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宫权术》 说在前面,喵 准备了许久,粉嫩新书终于登陆了女生站~~~ 此书背景为西汉,刘彻时期。女主兴衰生死是全书的路线,全局由西汉历史改编。 因为是言情小说而非纯正历史注释书,所以里面的某些元素小荚有大胆改变。就像大家所看到的一些电视剧一样,虽是按照历史路线,但因为情节需要或者故事的精彩度而做了改编。所以本书的历史事件不会有所变化,小荚主要在宫闱情事和后.宫谋权上做了一些工夫。 但若本书中出现一些称呼、礼仪之类的错误,请各位看官向小荚提出,可以留言,可以加群~~小荚将及时更正,先在这里万分感谢! 另外,欢迎留言,欢迎加群,欢迎关注小荚新浪、腾讯微.博~~抱抱。 (有些童鞋打不出小荚的名字,请在这里复制哦~~~~?小荚~~~~) 【楔子】天变 天边卷起浓厚的黑云,冷风带着满街落叶肆意刮撒,一声霹雳,暴雨倾盆而下。城街上的人疾步回家,这很快就成了一条空街。远处传来急促的鞭笞,马蹄带着水声向这边跑来,一辆宝蓝色盖顶的马车从弯道处转下,红色的流苏疯狂摆动,四角的金铃铛不断作响,赶车的少年没有穿蓑衣,想是没有料到会突降大雨,他一手擦着眼睑上的雨珠,一手上用力挥着马鞭,用最快的速度并保持平稳地疾驶在街道上。 街边堆放杂物的墙角上忽然拍出一个血掌印,墙下流淌的雨水里混着丝丝血色,空气中充斥呕人的腥味。马车依旧疾驶,赶车的少年一心只想在更大的雷雨来临前把主人安全送回府,趁着街上空荡便无忌惮地挥鞭赶马,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让人悚然的景象。一条红色的影子突然扑到马车前面,少年吓了一跳,连忙拉回马头,可是已经来不及,一声破空嘶鸣,马蹄狠狠踏在那条红影上。大雨中一声无力的嘤咛,地上又多出一摊血色。赶车的少年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往马下探了探,只见一条染着血色的身体在地上痛苦蠕动,长长的黑发沾着血丝贴在脸上,根本看不清这个人原本的模样。 “救……救救我。”地上的人伸出满是血痕的手臂,伸向马车。 赶车的少年见到她只觉得满腹恐惧和恶心,转动煞白的脸轻声问向车厢内的人:“公主殿下,有人拦了马车。” 里面的人动了动帘子,开出一条细缝。片刻之后,她淡淡开口:“继续走。” 少年得令,拉动马头方向躲开地上的人,一鞭马背,马车疾驶而过,溅起的水花无情地扑在那身血痕里。她从湿濡的发间看着马车很快消失在街头,暴雨越发猛烈,狠狠打在她身上,浑身的伤口疼地冰凉彻骨,她轻轻闭上眼,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马车顺利驶进平阳公主府,门口早有一大堆奴婢仆人守候,看到马车回来连忙撑起备好的十几把折伞,几人撩起车帘,几人小心翼翼左右搀扶。车厢里晃出一角淡黄色裙摆,红色的流苏被高髻上的琉璃玉簪挑动摇晃,一个摸约二十有余的雍华妇人钻出马车,高挑的眉间贵气逼人,容貌有些圆润,更添了许些动人的韵味。此人正是这府邸主人,平阳公主。 前面的奴婢趴在地上擦干地上的雨水,保证平阳公主行走时不沾半点湿水。平阳公主撩了撩额上不慎垂下的发丝,转头对正要牵马回后院的少年说:“去,把方才的人接回来。” 第001章 断弦清歌 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上巳节。 平阳府里漫着莽菜花的香味,下人们不仅要安放好莽菜花和桐花,还要紧着神经备好一切茶椅歌舞,汉武帝刘彻因灞上扫墓将下平阳府做客。 后庭院,梨花盛开,香气弥漫,更有轻歌曼舞挑动人心,彩色的水袖织成天边的云霞,一番赏心悦目,婀娜的腰肢如轻风中摇晃的花枝,令人忍不住采撷。这八个舞姬皆是绝色,眉间点的娇嫩梅花更是显得气质柔媚。优美的舞姿轻轻飞转在庭间,修长的水袖飞向空中,还未展定又在瞬间收回,身姿转开时现出一方梨花树下抚琴哼唱的花颜。 细长的手指浮动在琴弦上,歌声清远,美如夜下散开的月光,引人驻足。一曲歌毕,舞姿也随之收下,轻风幽幽流动,这一切停地太静。 庭门有奴婢传话:“三刻后献舞。” 得到传令,庭院中练舞的女子都开始整理身上的舞裙,一个身着水蓝色儒裙舞姬的收好水袖,方才还尽展媚色的眼冷冷瞥了收琴的歌女:“献舞献舞,主角自然是献舞的我们,你得和着我们的舞姿,莫要自行弹奏。” 边上身着大红舞衣的女子也是轻蔑一笑,跟着冷声责怪起来:“方才你唱快了一处,险些乱了我的步子。若你让我们在皇上面前出错,坏了我们的良缘,小心废了你弹琴的手和唱歌的嗓子,叫你一无是处。” 歌女将琴端抱在腰侧,面容清冷,轻轻扫了一眼那几个舞姬,淡淡道:“歌舞需相互配合,姐姐们若不故意为难,妹妹我自是不会让姐姐们难堪的。” 她这样不屑一顾的神色只有在弹琴唱歌的时候才会有所动容,红舞衣的女子向来不喜她这幅模样,看到她收琴要走,忍不住伸手推回了她:“哪里故意为难?难不成让我们八个人应和你一人?简直笑话!” 不想这一推,抱着木琴的身子往后一顿,听得“噔噔!”两声,两根琴弦被石桌角磕断。八个舞姬惊诧地望住那断裂卷起的琴弦,面色缓缓转白,歌女轻轻皱起眉头,修长的手指抚过断裂的琴弦,淡影从她们身边擦过:“该准备了,告辞。” 平阳府前厅,刘彻与平阳公主早已入座,谈笑风生。刘彻从外面回来,口干得要紧,连连灌了几口温茶才觉好些。当奉茶侍女再上前换茶时,有一声清越随清甜的风儿吹进厅里,婉转的曲子流畅而出,八个舞姬莲步而上。方才琴弦断两根,八人心中皆是忐忑,但在弹奏起乐后竟显无碍,她们也便放心全力摆肢弄舞,所跳之曲是《诗经》的《泽陂》: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彼泽之陂,有蒲与?。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正位上的刘彻将视线从台上的舞姿移到抚琴吟唱的女子身上,这歌声太过凄美,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悠扬遥远。这首《泽陂》他不是没有听过,只是从她身上感觉到有略微的不同,却又说不出是在哪里。目光下移,谜题解开,他讶然发现,她指下弹着的竟是一把断了两弦的琴。他心中的疑惑大解,同时对这个女子多了几分欣赏,她用剩下的五弦弹曲,竟还能将曲子凑地如此美妙,让这首曲有了别样风味,实在难得,还有那歌声,比那曲子更加清灵悦耳。不过,既然琴弦已断,她为何还要抱着破琴来演奏,她要献曲的人是当今天子,她就不怕因失礼而丢了性命吗? 刘彻斜下身子,轻轻问平阳:“弹琴的是谁?” 刘彻开口问人,平阳公主心中意会,含笑说:“此女名唤璃蜓,是府上的歌女。” 刘彻点点头,继续欣赏她的一神一色,食指跟她弹奏的音律轻轻扣着台面随和。一曲已毕,舞姬们媚眼含笑,向上头的刘彻柔声行礼,抱着木琴的璃蜓则默默跟在一旁。 刘彻心情愉悦,爽朗道:“各赐布匹三段!” 台上的人儿皆低头言谢,依依不舍地退下。舞姬们显然对损坏琴弦一事抛之脑后,对汉武帝刘彻的赞扬奖赏乐不拢嘴,还私下争起是谁跳得好才让刘彻这般高兴。璃蜓将木琴放在庭院的石桌上,勾起手指试图修复琴弦,但试了几次还是未能成功,只好放弃。舞姬们走进更衣房,每次弹曲献舞之后,都是由她们先换掉舞衣,璃蜓抵着额头有些瞌睡。 只不过是想闭着眼休息,不想竟小睡了一会儿。待再醒来的时候,舞姬们已经离开,更衣房大门敞开,有几片梨花瓣吹落在里面的桌上。璃蜓抱起琴,挽着长长的裙裾进到屋子,这后院向来无人私闯,所以她也很是随意,掩了门放了琴,取下府上的侍衣,伸手开解身上的锦袍。 如丝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到后背,淡黄色的外袍渐渐披在臂弯,细白的脖颈上勾着一条纤细的红带。她的肩头有些消瘦,在窗口投进的斜光下略显得苍白,又令人忍不住护在怀里怜惜。门未关实,有人影静静伫立,深邃的眼看得入迷,缓缓透出一丝笑意,搭在门框上的手不禁意推动木门,安静地房里传开一声“吱呀”。 “谁?”她立马披起刚要褪下的袍子,慌乱地系好腰带,甩开青发望向门口。 明媚的白光下,有一个身影扶门站立,白色的衣袍随风摆动,高高绾着冠发上绑着一根镶了碧玉的发带,折下从屋檐上透下的光线。他的眼角微微上挑,朱唇轻抿,似笑非笑。这日的阳光好地太过耀眼,他的周身此时正散发着银白莹光。 璃蜓愣愣地望着他,诧异的眼中有些惊叹,眼前的人轻一低眼,再对上她清亮的眼睛:“在下有幸听到姑娘琴音歌声,实乃从心里佩服赞赏,这才跟了过来,方才失礼了!” 璃蜓返过神,想起险些被这个人看了便宜,脸颊不经意浮起两团红云,她侧下脸收了收两肩的衣领:“是么?不管公子是有意还是无意,请先出去罢。” 男子温温一笑,并未照她的意思离开,而是跨了步子进来,身后的门也随即合上:“倘若我说……此次前来就是向姑娘求亲的,你愿意不愿意?” 璃蜓暗暗一怔,神情失措,只顾摇头道:“我是平阳府的人,我的一切都由公主殿下持掌。我与你从不相识,你只是听了我一曲,怎么就要娶我?” 他问她:“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她看着他的眼,不羁的笑意和深邃的认真相互纠缠,让人琢磨不透。她不知接下去该如何说,耳边忽然一阵衣衫拂动的风声,手腕被人紧紧捏在手心,他已将她拉抱在怀里,温柔的气息伏在她的耳后,充满诡异:“嗯?你信吗?” 面颊已经飞烫,她撇着脑袋却始终躲不开那撩人的气息,沉吟片刻,轻轻点头,随即更是羞得要推开他。而他却只微微使力就又把她圈在怀里,低下头要亲近,她伸手点住他的唇瓣,一脸担心:“今日是皇上来平阳府做客,你就不怕吗?” 他不然笑了,回答:“怕什么?皇上正在前厅与公主话聊家常,这外面守着的是我的人,谁也进不来。” 她又一诧异,还未反应回来就已被他横身抱起,放在里处的一方软垫上。这更衣房本也是舞姬歌女小憩之地,所以里屋的软塌也是落得干净,璃蜓对这里虽感熟悉,但还是十分紧张。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不过一句一见钟情就将身体交付他人,未免太过轻浮。即使如此,她仍没有悔意。阳光从闭合的窗子外投进,落在塌尾,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抱住他坚实的后背。 半日缱倦,恍如梦境,却又真得生疼; 青丝纠缠,十指相扣,留恋太过唐突。 璃蜓依偎在他的怀里,纤弱憔悴又楚楚可怜。许久,他的指腹揣摩她细腻的脸颊,心疼地移向她的眼角,仿佛在擦她还未落下的泪:“你叫什么名字?” 目光微微伤凉,她在他怀里动了动靠进些:“奴婢不过是平阳府上的歌女,像公子这样的贵人本就高攀不上的,知不知道名字又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紧紧拥住,正要说些什么,窗外忽然印上一个人影,惊动怀里的人儿,他安抚她的挣扎,回头看。窗外有一人站得不近不远,喏喏正愁着是否要出声。璃蜓抬头看向这个半日相识的男子,他面容微动,想起什么,松开怀抱她的手站起来披好中衣和外袍,然后又俯身在她漂亮的眉眼上轻轻落吻,气息温热:“待我有空了,便来找你。” 她微微一愣,还未对他点头,他就已经推门而去,守候在外的人见到他出来顿是大惊一愣,又连忙弯身合上房门,跟着他急步离开。她看着静静合上的木门,缓缓坐起,身上有点点红印,骨头隐隐酸痛,而她的嘴角却泛起一丝微笑,轻轻舒展了眉头。 献舞之时,不得直视圣上,但那黑色锦衣袍上的流云玉佩,她是看的清清楚楚。而初见他时,他虽换了一身白衣,腰间的玉佩却没有换。一见钟情?她璃蜓从来不信这样轻俗的缘分,她的目光深顿,心中暗许:汉武帝刘彻,你必须要记得这一场春花烂漫! 第002章 宫锁永巷 三天后,璃蜓忽然接到平阳公主的传召。这个时候,她正调试新琴,听到这个消息时一不留神,又将琴弦勾断了一根。她淡淡扫了一眼断弦,这琴弦断与不断对现在的她来说,已无关系。她丢下琴,去见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端起婢女手上的玉杯,茶香如烟,散开在香殿中:“后日,杨公公要从宫外选一批家人子进宫。本宫为你定了一个名额。”她余光瞟了一眼下边,挑眉问,“你不意外?你答应了?” 璃蜓浅浅一笑,目光柔和,说:“不瞒公主殿下,那日奴婢被救回府里后,看见府上多为年轻女婢就明白过来,公主殿下当时故意对奴婢视而不见,是想看看奴婢的意志。一个人在为难时刻要懂得争取,更要懂得收手,这也是公主殿下救奴婢的原因。公主殿下要的,正是这样的人,进宫后为您在皇上面前博得信赖和好感。” 此番话语,听地甚为不悦,但还是忍下了。这个女子竟能捉摸到自己的心思,可谓又是恨又是喜。平阳公主放下手中的玉杯,定定望着下面的人儿,缓缓说:“那日把你从街上救回来,花了两个月时间才将你完全治愈。我不过问你的经历,因为我不在乎也不必顾虑。在外面,我平阳府无人敢惹,这是靠宫里的恩赐。你进宫后要力揽后.宫恩宠,莫忘本宫救你之恩。当然,有朝一日你飞黄腾达却忘恩负义,本宫也能把你从天上拽下来!你唯一的缺点就是锋芒毕露,这在宫里也是最忌讳的。”停下话语,她想了想冷冷继道,“还有,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要有个度量,莫要逞口舌之快丢了你聪明的脑袋!” 璃蜓盈盈一拜,低头道:“奴婢受教了,今后定量入为出。” 平阳公主从软塌上站起,一步步走向她,望着门外盛开的梨花:“为了顺利进宫,从今日起,你不再是璃蜓。你的母亲是我府上的女仆,你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哥哥叫卫长君,大姐叫卫君孺,二姐叫卫少儿,还有一个弟弟也就是当日传我令带你回府骑奴,卫青。而你,就是三女儿,年十四。记住你的名字,卫子夫。” 卫子夫。 璃蜓点下头,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璃蜓,只有卫子夫。 三日后,宫里的马车停在平阳府外。平阳公主领着一个身穿红边白衣,背绾长发的女子从府内出来。女子头戴纱笠,看不清模样,单看身姿已觉得曼妙。平阳公主持着她的手,拍她的背轻轻嘱咐:“好好去,一切小心。” 女子点点头,迎面看见一个公公模样的人走来,“杨公公。”平阳公主的女婢向他递上一块牌子。杨公公接过牌子,认真着了一眼,念:“卫氏民女,卫子夫,年十四。” 身后的小太监提笔记下,端正地替杨公公收好牌子。杨公公向平阳公主恭敬拜了拜,然后示意家人子可上马车。改变身份为卫子夫的她向平阳公主最后拜别,随后踏上进宫的马车。车内另有三个女子,皆带着纱笠正襟危坐,卫子夫寻一边坐下,这一路四人沉默不语。 窗外,三月的阳光正好,前往汉宫的路边满是桃花的清香,风儿吹过,一场璀璨的花雨飘飘荡荡。车厢的帘子微动,有三两片卷进窗内,落在她的膝上,她轻轻捏着,细腻的质感里透着一股凉意。这春天到底还不暖,这条路到底还远。 事情远不如她所想的那样顺利。 她没有见到刘彻,与她一同进宫的家人子倒是已有三个被受一夜恩宠。 这夜,又有一个家人子被招入宣室殿。卫子夫坐在空荡荡的屋里,望着房中的寒酸简陋,与她同屋的家人子早已和招幸过的家人子打了姐妹关系,所以一有闲情便往别处去,从不与她多说一句。 永巷里凉风习习,进宫前便听说在永巷临池边的大树上,每到月十三就有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他们说是冤死的孤魂野鬼,此时若还靠近池边大树,第二天定会被发现吊死在树上或者淹死在池里。这个传说或真或假,没有人敢试过。卫子夫蜷缩在榻上,夜凉,被薄,想起这个传言浑身不禁起了寒气疙瘩。白日里,三月的永巷还是美地让人倾怜的,可夜里的永巷,却被这个言说染的毛骨悚然。她暗暗换了口气,决心一定想办法离开这里。 屋子的门无声无息地被推开,案桌上的蜡烛被风险些吹灭。心口猛然一跳,卫子夫从榻上迅速坐起,惊恐地望着那扇门。一个白影从门口步进,转头看见她惊慌地坐在榻上,不由冷冷笑了笑。见此,卫子夫松了一口气。这就是她同屋的家人子,辛氏。 辛氏从别处回来,打了个哈欠,开始洗漱。卫子夫躺在榻上,背过身看着墙壁上晃动的烛光人影,睡意渐沉。 “杨公公已经答应我,明日在皇上面前提起我。”辛氏忽然开口,放下湿脸的锦帕瞟了一眼榻上的卧影。 卫子夫才有睡意,听到她这句话不由又清醒了几分,背着身默默听着。辛氏一边解衣一边继续:“皇上喜爱美色,但却是讨厌冷漠的女子。每年进宫的家人子不多,但空守永巷的却不少,而我绝不会是其中一个。若你将平阳公主赐给你的脂粉送我,明日之后我定不会亏待于你。” 卫子夫拉了拉被褥,没有答应。平阳公主送的脂粉是皇室之物,据说用上此脂粉就会容光焕发,水嫩剔透,比原本的容貌美上好几倍,卫子夫自己都舍不得用,怎么可能随随便便送给别人,况且能不能得宠是明日的事,就算辛氏得宠,她卫子夫也不会居人篱下。 没有得到答应,辛氏不悦冷呵,翻上另旁的榻子。 第二日,杨公公果然带着一件衣袍传话来,要辛氏晚上去宣室殿。辛氏兴奋不已,向有上好脂粉的家人子左右借用,她平日关系打的好,那些家人子虽心存妒恨,但也挨着面子借给她。整整一下午,辛氏都在屋子梳妆打扮,调整形态。 卫子夫坐在屋外的院中,看着漫天飞舞的柳絮。自己已在永巷呆了一月,可还未等到那一道圣令的到来。她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她在想,当初他说会再来找她,若是发现她已经被送进宫,他会不会立马招见。很快,她否决了这个猜想,倘若他有心找她,怎会连招三个家人子也不打探她的消息呢。帝王情,果真只是一场戏。 身为家人子,是不能随意出永巷的。而皇帝,是不会来永巷的。 卫子夫烦恼起来,该如何,才能见到刘彻呢。她轻轻吁叹,目光无意落在院前走过一对家人子。二人长得颇为灵巧,其中一人将自己的发簪戴到另一人发髻上,比试那根发簪有多精美。她的心间由此一动,生出四个字:移花接木。 第003章 移花接木 午后的阳光渐渐暗淡,一日的时间就这样流逝。望进门内,辛氏已经梳妆完毕,杨公公送来的衣袍放在榻上,静静等待它的主人。只要穿上它,今晚过后,一切都会改变。 卫子夫转进屋内,顺手拿起栓门的木棍,合上房门。辛氏还在镜前欣赏细心打扮的成果,镜中印出卫子夫渐渐向她走来,她嫌恶地撇撇嘴,扶着发髻上的簪子:“脂粉我已经有了,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了。” 镜中的人并未停步,脸色有些古怪。辛氏奇怪,正要回头,只觉得脑后一阵嗡响,整个脑袋被震地生疼,眼前恍然一黑,晕了过去。卫子夫握着木棍,手抖地不行,脸色微微发白。很快,她醒过神色,丢下棍子将辛氏抬到榻上,在屋内左右找了两圈,找来两根绑木箱的绳子,将辛氏的手脚捆起。 这一杖打的并不用力,辛氏很快就醒了,感觉到手脚不能动弹时,她愤怒:“你要做什么,你……” 还没说完,嘴里已经被塞了一团白布,卫子夫顿眼看了看她,随后拉上被褥将她盖上。榻上的人还在蠕动,因束着手脚很快就没了力气,静静躺在那,呼吸一起一伏。卫子夫忐忑的心情为定,不敢离屋子太远,只在院前抬了两桶井水沐浴。她坐在浴桶里,冷水满过她的脖子,一阵阵凉意从皮肤里渗入。她打了几个激灵,浑身冷地发抖,但还是细细将自己洗了一遍。天色已暗,时间紧迫,她擦干身体穿上承有圣令的衣袍,紧张地坐在镜前,认真梳好自己的头发,取出平阳公主赐的脂粉,小心翼翼点抹。皇室脂粉果是与别的不同,此时的卫子夫,肤色比往常更加白皙,脸颊透有微微的胭红,像极了天然羞色,巧小的嘴唇水润盈盈,像是开在雨天里的桃花。 正巧这时候,门外有人来催:“辛姑娘,你准备好了吗?” 榻上的人忽然又动起来,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卫子夫吹掉烛灯,带好面纱开门出去,杨公公已在门外等候,是由他带领前往宣室殿。因是晚上,又带着面纱,杨公公兴许也记不得辛氏的模样,在卫子夫出来后直接请她入轿。 春天的夜风还是凉的,再将方才用冷水沐浴,卫子夫捏着冰寒的手心,不由凉地颤抖。宣室殿就在未央宫内,永巷可说是未央宫的后.宫,两者相隔并算不遥远。但这一路,卫子夫是心惊胆战,她担心永巷里的辛氏,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那绳子绑得并不是死紧,布团也是随意赌塞,倘若辛氏逃脱,就算刘彻识出是当日的她,也无奈要依法治罪。 卫子夫捂着猛跳的心口,随着轿子一起一伏,仿若要跳出喉咙。周围的宫殿威严耸立,大红灯笼高高挂在每一条廊上,巡夜的侍卫和宫女太监已经开始走动,她看着周旁静静发生的一切,心间又是紧张又是忐忑。这是进宫以来第一次出永巷,她要见的人是刘彻,那个口口声声说与她一见钟情的男子,那个信誓旦旦说会来找他的男子。这恐怕是所有女子所期望的,可她真正的目的,并非是他。 宣室殿灯火通明,大殿敞开,太监在门外站成两排,五六个宫女低头排列在殿中,一派肃然静寂的模样。上宣室殿,有一道长长的玉阶。落轿后,杨公公挥挥手,立即有两个宫女从殿中出来,替卫子夫拉好身后拖下的长裙,一步步迈向殿中。迎面吹来的风,有淡淡的龙延香,卫子夫抬头望着高高的大殿,心头生出丝丝喜悦。 然而,当她站到殿中后,杨公公却对她说:“辛姑娘,皇上还在朝政,特令延后半个时辰,所以需你在殿内等待。” 卫子夫点点头,由宫女领进里殿的帘中。宫女和太监都在外殿守着,她静静坐在榻旁的软垫上,猜想刘彻见到她后的样子,她心中念算两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都由不得她来抉择结果,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定出结局前再次赢得刘彻的欣赏。 一刻时后,忽然有人敲了敲殿门,然后走进。卫子夫心头一紧,从榻上站起,含笑望着未掀的帘子。那影子停步在帘外,却并不是刘彻:“辛姑娘,你的运气实在不好,皇上今晚在北宫,你就回永巷吧。” 她大惊,另一种失落涌上心头。她跌靠在榻旁上,终究还是失算了。帘外杨公公听到里面的动静,习以为常,这些个家人子好不容易能等到圣恩,关键时刻却被别人抢了去,自然会有段时候缓不过神。 虽也叹息,他依旧在下刻提醒,毫不让她多呆一刻:“辛姑娘,你请回罢!辛姑娘?” 卫子夫在第二声才回过神,现在她是冒充辛氏的身份,可不能露了破绽。她暗暗顺静气,站起身向杨公公微微一鞠,走出殿门。夜里的风还是很凉,没有人护送她回永巷,此时心中寂寥,她苦笑着伸手扯下头上的面纱,让它随意被风吹走。 回到屋子,那榻上的人还在。卫子夫卸下头上的发饰,随手将被褥掀开,那辛氏侧卧着,额头上冒满一片虚汗,静静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卫子夫靠近她的榻子,伸手去解她手上的绳子,却发现她手温清凉。心中不妙,立即扯开塞在辛氏嘴里的包布,却见她已不能自合唇齿。卫子夫倒吸了凉气,将食指放在辛氏鼻下探息,却不得任何触感。 她退开几步,定定望着辛氏发白的脸。她用一条人命来赌一次相见,可却是一场空白,如今还将自己陷入危境。 屋外的风忽然变大,窗子没有关紧,被吹得来回摇晃,传开遥远的木曳声。那个诡异的传说,该有人证实。卫子夫紧紧捏住手掌,眼里的无助渐变深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回镜前用湿帕轻轻擦去脸上的脂粉,平静地换下衣袍,将它穿在辛氏的身上。 “这件袍子,原本就属于你,这个夜晚原本也该属于你。”她为她系好腰带,轻轻呢喃。 夜色迷蒙,云遮白月,今夜月十三。 次日,还在睡梦中的李嬷嬷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唤醒,她是管理家人子的嬷嬷,家人子的吃喝住行都是由她批准。李嬷嬷脾气不好,清早被人吵醒更是大发怒气,却不好直对家人子发怒。她拉开门,上下瞧了瞧来人,不悦道:“原来是卫姑娘,为何贵干?” 卫子夫显然也是刚起身,头发只粗粗绾着,她神情焦急,说:“李嬷嬷,与我同屋的辛姑娘一夜未归。” 李嬷嬷白了她一眼,道:“辛姑娘不是被招幸了么,大概皇上对她甚是喜欢,留她宿夜。” 卫子夫摇摇头:“不,听外面的人说,皇上昨夜在北宫,而辛姑娘被杨公公接去后再也没回来。” “这么说,辛姑娘没在皇上的宣室殿!”李嬷嬷这才惊醒,回屋匆匆披了件袍子,“每年的家人子都要闹状况,别连煞了我的老命才好!” 二人正要出门去寻,有宫女匆匆从外面跑来,气喘吁吁道:“李嬷嬷,后池……后池出人命了,好像是这届的家人子,她穿着招幸时才用的袍子,你快去看看!” 李嬷嬷一愣,卫子夫已经跑了出去,她连忙也跟上。有宫女和家人子听到说话,也一同随了去。赶到池边,只见一个白影轻飘飘垂挂在大树上,本就纤细的脖子被绳子拉地老长,灰白的脸上吐着半截舌头。不少宫女和家人子见此都吓得大叫,只有李嬷嬷镇定微惊,嘟喃着“糟糕”。 这时候,不知是谁说了句:“昨晚是月十三啊!” 此话一出,闹得在场的人心惶惶。李嬷嬷向来迷信,听到这话顿是吓白了脸,原以为只是普通的想不开,哪知昨晚就是传说中的月十三!她嫌恶地挥挥拍拍空气,拉出围观小太监让他们把辛氏放下来,小声道:“快找地方埋了,别沾了晦气!” 卫子夫拦住那几个小太监,对李嬷嬷说:“嬷嬷也不查查吗,辛姑娘就这样枉死……”“什么枉死,这是鬼在作怪!查不得,万万查不得!今日之事,谁也没有看到、谁也没有听到,若是传出去,我们就得跟着辛姑娘陪葬!”李嬷嬷打断她的话,推开她指挥太监把辛氏抬走。 周旁的宫女小声议论,渐渐论出一个结果来。她们说,昨晚皇上本是招幸辛氏,可最后却留在了北宫沈美人那。辛氏被赶出宣室殿,心情悲伤,独自路过这块地方,最后要么是自行上吊,要么是被月十三的鬼怪害了。 显然,这些宫女更愿意相信是因为月十三,所以李嬷嬷连辛氏的身体都不检查就叫人抬去掩埋,怕沾了晦气。卫子夫神色暗淡,竟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无奈。这时的李嬷嬷安排好一切,转而拍拍她的背,说:“辛姑娘的事,你要当作从未发生,也要当成从不认识这个人,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你明白吗?” 卫子夫点头,心间莫名堵得慌,她回头望向被太监抬走的辛氏,柔肠百转。 因为月十三的传说,辛氏的死果真没人再提起,至于家人子的名录,李嬷嬷为了保命,自会划去。 卫子夫坐在屋里,每到夜晚都会想到辛氏死时的模样。她把脑袋埋进被褥,想到辛氏也是这么死的,不由再钻出来。可看着空荡荡的旁榻,仿佛感觉到一种阴冷的气息吹动在她的耳边,隐隐约约轻喃。她闭上眼,捂上耳朵,就这样受了十余夜精神折磨。半月后的一夜,她终于平下心来,睁着眼看着空洞的黑夜,心绪缓转。 这个大汉皇宫里,恐怕早已模糊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这座池,这颗树,也不知被多少人利用,掩盖了多少真相。 第004章 水滴石穿 不日,卫子夫病了。先是夜里染了伤寒,又是害了咳嗽。御医是不到永巷来的,只能由李嬷嬷依病取药,治不治得好全看药对不对症。 药性很慢,伤寒好了大半,但咳嗽仍是不止。断断续续治了一年,李嬷嬷跑地也烦了,永巷那些活,让她做多了不是,做少了不顺,李嬷嬷看着卫子夫毫无血色的脸,嘟喃摇头。只有卫子夫知道,药是治身,但治不了心。自同屋的辛氏死后,她夜夜难眠,有时好不容易入睡似乎又听见从池边的大树上传来隐隐的哭声,她心惊胆战,辗转反侧,几次起来探查屋门和窗子,这才染了伤寒,之后又咳嗽起来。 这期间,永巷的家人子依然有受宠的,却是没有离开这个地方,也不见皇帝再招。这些家人子日日盼望,有几个甚至害了疯癫,被李嬷嬷锁到别处去了。人人皆知,皇上和皇后是娃娃亲,皇上从小就许下娶皇后的承诺,如今惜她如珍宝,赐仅次于未央宫的甘泉宫,在未央宫就算宠幸别的女人也很少册封,免得引起后.宫争乱。 刘彻这样的保护,让卫子夫心磐巨石。作为一个帝王,他注定风流,却又如此深情,而她并不怕他的深情,也不怕他的多情,怕的还是长情。他若长情,自己就要被困永巷一生一世。 这日活务,卫子夫带病有些劳累,才在石阶上坐了一会儿,就发现盆里的刚洗好衣服被人用脏衣服调换了去。她左右找了找,看到家人子许氏正晒湿衣。她记得那件,袖口上有一朵红色的补花,正是许氏晒的那件。本就劳累,还有人坐享其成,卫子夫抱上木盆,来到许氏旁边:“你是不是拿错衣服了?方才没见你在洗,怎的这么快就晒了。” 许氏回过头,一脸不屑。她是刘彻宠幸过的女子,只是在一夜之后就再无后续,但她也因此觉得自己比别的家人子高一等,对于卫子夫的质问自然不当一回事儿。她晒好衣服,抱起空木盆要走,卫子夫拉住她,语气冰冷了些:“你我同等,我不容你欺负,你也别自高一等。去,把你该做的给做了!” 才说完,许氏不耐烦地推开装着脏衣服的木盆,狠狠白了卫子夫一眼。木盆滚落到地上,衣服也撒了一地,卫子夫顿时黑脸,可还未与许氏理论,就已经有七八个家人子围上来说她的不是。这些家人子都是和许氏要好的,都认为许氏至少是受过恩宠的,腾达的机会比别人高些。卫子夫咬着牙,扫过一张张虚伪的嘴脸,越过许氏一把拽下刚晒上竿子的衣服。这下彻底惊怒了这些串通一气的家人子,她们围上前抓住卫子夫的头发和衣服,一人一手怒骂踢打。卫子夫一人敌不过她们,只能对她们推搡,原本虚弱的身体也被人摇的晕乎起来,竟是听到身后有一声太监的厉斥: “大胆!皇上驾临,还不行礼!” 这些家人子一听皇上来了,连忙松手跪在两边,一个个脸红的要紧。卫子夫惊愣在原地,转过身直直看着眼前的杨公公还有他旁边一身白色便服的男子。他一如初见时那般潇洒飘逸,在阳光下很是耀眼,那双沉静的眼睛缓缓转笑,与她四目相对。 这时,杨公公向前一步宣布:“今日,皇上亲选宫女,其余的都可出宫。” 这一声尖锐,卫子夫才回过神来,默默往旁边跪下,静静低着脑袋。刘彻摇着扇子,走过一个个家人子,她听到有人谢恩有人叹息,不出会儿,一双白靴缓步停在她面前,还带着墨香的扇子将她的下巴抬起。她趴在地上,身子有些颤抖,眼里渐渐朦胧。刘彻微微笑着,却是没有说话,然后转身留下她身旁的家人子。 心口攸地一沉,就这样被放出宫去了?没能完成平阳公主希望,没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这么被他的一句话放出宫去了。刘彻走后,卫子夫看着那些兴高采烈被选上的宫女,生了挫败感,轻轻吁叹。这些女子单论相貌都不如自己,刘彻却选了她们留在身边伺候,他究竟……有没有记起她? 进宫的时候没有带什么,出宫也没有什么好带的。若真要拿,也只有平日无赖时绣来的一些帕子罢了。她走进屋里,在茶前坐了坐,心情惆怅。忽然发现门口站了个白影,定睛一看,竟是那身白衣的刘彻。他摇着扇子轻倚在门前看着她,门外不远守着杨公公,正呵斥家人子不得冒犯圣驾。卫子夫放下手中的绣花,抚手拜下。刘彻大步上前,一手挽起她带进自己怀里,嘴唇轻轻点在她的额上。她惊声退开,垂着眼一副委怨模样,刘彻轻问:“还好吗?” 她躲着他的目光:“奴婢以为,皇上早就不认得了。” 刘彻收起手里的扇子塞进后腰带,一手过去拉她:“怎会不认得,第一眼见到就识出你来了。近日如何?没有你喜欢的琴,会不会很无趣?” 卫子夫冷冷一笑,背过身:“永巷一年,奴婢也已清静惯了。” “我说过要娶你,你是逃不掉的。”他的气息轻轻停留在她的耳边,两臂被人握紧,听见他问,“你在气我不来找你?将你在这永巷白白困了一年?” 卫子夫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手掌,走开几步:“这有何可气。皇上当初若是有心,只需差人去平阳府问问就可知奴婢在宫里。而这一年不得见,见你之后,此中缘由奴婢早已心知肚明。” 刘彻低低一笑,负手站到她面前,眼里有些戏傥又有些认真:“我也不狡辩,今日之遇,算是缘分。我在永巷要留下的是伺候人的宫女,而你……呵呵,披香殿还缺一个主子,你……愿意不愿意?” 心间忽然松了口气,她大胆瞥过他,扭过头仍是生气:“若奴婢不愿,皇上待如何?” “呵!”他失声一笑,一弯身将面前倔强的人儿拦腰抱起。卫子夫心间一动,手臂不自主圈上他的脖颈,又涩涩的收回来,低着头。刘彻看到她如此,勾起嘴角,大步转向一条廊子。方才抱起她,已经突兀,现在又忽然转了个弯,她不由拉住他胸前的衣襟,向他微微靠拢。她悄悄提眼看他,阳光下,他满脸笑意,只是那眉间仍轻轻紧着,这或是他的习惯,或是心中有念。胸前的衣襟有些敞开,龙延香的味道带着他的体温缓缓散开,坚壮的胸口更添了几分魅惑。 他抱着她,走过跪了一路宫人的小道,路过三个苑子五条廊子,“披香殿”的名牌端端正正立在前方一座幽静别致的殿门上。还未跨进殿门,后面已经有宫人急步赶上,在披香殿里安排起来。披香殿虽无人居住,但仍每日清扫,现下只是缺了些茶果香烛,待刘彻踏入披香殿,这些东西都已快手备好。 刘彻左右望了望,低下头问怀里的人:“可满意?” 这间披香殿并不大,但很精致。中间是大厅,两边各有一个内殿,一个是寝殿,一个书殿,相隔处镶有一面淡绿色纱帘,其中还用翠色珠帘点缀。不得不说,这殿中一盆一帘布置地恰为雅致。 见到卫子夫眼中的赞许,不等她答话,刘彻就对身旁的太监杨公公传令:“今日起,册封卫子夫为美人,赐披香殿。” 杨公公弯身喏下,让人手笔记录,看到刘彻抱着卫子夫往里殿走去,他识趣地招下殿中的宫人,在殿门外守着。刘彻忽赐披香殿,着实让这个随身太监吃了一惊。这一年中,被宠幸的家人子不少,但都只是一夜之情,并无名分和赏赐,而如今这个,还未一夜有情就已册封和赏赐,再想到刘彻方才对她的包容和温情,就算不是前途无量,也是个盛宠的命。 里殿,刘彻将卫子夫轻放在榻上,握着她的手微微一怔,目光停留在微起的指腹。一年里,永巷的生活并不能和在平阳府相比。在平阳府,平阳公主养的是随时准备得宠的女子,所以在吃住上都不含糊。而在永巷,没有受到恩宠,在皇宫就是无名无份无等,虽比牢犯女子的吃住好些,但也有固定的活务,再细腻的双手也会慢慢磨茧变粗。 他明白过来,在她手上轻轻一吻,显得满是怜惜。卫子夫浑身一颤,看着他的眼,有一种说不出的阴冷。他的吻轻轻凑上她的额头,指尖将她的鬓发勾到耳后,温热的呼吸从额头缓缓下移,他的唇紧紧贴着她的嘴角:“你好生呆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跨出披香殿一步。” 眼前一晃,卫子夫微微顿了顿,刘彻已经撩开帘子迈出披香殿,拉长的人影在殿门口远去,翡翠珠帘正摇得叮当作响。门外的杨公公见到刘彻出来,惊地差点失神,唯诺迎上。刘彻并不停留,边往外走边说:“派人守住披香殿,任何人不得擅闯。另外,找几个机灵的宫婢伺候着。” 杨公公听出些意思,连忙喏下,额头冒出一股冷汗,偷偷琢磨了刘彻一眼。 第005章 逢场作戏 此后十几天,刘彻再无来过披香殿。卫子夫开始明白,她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囚禁,更明白的是,自己已经成为他的棋子。平阳公主要她取得刘彻欢心,刘彻为她假情做真斗,而她自己也是另有目的,这一切似乎都不矛盾。为达目的,相互利用有何关系,要的是最后的结果。刘彻的利用,也是对她的帮助,她已经看到他们共同的对手。 很快,宫里纷纷流传,皇帝忽然封了个美人,还赐了披香殿,由此看来新主人该是十分受宠。可皇帝在那日后从未再去披香殿,却每日还给她赏赐御膳和珍品。最捉摸不透的是,这个卫美人从未出过披香殿,更未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竟然也不责怪。这个美人,到底是算受宠呢还是失宠?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甘泉宫。 陈阿娇听着宫婢报完此事,心间早已波起云涌。近年来,刘彻因平匈奴之事常住甘泉离宫,对她十分顺从宠爱。坐守甘泉宫,以表皇后地位,也是他曾许下的金屋,前两年中,他虽也有宠幸家人子,但都只是萍水之情,但今日却有人能令他下如此心思,更重要的是,居然连自己的外祖母太皇太后都不责怪。这个新封的卫美人,究竟有什么能耐? 想到这,挥手掷下手中的玉杯,殿中顿起尖耳的脆响,一殿宫人纷纷跪下,来前禀报的宫人更是手脚发软,脑袋紧抵冰冷的地面。 “皇后何事生气?”殿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高问,陈阿娇怒意瞬转喜色,赶下台步迎接:“臣妾参见皇上。” 刘彻还未到殿门的时候就已经听见里面的碎响,心猜陈阿娇已经得知卫子夫之事。他弯身扶起陈阿娇,挥手让殿上的宫人退下,流转的目光笑望着她:“阿娇,你是在气我,还是在气别的什么人?” 陈阿娇握着刘彻宽大的手掌,与他缓缓走向台阶,在软塌上坐定:“阿娇哪里生气。后.宫又添新宠,阿娇高兴不及。方才只是失手丢翻了茶杯,是皇上多虑了。” “原来如此。”刘彻笑了笑,反握上陈阿娇细嫩的手掌,认真问,“今日前来,是要告知与你,匈奴之事告一段落,近日朝上繁忙,我恐怕要在宫里忙事。你是呆在这儿,还是与我一道回去?” 陈阿娇听后稍稍想了会儿,委婉回答:“皇上既赐甘泉宫,这便是阿娇的居所,皇上忙于政务,阿娇又岂能打扰。” 刘彻脸上的笑意更深,竟有些诡异之色。陈阿娇看在眼里,却也只能勉强柔笑,心间柔肠百转。他抚上她的侧髻,赞叹她:“阿娇真是明事理,有你替我管理后.宫,再放心不过。时候不早了,我还有政事未完,此次是躲着朝上那些老狐狸来看你,若被皇祖母知晓,又该怪我了。” 陈阿娇点点头,不舍地望着他。刘彻微微含笑,多了许分宠溺,在她发间落下轻吻,随后松开怀抱,跨下台阶。殿外的杨公公看到刘彻下来,扬声起驾。 看着刘彻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连头也不回,陈阿娇瞬间变了脸色,紧紧握着拳头,胸口的怒火越来越盛。方才那句失手打翻茶盏的解释,不过是搪塞的话,她不信刘彻就听不出来。说自己留在甘泉宫也只是试探,他居然也心安理得的应了。口口声声说的那些好听话恐怕全是违心的,这真真不得其解!若说要解的话,也只有那个卫美人了。 刘彻大步出了甘泉宫门,坐上在外的马车,缓缓驶向汉宫。圣黄的车厢里,他闭着眼斜斜倚卧,想起刚才那一幕,不由又冷笑起来。他清楚陈阿娇的脾气,就算她心里再生气再嫉妒也不会直言说出口,反而喜欢试探,希望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但如若不能如她所愿,那种怨气就会被激发得更深,甘泉宫从来都关不住这样一个陈阿娇。 披香殿内,水雾缭绕。 这天气虽已经转暖,但卫子夫还是受不了用凉水沐浴。大概是因为前一年的染病至今未好,如今身子很是怕冷。住这披香殿已经半月有余,她不曾出去,也未曾见有人来,她早已猜到这是刘彻的命令,她如今能做的就是等情况转机。 大殿中央的香炉缓缓飘着鸢尾香,这种香有利于安神,也是刘彻赏赐的。卫子夫闭着眼静静泡在浴池中,飘入的鸢尾香带着沐浴的花香更沁人心脾。守候的宫女神色渐困,眼皮子使劲睁着,脚却感觉酥软,卫子夫在这时才察觉出异样,四肢发软,浑身乏困。 殿外忽然闪过两条黑影,留下半截黄香。这种香色味很淡,所以混合在鸢尾香中并不易发觉。卫子夫努力从浴池中爬起,取到衣袍胡乱将自己裹上,听见殿外忽然传来几声宫女的惨叫。守候的宫女也被这叫声惊回神,看到卫子夫半趴在地上正要去扶,两条黑影从外面破门而入,劈破荷塘屏风。 宫女大叫着仓皇而逃,两个黑衣人站在浴池的另一边,烛光下两把大刀闪着阴森诡异的白光。殿里殿外的宫人四处逃窜,没有一个敢于进到浴池里来,黑衣人讽笑,声音极其粗造:“哈哈哈,伺候披香殿的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卫子夫咬着牙,浑身软地不行,眼看大刀飞过热腾腾的浴池劈向她,情急之下身体奋力往左倾,一声铿锵,大刀插入理石中,断了她一角衣袍。她狠狠瞪着眼前二人,其中一个刚动了脚步,一道细长的剑影从殿外飞入,二人惊慌一躲,连连退了十几步。 也在这时,卫子夫感觉背上一暖,有人将下巴轻轻抵在她头顶,同时向对面短短吐出冰冷四字:“罪该万死!” 黑衣人相视一望,随即纵身而来,刘彻站到卫子夫前面,挥出长剑与两人相对。刘彻的出现,让卫子夫松了几分心,看到三人交战她又是提了一分胆,可是她很快发现,那两个黑衣人功夫并不比刘彻低,可说还要高上好几分,但却与他打成平手,莫非…… 还未想完,黑衣其中一人回过眼来望她,大刀忽然离手,直直飞向她。卫子夫回神已晚,闪躲不及,却看见一个白影横在自己面前,抱住她急速翻身。耳边有锦衣破碎的声音,再睁眼时,抱住她的手臂赫然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因为刀速太快,不仅衣服被撕裂,臂上的肌肉也随伤痕翻起。 “皇上……”卫子夫呆呆诧异,看着他手臂无比刺目的伤痕,鲜红的液体从里面潺潺流出。刘彻面色微白,一手抚上她呆滞的面颊,微微笑着。 这时,门外有侍卫得到情报赶来,两个黑衣人眼见寡不敌众,从旁窗翻身而逃。侍卫们又追赶出去,杨公公慌张地在门外大喊快传御医,此时的披香殿已经乱成一团。卫子夫抱着刘彻,嘴唇微微颤抖,刘彻从她怀里坐起,捂着伤口吐出两字:“不疼。” 卫子夫张张口,说不出一句话,看着他站起身,扶门而去。他来的时候是一阵风,没有预料没有前奏。他救了她,却又这样走了,只留下淡淡两个字和一个摇摆的背影,她甚至还没和他说上一句话。 殿内殿外的宫女走进帘子,脸上的惊惶还没有退去。有人收拾打斗后的碎物,有人带了外袍给她披上,之后纷纷下跪赔罪。卫子夫摇摇手,示意她们都起来,缓缓开口道:“记住,这宫里的一切没有什么属于你,只有自己的命是自己的。所以,大难当前,最重要的就是自保。你们……并没有做错,也无需向我请罪。” 话音袅了在殿中,宫女们仍跪在地上,相视的眼中多了不解与莫名。一个宫女抬着脑袋,眼里满是惊惶和认真:“可卫美人,皇上为你受伤了。” 是啊,他受伤了,为她挡了一剑。危及时刻,他想的并不是自保。可那又怎样,她心里知道,他对她并无感情。卫子夫暗暗一吁,说:“那是因为皇上他……什么也不缺,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宫女不再说话,但却没有藏好脸上所表现的异议。卫子夫不再在这件事上争辩,问殿上的人:“皇上为什么会来?” 殿上的宫人都小心翼翼探起对方来,没有人出面说话。其实卫子夫已经明白,刘彻将自己关在披香殿并不是不管不问,这里里外外的宫人都是他的眼线,她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眼里。而这些宫人里,没有人敢承认,卫子夫暗暗叹息,难道真如那两个此刻所说,伺候披香殿的都是贪生怕死之人。 “奴婢奉皇上之命看管披香殿一切事物,方才是奴婢去宣室殿请皇上来的!”一个声音忽然冒出来,卫子夫觉得有些熟悉,一看竟是方才不服气的小宫女。宫女面有惶恐,说话的声音却是很大,有大义凛然之意。看着她,卫子夫着实有些发笑,宫女抬抬眼,越加不明,卫子夫问:“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回答:“奴婢拙名王初颜。” 卫子夫点点头,对殿下一地的宫人说:“这披香殿生寂地很,我也无需这么多人照料,你们有什么事便忙什么事去吧。其实他并不用这么多人看着我,关在这儿,我又能做什么呢。”宫女人们都不答话,也不退去,卫子夫翻了翻茶壶,“茶凉了,再去泡些来,味道淡点。” 第006章 玉簪结义 宣室殿内,御医收拾好药罐拜身退下。殿外进来一个太监,隔着帘子低眉立着。 杨公公让伺候的宫人都退下,招了太监进来。太监参拜毕后,直接对刘彻禀告:“启禀皇上,甘泉宫探子来报,陈皇后调动的宫外高手已回。” 刘彻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白纱布,微思沉默。少顷,他摆摆手,躺在榻上长吁一叹:“退下,朕要休息了。” 杨公公和太监低声喏下,合上殿门。殿中的蜡烛“噼啪”作响,刘彻回想在披香殿,刺客的手法又精又狠,是要置那里面的主人于死地。 自甘泉宫回来后的几天,他就已能预料陈阿娇的动作,有探子回禀甘泉宫有带刀人士出入时,他就开始预想过程与结果。让这场刺杀发生,为的是不正面和陈阿娇起冲突,而他不杀他们,是故意放回去将情况禀报给甘泉宫的陈阿娇。明日,他表面上要下令彻查此事以保披香殿的安全,但实是又不查到底。陈阿娇调动的是宫外人,不管事成事败,那些人都不可能再活。不可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 他翻了个身,手臂上的伤口还在发痛,自己身为男子还好承受,若这一刀落在她的身上……他摇摇头,闭上眼。 第二日,刘彻果然下令彻查披香殿遇刺一事。陈阿娇气地扯破殿中垂帘,同时又冷笑起来。彻查又如何,保护又怎样?这次的刺客早已死了,只要她想,以后还有千千万万的刺客光临披香殿。她不信,卫子夫每一次的运气都这么好! 这时,有宫女从殿外轻步停住,面上犹豫有言。陈阿娇冷冷瞥着她,她浑身一颤,跪身道:“娘娘,合欢殿探子来报,张夫人她……有身孕了。” 身子微微一仰,陈阿娇努力平定心里的暗涛:“太后知道吗?” 宫女回答:“合欢殿的宫人不敢禀报,皇上也还不知。” 陈阿娇略微挑着眉头,清美的脸上缓出一丝讽笑,让人不觉乍寒,指甲划过破烂不堪的垂帘,一点点划开纤细的口子:“哼,这皇宫可越来越热闹了。一个没完,又来了一个。” 听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声,宫女斗胆提醒:“娘娘,张夫人腹中所怀确实是龙种,是不是……就此罢了,免得龙颜大怒。” “笑话!”陈阿娇一把扯断悬挂的垂帘,纱帐如烟般轻轻飘落,摊在地上面目全非。“皇上不顾太后旨意偷偷去合欢殿,所以他是不会让人知道张鸳怀孕的消息。孩子死了又如何,他要想拿本宫怎样,得先过了太后这一关!况且……这件事也无需本宫动手。” 嫣红的唇上勾起诡异的笑,宫女颤颤点头,弯身退下。 披香殿。那些宫人终究没有离开披香殿,对他们来说,这个大汉宫里,在哪里都是一样,何不找一个有希望的主子依靠。而卫子夫就是宫里看似有希望的人,至少她有名有份,还能得到皇帝的恩宠。卫子夫就此事也不再提,命是自己的,选择是自己的,但愿自己真的能给他们带来福分。 被刘彻禁足,无聊之时只能在这披香殿里走走。院子里的花开的正好,只是香味过于浓重,卫子夫皱皱眉头,让宫人三日之内把花全换了。披香殿虽小,但比别的宫殿多一个小池。池塘里的荷叶正从底下悄悄钻上来,昨日还只有一两片,今日起来就已经铺满半个池塘。卫子夫看得高兴,忽然发现那池塘亭子的后面席地坐着一个宫女,宫女背着身,脑袋伏在颤抖的肩膀里,时不时抹几把脸,卫子夫奇怪,去看个究竟。 听到声响,宫女连忙从地上起来,脸上还挂着没有抹干的泪水。卫子夫微微惊诧,她记得她,她是宫女王初颜,竟为何事哭地如此伤心。 “这是这怎么?”卫子夫不由问起。 王初颜见到卫子夫,慌慌张张行了个礼,小声抽咽愣是没有回话。卫子夫留下跟随的宫人将她拉至无人一边,和声说:“你是我殿上的宫人,你的事我便理应要管。你这一哭让我好奇,所以你得坦实相告,否则我就要罚你了。” 王初颜忽然跪在地上,抽声道:“是奴婢的姑姑,她从小将奴婢养大,如今却染了疾病。奴婢没有办法,才进宫当了家人子,希望有一日能荣华富贵,给姑姑治病。奴婢不敢奢求圣宠,现下当了宫人也是心之所愿,奴婢好不容易省下一年的俸禄,可宫里不让我这等的宫女出去,连包裹都不能托人寄送。奴婢心中……心中好难受!” 卫子夫明了展眉,伸手取下发髻上的曲水流云簪:“这是皇上赠我的玉簪,宫里人都认得这个。”王初颜含着眼泪,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根玉簪,轻轻摇首。卫子夫微微一笑,将簪子在王初颜的团髻上戴好,“出了宫,你回来也好,走了也罢,我都不会追究。” 于是,王初颜带上玉簪离开皇宫。 但不过半日功夫,卫子夫又看到王初颜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之外,她显得疲惫和憔悴,原本那双伶俐大眼此时被蒙上了一层灰暗。卫子夫将她招进,她首先将曲水流云簪呈还给。卫子夫看到她强有的笑意,心中已经猜想,不忍再问她伤心之事。而王初颜却十分真诚,自行陈说请求,目中挂满凄凉和认真:“姑姑早在两个月前去世,奴婢去姑姑坟前拜了拜便回宫了。此后,奴婢无牵无挂,还请卫美人一定收留。” 卫子夫答应:“好,你便留下,贴身伺候我吧。” “喏。”王初颜恭恭敬敬拜下,宽大的袖子里淌出一方锦帕。 “这是……”卫子夫看到王初颜手里的锦帕,心口一跳,脱口问。 王初颜将掉出的锦帕捡起折好,向卫子夫呈上:“回美人,这是浣衣宫女从合欢殿出来时不小心落下的,奴婢正要送回去。” 卫子夫捏着锦帕,目光停落在鸳鸯绣的阵法上,轻口喃喃:“合欢殿……” 王初颜似乎领会些什么,提醒她说:“卫美人,合欢殿有太后之命,除持事伺候的宫女外,连皇上都不能靠近。” 卫子夫回过神,将锦帕交回王初颜手中。王初颜俯身退下,往永巷去了。卫子夫转回殿中,坐在软垫上又失了神,她手掌抵着额头,内心涌出无边的失落和悲伤,手掌渐渐成握,深深叹了一息。 入夜,平日无事可做便早些休息,但今日,卫子夫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闭上眼就幻出白日里那看的那方锦帕。她心中有疑,不解就是一团雾,挥之不去,散之不来,蒙在心里很是难受。那个合欢殿和披香殿一样被禁足,唯一不同的就是,合欢殿连刘彻都不能进去,实在奇怪地很。而这不是她唯一想知道的,别人的事她并多管,她真正在意的是:合欢殿之主。 “卫美人?奴婢有事请见。”门外有人轻唤,卫子夫听出是王初颜,起身让她进来。王初颜手里抱着一个包裹,来到卫子夫榻前,跪在地上将它打开,“卫美人可还在想白日之事无法入睡?奴婢斗胆,来解解卫美人的闷。” “宫女服。”看到这,卫子夫瞬时明白,会心笑了,赶紧让王初颜帮自己换上。 宫女服轻巧,穿戴了太久的宽袖重袍,这会儿顿觉得轻松许多。二人年龄相仿,卫子夫又无出过披香殿,所以外面的宫人都不认得,都只认为是披香殿的两个宫女罢了。天色已暗,卫子夫不熟悉宫内的道路,王初颜领在前面,若有情况也好及时躲避。合欢殿离披香殿不远,穿过两条廊子就到了,殿门外有两个侍卫看守,王初颜走上前说了几句话,他们只当两人都是永巷来的杂事宫女,也便放行了。 走进合欢殿,闻到满院子淡淡的合欢花香。这个时节还不是盛开的时候,合欢花开的不多,一树绿叶藏红花,翠碧摇曳,欣然颤出流动的星点,晕出点点绯红,似含羞少女绽开的红唇,又如腼腆少女羞出的红晕,此时在清色的月光下,更添一分朦胧到赏心悦目的神秘。 合欢殿伺候的宫女很少,只有那灯火摇曳的大殿上低眉站着七八。王初颜带着卫子夫靠近合欢大殿,不曾想这里面的景致并不如这殿里的名字,大殿前面站着一个纤瘦的影子,卫子夫一时出神,踢走了路上的石子。 清丝纠缠,剪水双瞳,只那弱柳扶风,惹人怜爱。那个女子寻声而看,并不惊慌。卫子夫此时站在树影下,手心捏出一把汗,她感到紧张,甚至已经渐渐激动。 女子静静望着树影下的卫子夫,淡色的嘴唇微微启开,声音清灵又好像遥远地询问:“合欢殿除了皇上还从未有人来过,你们是谁?” 这个女子,便是合欢殿之主,张鸳。卫子夫看到她转过脸来,终于看清她的样貌,心口顿然狂跳,大步从树荫下走了出来。随之,张鸳原本淡然的面容猛地一怔,轻抚长袖的手指苍白停滞,惊愣张着口。 卫子夫看着她,淡笑中轻轻唤出一句:“表姐。” 王初颜随卫子夫这一声惊诧,她们二人竟是表姐妹。那道风中的身子微微后倾,张鸳缓缓开出一抹微笑,伸手。卫子夫鼻子一酸,拉住她的手指站近她面前。张鸳带着她进了合欢殿,左左右右看着她,喜泣之时又万分疼惜,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于是,她先是问:“舅舅舅母可好?你怎么会进宫?还有……还有你哥哥。” 第007章 合欢孤独 提到最后那个人,张鸳的声音轻颤,心间被卫子夫不经意的愣顿抽了一口气。卫子夫笑得勉强,紧紧握了握张鸳的手,说:“爹娘很好,哥哥也很好,蜓儿是家人子身份进宫的,如今改名为卫子夫。” “哦……”张鸳轻轻颔首,不再说话。看到她的失落之色,卫子夫由为心伤,她知道她想问的究竟是什么,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有过一阵静默,宫女送上热茶,然后退出门外。这时的殿中只她二人,张鸳捻着锦帕想了片刻,终于抬起头直问:“舅舅可已让你哥哥娶妻?” 卫子夫正看着茶杯上腾起的热气出神,张鸳这忽然一问着实有些不知所措。她努力笑得很好,可张鸳还是看出她的极不自然。端起茶杯,张鸳苦笑着含下一口茶,觉得这茶味竟比往常苦上了好几倍。卫子夫无言以对,努力想出一句,笑笑劝慰:“其实表姐还是很幸福的。天底下最有权力的男子为你倾倒,对你的爱和保护一定是常人不可及的吧。” 在卫子夫进门的时候,她闻到大殿上有淡淡的龙涎香味。两种可能:一是刘彻刚刚不顾太后之命悄悄来过。二是刘彻长久来往,所以不在的时候合欢殿里也有他的香味。可见无论是哪种,都证明刘彻对张鸳有与其他妃嫔不同之情,或者是更深之情,或者是更真之情。 张鸳愣愣捧着玉杯,目光遥远涣散,苦味中又了一丝讽笑:“得到皇上的真心又如何,我还是感觉好冷、好孤独。”她回过头,眼里有泪,几乎是乞求着看着卫子夫,“我好想离开这里,去到没人认得我的地方。我想要自由自在的爱情,如果他也在,那该多好。不管他现在如何,妹妹……你,能不能帮我?” 卫子夫百思辗转,艰难至极:“表姐,其实……” “不要再劝我,我早已厌倦了这里。”张鸳打断她的话,背过身看向窗外摇曳的树影,泪水从眼角断线滑落,“这里,我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日子混混沌沌,并不快乐。妹妹,这皇宫并不像外面人说的那样好,莫要留恋荣华富贵,有情相守才是真正的家。我想见你哥哥,我要亲口问问他,他对我……是不是还保留那颗最真挚的心。如此,往后孤身一人,我也愿了。” 此时站在卫子夫面前的,仅仅只是一个渴望得到自由和快乐的女子。如今卫子夫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够帮到张鸳呢,爱莫能助的话,她不忍心说出口。窗前的人,身子有些摇摆,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面淡清雅,微有笑意,却是苦涩得很。“是我太激动了,我不应该逼你的。”张鸳轻轻叹了口气,眉间的愁绪更深了几分,“宫中是非太多,我都没有办法出去,又能把你逼出什么法子来。我的鲁莽,只会坏事,当初如此,现在亦如此。此事不该牵扯到你的,方才说的话,全当是一阵风过吧。” 面对张鸳这一席话,卫子夫又是茫然又是心疼,今日来到合欢殿,只是想看看这里面是不是张鸳,从未想到见面后竟然是这幅摸样。张鸳的眼里带着几分伤意,更多的是无奈,她挽着卫子夫的手走向殿外:“合欢殿不准任何人进来。你能呆的时间很少,再不走,门口的侍卫就要怀疑了。” 卫子夫点头,殿外的王初颜已经迎上,提醒快点离开。张鸳握了握她的手,含笑送别。 到合欢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侍卫没有怀疑,出路畅通无阻。可卫子夫的胸口像是被压着一块大石,闷闷地透不过气,她想起自己的哥哥,想起从前帮助张鸳和哥哥私会的事情,再想到张鸳如今的样子,由实不能释怀。 回到披香殿,她倒头躺在床榻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桌上的烛光闪闪烁烁,照得她两眼迷蒙,模模糊糊地就睡着了。 三日后,五月二十九,皇后生辰,举国同庆。 长乐宫内,窦氏太皇太后与陈阿娇面向而坐。 “外面正闹得热闹,皇后难得在哀家这冷清的地方多留一会儿。”太皇太后盈盈含笑,握着陈阿娇的手。 陈阿娇被刘彻安排在甘泉宫,每日请安和皇宫宴席的时候回到未央宫,当然她也可以随时探查后.宫,只不过近日被刘彻给好言禁了。太皇太后知道此事,但也没有插手,近来后.宫平和,况且自己也还没有老死,对这个身为一国之母的外孙女,她有喜欢也有不喜欢。陈阿娇素日不常呆长乐宫,今日能多留一会儿实在是出乎意料。 陈阿娇笑得腼腆,往太皇太后身上靠了靠:“皇上把甘泉宫给阿娇住,虽然舒坦,但阿娇最怕外祖母忘了阿娇,不疼阿娇了。” 太皇太后宠溺地刮刮陈阿娇的鼻子,笑她:“都已经是皇后,还像个孩子。晚上庆贺完了就在未央宫住下,可不要让外祖母和你母后失望!” 陈阿娇自然知道太皇太后指的是什么,她目光伤落,撅起嘴默默转过身。太皇太后心一慌看的不明白,拉着她问:“阿娇这是怎么了?何事伤心?” 陈阿娇擦擦眼角的泪花,委屈说:“几年都没有迹象,折磨得我心律交瘁。” 太皇太后心疼地拍拍她后背安慰:“这才几年,你们还小,以后的日子还长,总会有的。” 陈阿娇擦干眼泪,努力展出一个笑容,拉着太皇太后的衣袖请求:“阿娇今日想跟后.宫的姐妹聚聚,还请外祖母赏光,一同前去。” 太皇太后微微一怔,她怎么会不清楚陈阿娇的性子。连日来,陈阿娇常住甘泉宫很少进来,她在宫内也并未放松对后.宫的管制,这次是哪个妃嫔逃出她的眼倒被陈阿娇抓住了呢。照理来说,后.宫之事,陈阿娇可以自行解决,大不可以经过她的审批,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妃嫔陈阿娇她不敢动,所以要借她太皇太后的刀子。 想到这,太皇太后心里已经有底,看着外孙女对她撒娇请求,那双清澈的眼睛却让她不能捉摸。这毕竟是自己宠爱的外孙女,最终太皇太后还是答应了,一面是拗不过陈阿娇,一面是她想看看陈阿娇究竟能用什么办法,那个妃嫔又该怎么应付。 果不出其然,在太皇太后答应后,陈阿娇又提出一个要求,借生辰理由,大赦天下。 这个大赦天下其实并无异议,只是陈阿娇已经引起太皇太后对她目的的怀疑,这更让太皇太后清楚她要对付的人是谁。太皇太后毫无痕迹地盖过那丝惊诧和明意,笑地和煦:“难得你有这个心,自是拒绝不能的。” 陈阿娇清铃一笑,抱着太皇太后的手臂感谢。很快,传太后懿旨,请刘彻大赦天下当作陈阿娇生辰之礼。与其说是请示,倒不如说只是告知,对此刘彻根本就没有拒绝之理。在拿到刘彻答应之后,陈阿娇搀着太皇太后来到北宫,宣下赦免的旨意。 卫子夫目送来披香殿的宣事太监走远,想到合欢殿此时也该收到这个旨意,心底的喜悦止不住上涌。上回有很多话没有说清楚,这次有机会相聚,希望能与张鸳好好再谈一番。 王初颜在旁轻轻呼唤,提醒她整理衣饰去参加陈阿娇的花园聚会。她把王初颜挑出来的那些华服都收了回去,头一次正式走出披香殿,穿地素些就好,她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以免不必要的麻烦。她选了一件淡青色的长袍,简单在发髻上配了两支垂簪,既素雅又不失庄严。 北宫有一处四季繁花的地方,名叫“凭栏阁”。里面有一座小小的阁楼,是皇帝和妃嫔专用来喝茶的,阁楼下盘着一条细细长长的小廊,弯曲有致,恰恰好到美点。据说,凭栏阁内那些美景,是要靠在这条廊子里才能看见更胜别处一筹的精致,无论从哪个角度观赏都能令人畅然愉快,而站在廊子上的人,在徐徐微风下也会成了别人眼中的美景。 后.宫聚宴在廊子的另一头,从披香殿的方向来,卫子夫需要走完这条廊子才行。此时,凭栏阁的藤萝正开得紫花烂漫,廊子上的藤萝花更像是满天繁星,紫色光芒从绿杈间垂下,宛如卸了一地星光。空气中漫着淡淡花香,卫子夫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身烦忧都被抛之脑外。 后面有不急不缓的脚步传来,卫子夫回身望去,只见一抹暗红色袍子穿梭在紫藤间,转出弯口,是刘彻。 刘彻见到卫子夫的刹那微微一惊,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赞赏,而后笑盈盈向她走去。卫子夫也有微一沉吟,低下身行礼。刘彻倾身扶过她,将她揽在怀里:“多日不见,卫娘更加温婉端庄了。” 卫子夫暗暗一惊,额头贴在他的下巴,苦苦笑:“多日不见,皇上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变。” 第008章 梅裳舞衣 刘彻也是到陈阿娇所置的聚宴去的,他拥着卫子夫的肩头,一同向那处园子去。 园子里坐着太皇太后和陈阿娇,还有四五个妃嫔。卫子夫一眼就看到穿着水蓝色衣裙的张鸳,张鸳手里正端着一杯暖茶,抬头正好对上这面,表情蓦地一愣,之后含起笑对卫子夫微微颔首。卫子夫正要回笑,忽然感觉扶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手顿顿一紧,她悄悄抬眼,看到刘彻轻皱了眉头,但刹那间又被满脸笑意遮了过去。 这时,前面的妃嫔都站了起来,向刘彻拜身。刘彻拥着卫子夫站到园子中间,卫子夫有礼含笑,温婉对众人请福。不出其然,除了张鸳,其他妃嫔的都目光上下打量着她,有人鄙夷,有人含恨,有人淡然,也有人赞赏。最主要的还是上面两人,太皇太后面不动容,看不出多少情绪,陈阿娇笑眼打量,嘴角下冷生生闪过一丝厌恶。 身旁的刘彻豁然展颜,仍是拥着她,问向太皇太后:“这么有趣的聚会,皇祖母居然将彻儿给忘了。” 太皇太后让宫人搬来矮桌和软垫,慈笑道:“这是皇后办的后.宫聚会,来的都是些女子,你要来做什么?难不成还怕哀家动了你的女人不成,在你心里,哀家就是这般无理恶毒吗?” 卫子夫紧张得浑身发软,方才太皇太后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时不时似乎无意地扫向她,那束目光实在让人感觉冰冷与阴悚,说出的话更是意中有意。 在她遇到刘彻的时候,在刘彻把她拥在怀里的时候,她就已经料想到了这一切。她清楚的知道,刘彻心里喜欢的张鸳,可他偏偏不对张鸳露出半点喜爱之情,因为后.宫之中,不管爱上谁都是罪,总该有人要承担不可料想的罪责,所以那个人一定不可以是张鸳,而她卫子夫只是一个代罪者。 刘彻坐到刚铺好的软垫上,招呼卫子夫与他一道入座,看到她面色不愿之情,手上便轻轻一拽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然后笑对太皇太后说:“彻儿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也是很久没有与这么多的爱妃聚在一起,实在想念。想必皇祖母一定会成人之美的。” “嗯。”太皇太后低低应了声,目光转到身边的陈阿娇上,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 陈阿娇闷声低头,而后勉强扬起温和的笑举杯向坐下的卫子夫:“想必这就是刚册封的卫美人了,今日一见果然是个良善美人,难怪皇上对你如此宠爱。” 宫女上前给卫子夫斟了一杯酒,卫子夫端杯而笑,有礼道:“皇上对每位姐姐都十分上心,尤其是对皇后娘娘,更是无微不至。另外,有太皇太后从旁教助,后.宫温馨和睦,天下太平繁荣,臣妾生在大汉,真是三生有幸。” 话音刚落,卫子夫就与一道凌厉的目光相触,心口整整抖了抖。太皇太后垂下眼,自行斟了一杯淡茶:“哀家早已不过问朝中之事,天下太平全是皇上治国有方。” 卫子夫惊悟回来,赶忙低头称是。刘彻低声一笑,大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在传递“保重”之意。接着,他大饮了一杯,目光流过对面的张鸳,毫无痕迹地看向陈阿娇:“这不是皇后的聚宴么?怎么还不开始?” 陈阿娇颔首,含笑望了一眼座下妃嫔。这四五双眼睛有羡慕也有嫉妒,只有张鸳只顾自己端坐在角落,面前杯酒不倾。陈阿娇心底鄙夷,注视着她每一个表情,开口:“既然皇上也在,那么还请众位妹妹各献一技,重温旧情。听闻,张夫人还是家人子的时候,用一曲梅裳舞惊艳恰巧路过的皇上,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让我们欣赏一番?” 张鸳清淡的面容微微一动,露有难色。刘彻也不知陈阿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不能出口阻止,只好看着。张鸳望上面色沉重的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一向都不喜欢她,就算被软禁了两年也是如此。再看陈阿娇一脸期待,还有众妃嫔的各类眼神,一时间难以拒绝,好一会儿才轻轻说了一句:“梅裳舞曲非要梅裳不可,否则便与其他舞蹈相差无几,臣妾今日并未携带梅裳同来。” 陈阿娇微微扬身,展开眉头,向外招了招:“恰好,本宫所带舞衣中就有一件梅裳。张夫人若不嫌弃,便穿上献舞一曲。” 果然,宫女端上一件叠地极其整齐的袍子,然后左右展开,引得座下一阵哗然。梅裳取料为绸,阳光和月光下皆能发出淡淡光芒,绯红的底纹里韵白色梅花,宛若从天飘零,宽大的袖口瓣状环绕,挥舞起来更显梅花之态,红色腰带轻如薄丝,慢扭腰肢便可随风轻动。梅裳舞衣只有最高级的宫廷舞姬才配拥有,两年前的张鸳虽为家人子,但极喜欢跳舞,便在舞坊外悄悄学习,后被太乐令发现,叹其天赋甚佳,破例赠了一件梅裳。 陈阿娇收起那件梅裳,缓缓走向张鸳。张鸳沉下一时的惊诧,站起来迎上。陈阿娇把梅裳交到她手里,轻轻拍了她的手背,微笑道:“你身子娇小,这件舞衣怕是有点宽了,但它轻巧十分,应该不妨碍你的发挥。” 张鸳点点头,将梅裳交给上前来的宫女。梅裳是外袍,只需披上皆可,这几个宫女正是为她系衣来的。 陈阿娇站在一旁,看着宫女将梅裳披上张鸳的肩头,眼里不由叹出一分诧然。眉目如画的女子她不是没见过,但张鸳独有的气质是那些胭脂水粉不可相比的,尤其是穿上这件梅裳。她暗暗看了一眼刘彻,他正用欣赏的目光温柔瞧着即将献舞的女子。一时间,嫉妒一丝丝从她心里蔓延。 一脚滑在拖延的裙摆上,陈阿娇大呼一声扑到在地上,额头磕起一个红包。同时,张鸳也应声倒下,拖拉着衣袍重重摔在地上,只听“撕拉”一声,身上的梅裳被扯出一个大洞。陈阿娇的脚是压在梅裳的裙摆上,所以张鸳摔到前面带扯的时候便承不住距离,扯了大洞。当宫女扶陈阿娇起来的时候,她自行惭愧,不断说:“是本宫的不小心,快看看张夫人怎么样了!” 这边,刘彻早已大步赶上扶住张鸳,暖声细问她哪里受伤。张鸳摇摇头,动了动手掌觉得很是涩疼,这才看到手上被磨破一大层皮。卫子夫拿下袖中的帕子给她缠上,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异样沉重的咳声,三人一时惊愣。 “彻儿!”太皇太后紧紧盯着刘彻抱着张鸳的手,“皇后受伤了,你还不快过来看看!” 刘彻顿了顿,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张鸳。张鸳点点头,示意他去看看。刘彻咬咬牙,把张鸳交给卫子夫,上前查看陈阿娇的额头上的伤口。陈阿娇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宫女用锦帕轻轻一擦就没了血迹,只是还有些发红罢了。 卫子夫抱着张鸳,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正在渐渐散开,她发现张鸳苍白的面色表现地挣扎痛苦,目光下意识一扫,竟然看见她水蓝色的裙子上印出一滩血迹,身下的梅裳更被染红了一层。周围的妃嫔也看到了,惊呼起来:“啊呀,张夫人流了好多的血!” 张鸳努力爬起身子,想整理染红的裙子,忽然捂住肚子闷闷一喝,嘴唇越加发白。很快,她暗暗握了握卫子夫的手,卫子夫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明白过来,扶住她对太皇太后、刘彻和陈阿娇抱歉说:“想是张夫人哪里划伤了,臣妾先陪张夫人回殿,稍后再来领罪。” 陈阿娇软软靠在刘彻怀里,一脸担心地问:“张夫人与本宫一样才摔了一跤,可就流了这么多血,该不是身上早就有异样,现在尽快去瞧瞧才好。” 身旁的太皇太后闻言一惊,目光落在张鸳染血的裙子上,脸色阴沉。刘彻的脸色更是怪异,愣愣盯着张鸳惨白的面容,眼里似有千言万语却硬生生被压了下去。卫子夫别过上面三人和几个妃嫔,与两个宫女一起把流血的张鸳慢慢扶出庭院。太皇太后盯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冷眼命:“去御医那里问清楚,回来禀告哀家!” “皇祖母!”刘彻大叫,还想说什么,被太皇太后一个凌厉挡了回去,眼睁睁看着太监退了出去。陈阿娇抬头看了看刘彻,又瞧了眼太皇太后,低下头暗暗笑了。 这场聚宴很快就散了,刘彻和陈阿娇坐在长乐宫大殿旁,上面是太皇太后和刘彻生母王太后。殿中香烟袅袅,冰冷的地上伏着一个太监,紧紧抵着脑袋,不敢动弹。太皇太后的面色并不好,这让陈阿娇心底高兴。随着太皇太后的玉杯扣下檀木面,太监浑身一震,抖着嗓子说:“奴才是照御医所说传话,确定无误。张夫人确实是……是小产了。” 刘彻再也坐不下去,站起身就往殿外走。 “给哀家拦下皇上!皇上若敢走出长乐宫半步,哀家就立即处死合欢殿所有人!”太皇太后的话回荡在大殿中,本就安静的大殿又冷了几分。 刘彻停下脚步,肩膀微微颤抖,回过头狠狠望着上面的人。王太后怕太皇太后再怒,连忙低声责怪刘彻:“不得对你皇祖母无礼!” 太皇太后扫过刘彻的目光,对下面的太监道:“去合欢殿把张夫人请来,哀家倒是要问问清楚!” 张鸳刚小产完就要她来长乐宫问话,刘彻心疼,还要为她说话,被王太后瞪的一眼生生咽了下去。他站在殿中,时不时遥望来大殿的长廊,百感交集。陈阿娇看到他这般担心,心中愤恨不已,趁这段时间悄悄叫宫女走了女史处一趟。 第009章 适得其反 合欢殿内,张鸳虚弱地躺在床上,两眼微微睁着,呼吸轻缓。卫子夫送走御医后守在榻旁,满肚子惋惜。 张鸳在园子里那一跤本身不重,奈何她腹中有两月的胎儿,平常调理又不顺,一下子就跌掉了孩子。小产之后的张鸳面容憔悴,目光涣散,双手始终覆盖在腹部,微微揣摩,可惜已经感觉不到生命的存在。 卫子夫将被褥为她按了实,殿外有宫人步进,传话说:“太皇太后请张夫人过去。” 闻言一惊,卫子夫回头看了眼榻上虚弱的人,正要借口拒回,张鸳却从榻上撑起身子,按住她的手叹声:“哪能拒绝太皇太后的命令,我这便去。” 虽说在宫里呆了一年有余,但掌握生死大权之人的脾气卫子夫还不甚了解,心想有刘彻在旁,张鸳也是有了依仗,也便揪着一把心替张鸳穿好袍子。张鸳身体虚弱,脚步不稳,左右两个宫女扶上才能走上几步,还要从这里到长乐宫这实在让人担心。 卫子夫随后跟上,而守在外面传话来的太监忽然拦住她:“太皇太后只招了张夫人一人。” 张鸳拍拍卫子夫的手背,转身离去。卫子夫心有不安,悄悄让王初颜充当合欢殿宫女跟了去。 长乐宫内,气氛威严安静。太皇太后和王太后始终处在上座默默看着刘彻,陈阿娇静静呆在旁位,眼瞟侧门外面,看到一抹宫女服匆匆走近,她暗暗松了口气。转眼间,门口的刘彻忽然冲了出去,远远一看,张鸳正由两个宫女小心搀扶,缓缓走来。 太皇太后的脸色更加沉了几分,她看着刘彻亲自扶张鸳进来,脸上的不悦又加重了。进来的两人还未站定,太皇太后就开口了:“张夫人,御医说你是小产,你能给哀家解释解释吗?” 张鸳张张口,目光沉淀,低下眼沉默。刘彻将她挡在身后,轻轻安慰。太皇太后收紧目光,殿中的气氛越加凝固,她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扬声道:“张夫人打算一直沉默吗?此事,哀家和太后还有皇后绝对要查清楚,你不说话,休怪哀家无情!” 闻言,刘彻转身,温柔抚着张鸳来不及束起的长发:“鸳儿,孩子……没有了,是不是?” 张鸳抬起眼,对上刘彻关切心疼的目光,眼里涌起一股酸涩,委屈点头。 至此,座上的太皇太后深深呼了一口气,眼色顿向一旁的王太后。王太后木然一愣,欠身低下头。 这时,陈阿娇站起来,命宫女将一本册子交到太皇太后和王太后手里,对正在悲伤委屈中的张鸳抱歉冷笑:“一年里,合欢殿被禁闭,这《彤史》更没有皇上临幸张夫人的记录,张夫人腹中的孩子是哪来的?张夫人,你私通外人,秽乱后.宫,罪不能留!” 话毕,刘彻愤然地目光瞪向陈阿娇,陈阿娇微微抬首,瞥眼望向太皇太后。刘彻心急,连忙对太皇太后解释:“张夫人没有私通外人,也没有秽乱后.宫。如果皇祖母要怪,就怪彻儿的不是好了!” 太皇太后并未翻开那本《彤史》,眼瞄旁边静坐的王太后,对刘彻说:“哀家并未要限制你感情的意思,只是长幼有序,皇后必须在任何妃嫔之前怀上龙种,免去日后嫡庶之争的担忧。彻儿,这点哀家和你母后细心劝导了你三年,为何你还是不明白?” 刘彻目无所动,缓缓摇头,坚决道:“不错,彻儿的确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要为这克制自己的感情,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如果皇后十年不怀子嗣,我们刘家就十年不得有后吗?张夫人既然已经怀孕,皇祖母为何不开看一点,好好疼惜彻儿的第一个孩子?” “刘彻!”陈阿娇脸色铁青,气地直咬牙。她是刘彻的表姐,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直呼其名也是常事。后当刘彻坐上皇位又嫁给他后,陈阿娇才开始尊呼他皇上,现在又大胆喊出当今圣上全名,只因刘彻说的太不给她面子。她步到他面前,冷冷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张鸳,回过眼质问:“你方才是什么意思?我是皇后,刘家第一个孩子必须由我所出!” 刘彻看着他,笑地更冷:“只怪皇后你怎么样都怀不上龙种!” 陈阿娇一惊,只觉得浑身被他冰冷的目光笑地毛骨悚然。她紧紧握着拳头,咬着嘴唇生生咽下一口气。 这时候,王太后站了起来,向太皇太后盈盈一礼:“太皇太后,彻儿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刘家之后,为何非要论嫡庶,谁更有治国之道才是我们真正所要选择的。选择对了,这也是大汉的福分。” 太皇太后着了王太后一眼,使眼色让宫女把陈阿娇拉了回来,然后对王太后说:“的确不错,那么张夫人一事,你看该如何?被禁闭的妃嫔还如此大胆勾引皇上,宫中规矩难道是摆着看的吗?况且,皇上有意护她,说不定是她有意欺瞒皇上!” 王太后为难瞧了瞧一脸愤恨的刘彻和虚弱的张鸳,转头回答:“后.宫规矩不能无视。但如今张夫人身体尚需,若她先前怀的真是龙种,我们如今盲目责罚,怕是会落个是非,不能以理服人。一切缘由待查清之后再做定夺,不必逞一时之快。” “好,就依你。”太皇太后点头,转头对陈阿娇说,“你看着学好,不要尽拿一些薄理来说人,把左右都查清楚了才好下定论。你这次的生辰过的不好,你回宫后,哀家再派人送些珍品过去,这次没的,改日再补给你。” 太皇太后先前察觉到的果然不错,张鸳怀孕之事她也是极其不悦,但终归少理服人,再对下去只怕会让刘彻更加不愿,更加适得其反。 陈阿娇心中大气,看着太皇太后和王太后都没有继续治下去的意思,凭自己一人之力还不足成事,只好咬咬牙咽了下去。 刘彻听到太皇太后和王太后的决定,立马怀抱过虚弱的张鸳,不看陈阿娇一眼,随意行了退礼直接离开。陈阿娇气急,一跺脚也拜身回向自己的宫殿。太皇太后和王太后皆不阻拦,刘彻如为一国之主总有自己的决定,而陈阿娇的任性之脾总是被太皇太后的宠爱所包容。 两人离开长乐宫后,太皇太后便肃目斥责王太后:“一国之君被情所困,冷落皇后、溺爱妃嫔,这要如何稳住朝野重心,你是如何教他的!” 王太后低头,欠身说:“母后放心,待彻儿再长大一些,定会明白此种道理。” 太皇太后站起身,由一个老宫女扶着,缓缓走下台阶:“若是如此,那便就好!” 王太后起身送别,心里忐忑终于稍有平息。想起刘彻对张鸳的那般呵护,想到陈阿娇的愤恨之情,她轻轻叹气,摇首转回寝宫。 陈阿娇回到甘泉宫的时候已是入夜,刚坐定就有宫人进来,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看到这个,胸中的怒气更是一团团生大,陈阿娇深深吸了一口气,端过碗把烫一饮而尽。 她想狠狠把它摔碎,可是她不能。众人眼里,刘彻对她这个皇后是百般宠爱,可只有她知道,这种宠爱是一种利用。他用这种假宠假爱保护着另一个女人,她忍了三年,到如今还是斗不过她,实在让人可恨。而最可恨的还是刘彻,他每日派人送的补汤虽然不是毒药,却是可以让人不能怀孕的药。就是因为这个,三年来,她始终怀不上一个孩子! 第010章 苟且之事 王初颜回来之后,把在长乐宫的一切告诉卫子夫。 听到结果,卫子夫微微舒了一口气,望向高云下耸立的宣室殿。天边的晚霞映地绯红,金边高云前偶尔飞过一排晚归的鸟儿,迎着徐徐微风,似乎能够嗅到由宣室殿散发出整个大汉皇宫高深莫测的心计和威严无比的气息。 眉间微动,卫子夫心下一个决定。 大汉宫里有几千宫女,大都是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少女。奈何刘彻极少册封,一夜风情后,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被临幸的宫女也依旧是那小小的宫女。临幸,已经不能成为化雀为凤的最快方法,而宫中常有偷情之事,这些少女也常常经受不住诱惑与侍卫交好,以成圆满之事。 这些在宫中不足为奇,永巷的李嬷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染了上头人的眼睛,这些情事她可没杂功夫去管。但到了真出事的时候,李嬷嬷也没这么好说话。宫中偶尔有宫女失踪之事,除去被上头人除掉的那些,其他的大多就是李嬷嬷做的。侍卫又不是太监,宫女怀孕,虽不是大事,但却是秽乱之罪,李嬷嬷没有管理好手下的人就是失责,她又怎么可能活生生地等死呢。 这日,王初颜从外头回来,面色微红,伏在卫子夫耳边说了几句话。 片刻之后,卫子夫带上若干宫人散步花园。这时候的百花开的娇好,卫子夫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忽然挥挥袖子捂住下半张脸,低声怨:“花香太浓。” 王初颜拍了拍空气中的花香,香味散了又聚,淡了又浓。看到卫子夫紧皱的眉头,她关心说:“卫美人,奴婢带你去别处转转吧,奴婢知道一个地方十分清静。” “也好。”卫子夫点头,转身对身后的宫人道,“你们暂且在这里候着。” “喏。”宫人低头,站在原地。王初颜带着卫子夫走出花园,向另一处园子去。 那座园子较为偏静,也没有种植开花的植物,全是些绿枝植被,最显眼的就数中间一株十人圈粗的大榕树,此时已经郁郁葱葱,将整个园子都清凉起来。 王初颜指向园角一间屋子,卫子夫直步前进,听到前面断断续续传来男子的呢喃,还伴着女子的笑声。两人停下脚步,注视那间破旧的屋子,王初颜首先上前,推开虚掩的木门。因为里面只堆放了几捆柴火,所以是没有锁的,里面的人被这一声惊吓起来,惊慌失措地看向门口。 卫子夫走进屋子,高高盯着屋内两人。里面二人几乎不着衣衫,胡乱抱着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外袍忐忑不安。二人看到王初颜就已经吓了一跳,现在又看到身着美人服饰的卫子夫进来,更是吓的面无血色,连滚带爬压着脑袋一个劲在地上磕头。 “带走。”卫子夫淡淡一言,撇过眼转身离开。 “喏。”王初颜点头,厉眼盯着那两人穿好衣服,然后押离柴屋。 卫子夫独自回到先前的花园,那些宫人还站在原处。她命令回殿,宫人们都低头跟上,没有人问起王初颜的去处。贴身宫女的去处就是主子的内事,所有人都清楚,过问主子的事是犯了大忌,是致命的逾越。 半日之后,天色微暗。卫子夫合眼斜身倚在软榻上,内殿外的青铜炉缓缓飘荡安神的鸳尾香,殿内一片宁静。 王初颜从殿外步入,静静站在珠帘外等候卫子夫醒来。卫子夫其实并未入睡,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听到脚步声来,她微微睁开眼,发现王初颜脸上并未退去的慌色,心中隐隐垂惜。 “办得如何?”卫子夫坐起身子,问外面的人。 王初颜似在想别的事,听到问话不由一惊,低身撩开珠帘回答:“奴婢已经办妥了。男的带出宫外活埋,女的已经死在井里了。” 卫子夫点头,望着她又想了想,出口轻问:“宫女与侍卫偷情,这等苟且之事本不该容纳,但我也借此利用,也不光彩。初颜,你会不会恨我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王初颜一听,以为是卫子夫怀疑她有二心,立马跪在地上,垂泪解释:“卫美人对奴婢的关心和帮助,奴婢没齿难忘。卫美人将这些事告诉奴婢,将这些事交给奴婢,奴婢又怎么会辜负你对我的信任。” 从没预料她会如此焦急,惊叹之时卫子夫从软榻上下来,挽手扶起她叹息道:“你莫要急,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原本是我一个人的事,将你牵扯进来,怕会毁了你原本的性子。” 王初颜低下头沉默,许久才缓缓轻出半句:“卫美人不必担心……” 看见她伤心为难的样子,卫子夫无奈,方才自己说的那番话,难道是真要赶她离开披香殿吗?这个宫里,没有一处是安全的,既然处处是人心易变的地方,不如将她好好留在身边,岂不更好? 于是,卫子夫放弃之前所言,转口问:“皇上那边,你可有打探了些什么?” 王初颜眼中明亮一闪,瞬然整好心情,一句句汇报:“这几日,皇上都陪在合欢殿。不过前日被太后请到长乐宫后到现在,皇上都没有进过合欢殿,但依旧每日上朝,处理朝政。” 望向门外,天色昏暗。卫子夫走向外殿,王初颜撩起珠帘跟随其后。犹豫片刻,卫子夫道:“那些事,你接下去做。我去合欢殿。” “喏。”王初颜福身退下,往建章宫的方向去了。 卫子夫来到合欢殿,殿内依旧清冷,不同是原本满是合欢香的宫殿此时被药味所覆盖。桌面上摆着一碗热汤药,有宫女伫立在旁,面有难色。卫子夫上前问起情况,那宫女颤颤回答:“药太苦,张夫人不肯喝。此事若被皇上知道,奴婢小命不保。还请卫美人救救奴婢,劝劝张夫人吧。” 说来说去,不都是为了自己活命,想起正在为自己拼命的王初颜,卫子夫对方才和她说的话感到十分愧疚。 卫子夫不说话,从桌上接过汤药跨进内殿。张鸳卧在床榻上,面色憔悴,目无光彩,听到有人进来,又闻到一股药香,她皱皱眉,不悦:“不是说了,我不喝。” “何苦如此。”卫子夫轻轻一叹,拿着汤药跪坐在榻旁的软垫上。 听到是她的声音,张鸳惊愣抬头,对上卫子夫颇有责怪的眼。然而,她嘘嘘一叹,刚有起色的目光又渐渐暗淡,干薄的嘴唇微微自喃:“何苦如此?偌大的皇宫容不下我一人。” “那便出宫去吧。”卫子夫将汤药递到她面前,说。 闻到那股药味,张鸳皱紧眉头。正要推开,忽然反应过卫子夫方才说的话,疑惑地望向她。卫子夫神情诡异,将汤药包在她手心,靠近她耳边轻轻说:“你喝完最后一味药,今晚我送你出宫,绝不骗你!” “蜓儿……”张鸳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是那样严肃与认真,找不出一丝说谎的影子。握着手中的温热,张鸳心中一沉,屏息闭眼,将汤药一饮而尽。 第011章 最怕离别 大约戌时,宫门内一处无人亭落,三个身影站在马车旁,卫子夫、张鸳、王初颜。 卫子夫没有食言,她悄悄让张鸳穿上宫女服,然后带她离开合欢殿。夜幕再深时,王初颜赶回,宫门已经安排妥当,马车也已经备好。这一切,张鸳起先还有些恍惚,等看到马车的时候,顿时喜极而泣,她抱着卫子夫,一遍遍说:“好妹妹,好妹妹。” 卫子夫拍拍她的背,有些不舍,更有些不忍,心头已经缠满一根根丝线,紧紧地勒住她。面对张鸳一声声感谢,卫子夫心头之话不知从何说起,按了按袖中的荷包,她只笑沉默。 王初颜明白旁人所在难以启齿,也担心此行被人意外揭露,于是请说:“卫美人,奴婢去后面守着。” 说完,王初颜转入不远处的一个宫道,那处可以看到四周的情况,一有人来便可及时汇报。 卫子夫心中轻了一些,这才从袖中拿出荷包,交予张鸳的手上:“表姐,此去你不必担心宫里,一切都会很好。这个荷包你要收好,务必要在离开都城后才能打开。里面……是哥哥的托我带给你的,一定要出了都城才能拿出来,免得……免得发生意外,落入有意人之手。” 张鸳接过荷包,珍宝般护在心口:“好,我记住了。” 看着张鸳露出久违的幸福微笑,卫子夫心间一疼,赶紧将她往车上推了推:“宫里我都安排好了,你快走吧。” “蜓儿,我求你一件事,你务必要答应我!”张鸳踏上马车回过头,满眼歉意,藏不住的悲切。她紧紧握着卫子夫的手,眼里闪过一丝不舍,更多的是愧疚:“今生,我负了皇上。皇上的心很软,其实也很脆弱,他从未逼我做过什么,对我亦是百分百的真意,若不是我心中先有了你哥哥,我想我早已沦陷。我的这份愧疚,希望你能替我好好补偿,不要让他难过,不要让他心痛,我把他交给你,我谢谢你!” 看着眼前这人,卫子夫忽然想起刘彻。他一瞟而过的柔情,刻意隐瞒的关怀,最后为她在长乐宫愤然对抗太皇太后。此时此刻,他的一片真情,就要随着张鸳的离开一同幻灭。想到这,卫子夫狠狠闭了闭眼睛,把张鸳推进马车:“表姐,你放心,快上车吧。此地不宜久留,否则会被侍卫怀疑。” 张鸳顿了片刻,钻进车厢内,撩起窗帘泪光点点:“蜓儿,我对不起你,一切保重!” 卫子夫点头,对她微微笑了。车夫拉了拉缰绳,马车行驶起来。 门口,一个男子早已等候多时,看到马车行近时他大笑对守门侍卫说:“可让我好等!内眷耽了出宫的时辰,还请侍卫大哥见谅!” 方才的交谈中,守门侍卫认出此人,哪里敢受他的这番话,连忙摆手说:“建章监客气,往后还得请建章监有机会向上头多提拔提拔我们。” “一定,一定!”男子拍拍侍卫的肩,转头看向驶来的马车,俊朗的面容微微下沉。 马车很快停在宫门口,男子问车夫:“夫人可好?” 车夫回答:“夫人累了,这会儿怕是小憩了。” “嗯。”男子转向守门侍卫,发现四个侍卫正向车厢里遥遥看。见此,男子轻轻咳了声,侍卫们回过头谄笑,方才已经看清楚马车不是宫里的,自己也惹不得建章宫的人,于是其中一个对他解释说:“宫里规矩多,我们得看仔细了才放出宫,建章监莫怪我们多疑。” 