能做到的,可如果再加上十三万蒙古骑兵,这就完全不可能了。 这可是足足六倍的兵力差距。 祖大寿不傻,他知道现在应该立刻撤退,向熊廷弼报告消息。 但.... 如果他退了,北城的明军就会落入极为尴尬的境地。 甚至有可能来不及反应,被努尔哈赤全歼。 所以他不能退。 “速去禀告熊将军!” 祖大寿大手一挥,颇有上将风度: “就说毛子与努尔哈赤等人合兵,约十八万人,正在进攻北城!” “速速请他派兵来援!” “是!” 传信的探马飞速而去,着急不已。 祖大寿横刀秣马,命将士们点起火把,于拒马之后准备迎敌。 他不能撤,至少现在不能撤。 他的任务是阻挡毛子,也是作为中军的屏障,职责便是拦住奇袭的敌人。 只有等到后方收到消息,做出应对之后,他才能撤退。 将士们望着气势汹猛的敌人,有些惊惧的咽了口唾沫,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所有人!将兵器捆在手上!” 祖大寿从长袍上撕下一块长布,单手将其缠在兵器上,将手掌和兵器牢牢捆在一起。 这是为了防止在战斗的时候兵器脱手。 同时,这也意味着祖大寿誓死不退的决心。 将士们纷纷效仿,撕下布匹缠住兵器,望着前方祖大寿的坚定的背影,他们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将军!” “西边有敌军!” 有人忽然喊了一嗓子,刚刚安静的将士们再度喧闹了起来。 还来? 对方都已经十八万人马了啊! 再来一支队伍左右包夹,这仗还有的打吗? 祖大寿闻言看去,只见为首的不是奇装衣服的鞑子,也不是毛子兵,而是张剑、陈万。 此二人奉熊廷弼之命见识努尔哈赤,他们也不曾懈怠片刻。 今晚入夜时分,鞑子们忽然拔营东进,举动引起了张剑陈万的注意,他们立刻率部跟踪,发现其找到了毛子,然后合并南下,朝着辽京城杀来。 张剑陈万二话不说,立刻带着六万人马前来支援。 “不要慌张!” 祖大寿笑了起来:“那不是敌军,是咱们的队伍!” “太好了!” “终于有援军了!” 将士们发出了欢呼庆幸的声音。 祖大寿也笑了笑,不过心情还是十分沉重。 虽然张剑陈万支援的很是及时,但敌人数量众多,足有十八万,岂是区区九万人马能阻拦的? 这一仗,注定不好打。 张剑陈万领先鞑子一步,抵达了祖大寿身旁。 “张将军,陈将军,二位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在下,多谢了。” 祖大寿拱了拱手,由衷的感谢道。 张剑和陈万对视一眼,笑道: “皆是自家人,何谈谢字!” “我们看那努尔哈赤有异动,这就赶紧追了上来,果然发现他想要奇袭。” “看来熊将军算的没错。” “那些毛子,就是努尔哈赤请来的救兵。” 祖大寿点头:“早知如此,咱们就应该发兵剿灭他们才是。” “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当务之急是如何抵挡十八万鞑子。” “这些人来者不善,二位将军带了六万人,我这儿有三万,凭借拒马阵地,勉强可与之一战。” 张剑陈万叹了口气:“说句实在话,只能硬着头皮拦一下了。” “如果努尔哈赤选择分兵的话,对咱们可是极为不利啊!” 话音刚落,努尔哈赤和林丹汗的大军就分成了三股人马。 一股是毛子率领的五万人,直奔祖大寿的防御阵地而来。 一股是林丹汗率领的八万人,与努尔哈赤率领的五万人遥相呼应,似乎是在给他打掩护。 张剑陈万见状眼睛顿时瞪圆,也顾不上寒暄了,立刻翻身上马,对祖大寿道:“祖将军,毛子就交给你了!” “我们去阻拦林丹汗和努尔哈赤!” “他们要进攻北城!” 祖大寿立刻点头,对张剑陈万的背影拱了拱手:“二位小心!” 说罢没有几分钟的功夫,毛子率领的哥萨克骑兵就冲到了拒马阵地前。 他们似乎没有遇上过拒马,不明白该怎么应对这东西,只能放缓速度,用兵器挑开拒马。 也就在这时,祖大寿下令:“放箭!” 几万只弓箭齐发,如倾盆大雨,毛子们立刻拿出盾牌,聚集到一起,盾盾相接,形成一块大的盾牌。 弓箭射不穿盾牌,对毛子们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祖大寿见状深深皱眉。 这群毛子还知道用盾牌防护,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既然弓箭不行,那就换成火铳。 一声令下,军中两千火铳手走出,将火铳搭在拒马上,点燃了引信。 砰砰砰! 一连数次齐发,不少毛子中弹倒下,他们手中的盾牌显然不是精铁制成的,至少普通的皮革木料,很难阻挡住近距离火铳的威力。 不过就在火铳齐发几轮之后,毛子们也成功挑开拒马,来到了明军面前。 “火铳手后退!” 祖大寿刀锋一指:“杀!!!” 两支骑兵交锋在一起,厮杀了起来。 祖大寿长刀横在身前,挡住迎面一刀,肩膀向下一沉,心中大惊。 这群毛子的力气大的超乎他的想象,比明军普通的军士要大出不少,他尚且能应付,其他的士兵可就不行了。 果然,在交锋之后,明军一时间落入了下风,他们不知道毛子的套路,吃了不小的亏。 第九百三十四章 援兵赶到 三万明军对五万毛子,原本就处于劣势,个体实力又不足,瞬间就陷入了劣势。 好在明军身上穿的甲胄比毛子身上的薄甲要厚实许多,如果不是大力捅刺或者劈砍,一般来说是伤不到明军的。 祖大寿一刀砍翻面前的毛子,右手微微发麻,刀上也出现了几处豁口。 毛子的气力之大,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至少要比普通人大出两成力来。 望着周围陷入苦战,出现了败退之势的将士们,祖大寿心急如焚。 眼下双方混战在一起,又没有援军,想要抵挡对方实在是太困难了。 祖大寿不止一次的回头,看向袭去北城的鞑子们。 希望他们能拦住努尔哈赤,等熊廷弼派兵来援时,他们就能撤退了。 张剑陈万察觉到鞑子们分兵,也提前分为两拨人马。 张剑率领三万人,直奔林丹汗而去。 陈万则带着剩下的三万人,打算追杀努尔哈赤。 林丹汗察觉到他们的动向之后,不慌不忙的再次变阵。 八万鞑子分开,各四万人,向左急转,正面迎上了张剑、陈万。 前冲的势头被阻止了,张剑陈万只能跟面前的敌人厮杀起来。 而努尔哈赤,则趁着这个机会向北城杀去。 城下,无数明军自身后赶到,开始蚕食起鞑子留守后方的将士。 富察氏衮代带领的两万多人一下子陷入了重围。 城外的明军将他们团团围住,拼死阻挡住了他们前进的脚步,后方的明军也已经杀来,几成剿杀之势。 莽古尔泰浑身浴血,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拿着弯刀,不停厮杀之下,他的伤口隐隐有了开裂的迹象。 他们就像是饺子皮中的馅儿,被彻底围困住了。 想要突围似乎已经变成了奢望,莽古尔泰看清这一点后,退到了富察氏衮代的身边。 “大妃!” “咱们冲不出去了!” 富察氏衮代也拿起了兵器,脸色冰冷的望着四周的明军。 看了莽古尔泰一眼,她忽然笑了笑: “莽古尔泰,如果这仗你能活下去,记得一定要重振女真部的荣光。” 莽古尔泰一愣,急道:“大妃,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 “过会儿孩儿带领人马杀出一条血路,大妃你趁机逃走!” 虽然希望不大,但眼下也没了太多的办法。 富察氏衮代点点头:“好。” 莽古尔泰集结了附近的两千鞑子,开始将兵力集中一点,缓慢推进。 北城的统将注意到了这支奇怪的鞑子,定睛一看,发现他们将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围在中间,那女子似乎久居高位,气势不凡,看来不是等闲之辈。 他虽然认不得那女子,但却认出了在前方搏杀的莽古尔泰。 顿时眼睛一亮,喊道: “敌军首将在那儿!” “速速围杀!” “斩敌将首级者,赏银千两,封万户侯!!!” 四周的明军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开始朝着莽古尔泰等人涌来。 莽古尔泰顿时感觉到周围压力倍增,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明军的身影。 他惨然一笑,心知今天大势已去,再无突围的可能了。 明军数量太多了,仅凭他们这点人马,根本杀不出去。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该选择守城,如果早早弃城突围,凭借城内的五万多人马,尚能杀出去,不至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说到底,还是各部的图吉不愿意放弃他们的家产,心存侥幸,认为明军破不了城。 就在莽古尔泰丧失斗志的时候,远处忽然出现了一支军队。 恍惚中,莽古尔泰看出那支军队穿着的是他们的服装,而且数量不少,足有几万人。 “大妃!” “援军来了!” 富察氏衮代看去,稍稍有些错愕。 她心里很清楚,如果会出现援军的话,那一定是努尔哈赤回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努尔哈赤还是带着人马赶回来了。 北城的明军统将也注意到了身后这支骑兵。 他先是一怔,然后就勃然变色。 绝大部分明军都在城中,一时半会赶不到。 而北城外的明军只有五万人马,还要应对面前想要突围的鞑子,如果这时候腹背受敌,结局不难猜想。 就在统将以为要大事不妙的时候,熊廷弼率部赶来了。 两万黑甲军从西城外绕道,在得知鞑子打算从北城突围,努尔哈赤也率兵来支援的时候,熊廷弼立刻动身。 在夜色中,黑甲军静无声息,只有身下的战马打着响鼻,蹄铁与地面交错时发出的闷响。 黑甲军的身形隐匿入夜色中,如同一群影子般,挡在了北城统将的身后。 “熊将军!” 北城统将立刻见礼,熊廷弼挥了挥手,说道:“你只管负责围杀莽古尔泰等人,这支骑兵交给我。” “是!” 守将立刻应下,旋即有些不解的问道:“可是将军,您将本部两万人带出来了,谁盯着朵颜部那些人呢?” “万一他们趁机反水....” “放心。” 熊廷弼淡淡的说道:“他们不敢。” “就算他们敢,孙督师与袁崇焕还在中军内部呢。” “只要他们稍有异动,就会身首两处!” 统将露出钦佩的神色,重重点头,继续指挥将士们围杀莽古尔泰。 莽古尔泰看到那支黑甲军后,立刻就变了脸色,他对这支黑甲军可谓记忆犹新,挥之不忘。 当初,他就是在这支军队手上吃了大亏。 他很清楚黑甲军的彪悍。 那不是一般人能相抗衡的。 努尔哈赤望着眼前这处突兀出现的黑甲军,双目微眯。 这应该就是莽古尔泰说的那支奇怪的明军了。 正好,那就让自己见识见识,他们有多厉害! 努尔哈赤不傻,他听说过黑甲军的强势之后,在路上已经想出了应对之法。 这次求援林丹汗,他们还装配了短火铳。 这种短火铳,枪管短,装弹麻烦,只有一发子弹,精准度极低,三十步外能不能打中人全看运气。 但好处是里面装的铁砂,携带方便,用的也是火石点火的方法,最适合近距离骑兵交战使用。 第九百三十五章 黑甲出击 铁砂,在火器时代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虽然威力大,但缺点就跟霰弹枪一样,开枪打出的是一片弹幕,以此来杀伤敌人。 不过,这已经是蒙古诸部找出的最厉害的火器了。 游牧民族比之农耕民族最大的劣势就在于不稳定,生产力低下。 大明可以将火器的制造统一化,开采矿产、生产火药、统一配备军械。 但蒙古诸部就不行了。 他们手上拿着的短火铳,还都是自元朝遗留下来的,说是古董也不为过。 虽然过去了两百多年,但在保养良好的情况下,依然能够使用。 黑甲军朝着努尔哈赤杀去,双方之间的距离极速的缩短。 “火铳!” 努尔哈赤冷笑一声,掏出马背上的短火铳,其身后的鞑子也纷纷拿出了短火铳。 熊廷弼见到对方掏出了火器,眉头微微一皱,旋即松开。 他对黑甲很有信心。 每一具黑甲都是工部按照规矩严格打造出来的,制成之后都会经过一系列的测试,然后才会发到将士手中。 黑甲的防御力,就是装配铅丸的火铳也不穿,何况区区铁砂呢? “放!!!” 距离来到四十步,努尔哈赤将枪口对准了最前方的熊廷弼,扣动扳机。 火石点火,枪口喷出一团灰色的硝烟,猛地上抬,一片铁砂激射而出,直奔熊廷弼而去。 与此同时,身后也纷纷响起了火铳开火的声音。 叮叮叮! 一片片成团的铁砂击打在黑甲上,迸射出阵阵火星,最外层的薄甲瞬间被洞穿,没能扛住铁砂的威力。 但当铁砂穿过薄甲,击中盔甲内部的甲胄时,就再也没能前进半寸。 双层皮革加上锁子甲般的铁丸,将明军的身体躯干完全包裹了起来,铁砂打在上方,只是略微阻挡了一下明军前进的势头。 熊廷弼身体微微向后一仰,抓住缰绳,马上就恢复了正常。 见到这一幕,努尔哈赤顿时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置信。 他明明看到铁砂击穿了明军的盔甲,为什么他们没受伤? 难道是有两层甲胄? 该死! 甲胄的造价极为高昂,一套动辄数两银子,明廷是疯了吗? 拿出几十万银两打造一支铁骑? 有这些钱,都能多招募数倍的兵力了啊! 努尔哈赤很不理解明廷此举的意图,但是,黑甲的防御力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他将短火铳随手一扔,抽出弯刀,三十步的距离已过,鞑子们与黑甲军正面交锋了。 五万对两万,人数多的一方还是鞑子,按理说应该是呈一面倒之势。 事实也是如此,白热化的战场中,鞑子们的兵器纷纷落到黑甲军的身上,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 外部盔甲能够击破,但里面内甲就如同坚硬的城墙,稳若磐石。 只一个错身交锋,黑甲军与努尔哈赤率领的军队擦身而过,双方调转马头。 战场中央,几名不慎跌落马下的黑甲军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继续翻身上马。 而成片成片倒下的鞑子,却再也没有站起来。 一个照脸,鞑子阵亡数百人。 黑甲军伤亡:零。 努尔哈赤嘴角猛抽几下,他终于明白莽古尔泰怎么输的了。 交锋的时候,他的弯刀在黑甲上划过,留下一道薄薄的浅痕,别说伤害了,恐怕对方就是在感觉挠痒痒。 而自己手上的弯刀,则已经出现了卷刃的前兆。 黑甲军不为所动,五万鞑子却难以抑制心中的恐惧。 他们下意识的后退几步,被黑甲军给彻底震慑住了。 察觉到军中弥漫的恐惧之意,努尔哈赤叫道: “不要慌!!!” “攻击薄弱部位!” 双方再度对冲。 薄弱部位自然指的是咽喉、盔甲缝隙之类的地方,鞑子们听从努尔哈赤的指示,专门挑刁钻的角度下手。 可是,明军对此早有防范。 黑甲配备的头盔,下垂环状铁链,就连脖颈处都添加了甲胄防护。 至于所谓的盔甲空隙.... 杨文才在造盔甲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一点呢? 他受到纽扣的启发,将连接处分为内外两层,用柔软的、小型的软铁隔开,这样既不会妨碍到将士大幅度动作,也避免了敌人通过缝隙伤害将士。 面对鞑子朝脖颈处挥下的弯刀,这些沙场上的老兵展现出了过人的机警,他们或敏捷的躲过,或将脖子一缩,亦或者用腰间配备的短匕格挡。 又是一轮对冲过后。 地上鞑子的尸体又多了一倍,而明军只损失了一骑。 损失的这一骑,还是因为没能防御住弯刀,不小心被劈落马下,虽然鞑子的兵器没能造成伤害,但他却是被数匹战马踩踏而亡的。 马儿的踢踏力量,可不是人能承受的住的。 就算是穿着黑甲,也经不起几下。 看到双方阵亡数量完全不成正比的这一幕,努尔哈赤终于惊慌了。 双方的实力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杀敌全靠运气,砍也砍不动,这仗怎么打? 想起莽古尔泰率领着残兵败将逃回后说的丧气话,努尔哈赤咽了口唾沫。 他终于能理解对方了。 就算是自己,也对黑甲束手无策。 双方之间完全是一面倒的趋向。 而在这时,被明军包围的莽古尔泰等人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两万鞑子也扛不住十几万人围攻,眨眼间就只剩几千人了。 熊廷弼冷漠的看着努尔哈赤,心中痛快之极。 原先,他们只有被鞑子压着打的份,哪能像现在这般,正面交锋还能毫无伤亡的时候? 这一切,还都要得益于柳安。 如果不是他,杨文才也不会发明内甲,如果不是他,大明也不会富强至此,如果不是他.... 熊廷弼胸中一闷,他又想起了柳安救自己时说的那些话。 为国为民,为天下,为民族大义。 唯独没有自己。 一开始他还是有些怀疑柳安说的这些话,但当他知道柳安率五万兵马出关镇守大军粮道,面对十几万鞑子依旧不退的时候。 他彻底相信了。 如果柳安怕死,就不会出关。 “杀!!!” 第九百三十六章 会见李自成 在辽京城下大战的时刻,李自成率领五千将士赶到了朵颜部领地。 这时的他,尚不知道辽京城下发生的事情,紧赶慢赶两天两夜,就怕柳安遭遇不测。 如果柳安真的遭遇了不测,那负责回援接应的他,势必会受到朝廷的问责。 甚至有些人,会将黑锅扔到他头上。 这是李自成不能接受的事情。 第三天正午,李自成沿着粮道一路寻找而来,蒙古诸部的士兵没看到,明军的营地也没看到,这让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找不到营地,说明蒙古诸部的士兵已经离开了朵颜部领地。 他们为什么会离开?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谁也没想到,柳安只用五万人马,就杀的努尔哈赤林丹汗十八万大军落花流水。 更没想到他们会选择避战,转而先支援辽京。 在李自成眼中,柳安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抬头看了眼正午的烈阳,李自成长长的叹了口气。 不过他依旧没有放弃希望。 毕竟... 柳安还是有五万士兵保护的。 就算鞑子人数再多,想要擒住柳安也不是易事。 万一自己正好能遇上正在逃命的柳太师呢? 到时候发兵将他救下,不禁可以得到他老人家的褒奖,还能倍受陛下的青睐..... 如此一来,自己平步青云,飞黄腾达的好日子就来了。 李自成下令加快了行军速度,派出上百骑探马,四处寻找柳安的踪迹。 朵颜部的领地横跨东西南北约千里范围,虽然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但要在这里找到一支军队,难度也是不小。 李自成唯一的线索,就是柳安曾经说过,他的驻军营地是在粮道之上。 所以他只能顺着粮道一路寻找。 正午刚过,身后的将士们经过彻夜赶路,早就疲惫不堪了,李自成也觉腹中饥饿,便在河畔暂且歇息,将水囊灌满,拿出烙饼和小块的肉干啃着。 为了保证肉干的食用期限,不管是明军还是鞑子,都会将肉干烘烤晾晒的梆硬。 硬到跟石头一般,硌牙才合格。 这样的肉干不好消化,吃的还慢,既管饱又耐用,是行军打仗必不可少的好东西。 除了干饼和肉干,将士们还支棱起锅子,将水煮开,丢进去几块肉干,加入少许糙米,熬了一锅肉米汤出来。 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能喝上肉米汤已经是非常奢侈的条件了。 李自成毫不犹豫的接过将士递来的大碗,吸溜吸溜的喝了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飞奔而来一只哨骑。 “报!!!” “前方五里处,发现我军营地!” “噗!” 李自成一口肉汤喷出,喜上眉梢,激动的立刻起身,汤也不喝了,拿起家伙就朝着明军营地的方向而去。 不用想也知道,那肯定是柳安的营地。 原来柳太师无事! 李自成开心的不能自己,他仿佛已经看到大把大把的荣华富贵在向自己招手了。 攀上山坡,果然发现了明军的旗帜在大营上方飘扬。 其后面的字,赫然是繁体柳字。 果然是柳太师的士兵! 李自成打马上前,对守门的将士喊道:“贵军可是柳太师所部?” 守门的将士老远就认出对方是明军打扮了,人数又不多,所以并没阻拦,任由他们近前。 “正是,你是何人?” 李自成大喜:“太好了!” “烦请兄弟通报一声,就说熊廷弼大将军帐下参军,李自成奉命回援,求见柳太师!” 守门的将士一听,也笑了起来: “原来是来支援的兄弟,好,我等开门,先让你们进去,等我去通报柳太师一声。” “劳烦兄弟。” 李自成拱了拱手,厚重的木制大门敞开,李自成率领五千将士进入营地。 营地中大账排列有序,纪律严明,每三个营帐一设防,每十个哨位一巡逻,将士军容肃穆,精力充沛,其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李自成忍不住啧啧称奇,心里对柳安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强将手下无弱兵,一个将领如何,从他手下的兵就能看出端倪。 不过,营地中有几处地方不生片草,黑炭成焦,拒马外的草原可见草皮被翻整过,应该是刚经过大战没几天。 还有一件让李自成好奇的事。 明明刚经过大战,柳安收下的将士却并没有削减多少。 按照情报,原本柳安带来了五万人马,现在还是有近五万人马。 难道努尔哈赤率领的十八万大军并没有大举进攻? 只是佯攻了一番,就绕道离开了? 营地中的新军很是热情,得知李自成等人饭只吃了一半后,立刻让人煮了饭送来。 李自成觉得自己受到了款待,很是开心。 在他们享用午餐的时候,传信的将士来到了柳安所在的中军大账。 掀开帘子,帐中站着许多位将军,似乎是在闲聊。 “报!” “何事?” 杨来问。 柳安坐在上首,投来目光。 “熊廷弼大将军得知咱们与努尔哈赤林丹汗二人交手后,派来了一支援军,现就在门外歇脚!” 柳安笑了笑,随口问道: “让他们进来吧。” “是!” 传信的将士转身便走,柳安忽然喊住他: “对了,他们派来了多少兵马,统将者何人?” “兵力足有五千,统将者是个很年轻的小将,名字没听说过,叫什么...李自成!” 柳安点了点头:“哦....那就...谁?!” 他两眼圆睁,满是震惊的失声尖叫。 所有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到,不明所以的看向柳安。 “李...李自成啊....” 传信的将士咽了口唾沫,又重复了一遍。 “柳先生,此人有什么不对吗?” 杨来最先察觉到柳安的异状,握住了腰间的长刀。 何止是不对劲,简直是有大问题啊! 别人柳安可能没听说过,或者只是略有耳闻,但这位叫李自成的.... 不管学没学过历史的,都听说过他的名字。 黄娃子李自成、闯王李自成、顺王李自成.... 这三个绰号,将李自成的一生阐述的淋漓尽致。 在明廷眼中,他是贼。 在百姓眼中,他又是英雄。 第九百三十七章 调令 柳安黑着脸,陷入了苦思冥想。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自成。 此人不降清,不叛汉,虽起兵聚义,但也是迫于无奈之举。 但他却间接造成了清兵入关,涂炭生灵。 有人觉得他是罪人,也有人觉得他无错,只是大势所趋。 时来天地皆同力,远去英雄不自由。 