男子依旧含笑,眼里也有抱歉:“内眷正在小憩,恐怕不便配合侍卫大哥检查。” 侍卫立马谄首道:“对建章监,小的无需多疑。” 男子抱拳拜敬,挥手让马车离开。车夫长鞭一挥,马儿一阵躁动,小跑起来。马车缓缓驶出宫门,宫墙后的卫子夫轻轻舒了口气,心间竟又生了几分复杂。这种心情,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方才急匆匆将张鸳推上马车,是真的担心事情败露还是怕自己改变主意,又或者两者都有。脑海里忽然晃出一个人影,那威严的神情和凌厉的目光,真真叫她不经意抖了抖。 眼前忽然压下一个影子,卫子夫大惊,险些叫出来,看清来人,她才松了口气。这是她亏心了吗,一时间竟然以为会是刘彻。 此人便是方才在宫门与侍卫交谈的男子,他不是别人,正是卫子夫名义上的弟弟:卫青。 当年卫子夫还是璃蜓的时候,平阳公主派人将大街上她带回平阳府,派去的那个少年就是卫青。那是他们头一次见面,不想原本互不相干的两人如今却成了身份上的姐弟。当平阳公主将卫子夫送进皇宫的时候,卫青也是一同进宫任官,一年前给事建章宫,一年后卫子夫封为美人,他也成为建章宫的建章监。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虽与你并无任何关系,但现实将我们的生死连在一起,我有必要奉劝你一句:务必多管闲事。”风中,卫青随意手弄了弄折起的袖口,忽然说话。 卫子夫闻言,眉间透上一丝复杂,不知算喜算伤,她说:“谢谢你今日肯出手相助。往后任何事,我定不会连累到你,你尽管放心。” “嗯。”卫青低低一应,转身离开。夜幕里,他青色大袖随风摇摆,折出一条淡然萧索背影。 这个皇宫,看来还有一个人关心自己的生死。倘若他真的怕卫子夫的连累,那么这一次根本就不必帮她。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卫子夫摇首,丢去眼前纠结的烦恼,迎向宽阔的广场。晚风吹的有些急,柔软的发丝相缠在玉簪上,心间一片空旷。一件披风盖上,卫子夫微微一愣,回头听见王初颜说:“幸好奴婢回头拿了披风。” 卫子夫欣慰一笑,缓缓走向披香殿。高远的天空飘着几缕白云,高大宫殿阴影投落在昏暗的石地上,死死地透露一种冷酷与无情。一步一步,卫子夫心念,张鸳走远了吧,该到了镇道上,然后再出城门,接着就是那个曾经快乐的属地。 表姐,对不起,蜓儿欺骗了你。王家已经被灭门,我的父母,还有哥哥都死在那场刺杀中。离嫂用命将我藏在干涩的炉灶里,才使我逃过一劫。如今进宫也并不是逼不得已,血海深仇不得不报!你要为我保重,不再出现便是对我最好的安慰。还有,哥哥他……一直深爱着你,他的心到死的那刻都未改变! 卫子夫一步步心念抱歉,她用力吸吸鼻子,睁大眼睛抬起头,泪水还是顺着眼角缓缓滑落。这个皇宫,终于不再有任何顾忌。 马车疯狂行驶在空道上,鞭策出一夜心惊胆战。很快,马车出了都城来到平阳。想到能再次看到家乡的风景,张鸳的心既是忐忑又是兴奋,她最想要见的人,如今如何呢?是默默思念着她,还是……已经爱上他人。 想起走时卫子夫塞给她一个荷包,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出了都城才能打开。她摸出那枚针绣精致的荷包,看着上面的桃花纹不禁欣然笑了。这是她从前教卫子夫绣的花式,也是因为这卫子夫才在合欢殿找到了她,也是因为这她能逃出皇宫,这个……也是他最喜欢的花式。 张鸳深深呼了一口气,感觉浑身豁然开朗,这种快乐究竟是多久没有尝到了呢? 她微微笑,打开荷包,里面夹着一方锦帕,上面写满娟秀的字。 目光缓缓看下,一微微的触动,锦帕上的字一个个无情刺进她的心脏,耳边似乎能听见心跳猛烈的挣扎,好像下一秒就会立即停止。狂奔的马车忽然一侧,指尖一滑,锦帕飘落在地上,张鸳满脸泪水,紧紧揪着那只荷包。 “姑娘,出都城了,该去哪处?”车厢外,车夫忽然问。 张鸳木然睁着眼睛,脑海一片混乱,心被挖空了一般痛。车夫停下马车,回头低低撩开帘子又问了一遍,诧然看见里面的她脸色惨白,神情僵硬。车夫惊慌,正要问她是否哪里不适,只看得她嘴唇微微颤动,声音恍如梦呓:“我不知道,不知道……” 第012章 无力回避 卫子夫回到披香殿,忽然觉得好累。一番梳洗,她倒头躺在榻上,昏昏沉睡。 早上醒来的时候,已不记得做了什么梦,卫子夫只觉得当时心中沉闷,有什么死死压在里面,待到转醒的时候,才深深换了口气,一片畅然。 听到里殿有声响,王初颜赶忙步了进来,拿着袍子披在她肩上,担忧说:“卫美人,皇上来了。” 卫子夫微微一诧,果然从纱帐珠帘上看到一个伫立的人影,她低问:“来了多久?” 王初颜一面帮她穿戴,一面回答:“下了朝就来了。皇上见你还在睡梦,不让叫醒。” “哦。”卫子夫轻轻应着,思绪千转。想起昨夜秘密一事,她心中揣量,该不会是泄密了? 正想着,刚把一件内袍系好,刘彻就撩开帘子进来,他两眼沉顿,一言不发地坐在榻旁的软垫上。卫子夫向他行礼,他只稍稍应答,不发二话。卫子夫不知所谓,先由宫女将衣服穿戴好,余光暗暗揣度刘彻压抑的神情。梳洗完后,卫子夫转到刘彻面前,再次行了问礼,刘彻的目光扫落在她的身上,定定看了许久。卫子夫眼皮轻垂,感到越来越不安。 终于,刘彻垂下目光,挥挥手,让宫人都下去。 王初颜担心着了卫子夫一眼,守在外殿,不敢走远。面对如此沉默的刘彻,卫子夫暗暗揪着袖口,不敢直视他的每一个神情。 “昨夜,她走了。”刘彻说话,语中凄凉。 卫子夫猛地一怔。他发现了,他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 “投井自尽。在水里泡了一夜,差点连我也认不出她了。”刘彻捂住额头,声音颤抖。 卫子夫这才明白过来刘彻说的是什么,暗暗舒气之时又有一种悲切涌上心头,或许是被他所感染。 刘彻很爱张鸳,两年来一直默默守护,对于一个倾权天下,只要随口一声就能得到万千美女的他来说,这份痴情比黄金还要珍贵。而他用心所守护所珍爱的,却被她一手换出宫外,交给他的是满心痛苦。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确是个残忍的人。 三两步,卫子夫跪坐在他面前静静看着刘彻。刘彻的眼神忽然深幽,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明明就是我害死她的。” 他突然拉住她的手,她一阵惊愕,下意识缩了缩。他不满地看着他,手心微微加力,绝美阴耶的窖颜平静得异常:“她生前告诉我,你是她最信任的人。我不管你们相识多久又或者相识多深,我只想知道……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微一沉吟,心头竟有些酸楚,卫子夫目光微躲,轻轻答:“她说,希望皇上好好的。” 冰冷的手指捏上她的下巴,刘彻抬起她的脸,逼迫她看着自己。“你骗人!”他幽幽笑起来,目光凛凝,“她明知道丢下我,我不会好。” 卫子夫低下眼不敢对视,面容努力装得平静。下巴的手指微微一顿,缓缓松下。窗口透下的阳光静静照在他修长的手臂上,宽袖轻轻浮动,他猛地一摆,朝外面喊:“拿酒来!” “喏。”殿外的杨公公稍有犹豫,再想到刘彻此事的心情,也只好应了,转身吩咐小太监取酒。 不会儿,太监端着一壶青瓷雕花的酒交给杨公公。杨公公凑着壶嘴嗅了嗅,确定拿的是淡酒,这才捧送了进去。 此时,卫子夫仍旧静静坐在刘彻面前,刘彻的目光则是望着对窗外。杨公公睨了卫子夫一眼,心中很是不快。在他心里,他压根就瞧不起这个卫美人,刘彻对她并不恩宠,她的每次出现总会给刘彻带来一些不如意的事。杨公公是看着刘彻长大,告别先皇之后他继续衷心于新皇,他不希望刘彻身边出现一个灾星。 “皇上,少饮为妙。”虽是淡酒,但奉上的时候杨公公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 刘彻紧紧抿着唇,一手撩过酒壶,挥手让杨公公出去了。杨公公再睨了卫子夫一眼,无奈之下退去。 这壶淡酒是由去年采下的桂花酿制而成,酒度低,色泽清美而透明,酒味香而甜醇。刘彻闻到酒香,不悦皱了眉头,此时此刻,这壶酒并不适合他的心情,他摇摇酒壶,还是倒了一盏。 一杯下肚,清凉之感瞬息在身上散开,刘彻连连倒了几杯,闷闷咽下。殿中不断响起水声和酒杯的碰响,卫子夫的脸色也随着这一声声沉淀,心中难受得过意不去,忽然夺下他的酒杯。 刘彻愣愣看着空空的手,握紧拳头抬起眼。对着他微怒的眼睛,卫子夫张张嘴,艰难道出一句:“你的伤还没有好,不能喝烈酒。” 那夜,他为了救她受了伤,虽然他从不说起也不表现,但她看到那个伤口并不浅,就算这只是淡酒,也不易多喝。 “伤?哪里有伤?”刘彻大笑,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吗?” 大袖一拂,刘彻甩开她的手,抓起着酒壶灌起来。带着桂香的酒味瞬间漫开,清澈的酒水顺着他湿润的唇齿潺潺流下,淌过下巴洒落在白色衣襟上。 被他用力甩开,卫子夫一个倒身,玉杯磕在大理石地上碎成两半,有红色与倾倒的酒水混合在一起,手心传来隐隐的痛。卫子夫不禁皱了皱眉头,掌间被破碎的杯角划了一条口子。她无奈吁叹,用长袖捂住伤口,抬头看颓废憔悴的刘彻,心口隐隐颤抖。 昨日,她故意抓住偷情的宫女,给其换上张鸳的衣袍后丢井中。浸泡一夜的人已经肿得失了原样,于是刘彻将他的深情与怜惜给错了人,却还浑然不知。再想起张鸳出都城后看到荷包里的留言,她一定也是痛不欲生。然而这两个人的痛,全是一人所为。 可是这一切又偏偏不能说出口,张鸳要解脱,而她自己要复仇! 转头看向满庭纷飞的落花,卫子夫怅然,默默自问:这究竟……有没有做错? 第013章 寝食难安 如果自己一心一意、苦心积虑保护的至宝毁于一旦,每个人都会心痛,因为我们都不是无情的人。 到底,张鸳说的不错,刘彻的那颗心终究是脆弱的。 刘彻走出披香殿的时候,满院的乱红飞舞,掩埋了他一袭憔悴落寞的白衣。 王初颜疾步赶进殿里,看到黯然失神的卫子夫坐在地上,手掌的血还没有干,红的扎眼。她连忙叫人去拿药箱,小心翼翼扶起卫子夫。卫子夫忽然拉住她的手,眼神幽深:“初颜,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做的这一切,完全没有考虑到皇上的感受,表姐的出宫到头来也只是空欢喜一场。或许,我不该拆散,而是应该努力撮合。” 闻此,王初颜缓缓明白,趁左右宫人还没进来,轻声安慰:“卫美人多虑了。张夫人已经进宫几年,皇上对她的情谊她又怎会不知,若能感动早已感动,如何会等到你来撮合。况且……张夫人心如磐石,不可动摇。与其强留在旁、强颜欢笑,不如趁早放手、由心浩阔。”她用秀帕细细擦掉卫子夫手上的血渍,听到外面有脚步赶来,低声提醒,“卫美人可放宽心,这几日奴婢为你去宣室殿探探。此事莫要再提起,免得让旁人听得去,惹出大麻烦。” 卫子夫点点头,合眼闭下眼角的泪光。 三日,王初颜从宣室殿打听到的消息多为刘彻依旧照常政务,但他面色憔悴,略显疲惫,至于后.宫,也是不去来往。 卫子夫在这三日里染了风寒,出了两日虚汗,终日卧病在床,内热不散。御医早来看过,也开了方子,可这病总消减不了,说要卫子夫放开心情,改善寝食,这才有助身体康复。可自刘彻来披香殿喝了一壶酒后,她的心思总排着那些不可挽回的事情转悠,自己徒增烦恼,心里安放不下。再又染了风寒,心情本就不好,现在更是愁眉不展,她心里想着,倒不如一直躺着罢了。 病总不好,急坏了王初颜和殿上的宫人。想到卫子夫今日的不悦是与那天的刘彻有关,王初颜就赶到宣室殿,被门外的杨公公拦下,说刘彻已经下令,不得任何人打扰。无可奈何,只好在外面等,可过了两个时辰,宣室殿门还是没有动静,天边乌云密布,看来要下一场阵雨。 不多时,雨果然下了,伴着阵阵雷鸣。杨公公见王初颜还在等候,于心不忍,劝她道:“御医开了药都治不好,找皇上有什么用。你先请回,待皇上忙完,我替你禀告就成!” 王初颜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可是无济于事,全身已经湿透。她摇头,坚持说:“卫美人病了好几天,怕是一刻都不能耽搁,还请杨公公快快禀报,心病还须心药医。” “心病?”杨公公原本看卫子夫不得圣宠无意理会,现在听王初颜一说,心里揣想,当初刘彻的确去过披香殿,两人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外人也是不得而知,但那次他看得出刘彻是在意卫子夫的存在。 杨公公让小太监给跪在门前的王初颜撑伞,回到廊下拍去身上的水珠,躬身迈进宣室殿。 刘彻跪坐在内殿软垫处,手里拿着一卷奏章。看到杨公公进来,眉宇间多了一丝不耐:“不是说了,任何人都不许打扰朕!” 杨公公面色犹豫,还是哈着腰微弱问:“披香殿宫女求见皇上,说是主子病重,要皇上过去一趟。老奴已经劝过,那宫女衷心为主,天又大雨,不肯离去。” 沉寂片刻,刘彻提笔在竹卷上划了几道,然后起身。杨公公看到刘彻动身,连忙上前将他的衣衫整好,跟着他走出宣室殿。 外面的王初颜看到刘彻出来,激动得连连在地上磕头:“请皇上移驾披香殿!” 刘彻扫了雨中的她一眼,折下步子往后.宫方向去了,两面的小太监赶忙撑起两把大伞紧随左右。 王初颜乐不开怀,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膝盖辣得生疼,被冰冷的雨水一浇更是发狠的痛。她向杨公公感激点头,杨公公微笑叹声,急急跟上刘彻的脚步。 披香殿内,门窗紧合。 卫子夫躺在榻上,脑袋仍有些发热,这会子正迷迷糊糊。 自那一次大劫,外伤虽好,内伤难料,吹多了风就犯头疼,身子也如纸薄,容易染寒。她昏昏欲睡,意识模糊,忽然间仿佛又看到沾满鲜血的白窗和染红的纱帐,还有那原本是鸟语花香的院子竟竖满大大小小的尸体,他们的身上有十几道伤痕,鲜血凝固在刀裂的皮肤和划破的布料上,每一处都触目惊心。 “参见皇上。” 恍恍惚惚,耳边听到几声工宫女轻柔的唤声,卫子夫眯开眼,看到榻前隐隐约约背手站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影看了他半分,然后缓缓走来,靠在榻上,伸手挑出一根鲜红的东西。 卫子夫心下一窒,猛然惊醒过来,正要出手躲开,这才发现眼前只是一枝红色的海棠罢了。 “过来的时候看见花开的正美,想到你会喜欢,便带了一些来。” 上面传来温柔的话语,带着一丝笑意。卫子夫抬头看上刘彻,他摇了摇那枝还带着湿意海棠,笑容不减。 “有劳皇上费心了。”卫子夫从榻上撑起,微微欠身。 刘彻帮她扶起,再掖好被子,将海棠花交给她:“也不知你喜欢哪种花。” 海棠太过红艳,就像是血。卫子夫不由眯了眯眼,回答:“是花都美,只是臣妾最爱梨花。” 还正说着,刘彻抬手,将摘一只海棠别在她的发间:“梨花,冰身玉肤,凝脂欲滴。只是这名字不好,颜色也不吉利,你若真喜欢,便在后院种一二株就是。” 卫子夫轻轻点头,听他一言一句心里越加不是滋味。沉默片刻,她坐端正了些,问:“皇上今日来,只是为了与臣妾讨论花的事吗?” 刘彻仍是摆弄那朵海棠,终于觉得放得恰当极好,于是顺手抚上她的发丝,指腹从耳后缓缓绕道额前,顺着纤眉捧住她的苍白脸颊,直视她的目光略带探究:“我很奇怪,原本该卧病在床的人是我,怎么就换成了你。” 眼眸轻动,卫子夫强开出一笑,低下头,有些羞愧:“是臣妾自己身子骨不好,染了病,好得慢。” 他又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他:“你的宫女冒雨跪在我宣室殿前,御医都治不好你,何况是一个不懂医术的我。说是心病还须心药医,你的心病……与我有关?” 卫子夫喉间梗塞,手心捏出一把冷汗,强颜说:“那日看皇上心碎神伤,臣妾心中更如千针万刺……” “不对。我不需要莫须有的理由。”刘彻摇摇头,目光渐渐变得凌厉。 卫子夫咬咬牙,横心道出一句:“后.宫纷争不断,这不是臣妾能预料,那也不是……皇上能阻止的。唯一能保全性命的办法,就是伴君左右。” 听言,刘彻竟然有些松懈,摸着她消瘦的脸颊轻轻说:“你能此刻明白也好,我也懂你的意思,可现实是……正宫有主。” “所以臣妾难安寝食,也便忽略了身体。” “你倒是坦白,可这是大不敬,也可说是谋权篡位!” 刘彻低下头,轻缓的语气扑在她的脸上,惹她不禁一颤。她闭着眼,声音有些颤抖:“皇上……难道不想给张夫人报仇吗。皇上若要治臣妾于死罪,何必今日明知故问。” “你真是胆大包天!”身影轻轻的颤抖,一声冷呵,刘彻起身拉开珠帘,迈步踱向门外,“好好养着。好了朕再来看你。” 香炉上袅袅熏烟,被左右乱窜的珠帘打乱,珠子碰撞的脆响不绝,外面又响起宫人恭送的话词。卫子夫沉沉倒在榻上,身上像是什么随着有人离开而被抽去,想到刘彻的话中之话,竟是感到不够真切,不可思议。 第014章 达成协议 “启禀皇后娘娘,皇上今日去了披香殿,听说卫美人病了好几天。” 甘泉宫内,宫女秋兰趴在地上,殿内一片寂静。 上面,陈阿娇正在亲手拭擦一对玉杯,面色微沉。秋兰小心翼翼抬起眼皮,却见一道凌厉的目光忽然射下,吓得她直打了个抖索,又将话重禀了一遍。 “这对玉杯,是当初本宫刚坐上后位的时候皇上送的。”陈阿娇拈起一只碧玉剔透的玉杯,放在烛光前,细细观赏玉杯的光泽,朱唇喃喃,“玉杯还是一对,却是又多出了几只劣盅!” 目光蓦地阴沉,暗黑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随后,她收好玉杯,重新装进檀香木盒,从另一只木盒拿出一个玲珑的绣丝袋:“找机会放倒披香殿去。” “喏。”秋兰小声应下,低着头步上前,双手接过绣丝袋,鼻间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她收到袖口中,暗暗捏了捏,里面包着的是一些粉末。 一晃三日,披香殿的气氛总算开朗起来,卫子夫病况好转,已退了烧热,力气也回转不少。 自那日刘彻来后,卫子夫心中始终记着他说的那些话。自己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原以为前方深不可测而心有灰暗,不想却因为刘彻而柳暗花明。心中虽还有些顾虑,但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王初颜那日在雨中跪着,回来时也受了凉,不过和御医要了几味药就好了。她每日照料卫子夫卧床起息,无意中发现卫子夫偶有盼色,心中不由猜摸。她也知道刘彻并不欢喜卫子夫,而她也不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是用什么在维持,隐隐觉得目的都不简单,于是心下很是担忧。 又过了七日,卫子夫算是好的不差,只是头还有些晕,恐怕是风寒尾巴未收。 刘彻按实到来,先前有言病愈再来,今日果真是来了。 宫人已经泡好凉茶,放在大殿的案桌上,然后全部退下。 刘彻跪坐在最上头中央,手持玉壶,连连倒饮了几杯。天气越来越热,从宣室殿到披香殿,不算远的路程竟是走得口干。 卫子夫跪坐在一旁,看着他一杯杯仰头,也拈起面前的玉杯小抿了一口,脑袋顿时蒙了一阵。她甩甩头,看见刘彻正看着她。迎着他的视线,卫子夫以贝齿轻咬朱唇轻声解释道:“臣妾没事,只是这天气暖的想叫人困觉。” 刘彻望了她稍许,低下眉沏茶,这次是在品尝。他缓缓晃着玉杯,开口:“你想要这后位?” 微一沉吟,卫子夫作想稍许,稍抬起下巴,坦言:“母仪天下,既是自保,也是荣耀,更是能与皇上持手白头的第一人。” 随即刘彻轻轻一笑,玩味地看着她:“那么卫娘,倘若平阳府那日你见的不是我,你该如何?” 卫子夫心间大动,这一天总算是来了。在她决定要引起他的注意时,她就已经计划好两种结果。一是:他心里还念着她,留在身边;二是:他责她当日轻浮失身,冷落于她。而今,他问她当初把心交给的平阳府一见钟情的男子还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是把这两种结局交到她的手上供她选择,要么钟情与一见之人,那么非处子进宫就是欺君;要么爱恋于大汉天子,那么先前之为便是犯了淫念。 原本她是把结果交在他手上,如今却被推了回来,迟迟哑语。 刘彻轻轻叹息,放下玉杯,食指反复拿捏拇指上的玉扳指:“你我其实都不用再瞒。当初在平阳府,你拿着断弦的琴伴曲,我就已经知道你的意图。你想要引起我的注意,想要接近我。而我后来出现在更衣房也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拒绝我,你也一定知道我的身份。” 此时的他,微微笑着,每一句温柔的语气都像一阵阵刺骨的寒风吹入她的胸口,她面色微沉,低眉苦笑:“不曾想……不曾想这些你都一清二楚。” 刘彻轻轻一笑,抬手饮下一口茶,目光深邃无比:“卫娘,还记得我问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吗?其实当时,我确实欣赏于你,但却参杂了不纯净的东西。帝王情向来如此,我满足你,你也满足了我,如今你陷入深宫不能自已,也是当初就注定下的。” 她垂下眼,鼻子有点酸:“是,帝王多情,真真假假也只有自己知道。” 刘彻捏起他的下巴,冷冷笑着:“你可知,你的这句话可以让你再吃苦头,甚至丢了性命。” 她淡淡笑,心却开始疼起来。她清楚自己进宫的真正目的其实并不是为他,她也明白他如今这般也是为了报复,可为什么心会随着他说的话,一句一句地难受。帝王之情,恐怕就是这宫里最美丽最伤人的刑罚。 脸上忽然一热,英俊的脸庞亲昵地贴在她的脸上。刘彻轻轻揣摩她细嫩的皮肤,在她脸上轻啄一下。 卫子夫诧然退开身子,皱起眉头。这个男人的心思,变得太快还是藏得太好,前几天还在为张鸳伤神,这几日已经化悲伤为愤恨,但无论如何,怎么也不该对她有亲密的动作。 刘彻的目光微微收紧,渐渐地竟有些怅然:“第一步,你要为我生一个孩子!” 他心里一定曾想让最爱的女人为自己生第一个孩子,可她卫子夫不是。 她闭上眼睛,任由刘彻将吻埋进她的脖颈,大手紧紧按住她的后背,将她贴近。她感受到怀里的渐渐上升热度,拥着他的手臂颤抖起来。他咬住她的玉颈,霸道的绝狠里带着丝丝温柔,她深吸一口气,仰起脑袋。 突然间,一股灼烫热气冲上脑门,卫子夫不禁一声痛吟,手掌按住脑侧,深深蹙眉。 刘彻也感觉到她忽然的僵硬,抬头看见她神情痛苦,心中猛地一结,不由关心:“到底哪里不舒服?” 卫子夫咬着牙,坚决摇头,然后睁开眼,凝望面前的刘彻,有些委屈,有些痛苦。望着这一双水眸,刘彻一时间竟无法自拔,又是怜惜,又是心疼,再抑制不住,扑上前吻住她柔软的甜唇。 第015章 春花旖旎 一动不动,卫子夫任由他的亲吻。只是那丝莫名的疼痛依旧缠在脑海里散之不去,她努力忍着,但还是忍不住偷偷按了按额角。 身子忽然一轻,刘彻横抱起她迈入里殿。她闭着眼,背部贴上软软的床垫,脑袋枕在他的臂弯,这才觉得好些。然而,刘彻并没有给她停息的机会,很快他又封住她的唇,伸手解开自己的外袍。 霸道的夺吻让她不能呼吸,脑袋还发着生疼,她禁不住别过头,两手撑开他的衣襟微敞胸膛。 紧蹙的眉头勉强松开,卫子夫努力保持镇静,但面色憔白还是暴露她的不适。刘彻拉着她的手腕,看着她略白的脸,慢慢问:“害怕?那次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感受到他胸口传来的热气,卫子夫偷瞄了眼刘彻,回道:“我……我还没准备好。” 长长一叹,刘彻侧下身子倒在旁边,手臂撩过单薄的她,随意拥在怀里。 卫子夫裹着金花软被,时不时偷看身边的刘彻一眼,但见他神态如常,并未生气,只是一直默默不语。他越是这样,卫子夫心里就越不安,忽然间看到他嘴角微微一抽,别下头来,??颜靠在自己脸旁,温热的呼吸缓慢平稳,话语间带了一丝耶笑:“看了这么久,可是琢磨定了?” 卫子夫脸颊蓦地通红,低着脑袋:“琢磨什么?” 刘彻动了动身子,将她圈在怀里,脑袋靠在她的香肩上,闭着眼无奈叹声:“今日睡在你旁边的,可是世上最英俊的男子。” 卫子夫忍笑,脱口而出:“天下男子何其之多,你又怎的确定自己就是最好看的。”说完,立马感觉到一束凌冽的目光正定定注视她,她赶紧改口,“是了,是了,你说的没错。” 陷入沉静,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待了片刻,绕在身上的手臂微微收紧,卫子夫暗暗一诧,刘彻已经爬上身子俯视着她,手指轻轻揉在她的额角,他深邃温润的眸子略有期盼,低声问:“可觉好些?” 微一沉吟,竟然有些感动,但卫子夫还是感到无比紧张,心中则已想开,此事又不是头一次与他,况且终究是要做的,于是狠狠闭了闭眼,主动环上刘彻的脖子,拉开他的领口。 刘彻倒吸了一口气,一时间的惊诧后毅然转喜,含笑贴上她微红的脸颊,细细揣摩。他的衣服先前就松散,卫子夫左右一扯便将其脱下,年轻的身体沉沉压在她的身上,正在渐渐发烫,当她的袍子也被尽数除下时,肌肤接触的热感着实令她狠狠揪了一把,顿时大汗淋漓。 第一次是苦心积虑,这一次是无可奈何。可为什么原本无所谓的心在今日隐隐作痛,有一些情绪就连自己都不明白。她紧紧抱着他厚实的背,眼睛有些发酸。从前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她多么希望有这样一个温暖结实的后背让她依靠一辈子,脑海里浮现一个影子,看不清是什么摸样,有时候思念太久,反而会将记忆搅地一塌糊涂。 她咬着唇,从齿间无意透出一个字:“彻。” 刘彻含笑,伏在她的耳边:“在。” 卫子夫深深换了口气,哭笑不得。不容得她继续想,一切顺理成章地发生。青色的罗帐缓缓飘动,掩住一床春色,大理石上抛下的衣袍像一片片铺盖的落花,醉迷人眼。 殿前,红色的海棠花开尽入夏后最后的灿烂。天边正卷来一层层黑云,很快就要下一场午后阵雨,大雨过后,这些美丽都将跟着烟消云散。 刘彻走后,王初颜端着水盆从殿外进来,看到青帐内卷卧的人影,不由红起脸。王初颜今年也只十四,人事之事自然是没有尝见过的,虽曾想过服侍皇帝的女人会碰到这样的情况,但头一次难免也会泛羞。 她放下盆子,向罗帐处又探了探。卫子夫听到声音,从榻上半坐起来。王初颜看见有了动静,轻声唤问:“卫美人,奴婢给你端了热水。” 卫子夫身体疲惫,还是感到头疼。她难受摇摇首,伸手出帐外,示意拿湿帕子擦脸。王初颜连忙回身湿帕子,不慎溅起水花散在案台上,无意中一瞥,发现这间红木案台上有水花的地方要比干燥处颜色更深一些,成珠的水花里好像还混着一层淡黄的粉末。 伸指一抹,竟在案台上沾出一层黄粉,王初颜将粉末凑近嗅了嗅,顿时吓了一跳。那边,卫子夫还等着,王初颜在衣裙上擦去手上的粉末,端着热帕子交给帐子里的人。 卫子夫将热帕在额上按了稍许,才觉缓了些。想起刘彻离开的时候那一回眸,带着三分复杂情,他对她是当做一把刀,为什么还会有那样的神色。到底是多情,帝王本该就是这样,否则后.宫怎么雨露均沾。卫子夫摇摇头,怪自己多想,一声轻吁之后躺下被子,对王初颜说:“我想睡一会儿,你待会儿再来吧。” “喏。”王初颜应下,接过帕子回到案台边,悄悄用湿帕子将案台上的黄粉一并抹干净。 这几日卫子夫病着,不喜欢宫人进出打扫,所以各处也就空着。刚才那处案台上的黄粉是雄黄,并且撒在窗口的位子。王初颜心想,不知这雄黄粉撒了多少时日,这天气越来越热,太阳直接照在案台上,雄黄粉受热变化,将砒霜剧毒散发在空气里。撒药之人的目的,真真让她害怕,原来卫子夫的头晕并不是风寒之后的症状,而是有人故意谋害。 想到这,她冷冷打了个哆嗦。要说受宠的妃子遭人嫉妒被设计还说的过去,可卫子夫之前并不讨刘彻的欢喜。再想到今日刘彻宠幸了卫子夫,王初颜心中更是不安。倘若这次是因为刘彻看望了病中的卫子夫,那么这次,后面又会有怎样的阴谋出现。 此事不可张扬,她想等卫子夫完全好了再做商量。后面的日子她得多注意才好,端药问事的宫人多,不能再让心邪之人混进披香殿做害。 第016章 加倍恩宠 刘彻出了披香殿,心里像缠了一团丝线,难解难分,复杂至极。 从前他护张鸳,便在表面上顺从太皇太后的意思,冷落合欢殿,宠爱皇后,为的就是不让张鸳因为恩宠而受到后.宫嫉妒。现在,他为了自己,为了失去的人,决心宠爱卫子夫,利用她得到自己想到的结果。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卫子夫拥有聪明的心计,她的实力不可低估,能保全自己,能助他一臂之力。可是,一想起她紧蹙的眉头,本不该有的关心又是怎么回事。 或许,只是因为她和自己站在一条船上。 怅然,刘彻迈快脚步,转下一处水廊,走向未央大宫。 接连七日,彤史官记录刘彻宿夜披香殿。一时间后.宫哗然,自卫子夫被封美人之时就已有两派说法,但更令人诧异的是刘彻的七日恩宠,要知道先前最宠的是皇后,后来又爆出张夫人怀孕,那已经激怒了后.宫三主。而且皇后是馆陶公主之女,又受太皇太后喜爱,后.宫上下,谁敢于她明目相争!许多人于是不由猜度,这卫美人的下场恐怕要与张夫人一样。 外面的纷扰,卫子夫听在耳里,不放在心上。这些传言,理不理会都不打紧,她着眼的是前朝! 自古后.宫的得宠与失宠注定前朝的势力倾向,刘彻虽已坐上天子宝座,可权势有一半在太皇窦太后的手上,当今国母又是馆陶之女,窦家和陈家俨然成为朝中的最大势力,身为皇帝的刘彻若要夺回全权,稳固朝野,必须铲除这两大家族。 所以,宫闱之争,决定朝廷变化,现下的纷乱也属情理,也是必须。卫子夫不是张鸳,从进入平阳府的那一刻起,就绝对不会忍气吞声,任人摆布! 甘泉宫内,陈阿娇听了七日探子的汇报,终于忍受不住,转驾北宫。还未到披香殿,就看见前面有一抹淡青色身影款款步来。垂云发盘旋于头顶,娴雅飘逸有如云彩般,细描柳眉,丹画红唇,细粉施脂,精修玉琢,柔婉之态,尽显无余。那人看到迎面的陈阿娇,展颜似笑非笑,令人辨别不清。 陈阿娇一声冷笑,移步上前,嘴角勾着一丝讽笑:“卫美人真是好兴致,也到花园来看花了。哟,今儿个气色不错,想必这几日舒坦极了,可别乐坏了身子,像上次那样。” 卫子夫盈盈拜礼,抬首间碧绿的琳琅珠钗摇曳,那是郡国进贡的绝世珍品。陈阿娇看得煞眼,瞥头折下一枝蔷薇,叹息:“今年的花真是越来越不如往年了,表面就算开的再漂亮,本质上也是下等品。” 卫子夫轻轻一笑,顺手压下被风吹起的袖子,放眼向这片粉灿灿的蔷薇花:“这外面的花自然是比不上皇**里的富贵,不过这花香和花色都是极美的,种在大院子里也显雅致大气。” 陈阿娇不屑地扔掉手里蔷薇,笑得鄙夷:“素里素色,还堪称极好。若是卫美人喜欢,本宫可以让人栽几株到你披香殿,显显大气。” 此话之意,是在嘲讽披香殿不比甘泉宫尊贵,也将她的身份和卫子夫的身份暗中提点了番。卫子夫自然明白,她面不改色,依旧缓缓笑着:“多谢皇后好意。只是披香殿刚由皇上赐了几盆牡丹,臣妾怕乱了香气。” 陈阿娇身形一顿,深褐色眼眸里冷光闪耀,寒气逼人:“皇上对卫美人,果然上心,连本宫都好生羡慕呢!” 卫子夫掩嘴轻笑,推辞道:“哪里的话,皇上在与嫔妾闲聊时也总提起皇后,说明皇上心里也同样重视着皇后。” 陈阿娇心口愤怒,极生生忍着,强笑转身,声音冰冷刺骨:“累了,回宫。” “恭送皇后。”卫子夫欠身送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等陈阿娇走远,王初颜靠近卫子夫,在她身边低低提醒:“今日之后,卫美人更要多加谨慎。” 卫子夫点头,面色凝重:“多亏你及时发现案台上的雄黄。她做事往往出其不意,我们暂且走一步算一步,但也绝不能让她占尽了风头,否则她就更肆意了。” 念及此,低头看到那朵散落的蔷薇,不禁叹息,花开漂亮也是祸。 陈阿娇气闷胸口,疾步转了几道廊子,宫人都摸不清她要的去向,埋头跟紧在后头。秋兰偷偷抬了一眼,看到陈阿娇脸色阴沉,两颊气得通红,于是出言慰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不必和她一般计较。” 陈阿娇顿时暴怒,一扇袖子一巴掌拍在秋兰脸上:“本宫在与她计较么!” 秋兰立马捂着脸跪在地上:“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陈阿娇气的发抖,握紧拳头咬牙,万分不服:“嚣张跋扈,竟敢与本宫对着干!可奈何,皇上就是喜欢她这一点!”她拎起秋兰的头发,发狠的声音极低,质问她,“当初,本宫不是让你动手了吗,怎么回事!” 秋兰痛得五官紧锁,哭调说:“皇后娘娘,奴婢确实把东西放到披香殿了。娘娘吩咐的事情,奴婢岂敢另做主张。” “哼!”陈阿娇甩开秋兰,温婉精致的妆容难掩她此时的愤怒和仇恨。秋兰趴在地上,乱丝垂散,发根的刺痛仍然让她疼得发抖。然而,她却忽然抬起脸,小声对陈阿娇说:“容奴婢大胆,提醒一句。皇上放纵那个女人,但太皇太后未必也喜欢她。娘娘别忘了,您位高权重,生母是馆陶公主啊。” 秋兰的谄媚提醒,让陈阿娇豁然开朗,她转开笑颜亲手扶起秋兰,手指理着秋兰的乱发:“好秋兰,真是个机灵的丫头。” 秋兰面色憔白,强忍陈阿娇梳扯乱发的疼,不敢有半点表露,对她强笑恭敬道:“是那女人让皇后娘娘气忘了,奴婢提醒也是应该。” 陈阿娇拍拍她的小脸,语调上扬,带着七八分促狭:“天气甚好,陪本宫去长乐宫走走,听说本宫的母后常常陪伴太皇太后,本宫也该好好学学,讨众人欢心。” 说完,她转向长乐宫。 秋兰松了一口气紧随其后,百般奉承:“皇后娘娘本就是太皇太后和馆陶公主的心头肉,任何人都代替不了。” “呵呵呵!”陈阿娇一阵轻笑,眼微微凛凝。 第017章 腹背受敌 卫子夫回到披香殿,刚让王初颜泡了一壶花茶,还没凉上多少,就有宫女从外面几步进来,传话说:“太皇太后请卫美人走一趟。” 王初颜惊愕望向卫子夫,卫子夫端着玉杯的手顿了顿,然后抿唇吹了吹上腾的热气,不急不缓尝了一口。舌尖的灼烫顿时乍延浑身,她紧了紧眉头,放下玉杯起身:“茶太烫,放着待我回来罢。” 长乐宫,陈阿娇静坐在太皇太后身边,情绪低沉,不言一话。 太皇太后对这个外孙女的到来本是欢喜,后来却听她说掉了钗子,心中不免有点无奈。陈阿娇从小与她很亲,因为对陈阿娇的疼爱,她渐渐发现自己已不仅是陈阿娇的靠山,偶尔还成了陈阿娇用来治人的剑。对于这一点,太皇太后内心当真无奈,陈阿娇身为一国之母竟不敢自作自担,反而要依靠他人的权利,到时不管是对是错都事不关己,这点自利之行实在不讨人喜欢。 虽是如此,但她也不得不管,后.宫以皇后为尊,若被别的妃嫔超越,不仅失了她的颜面,也乱了六宫尊卑。 殿外一声通传,卫子夫从外步入。太皇太后着眼一看,记得她是那日扶小产的张鸳回宫的女子,不由多端量了几眼。卫子夫迎着她的视线,一步步来到殿前,看到太皇太后身边的陈阿娇,心里不由疑虑,一惊顿后渐渐缓过,沉定心情。 “太皇太后、皇后娘娘长乐无极。”款款福身,清婉的声音回响,卫子夫低眉含笑。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对她说:“刚才皇后和你走花园的时候掉了钗子,有宫人说看见披香殿的人捡了。” 卫子夫微愣,低头:“嫔妾实属不知。”她侧下头,小声对身旁的王初颜说,“初颜,去外面问问,看是不是有人捡到了钗子。” 王初颜点头,低头退身。一会儿,她从外面回来,向卫子夫摇头。殿上传来长长一吁,太皇太后定定望着殿下二人,目光渐渐从卫子夫脸上转到她的发间,然后又转回定向她的眼睛,顿时多了三分冰寒,着实让二人紧直了腰板。 陈阿娇忽然拉住太皇太后的手臂,摇头嗫嚅,眉宇间泛着许些委屈,劝声说:“外祖母,既然问不到……钗子没了就没了,阿娇宫里还能用几支。” 太皇太后一听这话立马沉顿,面色越加阴暗:“一国之母的钗子岂能落入他人之手!”她看向卫子夫,指着卫子夫的发髻,“琳琅珠钗。皇上出手可真是快,这样随随便便送人,你拿上来给哀家瞧瞧!” 卫子夫略有踌躇,但太皇太后的命令不好违抗,只得取下钗子由宫人送上前。太皇太后着了几眼,将琳琅珠钗放在案台上,凌厉的目光柱柱如冰:“这支钗子,本该是配皇后的。别人因皇上宠你而惧有三分,可哀家不怕。有人看到你的人拿走皇后的钗子,你就要给哀家交出来。” 太皇太后如此,卫子夫隐隐早有预料,陈阿娇方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激起太皇太后的怒意,然后将视线引到她的琳琅珠钗上。琳琅珠钗是进贡珍品,连皇后都没有,如今却饰在她的头上,太皇太后难免不悦不平。可事实如此,争辩不来,陈阿娇丢钗一事又有人故意陷害,卫子夫摇摇头,坚决道:“嫔妾惶恐,嫔妾确实不知。” 沉寂片刻,太皇太后将琳琅珠钗收进黑绣金边袖里,眉角微微挑起,神色威严:“哀家暂且放你回去,你在披香殿好好问问,明日最好能交出钗子,不要让那些奴才连累了你!” 卫子夫愣愣一笑,低头欠身:“谢太皇太后提醒。” 太皇太后冷呵,拉起陈阿娇转到殿后屏风。卫子夫低身行送礼,面上不禁露了几分嘲讽之意,然后她转身离殿,一路沉默不语。 王初颜原先便有了担心,现在倒是松了半口气,但一想到陈阿娇搬出太皇太后,心里不免还是担忧至极。而见卫子夫回到披香殿就跪坐在软垫上还是没有动作,王初颜越加焦急,忍不住问:“卫美人不问问殿上的宫人吗?或许真有人捡到了。” 卫子夫往后靠了靠身子,愣愣回答:“这不过是太皇太后的一个幌子罢了。”她转下目光,深幽至极,“太皇太后根本就不关心钗子是不是在披香殿,她真正的目的是在把我名正言顺地除去。” 王初颜摇头:“这……奴婢不明白啊。” 卫子夫苦笑:“因为那支琳琅珠钗。皇上给我出的题目,总是这么难。” 王初颜顿时明白,诧异地微微张口,蹙起眉心满满担忧。左右想了想,她不禁再问:“那么卫美人打算下面如何办?” “我想想,明日再说吧。”卫子夫揉揉眼角,卧上榻子,闭上眼睛。 王初颜低身喏下,放下内殿的帘子守在门口。 卫子夫卧在榻上,不会儿就沉沉欲睡。近日天气极暖,常常困睡,有时只是静静想些事情就不觉犯困。这不,心里还惦着钗子的事情,脑袋却沉了起来,手掌撑得酸,干脆就躺在榻上。 耳边听到初蝉的鸣叫,一阵阵时起时落,忽疾忽缓,梦里被这催眠的虫鸣叫得极轻,也不知过了多久,蓦然听见有疾步从蝉鸣声中赶来,停落在殿里气息尚未完全平稳,正与谁小声议论。 卫子夫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到王初颜快速撩帘而入。她坐起身,抚平自己的的长发,看向王初颜。王初颜眉头微蹙,对卫子夫说:“卫美人,建章监大人被馆陶公主关起来了!” “啊?”卫子夫惊诧,连忙从榻上下来,“所为何事?” 王初颜摇头:“不知。建章监大人托人传话给美人,让卫美人多加小心!” 卫子夫了然,卫青被抓,定与她脱不了关系。馆陶公主是太皇太后长女,由刚才去过长乐宫来看,太皇太后对此事应该并不知晓,该是馆陶公主为陈阿娇气不过,所以才抓了卫青,以家族来威胁她! 第018章 金蝉脱壳 不可轻举妄动,卫子夫派了两个小太监在大牢附近守着,随时禀报大牢情况。 直到入夜,大牢处并未有任何变化传来,卫子夫踱步在殿中,脑海里盘旋钗子和卫青的事,不由心慌意乱。她懊恼坐下软垫,殿外就有太监传报:“皇上驾到!” 殿上的人纷纷跪下,在翠耳的礼行声中,卫子夫从内殿步出,端正拜身。刘彻从宫人之间步到殿前,在垫上坐下,抚平袍摆,示意让宫人都去外面候着,然后直接开口:“今日之事,朕有耳闻。” 卫子夫站在下面,心下无奈一叹,眸底无喜无忧,平静摇头:“臣妾并未见到皇后的钗子。” 刘彻笑得沉顿,手撑在两膝,颇有深意地望着卫子夫,低声说:“皇祖母既然咬定皇后的钗子在披香殿的人手上,你就要想尽办法无论如何都要拿出钗子。明白吗?” 与他相视的眼眸一颤,卫子夫垂下眼。他的有意提醒让卫子夫很意外,对于有相同目的的合谋者来说,他们之间多了不自然暧昧的关系,这让卫子夫很是不习惯。她低着眼,缓缓点头:“明白。” 刘彻看着她稍许,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却松下一口气转言说:“今日朝务甚多,我与你来说一声,免得你白等。” 卫子夫淡淡笑:“政务再忙,皇上也请保重好身体。” 刘彻步下台子,拍拍她的手:“谨记在心。” 嘴角再深了一分笑意,卫子夫抬起眼,刘彻却拂袖转开,大步往殿外离开。外面响起宫人的送语礼,卫子夫走上台子坐在刘彻方才的位子上,心里再想了想,终是向外面招手。 王初颜从外走进,卫子夫示意她上前,然后伏在她的耳边说:“找两个机灵的宫女,然后……” 听着,王初颜脸色微一沉顿,看到卫子夫坚定的神色,于是得令退下。 第二日,卫子夫自行走往长乐宫。宫女说,陈阿娇一早便在长乐宫与太皇太后和王太后一同用膳,此时正在太皇太后寝宫赏花。卫子夫到的时候,在殿门侯了半个时辰,太皇太后和陈阿娇才从后面进来,在殿台上跪坐好。 看到外面的人,太皇太后便传令引进。卫子夫步进殿中,嘴角微微上扬,给两人请福。才弯下身子,上面就响起太皇太后威严高扬的声音:“找到了吗?” 卫子夫点头,示意王初颜呈上。王初颜手中端着一支金钗,双手低头呈到陈阿娇面前。当陈阿娇拿到那支钗子时,顿时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卫子夫则含笑,目光在陈阿娇和太皇太后之间来回流转:“不知皇后掉的是不是这支?嫔妾记得,皇后有一支钗子是太皇太后所送,金花玉珠,绚烂夺目。”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陈阿娇手里的金钗,颔首:“的确,这是哀家送给皇后的。” “物归原主。”卫子夫笑得抱歉,却仍微微仰头,“太皇太后和皇后请放心,嫔妾已经处置了拾钗私藏的奴才,决不徇私。” 陈阿娇放下那支金钗,目色难掩狠戾:“后.宫是没主了吗,竟然私自处置,也不知是不是做的和说的这样好听,倘若……” 太皇太后抬手止住陈阿娇的话,脸上看不出什么感情,语气略有责备:“皇后,披香殿的人犯错就由她来治,也好让哀家省心,你拿回钗子就完事吧。” “外祖母……”陈阿娇不服,娇扭一声。 太皇太后撇过头,由宫女搀着起身:“哀家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卫子夫低身恭送,陈阿娇也立马起身送别,待太皇太后走远后,她冲下殿台,抓住卫子夫的衣襟,气狠道:“这支金钗,昨天明明还在本宫那里,你居然派人潜进甘泉宫!” 卫子夫用力掰开陈阿娇的手指,生生在她细嫩的手背上留下一个月牙印却毫不畏惧,眉角微挑,讽笑起来:“哦?这支掉落的金钗,昨日还在皇后娘娘那儿?那怎么说是嫔妾殿里的人拿的呢?” 陈阿娇收回手,诧异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背,气急败坏:“你!我……我说的是,本宫掉的不是这支钗子!” 卫子夫不然道:“既然如此,那么嫔妾也只能说,披香殿捡的就是这支钗子。”她拍平自己的衣襟,目光不着一眼面前人的脸色,话语风轻云淡:“皇后娘娘究竟有没有掉钗子你自己最清楚。娘娘若是掉了,那么披香殿捡到的就是这支,娘娘若是没掉,那么昨日你是在信口雌黄!皇后娘娘最好想清楚,你掉的……究竟是不是这支?” 陈阿娇心下一窒,指住她的鼻子,随即张手挥下:“你……你竟敢这样对本宫说话!” 一个抵挡,卫子夫抓住未及劈下的巴掌,冷冷嗤笑出声,她勾起薄而性感的唇,顿起目光狠狠望进陈阿娇的眼里,凉讽道:“本宫独占六宫盛宠,也清楚皇后你落钗之事,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了,这一巴掌,你打还是不打!到时候不仅皇上怨恨你,就连太皇太后也不会帮你!” 冷呵,卫子夫用力推开她的手。陈阿娇吸了一口凉气,不甚踩了后面的裙袍,仰面倒去。卫子夫眼疾手快,一手拉回她扶住。 口上警告几句便好,若陈阿娇真有什么闪失,她可承担不起。卫子夫退去一时的紧张,为陈阿娇整好飞起的袖子,讥笑问:“皇后身体娇贵,可要站稳了。你后面的宫人都不是甘泉宫的吗?怎么一个都不来扶你?” 陈阿娇厉眼望了望身后的宫人,那些宫女太监顿时压下脑袋,杵在那一动不动。陈阿娇心中更是怒火丛生,咬牙狠狠:“卫子夫,你这样对本宫,本宫迟早有一天会让你求生不得!” 卫子夫无谓一笑,扶了扶头上的簪花,目光讽刺绝狠:“是皇后娘娘先挑衅本宫,本宫不是张夫人,绝不会委、曲、求、全!” 陈阿娇抽抽嘴角,放肆大笑起来:“如此……你就等着给你们卫家送葬吧!” 第019章 有孕之身 看到卫子夫的脸色终于有些难耐,陈阿娇眉梢一挑,得意开来。 卫子夫定定望着她,卫青被抓,的确棘手,此时她也不能说什么。她仍勾起笑,向陈阿娇随一福身,说:“多谢皇后关心提醒。既然金钗已经归还皇后,那么……我先回宫。” 陈阿娇冷瞥了她一眼,折身擦过她的肩膀,率先离去。 卫子夫被她生生撞了肩头,退了两步。王初颜从后扶住,担心说:“卫美人这样和皇后公然对峙,怕是不妥。” 嘴角的笑意淡淡撤去,卫子夫柔下面容,叹息:“太皇太后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我本想……若不在头一次就强硬些,以后的日子会难过,可没想到皇后的性子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确招架不住。” 两人往长乐宫外走,刚出大门,就看见有宫女朝这边急匆匆跑来,王初颜随即认出来是披香殿的人。卫子夫心间一动,不好的预感随之上涌。宫女跑来立在一旁,吁吁声还很急,向她禀告说:“卫美人,大牢……大牢被劫,建章监大人不见了!” 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是卫青的事,卫子夫问:“何人所劫?” 宫女摇首:“不知。” 她深紧蹙眉,摆摆手:“快,再去探探情况!” 劫狱!无论是自己人所劫还是馆陶公主故意设计,就算卫青再无辜,这一行也将难辞其咎,那么接下去的局面对她很不利。卫子夫望向高云之下的未央宫,不知刘彻那和朝廷如何说。 想着,卫子夫就想去宣室殿看看,刚急走了几步,腹中忽然沉痛。她闷呵一声,幸而有王初颜从旁扶住,豆大的汗水从发间迅速沁出,她疼得咬牙。 “卫美人还是先回去吧。”看着她脸色煞白,王初颜担心道,拿帕擦去她额上的汗滴,扶着她转回披香殿的方向,一面吩咐宫女快去叫御医。 卫子夫捂住小腹,里面沉甸甸的难受,心上忽然跳出一个可能,无喜无悲却笑起来。 披香殿外,两个宫女跟着御医前往太常寺药室。王初颜为卫子夫擦净脸上的汗渍,见她闭目安神,便悄悄退到帘后守着。 一只黄莺飞停在木窗上镂空雕刻的白鹭荷花图案旁,如玉的眼睛张望里面。外殿两个墙角皆摆放了青铜鼎炉,时刻白雾升腾,香气流散。不久,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黄莺翅膀一惊,跃上屋檐。刘彻得知御医的话,匆匆赶来,殿外的宫女正要请福,他举手止住,轻轻迈进殿中。青色的软帐随窗口的流风缓缓浮动,床榻上躺着女子纤绕的身影,乌黑的长发吹散在榻沿边。 王初颜向他拜身,然后就退了下去。刘彻撩开帘子,两步坐在榻边,看着面有憔悴的她心中滋味难解。 睡得不轻,卫子夫睁开眼睛,对上一双若有所思的眼。刘彻回过神,将她的长发撩回榻上,微微笑:“动了胎气,养几日就好,不用担心。” 卫子夫从被褥中伸出手,拉住刘彻的袖子,却问道:“仲卿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刘彻说:“据说是在礼节上冒犯了馆陶姑姑,但现在又出了劫狱这一桩事,后果恐怕不简单。” 卫子夫咬咬唇:“救救仲卿!” 刘彻注视着她,明眸中透出一丝闷意,然后将她的手放回被中,轻轻掖好被角,大手放在她的腹上,缓缓说:“得先找到人再说。你先好好歇着,这可是我们的未来。” 卫子夫眼神一颤,看着她腹上的大手。这双手,造就了该与不该的一切,她腹中的是她的希望,更是他的一把刀,这个没有感情的果实,出生后会快乐吗?出神间,大手从腹部缓缓上移,按上她纤细的脖颈,拇指轻轻揣摩,这种诡异的抚摸不由让卫子夫怔了一怔。 刘彻温润的目光依然注意着她,语气中却透着丝丝冰冷:“我们之间的事以后不定会牵连到更多的人,这才只是刚刚开始,你务必要做好后面的准备。今日我也知道你与皇后辩了口舌,我必须提醒你莫要操之过急,否则我不会再继续让自己冒险。” 卫子夫从脖上握下他的手,咬出三个字:“明白了。” 刘彻反握住她的冰冷的手,抚着她僵硬的脸庞:“皇后今后定会对你越加苛刻,你若忍不了,索性就不要出披香殿了,也好少见着她。” 闻他此言,卫子夫心里更是苦笑,也只能愣愣点出两个字:“明白。” 刘彻轻轻一叹,嘴角的笑意渐渐深了,凉讽至极:“你听话就好,我会及时告诉你一些事情,到时就任由你做。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生下皇子。” 卫子夫胸口沉闷,闷声点头,看着他深邃的目光渐渐转柔,柔肠百转。刘彻满意地揉着她的肩头,无意间再次对上她略有伤意的眼睛,眼眸忽地一颤,束身而起,竟有些不太自然。他垂视着她,说:“你先休息,我走了。” 卫子夫紧紧抿着唇,从榻上微撑起半身拜礼。刘彻定定看着她,双手硬生生负在背后,意一横,转身离去。 出了披香殿,有宫女进来,向他恭敬福身。他看到那宫女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端盘上落了几片微卷的树叶。路上,他对此想了想,回头对杨公公道:“派最好的御医留在披香殿,有药就在殿外煎,免得落了不干净的东西。” 杨公公似有为难,着了刘彻的脸色,小声嗫嚅说:“皇上,恕奴才多嘴,您这样做,会不会让太皇太后、馆陶公主还有皇后娘娘不高兴?” 轻哼了一声,刘彻笑起来,卷好杨公公的衣领拍下他肩上的叶子:“朕保护自己的孩子怎么都让她们不高兴了吗?” 刘彻的动作是种警告,杨公公又惊又吓,不敢再提,于是连连哈首:“不,不!奴才最钝!御医之事奴才这就着手去办决不让卫美人受苦。” 刘彻淡下笑意,继续走着,目有所思。上次张鸳有孕,陈阿娇就搬出太皇太后来逼他们,虽然这次有《彤史》记录,但仍不得不提防。念及此,他转回头,再吩咐:“再拨几个宫人侍卫去披香殿,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禀告朕。” “喏。”杨公公心里虽还有异议,但也不敢随意再提,只好应下。 第020章 金銮对决 刘彻将卫青的事从头查了一遍,发现是他的好友公孙敖劫狱救了他。于是将两人线索连连查下,终于在三天后,在城外的废屋中寻到二人。 二人可能也经历一场冥思苦想,当见到皇宫侍卫后便乖乖跟了回来。次日,刘彻在宣室殿亲审两人,也将馆陶公主和陈阿娇一同叫了来。 刚下午头,刘彻便让人去大牢提人。卫青走在前头,公孙敖在旁后,面急快步赶上殿来,后面还跟着四五个壮士,纷纷跪在地上。 看到二人,刘彻首先厉声道:“公孙敖、卫青,你们好大的胆子!” 公孙敖掩不住面上的激愤,抱住拳大声道:“若臣迟去一步,怕是卫大人早已……剑刺心口,英年早逝了!” 刘彻的脸色更沉了几分,抿着唇,冷冷问:“没有朕的允许,是谁动用了私刑!” “是我。”大殿后毅然亮出一个声音,一抹金褐的身影从柱后款款步出,站在殿中定定向着金垫上,“小小一个建章监,不足皇上挂心,我不过是帮皇上分忧。” 此人身着富贵,圆润的脸上透着张扬之气,面对刘彻的质问毫无惧色。 刘彻掰了掰玉指斜斜一笑,两眼微微眯起:“姑姑真是多心了。难道是姑姑担心朕连这么些事都做不了抉择?那么朕干脆封姑姑个特权,让你来宣室殿替朕处理政务如何?” 说话的声音极低,低到满殿的气氛霎那间低至极寒。众人顿加紧张,越发不敢做声,馆陶公主僵僵抽笑,咬咬牙垂下眼,憋着一股低沉:“皇上言重了,这些事自然是皇上做主,是我心急了。” 波澜不惊的俊容依旧缓缓笑着,诡异地不可捉摸。他一脸讪笑,深褐色眼眸里冷光闪耀,寒气逼人:“姑姑再心急也要看看卫仲卿的别个身份。他是卫美人的弟弟,也就是朕的小舅子,朕虽不会徇私枉法,但也会秉公处理,姑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馆陶公主脸色憋得极难看,像是生生憋着一口气,硬出一句:“既然卫青已经回来了,那便由皇上定夺。” 刘彻轻轻一叹,面有不耐之色:“姑姑好像不愿意吗?再说,卫仲卿在礼节上冒犯了姑姑,之前的惩罚也就够了,你说是与不是?” “是,皇上所言极是。”馆陶公主静静一言,自觉退到殿旁。 刘彻收回目光,仰背靠在垫上,抬起桌上的玉杯,缓缓转着:“那么之前的事就不要再计较。朕其实早就看卫仲卿是贤才,在建章宫也颇有成就,今日就封他个太中大夫,往后与众臣一同与朕商议国事。” 陈阿娇闻此,心中越想越恼,但连自己的母亲都吃了闭门羹,自己又如何说的了几分重话。然而扫眼间看到一旁也跪着的公孙敖,于是问起:“公孙敖带人劫狱,这又该怎么处治?” 刘彻愣了愣,着想了一番,说:“有罪也有功。明日起,你就带着你的壮士闭门思过两日吧。” 陈阿娇咬咬牙,低声道:“未免太轻了。” 刘彻轻轻一笑,转头对视她:“那么皇后,你说该如何?” 陈阿娇顿声,暗暗望了一眼殿下的馆陶公主,见她摇首,于是喏声说:“那也好。” 殿下的卫青与公孙敖不可置信,呆呆对望了几眼,诧异看向上面的刘彻。刘彻疲惫地拧拧眉头,拂袖而起:“朕去拟旨,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拜身,待刘彻转入后殿后纷纷离去。陈阿娇站在馆陶公主身边,愤愤瞪着两人,馆陶公主手臂一拉,将她劝了下去。卫青和公孙敖随后也退下宣室殿,想起馆陶公主和陈阿娇只连连叹息。 等步出威严殿外,公孙敖拍拍卫青的单薄的肩,大笑道:“真是因祸得福啊!卫大人,恭喜你晋升!” 公孙敖这一拍,好碰不碰,正好拍在卫青的伤口上,卫青吃痛倒吸一口气,吓得公孙敖连忙扶着。卫青笑摇摇手,抱歉道:“你舍身相救,卫青对你的感激没齿难忘。只是这两日的闭门思过,苦了你。” 闻此,公孙敖哈哈笑起,倒有些不好意思:“闭门思过的确是我不喜欢的,我向来爱动。不过也就两日,眼一闭一睁就过了,你不必挂心!” 卫青也豁然扬笑,心中实乃感激公孙敖的情义,请他晚上到府上共饮几杯。 广场边的长道,有一抹青色身影缓缓而来,亲眼望见长阶上安然的两人,总算松了口气。 卫青与公孙敖从长阶上步下,无意扫到广场边的人,不由停下脚步。来人正是卫子夫,她向两人含笑颔首,然后将目光放在卫青微红的袍子上。公孙敖向她含笑拜礼,然后小声对卫青:“想必你们有事要谈,我回府换身袍子再去你那。” 说完,便往另一道去了。 卫青身上的伤口是随意包扎,此时还有些隐隐作痛,他努力平着脸色,向卫子夫微微一鞠,含笑而立。青色的身影迎风而立,白皙的脸上还带有憔悴,目光始终落在那抹白衣上的红晕。卫青觉得尴尬,干干咳了咳,微微侧过身去。 卫子夫低低拧眉,收起强笑,垂眸:“很抱歉。” 卫青无谓耸肩,拍拍自己受伤的胸脯,笑着:“不过一点小伤不成大碍,何况皇上还封了我太中大夫。说起了,该是谢谢你才对!” 看着他因绷带微起的胸膛,卫子夫心里还觉十分愧欠,想起刘彻对他的赞言,于是对他鼓励道:“相信你的能力不止如此,希望你好好努力,必能节节高升。” 卫青点头,展眉更笑开了:“你也是如此。哦,对了,还未恭喜你。” 卫子夫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心里有缓缓的暖流涌动,心情喜悦起来:“也恭喜你升官,恭喜你快要做舅舅。” 卫青毫无痕迹扫了一眼她的手按的粉色牡丹花绣袍,有些失落:“舅舅……若是真的便好了。”察觉到自己失言,他抬头望望天空,用手挡了挡炽烈的阳光,转言说,“外面太阳毒,你快快回披香殿去吧,我也走了。” 卫子夫从他前半句话中转过神,向他微笑:“好走。” 卫青抱拳鞠身:“告辞。” 第021章 来日方长 【小荚嘴笨,不懂得打广告什么的,希望走过路过的看官给个收藏、票票、留言,小荚在这里感激不尽!另外,小荚也看到另外几本书也是这个主角,小荚没有想过要和谁比,只是想把自己喜欢的故事写好,也一定会坚持下去,希望大家能支持我,谢谢!】 —————————————————— 卫青回府不久后,公孙敖也到了。二人本来好好谈笑一番,哪知才刚在内屋坐下,门外就有小厮来报:“平阳公主来了。” 公孙敖和卫青凝重对看了一眼,纷纷起身,卫青吩咐左右:“客厅备茶。” 匆匆赶到客厅,通往大厅的长廊处正有一个身影缓缓步来。天边的彩云还没完全退下,晕下橘红色的霞光,折在廊上的绿叶藤,漏在婢女中间的紫色对襟锦袍上,色彩斑斓,煞是好看。 待走出廊子,卫青迎笑大步上前,拜身爽声:“公主光临寒舍,微臣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平阳公主含笑颔首,随卫青引进大厅,转过身却是面容微顿,目光落在一旁的公孙敖上。这刻,虽然面带笑容,语气却是不冷不热:“呵,公孙大人也在啊。” 公孙敖上前一步,也拜身道:“臣参见公主。” 婢女将香茶放在桌上,卫青请手示意平阳上坐。平阳公主不去理会,只继续与公孙敖说:“公孙大人不必客气。听说皇上罚了两日思过,可本宫倒是觉得你立了头等大功。” 公孙敖脸上僵了僵,低头:“臣……不敢。” 平阳公主瞥了一眼伫立的卫青,缓缓转身向大门:“本宫原来有事要与卫大人商议,既然你俩在叙旧,本宫改日再来。” “公主殿下留步。”公孙敖连忙叫住欲要离开的身影,他怎么会听不出平阳公主话中意,无可奈何与卫青对了一眼后说,“臣与卫大人已经散了,臣正要回府去。” 平阳公主一听此话,抖抖眉梢,笑:“那么本宫就送送公孙大人了。” 对于她的毫不客气,公孙敖不得不尔,与两人礼别后便走了。平阳公主坐上红木椅子,婢女随即为她倒上一杯香茶。她端着杯子,看着杯中的残叶旋转,清爽的茶香让人心旷神怡。她抬眸对上卫青,示意他在旁坐下,然后缓缓摇着茶杯,说:“当初本宫派她进宫,如今得到盛宠,倒是越发放肆起来了。” 卫青低眉一笑,再抬眼明知故问:“公主殿下当初的意愿不正是让她获全六宫宠爱么?” 平阳公主嘴角一抽:“的确如此。不过,本宫当初只要她为本宫稳固势力,如今却和陈家对着干,你说……是不是太过了!” 卫青淡笑,反问说:“依微臣所谏,她是公主殿下你送进宫第一个真正得宠的人。要得六宫之宠必然与皇后有所明暗争斗,倘若没有,她如何保全自己,如何为公主殿下夺得一势一力?” 平阳公主笑起来,眼神更深凛凝,讽凉出口“好厉害的一张嘴,从前让你赶马车实在委屈你了,皇上深谋远虑,你加官进爵,也是应当!” 一看似夸赞的话,自她口中说出,顿时多了几分嘲讽之意。卫青顿然,说:“公主殿下言笑了。” 平阳公主捏了捏光滑的杯壁,眸中闪过一丝凌冽:“不管如何,你依旧在宫里替本宫好好盯着她。不要让本宫亲自去见她,否则她和你们卫家都留不多久。” 指尖一动,厅中传来一声碎响。平阳公主收回停在半空的手,嘴角高高勾着笑,似乎这一声碎响让堵闷的心情十分舒畅。她从地上的瓷碎片上扫过眼,冷笑着注视卫青。 卫青从那滩水渍的碎片中转过眼神,紧紧抿着唇不说话。身边的座椅轻动,平阳公主已经站了起来,整整袖子移向门外:“时候不早了,本宫便走了。今日特来贺你晋升,往日还望你多多辅佐皇上。” 卫青愣神,立马从后送上:“臣必当竭尽所能,臣恭送公主殿下!” 天色已昏,卫青目送平阳公主的马车离开,目光仍顿在暮色中,心中复杂万千。 承明殿内,刘彻立在案桌前,手里掂着一粒火红的番果。殿中还站在两个人,并不是别人,正是馆陶公主和陈阿娇。两人一眼一眼拎凝望着刘彻,自完了大殿上的事后,刘彻便在承明殿留下她们二人,虽明知接下去之事,可刘彻却还未发一语,实在挠人。 又过了片刻,刘彻将番果放入嘴中,甘甜嚼下,想了许久终于发话:“姑姑若没事,便多进来与皇祖母多聊聊,免得无端想些坏主意。” 这样不善不敬的言辞,陈阿娇听了跳了起来,为馆陶公主理直气壮道:“你好歹也叫我母亲一声姑姑,你怎么这样与她说话!母亲这样做,都是为了我,为了你,为了刘家!” 刘彻冷呵,目光从幽幽望向殿下二人,最终定向一身暗红锦袍的陈阿娇,语气略有松籁,无意再去头疼计较:“这全然是为了你罢!皇后,你向来在朕这里大胆,你方才对朕说的话,朕可以当做没有听见!” 陈阿娇心中气火,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馆陶公主拉住。刘彻毕竟是一国之君,无论如何都不能公然对峙,馆陶公主虽然也极不甘心,但也只能暂且咽下这一口气,来日方长。 “姑姑先退下吧,改日彻儿再和阿娇去拜访你。”这边,刘彻已经说了逐客令。馆陶公主讽讽勾笑,暗暗拍了陈阿娇的手,暗示她沉住气。 看着馆陶公主离去的身影,陈阿娇气得发抖。自己的母亲是为了帮她才卷入这一场纷争,现在又被自己的丈夫亲自驱逐离开,陈阿娇哪里能沉得住气,愤然大叫道:“卫子夫出身贫贱,没有资格为刘家生嫡子!” 刘彻冷笑,投去冰凉的目光,直视到她眼里,冰寒彻底:“皇后是在说笑吗?后.宫闲置,你身为皇后应当帮选妃嫔,传承子脉。而你现在呢,因妒生恨,捣出那么些胡闹的事来!” 肃严威震的声音回荡在殿中,陈阿娇瞪大眼睛,心间蓦然痛起来,眼中擒泪,瑟瑟发抖:“从前的阿娇不是这样,你也不是这样的。” 注视她的目光渐渐放柔,刘彻松下怒气,将桌上的香糕推到她面前,幽深的眼里微微闪动:“只要你安分守己,朕依旧会想从前那般对你。朕对你的情意……从没变过。” 陈阿娇破涕为笑,擦干眼角的泪花,轻轻靠在刘彻怀里。刘彻嘴角含笑,眼中却是淡然,他伸手拥住她的肩头,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心疼。 窗外,有人轻轻叹息,斜照的夕阳将影子拉得极长,落寞的身影悄悄退去,折回廊子。 低头而走,卫子夫脑海里全是方才所见的那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沉在这段所见中无法自拔。 原本担心这次卫家和陈家的冲突,卫子夫和刘彻之间会因此疏远,然而卫子夫肯自己来找刘彻,王初颜的心刚放下,又看见她这样,又一下子提了起来,对她说:“卫美人不要难过,初颜相信,皇上对卫美人的情意并不比皇后的少。” 卫子夫苦苦一笑,移开脚步,向百花盛开的丛中。 刘彻对陈阿娇的情意一直没变,从陈阿娇登上后位起,他的虚情假意就从未变过。王初颜也说的对,刘彻对她的虚情假意一点都不比陈阿娇的少。卫子夫吸吸鼻子,眼睛有些发酸。 第022章 太后之意 【这周的字推要结束了,没有收到继续推荐的通知,希望在这最后的时间请觉得这本书还不错的朋友动动手指,收藏一个吧~~!】 这夜,刘彻陪陈阿娇回了甘泉宫。 之前有刘彻的连夜陪伴,现在卫子夫倒是觉得独自在这披香殿有些不习惯了,总觉得空荡了许多。不予多想,吹了榻前的烛光翻身而睡。 次日一早,卫子夫按往常前往长乐宫拜见王太后,与众妃嫔参拜太后完毕后,便回往披香殿。不想路才走到一半,后面有太监追上来,拦住她禀:“卫美人留步,王太后有请!” 闻此惊诧,与王初颜相对一眼。王初颜握握她的手,示意她放平心。太监回路请手,卫子夫再又折回长乐宫。王太后已不在正殿,太监引她去了侧殿,那是王太后戒斋养心之地。刚到殿中,有太监端着一把大剪随后步入,跪在殿上方。 殿上方,王太后着了卫子夫一眼,却走向一旁茂盛的绿盆景,身旁的小太监谄媚对她笑道:“皇太后您看,这盆小叶榕放在您宫里,真是越长越生机啊!” 王太后拨着绿油的叶子,有意无意:“位子放对了,自然长得好。若是放错了,何时枯死都料不定。” 卫子夫心中悠然一紧,忐忑起来。因为怀孕,这几日多站些时候就发累,此时脚跟正僵得生疼,她又待不得心中疑虑,忍不住问:“太后急传臣妾,可是有事交代?” 王太后仍是摆弄那盆绿景,似乎随意,话语却万分凝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怀孕了身子竟是比哀家的老骨头还弱了,看来只要一点点惩罚,就能让你摆脱这种痛苦。” 卫子夫一怔,摇头道:“臣妾不想摆脱,这是刘家的血脉,无论如何都要生下这个孩子。” 王太后讽讽笑,瞥了一眼她的腹部:“可是太皇太后和皇后都不希望刘家第一个孩子是你所生,你觉得自己护得住他吗?” 卫子夫觉得只王太后那一眼,就像有一根刺扎进自己的身体,浑身冰冷不自在,而王太后的话也不无道理。太皇太后重视刘家血脉的嫡庶,陈阿娇则对她早已异议,就算刘彻加派人手保护披香殿,只要太皇太后和陈阿娇想,总有办法能让她失去这个孩子。唯今之计,只有找到另外的靠山和刘彻站成一线,兴许得夺得半边安全地。王太后并不像太皇太后和陈阿娇那样,她只为自己的儿子铺平前面的路。 看到卫子夫沉思,王太后已经看穿她的所想,隐隐含笑,低声道:“只要你答应为哀家做一件事,哀家定可保你腹中孩子安然无恙。” 卫子夫想了想,说:“太后请指点。” 王太后挑了一枝多余的绿枝,将手上的大剪对它一夹:“今年,朝中的李太尉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来,哀家便让皇帝封了个夫人给她。不过这李夫人心高气傲,哀家甚是不喜欢!”她侧过头,定定望着卫子夫,“哀家想请你帮这个忙,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卫子夫心中暗讶,犹豫:“臣妾明白太后的意思。只是,太皇太后和皇上……” 王太后将大剪交给一旁的太监,坐回软垫上:“太皇太后也是哀家一样不喜欢,至于皇上,他从未对李夫人上过心。你且放心,必要之时哀家会助你一臂之力,哀家说过只要你做了这件事,就保你腹中孩子安然出世,你自然不会有任何事。” 卫子夫呆站了片刻,艰难点了点头:“臣妾尽力而为。” “你必须全力以赴!” 殿上传来无比坚定,卫子夫抬眸,触上王太后尖锐的目光,心悠然一沉,垂下眼重重再点头。 回到披香殿,卫子夫倚在长垫上叹息。独自冥想了半日,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褐木盒子抱在怀里,然后去往鸳鸾殿。 王初颜一眼就认出那个盒子,担心问:“卫美人,奴婢虽不明你究竟要如何做,但也不一定要用这里面的东西。” 卫子夫轻叹,其实也是不舍:“李夫人心高气傲,父亲又是太尉,还能缺什么呢。” 言之有理,王初颜还是感到万分可惜。 转过几条廊子,一段探满花枝的矮墙见入眼帘,这些开满小花点缀在墙头垂挂在墙尾,远远观去,十分有韵味。那面矮墙上有一个圆形小门,里面便是鸳鸾殿的院子,往里一谈便看见一位身穿嫩黄袍子的女子吩咐左右宫人在花丛间来回奔跑,像是在采集花枝。卫子夫整理心绪,款步而进:“李姐姐好雅兴。” 随声望去,李氏上下打量,疑问:“你是何人?” 卫子夫鞠身,含笑道:“嫔妾姓卫名子夫,今日冒然拜访,不打扰姐姐清静吧?” 李氏恍然,嘴角的颇有些讽意,酸傲道:“你……呵,本宫的确贪得这清静,不像有的人闹得宫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她转进殿里,招手令宫女将剪下的花枝放在案桌上,头也不抬,继问,“你来我宫里做什么?” 卫子夫走进殿中,匆匆扫了一眼鸳鸾殿。这殿子说豪华也不算,就是比披香殿奢侈些,更多的该是清雅。她迅速转过神,接过王初颜端着的一个木盒,打开道:“近日嫔妾得了几块彩光琉璃,揣在手上也无用,便送给各殿的姐妹讨个人情。”她将打开的木盒放在李氏面前的桌上,笑说,“你看这块琉璃,正好与你鸳鸾殿的清雅相配,姐姐喜欢吗?” 深褐色的木盒里嵌着一块红色软布,上面放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琉璃,通透晶丽,十分耀眼。李氏着眼看了看,眼中透出一丝欢喜,却生生用脸上的孤傲不屑掩去,问道:“无功不受禄,你有什么条件要交换?” 卫子夫灿然笑,说:“先前不是说了吗,嫔妾就是换个人情,往后好相互照看。若李姐姐一定要交换条件的话,就请泡壶殿里最好的香茶,嫔妾最喜欢品茶。” 李氏点点头,转身叫了宫女进来吩咐:“去把皇后所赐的茶叶泡来。” 每个封为嫔妃的女子都会得到皇后所赐的茶叶和饰品,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当初卫子夫封为美人的时候,皇后也曾派人来送,但只是在大多中品东西里参了几样上品。既然王太后说太皇太后和刘彻都不太喜欢李氏,那么鸳鸾殿所赐物品中就只有皇后的东西。卫子夫心中暗然,颔首笑:“多谢。” 李氏回应笑了笑,顾自拿起桌上的花枝插进灌满水的瓷瓶里。卫子夫端着彩光琉璃,左右在殿里转了转,然后对李氏说:“琉璃放在明亮处更显光彩,嫔妾看窗口的案台不错,便放那了。” 李氏头也不回道:“可以。” 卫子夫笑而回头,取出琉璃,轻轻摆在窗口的案台上。阳光从窗口透进,照在通透的琉璃上,焕出五彩的光芒。案台后面是一面挽起的紫帘,光线穿透琉璃照在帘上,顿生一个黄亮亮的光晕,向四面缓缓散开,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站在殿内的宫女看到此幕不禁轻声赞叹,李氏的目光从瓷瓶的花枝上转过,看到窗口的琉璃和周旁的光晕,顿时也惊叹了眼。虽说还未进宫时在太尉府,自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这等上品的琉璃,还是第一次看见,想到卫子夫竟能得这样一件宝贝,不由生了攀附之意。 这时,宫女端着茶壶进来,放在一旁的案桌上倾到两盏,轻缓的茶香隐隐漫开。李氏放下手上的花枝,转身洗净双手,搀上卫子夫的手笑请:“茶来了,妹妹快去尝尝好不好。” 卫子夫笑:“皇后娘娘赐的,定是精挑细选。嫔妾不过是自己殿里的茶叶放久了不好,所以来李姐姐这贪几杯呢。如此坦言,姐姐可介意?” 李氏嗔笑拧拧眉:“都是姐妹,有何介意,你若喜欢,待会儿我便让人包些新茶回去。若你嫌麻烦,便多来来我这儿。” 第023章 天意真假 “如此,就多谢了。”卫子夫温婉含笑,去接宫女端来的杯子。 王初颜眼看卫子夫端着茶杯就往口中送,想上前却又狠下脚步,急得直拧袖子。卫子夫与李氏谈笑喝了两杯后,便起身告辞,李氏也含笑相送。 走出鸳鸾殿稍远,王初颜上来就问:“卫美人,你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卫子夫摇头,一脸平静。王初颜忽然有些气恼,低声道:“卫美人的身子是要紧时期,怎么能随便喝没有经过银针试过的茶,奴婢方才想制止,又怕让张夫人误会而与你树敌,可奴婢心中实在担心,万一……万一……” 看到她恼自己,卫子夫欣慰一笑,挽起王初颜的手臂,与她缓缓走着,一边解释:“李夫人进宫不是一两天,虽然心高气傲,但却没有引出任何一桩事,可见她比起和别人争斗,还是喜欢在鸳鸾殿里摆弄花草。再者,她懂得随机应变,她不是不知我身怀龙种,不会笨到在自己殿的茶水里下毒,将自己陷于困境。” 王初颜明了,但仍不由再叮嘱:“幸而如此……但今后还是要小心些。” 卫子夫点点头,笑说:“你的关心,我都放在心上。跟着我久了,了解多了,以后也不必处处担心了。” 王初颜沉下脸,还带有不安之色,轻轻说:“奴婢不像卫美人,只求咱们能平平安安就够。” 卫子夫注视了她许久,拍拍她的手:“会有的。” 王初颜笑了笑,换挽着她走往披香殿。王初颜心中所要的平平安安在这里是一种奢侈,后.宫只要有女人,斗争就不会断;前朝只要有贪心,谋夺就不会停。王初颜和卫子夫心里一样明白,不自救就只有自毙,除尽棘手才能高枕无忧。她甚至比卫子夫还要忧心,想起送走的彩光琉璃,那是刘彻送给卫子夫的,如何想都觉得送人不妥。 天气闷热,卫子夫不时感到口干舌燥,王初颜便跑去端银耳汤为其清凉解渴。过了一个时辰,王初颜还未回来,卫子夫出去唤寻,刚到门口就看见许多宫女太监来来往往,神情紧张。这时,不远处跑来一个身影,正是王初颜。 王初颜手上并未有汤,满头的大汗贴湿额上的碎发,精巧的小脸上扑着一层不均灰炭。她气吁未定,捂着胸口喘声,卫子夫心中一怔,与她回到披香殿中。王初颜喘了几口气,说:“卫美人,鸳鸾殿失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奴婢回来的时候听说,鸳鸾殿的宫人只逃出来一二,李夫人在里面不知生死。” 听到这个消息,卫子夫讶了一眼,颇为无奈道:“老天也不让她逃过这一劫。” 王初颜咽咽喉咙,努力平下气虚,眼神轻凝,小声问:“卫美人,莫非你……” 卫子夫转身打断她下面的话:“世事难料,我又如何能未卜先知。” 王初颜看着她,摇首,眼神笃定:“奴婢跟在卫美人身边时日虽不长,但也不短。” 卫子夫着了她一眼,想到王初颜一直以来贴怀衷心,也能看穿自己不少心思,终是轻言一叹,静静与她道:“我把彩光琉璃放在鸳鸾殿窗口,是为了让酷暑的阳光照到琉璃石上。琉璃通透光亮,一来在表面涣散光彩,幻出令人赞叹的美丽;二来能聚集阳光投射在后面的帘子上,积累热量。鸳鸾殿的帘子质地光滑,一经火苗便会快速蔓延,屋子又多是木质,琉璃聚集的光热灼烧了帘子,鸳鸾殿也就在不知不觉中失了大火,让人措手不及!” 王初颜惊叹,神情微微沉缓,从袖中掏出一物:“卫美人,你看。幸好奴婢拿回来了,否则被人查出来,咱们就糟了!” “这,这是……”卫子夫诧然,送出去的那块彩光琉璃竟被王初颜捧在手上,绚烂的光彩不减,这样温柔的美丽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谁将那场毁灭性的大火与之相连。心上有暖流涌动,卫子夫感动,将满身灰炭的王初颜抱住:“倘若真有人将鸳鸾殿失火之事查到我头上,我只说是无意之失就好。可是初颜,你冒险取琉璃,若有什么闪失,这真真叫我如何是好?” 王初颜轻拍卫子夫抽泣的背,微笑说:“卫美人万万不能抱有侥幸,宫中人心险恶,不留万一才能安心。奴婢将琉璃取回来,也好杜绝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说完,王初颜揣出那块琉璃,用袖子擦净,转身找出一个木盒,将其放了进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幸然笑了。 卫子夫打开西面的窗子,夏天的热气迎面扑来,仿佛也身在火海。正朝鸳鸾殿,那里的天空有些发暗,升腾的黑烟卷上云头,扭出一张张黑色惊悚的鬼脸。李氏的生死未卜,多半是没有生的希望了。今日一变,不知朝中又起多少风云,李太尉亲近陈家,陈阿娇却没有保护好他的女儿,就算认定无意失火,想必李太尉也不会就此罢休。 “你果然有能耐,竟能让它发生得不知不觉,让人以为是无意失火,哀家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次日清晨,长乐内宫大殿里,王太后定定注视一人。 “那本来就是一场失火,太后你说……难道不是吗?”旁座,卫子夫抬起眉,笑地极低。 王太后微一沉吟,有些万幸又有些担心:“哀家一言九鼎,或许你真的能帮助彻儿。” 提到刘彻,平静的心情一落千丈,说不出哪里难受,卫子夫抿了抿笑,低头说:“臣妾不才,往后还需太后多加指点。” 王太后不语,唤宫女端来糕点,殿外忽然有太监尖锐传报:“皇上驾到!” 卫子夫愣神间,王太后已经站了起来,她也连忙起身迎上。刘彻从殿外大步迈进,看到卫子夫也在,不由呆了一呆,很快转笑向王太后拜身。王太后将他扶了扶,挽着他引到案桌前坐下,担心问:“今日朝中可有变化?” 刘彻顿然,微微拧眉:“李夫人命丧昨日大火,李太尉并不亲口提起,朝后朕与他谈了几句,看得出他虽只说由天命,但心中定是疼痛不甘。不知他接下去,会如何作想。” 王太后缓缓点头,有意无意扫了卫子夫一眼,轻叹:“李夫人命薄,这怪不得谁。”她将案桌上的糕点移给刘彻,“你想些办法,好生安慰李太尉。还有……你皇祖母和皇后。” 【咳咳,光棍节大家应该都挺开心的哈,网购实体都打折呐!外面酒店的烟花跟过年似的。不过呢,还是要祝大家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024章 韬光养晦 【依旧很厚脸皮努力的求票票求收藏,有票的撒票,木有的留个评呗~~这一件写完之后,小荚会让男主女感情线加快。】 刘彻笑意凝重,应声点头,转眼对上一直站在旁侧的卫子夫。 微一沉吟,卫子夫上前两步,向两人福礼:“太后、皇上,臣妾先告辞了。” “且慢。”刘彻忽然朝她叫道,站起来随手拍整袍子,对王太后说,“宣室殿还有事忙,彻儿本打算过来给母后请个安便先走的。”说着,他迈下步,站在卫子夫身边,“那么,彻儿就和卫美人一并走了。” 王太后的目光在两人间转了转,点头:“也好。” 刘彻微微笑,拜身退下。卫子夫也随即拜身,跟着刘彻离开。她没有想到刘彻会跟她一起走,或许是因为惊奇她为何会单独出现王太后的大殿,而在方才母子之间的对话可见,刘彻并不知晓王太后与她相谋除李夫人一事,但终归……刘彻一定有话要说。 卫子夫偷偷瞧了眼刘彻,他刚毅的面庞仍是凝重,剑眉微微皱起,似乎陷入沉思。忽然间,他眼皮一动,转头看来,与她对了正着。卫子夫惊讶,惊得下意识收回目光,紧紧盯着路面而走。刘彻拉住她不知不觉加快的脚步,与她近了几分,淡淡的龙延香隐隐飘在鼻间。 “听说,昨日你去鸳鸾殿,把我送给你的琉璃给了李夫人?你就这么不喜欢我给你的东西?”刘彻闷闷问,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悦。 大概是那时传出来的话,又或者是刘彻步在披香殿的探子传信。当初豪不知情的王初颜救不着李夫人,就从火海找回彩光琉璃,不仅免了她被怀疑的可能,也的确挽回了她心中的不舍。面对刘彻的质问,卫子夫摇头:“昨日臣妾的确去过鸳鸾殿,可并未送任何东西给李夫人。彩光琉璃放在披香殿从未动过,皇上若不信,可以随臣妾去看看。” 刘彻笑了笑,无所谓叹了一口气,又问起:“不必了。鸳鸾殿大火一事,朕忙得很。不过,你怎么和母后聊起来了?” 卫子夫微微一愣,很快缓过神来,温婉道:“太后慈悲心肠,也爱惜臣妾的身子,嘱咐臣妾安心养胎,赶紧为大汉生下皇子。” 刘彻转过头,手掌轻轻捏着她的手,眼里有些轻讽:“哦,是么?那么卫娘就安心呆在披香殿,莫要贪玩儿。” 看着他那双眼,卫子夫心中紧闷,又为他这一句貌似怪嗔的话由为苦涩。刘彻摸摸她的发顶,拈去从树上落下的夏腊梅。淡粉色的花边,渐渐晕开洁白的花色,从如丝的黑发上被挑落,划过略微憔白的脸颊。刘彻缓过神,手心点点温热,清丽的面容微有惊滞,贴在他的手掌不自然僵硬。 刘彻收回手,指尖轻轻划过她细腻的脸,心口砰然一跳,竟是混乱起来。在半空由掌握拳,背至身后,刘彻低低咳了咳,道了句:“走了。” 卫子夫看着他急走的背影,摸上自己的面颊。往日,刘彻这一动作也是常做,而今日却少了从前的那份冷讽,他失神间的那丝柔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干净,由实让她不免惊恐。然而,再想起他说的话,她暗暗摇头,有些讽笑。 陈阿娇从甘泉宫到长乐宫早拜完王太后之后,又回到太皇太后的大殿。太皇太后让人去熬了两碗凉汤,陈阿娇端着玉碗,一勺勺舀着,尝了几口也不觉其味。她决心想了想,终于放下碗问太皇太后:“外祖母可觉得鸳鸾殿失火一事极为蹊跷?” 太皇太后由宫女端汤舀勺,又咽了几口,然后摆摆手。宫女放下玉碗,弯身退下,太皇太后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心情:“光天白日的,鸳鸾殿并未点烛火。李夫人睡着午觉,殿里撤去不少宫女,那两个从鸳鸾殿大火逃出来的宫人都不知道何时起的火,也不清楚火源是什么,李夫人死的不明不白。” 陈阿娇顿时起了精神,连连点头,低声说:“阿娇也是这么觉得。听说那日正午,卫美人曾去过鸳鸾殿,会不会是她动的手脚?” 太皇太后瞥了她一眼,隐去眼中的不耐:“哀家查过,大火是在她离开三个时辰后才着起。或许此事,与她无关,不过恰巧罢了。只是那李太尉,向来与你父家要好,这次……” 说到此,陈阿娇不悦撅嘴,鄙斥说:“母亲今日都未入宫,家里传话来,说李太尉找到我父亲,现在正僵着呢!李太尉真是无理取闹,自己的女儿既然送进宫来,生死就得由命!” 太皇太后神情微愣,然又缓回来,为她解释:“李太尉原本是想用掌上明珠博得皇上的重视,在权势上更固一层。哪想,皇上对李夫人冷漠,她又不积极上进,李太尉也以为与你家交好就盼着你能护他女儿的周全,现在一把火烧的是他的盼头,他自是心疼不过,悔恨至极。” 陈阿娇冷笑,拗气自喃着:“我如何能护她周全,我已自救不暇了。” 太皇太后一听,不由问:“何出此言?” 陈阿娇坐直几分,向前微倾,低声说:“如今后.宫之中最受宠的是披香殿,现又身怀龙子,不仅皇上欢喜,就连皇太后也在今早留她谈笑,今后恐怕宫中人惧她比我还甚。” 面色稍有沉顿,太皇太后摇摇头,一声叹息,无奈起来:“惧有何用,要的是敬。你毕竟是正宫,引领六宫嫔妃,不可计较妒忌,应当大度宽和。哀家疼你,有些事便依你,但有些事也不得不提醒你,这也是为你所好。” 没想到太皇太后会是这样的态度,陈阿娇吃惊,心里对卫子夫更气了几分。她暗暗咬牙,面表则谦卑笑了,顺着太皇太后的意,说:“阿娇明白了。卫美人怀了龙子,是大汉的功臣。待会儿,阿娇就吩咐下去,谨慎安排披香殿的膳食和环境。” 听到如此,太皇太后慈和含笑,说:“不过卫美人的确是盛宠上天,哀家看她也是明事理的女子,这几日哀家便找她谈一谈,阿娇尽管放心吧。” 嘴角僵僵笑了笑,陈阿娇说:“阿娇也不是气她,只不过太过了些。外祖母到时可别太过严厉,她如今身子娇贵,皇上和太后都爱惜地不得了。” 闻此,太皇太后敛下不少笑容,陈阿娇在心底高兴起来。太皇太后从来都是掌权最多最高的,如今不过是一个比皇后先怀孕的罪女,皇帝疼惜,太后疼惜,就连她都动不了了吗?!方才那一说,由实触到了太皇太后垂帘专政养成的独权。 第025章 自知之明 次日,太皇太后果然招了卫子夫见面。 卫子夫惊疑,揣测不安,还是赶紧往太皇太后处走。那座简洁的大殿朴素又不失威严,她远远往里面看,看见坐在殿头的太皇太后面色焦白,右手轻轻揉着肚子。心中狐疑,又看见有一宫女从大殿出来,卫子夫便让人将她拉到一道,低问她:“太皇太后身体不太好?” 宫女向她福了个身,点着头,万分苦涩:“太皇太后这两日不太舒服,肚子常常泛疼,奴婢要请御医,太皇太后不让。” 卫子夫又问:“两日前,太皇太后可吃多了什么?” 宫女想了想,回答说:“就是进贡来的闸蟹,太皇太后喜欢,便顿顿让人做了来。” 卫子夫了然,放她走了。然后带着王初颜悄悄折出长乐宫,往尚食殿去了。 太皇太后不请御医,心中还是装有防备。她定在担心,若有人伺机手脚,丢了自己的权位是小,就怕另有人借机想办法引起轩然大波。太皇太后重陈家,重大汉,自然也重刘彻,只不过她以自己的身份看后.宫,陈阿娇和卫子夫俨然成了两派。 有时候,不想要的事情就这样无可奈何地发生了,自己所站的位子也不得不发生改变,最终的结果是无法抉择。 半个时辰后,卫子夫再次回到长乐内宫,刚迈进殿子,就听见上头传来一句话: “这么久才来,你让哀家好等啊!” 太皇太后面色阴沉,那一眼忽然注视到王初颜手上的碗,问卫子夫:“这是什么?” 卫子夫拿过玉碗,踱步上前,跪在太皇太后的案桌前,端着婉和说:“这是臣妾为太皇太后准备的凉汤。” 太皇太后不信,冷笑着,声音高了几分,有点生气:“凉汤?好端端的怎么会给哀家准备凉汤,况且长乐宫每日都有凉汤送来,你根本不用费心。这到底是什么?” 卫子夫舀着清透的汁水的动作顿了顿,无奈将玉碗放在案桌上,抬头笑:“闸蟹性寒不可多食,太皇太后这是中了蟹毒,臣妾亲自捣了莲藕汁,可以治愈你的不适。” 太皇太后沉下目光着了一眼卫子夫,又将目光定定注视在玉碗里的莲藕汁,没有动作。 见她如此,卫子夫端回玉碗,说:“臣妾先尝一口。”她舀起半勺莲藕汁,缓缓饮下,两眉皱了皱,朔而又含起笑,“味道有点涩,不过太皇太后可以放心了。” 太皇太后在她脸上看了半刻,眼神示意宫女。宫女立马上前,端起玉碗,一勺勺缓缓送到她嘴边。太皇太后喝了半碗,摇摇头示意放下,肚子装着半碗莲藕汁,清凉之意渐渐散开,腹中的感觉也淡了许多。 她平下紧皱的眉头,面有缓色,问卫子夫:“这是什么偏方,你怎么会知道?” 卫子夫温婉含笑,解释说:“臣妾自小在民间长大,家居湖旁,也时有吃蟹多而中其毒,父母便采莲藕,捣生汁给臣妾饮下,臣妾看得多了,也便学下了。” 太皇太后面有所思,沉静片刻苦苦发笑:“有人巴不得哀家快点死,哀家对你无好意,你从心底就不记恨哀家?” 听到这,卫子夫看着面前这个老人,心里有些难受。这个人苦苦斗争了一生,辅佐汉文帝统一大汉,威震前朝,如今坐在这个位子,本该颐享天年,却还是被人卷进无休的争执,她要的,不过是大汉王朝的延绵不息,不过是极力守住汉文帝辛苦做下的繁华。 卫子夫心中叹息,垂下眼眸,低低说:“臣妾心知,太皇太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刘家,为了大汉。臣妾听过太皇太后的故事,对您也充满尊敬。只是……太皇太后不太欢喜臣妾。” 太皇太后迟疑了一下,然后不紧不慢说:“对于后.宫,哀家一视同仁,不过的确是宠爱皇后多一些。你身为妃嫔,比皇后先怀孕实在有违我心,不过哀家不想出现像上次一样的事情。” 太皇太后所说的上次事情,是指刘彻为张鸳在长乐宫公然与太皇太后争执一事。看来,这件事对太皇太后影响极深,她也是疼爱刘彻的,所以对同样的事情迟迟不再动手。不过从她的话中,卫子夫还是察觉到她今日真正的目的。为了刘家嫡庶?为了大汉皇储? 可是……她卫子夫没有如此广大的心怀,陈阿娇更没有。卫子夫垂着眼眸,犹豫片刻,终还是坦言:“臣妾明白太皇太后苦心。但……臣妾和皇上想的一样,恕臣妾无力为太皇太后排忧解难。” 太皇太后眼神沉顿,久久注视在她身上。卫子夫垂着眼,片刻后微微含笑,仰起下巴与她对视,眼中竟无半分惧然。其实卫子夫心中,还是十分惧怕的,她所面对的,是当年让汉文帝尽数倾心,让满朝文武尊敬尊爱,整整影响着三代帝王的太皇太后!以她的阅历,早就看透后.宫女子心中所想所念;以她的能力,只要心生一念,就可以让一个人悄然无息地绝对消失。 可是要在这里存活立足,是不可成为谁的俘虏,除了皇帝!卫子夫僵沉着起,努力含出极自然的笑意:“聊了那么久,臣妾还不知道太皇太后招臣妾来,是有什么吩咐?” 太皇太后收回目光,说:“也就是聊天,你回去罢!” 卫子夫站起身,盈盈行了退礼,款款而去。太皇太后望着她的背影,对于她方才的大胆,竟不感半点怒意。 走出长乐宫,卫子夫终于松了一口气,眉宇之间难掩一丝虑色。暗暗摇首一声吁叹,转步回向披香殿。 还未到披香殿,就有太监搬着几盆开得正好的牡丹出来。卫子夫奇怪,快步进前,披香殿院子里的花草竟已被搬了去一半!那边,王初颜拦下两个正在抬树的太监,大问:“这是做什么?” 太监抱着大树盆底,咬着牙吃力道:“皇后娘娘吩咐,卫美人身怀有孕,最好不要闻这些花香,所以命奴才们都除去。” 王初颜一听,顿时来气,大声道:“把这些花草都搬走挖光了,披香殿的院子空空荡荡,失了原有的雅致不说,就让卫美人这样对着这片黑泥巴?!” 太监眨眨眼,为难道:“这……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初颜姑娘就不要为难奴才了。” 卫子夫走上前,示意他们先把东西放下:“这些花开的正好,就这样移走就可惜了。回去告诉皇后,本宫谢过她的好意,这些花草影响不了什么的。” 太监忽然扑在地上,不停磕头,带着许些哭腔:“皇后娘娘吩咐奴才们了,若是做不好,奴才们的小命……卫美人就放过奴才们吧!” 王初颜怕两人伤着卫子夫,立马站到她前面拦下两人,冲声道:“大胆!卫美人可没有要你们的命,竟敢这样威胁卫美人!” 第026章 诚惶诚恐 两个太监苦着脸,十分无措更是万分恳求:“可若不搬走这些花草,奴才们都会没命的!奴才命贱,比不上皇宫花草珍贵,现在只求卫美人行行好,让奴才们完成皇后娘娘交代的任务,留奴才贱命!” 王初颜正要说几句,卫子夫却将她拦下,叹息:“算了,就搬走吧。” 太监兴奋地磕了头,赶紧搬起大树从侧门出去,生怕王初颜再追上来拦下。王初颜气急败坏,咬咬唇脸色沉暗,卫子夫拍拍她的背,挽住她劝声:“我知道你是为我急,我受了委屈,你比我还要委屈。那些花草本就是装饰物,少了也便少了,我还可以走出去看看。但若那两个太监不能完成皇后的吩咐,丢的可是他们的性命。” 王初颜抽抽鼻子,忍着一肚子气低声道:“皇后真是欺负人,敢情是为卫美人好,其实一点都不然!” 卫子夫捂住她的嘴,小声说:“现在来搬东西的都是皇后的人,可要沉住气。我们的一言一行,都在她的眼里呢!” 王初颜点点头,扶着卫子夫转进内殿。卫子夫坐在软垫上,从窗口看着太监把一盆盆花搬走,想起往昔,忽然叹息:“命不分贵贱,宫里的人有的把自己看的太重,有的把自己看的太轻。还有的……随意剥夺别人生命的自由,我也是其中之一。” 王初颜摇头,跪下握住她的手,安慰:“卫美人不要这么说,那都是迫不得已。” 卫子夫抚摸微起的肚子,叹息:“很快,就要有另一个生命降临,我希望一切都好。” 从炎热的夏季到大雪纷飞的冬季,时间过的漫长而遥远。肚中的孩子就犹如一道护身符,刘彻对披香殿里里外外把关严谨,开始还查出一两次问题,现在已无人再动手脚。最令卫子夫惊奇的还是太皇太后,那日她对她言词大胆,竟不再怪罪。 那日陈阿娇让人搬走披香殿所有开花的植物后,刘彻便派人送了许多没有香气的花草。面对陈阿娇的故意为难,刘彻显得不以为然,只对卫子夫说这是她向来的脾气,不放心上就好。卫子夫无奈笑笑,心想刘彻对陈阿娇还是有那么些情分的。 这日又下了雪,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白茫中。卫子夫坐在暖炕上,身披绯红的狐裘大袍,正在专心一本诗集。殿内四角皆摆放了青铜鼎炉,时刻白雾升腾,暖气流散,居室如春日般温暖,还有一丝清淡的熏香味萦绕鼻尖,神清气怡。 王初颜从外面回来,折下伞拍去身上的雪花,从殿门打开一条缝钻了进去,害怕一丝吹进的冷风冻着里面的人儿。卫子夫看到她冻得发抖的嘴唇,示意宫女倒了一杯热茶给她。王初颜捧着热茶谢过,一饮而下,用袖子擦擦嘴角,对她说:“奴婢按卫美人吩咐,把一半的江南贡李送到太中府上,太中大人万分感谢,要随着奴婢冒雪前来看看卫美人。奴婢制止不了,现在他正在客殿等候。” “这有何可谢,除非他不将我当姐姐看了。”这样说着,卫子夫还是从炕上下来。两边的宫女连忙扶上,王初颜不放心,让其中一人去前面撩帘子,自己搀着卫子夫走。卫子夫一手托着大肚子,每一步都不似从前轻巧,她心中算念,为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也就在几日了。 客殿里,巨大的暖炉缓缓飘出流香,卫青脱去毛裘袍,一袭深蓝色厚袍将他衬得均匀有致。这一年时间,原本消瘦的身体已长健硕,俊秀的脸庞富有成熟的魅力,尤其是那双眼,予人流水般柔情。 殿外传来脚步声,卫青含笑迎上,正对卫子夫迈进的步。前面的宫女在地上铺好厚厚的软垫,王初颜小心翼翼扶卫子夫坐下,然后下去泡了热茶,放在卫青所在的案桌上。卫青点头笑,伸手去接,触到王初颜冰冷的手指。王初颜忽地一怔,松了手,猛然见又反应回来,吓得去抱那翻到的茶壶。卫青眼疾手快,一手接住下坠的茶壶,只有几滴香茶从壶嘴里溅出来。随一声轻闷,茶壶安然放在案桌上,卫青松了一口气,视线移到王初颜惊得通红的脸上。、 卫子夫拍拍心口,叹然:“想是初颜滑了手,幸而你接着了。” 卫青转回目光,对卫子夫笑:“可能天气太冷的缘故,手指都冻着了。”他又回头,对王初颜说,“回去用姜水洗手会好些。” 王初颜脸红到了耳根子,身子抖抖索索,僵僵点了头。然后惊惶着了卫子夫一眼,又看见大殿上其他宫女强忍的笑意,咬咬牙跑了出去。 “哎!”卫子夫欲唤,然又咽了下去。想来,王初颜在她身边向来事事能办,毫无差错,现在她在众宫人和卫青面前出了错,女孩子气难免挂不住样子,跑出这让她尴尬之地也许更好些。 她再坐正,对卫青笑说:“初颜最怕自己出糗,希望你不要在意。” 卫青蜷腿跪坐了直,倒了茶抬着杯子捂在手心,笑:“我与她也是熟了,我倒是不见外,可她是见外了。” 卫子夫戏笑说:“今天这样,还不是在意你的看法。她爱面子,在我这也是一样,这证明我们在她心里的都占了一份位子呢!” 这下,卫青笑得不太自然,他虽是男子,也并未娶妻,对男女之情还是较为敏感,卫子夫这玩笑话着实把他愣了一愣,有些尴尬。假意咳了咳,他抬起笑眼,对卫子夫说:“今日我来,是想告诉姐姐,母亲很是想念姐姐,有空便回平阳府看看。” 卫子夫笑容顿滞,然而又笑开:“出一趟不甚容易,在外面还要请青弟多多照顾母亲,子夫并未忘记临走前母亲的细心交代,请她安心。” 卫青颔首,站起身移到卫子夫对面坐下,从袖袋中拿出一物,合在卫她手心:“这是母亲让我交给你的,你务必好好保管。” 卫子夫低头看,打开纸条,心中蓦地一沉,然后将其撕碎放进茶杯中。带着墨迹的薄纸融化在茶水里,卫子夫轻轻叹息,忽然隐隐感觉到腹中的不适。那边,卫青还在交代:“母亲说,姐姐看到这个,一定要尽快回复,不要让她老人家等久。” 第027章 黯然神伤 【偶是小强盗,打劫路过的所有的票票和收藏~~~!】 “青弟费心了……啊!”卫子夫闷呵捂住肚子,一手撑在案桌上,面色攸地煞白,紧紧咬着嘴唇。 “卫美人怎么了?”宫女见状,纷纷围上。 “会不会要生了?”看到卫子夫捂着肚子,其中一个宫女忽然大叫。卫子夫心里一慌,张手想让王初颜扶,但伸手握住的是另一个宫女,此女名叫凭儿。凭儿扶住卫子夫,一面吩咐几个宫女说:“你到院子里去烧热水,你速去找御医,你去叫接生嬷嬷,还有你,快去禀报皇上!” 一阵慌乱,有宫女跑出殿去,另外的快步到内殿去布置,卫青空着手,心想能帮上什么,但也只能杵在一旁看着。几个宫女扶着卫子夫进到内殿,卫青便站在外廊,微风吹着雪花,一层层扑到他怀里,他弹弹衣袍上的雪,望向禁闭的内殿。 很快,御医和接生嬷嬷赶到,凭儿留一些宫女在里面帮手,出来打算等刘彻来了汇报情况。这时,有宫女跑回来,对凭儿说:“皇上在宣室殿召见大臣,杨公公不让接见!” 凭儿懊恼,急得跺脚,只好再推着她道:“唉,算了。你再去宣室殿候着,皇上一出来就禀报!” 宫女点头,急急跑向宣室殿。凭儿揣着袖子,正要返回内殿,忽然看见廊子上一脸焦急的卫青。他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内殿,凭儿生出一个念头,快步上前,向他请福与他道:“太中大人不必着急,接生嬷嬷都是老宫女了,卫美人一定会顺利生下龙子。” 这时,里殿传来连连几声痛叫,听得人毛骨悚然。卫青皱紧眉头,不安地盯着那闭合的殿门:“她在里面好像很难受,就没别的办法吗?” 闻此,凭儿忍不住笑出来:“噗,太中大人说笑呢。生孩子还能有别的办法吗?太中大人应该是快当舅舅,所以过分紧张了。”她心头转出一念,靠近些悄悄问卫青,“奴婢斗胆一问,太中大人可有心上之人,什么时候能生个娃娃,这样披香殿的小小主子就有伴了。” 忽然问道此,卫青着实摸不着边,这是自己从未想过的事。他干干笑了笑,摇头:“呵,暂时没有。” 凭儿眼珠一转,展开笑容,微微扬声:“奴婢看初颜姑娘就不错,卫美人每次有事都找她去办,特别是找太中大人的时候,初颜姑娘都要转房里去打扮一番才出门呢!” 那殿周旁守候的宫女听见,不禁都掩嘴笑起来。卫青扫了扫周围,看到他们的样子不由顿觉尴尬,一时塞语:“她……” 凭儿暗中得意,嘴角勾起一丝耶笑,对卫青有意提醒什么:“初颜姑娘做事向来拘谨,可不像是冻着手就会打翻茶壶的人。太中大人好好想想吧,奴婢先进去看看卫美人。” 卫青僵笑着,心绪混乱起来。这一年里,都是王初颜替卫子夫传话和传物,他原本没有放在心上,就连刚才打翻茶壶时王初颜那张嫣红尴尬的脸他也没有在意,现在被凭儿一说,想起王初颜最近看他的眼神似乎是比从前有所改变。但不管怎样,王初颜终归是女子,这种事若非她亲口说起,还是不要太过在意得好。 凭儿走之前看到卫青的神色,再想到王初颜,心中甚为舒爽。正要转进殿里,看到王初颜从另一廊疾步而来。她冷笑,上前拦住。 王初颜本呆在无人一处出神,忽然看到有宫女带着老嬷赶进披香殿,马上料到卫子夫临产的可能,急忙跑了回来。凭儿拦住她的去路,她心中急切,想绕道而过,哪知凭儿还是站到她面前,有意为难。 王初颜直直等着眼前的人,这个凭儿,是披香殿宫女中年纪最大的,若不是王初颜贴身服侍卫子夫,这披香殿宫女的领头就是她了,所以她对王初颜不甚欢喜。 内殿又传来几声痛叫,想到卫子夫在里面紧急,王初颜无奈问不肯让路的凭儿:“什么事?” 凭儿抬起下巴,眉目万分得意,邪笑告诉她:“太中大人已经知道你喜欢他了,可是他说他不喜欢你。” 王初颜蓦地一怔,一脸煞白的讶然。看到想到的结果,凭儿轻哼,缓缓走近身来,注视着一脸愕然的王初颜,眉目清待而笑:“他不喜欢一个毛手毛脚的女子,更不喜欢一个费尽心思、心怀不轨的人。他要我劝你放弃他,好好做一个奴才!” 王初颜眼神闪烁,努力平静自己的内心,齿间颤抖,片刻中好不容易强笑出一句话:“我知道你讨厌我,不过你以为我会听信你的胡编乱造吗?” “啧啧啧!”凭儿摇摇头,撅起嘴显得万分无奈,不紧不慢地说着,“难道你不喜欢太中大人吗?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否则你会被你喜欢的人更加讨厌的。既然你不信,那你就当我胡言乱语,或者什么都没说过吧。” 王初颜沉下眼,推开她往殿上去,凭儿则一把拉住她,说:“嬷嬷说,现在任何人都不能进去!你去了,只会打扰嬷嬷接生,你的衷心可不要用错地方了!” 顿下脚步,王初颜看着宫女围守的宫殿,心中落寞。无意间又瞥到对面廊子上的卫青,脑海里回响凭儿与她说的那些话,鼻子一酸,扭头而走。 里殿,卫子夫紧紧抓着榻头,宫女不断换着热水,给她换帕子擦汗,接生的嬷嬷在凸起的腹部抚摸,一边安慰:“卫美人,待会儿阵痛来的时候,你就使劲,奴婢会在旁边帮你。到时皇上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第一个孩子,定会万分高兴,对你和孩子更加宠爱。” 卫子夫哪还听完全她说的话,注意力全在那隐隐作痛的肚上,忽然间,又一阵剧痛传来,好像要把她的身体撕开,她大叫起来,宫女连忙拿上白巾横在她的嘴上,免得咬伤自己的舌头。卫子夫拧紧眉头,咬住白巾奋出全力,觉得下身忽然一麻,又软又热的什么贴在自己腿间。 心里慌神,只见接生的嬷嬷放下剪刀,怀里抱着一个小肉团,在她屁股上“啪啪”打了两巴掌。 “哇!”婴儿娇嫩的啼哭破开殿中紧张的气氛,老嬷嬷用棉锦包住孩子,高兴对旁边的宫女说:“是小公主,赶快去禀告皇上!” 第028章 透骨酸心 殿外,卫青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啼哭,不由松下一口气,弯起一抹安心的笑容。殿门开了,有宫女从里面跑出来,告诉凭儿:“卫美人生了小公主,我去禀报给皇上!” 凭儿拦下她:“刚才我派人去禀报,到现在皇上还不来,可能有些麻烦。你回去照顾卫美人,我去宣室殿。” 宫女点点头,转进殿里。卫青看着凭儿前去禀报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竟感觉有些自嘲。他深吸了一口气,雪还没有停,空气冻得发冷,他拍拍头发,转身从侧门离开。 凭儿第一次派出去宫女还站在宣室殿廊下,凭儿跑进廊子,瞪了一眼守在门口的杨公公。先前的宫女焦急问她:“卫美人怎么样?杨公公说皇上在谈要事,不肯汇报。” 凭儿听了,气愤站到杨公公面前,大声说:“不知杨公公对披香殿有何意见,每次有要事禀报都故意阻拦,是看我们披香殿位低权小所以不予理会吗!现在卫美人已经产下小公主,你若再不第一时间禀报皇上,看看皇上怪罪下来,是罚你还是罚我们!” 杨公公对此无以应对,只好低着声音骂:“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宣室殿门口大喊大叫,皇上怪罪下来,非打死你不可!” 凭儿眉毛一竖,声音更扬高几分:“杨公公好大的胆子,卫美人已经生了小公主,你还不让皇上去看看自己的孩子!” “你!”杨公公怒眼一瞪,正要挥手,后面的殿门忽地打开,杨公公大惊收回手,压着脑袋转身,一见门框上的一脚龙纹黑袍,立马跪在地上。见到来人,凭儿速拉着另一个宫女跪下,愤声道:“启禀皇上,卫美人生下小公主,正等皇上去看看。卫美人生产的时候,痛的不行,奴婢早让人来宣室殿汇报,可有人故意阻拦不给禀报。” 刘彻速瞪了杨公公一眼,杨公公更低下腰,埋头站在那。殿里还站在两三个大臣,他们也在里面听到外面的动静,自觉向刘彻告退。随后,刘彻阴着脸,一声令下:“披香殿。” 守候的宫人们立马在前面扫去积雪,杨公公连忙从旁拿来一把打着伞在后面跟上。刘彻顾不得杨公公撑的纸伞,等不了扫雪的宫人将路扫平,两手撩起袍摆大步在白雪地里印下一串脚印。 迎雪来到披香殿,他拍去发上和袍上的雪花,急步迈进里面在榻沿挨下,握住卫子夫的手,贴在唇边:“卫娘辛苦了。” 卫子夫微微笑,看到他眉梢残留的雪花,不由轻愣。一旁,宫女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上前一步,笑对刘彻说:“请皇上为小公主取名吧。” 她弯身将孩子抱到刘彻面前,刘彻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再将视线移回卫子夫脸上:“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女儿要长得像你,妍雅美丽……那就取名‘妍’。” 卫子夫从榻上起来,欠身:“谢皇上赐名。” 刚生产完难免不便,宫女正要上前扶住卫子夫,刘彻已经伸出手将她轻轻按回榻上,他捏着她的手掌,眼眸清澈明亮:“上巳节又快到了,卫娘赶快把身体养好,朕带你去灞上。三月的宫外,草长莺飞,很是美丽。” 卫子夫微微讶:“皇上……” 刘彻笑问:“这么久了,你不想出宫看看吗?” 卫子夫看着他:“想。” 刘彻弯下身子,抚平她垂散的乱发:“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到时候妍儿也满月了,你随我出宫也可安心几分。” 卫子夫点头:“是。” 刘彻抚着她的眉角,眼里泛起浓浓笑意,心情甚好:“刚才我与大臣在商议要事,不想你在这时候……我没有及时赶来,怪不怪我?” 卫子夫摇摇头:“不怪。” 刘彻一愣:“嗯?” 卫子夫垂下眼眸,淡淡笑:“皇上本就该以国事为重,况且……卫娘并不是皇上心中真正重要的一人。” 一声叹,刘彻直起身子,面容攸然沉暗:“你说多了。” 卫子夫心中黯然,看着他:“抱歉。” 望着她的眼,刘彻竟有些不太自然,他背过身,去抱宫女怀里的刘妍。刘妍很乖,刚开始哭了半个时辰后便安静了,现在躺在刘彻怀里,紧紧闭着眼睛,红扑扑的小脸埋进刘彻的胸膛,时不时呷呷嘴,摸样像极了撒娇。 刘彻见她可爱摸样,忍不住再将她抱紧了几分,宫女连忙提醒:“皇上,小公主身子软,得轻轻抱才好。” 闻此,刘彻小心翼翼松开怀抱,轻轻抱着刘妍,看了他片刻,低头在她娇嫩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打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刘彻心里就开始喜欢,现下越看越是欢喜,心想要为这第一个女儿取一个称号,以表示与接下去可能出生的公主不同。 他依依不舍将刘妍交给宫女,回头对卫子夫说:“我回去拟道旨,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卫子夫点头,目送他离开。她躺在榻上,看着宫女怀里不安分的刘妍,眉眼不禁勾起笑意。她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同,左右看了看,问殿里那些宫女:“初颜呢?” 殿上的宫女都摇摇头,卫子夫心中更加疑惑,又有些不安,张首往帘外看时,一个身影从殿门迈了进来,转过弯撩起珠帘进来,正是王初颜。 卫子夫松了一口气,向她招手:“外面还下着雪,你这是去哪了?这么久。” 王初颜走进榻旁,跪了下来,低着头回答:“奴婢没有去哪儿,奴婢一直在披香殿。听说卫美人生了小公主,奴婢很抱歉,在卫美人生产的时候没有陪着卫美人,奴婢……” 下面的话被一声哽咽打断,卫子夫抬起她的脸,惊讶道:“怎么哭了?还在为刚才的事难过吗?我和青弟都没有放在心上,你在我心中还是那个最能干的妹妹,青弟也一样。” 王初颜笑了笑,心中更为苦涩,她低头靠在榻沿上,眼角的泪水还是忍不住往外滑,她闭上眼睛:“卫美人,谢谢你,谢谢你。有你这一句话,初颜心里一点也不难过了,以后就让初颜服侍你一辈子,服侍小公主一辈子。” 卫子夫抚着她的长发,缓缓笑:“怎么忍心把我囚在我身边。待你再长大些,我便让皇上给你挑个好夫婿,让你快快乐乐过完下半生。” “卫美人……”王初颜哽咽,手心紧紧拧住垫子。呼吸随着肩头颤动,她深吸一口气,简直冷到了心底,更好像有一千百根刺狠狠扎进她的心膛,躲不了,喊不得。 第029章 蒙面男子 刘妍出生不久,刘彻就晋封卫子夫为夫人,并以她的姓,册封刘妍为卫长公主。 又是一年上巳节,霞光明媚,浅草轻浮。莽菜和桐花的香味飘满大街小巷,集市也比往常更热闹多了几分。一辆蓝顶宝盖的马车从街头缓缓驶来,红色的流苏随风跳动,停步在镇里最大的客栈前。马车后面跟着四五个身强体壮的男子,其中一个跳下马儿对前来迎接的客栈老板说:“客栈后院全包!”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的马车上金色绣花垂帘跳动,下来一个身着黑衣锦袍的男子,眉目清秀俊朗。随后,一只纤细白皙的玉手搭在他的掌心,一位衣着青色,容貌清雅脱俗的女子站在他的身旁,两人相视而笑,两两相忘。 客栈老板一见二人,顿知来者不凡,立马命人去后院准备什物。 刘彻已从灞上扫墓回来,希望能在别处逛逛,所以只留下几个高等侍卫跟随,便让其他人回宫去了。王初颜与侍卫同骑一马,下来后立刻跑到卫子夫身边,为她挡去周围目光,扶着她迅速走进客栈。 来时早就打听好了,这家客栈的后院不随意租给客人,除了达官贵人。后院布置地极为精致,共有八间厢房。正中是客厅,两旁是大厢房,另外六间是小厢房,对刘彻一行人来说,可谓是正好。 来到其中一间大厢房,侍卫把刘彻的行李放在桌上,王初颜抱着卫子夫的包裹,看看刘彻的脸色又看看卫子夫的神色,着实为难起来。这时,刘彻转过眼来,奇怪看着她,指了指桌子:“还愣着做什么?” 王初颜赶紧把包裹放到桌上,和刘彻的挨在一起,然后对卫子夫说:“明早奴婢在门口候着,卫夫人起来了便唤奴婢。” 卫子夫点点头,神情无变。刘彻看着她,心里有些堵闷,甩手而去:“你陪卫娘在这儿,我出去做些事,晚些回来!” 刘彻出了房门,不自觉专注后面的动静,只听得子夫说话:“初颜,我们先把东西理一理吧。” 心里气得一横,刘彻毅然大步离去,叫上几个侍卫到偏院练剑。 天色渐暗,东面起了晚风,窗外飘进一两片竹叶,卫子夫打了两个喷嚏。王初颜闻声将窗子合上,往门外探了探,心想刘彻该不是去了别处。后面,卫子夫正在抚平一件白衫上的褶皱,将它挂在衣架上,好等刘彻沐浴后顺手穿上。刘彻的衣服,大多是黑色或者白色,她更喜欢他穿浅色的衣裳,这样的他才让人感觉可亲可待。 “咻~!”一支箭飞射在柱子上。卫子夫只差几步,毫无防备,吓得失声。回头往看时,窗子上破了一个手指大小的洞,王初颜迅速开窗,外面却不见一个人影。 黑色的长箭入柱三分,箭杆上带着一张字条,卫子夫将其取下,上面赫然写着:“救刘妍,到后巷。” 看到“刘妍”二字,卫子夫立刻乱了神,没有多想便夺门而出。王初颜阻拦不下,只好追了出去。这时,院里走出一个人影,直埋头往外冲的卫子夫一下装进他的怀里,惊退几步。一双大手扶住她的两臂,刘彻狐疑看着她惊慌的脸色,不解问:“发生什么事了?” 卫子夫张张口:“我……” “啪!” “谁?” 一片黑瓦从屋顶上摔下,刘彻下意识将卫子夫护在身后,谨慎盯向房顶。 “卫夫人小心!”王初颜忽然大叫,张手扑过来想拉开卫子夫。卫子夫和刘彻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后面一阵衣动风声,卫子夫感到身子一轻,被人从后挟住,飞身越过低墙拉着她一路疯跑。 卫子夫喘气不及,狠狠甩开紧抓自己的手,指甲在她手背上划下四道伤痕。这里离后巷不远,旁边是那片白日里看到的绿湖,周围的草丛里陆续走出四个高大的黑衣男子,和面前这个站在一排。 卫子夫紧紧盯着面前的人,想起刚成为美人的时候也遭遇过一次刺杀,今日这些人指不定和上一次有莫大的关系。她垂着手,不安地抓住自己的袍子,这些人知道自己在刘彻面前露了马脚,便干脆直接将她劫走,看来是有人等不及了,非要在今日要了她的命。 这些人从腰后抽出一把长刀,刀片折射淡淡的月光,散发一股毛骨悚然的诡异。卫子夫吞了吞喉咙,悄悄往后移着脚步,面前的人忽然右臂一张,挥刀劈来。卫子夫大叫一声,拼命往后逃跑,随意团起的发髻落簪飘散,她心惊胆战,飞奔的脚步酸得发麻,脚下和长袍一打,她大呵一声摔倒在地上,鼻间满是土地新草的涩香。 身后有刀风划过,她蜷成一团,死死抱着自己的脸。她害怕死,不想死! 出乎意料的一声铿锵,有人拦在她后面,抵住黑衣人的刀剑。卫子夫缩起身子,惶然望着交打在一起的六人,五个黑衣人中,一个银衣男子盘旋之中,剑法伶俐轻巧,毫不费劲挡住来人凶狠的蛮刀,再一挑剑身,把刀挑落。他将五人挥开一段距离,飞身而起,单手抱住卫子夫的腰,剑身一划,跃上半空。 卫子夫惊呼,这一夜太过离奇,她死死抓着男子的衣襟,慌乱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男子闻到一丝淡淡的清香,更觉她的呼吸过于撩人,开始有几分愣神。飞身落定,周旁已是寥寥数人的长街,男子定定望着这双惊恐又清亮的眼睛,心头波涛暗涌,一时无法自拔,搭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 卫子夫察觉,慌乱地推开她,心口的跃动不能自已,她深深换着气,一眼戒备。 深邃专注的双眸下,银色的面具带着淡淡的月光,焕出虚幻的光晕,半张裸露的脸在寒风中凝重,唇瓣紧紧抿着。不远的暗巷里忽然传来许多急切的脚步,他的目光渐渐凌厉,从卫子夫身上收回,毅然扭头飞身而去。 他刚离开,前面就跑出十几个人。卫子夫心神未定,捂着胸口,努力平定绷紧了的心情,襟口的手指还是忍不住微微发抖。那些人看到街头的卫子夫,纷纷敢上前跪下。很快,他们身后出现另一个身影,向着这边顿了一顿,然后急步走来。 卫子夫张大眼睛,手心捏出一把热汗,忽然发现自己抓着什么,毫无痕迹地,她将东西往袖子里一折,抓住刘彻的袍子。刘彻望着她半倾,长吁一叹,将她搂入怀里。她冰冷的脸庞贴在他心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心绪缓缓平静下来。她仍抓着他的袍子,街道的冷风远远吹来,抚在她的后背,一阵阵发凉的刺骨。 刘彻紧紧拥着她,嗅着属于她的发香,刚才失魂落魄之态尽数消散,他轻轻拧着眉,嘴角含着半分庆幸。他低下头,将呼吸迈进她的颈香,怀里的人儿忽然软下,他大惊托起下滑的身体,看见惨白的月光下,她憔悴的面容禁闭双眼。 “卫娘,卫娘!”刘彻抱着她大喊,她眉间深蹙,柔软的四肢垂挂在夜风中,不安喃了喃干裂的嘴唇。刘彻横腰抱起她,猛然发现握着她肩头的手掌沾满暗红的鲜血,侧过头往她后背一看,果然发现后袍上破了一个大口子,周围都沾上了血迹。 第030章 心急如焚 刘彻慌了神,命令找来全城最好的大夫,抱着卫子夫赶回客栈。 大夫看完伤口,王初颜小心用袍子将卫子夫裸露的伤口盖上。外面,刘彻上前问话,大夫说:“这位夫人背后中了一刀,伤口发黑,是中毒的迹象。” 刘彻望了一眼帘帐中榻上的人,诚恳道:“那就有劳大夫赶快把我夫人的伤治好。” 大夫面有难色,说话:“解毒的药材,老夫医馆都有。可是……夫人的伤口因这种特殊的毒性发炎,红肿并伴有黄脓,身体也在发热,常用的鼠尾草和大黄恐怕不能起到根本的效果。” 心中一惊,刘彻问:“那么还需要什么?” 大夫说:“熊胆。不过那是皇尊贵族才用得了,老夫无能取得这样珍贵的药材,所以……” 刘彻暗暗松下一口气:“你先想办法抑制我夫人身上的毒性。熊胆,我自有办法!” 大夫点点头,提笔写药方。刘彻叫出一个侍卫,在门外低声与他说:“快马加鞭,回去把熊胆取来!还有,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侍卫犹豫了一下,提议:“为何不将夫人送回都城,这样……” “叫你去就快去!”刘彻打断他,有些怒意。侍卫弯腰应下,跑往马房,快鞭而去。 刘彻返回厢房,卫子夫安静躺在榻上,苍白的脸上细细布着一层细汉。他叹息,他又何尝不知带她回宫能节省时间,何尝不知宫里要有什么药便有什么,只是如今的她昏迷不醒、危在旦夕,如果还要车马劳累,病情不知还会恶化到什么程度! 回想起来,行刺的人这么快就找到他们的行踪,必定是出宫之时就已跟上。能够将他们的时间和地方预料地如此准确的人,主谋不是宫里人,就是宫里有眼线。会想一年前披香殿的刺杀,刘彻心中已得到大约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卫子夫感觉自己正在沉入一片火海,怎样都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沉坠。脚下是辉黄的火红,一股热气直腾腾往上冒,豆大的热汗从发丝间滚下,贴在脸上很不舒服。她想抬手擦汗,却如何也动不了,心里急切焦恨,她皱起眉头,猛地甩甩头。 忽然,一丝凉意贴在额头,为她拂去脸上的汗水,将发丝撩到耳后。意识慢慢从火海中转移,她紧紧闭着眼睛想要睁开,奈何眼皮子此时这般沉重。耳边的火烧声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和的宁静,她才知道刚才原来是在梦中,可是身体还是那样火热,尤其是后背。 又一片凉意贴在她脸上,卫子夫轻吟一声,手指渐渐有了力气,吃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帐暖黄色的丝绸,墙壁上的灯光忽明忽暗,一个人影端坐在榻前。卫子夫闭闭眼,将目光放倒榻旁,他背着灯光,看不大清他的面容,但卫子夫却已经想到了。 这里除了他,还会有谁。能让人出乎意料的还是,在为自己温柔拭汗的人,真的是他么? 此刻,刘彻松了一口气,手里仍拿着那块湿帕,从眼里泛起几分笑意,缓缓说:“可算是醒了。” 卫子夫看着他,心中复杂万分,张着口久久,然后沙哑唤:“水。” 刘彻从旁桌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自己先尝了尝温度,然后将她小心扶起,把杯子凑到她干白的唇边:“水温刚好。” 看着杯子里轻轻摇晃的水面,她感觉自己的心就要被融化了。顺着杯沿,她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急急灌下。刘彻顺着她的动作喂她喝水,一手轻拍着她的腰:“慢些。” 卫子夫身如火烧,早就口干舌燥,又匆匆喝了几杯才觉好些。她深呼了一口气,感觉浑身乏力,于是便往下躺。后背猛地传来一阵刺痛,她不由一声痛呵,深深凝眉。刘彻慌忙将她扶好,坐在床头将她抱在怀里:“你背上有伤,我来扶你。” 刘彻小心翼翼抱着她,躺好之后握着她的手,注视她的眼神沉定,片刻之后许下一言:“我向你保证,从此以后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卫子夫强而笑笑,叹息道:“是我无能,如果当初生的是皇子,那么你就可以……” 刘彻摇摇头,眼眸更为深澈:“妍儿不是我的工具,她是我的女儿。我从不为这责怪过你,反而我还得感谢你。” 看着他,卫子夫不敢去猜他话语背后的感情,怕会扰乱自己内心一直以来的决定。她垂下眼眸,伤怀说:“我在宫外遇刺,心里更担心宫里。如果妍儿……” 哽咽,卫子夫闭住眼,无法说下去。刘彻抚摸她的头发,含笑说:“你放心,我已经让卫青进宫。” 卫子夫惊讶,今夜所发生的太容易让心融化。自己所担心的一切,他竟早已安排妥当他今夜的关心和温柔,都是那样让人无法拒绝。如果他能让自己依靠……不,不可以。她想要的是一个一心一意的男子,可惜今生无法托付,但也不能将自己的心交给一个必须三心二意的男子身上。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然后进来。 刘彻的一声“快马加鞭”,侍卫只用了一夜的时间便将熊胆从皇宫取来。王初颜按照大夫的吩咐磨药,手指都起了水泡,心里还惦记卫子夫的病情,现下看到她醒来,不由轻松笑了。她端着装有药粉的盘子,跪在榻前:“奴婢已将药磨好,大夫说只要擦在伤口上便好。一日两次,七日之后就能见效。” 刘彻接过盘子,卫子夫顿时明他接下去的意,心里有些抗拒,对他说:“这个小事,让初颜帮我就好。” 端药盘子的手顿了顿,然后又放回王初颜手上,刘彻起身整整袍子,说:“那我先出去了。” 既然她不愿意他为她擦药,他便顺她的意。刘彻心里到底还有些失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抗拒,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受。他合上房门,此时天已大亮,明媚的阳光从云中透落,院子里融洽的宁静。 看着紧闭的房门,卫子夫黯然。虽早与他有过肌肤之亲,这本该不在意的,但在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急着顾虑男女有别,这连自己也不明白了。 第031章 不甚酒力 【粉嫩新书,还是请大大们多多支持~~喵喵!】 七日下来,王初颜为卫子夫每日端药抹药,卫子夫的身体很快大好。刘彻偶尔外出,但多时只呆在厢房中处理杂事。那日刺客一定要避开刘彻取卫子夫性命,就是不敢伤到刘彻,现下刘彻左右陪伴,那些人也不敢打搅了。 卫子夫心中念想,这种事一次、两次,说不定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就一命归西,即使刘彻保证过不会再有下次,可她还是怕自己会立马死去。叹息着,她想起一样东西,翻开枕头,暖黄色的软褥上躺着一枚雕制的玉扣。 帐外,没有刘彻的身影。卫子夫起下身,系好披风,站在桃花院里。这座小镇爱开粉色桃花,阳春三月,花香淡淡,别是一番清静的风景。桃花下,卫子夫看着这枚玉扣,微微出神。当时也是吹着这样的风,不过还要冷些,银色的面具透着冷峻的光芒,眼下却是一片柔水。他救了她,却又骤然离去,只留下这一颗被她不小心扯下扣子。 接下来,刘彻就来了。他把她抱在怀里,凉风中的怀抱温暖又安心,让人昏昏欲睡。果然她就这么睡了,这一次是刘彻救了她,快马加鞭取熊胆,一夜守护在身旁。 想着想着,摇曳的桃花枝影中走进一个淡色身影。卫子夫看见刘彻,便止住了念头。刘彻也瞧见卫子夫,眼中还有些清冷,淡淡一笑之后却如薄冰乍融,遥遥笑道:“气色好多了,在看什么呢?” 话落,刘彻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卫子夫微微沉吟,低头张开手,将那枚玉扣给他看,说:“那日我遇袭,有一位侠客救了我。这是我不小心从他衣服上扯下的。” 刘彻拈起那枚玉扣,左右看了看:“这玉扣手工精制,不过也有许多扣子与它大同小异,若要借此找到救命恩人,怕是大海捞针。” 卫子夫有些失落,本想让刘彻找到这个人,既然连他也这么说,看来一时半刻是不能了。然而,她心中仍是想的,于是说:“他带着一副银色面具,伸手很不错。倘若能找到他当面言谢,自是极好。倘若不能,也就算了。” 刘彻将玉扣归还于她,笑:“既然是侠客,拔刀相助他也不会记挂在心,能找到的自然会找到。”他顺手牵住她的手,“今日天气甚好,也是赶集之日,要不要去看看?” 卫子夫愣愣看着相握的手,想了想点头:“也好。” 集镇上车水马龙,好不繁华。百姓将自己家中的农物和绣品都摆了出来,街上人来人往,最显眼的还是那一对对面有涩意、触眉传情的赴约男女。卫子夫叹然,悄悄瞧了眼身边的男子,心中舒坦。然在不经意扭头,不知什么时候,身后那乔装普通仆人的侍卫手里已抱了五六个盒子。她不明所以,把目光直转向刘彻。 刘彻则避着她的目光,却有些笑意,解释说:“这些你不是喜欢吗?你不好意思开口,我也不好意思装作不知道。” 有些惊诧,卫子夫不由问:“我没有告诉你,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喜欢。万一我不喜欢,岂不是浪费?” 刘彻的目光仍是放在来往的人群,拥着她躲过几个横冲的过路人,不以为然说:“你多看几眼,走得又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倒果真是心思敏锐的人。然而心中乍暖,卫子夫低下头,隐去一抹笑意。耳边满是高扬的吆喝,气氛一派和谐繁荣,她抬起头,有新燕双过,天空一片晴朗。深深换了一口气,她高兴问刘彻:“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刘彻想了想,牵着她往一座雕木阁楼走:“喝酒。” 坐在阁楼厢房上,街下的景色尽收眼底。卫子夫望着来往的人流微微出神,忽被一阵花香掺着酒味儿引了回来。 “客官,你们的桃花酒!”小二高喝一声,放下一缸小酒,端下几碟小菜,乐呵呵掩上门下楼去了。 在宫里,卫子夫也喝过桃花酒,只不过这里的酒味更为醇香,尤其是那桃花的香味儿,透着一股自然清爽的味道。刘彻将小酒壶倾了倾,斟了一杯给她,白色的瓷杯里,酒水清透干净,芳香沁人。 刘彻尝了一口,舔舔舌头,笑起来忍不住夸:“听说这里的桃花酒极好,今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清甜的酒味儿中带了一丝桃花香,融合地恰到好处,极为自然。而我往常喝的那些,味道沉些,有些刻意了。” 卫子夫端起酒杯,也尝了尝,点头:“你若喜欢,便带几瓶回去。” 刘彻扬着手再倒了一杯,笑得漫不经心:“带回去做什么,好酒不能常喝,否则就失味儿了。” 是啊,越是好的,越是喜欢的不能常伴左右,不然就失了趣味。事儿也一样,不想的时候是真实的,越想越多便成了虚幻。 晴好的午后,坐下饮酒谈笑是件妙事。更为奇妙的是,这外面所谓的桃花酒,顾名思义是用来招惹桃花的。这里的桃花酒虽然清淡,酒度则纯得很。寻常客人点的一壶酒,一般都小小饮上半日,而刘彻不知其中,很快喝了大半,尚不甚酒力的他半阖着眼,忽然问道:“卫娘,当初你与我达成协议,可曾想过以后?” 酒毕竟是酒,卫子夫喝了两杯也有些晕乎,摇摇头:“以后……以后再说吧。” 刘彻看了她半刻,愣愣笑起来:“哪一个女子不想陪在心上人身边,难道你没有感情,那个位子比你的心还要重要?” 卫子夫头疼拧了拧太阳穴,问:“你的言下之意,不想与我继续合作了?” 刘彻摇摇头:“当然不是。”他看着她,眼神迷醉恍惚,“我只是想不明白,随口问问。她们都喜欢我,你为什么不会动心?贪慕虚荣的女人我见得多了,从来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有人想要这个位子,是为了我,也有人是为了孩子。而你呢,是为了什么?碰到那么些心惊胆战的事,你就不会害怕?你是个女人,怎么不会害怕?” 说着说着,刘彻有些晃神,站起来抓住卫子夫的手腕,顺手一提。 “啊!”卫子夫装进他的怀里,心中猛然一跳,袖中好像有什么落下,砸在地板上“咣当!”一声。 第032章 各怀心思 两人闻声同时低头,看见地上有一把淡褐色的木梳。卫子夫瞬然红了两颊,紧张起来:“我……我……这把梳子手工精制,所以我……” 刘彻搂过她的腰靠近些,气息微喘:“你偷偷藏的?嗯?” 卫子夫偏着头,他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惹得心中一片荡漾。刘彻抱紧她,呼吸里有一股桃花酒香,喃喃:“卫娘,卫娘……” 他低下头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啃咬,一手合上木窗。卫子夫有些惊慌,扭开头躲:“我、我有伤。” 刘彻一手捧住她的脸,将唇贴在她的耳下,喘息略粗:“我会很轻的。” 此话刚落,他就对着她的唇狠狠压下,在甘甜的唇瓣辗转反侧,好像在品尝那份酒香,才承诺过的话俨然成了一种哄骗。卫子夫受之不及,颤抖着手搭在他火热的肩上,想要推开,却微下意识微微抓紧他的衣襟,屏着呼吸不敢乱动。 感觉到她的僵硬,刘彻不满起来,咬住她的嘴唇用舌头撬开小巧的贝齿,然后与那份温热纠缠。卫子夫浑身一颤,受不住他的挑逗,不禁娇吟一声,呼吸急喘。相吻片刻,刘彻一把将卫子夫横腰抱起,大步走向床榻。卫子夫的脸贴在他的胸膛,听见他强烈的心跳,还有极度隐忍的呼吸,心里一片空白。她或许该接受,可他是醉了;她或许该拒绝,可是…… 背上一片柔软,刘彻已将她放在榻上,此时正急急扯着自己的衣服。卫子夫看着他腰间的结被他自己越扯越紧,不由坐了起来,有些笑了:“你慢点。” 她从他手里拿过带结,按着打结方向开解。刘彻则不空下来,抱着她一面剥去她肩头的衣服,一面轻吻她细嫩的玉颈,惹得她阵阵发痒。卫子夫终于解开他的腰带,刘彻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尽数脱去,她头一次认真打量起他的身体来。 束发的玉簪已经脱落,长发凌乱地散在背上,黝黑的眸子中有层迷蒙的雾气,深深的眼神里努力隐忍又似乎不甘忍受,薄薄的唇微微张着,呼吸轻喘,漂亮的锁骨下,肌肉均匀结实,而腰肢却极纤细,腰下那双修长的双腿,生的极为漂亮,整个身躯堪称完美比例。 “卫娘。”他低低唤了一声。 卫子夫回过神,看见他的嘴角微微上挑,想起刚才自己忘神盯着他看,不由咬咬唇红起脸。刘彻紧紧拥住她的肩膀,将她敞下的衣袍脱下,缓缓躺在床上。撑起手,他看着她,眼里有些狐疑,有些探究,更多的是欲望。 “卫娘。”他又唤了一声,低下头,额头碰上她的眉梢,面有痛苦之色。 “我在。”卫子夫抱住他结实的后背,轻轻拍,像在安慰一个孩子般。 刘彻再她身上揣摩了许久,似乎是在犹豫。 有时候,人再清醒的时候不是真的,而在醉梦或是醉酒的时候也不是假的。卫子夫抱着他,想起往昔,将脸贴在他的耳朵上,心头叹息:刘彻啊刘彻,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从第一次接触开始,你所展现的都是虚情假意,我若非知晓其中,定也像那些**女子一样被你温柔的眼睛迷惑。而现在,你醉在我的怀里,你的眼睛是那样澄澈,把心里的一想一念尽然呈现,究竟有多少话没有问出口,究竟还藏了多少心事。 身下一怔,卫子夫咬咬牙,将脸埋在他肩头,听他粗略的喘息,心中有些异样之感。此时的刘彻脑海里,将所有挂在心头的琐事一并抛去,他只想拥有。那一夜她遇刺,他努力压下的紧张和害怕现在全部涌上胸膛,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心绪乱成一片,只能顺着自己想做的去做。 暖帐摇曳春房,案桌残留半盏桃花香。酒香的空气将一切坠入似梦似幻之中,无力偿还那些无法抗拒的沉醉。 从醉中清醒,卫子夫看着帐外的倾倒的酒壶,往前靠了靠。一双大臂勾住她的腰,动了动身子将下巴搁在她的额头,呼吸均匀,面容宁静。将手搭在他的胸口,卫子夫靠在他的肩头,能够嗅到酒香中别有的清香,令人安心又愉快。 许多事,许多人,明知不可以却还为之。她知道,自己正在向一个无法预知前行,尽管有多少次告诉自己不可以,却还是不能自主。曾经,她希望刘彻是多情而不长情的人,而现在…… 想着,她更贴近他一些,深深叹了口气。现在,她已经不知道了。她将手贴近他的心膛,手心握着他的心跳,这颗心会有多硬,又会有多软,是不是还想着那个人,是不是? 卫子夫木然一愣,扪心自问,自己呢?自己是不是还想着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又身在何方。心里悲伤起来,摇摇头,她决意不再去想,望向眼前的男人,她的心又复杂起来。一叹怅然,她什么也不要再想,只想静静地这样呆着,哪怕片刻也好。 “唉……”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叹息,卫子夫惊头一看,刘彻半阖着一双眸子,定定看着她。他抓住她摁在他胸口的手,揣捏她纤细的手指,懒撒说:“你摸来摸去,我睡不着。” 微一沉吟,卫子夫缓了一口气:“抱歉。”她又摸上他的额头,问他,“酒醒了吗?” 刘彻闭上眼:“还有点晕。” 卫子夫捂着胸前的被子,起身去拿衣服:“我去给你倒杯茶。” 刘彻一把拉回她,将她按回怀里,靠在她的肩上:“不用了,还想睡会儿。” 卫子夫望着暖黄色的床帐:“嗯……这边的酒馆,不知何时打烊。” 怀抱他的身子一愣,很快又松懈下来,懒懒打了个哈欠,再抱着她不说话,似乎在想什么。 门外,又是试探敲了敲,传来侍卫的轻问:“公子,天色已暗,是不是该回客栈了?” 卫子夫看刘彻的意思,他也定了定对视了几眼,然后伸手将丢在一边衣袍盖在她被子上,自己起身背着她穿起衣服。卫子夫拿着衣袍,小心着了他几眼,才开始穿起来。刘彻偷偷撇头望了几眼,看到她急急穿衣,生怕被自己看到的样子,露了几分无奈的笑意。 【你们觉得他们好了吗?真的好了吗?真的?咳咳,请看以后分解。】 第033章 下落不明 【今天起来一看,推荐票多了十几张,谢谢各位不留名的朋友~~十分感谢,不过,小荚还是希望大家多多留言撒。另外,关于加更,本书下面“本书荣誉”中得到一项,小荚就不定数加更哟~~~~~!】 整好衣装,刘彻已经在帐外等候,白色素衣裹着修长的身材,在那抹窗口投下的霞光中份外惑人。 卫子夫走出帐子,刘彻才微笑转过身来,用手指梳齐她随意绾下的长发。门外,侍卫看见二人,立马先一步在前开路。 一路上,两人不多说话,快到客栈的时候发现大门紧闭,不由奇怪。于是,他们便往侧门走,转下一道弯远远看见侧门打开,门口横躺着一个人。刘彻拦下卫子夫停住脚步,示意侍卫上前查看情况。卫子夫心中不安,挣脱他的手赶到门前,赫然看到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正是此次跟随而来的侍卫。 卫子夫大惊,软了脚跟子险些摔倒,刘彻在后扶上,目光定在院子,两眸沉凝。屋旁的竹丛一阵耸动,侍卫拔出腰间佩剑,缓缓靠近。刘彻轻步而上,接过侍卫的剑甩下一刀,随一声尖叫,竹叶逆风而起,后面趴在着一个男人。定睛一看,竟是客栈的老板,他抱着脑袋,不停大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刘彻丢下剑,一把抓起他问:“怎么回事?” 客栈老板吓得两腿发软,看到来人后露出半分喜色,但还是满目惊恐。他拉住刘彻的袖子,声音惊慌而颤抖:“我赶来的时候,看见四个男人把一个姑娘带走了。他们都拿着刀,手上全是血,这些人都是他们杀的!听到回来的脚步,我以为他们又杀过来了,好可怕,好可怕!” 听到这,卫子夫顿时慌了神,冲进屋子:“初颜……初颜!初颜!” 刘彻生怕里面还有埋伏,抓回她的手。她恨恨甩开,在满是血腥的屋子转了几圈,从惊惶到失落,从失落到悲伤。刘彻也赶了进来,望着墙上窗子上的血迹沉住面孔,袖子微微一重,他撇头,对上卫子夫满是泪光的眼。她抓紧他的手臂,恳求着:“你要帮我找到她,找到她!” 刘彻拍拍她的肩头,答应:“我一定会的,你放心。”他怀圈住她,柔水的目光隐隐透出几分寒意,“我们先回宫,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马厩的马儿和车子都在,刘彻带着卫子夫赶回皇宫,次日下午才进都城。卫子夫心里担心王初颜,食不知味,再加上连夜赶路,车上早已乏得精疲力竭。 刚下马车,杨公公就迎了上来。他快速瞥了卫子夫一眼,脸上有些愤恨,转向刘彻的时候就瞬化成谄笑:“皇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卫子夫在杨公公出现的时候就抓住他那不悦的一眼,听到这话便立即明白。杨公公向来不欢喜她和刘彻在一同,也就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关系,他就是怕她阻了刘彻的道,而他恰恰不知道刘彻与她的同成协议,所以他根本阻止不了刘彻与她的来往。她冷冷扫了杨公公一眼,抚下刘彻握在她肩头的手。二人相对无语,刘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随杨公公离开。 回到披香殿,卫子夫愣愣靠在软榻上,总觉得这间大殿太过安静。这时,门外有三四宫女走进,带头的是凭儿。 卫子夫着了他们一眼,撑着额头暗暗垂下眼。凭儿拿起端盘上干净的帕子,在热水里淌了淌,拧干。她双手捧着热乎乎的帕子,弯身上前,甜甜说:“卫夫人请刚回宫,一定累了。奴婢给卫夫人擦擦脸,卫夫人休息一下吧!” 卫子夫并不在意凭儿说的,只是自说自话:“留在那的侍卫都死了,那些人抓走初颜是要做什么?”她转起目光看着凭儿,痛苦摇头,“她现在身在何方,是死是活,又或者正在承受无比痛苦的折磨。她于我衷心诚恳,现在她不见了,我又怎么安然得下去。” 凭儿沉住口边的话,嘴角抽了抽,顿生道:“卫夫人不要为一个奴婢害了自己的身子,衷心的奴才不止她一个……” “住嘴!”卫子夫毅然打断她的话,颜色犀利,“我何时说过初颜是我的奴婢!” 卫子夫突变的神色,让凭儿吓了一跳,她连连低头收回帕子,又不相信撞到后面的宫女,差点跌倒。因为害怕卫子夫此时的怒意,宫女们立即扑跪,脑袋紧紧抵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卫子夫扫了两眼地上的宫女,深深一叹:“放下这些都下去吧,我自己会处理。” 凭儿抬起眼,弱弱说话:“卫夫人,还是奴婢们……” “还要本宫说第二次吗!”卫子夫沉下脸,撇过头不再看她们。 宫女们对视一眼,放下东西,轻轻退出大殿。 凭儿愤恨不已,搅着自己的袖子生气。与她同出来的一个宫女用胳膊碰了碰,与她说:“凭儿你怎么有所不知,卫夫人向来把初颜姑娘当妹妹看,你一句奴婢左奴婢右的,自然会惹卫夫人不高兴。初颜姑娘就能明白卫夫人心中所想,这就是你和她的差别了。” 听了这番话,凭儿心中更气,心骂居然连这个小宫女也开始嘲笑自己。她仰起下巴,冷冷对她:“把手伸出来。” 宫女不明,还是愣愣将手张了出来。凭儿伸手将她往后一压,宫女痛吸了一口气,使劲抽回手臂,大叫起来:“啊,疼!凭儿你干什么!” 凭儿冷笑:“让你尝尝胳膊往外拽的滋味!” 宫女揉着被扭痛的手臂,嘟着嘴反责怪:“我也是好意提醒,现在初颜姑娘不在了,你可要快些和卫夫人打好关系。以后你晋升披香殿总管了,我们也好偷偷懒。” 凭儿可没被她的话哄得顺心,只是越加不屑,她说:“现在开始,我接手王初颜所有事,卫夫人总会看到我比她能干,披香殿总管的位子,迟早是我的。” 第034章 行刺甘泉 回宫三日,刘彻取过长乐宫后极少来披香殿,卫子夫也因为彻底失去王初颜的消息。 一日入夜,甘泉宫内。 刘彻站在案桌上练字,陈阿娇守在身边磨墨。写好一幅,陈阿娇小心拿起,交给一旁的秋兰,放到大桌上去晾干。刘彻放下笔,拧拧眉头,陈阿娇立马迎上,为他揉穴。刘彻闭着眼,赞扬道:“阿娇好手艺。” 陈阿娇笑:“皇上不过是有一段时间忘了阿娇的手艺,阿娇一直等着。” 是啊,若不是太皇太后又一起提起,刘彻此时可能根本不会在此。想到这,陈阿娇心中隐隐发恨。 刘彻则笑了,拍拍她的手,沉语不说话。换做以前,他可能又要说上几句哄人的话,可现在却卡在嘴边如何也说不来。也不知这是何时起,自己对陈阿娇惜字如金,想的那些话想要说给别的什么人听。 西窗突然破进一团人影,几个宫女大叫一声躲到角落。秋兰正在大桌上铺字,见到一把明晃晃的刀,顿时吓跑了出来,可还未到正殿,腹中一阵刺痛,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脸上拧成一团,痛地发抖。 刘彻立马站起来将陈阿娇护在身后,外面的侍卫也听到动向冲进来,看到长发散乱的人提剑站在侧殿。陈阿娇看见秋兰倒在血泊中,吓跌在地上,刘彻怒目喝:“抓起来!” 侍卫一冲而上,那人飞身一转,迅速踢开两人,挥着剑与侍卫交手。刘彻冷冷瞪着此人,心想宫外遇刺之事,原本以为是陈阿娇所为,这几日想来探探口风,却忽然出现这一幕。事情越来越复杂,今日此人和谁有莫大的关系,几次行刺究竟是不是同一人所为? 他暗下决定,非要拿定此人不可! 交持一段时间后,两个侍卫左右夹击,四五招后总算擒住来人。她用力扭扭肩膀,满头乱发垂在脸上。刘彻命人撩开她的长发,看看究竟是谁,哪知却被惊的一跳。侍卫拨开她脸上的头发,来人竟是已经被黑衣人带走连日失踪的王初颜! 陈阿娇看到她也是一讶,然恨恨笑:“本以为你不过是个普通小宫女,没想到还有两下身手。” 王初颜好像这才醒悟过来,看到甘泉殿中一片狼藉,秋兰躺在地上,腹部被刺了一个大洞,而自己则被两个侍卫抓着。她立即意识到什么,惊慌摇头。 侍卫问刘彻:“皇上,此人行刺甘泉宫,是否要即刻处决?” 王初颜顿时软了腿,一个踉跄扑在地上,侍卫生怕她动手,把剑架在她肩上。王初颜不怕这刀剑,怕的是其他。她不住摇头,恳请刘彻:“奴婢没有行刺,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请皇上明察!” 因为心急,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刘彻还未问什么,陈阿娇就两步赶上,一巴掌甩在王初颜脸上:“放肆,皇上面前,甘泉宫之中岂能任由你大吼大叫!今日之事你也休要狡辩!”她指着地上蜷成一团连连哀声的秋兰,目光一扫地上一片血迹的长剑,“秋兰身上这个伤,就是用你手上的剑刺的!证据在手,众人所见,你还要装傻么!” 王初颜慌乱摇头,急得掉泪,抓住陈阿娇的裙角:“奴婢没有,奴婢与秋兰无冤无仇,怎么会伤害她呢。”话刚落定,王初颜看见陈阿娇眼中闪过一丝犀利,顿时大惊自己说错了嘴,急忙改正,“不,谁和秋兰都没有仇,也和皇后无仇,谁人也不敢大胆夜袭甘泉宫!奴婢是冤枉的,还请皇上、皇后明察!我……” 越说越黑,王初颜磕起头,咬着牙不再说话。陈阿娇一脚踢开她,回到秋兰身上,查看她腹上的伤口,沉痛摇头:“本宫不愿多说什么,一切都由皇上定夺。”她撇头对身后的宫女,很是伤心,“把秋兰抬进房去,快去叫御医过来。秋兰受苦多,千万不能有事。” 宫女小心翼翼扶着秋兰,进到里面的小榻上躺着。刘彻望着地上不断发抖的王初颜,冷无感情:“随朕去披香殿。” 王初颜点点头,抖抖索索跟着刘彻前往披香殿,不断试想卫子夫听到这件事后的样子。 来到披香殿,卫子夫看到刘彻快步赶来有些惊讶,又看到他后面还跟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裳凌乱的女子,顿时欣喜起来。然而,她很快注意到刘彻的表情,蓦然一怔。 刘彻领着王初颜站在殿中,王初颜对了对卫子夫的视线,跪下地欲说无言。卫子夫越发不安,轻轻问刘彻:“初颜她……” “你得先问她,为什么会藏了一身武功。”刘彻冷冷放下一句话,顿看了卫子夫半顷,转身站在院子里,不再理会屋内。 卫子夫闻此,有些诧然,张张口,终于问她:“初颜,皇上说的……是何意?” 王初颜跪在地上,抬头定定望着卫子夫,目光忧伤诚恳,更有几分期盼:“我的功夫……跟父亲学的。只是他很早就不在了。” 听到这,卫子夫心有巨石,提着气小心翼翼问:“你为什么要把这身功夫藏起来,你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拿俸禄,养活你宫外姑姑?” 王初颜用力点头,声音渐渐轻下:“的确是为了病重的姑姑,后来姑姑不在了,初颜也就无牵无挂。” 看着她的眼,卫子夫软下心,最后问:“那天,客栈发生了什么事,你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甘泉宫的?” 王初颜终于哭出来,捂着眼睛,一声声哽咽:“卫夫人和皇上走后,客栈就来了好几个黑衣人,他们把侍卫们都杀了,我敌不过他们,就被他们带走。后来,后来……我昏睡了好几日,滴水不进,早就没了力气,现在怎么还会跑到皇宫里,跑到甘泉宫去杀秋兰!卫夫人也不相信奴婢吗?奴婢真的什么也没有做!” “甘泉宫?刺杀?”卫子夫喃喃,注视她半刻,双眸渐渐蒙上一层悲切,扶起她擦擦脸上的泪水:“初颜,是我连累了你。” 王初颜木然一愣,转起亮亮的眸子,欣慰笑了笑。她是真的一无所知,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甘泉宫,为什么会伤了秋兰,只知道是在情急之下不小心展露了武功。如果这些连卫子夫也不再相信,她定是必死无疑,但今也是死而无憾。可是若由卫子夫猜测所说,她若被冤死,定有人会受牵连,那个人也定是卫子夫。王初颜抹干眼角的泪,然后问:“如何是好,要不要告诉皇上?” 卫子夫神色一顿,苦笑开来:“我都猜到这个份上了,他又如何不知。只是,他亲眼见你持剑在甘泉宫,一时半会儿又如何想到万全之策。” 第035章 幕后黑手 王初颜难过低下眼,忽然看见有人影进来,抬起眼立马重新跪在地上,脑袋压在地上。刘彻着了她一眼,回头向卫子夫,卫子夫复杂望着他,轻轻喃出一句:“还请皇上明察。” 刘彻叹声,无奈挥挥手,对上前来的侍卫说:“先押进大牢,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探望。” 侍卫得令,带走王初颜。王初颜三步一回头,那种眼神将卫子夫折磨地一片酸苦,她拉着刘彻,嘴唇微抖,伤心说:“我很是心疼初颜,我相信她一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你可以心疼你的宫女,本宫就不心疼本宫的宫女么!” 卫子夫才说完,门外就响起一句质问。身穿暗红色凤袍的陈阿娇气势汹汹往殿内走来,目中悲痛又悲沉,身后快步跟随十几个低着头的宫人,皆是一脸慌色。陈阿娇迈进大殿,瞪了卫子夫一眼,犹如一记冰柱砸在她头上。卫子夫低腰福身,还没说话,就听陈阿娇率先向刘彻拜见,将她拒绝地干脆。 “臣妾参见皇上。”陈阿娇盈盈一拜,眼中顿生七分委屈,还剩三分愤怒。 刘彻虚扶起她,问:“你怎么来了?” 问到此处,陈阿娇垂下眼,轻喃伤心:“刀口上有毒,秋兰脸色发紫,无药可救。”她抬起眼,望向卫子夫,“所以臣妾特来问问王初颜,解药在哪里?” 卫子夫沉吟,低声说:“其中恐怕还有隐情,此时可能并不是初颜意愿。” 陈阿娇一声冷笑,一双眼盯着她:“隐情?什么隐情?一个宫女虽然身怀功夫,但她会和谁有仇?甘泉宫一没为难过她,二没拖欠于她,这之中还有什么隐情,还有什么仇恨?对啊,这或许不是她的意愿,那这会是谁的意愿呢!三两个此刻闯入还有也许可说,可偏偏闯进甘泉宫的只她一人,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甘泉宫里可是有十几双眼睛看着!” 陈阿娇咄咄逼人,将嫌疑暗暗推到卫子夫身上。卫子夫不甘受屈,亦是直言相向:“且说如此,若真是初颜,她也无需做无谓的狡辩。她如今口口声声的冤枉,岂不很有蹊跷!皇后如今被表面所惑,出此所言情有可原,但这并不是事实!” 眼看冷语相向就要成为明石利剑,刘彻赶紧站在两人中间,阻止道:“皇后、夫人,不要冲动!你们二人说的都有理,但此事怕是不简单。贴身宫女都是心腹,朕明白你们的心情,七日之后朕一定交给你们最公平满意的答复。” 陈阿娇瞪着卫子夫半刻,缓缓转过眼,点头:“好,臣妾等着七日。不过,现在还请皇上将御药开放甘泉宫,用来让御医尽量配置解药,臣妾要救秋兰。” “准。”刘彻答应,然后转向卫子夫,说,“我回去处理此事,你稍安勿躁。” 卫子夫应下,看着刘彻和陈阿娇双双离去,心中滋味难辨。 凭儿靠在门口,听到所有的事,心里不由欣喜。看见二人离去,她整整心情,盖去脸上的喜色进门向卫子夫禀报:“卫夫人,卫长公主哭得厉害。” 卫子夫神色微动,往旁殿走去。凭儿跟在她身后,暗自抱怨,自己本该奉命正殿左右,如今却要照顾一个小娃娃。若是皇子还能说,却是个公主,长大后嫁了人,哪还会记得宫里的恩惠。 正想着,披香殿侧门外有一个小宫女向她招手,凭儿仔细一看,自己并不认识此人,本不想理会,奈何那人一直向她摇手。她看看前面的卫子夫,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是否在旁,于是悄悄嘱咐另外宫女几句,便半途折了道往侧门跑去。 小宫女拉着她往一处花林走,来到亭子坐定,居然开口便说:“我知道你想成为披香殿总管,也知道你心中甚是不服王初颜。我家主人愿意帮你,你愿意帮我们吗?” 凭儿一惊,慌忙左右看了看,幸而四周无人。她松了一口气,低声狐疑:“你家主人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小宫女摇摇头,两眼定定望着她:“现在你别管是谁,只要事成,你便会知道。到时候你不仅能永远除掉王初颜,还能坐上宫女总管,远远比在披香殿好得多!” 凭儿警觉,沉声道:“究竟是哪位主子让你来的?我不知你们的底细,如何给你们办事!” 说完,她起身要走。小宫女连忙拉住她,唤了几声“好姐姐”,也从腰间拿出一块牌子,在凭儿眼前展了展:“看到了吧。主子的心思你别猜,否则你就只能做一辈子的黄泉梦了。” 凭儿一见牌子上的字,十分吃惊:“你……你们要我干什么?” 小宫女又笑了,招招手:“凭姐姐过来点,我说给你听。” 凭儿靠过身,侧耳去听。小宫女遮着小口,希嗖将话说了一遍。听到小宫女的话,凭儿只觉得背后发凉,睁大眼睛,有些犹豫,愣愣道:“这……这可是大罪啊!” 小宫女拉着凭儿拍拍她的手,鼓励说:“大罪又如何,又赖不到你身上,有我主子护着,你只管放心去做吧。” 凭儿皱着眉头,沉语片刻,还是有点为难:“可是,我不明白,你们主子为什么……” 小宫女点住她的嘴,一双水眸子渐渐深沉,她摇头道:“我说过,主子的心思你永远别猜。事成之后,你想要的就都是你的了。” 先前凭儿只想用自己的能力登上披香殿宫女总管之位,可奈何前面有个王初颜挡路,处处阻了自己的道。现在王初颜因甘泉宫之事关在大牢,情况却僵持不下,她只是想胜过王初颜,从未想过让王初颜死啊。而现下眼前的选择,若是答应,那么自己也并不光彩,这等卑鄙害人的事,她从未想做过,但交换的条件是她求之不得的。强忍心中的变扭,凭儿对她挤出一点笑:“我……我再想想吧。” 小宫女从袖中那出一包东西,塞在她怀里:“不过是一伸手的事情。此事一出,谁还会注意别的什么,我家主子心思缜密,不会算错的。” 说完,小宫女转身离去,消失在红花林里。凭儿将东西收好,刚下了台阶,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她拍拍胸口,闷得发慌,索性就坐在地上,纠结苦想。 第036章 巫蛊之惑 凭儿兜里揣着东西,低着头一路上不理人,急急忙忙跑到披香殿后院,关上门坐在地上,心口跳的厉害。她掏出小宫女交给她的包裹,打开一看,差点吓了一跳,布袋里装着一张黑脸大口的鬼面,空洞的眼睛正定定望着她。 好一阵子才缓过神,凭儿取出那个面具,愤愤甩在一边,又从里面逃出几串铃铛。想起小宫女的嘱咐,凭儿又接着犹豫起来,她抱着脑袋,脑海里不停闪现两个身影,终于恨一咬牙,将那些东西藏在桌子底下,再有黑布袋盖上,故意露出几个角,然而开门离去。 次日,卫子夫同往常一样前往长乐宫拜见太皇太后和王太后,却在太皇太后处巧合遇见陈阿娇和刘彻,但看见二人座下的神色,似乎是太皇太后有意留下。卫子夫上前,盈盈行礼,但闻太皇太后说:“你的宫女行刺甘泉宫,已经证据确凿,你让皇上再查,可是有什么理由?” 卫子夫抬起头,看到刘彻抱歉沉默的眼,于是回说道:“初颜并不承认是自己意愿所为,所以臣妾认为另有隐情。” 陈阿娇着了卫子夫一眼,缓缓走下:“臣妾想起来,民间有人会用巫术,可以让人心智迷乱,唯他掌控。” 上面的太皇太后顿时惊起:“你是说,有人在宫里使用巫术?” 陈阿娇回过头,犹豫道:“阿娇也只是说说,皇祖母不要太担心,或许……根本就没有人用巫术。” 太皇太后沉下脸,厉声道:“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要查清王初颜行刺甘泉宫一案。倘若真是有人在皇宫里用巫蛊之术,这如何能让哀家安心!如此诡异的事,让人真真揪心慌神,还是先将宫里搜一遍才好!” 刘彻本就对陈阿娇的话将信将疑,开口:“如此大动干戈,怕会闹得人心不安。” 太皇太后接过话茬:“不查才会人心不安!这也是为宫里每一个人着想!” 因为太皇太后的再三支持,刘彻无奈应下。很快,几人前后退出长乐宫,陈阿娇直往宫门回甘泉宫,卫子夫则在长乐宫下看到刘彻的身影。刘彻也在此时回首,看到她微微笑了笑。 卫子夫走上,轻轻问刘彻:“巫蛊之术,你是怎么看的?” 刘彻说:“鬼神之说我信但也不信,总是一半的关系。不管信不信,有没有,还是先查一遍,也好放下心。”前面摇着一根柳枝,刘彻替卫子夫挽开它,“神神鬼鬼的东西带到宫里来闹得人心惶惶,自是不该。倘若这和甘泉宫一事有关,就要重案审判了。” 卫子夫点点头:“愿此事尽快解决,早日为初颜洗脱罪名。” 刘彻笑:“会的。” 偌大的皇宫,刘彻出动侍卫五百人,整整搜了一天一夜。大大小小的宫殿,就连宫人堆物的杂房也查了仔细,可并未发现任何关于巫蛊的东西。陈阿娇时时关注搜查近况,当宫女来报说披香殿并未找到巫蛊之物后,她恨得咬牙,几步踱到瑟瑟发抖的宫女练青面前,一巴掌甩了下去:“你不是说,看到披香殿里有巫蛊之物,为什么没有查到!” 扑通一声,练青捂着脸跪在地上,压着声音哭:“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当时的确看见披香殿的凭儿从一间屋子出来,里面的确放了黑鬼面具和另外一些法物。” 卫子夫强忍着心中千刀万剐的怒气,想了半会儿,缓缓开出一丝冷笑:“既然找不到巫蛊之物,那么王初颜行刺甘泉宫一事就再没有回转的机会。先除去那个丫头再说!” 宣布并未搜到巫蛊之物的次日,太皇太后总算松下一口气,但要求对王初颜与甘泉宫一事不得再拖,着实让卫子夫焦心。另外,卫子夫奇怪,搜寻巫蛊之物,为什么甘泉宫也那么安静,自己明明…… 这时,外面有太监通传,平阳公主忽然到访,卫子夫这才回想一事,赶忙强拉上小脸迎上,将她引入殿中:“参见平阳公主。公主殿下来访,为何不先说一声,好让我准备准备。” 平阳公主毫不客气上了前座软垫,冷扫了卫子夫一眼,讽笑道:“若非本宫亲自前来,你恐怕就要忘了本宫吧!” 卫青曾给她一张字条,里面是平阳公主要求得到绯纹璧玉的命令。卫子夫让宫女泡茶端糕点来,回头含笑:“我没有忘。这几个月一直在找关于绯纹璧玉的线索。” 平阳公主淡淡望着下面的她:“那你查到了吗?” 卫子夫走向旁座,跪坐好:“绯纹璧玉正在皇后手上!” 平阳公主注视她的眼睛越来越深,对她毫无畏惧的表情感到十分不悦:“所以……你就想置皇后于死地?!恐怕就是为了别的吧!” 说到此,卫子夫低低一笑,接过宫女递来的花茶:“你有你的目的,我有我的目标,只要互不排斥就好,一心二用有何不可。” 两个宫女在两座放好茶水糕点,就弯身退下,殿中只剩下平阳公主、卫子夫二人。平阳公主冷冷嗤笑,扬起脸口气冰寒:“简直嚣张!难道皇后还会派人来伤自己的人吗?难道就只是为了诬陷你?堂堂一国之母,要什么有什么,就连皇上最近也常在甘泉宫。再者,你所生也不过是个女儿,她凭什么嫉妒你?!你这样做,只会让这件事更加复杂,最后连你自己也拔不出来!” 片刻沉寂,卫子夫愣愣一顿,绝美的脸上又缓缓平静,强笑:“公主殿下深谋远虑,实在佩服。敢问……客栈初颜失踪一事,甘泉宫遇刺一事,巫蛊之术一事,是不是公主殿下的杰作?” 平阳公主自行倒了一杯茶,晃了晃泼在地上:“一个不能为本宫夺取到一丝利益的人,留着有何用!” 一声钝响,平阳公主放下玉杯,定定望着座下的人,目如寒冰。卫子夫沉下一口气,静静问:“公主殿下要除的是我,为何要牵扯上卫青?” 唇角处泛起一丝丝嘲讽,平阳公主笑:“哼,因为本宫要让你知道,不臣服于本宫的人都得一生痛苦!那些与你不相干却被你连累的人,是最好的刀剑!你现在有名有份还有女,本宫不能轻易治你,但本宫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卫子夫心下无奈,又更是愤恨,想到还在大牢的王初颜还有差点被陷害的卫青,只好承诺道:“公主殿下言重了。再宽限我一些月日,我定当将绯纹璧玉送到平阳府上。” 平阳公主想了想,竖起三个指头答应:“好,三个月。三个月后,本宫若还未得到绯纹璧玉,休怪本宫不念旧情!” 卫子夫点头,小心轻问:“敢问公主殿下,绯纹璧玉究竟是何宝物,何为皇后和你都这么欢喜?” 平阳公主起身,冷冷走向殿外,丢下一句:“这个,你不能问,本宫也不会答你。” 第037章 刀斩乱麻 【新书新人,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送走平阳公主,卫子夫坐在软榻上出神。三个月,三个月从陈阿娇手里拿到绯纹璧玉,这谈何容易。绯纹璧玉不是皇家所赐,旁人根本不知陈阿娇手上有这样一块玉佩,她如何开口去要,不成夜潜甘泉宫,翻天覆地的找么? 凭儿从旁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卫夫人,奴婢办事不利,请卫夫人责罚。” 卫子夫无奈笑了笑:“这不关你的事。我本想尽快对付皇后,没想到幕后黑手竟然是平阳公主。我只是在想,接下去该怎么走。” 当时凭儿的确将小宫女交给她的黑脸鬼面具和法器放在披香殿后院,惶恐不安的她回到房中,坐立不安,来回踌躇,最终敌不过内心涌起的罪恶感,于是哭着跑到卫子夫面前禀明此事,并告诉卫子夫,那小宫女手上的牌子写着是太中大人的名字,卫青! 说起卫青,卫子夫便想起另外一人,平阳公主。卫青是平阳公主派到宫中监视她的,要说卫青要陷害她,不如说是平阳公主要下手。可平阳公主大抵不用如此,用自己的权利岂不是更有威慑性,于是卫子夫断定,绝不是卫青出的手,是有人要用卫青的名除她!这样一来,此事若有败露,也不会连累到自己身上。一开始,卫子夫怀疑是陈阿娇动的手脚,于是让凭儿将巫蛊之物返还甘泉宫,让人以为是陈阿娇自己做了棋盘,然后用王初颜来陷害披香殿。对此最后可能发生的结果,卫子夫丝毫不担心,因为这也是刘彻要拿回全权的一步! 可奈何,这一切都被真正的幕后黑手看得一清二楚,并且捣乱了卫子夫一切计划。看来四周,又多了一宫的眼线。现在,她也分不清楚那两次的刺杀究竟是陈阿娇派下的,还是平阳公主命令的。然而不管是谁,她们的目的是相同的。而后,卫子夫缓缓想起绯纹璧玉,心里闷的发慌,这块玉……牵扯了实在太多太多! 殿中寂静,上座上的人陷入沉静不发一言,凭儿低着头,时不时抬起眼,似有话要说。卫子夫察觉到她的异样,探了她一眼,她惊慌一怔,连忙说话:“卫夫人要救初颜姑娘,将真相说出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指不定又把别的什么罪惹上。依奴婢所见,此事不该连根拔起,得速战速决、快刀斩乱麻才好。” 卫子夫心里对她有些惊讶,凭儿如此聪慧,倘若真走上歧路,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幸好她本性为良,没有受人蛊惑,及时向自己禀报了一切,否则自己可真逃不了这一劫。卫子夫请她起来,苦声道:“你说的对。只是我心烦得很,念的都是一桩桩的乱绪,想不到好办法。” 凭儿想了想,试声说:“若卫夫人还信得过奴婢,此事……就交给奴婢去办。” 卫子夫微惊:“你有主意?” 凭儿点头,上前靠近卫子夫耳旁,低声说起。卫子夫对着凭儿出的办法想了想,觉得可行。这时,门外有宫人禀报,太中大人求见。 平阳公主前脚刚走,卫青就来了,今天的披香殿可真是热闹。 卫子夫让凭儿着手去办,于是去见卫青。 来到正殿,宫女正请卫青进来,卫子夫向前迎上,微微笑:“青弟今日前来,不知有何事?” 卫青进到殿中环顾,反问道:“平阳公主来过?” 卫子夫点点头,引他入座。卫青看着她,有些踌躇:“很抱歉,不能帮到你什么。” 摇摇头,卫子夫从旁坐下,与他笑道:“你不必道歉。你忘了当日你说不会对我出手相助吗?所以我也从未想过要你帮我。” 卫青垂下眼,愣愣笑:“是的,你我之间本就不该牵扯太多。” 二人沉寂片刻,卫子夫想起平阳公主想要连同无限卫青之事,不由内心叹息,问卫青:“你对平阳公主,真的是尽心尽力吗?” 卫青奇怪,问:“此话怎讲?” 卫子夫坦言:“倘若平阳公主也只当你是工具,能利用就利用,要舍弃就舍弃,你这样为她衷心,值得吗?” 卫青恍然,嘴角苦涩:“不值得又如何。卫家的命,都在她的手上。” 是啊,卫家上下的命都交在平阳公主手上,倘若卫青逆她,她必以卫家之人出气。而自己在宫里的所作所为,也同时间接性地威胁到了他们。对此,卫子夫心甘有愧,动动唇,只能说:“对不起。” 卫青倒是豁然一笑,连忙摆手。眼望向四面白壁,转了话题道:“墙上又多了几幅画,你喜欢画这些花草?” 卫子夫摇摇头,微微笑:“哪是我画的,我不过是看着喜欢,便拿来挂上,无聊的时候看看。” 卫青走向一副雪梅恋月图,久久凝神:“如此,多品品名家字画也是好的。”他又看了一会儿,回头说,“今日我来,是听说平阳公主到了宫里。她对你不甚高兴,今后要多多注意。” 卫子夫点头:“好,我记着了。” 卫青转回卫子夫面前,含笑拜退:“也别无他事,我先走了。” 卫子夫送出,颔首嘱咐:“青弟慢走。” 青色的身影随风消失在殿外花林下,心情也随之沉静。卫子夫将目光转向宫牢方向,揣手忧心。 宫牢里,王初颜十分敏感,送来的饭菜都悄悄用发上的银簪试毒,果然发现有人暗中下药。为了活命,她只能向狱卒讨要水喝。大牢里湿气太重,恶臭味不时阵阵传来,令人头疼作呕。王初颜强忍腹中难受,靠在墙角昏昏欲睡,角落的黑虫时不时跳进她的衣里,咬在皮肤上个个疙瘩。王初颜挠挠身子,站起来抖掉衣服里的虫子,嫌恶至极。 这时,牢门外响起两个人的声音,王初颜立即听出其中一人,心中警惕。很快,她看到来人,暗自冷笑,果然是她。王初颜不客气问:“你来干什么?” 狱卒打开牢门,凭儿给了他一个荷包,狱卒哈着腰收下,袖子里想起铜币的声响,然后快步走了。刘彻下令不准有任何人探牢,但这些狱卒难免见钱眼开。 凭儿走到牢中,对王初颜笑:“卫夫人怕你在牢里不习惯,特地命我来看看。” 只觉得她笑得诡异,况且王初颜从来都不觉得她有什么好意,现在还带了两个侍卫前来。于是她一眼嘲讽,对凭儿怒:“真的是卫夫人让你来的吗?你休要耍什么诡计!” 凭儿“啧啧”摇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小丸在掌中:“你的确惹人讨厌!喏,你这是卫夫人赐给你的金丹,你吃下去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王初颜顿时暴怒,强忍着沉出一个字:“滚!” 凭儿收起眼里冰冷的笑意,给侍卫一记眼神,两个侍卫立即上前,按住王初颜挣扎的身子。王初颜虽有武,却在牢中连日受饿,早没了力气。她被二人压制,愤愤瞪着步步上前的凭儿。凭儿扒开她的嘴,将金丹塞了进去,然后抬了抬她的下巴,迫使她咽下。 在强硬被逼下,王初颜极为不甘吞下金丹,凭儿这才让侍卫松手,极有意味地笑起:“你放心,不出二日,你就能解脱了。” 王初颜一把推开她,冷笑:“凭儿,我们究竟有什么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这样对卫夫人!” 凭儿几步站定,静静盯着她,嘴角微微下垂,眉间肃凝:“没有人对不起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不过是想得到我应该得到的罢了。” 第038章 王家侍奴 三日,卫子夫领着凭儿来到宣室殿。刘彻躺在内殿软榻上,呆呆望着窗外的风景。杨公公见到卫子夫,想到前几次的遭遇,这次不敢脱赖,于是进去禀报。 刘彻听到卫子夫求见,于是便让她进来。他斜倚在榻上看着她,看见她脸上的憔悴,不由多定了几眼。卫子夫向他福身,然后说:“皇上对初颜和甘泉宫一事可有头绪?” 刘彻叹声,摇摇头:“此事错综复杂。” 卫子夫微微一笑,扶着他的手往正殿上走:“臣妾愿意为皇上分忧,所以一直派人从宫外开始调查,现在已经有些线索。” 刘彻一听,乐意随她前往。来到正殿,卫子夫使了个眼色,凭儿走了上来,对两人参拜,并对刘彻说:“奴婢在宫外找到一个可疑之人,还请皇上定夺。” 刘彻皱起眉,冷冷:“什么人?带上来!” 凭儿向外招了招手,两个侍卫压着一个布衣蓝衫的男人走进。凭儿指着他说:“此人名叫郑浩,是都城邻外败落家族的遗奴。” 那个叫郑浩的男子无畏扫了殿上一眼,却是无关开口道:“我本王家侍奴,王家待我不薄,不仅留我老母,还养我小儿,王家之恩,我没齿难忘!” 卫子夫和刘彻再上位坐定,卫子夫着了下面一眼,微微一怔,仔细端详他的脸。这边,刘彻已经眯着眼,怒哼开话:“从实招来,否则株连九族!” 郑浩跪直了身子,眼里大义凌然,长长叙述起来:“三年前,王家一夜之间灭门。而劫杀这么多的人命,来人为的竟不过一块璧玉!我虽不懂什么大道理,却知人命可贵,我恨之不过,终于发现这一切竟是当今皇后所为!简直可笑,可笑!”他仰头苦笑,眼里渗满伤切,慢慢转化为悲愤,“我一介草民,又不会武功,这要如何报仇,宫里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于是,从宫门听说当今皇上要带着卫夫人出门,便一路跟踪。雇了几个人偷袭客栈,却发现一个会武功的女子,而她又是宫里人,于是心生一计,决心把宫里的女人一个个杀光!” 他咬着牙,几乎要扑上来,侍卫赶紧将他按下。凭儿绕开他上前一步,对刘彻说:“还请皇上将初颜姑娘带上来对峙。” 刘彻早已在牢里问过王初颜,可王初颜只记得有人闯进客栈,后面的事全都没了记忆,知道从甘泉宫醒来。他定定着了卫子夫一眼,她看着殿下的男子若有所思。他想,眼前的男子承认罪证,多半是卫子夫出的计策。于是,他对外面的侍卫说:“把王初颜带上来。” 听到要带人,卫子夫乍然初醒,紧张盯着大殿门口。三四刻后,殿外广场终于缓缓走来三个影子,王初颜走在两个侍卫之间,脚步蹒跚,甚显疲惫。走进殿里,她愣愣跪在地上,面上发青,大大睁着眼睛,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卫子夫大惊,牢中湿气虽重,难免身子不适,但怎么也不会成青脸,她脱口问:“初颜的脸色这么这么难看?” 下面的郑浩瞥了王初颜一眼,冷笑着淡淡开口:“吃了追魂丹的人,便丧失心智,做出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来。” 他扫向上座,却一下子定在卫子夫身上,愣得张口,两眼发直。卫子夫注意到他的眼睛,不自主对上,刹那间心里顿的一慌,暗暗拉进刘彻的衣服,刘彻见她害怕,揽肩将她护在怀里。 郑浩忽然脱了力气坐在地上,眼角有泪,苦笑:“是,是,我认命。”他抬起眼,看着上面的人,面色沉凝,两腿猛地一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不过我也要你们其中一人同归于尽!” 匕首直直扎向卫子夫,周围的宫女大叫,卫子夫还在想郑浩刚才说的话,这才反应回来,却来不及躲身。 “卫娘小心!”耳边一声大吼,刘彻迅速拉过她,郑浩挥着匕首空扑在案桌上,转身又来刺来。刘彻用力在案桌上一踢,郑浩毕竟不是习武之人,立马被翻起的案桌压在地上。刘彻抱着惊慌未定的卫子夫,朝殿外愤怒喊:“拉下去,斩!” 殿外有侍卫闻声赶进,又听到刘彻的命令,立马将刀架在郑浩的脖子上,拖着他走向行刑广场。郑浩哈哈大笑,回头盯着卫子夫,仰头苦叹:“王家人死绝了,王家人死绝了!活着还不如死了!” 粗吼的声音最终变为一声惨叫,决绝了这个生命。刘彻紧了紧怀里的人儿:“稍后我便拟旨,完结此事。” 只觉得那声绝叫还在耳边盘旋,卫子夫心里发慌,想了想还是不安问:“皇上没有怀疑了吗?这仅仅只是宫外找来的人,倘若太皇太后和皇后不相信……” 刘彻淡淡地哦了一声,语调上扬,带着七八分促狭:“不管是不是真的,不管相不相信,这就是结果!” 卫子夫微微一讶,缓缓笑了。 告别刘彻,卫子夫急忙赶去御药房,走得急了,难免踩到长长的袍子,几步踉跄。凭儿在旁扶住,放慢脚步,轻声说:“卫夫人莫急,初颜姑娘所中的并非是毒。” 卫子夫惊讶:“你……” 凭儿跪在她前面,低头:“还请卫夫人恕罪,是奴婢怕有差错,所以让初颜姑娘吃了药,但对身体并无大碍。药性一过,便能自行恢复。” 卫子夫松下一口气,将她扶起:“只要初颜没事就好。”她又想起来刚才的人,有些试探地笑,“方才那个人的故事,你编的倒是可取。” 凭儿摇摇头,说:“卫夫人,这不是编的,此人将身世所说句句是真,这也是奴婢找他的原因。只不过后面行刺之事是奴婢所加,他照我所说罢了。”她垂下眼眸,有些抱歉和愧疚,“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找一个代罪的,否则此事便没玩没了。他也是收钱办事,奴婢已经给他家里送了二千钱过去。” 而卫子夫则听不进她后面的话,那个人的身世,那个人说的话…… 第039章 卫青的意 王初颜真如凭儿所说,并不是中毒,御医也说体内所有的药性见着毒,性却小,只要三两天药性过了,身体便会自行好转。而这几天,身体虚弱无力的王初颜只能呆在房中,卫子夫吩咐宫人细心照料,并每日陪她说话做事。 这日,卫子夫在王初颜房中没坐多久,小太监就来传报,卫青求见。卫子夫回头看看王初颜,说见客完后再来说话,然后一面走出厢房一面让太监去将卫青带进来。 外面的阳光明媚,卫青依旧喜欢穿青蓝色的衣裳,不过今日,卫子夫看到他手里抱着五四个画卷,不由奇怪起来。 卫青来到殿中,二话不说将画卷放在案桌上,摊摊手,临风笑笑:“上次见你喜欢,恰好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卖画。虽然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画的也实为生动有趣,不知你嫌不嫌弃?” 卫子夫接过画卷打开,笑:“怎么会嫌弃。”她上下细细看了几眼,赞赏道,“画的很好看,很有韵味。我很喜欢!” 卫青轻松一笑,拿去案桌上还有的画卷,往空白的墙壁走去:“我帮你挂。” 卫子夫拉住他,不解道:“让下面的人去做就好了,怎么能让你亲自……” 卫青挣脱她的手,拿着画卷在墙上量了量。宫女见卫子夫不再阻挡,马上去拿了挂画的钉子来。卫子夫挂好一幅,拍拍手,对卫子夫解释:“我怕挂的不好。来的时候,我已经想好这幅该挂在哪,那副该怎么挂。你就顺了我的意吧,就这样挂!” 卫子夫看着墙上的水墨画,心里有些异样之感,仍笑着点头:“挂的很好。” 得到夸奖,卫青又将剩余的画卷仔细挂上。卫子夫转了一圈,顿时感觉正殿里充满画香气息,倒是感觉正经了些,不过她依然觉得不错,越看越喜欢。 后面,卫青跟着她转转幽看,却忽然问出一句:“初颜怎么样了?皇上已将‘真相’昭告天下,初颜定受了不少的苦。” 问道初颜,卫子夫不由叹息,有些难过:“初颜年纪小,又不是练武之身,在寒牢呆了几天,又……又被吃了药,现在还不大好。不过御医说,再过两日,药性就过了,就会好了。” 卫青问:“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卫子夫惊讶,不可思议。她探着卫青的神色,犹豫说:“倒是可以。不过……初颜是女儿家,你这样冒然恐怕……” 卫青不然笑笑,挥挥袖子:“敞着大门又有何妨。不做亏心事,心不亏。” 卫子夫还是很奇怪,于是提议:“我随你去。” 卫青摇摇头,认真说:“她对我不似对你,对我总是有些隔阂,所以我有话想单独和她说。” 想起那次王初颜失手打翻茶杯的事,卫青说的也是事实。卫子夫左右想了想,终于答应:“既然如此,你便往右边走,寝殿旁边有间耳房,是初颜的住所。” 卫青灿然一笑,拜身:“臣弟告退。” 天气晴好,可王初颜却只能靠在榻上从窗口看外面的风景。因为凭儿给自己吃了少一味药的追魂丹,所以这几天自己的心智还是有些迷迷糊糊,清醒的时候并不多。为避免出意外,于是她便在迷糊的时候躺在榻上睡觉,清醒的时候就看看外面,或是和进来的宫女说说话。 卫子夫刚才从她这里出去见客,听说是卫青来了。 卫青。这个名字,总是在无意间浮现。那日凭儿说的话,还清晰在耳,他真的已经知道她的心意,所以很讨厌自己吗? 房门轻轻一摇,王初颜以为是宫女或是卫子夫,所以转了转身子准备说话。却见一抹青衣闪现,她看清来人,惊得忙坐起来,大喊一句在榻上欠身:“初颜真是大罪!” “什么话。”卫青止步在不元的软垫上,跪坐在她对面笑,“你用心陪在卫夫人身边,我已感激不尽。现在你有事,我也该来探望,我们之间不要太约束的好。” 王初颜张张口,心里一下子发慌,却是慌的欢喜:“卫大人……真的,真的这样想吗?” 卫青含笑点头:“是啊,你与卫夫人姐妹情深,她的妹妹也便是我的妹妹。我怕你对我还是心存畏惧,所以特地来和你多说说话。” 王初颜退去眼睛的惊恐,渐转婉笑:“是吗?卫大人有这份心,奴婢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奴婢真高兴。” 卫青低头笑笑,好久不说话。王初颜坐在床榻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由转下头反复揪着被子。不一会儿,卫青抬头,略有凝重:“这次卫夫人在宫中恐怕又树了敌,我不能时时进宫,往后有什么事,还请你及时告诉我。毕竟你在她身边,所知道是外人无法探查到的。” 王初颜的心情一落千丈,嘴角的笑意抖了一下,立马在心里自嘲起来,从喉间强哽出一句:“卫大人……想要奴婢探查什么?” 卫青“也没什么,就是卫夫人和皇上之间的事。你也知道,卫夫人是平阳公主送进宫的,而我们的母亲兄弟都在平阳府,母亲十分思念卫姐,希望多多得到她的消息。不过你对我,就好事坏事不必隐瞒,如实照说最好。” 王初颜蓦然一怔,渐渐明白过来,将目光转向别处,嘴角苦涩:“原来是这样。卫大人是卫夫人的亲弟,可以时常来看夫人的。” 她手心揪成一团,指甲深深掐进手掌,却不及心中的疼。她在心里一直在求,求卫青不要在说了。可卫青好像并未留意她此时的样子,还是毫不留情,继续说:“卫姐已是妃嫔,又深得皇上宠爱。我虽为亲弟,也不可经常出入,还是由你帮忙好些,只是辛苦你了,来回两边跑。怎么?如果有不能的,我也不逼你。” 王初颜连忙否决:“不是的。”念及此,她深吸口气,扬起头来,“奴婢愿意,等奴婢身子好了,会把卫夫人的安安危危传到太中府去,让卫大人放心,让卫老夫人安心。” 卫青立即灿烂一笑,温柔:“好初颜。” 第040章 绯纹璧玉 四五天后,王初颜的身体果然大大好转。刘彻将这份结果昭告天下后,长乐宫和甘泉宫没有表示反对,所以也彻底不再为难王初颜。对此,卫子夫自是十分高兴的,不过心里还藏着平阳公主一事,仍然坐立不安。 王初颜觉得自己身体大好后,便向往常一样开始服侍卫子夫。她将卫子夫一神一色看在眼里,心里愧疚和落寞,紧紧忍了几日,后来终于问了出来:“卫夫人,这几日见你愁眉不展,可是初颜这事还没有完成解决?” 卫子夫正静静向着满树的海棠花绣一只荷包,听到王初颜一语,不由抬起头讶然,摇摇头:“不是。”她顿了顿,放下手里的绣针,“是我连累了你,所以才会有人想要用你陷害我,也会有人想要借机摒除异己。” 王初颜将糕点放在桌上,顺势跪下,隐隐含泪:“奴婢从来都没有怨过。不瞒卫夫人,自从决定跟随卫夫人起,奴婢就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心甘情愿,不瞒不怨。只是,卫夫人似乎还不完全将奴婢当成自己人,这么点心愁都不肯说。” 卫子夫愣愣望着她,不想她心里原来早有这样的准备,她对的自己的衷心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她微微含笑,将她扶起,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好,我告诉你。” 于是,卫子夫将平阳公主一事从头到尾告诉王初颜,也将平阳公主想要从陈阿娇手里拿到绯纹璧玉的事告诉了她。王初颜恍恍明白,问:“原来是她。那么那次卫夫人在宫外遇到的刺杀,也是她吗?” 卫子夫想了想,叹声摇首,坚定说:“这个,我不知道。不论是她还是另一个,她们都不想让我活命。现在,我必须先暂时解决其中一个对我的威胁。” “不如告诉皇上,由皇上出面?” “不可。皇上出面并不能帮我什么,只会加强矛盾。” “初颜,我……”刚到嘴边的话,卫子夫又顿声咽了下去,但看到王初颜诚恳期待的眼神,还是开口,“你会武,我想要你半夜潜入干甘泉宫。” 她说的小心翼翼,还是看到王初颜面色微惊,睁着大眼睛愣愣看着她。她拉住她,没有办法说:“我知道对你来说那是恶梦。可是……可是派别的宫女去,就算心思再警惕,也不能保证在突发事件的时候及时逃脱,毕竟那不是一下子的事。我要找的东西,还不知道藏在哪里。” 王初颜一脸愕然注视她,缓缓开出一丝笑,卫子夫还是从里面察觉到了一番苦涩,心里不由越加后悔。哪知,王初颜却忽然问:“卫夫人要找的是什么?” 卫子夫怔然,说话的声音极低:“初颜,你真的想好了?能帮我?” 王初颜亦然含笑,反拉住卫子夫的双手:“奴婢不帮卫夫人,还有谁能帮呢。奴婢的心愿,就是竭尽所能,帮卫夫人消除一切烦恼。” 心间顿时有一股暖流,卫子夫感激不尽,悲痛沉语:“初颜,我愧对于你。你已经……我却还……” 王初颜微微一笑,拍拍她的手:“这是什么话。