后世对李自成的褒贬不一,柳安也不会将其当成评判李自成的唯一准则。 站在时间长河向下俯瞰,人们可以用大义兴讨,指点江山。 但柳安现在,却是身处局中,不能自拔。 为何要兴兵伐金,又为何要强国富民? 原因皆出自柳安不愿看到汉人江山饿殍千里,尸骸浮沉。 “柳先生,此人可是逆贼?” 杨来持刀站起,再问。 洪峰、洪熊、李桯易、孙德胜等人也纷纷站起,握紧手中兵器。 只要柳安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出去,砍下李自成的首级。 柳安犹豫再三,沉吟着摇了摇头:“是不是逆贼,且召他进来问过便知。” “传他进来。” 李自成正大口大口喝着肉汤,跟身边将士说笑谈乐呢,两名将士走到他身后,面无表情的说道: “李自成,柳太师要见你。” 李自成连忙放下碗,撑地起身,笑嘻嘻的说道:“烦请二位兄弟带路。” 进了帐中,李自成敏锐的察觉出气氛不对劲。 空气凝重,太过紧张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打量着他,提防着他。 甚至杨来还眯了眯眼,眼中有几分杀气。 这一切,都是因为柳安那捉摸不定的态度。 “末将李自成,见过柳太师!” 李自成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柳安认真的看了看他,发现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甚至连青年都称不上。 不过转念一想,时间点确实没出错。 李自成出生自1606年,也就是万历三十三年。 现在是天启四年,也就是1624年。 李自成正好十八岁。 连二十岁的及冠之龄都没到。 “李自成?”柳安开口了。 “末将在。”李自成急忙拱手低头。 “你祖籍陕西,为何会跑到辽东来?” “还能在熊廷弼手下谋一参军的位置?” 李自成忙不失地的回答: “秉柳太师,末将确实祖籍陕西米脂县李家站,曾经做过两年小和尚,法号黄来僧,后来又给地主放养度日,勉强糊口。” “后来天下大旱,末将父母相继离世,地主也将我辞退,我没办法,只好跟着一支商队随行谋生....” “但末将不知道的是,那支商队竟然是出关的商队!” 柳安眼睛一眯,想起来一个已经被他铲除的祸害。 “山西八家。” 李自成点头:“没错,就是山西八家的商队,末将跟着商队出了关,一路去到了三万卫,停歇了半个月,刚打算返程的时候,就听到了山西八家被治罪的消息....” “后来,末将无处可去,只能暂且留在了三万卫,但天地可鉴末将对大明的忠心!” 李自成伸出几根手指,信誓旦旦的说道:“末将对天起誓,在三万卫,末将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大明!” 柳安点了点头,拿起茶盏喝了一口。 他对李自成是怎么去三万卫的不关心,他关心的是李自成如何成为熊廷弼手下参将的。 “你是怎么当上军中参将的?” 李自成继续说道: “前些日子,朝廷大军围住三万卫,开始攻城,末将见复仇的机会终于到来,便联合城中的农夫们趁机反抗,最后与朝廷大军里应外合,成功光复三万卫。” “也就是那时,末将被熊将军看中,留在身边做了个参军....” 听完这些话,柳安眉头皱了皱。 这么看来,李自成此人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 甚至可以说逆天了。 有了熊廷弼的器重,不出意外的话,他在军中很快就能爬升上去。 到时候就算他要反叛,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柳安冷冷地看着他,问道: “李自成,老夫与你素昧平生,但老夫能看出你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 李自成身体颤了颤,不敢作声。 “那老夫便给你这个机会。” “你是想求富贵,做个富家翁,还是求功名利禄,高居庙堂?” 李自成一下子抬起头,咬了咬牙道:“末将...末将想求功名利禄,为大明驱使,肝脑涂地!” 柳安嘴角上扬,李自成会这么选,他丝毫不意外。 甚至他都打算好了,如果李自成选富贵,就安排他下江南,跟方老太爷等人一起,受到朝廷监视。 如果选功名利禄,就安排其去一人帐下。 “很好,既然如此,杨来,你可愿带他?” 柳安跟杨来交换了个眼色,杨来心领神会,戏谑的笑了笑: “末将愿意!” “李自成,从今天开始,你便在杨将军手下做个随行参军吧。” “这是平调,你不要觉得老夫亏待了你。” 李自成赶忙点头,诚惶诚恐道:“是!末将自不敢忤逆柳太师的命令...可是...” “末将现在熊将军帐下做参军,如果要调的话....柳太师是不是要先跟熊将军知会一声?” 见李自成搬出熊廷弼来压自己,柳安笑的更开心了。 “这一点,你就不用操心了。” “熊将军那边,自有老夫亲自去说,你只管安心跟在杨来身边,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开什么玩笑,柳安会怕熊廷弼吗? 虽然熊廷弼是征北三军大元帅,掌朝廷四十万大军,但只要柳安对他提什么要求,他也肯定满口答应。 李自成不明白其中关要,以为熊廷弼的地位可以跟柳安媲美,实际上二人虽不说差距甚广,至少也是上下之别。 李自成见柳安完全不在乎熊廷弼如何想,顿时没了气焰,只能病恹恹的点头:“末将遵命.....” “对了,你走之时,熊廷弼那边战况如何?” “可已经攻下辽京城了?” 李自成摇头:“没有,末将离开之时,辽京城内的鞑子尚未投降,大军彻夜攻伐,却始终攻不下来....” “还没有攻下?” 柳安心中一沉。 第九百三十八章 捷报 拖住努尔哈赤与林丹汗十八万人马整整三天,替熊廷弼争取了大量的时间。 柳安本以为这段时间以内,已经足够四十万大军强行攻下辽京了。 但是.... 这一连十日过去,辽京城竟然还未攻下。 李自成从辽京来到朵颜部领地,至少需要三日时间,也就是说,这三日内,恐怕努尔哈赤与林丹汗已经率部与朝廷大军开战了。 自己歼灭五万人,林丹汗与努尔哈赤只剩了十三万人马,就算再加上辽京城内的鞑子,撑死不过二十万兵力。 明军足有四十万,这还不算关宁防线内的袁崇焕与孙承宗二人。 兵力碾压一倍,兵精粮足,有什么理由打不过的呢? 可柳安,还是隐隐有些担心。 这时,李自成踌躇开口: “柳太师,想必不出几日,熊将军那边就会传来捷报。” 柳安眉梢一挑:“哦?你如何判断我军必胜?” “末将离开之时,辽京城虽尚未攻破,但已是岌岌可危,城内的守军最多不过三万,只要熊将军继续强攻,两日内便能破城。” “所以末将猜测,此时的辽京城,定然已经攻破了。” 柳安眼睛一转,深思熟虑片刻,点了点头,觉得李自成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大明不缺将帅,只要后顾无忧,明军是无论如何也不怕鞑子的。 “好了,你长途奔波,想来已经疲惫,交了兵权,且下去歇息便是。” 李自成咬了咬牙,有些不甘心的应道:“是....” 目送李自成出了营帐后,柳安的脸色才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看向杨来,说道: “杨来,你怎么看他?” 帐中众将皆投去目光,杨来沉吟少顷,手指茶盏,说道: “此人就如这入了水的茶叶。” “初尝味甘,回味无穷,觉得其乃好茶,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若是多冲泡几次,这味道也就淡了。” “等到过了夜,这茶叶也就不能喝了。” 虽然杨来说的很隐晦,但比喻的很通透,众人都听明白了。 仔细一想,李自成刚才的表现岂不是正如杨来所说一般,野心勃勃? 这种人,有能力,有见解,有眼光,年纪还轻。 如果留他在身边,定能得其助力成就一番大事。 但随着时间增长,此人的野心也就渐渐不满足只做一名幕僚了。 这时候的他,心生反意,断然留不得。 说到底,李自成有枭雄之才,可枭雄,岂会甘居人下? 众将都能预见到李自成夺门而出,自立门户的一天。 洪峰说:“既然此人不可信任,何不....” 他的手向下一切,毫不掩饰杀意。 “所以老夫才将他安排在杨来身边....” 柳安笑了笑,他对李自成的评价,跟杨来差不多。 也就是李自成年轻,还不会隐忍,心中有什么想法都表露在脸上,急功近利。 等到再过几年,他心性沉稳了,再想看破他的内心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过,虽然李自成是柄双面刃,但只要运用的好了,也是一把快刀。 “杨来,你可有信心能压制住此人?” 杨来摸了摸刀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当然!” “咱们帐中,都是自柳先生您微末之时就跟随的。” “如果没有些许眼光,又怎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区区一个毛头小子,他若敢反,我定斩不饶!” 柳安摇了摇头: “还是不要太大意。” “不过这些新军都是咱们一手带出来的,他想反也找不到门路。” “诸位觉得熊廷弼可能夺下辽京城否?” “咱们要不要拔营东进,助其一臂之力?” 众人对视一眼,李守一啃完了鸡腿,将鸡骨头吐到盘中,晃悠悠的起身,说道: “柳先生,我看您就是瞎操心。” “这熊廷弼俺也见过,是个人物!” “他带着那么多人,要是连个辽京城都攻不下,那不成了吃干饭的嘛!” “再说,咱们现在的后续补给没跟上,就算过去了,也帮不上大忙。” “还不如老老实实在这儿,等着他们捷报呢。” 柳安眼睛一瞪,李守一立马一屁股坐下,正襟危坐,也不说话了。 “吃吃吃!”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打完仗论功行赏的时候怎么没少了你?” “前两天问谁敢出战,你他妈一个身子顶人家俩的个头,缩在后面不说话?” “俺...俺那不是想着保护柳先生您吗....” 李守一低着头,嘀嘀咕咕的说道: “再说,俺爹比俺强多了....” “让他上呗....” 艹! 这可真是个亲儿子。 人家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这李守一倒好,临阵前派出自己老爹当前锋。 滑天下之大稽。 一旁自斟自饮喝了三分醉的老乞丐闻言顿时睁开眼,暴跳如雷: “逆子!!!” “你就这么想让我这把老身子骨交代了是不是?!” 说罢,老乞丐从身后摸出藤条,就朝着李守一冲了过去。 李守一怪叫一声,夺路而逃。 帐中一片哄笑,柳安也是哭笑不得。 李守一的问题也很大。 他胆子实在是太小了。 如果不喝酒,根本不敢出战。 害的柳安每次要用他,都得逼着他灌上二两黄汤,再晃一晃发酵发酵。 等这酒劲上来了,李守一胆气也就壮了。 可这终究不是个法子。 阵前不能饮酒,这是自古以来的军令。 柳安在李守一身上不知破了规矩多少次了。 他怕次数多了,这底下的将士也纷纷效仿,那就不好了。 也正因为如此,李守一的军职跟其他人比起来,终究是低了一级。 人家都是独当一面的将军,敢独自领兵出征,李守一嘛.... 柳安可不敢让他一个人在外面打野。 不然怕是个把月见不着人。 没办法,柳安只能把他留在身边做个随军前锋,还用不上几次。 这就让他有些头疼了..... 不过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李守一的性子是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一两天绝对改不回来。 散会之后,到了下午黄昏,临近傍晚的时刻。 “报!” “熊将军传回捷报!” “辽京城已破,莽古尔泰与富察氏衮代授首!” 第九百三十九章 朵颜会师 战报八百里加急,跑死两匹马后,第二天就把消息送到了柳安手中。 望着奏报上写着的颗颗大字,柳安喜出望外。 “好!” “辽京城终于破了!” 攻下辽京,意味着辽东半数土地光复,而北边再无坚城可扼守之地,总而言之,辽东几乎可以宣布完全光复了。 而这,也意味着后金的崛起被拦腰截断,他们成为了时间长河里昙花一现的部落。 连首都都没了,后金已是名存实亡。 这个捷报,让明军上下欢呼雀跃,弹冠相庆。 柳安拿着前线传回的奏报,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发现上面通篇未提努尔哈赤与林丹汗,忍不住问道:“努尔哈赤和林丹汗呢?” 传令兵快语连珠道:“他们本欲偷袭北大军,但被熊将军率领黑甲骑拦下,杀的落荒而逃!” “熊将军不愿邀功,打算将所有功劳分发给将士,于是便没有上报此事!” 柳安不禁有些诧异,熊廷弼的这个举动,无疑是有了退居二线的心思。 或者说急流勇退也不为过。 不过转念一想,熊廷弼早就过了知天命之年,虽依旧身强体壮,但当后金国都辽京破城的那一刻。 他的愿望也就完成了。 不出意外的话,熊廷弼几年之内就会向朝廷请辞,告老还乡。 柳安也叹了口气,继续问道: “既然辽京城已破,熊廷弼等人现在何处?” “熊将军留下五万士兵驻扎辽京,与关宁防线互成掎角之势,率领剩下的将士正在朝着朵颜部而来。” 哨骑回答。 柳安点了点头,熊廷弼会做出这个决断,他并不意外。 朝廷给他下达的命令就是平定辽东,现在辽京已破,大半土地光复,只要守好辽京,辽东的土地迟早都会被重新纳入大明的疆土。 而熊廷弼击退了努尔哈赤,胜利之后理应班师回朝,接受册封嘉奖。 如果下一步朝廷还有什么计划的话,那也要等朝廷做决断了。 经过上次山海关一事之后,熊廷弼显然长了记性,再也不会擅作主张了。 我打赢了,立马班师,谁能挑我的过错? 而且柳安认为,熊廷弼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就停止北伐。 林丹汗这次撕毁盟约,率兵支援后金,已经是跟大明撕破了脸皮。 大军连夜攻城,已经是疲惫至极,再马不停蹄的进攻察汉浩特,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所以柳安估计,熊廷弼是打算暂时班师,让将士们休养一阵子,然后再上表朝廷,发兵蒙古。 等到将蒙古诸部也平定了,大明以北的土地就彻底安稳了。 到时候熊廷弼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上奏请辞,名垂千古。 蒙古诸部的所作所为,也激怒了柳安。 不过柳安倒是能理解林丹汗的想法。 如果他不出兵,眼看着大明将后金荡平,最后他也只能对大明俯首称臣,在他有生之年,恐怕再无南下的可能。 所以,他选择赌一把,如果能顺势击败明军,元气大伤的后金也没了威胁,到时候他可以先夺辽东,再挥师南下,攻破山海关,大明的天险就不复存在。 林丹汗的野心,比努尔哈赤的还要大。 他想要恢复黄金家族的荣光,但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现在的他折损了蒙古诸部许多人马,实力大损,再想跟大明叫板无异于天方夜谭。 柳安没有变换营地位置,而是选择在朵颜部这里等候熊廷弼。 时间一晃五日过去,熊廷弼率领着朝廷大军,终于回到了朵颜部领地。 这次会师,让熊廷弼心情极为复杂。 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还能看到柳安。 在接到探马回报的消息之前,他一度以为柳安已经身亡。 直到攻下辽京之后才知道,原来林丹汗和努尔哈赤不是击败了柳安从朵颜部通过,而是被柳安打的落花流水,不得已之下才选择绕道。 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性质完全不同。 听到这个消息后,熊廷弼不禁有些感慨。 柳安不仅治国有方,还精通兵法,善于调兵遣将,此等人物... 就是百年也难见一个。 更何况... 自己能有今日的荣光,还都是拜柳安出手相救。 隔着老远,熊廷弼就下马徒步,朝着柳安的营地走来。 柳安也站在门口相迎,见熊廷弼下马,他便迎了上去。 “熊将军,恭喜恭喜,此一战,你当为首功啊!” “等回到京师,陛下一定会大加褒赏于你!” 熊廷弼双手抱拳,深深鞠躬: “多谢柳太师不顾自身安危,率部替大军扼守粮道!” “如果不是柳太师拖住努尔哈赤数日,我军伤亡定会比现在大出许多!” “末将替将士们,谢过柳太师了...” 如果让努尔哈赤养精蓄锐,再多给他五万人,纵使熊廷弼能攻下辽京城,明军的伤亡至少也要多出许多。 亦或者努尔哈赤断了大军粮道,带领十万人马袭扰大军,到时候军中粮草一断,军心必然大乱。 军心一乱,这战是胜是负就不好说了。 “末将以为,此战首功,当柳太师莫属。” 柳安脸色一变,赶紧扶起熊廷弼,肃然拒绝:“熊将军这是要害死老夫吗?” “末将绝无这种想法!” 熊廷弼赶忙说。 柳安笑了笑: “既然是这样,那这种推脱功劳的话,就莫要再说了。” “老夫现在已是位极人臣,当不得其他功了。” “况且此战,老夫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真正以命博杀的,还是熊将军的士兵。” “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账议事。” 柳安与熊廷弼进入大账坐下,设下席宴水酒,以表庆功。 “来,熊将军,老夫敬你一杯。” 柳安举杯摇抬,熊廷弼也端起酒盏,掩面饮尽: “不知柳太师觉得接下来该如何?” “熊将军觉得该如何?” 柳安含笑反问。 熊廷弼犹豫了一下,说道:“林丹汗此人狼子野心,断不能留。” “末将打算回到京师之后,向陛下请奏,出兵征讨蒙古!” 第九百四十章 班师 天启四年五月二十七日。 留下三万兵马继续驻扎山海关后,大军正式班师。 辽京以南的土地尽数收回,袁崇焕孙承宗二人接受了防卫事宜。 他们打算将关宁防线进一步扩张,使得辽京、关宁二线合一,达到遥相呼应的地步。 这些事情不需要柳安和熊廷弼去操心,自有他们负责。 大军出征两月,就攻破了后金首都,这个消息可谓一针强心剂,为低迷的大明注入了全新的活力。 百姓们也终于明白过来,朝廷依旧是朝廷,大明依旧是万国来朝的大明。 这次大军班师,除了熊廷弼个人意愿之外,还有着后续粮草的问题。 旱灾依旧发生了,这一次来的更加猛烈,在陕西疯狂蔓延,甚至向着湖广河南等地扩张开来。 在土豆红薯还未普及的时刻,旱灾让粮食产量急剧下降,虽然百姓们早有应对,没有大乱,但也要节衣缩食的过日子了。 四十万大军每日耗费的粮食是个天文数字,几十万石军粮只够大军吃小半个月的,朝廷虽然有银子,但旱灾发生的时候,市面上可供销售的粮食却没那么多了。 毕竟还未到粮食产熟的季节。 这也是迫使大军班师的原因之一。 朝廷已经加紧向江南、福州等地加购粮食,动用水师沿海运至天津卫,可前线的粮草已经有了不足的征兆,所以朝廷不得不同意暂且班师。 不过这一仗,熊廷弼攻破辽京,斩获颇多。 除去缴获的金银玉器珠宝古玩字画外,明军得牛羊二十万头,战马八万匹。 牛羊随着大军入关,战马则直接装备。 在北伐一战中,明军损失四万将士,火药十万斤,弓箭兵器无数。 不过相比起战果来说,这些损失倒是九牛一毛了。 胜利的消息率先一步传回了京师,当插着令旗,背负行囊的驿卒八百里加急,一骑绝尘的从北城门冲进城内的时候,百姓们纷纷停下手里的事情,看向驿卒。 “前线八百里加急!” “我军大胜!已攻破辽京!!!” “我军大胜!已攻破辽京!!!” 百姓们的欢呼声响彻九霄,就连坐在宫里的朱由校都听到了。 “魏伴伴,外面何事喧哗吵闹?” 廷议上,朱由校正听着各部尚书汇报旱灾情况,愁眉不展时,欢呼声传来,朱由校奇怪的看向宫外,随口询问魏忠贤。 魏忠贤当然也不知道情况,他召来内监细下询问,吩咐了几句后,宫外就冲进了报喜的驿卒。 “北伐三军大元帅熊廷弼传八百里加急文书!” 朱由校眉梢一挑,抬手说道: “哦?呈上来。” “魏伴伴,念。” 文书呈上,魏忠贤打开,先细细看了一遍,眼睛猛地瞪圆,然后才高声朗读道: “臣,熊廷弼谨奏....” “自挥师伐金两月来,将士齐心,微臣于五月二十五日夜....” “攻破辽京!” “后金一众图吉尽皆授首,大贝勒代善战死!” “二贝勒阿敏...战死!” “三贝勒莽古尔泰...战死!” “四贝勒皇太极...失踪!” “富察氏衮代...死于乱军之中!” “此战共计歼敌十五万余,后金八旗灰飞烟灭!” “缴获牛羊二十万、战马八万匹、兵器珠宝无数....” “至此,戴罪之臣熊廷弼,已光复辽东!” 听着魏忠贤口中吐出的人名,朱由校不禁抓紧了扶手,脸上的震惊喜色难以掩饰。 不光是他,朝中众臣也都惊得张大了嘴。 他们不是震惊于熊廷弼能光复辽东,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朝廷举四十万大军北伐,打不赢才有问题。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熊廷弼用兵神速,只用了两个多月时间就攻破了辽京。 这简直不可思议! 两个月能拿下辽京,除去路上的时间,结果只可能是一个。 那就是熊廷弼没有选择步步为营,攻城拔寨,而是选择直接进军辽京! 这是多么大胆的决定! 不过,明军胜利了! “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喜!” 诵读完文书之后,魏忠贤第一个跪下。 随后,群臣纷纷拜倒: “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朱由校激动的起身,拿过文书来回看了几遍,眼眶都红了起来: “好!好!好!” “祖上未毕之业,朕做到了!” “传英国公,焚香祭祖,昭告天下!” “陛下,英国公他...还没回来呢....” 魏忠贤忽然说道: “没回来?” 朱由校一愣: “他去哪儿了?” “不是您让他带着信王去了凤阳,守陵一年吗?” “这时候,恐怕他正忙着教导信王殿下礼仪呢。” 魏忠贤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朱由校这才想了起来,信王离京已经有半年多了。 “罢了,召他们回来吧!” “这焚香祭祖,信王也得到场!” 魏忠贤心中一喜,赶紧点头:“臣,遵旨...” “对了,先生呢?” 朱由校找了一圈,没有看到柳安的身影: “他还没回京吗?” “柳太师跟随熊将军一起,正在返京的路上呢....” 魏忠贤笑了笑说。 “何日能到?” 朱由校迫不及待的问。 “约莫...” 魏忠贤心中盘算一番: “三日后可抵京师。” 朱由校立马下旨: “传旨!” “红毯铺路,朕...要率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 众臣面面相觑,然后莞尔一笑: “遵旨。” 功臣打了胜仗,皇帝亲自出城相迎算是比较常见的事情。 不用朱由校说,众臣也有这个意思。 毕竟... 在这一朝,熊廷弼和柳安坐到了大明开朝以来开疆扩土的大事。 如果出城相迎,假以时日,定能被广为流传,变为佳话。 出城相迎,是一个皇帝重视臣子,体恤臣子的象征,也是臣子的无上殊荣。 宫中匆忙准备了三日,到了第三天,朱由校一大早就起了床,铭正衣冠,带着在宫外等候的文武百官,徐徐出了京师。 