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是当姐妹情来着,你怎么见外起来了。” 卫子夫咽下那份感动,对她微笑:“谢谢。” 没有犹豫,当夜王初颜就不见了,卫子夫心知她去了哪里,看着渐渐深暗的夜色和斜挂的月色,越来越感到不安。进进出出,来来回回,卫子夫等了三个时辰,宫女也来劝她安寝了五六次,但她还是想等到王初颜安然回来,否则自己真的有愧于她。 眼看就要到子午,守门的宫女也打起瞌睡,王初颜却还没有回来。卫子夫心急如焚,忐忑踌躇。内窗忽然破了一道声响,卫子夫大惊,却见是一身黑衣的王初颜。 她疾步跑进内殿,手捂着胸口,指间流出一丝丝血迹,从窗外滴成蜿蜒的红线。卫子夫吓了大跳,赶忙上前扶住她,她张张口,苍白的脸上拧满痛苦,颤颤抖抖从怀里掏出块用白色帕子抱着的东西。 卫子夫接过这块沾满血迹的帕子,抱住她大哭:“初颜!” 王初颜痛吟一声,捂着伤口手掌猛地收紧,痛决的神情猛然间凝固。卫子夫扶着她无力垂挂的脑袋,不停叫她的名字,不觉失声痛哭。 门口忽然又冲进一个人影,卫子夫惊得抱着王初颜往地上一坐,才看清来人是凭儿。凭儿看到地上的血迹愣是一怔,目光缓缓以上,紧紧盯在昏迷的王初颜和同样脸色煞白、满脸泪痕的卫子夫身上。 之后,她似乎努力顺下一口气,对立面的卫子夫轻声说:“卫夫人赶快扶初颜姑娘去榻上躺着,宫里用伤口的药都有,卫夫人知道在哪里的。奴婢现在去收拾地上的血迹,否则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卫子夫瞪大眼睛看着她,脸上还在不停淌泪,愣愣点头,然后深吸了几口气,将王初颜的手臂圈在自己脖子上,扶着瘫软的她走到榻边放下。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几个急促的脚步:“卫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外面,卫子夫忽然的哭声几个工人,几个宫女正疾步围上。 凭儿回头看立面的卫子夫,示意不用惊慌,然后拉开门挡在前面,冷色对就要上来的宫女道:“没有什么事。只是白天你们都做什么去了,怎么卫夫人寝殿里会有虫子!虫子已经被我处理了,你们都去外面呆着,明天好好打扫!” 这些小宫女在披香殿向来怕凭儿的冷颜厉色,听了她一番责骂,立马灰溜溜转了回去。等她们走远,凭儿绕道披香殿后,拿出自己的手绢,将窗台上的血迹快速擦干。血迹从后院延来,她踢了几脚泥巴,就把它盖了过去。再跑到外面,幸好王初颜走得隐秘,所以都能用泥灰将血迹隐埋,一直到了岔路口,凭儿这才罢手回去。 回到内殿,卫子夫正在为王初颜擦伤口,凭儿找来止血药在旁边帮忙,一边轻轻说:“甘泉宫不在汉宫里,现在要调动侍卫搜查还得经过皇上的批准。看现在的时间,最多要等天明。” 卫子夫速地抬起头,惊讶望着她:“你都知道?” 凭儿点点头,在地上跪下:“奴婢知罪,偷听了卫夫人和初颜姑娘的谈话。” 第041章 莫名之人 卫子夫拉起她,破涕笑了:“也幸好你听了,否则我一个人早就手忙脚乱了。” 凭儿心里顿暖了下来,将止血药轻手抹在王初颜的伤口上:“初颜姑娘的伤口要赶快处理好,不能让第四人知道。”她回过头,看到卫子夫对着王初颜胸前的伤口愣愣出神,于是拍拍她的手安慰,“卫夫人不要怕,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卫子夫苦笑垂下眸子,眉头渐渐锁紧:“我不是怕,我好后悔,为什么要初颜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为什么我不再想想别的办法。经过上一次,甘泉宫的守卫必定要比从前严谨,我这么还要让大病刚好的初颜去冒这个险。只要我也去雇个高手来不就好了吗,我真是笨!” 凭儿迅速替王初颜绑好衣服盖好被子,一边对卫子夫说:“雇人进来,风险不仅仅是被发现。卫夫人之前想的其实并没有错,幸好初颜姑娘回来了,皇后也不能立刻找到宫里来,再说不定她还不清楚是谁干的,又或者她不敢将此事宣扬。” 是啊,她或许根本就不敢讲此事宣扬出去。卫子夫捏紧怀里用血布抱着的璧玉,心情渐渐安稳下来。这块璧玉是皇后的不义之宝,倘若她大肆搜查,必定会引起刘彻的注意,那么这块璧玉的来由也不得不公众天下了。若是如此,这也是好事…… 卫子夫猛地摇摇头,不行!如果公众天下,多少人会因此受到牵连,她不能,不能!她要等到那个时候,光明正大又丝毫不受任何威胁将她除去! 有人忽然轻轻扯了她的衣袖,她回过神,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凭儿担心看着她紧缩的眉头,小心翼翼有些悲伤:“现在为止,卫夫人在披香殿信的,还是只有初颜姑娘一人吗?” 卫子夫目光缓缓放开,然后微笑握握她的手,温柔道:“你一直很努力,我也十分感谢你。经过上次和这次,你和初颜都是我信的。” 凭儿顿时笑起来,眼里有些激动:“谢卫夫人。” 卫子夫怕说话打扰到王初颜,于是拉着凭儿往软垫上坐:“凭儿,很多宫女进来后,要么想尽办法登妃位,要么想尽办法出宫。你呢?你好像都没有选择这两者。” 凭儿还不敢与卫子夫跪坐一垫,但还是在卫子夫的微笑注视下缓缓坐在她前面,两手彷徨不知何放。她低着脑袋,话语里不悲不喜,只有些惊挫:“奴婢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既然进了宫,就想争得一官半职。要么做使唤宫人的人,要么做好主子的称心丫头。” 卫子夫笑拍她的手背,表示:“积极进取,很好。只要你有能力,有机会我会向皇上禀明,让你掌管哪个司。” 凭儿听了,急忙在地上磕了个头:“奴婢直言直说,也坦白接受。奴婢先诚心谢过卫夫人。” 这一夜安然度过,居然连次日日上三竿之时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就连在长乐宫碰到陈阿娇,她也竟没有异常神色,似乎昨夜失眠事也没有发生,实在怪异。 下午,王初颜终于苏醒,她皱皱眉头,胸口的伤还很是发疼。 卫子夫一夜未合眼,靠在不远的垫子上瞌睡。她听到动响,抬头看到王初颜半睁着眼看她,立马几步赶到榻边,上下看看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然后高兴又抱歉说:“不能请御医,只好我和凭儿给你换药,希望不要留下根子。” 王初颜弱弱笑了,声音沙哑:“让卫夫人担心了,是奴婢不对。” “这是什么话!”卫子夫怒嗔一句,回身给她倒了被温水,喂她喝下。王初颜感动,好半天说不出话,只愣愣望着卫子夫。许久,她忽然晃出一句:“从前,奴婢也有一个姐姐,在奴婢生病的时候也是这样照顾奴婢。可惜,在奴婢很小的时候,她就去了。” 卫子夫动作微滞,缓缓笑开,温柔摸摸她的脑袋:“我不是在这吗?我们本来就是姐妹啊。” 一股酸涩,眼里顿时涌下两行热泪,王初颜又哭又笑,不知说什么才好。卫子夫赶紧抹去她脸上的眼泪,只是微微笑。很快,王初颜笑咽下满怀的感动,虚弱撑起身子要靠在榻上,缓缓将昨夜正题道来:“甘泉宫并未发现奴婢。奴婢潜入甘泉宫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人,于是就跟着他到了一件密室。” 卫子夫惊:“密室?” 王初颜点头,神色渐渐凝重:“嗯,密室。不想甘泉宫中,竟然暗藏密室。而那个人鬼鬼祟祟,在进入密室后东翻西找,奴婢想,他或许能帮忙找到卫夫人想要的东西。果不出其然……” 卫子夫不禁心下一窒,笑意渐收,暗有所思:“那个人也是要找绯纹璧玉?” 疑问在王初颜点头间瞬然绷开,卫子夫越加迷惑,遥遥望着墙角案台静静的白瓷。王初颜继续道:“在他找到后,奴婢也是吃了一惊,在他因欣喜而晃神的时候,奴婢就抢璧玉,这才被他所伤。” 卫子夫深深吸了口气,平静问:“知道绯纹璧玉的人并不多,你可看清他的相貌?” 王初颜叹声,无奈道:“此人面带银色面具,武功极高,奴婢……打不过他。” 卫子夫心里一滞,沉吟。银色面具的男人,宫外那夜,也就是他从黑衣人手里救出来,原本以为他只是江湖的上的侠客,现在怎么和皇宫又扯上了关系。听王初颜的话,他也是偷偷潜入,更是要盗取绯纹璧玉,可既然他的身手要比王初颜高,绯纹璧玉怎么又落在王初颜的手里,他又怎么放过了王初颜。 将疑问抛给王初颜,王初颜也是一脸不解:“奴婢也不知道,当奴婢抢到璧玉的时候,他也刺了奴婢一剑,可却再没有抢回去,还有机会让奴婢逃跑。” 王初颜如此一说,这个银色面具的男人身上立即又蒙上了一层薄纱,他的真面目和他的真目的不得不让人莫名其妙,甚至感觉到一种诡异和担心。此人不得不防,卫子夫想,坚决喃喃:“我务必要将此人查出来!” 王初颜像忽然想起什么,从榻上撑起身子,将出神的卫子夫拉了拉:“卫夫人先看看,那块璧玉是不是真的,奴婢怕此玉有假,所以那个人才这么轻易放奴婢走。” “我看过了,是真的。”卫子夫轻手把她扶着,将她按回榻上。 “这,这……这倒真是不明白了。”王初颜躺在榻上,越加不安起来,“其中会不会又什么阴谋,会不会是皇后派来故意引奴婢上钩的?” “应该不会,此人在宫外救过我。”卫子夫笃定。想起那一夜月光下,他冰冷的面具下是一双温和如水的黑眸,似乎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身影,卫子夫暗滞了一口气,又缓缓顺下。 难道是他? 第042章 意外柔情 中午的时候,卫子夫就让凭儿将王初颜扶回她自己的屋子,对外宣称说王初颜前几日的旧病未除干净,需要静养几日。 凭儿从外面回来,脸上风尘未除,像是赶急了很久的路。卫子夫屏退宫人,接过凭儿呈上的东西,细细看了看,满意点头。凭儿擦擦额头的汗,问:“太中大人快来了吗?” “已经叫人传话去了。”卫子夫收好东西,看见凭儿满脸疲惫,抱歉说,“甘泉宫现在虽还没发现绯纹璧玉失踪,但也不免也许会在今天或者明天被发现。为避免夜长梦多,所以叫你劳累了,我……” 凭儿灿然一笑,摆手道:“卫夫人哪里话。初颜姑娘都能拼上自己的性命,奴婢多跑几步路又算什么。” 这时,门外有太监传报,卫青请见。凭儿赶紧退下整理好自己,这边卫子夫将卫青请入,他跨进门就问:“不知卫姐找我来,是有何事?” 卫子夫含笑靠近,将一个盒子递给他:“这个,还请青弟务必亲手交给。” 卫青接过看了看,明白里面是什么,扬笑轻松道:“我倒是什么事,区区小意思。不过,常日都是初颜为你做这些事,今日怎么不见她?”说着,他就忙着往殿里殿外看。卫子夫拉过他,干笑着说:“初颜泛了旧病,这才麻烦你的。” 闻此,卫青回过头,关心问:“是卫姐宫里人不够用吗?要不要帮你去请示皇上?” “够用!”卫子夫觉得卫青似乎有点刻意,有些着急又有些怒了,沉下脸压低声音道,“你莫要给我难堪了,这东西岂可随便让别人送去!” 卫青笑笑,将盒子藏入口袋:“卫姐哪里话,我不过是逗逗你罢了。” 卫子夫嘘了一口气,却看见卫青眼里有一丝锐利一闪而过,在注视的时候,早已如之前般含笑和煦。卫子夫怀疑是不是自己花了眼,卫青虽是帮平阳公主办事,可对她倒还是不错的,怎么会有那样的神色呢。 门外忽然又有传报,太监尖锐的声音高的几层,精神极了:“皇上驾到!” 卫青赶紧迈出殿子,拜在院子里,迎面走来一身锦黑袍的刘彻。卫子夫也低身请福,看到刘彻的目光顿顿定在卫青身上。因为交了卫青盒子,卫子夫心里紧张担心,上前拉住刘彻,请他往殿里走。 卫青仍弯腰拜着,不敢说话。刘彻不太愿意随卫子夫走,转身笑问卫青:“太中大人不进来坐坐吗?今日可是有什么事?” “微臣过来与卫夫人传达母亲思意,卫夫人也交了微臣几句家话。”卫青毫不犹豫回答。 刘彻眯了眯眼,轻笑一手拥住卫子夫,对卫青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传话吧。顺便替朕给卫老妇人问好!” “喏。”卫青低头退步,直到快大门的时候才转身离去。 刘彻淡淡瞥了眼远去的卫青,迈进殿里:“好久没来看你了。” 卫子夫招手让宫人备茶被点心,不经意说:“皇上忙着看选家人子,哪有时间到披香殿来坐坐。” 刘彻听了这话,也不反驳,只是笑笑坐到上面,看到墙壁上的一幅幅水墨画,惊奇问:“殿里怎么挂了这么多画?”他又站起来,一幅幅观赏,看完最后一张画,提议说,“画的是好,但太多反而少了韵味,还是取下几幅吧。” 卫子夫点头,门口守候的太监明白两人的意思,立马上前一人跪在地上,一人踩在他身上,将画一幅隔一幅地取下。刘彻看着摊在桌上的画卷,这才细细发现,惊叹道:“画笔很好,可不像是从宫里出来的啊。” 卫子夫含笑上前,解释:“这些是青弟从宫外特意送给我的,虽然不是名家大作,但也画的奇妙。” 刘彻听了,有些不太高兴:“好端端的,怎么送你这个。” 卫子夫不然:“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也常常送些东西到太中府,好东西藏在宫里排不上用场,就失了它的意义。” 刘彻一下子紧张,压着怒气低问:“你是说,你把我送你的东西,也分给了他?” 卫子夫看到他眼里若隐若现的怒意,有些不太明白,回答说:“哪能啊。送的都是每年每月宫里发下来的。” 刘彻恍然松下一口气,眉目清待而笑:“我送你的,你务必好好藏着。要是有一天我突发奇想,要把东西都讨回来,你可别交不出来。” 听他满口气的威胁,卫子夫却没有感到生气和压抑,反而有些开怀,对他轻轻点头。这时,凭儿领着宫女端着茶水和点心进来,刘彻看到她,又在殿里望了望,奇怪问:“你身边怎么换了个宫女,王初颜呢?” 卫子夫心里作祟,垂下眼说:“她……她身体其实还并未完全恢复,需要静养几日。”她想起答应凭儿的事,于是招了凭儿过来。凭儿盈盈向刘彻拜身,端庄低头站在一旁,卫子夫则夸奖她说:“凭儿做事也很拘谨,我对她十分满意。披香殿井井有条也有她的功劳,我想她的能力不止这些。” 刘彻将凭儿着了几眼,一手揽过卫子夫,走向内殿:“这么好的宫女,留在你身边,我放心!” 卫子夫听到这句话,知道没有讨到什么结果,只好先将答应凭儿的事作罢。身后的帘子被放下,凭儿暗暗叹气,招招宫女全数退下,在自己就要合门的时候却听见里殿传来刘彻惊诧又冰冷的一问:“怎么会有血迹?” 一时间,内殿沉入寂静。 凭儿不及多想,用指甲在手腕上狠狠划了一道,跪进殿里,隔着帘子对立面的人说:“皇上恕罪!是奴婢昨晚整理内殿时不小心划伤,脏了卫夫人的榻子!” 说着,她把自己的手抬起,刘彻隔着帘子看不大清,却也懒得去看,挥挥手让凭儿退下了。卫子夫屏着一口气,迫使自己定定望着刘彻,表示自己并无虚心。刘彻看了看她,又瞧了瞧榻沿的血迹,大手从袖里一掏,拿出一块金黄帕子。 在卫子夫的诧异下,刘彻顿下身,伏在榻边细细拭擦榻沿。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卫子夫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大恶,她瞒着他许多,又骗了他这些,顷刻之间,这个男人在她眼里变得如此单纯,如此天真。而她的心,也在他擦去血迹的时候,一点点融化,竟不觉化作两行清泪,延着光滑的脸颊淌下,待到发现时,惊慌将它掩去在抬起的锦袖里。 第043章 宫闱之辩 待那片干涸的血迹擦干净,刘彻才丢丢帕子站起来,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满脸笑意。回头却看到卫子夫眼里为干的眼泪,顿了神色一时惊愕。卫子夫撇下头,干脆有背过身,愣愣对着墙角。 身后一声轻叹,一双大手轻轻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她猛然一怔,感受到身后健壮温热的胸膛,心里顿时错乱。 刘彻低头垂在她的耳边轻轻叹息,柔声说:“我以为又有人对你不利,现在可真是担心透了。” 卫子夫愣愣盯着他卧在她腹间的手,听着他这一句话,不知如何作答,只觉得心口蹦地发慌,腿脚不由发软。而暗地,她仍静静竖着耳朵,等待他下一句,可奈何,刘彻也迟迟不说话。 卫青离开披香殿,一路都在想刘彻对他的眼神,似乎夹杂着别有的敌意。君臣之间他们从未有过冲突,若说是因为卫子夫,除非他知道卫子夫并不是卫家之女,所以才会在感情上提防。不过这**女子何其多,今年又新晋的不少家人子,身为皇帝的刘彻能对卫子夫吃多少醋。想着,卫青不然笑了,同时又有些悲哀。 走着走着,对面的宫道迎来一支队伍,正是陈阿娇,后面跟着不少宫女太监,皆低着脑袋满面慌色。卫青退在一边,低头拜身,待陈阿娇走过后,他拉下跟在最后头的小宫女,轻声问:“皇后走这么急,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小宫女见是卫青,微微红了脸,回答说:“甘泉宫出了小贼,丢了东西竟能让人会然不知。皇后娘娘刚才才发现,现在要找皇上下旨调查。” 卫青了然,放眼看到披香殿门口是杨公公守着,心里暗暗不妙。果然,陈阿娇也看到杨公公的身影,脚步一转,指望披香殿而去。杨公公看到陈阿娇来,脸上生顿几分,又哭又笑很是难看。待陈阿娇走进,他几步迎前,谄媚而笑:“皇后娘娘请留步。” 陈阿娇可不给他好脸色看,瞥了瞥披香殿里面,皆是掩窗掩门,火气更是冲了,怒斥道:“杨公公,你是活腻了吗!” 杨公公慌张又拜了拜,但还是没有让开的意思:“皇上现在不便见皇后娘娘,还是请回吧。” 陈阿娇冷笑,声音扬了几分:“这里又不是宣室殿,本宫不会打扰皇上朝政吧!” 杨公公怕里面听到陈阿娇的声音,但又不能对陈阿娇用硬的,苦着脸为难。哪知就在刹神间,陈阿娇身形一动走进院去,杨公公急得发慌,压着声音求:“实在不便啊!皇后娘娘请留步,快留步!” 陈阿娇不耐烦瞟了杨公公一眼,推开他仍往里走,看着那禁闭的大门顿时翻了酸火味。一袭青衣从身边飘过,忽然站在她前面,她看清来人,冷冷笑了。卫青低头向她拜身:“微臣拜见皇后。” “卫大人。”陈娇翘了翘唇角,鄙夷看着他,“你也要拦本宫?” 卫青含笑,摇头鞠身:“不,微臣只是提醒皇后,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对朝政之事已忙碌了一天,现在好不容易找了清静之地休息,若是被人打扰,失了精神,打扰的人可就祸国殃民了。” 陈阿娇脸上一沉,恨恨道:“卫大人此话说的太重了吧!” 卫青客气笑,声音略微放轻,似乎是在提醒:“事实如此,而且微臣保证,皇后娘娘如此冲动,定会惹龙颜大怒,到时候可得不偿失。” 陈阿娇定定看着他,脸色越来越暗,眉间的怒意也越来越深,她将声音压得极低,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暴动,她咬着牙,目光绝狠:“那你说,本宫该如何!竟有人如此大胆潜入我甘泉宫做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卫青伸出右手,示意她先到院外:“请皇后娘娘耐心等待,微臣相信只要皇上肯下旨查办,事情就一定会水落石出,您又何必在乎这一点时间呢。” 陈阿娇再瞪了一眼禁闭的殿子,转开脚步:“呵!那好,本宫就在这里等。除了皇上,后.宫之中,居然还有人能让本宫等的,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了!”说着,她伸手折下阻了前道的海棠,揉碎在手里,娥眉一动,转言淡笑,“卫大人今日倒很有闲情逸致,跑到这后.宫来了。” 卫青回答:“哦,是家母有几句交代给卫夫人,所以这才进来的。” 陈阿娇冷冷嗤笑出声,缓缓道:“你姐姐在这里过的甚好,谁敢为难她,就连本宫……都自叹不如呢。” 旁边伤好的秋兰也顺口接了一句:“对啊,皇上所赐珍品一样不少,宫里谁人敢为难。” 闻此,卫青也只能讪笑抱歉:“是,是家母担心了。微臣回去,定会如实禀报,要家母不要再担心。” 陈阿娇站在院门外,唇角处泛出丝丝嘲讽:“你家母亲也是爱女心切,生怕她在这里受到一点委屈。可你看现在,是呆在里面的委屈,还是站在外面的委屈?” 卫青拜:“微臣代卫夫人先向皇后娘娘赔罪。” 陈阿娇仍是讥笑,不再说话。 暖春的天气到了傍晚就开始下凉,东风阵阵,树叶婆娑。陈阿娇出来时穿得单薄,秋兰也没来得及带上披风,这时候感觉有些发凉。约是过了一个时辰,披香殿的大门总算是开了,陈阿娇毅然转身,看到刘彻站在门前定定向着她的方向。她平平气,迈步而去,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回头,对正要离开的卫青说:“卫大人也一起进来吧,好歹也是你劝住本宫的。” 卫青听陈阿娇一句,只好又转了回去,跟着她回到披香殿,暗中紧了紧袖袋里的木盒,加了几分心眼。 站在殿门前与刘彻对视半顷,陈阿娇拜身,语气里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刘彻什么也不说,让她进去。殿里香烟袅袅,到处飘着一股清香,这时也有宫女从侧门进来,端着一叠叠糕点分别放在两张大桌上,卫子夫跪坐在侧位,督使宫女摆好。 第044章 真话假话 刘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站在殿中也不入座,回头问陈阿娇:“你在外面等了多时,究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说到此,陈阿娇气急,告诉道:“前几日有盗贼潜入甘泉宫,无声无息偷走一些珍宝,现在想来实在害怕,所以特来请皇上彻查!” 相对陈阿娇的义愤填膺,刘彻的反应稍淡了些:“好,朕知道了,另外会加派人手到甘泉宫。”他转了目光,落在卫青身上,笑,“太中大人还没走啊!” 卫青已经注意到大殿墙壁上的画卷少了几幅,心里不由示意,听到刘彻与他说话,一时间惊了回来,赶忙道:“微臣见皇后急于找皇上,认为有重要之事,特留下来替皇上专研办法!” 方才的注意一直在画卷上,卫青及时编出这一段却动大了自己的动作,参拜的身子将经过身后的宫女撞了一下,宫女惊呼抱紧盘子,却听见另一个声音落在地上。卫青心里大喊不好,脸色僵硬,紧紧盯着脚下摔开的盒子。 “那是什么?”陈阿娇眼尖,看到盒子里面一角,使眼色让秋兰将盒子捡来。卫青不敢阻止,顿顿低着脑袋。 卫子夫一看是刚才交给卫青的盒子,不由焦心,看到卫青毫无举动,心下又是紧张不是不解。 陈阿娇拿着那块璧玉,气得发抖,斥问:“这个卫大人如何解释!” 卫青则一脸不然,疑问道:“莫非皇后娘娘认得这个?”他抚抚袖子,捡起木盒,不紧不慢说,“这是平阳公主的赠与微臣的,不过是块民间小玉。” 陈阿娇眼神一滞,不信喃喃:“平阳公主……” 卫青点头:“不错。”他望了一眼陈阿娇手上的璧玉,有些愧意,“皇后娘娘宫里所有,都是皇上所赐的稀世珍宝,这块璧玉真让娘娘见笑了。” 陈阿娇的嘴角干笑抽了抽,指尖的璧玉随时可能滑落,秋兰及时将它接过,犹豫要不要直接还给卫青。卫子夫暗中舒了一口气,静静站着,刘彻则不解起来,问陈阿娇:“刚才皇后说要太中大人解释什么?” 陈阿娇顿时回过神,摇头:“没,没有。”她笑容僵硬,示意让秋兰将璧玉归还,目光却仍有些厉色,“这块玉成色不错,卫大人居然私自藏着不予外人欣赏,实在小气。” 卫青僵璧玉收回木盒盖好,低头笑:“是,是微臣的错。” 陈阿娇的目光从木盒上扫向卫青的脸:“平阳公主得此玉让人羡慕,而她将此玉赠与你,想必你也为她立功不少。” 卫青说:“微臣从小在平阳府长大,从前是平阳公主的车夫,承蒙公主殿下提拔才到了宫里,微臣对她感激不尽。” 陈阿娇的神色越发诡异:“看来你们卫家倒是欠她不少的人情!” 卫青面色微顿,有些难看,不再发话。在旁,刘彻轻轻咳了咳,示意众人入座享用茶水糕点,而卫青和陈阿娇两人皆不懂脚,陈阿娇首先发话:“皇上不要忘记答应臣妾的事,至于这些糕点……臣妾最近胃口不佳,还请原谅。”她弯身轻拜,说,“臣妾告退。” 刘彻没有挽留,随她走了,而后卫青也跟着告辞,两桌子的糕点无人品尝,卫子夫始终站在刘彻身后一言不发。随后,她招手让宫女将一桌的糕点退下,刘彻走进里殿不知在找什么。 “卫娘。”稍许,身后刘彻唤了她。她转过头,惊愣在原地。 刘彻手里拿着一个锦木盒,盒子已被打开,里面装着一枚发着淡淡红光的璧玉。他动动嘴唇,有些讽笑,淡淡要出两个字:“解释。” 卫子夫盯着那块璧玉,想不出很好的借口。刘彻两步上前,手一动将木盒闭上,用力盖在桌上:“别告诉我,也是平阳公主送的。” 盒子的碰撞声和他的声音都极为强硬,卫子夫不觉退了两步又被他抓了回来,手腕处紧地发疼。刘彻深深盯进她的眸子,嗓间的声音低沉,逼迫问:“说,你和卫青到底在搞什么鬼!皇后丢的是不是这个东西!平阳公主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卫子夫深深吸了口气,眉间微展,转眼间凝重的眼神轻而一笑:“倘若皇后承认丢的是这个,那倒也好。只不过,她不承认。这块绯纹璧玉,原本就不该属于她!” 刘彻身形一怔,皱起眉怀疑:“绯纹璧玉?全天下不是只有一块吗?不是被某个有钱世家收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卫子夫挣开他抓紧自己的手,笑意顿凉了几分:“皇上你说呢?所以我说,皇后承认倒是好事!” 缓缓,刘彻平下脸色,将璧玉拿出来细细琢磨:“你藏着这个做什么?卫青手上的是怎么回事?” 卫子夫坦言:“卫青手上的是假的,是要交给平阳公主的。” 刘彻惊,问:“是平阳逼你们的?” 卫子夫顿了顿,点头:“卫家上下都在平阳府,无可奈何。皇后和公主都像要它,所以玉不能出现在宫中人手中,避免引起纷争。于是我想找个时机,将它藏起来。” 闻此,刘彻竟是释然一笑:“如此说来,甘泉宫入贼一事,是因为平阳公主?” “是。”卫子夫说,又叮嘱他:“这事,皇上知道就好……” 刘彻连连点头,将璧玉放回木盒:“这个我懂。不仅是皇后和平阳公主,还会牵连到你和卫青,或者更多的人。” 卫子夫低头淡笑,说:“臣妾身贱,不足为贵。但皇后和平阳公主一动,朝中必定有乱。” 刘彻将她发髻的玉簪扶了扶,柔声:“此事我会解决。” 卫子夫始终不知道刘彻是怎么发现那个盒子的,或许他在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只是没当做一回事,直到陈阿娇说甘泉宫失窃,卫青又不小心掉出假璧玉,所以才起了疑心。卫子夫不担心刘彻用什么方法平定此事,眼下的陈阿娇大概也不再纠缠绯纹璧玉,不过她定会和平阳公主之间有所纠葛,这样的结果很好。 第045章 隐忍之事 #(话别一月,小荚重现江湖!首先要感谢那些一直木有咔掉收藏的朋友,对我真的是莫大的鼓励和认可,另外还意外多了几枚收藏,小荚更爱你们哟~~咳咳,矫情了下……接下来,奉上今天的更更。)# 而后关于甘泉宫失窃一事,陈阿娇上报是少了一些珍贵的珠宝,刘彻也派人加强甘泉宫守卫。再不久,太常寺抓出一个太监,从他房里搜到不少珠宝,只那太监连连喊冤,可是赃物俱在,又有陈阿娇对珠宝亲眼认证,偷盗之罪不能赦免,被押下大牢去了。这个太监没有受砍手之行,进大牢前挨了几十板子,话也讲不出来。过了两天,太监被发现自尽牢中,这件事也因此平息。 卫子夫清楚这只是一场利用,刘彻处理的到位,却不够彻底,直到传来消息说太监已死,她才安下这口心。然而也因此,陈阿娇对她越发憎恨,往常见到总要讽她几句,现在连看都不看一眼。这种变化着实让人担心,以前陈阿娇喜欢逞口舌之快,而现在的表现让卫子夫很难察觉她可能在打的主意。这种没有重心的危险,摇摇欲坠,指不定在她意料之外爆发,便是措手不及。 而如今,自己势单力薄,王太后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帮自己说话,而刘彻也可以随时换棋子,至于卫青,他恐怕自身难保,何能护她。放眼宫中前朝,还有谁能够拉拢,为自己所用呢? 烦恼至极,外出走走。看到西边宫墙外的一支红花开的正好,就往那处走去。 行近间,前面的树丛隐隐传来女子娇媚的轻笑,和男人粗喘的呼吸。卫子夫察觉怪异,也顿时明白过来。宫中侍卫和宫女偷情时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但刚走开几步,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留下跟随的众宫女,和王初颜上前看个究竟。 透过树叶空隙,卫子夫看到一个女人半露香肩,修长的玉臂紧紧绕着侍卫打扮的男人腰间,再是细看,那女子的衣服并不是汉宫宫女所穿款式。同时,身旁的王初颜惊吸了一口气,又立马捂住嘴,怕惊动树丛中的两人,拉着卫子夫退出来,低声说:“奴婢在宫里走动,偶尔见到过此人。她是昨年进宫的丁美人。” 听着这个名字,卫子夫浑然摇摇头:“不曾听说。” 王初颜带着她回到外道:“宫里人多,卫夫人没听过也是情由所原。只是不想……丁美人竟会做出这样的事,夫人你看要不要告诉……” 卫子夫快步离开这座宫苑,叹息道:“毕竟不是光彩的事,她没有把事情闹出去,我们就省一事吧。” 说完,心里不免对自己的担心有些惊顿。什么时候起,她为刘彻关心起后.宫的事来了。须臾间,她想起刘彻那日对她说的话,他说的担心自己,隔了太久仿若是梦语,而自己今日的担心实在也有些莫名其妙。抬起头,天边暮云渐低,夜晚将要到来。 事过一月。 一日,王太后约卫子夫喝茶。王太后问了一些后.宫妃嫔相处之事,似在关心意在了解局势。半日下来,两人都有些疲了,便撤了茶壶散下。 卫子夫走在回殿的路上,心情不大好。这一个月中,刘彻对她不冷不热,虽每日会来披香殿,但也只是稍作半会儿就走。她想,刘彻或许已经对她起了戒备之心。 转一道弯,迎面疾步走来一个人影,身前横着一个大木盒子。卫子夫还未回过神,一步碰到那个大木盒,惊了一吓。面前的人俨然也才反应过来,抬头一见卫子夫,立马软了腿跪下。王初颜扶住卫子夫,挡在两人之间,对地上的人斥责道:“什么事这么匆忙,撞到我家夫人了!” 来人穿着御医衣饰,正是江御医,他连连磕了几记响头,苦声着:“卫夫人恕罪,微臣无意冲撞卫夫人大驾,还请卫夫人恕罪!” 王初颜本还想再说几句,但被卫子夫拦下。卫子夫瞧了瞧江御医的脸色,和笑问:“江御医,你急匆匆的,是宫里人出了什么病吗?” 江御医抬起头,回答:“是紫堇殿的丁美人有喜了,微臣正要去禀报给太皇太后。” 卫子夫奇怪,问:“不是第一时间先告诉皇上和皇后吗?怎么先去告诉太皇太后?” 江御医为难摇头,也颇有些无奈地说:“这……微臣不知,是丁美人吩咐的。等禀报给太皇太后之后,微臣再去禀报给皇上和皇后。” 江御医口口声声说着是丁盈盈的吩咐,卫子夫蓦然想起那日撞见的事,不禁又再低声问了一句:“丁美人怀了多久?” 江御医答:“正好一个月。” 卫子夫心下一惊,有了底,摆摆手随他退下。 天空的白云缓缓流动,阳光从云间透下,世间万物都照耀在明亮的暖光中。还是事发了。 卫子夫深深吸了一口凉气,不知为何在瞬间不安,回头对王初颜说:“我对这件事有点怀疑,你快去看看《彤史》。” 王初颜应声退下,走时嘱咐宫女定要看好卫子夫的安全,这才匆匆赶去。卫子夫心中杂乱,不知不觉就到了披香殿。凭儿迎着她进来,本备好一桌好吃的糕点让她开怀,但在进门时看到她眉上又多了几分忧愁,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卫子夫看到桌上的点心,心里感动,却如何也笑不开来。她拍拍凭儿的手,让她先带着宫人下去,想一个人坐坐。凭儿眼里有些失望,但也听话得叫了宫人退下。 不多时,王初颜回来了。卫子夫见她面有微急,连忙问了情况。王初颜将卫子夫领到内殿,与她轻说:“丁美人身份很特别,她的舅母是太皇太后一氏,父亲也在朝为官,与窦氏家族自成一派。进宫之时,太皇太后也曾亲自召见她一面,只是她与皇上无缘,《彤史》上至今都没有她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卫子夫止住下面的话,《彤史》上没有丁盈盈的记录,看来那天她和侍卫的亲密举动已超出她的预料。 王初颜拿着茶壶倒水,掩盖殿里的安静,悄悄在卫子夫耳边说:“刚才奴婢偷偷查完《彤史》之后,就看见有人拿着两大袋叮当响的东西给女史,《彤史》恐怕已被人篡改。” 第046章 长乐殿事 卫子夫惊叹,丁盈盈已经做好一切准备,恐怕昨日见着的侍卫已经被她所除,现在又有《彤史》纸墨为证,尽管刘彻没有宠幸于她,也必须得承认了她。只不过卫子夫心中对此气结,满满不平,低声怒说:“她敢犯欺君之罪,全然是仗着太皇太后的面子。如此,不仅混乱皇室血统,更加助长窦氏一族的气焰。他们如今已经压得皇上喘不过气,现在是越发过分了!” 王初颜顺着她的背,再又提醒:“卫夫人稍安勿躁。奴婢还听说,丁盈盈进宫之前,一月进出平阳府数次,许是平阳公主的人。” 闻此,卫子夫心口发闷,遂即强颜冷笑:“平阳公主对我早不放心,所以另选了人来,可惜她走哪一步都不顺利。既然丁美人想要荣华富贵,就让她去争吧!” 自从将绯纹璧玉一事直接归咎到平阳公主身上,陈阿娇也在预料中毅然疏远与平阳公主的来往,同时卫青也将假的绯纹璧玉交给了平阳,那块璧玉与真的不差,本以为平阳公主得了璧玉就会对她满意不再为难,不想还是给她出了一个大难题。她要丁盈盈恩宠天下,那么她卫子夫就必须下堂!原来不管她能不能拿到绯纹璧玉,她都早已布好新的人选,之前是在是太天真了! 自然,这个丁盈盈更不能留了!就算她和窦氏有多大的联系! 丁盈盈有孕之事果真很快传了整座后.宫,太皇太后邀她到长乐宫一聚。 卫子夫想,刘彻和陈阿娇也必定前往。刘彻面前,她倒是很想看看,丁盈盈这出戏是如何演的。拂袖而起,她移步前往长乐宫。 迈进长乐大殿时,里面果然坐了不仅太皇太后和丁盈盈二人,还有王太后和刘彻。刘彻见到门口的人影,灿然一笑,亲自上来将她引坐在自己身边。太皇太后无意看了两人半刻,目光转下殿中的丁盈盈,才缓缓笑开。 门口的阳光又闪了一闪,杨公公弯腰捧着一本简子进来。卫子夫认得那简,当初张鸳有孕时也拿出来一次,那就是《彤史》。 得到太皇太后指示,杨公公低头翻阅,忽然挺身一怔,张开尖锐的嗓子:“四月十八,紫堇殿!” 当报出丁盈盈侍寝之日时,卫子夫面露冷笑,又很快掩去。那一日,刘彻明明是在披香殿,看来丁盈盈盯着她已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卫子夫轻轻瞥了一眼刘彻,只见他面色平静,对此并没有揭露之意,看来刘彻也是有备而来。 想到这一群人,个个深藏不露,卫子夫由实嘘叹。明枪里暗斗又或是暗斗中明枪,这个算计那个,那个又算计这个,谁的心思被谁猜透,谁就是输了。\ 一时间,殿上沉默地很是怪异,唯有软席上暗蓝色的身影前倾,太皇太后原本的喜色又深了十分,开心笑起来。“果然是了!盈盈快起,莫要累着。” 太皇太后高兴,连忙让人将丁盈盈扶起,并赐席子。 旁边,刘彻平静的面容忽然开出一抹灿笑,也柔声嘱咐:“丁美人辛苦,等会儿朕就拨几个好使的宫人到你殿上,你好生安养。” 丁盈盈脸上的笑意随着刘彻的话僵了一僵,怕因是心里有鬼,不敢与刘彻正眼对视,只低眼点头,在他人眼里看的十分羞涩。宫女抱来软席,太皇太后将她安排坐在刘彻身边。刘彻身边本只有卫子夫一人,现在另一旁又多了丁盈盈,太皇太后看在眼里,笑意忽然顿了一顿,想起缺席的陈阿娇。 陈阿娇并非不知此事,只是有心不来。不过没有人将她提起,太皇太后也只得在心里暗暗叹息。 丁盈盈在刘彻身边坐定,卫子夫探出头,对她微笑恭贺:“恭喜妹妹了。” 丁盈盈也微微笑,却她不似对刘彻那样惊恐,还有些刻意起来:“我还羡慕极姐姐了,已经有了这么可爱的小公主!凭着姐姐的美貌,公主长大后定也是个大美人!以后陪伴哪个王孙贵族左右,定会让人迷了魂的!” 卫子夫听得两耳发尖,平气缓言:“妍儿平安长大就好。” 大殿之上,老少同席,其乐融融。欢声笑语时,卫子夫面含微笑,偶尔迎上几句,却多是沉默。手背上忽然盖下一片温暖,低头见一只大手覆在她的手上,而后又轻轻握紧。她心间一顿,望向刘彻。刘彻嘴角上的微笑不变,依旧在和太皇太后谈笑风生。卫子夫垂下眼,想要抽开自己的手指,却被那人暗力压下。 刘彻的脸色也在此时有变,转过头着了卫子夫一眼。殿上忽然又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刘彻落到了卫子夫身上,卫子夫顿时措然,不知如何开口。刘彻长吁了一口气,伸手倒了杯茶,随即站起来说:“想起还有事,彻儿先走了。” 太皇太后一听,赶紧将丁盈盈推了过去:“顺道送盈盈回紫堇殿。现在她有孕,事事不得大意!” 刘彻点点头,将手伸向丁盈盈。丁盈盈眼神慌乱,低下眸子将手放在刘彻掌心,依着他站了起来,两人一同向太皇太后和王太后行了退礼,离开大殿。 卫子夫起身送完刘彻后,回过身也想行退,无意间却撞见太皇太后冰冷的目光。她走下台子,站在殿下。太皇太后一声冷笑,说:“倒是聪明,知道哀家有话要与你说。当初你有身孕之时,哀家待你也不薄,如今丁美人有了,你就留一点时间给皇上和丁美人。你刚才那个样子,哀家实在不喜欢!” 听着这些话,卫子夫沉默半倾,轻轻点头。 王太后心里为她不平,方才和刘彻离得近,知道是太皇太后误会,于是便打起圆场:“方才是彻儿的不是。聊了太过头,抓疼了卫夫人的手。你看,卫夫人手背上还有红印呢!” 太皇太后顺话一瞧,果见卫子夫白嫩的手上多了几道指印。她烦心地闭闭眼,坐着不再说话。王太后则对卫子夫摆摆手,道:“太皇太后累了,你先回披香殿吧。” 卫子夫点点头,转身的时候觉得背后的气氛一阵凝重,直到出了长乐宫几道远才觉得终于少了那两束目光。回到披香殿,凭儿将事情听说,憋急的气一股儿闹了出来:“卫夫人怎么不把她苟合侍卫的事说出来,这样她就不会如此嚣张!” #(亲们会不会觉得我写得进程太慢?求票票,求收藏~~~~!)# 第047章 天赐良机 #(写得我四肢冰凉,肚子饿饿……这么寒冷的天气,大家来点票子和收藏什么的温暖我吧……)# 卫子夫摇摇头:“如何说?《彤史》被改,她一定还买通了不少人,我口说无凭,只会惹祸上身。” 凭儿道:“丁美人腹中的孩子,万万不可出来,否则就乱了……” 还没说完,凭儿的嘴就被王初颜捂住,王初颜低声瞪眼怒斥:“凭儿你说话轻点,让外面的人听见,被人顺藤摸瓜做了事盖在我们夫人头上可怎么办好!卫夫人对这件事自有见解,还用得着你教!” 凭儿扯开她的手,压着声音对斥:“王初颜也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你不谢我也便算了,怎么也不为夫人记一口气!那个孩子本就留不得!若换做是我,在她改《彤史》的时候我就把人抓出来揭穿她,何苦现在如此多事!” 王初颜听得气急,也是两步跨上怒道:“好在此事没让你着手,否则卫夫人定被你连累得不轻!” 眼看二人越来越不妙,卫子夫赶紧拉住,说了一言:“她腹中的孩子,一定要留着!” 二人一听,怒色立即变成惊讶,卫子夫不再此事中纠缠,转言道:“平时我都惯着你们二人,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做主张!凭儿你做事时而沉稳时而轻浮,实在让我担心。” 凭儿咬了咬嘴唇,瞥下眼不再出声。卫子夫摆摆手,希望一个人坐坐。王初颜使眼色提醒凭儿,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披香殿。 凭儿不高兴,就是不和王初颜走一道,站在原地抬头望向不远的大榕树,却觉得有一处奇怪。说来已是春深,万树百草该是枝繁叶茂、翠色欲滴,可这大树底下的花草丛怎么东倒西歪,若是无用,宫人怎么也不将它除去。想着,她又看到绿叶上散着星星点点的红色,那又是什么? 从前听说老树会泣血,难不成眼前这棵树便是? 凭儿举步上前,扒开头顶的低枝,树顶上透着落日的阳光,有些昏暗。她将左右的树枝都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有另外的颜色,低头再看草叶上的红色,心中猛地一怔,两腿一软摔在地上。 “啊!” 王初颜没走几步,身后一声尖叫,她回过身看见凭儿坐在地上脸上煞白,两眼瞪得发直。她回步到凭儿身边,问:“怎么了?” 凭儿一把抱住她伸来的手臂,指向对面的草丛。王初颜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几下后探向那一丝不动的丛中,眼前赫然出现一个缩成团的人影,淡蓝色衣袍上渗着大片血迹,周边草叶上的血迹不旧不新。粗粗断来,这个人大概是在昨夜便倒在此处。 王初颜惊吸了一口凉气,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她自己也习武,也盘旋在几次刀光剑影中,所以并不特别害怕。而凭儿唯一见过血的就是王初颜受伤那日,但这次她真真以为自己看到了死尸,吓得直打哆嗦,躲在王初颜后面,颤颤声声,张着口说不出话。 ———————————————————————————————— 丁盈盈有没有侍寝,不仅她清楚卫子夫清楚,另一个最重要的人最清楚。他没有说什么,反而从了长乐宫里的一切要求,想必早有办法了。 这夜,刘彻这么些天来,终于在披香殿过了一夜。 次日,卫子夫起身的时候,刘彻已经离开。她打好衣妆,望着窗外的阳光,对王初颜说:“春意正好,问安之后陪我四处走走。” “喏。”王初颜为她抚平衣褶,跟在她后面。卫子夫环顾殿中,这几日凭儿怕都不能整理披香殿事物,昨日她吓得不轻,晚上还染了风寒。凭儿脾气倔强,表面又大胆放肆,其实并不然,到底还是个柔弱的女子。 去长乐宫问安很是简略,不久便可回殿。路上碰上另一道来的丁盈盈,两人一头一道,相互并无想让之意。丁盈盈手怀还未起色的腹部,目光肆意对着卫子夫上下打量起来。倒是旁边的小宫女懂事,在她耳边轻声提醒:“这是披香殿的卫夫人。” 丁盈盈仿佛才是恍然大悟,笑说:“原来是卫夫人,那日在长乐宫见过一面,我倒是忘了。”她话顿了顿,又继续道,“平阳公主与我说起你几次,你的身世不好,母亲是下人。不过……你如今受皇上恩宠,这双下人的手也越发养得细腻了。” 一出言便是如此,卫子夫不去绕这话题,脸上倒也不生气,转言道:“我还没去过紫堇殿,不知丁美人欢不欢迎?” 丁盈盈两眉一扬,对她对话意想不到,而后灿然笑开:“哦?自然。正好太皇太后和皇上赐了我不少宝贝,你若是有看上的,便选几样回去。” 卫子夫只是微微含笑,不再说话,与她一同到了紫堇殿。进了殿子,果真看到案桌上放着不少礼盒。丁盈盈洋洋得意,请卫子夫入坐。两人刚上软席,门外就有宫女细声传来:“丁美人,秋兰送来皇后的暖汤一份,滋补身体,安神养胎。” 丁盈盈嫣然一笑,越发神气,眼观卫子夫神色,话对外头的宫女说:“皇后姐姐真是细心,快快端上来吧!” “喏。”宫女应声,低头举着木盘走进殿子,那木盘上果然放着一个瓷壶,盖头还腾着汤香的热气。忽然间,那宫女脚下一滑,惊叫一声扑在地上,盘上瓷壶也从半空中摔落,砰然裂开。殿上的人都惊吸口气,受了碎响之惊,哪知低头一看,银角案桌明显黑了一角,底下正是那摔裂的瓷壶里的暖汤。 银角变黑的情况,究竟为什么最明显不过。卫子夫平下惊色,回头对丁盈盈说:“原来皇后对丁美人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细心。” 丁盈盈回过神,脸上挂不住,看到卫子夫有意嘲笑的脸,只好将气都撒在地上磕头的宫女,“都给我退下,此事先不可外传!” 宫女又磕了几记响头,哽咽着措步离去。王初颜在这时候站出来,对殿上的宫人说:“你们暂且都退下!” 丁盈盈一怔,心中防备越深。宫人们不见丁盈盈说话,又看了看卫子夫,都低身退下,只剩王初颜守在外殿内。 卫子夫瞧了一眼发黑的案桌角,轻声笑,话语却极认真严肃:“在这深宫后院里,防人之心不可无。女人毕竟是女人,你怀了她爱的男人的孩子,她心里当然吃味。” 丁盈盈听了这番话,暗暗措手,她还是愿意相信陈阿娇是真心站在她这一边,好让她在宫里有一个依靠,少一个顾虑。可是卫子夫这番话着实让落得她心慌,她颤声怒:“你休要挑拨离间,估计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破坏!” 第048章 逼取信任 卫子夫缓步走进她身边,转身抬脚踢了一下地上的瓷杯。一声刺耳的尖声,那瓷杯再碎了三半。“这东西是秋兰一手送来的,里面的药性足以一击致命。倘若不是陈皇后,这宫里还有谁想害你呢?”卫子夫的目光从碎片移到丁盈盈脸上,“如果不是宫女不小心,成了碎片的恐怕是你了。” 丁盈盈大袖愤甩,用力摇头:“不会的!窦家和陈家素来交好,陈皇后为什么要害我!” 卫子夫无奈轻轻一叹,面上露出惋惜之色:“陈皇后从嫁给皇上起就没有怀过孩子,我怀孕的时候也曾受过她的刁难,因为有皇上福泽庇护,所以逃过一劫,后来她见我生的是公主,也便不再为难。现在,你又有了身孕,你怎么能安心?” 丁盈盈激动,大叫:“住口!这一切都是你的污蔑!我不相信!” “不相信?”卫子夫闭闭眼,转言道,“你应该清楚,你腹中的孽种到底是谁的。” 丁盈盈双脚不知觉往后一顿,语气中明显少了许分底气:“当然是皇上的!” 话音刚落,丁盈盈就看到卫子夫的目光乍然沉下,透出丝丝杀意。纤细的手抚上她的肩膀,丁盈盈只觉得肩头有一阵惊悚的凉意冲到心头,卫子夫脸上早已没了笑意。卫子夫低声说:“呵!本宫不与你绕弯子。连本宫都知道你腹中孩子的来历,陈皇后又怎会不知?她毕竟是皇后,恨你的同时又不想丢了大汉的颜面,你腹中的孽种非杀不可!” 丁盈盈躲开按在肩上的手掌,退开几步:“哼!皇上都不能耐我何,你们又能对我怎样!” 卫子夫脸上越发阴沉,那对暗眸盛气凌人,不言的气势顿时压得丁盈盈透不过气。看着她一步步靠近,丁盈盈掌心一颤,脚步有些跚软,再退几步,后腰就已抵上生硬的案桌角。她大吸一口气,一手狠狠抓住卫子夫的衣襟,心里怕地紧,却摆出一脸气愤道:“你,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敢伤我,伤我肚中的孩子,太皇太后和我父亲绝对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卫家!” 卫子夫左手一扬,拍开她揪住自己衣服的手,指尖顺势滑向丁盈盈的腹部,长长的指甲嵌进春衣折出狰狞的褶皱:“这个孩子,本宫可保他安全出生。” 丁盈盈吓得不敢呼吸,卫子夫的指甲好像就会刺进她的肚子,要了她孩子的命,要了她的命。她咽了咽喉咙,低问:“你……你想要我帮你?” 卫子夫抬回手,抚直自己一缕垂散长发:“这不止是帮我不是吗?” 见她收手,丁盈盈松了口气,反问她:“你方才说,深宫后院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凭什么信你!” 卫子夫散去脸上的阴沉,屑而一笑。外殿的王初颜打开门,向外面招招手。随后两个侍卫大步走进,手上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正是和丁盈盈相好的小侍卫。那小侍卫本是迷糊,缓缓抬头一见这身处环境,立马争着口气爬了起来,抬头又一见丁盈盈,两泪盈眶,嗓子沙哑竭力求她:“丁美人救命!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 然而,丁盈盈除了死死看着他,眼神里只有略微的惊讶没有任何感情。卫子夫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又可怜。王初颜和凭儿无意中在偏宫院子发现此人,当时已经伤痕累累,指不定就是丁盈盈派人做的,如今这小侍卫还不知醒,竟会求起她! 而丁盈盈当初不过是后.宫寂寞才找上这颜色俊朗的小侍卫,现在却是非除他不可的。但他最后竟没有死在自己的手上,而是被卫子夫拽在了手里。此刻,她慌顿着了卫子夫一眼,紧抿着唇不说一话,似在试探。 卫子夫掠过她的目光,给身后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立即抽了长剑,一刀挥在小侍卫的脖子上,顿时鲜血四溅,一命呜呼。 “啊!”丁盈盈还是吓得惊叫,一下子坐在席上,盯着侍卫手上还在滴血的刀尖。她万万没有想到,卫子夫会在她面前直接动手,这更是她第一次看见杀人,更何况死的是不久前还和自己鱼水之欢的男人。 看到她这幅摸样,卫子夫轻蔑笑了。就凭她还想在后.宫站稳脚跟,单单仗着自己的家族有什么用。卫子夫瞥了一眼地上的死尸,他两眼双睁,盯着丁盈盈那个方向,眼里凝固生前的希冀,他如何会知他所求的女子本就是要杀他的人。 “本宫为你除了心头之患,你总能相信本宫的诚意了。”卫子夫缓步至边上的软席,似笑非笑。 丁盈盈捂着腹部,这里有自己未来所有的荣华富贵,甚至权利天下。卫子夫在她面前把唯一能对她产生直接威胁的人除去,她不得不佩服卫子夫的胆量和自信。但她仍是不敢屈服于下,抬起眼,冷冷笑起来:“你根本就不是想帮我,你想逼我为你做事,但你杀死了他,你现在凭什么!” 卫子夫满脸鄙夷,嗤笑道:“我既然敢杀他,就已经安排好后面路,你大可以试试。” 丁盈盈直觉得这目光逼人心惊胆战,她不敢再言,盯着地上的缓缓流淌的鲜血,咽了咽喉,心里牙一咬,闭眼点下头。卫子夫勾上一抹邪笑,抬手扶了轻垂的发簪,捏了捏桃红的蔻丹,目光转向外殿,起身回眸,眼里无尽阴诡的深意:“好好养胎,等孩子出生的时候,一定要给大家大大的惊喜!” “吱呀——”紫堇殿门打开,阳光透进殿来,卫子夫的身影消失在光亮中。随即,侍卫将地上的尸体抬了出去,血腥味盘旋在空气中久久不散。丁盈盈失了力气踉跄在席上,心里百分不安。 卫子夫命人将尸体运到城外的乱葬岗,不得出现任何差池。她用秀帕捂着鼻子,那血味闻多了实在让人恶心,同时她又觉得愧疚,当时若能毫无理由救起这条命,也是积德积善。但这个宫里你若不是强势,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当做一件东西为所欲为,生死难料!今日这条命牵扯了太多,一是皇家血脉,二是复仇大计,三是……帝王之令。 恍惚间,已经回到披香殿大门前。遥遥看到凭儿端着一壶热茶进到殿中,卫子夫脚步微顿,望了那红瓦半刻,还是移步来到殿前,随眼看去,果见那红锦软席上坐着他。茶雾袅袅丝游般荡漾,他黑色的眸子透过这层弥漫的雾气望向这头,不见一丝杂质,无比沉静。他的笑意微微绽开,起身走来,周身淡青色氤氲也跟着散去。 #(这一章,大家会不会觉得女主太心狠手辣?会不会不喜欢女主了?会不会不喜欢小荚了??)# 第049章 秉公刁难 “累不累?”刘彻两步上前,一手拥上她的肩膀,走向殿台。 卫子夫摇摇头,目光在那壶氤氲上,扯着笑:“皇上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不过是去说几句话,不累。”她想了想,还是回头问刘彻,“皇上心里应该清楚,窦家和陈家的势力太大,也迟早会引起太皇太后的注意,倘若真真惹恼了她,恐怕就连你的……” “如今也只能如此。”刘彻打断她的下面的话,随意坐在软席上,一手拿壶一手举杯,斟了一盏移到卫子夫面前,“我从前使过硬的,可还是被掰了回来。皇祖母为我祖父拿到天下,又帮助我父亲,现在还要扶持我,有时候虽然做过了,却也是全心为大汉着想。如今她年事已高,不会再多久我就会拿回我所有的权利,真正成为一个帝王。可是当下,我不能放纵窦陈两家为所欲为,否则皇祖母走后,他们就更加放肆了。” 卫子夫看着那盏茶氲,不知心里为何有些难受,只是顺着他的话点头:“所言极是。”她顿了顿,抬头问:“别人都认为我心肠恶毒、不讲人情,敢为皇上是如何看我的?” 刘彻说:“人之初,性本善。你所做的,都是在助我一臂之力。” 卫子夫摇头:“你错了,你忘了当初的协议吗?我不过想要母仪天下,可我发现,我既容不下宫里的人,何能容下天下万民。你一心想要天下归心,就不怕我乱了你的道?” 刘彻似乎这才恍然,眼里仍有着笑意:“言出必行。” 卫子夫看着他轻笑的眼睛,不由再问出一句:“当真?” 面对她认真的目光,刘彻脸上一僵,一时间有些恍惚。他避开她的目光,扫过窗前又落在她的眼里,纯澈温柔,喉间却极其苦涩,恍若轻松地挤出两个字:“自然……” 顿顿地,许久。卫子夫垂下目光,背过身在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刘彻的这两个字太过牵硬,但她还是对他说:“谢谢。” 第二日,早拜长乐宫,丁盈盈站在卫子夫身边,对陈阿娇果然不似往常般。从前她视陈阿娇为主,如今已成卫子夫的一路。陈阿娇自然感觉到丁盈盈的不同,看到自己最大的敌人收拢尊奉自己的人,心里卡得极不痛快! 她向来不喜欢输,可自从卫子夫进宫以来,自己就开始节节败退!这口气,不吐不快! 早拜后,丁盈盈跟着卫子夫一同离开,两人一路并不说话,只是偷偷你瞧我一眼,我瞧你一记,相互猜测对方心里的算计。丁盈盈心想,卫子夫想要的结果并不会如此简单,她手里既然还有能揭穿自己的办法,就一定要再三对其警惕。而卫子夫对丁盈盈亦是还不甚放心,至少她还不能确定,在丁盈盈心里,到底是她的家族重要还是她自己重要。 “皇后娘娘驾到!” 这才出长乐宫不远,后面传来秋兰的声音,话音刚落便有一道红影从后面横了上来。 “丁美人今日怎么和卫夫人走一道了?这是要去哪里,怎么也不告诉本宫一声,好让我也凑凑热闹。”说话间,红影已经站在她们前面,陈阿娇一如往常的傲气,扫了卫子夫一眼,目光顿顿瞪在丁盈盈脸上。 丁盈盈一触到她的目光,立马吓得低下脑袋。还是卫子夫镇静,上前一步含笑说:“皇后娘娘误会了,并没有要去哪。不过是觉得天气甚好,随意走走罢了,也对丁美人腹中孩子有好处。” 陈阿娇回头亦笑:“卫夫人真是有心了。”她再将对象转向丁盈盈,眼中微微带沉,问:“这两日,皇上让本宫给你重新布置紫堇殿,丁美人还住的舒坦吗?” 丁盈盈一直不敢直视,低着头回答:“谢皇后娘娘关怀,一切都好。” “都好?”陈阿娇一声冷笑,靠近她身边,脸上渐渐脱去笑意,漫上一阵阵的冷屑,“本宫还以为你对本宫的布置不满意,所以连本宫送去的暖汤都打碎了。若是奴才的不小心,也不见紫堇殿处治,若是你的不小心,你对本宫也太不放在心上了!” 觉得身上被扎了一根根的尖刺,丁盈盈再受不住陈阿娇杀人的目光,腿肚子一软跪在地上,声音哆嗦:“皇后娘娘恕罪!暖汤是宫女不小心打碎的,盈盈回去后定立马严肃处治,以弥补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陈阿娇愤甩长袖,一袭风将地上的花瓣卷到几步开外。陈阿娇狠狠盯着地上的人儿,恨她的吃里扒外,更狠旁观那人的强人所物。当时在长乐宫的时候,陈阿娇就忍着这股气了,想没到这丁盈盈竟被卫子夫收买地如此贴服,她越想越气,愤愤道:“本宫自认觉得自己待你不薄,若不是本宫提起,你恐怕早已忘了吧!你的奴才做错事你来处罚,若本宫下面的人做错事,本宫也一定秉公办理!来人!” 丁盈盈惊叫:“皇后娘娘……” 卫子夫拦在上前的侍卫前面,对陈阿娇说:“皇后娘娘,丁美人怀有身孕,此事还是化了吧。” 陈阿娇看到卫子夫站出来,心里的火气越发旺了,手里的帕子揪成一团,恨不得那就是卫子夫。她笑,笑得狰狞:“化了?说得真是轻松。正是因为有了你们这种事事化了的心,那些奴才们才敢骑到你们的头上!奴才错事要罚,丁美人错事也一定要罚!我们身为皇上的女人,后.宫的主,不仅要守好本分,更要带好气氛!” 卫子夫摇头,步到她面前,与她的目光直视,静静说:“皇后娘娘,丁美人虽然有错,但腹中孩子无罪。如今太皇太后十分重视丁美人腹中所怀,娘娘若真动手,虽是一惩为鉴,但却可能伤了孩子,更是打了太皇太后的脸!” 陈阿娇心间一抖,咬着牙问:“由你一说,这十个月里,不管丁美人做错什么,本宫和皇上都动她不得?!” 卫子夫低头望了一眼丁盈盈,回答:“丁美人是丁家独女,进宫前其父定对她教导有方。况且,丁美人也不会拿自己腹中孩子来玩命,相信她不会做出让娘娘觉得过分的事。” 丁盈盈连连点头,保证以后都不会错事。陈阿娇冷扫了她一眼,她又立即低下头不再作声。陈阿娇再次对上卫子夫的眼,僵硬的神情渐渐缓下,目中似笑非笑:“丁美人若明事理,也该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和丁父的教导有着莫大的关系,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所以卫夫人,以后的事可不要口出狂言,既然你对丁美人如此关心庇护,定会为她受过一切罪过了?” 第050章 馆陶怒娇 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放肆,陈阿娇向身后的人使了眼色,三四个宫女走了出来。 “且慢。”卫子夫张开双臂,将身上所穿的袍子展在陈阿娇面前,“皇后可识得我这一身衣裳。” 陈阿娇脸色微变,卫子夫知道她是看出来,于是笑笑说:“这件衣裳,是王太后赐予我的。” 上来的宫女闻此,又随即退了脚步,回到陈阿娇身后。陈阿娇挂不住面子,不管如何都要教训到卫子夫身上,于是愤叫道:“哼,你以为你穿着这一身,本宫就打不得你么?来人,把卫夫人的袍子脱了!” 宫女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陈阿娇回头瞪了一眼,杀意毅然散开。终于有两个胆子稍大的宫女站出来,伸手去碰卫子夫。在两人近身时,卫子夫一连两巴掌挥了过去,宫女痛叫一声跌在地上,立马跪起来不断磕头。 “本宫的衣服岂是能由你们扯的!”卫子夫怒斥,将目光回转定在陈阿娇脸上,魄气逼人,“陈皇后,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眼睛看着,不仅是宫女太监,还有侍卫。你这样做,是纯心要让皇上难看?!” 陈阿娇面色微顿,僵硬下来,死死咬唇。卫子夫竟然敢在众目之下动她的宫女,她是纯心要给自己难看!陈阿娇紧握着拳头,恨不得也给卫子夫扇上一个巴掌,就在要动手时,秋兰忽然抱住她的手,提醒说:“娘娘,馆陶公主还在宫里等咱们,这次就算了吧。” 如果这一巴掌下去,卫子夫定不会善罢甘休,依照如今的局势,陈阿娇这一巴掌实在得不偿失。秋兰及时拦下,同时也用眼神提醒不要冲动。陈阿娇只好先咽下这口气,扬眉间傲气不减:“好,本宫今日无暇计较,你们好自为之吧!” 长裙卷走,绿叶从地上飞起,吹过丁盈盈的脸颊,有点生疼。她心中怕得紧,不管如何,陈阿娇都是皇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待陈阿娇走远,丁盈盈才从地上爬起,宫女扶着踉跄的她,她心有余悸,捂着心口呼吸颤抖。卫子夫回过身,定定望着她,眼里有一丝嘲讽:“你看到了吗,她的确赐过你毒暖汤,她也的确知道你腹中孩儿的来历。否则,就算她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拿龙种找事!” 丁盈盈沉默,低着头。卫子夫一眼扫过她,望向陈阿娇远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轻蔑。 陈阿娇憋着气,直到甘泉宫了才发了出来,一脚踢翻宫前门的小花栽。殿前的宫人立马跪了两排,统统压着脑袋不敢吭声。秋兰拍抚她的背,向殿里瞅了瞅,轻声说:“娘娘,馆陶公主已在里面等候。公主聪颖明智,又是娘娘的生母,何不向馆陶公主取计,她一定会为您讨回公道!” 陈阿娇长长唤了口气,沉下面容,随意拉平褶皱的宽袖,向殿里去。 “怎么才回来。”馆陶公主等陈阿娇有些时候,她在外面踢花盆的事都看在眼里,虽然心里对她生气的缘由有底,但还是随口问了一句。 陈阿娇气吁吁坐在软席上,脸上掩不住的怒意:“方才碰到那个贱.人,本想罚她出出气!” 馆陶公主不以为然,屑笑起来:“连一个不受恩宠的都有了身孕,你身为皇后,还有什么脸面去惩罚别人。你要知道,只有生下皇子,我们的地位才算真正稳固!” 陈阿娇听到自己的母亲这样说,越发不悦,叫道:“我当然知道,我也很是意外!贱.人就是又法子!”她忽然想起一事,回头低声,“母亲,丁家可能会向卫家靠近,告诉父亲不要再和窦家继续护着丁禄成!” 馆陶公主缓下插花的动作,一时间有点奇怪:“丁家向着卫家靠近?”她猛然回悟过来,将花枝塞到瓶子里放在一边,斥责道,“你怎么如此不中用,一点时机都把握不好,全被那卫子夫抢先了去!” 看到馆陶公主发怒,陈阿娇隐隐一愣,惊慌又小声:“也不知卫子夫用了什么办法,竟能在一夜之间让丁盈盈转变方向。母亲,如果我们拿住丁禄成,她会不会继续帮我们?” 馆陶公主狠瞪了她一眼,沉声怒:“哼,我怎么生出如此愚笨的女儿!我们是要用丁盈盈拿住丁禄成,以壮大陈窦两家的势力,而不是用丁禄成拿住丁盈盈!她丁盈盈算什么?就算我们用她父亲来稳住她,你在后.宫倒是顺一口气了,可丁禄成在朝堂上还会绝对衷心于我们吗!” 由馆陶公主如此分析,陈阿娇恍然大悟,想到丁盈盈那张心满意足的脸和卫子夫趾高气扬的样子,心里就恨得直痒。既然人不能为我所用,那么就不为瓦全! 馆陶公主看出陈阿娇的心思,握过她的手提醒:“切不可轻举妄动。太皇太后重视她腹中孩儿,万一她有个闪失,太皇太后一定会纠查到底。” 虽说朝堂上陈家势力够大,可在**却是个皇后的虚位,掺进一个小小卫家,竟能促成如此大的威胁,实在不可小觑。馆陶公主想着,喃喃又问陈阿娇:“卫子夫和卫青……卫家现在势单力薄,皇上宠爱卫子夫又有意重用卫青,两人又是平阳府上来的。你和平阳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说道平阳公主,陈阿娇又是痛心又是憎恨,将事说给馆陶听:“前几年,儿臣得到一块宝玉,可就在前几日失窃。后来,儿臣无意间看到卫青手上有一块,他却说是平阳公主赠给他的!那绯纹璧玉世间只有一块,失窃之后又恰恰在卫青的手上,平阳公主于此事定然脱不了干系!” 馆陶公主恨女小事乱大谋,责怪道:“平阳公主是皇上的姐姐,卫子夫又是平阳公主送进宫的,皇上对平阳公主又是亲昵又是尊敬,你却因一块璧玉疏离和她的关系!” 陈阿娇不甘不悦,反问道:“那块璧玉是儿臣不易得到,平阳公主夺人所爱,还用那卑鄙的手段。对我如此心计,母亲难道还要继续相信她吗!” 这一句倒是问醒了馆陶公主,陈阿娇所言并无不是道理。陈阿娇拥有绯纹璧玉连她也是才知道,平阳公主能到甘泉宫窃玉,筹划的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她对陈阿娇这样的心机,难道她还可靠么?馆陶公主轻吁,又是气愤又是无奈:“现在你是孤身奋战,又好得到哪里去!从前还有平阳和太皇太后给你撑腰,现在的风头全被那卫子夫和丁盈盈抢了去,你要到什么时候才抢的回来!” 陈阿娇被骂的两眼奔泪:“母亲再怪儿臣也没用!”她不想再这样争辩,于是挨近馆陶公主,扯着袖子撒娇,“难道母亲这次来就是来骂骂阿娇的吗?在宫里不是还有母亲撑腰吗?母亲这次难道就没有想到帮帮阿娇的主意?” #(谢谢读者gloriawu一直以来的关注,你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和动力!谢谢!)# 第051章 山丹暗香 两日后的一天下午,紫堇殿依旧往常安静,自丁盈盈有孕以来,撤了殿中香炉,宫人进出轻声,一切都做的小心翼翼。丁盈盈坐在殿中,目光时不时望向内院中人影,她很不明白,这两日卫子夫一直呆在她的殿中,还不让外人知道,她究竟是在等待什么。 这时,殿门外进来两排太监宫女,一行人将原来的盆栽端走,另一行人将手上的盆栽换上。紫堇殿里里外外的盆栽都在这时候换了个遍。丁盈盈只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却看见卫子夫从内院走了进来,在帘帐后面看着几个宫女将殿中的盆栽换去,她的目光忽然缩紧,目送一个宫女离开紫堇殿。 丁盈盈站了起来,走近说:“不过几个宫女,你也太草木皆兵了。” 卫子夫不理会她,直径走向一个案台,在刚换上的花盆上用帕子一擦,嗅了嗅。然后将帕子交给丁盈盈。丁盈盈也将帕子闻了闻,越发不明卫子夫所意。 卫子夫冷冷一笑,问她:“香吗?” 丁盈盈点点头,无所谓问:“这是什么花香?” 卫子夫说:“山丹。” 丁盈盈笑,觉得卫子夫太过大惊小怪,掠过她轻轻抚上花盆上的绿叶,轻蔑说:“香味沁人,放在殿里也让人神清气爽。” 卫子夫转向殿外,那里刚换上两行新的盆栽,她唇瓣轻动,风轻云淡吐出一句:“山丹花香闻多了,会流产。” 丁盈盈才抚上绿叶的手像碰了刺般立马缩回,远远退了几步,神色大变:“什么!这……这……” 卫子夫瞥了她一眼,说话的语气平淡不变,但脸上更沉了几分:“她命人将山丹花香涂在这个花盆上,让人以为是这株小树的香气,还使唤了披香殿的宫女将此送上。计划得如此周全,定是她母亲教的了。” 丁盈盈丢掉手里有山丹香的帕子,心有余悸:“谁?你是说谁?” “馆陶公主。”卫子夫念出一个人,丁盈盈脸色更加难看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惹了皇后,现在还添了一个馆陶公主!但卫子夫却似无所畏惧,继续说:“想害你我的,在宫里无非就是皇后了。她可没有这么精密的脑袋,可她的母亲馆陶公主却比她精明百倍!要你流产,然后把事嫁祸到我头上,可惜这一箭双雕之计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丁盈盈但愿不是馆陶公主下的狠手,她反问:“你又是如何确定,万一不是她呢?或许……或许是有人故意做戏!” 此话直指暗指都说道卫子夫的头上,卫子夫倒沉得住气,一点都没有计较,也是反问了一句:“难不成我会自己害自己么?” 丁盈盈这才明白过来卫子夫这两日等的是什么。嘴角处泛出丝丝嘲讽,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定定顿着她:“你究竟想要我干什么,倒不如直接把话挑明白了做!” 迎着她的视线,卫子夫眼神幽深,嘴角勾起一抹耶笑,不紧不慢说:“好,只要你这次照我的去做,往后我定不会再为难你,更会保你的孩子平安出世。” 她的眼里冷光闪耀,寒气逼人,丁盈盈不由生了一丝惊慌,但毅然点头答应:“好。” 又过两日,卫子夫整日呆在披香殿,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对前两天的事浑然忘却。刘彻这日得空,来披香殿与她对弈,她的棋艺虽不高超,但布局和攻守奇特,让刘彻趣味称奇,欲罢不能。 披香殿燃着提神的香,紫檀木案台上氤氲袅袅,暗香浮动,殿中静得和美。 一阵急促的脚步打乱刘彻的思绪,他捏着棋子左右不定,看到杨公公哈首从殿外进来,面色一沉将棋子掷了过去。棋子稳稳敲在杨公公额头上,杨公公不敢叫出来,捂着额头跪在地上。 刘彻着了他一眼,不悦问:“谁又来打扰朕的雅兴!” 杨公公苦着脸,但不敢表现太多,回报说:“皇上,紫堇殿宫女来报,丁美人吐得不行,现在还晕倒了,请皇上快去看看!” 刘彻一愣,回头看了看卫子夫,迅速起身敢向紫堇殿:“叫御医了没,朕这就过去!” 杨公公趴在地上,等刘彻走出几步后才起来跟上:“御医已经赶到紫堇殿了,皇上稍安勿躁,丁美人不会有事的!” 卫子夫伸手,王初颜上前扶住,两人目光交触,转而走向紫堇殿。 陈阿娇是来得最晚的,甘泉宫到汉宫路程不近,所以从宫人禀报到她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江御医亲自煎药使丁盈盈喝下,又观察了几个时辰才敢向外面的刘彻禀报:“回皇上,丁美人是闻了不该闻的东西,所以导致头痛、恶心。幸好医治及时,胎儿是保住了,但母体十分虚弱,需要长久静养,方可在临产时度过危险。” 刘彻目转周旁细看,问:“闻了什么不该闻的东西,这周围哪里布置的有问题?” 江御医回:“近来已入春夏季,周围花开甚多,风也吹得远,远近之内若有夹竹桃、一品红这些花草,其香味便可让孕妇滑胎。但微臣进来时,并未在风中闻到这些香气,表示这风力的花香不足以导致丁美人的不适。”说完,他左右看了看,得到刘彻同意,在殿中查看一样样摆饰,最终将答案放在案台上的花盆,告诉说:“皇上,这花盆上有山丹的香味。” “山丹?”刘彻不明。 江御医面色沉凝,解释:“山丹气味较浓,但花盆上涂的少却是才干不久。量少而易挥发,丁美人长处于此,就会出现滑胎前的症状。” 刘彻的目光沉在那个花盆上,责令道:“这花是谁送来的,立马去查!” “喏。”杨公公弯身退下,不多时他便带着另一名老太监赶来,正是安排宫苑花草的连公公。连公公少见圣驾,扒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刘彻问:“紫堇殿的盆栽都是你负责的?” 连公公倒是诚实,听出刘彻话里这次的盆栽有问题,还是承认了下来:“回皇上,紫堇殿的盆栽都是经过奴才精心挑选,特意除去了那些不利于丁美人的花草,应该……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和询问,大多读者习惯在晚上有空的时候阅,所以小荚由原本的中午定时改为晚上8:10。特此通告,请读者大大们耐心等待。小荚爱你们哟!)# 第052章 较量心机 刘彻敲了敲那花盆壁,说:“盆栽你选的都没问题,可你手下的人谁有嫌疑动手脚?” 连公公毅然摇头:“不,奴才们哪有这样大胆……”他忽然想起什么,轻轻着了上面的卫子夫一眼,小声说:“对了,奴才记得,披香殿的宫女雪兰帮奴才搬过盆栽,奴才可不敢保证外来的人没有问题……” 卫子夫端坐了几分,目光沉着,镇静问:“连公公,你可想清楚的,的确是我披香殿的雪兰吗?你分内要做的事,怎么能让披香殿的人插手?” 连公公一听卫子夫说穿自己用外力的事实,生怕刘彻责怪,紧张得语无伦次:“的确……雪兰的确……当时人手不够,雪兰刚好经过,就帮忙搬了一盆。” “哼,孰是孰非,把雪兰找来一问不就是了。”陈阿娇说着,眼神缓缓转向卫子夫,嘴角含了一丝戏谑,“卫夫人,你说是吧?倘若这只是那雪兰一人所为,卫夫人不必紧张,绝对不会赖到你的头上。倘若雪兰真有人指使,皇上也一定会秉公办理!” 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卫子夫不言,唇瓣抿成一条线,只定定地对着陈阿娇,没有一丝躲避。这时,刘彻已经对人下令:“来人,去带披香殿雪兰。” 陈阿娇眼里顿起了一丝愉悦,坐在软席上轻轻摇着手中的瓷杯。不一会儿,雪兰就被带上殿来,跪在殿下不敢抬头。 刘彻问:“连公公说,你曾帮他搬过盆栽到紫堇殿。可有此事?” 雪兰的身形轻轻颤抖了一下,偷瞄了殿上一眼,回答:“回皇上,此事……不假。” 刘彻招招手,杨公公带来那盆涂有山丹的花盆,放在桌上:“你看看,你当初搬的是不是这盆?” 雪兰看着案桌上的花盆,似乎还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头。刘彻长吁了一口气,声音扬高了几分,极其严肃地注视她:“丁美人闻了这盆上有人故意涂上去的山丹香差点滑胎,是不是你做的?” 一问,雪兰抖了抖,趴在地上磕头:“皇上、皇后恕罪!” 陈阿娇放下杯子,怒目斥:“说,是不是你做的?还是……有人指使?你若不讲实话,现在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雪兰却着了卫子夫一眼,轻轻摇头:“奴婢……奴婢不敢说。” 刘彻有些不太耐烦,皱眉道:“你说出来,可以将功赎罪!” 雪兰咬着唇,目光缓缓移向卫子夫:“是……是……” 在她的目光下,卫子夫波澜不惊,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红绳白玉,放在掌间端详。殿下的雪兰脸色一僵,白到了脖子根,硬硬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对上陈阿娇的方向。陈阿娇心间一滞,莫名的不安席卷而来,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雪兰就开口了。 “是皇后娘娘命令奴婢,要奴婢这样做的!”雪兰大叫,在地上重重磕了一记响头,额间沁出一丝血迹,“请皇上饶奴婢一命,奴婢也是奉命行事,无可奈何!” 陈阿娇站了起来,摇摆的大袖险些将桌上的茶杯翻下。她气得发狠,咬牙道:“你放肆!本宫为何要这么做,本宫要做事,怎么会找到你的头上来!你究竟是受了什么人指使,这样来陷害本宫!” 雪兰被陈阿娇的满是怒火的眼睛吓得瘫软在地上,说话的声音也颤抖不止,她不顾陈阿娇足以杀人的目光,一口气对刘彻大叫道:“皇上,皇后娘娘要除掉丁美人腹中龙子,又想一箭双雕除去卫夫人,所以才命奴婢将山丹香涂在放往丁美人寝殿的花盆的!奴婢蠢笨,竟为一点银子做了不该做的事,还请皇上网开一面,饶过奴婢这次吧!” 陈阿娇如花娇颜的脸瞬间煞白,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指起手浑身颤抖:“你住嘴!你胡说!来人,把这个贱.婢拉出去杖死!” 雪兰疯狂摇头,连声大叫:“奴婢没有胡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刚冲进殿来的侍卫,在刘彻一瞥寒意冰凝后低头推靠。陈阿娇惊慌,正要跟他说话,他就抬手止住她,冷冷道:“受人指使做这等恶事,也是死罪一条。”他闭上眼,微微侧过头去,“留全尸。” 那一句恍然冰天雪地,雪兰心底最后一丝期待彻底灰飞烟灭,侍卫将她拉下殿去,她像猛地回过神,嘶声力竭向着殿中大喊:“皇上!饶了奴婢吧!奴婢迫不得已啊皇上!皇上……” 声音忽然在殿外戛然而止,想到雪兰娇嫩的脖子此时被一根不知绞了多少命的粗绳勒紧,卫子夫心口有些闷得难受。她记得雪兰,年才十三,正是豆蔻之季,平时在披香殿很守本分,做事积极仔细,可惜这次……竟是被那几两银子给卖了! 殿外沉寂了许久,有侍卫回来禀报,罪人雪兰已被处死。卫子夫顿时失了一口力气,紧紧握住袖中的白玉。这块白玉是连夜从在宫外的雪兰弟弟身上借来的,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借出这块白玉,就是要了他姐姐的命! “皇上,你不可听那奴婢片面之词而定臣妾的罪啊!她分明都是胡说八道!一定……一定是有人叫她这么说的,一定是有人要害臣妾!”还在沉痛中,陈阿娇就开始另一番回击,目光死死盯着卫子夫。 身旁的刘彻哼了一声,眼微微凛凝:“你刚才也不是说,雪兰说出指使人,朕也一定会秉公办理吗。那依你之见,谁的话最可信。”说着,他站起来,紧紧望着陈阿娇。看到他此时的眼神,陈阿娇满脸的惊惶顿时僵住,他已经开始下了命令,“从今日起,皇后禁足甘泉宫,没有朕的命令,不能踏出甘泉宫半步,亦不能有任何人进宫看望。” 言毕,刘彻大步离开紫堇殿,杨公公在后面跟上,惜悯着了陈阿娇一眼。 看到刘彻对自己头也不回,陈阿娇气急迸发,两步上前就一掌甩下。她动作太快,卫子夫还想着雪兰的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陈阿娇那张狰狞的脸。幸而王初颜眼疾手快,也有功夫,一手便抓住陈阿娇的手腕。陈阿娇见自己被一个奴婢拦下,正要再打,却看到王初颜严厉的凛冽,还有回过神来的卫子夫满脸阴沉,一时有些泄气,连退了几步,指着卫子夫的鼻子:“卫子夫,你,你!” 卫子夫阴冷的神色渐渐缓开,她始终注视着她,缓缓与她擦肩而过,眼角瞥过一记不屑:“皇后娘娘在甘泉宫内可要好自为之,切不可再让皇上烦心。” 第053章 用心选妻 一个时辰后,陈阿娇被押回甘泉宫,连同还有一队侍卫,奉命看紧甘泉宫。 卫子夫回到披香殿,只觉得身心疲惫。她从来没有对自己殿里的人防过心,有了这次就还可能有下次。这次是雪兰,不知下次是谁。自己对殿里的人……真是这般不值得伺候么? 她深深换了口气,掏出那块白玉,指腹揣摩了一番:“把这块玉还回去。”她交到王初颜手上,想了想又说,“多拿些钱一并送去,就说……是雪兰省下来给他们的,以后每月都会有一笔钱寄回去。” 刚端上茶的凭儿听了这话,不解问:“卫夫人,雪兰这样背叛你,你怎么还要帮她!” 卫子夫又是叹息又是惋惜,缓缓说:“雪兰是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但她家里都是善人。这些……就当我这个做雪兰主子的,从前的犒赏没给她,现在一一还她。”她在王初颜递过来的披香殿账本上划了个数字,又叹了一声,“若不是我给的赏钱少,雪兰也不会被皇后那笔钱害了去。” 王初颜瞥了一眼那账上的数字,微惊诧,叹息说:“倘若雪兰能早日和卫夫人说自己的处境,也不会……不会……” 凭儿倒觉不然,坦言道:“这宫里为财为权出卖主子出卖自己的人多得是,他们本性如此,你们也不必为她难过。” 卫子夫淡淡笑了笑,他们的本性真是如此么?记得刘彻那日说的:人之初,性本善。若不是生活所迫和权利压制,雪兰会走上那条路吗?她家有母弟,独自进宫,怎么看都不觉她是那样的人。 即使她不是那样的人,那么自己呢? 当年的当年,自己又何尝是这幅摸样! 上天会让时间将一个人改变。经历过百转曲折、人情事变,最后明的、懂的,都是那今年不是去年花,今日流水非昨日。改变它们的,或是一只蝶、一粒沙石,或是一阵风、一场雨。更何况是人,从前她想要的是什么,今日还是如此吗? 第二日午后,凭儿从殿外兴匆匆跑进来,大声叫:“卫夫人,卫大人来了。” 卫子夫从席上起来,凭儿扶着她,却被她捏了一把小脸:“看你高兴的样子,像极了那树枝上淘气的小麻雀。你喜欢卫大人吗?要不要我帮你说说亲?” 凭儿一嘟小嘴,拗声道:“凭儿才不要,卫夫人还是留着给王初颜说吧!” 卫子夫笑,故意逗她:“初颜我可舍不得嫁。要嫁就要把你这样刁蛮的嫁走。” 说着,已经在了客殿。卫子夫让凭儿先下去,请卫青上座共桌。 两人相互问了几句寒掺,卫青面含的微笑渐渐沉了下来,他怕是在心里盘问了几次,终于问她:“你书的信,我都看了。我能不能问……你这样做值得吗?” 没想到卫青此话竟是问得如此直白,原来他并不如其他人般以为,以为自己和刘彻真心相爱。她怅然注视着他,双眼清澈明亮:“替皇上除去权力上的石头,是我、是你都该做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卫子夫心里也不禁惊了一怔。自己和刘彻之间有爱吗?自己的心到底是否还和原本一样?她好像……在潜意识里,将刘彻的事理所当然归做为自己的事,而不再单单只是一个交易者。 不知不觉,她眼神涣散。卫青看在眼里,有一阵失落。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问:“你……认真了?” 卫子夫失了以往的波澜不惊,紧张起来,出言:“我是皇上的枕畔人,虽不能为他在前朝解除万难,但可以为他拔掉后.宫的权势之棘。只要你在前朝好好努力,前途不可限量。” 话,像在提醒卫青,但卫青还是看出她的措手慌乱。他淡下神色,静静说:“卫姐……真是想得周到。你要找的人,我已经找好,时间算来都差不了。” 卫子夫松下一口气,安心点头。忽然,她又抬起脸来,眉间笑开,又玩笑又认真:“青弟,这几年你一直为朝廷做事,可有为自己想过?” 卫青一怔,有些闷顿:“卫姐的意思……?” 卫子夫将他头一次上下打量了仔细:“你一表人才,又受皇上看重,虽卫家还未壮大,但凭你我的努力,相信在不久便可独立鳌角。”她顿了顿,片刻后问,“听说宫外有不少女子爱慕于你,你可有看上的?或其中可有官宦人家?” 看她笑靥如花,卫青心里一阵揪痛,他背过去僵僵笑,满脸苦涩:“姐不是从不顾虑我这些事么,今日倒怎么积极起来。姐真当是……真当是我卫家的人么……” 卫子夫转到他面前正对他:“不管我是不是卫家的人,我们现在共处一条船,也许根本就没有机会分脱。我是想告诉你,娶妻要取贤,但你娶妻还必须要有权!只要你适度把握,将来定是你的好处。” 卫青摇首,面上多了几分严肃:“君下权,我自己会争取,不需要用一个女人来依靠,姐不必费心了。”他忽而扭头,转脸灿笑问,“卫姐,你该不会是嫌弃我烦,所以想找个女人栓住我,好让我无时过问你和皇上的事?” 卫子夫也是一顿,笑了起来,拿食指敲了敲他的脑袋:“可笑了。我何时嫌你了。我宫里倒有两个机灵的丫头,娶回去必定温贤,你要不要用心看看?” 卫青感觉额头一阵轻痛,知道那是卫子夫敲了他的头,却因此一时失神。“用心……”他孺语喃喃,皱起眉头,又有些不悦,“此事,卫姐不必再担心,等找到意中人,我自会告诉姐的!”话中苦涩之味,只有卫青自己尝得到,他瞬即瞥下头向卫子夫弯身:“想起府上还有事,臣弟先告辞了!” “慢走……”卫子夫没说完这句话,卫青早已跨出门去,阳光下淡青色的背影渐渐淡去,蛮横地如此决绝。 卫子夫感觉到他的变幻和气恼,莫名其妙。正纳闷时,王初颜回了殿里,却是一身的失意。 她在门口遇到卫青,可卫青低着眼并未瞧见她,她正要和他请福,他却大步迈过了。心里原本的喜悦顿时被他的漠然所浇灭,一差千里。连夜赶路的疲惫上顿时又添上几笔失落,王初颜魂不守舍,走进殿来。直到卫子夫站在她面前,她才返过神,连忙整好脸色头绪,回禀说:“奴婢把白玉送回去了。” 卫子夫问:“那些钱呢?收了吗?” 王初颜叹气:“他们听说是雪兰自己省下来的都不肯收,说自家的银子已经够活,希望雪兰不要亏待了自己。奴婢说了好久,告诉他们这是雪兰的孝心,不收她就会不安,不安便做不好事。他们怕雪兰因此在宫里错事,于是便收下了。” #(收藏一直不动,还掉了一个,真有那么烂吗?唉……)# 第054章 紫堇临产 雪兰的母弟将东西手下,卫子夫心里才觉安心一点。虽说这是雪兰自己犯的错,但终归对她还是惋惜。 第二日,卫子夫从长乐宫早安回来,刚进披香殿不久,就看见有别宫的宫女在门前与凭儿说了什么。凭儿与其对了一阵,才嘟着一脸不悦进殿来,禀报说:“卫夫人,紫堇殿的丁美人要你过去一趟。”她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话添上,“现在丁美人只能在紫堇殿静养而不能去陪伴皇上,她定会将这件事算在卫夫人头上!卫夫人此次过去小心有诈!” “扑哧!”端着点心的王初颜听了她这话,忽然笑了出来。她将点心放在案桌上,站在卫子夫身后,笑说:“你分析的是什么歪道理。她既然肯继续放着那盆沾了山丹的花盆,有何理由来怪卫夫人!” 凭儿见王初颜嘲笑,板着脸背过身去。 卫子夫倒还觉得凭儿说的该有几分道理,但却笑她那总和王初颜赌气的模样。她努力忍着,拍拍她的肩膀叮嘱:“我与初颜去去就来,你可管好了咱们殿子。” 凭儿点点头,却仍背着身。自从成为卫子夫又一个贴身宫女,她的任性是毫无遮掩地显露,倒也促了几分可爱。 来到紫堇殿,卫子夫将王初颜留在殿外,独自进门。 淡黄色的殿帐内,丁盈盈虚弱地卧在床榻上,手臂枕着床头,一袭乌黑的长发散下榻沿。她脸色惨白,目光憔悴,干裂的嘴唇微微嚅动,声音沙哑无力,又充满敌意恨意,毫无掩饰:“你要我做的我都照着做的,陈皇后也已被禁足,你现在……该满意了吧!” 卫子夫坐在她不远的席子上,淡淡说:“对于你,我是十足的满意。可对皇后,这些还远远不够。” 这句话仅仅是针对陈阿娇,但此时的丁盈盈异常敏感,气得从榻上坐起来,指住卫子夫。她吃力至极,花了好大一口力气才将这两个简单的动作一气呵成,说话更是呛得不行:“你!咳咳!你说过,这次之后就不会再逼我,咳……会保我的孩子平安出世!” 卫子夫束起身,走到她面前,缓缓将她的手臂按下:“你放心,本宫说到做到,本宫不会再让你做任何事。”她扫了一眼她还未隆起的小腹,“你现在要听御医的话,安心静养,只有养好你自己的身子,才能把孩子生下来,不是吗?” 看到卫子夫眼里的讽笑,丁盈盈用力甩开按着她的手,自己差点从榻上跌下,怒不可及:“好,好,好!好个一箭双雕!怕我再生你的事端,竟用这样的法子!又囚禁了陈皇后又害了我!” 虽然丁盈盈现在的身体很虚弱,但那一甩是拼了她的力气,卫子夫还是动了两步,站稳。她收起勉强自己又折磨人的假笑,冷气逼人,肃目瞪:“你可别忘了,皇后那碗暖汤是要谁的命!本宫帮你,你总该付出点代价!本宫已保你安全生产,对你这淫.妇已是莫大的恩惠!” 丁盈盈气急的呼吸顿了一顿,又喘息起来。她亦有后悔亦是憎恨:“你既要保我孩儿出世,就应该把此事忘得干干净净,绝口不提!” 一脸冷笑,卫子夫的目光逐渐凝凛,低低呵:“本宫提醒你,是要你记住,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本宫谈任何条件!” 丁盈盈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深吸一口气,嘴角泛出丝丝苦笑,不知是悲的还是恨。过了许久,眼里的愤恨缓缓压下,她像在瞬间被抽干的力气,沉沉靠在榻头,脑袋无力地撞在木雕栏上,碰出一声低沉。她不再去看卫子夫一眼,只是淡淡答应:“好,好……我都听你的。” 卫子夫看着她的眼睛,背后隐隐传来一阵惊麻。她的眼神太沉太深,看来她在心里压了太多怨气和恨意,如今委曲求全,她定会在将来全数讨回!卫子夫移开视线转向大门,殿外的宫人跪地送行,殿内的人死死抓紧床单,指甲还是透进自己的手心,一记刺痛。 接连三月下来,紫堇殿福恩不断,丁盈盈终日卧在紫堇殿少有出行,在后.宫可谓是安分低调。但在前朝,丁氏一族顿时喜气高涨,朝堂之上也开始口不择言,更对刘彻欲行的新政策不屑一顾,仍然坚持初年很盛行的黄老思想。因几年前赵绾提出太皇太后不得干政而惹恼太皇太后,不少被刘彻提拔的重臣被逼撤换,还有一些死于大牢,如今除却众多的窦氏宠信,那一小部分的臣子也不敢贸然提出反对之见。 幸而卫青敢言,常常替刘彻在众臣压迫中解难,因此卫青也结下不少仇怨。但陈氏并不以此为喜,因为丁盈盈与陈阿娇的疏离,所以窦氏也对两者不冷不淡。而对卫青而言,如今的卫家与那两大家族相比悬殊太大,他们亦仍认为卫青乃小小蝼蚁,不足为惧,于是对他的意见满不在乎。况且,刘彻也只能选择众人之见,口头之辩不过一个过程罢了。 剩下半年,丁盈盈通过一番静养,算总换的御医点头,但仍很少外出,肚子有了形更越来越重,多少不方便。直到次年二月,紫堇殿终于传来丁盈盈临产的消息。 产婆已在内殿,御医在外殿,宫女烧水,洗帕子,端着水盆跑进跑出,内殿不时传来丁盈盈的嘶声痛喊,揪得外面的人一阵心惊胆战,谁也无意说话,一双眼睛紧张盯着内殿的窗子。除了太皇太后、王太后,丁盈盈的父亲丁禄成也在。那时正好下朝,忽然有太监禀报丁盈盈即将生产的消息,于是请求刘彻让他守在紫堇殿外。 可是,从上午到正午,紫堇殿内还是没能传来丁盈盈生下孩子的消息,她的叫喊也从嘶声力竭变得无力。丁禄成担心得喝不下一口水,害怕女儿……却也只能来回踱步。 王初颜从紫堇殿外轻步进来,伏在卫子夫耳边说话。 第055章 元婴怪胎 “啊!啊!”紫堇内殿忽然传来一声声宫女的惊叫,大门被踹开,御医和产婆从殿里跑了出来,看到刘彻在外面顿是扑在地上一个劲发抖。殿内陆续跑出一个个花容失色的宫女,水盆帕子摔了一地,宫女们更是跪了一院。 