调集的红毯铺了整整十里,为了这次迎接,朱由校内帑出银,买下了京城内所有的红毯。 百官,在官道上搭了个小亭子,顶着烈阳恭候班师的大军。 第九百四十一章 功过相抵 柳安和熊廷弼随军入了关后,便先行一步,带着本部人马先行朝着京师赶来。 他们跟将士不同,他们要回京复命,必须要提前一步。 至于得胜归来的将士,则不用如此焦急,论功行赏,那也得等兵部、户部、吏部经过审算后再定夺。 自山海关进入大明的土地后,柳安就放下了心。 关内关外的景象也大不一样,关外一片青青草原,关内却树丛林密。 “熊将军,你帐下有一参军李自成,你可有印象?” 在行军途中,柳安忽然扯到了这个话题上。 骑马在一旁的熊廷弼闻言一愣,点了点头。 他当然记得李自成了,这是他挖掘出来的人才,觉得能将他培养成一个独当一面的将帅。 可是... 柳太师为什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是这样的,老夫呢,觉得小子有眼缘,比较喜欢,所以特来向熊将军讨要。” 柳安擅自留下了李自成,这件事他一直没来得及跟熊廷弼说。 眼下正要班师,路上无事,他终于找到了机会。 诚如他所料一般,熊廷弼没有拒绝。 “原来是这件事。” 熊廷弼笑了笑:“我就说怎么最近没看到那小子呢。” “既然柳太师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柳安点头,将李自成招到近前:“李自成,你可听到熊将军说的话了?” 李自成嘴角抽了抽,知道柳安这是让自己趁早打消那份心思。 “听到了...” 熊廷弼见他颓丧,不禁哈哈大笑:“你小子,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跟在柳太师身边,可比跟在我身边有前途的多了!” “能的柳太师青睐,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还不赶紧跟柳太师道谢?” 李自成赶紧低头:“末将...谢过柳太师!” 柳安含笑点头,面上功夫做的足足的: “好,你跟在杨来帐下,切记不可心生歹念,你尚且年轻,有些东西要多跟杨将军学习,知道了吗?” “末将知道了。” “下去吧。” ................ 柳安等人的速度不算快,每日只行百里,不说快马加鞭,可也在第三天回到了京城。 当翻过最后一座山头时,京师的轮廓也出现在了远方。 柳安驻足眺望,心中感慨万千。 这一次回京,他们解决了北方的一大隐患,虽然蒙古诸部尚未解决,但.... 要解决他们也不是难事。 不过,京师城外有一条绵延数里的红线,引起了柳安等人注意。 “咦?那是什么?” 洪峰指着红线尽头处一团乌泱泱的人群,有些疑惑。 柳安刚打算拿出望远镜来看一看,前方的探马就奔了回来。 “报!” “陛下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胜师!” 熊廷弼身体一震,眼中露出浓浓的惊讶。 陛下亲自出城相迎? 这是什么待遇? 普通人,一辈子也看不到一次这样的盛况。 而他,却是被相迎的主角。 柳安也有些意外,没想到朱由校会用这么大的排场。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的功劳也担当的起这次迎接了。 “熊将军,你是三军大元帅,就由你走前方吧。” 柳安笑着说。 “不可不可,若不是柳太师救我于樊笼囹圄之中,我岂能有今天的荣光?” 熊廷弼诚惶诚恐的说道:“还是请柳太师走在前方。” 谁走前方,证明谁的功劳最大,熊廷弼不愿抢首功,但柳安也不愿要。 “熊将军就莫要客气了。” “之前咱们便说过这件事,你当为首功,至于老夫嘛....” “这份功劳可万万受不得。” 熊廷弼顿时犹豫了:“这.....” “熊将军,请!” 柳安抬手相邀,熊廷弼没法拒绝,只能打马上前,走到了队伍最前方。 “陛下,陛下!” “柳太师他们来了!” 亭子内,魏忠贤摇醒正在打瞌睡的朱由校。 朱由校迷迷糊糊睁开眼,正看到一支队伍朝自己走来,一个激灵清醒了。 他站起身,快步上前。 柳安熊廷弼与一众将士早早下马,牵马而行,见朱由校迎来,单膝跪地:“臣柳安(熊廷弼),叩见陛下。” 朱由校面带喜色,亲自上前扶起熊廷弼和柳安,说道:“几位爱卿,可是让朕好等啊!” “数月前,朕还怀疑过熊爱卿,现在....” “熊爱卿已经用事实证明了,何谓被甲据鞍的猛将啊!” “朕有熊爱卿,胜过十万大军!” 熊廷弼受宠若惊道:“陛下谬赞了。” “臣之功,不过浮尘片耳,不值一提,能攻下辽京,全靠将士们齐心协力,众志成城。” “这首功...当为三军之众,非臣一人可居。” 朱由校连连点头: “熊爱卿虚怀若谷,戒骄戒躁,果有大将之威!”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柳安: “先生也是,此战若不是先生出计,焉能如此顺利?” “你二人一文一武,实乃大明之幸,天下之福啊!” “臣..惭愧!” 柳安忽然拜倒,说道: “请陛下治臣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之罪!” 朱由校惊讶道: “先生何处此言?” “臣奉命于通州城下迎敌努尔哈赤,虽成功将其击退,但在没有向陛下请命的时候,擅作主张,发兵追击。” “虽建小功,却不敌臣忤逆圣旨之错,请陛下斩臣首级,传示三军,以儆效尤!” 朱由校身后,文武百官皆变了脸色。 他们哪儿能看不出柳安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真真儿是人精啊! 明知道自己功高盖主,却能忍住功劳诱惑,退而求次,先发制人,主动请罪堵住了他们所有人的嘴。 这样一来,日后当无人可再拿柳安擅自出兵的事情来降罪于他了。 魏忠贤也是嘴角抽了抽,没料到柳安如此果断。 “哎呀,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 “阵前瞬息万变,如事事都要禀报与朕,这仗还怎么打?” 朱由校赶紧扶起柳安,面色凝重的说道:“依朕看,先生不仅无过,还有大功,当赏!” “不,臣有过。” “有功。” “有过。” “朕退一步,先生也退一步,功过相抵,先生以为如何?” “甚好。” 第九百四十二章 李春烨的建议 望着一唱一和的二人,文武百官都忍不住嘀嘀咕咕了起来。 柳安和朱由校两人非常有默契,之前根本没有商量过,但现在却能知道彼此之间的意思。 实为难得。 朱由校亲昵的握住柳安的手腕,与熊廷弼三人一起上了撵驾,朝着京师驶去。 撵驾上,朱由校不停询问着熊廷弼是如何攻下辽京的。 熊廷弼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 不过,他却将大部分的功劳都归功于以命博杀的士兵,淡化自己的作用。 同时还狠狠夸了一番工部新研制的黑甲,对它赞不绝口。 如果没有黑甲的帮助,大军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击退努尔哈赤。 也正是因为黑甲,才让鞑子们丧失了战意。 当听到北方的罗曼诺夫王朝也派出士兵来支援努尔哈赤的时候.... 朱由校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哼!” “大明与他们素无交恶之处,两国之间相隔甚远,他们竟会选择帮助后金?” 这也是让柳安和熊廷弼都不解的事情。 柳安可是知道罗曼诺夫王朝的,老毛子嘛! 他岂能不熟悉? 光是耳濡目染都知道不少关于他们的事情了。 天启四年,正是罗曼诺夫王朝崛起不久,国力鼎盛,实力强大。 他们有也野心很正常,但柳安没想到他们竟会选择帮助后金。 原因很简单,虽然大明与罗曼诺夫王朝没有往来,但后金有啊! 而且是很“激烈”的往来。 努尔哈赤成立后金之前,北方各部就跟老毛子的关系不睦。 两边经常打来打去,尤其是到了春荒的时刻,每年都是如此。 万历年间之前,蒙古诸部袭扰大明边关的次数算是比较少的了,就是因为在跟北边的老毛子开战。 这也就形成了一种现象。 老毛子南下打蒙古诸部的草谷,蒙古诸部南下打大明的草谷。 偶尔蒙古诸部还会回过头进攻老毛子一下。 1547年,莫斯科公国大公伊凡四世加冕为沙皇,沙俄诞生。 不过1613年,经过一系列内讧之后,罗曼诺夫王朝崛起,年仅17岁米哈伊尔·费奥多罗维奇·罗曼诺夫正式登基。 成为统治沙俄的第二个王朝。 米哈伊尔·费奥多罗维奇·罗曼诺夫的年纪跟朱由校相仿,其二人的经历更是相似,都是17岁(中国论虚岁)登基。 而崇祯皇帝,也就是朱由检,大明最后一任皇帝,也是十七岁登基。 这让柳安不禁怀疑,历史是不是都是在一系列巧合下发生的。 不过,现在的米哈伊尔·费奥多罗维奇·罗曼诺夫比朱由校大出8岁。 罗曼诺夫王朝成立至今也已经八年了,这八年里,罗曼诺夫家族执政,改变政策,原为东欧一区区小国的他们开始向东方扩张。 八年时间,打下了大把大把的土地,已经有了崛起之兆。 这么想来,他们会选择帮助后金也不是不可能了。 如果坐视不管,任由坐镇中原的大明平定后金蒙古.... 那大明王朝势必会再度崛起鼎盛。 年幼的罗曼诺夫王朝会是大明王朝的对手吗?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直到1914年,沙俄的人口覆盖面积仅为5.2平方公里,共计6570万人。 而现在是300年前,根据户部明面上的审查,大明的人口数量已经达到了1.2万万人。 这还不算为了逃税被富商隐藏的人口。 如果算上他们,大明的人口至少还要增加3千万。 荒芜冰原上的幼年罗曼诺夫王朝,是绝不可能跟地广物博、纵横南北的大明相比的。 现在大明的在册将士加起来超过一百万人(熊廷弼40万,西南15万,柳安10万,水师10万,剩下的负责镇守各地卫所)。 如果真豁出去了,朝廷实施三丁抽一政策。 那大明军队的数量将达到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就算增兵一千万,也要有足够的兵器、粮草、饷银供应才行。 即使国库有一亿两白银,也不够供应这些人一年的。 一个王朝能有多少将士,需要从多方面来进行考虑。 大明对罗曼诺夫王朝是一头猛虎,一头已经睁开了眼的猛虎。 现在它已经对打扰自己休息的野狼露出了尖牙利齿,也就是所谓的狩猎时刻。 他们必须团结,否则大明迟早会对他们动手。 他们可不相信什么仁义天下。 在毛子的眼中,大明是一定要来攻打他们的。 既然这样,他们为何不先下手为强呢? 殊不知,他们的所做所为,已经彻底激怒了朱由校。 大明这次举兵,是有大义在手的。 汉人向来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就算是攻打,也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女真叛明自立,夺取辽东大部土地,大明出兵剿灭叛徒是天经地义。 这时候谁敢插手,谁就是敌人。 甚至在此之前,朱由校并没有想剿灭蒙古,也根本没打算对罗曼诺夫王朝动手。 毕竟.... 汉人的传统放在那里。 每一个汉人王朝都是打下老祖宗的那些地方就住手了,很少侵略。 顶多周围小国打起来了,插手进去当个和事佬,和解问题。 这才是天朝上国的气度。 但这些蛮夷鞑虏,非但不领情,还一再挑衅。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一头猛虎呢? “朕一再忍让,他们难道以为朕是好欺负的吗?!” 朱由校咆哮了起来。 熊廷弼和柳安对视一眼,一齐露出苦笑。 朱由校的愤怒他们感同身受。 这就好比大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某一天你忽然过来捅我一刀,这谁也忍不了啊。 “先生,熊爱卿,既然现在已经击退了蒙古和罗曼诺夫王朝的士兵,咱们何不乘胜追击?” 朱由校十分自信,毕竟以前看起来很强大的敌人,现在只用了两个多月就直接拿下。 只要趁着这个势头继续攻伐下去,夺下蒙古、击败罗曼诺夫王朝,将他们的疆土纳入版图,届时。 朱由校必将成为当之无愧的千古一帝。 “陛下所言甚是,老臣附议。” 随行的兵部尚书李春烨忽然说道。 第九百四十三章 客人 熊廷弼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李春烨。 “陛下,臣以为,现在大军经过连日攻伐,早已疲惫不堪,而且将士们思念家乡,现在又到了六月,可让他们先回到家乡与家人团聚,待到来年,再行出兵蒙古....” 熊廷弼担忧的不仅是时间问题,还有将士们的心情。 这仗已经打胜了,可以说是将士们用命拼回来的。 将士们用自己的命将时间从一年压倒了两个月,不是说让你继续派他们出去打仗的。 而是要给他们足够的休息时间,给他们赏赐,这样来年的时候才能有更多人为你卖命。 如果剥夺了他们的消息,在他们以为马上就可以拿到赏银回家抱老婆孩子的时候,告诉他们还要继续出征。 军中会有什么反响,熊廷弼想都不敢想。 说到底,将士们也是人,不是工具。 但他的进言朱由校并没有听进去。 “才六月,距离年关还有整整半年,大军刚刚得胜,士气正盛,这时候岂能休息?” 李春烨瞪着眼说道: “老臣以为,当趁此天赐良机继续发兵,现在春荒已过,朝廷购集的粮草也已经运到了天津卫,随时可以调动。” “蒙古刚逢大败,精锐不存,只要大军继续维持这个势头,八月的时候陛下就可以收到捷报了啊!” 不待熊廷弼继续反驳,魏忠贤就先叫了起来: “不可啊!” “陛下,大明现在刚有所沉淀,绝不可肆意挥霍!” “当务之急,应该是先稳住阵脚,细水长流,缓缓图之才是啊!” “大军每日的用度不知何几,陕西今年又是大旱,朝廷又要赈灾,又要供给大军,那些百姓家里没有男丁,耕作效率低下,今年的收成肯定不比以往。” “这时候让将士们回家,还能赶上秋耕,等来年存够粮食,军饷火药齐备之后再发兵才是上上之道!” 柳安暗暗点头,这话魏忠贤倒是没说错。 魏忠贤虽为阉党,但他对大明的忠心毋庸置疑的。 大明强,他则强,大明弱,他则弱。 魏忠贤想看到大明鼎盛的期望绝不亚于任何人。 现在大明刚刚走出低谷,又已经证明了自己,只要沉下心来,步步为营,慢慢发展几年,便可剑指天下,角逐四海。 朱由校一时间沉默了,他看向柳安,问道: “先生以为如何?” 柳安毫不犹豫的说道:“臣....” “支持魏公公的说法。” 魏忠贤顿时露出笑容,柳安会支持他是在情理之中。 这种家国大事,他相信柳安会以大局为重,因为柳安一直都是这种人。 朱由校低下头,思考起魏忠贤和柳安的提议。 撵驾逐渐驶入了京城。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使朱由校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百姓们站在道路两旁,高呼着大明,情绪十分激动。 看到这一幕,朱由校不禁微微动容。 他也做出了决定。 “朕决定....” “出兵蒙古!” 魏忠贤和柳安顿时错愕的看着他。 他们两人可都是朝中重臣,以前提什么建议,朱由校都不曾反驳过。 可今天,朱由校竟然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魏忠贤急切道:“可是陛下,将士们....” 朱由校抬手打断魏忠贤,脸色严肃的说道:“大明不止有这四十万大军。” “西南朱爱卿他们不是带着十五万大军就在京师附近吗?” “派他们去便是了。” “其他的将士,则征求他们的意见,如果是想回家的,朕准许他们回家。” “不愿回家的,每个月俸禄提高一倍。” “他们要赏,朕给他们赏!” 朱由校很是自信的说道:“秋耕固然重要,但大明的百姓何其之多?” “朕欲开创万古未有之基业,定千秋万代!” “为此,蒙古是断不能留的。” “你们不必多言,朕意已决。” “召西南巡抚朱燮元、四川总兵杨俞茂、石柱宣慰使秦良玉来见朕!” 说完,朱由校又看向熊廷弼。 “熊爱卿,你若愿继续领兵出征,朕自欣慰。” 熊廷弼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最终咬牙道: “陛下但有驱使...臣...在死不辞!” “很好!” 朱由校大笑道: “熊爱卿之功,开疆裂土,足够封侯了。” “臣不敢!” “不,熊爱卿当得起此功。” 朱由校扶起熊廷弼,指着撵驾下的百姓们说道: “熊爱卿你可看到了。” “这些百姓,都是大明的子民!” “他们口中呼喊的大明,就是熊爱卿为之努力的信念。” “朕,在这里,谢过熊爱卿了。” 朱由校缓缓弯腰,熊廷弼急忙跪下:“陛下不可!” “臣生是大明臣,死是大明鬼,绝不敢忘!” 柳安望着这一幕,心情复杂。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朱由校已经做出了决定,金口玉言,说出的话不可能反悔。 辽东刚刚平定,就立刻出兵蒙古,这举动...有些不智。 但朱由校见过百姓之后,更是急功近利,所以才下令继续出军。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担任三军大元帅的,依旧是熊廷弼。 朱燮元等人柳安也有所耳闻,都是将帅之才,如果没有他们,西南也不可能如此快的平定。 撵驾进了皇宫,朱由校宴请文武百官,为三军庆贺。 吃到一半的时候,柳安惦念家中,起身请辞。 柳府的匾额出现在眼中的时候,柳安终于松了口气。 杨明曦黄若兰二人,就站在门口等候他。 还有丫丫。 “爷爷!” 见到柳安,丫丫一下子扑了上来,柳安掂量了一下她,发现她.... 似乎又胖了。 自己就离开一个月啊! 也不知道她都吃啥了。 杨明曦这时走了上来,摘下柳安身上的披肩,说道:“家里有人在等你。” 柳安随口问道:“谁?” “雅茹妹妹的父亲,徐鸿儒。” 顿时,柳安眉梢一挑,说起来,他倒是差点忘了此人了。 西南平定之后,徐鸿儒也跟着征南大军来到了京师,所以理应在京师里。 而徐雅茹就在柳府,徐鸿儒来找她,也是情理之中。 “徐先生似乎...是专门来找你的。” 第九百四十四章 沿途 “徐鸿儒现在何处?” 盔甲全部脱下,柳安换上衣服,问道。 “在雅茹妹妹的房里。” 杨明曦笑了笑:“你刚回来,要不明天再见他吧。” 柳安摸了摸丫丫的脑袋,摇头: “还是算了,我去见见他。” “自从上次南京城外一别,都两年了啊....” 柳安有些唏嘘,怀念倒是算不上,他跟徐鸿儒之间也没什么感情,只是感慨时间飞逝。 眨眼间,已经两年过去了。 人还是当初的人,境遇却完全不同。 “大圣,你带丫丫去好好练练,出去一个月的功夫,这小妮子又胖上来了!” 因为柳安归来而感到欣喜不已的丫丫,这一刻露出了错愕震惊,瞠目结舌的表情。 这咋刚回来就要让她减肥? 不应该抱着自己好好说几句话吗? 太现实了点吧! “嘿嘿,就等着柳先生您这句话呢。” 孙德胜揉了揉鼻子,他自从回来,眼睛就一直盯着丫丫。 习武之人,最忌讳什么? 胖,笨重。 除非是李守一那样外家子,壮也就算了。 丫丫不行啊! 孙德胜教她的功夫都是偏向内家,要是吃胖了,还怎么跟人交手? 再说,当初柳安同意让丫丫习武,也是因为她开始长胖了。 孙德胜一手提溜起丫丫,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后院飞奔而去。 杨明曦和黄若兰见状也是哭笑不得。 “对了,老孙头,怎么没看到孙梦蝶?” 柳安看了一圈,发现没有孙梦蝶的身影。 “回老爷,梦蝶她去学府了。” 老孙头说道:“晚上才能回来。” “哦。” 柳安淡淡的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朝着徐雅茹的房间走去。 徐雅茹自从入了京后,就老实了下来,整天窝在房间里看书,偶尔会出去走走,即使没人跟着,也会在傍晚前回来。 一来二去,柳安也就习惯了,西南已经平定,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如果对方想跑,严盯死防也没用。 倒是有件事,不得不说。 二少爷跟小环的关系极速升温,二人经常一起上街私会,甚至... 杨文才还壮着胆气把人家带回了家,正式介绍给了杨钧二人。 这倒没什么,将父母嘛,很正常。 不正常的地方在于,二少爷他假传“圣旨”。 杨钧一开始当然是不同意的,理由是娶了小环会影响他将来的仕途。 结果呢,二少爷杨文才整了一手偷天换日,趁柳安不在,跑到宫里去告诉朱由校说柳安打算给他们二人做媒,厚着脸皮求了个赐婚下来。 然后等柳安回来后,二少爷就名正言顺的拿着陛下的赐婚跑回来说,陛下要求先生你给我做媒。 一来二去,空手套白狼,把所有人都绕了进去。 等柳安回来,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婚事都已经敲定了。 柳安对此哭笑不得,不过按照二少爷的性子,他还真能干出这事儿来。 要说朱由校为什么会真同意赐婚.... 还是因为二少爷那一张好嘴。 愣是把自己说成了皇亲国戚。 硬扯皇家虎皮。 当时柳安刚击退努尔哈赤,朱由校心情大好,被他烦了一通,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生米煮成熟饭,大事已定。 后来徐鸿儒进京,知道此事后还专门上门拜访了杨家,从那之后,二人也便成了半个亲家。 小环的身份也从侍女变成了徐鸿儒收养的义女。 咚咚! “请进。” 一个温婉的女声传出。 柳安推开房门,正看到徐雅茹和徐鸿儒二人坐在桌旁,面前放着瓜果点心,似乎正在攀谈。 四目相对,柳安笑了起来,抱拳拱手: “徐先生,当年一别,别来无恙啊。” 徐鸿儒也笑了笑,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些不忿,自从入京之后他就完全放下了心结。 这一路上,大明的百姓生活的如何,两年间发生了什么变化,这些事情他都看在眼中。 当年南京城外,柳安没有说错。 大明确实越变越好了。 徐鸿儒认为的好,不仅仅是百姓们能吃上饭,还应该不需要为明日来年担忧。 柳安依旧做到了。 途中大军歇息的时候,他曾经询问过田中耕作的老农,他们为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老农回答:“因为吃得上饭了啊,有了粮食,换了点银子,凑出盘缠,让儿子去寒门学府,将来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啊。” “如果这样都不开心,还有什么值得开心呢?” 徐鸿儒又问:“现今天下多灾多难,如果明年天公不作美,不降雨,地里没收成怎么办?”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那老农奇怪的看着他:“明年没收成,是明年的事,今年光景这么好,我操什么心?” “再说了,就算明年收成不好,朝廷,柳先生会放任我们不管吗?” “你这人可真怪....” 说完摇了摇头,老农又继续开始耕作。 徐鸿儒听完这句话后彻底沉默了。 他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柳安的名字已经深入人心之中,他承载着无数百姓的希望。 刻意留心之后,他又看到了不一样的光景。 几乎每过数村数店,都会看到一座柳公祠。 祠堂中供奉着的,赫然是柳安的长生牌位。 一个村子盖不出生祠,就跟周围其他几个村子合资,最后几个村子的人都会来这里上香。 听周围的百姓讲,每到春耕或者秋收时分,他们就会组织一次大的祭祀,俨然将柳安当成了活佛。 隔着老远,都能看到生祠中冒出的香火,袅袅升腾,过往的商人看到香烟,都会停下来上柱香。 越往北走,这种情况就出现的越多。 最后出现了一种奇观,世人不知今夕是何年,不知圣上年号,只知一人。 这才过了两年,柳安的名字已经传遍了天下。 徐鸿儒不禁怀疑,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开始扪心自问,柳安施了什么魔法。 甚至等他进了京,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徐雅茹,发现她对柳安的评价也变了。 从一开始奸贼,变成了先生。 数日的交谈,他也明白了是为什么。 再次见到柳安,徐鸿儒站起身,脸色复杂,对柳安深深躬身、拱手: “徐鸿儒,见过柳先生....” 第九百四十五章 徐鸿儒的要求 柳安诧异的看着他: “徐先生何故行此大礼,赶紧起来。” 徐鸿儒直起身子,说道: “如先生早生十年,鸿儒定不会选择起义。” “呵呵,徐先生言过了。” 柳安比了个请的手势,坐到桌旁,徐雅茹立刻递来一杯热茶。 “老夫今日刚刚回京,不知徐先生何时到的京师?” “已经半个月了。” 徐鸿儒含笑说道:“这半个月来,我观摩京师气象,于五年前大不相同。” “星斗满云,良才频出,此乃大兴之兆。” “看来当年,柳先生所言非虚啊....” “是在下鼠目寸光,不懂先生之深意了。” 不不不.... 柳安可是清楚的很。 什么深意,当初自己刚出杭州,根本没想那么多。 更没料到自己会有今天这种地位。 在南京城下说的那些话,都是用来诈徐鸿儒的。 他也很清楚,徐鸿儒是不可能成功的。 毕竟历史就摆在那里。 自己只是稍微推波助澜了一番。 “徐先生有所不知,当初老夫说的那番话,只是想劝阁下投降罢了。” 徐鸿儒摇了摇头: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柳先生可还记得,当初你说了什么话吗?” 柳安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自己在南京城下,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他摇摇头:“记不得了。” “哈哈哈!” 徐鸿儒忽然大笑了起来,举起茶杯,以茶代酒: “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当初柳先生说的话,在下可是记得清楚,不过...罢!” “在下敬柳先生一杯!” 柳安一头雾水,举了举杯子示意。 一旁,徐雅茹颦笑不语。 放下杯子,徐鸿儒继续说道: “在下多谢柳先生不杀之恩!” “实不相瞒,不算小环的话,在下只有雅茹这一个亲人了。” “她母亲走的早,我最怕她出什么问题,如果是别的官抓住她,必然难逃一死。” “幸得柳先生出手相助,在下多谢了。” 柳安笑道: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况且当初老夫也有私心。” 徐鸿儒眉梢一挑:“哦?不知道柳先生有何私心?” 柳安听出对方的话中有话,佯装不懂道: “西南战事始终未平,耗时持久,对大明、对百姓不利,如果能以雅茹姑娘为桥梁,劝说阁下投靠朝廷,那么西南战事就能平定了。虽然阁下曾经造反过,但那也是迫不得已,如能洗心革面,悬崖勒马,以陛下心胸之宽广,定会接纳你们。” 西南能够如此迅速的平定,跟徐鸿儒分不开关系。 如果没有他,朝廷至少还要在西南投入大量的兵力和时间,那样也就腾不出手来伐金,也就没有现在的大胜了。 听完,徐鸿儒砸了砸嘴: “在下入京的路上,发现各地皆是百姓自发盖设的柳先生的生祠,那时在下才明白,柳先生深得民心。” “如此民望,但要柳先生有意,不说轻而易举,至少也是十拿九稳。” 徐鸿儒目光灼灼: “在下说这些,不是挑弄柳先生造反,而是由衷的想问一句,先生为何要扶明?” “先生之才,亘古未有,当有一代明君,千古一帝之资,将来名垂青史,口口相传,岂不美哉?” “虽然先生以一己之力,扶大厦于将倾,替明王朝挽回了些许气运,可积重难返,明王朝的弊政非一年二年可清除的。” “与其费大力气,花上几代人的努力整治弊端,何不直接推倒再来?” 柳安低着头,默默的喝了口茶。 半晌之后,他忽然叹了口气,目光疲惫道: “这个问题...老夫回答不了你...” “也许...老夫扶的不是明,而是汉!” “汉?” 徐鸿儒眉头一皱:“先生姓刘?” “此汉非大汉。” 柳安看向窗外,那里几近黄昏,天边一片火烧血红。 “而是汉人的汉!” 徐鸿儒身体一震,肃然起敬: “汉家天下,汉家天下....原来如此。” 徐鸿儒笑了起来: “先生之眼光,远超在下。” “在下还拘泥于王朝,却没看到任何汉人的王朝都是一样的。” “或者说,只要是汉人的王朝,先生都不会坐视不管。” “此乃民族大义,在下不如也....” 柳安抱以赧然,平白无故被人这么一夸,他还有些不适应。 “对了,徐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 徐鸿儒的任务已经完成,功过相抵,朝廷不会封他做官,也不会给他赏赐。 同时,也没人会在追杀他,不会再监视束缚他。 现在天下承平,就算徐鸿儒想造反也没人会跟随他。 徐鸿儒看了女儿一眼,宠溺一笑:“在下打算...暂时留在京师。” 柳安点了点头,留在京师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京师乃大明首都,机遇、生活水平都是最高的。 有自己在这里,也没人能欺负的了他们。 只是追求安稳的生活的话,这里确实是最合适的。 “既然这样,老夫愿资助徐先生一千两银子,开一家小店也好,买几块田地也罢,算是给徐先生一个交代了。” “不,在下不要银子。”徐鸿儒摇头。 柳安讶然道:“那徐先生要什么?” “只要是老夫帮得上的,徐先生尽管开口便是。” “多谢柳先生,在下想要....” 徐鸿儒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去寒门学府看看。” “若柳先生愿意,在下想在寒门学府做一名导师。” 关于寒门学府的事,徐鸿儒早就从徐雅茹嘴中听说了。 他会做出这个决定,柳安还是有些意外的。 柳安本以为,徐鸿儒会选择云游四方,最后找一个恬静闲暇之处定居,过完下半生。 可没想到,徐鸿儒竟然想做寒门学府的一名导师。 这让柳安十分惊喜。 寒门学府刚刚起步,虽然学生不少,可导师却人数严重不足。 以徐鸿儒的才学知识,可以教导学生们很多知识,绝对是难得的人才。 柳安求之不得,又怎么会拒绝他呢? “徐先生尽管来便是,寒门学府一十二院,不知阁下想去哪一院?” 第九百四十六章 商论 “哪一院都去,可也哪一院都不去。” 徐鸿儒打了个哑迷,微笑: “在下只是想看一下,柳太师创建的寒门学府,与国子监有何不同之处。” 柳安点头:“阁下尽管自便,寒门学府的大门对任何人都敞开。” 徐鸿儒端起茶杯小嘬一口,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在下听说,陛下意欲起兵征讨蒙古?” 柳安诧异的瞥了他一眼,没想到他消息如此灵通。 要知道刚才在席宴上,朱由校才决定的出兵。 这才多久的功夫? 徐鸿儒就已经知道了。 “阁下从何处得知的这个消息?” “柳先生不必猜疑。” 徐鸿儒含笑摇头: “现在京师都在谣传此事。” “毕竟如今朝廷刚逢大胜,气势鼎足,就算是乘胜追击,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 柳安眼睛微眯:“但是什么?徐先生单说无妨。” 徐鸿儒沾了点茶水,在红木桌上轻轻写下一个“稳”字,然后收手入袖,含笑不语。 稳。 瞬间,柳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斟酌熟虑半晌后,柳安才开口道: “徐先生是以为,此战打不得?” “非打不得,而是万万不能打!” 徐鸿儒抬头望向门外,洪峰在门外看守,保证房中的谈话没人可以窃听。 确定这一点之后,徐鸿儒才继续说道: “朝廷现在刚得大胜,可谓众望所归,气象不凡。” “就连蒙古林丹汗那厮,都要畏惧明军锋芒,退避三舍。” “可却有一点,柳先生不可不疑虑。” “愿闻其详。”柳安说。 徐鸿儒看向徐雅茹,笑道:“这个问题,在下还是跟小女商讨过的。” “小女的意见,跟在下一样,不妨,就让小女来代言吧。” 柳安看向徐雅茹。 徐雅茹目光灼灼的看着柳安,红唇轻启: “虽然现在朝廷要银有银,要粮有粮,兵马齐备,可以雄图天下,但有一事不得不防。” “此事便是关乎民。” 柳安颔首点头,投去赞许的目光,徐雅茹得到鼓励后,笑了笑: “家国天下,家尚在国之前。” “如小家不安稳,又谈何大国?” “现如今天下多灾多难,朝廷起兵伐金,鼓舞士气,振奋民心,乃壮举也。” “可在得胜之后,理应休养生息,与民为乐,巩固根基,只需五年...不,三年时间!” “大明将国库充盈,粮仓满溢,兵精粮足,届时,可以中原为根基,着水师出海,战洋人,开辟航路,争锋天下!” “可如今若是连番大战,势必会劳民伤财,动摇国之根本。” “此乃不智、不明、不善之举!” 柳安闻言开怀大笑: “说得好!” “真没想到,雅茹姑娘竟有如此眼光,老夫真是低估你了。” “柳先生是同意小女的说法吗?” 徐鸿儒问道。 “当然。” 柳安看向徐雅茹,笑着说: “雅茹姑娘这番话,说的极是,老夫也以为,现如今当务之急是垦辟荒野,居民定丰,乃国之大事。” “如果不顾百姓,强行出兵,恐生弊端。” 徐雅茹说的没错,在土豆红薯没有普及的时候,大明的粮食产量始终提不上去。 好年景暂且不说,遇上灾年了,可能连饭都吃不上。 而现在小冰河时期愈演愈烈,丝毫没有停息的征兆,柳安也很清楚,小冰河时期还将持续几十年。 不过只要有了红薯土豆这般高产量的作物,倒也能安稳渡过。 怕就怕朝廷这时候挑起战端,靡费巨资不说,粮食的供应也成问题。 市面上的粮食就这么多,朝廷有钱,买走了粮食,就势必会导致粮食提价,普通百姓买不起粮食。 就算官府调控价格,不让奸商趁机提价,市面上的粮食也是不够吃的。 这就会导致恶性循环,地里没粮食,百姓也吃不上粮食。 最好的办法,就是朝廷偃旗息鼓,不动兵戈,开始屯田开垦,扩大农田基数。 这样过个一两年,等土豆红薯彻底普及,百姓们最基本的温饱问题得到解决之后,就可以思考进军的事情了。 现在.... 不是柳安说丧气话,他是真不看好朝廷的决断。 他也有心劝诫,魏忠贤也是一样。 但朱由校现在被大胜蒙蔽了双眼,根本听不进劝告,甚至一心以为李春烨等人的话是对的。 柳安在劝说几次无果后,也只能打消了念头。 实际上,虽然连番进军会劳民伤财,但只要速战速决,也不会产生什么太大的问题。 只要能像攻伐后金一般,两个月内拿下林丹汗的话。 “既然柳先生知道这些,为何不阻拦呢?” 徐鸿儒疑惑不解地看着柳安,不明白柳安为什么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误。 连他都能看到的后果,柳安难道看不见吗? 柳安苦笑了下,说道:“老夫当然劝过陛下,可陛下现在听不进老夫的建议,一心想要平定北方。” “满朝文武,同意出兵的不在少数,他们都想名垂青史,又怎么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罢了,其实只要不发生意外,朝廷也能承担的起后果。” 闻言,徐鸿儒不再说什么了。 既然朝廷已经做出了决定,就连柳安都说不得什么,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这便是徐鸿儒瞧不起朝中那些儒臣的原因。 酸腐无能,要论争权内斗,他们个顶个的高手,不说所向无敌,也是难寻敌手。 但真要论到家国大事上了,他们就蔫了菜了。 说白了,大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因为这些文人。 可治国偏就少不了他们,这就让人头疼了。 柳安将徐鸿儒安排妥当之后,就走出了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一天的疲惫让他困乏难耐,在杨明曦的服侍下,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朝廷的圣旨便下发了出来。 依旧是熊廷弼领兵,朱燮元杨俞茂秦良玉三人为副将,开始点将点兵。 从辽东带回来的四十万大军中,愿意继续进攻蒙古的只有小部分,不到十万人。 第九百四十七章 瘟疫 这个情况,并没有出乎柳安的意料。 他甚至觉得有些多了。 眼下春耕过半,即将是秋收和秋耕地季节,这时候出去打仗,家里怎么办? 所以,有家室的将士纷纷选择了回家,只有少部分无依无靠的,决定跟随大军继续出征。 北伐大军数量缩减了近一半,这次出征,熊廷弼只带出去了二十五万人马。 不过,这次的粮草军械丝毫不比进攻后金时的差,朝廷准备的粮草足够大军吃半年之久。 足以看出,这次朝廷是真下血本了。 天启四年六月二十七日,大军再度出征,朝着陕西进发。 陕西境内有山,名为贺兰山,从那里出关,可直抵蒙古首都察汉浩特南方,避免与喀尔喀等部交锋。 如果按照正常进军路线,难免会耽搁太多的时间,蒙古诸部完全可以选择不跟明军正面交战,而是改用拖延战术,只要能拖到冬天来临,明军自然会退去。 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大军行进的速度并不慢,只用了十天不到的功夫,就进入了陕西境内。 这一次,熊廷弼依旧是带上了他的黑甲军,有黑甲军在,蒙古的骑兵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但.... 当大军进入陕西境内的时候,发现这里黄土遍天,赤地千里,人烟稀少。 细问之下才得知,今年又是大旱的年景,不下雨,地里种不下粮食,就算有朝廷的资助勉强饿不死,百姓们还是选择外出,让家里的男丁去别的州府务工,赚些小钱糊口。 陕西境内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些老弱妇孺,守在家中等候家里男人的归来。 古时候,男人就是一家之主,是家里的顶梁柱,普通人全家都是围着男人转的,如果男人不在,就要靠妇女支撑起来。 也有些孩童,平日里嘻笑打闹,饿了就喝点凉水,或者咽几颗耐饥丸果腹,然后继续撒欢。 这天,位于陕西境北一处高坡上的黄土村外,出现了明军的身影。 熊廷弼率领着二十五万大军来到此地驻扎。 此地往北三百里,就是贺兰山了。 明军已经连续赶了几天路,将士们都很疲乏,熊廷弼跟朱燮元杨俞茂等人商量过后,决定暂且休整一日。 村子里的孩童纷纷跑了出来,好奇的看着这支熊壮的队伍。 熊廷弼没有下令进入村子,而是在村外扎营,在知道黄土村的艰难情况后,还拿出了几百石粮食资助他们。 这一下,村子里的人可高兴的不得了。 朴实的他们平白收了明军的粮食,自然也想回馈一下大军。 可家徒四壁的他们,实在是拿不出什么东西来。 不得已之下,村长只好将注意打到了野味上。 黄土村别的没有,唯独外面的飞禽不少,地里呢,则是田鼠之类的东西。 因为干旱,田鼠们找不到东西吃,大多都钻出土地四处觅食。 黄土村的村民们,肯定不会放过它们。 这天,村长沈老太爷,在地里下了捕鼠夹,抓了几只肥硕的田鼠。 略一清洗后,两只放在火上稍微烤了一番,两只炖汤,然后沈老太爷就让人将这些热汤热食送到了军中。 礼轻情意重,将士们也没有拒绝沈老太爷的好意,接下之后几人分食,然后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天,这几名将士出现了头晕眼花地征兆,叫来随行的军医一看,军医以为他们是染了风寒,开出了驱寒暖身地方子,让人去拿了药煎服。 又过了一天,到了大军开拔的日子,熊廷弼刚下令拔营,就听到下面的人来汇报,说是军中出现了呕吐不止的迹象。 熊廷弼统兵多年,自然是立即反应了过来,他与朱燮元杨俞茂等人赶紧来到大军营地,发现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前天那几位首先吃了田鼠地将士,脸色蜡黄,身体无力,咳嗽不止。 而他们所在的营地附近,其他的将士也出现了头晕的现象。 熊廷弼何等人物? 他统兵几十年,一眼就看出了将士们的病症。 “遭了....” “瘟疫!” 朱燮元等人闻言脸色大变,瘟疫。 他们哪里不知道瘟疫是什么东西,任何人,听到瘟疫二字都会骇然变色。 军中发了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熊廷弼几人立刻捂住口鼻退出营地,下令道: “封锁此地!” “停止拔营!” “任何人不准出入!快!” “违令者斩!!!” 一连数道军令下达,感染了瘟疫的将士们被隔离开来。 这时候熊廷弼本应该下令防火焚烧,以杜绝隐患,但他实在是于心不忍。 因为那里面,可是有两千名将士啊! 哪个将领能狠下心,将他们活活烧死呢? “熊将军,此事不妙,咱们怎么办?” 大帐中,朱燮元脸色苍白,目光惊恐地看着上首。 熊廷弼面沉如水,脸色阴暗:“先暂停几日看看状况。” 秦良玉闻言皱眉:“将军,这瘟疫可不是好惹的,谁也不知道军中还有没有其他人被传染,这时候咱们决不能心慈手软!” “应立即放火焚烧,不然等到事态演变恶劣,积重难返啊!” 杨俞茂赞同的点头,他也不想放弃那些将士,但... 瘟疫实在是太恐怖了。 每一次出现瘟疫,都意味着无数人死去,如果提前能够发现,说不定还有扼制地可能。 熊廷弼咬着牙,缓缓摘下头盔,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答应过他们,要带他们回家的....” “将军!!!” 秦良玉几人叫了起来: “不能再等了!” “快下令吧!” “报!!!” 帐外冲进一士兵,神情急切: “将军!” “被孤立的士兵开始躁动了!” 熊廷弼起身,将手中头盔重重掷在地上,吼道: “烧!!!” 傍晚,士兵们拿着火油来到隔离区。 隔离区内的士兵看到这一幕,立刻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他们惨然一笑,跌坐在地,看向同袍们的眼中满是复杂。 没有人反抗,躁动也渐渐平息了。 熊廷弼缓缓跪倒,对着隔离区重重磕了几个头: “对...不住了!” “烧!!!” 第九百四十八章 传染 隔离区内燃起了滔天大火,哀嚎声不绝于耳。 熊廷弼不忍再看,转身回到大账,下令三军休整。 同时,他也写了一封奏折,命人送去京师,呈给朱由校。 中午时分,火焰逐渐散尽,士兵们将一具具焦黑的尸体拖出,挖了个深坑,开始掩埋。 对于瘟疫,所有人都知道它的恐怖。 朱燮元等人松了口气,对付瘟疫,他们用的方法向来都是用火烧。 通常来讲,只要火烧过后,就不会有问题了。 就在朱燮元等人以为没事的时候,营中又传来了有将士头晕呕吐的消息。 这次出事的人,是为之前染病将士们诊治的军医。 得知这个消息后,熊廷弼大惊失色,连忙赶到军医居住的营帐,发现营帐外已经飞着许多苍蝇盘绕,周围将士没有一个敢靠近。 一问之后,熊廷弼才得知军医早在两天前就出现了症状,只不过当时他没往心里去,给自己煎了几服药喝下后,就躺在营帐中养病。 直到后来熊廷弼下令隔离,并且放火焚烧之后,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可这个时候,他已经是浑身疲软无力,咳痰呕血,再也站不起来了。 到了中午,有将士给他送饭,这才发现他已经死在了营帐中。 熊廷弼阴沉着脸,和朱燮元等人对视一眼,问道: “谁这几天进出过这座营帐?” “站出来!” 将士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作声。 这倒是很正常的,站出来就是个死,谁愿意站出来呢? 再三询问,也没人肯说话,熊廷弼勃然大怒: “你们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会出大事的!” “这是瘟疫!” 还是没人说话。 熊廷弼仰天长叹,无奈下只好说道:“三军戒严,但有发现不适者,立刻隔离!” “朱巡抚,杨总兵,来大账议事!” 熊廷弼没敢召集太多人,他只找了朱燮元杨俞茂和秦良玉三人。 一进大账,熊廷弼就将佩剑扔到桌上,脸色极为难看: “三位,这瘟疫,恐怕是控制不住了。” “咱们应该怎么办?” 朱燮元三人坐立不安,抓耳挠腮,迟迟也拿不出个好主意来。 瘟疫这种事,他们也没办法啊! 基本上军中出现了瘟疫,肯定是大难临头。 关键大军连关外都没出,就碰上这档子事,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将士。 就算他们有心预防,也束手无策。 “坏了!” 熊廷弼忽然脸色大变: “我派出了一队驿卒,去京师送信了!” “如果那驿卒也染了瘟疫....” 熊廷弼两眼圆睁,满是惊恐,其他三人也是一样,缓缓咽了口唾沫。 天要塌了.... 不约而同的,他们心中蹦出了这么个念头。 三日后。 一个驿卒飞奔进了京师。 他脸色蜡黄,身形不稳,坐在马上摇摇欲坠。 刚入城,就从马上跌落,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看门的士兵见状赶紧上前扶起他,问道: “怎么了兄弟?” “看你这服装,是征北大军啊!” “发生什么事了?” 驿卒有气无力的睁开眼,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熊廷弼的奏折,说道: “这...这是...熊将军他....呕!” 一口鲜血混着黄色不明液体喷出,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围观的百姓顿时后退,不知道怎么了。 呕血之后,驿卒脑袋一歪,直接断了气。 士兵拿起他的奏折,让人好生掩埋他的尸体,然后便朝着皇宫走去。 就在他刚刚离开之后,柳安就带着一队士兵从进了城。 看到前方的喧闹,柳安打马上前,问道: “何事喧哗堵门?” 一士兵见是柳安,赶紧单膝跪地禀告: “报柳先生!” “此人是征北大军熊廷弼将军派回的驿卒,好像是前线出了问题,熊将军呈回了一封奏折!” 柳安微微皱眉,翻身下马,上前查探: “都让开!” 当看到驿卒的尸体那一刻,柳安先是一愣,然后刚打算近前,就被杨来一把拉住: “柳先生不可!” “此人死因蹊跷,身上没有伤痕,却呕血而亡,甚是古怪。” “应该是患了什么重病,您还是不要靠近,以防传染。” 柳安犹豫了一下,放弃了上前。