丁禄成被这幅场景吓得越发紧张,巴不得立刻冲进殿内看看自己的女儿,但刘彻和太皇太后等在此,不能造次,只能眼巴巴瞧着那空荡荡的殿子,听着殿里婴儿的啼哭,他更是急得咬牙。 太皇太后和王太后均被突变的情况愣得大惊,丁美人生产本是好是,里面有婴儿的啼哭更是好事,怎么……怎么这些人一个个都失魂落魄的摸样。太皇太后率先问产婆:“丁美人如何?生的是公主还是皇子?” “生的……生的……生的是……”撑在地上的手臂不住颤抖,产婆干脆整个人趴在地上,压着脑袋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彻望了望那殿里,又瞧了瞧这一院的宫人,严肃问江御医:“殿内到底如何?” 江御医亦是不敢抬头,嘴唇抖得发白。殿内情况实在不妙,丁美人从有孕之时就由他接诊一切不适,现在出了这样的事,龙颜大怒牵扯无数,自己恐怕……恐怕要逃不过这一劫了!他吓得不轻,更是怕得不轻,面对刘彻的疑问,他颤颤说:“回……回皇上,丁美人……她……她生了一个怪物!” 在场的人无一不大惊,太皇太后更是踉跄了几步,幸好有宫女扶着。王太后抚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扶她去旁边坐着。丁禄成又惊又怒,没顾上什么礼数,上前质问:“简直荒谬!你竟敢如此大胆戏弄我们,我的女儿怎么会生怪物!” 江御医苦起脸,心有余悸,抖着手指向殿内:“丁大人,确实如此啊!他……他还在殿里,皇上和大人尽……尽管进去看看便知了!” 刘彻冷呵一声,举步拐进殿中。卫子夫从后跟上,淡淡的血腥味儿在进屋的那一刻扑面而来。走进内殿,地上一片狼藉。随行的太监将地上的东西挪开,将殿帘撩起,只见那暖帐中,丁美人靠在榻上,衣衫凌乱,发丝垂散,面如土灰,那双眸中更是一潭死水,而传来啼哭的襁褓竟然就这么放在案桌上。 现才入春,婴孩体弱娇嫩,才出世就伤了寒可怎么办好。 卫子夫近前去抱,正要伸手,却猛地收手,惊吸一口气,捂着心口脸色大变。刘彻见此,也上前来看,目光也是一滞,神色凝重。丁禄成急步去看,在看到襁褓时差点晕了过去,复杂望向榻上的女儿。丁盈盈将他们的反应收拢在眼里,脸上更加痛苦,木木喊起来:“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是我的孩子!” 她忽然冲下榻子,推开众人抱起嘶声哭啼的襁褓,一手丢了下去大喊:“他不是我的孩儿,他不是!” 小太监机灵,一个扑身趴在地上将襁褓接在怀里。刘彻还没说什么,万一摔坏了孩子,怪罪到在场的奴才身上可就糟了。他抱了抱紧怀里软软小身子,低头一看。顿时也被吓了一跳,下示意想要丢开,又生生停下手,硬生生将他揣在臂弯。 那襁褓里的,是个男婴,今日才出生却已经长了一头又黑又短的卷发,皮肤更不似平常孩子般白皙嫩滑,而是一身碳色,手臂上更生了一层淡黄色的疙瘩。再说那五官,虽是不缺,但总有些不同之感,尤其是那张哇哇大哭的小嘴,竟像涂了一层墨般黑,下唇还是自然开裂。这个孩子简直丑陋,也难怪被这么多人认作怪物! 这边,丁禄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早已老泪纵横。十个月的希冀和骄傲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他气恨,同时又心疼,悲泣万分地问丁盈盈:“盈盈,这是怎么回事?” 丁盈盈只管摇头,嘴里嗫嚅:“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这时,小太监将婴孩抱了上来,希望刘彻发话。丁盈盈一见那孩子,顿时狰狞,一把推开那太监,又是抓又是踹,大叫着:“他不是我的孩子,快拿走!滚开!滚!”目光蓦然一怔,她发狠望向卫子夫,冲了过来,“是你,一定是你!一定是你要害我!” 王初颜上前扣住她的两臂,将她与卫子夫拉开一段距离,气愤说:“丁美人,孩子是你自己生出来的,长成什么样子怎么能和我们夫人牵上什么关系!” 丁禄成两眼一颤,从地上爬起来抓住丁盈盈问:“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 狰狞的面孔猛地一僵,丁盈盈脱开两臂的束缚,滑坐在地上,惊恐万分。脑海里蓦然出现那侍卫死时的场景,因为心中有鬼,所以她此时怕得声音极小:“我……我没有……” 较之先前,她显得反常。刘彻微微眯眼,目光冰冷凝凛,语气扬了几分,质问她:“丁美人,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为何他的模样和我们中原大相径庭?” 丁盈盈泪流满面,爬过去拽住刘彻的袍角:“这……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啊皇上!他就是!只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卫子夫心底暗笑,笑丁盈盈的蠢笨!她的这句话简直就是自挖坟墓,她难道忘了,刘彻根本就没有宠幸过她!她把自己所捏造的当做真的,难道刘彻也会这么糊涂! 果然,刘彻看她的视线骤然冷了几分:“我们的孩子?哼!” 长腿一动,刘彻踢开脚边的丁盈盈,丁禄成在这时候扑上来抱住刘彻的大腿,请他留情:“皇上,盈盈刚刚生产完,身子弱的不行,你要罚就罚老臣吧!老臣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可是皇上您想想,这一年来并无外国使者进入我大汗朝拜,盈盈她……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可能……可能是因为几个月前中山丹之香的后果,这个孩子……才有了天生异形。” 刘彻低眼看着这位满头苍发的父亲,想到丁禄成在朝上并无大奸大恶,心里有些不忍起来。他收回脚,问殿门边跪着的江御医:“丁大人所说,有没有可能?” 江御医不敢信口,弱弱答:“这……微臣只知道山丹会导致流产,但使胎儿异形……还从无史历。但微臣还不敢确保此次是否为药物所变,成为……成为先例。” 第056章 大汉忌讳 刘彻低低“哦”了一声,对外叫道:“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进来。” “喏。”殿门外宫女发抖应了一声。 不久,太皇太后与王太后便步进殿来,闻到殿里的血味首先拿帕子捂了鼻子,再往殿里探了探。刘彻上前,将那抱着婴孩的小太监再招了过来,对二人说:“皇祖母、母后,这就是丁美人生的孩子。” 小太监一眼都不敢看自己臂弯上哭着的孩子,直直盯着太皇太后和王太后的裙角两额冒汗。太皇太后凑过来一看,“啊!”地惊叫一声。 一向拜佛迷信的太皇太后被所见的吓得一跳,这……这就是自己日思苦盼的太孙吗!太皇太后在那一眼后立马认定这是上天派给大汉的灾祸,拿着袖子挡住这襁褓中的脸,连连道:“怪胎,怪胎……不能让他出现在这个地方!这哭得、哭得是在扰人!” 王太后也是看了一眼,诧讶之余还算镇定,扶着太皇太后望向别处。小太监抱着婴孩退下站在一边。刘彻回头看向那地上的一对父女,英惶冷僦的脸上不带一丝感情,不紧不慢地下令:“好,那么朕就先让丁美人和那孽障禁足紫堇殿,任何人都不能来往!” 闻此,丁盈盈彻底跌坐在地上,眼里缠着血丝和泪,嘶声叫:“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她抓住丁禄成的手掌,指甲划出一道道血迹,向他求,“爹,你救我,救救我!” 丁禄成甩开她的手,看着手背上的红血对她痛心不已,无奈叹:“唉!谁让你生了这样一个怪胎!” 刘彻再着了那两人一眼,转头离去。丁盈盈大哭,撕心裂肺,瘫软在地上,像一朵干枯的花。卫子夫呆站了片刻,最后也离开紫堇殿,当跨出这片随风凋碎的紫堇前花院时,她心里默默叹息:当初承诺保你安全地生下孩子,现在也的确母子平安,不过那时却没有保证后来会发生的,即使那都是安排好了的,那都是在等着你自己跳进去。抱歉! 紫堇殿怪胎出生后的两日内,宫里宫外开始一系列的变故。为丁盈盈接生的产婆无故死于自己家中,江御医自尽于自家书房,紫堇殿的宫人亦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这一连串的怪事扰得太皇太后不得安宁,她再次向刘彻说起怪胎灾祸一事。随即,刘彻就颁了一道旨意:丁盈盈与其子入住永巷冷凝轩,今生不得再出永巷! 永巷冷凝轩是何处? 冷凝轩为永巷最偏处,那地方还有一棵传言月十三的树,这棵月十三也便是当年卫子夫移花接木之物。有了月十三这个传言,冷凝轩无疑成为皇宫中最诡异、戾气最重之地,丁盈盈被搬移至那儿,可见太皇太后对此是有多么的忌讳。 丁盈盈搬至冷凝轩的那夜,刘彻来到披香殿。 刘彻进到内殿,卫子夫已经沐浴更衣,正坐在榻上抚着半湿的长发若有所思。他轻轻走了过去,暖黄色的烛光下,那温婉柔美的脸上略有忧愁,水灵的大眼呆呆望着床榻一角,那样的目光让人疼惜。她身着一件白色的睡寝春袍,周身散着微微光晕和淡淡花香,细致的脖颈娇嫩诱人,忍不住要人一亲芳泽。 或许遮挡了那案台上的烛光,惊动了那榻上的人儿,她一下子回过神来,看到他后,目光里的惊吓缓缓退成平日他常见的淡然。他心里对此不痛快,两步坐在榻上,看着她。 卫子夫见到他一直望着自己,于是低下目光看向那静止的殿帘,他没有问,她却静静陈述:“那孩子是青弟从南部国一对流浪夫妻那预定买下的,丁美人的儿子现在也由他转到宫外去了,那地方离都城甚远,人家也安得好。至于丁美人生产那日,所在紫堇殿的人,他们的下场皇上都看到了。这件事是彻底结束了,皇上不必再挂心。” 刘彻点点头,露出一点微笑,慢慢说:“很好,陈窦两家现在已经有所动摇,不像从前那般坚不可摧。这都是你的功劳,你想要什么奖励?” 听到他满意的语气,卫子夫一时感觉怅然。她做了这么多,那样不惜一切,连对或是错都没有去顾虑,他的奖励?她从未想过。她想的……只是那个报仇!对,只有报仇雪恨,让那个人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一百倍一千倍!而丁盈盈,不过是座小小的桥而已,过河拆桥,有何不可,况且她也实在留不得。要怪,只能怪她不甘寂寞。 当初刘彻不拆穿她怀孕之乱,那是因为有损皇家颜面,更是因为还有最重要的目的。在她有孕之时除去腹中胎儿,只会让她一时痛苦。但若让她顺利生下……俗话说母凭子贵,可偏偏她只能是母凭子贱。神鬼之说无人敢铁定,更何况太皇太后是迷信之人,只要她认为丁盈盈生下的不是人,这样才能理所当然地斩草除根!而当初用丁盈盈来对付陈阿娇,更是进一步加急陈家和窦家的关系,虽然两者如今还是往来甚好,却在隐隐之间参了别的杂质。现在丁盈盈因怪胎而被关进冷凝轩,窦家无疑会很快失去一个得力助手。 刘彻步下的这一招……果然心狠。十个月前里对丁盈盈的百般照顾,全然是为了等这残酷无情的一刻罢了!而她卫子夫不过是他手上一把得意的剑。 她长长吁了一口气,说:“我想要歇一歇。” 面前的身影忽而沉默,气氛渐渐冷下,案台上的烛火不停跳动,仿佛在宣示着谁的不安。她抬起头瞧了他一眼,只见他正端详着自己,那对深眸安静又幽远。她低下头,竟神差鬼使对他问了一句:“皇上,我可以和你说说心里话吗?” 这句语毕,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正要反悔,刘彻竟点头说:“好,我听着。” 他又坐进榻里一点,认真等着她。她忽然觉得十分紧张,本想随便捏造几句了事,却对上他的眼睛时又顿时语塞。她轻轻唤了一口气,对自己万分无奈,苦笑起来低低说:“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一点儿都不喜欢。我从前不是这样的,你相不相信?”她快速着了他一眼,他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看着她,她有些窘迫,急急又补了几句,“你当然不相信了,你从来不曾遇到过从前的我,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相信。” 第057章 开始疑心 低头间,刘彻拿过她的手放在掌间。他抚摸着她的手骨,沉默了许久,最后徐缓叙说道:“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平阳府上的歌女。你抚得一手好琴,吟得一曲好嗓子,但我却再没能有幸听到第二次。那个时候我瞧着你,你的眼睛里有一种隐藏的纯澈,尽管你掩饰的很好,但抚琴歌唱的不专心,总是会促成许些破绽。我当时便在想,这样神秘、这样苦心积虑的你,我倒要会会。”他停下动作,认真说,“卫娘,我的确不知道你从前的样子,所以我也谈不了信不信。你的从前,对于我来说是一片空白,你也更未与我讲起。从前如此,以后亦是如此,你若不说,我也不会逼你。” 卫子夫惶惑道:“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刘彻摇头:“不是。快乐的事能让人与人复说,而不快乐的事最让人绝口不提。我不想,不想揭你的伤疤,以后等你哪一天好了,再与我说起得风轻云淡也无不可。” 她一眼悄悄对上他,轻轻喃:“以后……” 他也忽然意识到,有些促窘,然又渐渐平下脸色,答应说:“你我……虽只是一场交易,但你已是我刘彻的女人,我就不会弃你而去。你上次问我,会不会真的实现你要的条件,我现在告诉你,我只要你心爱天下,我就比能让你母仪天下。” 她没再看他,低着眼说:“你那样的高高在上,与你一样能够心怀天下岂是那样容易。陈皇后这几年下来,还是没能做到这一点。” “她做皇后她选择不了,我也选择不了。她若还只是我的表姐,我倒还尊她爱她,任她脾气。可是她有了这样的身份,于我与天下,都不太适合。”他转下语气,笑起来,眼里温柔,“我倒要问问你,怎么就这般讨厌阿娇,好像一进宫就讨厌。” 卫子夫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她的性子,我不欢喜,况且她还挡着我的道!” 刘彻轻笑:“你胆子倒是真大,口不择言啊!” 卫子夫脱口反驳:“不是你挑起的话吗,你自己说着那些话的时候,怎么就没觉得自己阴险狡诈!” “嗯,我阴险狡诈,倒是委屈了你了。”他躺下来,将手枕在脑后,轻轻笑了笑,“孩子都生了,你想跑也跑不了。” 因为紧张,她喃喃道:“谁、谁说的!人人都说我心狠手辣,不就是一个孩子,我有什么放不下的!” “是吗?一个孩子你放得下。”顿了顿,他思谋道:“看来还得再生一个,越多越好,这样才能困得住你啊!” “不……” 还没说什么,他就压下身来,微微颤抖的唇轻轻衔住她的,摩挲几番后他轻轻一吁,捏着她的脸庞,目光从她脖下滑下,游移在她身上:“记得前两年,你年纪还颇小,现在倒是长大不少了。” 有些局促,她说:“我……我累了。” 他看着她,温柔的目光渐渐蒙上一层灰暗:“这大半年,你的确累了。”他离开她,下了榻子,“我去沐浴,你先睡着吧。” 刘彻这一沐浴,时间十分的长。卫子夫合盖躺在榻上,殿内的蜡烛熄了两座,只留下远处一尊小小的烛灯。想到刘彻每日繁忙政务,偶尔又要询问后.宫,想是泡在温泉里伐困了忘了时间。她也不担心,他身边的杨公公尽心尽力,只是摸不准他再来会是什么时候。原本天色才昏暗,现下已出了明月繁星,卫子夫两眼惺忪,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迷迷中,她感觉有一股冷风吹到她的脸上,有窗子打开的声音,而后又没了动静。她正在睡头上,以为是做梦,于是翻了个身。可后背还是卷来一丝凉意,渐渐才冲淡她的睡意。卫子夫渐渐清醒过来,从榻上惊起,果然看见窗子开了一个大口。而榻前几步,毅然立着一具黑影,月光下,银色面具如那夜般微微发亮。 她没有认错,就是这个面具,那夜在宫外救过她的神秘男子! 他看到她忽然醒来,想要举步却忽然顿了下来。 这个床榻是思路,卫子夫下意识拿起枕头丢过去,那人影果然闪开了几步。她顾不得穿鞋,往门处退去几步:“你究竟是谁?” 男子不说话,一双眸子只是静静看着他。她极其谨慎地瞧着他,察不出那被面具遮挡的是什么神色。沉寂片刻,她又问:“当初,你在宫外救了我,我本心存感激。以为你只是江湖侠客,来去无踪,可你为什么出现在大汉宫里?你究竟是敌是友?” 男子还是不说话,却向大开的窗子动了动身影。卫子夫怕他逃走而又断了他的线索,急忙再问:“你这样冒然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说完,忽然想起此人曾与王初颜在甘泉宫内交过手,她低低问他,“你是来取玉的?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绯纹璧玉!” 黑影一顿,忽然间飞向她,一眨眼的功夫,冰冷的手掌已经扣在她的脖子上,微微收紧。隔着面具,他的声音又低又闷:“哼,交出璧玉。” 卫子夫抓着他的手,他掐得并不紧,正好可以发出声音。她的声音嘶哑,对他道:“璧玉……早献了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又……又赠给了卫青!你……你为什么觉得璧玉还在我的手上!” 当初,知道绯纹璧玉在披香殿的,只有卫青、王初颜和刘彻。他是谁,怎么还会找到她的头上!如果他知道陈阿娇气闹披香殿,就会以为璧玉在卫青手上。要么他不知道,要么他就是…… 果然,男子低低道:“我若不晓得真正的璧玉,又何必苦苦潜入大汉宫!” 卫子夫一记讽笑,说:“你……你若真的要取璧玉,那日在甘泉宫你就该杀了我派去的人!”掐在脖颈上的手微僵,她趁松懈之时挣脱他的束缚,退到十步之外,盯着那夜光下的魅影,嗓子干涩酸痛,质问他,“你在说谎!你究竟意欲何为,究竟意欲何为!” 声音大了些,守在外殿门的宫女听出异样,敲敲门:“卫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腊八了~~祝大家快乐哦!)# 第058章 平阳坦言 卫子夫被门外的声音一惊,再回过神却见那黑影蓦地一动,从窗口跃了出去。她上前去追,那黑影早已不知所踪。这时,门也被推开,两个宫女打着灯探进殿来,看到卫子夫站在窗前,轻轻问:“卫夫人怎么了?” 卫子夫努力平下脸色,说:“没、没什么。明日叫人拿点熏香来,驱驱春醒的虫子。” 宫女点头:“喏。” 她关上窗,问她们:“皇上为何去了那么久?” 宫女摇头:“这……奴婢不知。” 有些失落,她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 “喏。”宫女应下,合上了门。 卫子夫坐在榻上,回想方才所发生的。第一次碰见他是救了她,第二次是与王初颜夺玉,却将玉又让了出去,而这次前来却不知何事。他行迹不定更目的不明,可为什么会知道绯纹璧玉在她的手上,是谁说漏了嘴吗?很快,这个猜想被否决了,不论是卫青、初颜还是刘彻,根本没有理由将此事传出去啊! 攸地听到殿外一阵脚步,殿门打开,一排宫女打着灯进来跪在殿中。刘彻跨进殿子,撩起殿帘,看到卫子夫坐在榻上,不由惊了一讶,很快又笑开,步了过来。可刚进内殿的脚步又缓缓顿下,他在空气中嗅了嗅,问:“刚才有谁来过吗?我闻到了那远在湖边的夹竹桃香。” 卫子夫上前迎他,顺便屏退左右,扶着他进来,低声说:“方才的确有人潜入我寝殿,我还没摸清他真正的来历,就被他跑了。” 才坐下,刘彻一听就愤愤站起:“岂有此理!竟然有人如此大胆,这附近的守卫都吃白饭的吗!”说着,他就要去下令捉拿,卫子夫连忙拉住他说,“是上次在宫外救我的面具人,此人身份来历都不明,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 刘彻脸色一惊:“是他?”他按住她的肩膀,左右看了看,更多的注意是在她寝衣的扣子上,“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卫子夫立即否决:“自然没有!” 看到她急切的样子,刘彻忽然释笑,语气却极低:“若是有,就算他曾经救过你,我也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心神怔忡间,他已经将她横打抱起,她有些紧张,问了句:“你沐浴了这么久?” 他将她轻轻放在榻上,轻吻她的脸颊:“方才有边境急奏,我去处理了,所以才迟了。”他撑起身,幽深的眼睛注视着她,“忘了让人跟你说,是我的失误,还差点……明日我就加派披香殿周围的人手。你怪我吗?” 卫子夫微微一笑:“相比于我,自然是国事重要。” 刘彻看着她,骄矜而笑,低下头亲吻她的额头。稍许过后,他翻到在她的身边,两臂紧紧拥着他,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卫子夫不敢动,任由他这样抱着,可如何也没有睡意。渐渐地,头顶的呼吸开始均匀,她悄悄抬起头,看到他沉稳的睡颜,心里安了下来。 第二日清晨,永巷传来消息。 丁盈盈因生下元婴怪胎,被囚于永巷宫内,那个婴孩也与她一同囚禁。不过才是一晚,她就被人发现溺死在永巷洗涤的河水里,而那婴孩因一出生就无人照顾,也不曾喂养奶水,身子极肉,早上也被发现饿死在冷凝轩。出了这样的事,悲痛欲绝的丁禄成再无心在朝,告罪还乡。 平阳府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下,从里下来一个身着棕衣官服的年轻男子。门前守卫一见来人,立即拜身:“太中大人!” 卫青点点头,直径去了客殿,管家在卫青马车刚到的时候进去禀报。卫青在客殿等了一会儿,便来了一身轻袍的平阳公主。她在上席坐定,让人端来桂花酒来,卫青在坐下盈盈一拜,她瞥眼问:“昨夜你去哪了?本宫找不到你。” 卫青弯唇微笑,又是一拜:“公主派人来的时候已是夜深,卫青实在不方便见,况且……卫青当时也有私事在身,所以今早下朝后便来请罪了!” 平阳公主喝了杯桂花酒,有些不高兴:“昨日找你……不过是要说丁盈盈一事。”她目光攸地一沉,低怒道:“谁料本宫还没出动,卫子夫就已经动手了!卫青,她这次过分了,居然连我的人都敢杀!” 丁盈盈昨晚失足溺死的消息已经传到平阳公主的耳里,此时她定认定是卫子夫下的手。但这件事他敢肯定绝对不是卫子夫的主意,丁盈盈全件事他了如指掌,若她要动手他怎么会不知道。 想着,卫青便帮她解脱:“卫姐并未要置她于死地,是丁美人自己不小心。” 平阳公主怒瞪他,气息有些混乱:“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那一去一回都在做什么,我会不知道?!丁盈盈怕死,怕奸.情被拆穿,连本宫的话都不听,才会死于非命!这一切,都是卫子夫做的好事!”她愤手掷下手中的玉杯,站起来,讽笑,“你还真把她当做你卫家的人了?本宫救她,她和本宫作对;丁盈盈依她,最后还是不得好下场;你帮她……呵!她现在需要你,但以后再无障碍的时候依她的性子你觉得你还留的住命么!” “公主所言极是。”他抬起头,迎着她的怒眼,“但这都是卫青自愿所做,也相信……卫姐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心狠。” 心里痉挛似的一阵抽痛,几不可信地望住卫青,渐渐地,那目光散开,失了一往骄傲,悲痛和愤怒相缠交织:“哼,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想什么吗?去南部国寻找交换孩子的替身,你单枪策马了四十九天,回来的时候手上脸上都是被风吹裂的伤痕,你不做停歇,秘密安排那对黑肤夫妻住处,又大力封锁这七个月的消息。本宫知道你一切行踪,却不拆穿,因为本宫不想你白费一场!却忘了去料卫子夫如此决绝!”她走进他,咄咄逼视,“而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亦是个没良心的主!本宫赐你良药,你倒是涂得勤快,你那不过是想早日伤好,好进了宫见她不叫她担心!哼,你也太自作多情,她可能担心你吗,她担心的不过是自己的地位!” #(下周还是木有推荐,希望能点开这本书的书友们,若还觉得满意,收藏支持一个吧。另外,本文每日更新的慢,大家可以去看看我别站的完结小说,关于初唐的历史,一段鲜为人知的爱情故事。书名《美人在侧》,仍是我这个笔名,?小荚)# 第059章 豁然心痛 因为她的话,卫青心里一紧,伤意一丝丝透进心肺,凉得窒息。他木了一瞬,不去纠结卫子夫待他如何,转言沉声:“卫青感激公主一直以来的照顾,他日必做报答!” “报答?”平阳公主靠近他,媚眼中含着满满的绝狠:“之前的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以后你必须要一一服从于我!” 卫青摇摇头,毅然说道:“卫青生在平阳府,也由公主一心在朝扶持,但卫青并不是傀儡,请恕卫青不能答应!公主对我卫家的情义,我此生难忘,定不会忘恩负义!” 讽笑,平阳公主咬牙:“哼!说到底,你就是不肯再帮我,而是想彻底帮着那个贱.人!” “公主!”他按捺住情绪,尽量声音平和道,“你刚才的话卫青全当没听见,如果被传到皇上耳里,听到你这样侮辱卫姐,他会不高兴的!” 平阳公主根本不屑,激怒道:“她就是个蛇蝎之妇,诡计多端!本宫真当是佩服,她竟能用一个丁盈盈让皇后禁足,让陈窦两家动摇,让本宫失去棋子!本宫更是后悔,后悔将她送进宫去,亲手碍了我自己的道!”她眯起眼,讥笑起来,更有愤恨和莫名的不悦,“而你,她是给你吃了什么迷药,竟能把你迷得团团转。” 心口突地跳了一跳,他急道:“你不要胡说!”看到平阳公主注意着自己,卫青平下神色,不再看她。 然平阳公主的目光一直逡巡着他,而后漫不经心地道:“你紧张什么?如果皇上知道昨晚偷偷潜入披香殿的人是你,你猜会怎么样?这才是你该紧张的吧!” “你!”卫青大惊。 她薄凉的唇抿出一缕哂笑,嘲讽道:“没错,我就是知道。那个带面具的黑衣男子,就是你!”她死死盯住他的眸子,眉角高高挑起,修长的红指甲缓缓抚上他的衣襟,落在一粒粒的扣上,“当日,皇上与我说起宫外遇刺一事,说起那玉扣子上刻着细致的青松玉雕。我想起素日我送你不少衣裳,每一件都配有十颗扣子,就连扣子上的图案都是我亲自选的。”手指一顿,她顺而挥起掌,狠狠扇在卫青脸上,“你就对她这般念念不忘,竟然冒着危险去偷偷看她,你就这样按耐不住!若非我有意隐瞒,恐怕此时你早就名声败坏、命归九泉,而她也再无脸见人、甚至赐死宫中!若非没有我,你还能活到今天?还能像今早一样站在朝堂上与天子商议国事?你的命,你的光荣,都是我平阳给的!” 俊朗的脸颊微微泛红,印出指印。是的,说到底这都是平阳公主最先给他的机会,如果没有她当年吧他和卫子夫一起送进宫,一个去了后.宫,一个去了建章宫,他也没有后来的机会。他依旧站在那,动也不动一下,按捺下那一巴掌的屈辱,他铮铮说道:“以后公主有什么需要卫青的,派人到太中府报上一声,卫青都会尽力去做。” 平阳公主不满:“我不要你的尽力,我要你全力!就像对卫子夫那样。” 他闭了闭阴骘的双眸,闷闷答应:“我知道了。” 出了平阳府,侍从将马车拉了过来,他摆摆手:“你们先回府,我想自己走走。” 侍从犹豫,牵着马车走两步回一步,渐渐消失在长道劲头。 远处青山正好,花开正好。卫青长长遥望,走向那盛开的桃花径。 一步步,风儿吹过,满眼是纷飞的落红,张开手掌,粉色清亮的桃花瓣三三两两飘落在他的掌心,点出一丝丝凉意,掠过他的心尖。他拈着花瓣,这个颜色好像就是她昨夜抹在唇上的脂色,那么美丽,那么诱人。 身体微微震了一下,他捏住花瓣,沁出一点点红色的花汁。他帮她,他助她,他对她不惜一切代价,然她从来都只当自己是朋友,甚至……是弟弟!他也知道他不该的,可偏偏就渐渐从一开始的不屑变成在意。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日大雨磅礴,她浑身是血,横拦在平阳公主的马车前。是他赶着车,他第一眼看见了她,及时勒住了马车。他低头看,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但还是努力去瞧,她的眼里充满着期盼和决绝,她伸手想抓他的衣角,最后还是无力摊在雨水里。 犹记得第一次接触她,平阳公主回府后便让他去将她带回来。他赶车回到那个地方,看到她还躺在那,心里松了一口气。对于她当时的模样,年少的他还是有些后怕。他下了车,战战兢兢抱起昏迷过去的她。她是那样轻啊,是那样的消瘦! 而后,在平阳府恢复身体的她也恢复了原本的美貌。青丝飘飘,纤影挑挑,玉指如葱,肤如凝脂,眸如星辰,眉如新月。平时她都只是平平淡淡的,她只看她的琴,她的谱。偶然间看到她不经意间的笑意,那种感觉犹如春风,太过美妙。他偷偷听过她的琴,偷偷听过她的歌,也偷偷去看她,只不过在平阳府最后的那次,他听到她与别的男人欢好,他心如刀绞。他看到那个男人出门,他自嘲起来,原来她要的……是天底下最有权力的男人,而自己不过是个小小侍从。 他气她,甚至还有一点恨。之后他就对她不屑一顾了,装作不屑一顾。她进宫,用卫家人的身份,平阳公主亦是让他陪着去。一年后,她成为美人,自己也由建章宫的侍卫变成建章监。那夜她来找他帮忙,那是她第一次看他,那双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美,但他却仍装作不屑一顾,叫她少惹是非。之后的之后,他一次次的妥协沉沦,最终无法自拔。尽管……尽管她的心里慢慢有了最初那个男人。而他……只有带上面具才敢将自己的心完完全全的袒露,当做是另一个在她身边守护的男人,救她,抱她,看着她,就够。 原来早在平阳府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就已经有她了。他来的比那个男人早,可是他却得不到,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啊! 一阵风袭,再次卷起飞舞的桃花瓣,他闭上眼,深深呼了一口气,好像所有的悲伤都可以由心呼出。他缓缓走着,向着桃林深处,那里的春意更浓,那里的天空更暖。犹记她最喜欢在梨花树下抚琴,那样的清新淡雅,她……是不喜欢这样的颜色吧?可是这桃花瓣多美啊,像是恋人的微笑,暖到了心底,就像他所渴望的那样。 第060章 重要的事 三天后,有侍卫在宣室殿外跪侯,杨公公知是有事禀报,于是上去询问。侍卫与他说了一通,他愣愣一怔,一边叹气一边进来:“皇上,丁大人半路遭劫匪杀害,曝尸荒野。” 刘彻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泛点难过和愧疚,放下简子:“派人前去处理,将他带回家乡依山安葬。”他顿了话语,又补充道,“冷凝轩的法事做完了,就将丁美人火化,骨灰带回家乡,与其父团聚。” 杨公公得令退下,安排丁禄成丁盈盈事去,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宫女摸样的人再宣室殿前徘徊,于是呵道:“哪来的不懂事宫女,竟敢冒犯圣上!” 那女子被呵得惊吓在地上,急声道:“奴婢又要事禀报,请公公为奴婢通报一声吧。” 最近事多,杨公公不耐烦了,挥着拂尘道:“去去去!你是哪个宫的,能有什么要事!现在皇上正忙,休要打扰,否则被打断了手脚也别怪了我!” 女子坚决地摇头,铮铮道:“的确是要紧事,公公就是打断了奴婢的腿,奴婢也要见皇上!倘若公公不去禀报,他日皇上追究起来,公公可不讨好!” 目光逡巡着她,杨公公想来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于是转回宣室殿去通报。刘彻听了他一番话,拿着简子漫不经心:“宫女会有什么事,朕无暇顾及。” 听到刘彻这样说,杨公公松了一口气。他其实并不见得那外面的女子好,反正他现在是通报过了,若真是重要事,往后刘彻怪罪起来就怪不到他头上来了。许是外面的女子看到刘彻和杨公公之间的动作,猜到刘彻不见,于是在殿外大喊:“皇上,你若不召见奴婢,你会后悔的!此事关系后.宫夫人,皇上难道真的不想听吗?” 后.宫夫人?刘彻扔下简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后.宫夫人现只一人,那便是卫子夫。 看到刘彻突变的神情,杨公公已经猜到,步到殿外将那女子唤了进来。女子跪在地上,抬头望着台上的刘彻,掩不住的欣喜。 刘彻却不太高兴,冷冷道:“你说。” 女子却是转了话锋,又是喜悦又是羞涩:“皇上,奴婢是永巷的许寒蝉,曾经……曾经侍奉过皇上一夜。奴婢今日可算再见到圣颜了,真是奴婢的福气。” 刘彻皱起眉头,心急道:“你不是有要事禀报,快说。” 许寒蝉左右瞧了瞧,小心翼翼问:“奴婢可否上前去说……恐怕人耳混杂。” 闻言,刘彻震怒:“朕的宣室殿,连国事都可大谈,有什么要紧的!” 徐寒蝉却不害怕,似有了万分的把握:“整个大汉宫都是我大汉的人,大谈国事自然不要紧。可奴婢要说的,最后还要皇上自己来定夺,但若皇上那时不忍心又恰恰被人听去了此话,到时候恐怕连皇上都奈何不得了。” 刘彻蓦地一怔,凝神。殿下的女子清丽一笑,已经走上殿来。 是夜,卫子夫卸下白日的妆容,只听后面一声门响,刘彻靠在门上,称着月光向她微微笑。他大步进来,王初颜和凭儿都福身退下,卫子夫见他目光闪烁和平常不同,又随即闻到一丝淡淡的酒味,便知了他今日心情不好。 她扶着他在榻上躺下,他抱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大手抚上她的头顶,慢慢滑下。他最喜欢摸她顺滑的长发,今日更像孩子般爱不释手。许是酒的关系,他的呼吸有些紊乱,一手撩着她的发丝,柔笑着:“卫娘,又到上巳节了,我带你出宫走走。” 她问:“皇上想去哪儿?” “还是去平阳。你从平阳府上来,你母亲也还在平阳,我们这次回去看看。我们晚上住在姐姐那,白日里出去走走。这一年里,平阳的变化可大了,你想都想不到。”他不紧不慢的说着,绝美阴耶的窖颜乍然间平静得异常。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压迫,使她忍不住推辞:“这几日……我有点不舒服,恐怕……” “那就过几日去,反正每年都提早着去,今年晚几天也能准时到那。”刘彻接过话茬,决定道。 见他如此,卫子夫低低头,只好闷闷应了声。 再不敏感都能察觉到今日气氛的诡异,卫子夫心里不安,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刘彻探究的眼,她愣顿,周身寒冷起来。凝视了稍许,刘彻坐起来,眼里深深的幽沉,忽然问她:“卫娘,你有没有什么事……忘了与我说的?” 说话的声音极低,低到满室的气氛,霎那间低至极寒。极力抑制身体的微微颤抖,却仍是颤着声回答:“没有啊。我不曾记得……会有什么事。” 刘彻望着她,瞳孔慢慢收缩,嘴角竟是一丝讽笑。他闭了闭眼,倒头睡去。 七日后,刘彻安排好去平阳的事物,这日清晨便有大队人马排在白玉高阶下。卫子夫在阶石上等了半刻,就见刘彻身着便服向这边而来。正要上前去迎,却看见他牵过另一个女子的手。微一晃神,两人已一同站在她面前。刘彻含笑说:“卫娘,这是我新册封的许美人。听说咱们要去平阳,她也一定闹着去,你可要敬地主之谊啊!” 她看着她,脸色僵硬起来,半天说不出话。倒是那许寒蝉先开口,福身道:“妹妹见过姐姐。” 是的,她们是见过!当初刚进宫,她们还住在永巷。那时她是被刘彻临幸过一次却没有再得宠的家人子,而她是一次都没有见到过圣颜的家人子。卫子夫出永巷的那天,许寒蝉偷懒将自己的脏衣服换了卫子夫刚洗好的,为此两人还争了一架。这些年,卫子夫从家人子坐到美人,又从美人坐到现在的夫人,更是孕有一位公主。而许寒蝉,在永巷呆了这么些年,今日是用了什么方法得到美人之封,还能受到刘彻恩准一同出宫! 看着眼前这个笑意飞扬的女子,卫子夫掠过她,笑对刘彻说:“这次是住在平阳公主家,哪里是臣妾做东。皇上安排地高兴就好。” 刘彻一听,似有恍然,又有赞许,向她望了一眼,一同走向阶下的马车。谁知刘彻刚刚上车,卫子夫也才抬腿,许寒蝉就奔了上来,对车内的刘彻委屈哀求道:“皇上,蝉儿要和皇上在一起,蝉儿第一次出宫,不要自己一个人!” 心间一愣,卫子夫有些气愤。刘彻想了想,抱歉地望着她:“卫娘,不如这次你坐后面的马车吧。我让人多铺了些垫子,位子也宽敞,你身子才刚好,这样坐着舒服些。” 恍惚了好大一阵,她才悲伤地笑了笑:“喏。” 于是,退到了后面的马车。 第061章 暗动情意 这间马车比刘彻那间稍小一点,但颜色更为女气,一看便知是女子所坐。走进车厢,里面果然铺了厚厚的软垫,坐上去很是舒服,侧旁的车壁上还按着一个小香炉,正有清清的幽香散开。这间马车,是先前刘彻为徐寒蝉准备的吧。卫子夫冷冷一笑。 外面,刘彻的马车不断传来女子的嬉笑声,凭儿撇撇嘴,低声怨说:“皇上今日怎么像变了个人似了,前几天还对夫人好好的,今日有了许美人就忘了卫夫人,那许美人才来几天啊!” 卫子夫按捺下胸口的悲伤,似为舒心笑着:“就是因为她是刚来的,所以皇上才要百般照顾。” 王初颜握握她的手,安慰:“卫夫人不要难过,皇上与你日子长,定不会忘了夫人的好。” 卫子夫不答话,只盖了帘子,静静坐在马车内。外面的嬉笑起起伏伏,听到她的耳里竟是如此刺耳。她摇摇头,索性捂上耳朵,却仍是能听到那妩媚的笑声。感觉闷闷的,她不想听,却还是尽力去听到笑声里的话,心里纠结的痛。 她以前从不在乎的,不在乎他身边有哪个女人。难道是因为那个女人是曾经与她争持过的许氏,还是因为……他们两人的甜蜜坦坦然地呈在自己面前,所以她才心有不适。 车轴滚动,马车行驶起来。她望着车厢,从前身边都有他的陪伴,今日……她没了他,而他身边换了另一人。她无力地靠在软垫上,呆呆望着飞舞的车帘,脑海一片空白,偶尔听到前方传来的笑声,眼睛就立即浮现两人相拥相笑的场景。她甩甩头,深深闭上眼。 直到王初颜向车厢内提醒坐垫下有实物和水,卫子夫才意识到已过去了半日。她喝了点水,只觉得苦到了喉咙,便再也不喝了。 外面,王初颜和凭儿跟着马车走。半日下来,王初颜倒并未觉得什么,凭儿却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前面忽然传来一阵马蹄,黑色的骏马上坐着身墨青色大袍的男子。看清来人,凭儿惊叫起来,不知从哪又找了力气,蹦蹦跳跳迎了过去:“卫大人?卫大人!总算还是卫大人好,没忘记我们夫人,过来陪我们了!” 卫青勒住马儿,转了个方向,与他们一起走。凭儿遥遥望了望前面的队伍,苦着脸问卫青:“卫大人,到平阳还得走多久啊?” 卫青快速瞄了一眼马车,卫子夫听到凭儿的叫唤正好掀起帘子,两人相视点头致笑。他看到她才半日便面色憔悴,便知她心中所虑,不免也由她而心低落。他回过神,许些才与步行的凭儿说:“凭儿是第一次去吧。往常呢,我快马过去,半日就到了,但看今日这个速度,怕是要到落日才能到。怎么?走不动了?” 凭儿点点头:“是有些累了。”她看着卫青座下的马儿,羡慕道,“以后我也要学会骑马,这样就可以坐着马儿走了。” 然,卫青假作严肃,却是笑道:“姑娘家都是坐在马车里,哪有坐在马上让人看的道理。” 凭儿大眼一瞪,反驳道:“我现在不坐在马上,也是被人看的!” “哈哈哈!”卫青笑起来,无奈地看着凭儿。这时,车帘子掀起,卫子夫听到他们说的话,问两个丫头:“不然,初颜和凭儿都上车上来吧,都走了半日了。” 卫青含着笑意,却摇头说:“不行,这次准备的都是双人马车,三个人太挤。” 凭儿嘟嘟嘴,幽怨地瞧着卫青:“可是真的好累,这路上只有我们两个女子步行,我们可不比侍卫大哥身体好啊。”她目光一闪,烁烁亮起来,跑上几步在他马边笑,“不然,卫大人委屈一下,借你马背一用?” 卫青一愣,立即又笑了开来:“你想上来?” 凭儿咝地咬牙笑,却是跑到卫子夫的马车边。卫子夫招手让车夫先停下,撩起车帘看她。凭儿提着裙裾,一边上车一边说:“我的身体可没初颜健实,我现下就被风吹得有些头疼了。” “哎,凭儿!”王初颜闻她的话又见她上了马车,立即惊慌起来,拉住凭儿的手叫。凭儿回过头,不满地看着她,意味深长说:“你还要与我抢马车么?” 说着,她便钻进了马车。王初颜愣着神,小心翼翼回过头,看到卫青勒着马儿向她走来,看着她微微含笑,而后对她伸出宽大的手掌。她脸上微热,低下头,渐渐松开捏着拳头的手,放上。才触到那一点温热,身子忽然一轻,来不及惊呼,自己已被他圈在怀里。他低头看着她,对她说:“可要坐稳了。” 她不敢看他,只是努力偏着脑袋,点头。 马车继续行驶,卫青用腿夹了夹马腹:“策!”马儿低鸣一声随着队伍走了起来。王初颜坐在马前,感觉到耳后他温暖有序的呼吸,悄悄笑起嘴角。 然而一路,卫青并不说话,只是专心拉着缰绳。王初颜望着沿路的风景,却是僵着不敢动,生怕自己触碰到后面的人,让他不悦。想起方才卫青和凭儿的对话,他是那样的开怀又是那样爱笑,而现下自己在他的身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了呢。 度量了许久,她微微侧过头,小心翼翼问:“卫大人,奴婢现在坐在马上,是不是……不像个姑娘家?” 卫青愣了一愣,想起方才,于是笑道:“呵,是跟凭儿说的玩笑,你不要放在心上。” “哦……”王初颜轻轻应了声,心里顿时紧张,又胡思乱想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又问:“卫大人,你一路都不说话,是不是希望……坐在马上的是凭儿?” 一听这话,卫青皱了皱眉头,颇有些无奈还有些好笑:“胡说什么。你和凭儿都是卫夫人的心腹,都是一样,我怎会偏袒谁。” 望着天边渐出的晚霞,王初颜呼吸微颤,似乎积蓄了片刻,才僵着声音喃喃:“都是……一样。” 卫青拉了拉紧缰绳,让马儿走快点,将那句又重复着:“嗯,都是一样。” 第062章 龙颜大怒 果然,到落日的时候,队伍到了平阳,并入住平阳府。 平阳公主已经安排好卧房和晚膳,丫鬟侍从杵了一院,都是为了服侍他们用膳。 膳间,气氛平和,刘彻和平阳公主关系很好,谈笑甚欢,就连刚册封的许寒蝉也与两人打了混熟,反倒显得卫子夫生分得很。卫子夫这一路本无心,这一顿饭亦是无味,吃了一点便放了箸子,刘彻见了,也倒不说。而平阳公主不时暗瞟了她两眼,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厌恶还是被她抓得一清二楚。 用完膳,便是往常的规矩。平阳公主对刘彻说:“彻儿,姐姐府上的舞姬病了一个,但今日来的这些是平阳镇上最好的舞姬。” 刘彻出宫来平阳,向来都是看平阳府上的舞,现在不能用自己府上的舞姬而叫了外面的舞姬,平阳公主对此并无抱歉之色,倒是笑得坦然。 刘彻也不在意,道:“主要就是添几分热闹,有乐有舞就好了。” 说着,便在上席换坐了姿势,众人也一一整座。大殿两旁照序坐着卫子夫,接下去是许寒蝉,对面是平阳公主,曹寿,然后是卫青。丫鬟率先奉上水果、干果和茶水,然后各退一位主子后面守着,以便不时之需。 歌舞声起,轻遥的慢乐悠扬动听,大殿两侧袭来两束火红的水袖,随着乐声款款步进八个舞姬,皆是一身红纱,头束一朵富贵牡丹。轻柔的身姿曼妙动人,魅惑的双眼不时向上座投去爱慕之色。刘彻吃着盘里的葡萄干,小饮了一杯,抬眸。尽管他有所准备,但当对上那一双眸子的时候还是怔住了。女子的笑意更深,水袖一舞背过身,媚眼仍留恋瞧着坐上的俊颜。 那一时间的的确确还是震惊了,但他的心却慢慢缩紧,目光稍稍一偏,移到卫子夫的脸上。卫子夫捏着酒杯,手指微微颤抖,睁大眼睛也是瞧见了那中间飞扬的舞姬,像是支撑不住了,她窒着一口气,顿然收回目光,将酒杯放回桌面,却倒出了半杯。 座上的他将动作神样尽收眼底,他深深闭住眼,再睁开的时候已是一片幽深。一曲舞毕,他大袖一扬,宣布散场。平阳公主仍是满面春风,带着曹寿向刘彻安别。许寒蝉先一步挽住刘彻的手,娇声请他回房,伺候他沐浴更衣。刘彻看了眼脸色煞白的卫子夫,目光顿了顿,从她身上划过,与许寒蝉离开大殿。 卫子夫长长吁了一口气,看着那仍在微微摆动的乐钟,方才那一舞仿佛还在眼前,那个人……那个人! 王初颜和凭儿见是不妙,赶紧叫她:“卫夫人,咱们是不是也该回房了。” 卫子夫回过神,木然点点头。 月高夜凉,卫子夫坐在窗前,毫无睡意。恍然间地,有人从身后拥住了她。她惊了一下,但很快就明静下来。 他的身上带着沐浴后的芬芳,混着淡淡的龙延香,又在此时暗黄的灯光下充满了极度诱惑。可他竟一直没有出声,她更是心里不安。忐忑间,他收紧手臂,开口非常温柔:“今天我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你有没有害怕?” 听起来像是丈夫想知道自己的女人有没有担心吃醋,可卫子夫心里却越发闷塞,不是因为刘彻抱她太紧,而是刘彻的话……处处都是陷阱。 没等到她的答话,刘彻将她挨得更近,呼吸在耳边缭绕,温热魅惑:“你认识她吗?” 卫子夫觉得这个拥抱像极了铁索囚困,不,比那更要人害怕。她勉强笑笑,回答他:“她和已故的张夫人……有几分相像。” “哦?”他扳过她,手指抚着她的眉间,她的鼻梁,似乎是在观赏,语气却是更低:“你看看仔细,她只是有几分像,而不是……就是她?!” 她微微一颤,无意间失了底气:“张夫人的葬礼是你亲手安排,她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唇轻轻抵上她的唇角,冰凉到了极点:“这,我倒是要问问你了!”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似离似碰,“除了你满口谎言的嘴,你的神色、你的呼吸、你的眼睛都出卖了你!” 心口跳得厉害,她想要说,却如何也喊不出来。他的手在腰带上探了探,摸出一样东西,张手呈在她的眼前。 脑海里猛地一哄,卫子夫踉跄几步,撞在身后的案桌上。他只是冷眼看着她,看着她如何撑手扶住身子,如何软软的滑坐在地。桌上的茶杯抖得嗡嗡作响,让人不安彷徨。她看着他手上的玉石,知道说什么都完了!这几日的不安终于在此刻恍明,原来竟是让人这般崩溃! 血玉鸳鸯。 两年前在合欢殿,她曾看见过这块血鸳鸯,当时它并不是张鸳的随身之物,哪知……哪知她出宫那日,她将这血鸳鸯带了出来。她对刘彻……不仅仅是不舍,不仅仅是内疚吧…… 他俯下身,手指抚摸着她失了红润的脸,低低凝视着她。深锐的黑眸,依旧黑曜石般熠熠明辉,却冷若千尺寒潭,似要冻结没入其中的所有人和物。轻慢一笑,他切着齿,低磁的嗓音流露着晦涩:“我都知道了……你明明知道,我失去了她有多痛苦,可你还是坚持去做!你明明知道,那一天我抱着你有多无助,可你还是选择了隐瞒!我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你的手段一向手辣狠毒,不留一点情意!你完完全全都不在乎我的感受,你只需要得到你所想要的!” “不……不是的。”她想抱住他的手臂,他却大手一扬,退开几步,墨黑的长发从背后随风卷起,他冷笑:“不是?这些不是你做的?还是你不是那样的人?”他蹲下来,几乎是要跪在她面前,他扣住她两肩的边沿,暴戾喊:“你说!你亲口告诉我,这不是你计划的!不是你计划的!你从一开始就计划了我,让我这样痛苦的,是你!是你!” 手指毫不留情地嵌进肩头,她听到自己的骨头咯咯作响,但仍是死咬着唇不发出一丝痛苦的声音。他说的并没有错,是她的计划,是她的选择,只是那个时候她还不认为自己会有在意他的时候。 第063章 他的谕旨 他努力平静下来,按捺住想要掐死她的冲动!她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否定!他站起来,眸光幽深地看着她,话音如同他神色一般的怅惘:“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 一句话出来让她的心猛的一窒,脸孔微微的一紧。 “卫娘,你有没有什么事……忘了与我说的?” “卫娘,你有没有什么事……忘了与我说的?”…… 脑海乍然一哄,渐渐又平静下来,淌满了血色。那一夜,他就已经知道了。他问过她,而她还是对他说了慌,所以……他要带来她亲眼看看,叫她百口莫辩! 她强笑着,从地上颤颤爬起,努力挽救最后一丝希望:“就算如此,你会对我怎样?那两家的势力还未全权罢除,你想要的还并未得到,你想要如何对我?你要如何对我?!” 幽深的双眸暗暗翻动着怒意,他似乎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后的烛火:“两家已有动摇,不久便会溃败!而新册封的许美人机智聪颖……”他冷冷呵,苦奈之色一闪而过,剩下森冻的寒意,“我,可以不需要你了!” 心里一阵抽痛,她深深吸进凉气:“你……” 是啊是啊!许寒蝉这样就将她给打败了,她的能力并不亚于她的,那么刘彻……也完全没有理由再需要她!成王败寇,她曾设想会自己得输的那一天,可竟不曾料到会是这样难受!“可你说过……我助你,你助我,君子一言,何况、何况你是皇帝!你还说……还说绝不会弃我而去,你说会听我的从前,还有孩子……” 他终于听得不耐,转向寝殿阴影处,挺拔的身体像座雕像。他背对她的冷酷,让她一下决堤,她失去接下去说的力气,再度瘫坐在地上,听着他冰冷地宣誓着没有感情的谕旨:“卫夫人欺君罔上,即日剥下头衔,押送大牢,听候发落!” 刘彻几乎是忘记这是平阳府,原先在门外的丫鬟也被他赶了出去。话音落后,房内毅然没有该有的动静,他这才恍然过来。他静静背对着她,听着她发抖的呼吸,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别无旁人听到他的谕旨,那么便当做一句玩笑作罢。 可是,这个念头才刚刚萌生,却又被他即刻扼杀,他的心又硬起来。负手捏紧拳头,他转身迈过她,完全不再看她一眼,本可以轻易拉开的大门被他奋力甩开震了几震,他朝外面大喊:“来人!人都死绝了么,要死朕可以让她立刻就死!” 似乎是借着这喊话,刘彻将压抑的暴怒完全发了出来,见那头有提着灯笼的丫鬟急步赶来,又是踢了院前的石凳骂:“卫夫人的屋子不用伺候了?!走这么远做什么!这般不尽心的奴才要来何用!费自己的心,最后还不讨好!你当朕是傻子,耍着玩么!” 赶来的丫鬟碰到刘彻发这样的大火,早已被软了腿,才到院子就远远跪着了。平阳公主听到动静赶来,劈头就是刘彻指着屋里这样怒宣了一句:“借你府牢,把那里面的人关起来!朕明日就押回大都!” 平阳公主微微一愣,很快就反应回来。眉间乍起的意动表明她早有预料并且此刻欢爽,但她还是满眼狐疑的看着刘彻,匪夷所思:“彻儿这是怎么了?就算与卫夫人闹架,也不必用大牢的。” 刘彻不想再呆下去,甩下一句:“朕的话,就是谕旨!” 他急步离开,一头不回,像是在逃,满心的怒气像因为走远了而跟着散淡,代替它的是揪心的疼和无尽的失望!转角处,他还是停下脚步,隔着树影望向那间屋子,最终闭住怅然痛苦的双眼。 刘彻走后,平阳公主立即叫来侍卫将卫子夫带入平阳府牢。她看见还瘫坐在地上的卫子夫,心间不由暗爽,一刻不留地让人押走。 失魂落魄的卫子夫被带到大牢,听见那一声铁锁响时,她才完完全全回惊过来。环顾四周,她木然。 他真的把她关进来了,他要治她的罪了…… 她呆呆站在那,高高的铁窗外透进夜的凉意,从里面甚至连天空都看不到。夜还有多长,还要多冷?此时此刻,她竟然思念起他,想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还有摄人心魄的温柔。 通道里传来一阵冷风,哗哗鬼叫。卫子夫不禁彻骨一抖,毛骨悚然。大牢里大多关着犯事的婢奴,他们眼里充满诡异,在黑暗中静静打量这个衣着华丽的貌美女子。前方传来一声遥远的门响,那是开门的声音,这些婢奴能够立马分辨,纷纷趴在牢门上挤着脸往外瞧。有人打着灯过来,她感觉到牢里的寒意,伸手裹了裹披风,对上那些污秽的眼睛,不过轻蔑一笑,直径到了卫子夫的牢门前。 借着灯光,卫子夫看清来人的脸,不知该高兴还是沉默,但还是惊喜的叫了出来:“表姐?真的是你?刚才在殿上我并没有看错?” 张鸳淡淡看着她,点头:“是我。” 然而她的应答,让卫子夫在下一刻腾腾不安,看着她淡漠的神情,卫子夫只能强颜笑着。不应该去想那些不好的事,张鸳对自己极好,再加上哥哥的关系,她不会对她无情。但卫子夫的心还是揪了起来,她轻语试问:“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会在平阳府?” 静了半刻,张鸳毫不掩饰的坦白:“是许美人还没册封的时候随宫人出来采购,看见了我,认出了我,将我带到平阳府的。” 果然是她!早就怀疑许寒蝉和平阳公主结成一派,现在听张鸳所言,也并不意外。她仔细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张鸳,还是担心问:“她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过得好不好?” “好不好?”张鸳冷笑了一笑,淡然的双眼渐渐凝起一层寒霜,“你哥……他早就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为什么还要让我出宫!” 张鸳的质问,无疑也是卫子夫所不愿意面对的,她想到那一场厮杀,仿佛又看到满天的血色,闻到血腥的恶味,她暗暗抓紧两手间的牢栏,有些颤抖:“我哥的事,是我瞒你不对。但是出宫,是你说不快乐,是你说你要的自由。” 第064章 情义不再 (#这一章小荚早已经定时好了,不知为什么今天居然没发出去,看来以后还要多多注意后台的系统。迟了一个多小时,十分抱歉,感谢那位匿名读者的留言提醒~~!#) 面对一脸惨白的卫子夫,张鸳也知道她心里的不好受,但那又如何?当自己流落街头的时候,谁来安慰过一句,谁来帮忙扶过一把,此时此刻的自己又如何好受!张鸳无动于衷,低低怨了一句:“那是他还在的情况下!他不在了,我只有皇上了。” 卫子夫恍然一怔,看着她许久,不可置信:“你……不爱我哥了?” “爱!”张鸳毫不犹豫,却在这一刻悲痛起来,薄唇挽出一抹苦笑,“可是你要我怎么办?我想找他,可他却已经死了。我想回家,可却是天南地北。我想活着,于是我就到了艺苑,卖艺为生!这些我都不怪你,怪我自己,怪自己的命太苦!” 她走进她,将她的头发和皮肤看得尤为仔细。养得多么好啊,发丝乌黑亮泽,皮肤细腻玉润,比从前好太多了,从毫不经事的小毛丫头长成的令男人痴狂的女人,身为一个女子,她怎么能不羡慕不嫉妒。她沉下眼,深深印着愤怒和妒忌:“可是为什么,你可以轻而易举地从美人坐到夫人。为什么你困了皇后杀了妃嫔,还能富贵天下,恩宠天下!当初我走的时候,的确要你好好待皇上,可你为的都是你自己!那样好的一个男人,却成了稳固你地位的靠椅!蜓儿,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算再大的仇恨……也不该蒙蔽了你的双眼。” 她不想听,可张鸳的话还是一句句按进她的心里,张鸳是她的表姐啊,最了解她的人,最相信她的人!她心里痛的发慌,暗哑着:“表姐也和他们一样的认为吗?” 看着她,张鸳紧皱的眉头深深一抿,铮铮说:“难道不是吗?若不是我当初的退出,你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 冷笑。卫子夫感觉有一泼凉水从头顶扑到了脚心,瞬间凉到彻骨惊心。她暗暗畅了一口气,还是再问了一问:“你要回宫?” 回答这问题,张鸳很是风轻云淡,却说着足以杀头的话:“我依然可以完全相信于你,如果你现在向天答应助我坐上凤位,我可以立刻让皇上放过你,回宫后你依然是大汉宫的夫人!” 从张鸳口里能说出这番话,卫子夫惊了。她何不知道张鸳必定是要回宫的,她又何不知道这个大牢岂是能由人随便进出的,所以她何不知道张鸳和许寒蝉已经成为平阳公主的棋子,她何不知道平阳公主势必要除掉她,她又何不知道平阳公主的野心不仅仅是稳固自己的地位!张鸳和许寒蝉都是平阳公主的棋子,平阳要自己的势力像陈家窦家一样侵权朝野,她有这个心,却没这个身,这是件多么令人懊恼的事实!可是显然,张鸳方才那番话,并不将平阳公主当做唯一的主人,她要做自己的主人。原来,平时温婉的张鸳,真正的野心也不亚于平阳啊! 卫子夫紧紧抿着唇,深深望着这个自信满满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她感觉好陌生,陌生到心生嫌恶!不,怎么可以对她有这种感觉,她是自己的表姐,是哥哥的恋人啊!不忍心再想,手指渐渐松开,送牢栏上滑落,她背过身,不再去看张鸳一眼。 然而,身后又传来张鸳莫名惆怅的话:“你应该清楚,皇上爱的人只有我,也只有我才能保你无事!你能活着,算是我还你哥的一份情意。” 当最后一句传入自己耳中时,她还是失控了,她愤然甩过头,叱喊道:“不要用我哥的感情来掩饰你的虚伪!你不能……不能这样侮辱他对你的感情,我宁愿你不爱他!张鸳,真正变的人是你,是你!” 卫子夫的话像一根无情的绳索勒进张鸳心中,她瞪大了眼睛,悲伤和嫉恨狂涌而下,她的声音有些僵硬,开始说着的每一句话都让那绳子勒入心里一寸:“无家可归、饥肠辘辘是什么滋味?地痞流氓盘算你的身体,你却只能不停地躲不停地逃是什么滋味?当日你是名门闺秀,今日却是卖艺舞姬,在众目睽睽下让满大堂的男人欣赏你的美丽是什么滋味!这两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又是怎么过来的?王璃蜓,我告诉你,我受够了,受够了!就算我再爱他,再想他,还有什么用?我找不到他,要不到他的肩膀,得不到他的怀抱。他死了,他已经死了!死了……丢下我了……我甚至想,为什么活着的不是他!为什么你要让所有的人都陷入痛苦!因为是你活着,只有你活着!” 她努力压制内心的悲愤,可最后还是怒吼起来,她看见卫子夫惊愣的眼里满是意外和悲切,她才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说重了。她撇下头,快速整理自己的心情,而后再问她:“蜓儿,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帮不帮我?欺君之罪,罪无可恕!你会死的!” 眼神一颤,卫子夫苦苦笑了:“表姐还在意蜓儿是生是死吗?表姐方才不是还怪怨为什么是我活着!难道此刻你还会关心我的生死吗?” 张鸳也苦笑起来,袖中的手指有些发抖:“不错,不关心了,不关心了。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帮我了?”她自个点头,目光沉起,“好。你不帮自然会有人帮我,何况我还有皇上,我不怕!” 卫子夫冷笑更深,由得心口愤痛,决绝道:“说不能伤害他的人是你,现在要利用他的人也是你。你说我无情,而你比我更无情!从你携手许美人和平阳公主计划这一局时,你我姐妹情分就已经尽了。从今往后,你我各走各路、势不两立!” 沉寂片刻,她眸色微暗,然而脸上的笑意则渐渐荡开,凉讽出声:“好,你我到此为止。不过,你确定还有从今往后吗?卫、子、夫!” 卫子夫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人,她到底还想看看清楚,这个人究竟还是不是张鸳。张鸳身形一动,手上的灯笼落在地上,燃气团团黄火,将宣纸烧了个透。吞噬完所有的纸面,牢里的寒气将这小小的火焰压灭,化作一缕白烟。黑暗中,有袍子拖动的声音。面前已经空旷,她知道那是张鸳离开的声音,她越走越远,已经远远离开了她。 又是一声遥远的门曳,一袭冷风灰飞,再也寻不到她来过的痕迹,以及……那份情义。 第065章 走投无路 夜静凉。她面对墙壁呆呆站着。她从新回想今夜,想起他的从前,和张鸳的一切。 当夜,她将张鸳送出宫去,第二日面对他的无助,面对他的一杯一杯,她当时只有愧疚,而今,为何很是心痛呢? 他爱张鸳,只她一人。从前如此,从此也会。 寂夜中,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的铿响,她心突地一跳,黑暗中有人拉住她的手,她看见一闪而过的银色。 “走!” 还未跑出牢门,男子的脚步顿下,不可思议低眸,他的脖子已抵上一根冰凉。他听到她犯了欺君罔上之罪,听到刘彻的旨意,知道明日回大都后公开此事必然会要了她的命。可他不曾想到,她竟会在此刻想先要了他的命。 卫子夫从他身后绕道面前,他这才看清面前的人长发飞散,暗黑的眼神愣愣盯着他,抵在他脖颈上的正是她手上的银簪。 “你究竟是谁!”卫子夫冷冷问。 “云青羡。”这个问题,她每次碰到他的时候都会问一遍,这次他随意找了三个字。他僵着身体,低低说,“我是来救你!” 卫子夫摇摇头:“这样,你只会害我。”如果她一走了之,刘彻只会更恨她。 面具内的眼神暗了几分,声音更是低得压迫:“欺君罔上,死路一条,你真的甘愿这样死?!” 话音刚落,远处的大牢门像是被撞开,然后是一阵整齐急促的脚步,火把忽然照亮整个通道,大牢里闪动数个人影,转眼再看,四周已围起带刀侍卫和弓箭手,牢中的奴仆被吓得缩在角落,时不时远远近近传来几声凄凉的呜咽。 卫子夫一眼扫了这些反着寒光的刀箭,在看到昏黄的火把间那抹渐渐走近的紫黑袍时浑身一震。拿着银簪的手腕被人折返,云青羡在她不备时将那脖上簪子推开握在她胸前,本背对的身体也因此与他一同面向那两排士兵。他半拥着她在怀里,微微低着头,靠着耳问:“你确信这些刀箭不会伤到你?他全然不顾你的性命!” 后句的笃定顿时让她气急,挣扎着要用银簪。可他将她固地严实,如何也不能动弹。 刘彻将两人的动作一一看在眼里,看到卫子夫半依在面具男子的怀里,心中更为不悦。眉头微蹙着,他定定的,多看了卫子夫一眼,随即又盯在银色面具上,语调上扬,带着七八分促狭:“最好束手就擒,朕就网开一面,否则必定要你痛不欲生!” 二人的动作也因刘彻的话顿了下来,他的目光直直定在面具男子身上,满是隐忍的怒气。卫子夫觉得有些落寞,这样的情况,他为何不看自己一眼,怎么不和自己说一句话。这样多的侍卫和弓箭手,出现得这样及时,这都是他早就预备的?!所以说……她只是一个鱼饵?这一夜发生了太多,变化得太快,自己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将一切事整理清楚,他就带着这些人要将她逼向绝路。他一定想过,如果万箭齐发,她必死无疑。然而,他早就不在乎了吧。反正他已找回所心爱的女子,也找到另一个帮手,他说他已经不再需要她了。是的。 云青羡对他的话显然无动于衷,银色的面具在火光下散发诡异的寒意,双眸沉如死水,眼珠快速扫了周围的环境,忽然一把抱住卫子夫的腰,一脚踹飞牢栏。 那些士兵都是在牢房外预备,云青羡出手太快,众人眼前一花,躲的躲,摔的摔,顿时乱了一团。 刘彻目光微缩,伸手抽出腰间长剑,踢开横爬在地上的士兵,躲开飞踹的牢门,一剑刺来。云青羡环着卫子夫的手用力一紧,她下意识抱住他的脖子,他立即松开手,一边抵挡刘彻的剑,一边从腰间挖出一袋石粉,横向一甩。刘彻被抵了一剑,正要伸手去拉卫子夫,眼前一片迷茫,白色的烟气带着呛鼻味乍然在牢中散开。他不备吸了几口,体内暗集的力气顿时泄开,呛起来。 白茫中的大牢传来几声碰撞,遥遥远去。刘彻气急败坏,却是拔不开这层白气,一时分不清东南。深眸里暮蔼陡重,他回头对着散乱的士兵怒喊:“如此无用!全部发配边疆!” 听到刘彻大怒,士兵们纷纷跪趴了直,请求饶恕。边疆的日子可比这苦多了,身体好的分到部队,每日苦练,身体不好的,分到工队,筑建围墙。 刘彻抑制不住心中暴怒,甩下手中的剑:“追!必须活捉!” 士兵们得令,经过领头人的指挥,向四面八方追了出去。 因为太大力,长剑从地上铿声弹起,横在地上仍发出微微的低鸣。比剑光更寒的是他的目光,他死死盯住黑幕中他们离去的方向,紧紧握拳,“砰”一声砸在粗糙的墙上。大牢的墙粉的极其随意,一拳下去,墙面震下一层石屑,带着丝丝鲜血。他怒意未解,又砸了一下才愤然离去,然后彻夜不定。 这时,天已快亮,云青羡拉着卫子夫顺着桃花道跑。这个地方,他来过。那一日,他一直走,桃花深处是一条奔向东面的大河。他不知道为什么带她往这边跑,这条路并不是逃跑的最佳路径,甚至可说极易被发现。 落了一夜的桃花,会有谁在清晨匆匆塌了一路呢。 她跑着,双脚似乎是麻痹了,并不像自己控制。脑海中,逃出大牢的场景一直打转,还有他愤怒的眼神。不知此刻他是如何的勃然大怒,为何此刻她会觉得如此心慌害怕。 直到听到重重大水扑腾的声响,她才回过神来,他们停步在河边。面具下,云青羡有些狼狈,这一次没有回头路,做了就可能万劫不复。他回头抱住卫子夫,断了气般痛苦地叹了一口气。 卫子夫对他突如其来的拥抱感到羞愧气恼,愤愤推开他,大叫:“我说过,我不需要你救!你只会害了我!” 他再不能忍受,口不择言道:“你现在应该明白,从一开始他就只是在利用你,不会真的愿意将那个位子给你!一旦有更好的棋子,一旦有解脱的机会,他就会抛弃你,你知道得太多,他一定会杀了你!” 她忍住不让自己颤抖,淡淡说:“是我先骗了他。” 说着这句,她禁不住苦涩,酸酸笑了。 第066章 置之死地 (#终于爬上来了,用同学的电脑上,苦逼的小荚没网。后台的定时这两天不能定时发布了,所以只能手动上来,时间未免有点不准了,但每日还是能保证更新的,除非大家的网都上不了!嗯!胃有点难受,小荚先去歇歇,这一章奉上。#) 对面依然假装的她,云青羡心中烧起一团火:“那又如何?如果他真的还需要你,真心守住自己的诺言,就不会因为已经过去的骗局杀你!留你,只会助他,可他却是要杀你!况且,到现在他还在利用你!” 她摇摇头,退开一步仓皇:“他只是生气,不……不会真的杀我!” 一声冷呵,他按捺胸口的愤怒,咬出一字一句:“生气?你应该知道他心里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那个张鸳!他有什么必要生你的气,他该在乎你什么么?他又不爱你!” 最后一句,她失控般叱喊:“你别说了,别说了!”她指住他的面具,“你三番五次离间我们,你又是什么居心!带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你又是在怕什么!你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又知道绯纹璧玉,你……又是什么身份?” 就在这时,桃林处传来杂乱的脚步,二人回头一看,没料到,刘彻的人还是这么快就找到他们。 旷野霜降,云色渐起染天边朝阳,晨曦的阳光抵不过滑过指尖的桃花苍凉。马蹄远传,远处卷起一阵风花,高高的霞红下,他骑着褐色骏马,和他在风中张扬的披风混为一体,只是那双黝黑的眼眸,此时微微发红,又带了稍些疲惫,更多的是见到她那一瞬间的愤怒。 围堵的士兵自动分开一条道,刘彻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慢慢向他们走来。他注视了卫子夫半刻,披风一震,从马上跨下。束着发髻的宝冠折下一缕阳光,卫子夫把眼闭了闭,听到他不温不火的说话:“卫夫人,你不站在你的夫君这边,去那边做什么。” 卫夫人。这个称呼从他口中说出未免太过陌生,她愣愣看上他,他已向她伸出手掌站着,眼里看不透的阴晴,低低唤了一声,更像是在命令:“过来。” 然而,并不如他想象中的。卫子夫静静垂下眼,将头瞥向一边。他觉得她还在怄气,正要说话,却看见云青羡张开右臂,将她挡在自己身后。伸开的手掌捏成拳头,僵僵垂在身侧。他的目光乍然沉淀,眼里爆出的怒火恨不得烧毁那张面具。然而也在这时,她无力的声音显得万分轻柔,带着丝丝决绝:“你又何必……何必苦苦相逼,反正我是非死不可了。” 盯着她的视线银针般的尖锐着,却又如被烈火灼痛了似的,隐隐泛红的漆黑眸底折射出烁亮,失望与愤怒交错变换,怒极反咬牙冷笑:“就算你要死,也必须由我来决定什么时候、怎样死!这是你欠我!” 她恍惚了好大一阵,才悲伤地笑了笑:“不管我什么时候、怎样死,现在我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请求你……请你一定要答应,好好疼爱妍儿,不要因为我而不爱她。” 有些气恼,他咬牙:“你过来,我可以考虑让你不死。” 她弯唇微笑,摇头:“在牢里的时候,你一声令下,卫娘就已经死了。我……我不相信你了。” 刘彻望着她,连呼吸都有些紊乱,似乎思考了许久,才僵着声音道:“那些箭没有毒,就算无意伤到你,治好它也不过几日。”他的目光瞥了一眼云青羡,冷了几分,“况且……我更赌他不会让你受伤!你欺我如此之久,我气你如此之深,难道我连个罚都罚不得你吗?” 罚?他的惩罚可真重。正如云青羡方才所说,他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她在身边,欺君之罪又如何能让她不死。只要张鸳回宫,这一切都会将她置之死地,无法后生!她想着,惨笑着:“我欺你如此之久,你气我如此之深,你又可知你这样伤我多少之痛!” 刘彻紧紧盯着她,不再与她说。顿了片刻,他手指向云青羡,对身后的将士冷冷下令:“来人,给朕拿下他!朕重重有赏!” 话落,带刀侍卫便冲了过去。云青羡将卫子夫拉到一颗桃花树下,飞身而上,拔剑挥舞在侍卫之间。他神出鬼没,几次进入皇宫都不为人知,可想身手不凡。果然,那些侍卫很快就少了一半。那边的刘彻做了个手势,弓箭手在周围布成一个半圈,就绪待发。他们的后面是大河,如果厉箭齐发,他们无路可逃。 刘彻没有犹豫,动了动手。如风一样,声音、速度让人措手不及,所有的箭都射向云青羡,他只身挡箭,凡人之身怎奈这箭雨的利索。落在地上的箭头沾着鲜红的血迹,他的动作不如先前,开始有些颤抖。 他到底还是用弓箭了。 她的心凉到彻底,在万箭飞雨中遥望他。他还是那样坚毅,那双曾给过她最温柔目光的眼睛,此时只有疯狂跳动的怒火。冷冷的空气无法呼吸,很窒息,这一箭的距离,让萌动的情意消失无息,很彻底。 桃花尽头,天晴朗,原是好风光。风越来越大,锋利的箭羽穿梭在飘荡的花瓣,瞬间失了方向。所有都措手不及,或者说云青羡一个人根本应付不了,再或者说那个人也完全没有预料。 无声的,来不及大喊。一双结实的臂膀忽然抱住她,紧紧地却又小心翼翼。她将目光从飞奔而来的刘彻身上拔下,亲眼看见那十几支飞旋而来的箭深深插入抱着她的后背,她也清清楚楚听到断断续续的断裂和他从喉间发生的闷呵,然后,喷涌的红血覆盖她的眼睛,她的脸上全是温热,还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她用力抱住怀里的人,沉重的身体支撑不稳,压着她向后倒去。 “卫娘!” 掉下波涛那一刻,她听到一声急怒的惊呼,听得撕心裂肺。是在叫她,叫她。随即,身体浸入一片冰凉,耳边带着无底的涛声,沉沉浮浮间,一双手紧紧拉住她的手掌,她下意识握紧,脑海里回荡的全是最后那一声呼喊。 第067章 绝处逢生 (#这章开始把名字“云羡”改成了“云青羡”,前面的也一同修改了,亲们不要看着犯迷糊哈~~!#另外求票票求打赏求支持!编辑休假了,也不知道下个月还是不是继续裸奔,但看到每天都有人收藏,小荚心里真是万分感动。#) 掉下波涛的那段记忆,恍如一场噩梦。已不知昏睡了几天,又或是活着还是死了,她知道有一双冰凉的手抱着她,摇摇晃晃走了好长好长的路,仿佛海枯石烂,仿佛天荒地老。她想睁开眼睛看看,看看这个不愿意抛下她的人,看看这个一直守护她的人。可是她的眼睛好累,一天一夜,她看到人事变化,看到凄凉绝望,看到无情背叛,她现在如何也醒不来了。 身体被放在又硬又冷的地方,空气很是潮湿,带着木臭的恶味,耳边传来丛丛雷鸣,低闷又深沉。她感觉有风,好冷,正觉不满时,就被盖上一件大大的袍子,仍带着残温。她舒眉,心不由安定下来,听到有杂乱的声音,像是在搬动什么。不一会儿,吹往身上的风也没了踪迹,四窜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外面的风还在大吹,顷刻大雨磅礴。 三更天时候,风雨越来越急,一声声闷雷从混暗的天际传来。她半梦半醒,看到身着龙纹黑袍的男子手持大弓,白色的箭羽指向她,一刻崩断,飞箭无情,她看到有人挡在她面前,就像之前那样死死抱着。一瞬间,她的心好痛好痛,就快痛出一个洞。 火光下,她不安的容颜越来越深,终是一紧眉头睁开眼来。视线渐渐清晰,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顶蜘蛛残网垂乱的大梁。看到这,她竟是舒了一口气。记忆和梦境渐渐回转,她深深闭住眼,痛苦地摇摇头。 “醒了?”忽然有人说话,就在不远。 卫子夫蓦地睁开眼,看见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人,他半脱衣袍,身上大大小小的窟窿触目惊心。尽管如此,他仍是不忘将面具毅然戴在脸上,所以根本看不出他此刻的面色和神情。 她撑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榻,身上盖着的是云青羡的外袍,外袍上有几处撕裂,深深浅浅沾着不少血迹。 “你伤得很重!”她看着这件外袍,静静说。 “没大碍。”他淡淡说,还是能听见他细细吸了口气。他面前放着一个铁盆,里面盛着雨水,已经变为淡淡的红。他手里拽着从衣袍角撕下的布条,一下一下拭擦身上结淤的伤口,手指颤抖。 看到他的艰难,卫子夫掀开身上的袍子,脚还没落地,那边的人就厉声制止了:“不要过来!” 卫子夫原想不理会他这话,刚下榻就看见云青羡跌跌撞撞爬起,好像要往门外去。外面下着倾盆大雨,他又受这么严重的伤,若再染水染寒,伤口怕是会发炎。无奈,她只好急忙叫住他,坐在榻上:“你安心处理伤口,我不过去!” 如此,云青羡才又坐回冰冷的地上,慢慢擦起伤口。 第二日,雨停。天微亮就不见了云青羡的影子。 他出门的时候没有交代,卫子夫也没有问。她以为他只是离开一会儿,哪知日照中杆了还不见他的身影。来到这里也不知是几日,从醒来到现在没有都进食,现下饿得有些发麻。 再坐了一个时辰,卫子夫等不到云青羡回来,她走出屋子,放眼去望,看见远处的山坳间有一两家农舍。她摸摸身上,发现腰间还系着一个小袋子,倒出来看,里面只有一两个碎银子。出宫时,不仅王初颜和凭儿身上带有银两,她身上也自备了一些。那日才是出宫第一日,现下却只剩了这么些,想必是在河流中冲散了。 想到出宫,她心又疼起,她咬咬牙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向农舍走去。 农舍在山间,步行还是花了大约三个时辰。农舍前种满农作,现在春景已浓,不少作物都接了碧嫩的果子。她向农家婆婆用碎银换了一兜豌豆和一袋小米,婆婆心好,看见她衣着单薄裙角又破,便拿了本要做给媳妇的衣裳,说原来是送给远在镇里的媳妇,可惜人家嫌弃老人手艺不佳。 卫子夫对这件衣裳当然感激不尽更不嫌弃,不管如何,这都是婆婆对媳妇的一番心意,却被那媳妇挑剔地一文不值。而婆婆将这件衣裳转赠给她,是心好,也是老人的期盼,也不负她灯下针线的心意。 身上的银子很少,卫子夫将碎银连同锦袋都给了婆婆,总觉得这些还不够。兜着豌豆,一手抱着衣裳一手拎着小米,她心情轻了不少,回到旧屋子时,还是不见云青羡的影子,她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丢下她走了。 她放下东西,在屋子里找能够煮物的罐子。这个屋子不知被荒废了多久,不管那里都布满灰尘和蜘蛛网,就连窗子屋顶都是破漏的,要不是昨夜大雨时云青羡带伤将破洞拿木板堵住,恐怕这里面现在更不像样子。幸好里面还有几个破罐子和碗,窄小的厨房清理一遍后也干净不少,院子的大缸里接满昨夜的雨水,她舀了一壶倒进罐子。罐子口是破的,她尽量不让水太满,然后放进一些豌豆,从屋角找来未被雨水打湿的木枝生火。 外面有了声响,卫子夫伸头去看,见是云青羡回来了,手上提着什么。她出去看,站在屋前的木阶上,他的袍子很脏,阳光下那淡色袍布上赫然印着大大小小的血斑,让人揪心。 云青羡推开篱门,将拎在手里的野兔丢在草地上,注目看阶上人影。忽然间,他闻到淡淡的清香,转头去寻飘出香味的地方。卫子夫轻轻一笑,领他去看了她煮的豌豆和那一小袋米。云青羡没说什么,只是回头卷起袖子收拾起后面的断了脚的桌子。 他从外面找来几个石头垫在桌脚,又将桌子和两张木凳擦了干净。卫子夫静静坐在罐子边看火,时不时又去看云青羡身上的血迹。看到他袍子上又渗出更深的颜色,她咬咬牙,低头去管罐子。昨夜他不让她管他的伤,她便不管,永远不管。 不一会儿,豌豆煮沸,她碰了碰罐子,真是烫不着手。正费神着,云青羡不啃一声徒手将罐子端到桌上。桌子还有些摇摆,但已不成大碍。两人各在一边,谁都没有说话。 几乎每次见到他都问过他的身份,而他始终都不给她答案。既然如此,那就先缓一缓,整理完眼前的事再说。他既然救了自己,那么自己也不能忘恩负义。卫子夫盛了一碗豌豆,递给他,一时间却不晓得该如何称呼。 第068章 和平相处 (#谢谢墨香子的打赏~~~!#) “云……云公子。”她试探轻声唤,云青羡自顾系腕带,呆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抬头看见卫子夫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豌豆,表情有点尴尬,对他说,“这是你的。” 云青羡讶然,木木接过那碗豌豆:“谢谢卫……卫夫人” 卫子夫脸上僵了僵,那箸子低头捡着豌豆:“不必这样叫我。在外面,你便叫我……璃蜓吧。这名字是我乱取的,以免露了身份。” “你还要回去?”他脱口问,然而沉下脸,吃起豆子,“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我说不动你。你也别叫我什么公子,我没那么文雅。” 说着,他伸手去倒水,却是拿着不稳倒在了外面。卫子夫心里一沉,问:“你的手怎么了?” 他面容微僵,左手将半杯水一饮而尽:“没什么。” 他放下杯子,站起来又要走。卫子夫想叫住他问清楚,不想喉咙口忽然泛上一阵恶心,弯下身子把才吃下的都吐了出来。云青羡大惊,赶紧上前却手足无措,只好拍拍她的后背,担心看着她,心想是那豌豆吃坏了肚子,于是拿起那盘豌豆就要倒掉。 卫子夫慌忙拉住他,摇头。这豌豆是她走了好远才找到农家,用身上唯一的碎银换来的。这不是豌豆的问题,而是……而是……她上个月没来月事的问题。想着,脸上飞起一团火红,低着眼难以解释。 安慰她的手也在这时顿了一顿,云青羡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庆幸自己此刻带着面具,否则也该是窘迫至极。他快速倒了被水给她,转身站在屋外。 柔肠百转,她轻轻按上腹部,忽然想念宫里的刘妍,同而也想起了刘彻。不知他还记不记得那日她请求他答应的话,如果在他的世界她已经死了,那么他会不会看在……看在夫妾一场的份上多多包容刘妍。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对她来说太过意外,为什么他不前几天来,如果早那么一些时候,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而现在她该拿他怎么办呢? 深深叹了口气,她回眸瞥见桌上那杯水,心里有那么一丝触动。她转头去看云青羡的身影,他已不在原来地方,而在篱门口徘徊。疑惑着,她起身到了屋外,外面的温度比屋子暖,阳光照在身上十分舒服。她伸了伸筋骨,笑问他:“你在找什么?” 云青羡认真挑开树丛,没有回头:“兔子不见了。” 卫子夫这才想起,刚才云青羡回来的时候,手上的确提了只兔子。原来这大半天时间,他是跑去抓野兔了。这周边都是荒野,兔子恐怕也只有山上才有的。正想着,云青羡已拨开树丛,那后面的草堆上就坐着一只灰兔,正吃得津津有味。 云青羡冷呵一声,风速将那兔耳朵拽在手上。兔子嘴上还叼着几根鲜草,这下吓得全掉在地上,拼了命噗通噗通向云青羡蹬着两条腿。因为被抓着耳朵,无辜的小眼睛一直望着卫子夫,扑腾的后腿上方,肚子微微凸起。云青羡抬起腿,抽出一把匕首,顺手就要结果它的性命,卫子夫慌忙拉住他的衣袖,制止道:“你不要杀它!” 回头望了她一眼,云青羡握了握匕首,将那兔子丢回草堆里,又走开了。在屋中时卫子夫的反应和她窘迫火红的脸,他也该知道她有了身孕,在她面前杀生,总是犯了忌讳的。就算……就算那只是一只兔子! 又丢下她一个人。卫子夫有些生气,却又担心他身上的伤口。 那只灰兔坐回草堆,再次毫不气馁地吃起鲜草,恐怕就是因为它这种打死也要吃的精神,才会被走遍一个山野的云青羡抓到手的。卫子夫忍不住一笑,觉得这只兔子呆得实在可爱,但又想可能是因为怀孕,所以它才要吃这么多,好生出健康的兔宝宝。 想着,她绕到它身边就地坐下,灰兔最开始跑远了几步,但在一刻钟后还是舍不得这里的鲜草抖抖索索踱了回来,试探吃了几嘴巴草,见来人并未有动作,于是便蹲在那继续吃草。 下午的阳光尤其好,坐了一会儿便有了洋洋的困意。卫子夫揉揉眼角,托腮看着那只兔子。兔子在温暖的阳光下也将四肢伸展,毛茸茸的肚子轻轻抵在地上,此时它已吃饱,正挥着前爪抹脸和耳朵,模样忒过可爱,更散发着幸福的味道。 卫子夫抚上自己的小腹,她羡慕这只兔子。她想,她也该感到幸福的,这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再过九个月就要降临在这个世上。就算……就算他没有父亲,也有最最爱他的母亲,她的孩子也会很爱很爱她,不是吗。 困意席卷,她低头埋进自己的双臂,轻轻闭上眼睛。可就将要沉入梦境时,篱门再次响起。卫子夫打了个激灵,惊醒。云青羡一手挽着自己的下袍,一手关门。他向这边望了望,然后直接进了屋子。 卫子夫起来拍拍上上的草尘,灰兔又跑远了躲在树后,心慌慌地盯着她离开。 她呆在另一间屋子,隔壁就是云青羡,也是方才煮豌豆的地方。她没有进去,那里一直罐坛噼里的声响,她很想知道云青羡杀不了兔子当午餐这次又带了什么,更想知道此时他是一幅什么样的场景。他没有叫她帮忙,她自然是不会去的,经过几次接触,她知道他是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 隔壁飘来一阵酸酸的味道,因为怀孕尤其爱酸,她的味觉顿时被激发。再寻眼望去,之间云青羡端着一只木碗出来,坐在她对面。卫子夫微微一愣,诧异极了。 他说:“附近结了些梅子,我想着近日口味乏淡,就做了梅子汤。” 即使他这样说,卫子夫心里还是泛动一股暖流。她舀了一小碗,尝了一口。可是这酸梅汤并不如平时喝到的那样可口,这梅子的涩味还留在酸味中,吃起来着实让人难以下咽。 看到卫子夫紧皱的眉头,云青羡仓促端起盛着酸梅的木碗,补了一句:“第一次做。” 舌上的这口酸涩挥之不去,卫子夫连忙拉住他转身的袍角笑:“第一次做梅子汤便有了这样的味道已经不错,想从前我第一次做,那可叫难吃的极。我不知道你采了梅子来,其实我可以做梅子汤给你喝的。” 他的背影猛然一顿,卫子夫也为方才自己说的话感到吃惊,笑意亦在此时渐渐淡下,有些伤切:“没想到,昨日我们还是死对头,我以为此生再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谁知竟会绝处逢生,抛开那些恩恩怨怨,我们还是能成为朋友。” 第069章 疗伤夜话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目光黯淡,捏着碗边的手指缓缓滑下,静静安在膝上。 “至少这几日,我们是朋友。”云青羡想了想,再重重添上一句,“生死相依的朋友。” 听到这话,卫子夫由心而笑,忽然又想起什么,她跑到另一间屋子,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衣裳,正是农家婆婆送的那件。她抱着原来那身袍子,对还坐在那里的云青羡边说边往外走:“今晚你还是把伤口包扎一下,我可不想你死了没人陪我,到时还要找地方拖着去葬!” 云青羡捧起那酸梅汤从窗口泼了出去:“你大可以把我的尸身丢在这儿,然后自己走。” 卫子夫瞥了他一眼,舀了一盆子水将袍子浸在里面。下午阳光好,风也柔和,卫子夫在屋前拉了一根绳子,将袍子对挂在上面,傍晚的时候,这春衫袍子便干了。她抱了回来,云青羡又煮了酸梅汤,另外还有一罐豌豆。两人什么也没说,在屋内燃起一堆火,围着木桌顾自吃喝。 酸梅汤的味道并没有变好,可说和中午的不差,卫子夫多喝了两口,缓解想吃酸味的冲动。 “待会儿我帮你看看伤口,你背后那几箭……是因我,况且你也看不到。”她低着眸子,将自己的碗收好,然后看着他。 火光照在侧面,面具阴暗,看不见他的眼睛。 “快点!”等不到他的应答,卫子夫撩过他还盛着豌豆的碗,放回隔壁,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盆水。 无奈叹了口气,“好。”他低低答应,起身坐到火堆旁背对着她。她三番提起,心里定是有了决心,他若还再扭捏,怕是真惹怒了她。 隔着面具,他的声音始终有些发闷。脑海里,卫子夫觉得这声音语调似乎和谁的极为想象,一时却也想不出来,模模糊糊的印象也不真切。 上前,他已将外袍脱去,仍在身旁。卫子夫展开他的外袍,盯了半天,暗暗嘟嚷着:“你今天穿着这一身往外跑,也不怕招摇。” 云青羡自顾拿着她洗好的袍子,犹豫一阵,终于开始一条条剪下,叠在一边:“这附近没人。” 卫子夫反说:“山那边就有几家农舍,若是他们见着你的模样,定会喊了官兵来。” “我走的都是没人的地方。”他仍随意着,转言又问了她一句,“那些豌豆和小米……你走得累不累?” 想起白日的事,卫子夫还有些气闷,怪他道:“那时你又没回来,我饿得心慌,才揣着些碎银子换来的。那家婆婆好,这身衣裳还是她送的。”她忽然想起,将他的外袍扔到一边,“你明日就别出去了,这件外袍得洗干净了,否则真的太引人注意。” “那我们吃什么。”语气里有些抱怨,云青羡散漫的目光忽然缩紧,对上缩在屋子一角的灰兔。虽是春了,但夜还是凉的,兔子怕火,却又想要这份温暖,于是便跳到屋子角落去蹲着。暖黄的火光温和地罩在它身上,此刻它正靠着墙壁打盹,两只耳朵贴在背上,一幅温顺的模样。 “还有豌豆和梅子。”卫子夫回答他的话,无意间抬头看见他面具里的眼睛正直直盯着那只兔子,于是立马警告他道,“不准再打那只兔子的主意!它……它快做母亲了。” 听了她的话,云青羡暗暗再瞪了那兔子一记,将袍子剪完布带,自己又犹豫了半阵,才将内袍脱了一边,露出结实的胸膛和伤痕累累的后背。面对这遍身血伤,卫子夫虽有准备却还是惊吸了一气。她知道他受伤严重,白日里还隐隐渗着血水,不想亲眼看到的比起想象中的还要相形见绌。 云青羡撇过脸,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烫,干脆闭上双眸不再说话。 