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为了不让事情扩大,柳安只能下令驱散众人,让锦衣卫将地方暂且封锁了起来。 说来也巧,钦天监红发洋人罗如望凑巧路过,看到柳安在此地,本想上前打声招呼,却一眼看到了地上的尸体。 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黑,黑死病!” 指着尸体,罗如望失声尖叫! “黑死病?” 柳安听到他的喊声,身体一震,疾步后退,喊道: “所有人都散开!” “敢靠近者杀无赦!” 那看门的士兵闻言不解道: “柳太师,您这是干嘛?” “让我们把这兄弟埋了先....” “混蛋!” “你可知黑死病是什么东西?!” 柳安脸色煞白,捂住口鼻:“那是鼠疫!” 哗! 人群顿时炸了开来,百姓们听到鼠疫二字,立马头也不回的往家跑。 柳安也不管他们,只要没近距离接触到尸体,被传染的几率就很小,何况这是在外面,空气流动性很强,又有阳光照射,围观的百姓应该没事。 关键是.... “除了你以外,还有谁接触过尸体?” 柳安离那士兵远了一些,追问道。 得知黑死病是鼠疫之后,士兵就跟丢了魂一样,话也说不利落了: “还有...阿虎他...接触过尸体...” “阿虎?谁是阿虎?!” “跟我一样看守城门的军户....” 士兵欲哭无泪道:“他拿着熊将军的奏折,朝皇宫去了....” “遭了!” 柳安顿时怒目圆睁,跳上马背,朝着皇宫冲去。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阿虎接触到皇宫。 他身上携带着病菌,与他接触过的人都有可能染上鼠疫,成为病菌携带者。 到时候扩散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柳安带着杨来策马狂奔,跑了没一会儿,就在看到了前方一个拿着黄色本子,穿着盔甲的士兵。 “阿虎!” “站住!” 第九百四十九章 临危受命 听着身后传来的马蹄声,阿虎停下脚步,疑惑回头。 “柳,柳太师?!” 阿虎吓了一跳,赶紧见礼:“小人周虎,见过柳太师!” 柳安没有下马,脸色凝重的审视了他一番,说道: “你随老夫来。” 周虎不明所以的跟着柳安回到了城门口,这时,锦衣卫已经将另一名士兵控制了起来。 不明所以的二人被控制起来后,柳安斟酌了一番言论,说道: “你们的家人,老夫会善待的。” “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将来的事情。” “如果你们运气好,十天内安然无恙的话,老夫就让你们回家。” 周虎一头雾水: “柳太师,您说这些干什么?” “小人,小人挺好的啊!” 一旁,另一名士兵哭丧着脸,解答了他心中的疑问: “阿虎,那传令的兄弟,得了黑死病...就是鼠疫....” 周虎眼睛一瞪,立刻反应过来了: “柳太师!” “小人,小人只是扶了他一把,不可能会被传染吧!” 罗如望这时走上前来,满脸担忧的说道: “三百年前,我故乡也发了鼠疫,我们称它为黑死病。” “你们可知,在六年间,我们死去了多少人吗?” 周虎茫然摇头。 柳安叹了口气,替罗如望说出了下半句话: “两千五百万人。” 当年的欧洲大瘟疫,也被称为黑死病,从1347年到1353年,六年期间,席卷整个欧洲,死亡人数2500万,占欧洲人口的三分之一。 可第二次世界大战,欧洲因战争死去的人口只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五。 在亲历者薄伽丘所写的《十日谈》中,佛罗伦萨突然一下子就成了人间地狱:行人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倒地而亡;待在家里的人孤独地死去,在尸臭被人闻到前,无人知晓;每天、每小时大批尸体被运到城外;奶牛在城里的大街上乱逛,却见不到人的踪影…… 黑死病,也就是鼠疫带来的灾害是不可估量的。 大明的灭亡跟鼠疫也分不开关系。 当初李自成能一路杀入京师都没受到有力地阻挡,就是因为鼠疫的蔓延。 可鼠疫发生的时间在明朝末年,也是在崇祯年间,绝对不是朱由校在位的时期。 柳安也是万万没想到,鼠疫竟然这么快就发生了。 他不禁有些担忧起熊廷弼率领的二十五万大军了。 鼠疫,防不胜防。 柳安先是换了身衣服,然后立刻进宫,找到了朱由校。 乾清宫中,朱由校尚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正在抱着太子逗乐,就看到柳安脸色严肃至极的从殿外走进。 “先生来的正好,你看太子都会说话了!” 太子伸着手,咿咿呀呀个不停,朱由校一遍逗弄他一边打量柳安的神色: “先生这是怎么了?” “陛下!” 柳安咽了口唾沫: “军中....” “发生鼠疫了....” 朱由校脸色一僵,旋即笑道: “先生别吓朕,鼠疫...鼠疫...当真?” “千真万确。” 柳安没有拿出熊廷弼给的奏折,他不确定上面会不会有病菌。 他也能猜到奏折上写了什么。 连驿卒都染病了,大军还能有好了? 更何况,驿卒一路从陕西入京,途中不知道接触了多少人,想要一一排查已经是不可能了。 柳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鼠疫会爆发,但他能猜到,那一天不远了。 朱由校将太子交给宫女,站起身,来到柳安面前: “可有办法应对?” 柳安摇头又点头,脸色惨然: “陛下,当务之急,是下昭告书,告诉天下的百姓,鼠疫发生了。” “让百姓们尽量不出家门,也许能减少许多损失。” “臣已经派人去追查驿卒沿途中接触过的人了,如果运气好的话...鼠疫也许能控制住。” “可朝廷派出去征伐蒙古的二十五万大军....怕是...” 朱由校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嘴唇哆哆嗦嗦的说道: “先生的意思是,那二十五万大军,凶多吉少?” 柳安重重点头。 瘟疫分很多种,非典、鼠疫、天花、流感、霍乱、疟疾等都算瘟疫。 瘟疫也是大规模传染病地统称。 这其中,当以鼠疫最为恐怖。 染了鼠疫的人,会先出现头晕,精神不振的初兆,继而一日内开始咳嗽呕吐,两日内呕血,三日内暴毙而亡。 死后病菌也不会消失,传染性极强,凡是接触过染病者的人,大概率都会得上鼠疫。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在古代,鼠疫就是死亡的代名词。 一人染病,全家死亡。 “陛下,还请您速速下旨,全城戒严,但凡发现身体不适者,要统一调到城外管理。” “除了粮车,任何人不得出入京城。” “陛下,臣会将家人送到宫里,在这段时期内,请陛下不要让人出入皇宫。” 朱由校心乱如麻,哪里还拿的出主意? 柳安说什么,他就怎么做,到了最后,他抓住柳安的胳膊,问道: “先生可有对策?” 柳安嘴巴一抿,叹了口气: “臣...只能试一试!” “那就...拜托先生了!” ............... 柳安出宫的时候,发现有不少百姓拖家带口,似乎打算离开京师。 生了鼠疫的消息,在半日内就传遍了整个京师。 百姓们想要逃离,跑到深山中躲避,可那势必会扩大疫情。 朱由校直接动用了中旨,越过六部内阁,封锁了京师。 就连六部尚书内阁阁老,也不能出入皇宫。 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在城中飞速蔓延,柳安临危受命,开始指挥起众人应对疫情。 锦衣卫倾巢而出,将街上的百姓摊贩全都赶回了家,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禁止任何人出行。 就算有百姓染上了鼠疫,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征兆,柳安下完命令后,趁着这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去了寒门学府,找到了孙梦蝶。 “孙医师,请你叫陆慧霞她们来见老夫。” 鼠疫的消息,孙梦蝶已经听说了,她见柳安要见陆慧霞等人,有些困惑: “柳先生见她们做甚?” “老夫要研制一种药物,需要有人帮忙。” “此药名为....” “青霉素!” 第九百五十章 试制青霉素上 “青霉素?” 孙梦蝶露出思索的神色。 青色她知道,霉她知道,素她也知道,这三个字她都认得,可偏偏合在一起之后,她就不认得了。 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青霉素本身名字就很怪,所以她有些不明所以。 柳安点了点头,拾起一根木枝,在地上写出青霉素三个大字,说道: “此物...本质上属于抗生素,也叫做盘尼西林。” “是能高效治疗细菌性感染且副作用小的药物。” 又是抗生素又是盘尼西林的,孙梦蝶听得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柳安在讲什么。 柳安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清楚,青霉素这种东西,如果不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想理解是很难的。 “就这么说吧。” “用大夫们的说法,青霉素乃是袪毒的药材。” “如果是得了痨病之类的病人,用了青霉素,是能够痊愈的。” “青霉素会将人体内的病毒杀死,从而达到治疗的效果。” 病毒之类的基本知识,柳安早就教给了孙梦蝶,所以这么一解释,孙梦蝶就有些明白了。 “也就是说,这青霉素可以治疗各种疑难杂症了?” “这次的鼠疫它也能治疗吗?” 柳安点头,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对付鼠疫,唯有抗生素。 青霉素的发现得益于用科学拯救生命的理想。 它是20世纪医学界最伟大的创举之一。 抗生素的发现,在人类历史上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鼠疫分为很多种,如淋巴腺鼠疫,被欧洲人称为黑死病。 败血鼠疫,病菌进入血液,会引发败血症。 肺炎鼠疫,可以通过飞沫传播的恐怖病毒,致死率极高,通常伴随高热畏寒、寒战,全身毒素症状,淋巴结肿大,可有呕吐、腹泻、肝脾肿大及出血等表现,是鼠疫中最严重的一种。 如果柳安没有记错的话,这次鼠疫是肺鼠疫。 能通过飞沫传播的任何一种疾病,对人类带来的伤害都是毁灭性的。 柳安决不能坐视不管。 “你速去叫陆慧霞她们过来,帮老夫试制青霉素。” 孙梦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耽搁,立刻转身跑走。 她走后,柳安来到寒门学府中设立的实验室,这里已经有了不少的学生,别看陆慧霞等人才十几岁,但她们学会的东西,完全可以教给比她们大得多的人。 “柳太师。” 见到柳安进来,所有人都放下手中工作,一齐看来。 柳安脸色凝重,点头示意后,径直来到主实验台前。 说实话,他没有信心能制出青霉素来。 他虽是化学硕士,但他学到的知识都是前人留下来的,自己并没有突破性的发明。 眼下制造青霉素,他可以说是临危受命,硬着头皮上的。 纵观如今天下,如果说有谁能遏制住这场鼠疫的话,也唯有他柳安一人了。 压力如同大山,盖在柳安的肩上,他不能失败。 也没有失败的余地。 如果这场鼠疫控制不住,那么他们这两年来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甚至,外侮趁机入侵的话,还会对大明造成威胁。 当初闯王李自成能如此轻易拿下京师,就是因为一场遍布天下的鼠疫。 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工具齐全,柳安之前在研究绿僵菌的时候,拜托工部打造了需要用到的器皿。 大明工匠的手艺绝对是被低估了的,薄如蝉翼的玻璃器皿,那些老工匠们也能信手拈来。 拿着试验烧杯,柳安略作踌躇,开始准备工具。 过了约莫半柱香,孙梦蝶就将陆慧霞等人找齐了。 “老师!” 王平、王坚、赵宇、陆家姐妹和孙梦蝶五人走进实验室,对着柳安拱手行礼。 也只有她们,有资格叫柳安一声老师。 其他所有人,只能算柳安的徒孙。 “嗯,不能忘了规矩,净手,更衣。” 六人赶紧打来热水和经过反复蒸馏的高度酒精,泡过手之后,换上在沸水中煮过的白布麻衫,将头发、手脚紧紧缠绕住,这才来到柳安身前。 “很好。” 柳安看着她们: “老夫之前交给你们的知识,可融会贯通了?” 六人对视一眼,重重点头。 “都学会了!” 告诉了他们绿僵菌制取方法之后,柳安让他们各自实验了几次,确认没问题了,就撒手不管,将绿僵菌制取的事情全都交给了她们。 到目前为止,绿僵菌使用的效果显着,没有出现问题。 看来,她们是真的学会了。 “既然学会了,那就说明你们入了门。” 柳安拿起烧杯: “今天,老夫要尝试提炼青霉素,你们在一旁帮忙打下手。” “是,老师。” 青霉素是个什么东西,来之前孙梦蝶已经告诉了她们,她们倒也晓得个七七八八。 柳安先让人取了几箩筐芋头,去皮之后放入水中煮成汁,然后用混合上大米煮出的米汤,充当培养基的溶液。 这一步是柳安之前就做过的,倒是不需要进一步解释。 培养基在实验室中已经属于常见物品,难得不是制作培养基,而是如何提取黄曲霉素。 制出的青霉素效果如何,要看是从何种青霉菌中提炼的菌种。 好的菌种,制作出来的青霉素效果就好,也能大大降低容错率。 可制作青霉素最难的,恰恰是这一步。 青霉不难寻,眼下是夏天,只要蔬菜放的久了,就会腐烂发霉,上面的霉菌就是青霉菌。 寒门学府中住着上千人,每家每户都会自己开伙做饭,发霉的蔬菜虽然少,但并不难找。 柳安说要发霉的蔬菜,不到半个时辰,寒门学府中的学生们就收集了满满一箩筐来。 几颗发了霉的青瓜、胡萝卜、以及两串非常容易腐烂变质的葡萄。 除此之外,还有花生、黄瓜、茄子等蔬菜。 见有这么多种类,柳安心中非但没有欣喜,反而更加沉重了。 “老师,您怎么了?”陆慧敏察觉出柳安心情的变化,忍不住询问道。 “没什么...” 柳安叹了口气,说道: “都动起来吧。” “开始制作。” 第九百五十一章 试制青霉素中 “将用玻璃杆将霉菌从植物上取下,按照不同种类的蔬菜分出不同的区域。” “譬如青瓜编号为青,就用木牌标识出来,把霉菌分别种到一百个培养皿中。” 实验室中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尤其是陆慧霞几人,她们最为积极。 关于培养菌种,柳安也是教过她们了。 这一次提炼青霉素,难度比提炼绿僵菌不知要大出多少倍。 归根结底的原因,是因为死去的蝗虫身上携带的霉菌,本就含有绿僵菌。 而蔬菜上的霉菌,柳安却不知道能不能使用。 将有毒的霉菌注入人体,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培养优质菌种,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好在朝廷不缺银子,朱由校又对实验室极其重视,实验室中的培养皿数量可以说多的用不完。 一连制造了数百份培养皿之后,柳安才停了下来。 陆慧霞等人的目光看来。 柳安背着手,说道: “培养霉菌,需要一周的时间,这段时间,你们一定要看好了。” “不管昼夜,都不可松懈,温度要适宜,有问题立刻向老夫汇报,知道了吗?” 培养青霉菌最佳温度是二十四度,这时候没有测量温度的仪器,柳安只好用人体来代替。 人体感到最舒适的温度是二十五度,只要让汉子们脱光了上身,既不感到炎热又不感到寒冷,这就差不多了。 偏差肯定会有,但只要能处在一定的范围内,就不会有大问题。 培养基制作完毕,菌种提炼完成,接下来就是寻找用来试验青霉效果的病菌了。 如果不用仪器,病菌是肉眼根本看不到的,如果想提炼病菌,还是能被青霉素抑制的细菌,柳安想到的只有种类很多,但能实现的只有葡萄球菌。 至于葡萄球菌如何提取,柳安已经有了主意。 他回到已经戒严的城中,找到了二少爷杨文才。 “二少爷,你在青楼中,可有相好的姑娘?” 二少爷杨文才顿时愣住,他小心谨慎的看了眼身后正在做女红的小环,拉着柳安出了屋子: “柳先生,你这是巴不得我死啊!” “我都洗心革面这么久了,哪里还有相好的了?” 柳安皱眉: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要寻患了梅毒的姑娘。” “梅毒?!” 二少爷杨文才脸色一变,惊恐莫名的看着柳安: “柳先生您不要命了?” “梅毒那东西,可万万沾不得啊!” “嘘!” 柳安一巴掌扇在杨文才的头上,骂道: “小点声!这话被你姐听了,老夫今晚连床都上不去!” “你知道还找我....” 杨文才捂着脑袋,一脸无奈。 柳安叹了口气,说出了实情: “老夫要制取一剂药物,这药物可以治疗鼠疫,但想要制取药物,需要用到梅毒病菌。” “病菌是啥?” 杨文才瞪圆了眼:“梅毒还有病菌?” 柳安嘴巴一抿,他就知道跟杨文才说不通这道理,所以干脆就没打算提,可不提吧,杨文才又不肯开口。 这就让他很为难了。 但凡是青楼内的女子,都不会说自己有梅毒,老鸨子们也是守口如瓶,否则客人还敢上门吗? 不得已之下,柳安才找到了杨文才,希望他这个曾花花纨绔公子,能知道些内幕。 “管那么多干嘛,赶紧说!” 见柳安发怒,杨文才脖子一缩,嘀咕道:“如果是正事的话...我到确实认识一个染了梅毒的姑娘....” 柳安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在哪儿?” “在百香楼。” “速领我去!” .......... 百香楼外,大门紧闭,人烟稀少,一片萧条。 鼠疫的消息不胫而走,城中又戒了严,青楼哪里敢开门? 街上的商贩都关了门,除了巡逻的锦衣卫,毛也见不到。 二少爷杨文才山前敲响木门。 门后传来询问声: “客人,我们打烊了,您改日再来吧!” “是我!” 杨文才四处张望一番,压低了声音: “我找青青姑娘!” 吱呀... 木门敞开一条缝隙,杨文才对柳安使了个眼色,二人闪进门中。 “诶呦喂,我的杨大人哎!” 百香楼的老鸨从楼上款步走下,拿着团扇,脸色苍白: “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来找青青姑娘?” “听我一句劝,等鼠疫过去了,您再来吧!” 杨文才笑了笑: “不是我要见青青姑娘,是柳先生要见。” 老鸨脸色一变: “柳先生?哪个柳先生?” 柳安从杨文才背后走出,说道: “这京师,还有第二个柳先生吗?” 老鸨呼吸一滞,诚惶诚恐的迎上前来,跪倒在地: “百香楼老鸨雪松儿,见过柳太师!” “好了,不要废话,眼下非常时期,礼节什么的就免了吧。” 柳安没有跟她们寒暄的心思,开门见山的问道: “那位叫青青的姑娘何在?” 老鸨起身,犹豫半晌,说道: “柳太师,您见她...恐怕不太妥当...” “这青青染了梅毒,病入膏肓,已经没救了...” “她的房中有些异味,所以这...” “要不我给您换个姑娘?” 柳安嘴角一抽,他又不是来找姑娘的。 “老夫见青青姑娘,是有要紧事,此事关乎大明无数百姓存亡,你拿了老夫拜帖,速去叩门。” 规矩柳安倒是懂得,就算他如今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从来没有仗势欺人过。 递上拜帖,老鸨不再犹豫,径直上了四楼,走进了最边缘的一间屋子。 片刻后,老鸨从屋子走出,神色复杂的说道: “柳太师,青青同意了。” 柳安放下茶盏,立刻上楼,还未走到门前,就闻到了房中传出的恶臭味,让人作呕。 “柳太师,这梅毒...可不是好相与的,做我们这行的,染上梅毒,也就意味着命没了。” 老鸨子叹了口气,推开门,露出幽暗的房间,说道: “您进去吧,青青她...时日不多了...” “咳咳...咳咳...” 房中传来咳嗽的声音,柳安抬脚走入,发现最内的红帐里,一个人影强撑着床沿坐起,隔着红缦低头弯腰:“民女...青青,见过...咳咳...柳太师...” 杨文才在身后探头探脑,闻言说道: “青青,还认得我不?” 青青似乎笑了起来: “杨公子,您又来看我啦....” “可惜我现在下不了床,不能接待您了....” 第九百五十二章 制取青霉素下 二少爷杨文才急忙摆了摆手: “你身子如此虚弱,哪里能迎接。” “还是赶紧躺下,好好休息。” “咳咳...多谢杨公子...” 青青并没有躺下,而是靠在了墙上,有气无力的喘息着。 听着二人的对话,柳安隐晦的皱了皱眉: “二少爷,听你这意思,你以前来看望过青青姑娘?” 杨文才身体一僵,缓缓回头,干笑着说: “那是我刚入京的时候了。” “当时路过百香楼,凑巧听到青青姑娘在唱曲儿,青青姑娘唱的曲,那可堪比高山流水,婉转动听啊。” 杨文才晃着脑袋,一脸回味: “然后我被其吸引,进去包了间雅座,见了青青姑娘一面。” “我可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跟青青姑娘促膝交谈,后来因为进了工部,就没再去过百香楼了。” “今岁年初的时候,我又一次路过百香楼,听到里面的客人说青青姑娘可惜,便上前询问,这才得知青青姑娘染了梅毒。” “从那以后,我就偶尔带些补品来看望青青姑娘。” 说完,杨文才古怪的看着柳安,说道: “柳先生您可别想歪了,我跟青青姑娘的关系比那黄河水还清。” 得。 黄河水。 行。 柳安也没有追问的意思,他对二少爷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可没兴趣,他这次来是有大事要做。 “青青姑娘,不知老夫可否近前一观?” 帐中传来一阵讥笑: “青青都已经落到如此地步了,姿色不存,哪里还有让柳太师青睐的资格呢?” “非是青睐。” 柳安摇头,脸色凝重: “老夫想看一下青青姑娘的病症。” “柳太师懂医术?” “不懂。” 青青无声的笑了笑: “那又有何用呢?” “看了,只会让柳太师徒增厌恶罢了,不如隔着这帘子,还能多说几句话....” 柳安上前一步: “青青姑娘,想必你也应该听说城中发鼠疫的消息了。” 帐中微微一顿,青青点了点头: “不错,我是听说了。” “柳太师莫非是来募集银钱赈灾的?” “这样好了,青青这里还剩几根发簪,想来也能换几两银子,柳太师便拿去吧,就当青青死前做些善事了。” 柳安叹了口气,说道: “非募集银钱,如赈灾都需要募集银钱了,要朝廷还有何用?” “老夫欲研发一味药,其能针对各种疑难杂症,对鼠疫有奇效。” 青青有些讶然的说: “天下竟有如此奇药,连鼠疫也能医治?” 鼠疫对天下人来说,已经是刻进骨子里的恐惧了。 染上鼠疫,尤其是肺鼠疫,死亡率几近百分百,一千个人中也许能活下一个,但剩下九百九十九人,都会死。 而且一旦感染,在出现症状后的数日内就会死去,痛苦至极。 如果有人能研发出医治鼠疫的药物,那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老夫也拿不准,但为了天下苍生,老夫愿意试一试。” 柳安目光坚定,透过薄纱看向帐中那憔悴的身影。 青青似乎被柳安的决心给震惊了,她略微犹豫,问道: “可青青已是将死之人,又能帮上柳太师什么忙呢?” “老夫要采集青青姑娘身上的脓水,进行提炼。” 柳安没有隐瞒,不管外人说他是妖魔也好,用了巫术也罢,他都要尽力而为。 果不其然,青青听到提炼脓水二字,立刻陷入了沉默。 不过她到并没有太过惊讶,反倒是捂嘴轻笑: “如果是别人来求,青青一定认为他得了失心疯。” “但若是柳太师...青青也愿略尽绵薄之力,试一试。” “过来吧。” 柳安上前五步,掀开帘子。 瞬间,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纵使柳安已经做足了准备,也不免微微蹙眉。 帐中,面前的青青姑娘,脸色苍白,头发披散,身体上都是铜钱般大小的疮口,腐烂流脓,唯独一双眼睛,尚能算得上明亮。 “丑吗?” 她轻声问。 青青姑娘长相绝称不上丑陋,甚至可以说是清秀,即便是此刻瘫坐在床榻上,也依稀能看出往日的气质,可如今,她身上的疮斑,绝算不得美丽。 但柳安忽然笑了起来: “一个人美与否,不能只看外表,生有一副好皮囊算不得本事,但有一副好心肠却千金难求。” “青青姑娘愿意为了天下苍生而略尽绵薄之力,只这一点,青青姑娘在老夫心中,就是天下第三美的女子。” “第一第二是谁?” 青青眉梢一挑。 “老夫的二位夫人。” 青青:“.....” 她扑哧一笑,紧绷的身体变得放松下来,将胳膊伸到柳安面前,说道: “柳太师自便吧。” 柳安从袖子里拿出竹筒刮片,将疮口处的脓水刮下,放进竹筒,如此往复, 直到收集了小半桶之后,柳安才停下了手,盖上盖子,用纱布包裹竹筒,放回袖子。 正如他所料,青青姑娘身上的梅毒已经化脓,产生了所谓的葡萄球菌。 葡萄球菌恰好是青霉素克制病菌中的一种,只要成功研发出了新霉素,就有可能治愈梅毒。 柳安拉上帘子,拱手弯腰: “多谢青青姑娘,老夫告辞。” “不送。” 临近出门前,柳安忽然停下,说道: “青青姑娘,有一事老夫要告诉你。” “梅毒非不可治愈,如果老夫能顺利研发出青霉素,治疗梅毒应该不在话下。” “梅毒很少会让人死亡,真正让人死亡的,是自己的心。” 说完,柳安跨出房间,带着杨文才离开了百香楼。 床塌上,青青听到柳安的话,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她对自己的病已经完全绝望了,染了梅毒之后,她丧尽身家,遍寻京城所有郎中,都没能治好,眼下病入膏肓,她也认命了。 不过,柳安的话,就如一针强心剂般,让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柳安身为当朝太师,没有必要骗她,也没有理由骗她。 他说的那什么青霉素,如果连鼠疫都能治愈,治疗梅毒也是极有可能的。 望着空荡的大门,青青忽然松了口气。 第九百五十三章 制取青霉素下下 “柳先生!柳先生!” 大街上,两侧的锦衣卫不时经过,柳安和杨文才骑马走在正中间。 “怎么了?” 柳安回头看向杨文才。 二少爷杨文才立马凑了上来,伸长脖子,好奇道: “您说的那什么青霉素,真能治鼠疫和梅毒?” “骗你做甚?” 柳安翻了个白眼,青霉素就是抗生素,抗生素的作用.... 改变了整个医学界。 但究竟能不能研发出来,还是个很大的问题。 现如今皇宫封城,百姓闭不出户,短时间内就算发了鼠疫,也不会引起大规模骚动和传染。 所以柳安要趁着这个机会,尽可能的将青霉素研制出来。 可惜...难度太大。 回到寒门学府,将收集好的脓液交给实验室,放到培养基中养活,然后就等着七天之后青霉的自我生长了。 一周时间转瞬即过。 这七天内,城中有上百户人家出现了暴死的病人,无一例外,全都是得了鼠疫。 为了不引起骚动,柳安打开南城,着人将尸体统一处理。 n95口罩是没有的,能用的只有将油布和白纱组成的简易口罩。 这种口罩究竟能不能用,柳安也不清楚,但聊胜于无,图个心理安慰也是好的。 每天都有尸体被盖上草席,运到城外固定地点焚烧掩埋。 也正因为此有效的防护措施,鼠疫蔓延的速度十分缓慢。 百姓们吃用的东西,柳安会让人专门去购买,然后送到各家各户门前,等送货的人离开后,百姓才会将东西取进房中。 至于银钱.... 也是一样的套路,银子会被百姓们放到门口,每天晚上都有固定的人去收缴。 收缴之时,柳安会让人用火把灼烧银子一小会儿,用来消毒。 最后用长筷夹起碎银,放入背篓,统一运到城外,丢进沸水中烹煮半个时辰,放凉之后再继续使用。 银的熔点在九百度到一千度,而明火的温度是五百度,所以不用担心银子被烧融的事情。 这些日子,柳安也一直呆在寒门学府的实验室中,等到七天时间一到,他离开来到了实验室。 按照标牌,柳安先打开了葡萄青霉培养皿的盖子。 八十个培养皿中,无一例外,青霉都生长的十分旺盛。 柳安让人挑出青霉,将剩下的培养液倒入准备好的漏斗当中,用多层纱布进行初次过滤,滤出乳白色的液体。 然后,柳安让人在桶中倒入菜油,缓慢搅拌。 “老师,为什么要加菜油呢?” 陆慧霞几人好奇的问道。 柳安料到她们会有这一问,于是说道: “这是因为物质可以分为三种。” “脂溶性物质、不溶性物质以及水溶性物质。” “而油会漂浮在水上,也会带走一部分的杂质。” “中间的不溶性物质沉于油却轻于水,会处在正中间,隔离开油和水。” 柳安指着玻璃制成的桶,解释着说道: “最后下层的水中,就会留下水溶性物质。”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基础的分化法。” “哦!” 陆慧敏忽然叫了起来:“老师您之前说过,青霉素是溶于水的,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将最下面的水溶液提取出来就可以了对吗?” 柳安摸了摸她的脑袋,含笑点头:“没错,青霉素就会保存在最下方的水溶液中。” 经过充分搅拌和沉淀,玻璃桶中逐渐分为三层,这时柳安让人大开玻璃桶下部的塞子,让水溶液流入另一个桶中。 拿出经过煮沸消毒的炭粉,柳安将水溶液倒入炭粉中再次搅拌。 “炭粉会吸收青霉素,青霉素也会附着在炭粉之上。” “在炭粉中加入用蒸馏得到的纯净水,洗去不纯物质,得到较为清澈的溶液....” 蒸馏技术早就已经出现了,就算没有,用几根竹管就能实现,并不困难。 倒入蒸馏水后再用新纱布过滤几次,水变得清澈起来。 柳安又拿出了用醋制成的酸性水,倒入提炼出的清澈溶液。 “用醋制成的酸性水属于弱酸,青霉素也属于弱酸物质,不溶于弱酸,因此这么做可以洗掉碱性杂质。” 再经过一次过滤之后,柳安终于拿到了半桶半成品。 眼下,只剩最后一步了。 就是加入碱性的苏打水。 可大明没有碳酸氢钠,虽然用草木灰面前可以替代小苏打,但.... 这毕竟是要给人注射的东西。 柳安想了想,决定制取纯碱。 当初在杭州,他就有能力制取纯碱,只不过他懒的做,用草木灰一样能完成的事情,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但现在不一样了,既然要做,那就做好。 柳安让人拿来原盐、煤炭、石灰石以及....硫酸。 没有硫酸,那就只能自己做。 提炼硫酸的原料是绿矾,而绿矾是一味中药,普通的中药铺里就会存在天然绿矾。 柳安让人买了绿矾来,放在封死口部的砂锅内,用炭炉煅烧,等绿矾融化,形成三氧化硫,因为三氧化硫溶于水,只要加入水就能得到硫酸。 制成了硫酸后,柳安开始用吕布兰法制取纯碱。 先将原盐和硫酸混在一起搅拌,得到硫酸钠,也就是大苏打,白色的晶状物。 第二步将硫酸钠与木炭、石灰石在炉中加热。 炉中,硫酸钠与木炭发生作用后产生硫化钠和一氧化碳。 这一步不能在房间里进行,柳安让人将炉子抬到广阔地方,开始煅烧。 当炉中产生硫化钠和一氧化碳之后,硫化钠会与石灰石进行反应,产生碳酸钠和硫化钙。 最后打开炉子,炉子底部有一层黑色灰状物,也就是黑灰。 黑灰中只有一半是碳酸钠,想要提纯,就需要用水浸没,煮沸。 这时乳白色的碳酸钠结晶会析出,而硫化钙不溶于水,会沉淀到底部形成渣滓。 得到碳酸钠结晶以后,就可以制取碳酸氢钠,也就是小苏打了。 柳安将碳酸钠放到玻璃反应床上,加蒸馏水搅拌成溶液,再用食醋与纯碱也就是碳酸钠混合反应,生成二氧化碳。 碳化后,经过干燥、粉碎,就得到了碳酸氢钠,也就是小苏打。 ps:艹,真他妈麻烦。 第九百五十四章 青霉素制成上 “老师,这就是碱吗?” 陆慧敏一脸好奇。 “不,小苏打不是碱,它是一种酸式盐,具体的东西,老夫日后再交给你们。” 柳安用油纸称起少量小苏打,放到蒸馏水中搅拌: “将小苏打与水融合,可得到碱性溶液。” 柳安将调制好的苏打水沿着杯壁缓缓倒入添加了炭粉的漏斗中。 “这一步的目的是将青霉素从炭粉中溶解出来,经过过滤后,咱们得到的就是较高纯度的青霉素溶液。” 接下来,就是验证效果的时候了。 柳安也不清楚,这样能否得到有用的青霉素。 抗生素在后世的发展,是经过无数次试验得到的最终产品,安全、药效都有保障。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如果在一个月内还不能研发出青霉素,鼠疫必定会扩散开来。 更何况.... 远在陕西的二十五万大军,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传回,生死未卜。 将宣纸裁剪成一个个比铜钱还小的方片,用草木棒沾取少许青霉素溶液,滴到纸上,然后放入添加了葡萄球菌的培养基中。 盖上盖子,接下来就是等几天后查看效果了。 如果青霉素有用,那么培养基中的黄色病菌就会被驱散,效果清晰可见。 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用葡萄青霉制成的青霉素溶液只是一个比照,其他蔬菜上的青霉也要如法炮制。 只不过接下来这一步,柳安不打算亲手制作。 他自己一人,就算能制成青霉素,也分身乏术,不可能应对几十万百姓的用量。 唯一的可能,就是让更多的人加入进来协助。 这也是他让陆慧敏等人旁观的原因。 “接下来,你们按照老夫刚才用的方法,制作青霉素溶液。” 陆慧敏等人有些害怕,低着头不敢动。 柳安顿时皱眉道:“不管做什么,都有成功和失败。” “不怕不做,就怕不敢做!” “如果你们怕了,认为自己做不成,那就一定做不成!” “老夫教导你们这些知识,如果你们不用,那老夫不是徒费口舌?” 语气有些严厉,陆慧敏等人被训的面红耳赤,半晌后,还是孙梦蝶首先站了出来: “柳先生,我愿意试一试。” “很好。” 柳安点头:“你只管做。” 万事开头难,竟然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就需要鼓励。 孙梦蝶走到试验台前,拿出本本,按照记录好的顺序,首先拿起了培养皿。 过滤、搅拌、加油、沉淀、倒入炭粉...... 一个个步骤陆续完成,柳安站在一旁,始终没有出声打扰。 在他的眼中,孙梦蝶的手法有些生疏,不过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孙梦蝶的额头已经浮出细汗,不过她的眼睛却愈发明亮了。 她将苏打水倒入炭粉中...过滤....完成! “柳先生!” 望着最后的清澈的青霉素溶液,孙梦蝶激动的叫了起来: “我...我完成了!” 心中松了口气,柳安颔首微笑,说道: “你做的很好。” “下一个谁来?” 有了孙梦蝶的前车之鉴,陆慧敏等人也不再犹豫,纷纷举起了手。 “好,陆慧敏,你来。” 日落西山,天色渐晚,陆慧敏等人接连完成了实验。 柳安始终没有离开实验室半步,他一直在观望,直到确定陆慧敏等人可以独自完成实验地时候,才彻底放下了心。 一个个培养基合上盖子,留下几人看守实验室,保证室内温度后,柳安与众人走到了院子里。 一整天的时间,虽然疲惫,但众人谁都没有喊累过。 对于他们的韧性,柳安十分满意。 “好了,你们回去休息吧,三天后,老夫再来查看。” “是。” 陆慧敏几人相继离开,最后只剩下柳安和孙梦蝶站在星空之下。 眺望星空,柳安心中感慨万千。 希望老天保佑,保佑青霉素能顺利制出吧。 院外,忽然走进两个身影。 正是徐鸿儒与徐雅茹二人。 原来,他们早就来了,只不过看到实验室中紧张的气氛,他们就站在门口等候。 “柳太师,在下听说您要制作一种可以医治鼠疫的药物,特来观摩一二。” 柳安这才想起,徐鸿儒也通几分医术。 “徐先生客气了,这药能不能制成还分两说呢。” 徐鸿儒大笑道: “柳太师言重了。” “您看这满天繁星,西北天狼明亮,正北紫微星闪耀,星河泛泛,乃大兴之吉兆啊!” 徐鸿儒拱手弯腰: “所以在下敢断言,此药,必成!” 柳安摇头苦笑:“这星宿之事,无定数一说,不过老夫还是借徐先生吉言。” “徐先生今日来,恐怕不只是为了观摩老夫制药吧。” 气氛忽然变得沉寂,徐鸿儒面色凝重的点头: “这两天,京师外出现了从陕西逃难的百姓,从他们口中,在下得知了二十五万大军的事情。” 柳安精神一振,追问道: “不知二十五万大军现在如何了?” “情况不容乐观。” 徐鸿儒踌躇着说道:“大军发了鼠疫之后,熊廷弼立刻下令封锁了四周,严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所有百姓皆不许靠近,也正因为如此,鼠疫尚未爆发。” “不过,随着军中将士染病者越来越多,这鼠疫爆发,只是时间问题。” 柳安抿了抿嘴,心中一沉。 虽然这个消息比起他料想的要好上许多,可这次鼠疫,势必会让大明孙氏惨重。 熊廷弼的所作所为,无疑是要牺牲自己,不影响其他的百姓。 光此一点,熊廷弼就值得他尊敬。 但... 军中粮草尚能支撑几日? 一旦粮草吃完,大军势必会动乱,熊廷弼有大义之心,并不代表其他将士也是一样。 这也是徐鸿儒为何要断言,鼠疫迟早会爆发的缘故。 人心,才是最不可测的。 “多谢徐先生告知,陕西那边,老夫会想办法解决。” 徐鸿儒再次行礼后,与徐雅茹转身离去。 “柳先生....” 身后,孙梦蝶担忧的看来。 “梦蝶,你拿老夫令牌,去一趟工部,着他们赶造针头十万根,速用!” 第九百五十五章 青霉素制成下 “针头?” 孙梦蝶疑惑的问道: “针头的话,家家户户都有啊....” “柳先生您要针头干什么?” 孙梦蝶说的针头,是各家各户用来裁缝衣服的针头。 “老夫说的针头,是内部镂空的。” “你随老夫来。” 柳安带着孙梦蝶来到书房中,拿起草纸炭笔,画了起来。 “我要求工部,在普通针头的基础上,于内部凿出小洞,从头部而出。” “可以让液体穿针而过。” 孙梦蝶逐渐睁大了眼睛,瞠目结舌。 “这...这能做到吗?” “如果是在之前,老夫也认为工部做不到。” 柳安目光明亮: “但既然他们连玻璃都能烧制的如此精细,造个孔洞有何难的?” 古人工匠的手艺,绝对是远超柳安意料的。 如果说后世靠的是机械工床,那么这些古人靠的就是常年累计的经验和稳准的巧手。 永远不要低估古人的智慧。 因为发明出科学的,也是古人。 他们不比现代人缺少智慧,也不缺少经验,他们缺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偶然。 不管是蒸汽机还是火药的问世,都是巧合。 用木头制成的大船也能航行万里大海,榫卯严丝合缝,甚至到了现代,古人的技艺也让人震惊不已。 只是一个针头,对工部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结果也不出柳安所料,工部尚书吴淳夫拿到图纸的那一刻,虽然有些诧异柳安为什么要造这种东西,不过还是答应了下来。 当天晚上,工部就召集了所有工匠,放下了其他的工作,全力赶制针头。 针头、青霉素、玻璃瓶,柳安要做什么东西其实不难猜想了。 但这其中,还差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那便是输液管。 不过早在两年前,柳安就从洋人手中得到了橡胶树的种子。 这些南美的产物,洋人还不明白它的作用。 但柳安却很明白。 他也早让人将橡胶树移植到了南方。 第二天,李桯易临危受命,接下了柳安的任务,率领十几骑星夜兼程,直奔福州。 就算橡胶不够,柳安也有备用方案。 那边是使用羊肠。 这是天然的输液管,极为坚韧,完全可以替代橡胶。 前几天朝廷大军从关外带回了二十万头牛羊,如果橡胶不行的话,柳安就会下令宰羊。 三天时间过去,柳安一早就来到了实验室。 实验室内,陆慧敏等人已经等着了。 今天就是开启培养皿的日子。 望着实验室内摆满地培养皿,柳安心情忐忑无比。 要说不紧张是假的,事关重大,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成败就在今日。 几百个培养皿,按类划分,排列的整整齐齐。 柳安上前,走到第一个培养皿前,深吸口气,伸手打开。 黄色的培养基中,纸片周围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葡萄球菌依旧肆意横行。 失败! 第二个培养皿打开... 失败! 第三个... 失败! 第四个、第五个.... 失败!失败!失败! 随着一个个培养皿打开,柳安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纸片没有反应,说明青霉素无用。 额上逐渐出现了汗水,柳安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身后,陆慧霞等人也是一脸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打开的培养皿已过半数,可连一个成功的都没有。 难不成今天真要失败吗? 重新研制还来得及吗? 柳安不知道,他只知道百姓们等不了了。 三天以来,每日送出城的尸体越来越多,城外的焚烧岗已经堆满了骨灰。 城中嚎哭声不绝于耳。 就连城外,从陕西逃难而来地百姓,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鼠疫的征兆。 七天七天又七天.... 每晚一天,都会有无数人死去。 真的来得及吗? 有一个培养皿打开.... 还是失败! 柳安停下动作,不知何时,他的脸上满是汗水。 陆慧敏拿着毛巾上前,拽了拽柳安的袖子。 “老师...” “没事的。” “您教过我们,不要害怕失败。” 不要害怕失败吗.... 柳安无声地笑了笑。 有些道理,所有人都懂,可往往违背道理的,也都是他们。 柳安接过毛巾擦掉脸上的汗水,抱起陆慧敏,说道: “下一个培养皿,你来开。” “可以吗...” 陆慧敏缩了缩脖子,似乎有些畏惧。 “当然。” 柳安用笑容鼓励她:“也许...希望就在你们手里。” “开吧。” 陆慧敏点了点头,握住盖子,掀开。 培养皿中,纸片周围出现了空白,葡萄球菌似乎畏惧纸片,纷纷躲避。 柳安身体一震,眼中绽放出精光: “成功了...” “成功了!” 实验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这是哪一组青霉素?” 柳安急忙问道。 赵宇拿着记录,对照木牌之后说道: “老师,是从甜瓜上提炼的青霉素!” “甜瓜...甜瓜...” 柳安忽然想起,当初第一批青霉素,也是从甜瓜上提取出来的。 他赶紧打开后续的盖子... 成功! 成功! 成功! 一连十几个培养皿,无一例外,全都成功。 这证明从甜瓜上提取的青霉素对葡萄球菌有作用。 柳安放下陆慧敏,激动的捧起培养皿: “甜瓜培养的青霉在哪儿?” 赵宇急忙领着柳安来到一处架子旁,上面全都是从甜瓜上培养出的霉菌,也是所谓的菌种。 “好,好!” “将所有培养皿里的青霉都换成甜瓜地菌种!” “是!” 实验室中立刻忙碌了起来,柳安找到储存甜瓜青霉素的玻璃桶,将它放到桌上。 虽然甜瓜青霉素对葡萄球菌产生了作用,但要作用于鼠疫,还要进一步提纯。 这一步提纯就要简单许多了。 柳安找来宣纸,将青霉素溶液涂到宣纸上,垂直悬挂,用醋和碳酸钠以酸二碱八的配比调制出溶液。 将宣纸末端浸入,利用溶解后原药液物质的不同rf值(纸上层析法),在纸上分层,就能精制出高纯度青霉素了。 这一步还需要测试药效,柳安将浸透了高浓度青霉素的纸张重新裁剪,放入葡萄球菌培养基中,静待实验结果。 在这期间,他们要赶紧培养甜瓜青霉。 第九百五十六章 爆发 天启四年八月初十,鼠疫开始大规模蔓延。 原因是因为城外来的流民们有人染病,但却没有上报官府,甚至还随意外出,导致鼠疫通过飞沫传播,一连传染了几十人。 而这几十人,在短时间内又分别接触了其他人,一传十,十传百.... 被按捺下势头的鼠疫,终于展现出了自己恐怖的实力。 柳安坐着马车回城,听到外面的哄乱,掀开帘子一看,发现难民们正在冲击锦衣卫组成的防线,似乎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杨来打马上前,说道: “柳先生,您还是先把帘子放下去吧,这里不知道谁染了鼠疫,为了以防万一。” 柳安没有放下帘子,而是皱眉问道: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 “怎么忽然就爆乱了?” 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难民居住地,杨来叹道: “这两天来,鼠疫在城外大规模蔓延了...” “仅三天时间,出现呕血症状的病人就有上百例,这还只是已经发现的。” “如果算上还没有出现症状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柳安眼睛一瞪: “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不提前告诉老夫?!” 杨来挠挠头,有些为难了: “您忙着制药已经很辛苦了,况且这里的事情就算跟您说也无用,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我已经增添了人手,保证不会让一个人从这里离开。” 难民的数量何止成千上万,杨来的做法无异于一刀斩。 染病者一个都不能离开,这样确实能防止疫情大面积扩散,但.... 总归会有未染病者因为不能离开而感染鼠疫,最后导致死亡。 从大局观上来看,杨来做的没错。 但若是从人性方面来看,杨来的做法无异于是错误的。 柳安并没有责怪杨来的心思,如果是他,恐怕也会这么做。 正因为不确定谁携带病菌,才要全面防护。 否则一旦被疫情传染进了城中,后果不堪设想。 望着那些神色绝望,痛苦不已的难民,柳安推开车厢,走下马车。 “柳先生您干什么!” “不能靠近他们!” 杨来脸色一变,赶紧上前阻拦。 柳安推开杨来,朝着难民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 “难民也是人。” “咱们想生,他们也想生。” “就算不能放他们离开,老夫至少也应该出面解释一番。” 杨来洪峰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 柳安的到来,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穿着一身大红蟒服,脚蹬官靴,一眼就能看出其官位甚高。 尤其是听到周围锦衣卫喊他柳先生的时候,难民们的喧哗声逐渐平息。 谁能不知道柳先生呢? 柳安越过锦衣卫组成的防线,来到难民群们面前。