那日落下大河,他险些被大水和她冲散,他怕得死死拉着她,怕和她分开,怕她生死不明。什么时候被冲上河岸的,他也不知道,当时浑身疼的火辣,他知道是身上的伤口在发作,喉咙亦好像被人死死扣着,就如当初卫子夫用银簪抵住他脖颈那般,让人喘不得气。他就这样被痛醒,摸向脖子,原来大水将面具冲落,搭在他的脖子上。他仍掉面具,将手伸到最痛的后背,那里还插着五支箭。他闭着眼睛,暗暗咬牙,使力将背上的箭一支支拔了出来!感觉到有液体缓缓流下,他索性翻了个身,呆呆看着上空。 他庆幸他醒了,否则他们二人定会被半空盘旋的大雕当做盘中餐。 他挣扎着站起来,挥剑赶开想要攻击的大雕,相持了半个时辰,两只大雕终于放弃,飞往别处去了。他跌坐在地上,将面具塞在腰带上,颤抖着抚去贴在卫子夫脸上的湿发,休息片刻后摇摇晃晃抱起她,走向绿野丛林。 他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如果能这样抱着她一直走下去,似乎也不失为一件快乐的事。他几乎是没有知觉的,手臂酸疼无力,身上的伤口更是发作的厉害,酥软的双脚不知不觉走了好远,他抬头望望,天边压下黑云,正向这边滚滚而来。他紧了紧怀里的人儿,发现前方有一座瓦缺壁损的屋子。 他放下双眉紧蹙的她,她的浑身冰凉,他脱下自己的外袍为她盖上,再四处找了无用的木板和柜子将屋子破墙的地方都挡了起来。屋内的风总算小了许多,天空也顿时破漏了般下起磅礴大雨。他虚脱坐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在此时痛得越发清晰,他喘了喘气,到屋外接了一盆雨水,撕掉衣袍一角浸在雨水里,半脱下身上的衣服,慢慢擦拭结着血淤还在流红水的伤口。 刘彻的命令太狠,先前中的几箭都是他闪躲不及,以致穿肤而过,也带去了一些血肉,背后那五箭也还算能忍,最终的还是右臂上的一箭。这一箭来得很急,在掉落大水之前他已经将它折断在肌肉里,现在要将其拿出,不仅是难度,更需要的是勇气。 他的一身武艺,很少在人面前施展,受伤也是少有,更别说要自己动手将断箭从手臂上拔出来!他不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亦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更是没有疗伤的经验,看着断在手臂里折裂的箭头,他的心里还是起了毛。 大丈夫能屈能伸,疼又算什么!云青羡沉心一想,咬咬牙,抠住断裂的箭头,默数到三,横心将手一扬,臂间一阵撕裂剧痛,“叮当”一声,断箭被甩在废木后头。他一手抱着手臂,死死挨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断有血红手指间流出,他闻到血腥的味道,几度要痛晕过去,但都强撑着眼皮。终于,这种痛渐渐麻痹,他缓缓坐起身子,颤抖一扯,又撕下一片袍布,将血洞裹住。这时,他听到床榻上的人长长舒了口气,慌忙拿起面具重新戴在脸上。她似乎还没有发现他,他沉顿了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痛得不再颤抖:“醒了?” “咝!”云青羡痛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对上一张微微愤意的脸。 第070章 十里温情 (#感觉小清新了……闷闷#) 因为他带着面具,所以卫子夫只发现他闭着双眼,而并未看见他凝思的神情,所以看成很是悠闲的样子。想到昨晚他对她的拒绝,卫子夫不由愤怒又是不明,于是便用力系了包伤口的带子,在他痛醒之后问:“今天的伤口流脓了,昨天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昨夜他是真的痛得不行,他不想在她面前呈现这样无用的样子。今天她问起,于是便捏了个幌子:“你不怕血,不怕窟窿吗?女子不该都这样吗?” 卫子夫微微一愣,笑意牵强:“可我现在已经不怕了。在那个地方,血和窟窿又能算上什么。” 她低下头,继续包着他的伤口。 云青羡呆呆望着她,声音很轻,像风一样,似乎还带了几分相求:“那你就别回去了。” 卫子夫则弯唇一笑,说:“那你就摘下你的面具。” 云青羡木然,摇晃光影中在银色的面具上起起伏伏,他的目光比这黑夜还要黯淡。卫子夫低低笑,眼神笃定:“我和你一样,都不会改变心里的选择,至少现在。或许有一天我不想再呆在宫里,或许有一天你也不想带着这个面具生活。可这都是说不准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呼吸有些不稳,似强压着什么,缓缓道:“你要怎么回去?他也许已经认为你死了。再如果你执意回去,他的选择说不定也是当初的一样,和我们一样执着。你喜欢他吗,所以你一定要回去?” 心中苦痛的种子攸然间又生根发芽,繁茂疯狂,卫子夫迫回眼底的温热和酸涩,坚决道:“我回宫,不是舍不得他!我……我总会想到办法的,等我想到了,绝不会在这里浪费一天的时间!” 云青羡动动唇还想说什么,但还是咽了下去。卫子夫平下暗起的情绪,将他身上的伤口全部包好,左右再检查了一边才放心,然后拉起他的内袍。他抚下她的手,转身自己整理,再去撩那件外袍时却被卫子夫抢先拿了去,快手扔进水里。 他顿了顿,铺了干草躺在上面,卫子夫将衣服放到一旁,用清水稍擦了擦脸,便爬上硬梆梆的床榻,背他而卧。两人之间相隔不远,中间燃着一堆小小火光,既是驱寒,又是照了一份安心。 过了两日,云青羡身上的伤好了些,因为只有这一件破洞的衣服,天气也越来越热,难免要有换洗。还好他身上的银带没掉,一日下半夜便起身翻过山丘去了镇子,趁早买了合身的衣袍来。回来的时候,也才是上午,他把怀里的包袱丢在卫子夫前面,她打开来看,里面不仅包着一件青边白底的男袍,还有一件月清色的女袍,另外还有几根发带。 卫子夫只是一愣,没说什么,拿着包袱放到里屋。云青羡手上还有一个篮子,卫子夫上前去瞧,还没走到便被一尾扫腾吓了一跳,但还是看清楚那是鱼尾巴。这篮子不盛水,鱼却还是活的,她顺眼去看云青羡的靴子,上面果然菜了不少湿泥,袍子也湿了几角。 云青羡单手去拿鱼,可笑那尾鱼滑溜得很,更是精神的不行,云青羡左右抓了两次还是没能到手。无奈之下,他卷起袖子,两手并用,在篮子里纠缠了好一会儿,才将鱼捉了出来。他早被这鱼恼得气急,毫不留情地将它在石头上用力一扔,鱼晕了过去。 后面的事,卫子夫没再看,因为那篮子里有不少调味的料,居然还有一包酸梅。她将东西放在当做厨房的屋子,没忍住吃了一粒酸梅,想要吃酸欲.望终于得以满足。 不同前几日,今日两人终于吃上一顿平常饭。因为云青羡去了一趟镇子,木桌上首次有了小菜和鱼汤,云青羡更是多吃了一碗米饭。卫子夫虽爱吃酸的,但食欲不增,不过还是喝了一肚鱼汤。汤很鲜,因为鱼是活的,云青羡竟能在篮子里没有水的情况下还能带回活鱼,真让卫子夫感到匪夷所思。原本还想问问的,不想用过饭后便困乏,卫子夫便在桌上趴了趴,等到小睡一阵醒来,云青羡又不知所踪了。 第二日一早,卫子夫隐隐约约听到云青羡睡的地方有动静,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开了门去。 她一股儿从榻上坐起,匆忙套上外袍和鞋子追了出去:“你要去哪里?” 云青羡停下脚步,看到她微乱的额发和凌乱的外袍不禁皱了皱眉,又在她肚子上担心地着了略微一眼,坦白道:“去抓鱼。鱼汤对你的身体好。” 卫子夫一手正好袍子,站在他旁边笑:“我跟你一道去。” “十里开外,河边风凉……” “走吧,我已经很久没有透透气了!” 卫子夫不耐听他下面的话,拉着他的袖子便往外走。云青羡犹豫了片刻,无奈还是妥协,他回屋拿了什么,然后才带着她往十里开外的小河去。 这日还是照常的好天气,东边的太阳渐渐升起,映红山头的云儿。沿路开满不知名的野花,这一坡灿红,那一片是金黄,香味很淡,风很柔,新燕双过,鸟语花香。这样的春天已经很久没见,卫子夫心情很轻,手上拈了几枝刚开的小花,走在云青羡前前后后,恨不得自己就是这片风景,这样自由,这样美好。 面具里的他似乎没有任何欣喜,只有那束目光时不时扫上身边那个人。她本身行不便,他本该断然拒绝的,可这样比光还灿烂、比花还完美的笑容,如此珍贵。他想好好贪恋,好好珍藏,那么便由着她罢,由着罢!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春天的气息果然有令人心身舒畅的奇妙功效。 这十里,原来并不漫长,只要身边有令自己安定的人。 前面传来潺潺水声,平坦的青草岸前满是粼粼波光,宛如阳光下的一片片水晶。对岸连绵不绝的青山,巍壮秀丽。鸟儿从林间高高跃向天空,鸣一声遥远的清灵。水面上一半青山一半蓝天,最高的岸下静静浮着一盏碧青的竹筏。 第071章 戏鱼之欢 “怎么还有竹筏?”卫子夫几乎欣喜若狂,站在岸边极像上那竹筏一试。小时候,她也和哥哥一起做过竹筏,然后乘着它游湖。再大些,竹筏上多了一个女子,是哥哥的恋人。想到这,她心中微微挣痛,如果哥哥还在,张鸳依旧是张鸳,他们还能坐筏游湖,那该有多好。 有人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她回过神,看见他手上拿着几根细竹枝,灿灿笑夸奖:“原来你昨天出门是做这个竹筏,做的真好!” 他微微笑,呆站了一阵,还是转身拾回昨日丢掉的竹枝。他用几根细竹枝和回头拿的大布撑起一张斗篷,拿绳子在竹筏上绑了好几圈:“水深处鱼多,有了这个竹筏,能抓到更好的鱼。”他将四个角绑结实,竹筏上立即多了一个半圆的小棚子,他擦擦额上的汗,对她示意,“进去吧。” 她点点头,钻进篷子里坐好。他站在外面,长长的竹竿在岸边一挑,竹筏荡了开去,顺着水流缓缓漂浮。她往竹筏后面探出身去,伸手捧了清水拍在脸上,晶莹的水花飞溅在她轻轻的衣袍上,晕开点点水色。她深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浑身的压抑顿时疏散而去,清新的味道、灵动的水声,让她整个人舒爽起来。 她摘下一朵小黄花别在简单的发髻上,清丽的小脸分外别致了几分。今日她穿的是云青羡带回的那件月清色袍,她不再朱钗锦衣,不再胭脂水粉,这时候的她就如这清水,一尘不染,清澈素丽,这朵小花更添了其自然的雅致。 水镜里,一条鱼儿缓缓浮上水面,悠哉悠哉,卫子夫看到有鱼靠上来,兴奋朝那边大叫:“青羡快来这,好大的鱼!”云青羡拿着长杆赶过来,可鱼儿早就一扫尾巴钻进深水里去了。卫子夫一见鱼跑了,怨声怪:“你动静太大了!” 云青羡戏谑一呵,笑:“是我动静大吗?那条鱼一定是你在叫的时候就跑了,不然还等着看戏呢!” 不等卫子夫反驳,云青羡扭头返回竹筏头,打量周围水域的情况。因方才卫子夫的叫喊,鱼都跑到远处,只能再等些时候了。云青羡蜷腿坐在竹筏上,抱着竹竿静静望着水面。青山绿水,风轻云淡,阳光明媚,心情舒畅。碧青的竹筏边忽然荡起一圈涟漪,有鱼儿在底下来回闲游。这时,后面又想起卫子夫的声音,这次她将声音压得极低。云青羡回头去,看到她正向他招手,他起身过去,她所指的那些鱼儿又是一片逃窜。 他叹了叹,说:“不抓鱼了,我们来比赛如何?” 有些兴趣,她连忙问:“怎么比?” 云青羡撑起长竿,伸进水里抵了一下,竹筏缓缓飘往岸边:“先回岸上找些鱼儿爱吃的,我们来钓鱼。” 卫子夫喜上眉梢,高兴笑:“好啊,我好久没玩了!” 云青羡有些意外:“你以前也钓过?” 她点点头,脱口说:“以前哥哥总是带我钓鱼的……”话语一顿,脸上有些失措,她撇头向外,“还是不说了,我们回岸上找鱼饵吧。” 捉到她脸上极力掩盖的神情,他不问什么,掌长竿浮向岸边。到岸后,他掘地挖了几根蚓虫包在叶子里,再简单做了两支鱼竿。她看到那些蚓虫在叶子里蠕动,还是觉得浑身发毛,从前她可是不怕的,但越是长大就越怕这东西,看着着实让人紧张。 这垂钓也不是容易的事,大多是闲人雅士用来消遣时间的。两人闷声大概坐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动静。这几日有些疲伐,云青羡打起瞌睡,正要合眼时,身边的人一阵惊喜: “哎,鱼上钩了!” 他探头去看,果然有一条鱼咬住了钩子,持竿的人儿笑得灿烂,站起来拉着鱼竿往里退了退,哪知这鱼精神愣是极好,这鱼竿子偏偏又生得脆弱,一声脆响,鱼竿断成两截。落水的鱼竿在水面上迅速滑过一道影子,随着鱼儿沉入水底。而这一突兀让卫子夫脚步一跄,险些跌倒,却因为是在竹筏上,竹筏猛裂晃动了起来,坐在筏上无事,可她偏偏是站着,身子左右歪斜,惊叫一声就翻入水里。 云青羡两眉一皱,丢掉鱼竿跃入水中,三两下就将她捞了起来。他抱起她,让她半个身体浮出水面:“璃蜓,你没事吧?” 卫子夫呛了几口水,却是大笑起来:“咳咳,我没事。这个水……水挺甜的。” 听闻如此,他也不仅笑了,逗她道:“那么我再放你去水里,你干脆做一条鱼算了。” 她挑挑眉,一幅全然不怕的样子:“也好。鱼儿在水里自由自在,多快乐啊!” 他缓缓游近竹筏,一手将竹筏拉过来:“如果碰上我们这样要抓鱼的人,你可就成了盘中餐了。”他托了托她的腰,“快到筏上去,水里凉。” 卫子夫转身去爬竹筏,但是衣裙都浸满了水,抬腿十分困难,还差一点就搁上竹筏,却又被绊滑了下去。她惊叫一声侧翻而倒,云青羡连忙接住她。玉滑的藕臂圈上他的脖子,姣好的身体贴在他身上,耳垂上气若幽兰,贴身处如水般柔软,却比水更令人心旷神怡。他的手掌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乌黑的湿发缠上他的手指,慌忙之下他移开手掌卧上她的细腰,发丝也被他突兀的动作勾断几根。怀里的人儿一声娇痛,伸手捂上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将他圈得更紧,生怕一松懈便滑下水去。 他抱歉望着她,张张口又说不出话。她娥眉轻蹙,樱唇微启,因发丝的拽疼贝齿轻咬。刹那间,他体内窜上一团火,掌里的婀娜小蛮不安扭了扭,她柔软无骨,此时更是仙姿玉色,精致的小脸因为惊吓过于白皙,但有那黑发贴在面颊,却是更动人的几分。 卫子夫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明白二人这般湿着身子抱在一起实为不雅,脸上一红回身去趴竹筏。可腰上的大手如铁爪紧紧固着她,面前的人显然还没注意到自己的行为。他的手心很烫,缓缓在她腰上背部摸索,身体也渐渐倾向。最后,她的脸颊一冰,云青羡贴着她的面颊,隔着面具紧紧将她依着,她听到他极度按捺却还是透露的低喘。 第072章 垂死挣扎 他的反应让她心底一愣,久久不得思考,忽然间眼前一黑,竹筏上有什么东西被丢上,湿润又冰凉的什物紧紧含住她颤抖的双唇。身体顿然僵硬,虽然看不见,她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愣了一阵的她开始疯狂推打,可他不为所动,反转吮.吸她甘甜的香唇,温热的舌尖随即舔上她的贝齿,挑逗她的触感。呼吸越来越急,亲吻越来越烫,他迫不及待想要拥有,拥有她的全部,她的一切! 他摸上她的脸颊,指腹间细润如脂,微微睁眼,她两颊粉光若腻,纤眉却皱的生紧。掌下,她的睫毛轻颤,玉手忽然握住他盖着她双眼的手腕。 差一步就彻底忘情了。他再次抱紧她,长长叹了口气。 感觉到他的松懈,卫子夫正想就此反脱,身体忽然被抬高,向后一仰,听到竹筏拍起的水声。双眼不再束缚,她惊起,自己已坐在竹筏上,眼前一阵水花,溅落一身水汽,她才看清水下有一个白衣人影,手上持着一个面具,正往岸边游去。 云青羡拖着湿沉的白袍子走上沿岸,一手张着面具,一手将绳子在脑后一弹,回过头来看河中央的竹筏。此时她足够窘迫,浑身湿透,湿发垂散,脸颊还有些微红,尤其是那双令他难以忘怀的朱唇,最透着异样的诱惑。 卫子夫看不到他的神情,却只能任由他把自己的表情全部看尽,她长眉一紧,钻进篷子。 云青羡将袍上的水挤干,去拉牵着竹筏的绳子。顺着他的力道,河中央的竹筏缓缓靠岸,在岸口轻轻一震,停了下来。他把绳子缠在木桩上,去看立面的人。 卫子夫坐在里头,心里堵得慌,竹筏忽然一震,她惊了一惊,正要看怎么回事,却看见一只脚踏了进来。因为重力倾斜,竹筏用力晃了晃,晃悠间一个白影探进篷子,半跪着看着她。 想到方才的事,她窘迫地转过身背对他,脸上还是不争气热的火红。她从没想过会和他有这样的事,毕竟两人本不该有任何交集。他看着她,从心底涌上落寞,沉静许久,他轻轻说:“对不起。” 背对他的人没有任何表示,他自责更是哭笑,拿起丢在边上的竹竿,往筏下猛地一刺。水花一片挣扎,他举起竹竿,尖头已刺穿一尾大鱼。想是竹筏方才安静,鱼儿才大胆游上浅岸,云青羡的动作又快又是突然,才使穿心止痛没有预兆。丢上岸,鱼儿死死瞪着天空,腮片不停张动,血水从刺穿的大洞里缓缓流淌,湿了一片青地。 “回家。”云青羡顺手将带着竿子在竹筏上一丢,长腿一跨登上岸,望着那篷子里的人。 卫子夫虽背着他,却也听到他抓鱼的声音,不由打心底佩服,同时又觉得之前的抓鱼和钓鱼似乎都是他在陪着玩。 岸上,云青羡又叫了一声。她挤干裙角的水,然后钻出篷子。云青羡将竹筏绳子拉进一些,她提着拖拉沉重的裙裾踩上岸,他想扶她一把,她立马躲开他伸来的手,不着一眼绕过他。 伸出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他自己笑笑,去提岸上的鱼。月清色的身影已经走得很远,她的脚步很快,似乎是要有意拉开他们的距离。他跟在后面,眼里只有她的背影,来时的风景在此时陷入一片空白,他的心好沉,甚至有些乱了怕了。 回到屋子,她率先换了衣服,她将门窗关得极为严实,连一丝光都透进不了。此时已是正午,他在院中破鱼肚子,手上的鲜血让他无端揪心。她的防备和警惕都是对于他的,从前极力隐藏和保护的情感,此时已经沾了污点有了裂痕。她的漠视和远离令他手足无措更是自愧自嘲,或许他早该明白那几日快乐并不代表什么,她依旧是她,他也依旧只能是这个身份的他,就像他的情不自禁,一旦见光,便是月坠花折。 手中的鱼突然一跳,带着红血溅得满地斑驳。他抓紧它,拿石头在砸在鱼头上,这才安静下来。 垂死挣扎的下场,永远都不会变。 当夜,二人不言话语。卫子夫躺在榻上,如何也不能安然,耳朵听着后面的动静。自己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她不知道,可云青羡为何也不离开?他三番五次闯入皇宫,现在怎又甘愿呆在村里向外?他的目的和身份她从来都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好想大声问问。忍了下来,应该计划再回宫的事,前几日她是将此抛之脑后了,而现在想起,心里变得愁闷发慌。 皇宫,忽然变得遥远。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她不知道刘彻……有没有找她。 她闭上眼,自己是逃犯,刘彻对自己根本就和别的犯人没有区别,找她又怎样,不过是要带回去治罪罢了!他的怀里,早就拥入她噩梦里的俏影。 面颊紧贴的榻板有些温热,又瞬间冰凉,她伸手摸了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角泛湿。不该去想的,不该对他有情的,就像他对自己一样。擦干眼角,她低头埋进自己的臂弯,不再去想,不要去想。可是深夜太静,屋外的一丝动响都能让她惊醒,她既是害怕又是希望。 他背对着她,抱手卧在地上,静静闭着眼,脑海中回想从当初到现在。他是谁,连自己都分不太清。是卫青,是众人眼中的太中,是她的弟弟。是云青羡,是大汉通缉的罪人,是与她对立的人。无论他是谁,他对她的感情只能隐藏在心里,她属于另一个男人,从她的眼里。她只会为那个人而痛。如果能选,他倒是希望自己只是卫青,现在的自己,已经不知怎么面对自己和她。 各怀心思,凄凄凉凉。黎明第一缕阳光破开朝云,他开门而去。她假寐,听着脚步远走,心里有一处小小的地方恍恍落空。她起身,打开木窗,篱门被风吹开,摇摇摆摆,好像他刚刚离开的样子。 第073章 兔子生产 云青羡还是没能丢下她。他回来晚了,手里撺着一窝鸟蛋。 卫子夫还是习惯坐在太阳底下,拨着没煮完的豌豆荚。豆子有些老了,过几日种下去,就会长出新的。 她端着一盘豆荚,刚下了一阶,腹中突然传来一股刺痛,她闷呵捂住腹部,小脸痛苦纠起,顿时煞白。云青羡大惊,大步赶来上下看看她,想扶的手却又生生僵在半空,在旁担心问:“怎么了?” 她捂着腹部,扶着木栏坐在台阶上:“不知道,有点不舒服。” 脑海里划过一个可能,他望着她,眼色暗沉下来,听不出语气:“以后你还是呆在屋子里吧。外面不比皇宫……若你肚子里的有了事,是我十个脑袋都担当不起的。” 听在耳里有刺,她抬起眼,有些苦笑:“你是在嫌他麻烦吗?也许以后,他和普通孩子一样,没有那样尊贵。” 看到她眼里淡淡流露的悲伤,他想……她一定又想起那个人了吧。当日他几乎要置她于死地,如今她怀着他的孩子,想起来如何能不痛苦。几年的宫廷生活将她养得脆弱,现下显然是动了胎气,而自己却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生活,也只能尽力而为。他的眼神坚定,对她保证:“我既然要把你带出来,就会护你周全。” 有他这句话,卫子夫心间温暖,腹间的挣痛也慢慢消了下去,她站起来,还有些摇摆,一手握紧云青羡的手臂,期待地微微笑:“青羡,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要做什么?为什么一直出现在皇宫?为什么要带我逃走?” 银色的面具缓缓漫上冰冷,犹如他眼里的沉凉:“现在我不想告诉你。你……你不要逼我,等到我觉得可以的时候,再告诉你。” 卫子夫想了想,答应:“逼迫你,说的不一定是真话。好,我等你。等你自己想告诉我的那天。” 一天天,来到这个地方就快满一个月了,云青羡的伤已经好了,脸上也已恢复血色。春风还潮,卫子夫有些伤寒,身子不比往日健康,腹中孩子也快满二个月,前期症状有所缓解,但却总时不时阵痛,让她着实有些慌神。 她每日清晨都会站在窗前看着篱门外的小道,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这好像只是一个习惯。心里有莫名的落寞,却在看见云青羡提着各式各样的野味出现在小道上的时候有了一些填补,究竟是缺了哪一块,自己也不清楚。夕阳落下,一日结束,她躺在榻上,轻轻抚着还未凸起的小腹,脑海一片迷恍,然后不知不觉入睡。 这日起来,天空开始下起绵绵春雨。云青羡照常外出,她蜷缩在榻上,越睡越冷,干脆便起来打开了木窗。角落一阵??,卫子夫寻声望去,灰色的身影蹲在墙角,窗口吹入的风抚在它软软的毛上,它似乎更怕冷了。 一个月来,这屋子的一角显然成了这只灰兔的地盘。它除了白日里往院子里吃东西晒太阳,其余时候都呆在屋里。今日下了雨,它是晒不了太阳了,所以云青羡出门的时候它没有跟出去。 只是今天特别奇怪,灰兔缩在角落,时不时拿起前爪在自己的胸口蹭下些毛,然后衔着毛在草堆里嗅来嗅去。那团扭动的灰毛,卫子夫看得极为喜爱,忽然听见篱门响起,云青羡冒雨小跑回到屋里,袍子里兜着什么,用手一翻,四五条鱼儿掉进缸里。他这才擦擦脸上的雨水,说:“雨天最好抓活鱼,这几日还得让你吃鱼。银子……银子都花完了,这乡里村外,实在没有别的什么好补。” “不打紧。”卫子夫温柔笑,拉着他指了指屋角,那只兔子还蹭着自己身上的毛,然后在衔着铺在草垫上。云青羡无聊觑了它一眼,出口道:“那只兔子在发什么疯。”看到卫子夫扑哧一声笑出来,他越是莫名其妙了。卫子夫笑了一阵,才把话说完:“它用自己的毛铺在草垫上,应该是要生了吧。” 云青羡看待这兔子如常物,虽不讨厌也不喜欢。他回头坐靠在木板上,拭擦起许久未动的剑:“到时这屋子不要被撒得到处都是就好,否则……”他有意顿了那兔子一眼,继续擦剑。而那只灰兔,依旧坚持不懈地坚持这一日的拔毛工作。 是夜,卫子夫睡得浅,被角落的??声惊醒。想起白日里的时候,她心想会不会是兔子生产了,于是接着微微的火光偷偷往角落探去。地上的人影忽然又多了一个,卫子夫吓了一跳,一只手捂住尖叫,“嘘!是我!”耳边云青羡的声音低沉沙哑,显然也是刚醒来。 她掰开他的手,怒怨瞪了他一眼。两人轻轻靠近灰兔安家的角落,看到那沾满兔毛的小窝里多了几个小肉球。四只小粉团还没有长出漂亮的毛色,耳朵又小又短,闭着小眼睛在大灰兔毛茸茸的肚子底下钻来钻去,卫子夫心中喜欢,忍不住赞叹:“好可爱!” 大灰兔抖了抖耳朵,抬头望了卫子夫一眼,惊色过后的眼神甚为鄙夷。 见果真是生了兔子,一窝也安好,云青羡拉拉她往回走:“兔子自己会打理,我们不要打扰它。” 卫子夫两步一回头,摇了摇他的袖摆:“青羡,这只兔子乖巧地很,似乎也把这里当做家了,我们养它们吧。” 他没有回头,为火里添了几根柴:“它四处可去,不需要我们养。” 她坐在他对面,坚持说:“这只兔子懒得很,自从你把它抓到这里来,它都不会跑到篱笆外面找吃的。我们抓鱼的地方翠草青青,比这附近的草长得好。它刚生完小兔子,需要补点营养才好。” 他抬起眼,望了望她又着了一眼角落的兔子,喃喃:“这只兔子……有这么重要吗?” 卫子夫用力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落魄,立马又被温暖的微笑掩去:“同时母亲,我自然比你想多些。反正它在这里睡惯了,也碍不着事,天一亮我就去十里外割草……” 云青羡咳了一声,挥了挥烧起的烟屑,低眼继续拨着柴火:“算了,我去吧。你先把你自己身子养好,可别再动了胎气。” 微微一怔,感觉笑得也有些牵强,默默抚上自己的肚子。尽管离开了那个地方,她依旧希望孩子平安出世。如果……如果刘彻不要他们,如果不要,那么自己的心愿也一定会有别的办法,只是现在还未想到罢了。 她悄悄看一眼云青羡,心里有些悸动。一个月来,他对自己不离不弃、百般照顾,可说他对她,比那个有名却无情的丈夫好过一百倍,如果没有血仇,没有最开始和刘彻的邂逅,这样的日子也不失为最平凡的快乐。 第074章 爱的害怕 (#今天一个人睡寝室,有点害怕,努力吃东西保持心态平静!于是……吃着吃着就吃了半个小时。亲们,我对不起你们啊!#) 这样平静的日子有又过去十日,这场春雨总算给了时间放晴。 这十日的时间,云青羡极少外出。而明明他是在屋里,卫子夫也常不经意去寻找那抹淡色的身影,一次多于一次。渐渐地,她不能专心,不再专心于等着什么或者等谁,她开始对眼前人的柔情和照顾一一看在眼里。 这日清晨,天边刚刚破晓,大地还有些昏暗。云青羡如往日起得及早,稍作整理便走向屋门。 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开门的刹那,一双玉手猛地从后抱住他的腰,持门的手指轻轻一抖,停顿。他闻到熟悉的体香,只有卫子夫身上才有,这几日的相处,他虽没有再逾越,却也对她十分清楚。 他起身的时候,卫子夫已经醒来,想要和他说一次这些日来都不曾说起的问别,反反复复在心里估计了许久,直到他走向屋门的时候才慌慌张张从榻上起来,绣鞋也不穿便跑向他。她抱着他,身体有些颤抖,她的脸贴在他结实的后背,狂奔的心跳令她呼吸紊乱,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轻轻说:“早些回来。” 这声嘱咐,犹如凌晨盛开的花儿,在淡淡的晨雾下绽出一抹绚丽。他仿佛已经闻到温暖的花香,握了握腰前的手,松开它跨门而去。他不敢回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太高兴了,已经开始不可思议,他怕一回头就是梦。 他在外面兜转了许久,他还没想好应该如何面对现在的她,脑海里一直徘徊临走前她的那句嘱咐,眼看日头渐高,他长呼了一口气,装出平常时的轻松,推开篱门。卫子夫依旧坐在太阳底下,正给大灰兔喂草。她看到他,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他一手提着一篮青草,一手握着几粒野果,竟是呆站在了门前,愣愣望着她。 这些日子来,今日竟是让他最紧张的一天。看到卫子夫的小脸窘促泛红低下眼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快步上前,将篮子放在地上。灰兔是个小馋鬼,闻到青草的香味立马从卫子夫怀里蹦了出去,跳到篮子里享受美食。 卫子夫弹弹裙上的兔毛,起来接过云青羡手里的果子,在水里清了一遍再递给他:“怎么去了这么久。不是……不是叫你早些回来吗?” “我……我今天走远了点。”他只有想到这个借口,心虚地抓抓后脑。 平时的云青羡沉稳冷漠,不想也有这幅仓窘可爱的摸样。卫子夫不忍一笑,轻轻拉了拉他的袖袍,有些玩笑又有些认真问:“青羡,你……你有没有妻子?” 似乎被她忽然问的话懵到,然后又着急摇头,云青羡欲言又止,打量卫子夫脸上的神色。她脸上的笑容僵扯,他不知所措。她的目光微微下沉,语气不变,仍是轻轻地:“没有妻子,那么你怎的这会照顾人?” 他觉得她所问的简直有些荒唐,却是极在意她说的。他仍是摇摇头:“若我有妻子,我也不会在这儿。这段时间,我……我想照顾你。” 她的眼里越发落寞,淡淡笑:“可是,你知道我早已身许他人,你的心甘情愿让我好愧疚。” 他扶住她的见肩,不知为何手臂一直颤抖,不能自已。他深深望住她,认真坚决:“是我的心甘情愿,这与你无关。你只要、只要让自己过得平安快乐就好!” “你知道吗?这几天我一直在做一个决定,却始终下不了决心。”顺着他的手臂轻轻倚在他的怀里,心底的愧疚越发沉重,她不明白为什么还会这样,以为自己靠近他的心就不会对他有所愧疚,为什么还会有这样强烈的感觉。她狠狠闭上眼,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身影,还有那一双愤怒的眼睛。她的呼吸顿了顿,紧紧揪住他的袖子,“我想和你过这样的日子,一直。可是,可是……” 可是血海深仇,怎么轻易放下。是,只是关于血海深仇而已。 他僵着身子不敢回应她的拥抱,他听着她的话,缓缓移上双手,就快触及到那盼想许久的薄背时,她离开他,抬着头静静望着自己。他垂下手,不敢正视她的双眼,侧过头:“至少这段时间,我会陪在你身边。陪着你,陪着……孩子。” 她微微怔,低头抚上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他也流着我的血,我……我……” “我知道。”他打断她的话,深吸着主动抱过她,护在胸前,“但我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从最开始的每一天每一个时刻,我都好好珍惜着,将来也是!我从未奢望你能回报我什么,只要你平安快乐就够!” 他的一句句重重敲进她的心里,她即是高兴又有苦楚:“可我说到底都是有夫之妇,凡尘俗世里,我根本配不起。” 他摇摇头,心疼道:“是他配不起你,他对不起你!” 她心间蓦然一痛,不明所以,只是第一次拥紧了他。 云青羡的心还悬在半空,他虽然高兴却越加害怕。如果未曾得到,便不怕失去,但一旦得到,就害怕失去。自从遇到她,她身处后.宫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后怕,当时他只是怕她受到伤害,而现在又加上了害怕失去她的真心诚意,爱的害怕。 她的心意将自己的感情再次坦白,他脑海里想起一个念头,第二日早上便去了遥远的马场,来回整整用了四个时辰。 云青羡迟迟未归,卫子夫担心站在篱门前,生生盼了两个时辰总算看到远处淡淡的身影。银色的面具依然在阳光下散发光亮,但不同往昔,这次是温暖的光彩。她笑起来,奔向他。他心中一紧,担心她的身孕,连忙迎上,扶着她。 这时,卫子夫看见他手上捏着一丛棕黑色的东西,她用手摸了摸,疑惑问:“你手上的……是马尾?” 云青羡弯唇一笑,牵着她的手一同回到院子,坐下来抱起一块木头。这块木头是昨天下午磨的,卫子夫看他似乎是要钻孔,恍然大悟惊喜道:“你要做琴?你知道我会弹琴?” 第075章 再遇初颜 他拉着她一块坐,捏着她的指尖,心疼说:“你的手指上有琴茧。”他抬起眼,认真看着她,“但是,我还是想要你弹琴给我听,用这把琴,只弹给我听。” 流转的目光从喜悦变得深情,卫子夫重重点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看他做琴。 日头偏下,琴成。 他双手将琴交给她,这把琴不重,虽未上漆却素得极为雅致。卫子夫指甲一拨,清灵的脆响随即在弦上弹出,余音回转。普通的琴,她弹多了,皆是大同小异,而这把琴却别有特色,光是音色上就沾了一种活泼的调子。 她就地抚静琴弦,眉眼含笑看着云青羡。云青羡随而正襟危坐,侧耳倾听样,从眼底泛着快乐和期待。 长指一抚,一串动听的琴符跳动,宛如一阵春风。她低垂着眼脸,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人随音而动,偶尔抬起的头,让人呼吸一紧,只是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种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夕阳前最后的灿烂下,与音与人,一同沉醉。 一首《泽陂》,当年也曾弹奏。只是乐是人非罢了。 云青羡嘴角含笑,斜靠在身后的小树,衣发飘飘,不拘不束。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连日光都舍不得留下斑驳的树影。 卫子夫看着他,指尖的琴弦吟出一调调宛美,她忽然按下琴弦,琴声戛然而止。云青羡睁开眼,狐疑望着她。她的眼圈泛红,按着琴静静望着他,眼睛里不是快乐,不是悲伤,是那种令人难过,让人揪心的疼,倒影在她眼里的是他好像又不是他。 这一声戛然而止更是弹痛了卫子夫的心脏,这种感觉曾经也有。当时是惶然,是落措,尽管那都是装的。可现在,她连装的,都没有了。她看清楚自己面前的人,她从前要的,也不过是这样的生活。这一切仿佛是在重演,只不过现在这个男人,给了她曾经想要的,男耕女织,相依相赖,平平淡淡,安安稳稳。 鼻子发酸,她眨眨眼睛,不让眼泪流下,轻息一叹放下琴依偎在他的胸膛。她不曾见过他的面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她就是这样无法控制的,没法控制在短短一个月内,对他有了欢喜,他是那样的让人安定欢喜。 “我弹错曲子了。”有些哽咽。 云青羡自是知道这首曲子的,心里有点痛,他问:“那么现在,你还觉得是在这里浪费时间吗?你……你还一定要回去吗?你到底的心愿,告诉我,我帮你达成。就算……就算是真的想要那个位子,我也会尽全力……” 意识到接下去的话,她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要胡说,这是谋逆。”她想了想,倾身扑入他的怀里,好像要抓着一根救命草,“我不知从何说起,以后……我会一点点告诉你。现在,请你抱住我,抱着我就好。” 云青羡稍作一愣,深深拥住她。她咧嘴一笑,用力抱紧,却听上头一声闷呵:“额!” “怎么了?”她惊起,他的右臂微微发抖,不受控制地将在半空。她顿时紧张,小心翼翼拖住他的手臂,声音颤抖,“伤不是都好了吗?这是为什么?” 他不语,只是静静低头看着她。她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不在控制,清泪两下,呆呆说:“你的伤根本就没有好对不对?” 认识以来,他从未见她哭过,今天她竟是为了自己流泪,他喜出望外,更是心痛不已。他不语,只是伸手擦去她的泪,下巴轻轻蹭在她额头,满是怜惜。她不敢贴他太近,指尖轻轻拽着他的衣襟,越发沉痛:“青羡,如果你能早一点,早那么几年遇到我,或许就不该会这样了。” 他低下头,在她发上轻吻:“现在还迟么?” 她猛地摇摇头,她想留住他,一直地。 他轻轻一叹,仿佛是舒了一口气,却为何带着沉沉的忧伤。虽然拥她在怀,却摸不到她的心。她心里的伤口是刘彻,而让她麻痹的药粉是自己。药可以麻痹、可以让伤口痊愈,可受伤的人,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受的伤,不会忘记是谁让自己受的伤。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的,依旧不会是他。 第二日,云青羡外出的时候,卫子夫也要求带上她。这么多天都呆在屋里,的确让她发闷发晕。云青羡答应下来,时时将她看得紧迫。 两人采了些野果,云青羡又打了两只野鸟,他担心外面会有什么意外,于是便催着卫子夫赶紧回家。卫子夫不太乐意,但早上只喝了两口水,着实有些饿了,便妥协了下来。刚走出野林不久,云青羡便放轻了脚步,眼睛暗转,警惕周围。忽然间扭身,冲向百步之外,后面的人影急忙一闪,出手抵挡。云青羡未看清来人是谁,只看到相抵的手骨应该是个女子,正打算将她打晕,只听见卫子夫叫住他:“青羡,快住手!” 他的手刀顿了一顿,来人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力道不重。卫子夫赶过来,将女子拉到面前,忽然笑了声,他这才看清楚来人竟是王初颜! 王初颜在此,那么刘彻…… 他的心悬在了半空,日夜所忧的事终于要发生了。他环顾四周,竟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边,王初颜已经跪了下来,哭声道:“卫夫人,我总算找到你了!” 卫子夫喜极而泣,将她扶起,又有点担心:“初颜,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你一个人?” 王初颜绕过她的话,又笑又哭,上下打量面前人,委实是清瘦了:“打从夫人失去消息,皇上就派人沿着大河往下一处处寻找,初颜放心不过,便请求一道前往。今日来到此处,见着林里的身影有些像你,便一路跟着看看究竟,原来真是你,总算是寻着夫人了!”她忽然想起,擦干眼泪,挽住卫子夫就往回走,“夫人还是快快随我回去向皇上请罪,或许皇上还能网开一面。” 心攸地一跳,卫子夫甩开她的手,站回云青羡身边,苦笑着:“皇上那日将我的生死置之度外,我现在回去他又如何会轻易放过。”目光转向云青羡,顿时柔情几分,“若不是青羡,我恐怕早就死了。初颜,你能不能放过我,当做从来没有找到我。” 第076章 贴身锦袋 (#回到家,码字吃饭,招待客人,今天又迟了,不好意思。后面几天都没有事了,小荚准备给大家新年礼物。初一到初五,五日双更~~!祝大家过个好年!#) =============================== 这番话,那种眼神。王初颜不可置信瞪大双眼,讶讶道:“卫夫人这是何意?若不是这个人,皇上也不会气到如此地步。还有……卫夫人就这样放弃了吗?” 心下无奈一叹,眸底无喜无忧。卫子夫微转过身,眼观鼻鼻观心的平静说道:“没有,只是还没有想到办法。现在回去,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呵,夫人是不敢见皇上!”王初颜沉下脸,冷冷笑,“恕方才奴婢大胆。卫夫人若执意不肯回去,初颜就不强求。只希望夫人可以真正看清自己,不要后悔终身!”她低下头,推开两步盈盈扣拜,“原谅初颜不能再侍奉夫人,此次返回初颜定如夫人所希望的,只字不提。” 只字不提……是,王初颜和她都清楚知道,如果王初颜留下来,她的失踪定会引起刘彻猜测,更是暴露了她的行踪。她感谢王初颜许下的只字不提,脸上强拉起一个笑,心里堵得发慌。 王初颜扣礼完毕,抬起眸,静静苦笑:“皇上已经下令,再一个月后若还找不到夫人,随行侍卫发配边疆,我和凭儿为夫人陪葬。所以夫人……以后都好生照顾自己,不管你的心愿最后能不能达成,都要让自己活着。” 心口猛然一紧,一股热血冲到头顶,卫子夫脚下一软,扶住云青羡的手。云青羡搂紧她的肩,紧唇不语,心中也是一番澎湃。卫子夫冷冷笑了几声,语气不再平静:“为什么他总是要这样为难我!为什么!” 王初颜站起来,定定望着她:“假设奴婢欺骗了夫人,夫人能不伤心,能不难过,能不生气吗?被敌人欺骗没什么可怕,被自己亲近的人欺骗才可怕,还很痛!”她捂住自己的心口,“卫夫人自己问问,痛不痛?”她快速扫了一眼边上的云青羡,面色更加凝重,“另外,卫青卫大人失踪多日,生死未卜。” 这一消息无疑雪上加霜,卫子夫几乎快哭了:“卫青,他……他怎么会?” 王初颜淡淡一笑,轻轻说:“当日……夫人随这个人逃出平阳府,卫大人便自己去追了,之后就再没有回来。” 抑制不住身体的微微颤抖,卫子夫嘴唇终是动了动,颤着声问道:“我这是多大的罪孽!” 云青羡轻轻搂紧怀里的人,不经意发现王初颜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的眼神好像是将自己给看透了,就连带着面具都无济于事。他不由心虚,撇过头拉着卫子夫走。王初颜并不再相拦,原地目送。 相依的两人消失在绿野丛影中,王初颜心中复杂,柔转万千,却清楚想起卫子夫逃牢的那夜。 来到平阳府的第一夜,刘彻大怒,令人将卫子夫押入大牢,听说是犯了欺君之罪。欺君是杀头的罪名啊,她慌慌张张去找卫青,可哪里都没有他的影子。直到从大牢传出面具男子携卫子夫出逃一事,她才隐隐有所察觉。 她还记得在甘泉宫,她为卫子夫取绯纹璧玉,也是碰上面具男子。当时二人交手数招,他的功夫在她之上,重伤之后她一口血涂在黑纱上,黑纱脱落的那刻,他致命的一剑也瞬时顿了下来。面具下幽深的目光印在她高扬的脸上,就算是死,她也绝不屈服。但她意想不到的是,他忽然跃出窗外,放弃唾手可得的绯纹璧玉! 当时她并有所怀疑,在卫子夫入狱后面具男子再次出现,却只是带走了人,同时卫青又消失不见,直到第二日第三日还是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她的脑海中才有了这个念头。卫青消失得神秘,同时又是面具男子带走卫子夫的时候,当刘彻下旨沿河秘密搜寻卫子夫的踪迹时问起卫青,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她却向这个天子撒了弥天大谎:卫大人担心亲姐的安危,一时心急冲动,独自沿河去寻了。 卫青的侍卫怕自己被治罪,于是便应和她的说法,才使刘彻不再追究,一心放在卫子夫身上。今日一见卫子夫,见她和那个男子交情甚好,似乎亲密过了头,王初颜心想着那是卫青,心里就止不住的难受。虽早察觉卫青对卫子夫的情意,但那时他们只能是姐弟,卫子夫的心里也有刘彻,可现在卫青似乎将刘彻的位置完全代替,使得卫子夫居然不想回宫解决和刘彻之间的心结,连自己的大仇都可暂时放下了!可悲的是,她还不知道带着面具的他的真实身份,王初颜无可奈何,一路叹息。 走了二十多里,有侍卫在此处搜寻,他们看到王初颜,便赶上来问:“初颜姐姐,这一代可找到可疑之处?” 那些侍卫沿河搜寻了一个多月,每次都没有线索,想必早已心累。王初颜笑了笑,摇头:“都是荒山野岭,没有人。我们回去吧。” 侍卫们听了,乐呵哄哄,准备回镇。 翻山而过,回到镇子已是午后,王初颜刚紧刺史府,便见侧房守着两行侍卫。这时,有人向她禀告,说刘彻要见她。她心揣方才之事,心想应该无人发现,但刘彻的召见不会平白无故,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来到侧屋,只见里面跪着一个年貌三十的妇人,正低着脑袋带着哆嗦。王初颜踏步而上,福身:“公子召见奴婢,可有何吩咐?” 坐在高高大垫上的人儿,动了动身子望下来,房帘的影子半遮在俊俏的容颜,显得更加冷酷。刘彻抬起手,捏着一个红底金丝牡丹的锦袋:“初颜,你可认得这个?” 王初颜惊愕,还不明其中情况,讶讶坦白:“这……这是卫夫人的贴身锦袋,这花式是奴婢亲手缝制。” 刘彻顿时怒拍案桌,指着下面的妇人道:“沈氏,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这锦袋是不是你偷来的!” 徐氏吓得不轻,摇着手大哭:“公子饶命,我怎么可能会偷呢,我发誓从来没做过偷鸡摸狗的事啊!” 沿河找了一个多月,今日总算拿到一个线索,他迫不及待想要找到那个人,骂也好,安慰也罢,总算知道她还活着,一定要活着!可这妇人只管撇清自己和锦袋的关系,全然不提来历,刘彻被逼得越加愤怒,直问她:“没做过?那这个锦袋你又是从何而来!” “是婆婆送给我的!”徐氏脱口大叫,眼睛忽而一亮,接下去的话语好像是从牙齿间硬生生挤出来的,“我知道了,一定是那老太婆偷了别人的东西,然后要嫁祸给我!她想要我死!那个死老太婆!” 第077章 堂前询问 徐氏在刘彻面前居然骂起毒言,在旁的公孙敖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放肆!再敢出口不逊,本将军割了你的舌头!” 剑指在徐氏两眼前,徐氏尖叫一声,吓得一个踉跄坐在地上,打着哆嗦往边上缩,一个劲地求饶。上头刘彻说话了:“你婆婆现在何处?” 一听刘彻要问她婆婆,徐氏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马回答说:“镇外郊野,茅草小屋,屋前种了不少豌豆的便是婆婆家。” 刘彻使了个眼色,公孙敖收剑拜离。郊野,正是王初颜上午碰见卫子夫的地方,而种满豌豆荚的农家离那个地方不近不远,不管老阿婆道出这个锦袋的来由是什么,卫子夫的踪迹七分会由此暴露。现下公孙敖已前往农家,之后便会将人带来。王初颜越想越不妙,悄悄移着脚步,转身往门外走。 “要去何处啊?” 身后,刘彻忽然叫住她,语气低沉而诡异。他在座上看见王初颜的举动,心里冷笑。他捏紧锦袋,随手丢在案桌上,一双眼微微眯着:“初颜,今日你们是去郊野那一块儿找的吧?找到什么没有。” 王初颜心里泛紧,硬生生回过来,赌那老阿婆最好也不知锦袋的来由,低头禀告:“并无任何发现。” 刘彻收回眼,低眸抬起案上的香茶,用盖子拨着茶叶橘梗:“等公孙敖把人带来了,你主子的消息或许就有了,你不想听听吗?急着要去哪儿?” 微一沉吟,王初颜说:“回公子话,奴婢没用,刚回来有些累,想去院子歇歇脚的。” 刘彻喝了一口香茶,苦味不深,酸味不浓,一袭下去,浑身清爽。他扫了一眼王初颜,只是温沉哂笑:“来人,赐席。” 王初颜嘴角僵了僵,蠕动唇瓣:“谢公子。” 公孙敖赶去郊野速度快,但回来的时候带上行动不便的老人,到刺史府的时候已快落阳。老阿婆哪里经得住这样的翻山越岭,带到屋中时已经气喘吁吁,面色煞白。刘彻心里顿生了一丝愧疚,连忙吩咐:“赐席,赐茶。” 老婆婆被公孙敖强行带来,虽不知何谓,但来到这华丽的屋子见到上座的贵人,又被赐座赐茶,于是恭身谢了刘彻,转眼又望见堂下跪着的妇人,老眼昏花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不知咱家媳妇犯了什么错,老身愿意全部承担!家有一岁小娃,断不能没了亲娘啊!” 徐氏将脑袋压得更低,和老阿婆一同哭起来。面对这一场婆媳哭堂,刘彻着实无奈,他拿起桌上的锦袋,和言问:“老人家,你可曾记得这个锦袋?你媳妇说,这是你送给她的?” 老婆婆擦擦眼泪,眯眼看,半天看不出所以然。刘彻令人将锦袋带下去,老婆婆拿在手里翻了翻,这才看清了点头说:“不错,这是老身给我媳妇的。” 徐氏恶狠狠瞪了老阿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拭泪。自己跪在这儿,都是这老婆子惹的事端! 刘彻将徐氏的神色看在眼里,先不去理她。他继续问:“这锦袋精致地很,敢问老人家从何得来此袋?” 想起那日见着的女子相貌非凡、有礼有尊却是一副落魄模样,而眼前的男子气度非凡,柔和尊礼,对这锦袋似乎也颇为熟悉,老婆婆看他长得善样,心想是女子的亲朋,于是并无隐瞒,实言相告:“是一位姑娘给的,那早在一个多月前了。不过那姑娘既能拿豌豆回去煮,想必住得也不远。这锦袋的确漂亮,可给老身用实在浪费,于是便转送给媳妇了。” 此话也给徐氏说了情,想到徐氏对老阿婆的不尊,刘彻心中感叹,毕竟自家家务事,旁人不好插管。他令人将老婆婆扶起,含笑说:“老人家受惊了。等会儿我便让人送些柴米到您屋里,以补偿我下人对你的无礼。至于你的媳妇……”他冷眼瞥了一记,毫不客气,“以后若再说出大逆不道的话传到我耳中,定要人治你不孝之罪!” 徐氏浑身一抖,满面怯色。老阿婆却急忙说道:“我媳妇好,常来看我,也给徐家添了个胖小子,功不可没。” 听到她为不尊自己的媳妇开脱,刘彻皱了皱眉头,摆摆手:“放她们回去吧。” 徐氏一听,如是大赦,磕了两个头,连忙搀着老婆婆离开屋子。老婆婆腿脚不稳,摇摇摆摆随她拉着,看着让人担心。 关于锦袋到了徐氏手中一事,也只有徐氏和老阿婆知道。当日老阿婆收下卫子夫的锦袋后,徐氏便随丈夫来到屋中,她见老阿婆手中的金丝锦袋,不由喜欢,便直接要了过来。老阿婆自知要了这锦袋也无用,于是便顺着她给了。徐氏有了锦袋后回镇子转了一圈,发现就连市中也无这样上等的货色,于是时时在集市招摇显摆,说自家有贵人相助,这便是信物。有人信其将来富贵腾达,一纵殷勤,徐氏气意更高,一发不可收拾,却最终被刘彻一眼认出锦袋,将其带到刺史府询问。老阿婆为徐氏说情,徐氏却不知悔改,走时也不顾人老体衰,拽拉着就走。 刘彻叹然,余眼看到王初颜也站起来,他立即喊下:“王初颜留下。” 王初颜顿下脚步,转过身子正对,低低看着地面,没有抬头。刘彻将锦袋收回袖袋,方才的和色全然不见,肃脸道:“朕再问你一遍,今日去郊野,人有,还是没有?” 王初颜心中杂乱,面临两难,咬着唇迟迟不答。 刘彻开而冷笑,逐步阴沉:“果是主仆一条心,都敢欺骗朕!公孙敖,速派兵马,搜遍整个郊野!”他束身而起,怒瞪了堂下的人,“来人,把王初颜给朕看好了,若她跑了,提头来见。” 他转入后屏,侍卫请王初颜回房。刘彻并未下令要进大牢,那么便是在房中囚禁。王初颜不能反抗,卫子夫很可能就此被拿回,如果现在动武只会更添了卫子夫管教不严的罪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第078章 不速之客 卫子夫和云青羡回到小屋,总觉心有不安,商议之下,便决定离开此处。二人快到山脚处时,忽见公孙敖带着几个将士赶来,钻进农家带走了老婆婆。虽还不明此举,但卫子夫心中亦觉不妙。 此处三面环山,一面是河,只有临靠农家的山林较为低矮平坦,要从那处走,怕是和刘彻打个正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云青羡提议先往农家避一避,毕竟那里公孙敖来过,若是再搜也许不会再到这里,等到风头一过,再做打算。 当最后一缕阳光落下山头的时候,山脚下急步走来一队人马。云青羡护着卫子夫躲在农家的草垛后。领头的公孙敖果然掠过农家,向更远的地方去。 天蒙蒙暗,光线不好,公孙敖带着士兵一路搜寻,走过农家就是荒郊野地,连绵的山坡后就是野林,人若要藏身,还藏了一个月,必须要有山洞或者屋子才行。忽然,遥望的目光定在一处暗影,公孙敖扬手一挥,队伍向着那处行进。 公孙敖搜到小屋,见院外枯叶满地,院内却整洁干净,不免起了疑心。这方圆十里外只有那几家农户,这里却单单立了一间,也不见有人出入。他提着长剑,用剑柄挑开屋门,里面的桌子和墙壁有明显修补的痕迹,空气中并未带着肮脏灰尘的味道,要说是有人住,却是看不到被褥和寻常用的东西。 墙角一阵??,他提高警惕,移出半步,悄悄望向里屋。屋内光线更暗,依然无人,那??的墙角窝着一只兔子。灰兔和卫子夫相处一段时日,倒是不怕人了,衔了几根草绷回草堆,肚子下暖着几只刚刚出毛的小兔。 兔子寻地方生子,本来并无反常,可公孙敖却是看见那兔子衔的青草新鲜,并且那青草是放在一个竹篮子里,想必是有人早上采了青草来喂兔子的。而这屋子并不见人影,他来了这些时候也无人到此,这也更不像寻常人家所住,唯一的可能便是:在他来之前,这里的人已经先走一步! “以此为中心,四处搜!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他转身命令,士兵们立即自称几队向四周去了。 公孙敖站在院中,环顾四周。夜色降临,这三面皆是山影,独剩一处是大河。过河要到码头,而码头也只有镇上有,三面的山两处险峻,一处比之稍微平坦,如果他们料到刘彻会搜遍郊野,就一定会逃出此地,那么必经之路就是来时那道。可他们来时,并无可疑人通过? 公孙敖转而一想,脸色微沉,倨傲一笑,立马又找回所有士兵,原路赶回。 此时,云青羡拦着卫子夫往山上赶。三面环山,只有这处最易最快到达镇子,只有翻过这座山,四面八方都任由他们去。云青羡去过几次镇子,对山路较为熟悉,可是以往是晨色赶路,天色会越来越亮,现在却是旁晚赶路,夜色降临,走了这步,要分清前面就越来越困难。 跋山涉水对卫子夫来说有些吃力,再加身怀二月,不小会儿便气喘吁吁。怕她受不了,云青羡只好先停下来坐坐,卫子夫心有抱歉,说:“青羡,连累你了。” “什么话!你的身体要紧,他们搜人也不会这么快回来。”云青羡心疼摸摸她的腹部,为她擦去额上的细汗。忽然,他们看见山脚下有一队人影返回,卫子夫奇怪,紧张起来:“他们这么快就搜完了?” 云青羡眉头紧锁,深褐色眼眸里冷光闪耀,他握了握她的手,为难着:“恐怕是看出了什么。蜓儿……” 卫子夫摇摇头,拉住他的手:“没关系,我们快走,多走一步就和他们远离一步。我不过是觉得累,并无其他,你不要担心。” 他望着她,犹豫了一番。看到山下的队伍已经开始在农家搜查,找不到人便会上山,他咬咬牙,拉着她尽量选择较好的山路。 山坡上的石头杂乱凹凸,她险些被绊倒,还好有他在身边。此时此刻,她看到并非是黑夜,他白色的衣衫在风中浮动,大手紧紧握着她的,倘若要这样一直逃亡,她也甘愿,只要他能不离不弃。 嘴角微微上扬,温柔望着前方的他,不知脚下被石边的草藤缠绕,再跑一步,草藤在双脚上打了个结,突然的力道将手从大掌里挣下。. “啊!青羡!” 卫子夫失声大叫,随着斜坡滚了下去。一个白影飞身而上,她听到“咚咚”强烈的心跳,一声一声撞进她心里。刹那间,飞速枝断的声响和衣衫划开的嘶声盖过令人安稳的心跳,她紧紧闭着双眼,直到飞速下坠的身体猛然一顿,沉闷的痛呵在自己的耳边。 他抱着她坐起来,身体不住在颤抖,面具下的眼角有一丝晶莹,狠狠将她按在自己的胸膛,断气般叹了:“蜓儿,没事。我们没事了,不要怕!” 她用力点点头,泪水狂涌,拥得更紧更紧:“嗯,我不怕了,你一定会陪在我身边,你一定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脑海中恍然浮现那阴暗的监牢,那个人的一纸圣令就把她独自关在不见天日地方。那时候她很害怕,却仍强装着不屑和镇定。现在她不必怕了,有人不会再丢下她。当滑下这个土坑的时候,她是真的有那么一瞬的害怕,怕这个男人也像那个人一样。可当发现自己还在他的怀里,发现他用自己的背抵挡那尖锐的荆棘全力护她不伤一毫后,她不怕了,现在的她只有心疼。 下意识的,她轻轻摸向他的后背,那里的衣衫已经划破,指腹上沾上丝丝湿润,带着血腥。一道一道,一片一片,好多好深。 云青羡咬紧牙咝了一声,抓过卫子夫的手用袖子擦了擦握在手心,声音里满是极力强忍的痛苦:“蜓儿,如果真被他们找到,你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好,等我回来找你。” ========================= (#明日起的五天双更,第一更定时在12:10。第二更晚上时间不变。票票收藏啥的,来得猛烈点吧!#) 第079章 独身落魄 (#大年初一了,大家新年快乐~~第一更送上#) ========================= 这番话惹得她心头紧张,她捏紧他冰冷的手掌,担心说:“你要一个人去拼吗?带头的人是公孙敖,此人饱经沙场,对敌无数,恐怕他会像杀敌人一样对你啊!” “我难道还不是敌人吗?”云青羡话中带笑,贴着面具的额头轻轻靠在卫子夫的额上,无比温柔,“我在你面前,总算彻彻底底消去了‘敌人’这个身份,我心满意足。” 卫子夫愣了愣,抱住他的脖子,脸轻轻靠在他宽厚的肩膀:“青羡,全天下都是他的,我们逃到哪里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如果最后非要落个死的下场,也一定要带着我和你一起解脱。”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慰:“全天下都是他的……你不是。对吗蜓儿,只有你不是?只有你不是就够了。” 他抱住她,抱来越紧。他害怕,害怕得要紧。当她滚落斜坡的时候,他的心提到了嗓子口,好像随时都可能蹦出来,随着她去了。如果她有了三长两短,就算是被树枝划伤,他也就痛心至死,他不允许自己在她身边的时候还会让她痛,他不允许第二次看到她虚弱憔悴的样子。幸好她没事,她的孩子没事。 她的脸深深埋在他的脖颈,她点头,她要答应他:“我……” 话未说完,前面忽然传近一声脚步,是有士兵往这边搜查。想必他是听到有人声,于是拔了刀往这边靠近,另外的士兵见了,也跟着走近。看是逃不掉了,先出手为强,他的嘴唇贴在她耳边,低低说:“找个隐蔽的地方,我自会找到你!你若是不走,到时眼睁睁看你被他抓回去还不如我此刻立即死了!走!” 还未反应,卫子夫就被狠狠推开,眼睁睁看着云青羡拔剑跳上土坑。她还留在原地,他回头一记愤怒的眼神,在她的心头一剐。她咬咬牙,拨开树丛转头离开,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他看到她离开,终于松了一口气。此时几个士兵已经刀剑围上,一声脆响,寒光微震,他挥着剑光扫去。虽是势单,却也上风,很快便把那几个士兵打下山坡。听见剑响,大部分士兵向这边冲来,公孙敖看见黑幕下有剑光磨动,召唤所有人定要擒住此人,不得有误! 挥剑间拉动后背的伤口,云青羡死死咬着牙,一剑剑更狠。他要快点结束这场围袭,他要快点找到她!右臂忽然一抖,原本刺向腹部的剑端在大腿上划了一刀,对方鲜血抱着腿滚在地上,云青羡脑中如雷哄般炸开! 一个多月前的那一箭……留下病根,这只右臂恐怕已不如前。他很早就知道,但请不要……不要在这个时候。不能如意,持剑太久,右臂还是快支撑不住。再过了几招,他慢慢败下阵来,一把用力的玄铁剑挑开他无法紧握的长剑,他心头忽然静止了,摔坐在地上。 天空忽然打下一阵闷雷,要下雨了。 公孙敖的玄铁剑毅然横在他的脖子上。 “卫夫人在何处?”公孙敖问了一句,将剑往里靠了靠。云青羡闭口不言,根本不理会脖颈上割破流下的鲜血,右臂毫无知觉在颤抖,握拳的力气已全无。公孙敖冷呵,“带走!”一声令下,他收剑,回去复命。 卫子夫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多远,腹中开始隐隐作痛。她停下来,靠着一颗大树坐下。四周无声,头顶雷声滚滚,远处有风缓缓袭来,到这里时已是风急。树叶从风中卷来,希嗖诡异,像背后靠近的脚步。顷刻间,大雨伴着劈天的雷声疯狂扫下,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沉重用力的雨点透过树枝打在身上,穿过肌肤,直抵灵魂深处,卫子夫忍着腹中疼痛,蜷缩成一团,抬头望着不知是树叶还是乌云的天空,彻骨的雨水蔓延在脸上。 她等得发抖,痛得发抖,怕得发抖。她时不时望向来时的方向,期待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除了在风雨中摇摆的黑影,她所等的始终没来。其实已经猜想到了什么,可是她不信,他说会找到她,他……一定会没事! 直到大雨渐停,天边隐隐泛出一丝白光,她依旧只有一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冰凉的手掌在脸上抹了抹,发上的雨水还是流到她眼角,顺着脸颊滑落。她浑身湿透,腹部的疼痛已经麻木,似乎已经不痛了。裙子已和泥土粘在一块儿,她挣扎着站起来,拖一身沉重,一步步走回那个分别的地方。 当看到遍地血迹时,压抑一夜的她忍不住痛声哭了。被大雨冲了一夜的鲜血还残留在一道道石头缝和洼地里,这一瞬,触目惊心! 经过一夜变故的她,已全失了之前的优雅。杂叶黑泥缠在发间,披头散发几乎遮住半张脸,被雨水和泪水浸湿的容颜憔悴不堪,两眼无神,月清色的裙袍已污秽不堪,泥血斑驳。她顺着当初云青羡要带走她的那条山路,日上中天的时候下到山脚。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了。 站在镇门,她想要打探他的消息,可她好害怕进镇的时候听到议论有谁罪杀的消息。踌躇了许久,她对自己下定狠心,走进这个繁华的小城。 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把她当做一个乞丐,见到她都绕道而行,生怕脏了自己衣裳。她走过一家客栈,往里面看了看,掌柜的见到她立即叫人将她哄得远远的。她踉踉跄跄跑了出来,客栈里没有官道模样的人,外面也没有长途车马。她扶在墙上,脑海里一遍遍搜索刘彻可能落脚的地方。既然客栈没有人,那么便或许暂住在官员的府邸。 可是这个地方这么大,官员的府邸又在哪里呢? 卫子夫苦苦自笑,漫无目的走着。此刻倒是希望刘彻立马出现在自己面前把她给抓了去,也好省了这份寻寻觅觅。 第080章 云泥之别 镇子里,到处都是一派和谐,根本没有传来什么人被抓被审的事情,云青羡的消息就这样断了。 云青羡走之前说,与其看着她被抓回去,还不如他现在立即死了。可是她若不再出现,云青羡怕就是死路一条。刘彻真正要抓的是她,如果她能够请求……是不是可以放他一马?这样天真的想法在脑海里不时浮现,先前她只是不屑笑笑,最后却越想越觉得可以一试,这样也好过……手足无措漫无天日的等待。 她四处寻找,沾满泥巴的白色绣鞋早已磨损了边缘,细嫩的双脚被结块的绣布刮得一道一道,脚面泛起细皮,沁着丝丝血迹。她一步步踉跄,穿过一个个小巷,经过一间间大屋,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扶着高墙滑下,蹲在街旁瑟瑟发抖。 嘈乱的街头原来马蹄声,不急不缓停在不远。卫子夫闻声抬头,那几匹马陆续停在一间不远的大屋前。侍卫模样的人从马上跳下,正立两旁。当目光接触到最后一个人时,她忍不住浑身一震。一袭深暗紫衣,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猛然砸入她眼中。 修长身材,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以及一双漆黑的眼珠时而闪过凛冽,他身上依然存着那大隐隐于市的凉薄气息。他从马上潇洒地一跃纵下,将横在腰间的宝剑交与侍从,忽然远目看向街边人影,他的目光微微一动,似乎僵了好大一口气,然后转入府中。 那一刻,卫子夫自觉心中只有一口气了,这口气在喉中游游荡荡,怕是一张口,这就去了。她的落魄和他的高贵形成云泥之别,她甚至怀疑,他究竟有没有认出她。 一定没有,他所认识的,不过是她假的那面。否则,调兵遣将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他怎会无动于衷。他气她,他恨她,他认出她就应该拿剑抵在她喉咙口,抓回都城斩首示众! 恍恍惚惚间,有仆人从刺史府大门出来,遥遥望见街边月清衫的人,于是上前说:“请问是璃蜓姑娘吗?我家公子有请。” 她猛地一怔,面色复杂。 璃蜓。 这几年,除了云青羡这样叫她,谁还记得她原来的名字。是的,刘彻还记得呢。他们第一次相遇,在平阳府的歌舞台上,那时他就知道她的本名是璃蜓了吧。这些年,他都没忘,接受她改名换姓,接受平阳府的安排,却仍能将被动转为主动,将陈窦两家、将平阳府还有她,慢慢全部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跟着仆人走进刺史府,里面全是奇怪的目光。这一日,她受尽眼神上的侮辱,她压低脑袋,紧跟其后,很快来到一间竹苑内的雅阁。仆人对门前的侍卫说了几句,侍卫瞧了她一眼,敲敲门,恭敬道:“皇上,人已带到。” “让她进来。” 冷峻淡然的语气,让心攸地揪紧。仅仅只是隔了一个多月,她竟觉得好是陌生。 打开门,侍卫根本没认出是她,只倒是不好命得罪了刘彻的乞丐,于是毫不客气将她推了进去。卫子夫眼里只看着屋子里的人,没有防备地摔在地上,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腹部,双膝和双肘硬生生砸在坚硬的地上,发出闷响。 身后的门被带上,屋内的光线不是很好。刘彻依然坐在那,一手端着玉杯,一手拿着竹简,嫌恶着了她一眼,撇嘴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她趴在地上,抬起已被泪水湿润的面孔,满脸的泥垢随着泪水滑成两行弧线。她没有废话,她请求他:“为何非要逼我,能不能就当我掉落大河死了,可以吗?请你放过我,放过我们。” 胸中的气火更盛,他不去看她,只是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 她直起身子,双腿仍是跪在地上:“我赌你。赌你的心怀宽大。你……你心爱的女子已经回来了,而你也找到更合适的帮手,我赌你心怀宽大,只要我不回来,你可以向天下宣布卫夫人畏罪已死,不会有人怀疑。于你于我,都是解决的好办法。” “啪!”他扬手摔破玉杯。滚烫的茶水溅在她脸上,她下意识去捂自己的脸,刘彻已经倾步而上,蹲下身死死扣住她的肩膀,双眼暴红:“我们的几年,居然比不上他的一个月!你的心,变得真快!” 两肩被他坚硬的手指嵌得生疼,她咬着牙,一脸讽笑:“变心?我的心从未变过。” 一丝喜悦和疑惑慢慢浮在他脸上,他目光放柔,不知是气得还是怎的,手臂有些颤抖,他轻轻问:“是吗?你对我……可还似从前那般?!” 她脸上的讽笑开得更大,泪水已经干涸,眼眶有些生涩:“自然。当初是你变卦,可不是我变心。我们的协议还没有完成,如果你觉得新找的工具不好使,想与我继续,也是可以考虑的。但是,你必须要保他不死不伤!” 他怆然,又恍然大悟似地笑,狠狠推开她站起:“哼!我若就是要杀你的情.夫呢!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丈夫,就算我变卦我变心,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也永远不可能改变!” 他那一推虽不用力,但卫子夫还是摔在了地上。她撑起虚弱的身子,高高仰起头,弯唇笑一笑:“名义上,你是我丈夫,实质上他才配做是丈夫!从始至终,是你囚我要杀我,是你恨我在逼我。罪旨之下,是他救我;万箭之下,是他护我;生死边缘,是他唤我;无依无助,是他伴我;最后他被你所囚,也是他换我。你若要杀他,我也不活!你若逼我不死,我也会诅咒你一辈子!恨你一辈子!让你永不安宁!” 到最后,她几乎是嘶吼着,那两道憎愤的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她居然为了那个人而对他恶语相向,为了那个人就要诅咒他,要恨他,要让他不得安宁!他真正气得发抖,连语气也再止不住激愤:“好好好!这句话,甚好!那么我就让你诅咒我恨我让我不得安宁!他非死不可!我要让你知道,没有什么可以威胁的了我!包括你!” 第081章 刘彻的恨 心间蓦地一沉,自己的确不该拿自己去做赌注,她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在他的眼里,她根本不值一顾!她心又痛起来,痛得剧烈,她想大哭,却如何也哽不出一滴眼泪。心口在不断地抽搐,她抱住他的腿,将头轻轻靠着:“我求你了,别杀他,不要……” 她像极了做错事的小猫,像极了是在请求原谅,可这是她为那个人而变得如此卑微,她说出来的话无疑就是火上浇油。他甩开她,眼中满是杀意,定定地一字一句:“他,非死不可!” 她的身子一僵,抬起头看着他,痛苦的目光变得无比阴沉:“如果他死,我便不活,你……也不会太平!”她咬死牙,拽着他的衣袖踉跄站起,肆意的笑靥,让人觉得恐怖,“我已派人密信到皇宫,太皇太后和太后想必已经接到我的书信。如果我死,腹中龙种便与我一同归下九泉!太皇太后急于刘家血脉,必会怒牵于你,她若对你于子都心狠手辣而再无寄望,你之前所做的努力,必将全部化做灰烬!” “你敢逼我!”他暴怒,原来面对的问题不止一个,是两个!大掌抚上她纤细的脖颈,一只手按在她的腹部轻轻揣摩,“这里有孩子?嗯?” 随着话落,脖颈上的手掌狠地收紧,纤细的脖子掐在五指之间。他弯下腰,脸贴近她,脖上的手转而捏住她下巴,迫使她看着他。他目光凌冽,分外带着不羁的嘲讽:“龙种?这一个多月,你与他做的什么勾当,我不是不知!一个月,足以让一个女人怀孕!” 她睁大眼睛,声音发抖,极力对他解释:“我怀的,的的确确是……” “来人,带走!”不等她说完,刘彻拉开大门喊。他回头深望了一眼,闭上双眸背对她负手而站。 他从来就是这样,自己笃定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的解释! 她冷冷一笑,心中更是自嘲不止。喉咙口泛着苦苦的涩味,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以为又要被困牢房,心想这样也好,说不定还可以看见云青羡。可刘彻偏偏不是这样的打算。侍卫引她到一件屋子,从院子外看,此屋清新雅致,应该是间客房。她心中五味具杂,不知刘彻这样安排有什么用意,跨进屋子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面色蓦地下沉。 她看见王初颜,眼里生了讽味,转身走入内室。王初颜这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也是没认出来,再看了她走路的背影才立即惊觉过来。一直清丽优雅的卫夫人,此时竟成了这幅摸样,如何不让人心疼可惜!王初颜知其她对自己的误会,于是跪在地上,越加伤心:“卫夫人,初颜没有背叛你。” 卫子夫冷冷笑,看着铜镜中满面泥垢的自己:“你倒还能认出是我,我连自己都快认不出了。”她伸手将铜镜拨下,回过淡绝的目光,“只有你知道我人在郊野,他也笃定了派人来搜。你当时口口声声说只字不提,如今真是让我伤心!原来我身边的可信之人,一个都没有。” 王初颜狠命摇头,跪着身子爬到她跟前,苦苦解释:“真的不是初颜。回到刺史府后,初颜就看到皇上在审问一个妇人,后来又找来了她婆婆,皇上是因为你贴身的锦袋才知道你在郊野的。初颜没有背叛卫夫人,否则又怎会被皇上关在此处!” 提到锦袋,卫子夫先是不知所谓,后来想想确有此事。当时她只是一时感激,所以手快将身上的银子连同锦袋一起送给了农家老婆婆,却没有预料这是给刘彻埋下了线索。她面下缓色,弯身扶起王初颜,还是难过说:“如今青羡已经被囚,我心急如焚,如何是好。” 王初颜带卫子夫在榻上坐下,转身拧了湿毛巾来。虽被软禁在这件屋子,但必要物品仍然一应俱全,似乎早有人事先安排。她拿帕子一点点擦去卫子夫脸上的污泥:“想必卫夫人一定又是皇上吵了一架。这一个多月来,初颜看得出皇上的气早就消了,只是借此想要找回夫人而已。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夫人却……却和别的男人站在一道,皇上肯定气恨。” 卫子夫气不过王初颜给刘彻说话,一把摞下她的手,激愤道:“那又如何,青羡救我一命,他也不该囚禁于他!若不是当初他来救我,恐怕第二日真的被押送回都,纵然皇上忽然想反悔都来不及。再者他从河中将我救下,一个多月来百般照顾,我心底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倒也想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他能给的,都是那高高在上的人给不了的!” 王初颜连忙作势捂住卫子夫的嘴,小声说:“卫夫人切勿再说此话!你现在的身份还是大汉的卫夫人,是皇帝的女人,这样谈起别的男子,怕会罪加一等!” 卫子夫觉得越发好笑:“已是死罪,还怕什么罪多不多。” 王初颜则摇头:“初颜以为,皇上不会要夫人的命。” 心中有一丝冰雪缓缓消融,卫子夫苦笑:“他都不相信我了。” 王初颜将帕子交到她手中,开始梳理她的长发:“是他不想相信,还是卫夫人所做的让他害怕相信。”看到卫子夫面色微有凝重,她继续说,“在初颜看来,卫夫人这次的确是过分。无论如何,你也万不该对别的男子动心的!皇上让许美人先回宫了……长得像张夫人的舞姬,自那日一舞后皇上也再未召见过。从夫人出事到现在,皇上全程寻找,就是为了把你找回来。如果皇上真要治你的欺君之罪,就不会丢下那像极了张夫人的舞姬,那可是证据啊!气头上的话,不可信,待他平静下来想一想,就知道错了。” 王初颜谈起张鸳的时候,只是用“像极了张夫人的舞姬”来代替,便是在表示刘彻对外宣称那不过是人貌想象,也拖出了刘彻并无治罪之意。 第082章 相互扯平 卫子夫听着这些话不语,帕子擦在脸上湿湿凉凉很是舒服。这会儿静下来,脚趾发作地疼,浑身上下燥热难耐,嘴唇也干得开裂。她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脏衣袍,不由也觉得嫌弃。脑袋随着低头动作忽地一沉,她险些扑在地上。 身边,王初颜扶着自己,担心望着她。她甩甩头,侧身卧在床上。王初颜先前注意到卫子夫掌心发热,于是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探,“呀”一声,赶紧去拍屋子门。 房门半开,门外守着两个侍卫,都用佩剑挡着门口。王初颜礼貌性福了个礼,对二人说:“我家主子发了高烧,请快通报皇上,请大夫过来看看。”一语话落,侍卫还是两眼望着院子,丝毫没有别的意思。王初颜心急,肃颜又道:“若卫夫人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担当得起吗!” “卫夫人?”侍卫挤破脑袋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王初颜口中说的正是昨晚进去那乞丐摸样的人,她竟然就是卫子夫!他回过头满脸谄笑,不屑道:“呵呵,现在皇上宠的早就不是她了,她已是死罪一条,还要治什么病。我看啊,倒不如现在病死,也好过以后判了死刑的惨样!哎,一直都听说这卫夫人如花似玉,前几年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之前我没看清,我现在倒想看看那卫夫人长得什么狐狸样。”说着,就想往里面探。 王初颜两手一张拦在门前,更对他这番戏谑之言怒不可竭:“你放肆!竟敢言语轻薄!皇上现在只是软禁卫夫人,如果卫夫人有什么差池,皇上过问起来,你们逃得了吗!” 门外的另一个侍卫听了有些后怕,于是拉回欲进屋的同伴,假扬着痞脸道:“哟,还挺凶的。老子要不是看你长得还有几分姿色怜香惜玉,早一脸剐子过去了!罢了罢了,破鞋一只,不看也罢。我让人给你家那位卫夫人煮点姜汤,你也别去麻烦皇上了!就这样,就这样!” “哎,你!你!” 不等王初颜再说话,那侍卫便将门带上。他怕王初颜见到刘彻后就将他二人今日之行上告,于是随意推脱,但又想想王初颜之话也有道理,倘若刘彻还不想杀卫子夫,那卫子夫在他们所看管的屋子里病死了,刘彻一定会拿他们陪葬。想到这,他还是决定让人去煮碗姜汤。 淋了一夜大雨,山上比山下气温要低,走了半日才把身上的衣衫吹干。一夜半日又是风雨又是艳阳,潦倒至此也难免生了晦气染了伤寒,之前只觉得晕乎,以为是疲惫心伤的缘由不太在意,卫子夫这会子就高烧不止了。 王初颜只好先用毛巾将她的脸擦干净,然后敷脸降温。侍卫来去很快,那姜汤煮得不很细腻,姜末还浮在汤里,喝下去辣口极了。卫子夫匆匆灌了两口,着实喝不下口,又吐了出来。从发现身孕到现在还在害喜,前几日已是好多,被这姜汤一勾,立马趴着榻沿吐了白水。 王初颜心里打急,两次求了侍卫去禀告刘彻,二人都不予理会。折折腾腾又半日,有婢女端着饭菜进来,她连忙请她转告刘彻快请大夫。婢女着眼看了看那帐中的气息微弱的人影,点点头转了出去。 稍许,刘彻带着大夫进来,看到王初颜跪在地上啼哭不止,连忙掀开帐子。看到她紧皱不安的脸,他微微吁了口气,招招手让大夫过来诊断。 大夫探了卫子夫的额头再诊脉,看到她的手一直捂着腹部,于是又拿脉仔细重中。最后,他写了一张方子交给下人并对刘彻说:“令夫人身染恶寒,加之胎位不正,需要好好调养。切不可大动肝火,也不要步行过多,三四个月后身子自会恢复,胎儿也就安全了。” 刘彻点头示意,仆人引大夫出屋,随他抓药去了。刘彻暗暗舒了一口气,眉头又紧皱起来,厉色对向门外的人。两侍卫随他一眼腿脚大软跪在地上,拿姜汤的那个连声狡辩道:“初颜姐姐说卫夫人伤寒,让属下去煮姜汤就好,于是属下们也没有再去禀告。至于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况,初颜姐姐不说,属下一概不知啊!” 王初颜气得又掉下泪来,大骂他:“我请你去告诉皇上去请大夫,你不但出言轻薄现在还推卸于我,你良心何在!” “闭嘴!”刘彻嫌恶着了门外的人两眼,沉声说,“不管怎样,你们看护不佳,下去各领十丈。” “喏。”两个侍卫低低头,爬起来跌跌撞撞领罚去了。 忽觉有人轻轻扯动他的衣袖,刘彻低下头,正好对上她半盒迷蒙的眼,干裂泛白的嘴唇微微蠕动:“我问你,当初你带我出宫之前,是不是已经知道此事,所以和我怄气,要了……要了许美人?” 这个问题,在那一次见到许寒蝉和他一起手挽手出现在高台的时候就一直想问。 提起许寒蝉,刘彻有点反感。当初若不是答应赏她做个美人,也不会凭空出现这么个烦人的女人。记得上个月他要人送她和凭儿先回宫,她愣死不依,非要把张鸳之事做个了结。若不是他用她的命做威胁,恐怕此番还在这大吵大闹。 但她的确是他故意拿来气卫子夫的,想到这,刘彻便说:“许美人天资聪颖,张鸳一事的确是她所说。对此,你有错,她有功,也是应该。”他顿了顿,眼里点点闪起认真之色,“我知道她和平阳府的关系,也知道我姊与你不合,但这些都不重要,我不过是要亲眼见证,亲口问问。不想,这都是真的。我曾经拿一千万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不信,但终究还是让我失望。” 他的眼里漫上一丝心疼,终是一闭眼就闪了过去。 卫子夫扯扯笑,心口微微揪痛:“对不起。” 刘彻则跟着不然一笑:“你不必和我道歉,我们两个都会相欠的地方。”他略略沉眼,目光深深定在她的眼里,“我把他放了,我们就此扯平。你也要遵守你的承诺。” 一口气忽然提上,她有些激动:“他……他还好吗?”问出口才觉十分不妥,于是缓下脸,点头道,“我一定会遵守承诺,只要……我不死。” 刘彻脸上仅现的柔情完全被她的前一句话生生扑灭,他站起来抚平袍上的褶皱:“晚上打理一下,明日回宫。我不想别人看出有什么异样。” “是。”她欠起身,目送他离开。 他还是没能问出来,有一句话卡在喉咙,几次就要脱口而出但还是咽了下去。他倒是希望她没有孩子,这一个月的肚子根本看不出有没有身孕,他倒是希望她能再骗他这一次。可他又希望那是真的,她那样心安理得的用这个孩子来威胁他,那这个孩子就应该是他的。 第083章 旧情难忘 明早就要回宫,她没敢问起云青羡的下落,只知刘彻既然说了,那便是真的放了。 晕晕乎乎将自己全身上下洗了一通,总算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只是消淡了许多。 次日巳时,大军的车马已在刺史府外等候。备了两辆马车,卫子夫懂其中之意,自动走向后一辆。 从这里到都城,最少也要七天时间。王初颜一路担心卫子夫的身体,才刚回来一天就上路,身子都还没养好,而且胎位不正,路上颠婆生怕什么时候就出状况。她一路绷着根神经,卫子夫却像是无事人一般,不过吃喝仍不多,歇脚时熬的药也吐了几次,可就是硬生生撑到都城。 马车进入宫门之时,众大臣拜身恭迎。 随着前一辆车子缓下,卫子夫的马车也停了下来,她长长舒了口气,千盼万盼,总算到头了。 刘彻与众大臣相互寒暄慰问几句后,带着她离开广场,遥遥看见高阶上站了两人人影,一个穿着粉色曲裾袍,一个身着蓝色裹胸襦裙。粉衣女子也在这时看到两人,微提了裙子快步下来,后面的蓝衣女子和宫女紧跟其后,宫女们一个个提醒她小心行步。 待到近些,看清前面那粉衣是许寒蝉。她目不转睛望着刘彻,欣喜若狂,眼里又满是娇嗔,而她身后的蓝衣女子……居然是张鸳! 王初颜不是说她被留在了平阳吗?怎么又出现在了宫里。 疑惑间,许寒蝉已经拉着她,对刘彻甜甜含笑说:“皇上可回来了!这位夏漪云夏师傅,是平阳公主替我要来的,当日皇上也看过她的表演。蝉儿想跟她学舞,以后就可以天天跳给皇上看了。” 摇身变为夏漪云的她羞愧低头,一脸谦卑:“奴婢哪里能称得上是师傅,许美人大夸了。”她抬起如水般的眸子,笑对卫子夫说,“听说卫夫人琴艺了得,找时间还要请卫夫人为我们伴奏一曲。相信卫夫人不会这么小气吧?” 卫子夫亦笑点头:“好说。” 刘彻淡淡看了夏漪云一眼,“那你们就好好聊聊。”说完便顾自越上高台,向着宣室殿的方向去了。 三人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卫子夫忽然不知怎么面对这两个女人,若还是从前,她的气势定部署于旁人,可现在……却找不回那种得以盛气的理由了。许寒蝉嘟嘟嘴,白了卫子夫一眼,厌烦道:“这一个月,皇上清瘦了不少,脸色也暗了许多,看来是被人气的。” 夏漪云挽过她的手,满嘴讥笑瞥了几眼对面的人:“许美人,我们还是去练舞吧。与其在这里和谁眼对眼浪费时间,不如多学习舞技,好搏皇上欢心。这样,皇上的面色就自然好了。” 许寒蝉掩嘴一笑,扫一眼卫子夫的脸。看到她完全失了从前盛气凌人的模样,心中更加痛快,她转身与夏漪云和:“夏姐姐说的对,我们可不要做不讨欢心的人!” ================================= 是夜,许寒蝉寝殿灯火通明,刘彻拿着书简坐在软榻上,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理会边上的人儿。许寒蝉不好打扰,驱下宫人坐在殿中,一会儿起来倒茶一会儿又是踱步,如何都引不起刘彻的一点目光。 再过了一阵,终是许寒蝉先奈不住了,她迎了上来,玉手伸向刘彻的衣襟:“皇上,臣妾为你宽衣。” 刘彻扣住欲解他衣衫的手,冰冷的目光抬上:“亥时了吧,之前就是这个时辰封你为美人的。现在,你要的荣华富贵,也到时候了。” 许寒蝉手指一僵,惊讶道:“什……什么意思?!”他的目光犹如冰柱,她的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手腕处越来越疼,她痛得皱眉,也顿时明白刘彻的意思,满眼恐惧,“皇上忘了吗,卫夫人还怀有身孕,皇上在孩子出世满月前不好动杀念!” “哦?你倒还挺关心我们的嘛。呵,可朕不在乎!”嘴角露出鄙夷,刘彻扬手甩开她,站起来对门外道,“来人,许美人肆意生事、欺君罔上,赐死。” 很快,三个太监端着死刑用具弯腰进来,这一场刘彻早就准备。许寒蝉惶惶睁着大眼,唇语喃喃不住摇头,刘彻瞥了她一眼,整好被她拉乱的衣襟最后吩咐:“若她不依,你们就帮着了断吧。” “皇上不要!绕了我吧!皇上!”许寒蝉嘶叫,扑身去抓刘彻袍角。这些太监看惯了这等事,眼疾手快抓回许寒蝉。刘彻一头不回跨门而去,侍卫将殿门合上,里面的灯影忽明忽暗,摇摇晃晃。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殿内,许寒蝉还在尖声嘶叫,这恐怕就是她临死前最后可做的事情,可谁也救不了她。 “皇上……”殿旁出现一个蓝影,叫住他。 “宫内之事,你不要多管。你若是多嘴,一样的下场。”她刚张口,刘彻就打断她。 夏漪云摇摇头,站到他面前正视他:“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顾念你我从前的情意吗?” 他作势极无奈地叹了口气,低眼大方看她,尽是无情的不屑:“从前的情意?朕记得,当初朕对你一心一意,可你是如何对朕的?一心一意装着别的男人的你,又回来求朕爱你?不可能!” 她冷笑:“怎么不可能!她的心里现在也同样有别的男人!” “闭嘴!”他愤怒,她的一句就戳中他的痛处,他警告她,“若朕真不顾当年的情意,早就把你杀了!朕给你机会活,你别不要!” 身后的殿内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之后便再无声息。刘彻冷撇了殿中一眼,回过来的目光又生冷了几分:“许美人已死,你也不必教任何人习舞了。你,出宫罢!” 说完,他绕她而去。 夏漪云不敢如此,紧追上张手拦住:“我不信,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夜间的风不大,却足以让轻薄的衣衫飞起。随着她张开飘扬的大袖,他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花香,却又是参别的杂质,也不知何为,心智被这香味一点点吞了去。 刘彻低眼看着面前的女子,一丝丝火热腾上下腹。脑袋里像被放满了雾气一团混乱,不知不觉已将香人儿横抱在怀里,举步走向宣室殿。 第084章 心思难测 红玉的珠帘内,娇美的嘤咛一寸寸的荡出火热,给早已燥热的刘彻火上浇油。他甚至来不及将她安放在榻上,从墙壁到桌上,又从桌子到地上,这才足以尽情发泄内心的狂潮。他发狠咬住她的红唇,他的香舌干净利落的撬开她的贝齿,带着横扫千军般的热情和气势,与她的香舌相缠绵绕。两人的呼吸越发炽热,她的眼里迷离,紧紧圈住他的脖子。他一手颤抖,将她的衣带解开。因为紧张,他胡乱将她的衣裙趴下,微微直起身子,他的眼底,满是女子的莹白。 没错,就是她,就是她!他想她想得心都痛了,他将唇埋在细软的脖颈,像是呢喃像是哀求:“卫娘,卫娘……” 身下的人一僵,他听到冷呵,再抬起头看她时,依旧是那魅惑众生的迷离眼。他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低头舔咬她纤细的锁骨,口里喃喃:“你只是我的,我……我要你!” 坚腰一挺,心底动荡。在宫外忍了一个多月,这次他疯的全数爆发。对她暗藏的情意以及对她的痛,这一次定要全数讨回!他飞快着动作,享受身下水蛇般的扭动和娇喘不及的媚咛,她从来都不曾对他如此热情,他有一点疑惑,但瞬间被情.欲所吞噬。他紧紧抱住她,每一寸皮肤都紧紧相贴,发狂地带她到一潮又一潮的云霄,倾尽所有的霸道。 不知是什么时候才停歇下来,刚刚眯上眼睡了一会儿,刘彻就听见杨公公在外说话:“皇上,该上朝了。” 一月有余未回,想必朝政上的大小政务堆积如山,刘彻拧了拧眉头,撑手坐起来。一双臂藕忽然缠上,柔软处抵着他的臂膀,叫人心旷神怡。刘彻甩甩头,这才隐约记起昨晚之事,慌忙扭头去看。 他本只想确定是否是她,却是撞见令一张嫣红羞涩的脸,他张张口惊讶:“你?” 夏漪云嘴角上扬,羞涩垂下眼,身子贴了过来,轻哼一声:“看吧,我就说你爱的人终究是我,你不能不相信自己的感觉。我知道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你不知道你昨晚有多……” “滚!”他皱起眉来,冷冷地推开她。看见榻下到处散了二人的衣物,一边自己穿着,一边把她的丢过去。 她顿时泪眼婆娑,楚楚可怜:“你明明爱的是我,该宠的就是我,现在反倒这样对我!纵然我不是张鸳,昨晚已成事实,你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么!” 穿衣的动作顿了顿,他余光看了看榻上一丝不挂的人,心里复杂万千。 早朝之后,他站在未央宫的高亭,微风徐徐,阳光甚好,百花盛开,千姿万态。但心中的阴霾却如何也不能随着这美好的春景消散。 他是帝王,本就可以三宫六院、佳丽三千。当初觉得自己爱上张鸳的时候,还可以理所应当地封美人封夫人,以为宠爱她们就可以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少受一点阴谋奸计。可现在自己怎会对曾经的爱人如此决绝,连一个封位都不再大方施舍。为什么此刻像是做错了什么,害怕那披香大殿里的人生气,害怕二人的关系更加疏远。他遥遥望着那殿迟迟不前,终于还是转身走向长乐宫。 卫子夫特别吩咐要吃得清淡,于是凭儿便亲自去端早膳,免得有粗心的宫女拿了卫子夫不爱吃的。走的时候,她蹦蹦跳跳,回来的时候,却是一脸苦沉。她放下木端盘,先盛了一碗汤给卫子夫,然后扭过身极其不悦地拨着指甲。 王初颜奇怪,拉过她瞧着她的脸:“凭儿这是怎么了?不要苦着一张脸给夫人看,有什么事就说出来。” 凭儿翘翘嘴,想了一想方怨声怨气道:“我刚才去端早膳,听到大家都在议论。说昨夜许美人肆意生事欺君罔上,被皇上赐死了。还听到……许美人前几日带来的舞姬昨夜在宣室殿留宿了。” 卫子夫的手不经意一颤,溅出几滴汤,笑:“这是好事。” 的确是好事。这一夜,刘彻定是杀许寒蝉灭口,又重新得到张鸳,不就是刘彻一直所希望的吗,他终于是如愿以偿了。 凭儿见卫子夫对此没多大反应,对她有点气,继续说:“不过没有消息说皇上要给她册封,是有宫人看见她从宣室殿出来的,说不定什么也没发生。”这句她本故意藏着,本想看看自家主子如何教训那舞姬出口恶气,可现在只觉得失落。 卫子夫淡淡“哦”了声,继续用汤。 这回到宫一日,没有一人提起宫外所发生的事,刘彻似乎是下了死令,所有人都闭口不谈,隐隐约约地流传只说是卫子夫摔了马,刘彻听说宫外有一极好的名医,离本地也近,于是上门拜访,留馆治病。 早膳过后,奶娘抱来刘妍。一个多月未见,刘妍又长大了不少,五官眉目都开始张开,模样十分清秀可人。卫子夫抱着刘妍轻歌小逗,披香殿中一片欢笑。王初颜灌好手壶,因卫子夫身虚冷凉,所以终日觉得寒冷。奶娘抱过刘妍,刘妍依依不舍望着卫子夫,又瞧瞧她怀里的手壶,皱着小眉嘟嘴。这模样真是让着在场的人打心里欢心,奶娘笑对卫子夫说:“公主不见卫夫人一个月,心中十分想念,这才舍不得离开你怀抱。” 卫子夫会心笑,低头吻了刘妍嫩颊,刘妍顿时开嘴大笑,目光闪闪望着自己的娘亲。看着她的眼神,卫子夫心底生起愧疚,当初……她竟是想这样丢下她…… “皇……皇上驾到!”殿外,杨公公气喘吁吁,跑的摇摇晃晃。披香殿的通报太监也是吓了一下,连忙向里面通报。前面,龙纹黑袍的刘彻快步而来,压着翻山怒火的气势。 众人见刘彻神情不悦,胆战心惊跪在地上。卫子夫也举步迎上,正要弯身行礼,他大袖一挥,免了她。 他不想看到她在自己面前委曲求全的样子,她简直就是变了!尤其是变得爱欺骗他!她表面上遵循他的意见,服从他,妥协他,内地里却是算计了一切,一步一步! 他眼丝微红,极力勾勒的冷笑都僵在唇边,他向她走近,视线始终牵定在她的脸上,宛如一根根钉子扎在她的心头:“皇祖母和母后没有收到过来自宫外任何密函,你果然骗我!你!你真真是要气死我!”眸中的冷戾凝固,他锢住她欲后退的身体,手指掐进她的双臂,咬着牙狠狠道,“你是在耍我,还是根本不敢用那个孩子做担保?!” 第085章 可耻之孕 那一根根钉子恍如只扎进了一半就断了,断裂的缺口勾破皮肉,死死嵌在里面无法自拔。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情非得已……” 他的眼冷若千尺寒潭,她仿佛就快溺死在里面。他的嗓中发出粗哑的字:“这个孽.种,必需做掉他!” 晴天霹雳! 虽早料想他会不要这个孩子,虽有所心理准备,但心中那一片薄翼还是瞬间奔溃,从头彻凉。心思摇摇晃晃了好一阵,她才道一句:“虎毒不食子。” 然,刘彻惨笑起来:“到现在还不承认,你简直下.贱!”他气结攻心,所剩无几的理智瞬然崩溃,一把掌狠狠甩去。 卫子夫避之不及,也无心去避,硬生生受了那响亮的一巴掌,失去重心撞在后面的青铜炉上,怀里的手壶也应声摔破,滚烫的热水淌了卫子夫一身。 “哇!”奶娘怀里的刘妍一下哭起来,豆大的眼泪不停滚落。卫子夫左脸发麻,耳朵嗡嗡作响,掌心也被水壶碎片割破,身上更是烫得辣人。她从地上撑起身子,低头看着一地狼藉。全殿的宫人也在这时候纷纷跪下,脑袋低低磕冰冷的大理石地上,奶娘哄着怀里的刘妍,时不时慌张着几眼刘彻和卫子夫。 王初颜爬过去扶起地上的卫子夫,坐在地上心疼看着她掌心的血痕。凭儿跪到刘彻脚边,挡在卫子夫前面不断磕头,请求说:“皇上息怒。皇上万不可听取旁人不实之言,冤枉了卫夫人,吓坏了卫长公主!” 刘彻呆呆望着地上的人,看着卫子夫脸上的红印和地上的碎片,掌心微微收紧。他闭闭眼,心里的一片沉湖正被肆意翻起,他干脆不再多看,大袖一展,转出殿外。眼前忽然闪过一个影子,蓦地顿下脚步,王初颜已经跪在他的面前。 此举有意犯上,王初颜心里打着哆嗦,但还是铮铮出口:“皇上若是不信,大可让御医前来诊断,看看夫人到底是一个月前有孕还是一个月后。既能解除皇上的疑虑,也能还夫人一个清白!” 王初颜是咬定了卫子夫不止一个月的身孕,因为那几日她见卫子夫食欲不佳,又常常盼念酸的东西,所以有心记着。 “啊!卫夫人流血了!”凭儿忽然大叫,殿上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刘彻回眼望去,卫子夫袍下果然印出一片血迹,她痛得缩成一团,死死捂着自己的腹部。 “快传御医!”刘彻冲那帮失魂落魄的宫人大吼,几步跨前,小心翼翼抱起她。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痛得连呼吸都颤抖不止,眼角缓缓淌下两行清泪,目光流转,声音虚弱沙哑:“几次辗转,还是没了。若非这是龙种,我又岂敢随意打掉,又怎会让你白白抓个把柄!” 她的话,像一把尖刀刺进他的胸口。她捂着腹部,脸上的五官都痛得挤到一块儿,他更觉得那把尖刀也在自己肚子里胡搅蛮缠。他抿着薄唇不发一言,将她轻轻放在榻上,她得不到他的应答,心里更被冰了一层,捂着腹部翻身背着他,身下的毛褥印出一滩滩血红。刘彻心如刀割却又复杂万千,他开不了口安慰,更不能为她分担一丝痛苦,呆呆看着她痛苦抽搐的身体,想起方才那一巴掌,真想直接甩在自己的脸上。 陆御医很快便赶来,看到披香殿内和榻上都流了两大滩血,脸色顿时煞白,赶忙近前去诊。他已经断定结果,在帐外指示随行而来的医侍女诊治,一边冷汗直流。 刘彻在外殿来回踱步,看到地上被摔碎的镀金手壶,痛疚之愧漫上心头,耳中一直回荡卫子夫与他说的那话。 匆匆一个时辰,陆御医终于带着医侍女从里殿出来,抖抖索索跪趴在刘彻面前,惶然道:“回皇上,卫夫人腹中胎儿已无法再保!微臣无能,请皇上恕罪!” 哪里有一处落空。但比起孩子,刘彻仍是先问:“卫夫人如何?” 陆御医答:“卫夫人体内已经清理干净,这几月需要小心调养。卫夫人年轻,身体恢复快,相信不久就会再得龙子,为我大汉添福。” 刘彻“嗯”了一声,心中徘徊不定,揣量着要不要再问。陆御医跪在地上,不听刘彻有再吩咐也不见让他退下,脑袋几乎要压在地面上了,一口老气堵在嗓子眼。刘彻左思右想,终是战不胜心中的猜忌,于是压着声音问:“陆御医可看得出这孩子几个月了?” 榻上的人猛地一僵,虽然痛得难以睁眼,可外殿的对话还是清清楚楚传入而耳中,就连刘彻故意压低着的声音都扑捉地一清二楚。她心如刀割,眼角微微发痒,又有湿意流到发鬓。 外面,陆御医微一沉吟:“胎儿小,该……该有一月。” 里殿的卫子夫长长失了口气,连指尖也没了感觉和力气,自己仿佛就睡在云霄之颠,悬得不知会在某个时候突然掉下九天去,然后摔个粉身碎骨,也好过……好过这样刀剐着心窝。 外面那人不经意中退了半步,他努力捺下一口气,眉头紧锁更深,对陆御医吩咐说:“替朕好好调理好卫夫人的身体,不得有任何疏忽。去吧。” 陆御医不敢抬头,所以也看不到刘彻的神情,也就没有察言观色之变。他领命退下,披香殿,擦擦额上的冷汗。刚才刘彻的问话着实有些突兀。他想:卫夫人流下的胎儿体型瘦小,肤色不佳,显然是母体营养不良和身体虚弱的缘故造成,所以这孩子也长得特别小一些。卫子夫流产,本就极可能让刘彻在一怒之下牵扯到御医,所以他当时怕得紧,刘彻问话的时候来不及多想,反正都是刘家的孩子,估判是一个月也不差。 而他这不经意的估判,让榻上的人灭了最后的希望。 刘彻深深望帐中影一眼,转身离去。 次日,陈家利用卫子夫流产,请求刘彻大赦天下,以积福德,安稳刘家香火后代。刘彻虽知其意,也没有理由拒绝。于是,甘泉宫由此解禁,陈阿娇重归后.宫正位。 第086章 莲花酒香 这日,披香殿宫女从殿外排成长行一一入殿,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盘点心。卫子夫和王初颜看的奇怪,只有凭儿忙里忙外地指挥宫女端点心。待到全部端完后,那一盘盘糕点香糖已放满整张桌子,凭儿理理额上的碎发,这才上前一步,笑说:“卫夫人,这是太中卫大人派人送来的。” 王初颜看了看满桌各式的玉盘点心,想起他满脸柔笑,对卫子夫说:“这些都是宫外的小点,宫里可是吃不到的,卫大人有心了。” “他何时回来的,我怎的都不知?”卫子夫不由问。先前只听王初颜说卫青下落不明,现下怎的突然送东西来了。 凭儿回答说:“卫大人是昨日上的朝,听说是前几日回来的。听人说是……是那日在追卫夫人的时候坐骑忽然发狂,将他纵下山渊去了,回来的时候满身是伤,皇上特许让他养好了才再上朝,独行之罪也没有追究。昨日……陈大人用卫夫人之事提倡大赦天下而让陈皇后重握后.宫政权,想必卫大人就是从那时得知卫夫人的情况,想着宫里药材补品俱全,所以才派人送了这些宫外的点心。” 卫子夫会心一笑,吩咐道:“那可真是有心了。凭儿,你去太中府替我谢谢卫大人。他因我摔了山渊,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倘若是亲姐弟,倒也不觉什么,但她卫子夫毕竟只是一个假冒的卫家之女,卫青如此,实在令她内疚。 凭儿点头退下,换好出宫的行装拿着令牌便出门了。王初颜看着桌上的点心,犹豫着:“卫夫人,那这些点心……” 这些点心各式各样,颜色鲜美。送礼之人意不在食,在于赏。可卫子夫没有那样的好心情,她卧回榻上:“先放着吧,我吃不下。” “喏。”王初颜点头,鼻子有点酸。 自卫子夫流产后,她的食欲更差,还好还能喝下调养的药,只是刘彻这几日都不来,陈阿娇又重握后.宫政权,可说对她的压迫是实实在在的。披香殿这几日冷清,只有杨公公每日早上和晚上来过问卫子夫的情况,便无人再来,今早卫青送来各式点心,可说是最热闹的事了。 凭儿坐着马车来到太中府,已是日中。她随着婢女穿过几座小苑,看到梅林间的一处雅阁,木窗大开,青色的身影伫立窗前,左手拈着一只小杯子。看到回廊上的人,窗口的影子也移至门前。凭儿快步跑去,在他面前福了个身:“凭儿见过卫大人!” 卫青含笑,伸手往里相请,凭儿没好意思的抓抓脑袋:“卫大人不必客气,凭儿此次前来是卫夫人特意派我来向您道谢的。” 卫青一面招她入内,一面说:“与我客气什么,你们照顾好卫夫人,我还要感谢你呢。” 被说得越发窘迫羞涩,凭儿脸红笑:“初颜每日都守在卫夫人身边,我呢,就为她们跑跑腿分担分担。”进到书房,竟闻到了一股酒味儿,她惊诧忽问,“卫大人,你的伤可都好了吗?你喝酒了?” 萧瑟的目光扫在案桌上。是喝酒了,心情悲痛烦闷,怎能不借酒消愁。他嘴角的笑意僵硬,说:“前几日朋友送来的酒,听说味道极好,今天忍不住尝了一口。” 凭儿没注意到他脸上的沧然,两眼环顾四周:“可你身上有伤,酒烈喝不得。”眼睛一亮,终于找到那罪魁祸首,一个漂亮的印花酒瓶子。她好奇上前,看到酒瓶子口有点湿润,于是沾了沾手指舔了舔:“好香的酒啊。” 这幅模样,着实让卫青打心底发笑,他上前揉揉凭儿的脑袋,语气里止不住的笑意:“凭儿真是可爱!你若想尝,我叫人端个杯子来就是。不过,你女孩子家只能小尝一口,不可贪杯。”说着,便对门外的婢女喊,“再拿杯子来。” 凭儿听他要给自己尝酒,心底欢喜得不得了。她还从来没尝过酒的味道,闻着就这么香,味道定是极好! 不一会儿,婢女就端着小酒杯子来了。卫青给她满上半杯,交予她。凭儿试探着抿了一点,然后一口饮尽,眉头眼睛顿时揪了起来,甩甩脑袋哈着气:“这酒真辣,可是喝在嘴里好香!好像是……是什么花香。” 这酒的香味的确美妙,就像回忆一般。卫青浅浅笑,目光涣散,回味说:“嗯,这是莲花酒。莲花性淡,酒却烈,莲香入味其中,这酒酿的极好。” 听他如此说,低头才认真发现那酒瓶子上印着的就是夏荷图。凭儿呷呷嘴,两眼期盼地拽拽卫青袖子:“我刚才没尝仔细,卫大人我想再喝一杯。” 见她嘴馋如此,卫青又笑又无奈:“我拿个小瓶子给你灌点去,你回去慢慢尝,可别一口气喝光了,否则醉得闹什么笑话,我可不负责的。” 凭儿如小波浪般点点脑袋,待卫青灌好小酒瓶后,接过它抱在怀:“谢过卫大人赏赐。”她抬眼又瞧卫青温和的眉目,调皮嘻嘻笑,“卫大人你真好,以后谁要是嫁给你啊,肯定是全天下最最幸福的女人!” 刚说这话,脑海里就蹦出皇宫里的大主子,她立马捂住自己的嘴,看看周遭有没有偷听的小人,好及时抓出来免得去刘彻那告她一状。不论如何,在这大汉天下,她本该说除了皇上,嫁给卫大人就是最幸福的女人,可想到如今披香殿里的人因他而痛苦憔悴,要补这句话实在有违心想。 干脆不继续这个话题,但凭儿倒还不忘给人做起媒来,轻轻对卫青提议:“我们披香殿的王初颜倒还不错,身份虽然低了点,但嫁人了一定是实打实的贤妻良母。我还觉得她和卫夫人性格脾气有点像,若是她们结为姐妹,初颜再封个什么,就能和卫大人门当户对啦!” 卫青自然懂她的意思,记得上一次也曾提起,害得他面对王初颜有点紧张害怕,无话可对。面对凭儿的打趣,他温和一笑,慢条斯理的回道:“你自己还没嫁出去,倒是先给别人做起媒来了!我倒认得李大人家的公子,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年纪也正好与你婚配,不如我先帮你占了名额,省得别家小姐把你的抢了去!” “卫大人尽拿凭儿说笑!”凭儿跳起来,气得脸上又红又羞,怪嗔卫青一眼,将小酒瓶往怀里紧了紧,“卫大人,我得走了。告辞!” 第087章 同睡一宿 (#今天大年初五了,大家不仅要新春快乐,以后的日子也要更快乐哦~~双更的最后一天,我看着点击终于要破万了,以前说过得一项荣誉就加一更,等破万的时候,小荚再加更咯~!#) =========================================== 卫青忍不住笑,送她出书房门:“路上小心。” “嗯!”凭儿点点头,行了退礼,往回廊去。 凭儿兴致冲冲走着,是不是嗅嗅怀里的酒香,却是错了哪里转弯。以前都是王初颜来太中府,她对太中府不免觉得陌生,抱着装了莲花酒的小瓶子兜兜走走了一阵,忽然发现找不到回去的路。凭儿这下着急起来,怪自己只顾着低头嗅酒香忘了看路,眼看日斜西杆,再找不到出口就要耽误回宫的时辰了。 她左右望望,这四周都是花林,一个婢女仆人都没有。她想按原路返回,又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了。 这时,花林里有一个仆人模样的男子经过。凭儿欣喜追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这位哥哥,请问……” 那仆人转过头来,凭儿还未说完,一记手刀劈在她身上。凭儿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戌时,披香殿。 远殿逐步亮起灯笼,此时天色已暗。王初颜站在殿门前翘首等待,这白天出去的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平时凭儿最喜与她斗嘴,她也觉得自己看不惯她,可现下还没有凭儿回来的影子,她也是心急如焚。回去内殿,她与卫子夫担心说:“这时辰,宫门都已经关了,凭儿还没有回来。” 卫子夫先前也觉得纳闷,原以为是凭儿回来了又贪玩,所以没有及时回报她在太中府的情况,现在听王初颜讲,原来竟是未归。她连忙问:“太中府到这儿,理应能赶在关宫门之前到的……卫大人有没有送什么口信来?架马车的人回来了吗?” 王初颜摇头:“都没有。” 卫子夫叹了口气,仰在榻上。如果是在太中府有事,卫青一定会派人快马送来口信,那么凭儿必定是在途中出了事。现在宫门已关,想派人出宫恐怕不行,等到明日早上再寻,这一夜不知会有多少变数。去找刘彻……这几日刘彻都不待见她,怎会为一个小小宫女的事费神。 纵然再是心急,一时之间,哪里想得到应急的办法。 凭儿自晕后,就开始做梦。途中翻番转转很是颠簸,却如何也醒不过来。最后背上一凉,总算安静下来,虚虚实实睡了好久,忽然觉得有人在摇她。她迷迷糊糊半睁开一只眼,一张俊朗的容颜映满自己眼里。 凭儿慵懒地在他身上上下一扫,他竟只穿着寝衣,顿时间她惊得哑口无言,失声叫他:“卫、卫、卫大人!” 卫青摸不着头脑,奇怪问:“凭儿,你怎的在我房里,还坐在地上?” 脑袋一下子清醒了,凭儿看这间屋子,简单大方,满是男子气息。她窘迫摇摇头,脖颈后面有点酸痛:“我也不知道。”她忽然想起,生气告状道,“是你家仆人带我来的!” 卫青觉得更加奇怪,一脑子浑水:“仆人?怎么会带你来这儿?!” 凭儿肯定地点点头,回答说:“我出了门后迷了路,看到花林子里有一个仆人,我就上去问路,可是他一下子就把我打晕了,之后我便在这儿了呀。”她一拍脑袋,从地上坐起来就往门那冲,“啊,不好!我一夜未归,卫夫人一定担心死了!” “先别出去!”卫青赶紧拦下,凭儿一不留神和他撞个满怀。现在这个时辰,太中府上的人都起来了,她这样贸然出去,若是被人看见,可是十张嘴都说不清的事。 凭儿着急回宫,也顾不了那么多:“哎呀,来不及了,这笔账我们以后再算!” 这时,门外忽然摇来几个窈窕纤影,在外面禀报:“大人,奴婢们给你更衣。” 还未等卫青拒绝,婢女就推开房门。平日太中府较为随意,早晚的更衣洗漱婢女通常是在外通报一声便进来了,今日也是如此。 当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卫青还拦抱着凭儿,凭儿则在他怀里一个劲的往外窜。“啊!”婢女们进门就见这情况着实吓了一跳,手上的衣服毛巾落了一地,各顾各仓皇捂着眼睛背过身去。她们不曾听说昨晚有女子夜宿太中府的,更不知会有女子和卫青同宿一宿的,大清早便撞见这“火热”的场景,身为豆蔻年纪的她们不由都红足了脸。 卫青心中大叫不好,剩下的也不由无处发泄的愤怒和无奈:“放下东西,统统都出去!”看见最后一个婢女红着脸要关门,他又立即大吼,“不必关门!” 婢女愣了一愣,脸上更红了,“喏”,转了出去。 卫青长长吁了一口,凭儿早被那忽然闯进的婢女也吓了一跳,看到她们脸上一个个火红,顿时也醒悟过来。卫青一脸懊恼,拿起袍子穿好。门外,有婢女在小声议论: “卫大人……居然不需要关门。” “这……我们不听就好了。” “哎,你们闻闻,什么这么香啊?” “好像是莲花酒的香味儿。” “难道昨日大人和这个女的喝酒,然后……” 房中忽然掷出一个白色瓷杯,霹雳巴拉碎了一地。婢女们大惊失色,立即跪在地上。“统统闭嘴!此话再给我听见,用针线封了你们的嘴!”卫青怒,同时也忽然顿悟过来。 凭儿也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但说起莲花酒,她立马摸摸自己身上。那时酒瓶子就抱在怀里,晕了一夜都不知去了哪里。四处一找,在角落看见一个白瓶,她跑过去看,果然是那小酒瓶子,可是里面已经空了。 卫青也认出这就是昨日装莲花酒的瓶子,按照凭儿的说法,她是在花林的时候就被人打晕,人和酒瓶子同时出现在这里,瓶子里的酒空,屋子里充满酒香……他摸摸帘帐,果然是湿的,那里的酒香味儿更重。 看来……是被人算计了!可是来人要凭儿做什么,故意让大家误会,对他有什么好处? 第088章 立室成家 (#大家情人节快乐~~!#) 幸而这日早朝未迟,简易议论一些事务后,刘彻便宣布退朝,但将卫青单独留了下来。 他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心里有些发慌。金晃晃的大殿中,二人静静相对,大铜炉的香雾袅袅腾出,飘在两人之间。少许片刻,上面的人发话了,带着隐隐笑意:“太中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听说家中还未立妻室?” 刘彻一言,简直就是明知故问。卫青心底冷笑,说辞道:“微臣一心效忠大汉,好未有打算。” “帮助朕平治天下固然重要,但立家还是必需的。只有立家,才能身得体会,设想民心,谏议良策。”刘彻作势苦想了一番,继续道,“朕听说,你与披香殿宫女凭儿素来交往密切,今日她还在你府上住了一夜。从太中府到皇宫一日的来回明明就够,凭儿怎么会在太中府过夜了呢,想必一定有吸引她的地方吧。太中大人也真是大胆,留了凭儿也不向披香殿禀报,害得你姐姐彻夜难眠啊!” 卫青忙解释:“此事多有误会,臣与凭儿并没有……” “很多人都看到她早上出现在太中府,而且是从你的房里出来,太中大人该不会要推卸责任吧?”刘彻打断他的话,嘴角那份不怒不笑更深了几分,“这也是你姐姐的意思,她虽舍不得凭儿,但此刻也不好再留,否则就是害了她。你一个大男人或许不怕那些流言蜚语,但她一个小女子,恐怕不是哭鼻子那么简单了。” 才是刚下早朝,凭儿是随着他一同进宫的,刘彻怎么会有时间和卫子夫商议此事。卫青的脸色更为僵硬:“皇上的意思,就是要微臣娶了凭儿?” 咄咄的目光逼视着他:“无可非议。” 话说至此,卫青还是想要拒绝:“恐怕凭儿不愿,卫青我何德何能!” 刘彻微微笑,锐利的目光盯着他,沉沉道:“不愿,她还会彻夜留太中府吗?就算不愿,她也必需要嫁,你必需要娶。”他在座上仰了仰,背慵懒靠在软皮上,谑笑道,“连娶妻子都要朕逼你,卫青你实在太不在意自己了,朕也只不过想让你成家,让你们卫家早日延续香火,你也好安安心心替朕分忧。” 今日刘彻是非要他答应不可!无可奈何,卫青只好先拱手:“微臣,遵旨!” 刘彻欣然笑,视线逐渐柔和:“记住,这不是圣旨。这几日你找个时间去向你姐姐要人吧,六月初六是个好日子。” “喏。” 六月初六,一个半月的时间。对于一场婚礼,一个半月的时间未免仓促,可刘彻是等不及了。他既已明言选好了日子,卫青就只能照做。事已谈成,刘彻便满意地摆手示意退下,卫青行了礼,退出大殿,快步离开。 待卫青走远,杨公公上前一步提醒说:“皇上,卫大人官职在太中,姐姐又是卫夫人,娶一个小宫女,是不是不太合适?” 杨公公言下之下是要么不娶凭儿,要么给凭儿封个小官,更多倾向于后者。这样一来,卫青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可以对陈窦两家进一步威胁。可是刘彻却不以为然,屑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再合适不过了!呵呵!” 出了宫门,卫青恨恨踢走一块石头。立妻室成家?呵! 今日看来,那件事也必然是刘彻的手脚,他手中居然有高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太中府,把人抬到他的房间,还用莲花酒涂满帘帐,这一系列动作居然还不被房中的他发现。那么可说,不仅如此,太中府内现在估计还藏着不少武功高强的细作! 立妻室不过是个幌子,刘彻是在找人看住他! 从前太中府的主人只他一个,他的来去无人过问,现在要多一个女人,而且是枕边人,行动自由难免受到限制。当初刘彻放掉他的时候就警告不许再用云青羡的身份出现,现在又安排一个女人,明显是对他防之又防,即使那个女子并不知道此中关系,这也更让他为难对她内疚。 璃蜓,他想起她,这个名字已经告别了她。她现在重归旧位,他也同样恢复身份,两人之间的关系依旧是卫家姐弟。即使她不知道云青羡就是他,可要向她亲口要另外一个女子,对他简直是一种残忍。但刘彻喜欢,否则他也不会安排人将凭儿留在他的地方,要他非娶不可。 是的,刘彻知道他的身份。当初被公孙敖抓回刺史府,在刺史府的大牢内他就将他的面具摘下。一阵由红变白的惊诧之后,刘彻在牢中踱步许久,依然下不了什么命令。直到第二日,他又来了,而他却将放了他,并且警告:从今之后,不准再用云青羡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你只能是卫青,他的弟弟!你若再敢对她遐想一分,便立即让你粉身碎骨! 或许该想,这是件好事。这样说,证明刘彻并不想将卫子夫欺君和逃牢的事昭告,要他不再用云青羡的身份出现也是为了除去卫子夫二心之罪,这当然也可以……从此断了卫子夫对他的念想。他开始明白,原来她并不是可怜地爱着刘彻,刘彻的心里也是有她的,而他——云青羡,不过是雷雨天时飘过的一朵云罢了。 离开刺史府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无能懦夫,竟要用自己心爱的女人换得自己的自由!可不这么做又会怎样?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她还会像在小屋时那样看他依他?他明白,卫青,真的只不过是她带着弟弟色彩的普通朋友。如果他在牢中宁死不屈呢?卫子夫回到刘彻身边,刘彻也无心追究罪责,回宫已成定局,他要是死了,谁还能为她在朝上撑起卫姓家族的光辉,单凭她的聪明和刘彻的保护,如何面对其他后.宫女子在朝上家族的为难,天下当局,刘彻如何能舍重臣而只要她呢! 他深深吸一口气,这苟且偷生的滋味,当真不好受! 第089章 二人较量 凭儿匆匆忙忙赶回披香殿,迎面撞上正要出门的王初颜。王初颜一看来人是她,抓着她又喜又气:“凭儿你怎么回事,现在才回来!” 气喘未定,凭儿咽了咽喉咙:“我被人偷袭,在太中府过了一个晚上。” 王初颜大惊:“偷袭?所谓何事?” 凭儿摇摇头,将事情说了一遍:“我也不知。我第一次去太中府,拜别卫大人后就在府里迷了路,后来被人打晕了,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醒来之后我立马让卫大人将我送了回来。其中缘由,我也不清楚。” 她故意将自己在卫青房中醒来隐瞒,一是为自己的清誉,二是不让王初颜误会。 王初颜松一口气,叹道:“还好这次是在卫大人府里。” 见她如此,凭儿调笑起来:“怎么,你这么信任卫大人,肯定他不是坏人?” 听出味道,王初颜脸色慌张,急忙解释道:“卫大人是卫夫人的弟弟,怎么可能和我们相对,他自然不是坏人了。凭儿你一夜未归,卫夫人可是着急得要紧却又没办法找你,刚才还命我待卫大人下朝了前去询问你的消息,幸而你平安。” 凭儿装作不解:“幸而?难不成你不想见卫大人?” “谁、谁说我想见了!”王初颜脱口否定,又极力掩盖,语无伦次起来,“也不是!我……我……” 凭儿满脸诡笑,绕她走一圈,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是见到他害羞,怕被他知道了你的心思。放心好了,昨日我已经试探过卫大人了,我说要把你嫁给他,他可没有出口拒绝呢!” 她叉着腰,得意洋洋的摇着身子。王初颜脸上泛红,心底又因此欢喜,责怪道:“凭儿,你又乱说话了!” 说着,两个就追打起来。正打闹时,有宫女跑过来,禀告说:“初颜姐姐……” 自流产后,卫子夫的身子和精神状况都不太好。披香殿里安静,迷迷睡梦间听到珠帘摇动的声音,她睁开眼来,本想问王初颜去卫青那打探如何,但同时看见凭儿也站在的房内,终于吁了一口气。王初颜上前来,轻轻说:“卫夫人,皇后来了。” 皇后……是啊,陈阿娇回来了,总该来调侃她几句。 不一会儿,门口闪动一个人影,迈进殿来。宫人都退在一旁行礼:“参见皇后。” 卫子夫从床上欠身,陈阿娇率先一步扶住她坐在榻旁:“你身体不好,不必行礼。” 卫子夫低头作谢,也只是坐着靠在榻上。 陈阿娇满面春风,握住她的手,眯起眼笑:“本宫是沾了你的福,多亏了你流产,本宫才重握后.宫政权,所有本宫要亲自来谢谢你!” 心口一跳,眼前的人一如既往的专挑人刺痛。面对她,卫子夫从不甘拜下风,虽是虚弱但还是傲傲扬了扬眉:“呵呵,臣妾不曾想,皇后娘娘的权利是要依仗臣妾来的,臣妾受宠若惊,也是臣妾的福分!” 陈阿娇脸上一僵,很快又笑了回来,柔声道:“你身体好些了吗?听说那是皇上一巴掌打掉的,这几日皇上也没来披香殿,妹妹究竟是做了什么,让皇上这般不高兴?唉,不说这些伤心事,听说流产之后调理得不好,以后就再也生不了孩子,就是一个废人!所以妹妹,不要把皇上的事挂在心上。” 这番话句句带刺,听得王初颜和凭儿胸中愤怒。卫子夫则轻轻一笑,脸上竟多了几分羞色,反握住陈阿娇的手,拍拍笑说:“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与皇上从宫外游玩回来,日夜颠簸,所以身子一直不大舒服。这几日皇上要处理那一个月的政事,忙里忙外也还记得日日让杨公公询问臣妾的身体,还送了不少补身子的来。相信不日,臣妾便又能和娘娘一起游赏花园了。” 嘴角露出一丝嫌恶,陈阿娇的笑容明显僵了不少:“那你可真是坚强啊!”她渐渐收去剩余的笑意,靠过来轻轻问,“那你可听说那长得像死去张夫人样子的……舞姬之事?” 那日凭儿说夏漪云在宣室殿过了一夜,她全当做不在乎,可陈阿娇再次提起,心上还是被划了一刀。她点点头:“听说。” 陈阿娇又说:“那你可知道,皇上不肯给她封位,她就闹到长乐宫的事。” 一怔:“愿闻其详。” 长乐宫内,刘彻坐在太皇太后身边,面上的浅笑带着别种凝沉。今日太皇太后忽然召见,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太皇太后可没有眼花到看不见的程度,她看到自己的孙儿坐在这儿满是一副不乐意的模样,口气也自然好不了哪里去。她说:“彻儿看起来心情不好。难道是心智大了,看不惯哀家这老不死的还管着你。也是,一国之君该有自己的思想,倒是哀家怀念起从前的彻儿,在哀家膝上欢喜,好不可爱!” 刘彻开笑,为太皇太后拿了一块糕点:“没有的事。彻儿一直很敬重皇祖母,也很感激皇祖母。只是最近朝上一些小事闹得心烦,彻儿不该把这惹得大家都不高兴,还请皇祖母原谅。” 太皇太后冷笑,向宫女招手示意,宫女请身退出门外,引进六个舞姬,其中一个红衣女子正是夏漪云。太皇太后看一眼刘彻,说:“心情不好,就要躲起来走动走动,娱乐一下。我长乐宫也好久没热闹了,不如今天就点支舞来看看。” 早就听说那个女人跑到了长乐宫,看来太皇太后此次召他是为她的事。刘彻心不在焉,不想纠缠此事,只想马上离开,却又不好行动,只能随口说:“皇祖母今日好兴趣,平常不听你说喜欢看舞的。” 太皇太后则说:“平常不看,不代表不喜欢。” 刘彻想了想,一拍大腿起来:“彻儿不想看,皇祖母自己欣赏吧!” 太皇太后拉住他,摆手让舞姬都退下,唯独还刘彻夏漪云一人。刘彻被她拉着,不好反手推挣,又重新坐了下来,听太皇太后说:“舞是不跳了,那就看看人。宫里人都说这夏漪云长得和死去的张夫人极为相像,我倒觉得她比张夫人更出落的美丽,舞姿也比张夫人更胜一筹。” 第090章 事中之事 她拍拍刘彻的手,握了握紧,满眼疼惜和后悔,“当初皇祖母阻止你的张夫人来往,不过就是想让你和皇后尽快生下嫡子。不过你后来的一番话,哀家也做了几日的思考,的确强求不得,你也有理。每每想起张夫人的死,哀家悲痛万千、内疚万千,还要带着对孙子你的愧疚入土长眠。”她叹了一气,脸上泛起温暖的笑意,“不过,上天给哀家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就是……夏漪云。” 刘彻惊叫:“皇祖母!” 太皇太后示意宫女给夏漪云在殿上按上坐席:“夏漪云在长乐宫待了数日,深得哀家喜欢。况且……”她看一眼刘彻,目光深顿,“她曾服侍你在宣室殿,这是所有宫人都看到的事实,而你多日不见册封的动静,你不想负责了吗?” 不错,他的确是不想对夏漪云负责!一个用心计用药来迷惑他就范的女人,做什么都是咎由自取!这个女人现在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说服取悦了太皇太后,连她都在为她说话。夏漪云已不是从前的张鸳,现在的她,不可低估! 刘彻沉着脸不言,太皇太后继续说:“治国平天下,要的就是责任心!你连给你自己的女人一个名分都犹豫不决,如何将你的责任归于天下!夏漪云是一个,披香殿的卫夫人又是一个!前几日你在披香殿大吵大闹,卫夫人因你的一个巴掌流产,生生打掉了我那才一个月的孙子!这几日你又对她置之不理,看都不看一眼!你每日关在宣室殿,做的是什么!” 说起卫子夫流产,太皇太后满是叹惜,她痛刘家的孩子短命,更痛是自己的孙子把孩子打死的! 太皇太后口口声声说着一个月、一个月!刘彻心底的怒火越想越盛,脸上极力压制着愤怒,目中冰火交加,好不诡邪:“这些都只是孙子的家事,皇祖母不必扯到朝廷天下上去。皇祖母年纪大了,最好不要动气,旁人所言更不必当真挂在心上,事中之事彻儿自有定夺!”他站起来面向大门正欲离去,忽然收下脚步,在侧光下回头,似笑非笑看摸不透,“再说,你的外孙女,我的皇后,不是已经位归中宫了吗,这些宫闱之事,皇祖母就不要费心了。难道皇祖母是觉得皇后还处理不好此些小事,非要亲自出手才放心?” 此番之意,再明显不过。太皇太后脸色顿白:“你,你!” 刘彻拉直皱起的下袍,拍拍袖子:“彻儿还有要事处理,皇祖母自个儿看舞吧。” “简直……简直……咳咳咳!”太皇太后怒不可及,突然拍着胸口大大咳嗽。宫女们一拥而上,顺气的顺气,倒水的倒水,夏漪云脸上一青一黑,好不精彩。刘彻听到身后传来的咳嗽声,脚步略有停顿,但最终还是转入大殿之外。 从披香殿出来,陈阿娇满脸轻松,心情极好。此时海棠花开,燕子带雏,许久未看这些旺春之景,这时候倒觉得颇为有趣。 秋兰跟在后头,她是越来越不懂这主子的性子。她沉不住气,快上两步轻问:“娘娘,如今披香殿受冷落,何不加以击打让她从此消息,怎么还要去笼络她呀!” “愚蠢!”陈阿娇瞥她一眼,嘴角荡起一丝诡笑,“落井下石固然是个好办法,可现在本宫还舍不得这么做。” 秋兰抓抓脑袋想了想,更是不解:“秋兰大胆,还请娘娘指点。” 陈阿娇顺手折下头顶半开的海棠,这困几月,她潜心静想。从前她动得太粗辱,不懂得化敌为“友”,更不懂得如何才是真正讨刘彻欢心。她虽不知卫子夫与刘彻是因何事决裂,但也明白了从前的卫子夫为何深受刘彻的宠爱,无非是当刘彻的一只手,而她也可以。她还可以让别人当她的手,只要刘彻看到她的用处,就可以保住自己和陈家的地位,再不受动摇!至于那窦家,现在全然是太皇太后在撑腰,但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指不定几年之后便西去,只要她陈家不灭,窦家仍可以在朝廷上站稳脚跟,父母两系家族均可享尽荣华富贵。再到时,陈窦两家全部归心于刘彻,自己又仍然母仪天下,岂不极好?!但在此之前,毕竟除尽可能威胁自己地位的每一个人! 她冷呵,高高扬眉,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如今披香殿那主,尽受皇上冷落,做不得什么大动静。本宫要除她不在一时,领教了她那么几年,本宫自知计谋战略都不如她,现在正好要她做做本宫的军师,将那欲攀富贵的贱.人给除了。皇上现在是进退两难,倘若本宫能为皇上分忧便是我大功,倘若不能,便是她大错。不论是哪种结果,本宫都不会伤到一分一毫。” 秋兰闻此,大指赞扬,又忧道:“可是卫夫人真的会坦诚献出计策吗?” 她摘下断枝上的海棠,揉成一团,在掌中像一滩捏碎的血肉:“她想也好,不想也罢,现在都要听本宫的。小小蝼蚁,一捏既死!” 送走了陈阿娇,王初颜碰上一个宫女。两人磨耳后,宫女原路返回,王初颜则快入殿中,伏在卫子夫榻旁,低声说:“卫夫人,在长乐宫的人来报,太皇太后召见皇上,逼他给夏漪云封位。” 果然如此,陈阿娇所言并不虚假。 “那他封了吗?”问这话的时候,她觉得有些紧张。 王初颜摇摇头,忍着笑:“没有,反而顶得太皇太后哑口无言,夏漪云脸色当场就黑了。” 她猜也是,于是会心说:“他刚放了皇后出来,太皇太后断是不能再让刘彻轻易生气,免得像上回一般。” 可是说到这,王初颜不太明白,问:“陈窦势力,才被削弱,皇上怎么会答应放皇后出来,这不是自己踩自己脚吗?” 卫子夫说:“皇上这是欲擒故纵。陈阿娇的身份毕竟是皇后,软禁久了,陈家会沉不住气。太皇太后帮着自己的孙女,让陈家窦家的势力更为稳固,所以这次也不敢为了一个夏漪云轻举妄动。” 王初颜恍然大悟,又担心问:“那么……你是真的要帮皇后吗?” 微一沉吟,卫子夫说:“去帮我把皇上请来,无论如何都请他来我这走上一遭。” 第091章 以和集 气 王初颜找到刘彻的时候,他刚回宣室殿。认出殿外站着的人,他心下犹豫,还是让杨公公上去问问。 杨公公估计着是刘彻太多时日没有披香殿,所以卫子夫派人来请了。听王初颜一番话后,他心中更为鄙夷,脸上依旧和颜谄笑。这个宫里,有哪个女人真的沉得住气,就算是当今皇后,也曾千方百计买通他在刘彻面前提上一提呢,更何况是这个卫夫人。卫子夫流产又失宠,近日都没了大戏,他可是吃香不吃馊,在他眼里,女人都一个样! 他将话带给刘彻,本以为刘彻连卫子夫流产都不去看望,这次也该是拒绝,不想却是转路往北宫去了。 刘彻并非无意不去探望,而是陆御医的话确定了心中的疑忌,他又深深记得卫子夫在他怀里时说的那句话,这件事他信,却又不想信,难以抉择又不想面对。可他内心还想听卫子夫的解释,所以她来请,便顺着台阶下,去听听也罢。 他进了殿子,摆手将杨公公留在的外面。卫子夫已从榻上起来,身上披着御寒的风衣,俨然和他一身轻装冬夏之别。脑海中闪过在刺史府见到他的场景,两人之间总是会产生过多过少的差别。 刘彻不温不火,不冷不淡,举步坐下,看着宫女来来回回端茶送水。这般安静的气氛,觉得很是尴尬,在腹中料想了一系列的话,却不知用哪句先开头,卫子夫想了想,先是问:“为了封位的事在烦心?” 本是来听她的解释,等的却是这句。刘彻没好气地着她一眼,说话道:“以前张夫人怀孕的时候,她说《彤史》上没有记载,狠心不要了孩子。现在我不给夏漪云封位,她又偏偏要我负责!真不知道皇祖母在想什么,估计是犯老糊涂!” 说话间,卫子夫已坐到他身边,最后那句“老糊涂”顿时觉得气氛轻松了些,她掩去嘴角的笑意,缓缓说:“太皇太后可不糊涂。张夫人的事只有你和她知道,太皇太后自然顾不得。夏漪云的事,宣室殿的全宫人都看见了,而你又迟迟不做动静,太皇太后难免会担心皇上的威信失了众人之心。大事是一事,小事也是一事,守护天下是大责任,不丢不弃是小责任,既然都是责任,皇上又何需吝啬。” 刘彻冷笑问她:“你的意思,也是要我给夏漪云一个名分?” 他话外之意,卫子夫了然于心。她还是点点头,自顾耐心道:“名分,可堵住悠悠之口,亦能化解皇上和太皇太后之间的矛盾,至于后面要不要继续宠爱,这种事全由皇上说了算。这几天,陈窦两家的势力有所上升,想要一举溃败,还是要以和集气,培养能士,等待时机。” 的确,自陈阿娇重归正宫后,陈窦两家的势力在朝上极其凌人,眼前的局势和当初的并无差异。所说的时机是陈窦有可能犯的大错,但这个可能极小。陈窦两家人言行举止甚为谨慎,更别说粗心大意要犯的大错了!还有一个时机,便是等待太皇太后西去! 这已然是两个大麻烦了,现在又起来一个夏漪云,时隔多年她又突然回来,实在令人捉摸不透。既然她当初要走,那便走得远远的,可以当她真的死的,怎么现在又要回到他的身边?他喃喃:“张夫人……夏漪云,她忽然回宫,而且非要得到封位,不知有何阴谋。” “自然是留恋皇上了。”卫子夫接过话茬,嘴角有些讽笑,“只要你舍得,我可以帮你。” 刘彻撇下眼不看她,她这个样子只会令人徒增愤怒。“我不希望她真的死了。只要她安安分分,不惹是非便好。”他说。 脸上的讽笑更大,卫子夫轻轻摇头:“是非可以不惹,不过……她现在倒是像起是非的。” 不自觉排斥着她说的话,皱了皱眉,刘彻转言问:“你可真是尽责。这两日,你也在为此事烦忧?身体如何了?” 心间一沉,她轻松道:“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不想去听也便都听了。身子还不如从前,脑子倒是没旧。” 一双眼从她憔悴的脸上落下,她的手随意搭在腹前。“还疼吗?”他问。 卫子夫淡笑,摇首:“不疼!” 他将她身上的毛毯拉好:“我先按你说的去办。” 刘彻这一动作让她很不舒服,却又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心里堵得慌,待他走后就来了药汤,她端碗一口气灌下,喉中的苦味瞬时散开,仍抵不到心里的闷。 次日,凭儿从殿外慌慌张张跑进来,看见陈阿娇正往披香殿走,脸色十分不好,恐怕是来挑事。 “昨天皇上来你这儿后,今早就封了夏漪云为美人!你竟然出尔反尔,枉我如此信任于你!”凭儿才刚完话,金边红衣的人儿便张口迈进殿来,满面愤怒,“卫夫人言而无信!” 信任?呵!她陈阿娇根本就没有信过她一句话,她也没有把陈阿娇说的齐心协力当真,二人之间的较量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她气得亲自跑来兴师问罪,而她不过是要她看清楚,谁是主导者,谁才是被牵着走的人。 卫子夫暗地笑她,不冷不笑请她入座,让人倒茶来:“皇后娘娘息怒,此中缘由待我慢慢说与你听。” 陈阿娇坐上席子,上来的茶香让她心中大沉。这茶香是年初江南进贡来的上好茶叶,本以为刘彻只给了甘泉宫,不想她这里也有!她压制肚中怒火,不碰到杯茶,冷笑:“我们合谋,无非就是铲除宫中异己,你却帮了别人,看看你能说什么!” 在王初颜的搀扶下,卫子夫在对面入座,将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皇后娘娘昨日也说了,夏漪云不知用什么办法讨好了太皇太后,我们犯不着和太皇太后过不去。再说了,太皇太后不过是顾虑皇家颜面,她对夏漪云的感情根本就不能和你相提并论。况且,昨日你也只说要对付夏漪云,没说不能让夏漪云封位啊!” 第092章 夜探披香 陈阿娇干脆移开那盏茶,横眉道:“那你为何不先向我禀报,私自行动!” 卫子夫略露抱歉之色:“你走之后,皇上便来披香殿了。这件事我也是忽然想到,所以顺便让皇上给个人情。” 哼,好的人情倒是先抢了。昨日回甘泉宫后,就有太监传太皇太后之令来,要求她请刘彻给夏漪云封位,她没有及时给出回复,现在倒是给卫子夫抢先了去,着实气人。但她仍有不解,卫子夫既然已同意二人齐心,何为还要帮夏漪云。她问:“可是她封了位,就不能轻举妄动了啊!” 卫子夫微微含笑,眼里却阴沉:“她不过是外面来的一个舞姬,没身世没家世,太皇太后顾全了脸面还会管她么?要她死,有一千种办法!” 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陈阿娇心中懊恼,又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卫子夫依旧弯唇微笑,手拨了拨茶盖:“总是要缓几天的,否则才封了美人就死了,难免会遭人猜测议论,闹大了可不好。哟,茶凉了,再去换一杯吧。” 陈阿娇站起来,目光逡巡那盏茶一眼,说:“本宫不喝了。这次的事,就罢了!之后你有什么行动,务必要先经过本宫的同意!” 卫子夫也站起来,点头:“臣妾记下了。” 陈阿娇最后回了她一眼,带人走了。 这时,有两个宫女回来,是早上派出去给海棠殿送东西的。二人面有惊色,看到殿里的卫子夫不禁更底下了脑袋。 卫子夫示意让王初颜将二人叫来,二人还没进殿就跪在门口磕起头来。海棠殿是刘彻分给夏漪云的寝殿,她刚封为美人,各宫都会送些礼品到她殿里,今早卫子夫也让这两个宫女去了,怎么回来就这般模样?! 大概是夏漪云知道她们是披香殿的人之后故意为难。她们只顾磕头流泪,王初颜着急了:“究竟是怎的回事?” 其中一个宫女擦擦眼泪,哽咽说:“今早夫人让奴婢们送去的礼物,都被夏美人分给殿里的宫人了。那些礼物代表卫夫人的心意,奴婢本该尽力守护,可夏美人无心理会奴婢的劝解,还说了许多不入耳的话。奴婢阻止无力,还请卫夫人责罚!” 说罢,又趴在地上抽泣。 想是夏漪云说的话太难听,把这两个宫女都骂哭了。卫子夫心里虽气,但也做不出和陈阿娇一样的行为。夏漪云既是故意不屑,又是有意引她来见。倘若她真去兴师问罪,倒霉的恐怕就是自己了,但若不去,又只能硬生生吞下这口气。 卫子夫起身,紧了紧风衣,边往里殿走:“东西送她了就是她的,她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凭儿上前来扶着她走,不平道:“可这也恰恰证明那夏美人不将卫夫人放在眼里,她的品阶比夫人低,竟是如此的胆大包天。” 谈论起她,心情就倍感不悦。卫子夫皱起眉头,应口道:“算了,此事就这么过去吧。以后她若还敢对我有放肆之意,我定不轻饶。” 这还算的上是平静日子很快就要到头,这几日的休养也十足的累,白日里打不起精神,却每每要接待不好应付的来者,一到夜晚,便沉头就睡。 回忆里模糊的清水小船、原野小屋,飘飘荡荡清晰在明媚的阳光下。大灰兔还没有产子,木屋里的陶罐中沸水豆荚扑腾着热气,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双手温柔地抚着还未凸起的小腹,满脸幸福。一声篱响,她回头望去,白衫飘逸的他手提两尾鱼,纯澈温和的眼看着她,走向她。 “青羡!”她欣喜地唤他,奔跑过去与他相拥,头上的小花落了下来。 很突兀地惊醒,她望着微风浮动的帐顶长长舒了口气,浑身软了下来。忽然间她又猛地惊起,平常她睡时门窗紧闭,此时怎么会有风呢? 远处,殿中的烛灯忽然灭了,一个黑影在瞌睡的守夜宫女颈上一刮,宫女立马晕睡在地上。卫子夫正要大喊,黑影已经靠在榻旁,捂住她的嘴。 她铮铮大着眼睛,无论如何都不会不认得这张面具的,她扒下捂着她嘴的手,又是慌张又是喜悦:“你……你怎么夜探皇宫!” 面具里,他低低笑着,握上她的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我来看看你。” 她倾身扑入他的怀里,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解开他的衣衫看看有没有伤口。那日在山上,她看到遍地的血迹,现在想起还腿脚发软心底发慌。 在这样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只有他们二人榻上相对的时刻,虽知她解衣之意,但这衣服解得也太诱惑人心。云青羡一把握住她两个拳头,另一只手将它们抱在掌心,摇摇头:“我身上的伤,都已经好了。让我们好好说说话,我不能久留。” 两手都被他握着,卫子夫只好点点头。云青羡揉着她两手背,带着它们圈住自己的腰,低低犹豫的话中很是难隐和愧疚:“对不起,我能进得来皇宫,却不能立马带你远走高飞。对不起,蜓儿。” 现在刘彻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就连夜探披香也是他大胆赌个侥幸,只要不被人发现。而如果他要带着她走,母亲和姐姐都会被连累,他是万不能做不孝子的! 对上那双眼睛,斜窗的月光下,她满是神情与温柔,简直出乎他的意料。她温婉含笑:“今天见到你,是老天给我最好的礼物。” 嘴角泛起一丝冷厉:“可是老天对你太狠心了。”他摸向她的腹部,“还疼吗?” 她点点头:“疼。”她很是委屈地靠进他怀里,小手揪着他凌乱的衣襟,“以后,你还会来吗?” 他被她惹得心中荡漾,他抱紧她:“会的。” 一句“会的”,就是一个承诺。人生并不能保证你能遇见你想遇见之人,但在爱情面前,每个人心中都不免有所悸动,如同露珠滴落在花蕾上的微微颤抖,必需小心守护。即使明明知道它不该存在,却偏偏无法说服自己,从而义无反顾。 第093章 失去耐心 接连数日,云青羡再没来。卫子夫日日相盼,只是想跟他见一见、说说话,可这连日没有消息,她想得害怕,种种不好的可能都跳跃于脑中。终于在第十五日,深夜的披香内殿又有了动静。 她从榻上惊起,果见熟悉的黑影坐在自己榻旁。看到她醒了,他似乎笑了笑,声音很轻,然后伸手从背上解开包裹放在榻上:“你看。” “木琴!”卫子夫惊喜,接过木琴放在膝上,指腹一点点摸着每一根琴弦。离开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木琴在破旧的木屋里雨打光晒,细腻的纹路被泥灰深嵌,一条条久经延伸的细脉,俨然成了这架木琴别有的纹案。她抚着干净平滑的琴身,相守相伴的场景历历浮在眼前,她傻傻问:“这几天,你就是回去取这把琴?” 云青羡点头,微笑握住琴的一角:“这是我送你的,怎么可以让它孤零零地丢在那里。不过……”他顿了顿,有些失望继续道,“这把琴恐怕你只能藏着看了,若是被人发现……” 的确弹不了。披香殿从来都没有琴,若有人听见从这里弹到琴音,又看见她抚的是这样一把木琴,恐怕会起疑心。不过这把琴对她来说可不是简单的只是琴,这也是睹物思人。她惨然一笑,温柔说:“嗯,我知道。每天睡前,我都会拿出来看上一看。” 颇感到欣慰,却又带了一心的愧疚。他伸手摸上她的头侧的小髻,顺手抚着垂落的长发将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才说:“好、蜓儿……近日我家中有事,可能不能常常来看你。” “嗯。”她答应得很快,丝毫没有怀疑。因为他本就是个江湖自由人,并且他说的她都信,她靠在他肩头,无心问了一句:“青羡,你家是做什么的?” 云青羡想了想,说:“生意人家。所以我父母经商回来,有些事希望我着手去干。” 她抬起头奇怪:“那你的一身武艺……” 他说:“我从小爱武,父亲就请了武师。怎么?你怀疑我?” “不是!”她用力摇摇头,极力否定云青羡说的,望着他的眼神忽然沉淀,一丝哀伤一丝请求,“青羡,你父母经商,必定认得不少名门贵族,如果有好人家的女子,你……你能不能不要娶她们。我答应你,我会尽快完成宫里的事,最多……最多半年,你等我好不好?到时候就带我走?” 他心里因她的这番话拍了个惊天骇浪,与其说是喜,不如说更多的是惊。他张张口,轻问:“你要的……真的不是后位?” 她迫切想得到他的答案,拉紧他的手臂:“从来都不是。你等不等我?” “我……”一时之间,他竟是哑语。可能是因为太突然,所以一切都还没想好,可是心中复杂难辨,先前的喜和惊已全然感受不到。 她究着他的神色:“你不愿意?” 看到她眼里越来越深的失望和悲伤,他一把搂住她,有些激动:“不是。正如你所说,天下都是他的,我现在还没有想到哪个地方可以容纳我们一生一世。我……我也答应你,最多半年,我一定会想到安妥的办法。那个时候,你若还愿意跟我走,我便带你离开!” 脑子里固然还没有想法,可就是这么随心说了出来。他抱紧她,为方才的一时失措愧感万分。半年的时间,他一定要逐步安顿好一切,然后带着她全身而退,天下之大一定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卫子夫慰心笑了,原来他方才顾忌的只是这个。她安下心,却仍有担心的,她问他:“那我跟了你,就是二嫁的女子了,到时候你会不会嫌弃我?” 会不会被心爱的人嫌弃,这是大多数女子都在意的问题。不漂亮会不会嫌弃,暴脾气会不会嫌弃,爱吃醋会不会嫌弃,管得紧会不会嫌弃?这一系列的问题将来还得一一考证,而她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关于二嫁。 “说不会……那还是有点违心的。”云青羡艰难吐出后面的话,在卫子夫就要发火之前将她在怀里按了按认错,“是我来迟了,是我的错!不过以后的日子你要好好补偿我,都是属于我!” 她偎着他,满是欢喜。 自认陷于爱情的人,往往是迷失的。不日,她下了一个决定。 这天,外面下了大雨,空气顿时凉了几分,让人寒颤。 王初颜从宫外回来,从袖中抽出一个信函交给卫子夫。卫子夫打开看了看,满意点点头,亲自将信函封上。王初颜看着她一系列动作,有些话想说但总开不了口,压着脸看她封信。卫子夫命她去宫外最好的书信师那里写一封信,模仿的笔记不是自己,而这封信又足以有杀头灭族之罪。虽说给了书信师不少银子,他也有自己的行规,但这么做总归是留下了后患。 卫子夫急于速成,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刚将信函封好,外面有人喊话,刘彻来了。 刘彻走得极快,杨公公说看见王初颜空手从宫外回来,他便猜想卫子夫又有了什么行动,可竟是连他都不知道。进门的时候直接望向殿内,因是白日,所以并未放帘帐,故将她藏东西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停留半步,直接向前。 慌乱之下,卫子夫匆忙起来拜见,心中暗喊糟糕。拜见的话才说到一半,刘彻就已经略过她,将她拦在身后,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将妆盒下的东西拿在了手中,正是那封信函。 刘彻眼扫函面上的收字,顿然一惊,冷凝的目光落在卫子夫身上。接着,他撕开信函,抽出里面的纸书,快速过了一遍,最终将定格在最后的署名。阴沉的脸线有些缓和,指尖一动将信纸团捏在手中。 卫子夫收起脸上的窘迫与慌乱,上前一步镇定说:“通敌卖国,这个罪足以让他们陈家绝后。” 刘彻神色常态,并没有一丝愤怒之色。在他发现这封信函之时,她就在心里幻想他的愤怒他的吃惊,可这一回,他竟并无动作,只是拿着这信笺似乎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声音更是平静:“陈家与各路官员都有连通,倘若真要治他通敌卖国,可能牵连大一大批的人。我只是想让他们压住他们的势力不在我之上,可没有要灭了他们。况且你这凭证都是假的,这样可是冤杀啊!况且这也极可能和领国生了是非,得不偿失。你这颗棋,走得太大了。” ============================== (#有言在先,得一个荣誉加更。虽说第一个荣誉比期盼中来得迟,但加更还是必需滴~~嗯……那就明日双更吧!#) 第094章 上门提亲 他的耐心在这一刻简直把她逼急了:“顾这顾那,几年了还没有一个万全之策!” 他打开香炉,将信纸放进,看着它被香火一点点吞噬,静静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她不想他会说出如此低委的话,心头的急火顿时灭了一半。他转过来,面对一言不发的她,自嘲笑:“我的确没用!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好,做皇帝还怕这个怕那个,需要你替我出谋划策,现在连你都等不及了!我至今都给不了什么,我果然没用!” 卫子夫感到他似乎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心绪激动所致,不由害怕起来,喃喃说:“对不起,这次是我的错。我不该冲动,没有多想就……” 他的苦笑更深了:“我要的不是这个。”他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将心中的苦闷都吐了出来,“你若心里有我一分,绝不会这样做的。我许你的,一定会给你,你急也急不得。” 她在心底笑起来,他许她的根本就不是她最想要的,那只不过是当时搪塞他的一个借口。可是想到如此,她面对这个男人,心中一点点愧疚,垂下眸静静望着他鞋底沾满湿花的玉边高靴,直至走出这个大门。 她踱步到门前,他瞬间转没在磅礴的道中。她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还散着墨纸烧成灰烟的焦味。有些东西,燃烧的时候不知不觉,待到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成了灰烬。 王初颜站于殿外一旁,她的鬓发湿乱,回来之后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卫子夫看她一眼,面对这样的她也是无言以对。正转身时,王初颜忽然跑进来跪在地上,紧抿的嘴唇微微颤抖,眼中满是乞求。她尽可能说话平稳,轻轻道:“卫夫人,那两夜的事初颜都知道,恳请卫夫人三思!” 这一低语,卫子夫惊吸一瞬,将她拉到内殿。还没站稳,王初颜再一次跪在她面前:“卫夫人,初颜求你,不要再想他了好吗?你是皇上的人,就算皇上对你做了再多的错事,依然是你的丈夫,公主的父皇!不要再想别人了,不要一错再错!” 她怔了片刻,嘴角抽了抽苦笑,缓缓地:“初颜,原来你也觉得……这是错的。”那种堵闷的感觉再次席上胸前,她两腿缓缓一弯,同样跪坐在地上,神色复杂,“回到皇宫后,我再也找不回那份肆无忌惮的心情,每次看到青羡,心里就充满了欢喜。还有那一点的愧疚,我不知道那是对他的还是对皇上的,我一直在问自己,错了没有?错了没有?”她抬起脸,那双眼里尽是无奈与酸涩,“是!皇上从前……固然有些地方对不住我,但他是我的丈夫,我却背着他对别的男人付出感情,这已经不是单单‘犯错’二字可了,是走了邪道,是违了妇德。可偏偏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却是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卫子夫这样与她跪坐于地,相当于促膝而谈。王初颜心软,但想到后面的可能,还是狠心坚决:“你们本来……就是不应该。卫夫人,只要你不再见他,一切都可以挽回!只要卫夫人能够一心一意,所有艰险必定能化险为夷!” 不再见他,一心一意!那夜做出的决定和承诺,就要因为单方的她而未行先折。她左右两难,下不了决心,只是答应:“嗯,让我想想。” 大雨下得快,经过一天一夜的倾诉,第二日便放晴了。半个多月的休养,卫子夫身体已好得差不多,只是每每想起那从未来到世上的孩子时,心里就落了千丈,再想到昨日之事,这心情更是堵上添惶了。以为这日又得昏昏糊糊地过,不想来了风风火火一批人,不少仆人挑着大小红礼停在披香殿外。 进到披香殿来的,只一人,正是卫青。他的朝服还未换下,看起来比往常见到的常服更为稳重成熟,另带了一种严肃之气。宫人们立即认出是他,太监引他入客殿,宫女跑到内殿去禀告卫子夫。 不出一会儿,王初颜扶着卫子夫到了。她坐在主位,见到他,之前也听了宫女的叙述,首先笑问:“今日青弟怎么又空闲来我这儿,听说外面还带了不少的人。” 殿下站立的卫青微一沉吟,缓缓道:“臣弟……特来向卫姐要一个人的。” 卫子夫奇怪,倒是有些惊喜,玩笑问:“要人?我这披香殿里,有你要的什么人?你带那么些人,难不成我不允你,你就要抢了?” 卫青笑了笑,说:“卫姐说笑了,你之前不是一直怪我没有娶妻吗?” 果是如此,卫子夫连连点头,笑不拢嘴:“如此,好说好说!你先说你是看上了哪一个,我好问问她的意见。” 卫青拱手微低头,一丝无奈的苦涩勾了勾嘴角,但很快散去。他说:“不是旁人,正是你的贴身宫女,凭儿。”一边说着,并从袖中逃出一张黄折,“这是皇上亲笔允的折子,日子已经选好了。” “皇上……”闻言,气氛顿时沉了下来。卫子夫惊奇,高扬的心情也一下子跌入谷底。竟是刘彻先允的!既然是刘彻允的,还选了日子,看来卫青走的这一趟不过是形式形式罢了。刘彻……怎么会想到把凭儿许给卫青呢?想不通。 卫青双手呈着折子,这个折子代表了刘彻的用意和他的用意,不过卫子夫现在还是不能明白的。他将折子再上递了递,卫子夫才回过神,让下面的宫女去拿,接过折子看了一眼,果然是刘彻的以允的,日子选的很急,现在算来,也只有大半个月时间。 她将其合上,交还给卫青,笑说:“时间有些仓促,什么都还没准备,日子怎的定得这么近。” 卫青微微含笑,折子在手上拍了拍,别有深意:“这件事,是皇上和臣弟在半个月前就商定下来的。因为卫姐的身子不舒服,也就没有打扰。不过自那日起,皇上就派人让太中府开始筹备,红绸喜字连同披香殿的一起订了。今日前来主要是问问卫姐的意思,顺便下聘和量嫁衣。” =========================== (#希望大家能够收藏和推荐~~你们的每一个点击和收藏都是对小荚莫大的鼓励!#) 第095章 妄想痴心 (#今日第二更~~回学校了~~!#) ================================ 半个月前就已商定?现在还连同披香殿一起做好的准备?早有准备,面面俱到,她倒不清楚这到底是刘彻的意思还是卫青的意思了。不过,卫子夫仍是试探问:“嫁衣,一个月能赶出来吗?就算赶出来了,怕也不细致。凭儿虽只是我的宫女,但女儿家一生只一次的大事不可粗粗了了。” 卫青说:“皇上也特许尚衣苑的老手为凭儿做嫁衣,相信不会马虎,一定细致。” 果是无可挑剔,但还是没能从卫青口里问出他们如此打算是为了什么,难道卫青真的对凭儿有意,可为何他的脸上并无多少笑意。此事已成定局,种种疑问,都憋在喉咙口,但毕竟这是他和刘彻之间商议的事,她也不好多问,于是便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她转头,问身边的王初颜,“凭儿呢?初颜,初颜?” 连叫了两声,王初颜才回过神来,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卫子夫再问了一遍凭儿的去向,她才回答说:“去为夫人端药了。” 闻此,卫子夫拂手请卫青席上:“青弟先坐,凭儿马上就回来。” 卫青淡笑而拱手:“我先让人把聘礼和裁缝带进来。如果有哪里不合适,还请卫姐及时告之。” 卫子夫含笑点头,卫青拜退。身边的人儿似也站不住了,请身说:“卫夫人,奴婢去把凭儿找回来吧。” 王初颜的神色有些奇怪,她低着眸子等待答复。卫子夫没有多想,点头说:“好,速去速回。” 王初颜低身退下,每走一步故作镇定的脸就奔溃一份,刚到前院的时候看见卫青指挥者仆人将一个个大红布包着的聘礼搬进来。满院的喜红刺入她的双眼,她喉间一哽,转身跑到后院。 是自己多想了,从来都是。她清楚的知道卫青就是云青羡,她也知道云青羡喜欢的人是卫子夫。所以当日她苦苦哀求卫子夫,是为了保全他们二人的性命,也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心。她曾想,如果卫子夫不再接受云青羡,那么她是不是就有机会?今日,他说他想要一个人做妻子,身为卫青身份的他,定然不会提出和卫子夫在一起的荒唐要求。王初颜的心中在那一瞬有过一丝希冀,却是那样的短暂。他说他要娶的人,是凭儿! 他不能和卫子夫在一起,却也是不会娶她王初颜,他要娶的人是凭儿。她怎么会没有想到,她和他同坐一骑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了不是吗?察觉到他对她和对凭儿不一样,他对这三个人都不一样!他对卫子夫深情爱护,他对凭儿温柔有礼,却唯独对自己冷淡不屑。看到满院的喜红,那都不是自己的,是属于别人的,他也是属于别人的,他们的缘分从来都没有开始。 从暗许芳心到痴心妄想,她的心意只能被泪水淹没在红尘中,无人打捞。她蹲在角落,不敢哭得大声也不敢呆的太久。很快,她擦干眼泪,强撑起一丝微笑,从后门去找他未来的妻子,凭儿。 在路上碰到凭儿,凭儿一眼就觉得她脸上不太高兴,脸上的微笑僵得十分难看。她灵机一动,边走边和王初颜说:“方才去端药的路上,我碰见海棠殿的宫女了。她居然说我们夫人是病秧子,我就回击她说她主子是狐媚子,整个海棠殿就是一狐狸洞!大狐狸、小狐狸、老狐狸,还有没命根子的娘狐狸!” 笑完这话,王初颜脸上更硬的难看:“又给卫夫人添麻烦了。” 凭儿瘪瘪嘴:“什么呀!她们要是敢去告状,岂不是把自己也给载了嘛!你想想,是搅美人的口舌严重呢,还是搅夫人的口舌严重。” 王初颜无奈笑笑,说:“你就要嫁到太中府了。身为人妻,以后可要收敛些。” 这般风轻云淡的话,着实让凭儿吓了一跳,险些仍了上手的药。她瞪大了眼张了口,失声问:“什么嫁到太中府!我怎的都不知道!你?还是我?是你吧!” 王初颜拿过她手上的药,脚步快了些:“卫大人点名了是你,你回殿看看就知道了,现在前院摆的可都是给你的聘礼。” 凭儿追上来:“可我还没答应呢!” 王初颜则告诉她:“这事,皇上也允的。六月初六便是你大喜之日,卫大人对你是明媒正娶做妻室,还有尚衣苑的老裁缝给你做嫁衣,保证你满意。” 话说着,就到了披香殿门口。从外望去,院子里果是堆满了格式大红盒子,卫青站在檐下,呆呆望着这些聘礼,若有所思。 王初颜跨进门来,打破檐下人的思绪。他抬起头看向这边,当看到后进来的凭儿时,向她微微一笑。凭儿惊得一愣,慌慌张张低头从侧路跑了。王初颜路过卫青,向他安安静静福了个身,然后转步进到客殿。 她不敢多看他一眼,反正他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的。 王初颜回到客殿,将药端给卫子夫,卫子夫问:“凭儿呢?” 王初颜说:“路上,奴婢都和她说了。她回来见到院子的聘礼又见到卫大人,便跑自己屋去了。” 凭儿是因为高兴还是生气,卫子夫不知道。但不管她高兴还是生气,结果是不会改变的,她叹了叹,嘱咐王初颜说:“不管她愿不愿意,此事已是定局。这几日,你便替我好好安排这喜事,不要委屈了她。” 王初颜低着头,悲伤笑了笑:“喏。” 接下去的这一个月,王初颜筹备凭儿出嫁之需。她尽心细心,可也嘲心。她嘲笑自己所做的是多么讽刺,却又是如此欣慰。她用她爱的方式,布置这里的一切,甚至连凭儿头上的朱钗都是自己精心挑选,可惜要嫁的人却不是她。除了这一点遗憾,还有什么呢?没有了。 这一个月中,凭儿依旧左右卫子夫,当卫子夫让她去看看布置和嫁衣,或者试戴试穿的时候才看得出原来这是个将嫁之人。她心不在焉,每日眉头紧锁似乎在想什么,说话也比平常少了。她如此,着实令人看了惴惴不安。 第096章 非嫁不可 这日上午,王初颜刚要进殿服侍卫子夫,一个宫女忽然慌慌张张拉住她说:“凭儿不见了!” 王初颜大惊:“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留意她的一举一动么!后日太中府就要来接人了,怎么就不见踪影了?” 宫女紧张地一头是汗,告诉说:“早上我没见着凭儿,以为她没未起来,就多耽搁了些时候,后来还是没等到她,便去她房中找,可也没有人影,我刚才走了整个披香殿还是没看见她的影子。凭儿对这场婚事随上口上不说,但她心里一直不乐意,会不会……” 王初颜眼色止住她后面的话,低低说:“叫几个人去宫内找,还要问问宫门的侍卫。此事先不要多传!” 宫女点点头,急急拖着几个宫女往各宫门跑。不多会儿,有宫女回来,气喘吁吁说:“今天一早,凭儿就背着包袱从北门出宫了。她手上有卫夫人的令牌,说是出宫办事。平常出去也是如此,侍卫就没有怀疑。” 身无功夫的凭儿要强行出宫是不可能的,原来前几日她紧跟卫子夫身边是为了找机会偷拿令牌!想到这,王初颜气不打一处来,偷令牌造假令可是大罪,凭儿这样一走了之,就不想想披香殿的后果,想想自己的后果么! 不容犹豫,她快步朝宫门跑。卫子夫还不知此事,如果在她发现之前能把凭儿追回来,一切就都可化险为夷。披香殿出宫令牌可不能再向卫子夫取要了,她想起从前进出宫时尝看见有宫女徘徊在宫墙的一个角落。她想了想,转步往那走。 来到那处宫墙,这地方有一个转角,里面是一个死角,斑驳的墙壁许久无人修漆,绿油油的藤子缠了一块。她拨开那层藤子,果见墙下有一个人身宽的小洞。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靠近便钻进洞中。洞的另一面是一个草垛,她趴在地上将草垛推开一条缝,洞外便是宫外。 王初颜爬出洞口,将草垛归为原位。这儿离门口较远,所以宫人偷偷从这出来不易被侍卫发现。可是凭儿会去哪儿呢? 环顾四周,一面是原野,一面通往城镇。她一个弱女子,应该不会往原野之处走,况且她还是一个小姑娘,毕竟还是怕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所以她也许回去人多的地方。王初颜暗自点头,几步轻功往城镇方向追去。 从凭儿离开到现在,也不出一两个时辰,王初颜的轻功快,寻了半个时辰终于见到那个小巧熟悉的背影。王初颜快步赶上她,侧身如风般站在她面前。凭儿被忽然出现的她吓了一跳,差点软了腿。 看清来人,凭儿瞠目结舌,又慌得害怕:“你你你!追上来了!” 二话不说,王初颜身手快,在凭儿袖筒腰身迅速探了一通,一块金牌就握于掌上,上面刻着“披香”二字。她向她竖起金牌,肃目道:“凭儿,你居然私自拿卫夫人的令牌!你赶快跟我回去,我定帮你向卫夫人求情!” 被王初颜追上又被当面搜出令牌,凭儿窘迫神慌,闪躲道:“我不要嫁给卫大人。” 王初颜收好令牌,问:“你也不是觉得卫大人是好人吗,为什么不想嫁给他?” 是啊,你为什么不想嫁给他呢?你不知道有人彻夜苦苦都梦着嫁给他的那一天吗?这样的渴望的幸福在你眼中却是一文不值吗? 想着,王初颜眼里渐渐焕出伤意,望着凭儿的目光也飘忽起来。凭儿顿觉不忍,语气更是愧疚,低着头说:“初颜,我不知道卫大人为什么要娶我,你……你不要生气!以前,我嘲笑你喜欢卫大人,还讽刺你不配喜欢卫大人,我那都是故意气你、与你作作对的。现在想起这番话,我真真想打自己嘴巴!” 王初颜缓过神,微笑摇摇头:“你说的其实并没有错,我的确如此不可以对他……可奈何……你到了太中府后,一定要贴心对待,卫大人在朝辛苦忙碌,可不要再耍脾气惹他不开心。” “既然你这样担心我照顾不好他,不如……”凭儿拉了拉她,靠耳说,“初颜,我有一计。” 她咬耳几句,王初颜脸色大变立马拒绝:“不成不成!万万不成!” 凭儿不耐心了,拎了拎肩上的包袱:“有什么不成的!到时候都拜了堂,天地作证你们就是夫妻了!你若觉得不成,那我就走!” 看她转身就走,王初颜几步追上着急道:“他若看到娶的是我,会更讨厌我,他会休了我,那我便真真嫁不出去了。凭儿,你不可害我啊。” 凭儿停住脚步,严肃定定地:“可是,我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虽然现在还没有碰到,但我一直憧憬他的样子。我不想嫁给不喜欢的人,为什么你不能嫁给你喜欢的人!” 眼里闪动一丝落寞,凭儿说的正也是王初颜心中所想的。有些事为什么要被别人掌控,为什么连选择和进取的机会都没有。凭儿要嫁给不喜欢的人,而自己却不能嫁给喜欢的人,为什么要把希望颠倒,为什么非做不可,她又何尝不想照着凭儿说的去做,可惜却是万万不能。 恍了片刻,王初颜拉她的手,再劝说解释:“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听卫大人的意思,就连皇上都已经请示过了,如果你临阵脱逃,会害了大家。” 凭儿甩开她退了两步:“为什么要牺牲我的幸福,卫大人娶了我一定会倒霉的!” 王初颜胸中呼吸难以,僵僵笑了笑:“凭儿,你不是说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吗?说不定,这一次就是老天给你的缘分。” 缘分。老天不给她的缘分,或许是留给另一个人。 凭儿仍是坚定摇摇头,眼里冒出泪来。为什么要把不能预料的事强加在她的身上,她只是想找到那个真正相爱相知的人,而不是要用一生去赌那个人到底爱不爱自己!凭儿失控般叱喊:“说不定,说不定,万一不是呢,那我岂不是要赔上我的一生!反正我是一定不会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我也不要抢了你的男人!狠心也好,自私也罢,我凭儿就是这样的人!” 说罢,凭儿转身便走。王初颜趁她不留神,一记手刀将她打晕。她扶住她,这是无法中的办法。她鼻子有点酸,凭儿回来就意味着和卫青的婚礼照常举行,她亲手把人找回来亲手送到他的新房,即使违心违愿,也只能如此。她清楚地明白,在卫青向卫子夫呈上刘彻应允的折子那一刻,凭儿非嫁不可。 第097章 大婚添色 自王初颜将凭儿带回来之后,她不敢有半分松懈,便以准备即将的大婚不能再服侍为由将凭儿锁在房中。 前一日凭儿怒色作对,到了第二日的时候就安静许多。当日王初颜把她打晕带了回来,她最气不过。关了一日,累下来静想王初颜那些话,也是明白了不少。再想到卫青,他不令人讨厌,却也不是她喜欢的,况且她也不觉得卫青会喜欢她。总结的之间好像隔着一层什么,戳也戳不破,摸也摸不到。不过她觉得王初颜说的最对的一句,便是:卫大人是个好人! 直到大婚那日,她看着宫女姐妹端进来的嫁衣,看到外面忙忙碌碌的喜庆,心中生了一丝的欢喜。 王初颜没有亲自去为凭儿梳妆打扮,面对今日的披香殿,她觉得自己愧对凭儿。可是谁又饶过谁,谁又没有逼过谁,她又能如何呢? 因是大汉宫内,所以披香殿也只能挂红绸结红花,并不像外面那般热闹。王初颜站在侧殿外,静静望着新娘将踏上喜轿的长廊,心口一片空荡荡的怆然。 忽然,她看见一抹不一样的蓝色。披香殿内,普通宫女对也穿那样的蓝色,但款式为简单的暗花。而方才过去的宫女,身上的花式有些复杂。她疑心,随步跟了上去。随大袖风摆,她发现此人宽大的袖口中掩着一样东西。她行迹这般可疑,王初颜想了想,清清嗓子,在那人身后叫:“敢问是哪宫的妹妹?” 那人听后面有人,身子一顿,软了腿直溜溜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王初颜。王初颜鄙夷扫了一眼,轻而易举就抓到她,拉着一步一软的她就往后殿走。 大殿和客殿都让宫女为凭儿婚事忙火,卫子夫今早起身后便去了后殿,待一切都准备好了再送凭儿。王初颜将人带到,卫子夫惊了惊,细看她身上的衣服,眯眯眼问:“海棠殿?” 那宫女跪在殿下,望了望高台席垫上的人,犹豫着还是点点头。 卫子夫瞧她怀里的竹篓,沉脸问:“你抱着怀里那东西,在本宫这鬼鬼祟祟做什么?” 宫女脸上更慌,咯吱说:“将、将这些东西放到……放到凭儿的衣箱中。” 似乎是想得到坦白从宽之恕,她伸直双手,捧出竹篓。王初颜接过当场打开,里面竟是一箩筐又黑又红的大活蝎子! 周旁的宫女吓得惊叫退了几步,王初颜拿着那箩筐也觉得恐怖恶心。她速速将编盖合上,交给门外的侍卫。 且不说蝎子吓人,它更具有致命毒性。可卫子夫倒是不解了,问:“凭儿只是一个宫女,夏美人为何要害她?”见宫女面有犹豫之色,她厉声喝,“说!” 宫女颤吸一口气,脸色更变惨白,惊慌坦实:“夏美人说,等凭儿嫁到太中府,太中府和后.宫的关系就更为方便紧密。卫大人和卫夫人一个在前朝一个在后.宫,相互扶持就会霸野一角。所以夏美人想要先断了凭儿这根线,然后堵住披香殿和太中府的来往!” 听此,卫子夫却不觉得气恼,反倒觉得极是好笑。夏漪云居然还不敢直接动她的脑筋!她出口嘲笑:“她这算盘……打得可真差。” 说罢,大袖一甩欲要离去。门外侍卫依步进殿,照平常的做法,这个宫女就是死路一条。她大惊失色,在地上“砰砰”磕出响头,哭叫起来:“卫夫人,奴婢是奉命行事,请夫人饶命!奴婢命贱,但若死了,夏美人定会故技重施,不会罢休!不如让奴婢去传假话,让卫夫人借机利用!” 卫子夫闻想,坐回席中。宫女以为她因此变了决定,正要高兴却听上面的她懒懒道:“这般不忠心的奴才,本宫可受用不起。你既能出卖你的主子,本宫又怎么相信你会帮本宫。”尖锐细寒的目光如冰针般射了下来,她的嘴角仍带着丝丝笑意,此时显得由为阴悚可怕,“本宫是想饶你,可你的主子可饶不了本宫。你空空而回,在本宫这办不成事她必定不高兴,若本宫不给她一些颜色瞧瞧,恐怕她不仅要害本宫更会杀你啊!”说着,她彻底笑起来,放眼望了望殿内屋外的大红花绸,“今日喜庆,沾点红色倒还不错。” 话毕,侍卫再举步上前,将宫女拖了出来,从殿内到院外皆是她的哭喊惨叫:“卫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不敢了!” 卫子夫不悦紧眉,王初颜会意,立即赶到殿外。不时,那声音最后以堵塞的呜呼清静。 那一会儿后,王初颜还不回来,卫子夫有些奇怪,正要让人去问,就见她提着另一个宫女,毫不客气将那人丢在地上。王初颜回到卫子夫身边,喝喝告诉她:“今日的稀客不少,刚教训一个又来了一个。这丫头跑得快,奴婢刚追上她,她就自己跌伤了腿。” 低眼望,又是同款蓝色宫女服,卫子夫皱皱眉仍对下面确定了一次:“哪个宫的?” 那宫女低着脑袋,舌头打颤:“海……海棠殿。” “哦?”卫子夫轻挑眉间,不由讥笑。夏漪云定是没等到前一个宫女,又派了这个宫女来探情况。 宫女跪在地上,抖抖索索抬起眼着了卫子夫一眼,又立马低下。她曾听夏漪云说,卫子夫心狠手辣、暗算杀人,她脚下全是一个个冤魂的鲜血!现在就真的面对着了卫子夫,又想到前一个宫女不知去向,心里不禁十分害怕。此时卫子夫不发一言,只是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闭目紧唇,像是在等什么。突然,她睁开眼睛,站了起来。王初颜从旁扶上,卫子夫不看地上的人,只是命令别的宫女将她带着,然后直步出了披香殿。 卫子夫猜摸着夏漪云此刻不在海棠殿。连续两个宫女没了音讯,她还坐得住么! 果然,一处水亭小谢旁,淡粉色的身影映入眼中。卫子夫拉出一抹笑,不紧不慢向她走去。 夏漪云是想亲自看看披香殿的婚事是不是正常举行,不想却在这处碰见卫子夫。面对迎面而来的人,片刻惊讶过后立马和笑上前,她上前规矩性地低了低身,说:“今天披香殿和太中府喜事,还要恭喜卫夫人为心腹宫女找到如意郎君啊!” 卫子夫也只轻轻笑,淡淡说:“夏美人若不嫌弃,便到殿里喝杯小酒。” 夏漪云怎么会去,她说辞道:“心意我领了,酒便不喝了。”她走近两步,扶了扶髻上的杏花珠步摇,好似在疑问,却颇有嘲讽之色,“太中大人在朝中也颇得皇上喜欢,本以为会娶个郡主再或是名门家的女儿,可却是娶了一个宫女,他可真有骨气。” =================================== (#可能……要上架了~~!但愿一切顺利。文下有新投票,大家都去选个吧~~~#) 第098章 新婚之日 看来她还完全未意识到自己计划失败,还自我量着卫子夫不敢对她如何,才将这番话说得极为畅快!卫子夫不然笑,向红妆花喜的披香殿一拂朱边大袖:“太中大人有能力,自然不必靠谁的。本宫披香殿的宫女又有哪里不好,嫁过去照样风风光光。” 夏漪云冷冷笑,撇嘴低言道:“是他要娶也便罢了,可皇上连面子都不给,让凭儿就揣着这么个身份去了。你们卫家在皇上心里,终究比不过陈家啊!” 的确,刘彻是让凭儿以宫女的身份嫁到太中府的。卫青是她名义上的弟弟,少说也该给即将进门的弟媳封一个号,以呈同当户对。可刘彻却没有这么做,她不知道这是为何,也许刘彻并不想让卫家成为第二个陈家。 心想着,卫子夫面不改色,缓缓退开几步,让出一个空荡:“是不是比得过,不需一个外人评头论足!夏美人还是管好自己的人吧!” 一个眼色,两个侍卫从后面走上,中间夹着一个蓝衣宫女,散手丢在地上。今日,卫青和凭儿大喜,所以卫子夫还是没能要了这宫女的命,只是命人赏了二十杖。不过只这二十杖,就已经将宫女背上臀部打得血肉模糊,恐怕今日不死,明日后日也死了。 之后,又有人携着第二个偷入披香殿的宫女出来,那宫女一眼瞧见地上的血人,一声尖叫自己摔在地上,浑身剧烈发抖,压着脑袋不敢抬头动弹。 这两个宫女一个伤一个惊,夏漪云在这时候才起了慌色,目不转睛盯着宫女身上的血:“这!” 在平阳府,平阳公主和许寒蝉都告诉她,卫子夫在宫中困后杀妃,利用一切手段坐上如今的位子,之前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怀疑,现在……可算是见识到了。夏漪云咬咬牙,仍然高傲地抬起眉,完全不理会地上两个呻吟求救的宫女。 “别告诉本宫说不认识他们。人,本宫已经替你教训了,倘若下次再看到海棠殿的人在披香殿鬼鬼祟祟,可不再这么简单了!”她讽笑着,再一步步压近,拍拍夏漪云施粉涂脂的脸,“还有,你连皇后都拿在嘴上说事,早晚……你这张嘴会说不出话来的。” 面对这样的卫子夫,夏漪云渐渐不可置信,蠕动着唇,突然暴怒:“你敢!” 话音刚落,就觉下巴一阵痛楚。卫子夫两指捏着她尖嫩的下巴,长长的指甲掐进她的肉和骨中。卫子夫脸上满是令人颤栗的笑,掐着下巴将她拉近几分,死死对着她的眼,低低说:“我有什么不敢!是你自己否定自己的身份,现在活该被人压在底下!当日你要置本宫于死地,今朝本宫也不会再念旧情!夏美人,你既然执意要?这趟浑水,就不该奢求别人还能对你有一丝容忍。你要和本宫斗,本宫就让你明白,本宫凭什么能稳坐现在的位置!让你心服口服!” 指尖用力,她甩开她:“今日本宫高兴,你走吧。” 夏漪云摸着下巴,上下两侧都被指甲掐出月牙形深深的痕迹。她按捺心中的暴火,又有吃惊又有……她咬牙,扭头就走。身后却忽然传来卫子夫高扬轻蔑的叫喊:“夏美人到汉宫几个月了,嬷嬷还没教你规矩?” 夏漪云停住脚步,硬生生回过来低低身,揣量了好久才对她说了那四个字:“臣妾告退!” 卫子夫满意笑笑,长长“嗯”了一声,许她退去。夏漪云扭过身,暗暗瞪了身后的她,深深平了一口气,带人转出小谢,那两个宫女也被后面的人拖拉着走了。恐怕那二人在宫中再不会出现,可卫子夫管不着,海棠殿的事她一件都不想管,可还是与她树下了死敌。 披香殿的喜事依然在继续,卫子夫回去的时候,凭儿已盖着红布头站在屋檐下。卫子夫换笑迎上,挽住凭儿的手保重拍了拍:“以后你就是我弟媳,日后有机会,要多回来看看。” “嗯。”凭儿点头,声音有些哽哑,“初颜……” 王初颜转到她另一边,站得有些远。她笑笑,说:“我会好好照顾卫夫人的,你也要好好照顾卫大人。” 大红的身影微微一震,红盖之下的神色暗暗失落。她闭了闭眼,缓缓点头。随着喜娘一声“进轿”,凭儿弯身坐进轿中。太中府的迎亲队已在宫门外守候,待凭儿的轿子一出,便会换成太中府的轿子,八人喜轿抬入太中府。 拜完天地后,凭儿便坐在新房中。天色渐渐暗下,太中府的喜事一整整欢了一日,凭儿听着外面的喧闹渐渐轻少,心中越发忐忑,揪在手心的红裙一片汗湿,随一声推门响,紧张的弦线一下崩断。她睁大眼睛,看着红盖头下所能看到的那处地方,一双云纹黑靴站在自己面前,大红色袍角微微飘动,门口的风吹得红烛一晃一晃。 喜娘和婢女乐呵呵宣布一系列礼节,两人照着做完,最后以规整有序的新婚祝语结束新房的仪式。卫青让人给了赏钱,众人欢欢乐乐散去,合上贴着两个喜字的大门。 房中顿时安静,只能隐隐听到彼此的呼吸,温柔的烛光照满整间新房,空气中带着新果香,还有身旁淡淡的酒味。卫青抬头拧了拧眉头,又觉得两颊僵的难受。这一日,他陪酒作笑,甜蜜嘱咐的话听得耳朵烦闷,方才还不觉得,现下处在这安静的环境,不由两耳嗡嗡难受。 “卫大人……会不会喜欢我?”许久,凭儿忽然说话。她的盖头早被掀起,可她却发现卫青只在掀盖头时看过她一眼,然后一直沉默。脱口说了此话,她才感觉到这话问的突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看到她的窘迫,卫青才想起自己只顾着休息没有理她,于是慢慢浮起一丝柔笑:“会的。”他知道这只是安慰她的话,对她的愧疚顿地再深几分。他含着笑,却是极不自然的。他为她取下髻上最沉的发簪,有气无力:“快睡吧,你今天已经很累了。” 凭儿的脸上顿时飞起一团红晕,低着眼抖手拉住卫青的腰封。恍如触电般,卫青蓦地站起,惊愣。凭儿眼神闪躲,两颊的红晕更深,轻轻说:“拜天地之后……我们就是夫妻了,听说夫妻……夫妻就要……” 她的话越来越轻,咬了咬唇还是没能把“洞房”二字说出口,脸上的羞红已到了耳根子。 沉寂片刻,空气中一声轻叹,卫青坐下身来,转过凭儿正对他。凭儿依然低着脸,两颊的温度摸上去火烫,她触到他冰凉的手指,浑身猛地一颤。他抚着她的面颊,细腻的触感和温烫在他心头搅揉,鼻间呼出的酒气似乎更浓,眼前的女子忽然化成朝思暮想的那人。卫青心头突地一跳,火热与娇痒在身体里爆发,将人紧紧拥在怀里,倒入榻中。 第099章 身份大白 王初颜斜靠在榻上,看着榻旁燃烧殆尽的红烛。 披香殿做喜事,红烛点得到处都是,她便偷偷拿了一支新的点在自己房中。她看着,想着,这个时候卫青应该已经挑起凭儿的红盖子,这个时候应该是喝交杯酒了,这个时候会有喜娘和婢女说上一大堆新婚祝福,接下去的这个时候…… 眼里冒出两淌热流,拿袖子在脸上抹了抹,她继续看着那支红烛。只要这支红烛安然燃尽,夫妻二人就会白头到老,一生相爱。烛光透过泪水看在眼中太过刺眼,她眨眨眼睛,让泪水随意滑落,跟着那烛火下的红泪,直到燃尽烛灭。 烛泪不再,伤泪也干。王初颜长长呼了一口,仰身躺在榻上,闭上眼睛。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睡着,好像不会儿就听到外面的鸟叫。天亮了。 凭儿出嫁三日了,卫子夫的感触随之更多。出嫁从夫,女子只能爱自己的丈夫,只能为自己的丈夫。她想起刘彻,可也想起云青羡,她想要的爱是独一无二,可自己的丈夫偏偏是那天底下最不能第一无二的人了。如果这就是她可以爱上别的男子的借口,是不是太水性杨花。她想起王初颜跟她说的那番话,觉得她和云青羡再不能见面了。那日许的承诺还在,她打算等云青羡来的时候好好商量,是不是能够在这半年时间内不见面。 原本肚中准备了一大堆打算说服他的话,也打算严肃或者哀伤些面对他,可当真的看到他时,她还是不由自主笑了。 看到她,看到她的笑,他再忍不住,上前拥在怀里,低头嗅着她发丝的花香,长长一叹:“好想你!” 然而,怀里的人极不自然地僵住身子,不像是被惊喜到了。