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难民们齐刷刷向后退了一步,主动与柳安保持了距离。 人群中甚至有几岁的儿童,他们躲在父母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好奇的打量柳安。 柳安看着面黄枯瘦,脏兮兮的难民们,觉得口舌发干。 想当初,他也曾沦落到此等境地。 那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痛苦,他很清楚。 “老夫...柳安。” “见过诸位。” 在难民们惊骇的目光下,柳安拱手弯腰,对着他们行了一礼。 难民们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只给官行过礼,哪里见过官给民行礼的? 难民中有读过书的,知道几分礼节的,赶紧说道: “柳先生可是折煞我等了!” “我等...不过是想求条活路罢了....” 柳安抬起头,说道: “此乃人之常情,老夫理解。” “那就请柳先生撤去封锁,放我们离开吧!” “不可。”柳安摇头。 人群又有些骚乱的迹象:“为什么不可?” “你们想活,其他人就不想活了吗?” 柳安长长的叹了口气: “不让你们离开,最关键的原因就是不知道你们谁染了病。” “如果就这么放你们走了,染病者所过之处,将成为人间炼狱,寸草不生!” “到时候天下大乱,无数似你们这般的人妻离子散,黄土掩身,这是你们想看到的事情吗?” 难民们不说话了,他们低着头,明白柳安的意思。 可还是有人叫道: “那我们之中也有未染病的啊!” “他们就该死吗?” “老夫从来没说过任何人该死。” 柳安改正了那人曲解的意思: “如果可以的话,老夫不希望任何人因为这场瘟疫死去!” “但事情已经发生,我们能做的,只是以大局为重!” “还望诸位谅解。” 柳安再次鞠躬。 难民中,有一个小女孩走了出来,她朝着柳安跑来,锦衣卫脸色一变,立刻要上前阻拦,但柳安却说道: “不要动,让她过来。” 小女孩跑到柳安身旁,拽了拽他的袖子,柳安就弯腰把她抱起,问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小女孩瞪着大眼睛,天真的问道: “我听爹爹说,你是个好官,而且是很大很大的好官。” “逃难的时候,我爹爹就说,只要来到京城,就有救了,因为那里,有一个叫柳安的人。” “你能救救我娘吗?” 柳安刮了下她的鼻子,问道: “你娘怎么了?” “她发烧了。” 闻言,洪峰杨来眼睛一瞪,急忙大喊:“柳先生,快离她远点!” 柳安没有理会他们的提醒,而是笑着说: “你娘生病,请郎中看过吗?” “没有...郎中不敢来...而且我们没钱...”小女孩低着头说。 “走,带我去看看。” 柳安将小女孩放到地上,小女孩就朝着临时搭建的棚区跑去。 洪峰杨来见柳安进入棚区,急的额上直冒汗,最后只能一跺脚,也追了上去。 难民们自觉的分开一条道路,默默地看着柳安走进棚区,脸色震惊复杂。 别人听闻鼠疫,都是避若蛇蝎,躲还来不及,哪里会跟柳安这般主动进入棚区? 棚区内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酸腐味,随处可见瘫坐在地上,脸色晦暗的难民。 偶尔,还能看到一具披着草席的尸体。 第九百五十七章 棚屋 小女孩跑进了一间棚屋。 说是屋子有些不太贴切,倒更像是用几根木头做为支架,四面铺上草席的帐篷。 柳安紧随其后,先开帘子走进棚中。 棚中的设施极为简单,一个木盆,几张凳子,桌椅都没有,床也是直接铺在地面上的草甸。 要说唯一值钱的东西,恐怕就是那个装着旧衣服的箱子,和挂在炭火上的铁锅了。 “咳咳...” “莺儿,你跑哪儿去了?” 草甸上躺着一个中年妇女,咳嗽不止。 另外一个男人则坐在炭火旁,煮着锅里的米粥。 见到小女孩跑回来,男人似乎有些不悦: “现在外面染病的人这么多,你到处跑,万一也染上病了怎么办?” “去看看你娘,她的病好像又严重了。” 小女孩却摇晃着男人的胳膊,嬉笑道: “爹爹你快看,是谁来了?” 男人这才注意到柳安,他跟柳安对视了一会儿,看到了对方身上的官服。 脸色微微一变,男人急忙起身跪倒: “小人黄睿,见过大人。” 柳安上前扶起男人,笑道: “不必多礼。” 男人拘谨的笑了笑,双手在衣服上摸了摸,看了看四周,赶紧搬了张还算干净的凳子来,用袖子一擦,说道: “大人快请坐...” 柳安倒也不客气,现在也不是客气的时候。 他要是不坐,只会让男人更加紧张。 坐下之后,杨来洪峰才从外面冲了进来,见到草甸上的病人,他们更是急得不行: “哎呀!” “柳先生您干嘛来这种地方!” “您要是有个好歹,大明就真完了啊!” “柳...柳先生?!” 男人吓得跳了起来,惊慌无措的望着柳安。 旋即他想起了什么,赶紧捂住口鼻,说道: “柳先生您快走吧!” “这里不能待!” “为何不能待?” 柳安看向男人,脸色平静。 “这...我内人她...她身体不好,怕伤到柳先生您....” 男人换了个委婉的说辞,他总不能让别人知道,柳安去了患有鼠疫之人的家中吧。 “嗯,身体不好...老夫虽不懂医术,可却愿替贵夫人瞧一瞧症状,不知阁下可愿意?” “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啊!” 男人语无伦次: “您这...您不能出事啊!” “贵妇人是人,老夫也是人,你的女儿也是人,为何偏就老夫不能出事?” 柳安起身,朝着草甸走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皆是大明的子民,老夫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大明也不会放弃一个人。” 男人被问的哑口无言,抓耳挠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官。 或者说,柳安是官,但不像官。 来到草甸前,柳安直接坐到地上,拿起妇人额上的白巾,放入木盆中的清水中洗涤,然后叠好放了回去。 那妇人脸色蜡黄苍白,不住的咳嗽,神情痛苦,小女孩趴在被子上,望着柳安。 看过妇人的状态,柳安几乎可以断定,妇人已经染上了鼠疫。 而且病情正在恶化,虽然只是第一个阶段,但要不了几天,就会开始呕血,再然后就会暴毙而亡。 “你感觉怎么样?” 妇人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大人,我娘亲还有救吗?” 小女孩忽然问道。 柳安想了想,说道: “有。” 男人一愣,继而苦笑,他以为柳安只是在安慰小女孩罢了。 “想必你们也听说了,老夫最近正在研制一味药。” 柳安说道: “此药能治疗鼠疫,目前已经进入了最后两个阶段。” “等到明日见了分晓,老夫便有把握可以医治鼠疫。” “不过....” “没有试药的人。” 虽然看起来青霉素没有什么问题,但究竟能不能用于人体,又会不会有效果,谁也说不准。 这就到了临床试验的阶段。 不到最后,柳安也没有把握。 男人的眼中迸射出希望的光芒: “我愿意以身试药!” 柳安看了他一眼,摇头: “你不行。” “正常人,就算注射了青霉素,也看不出什么效果。” “必须要有病之人才行。” 男人顿时语噎。 他已经自告奋勇,可柳安说没用,那他也没办法。 柳安的手腕忽然被人抓住,低头一看,正是躺在病榻上的妇人。 她皱着眉,虚弱的身体中爆发出让人惊讶的力道,虽然说不出话,但柳安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柳安沉思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你们可知,老夫为何今天要来此处?” 男人茫然摇头。 下一刻,他就睁大了眼。 “柳先生...您不会是想....” 柳安点头:“药,是老夫做的。” “究竟有没有用,自然也应由老夫来尝试。” “您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啊!” 男人焦急的说道: “患了鼠疫的病人这么多,将死之人更是不知道有多少,您只要说有一线希望,就会有无数的自愿者啊!” “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将自己置于险地呢!” 柳安淡淡的说道:“正如你所说,只要老夫愿意,完全可以找到无数人来试药。” “但...” 柳安盯着男人,严肃的说: “这不是谁来试药的问题,如果连老夫自己都不敢尝试,又怎么能将药给其他人使用呢?” 男人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况且,老夫对这药也有信心。” 柳安拍了拍妇人的手,说道: “安心养病,吃用的事情不必担心,老夫已经让人调运粮食过来了。” “等到明天,如果顺利的话,青霉素就可以使用了。” “你痊愈的希望很大。” 柳安看向小女孩,笑着说: “放心,你娘亲会没事的,老夫跟你保证。” “拉勾!” 小女孩伸出小拇指。 “好,拉勾。” 柳安也伸出手,跟小女孩拉了拉。 做好约定之后,小女孩才笑了起来。 柳安起身,拍去身后的泥土,对男人点了点头,然后走出棚子。 棚外,难民们将棚中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中,见到柳安出来,再也没有人说什么要离开的话。 “诸位且放心,成,为苍生之福,不成,老夫愿自请上天,用性命为大家祈福。” 第九百五十八章 留夜 “柳先生,既然事情办完了,那咱们就回京吧。” 洪峰招来马车说道。 柳安停住脚,拒绝了洪峰的提议: “老夫既然已经接触了患上鼠疫的病人,说不定也沾染上了病菌,所以,这城是不能回的。” 如果柳安真的携带病菌的话,那么与他接触的人都有可能染病,到时候可不是一传一这么简单。 毕竟他接触的人,都是像杨来洪峰这般的骨干,如果他们也染上了鼠疫,很容易就会让其他将士也感染。 到时候连维护秩序的士兵都倒下了,谁还来把守城门呢? “您不回城?” 洪峰一愣: “那您住在哪儿?” “就住这里。” 柳安指了指脚下,说道: “马车留下,老夫今晚,就睡在马车里好了。” 杨来洪峰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道: “我们二人也进入了隔离区,便在这里陪着柳先生吧。” “你们留下可以,不过你们没有直接接触患病的病人,所以染上鼠疫的可能性并不高。” 杨来洪峰都带着简易口罩,虽然柳安并不能保证口罩的效果,但聊胜于无。 况且他们只是进入了隔离区,跟其他患者没有过近距离接触,就算是飞沫传播的鼠疫,也要有媒介才行。 “所以,你们二人单独住在隔离区外,不要靠近其他人,等这几天看一下,如果没有出现感染的症状,就说明无事了。” “是。” 眼下也不是矫情的时候,既然柳安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杨来洪峰学着柳安,让人送来二辆马车,作为自己晚上的住处。 难民们见柳安直接住了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天下还有这种官吗? 在他们的眼中,官就是官,像城中那些官员,平日里耀武扬威,遇上问题就躲起来叫正常。 若是有个愿意出面,为民说话的官,那就算好官了。 那就是再好的官,也不可能说不顾自身安危,直接进入隔离区的。 柳安以身作则,虽然拒绝让他们离开隔离区,但自己也留了下来,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隔离区恢复了秩序,难民们不再要求离开隔离区,而是安安稳稳的生活了下来。 朝廷给他们供应粮食,他们也饿不着,水也有人专门打来,生活做饭完全不成问题。 柳安的马车好似一根定海神针,唯一让他们恐惧的鼠疫,此刻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夜晚,月明星稀。 柳安吃过难民们送来的稀粥,就坐在马车外赏月。 杨来洪峰的马车离的并不远,只有一线之隔。 他们拿着酒葫芦,自斟自饮,甚至还架起火堆,烤了一只鸡。 “来来,柳先生吃个鸡腿。” 杨来撕下半边腿,用木棍叉住,送了过来。 柳安倒也不客气,他晚上就喝了点稀粥,果腹尚可,但要是说油水之类的...那是一丁点也没有。 鸡腿烤得外焦里嫩,金黄流油,这都得益于杨来不知从哪儿搞来的蜂蜜,抹上之后小火烘烤,再撒上些细盐,可以说人间美味了。 这些行军打仗的,别的可能不会,但这手上烧火做饭的功夫,都各领风骚。 想那军中无聊,光啃肉干和糙米饭没有味道,自然就会有人外出打点野味尝尝。 这一来而去,很多人也就学会了烧烤的手艺。 咬下一口鸡腿,柳安抬头望天,有些无聊。 “柳先生在看什么?” 杨来跟洪峰分食着剩下的鸡肉,好奇的问道。 “看天象。” 柳安若有所思: “你们说,这从天象里,真能看出天下大势吗?” 柳安说的,自然是徐鸿儒。 徐鸿儒前几天说自己夜观天象,得知天下将要大兴,青霉素必然能够制成。 柳安一开始没当回事,可过了几天,青霉素果然成功,这就让他不禁有些好奇,徐鸿儒是否真的能观天象。 周易、推背图等流传下来的宝贝,柳安是看不懂,但很多人都说里面蕴藏天机,是无价的瑰宝。 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柳安倒是能叫出几个名字,可要让他说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他只能感慨一句这星星真亮,真大。 “柳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 杨来吃的满嘴流油,闻言毫不在意的随口说道: “当初在江西南昌府外,可是柳先生您说自己是那天上星宿下凡,还破了劳什子鬼打墙。” 杨来拍了拍腰上的葫芦,得意洋洋的瞥了眼洪峰: “老洪,我跟你说,这葫芦里装的,可是柳先生施了法的仙药!” 洪峰正喝着酒,差点没呛着: “仙,仙药?” “是啊,我跟你说,当初我们为了一个煤矿,去了一趟南昌府,嘿!” 杨来说的眉飞色舞: “你知道怎么着,去的时候一片安稳,回来的时候,忽然间南昌府外狂风大作,黄沙蔽天,四周鬼哭狼嚎,阴冷无比啊!” “就是咱们常说的鬼打墙!” 洪峰听明白了: “鬼打墙啊,军里的法子就是用人头煞气冲开,或者用童子尿,当初你们用的什么法子?” “我们啥都没用!” 杨来神秘一笑: “实话告诉你,当初我们一行人,荒郊野岭的,上哪儿找什么童子尿去!” “至于人头煞气更是无稽之谈,都是兄弟,杀谁?” “到最后,还是柳先生让我们冷静,从背后摸出了一个葫芦,往里面灌了点仙药,让我沿路洒在周围...” “结果不出一刻钟,这鬼打墙就破了!” “当初那些仙药,我可是还留了点....” 望着兴奋激动的洪峰杨来,柳安嘴角一抽。 他想起来了。 确实有这档子事。 当初自己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哪里会信鬼怪那一套? 为了让他们相信,这才撒了个谎骗他们。 至于那葫芦里装的,也不是什么仙药,而是他憋了一天火气的黄汤。 就那个味道,什么妖魔鬼怪闻了也要退避三舍啊! 杨来摩挲着葫芦,宝贝似的说道: “洪兄弟,你说咱们要是喝上一口仙药,会不会得道长生啊.....” 洪峰点头:“我看行。” “尝尝?” 第九百五十九章 从前有座山 “别别别!” 柳安急忙大叫: “别喝!” 杨来洪峰停下手中动作,警惕的看着柳安: “柳先生,这仙药可是你拿出来的,就不用跟我们抢了吧....” “我抢你个大头鬼啊!” 柳安哭笑不得,一泡尿当了宝贝,还放在葫芦里存了两年,我滴妈..... 这要是一口下了肚,怕是真有仙丹都救不回来了。 “你们先放下葫芦,听老夫给你们讲个故事。” 杨来放下葫芦,好奇的看着柳安: “柳先生要跟我们讲什么故事?” 柳安清了清嗓子,将鸡骨头丢给一旁不停摇着尾巴的黄狗,说道: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叫无名山,山里有座庙,叫无名庙。” “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 “两人住在深山里,种了几亩薄田,终日侍奉佛祖。” “有一天小和尚从山里捡到一颗白色珠子,跑回寺庙问老和尚:方丈,这是什么东西?” “老和尚回答说:这是仙丹,吃了就能成仙。” “小和尚很高兴,说方丈,咱们把这颗珠子分了吧,这样咱们都能成仙了。” “老和尚停止念经,很是严肃的对小和尚说:我说的成仙,成的是假仙,不是真仙。” “假仙没有道号,没有名字,只能在天地间游荡,而想要成为真仙,就需要日复一日的苦修,靠自己证道。” “投机取巧者,不管在哪儿,都是要受到鄙夷的。” “小和尚恍然大悟,从此丢掉珠子,安心修炼,过了几十年后,成功得道飞升。” 柳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对一脸懵逼的杨来和洪峰说: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杨来一脸无语的说道: “柳先生,您直接说喝了仙药会死就行了呗。” “扯这么一大圈,还什么只能在天地间游荡...那不是鬼魂吗!” 柳安不置可否的耸肩: “老夫只是想让你们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仙药,就算有,也不是老夫能拿出来的。” “那玩意还是赶紧扔了吧。” “不扔!” 杨来立马将葫芦藏了起来,一本正经的说道: “不喝就不喝,我留着做个纪念不行吗?” 柳安顿时无奈,摇了摇头不再管了。 夜色渐晚,暑气渐消,虫鸣蛙叫不绝于耳。 柳安躺在马车中,盖着薄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一是因为身下太硬,二是因为明天就要验证青霉素的药效了。 成败在此一举。 第二天。 柳安没有去往寒门学府,而是派人去通知了孙梦蝶,让她们带着经过提纯后的青霉素来到了隔离区。 第一批赶制的针头已经送到了寒门学府,孙梦蝶受到柳安的消息后,立刻带着青霉素和蒸馏水赶来了。 李桯易还未回京,柳安只能让人先取了羊肠一根,洗净后确保没有破损,将其扎在了针头之上。 难民们好奇的围了上来,看着柳安的一举一动。 正常一瓶点滴是250ml,配2ml青霉素溶液稀释。 但在那之前,柳安还要先对自己进行皮试。 将青霉素加进蒸馏水中搅拌,完全溶解后,柳安将针头扎进了自己的手腕皮肤。 十几分钟后,并没有出现过敏不适的反应。 柳安深吸口气,看向孙梦蝶: “来吧,将针头扎进老夫的静脉中。” “啥?!” 周围的难民吓得大叫: “这不是杀人吗?!” 孙梦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柳先生,什么是静脉?” “大部分静脉肉眼可见,呈青黑色,你看自己的手背,是否有几根青黑色的印记?” 孙梦蝶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手背,果见几条青黑色的血管。 “将针扎进这条血管之中,老夫相信,是你的话,可以做到。” 柳安淡淡的望着孙梦蝶。 孙梦蝶咽了口唾沫,说: “我...我...没扎过针....” “不要怕,跟普通的针灸类似,不过打针不是扎入肉中,而是要扎进这条血管中。” 柳安让杨来将自己的手腕捆紧,过了一会儿,血管就鼓了出来。 “你先感受一下血管的位置和粗细,有了把握再扎。” 说到底,柳安比孙梦蝶还紧张。 人家医院里的小护士,好歹是学过的。 孙梦蝶此前可是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 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最关键的问题是,孙梦蝶敢为病人进行伤口缝合,说明她对针的把控十分到位。 “对了,你们去请城里的药铺掌柜们过来。” 柳安咳嗽两声,忽然想起了什么,吩咐道。 难得自己愿意当试验品,自然不能浪费这个大好机会。 各大药铺的掌柜都是老大夫,如果青霉素真的有用,就需要他们的帮助。 孙梦蝶把着柳安的手背仔细观察起来,没一会儿功夫,就有锦衣卫带来了一群老头子。 其中有几人甚至是宫里的太医。 见到孙梦蝶拿着一根针对着柳安比划来比划去,这些老大夫都是一头雾水。 “柳太师,您这是在干什么?” “打针。” 老大夫们面面相觑: “什么是打针?” “就是讲这根针扎到老夫的血管里,把这瓶液体输进去。” 老大夫们变了脸色: “胡闹!” “这是什么治病的法子,哪里的庸才想出来的?” “先不说这瓶水是什么东西,光是这个办法,万一引起伤口溃烂,岂不是必死无疑?” “不会。”柳安瞥了他们一眼。 要说其他的药物,得破伤风还有几分概率。 可这是抗生素啊! 本来就是治疗炎症和破伤风的药物.... 这辈子他也没听说过谁打青霉素打出破伤风来的。 “你们学着点,一旦青霉素实验成功,你们就要负责给患者打针。” 柳安淡淡的对孙梦蝶说道:“准备好了吗?” 孙梦蝶咬了咬牙: “准备好了!” “放松,尽力而为就可,不要勉强。” “来吧。” 孙梦蝶点了点头,将针头缓缓送进了那条青色的血管中。 过了一会儿...柳安嘴角一抽: “鼓了鼓了...赶紧拔出来!” 望着左手上那个大包,柳安叹了口气,将右手递了过去: “再来,这次要扎准一点.....” 第九百六十章 抢徒弟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经过稀释的青霉素终于注射进了柳安的体内。 柳安仰在躺椅上,闭目养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身体的情况,只有他自己清楚。 昨天晚上,他开始感受到喉咙不适,头晕眼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已经染上了鼠疫。 既然这样,青霉素的效果如何,就能极好的体现出来了。 周围围观的众人一脸紧张,柳安的举动在他们看来无异于自杀。 要只是将一根针扎进人体内也就罢了,那老中医都会针灸,大家也都听说过... 可还要往里面注水是什么情况? 只有那卖猪肉的奸贩子,才会做出往肉内灌水的事情来。 可猪肉是死的,人是活的啊! 这大活人被灌上一瓶子水,还能有好了? 说句实在话,柳安心里也有些忐忑。 不过他到并不担心,因为制取青霉素的方法他已经交给了孙梦蝶等人,就算他这次失败,得了鼠疫死去,孙梦蝶她们也能继续研发。 总有一天,青霉素会真正问世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头也从偏东来到了正午,瓶子里的药水逐渐见了底。 “柳先生,您感觉怎么样?” 有太医紧张的看着柳安。 谁都敢出事,唯独柳安不能出事。 因为柳安一旦出事,在场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 他们也说过找别人来代替柳安,但柳安一意孤行,坚决要亲自上阵。 现在这一瓶水就打完了,他们当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唔....” 柳安睁开眼,瞥了一眼右手,孙梦蝶已经将针头取出,放在火上消毒。 “没什么...感觉啊...” 柳安有些奇怪的嘀咕了一句。 “没感觉?” 周围的太医纷纷松了口气: “没感觉就好,没感觉就好啊....” “柳太师以后还是莫要在做这般危险地事情了,还是身体要紧呐!” 柳安没有说话,他很清楚,青霉素不是饭,吃进肚子就能管饱,它需要时间来发挥作用。 见柳安没有什么表示,难民们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虽然他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得知结果失败的时候,还是不免情绪低落。 柳安研发的青霉素,对他们来说就是活命的仙药,也是他们的希望。 不过既然柳安注射了青霉素,身体也没出现异样,就说明没有毒。 倒也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众人逐渐散去,请来的大夫们则留了下来,孙梦蝶正在教他们如何给病人打针。 丝毫不出柳安意料的,这些老古董们听到孙梦蝶以前还给病人缝合过伤口的事情后,立刻炸了毛。 “胡闹!” “那伤口乃重中之重,拿个线怎么能进行缝合呢?!” “真是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啊!” “你这姑娘,师从何人?老朽等一定要去声讨他!” 孙梦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质疑了,早就习惯了: “晚辈没有师傅,一身医术,皆靠自学。” “自学....” 听到自学二字,那群老古董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什么人能在没有师傅的带领下自学成才? 开方、抓药...这些都是要师傅手把手教导的事情。 一个女儿家,竟有如此天赋,可将医术自学到此等境地? 若是她有一位名师,这医术岂不..... 太医们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爱才之心。 对他们来说,弟子无数,可有资格继承真正衣钵的弟子,可遇而不可求。 往往一位大师,都是记名弟子无数,但亲传却只有两三个。 如果遇到了天才,他们就会收对方为关门弟子,倾囊相授。 这对他们来说,已成为了代代祖师爷教导的规矩。 有谁不希望自己的手艺被发扬光大呢? 孙梦蝶的出现,让他们觉得自己找到了传人。 虽然孙梦蝶年纪已近双十年华,而且还是个女儿身,但.... 这并不妨碍孙梦蝶继承他们的衣钵。 在绝对的天赋面前,年龄性别都是小问题。 “咳咳...孙姑娘啊...” 李太医发话了: “既然你没有师父,那不如就入到老朽门下,老朽别的不敢说,至少这身医术,会尽数交于你....” “呵呵,老李头,真没看出来,你是如此一个厚颜无耻之徒!” 王太医冷笑一声: “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开个方子还行,教人...就不怕误人子弟吗?!” 李太医勃然大怒: “你说什么!” “哎!” 另一名太医站了出来,吹胡子瞪眼道: “我看你们就别挣了,你们两个半斤八两地水平,还有脸在这儿叫嚣?” “这孙姑娘,当入我济州黄家,学习医术才对,毕竟我们黄家已经传承了二百余年了。” “我呸!” 王太医李太医同时啐了口唾沫: “亏你还有脸说?” “你们黄家先祖二百年前就是个大脚医生,要不是正好赶上太祖开创盛世,开了家医馆,得了本医书,焉有你们传承到现在的资格?” “我看你是讨打!” 几名老太医扭打在了一起,毫无年长者风范。 孙梦蝶摇头叹气,起身来到柳安面前: “老师,你感觉怎么样?” 柳安很是淡然的说道: “没什么感觉...咳咳!” “你离老夫远一些,不要传上了。” 孙梦蝶摇了摇头: “老师为了天下苍生染病,学生又怎能置身事外?” “老师教学生知识,更是教导我做人的道理,恩德永不敢忘。” “现在说这个做什么。” 柳安挥了挥手:“老夫也没教给你什么医术,正好那些太医想收你为徒,你随着他们学几手医术也不错。” “张李杜王四位太医,不要吵了,烦请过来与老夫一叙。” 扭打的不可开交的四位太医一愣,顿时停了手,快步上前: “柳太师有何吩咐?” 柳安拿着茶盏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说道: “听说,你们四人都想收孙梦蝶为徒?” 张李杜王四人相视一眼,赶紧说道: “不不不,既然孙姑娘是柳太师的弟子,我们绝不敢有这种想法....” “别忙着拒绝,老夫正好也有这个念头。” 第九百六十一章 初见成效 柳安看着鼻青脸肿,嘴角带血的四个老太医,说道: “老夫不懂医术,教导不了梦蝶太多东西,如果能有四位太医联手指导,想必梦蝶也会很开心地。” “啊?!” “我们四人都教她?!” 张李杜王四人彻底傻了眼,这都啥跟啥啊! 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徒弟能同时拥有四个老师的.... 那到时候孙梦蝶出师,声名在外,说是谁的徒弟? 不行不行... “天才,自然值得拥有更好的师资。” 柳安眉眼低垂,淡淡的说道: “张李杜王四位太医,都是家学渊源,精通各种疑难杂症,当梦蝶的老师,也是足够了。” “还是说,四位不愿教导梦蝶?” 张李杜王四人一听,顿时苦了脸。 柳安这话里的威胁他们是听明白了。 抢什么,还有什么好抢的? 抢来抢去,抢出事了吧! 现在好了,谁也不用争了,都得老老实实当人家的师父了。 柳安看出他们脸上的为难之色,笑了笑,说道: “诸位不妨这么想。” “以梦蝶的天赋,只要出了师,行医济世,不出几年,必将美名流传。” “到时候若是有人问起她的医术是跟谁学的,想必四位的名字定不会沉默下去。” “更何况...老夫现在的名声,四位都是清楚的。” “梦蝶也是老夫的弟子,四位也是梦蝶的老师,世人问起来,岂不是会将四位与老夫相提并论?” 张李杜王四人身体一震,忽然想通了。 是啊! 孙梦蝶的老师不只是他们啊! 柳安也是啊! 这柳太师在朝中、在民间的声望有多么高,不用说了吧。 如果自己能跟柳安攀上关系.... 同为孙梦蝶的老师的话.... 岂不是.... 四人瞬间明白了。 这件事,不是他们吃了亏。 而是赚大了啊! 蹭上了柳安的名气,还怕将来自己的医术传不出去吗? 还不知道有多少弟子会挣破了头要拜自己为师呢! “柳太师在上,请受我等一拜。” 张李杜王四位太医恭敬行礼,语气诚恳: “是我等孟浪了。” “没能悟出柳太师的深意。” “我等如可教导孙姑娘,定倾囊相授!” 柳安笑了笑,看向孙梦蝶: “梦蝶啊,还愣着干什么,拜师吧。” 孙梦蝶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不情愿。 “老师....” “哎!” 张李杜王四人异口同声的答应。 孙梦蝶一怔,她这句老师是对着柳安说的啊。 谁叫你们了! 可张李杜王四人却跟得了宝贝似的,手足无措的看着孙梦得: “拜师礼什么的就不用了。” “能喊我们一声老师,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梦蝶啊,你想先跟谁学习医术呢?” 张太医眉梢一挑: “我先来!” “我家精通针灸之术,号太乙神针的传人,梦蝶既然要学扎针,当然要我来教!” “哎哟喂,瞧你那脸大的。” 李太医卷起袖子: “这针灸哪有开方重要?” “开方才是医术的根本啊!” “还是先跟着我学!” “呸!你这个老不羞的,会开两个方子了不起?” 杜太医直接拿出一本表皮古朴的医书,塞给了孙梦蝶说道: “这是为师家里祖传的医书,你尽管拿去,不懂得就问老朽,老朽一定为你解答!” “靠!你连祖传的医书都不要了?!” 其他三位太医傻眼了,这直接亮底牌了啊是。 “这是我家祖传的银针...” “这是我家祖传的诊脉之法!” “这是....” 挣着挣着,四人就又扭打了起来,别看他们年迈,这手上的力气可一点都不小。 没两下功夫,四人脸上就多了几个乌眼青。 柳安见状哭笑不得,这不至于啊! 一个一个来呗,刚才抢徒弟就算了,现在又抢谁先交? 亏你们一个个还是宫里的太医。 正午刚过,宋应星二人来了。 刚一到,宋应星便跪在柳安面前,磕了几个头,说道: “老师,弟子来迟了!” “你来做甚?” 柳安吓了一跳,皱眉: “赶紧回去!” “你要是把鼠疫带到了王恭厂,老夫就逐你出师门!” 宋应星长跪不起,说道: “就算老师要逐弟子出师门,弟子也不走!” “老师重病,弟子岂能坐视不管?” “还请老师让弟子在这儿陪着老师吧!” “你!” 柳安脸色一僵,然后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宫里知不知道老夫染病的消息?” “弟子知道这个消息后,为了不让师母担心,就没有传信给宫里。” 宋应星说道。 “那就好。” 柳安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丫丫和杨明曦黄若兰几人来找自己。 谁都能出问题,她们不行。 既然她们不知道消息,那就好说了。 “罢了,既然你决意留下,就自己找个住处,但切记,不要靠近隔离区,否则老夫立刻将你乱棍打出,知道了吗?” “弟子遵命。” 宋应星又磕了几个头,退到一旁。 隔离区内外,不时有难民来查看柳安的状态。 在看到柳安安然无恙的时候,他们也就放下了心。 只要柳安在,他们就不会叫着要逃离。 时间来到傍晚,柳安惊讶的发现,自己头晕咳嗽的症状减轻了许多。 而且是能非常明显感受出来的那种。 一天时间过去,他也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 青霉素...似乎可以使用了。 但还是要多找几个人来试验一番。 柳安想了想,叫来黄睿,让他将自己染病不起的夫人一起带来了。 做过皮试后,柳安让孙梦蝶取了新的针头和羊肠来,脸色凝重的说道: “黄睿,你可已经决定要试药了?” “柳先生,我娘子的状况,你也看到了。” 黄睿面色坚定:“就算不试药,也活不过三天,如果能为柳先生尽绵薄之力,亦或者有一丝希望,小人都不会放弃。” “还请柳先生试药吧!” “好。” 柳安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三位病人:“你们呢?” “我们也决定试药!” “很好,梦蝶,施针吧。” 柳安坐在太公椅上,对孙梦蝶吩咐道。 第九百六十二章 治愈 青霉素逐渐流入静脉,躺在病榻上的妇人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黄睿一脸担忧的给她擦汗,心中忐忑不安。 其他几位试药人的病症没有妇人那般严重,只处在头晕欲呕的第一阶段,而妇人却在向着第三阶段演变。 考虑到古人从来没有使用过抗生素,第一次使用很可能会产生不良反应,柳安缩减了药量。 正常情况,青霉素与水的配比为1:100,但这次柳安换成了0.5:100。 不到半个时辰,一瓶点滴就完全输进了妇人体内,孙梦蝶带着她的四位师傅,拔出针头,用消毒后的白布包裹棉花按压住伤口。 日薄西山,又到了黄昏之时,柳安让黄睿将妇人带回家休养,等到明日再看结果。 青霉素究竟有没有效果,到明天早上就能见分晓,孙梦蝶等人没有离开,而是直接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感觉有些好转的柳安便带着众人来到了黄睿居住的棚屋。 虽然还是清晨,但黄睿却已经在熬粥了。 妇人身体孱弱,每顿饭吃不进去几口,只能少量多餐,稀粥也是最好的食物。 “黄睿,你夫人怎么样了?” 柳安走进棚屋,询问道。 黄睿一边煮粥,一边看向床榻上还在昏睡的妇人,摇了摇头说道: “她昨天晚上回来后就睡着了,到现在也没醒。” 柳安转头对张李杜王四位太医说道: “四位太医,请上前问诊。” 在没有科学仪器的古代,望闻问切是最能看出病人状态的法子。 张李杜王四位太医自然没有意见,他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测试诊断青霉素的效果。 四人上前,各自拿出了看家绝活,一人诊脉,一人观色,一人询问,一人翻其口舌,望其舌苔。 许久之后,四人开始探讨病情。 “柳太师,这病人的脉象虽然不太平稳,身体也滚烫如火,但...” 张太医组织了一下语言,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其呼吸时未传出闷响嘶哑之声,体内虽有火气,却无蔓延之相。” 李太医也说道: “不错,我观其面色蜡黄,身体虚弱,不宜大补,但其脸上却无痛苦难耐之色,应是正在好转。” “我二人也是这个结论。” 剩下两位太医也颔首点头。 “这么说,我夫人她能够康复了?” 黄睿惊喜的说道。 “这....” 四位太医对视一眼: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但若是继续这样下去,痊愈的可能性很高。” “唉....” 病榻上,妇人忽然叹了口气,黄睿急忙凑上去: “夫人,你怎么样了。” “相公...我...感觉好一点了...” 见妇人竟能开口说话,黄睿激动的不能自我: “夫人你且静养,我去给你熬粥喝...” “加点盐...你熬的粥没有味道...我前几天说不出话....没法告诉你....” 黄睿脸色一僵,也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该郁闷好。 他想起前几天妇人喝粥时看向自己那幽怨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 “哈哈,光加盐怎么行!” 柳安见妇人病情好转,心情大好: “洪峰,洪峰呢?” “去拿些肉干来,让黄睿切了煮粥。” “是。” 洪峰转身离去,没一会儿功夫就提了条腊肉来。 腊肉精贵,不是普通百姓能吃得起的。 见到肉干,黄睿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多谢柳太师!” “无妨,你喂她吃过粥后,继续带她来打针。” 柳安拍了拍黄睿的肩膀,出了棚屋,又接连去拜访了其他几位病人。 结果无一例外,那几位病人的病情都得到了显着的好转。 柳安深吸口气,问道: “梦蝶,咱们制取的青霉素现在有多少了?” 孙梦蝶心中计算一番,说道:“老师,差不多有两桶。” 两桶,那就是差不多十升了。 一升青霉素可以换两千瓶药液,十升...那就是两万瓶。 两万瓶.... 不少了。 柳安精神一振,吩咐道: “杨来,速调城中染病之人名册,将他们聚集起来。” “洪峰,你拿老夫令牌,去户部提活羊两万头,带到城外宰杀,取出羊肠洗净,骨肉煮汤,分于难民!” “梦蝶,你与四位太医回一趟寒门学府,把青霉素带来,记得还有蒸馏纯净水的器具,再告诉陆慧霞她们,让她们加班加点,制作青霉素!” “是!” 一连三道命令下达,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柳安制药成功的消息,只用半日时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一开始,百姓们还半信半疑,不过因为是柳安亲口说的,他们也愿意相信,带着家中染病的人,随着锦衣卫乌泱乌泱来到了城外。 城外,柳安已经让人搭起了足够多的帐篷,孙梦蝶也已经把青霉素和制作蒸馏水的器械带来了。 看过名册,柳安这才知道,城中染病的人数已经有一万七千多人,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染病者,潜在患病者还不知道有多少。 但... 目前来讲,青霉素是足够应对的了。 张李杜王四位太医发动了自己的弟子们,纠结城中各大药房的伙计,一起制作青霉素。 一瓶瓶青霉素溶液在他们的手底下诞生,一根根洗净的羊肠被送到帐篷内,肉汤的味道飘香十里,百姓们纷纷露出心弛神往的表情。 对他们来说,就算治不好病,能在临死前喝上碗香喷喷的羊肉汤,也知足了。 一根完整的羊肠,能制作两条输液管,不过因为是夏天,羊肠最多使用一天。 也就是说,如果李桯易不能在五日内将橡胶带回来,那么输液管就要不够用了。 不过,如果按照其他人康复的速度来看,用不了五日,大部分的患者都能康复。 打完针的病人可以去领一碗肉汤,光着一点,就吸引了无数百姓前来。 柳安看着帐篷内人来人往的一幕,心情终于放松了许多。 京师这边没什么大问题了,但还有一件事,萦绕心头不散。 京师并不是鼠疫爆发的根源,鼠疫爆发的根源在陕西,也就是熊廷弼带出去的那二十五万大军。 大半个月过去,谁也不知道熊廷弼那边怎么样了。 第九百六十三章 请辞 三天时间转瞬即过,羊,已经宰杀了三万头,病人,也治愈了五千多位。 虽然每天依旧有人染病,但至少现在已经找到了治疗的方法,没有百姓再害怕鼠疫了。 柳安之名,再次响彻世间。 一辆围着红缦的马车来到了城外帐篷。 一名内监从马车上走下,笑眯眯的看着柳安,说道: “柳太师,咱家在这儿给您贺喜了。” “老夫何喜之有?” 柳安皱眉。 内监笑了笑,说道:“柳太师研制新药成功,救助天下苍生的消息,陛下已经听说了。” “陛下特地遣咱家来,让柳太师进宫呢。” “这次进宫,不说封王拜相,一个国公的位子,那可是稳稳的。” “自成祖以来,天下只闻革爵,何曾有过封侯之事?” “柳太师可是二百年来,第一个受封国公的人呐。” “请吧。” 内监让开位置,毕恭毕敬的弯腰。 柳安在心中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次进宫,是不是受封国公还两说着呢。 说不定,是鸿门宴,陛下见他功高震主,要找个借口砍了他呢。 杨来洪峰即刻上前,低声说道: “柳先生,不能去!” “这一去,您可就回不来了!” “让末将砍了他,咱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杀进宫中!” 杨来握紧刀柄,杀机凛然。 “住口。” 柳安摘下头上的鼎冠,说道: “眼下大明刚刚平稳,岂能再乱?” “如真要反,老夫早就反了,何须等到今日?” “这太平盛世,难得一见。” “如老夫受刑下牢,你们切记,绝不可做大逆不道之事!” “洪峰,你持老夫令牌,若有人轻举妄动,图谋不轨,就地格杀!” 洪峰有些不解: “柳先生,您这是何苦呢!” “现在您才是众望所归,百姓们无不爱戴您,将士无不敬仰您,只要您一声令下,改天换月,唾手可得!” “洪峰,怎么连你也说这种话?” 柳安不悦的望着他,呵斥道: “你二人可还记得当初咱们在杭州府时说过的话吗?” “咱们入京,不是为了改朝换代,而是为了百姓之福。” “现大明正值鼎盛,有盛世之资,雄踞中原,睥睨四海!” “若现在造反,只会引起天下大乱,势必会有无数枭雄揭竿起义,生灵涂炭,这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好了,洪峰,老夫入宫后,你便拿着令牌交给徐鸿儒,他会明白老夫的意思的。” 说完,柳安就跟着内监上了马车,徐徐向着京师而去。 洪峰杨来对视一眼,转身直奔寒门学府。 这一次入宫,跟以往不同,皇宫内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至极。 柳安拿着鼎冠,大步走进乾清宫。 朱由校坐在上首,魏忠贤从旁站立,二人面带微笑,看着进来的柳安。 “先生!” 朱由校起身: “您做到了!” 柳安笑了笑,将鼎冠放到地上,对朱由校拱手: “陛下,老夫请辞回乡。” 朱由校一愣: “先生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您年轻力壮,何故要辞官?” “莫非是朕哪里做的不对?” 柳安摇头: “陛下,如今鼠疫已经找到了治愈的法子,天下承平,陛下只需等到明年年初,再派大军出关,平定蒙古,发兵北上,攻俄国,下安南,大明水师则东进曰本,夺下此三地,大明可保三百年无忧。” “届时,陛下休养生息,屯兵备战,五年后大军齐出,角逐天下,只要平定四海,可创万世基业。” 朱由校点了点头: “先生说的这些,朕都明白,可先生为何要请辞?” “这些事情,如果没有先生辅佐,朕一人是断断完不成的。” “陛下!” 柳安抬头,看着朱由校的眼睛: “这些事,只能陛下来做,而非臣子!” “如陛下想成明君,便不能再依靠老夫!” “否则就连老夫也管不住手下兵将,陛下可知道吗?!” “老夫只想辞官故里,带着夫人孙女做个富家翁。” “请陛下成全。” 朱由校身体颤了颤,听懂了柳安话中的深意。 原来如此.... “先生执意要走?” “必须走。” 朱由校脸色有些苍白,似乎经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跌跌撞撞坐回龙椅,有气无力的说道: “好...” “朕准先生辞官回乡。” “不过,还请先生彻底扫除鼠疫之后,再回去不迟。” “臣正有此意。” 柳安点头: “启禀陛下,臣打算带新药亲自前往陕西,支援大军。” “那二十五万大军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虽然臣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状况,但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朝廷就不应该放弃。” “准。”朱由校点头。 柳安犹豫了一下,说道: “如成功抑制住了疫情,臣...就不打算回京了。” “到时候臣会直接南下,请陛下恩准。” “先生何必这么急呢?” 朱由校长叹一声: “朕都准你辞官回乡了,自然不会食言。” “朕的龙子还未长大,就算先生辞官,朕也想让先生教导他。” 柳安笑了笑: “陛下之命,臣不敢抗,但若是陛下想让臣教导太子,不妨把太子送来杭州,臣定视如己出。” “但臣辞官之后,是万万不能留在京师的。” 朱由校抿了抿嘴,他自然知道柳安的意思。 柳安身为太师,朝中还无人感动他。 如果他辞了官,还敢留在京师教导太子,情况就不一样了。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暗中放火呢? 只有柳安远离朝堂中央,才有活命的机会。 不说其他人,魏忠贤就不会放过柳安。 见柳安去意已决,朱由校也不好再做挽留,只能挥了挥手道: “就依先生之言吧....” “陛下,臣...告退。” 柳安深深的看了朱由校一眼,然后毅然决然的回首,离开了乾清宫。 没有封赏,也没有送别。 朱由校望着空落落的大殿,心中忽然一痛,潸然泪下。 自古君臣难相处。 此去一别,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