他握着她的肩,同时她也抬起头来,他看到她满脸的狐疑和沉默,心下不由一丝紧张,笑笑问,“怎么了?” 清澈明亮的眼眸蒹上一层幽深:“你身上,有香粉的味道。” 按捺自己的身体不颤抖,他努力平着语气,声音反而有些刻意:“哦,有人拜托我父亲帮他卖香粉,我跟他们一起去店里转了转,便沾了这一身的味儿来。” 她静静对着他,眼中渐渐冷下,缓缓说:“可是这个香味,和我送给一个朋友的一样。” 他笑笑:“香粉一样有什么奇怪的,你不会是怀疑我对别人……” 话未说话,卫子夫推开他从榻上跳下,回头远远望着,眼里满是戒备与不可置信。他生生咽下后面的话,越来越不安,连站起来的脚步都有些不稳了。卫子夫亦是哪里好受,她浑身颤抖,指尖紧紧贴着裙袍,揪着它握拳的力气都提不上来。她看着微光中的面具,将那双眼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一遍,而他眼里的慌张和悲伤将她最后一丝希望熄灭。她深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满是坚定与愤怒:“你不是云青羡,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云青羡!” 她的笃定,她的距离,他彻底害怕起来。他急切上前两步,又顿下半步,他仿佛拼尽一口力气,试图否定:“我是云青羡。我们一起掉下大河,一起钓鱼,一起养兔子,我们有过生死盟约,有未来之约,我是青羡,云青羡!” 她收紧目光,冷冷痛笑一声。呼吸有些紊乱,似乎积蓄了片刻,她僵着声音,一字一句:“这个香粉……是两年前西域进贡来的云中木莲,一共只有五盒。皇上分给皇后三盒,分给我两盒。”她再深深换了口气,铮铮说,“宫女凭儿出嫁,我送了一盒。” 他僵立在那,微光下投出的侧影斜斜折摆在地上榻上,恍若这只是一个毫无声息的摆物。她一步步走进他,脚上宛有千斤重鼎。她终于站在他面前,他仍那样望着她,只是只剩下全部悲伤。她苦笑着抚上他冰凉的面具,沿着脸颊的弧度慢慢摸着:“你还要骗我吗?若非亲密接触,香味怎会深得持久不散。你别告诉我,你夜探甘泉宫之后才来的我这儿。你别告诉我,你看上了我才嫁出去的弟媳!或者你就是……就是……她的丈夫!” 手指灵活一勾,她揭下他的面具,淡光下全是他惊愕的神情,那张卫青的脸。以他的身手,是极容易阻止她的,只是他此刻无心去提防什么。当看到面具被她拿在手中的时候,他顿地回醒,下示意去抢那张面具,却又在下一刻意识到自己已无可掩饰,半伸的手臂僵僵挂在空气中,他剧烈退了两步。 她对他惨然笑了笑:“难怪你不能以真面目对我,难怪你知道绯纹璧玉。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睁大双眼,脸色同样惨白,慌张地答非所问,急切道:“我娶她,是迫不得已!你知道的!” 卫子夫想起当日他说要娶凭儿时递的那张折子,他说是刘彻允的!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在告诉她,自己是迫不得已!那么他的身份,刘彻也应该在宫外的时候就知道了。刘彻当时放了他,现在又要他娶凭儿,刘彻……防她、报复她?! 她整张憔悴的脸短暂的缄默让整个房间的气氛变得怪异,一向冷静的他,沉稳的语气变得更加慌乱:“我以假面具对你,也是无可奈何,更是害怕失去!我……我不是故意隐瞒,我……不要离开我!” 他想抱住她,抓住她。她身体一侧,他满怀是空,怀抱的手臂定在那里,最后慢慢收紧。他捂住自己的脸,告诉自己清醒一把。半声轻笑,他缓缓垂下手,脸上的哀伤凝固在那双黑眸中,苍白的嘴唇微微动:“对不起!” 这一声太轻,轻得不能确定他说了没有。卫子夫喉间剧颤,对于他的这句是一个字也回不出来。面上一阵风过,她面前已是那榻前的香案,微弱的烛光跟着那风剧烈一颤,之后又恢复温和的平静。有晚风轻轻席来,吹动垂散的发丝,身后的木窗微微摇动,忽沉忽轻的脚步在黑夜中远去。 =========================================== (#编编说,周三开启vip章节。虽然没有达到我期望中的成绩,但这终归是咱亲生的,小荚不会泄气,一定会坚持认真写完这个故事,希望支持我的朋友继续给予支持~~!#) 第100章 忠心耿耿 她想了一夜。她恨卫青隐瞒自己的身份,她恨刘彻把她当游戏耍。他明明就已经知道云青羡的身份,却从未与她说起,还让她亲手送上自己的贴身宫女。他这般让她不好受,但有一件事情一定要说清楚,否则他只会更恨她和卫青! 次日,她亲自前往宣室殿,她是极少主动找他的。 宣室殿大门开着,刘彻就坐在正殿上方,抬头就望见门外站立了人,对她的到来很是惊讶,赶紧让杨公公将她请了进来。 卫子夫走进殿来,刘彻放下手中的书卷含笑而上。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握着她纤细的手臂,感觉到她的消瘦,不由有些心疼。二人同坐与一侧软席,檀木的案桌上刻着精美的花纹。卫子夫缓缓抚着这些花纹,不由心叹,这个宣室殿自己极少来,这些东西什么时候换了款式都不知。他从前喜欢云锦牡丹的花样,现在用的是流云扶苏的花样,两者虽然差异不大,味道却是不同。而他更偏爱哪种,她不得而知。 可惜她今日来,不是为了与他探讨花纹样式的。她始终低着眼,呆呆看着他将她的手握过,放在掌心小心拿捏。瞬地,她有一丝沉溺,心头的怨恨也渐渐柔了下来。 “身上的伤都养好了吗?能出来走走也是好的。”他温柔笑着,仍是捏着她的手。 “外伤都已经好了。”她从他掌中抽出,说了一句。 感觉话中深意,刘彻脸上的笑不太自然。他左右使了眼色,杨公公和王初颜带宫人们纷纷退下。然后他正对于她,轻轻按住她的两肩:“你气我吗?我那时……没有控制好自己才出手……” 后面的话,他不忍说下去。那次他真的不是故意,一心气急就乱了方寸,他不允许她因为别的男子而跟他作对,她不知道那样对他,是有多痛多痛!孩子没有了,他心中同样失落,但也的确有所怀疑。鉴于王初颜所说,他才敢问御医孩子有了几个月,希望结果是相同的。可御医却说是一个月!一个月啊,这个答案对他来说有多残酷! 他生气,决定她不请,他就不踏入披香殿,但最后还是派了杨公公早晚各询问披香殿一次,但也未能因此得到她给他的任何传话。他想了好几个夜晚,既然孩子已经没了,他忍一步,全然不去追究,只希望真的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从前是为了夺权而留她,现在留她,权力不过成了一个借口。 此刻,她抬起眼看着他。她的目光像是在探究,却又带着逼迫之色。她张了张口,则开门见山问他:“你为什么要让卫青娶凭儿?” 他愣了一瞬,方道:“卫青与凭儿两情相悦。” “你骗人。”她站起来,身子向后顿了半步,深吸一口气,“你对我在外宫的事,一直耿耿于怀,甚至都不相信我腹中所怀是你的骨肉。云青羡……就是卫青,所以你逼他娶了凭儿。你在报复我,报复我对你的不忠!” 原来她是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了,这样也极好!原来她亲自前来,又是为了那个男人,又是为了他! 他也站起来,与她面对面。他比她高一个头,垂下目光看她的神色带着一股冷厉和嘲蔑:“那么我错了吗?我应该当时就杀了他,还是杀了你?!你的不忠,才是对我最大的报复!”他走进一步,薄凉的唇抿出一缕哂笑,“第一次在平阳府见到你,我知道你叫璃蜓。后来又在宫里遇见你,你则已经改名换姓叫做卫子夫。卫青他根本不是你的弟弟,你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在原则上,你们更可以……” 眼前她惊愣的样子,着实让他觉得更加好笑,舌头上说话的味道也变得更加苦涩。他停了停,补充道:“更可以相互爱慕,白头偕老!” 这八个字扎入耳中,犹如八根寒针,心底的寒气沁深数分,顺着血液全身蔓延。她浑身好像被冰冻了般,连抬手都难以行持,嘴唇亦是被冻僵了,试探了许久才好不易发出声来:“就算我曾与他相互爱慕,我也根本不知他的底细!就算我的情意于他,却不曾将身体也交于他。你……一故不信,你没有杀他,没有杀我,却是杀了自己的骨肉!” 不知为何,他全觉得她现下说的话全然是为了给卫青脱罪。他癫狂阴骘的双眸冰锥般将她锁牢,拉拽紧箍她的手腕,几乎恨不得将她粉身碎骨般用力,他弯下身子与她鼻碰鼻正视,在外人看来好像是二人间亲密无比的动作。他说:“感情的真假,不关身份、不关多少、不关别人。你爱他,就是对我的不忠!你将身体交给他,孩子死有余辜。你未将身体交给他,你是来不及还是他没机会?滑胎,就是对你的一个教训。” 他的话犹豫惊天响雷在她脑中炸开,她睁大眼睛,木木盯着他幽深冷酷的双眼,嘴角生起丝丝苦笑和愤怒:“死有余辜?教训?明明就是……明明就是你不相信我,容不得一丝值得可疑的地方,将他当做污点除掉!” 他直起腰,高高看着一脸发白的她:“对!我就是容不得!你是我的女人,就算没有感情,你也绝不可以和别的男人有任何瓜葛!你要的不是母仪天下吗?你不想跟着我,那就是他想造反!” 闻此,卫子夫大惊喊:“绝无此事!在朝上,你看得出卫青对你忠心耿耿!” 看到她的反应,刘彻心中更气,好笑反问道:“忠心耿耿?我看不出来啊!抱我的女人,动我的女人,这就是你说的忠心耿耿?嗯?” 卫子夫蓦然一怔,在刘彻发现云青羡就是卫青的身份后,必定也警告过他。可卫青还是冒险夜探披香殿,他虽有此大胆,却无意做出谋反之事。她和他都说好了不是吗?半年而已。尽管那已经成了泡影。她不住摇头,声音微微颤抖:“他没有要谋反,真的没有。” “他想,也没有这个本事!”刘彻冷呵,忽然弯身将卫子夫横腰抱起。 “你!”她惊叫,正要跳下来却被他在脸上狠狠压了一吻。刘彻注视着一脸愕然的她,穿过帘子进到内殿,将她放在榻上:“好几个月了,你该履行你的责任了。” 第101章 变幻莫测 低着头,他开始吻她。这对柔软芳香的唇瓣,已经许久未尝。他留恋不已,辗转反复,撬开她的贝齿,吻得更深。一次比一次用力的吮吸微微刺痛着卫子夫,她皱皱眉头,撑开她撇开头去。 刘彻呼吸微重,一边从榻沿坐上来一边解开自己的外袍随手一扔,又伸手来抱。卫子夫按住他的手,也有点着急:“方才的事还没说完,你怎的……怎的就要做起别的事来!” 刘彻可不想继续和她谈另外一个男人的事情,方才短暂久违的亲吻早已让他心辕意马,他的声音有点焦灼,有力的手臂将她扶着坐起,揽在他的怀里,低首好生说道:“自己送上门来,就不能怪老虎吃你!” 卫子夫推推他,认真说话,神色中一丝慌张却被刘彻抓在眼里:“今日我来,一是要问你卫青之事,二是要与你说清楚……清楚孩子的事!” 看到刘彻眼中诡异的昧色,她的语气有些不流畅。他半开的衣襟里透出丝丝热气,带着身上的龙延香味,着实迷人心魂。一时之间有些头晕脑热,她低下头,看着榻上金黄色的云锦纹。他亦是低着头,看着她微微将脑袋抵向她的脖颈,声音很是魅惑:“他的事我已经给了你交代,至于孩子的事……现在不正是……” 说话间,温热的唇不经意擦过她的脖子,她浑身一震,撑手向里榻退了退:“你既不信我,又知道我和他……你何必冒险还要我为你办事?!” 他开始又有些生气:“就算那件事不用你帮我来办,但你作为我的夫人,我自然是要与你办其他的事!” 卫子夫闷呵道:“不是新封了夏美人吗?你大可以……可以……” 刘彻不耐烦地撩过她的腰身,贴在身上紧了紧:“那不是你叫我封的吗?怎么忘了呢?” 卫子夫冷和撇过头,又回过来质问:“你变化如此莫测,你到底对我信与不信?” 刘彻想了想,重重点头:“信!” 心底升了一丝喜悦,卫子夫轻轻问,眼里满是期待:“那孩子……” 刘彻眼却沉了下来,看她的目光也有所探究:“你痛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这件事,你痛吗?” 一句话,她僵在那里。痛,失去孩子,她当然痛!可是这件事一直是她心头的刺,可是好像不仅仅如此。痛的同时,更多的是怨,每每回想此时,脑海中不是刘彻的那一巴掌,而是他问御医的那句话。 刘彻眼中颇有伤意,他静静望着她,双眸干净纯澈,所有的藏起的不解、埋怨、憎恨此时都明明白白倒映在那里。他轻轻吁了一口长气,缓缓说:“你对他生情,我自然生气。可为什么还能从你的眼里感觉到你对我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卫娘,为什么我感觉你对我并非无情,我抓不到你看不透你,难道是我太自作多情了吗?”他伸出手,想起摸她的脸颊,却还是一手抚上了她发髻上的垂珠,“我知道你对我有恨。你恨我当初向你放箭,恨我把你逼回汉宫,恨我失手将孩子打掉,更恨我把别人嫁给了他。这些恨,我都知道。可是我最想知道的是,孩子的失去和他的娶妻,你更怨哪个?恨哪个?” 他问的那样认真,她也开始想得真切。他拿失去孩子和卫青娶妻比较,后者自然代表卫青,而前者……她惊讶看向他,有些不可思议。他是在问她,他和卫青,究竟是谁更重要啊!他已经信了她,毫无预兆的。刚才在正殿,他明明还是一副不可相信的模样,说这是教训,这是污点。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刘彻悲痛笑了笑,轻轻揽着她,伏在耳边说:“你对我的背叛,就是我们之间的污点,这是对你的教训也是对我。你们只是姐弟不好吗?你只是卫家人女儿不好吗?我可以忍过你这第一次,但是我不想再碰到第二次。我希望从此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不得擅自见面。我是不会把你让出去的,否则我这大汉之主的脸往哪搁?” 他的话,还是那样决绝,足够令人心冷心伤。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徘徊他说的话,只是现在就算他想让,她也不会想跟着那个人走。直到现在,卫青和云青羡之间的关系她还是有些头晕脑胀,虽知卫青就是云青羡,可她并不爱卫青,也知道绝对不可以。她对卫青,仅仅只是当做卫家的弟弟,虽如刘彻所说他们并不是亲姐弟,完全可以互生情意,可要把对云青羡的感觉加到卫青身上,未免强人所难。 看到她出神,眼中还流露不少可惜与悲切,刘彻心中好不易压下的怒气又升了上来。她就这么容易就想起那个人?那么他呢?这些天不见的日子,连披香殿办喜事他来没来看上一看,她有没有想起过他呢?今日亲自前来,又是来质问他知道卫青就是云青羡的事,现在哪一件事,是她真正关心他,在乎他的? 他扳过她,翻身压下。忽然的动作措不及手,卫子夫痛呵一声,他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的肋骨折断。刘彻脸色阴霾阴鸷,摁住她便撕扯起她的衣服,她拼命退撒,终是抵不过力量悬殊,她闭着眼,听天由命的睡在榻上,随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当他压住她,在她赤裸的身体上噬咬揉弄,她心头一阵阵地犯疼,雪白的身子忍不住微微发抖。他粗糙的大手抚过她全身每一个敏感地带,她死咬着唇不发出任何声音,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褥单。她的麻木,让他热火的干唇越吻越狠,却不知不觉渐渐冰凉下来。他蓦地睁开眼,两掌贴在她的两颊,拇指揉着她的眼角。她依旧闭着双眼,仿佛在跟他作对。 “别再惹我生气!”刘彻低低说。 卫子夫咬咬唇,决定誓死不睁眼。忽然,两片湿润的柔软落在她的眼皮上,并开始辗转蹂躏。力度很轻,像是在吻一朵娇开的小花,可偏偏让她眼皮热痒难忍。她动动脑袋,躲开他的吻睁开眼。 他满意地冷冷一笑,说:“还不为我宽衣。” (#明天就要上架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顺便书下的投票多多参与~~!#) 第102章 榻上意动 (#说好的上架呢?编编说今天管理上架的同事有事,所以到现在状态还木有改过来呢~!这章肉写的好艰难,第一次写这么仔细,对我来说已经不错了,咳咳!小荚先退了,今天刚捡了一只小奶猫回来,去瞅瞅它~~!#) 她也不是没为他解过衣服,只是近来没有。想起那事,她还是有些紧张。 去掉腰封,她开始解他的腰上的衣带,哪知他忽然倾身在她颈上一吻,吓得她手指一抖,把带子给拉错了,再加上还退了半步,那结就紧了紧。刘彻毫无察然,搂回她继续窝在她颈上舔咬,仿佛是在催她。卫子夫急得大汗淋漓,那腰带越解越紧,终于找不出任何可动的地方。刘彻等了半天都不见自己身上的衣物退下,也低头看去,才见她手中已被打得似小球一样的带子,不由顿了顿动作。 他拿过那结子瞧了瞧,又拉了拉,也是不解,只好自己隔着袍子脱起内衫来,一边还来索吻。卫子夫不好意思推搡,拉过榻上的被子遮住身体,嘟喃着:“今天我不想。” 他顺手扯去被褥,身体压上,将头抵在她的额上,低低说:“你想的。” 卫子夫正要摇头,光溜溜的臀上突然被他拍了两下。她吓得叫一声,扳开他放在身下的手。而那个罪魁祸首,居然是笑了,原杵在眉间的怒气也有消去的痕迹。 温热的呼吸喷洒于耳侧,卫子夫本能的向后缩了缩,刘彻撇一撇嘴将她拉向的胸膛,用他火热的身子贴着她。他目不转睛看着她,大掌从发丝开始一寸一寸的抚摸向她的肌肤,低头的吻更由她的双唇移至耳垂、颈项,酥胸玉脐。她迷离地承受他在她身上的索取,咬着嘴唇却仍忍不住从齿间唤出一声声呻吟。 他一个用力,便带着她滚入深深的帏帐之内,她冷冷的抽了一口气,他却笑的更加邪魅。指尖轻轻抚过她的颈项,一寸寸地朝下绕过她的细腰握住一瓣娇臀,肆无忌惮上下揉捏着。 卫子夫的心跳猛然加速,脸颊烫的灼人。知道后面的无以回避,索性也不再挣扎,但也不似方才般僵硬麻木。一双有力的双臂紧紧的将她的身子托起,刘彻再度俯身吻上了她的唇瓣,辗转反复,蔓延下去。另一只手缓缓抚过她的脊背,惹起一阵阵颤栗,她已经浑身酥软、炽热难耐,只能依附着他,随着他那霸道却不失温柔的吻而逐渐深陷。 缓缓地,她开始用蜻蜓点水的回应他汹涌激烈的吻,他的吻越来越猛烈,她的呼吸几乎要被他全数抽走。他的手抚过她的双臀最后落至幽谷旁,她忍不住轻吟弓起了身体,手指紧紧的掐着他的双臂,留下道道抓痕。直到快要窒息那一刻,他一把将她横抱起放在他双腿上。此时的她是怯蹑的,但是心中却有那一丝的期盼。 此时,他身上的衣服只是半解,却是别种要命的风情。因为腰带打了个死结,但还是在方才的磨磨蹭蹭间扯开衣服把里面的都脱了下来,这丝毫不妨碍某件事。而且卫子夫看在眼里不禁心里诧异刘彻的妖惑,加上身体的反应,她没有拒绝地贴近他,身子微颤,似乎是在等待。炽热的掌心贴着她的细腰,看她潮红难耐的神情,刘彻心中不由舒爽几分,却被她扑鼻而来的浑身热香和不安扭动的娇躯闹得再无可忍,掀开腿上的袍子,放出久候的什物,钳住她的纤腰用力下压。一声嘤咛在耳边荡开,她紧紧抓着他的肩,呼出热气带着嘤咛,随着他的律动忽缓忽急。 身体不受控制的,她配合着他的动作挺起下落。身体似乎己不是她的,除了排山倒海般袭来的极致快感,什么也感受不到。一颗心随着身体起落几乎要飞出来,口中出毫无意义的音节,而在他耳中变成尤为诱惑的鼓励。 进守数个回合,卫子夫腰肢骤然一绷,身体最深处伴随着无边快感止不住地抽搐痉挛,同时,刘彻做最后一番冲击后终于释放。热浪渐渐熄下,二人相拥喘息,她坐在他腿上,方才的激情将全身的力气耗尽,靠着他肩头几乎要昏昏睡去。 他喘着粗气,揉着她托拉在他肩上的后脑,顺着长发缓缓往下,停留在光洁温热的背上。她似乎已经睡着,趴在他的身上。的确,从来都是他在上用功,这次她也总算尝到了他的辛苦。他微微笑,轻轻抬起她,小心翼翼将自己从她体内拔出,留恋地再看一眼她的身子,才为她盖上被褥。 卫子夫是从长乐宫早拜完后才来的宣室殿,一番欢爱醒来之后也不知是到了什么时辰。外面仍是白天光亮,从紧闭的窗口上印着两三个人影,想必是杨公公听到里面的动静退了一些侍卫远守,留了一二门守。想到殿外有人和刚才的事,不由羞迫,而榻上却不见刘彻的影子。 侧一侧头,突然望见近旁的香案边那张精致健美的脸,额前随意垂落的长发,笼罩在铜鼎香炉的轻霉升腾中,自丝袅绕间,迷蒹如幻,似笑非笑,令人辨别不清。 “睡得可好?”他问。 他就坐在那看着锦被外香肩半裸的自己,身上仍是那件打了死结的衣服,卫子夫这样望去可见他里头仍然不着一物。刘彻又将话问了一遍,笑容愈大,卫子夫脸上顿红,翻过身子背对他。不一会儿,榻上微微一沉,一双手从后拥上,意图袭向她胸前的柔软。她赶忙按住他的手,他便顺势贴掌在她的小腹,掌心的热度让她心慌意乱。 吻细细地落在她的后背,她扭了扭身体,往被子里缩了缩,榻上的玉枕往边上弹了一下,露出一角褐色,衬在黄色榻单上分外明显。 卫子夫自是看到了,只不过又多看了一眼,呆了一呆。那是一把淡褐色的梅纹木梳! “这个……”她拿起它,不知该怎么说。去年他们在宫外小酒馆里,她身上掉了这木梳被他发现,那个时候……她想应该是有点喜欢他的。 刘彻也停了动作,唇边戏谑的笑顿了顿,随后弯唇柔了许分:“怎么?我有与你一模一样有一把梳子有何奇怪!”他比卫子夫快一步将木梳握在手里,左右把玩了一会儿,再递向她,“拿去,物归原主了。” 上面的木香味已退得不差,留的都是这龙延香的味道。她摇摇头,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他笑笑,手臂往后一仰将木梳放在香案上,单手拖着脑袋斜撑在榻上看着她:“是啊,本来就是我的,别人怎么也抢不走!你说,对是不对?” 第103章 表白心迹 这话极有深意,他在告诉她什么,又在要她肯定什么。她却不答话,刘彻不高兴地摇了摇她,她微微侧过头,避开方才的话问:“你不生气了?” “你不生气了?”刘彻顺她的话反问。 卫子夫低一低头,再度翻过身去。 合着被子,他从后抱住她,没有不规矩,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卫娘,我们把过去不开心的事都忘记好不好?卫娘……我爱你,从来没有爱一个人这样爱你。那次……我以为永远失去了你,但我还是要找回你,即使……即使那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寻寻觅觅了两个月,我终于得到你的消息时,你却和另一个男子相依相偎。”他长长换了口气,手臂收得更紧,“就算是死,也只能在我的怀里,更何况是活着!将来,我会好好待你,我请你放弃对他的感情,试着来爱我!只爱我一个!” 他如此温柔的恳求,她差点陷进去。她转过身来面对他,亦是认真问:“爱你一个?那你又会爱几个?日后你后.宫的女人会越来越多,你爱得来得及吗?” 他重重叹了口气,肯定道:“是!不可否认,将来我的女人会更多,但我的真心只有一个。” 卫子夫拉着被子坐起来,轻哼一声:“你的真心,不是早就给了张夫人吗。” 他握着她的手,默默看了她一阵,突然释然一笑:“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高起眉,问:“那是哪个意思?你的真心的的确确……” 冷厉的目光让她不自觉收住下面的话,他眸光锐利,仿佛要看进了她的心底:“当时是什么感觉我已经忘了,我现在有一颗真心,你要还是不要?” 她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不敢要。”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说不定哪一天,你也把现在的感觉忘了。” 他靠近她,按着她的后脑勺将脸贴在她额头:“刚才不是配合的很好吗?我知道你心中还是有我一点分量的,否则也不会如此要我。” 她有点急,更有点羞,推开他:“我……那、那是需求,我没有想什么的。” 刘彻哼了一声,微又怒意。钳着她的手腕:“你把我当工具?还是……你想着别的什么人?” 她忙否定:“没有!” “那就对了!”刘彻急急应,语气中无奈叹道,“我今日这样好生对你说。几次要生气都忍了下来,你就不能也软一软你的心,对我说实话?” 尝出这番话又恳求之意,她竟有些心痛。她想了想,真是认真想了。可现下的心乱的极,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时,外面传来杨公公的急声:“夏美人,皇上现在不便见你,你若要硬闯,皇上会生气的!” 竟然是夏漪云。她来这儿做什么?难道本是她每日来陪刘彻,今日刘彻闭门不见?卫子夫察觉自己多想,又不想问刘彻。偷偷觑了一眼身边的人。这时,外面的夏漪云说话了,语气毫不客气:“本宫在这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你又不进去通报,要治罪就要治你!” 急愤的脚步又近了几句。杨公公又拦住她:“夏美人留步!真的不能进去!” 夏漪云越加愤怒道:“难道皇上不在里面,他究竟去了哪里?杨公公。今日本宫见不到皇上,以后的日子可有你好受的!” 窗前划过几个人影,听到侍卫动刀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出鞘,只是用此拦住夏漪云。只听夏漪云“哼”一声,又听见杨公公苦心劝她回殿,看来夏漪云是不等到两人出来就不罢休。 但听夏漪云说她来了两个时辰,卫子夫也不知自己在宣室殿呆了多久,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不禁想说:“她在外面,那我们刚才……” “你睡了三个时辰。”刘彻意会,告诉说。这意味方才榻上之欢没有被外面的夏漪云听了去,也意示让她放心。他收了收脸上的僵切,也不去顾及外面的情况,从后面案桌拿过一盘糕点,在她眼前晃了晃,“你醒来前叫宫女端来的,还新鲜。吃饱后去后面泡澡,你就陪我在这儿吧!” 她推开糕点,提醒说:“夏美人在外面……” 刘彻抿抿嘴角,状似无意地道:“大抵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她看你不顺眼。” 卫子夫笑笑:“看来她是如此在意你,你可真是狠心。” 刘彻放下糕点:“是在意我吗?可我怎么觉得她是在意你?” 说着,他掀开被子抱起她,她毫无防备,赤裸的身体再度暴露在他面前,她惊吸一口气,下意识抱臂挡住胸前的春光。刘彻眯眯一笑,愣是从头到脚将她看了一遍,才起步走向后殿的温池。 她一声不吭,也不敢看他,一颗心“通通”跳的厉害。他将她放到在池边的软垫上,伸手在自己衣带上用力一扯,打结的带子就被他硬生生扯断,然后退下袍子,裸身拥着她带人池中。 卫子夫挣开他,自己伏在池边。原来他是可以直接扯断衣带的,那么刚才他为什么还要穿着衣服跟她……想到那也许的可能,她脸上更红,便一直背着身子,听着身后此起的水声,她越加窘迫。 身后,刘彻张手泡在对面的水中,看到卫子夫仍缩在池边,于是问:“你在等我伺候你吗?若是如此,我也是愿的。” 说着便要过来,卫子夫连忙出声制止,拿了放在池边干净花瓣就往身子擦。虽说早与他有过亲密之事,但她仍不能完全坦坦然然的面对。她匆匆将身上擦洗干净,却发现宣室殿内并无自己的衣服,就连刚才脱下的也在另一间殿里。无奈之下,她回头望了望刘彻。温池殿每日都备有他的衣物,此时他差不多穿戴完毕,对上卫子夫卡水中看来的目光颇有求助之色,他轻一扬眉道:“我刚才说的,你应还是不应?” “什么?”卫子夫明知故问,实然不太想回答。 “忘了他,爱上我。”一身深色金边常服的刘彻走近她,蹲在池边上看着池水中的人儿,敛下戏笑,那样认真。 卫子夫心中攸地一沉,他还是一定要个答案。这不是玩笑话,她也不能回答地玩笑,他又对她下了一张协议,只等她点头。 ps: 昨天晚上九点开通的vip,所以今天这章还算是第一章vip。最近被那只小奶猫勾了神智,码字不给力了,啊啊啊!今天晚上我要忍住不和它去玩,认真码字。明天开始,一章3000+或者2000+双更。新人不懂榜单啥的,但也学人家一样求月票啥的,虽然不懂……以后会懂的…… 第104章 琥珀酒盏 其实想过一夜,卫青是不能真的带她远走高飞的。卫青的父母姐妹,平阳公主岂会那样容易就放了拿在手上的卫家把柄,又岂会这么容易放她走。不仅是平阳公主,刘彻更是。摒开他的不说,半年内自己要完成心愿似乎不可实现,还有自己的女儿刘妍,王初颜和已经嫁给卫青的凭儿,这些人又该怎么办?况且……自己日后仿佛根本不能用云青羡的感觉去面对卫青,她爱云青羡可却不爱卫青啊,对两个人的感情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既然如此,她索性咬一咬牙,应道:“好!” 脸上的笑意渐渐放大,刘彻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头顶。卫子夫脑袋一偏,定定看着他,略有防戒之色。此时她浸在清澈的水中,温氲的热气包裹着她裸露的肩膀和发丝,凝成一粒粒细小的水珠。飘在水面的红色花瓣,稀疏多少,如晚霞红云绽艳美丽,她的肤色称得更加白皙,带动呼吸微微起伏,而这样一种神色更添了几分想要占有制服的诱惑。 可他却不想在此刻拥有了,并不是他不想要,而是方才要她的时候感觉到她的身体不如从前自然放松,还因为前几月生的病,她还没有完全大好,很容易虚脱。她现在既然答应了他,他就愿意等。要她,更不急这一刻。 对于她的躲避和戒备,他并不生气。他微微笑,声音出奇温柔:“等着。” 随即,他走出温池殿,不多会儿便有宫女从宣室殿后院进来,直接到了温池。刘彻没有随行,这让卫子夫松了一口气,在宫女的服侍下将身体和头发擦干,穿好衣袍。简单束了一个髻。 刘彻在宣室内殿,等她回来后温柔一笑,向她弯臂。看到宫女正在整理他身后凌乱不堪的榻子,卫子夫脸上微烫,伸手挽住他的手臂,随着他一起走到正殿。大门打开,殿外阳光有点辣。杨公公擦擦脸上流下的汗,谢天谢地主子总算办完事了,他着了一眼仍站在那的夏漪云,马上上前报。 刘彻摆手推了他刚要说的话。许夏漪云进来。 夏漪云在殿外就看到卫子夫,她整理出笑,走入大殿。额间沁出的细汗丝毫不影响她端雅的神情。她弯身拜了拜,看了卫子夫一眼,再看向刘彻,温婉嗔笑:“原来卫夫人也在这儿啊,难怪嫔妾在外面等了这么长时间。皇上都舍不得出来。” 卫子夫笑而不语,挨着刘彻坐在软垫上。刘彻瞥杨公公一眼,好像之前根本就不知夏漪云在外一样,责怪说:“杨公公怎么也不来通报一声?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杨公公语塞,垂垂头称罪。刘彻也不理他,淡淡望着殿下的人。眼中不耐之意分外明显。夏漪云则当做全然不见,上前一步说:“其实也无别事,只是嫔妾刚刚得到一件酒盏。送的人说是宝贝。嫔妾不懂,但知道皇上是行家,所以想请皇上帮忙看看,这是不是珍品。” 说到此,卫子夫已然猜出夏漪云打的主意。而说到酒盏。刘彻眼中一亮:“哦?快拿上来瞧瞧。” “喏。”夏漪云舒心一笑,随身的宫女一个拿着一支蜡烛。一个端上盖着红锦布的木盘。 夏漪云缓缓拉下红布,红布本为丝绸,轻轻一拉便如水般滑落,而那里面之物却比丝绸更为光泽亮丽。那是一盏酒盏,造型并不奇特,可说比较普通,可上面花纹却精致有余,团纹花深,一副春景图。杯壁清澈透明,其中淡淡蕴了一缕绯红,如果没有看错,这酒盏周身还散发着如云彩的虹光。 “这是琥珀虹光盏。据说能在阳光下或烛光下发出淡淡的光彩,美如天边的虹光。”夏漪云端起酒盏,自信满满。 卫子夫暗暗讶然,夏漪云何时竟得了这样的宝物!这琥珀可是千年形成的宝石,能拿来做一只杯子那么大的更是少之又少,在阳光或烛光下还能发出绚烂的虹光,这样一个宝物,世间不知还有没有第二件。 刘彻有个喜好,他虽不嗜爱饮酒,却极喜欢收藏喝酒的杯盏。他说宝石固然可贵,但终究也只是一块石头,但若做成杯盏就不一样了。各种宝石制成的杯子色泽和形状都不相同,放在一起时相互托称,尤其是将清水灌满半盏,水石结合就使它们成了最赏心悦目的宝物。此时刘彻见到这件琥珀的酒盏又能发出绚烂的虹光,立即招手叫人近前来看,观赏一阵后顿时容光焕发,对其赞不绝口。 夏漪云脸上的笑越来越大,眉梢高高挑起。而相反地,卫子夫平淡自然,只是虽刘彻的话偶尔笑笑。 刘彻眼里此刻只有这琥珀虹光盏,丝毫为意识到他的反应已是两个女子之间的较量,而他的反应恰恰让刚才还满口决心的人输了。他将酒盏交还给宫女,还有些不舍,嘱咐着:“这等珍品,云儿可要好好收着。” 夏漪云没有从宫女手上接过琥珀酒盏,终于开始说她的正题:“嫔妾哪懂这些,别人送来我也只看着好看罢了,也不懂它。若皇上喜欢,嫔妾就送给皇上,懂它的才配拥有它。” 刘彻心中的确想要,也这才暗暗看一眼身旁一言不发的卫子夫,嘴上托辞说:“这是别人给你的一番心意,你送我,岂不是辜负了别人么。” 夏漪云掩嘴笑了笑:“哪是辜负,若知所送之物伴随皇上左右,这是无比的荣幸。”见刘彻仍是未定,她一脸失落去接酒盏,嘟哝道,“皇上若是不要嫔妾的东西,那便算了。嫔妾不懂如何保护它,哪一日失了灵气又或是碎了,嫔妾也只好由着它去。皇上真的不要赏玩两天吗?说不定明天就没机会了。你知道的,嫔妾一向很粗心大意!” 刘彻终是宝贝这酒盏,在心里咬了咬,说:“琥珀虹光极为稀罕,云儿可否借朕观赏几日,等朕将此参透了解,再亲自送回去。” 夏漪云开颜笑,双手重新奉上琥珀虹光盏:“那就请皇上为嫔妾保管了,嫔妾一定放心!” 宫女将酒盏交给杨公公,杨公公双手接下,像是抱了千斤巨石般端立在旁。夏漪云温婉垂眸,弯身而拜,才做得好生实相:“那么嫔妾就不打扰皇上了。” 有了琥珀虹光盏,刘彻对她的态度自是柔和了许多,正要开口挽言,身旁的卫子夫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殿下也是对他拜身:“臣妾也先行告退!” 刘彻这才看到卫子夫脸上不笑不怒,这样淡然的神色他最不喜欢,也同时意识到方才自己只顾了酒盏亲和夏漪云而忽略了她,心里不由万分自悔自恼。卫子夫只当刘彻默许,于是退出宣室殿,始终没有抬头看那愧疚的目光一眼。如此,夏漪云也是没能等到刘彻那句挽言,于是也退身离开。 二人一前一后向着北宫,喉中藏着些话语,却是咽着不说。走了许久,才是卫子夫先开了话:“夏美人真是有心,知道皇上喜欢漂亮的酒盏,特地找来送来了。” 夏漪云跟上几步,与她平行得意道:“皇上喜欢什么,我当然就做什么,皇上不喜欢什么,我当然也不会做什么。” 卫子夫停下脚步,还是比她站前了一步,嗤鼻说:“你争宠的方式,真是老套!” 夏漪云森森地盯着她,一字一字冷而缓地:“老套有老套的好处,至少不像有些人只知道接受,从不知付出,还站在那里理所当然,恬不知耻!”闻此,身后的王初颜不忿上前,卫子夫伸手将她拦下,那边的夏漪云又是开口了:“天气太热,我得回去洗洗。先告退了,卫夫人!” 说的最后一句,几乎是讥笑出来的。卫子夫耳里磨尖,任她走了。 她不给反驳的时间更好,若是反驳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可卫子夫心中没有气,有一丝愧意。 第二日,刘彻往披香殿送来不少礼物:罗绸、迷离繁花丝锦、云霏妆花缎,以及一套发誓和两盒安息香。礼刚到不久,杨公公的声音便在披香殿外响起,众人连忙赶去跪在院中。 刘彻直径入了披香正殿,扶起要行礼的卫子夫,揽着她对着殿中刚到的礼物一拂大袖,笑问:“都是新选进宫的,特意挑了一批送你。” 自从宣室殿回来后,卫子夫心中一直压抑不清,于是脑热说了一言:“总不比上夏美人送的那酒盏好。” 她自己愣了愣,转身接过王初颜拿来的茶壶,掂了适量的茶叶。泡了一壶后稍等几分,倒去茶水再泡了一壶。 刘彻闻了她的话不解,转头问她:“我收她一件杯子怎的了?我不是也送了你不少衣服首饰。怎么样?看过之后喜欢吗?”看到她一手捏着茶手,一手抬着茶壶,倒茶不高不低,不急不缓,闻到的茶香更是清新飘逸,他赞道,“看来最近你茶艺渐长啊!” 第105章 惊心一时 卫子夫嘴角笑了笑,不想说茶艺的事,将滚烫的杯子递给他:“知道你喜欢酒盏,所以她特意送来的。你不赏她倒是赐了我不少,恐怕这会儿她在自己殿里发脾气了。” 刘彻去接杯子,顺口说:“不会的。” 递着杯的手一顿,卫子夫目光微顿,缓缓神才松开手。刘彻捏着那只杯子,虽然声音不大,语气中却透着些许紧张:“你这是怎的?我不赏她你不高兴,我赏她你还是不高兴。” 卫子夫皱着眉头,半日才道:“我只是觉得,我没有为你做什么,却一直接受你对我的好。不像她……” 刘彻握住她的手腕,隔着薄袍捏着:“像她有什么好,这后.宫前朝多少人都合她一样。”他笑起来,杯子在手上晃了晃,虽有些烫手却觉得烫的舒服,“你最特别!泡的茶也最好!” 卫子夫则不领情,还是说:“像她有什么不好,处处为你想,处处讨好,你也不是挺高兴?” 说完这话,连卫子夫自己都闻到话中的不酸不甜,立马收了收脸上的不悦表现地极为平淡。而刘彻笑得越发高兴,一边倾身道:“那是两码事,我其实……”殿外忽然站了一个身影,杨公公弯身在那,向刘彻拜了拜。刘彻转头敛了笑,不太客气问他:“什么事?” 杨公公着了卫子夫一眼,迟疑一下:“海棠殿的夏美人刚又得了两件酒盏,请皇上过去一趟。” 卫子夫望向刘彻,见他脸上的难色似乎不是对海棠殿的,于是收了茶杯道:“臣妾这的杯子都旧了,皇上去夏美人那看看新的吧。” 喝了一半的茶被卫子夫拿走,刘彻捏杯的动作渐渐握成一个拳垂在膝上一敲站起,幽深说话:“卫夫人这的茶太苦。朕去别处喝茶!” 一振长袍,上面的褶皱立即平坦,他大步迈出大殿,又快又急。他就是气,今日前来处处碰壁,好话夸奖都说了她还是对他一片淡然,就连他走了,去别的女人的地方,她也没有一句挽留。得不到意想中能有人叫住他,他闷闷一呵。转走得更快。卫子夫目送着逐渐消失的身影,眸中幽然复杂,长叹一声。却是降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身后,王初颜提醒她:“卫夫人,夏美人不时用酒盏引皇上过去,长期若此,恐怕……” 卫子夫拨着茶盖。看着它在桌上转圈:“皇上喜欢收藏酒盏,去海棠殿也只是为了酒盏,纵然夏美人办法再多,皇上喜欢酒盏多过于她。” 王初颜拿掉那恼人不专心的茶盖,继续说:“可卫夫人想想,人在不停付出的同时。若每每得不到回应,是会倦会累。若在此时有另外一人对他好,到时也不可只是去了人那么简单了。” 卫子夫又拿起茶壶倒起茶来。刚才他说。她的茶艺有所长进,可自己怎么不觉得。她说:“那又如何,我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手上的动作不由顿了顿。他喜欢什么?这些年伴在他的身边,她从未留意。而离开了这几年的张鸳还是清楚他喜欢的是什么。可他喜欢什么又与她有什么干系,这些年都是他来找她。她可没特意要留住他的,既然他要用她。总不该忘了她的存在。 她笑笑摇头,继续斟手上的茶,却又是顿了顿。昨日在宣室殿,他跟她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在表白自己的心意,她又如何不知。那时只是当傻,装作不知道。可现在一个人,再想起那些话的时候,又想到他为了几个酒盏去海棠殿,心中未免不高兴,顿时觉得刘彻说话不算话。 下午,甘泉宫的秋兰请见。卫子夫微惊,很快明白过来。 秋兰进大门的时候还平了平头上的乱发,该是刚下了马车来的,专门来走一趟。屋外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挡眼前的烈光,进入大殿端正而立。王初颜首先迎接,对她方才的轻浮鄙笑问:“秋兰姑娘大驾光临,皇后可有何事?” 秋兰看王初颜一眼,不屑哼哼,目光转到卫子夫身上,才有了几分伪善的笑意。她先做了个礼,然后说:“皇后娘娘听说卫夫人身体已好,奴婢奉皇后娘娘之意,特请卫夫人明日午后到甘泉宫一聚,同赏牡丹花景。” 这次陈阿娇等了这么久才来催,明日的用意卫子夫了然于心。她静静笑,颔首道:“既是皇后邀约,岂有不去之理。劳烦替我回禀皇后娘娘,明日臣妾一定前往共赏。” “啪嗒!”内殿忽然传来东西翻落的声音,然后是一片敲在地板上的脆声。 “卫夫人恕罪!”内帘里的宫女已跪在地上,压着头告罪。身旁撒了一地珍珠玉佩,是在做整理时,不小心滑了案下的木屉,摔了木盒。 三人闻声看去,卫子夫一眼看出那个木屉跟盒子,顿地大惊。王初颜赶紧步进殿中用身形挡住秋兰的视线,斥骂宫女:“大胆,这里面不少是皇上赐的,你这般不留意,是不将皇上和卫夫人放在眼里吗!” 这话吓得宫女心慌抽泣,她真只不过手滑摔了木屉,哪有那么大胆子。她又磕了三记响头:“请夫人责罚!” 王初颜暗暗看了帘外的卫子夫,对宫女说:“罢了,你先出去,这儿我来收拾,看是摔了什么,再由夫人罚你!” “喏。”宫女擦擦脸上额上的泪花汗水,低头撤出大殿。王初颜急急忙忙收拾地上的东西,快手将一块绯色玉放进木屉,再用大大小小的珍珠和几块玉佩盖在上面。 秋兰奇怪,不过是宫女不小心弄翻了珠宝首饰,再暴躁的主子也多是愤怒而已,卫子夫为何一幅惊慌失措的模样,王初颜还似乎有意正背于她。可她也不便去问,于是告辞道:“卫夫人明日一定要到,奴婢先告退了!” 卫子夫回头笑,叫了左右宫女:“送秋兰姑娘出去。” 绯纹璧玉,还在自己手上。曾经虽与刘彻承诺会将此玉找地方好生藏着,但究竟觉得放在自己身边最放心。这璧玉宫女都没有见过,她将其与珍珠玉佩放在一个木屉盒子将其混淆,但在方才掉出来那一刻还是悬了心。毕竟秋兰是陈阿娇的人,她有没有见过,这殿里谁也不知道。 待秋兰走后,王初颜将木屉放回原处,回头提醒道:“卫夫人,咱们还是把绯纹璧玉找地方藏起来吧!最好不要在宫里,这多多少少是个隐患。虽今日没有被发现,但秋兰若告诉了皇后,她疑心起来可就不好了。” 毕竟这绯纹璧玉夺回来得不光彩,放在披香殿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当时骗陈阿娇说璧玉是平阳公主所有,而送给了卫青,如果再发现还在披香殿,那么到时找机会全数讨回的不止是陈阿娇,还有平阳公主了。 这事棘手得很,卫子夫为难:“可除了这儿,我还能放心放在哪里?更何况是宫外。” 王初颜上前一步,轻轻试探问:“不然……放在卫大人那吧?” “那更不可!平阳公主一直盯着卫青不放,我怎么还可以把璧玉交给他呢!万一平阳公主发现当初给她的璧玉是假的,恐怕她对我们不会再放过一刻!”卫子夫立马拒绝,不仅仅是因为口上说的,脸上有一丝丝的不安。 “此玉生关卫夫人性命,卫大人不会这么粗心大意!”王初颜这样劝说,暗自揣测卫子夫脸上每一个神情。她心里有些落寞,那夜她在屋外听到他们决裂,既有难过也有安心。别人听不出卫子夫真正担心的,可她却听得明明白白,即使卫子夫一个字也没有袒露。可就是因为故意去回避,所以才让她一眼识破。 “可是……”卫子夫还是犹豫,自她真的云青羡和卫青之间的关系后,二人再无联系。这样尴尬的局面,她还要找他帮忙,哪里都说不过去。 王初颜看她这般犹豫,仿佛就看到她这般的在乎,心中着急妒愤,脱口说:“卫夫人放心,不管你们之间如何,初颜相信卫大人会帮你的。” 卫子夫惊诧:“你都知道?” 王初颜顿时哑口,一碰冷水从头顶泼下,她醒了醒脑,责怪自己怎么能生出这样的情绪。她从夜探甘泉宫的时候就知道带着面具的云青羡就是卫青,更知道卫子夫和卫青之间曾经的关系,甚至由此知道卫子夫并不是卫家人。她一直将这个秘密保留,今日却说漏了嘴,而卫子夫的质疑不是那么容易便唬弄去的。思来想去,她决心满满:“卫夫人若也不放心初颜,初颜可以即刻自刎在夫人面前,永远保住这个秘密。” 说罢,她两步大前举起绣筐中的剪刀。卫子夫大惊,冲上去甩开王初颜手上剪刀,她又气又急,喘了几口气问:“凭儿知道吗?” 王初颜呆站在那,垂下头摇摇首。卫子夫微微松了口气,转进内殿将木盒小心取出,交到她手上:“那么这件事你务必要替我做好。” 王初颜接下木盒,藏进宽袖中掖着:“喏。” 第106章 闻风转玉 秋兰的马车行到甘泉宫外,她跳下马车,回头看车厢里的人,极不客气拿将她拽下,讥笑道:“甘泉宫可比披香殿富丽百倍,你这等没见过世面的,想必傻了眼吧!” 来人咬咬唇,一声不吭。秋兰白了她一记,拉着她往后殿。 后殿的牡丹盛开姣好,陈阿娇坐在亭中赏花,但受不住天气太热,于是回到殿中。前脚刚进,秋兰后脚便到。秋兰一脚踹在拉来的人腿上,来人受痛跪在地上,硬生生砸出两记声响。 陈阿娇闻声回眸,拂一拂裙摆坐在软垫,轻瞥殿下二人,问秋兰:“这是谁?” 秋兰福了礼,答:“披香殿的宫女,绿桑。” 她十分怀疑披香殿内的一幕,于是将打翻东西的宫女绿桑一并带了过来。 陈阿娇隐隐猜测到什么,不太明白:“你带她来做什么?” 秋兰将自己所见说与陈阿娇:“她刚才在内殿打翻了卫夫人的木屉,珍珠玉佩撒了一地,卫夫人慌张地不得了。” 微微了然,陈阿娇眉间轻皱,打量起殿下的绿桑。绿桑是被秋兰强带到甘泉宫的,想到之前在披香殿犯的错,现在又跪在了甘泉宫,她已六神无主,紧张得满头大汗:“是奴婢打翻了卫夫人的木屉,皇后娘娘……请、请恕罪!” 绿桑是大大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她在披香殿犯的错,陈阿娇可没有兴趣兴师问罪。既然要从她口中得到有用的东西,于是陈阿娇好生安抚她:“本宫只问你几句话,你不必害怕。” 绿桑瑟瑟着了她一眼:“喏。” 陈阿娇开门就问:“你打翻的是什么木屉?里面装了些什么?” 怎么皇后会对卫夫人的珠宝盒有兴趣?绿桑暗暗奇怪着,口里认真答她:“是卫夫人藏放珍珠玉佩的木屉。一个盒子装的是珍珠,另一个盒子装的是玉佩。” 玉佩?先前早有怀疑,现再结合秋兰所说。卫子夫慌慌张张想到甘泉宫的人面前掩饰什么?她有些头绪,一丝火苗正暗暗从心间燃起。 “掉出来的时候,你可看见有什么特别的?”陈阿娇问,口气有点急。 “珍珠玉佩都是皇上所送……”绿桑抬眸担心看陈阿娇,声音如蚊音般轻,“样样特别。” “混账!”陈阿娇控制不住一拍桌面,提气喝道。很快,她压制内心的焦火,再好声提醒问,“有没有看见一块红色的璧玉?” 绿桑腿根子发软。跪地微微颤颤。其实那是她并未看清木屉里撒出些什么,但恐陈阿娇发怒,于是点点头:“有!有一块红色的玉!” 殿中顿时陷入一股寂静。怒火在陈阿娇胸口不停翻滚越燃越烈。深吸一口气,冷气从口鼻侵入,凝住翻腾的气流。陈阿娇片刻整好情绪,面上尽是凌厉冷笑:“你摔的可是卫夫人最珍贵的宝贝,恐怕她不会放过你。这样吧。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宫里的人。你稍后便回披香殿去。” 陈阿娇虽也安排人观察披香殿一举一动,但没有一个是贴身服侍的。而绿桑,既能进到内殿,也必能知道卫子夫更多的消息。 听陈阿娇之言,绿桑惊愣。紧低着头。她并未想过要归入甘泉宫,陈阿娇这样说无疑是要她做披香殿的眼线,时时向她告知卫子夫的一举一动。可想起卫子夫平日待披香殿的人都不薄。自己又怎能忘恩负义,咬她一口!此刻拒绝是难,接受更难。 见她犹豫不决,秋兰嗤鼻冷笑,款款轻道:“皇后娘娘肯要你。是你的福气!多少人想服侍皇后娘娘都没有这个机会,这倒是被你贪上了。还不快谢恩!” 绿桑心头一跳,叩首:“奴婢承蒙皇后娘娘厚爱,奴婢定为甘泉宫鞠躬尽瘁!” 此刻之计,也只能先答应,日后再随机应变。上头的人摆一摆手,绿桑低头退下,回汉宫没有马车,只能步行,算是陈阿娇给她的考验。 陈阿娇拧了拧眉间,想到这几日探子的回报。刘彻再次对卫子夫热情,好生让人嫉妒!红色的指甲在香木桌上刻出一道道深印,她紧紧咬着牙,暗暗恨:“好个卫子夫,让本宫与平阳公主不明不白成了敌人!” 秋兰知晓陈阿娇问的红玉是什么,但怕其中有转折,提醒问:“会不会是太中大人又将璧玉转赠给了卫夫人呢?” 陈阿娇冷笑更甚,否定道:“怎么可能!若照之前所说的,璧玉是平阳公主赏给卫青的,卫青又岂敢将玉随随便便转送!他家里几口人的性命都是平阳公主的手上,他怎么可能去得罪平阳公主!”想到被卫子夫骗了这么久,陈阿娇怒不可及又颇有无奈,“唯一的解释,就是那贱.人和卫青合谋骗本宫,想让本宫和平阳对打,好让我们两败俱伤!若不是这璧玉抢来得太血腥,本宫也不会有所畏惧,落了个失玉立敌的下场!” 突然地,她猛地一怔。那时候是卫子夫卫青合伙欺骗她,可刘彻当时也在场。刘彻对卫子夫恩宠胜过她,那么他是否知情?如果不知情,那么之前之后的处境不差。但如果知情,那自己的处境……可说是悬崖之足,用力争取的那些也终将是白费。 她有些害怕,她做的这一切,无非就是要让刘彻眼里只有她!可若连刘彻都有意与她作对,那么她所做的又有什么意义?她摇摇头,不会的,她有太皇太后撑腰,自己的生母是馆陶公主,陈家在朝廷上的地位又或不可缺,即使刘彻因为别的女人冷落于她,也绝不会和她对立!她是皇后,无论如何,他一定会给足面子! 殿外,一个侍卫远远站着,秋兰踱下殿去,他与她交耳说了几句,秋兰点点头,回到殿中,站近陈阿娇身边,轻轻说:“娘娘,披香殿王初颜,驾着马车出宫了。看方向,是去太中府的。” “太中府……”陈阿娇斟酌片刻。 王初颜驾车来到太中府。太中府的侍卫一眼便认出她,先跑了府中禀报,待她将马车都安顿好,侍卫也刚好出来,向她请手里请。 卫青听到王初颜来,心中有些高兴。王初颜不会平白无故来太中府,只有卫子夫有了吩咐才会前来,他略有期待,快步迎出。 “卫大人。”见到他,王初颜首先低身拜见。 “先进屋喝杯茶。”卫青温和含笑,眸中微微透着一丝顾忌和紧张。他带王初颜进到屋子,让丫鬟送上解渴凉茶。马不停蹄赶到太中府,王初颜匆匆喝了一杯,轻声说:“我家主子有一件事交代,你请屏退左右。” 闻此,卫青肃起脸,对屋子里的人道:“都下去吧。” 丫鬟仆人纷纷退下,屋中只剩他二人。王初颜取出小心翼翼怀里的包裹,打开呈上。卫青觉得这木盒有些眼熟,和一年前从卫子夫那里拿玉时装的的很像。他拨开铁扣,看到里面的东西,顿然惊诧:“这……” 王初颜将木盒合上,揣在怀里:“这块玉放在披香殿实为不安全,今日差点被秋兰发现。之前在皇上和皇后面前,卫大人手上也有一块,但说是平阳公主所赐。其实那块璧玉是假的!”她看看卫青的脸色,“太中大人生气吗?” 卫青的神情有些木然,又立即回过神来:“有什么客气的。她……卫姐这样做定有她的缘由。” 王初颜微和一笑,将木盒向他递递:“相信卫大人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所以卫夫人和初颜都相信卫大人会帮我们。” 卫青看了那木盒片刻,不知犹豫什么。目光有些涣散,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这木盒之上,而是这木盒的主人。王初颜再将木盒递了递近,语气有几分急切的请求:“以后皇后怀疑起来,在披香殿查不到,也没理由来抢太中府的。就请卫大人先替卫夫人好好保管!这份恩情,卫夫人和初颜定会牢记在心,感激不尽!” 听王初颜将话说得如此严肃认真,他对自己方才的失神让王初颜误会有些懊悔。他接过木盒,答应道:“放心吧,我定好生保管。” 王初颜才灿而开笑,低身礼:“谢卫大人。”目光随即左右看了看屋旁的侧门,她问,“凭儿……不,太中夫人呢?” 收起木盒的手略有一顿,而后放进袖中捂着,他说:“她近日身体不太好,在屋里养着。” 王初颜于是问:“初颜可否看望?” 卫青的面色有些僵硬,在心中揣想了稍许,最终还是答应:“你先稍等片刻,我先将木盒安放好,之后再带你去看她。” 王初颜在屋中等的不久,卫青从后廊回来,领她同往后院小谢走。路程不远,很快就看到一间红柱朱栏的屋子,屋前种着一片三色堇,阳光下额外刺眼。屋门前站着两个仆人,看到卫青立即喜笑拜身:“拜见太中大人!” 屋里的人听到屋外的动静,从门口探了探,顿时从惊讶转为狂喜,扑通通在门口拜了一地:“参见太中大人!” 第107章 皇后惩罚 卫青“嗯”了一声,众人退至两边,有丫鬟跑去泡茶端果子。卫青向里屋努努嘴,王初颜走进帘内屋中,那榻上的人果然有些清瘦脸白。王初颜欲要上前,又顿下脚步,在几步开外垂头恭敬:“太中夫人。” 凭儿原先呆呆看着窗外,不觉有人进来,这熟悉的声音令她一怔回神,看到站在不远的王初颜,顿时喜上眉梢,眼中生动。她向她招招手,要她到榻边来说话:“快过来!你不必这么客气,你这样叫我,我倒以为不是你了。”说着话,转眼又见站在帘外的卫青,她面色微惊,笑意生了几分。 卫青看到她对自己的惊色,苦苦一笑,对帘内二人说:“我还有事忙,你们好好聊。” 说完,便转身走了。凭儿眼中挣扎,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在长廊中,直到转入墙角不见。她胸中失了一口气,软软摊靠在榻上,十分失落。 这时,王初颜已倾身坐在榻边,握住她的手,担心问:“卫大人说你身体不好,是生了什么病?” 凭儿强笑,摇摇头:“没什么要紧的,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王初颜叹道:“才来太中府几日,就摔跤摔到榻上去了。怎的这般不小心?” 凭儿嘴角一钩,一如往常淘气的坏笑,只是错失了几分灿然:“你知道我的,一向如此。我要是能像你这么耐心仔细,早就不是我了。” 刚才进屋时王初颜就已经察觉到了,卫青来看凭儿,这屋里的人真是惊喜过了头。若卫青对凭儿疼爱有加,这些人也不会对卫青的突然驾到这般欣喜。那句话在肚中揣摩几遍,她终还是低声问了:“凭儿,卫大人对你好不好?” 双眸微微闪动。凭儿依旧笑浮脸上,这次换上了满满的幸福:“卫大人每天都会来看我,都会逗我开心。只是有时候比较忙,总是要到深夜才能休息,我真为他担心身体。” 越说越是伤神,卫青哪里是忙到深夜才休息,这几日的观察,凭儿就是再笨也察觉得到,卫青是为了少与她单独相处。这次摔跤也不是意外,而是凭儿自己故意的。她以为这样。卫青就会来多看她几次,多陪她一些时候,可是她还是算错了。 王初颜没有多呆。她要尽早回去复命,璧玉的事卫子夫还悬在心上。王初颜走后,这间屋子又陷入沉静,凭儿抚了抚双臂,丝丝寒意漫到四肢全身。“竹兰。有点冷,把门窗都关了吧。”她说。 “喏。”竹兰将门窗一一关上,屋中的光线暗了许分,榻上的人儿脸色灰沉。凭儿是昨日摔的身子,卫青找大夫看诊后便又去了书房,虽然晚上早回了一刻时辰。却依旧对她极少言话。中午凭儿要人打开门窗,想看看外面的花景,现在又叫人把门窗关了。情绪也比之前更加低落。 竹兰认得王初颜,也知王初颜和凭儿在披香殿的感情,于是心有不明,问她说:“夫人,太中大人只是偶尔在屋子里坐上一坐就走了。有时候连话都不和你说,为什么都不告诉初颜姑娘。向她诉诉苦……” 话才说完,另一个老成些的丫鬟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目光深忿。竹兰这才反应过来,闭上嘴红了脸。她一个粗心,竟将凭儿的苦处都提了出来,真是雪上加霜。凭儿轻轻叹了叹,闭上眼卧倒在榻上:“大人每天都忙于政务,哪有那么多时间。每天能来看我一次已经是将我放在心上了,我还有什么欲求不满的呢。” 竹兰心疼自己的主子,更为自己的大意恼恨。她低头轻言:“奴婢懂了。” 次日午后,卫子夫按约来到甘泉宫,陈阿娇已在殿中等候,待她来了,又小喝几口茶后,命令摆驾后殿牡丹园。 卫子夫可不想在甘泉宫多呆一个时候,站在这儿直感觉浑身不自在,于是走了几道后问:“不知皇后召臣妾来,是否已经想到对付……她的妙计?”她含笑轻声,那个“她”故意加重了语气。 陈阿娇灿而一笑,摇首说:“今日不谈别事,本宫单单只是约你共赏牡丹。” 卫子夫点头,心中奇怪地要紧。前面有一个岔道,陈阿娇指手往左走,卫子夫顺她转身,脚腕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鞋下断了几声脆响。后面的宫人没看到前面的情况,不及停步都撞了上来,推得卫子夫又上前踩了几脚。王初颜连忙扶住,她才没险些摔跤。 她低头看,脚下绿绿红红,几朵娇美硕大的牡丹掉在地上,牡丹枝被踩断了不少。看这花朵枝叶的长势,可说是极好,现下却零落一地,是在令人可惜。可这岔路口怎么种了这么多牡丹?王初颜也奇怪,问:“这花这么种在路上?” 秋兰一步站出来:“这牡丹本来就种在这个地方,卫夫人和初颜姑娘不可能没见着。”她横在卫子夫面前,怒眼束眉瞪,“这牡丹是皇后娘娘亲手所种,精心栽培。卫夫人将此故意踩坏,是在蔑视皇后之位吗?!” 事成如此,卫子夫心中已经了然。原来陈阿娇今日召她前来并不是为了夏漪云一事,而是故意与她过不去。二人已达成协议共同对付夏漪云,怎么陈阿娇在这时候变了卦!卫子夫轻瞟了怒目说话的秋兰,转头对陈阿娇说:“臣妾并不知此花是娘娘的心爱之物,更无意踩坏甘泉宫任何一草一木。” 陈阿娇可惜望了地上的斜枝碎花,抱歉垂下头转过身:“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本宫不追究。可是这牡丹就是你踩坏的,本宫也十分喜爱这些牡丹,所以希望你能赔给本宫。” 摸不着陈阿娇的意思,于是卫子夫顺她的话应:“臣妾回宫后,立即让人送些上好的牡丹来。虽不比皇后娘娘养的漂亮,却也是上上等品,花期持久不谢,色彩怡人芬香怡情。算是臣妾向皇后赔的罪。” 陈阿娇低下身,手指捻起几片娇红的牡丹花瓣。轻风一吹,花瓣从她手掌滑落,她空空捏起一个拳头:“宫里送来的东西,本宫又不是没见过。本宫亲手栽培的牡丹独一无二,所以你也必须赔本宫独一无二的来。这样吧,本宫让人剪些牡丹枝来,你种活了此事也就罢了。”她站起来,目光轻挑,半是警告半是玩味,“卫夫人高贵清雅,种出来的牡丹也必定别具风味,万不要让一些低下俗气沾到花枝上,否则这花还是和宫里的一样,一股奴才味儿!” 听了这话,王初颜急道:“卫夫人身体金贵,怎可以下地种花!” 秋兰也站出来,反笑道:“皇后娘娘的牡丹花还及不上一个嫔妾吗!金贵一词也是谁都能用的?!” 王初颜怒,大声叫:“一朵花难道还比不上卫夫人的身体!” 陈阿娇怒目而视,冷厉之色漫上面容。卫子夫张手拦下王初颜,示意她不要再说话。陈阿娇冷看了王初颜片刻,对卫子夫沉声怒:“卫夫人回去后,该好好教训你这奴婢,竟然敢在本宫的地方大吼大叫,忘了这可不是披香殿!就算是在披香殿,有本宫在的地方,哪容得她插嘴!”不容卫子夫再说,她转身一拂大袖,吩咐着,“秋兰,你在这好好伺候卫夫人。本宫累了,两个时辰后再来陪卫夫人赏花。” 说罢,举步往不远的小亭走去。 陈阿娇坐在亭中,宫女端来两盘葡萄,她拈了一颗剥皮放进嘴里,一丝清凉酸味漫在喉中。不远处,卫子夫果真接过宫人取来的牡丹枝,弯身蹲在地上。王初颜想到帮忙,但被秋兰拦下,二人看了这边一眼,卫子夫似乎又是王初颜说了几句,王初颜才安安定定站在一旁。看到这,陈阿娇舒眉闭眼,仰身靠在竹软小榻上。午后的阳光明媚,树蝉更是叫喋不歇,听的人极泛困意。不久,她轻轻睡去。 睡得一直不熟,耳边是时起的蝉鸣,不知有了多久,气氛忽被几声急叫打破。 陈阿娇感觉有人在推她,她不悦睁开眼,看见身旁的宫女紧张望着她,急急说:“娘娘不好了,卫夫人昏倒了!” 陈阿娇可没预料到这点,她一个激灵从竹榻上撑起,却见另一边的长廊,一个身影大步走来,面色焦急愤怒。是刘彻! 刘彻原本去披香殿,却没有碰见卫子夫,问了才知是来了甘泉宫。他放心不下,于是出宫找来,进来一见到的竟是这幕! 众人见了刘彻,都是大惊,一边忙于拜身行礼一边又混乱成一团。刘彻直径来到那片牡丹地,将卫子夫抱到甘泉内殿,命人去叫了甘泉宫的守护御医来。陈阿娇腿脚绵软,在秋兰的搀扶下也回到殿中。御医把了脉,说是太过劳累且气温太高,身体虚脱以致卫子夫支撑不住。刘彻一眼瞥见一旁脸色惨白的陈阿娇,愤怒之气直上心头,让人先将卫子夫送上马车赶回汉宫。 陈阿娇不想刘彻会突然到访,措手不及更是惊吓不轻。她今日是想对卫子夫出气,没想到她会突然昏倒,更没想到被刘彻撞个正着。这些意料之外的事她防不胜防,如今回想,脑中亦是混乱一片。 ps: 卫子夫当时,真的就这么委曲求全?欲知如何,请待下章分解~~!另外,小荚请大家都支持正版,日日码字,为的就是得到大家的正版支持,谢谢! 第108章 与君决裂 刘彻在殿中踱几个来回,早就对陈阿娇词穷意尽,如今只想狠狠给她一记巴掌,却终究忍了下来。他忿然回头,怒目指着她:“皇后!你最好日夜祈祷卫夫人安然无事,否则朕也决不会放过你!” 怒甩衣袖,他的心已经飞向披香殿,他要赶紧回去。朝前走了两步,听身后有人大唤:“皇上!”急匆的脚步从身后赶上,腰间从后绕上一双红袍细手。陈阿娇贴着他的后背,紧紧地,她不想松开,眼里有些酸涩,“一日夫妻百日恩,臣妾是你的妻,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像对妻子一样对臣妾?臣妾只想要皇上一点点的宠爱,和以前一样。不,不一样了。现在,臣妾只奢求皇上每天能问候一句,就算是派人来的也好,为什么你连这点都做不到?我是你的妻,我才是你的正妻!” 这席话句句苦涩,刘彻心有不忍,但又想到方才之事,他剥开紧固腰间的手指,转身面对她。多少时候没有仔细看看她了,她的妆容仍是那样精致,好像无时不刻在等待可能出现的那个人。此时此刻,她的眼里没有怒,没有恨,只有对他的怨。他深深闭闭眼,告诉她:“妻,就要懂得体谅丈夫。天下男子三妻四妾,如果每个妻子都像你一样想尽恶毒的办法除掉别的女人,还不如不要这个妻。更何况朕是帝!” 不可置信,她看着他,嘴唇微颤:“不要这个妻?不要这个妻?!”她冷冷笑起来,踉跄退了两步,“皇上的意思,是已经开始打算废掉阿娇的皇后之位了吗?你想要让卫夫人当皇后?” 刘彻撇过头不答她的话,她冷笑更甚,眼角泛出一丝泪水。定定道:“是!我是几次暗算卫夫人,可次次都被卫夫人化解甚至还被她反打一掌。可那又怎样?我始终伤不了她,因为她有皇上的庇佑而我没有!阿娇自认没有对不住皇上的,自从她来了之后阿娇才变了样子。若你能在意我那么一点点,我也不会恨她这样深了。” 她扑向他,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他低下眼望住她,眼中满是决绝:“你早就知道朕不在意你了,你又何必硬要将朕强留在你身边。如果你能宽容大度,朕或许……还会对你怜惜一些。” 她对他不再用“臣妾”,他对她却仍用了“朕”。这样的距离既危险又可悲。 陈阿娇的心,在这一瞬间都漏跳了一记。她低低笑出声来,声音中满含着悲愤与凄厉:“怜惜?你觉得我可怜吗?你别忘了。当初是谁许了非我不娶!如果我依然还只是你的表姐,我不会这么痛苦,你也不必这么为难。是谁许的,是谁!” 片刻沉默,刘彻柔下目光叹息着。声音中含了歉疚:“你也知道,我继位时年纪尚小,朝中上下不免有人不服。” 陈阿娇眼睛睁大,神情晦涩死寂。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在大大的殿中悠远绵长。凄凉苍然。她的声音低哽沙哑,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干涩的眼里:“那你……有没有爱过,曾经那个我?” 有没有爱过?有没有?刘彻想起娶她的那天。举国欢庆,大汉宫和甘泉宫狂欢三天三夜。那一夜洞房花烛,他挑开她的喜帕,她头戴凤冠,朱唇颊红。眸光如水。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曾经那个她呢?他闭上目亦也深深换了口气。双眼徐徐睁开,竟是前所未有的冷冽:“完全没有!” 他吐出这四个字,身上某个地方沉了一下。 看着他的眼睛,一遍一遍搜寻可能说谎的痕迹,可终究被那股冷厉一次次击败。身体犹如要坍塌下来般,陈阿娇踉跄着退后了一步,顷刻间,手足冰冷。整个人挂在回荡于大殿里的风中,摇摇摆摆。 “曾以为,只要你对我留有旧情,我就一定能挽回你的心。原来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你没有旧情,我亦并没有可挽回的东西。”她目光缓缓流转在殿中每一个角落,苦笑越烈,“甘泉宫,这样的富丽堂皇,可每到夜晚我就能感觉到这样空荡荡的冷风。世人都以为你对我陈阿娇有情有义,兑了曾经的承诺,赐了这样一座独一无二的金屋。可有谁知道,甘泉宫到汉宫的路有多么荒凉,有多少无情。”她停下话,殿中一片寂静,半晌,她居然微笑起来,“好,臣妾这就向菩萨祈祷,保佑卫夫人平安无事,为君担愁。” 他的心猛的一窒,脸孔微微的一紧。这么多年,他从未听她说过这样的话,用这样的口气,这样的眼神。她只是一个女人,做得再多,错得再多,她也只是一个女人,况且她做的错是因为自己。这些年是冷落了她,为了夺回权利,她和陈家一同被他归为必须压制的力量,可她却从不知这些,义无反顾无比天真地爱着他。他几乎是忘了,她既然嫁给了他,就是他的妻他刘家的人,他忘了,到现在才想起来。 刘彻无言以对,深眸里暮蔼陡重。他张张口,仍旧说不出一句话,快速转过身走出大殿。身后毫无声息,转弯的时候余光看见陈阿娇还站在远处,静静地。他大步一跨,转出甘泉宫。一路上心绪复杂,千万愁绪,左右难断。 卫子夫浑身乏力,意识渐渐清醒,眼皮却仍沉地不能睁开。她闻到熟悉的香薰,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披香殿。殿中一片寂静,偶有脚步声进出和轻悄悄的水声。额头贴上一片冰凉,顺着脸线擦拭到面颊。卫子夫舒服展眉,身体动了动,这才觉得全身酸痛,喉唇发干。 “拜见皇上!”门外,有宫人说话,声音不太,卫子夫还是听得清楚。意识突然间一跳,她微微睁开眼,一个人影正好挨在榻上。 其然,甘泉宫昏迷一事,是卫子夫自己做的结果,当她知道今日陈阿娇必定为难她时,她心中便有打算。这是在甘泉宫不是在汉宫,这地方到处都是陈阿娇的人,自己若再像在大汉宫那样盛气于陈阿娇,那么吃苦的到底来还会是她。那么干脆就表面顺从,这样大的太阳,还要低头苦力,这些陈阿娇的眼睛亦是她的眼睛,倘若她在甘泉宫有什么意外,这些眼睛自然而然就对她有了好处。 卫子夫记得在昏迷之际听到他来,不由问:“你怎么会来?” 问完,她的脑海闪现两个疑惑。怎么会来?他是只为她,还是碰巧来的甘泉宫? “我担心你,便过去瞧瞧,你果然还是出事了。”刘彻微笑着告诉她,陈阿娇凄凉决绝的双眼在脑海一闪而过。 他记得陈阿娇说的每一句话,只是还没有好好揣量。他心疼面前的人,而她所受的痛苦,就是因为自己的疼爱?他想起曾经是如何对的张鸳,当时为了不让她受到伤害,故意冷漠她而恩宠陈阿娇。而他对卫子夫,似乎从一开始就太放纵她,他相信她的能力能够躲过明枪暗箭,而现在又太放纵自己,对她的宠爱毫无遮掩,更多的还是在向某一个人宣示专属。 可若是用冷漠作为她的护甲,会让她失去作战的屏障,自己更是受不了。 “担心我……”卫子夫张口喃喃,第一次看他到如此专注。是啊,自己不正是仗着刘彻而肆意妄为,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卑鄙。 她眼中的讶色,刘彻全当是她的感动。暂且放下心中所虑,他捏着她的手心,温沉笑:“昨日,有人徘徊在太中府外,是甘泉宫的人。你以后,还是少派人出去走动。” 她又是一愣,刘彻对这些事知晓地一清二楚,他也有人安排在太中府?!卫青他……知不知道呢? 刘彻一心在卫子夫病弱的身上,丝毫没有注意自己说的。他掖掖她的被子,她伸手将身上的掀开一角:“热。” 他恍恍然笑,抚着她的额角:“你中些暑气,御医说休息几日就好。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游御湖。” “游御湖?”卫子夫惊讶。御湖可不是谁都可以游的,据说此湖住有湖仙,保佑大汉宫宁和、天下太平。所以若非天子之意,任何人都不准踏入御湖范围,以免冒犯神灵。 刘彻依然点点头,决定道:“嗯。天气越来越热了,在游湖划舟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不过要等到你恢复好后。” 提到天气炎热,卫子夫想起,在甘泉宫让自己昏倒可并不只是为了从陈阿娇手中解脱。她微微叹息,深意说:“天气炎热,难免让人体乏犯困。” 刘彻温和柔笑,顺着她的话:“这么远去甘泉宫,就该好好呆在殿里,要看牡丹搬进来便是。” 卫子夫再问:“我突然回来,皇后娘娘不会怪罪吧?” 刘彻直直腰板,感觉坐远了些:“是这天气的缘故,她不会好端端为难你。” 卫子夫彻底讶然,这次刘彻竟然没有一点要怪罪陈阿娇的意思! 第109章 同舟共济 这时,殿外有人请福,听声音是夏漪云来了。 夏漪云的消息真是快,他们才回到披香殿,她就跟了进来。卫子夫可不相信她会这么好心来探望,之前的所作所为她记在心里,两人之间的怨恨已不是能够用“怜惜”二字可以轻松化解的了。 王初颜移到外殿,低身请拜。蓝色的衣影迈进殿来,转头看向里面,隔着珠帘柔柔微笑。她向身后招了招,两三个宫女太监手上端了一盆绿叶植物,刘彻疑惑问:“夏美人这是带了什么好东西?” 夏漪云一面撩帘进来,一面解释说:“听说卫夫人中了暑热,嫔妾特意将殿里的银丹草送给卫夫人。这种植物吸热,以后这殿子会凉快许多。” 刘彻恍然,让人将花盆搬放到殿中各处,向她微笑点头:“夏美人有心了。”他再回头对卫子夫说,“既然都送过来了,你就收下吧。” 卫子夫心里不愿收夏漪云这几盆草的,但刘彻已先做了主,她也只好答应,并向夏漪云谢说:“那么就谢谢夏美人。” 夏漪云也向她带笑点头,目光利索转向刘彻:“皇上,你照顾卫夫人也累了,嫔妾在海棠殿煮了绿豆凉汤,不如去喝一碗吧。” 刘彻不想生岔子,何况是在卫子夫面前,正想摇头,夏漪云身边的宫女在这时插了嘴:“皇上,绿豆汤是夏美人亲手煮的,整整熬了两个时辰,夏美人的手都因为剥绿豆磨了不少皮……” 夏漪云作势怒瞪宫女一眼,宫女闭嘴低头。刘彻想了想,深意握了握卫子夫的手,对夏漪云说:“夏美人一片心意,真岂能辜负。”他站起来。走了两步蓦地停下,回头嘱咐,“等会儿给披香殿送一碗。” 榻上,卫子夫向上弯唇。看到她笑,刘彻心中更是难受。袖子有人轻扯,夏漪云已经挽上他的臂弯,请他到驾海棠殿。刘彻弯了弯唇角,与她走出大殿。他们双双离开,内殿的珠帘没有因为离去停止摇晃,一摇一摆晃在卫子夫眼前。不觉昏花。 “卫夫人。”王初颜近前,担心唤一声。 卫子夫放松身子,瘫软在榻上。目光对上顶上的床帐,两眼无神。 夏漪云以看望卫子夫为由,目的是刘彻。宫女那席话看似不经意表达夏漪云的心意,实则逼刘彻不能拒绝。果是不能对其松懈!再想今日刘彻对陈阿娇的反应不如从前那般强烈,难道他也临时变了卦或者有了更好的办法?这次。她连问都没有机会问。 念及此,她深吸口气。 不久,海棠殿的宫女果然送来一碗绿豆凉汤。卫子夫看看桌上的玉碗,脑海里幻现刘彻与夏漪云一同喝汤的场景,心口不由隐隐作闷。 刘彻没有食言,七日后卫子夫身体大好。他果然带她来到御湖。 御湖岸边飘着一只镀金大船,蓝色的流苏围绕船顶一圈,在微风中摇摇晃晃。侍卫躬身拜见。刘彻甩甩手将杨公公和王初颜等人留在岸上,揽着卫子夫走向金船。岸边柳梢梳长,翠色欲滴,一阵风来,柳条纷纷鞭向岸上的人。 卫子夫没有留意。眼睁睁看到一支柳条扫过脸上已来不及躲,只觉身边的大手一扬。他手快抓住枝条。岸边风阔,不断有柳条肆意扫来,他低头带着卫子夫快速往船上走,抓着柳条的手臂被几根缠上,他用力扯,一声锦缎撕裂。刘彻皱皱眉,握着她肩头的手掌紧了紧。身旁,侍卫张口预言,在他一记冷厉的眼神后戛然低头。她掠过他的胸口去看他的右臂,他轻甩衣袖,将手藏到背后。 登上船,侍卫在岸头松开麻绳。金船缓缓离开陆岸,向湖心中飘去。两人刚席地坐正,卫子夫趁刘彻不留意拿起手臂查看。天气炎热,衣服穿的不多,正因如此,那树枝已将这件袍袖割开一个大洞,她卷起袖子,看到手腕上赫然多了一指长的红痕。她惊吸一口气,轻轻抚着伤口边缘,不敢多触碰一分,低喃着:“树枝看似好端端长在那,实则断了一个口子,冷不防划上去,伤口竟是这么长。” 刘彻顺手包住她的手捏在掌心,微微倚身:“不经意的伤口,往往是最深最痛的。”她羞涩垂下眼,透过船窗口飘动的纱帘看外面荡漾的湖水。刘彻低低笑,从身后的匣子取出两个绣着花锦的口袋,交给她一只:“这湖里养了不少鲤鱼,想喂鱼吗?” 她含笑点头,接过锦袋,先用帕子为他把伤口干净包扎。 二人坐在船尾,金船还往中心慢慢飘荡。卫子夫撒一点干饵到湖里,碧深的水面陆陆续续窜来大大小小的鲤鱼,红头鲤鱼,黑花鲤鱼,更有金红鲤鱼。一把鱼饵瞬间抢食干净,鱼儿意犹未尽望着水面,围在金船边游游荡荡。卫子夫再撒一把进去,鱼儿相争夺食,好不活泼。忽沉忽浮,来来回回,生动的色彩穿梭在水中,偶尔有一两条迫不及待跃上水面,溅得两人满衣是水。 “好玩吗?”他抱住咯咯笑的人儿,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小心为她擦去脸颊上的水珠。进宫以来,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灿烂的笑,若不是今日带来她游湖,恐怕他都不知原来她也会笑得这般无邪。 这些鲤鱼把愁虑扫得一干二净。卫子夫最喜这样自然有趣的风光,她不顾被鱼尾扫的满身水珠,一边向水里撒食,一边依着刘彻让他擦脸上的水,灿笑说:“我可是很认真为喂食,才不是玩儿。” 刘彻温柔将她圈在怀里,目光扫了遥远的岸边,低笑说:“以后可不能常带你来,不然这些鱼吃肥了,游都游不上来。” 呼吸若有若无扑在她耳后,她侧过头看他一眼,发现他眼中含笑的深意,不由躲开他的怀抱坐远写。刘彻可不罢休,他再近一分,像是在嗅她脖颈间的香味。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面颊,她心慌意乱,伸手推了推。他就势压身而上,将她困回船舱。 察觉他的意图,她两眼扫了扫船舱,停在随风飘逸的船帘上,不安问:“要……要在这里?” 刘彻眨眨眼,嘴唇撅了撅,竟让人觉得是在撒娇哀求:“披香殿总宫人在屋外守着,你那贴身宫女还怕我把你怎么样了。宣室殿外,那老太监总想着办法打搅我的兴致,真不想回去!” 他口中的老太监就是杨公公。刘彻对其别样的称呼,又是气恨他又是无奈他。但杨公公事事都为刘彻着想的衷心,刘彻还是知道的,只是这样美好的时刻,实在不想让宫女和太监搅了去。 见卫子夫还不答应,他又加了一句:“这游船稳得很,侍卫都在岸上,还有长绳牵着船头,我们不会太远当然也不会太近,会……更尽兴。” 话中之意,卫子夫听得面颊煞红。既然夫君都安排妥当,那么她不该拒绝的。可是听刘彻说这露骨的话,她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于是在仅有的空间挣扎站起,逃离这危险尴尬的距离。刘彻按着她,用腿压制她的双脚,一只手擒着她两只纤腕,胸口贴向她柔软温暖的地方。 惊喘一口气,手脚尽被束缚,她不安扭动身子,试图挣出他的禁锢。他脸色渐红,呼吸也粗喘起来,低头含住两片娇艳,如鸳鸯戏水般的温柔细细舔着她的香唇。 温柔的吻到底不得持久,渐渐地,那个吻越来越烈,从缠绵的春雨转化成夏日的暴雨。刘彻一刻不闲,三两下脱去自己身上的束缚,熟悉扒下卫子夫的外袍内袍,两具火热的身体顿时交缠在一起。修长的双腿缠绕在结实的腰上,她意乱情迷,双臂紧紧抱着身上的肩,感受他流下的热汗和专属的味道。 “生孩子。”喘吁中,他咬着她的耳朵说,“我们还只有一个公主,起码……起码要有十来个公主皇子。” 十来个!卫子夫不由发笑,面上仍羞肃着:“生……生不了这么多。” 刘彻咬上她的锁骨,卫子夫轻吟一声,又紧紧咬住嘴唇不发出一丝声音。“可以的,一年一个。前十几年我们生孩子,后十几年我们养孩子,剩下的就是孩子照顾我们……”他喃喃,口里有些含糊。 卫子夫推推他,大眼闪闪,连自己都不知眼里何时多了几分气嗔:“不,不行,哪有人生这么多。除非……除非你多封几个夫人美人,一起给你生。” 看到她吃味,刘彻心情大好,一切烦恼瞬间消散。他的唇贴在她心口上,仔细疼爱:“你太大方了。”大手抚下娇臀,用力向上抬了抬,“只要你一个。” “轰隆隆——” 远方的天空传来压抑的雷声。天边有黑云缓缓压来,湖面上的风带着岸边的灰尘,干燥急迫。船身在水面摇摇晃晃,风雨欲来,春船盎然。 风从船舱口吹来,抚在炽热的身上,卫子夫感觉这一丝冷,抖抖身子,将脸埋进刘彻的肩头。刘彻发闷地粗声一叹,大手捧住她的脑袋,脸颊摩擦柔软的秀发,在这一刻倾尽温柔,占尽所有的不安及期盼。 ps: 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第110章 心生悔意 ps: 今天迟了,不好意思。小荚自己订阅了章节看了内容,排版和以前都不一样了呢,希望大家都习惯。。。 船外,雨点打湖,敲出一声声急促清脆的乐响。 烧起的火渐渐褪去,刘彻从她身上翻落,躺在身边粗粗喘气,而后撩过大袍盖在她身上抱紧。紧紧一层布的触感,还是让他差点失控,他收紧怀抱,唇贴在她的耳上。 船舱外,大雨连篇、雷声滚滚。湖上风大,金船摇摇晃晃,但这艘船在设计筑造之时已加稳固,所以摇晃得不如岸边树柳那般猛烈。透过船船,金船正缓缓往岸边靠近,卫子夫心中一紧,起身要拿衣服来穿,刘彻却将她按了下来,对她笑:“这次,我们可真算是同舟共济了。”他忽然淡下笑来,低声认真,“你以后会不会一直和我同舟共济?你想好了吗?” 他一遍遍问类似的问题,卫子夫心里好像有一层隔膜:“要和你同舟共济的,不应该只我一人。”她随即又想了想,补上一句,“当然,我会是那其中一人。” 刘彻抿着唇,不作话。她依在他怀里,这个姿势呈了许久,身体一侧隐隐发酸,忍不住翻正的身。刘彻收回手臂,一只手撑在她的头顶,翻身在上面对她:“前两天长乐宫出了事,你在病中,所以没告诉你。”他目光微微下沉,看着手指绕着地上她的长发,“皇祖母的身体越来越差,这意味压制陈窦两家计划就要达成。可是……皇祖母到底是我的祖母,从小她对我极其疼爱,我以前总嫌她约束太多,但那日亲眼看到她在帕子上咳出血的时候,我的心很难过。想到可能哪一天她会突然弃我而去。我的心里从来没有这样悲痛和不舍。” 他的神色缓缓暗淡。太皇太后终归是他的祖母,他的亲人,从前他总与她作对,对她做的事情多半不太服气,现在她病倒了,他开始怪自己不懂事。有亲人,就有这样的悲欢离合,卫子夫心间发痛,强而微微笑,安慰他:“尘归尘。土归土。太皇太后为大汉操心一生,我们都很尊敬她。” 他抬起眼,有一丝湿泽:“我们暗中对付的是陈窦。可此时此刻我却怎么都觉得是在和皇祖母过不去。” 伸手抱住他的背,她轻轻拍了拍,扶他躺下,换她撑手看他:“皇上必需要拿下自己的帝权,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任何一个臣子牵着走。让你难过不舍的。太皇太后是一个,还有一个……是皇后,对吗?” “不是!卫娘,我既然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刘彻摇头,挺身坐起来解释。 “不要着急,先听我把话说完。”卫子夫将他压下。面容严肃,认真继续说,“自我从甘泉宫回来。你对皇后的态度明显柔和了不少。皇后是太皇太后最心爱的馆陶公主之女,亦是她唯一的孙女。太皇太后将她许配于你当了一国之母,你这两年却是冷漠了她。太皇太后这个时候最想要的,是天年之乐,子孙满堂。最大的希望就寄托在皇后身上。可是皇后到现在都不产一子,其中缘由皇上最清楚。卫娘不追问。这些年皇后的情意付之流水,皇上现在实是觉得愧疚于她了。” 刘彻到底还是个念旧情的人。即使他对陈阿娇说出决绝的话,但私底下却已经后悔悲伤。对夏漪云亦是如此,否则他又怎会一次又一次妥协她。而这样多情的他,却口口声声说只要她一人,要她跟他同舟共济,不觉有些好笑又有点伤人。 他静静看着她,眼里翻滚无底的思绪,却没有一处是她所能够看透的。他坐起来,拾起脱在边上的袍子交给她。她会意,坐起来背身穿上。 “其实,可以不做得那么绝。”身后,他忽然说。 背着他,卫子夫苦涩一笑:“这已是家事,全凭你做主。” “嗯。”他低低应,穿好衣站起,看看船舱外边。 外面雷雨阵阵,岸上的侍卫排成一排拉长绳将金船拖回去。杨公公和王初颜各撑一把伞立在岸边,看到金船靠近,王初颜慌忙近前去接。 离岸边还有十几米时,卫子夫也已将衣袍穿戴整齐。船身一记顿停,她稳住身子跟着刘彻从船舱出来。雨点倾点在脸上,刘彻抬起手用大袖为她遮着,扶着她的腰一同踏岸。王初颜立刻搀上卫子夫,在她头顶打伞:“夫人别淋着。真是担心死奴婢了!” 接刘彻的杨公公听此,瞪了她一眼:“有皇上陪着,你担心什么!”说罢,他向卫子夫和笑一下,然后急匆匆与几个太监打伞围着刘彻,自己都被雨淋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变现出对刘彻的尊衷。杨公公弯腰哈笑问:“皇上,湖边风大雨大,您看……是不是要回去?” 刘彻“嗯”一声,去揽旁边的卫子夫。几个太监举伞跟着上,不敢让刘彻淋一滴雨。刘彻拥着卫子夫,感觉到她袖子上的湿意,于是对王初颜说:“你回披香殿给你们夫人拿衣服过来。” 言下之意,便是卫子夫跟他一同去宣室殿。王初颜喜极,连忙退了礼跑回披香殿。方才在岸上,她不时看着湖心的金船,一开始还看见有两个小影坐在船尾,后来便不见了。天边的风雨欲来,金船在水面摇摇晃晃,她担心得不行,可杨公公却一脸悠闲。她看到他瞧了瞧湖心的金船,犹自憋笑。 王初颜也从杨公公脸上明白过来,不禁脸红了红。刘彻此行是有备而来,更有目的,所以杨公公能掐准时间,让侍卫拉船靠岸,不快不慢。再想来这段时间夏漪云总将刘彻拉到海棠殿,海棠殿的宫女碰见她也更是言行恶劣,王初颜心中满是不忿。今日刘彻带卫子夫游御湖,其中之事明心人都知道,现在又命她去取卫子夫的衣服,只要卫子夫在宣室殿呆上一夜,明日宫中人就都知披香殿重新获得圣宠。即使夏漪云是张鸳,卫子夫在刘彻心中的地位显然已经超越了她。 王初颜从披香殿捡了清爽素色的衣袍过去,卫子夫不喜艳丽,喜欢淡雅。但她抱着衣服进到宣室殿时,刘彻已换了一身衣服坐在正殿看折子,朱红翠色的珠帘后,披着斗篷的卫子夫坐在里殿,宣室殿的宫女正为她梳理长发。 她向刘彻拜身,刘彻看到是她,便许了进了内殿服侍。王初颜高高兴兴端着衣服站到梳妆台边上,看黄镜中的人儿。她略略一呆,肚中升起疑惑,镜中的人并不如她想象中那番高兴。 卫子夫发现边上的人,对身后的宫女摆手。宫女放下木梳,弯身退至一旁。王初颜走进两步,将端盘放在案桌上,打开防水的流光锦,双手拿起一件青色直曲张开。卫子夫站起来,两臂伸开,将衣服穿好,再套上碧青绣花的银边外袍。 要带才刚刚系好,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有人在外面和杨公公说了两句,杨公公尖叫一声,从门口到殿里这么短的路都跑得极为跌荡,一个踉跄趴在地上,对座上的刘彻哽喊:“皇上,长乐宫出事了!” 脸上一紧,手上的折子重重拍在桌上,刘彻束然起身,快步冲出大殿。杨公公从地上跌跌爬起,一步一软跟了上去。王初颜本想给卫子夫束发,但卫子夫摇摇手,也随了出去。 刘彻走得极快,卫子夫才出了大殿,他就甩下一条廊子,杨公公泡在他身后,大气喘小气。当卫子夫赶到长乐宫时,太皇太后寝殿外站了三四名御医,刘彻正对他们问话。卫子夫走进的时候,陆御医正对刘彻说话:“前几日臣为太皇太后看诊时已发现她双目染疾,当时开了一副药吃。因为太皇太后已有年纪,所以药剂温和,正因如此,药性比不过病性……” 刘彻悲痛闭闭眼,沉声问:“现在结果如何?” 陆御医目光恐惧,嗓子抖抖说:“太皇太后双目重疾,已……已经失明!并且……太皇太后身体极虚,身染多病!” 说罢,他屈膝跪在地上,身后三个御医也一同下跪。刘彻深深吸了一口,压着嗓子,咬牙道:“给朕一样一样治!” 陆御医不敢答话,刘彻得不到话脸色更沉,另一个御医略略抬起头,轻声解释:“万物生生相克,病也是一样。对一种病有益的药,可能对另一种病有害。” 刘彻冷笑,眉头凌厉一挑:“那你说如何?难道不治了?!” 怎会有此意!这可是杀头的罪!陆御医连忙叩一记头,答应说:“臣觉得此意!臣等定当尽力而为!” 刘彻愤愤一哼,一扫大袖:“尽力而为?朕要你们竭尽所能都要给朕的皇祖母治好!” 他怒瞪四人,转头走进大殿。四人瑟瑟从地上站起,围到一旁商议。卫子夫望向殿中,宫人们都跪了一地,压着脑袋轻轻抽泣,不知是哭太皇太后还是哭自己。 进到殿中,刘彻已坐在太皇太后榻旁。殿中已不用香薰,害怕烟味会对太皇太后有害,但里面还是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太皇太后礼佛,大汉宫里专门有一处佛堂,太皇太后每日早晚都要去佛堂念经自省。 第111章 对天发誓 ps: 今天又迟了,唉。不知是春困还是怎么的,总打不起精神,回学校的路上一直想睡觉,吃晚饭的时候也想睡觉,码字的时候还是想睡觉。现在码完了,终于可以睡觉了……各位晚安。 翠玉珠帘内,太皇太后躺在深褐的木榻上,宫女正为她拭脸。拭了两遍,宫女放下帕子在盆中,端着它退了下来。刘彻上前挨坐榻上,轻轻唤一声:“皇祖母。” 闻声,太皇太后睁开眼,仍不见就在眼前的刘彻,十分失落。她慈笑伸出双手,凭空摸着:“彻儿,让祖母摸摸你的脸。你都好几个月没回长乐宫了吧?” 这几个月,刘彻的确极少陪在长乐宫,但前两日太皇太后病倒,他已来看过几次,可病中的太皇太后却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这让刘彻更加悲痛,越是懊悔不已。他试着提醒她:“彻儿昨日还来过祖母这,怎么忘了?” 太皇太后摸着他的脸庞,一脸迷茫:“来过?哀家不知道啊!” 刘彻沉下脸,悲伤一袭心头,不说话。 这时,王初颜在外撩开珠帘,卫子夫走进殿来。听到珠子动响,太皇太后拽着刘彻的袖子急问:“还有谁来了?是阿娇吗?” 刘彻愣颜,望向卫子夫。卫子夫含笑上前,请礼道:“太皇太后。” 听到是卫子夫的声音,太皇太后突然清醒,冷下脸。沉语片刻,对刘彻说:“你出去,哀家要跟这个女人说几句话。” 刘彻面色收紧,有些为难:“皇祖母……” “你这是在怕哀家为难她吗!”太皇太后突然叫道,胸口一起一伏,气喘不及,“哀家这个样子。若这个女人气得发起疯来,死的是哀家!你怎么不为哀家担担心!” “是,是!孙儿知道了!”刘彻给她顺气,眼色卫子夫,卫子夫含笑点头,请他放心。 太皇太后瘫回榻上,气虚渐平。刘彻眉头微蹙,他定定的,多看了卫子夫一眼,走出殿去。 卫子夫上前来。宫女拿来一张软垫放在榻前,然后退出殿去。卫子夫才屈膝坐好,太皇太后开门见山。对她说:“哀家知道彻儿最喜欢你,不过你也不要太过得意。哀家对你一直容忍,所以你……你万不能去抢皇后的位子!” 一怔,卫子夫微微笑,绕开她的话。为她整好动皱的薄褥:“太皇太后安心养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太皇太后一把抓住动被褥的手,卫子夫吓了一跳。看不见的眼,耳朵尤为灵敏,太皇太后的手掌消瘦褶皱,看起来很是惊悚。连日来的病痛竟将人瞬间折磨如此,她抓着她咬牙道:“哀家这个年纪,呆不了多久!哀家知道彻儿和你都在想什么。彻儿怪哀家约束他的权利,所以一直在压制陈家窦家,只要哀家死了,他就再没有束缚了!” 卫子夫惊讶,还是镇定为刘彻开脱:“皇上对太皇太后孝心一片。听到太皇太后身体不适就立马赶了过来。” 太皇太后推开她的手,嘴角不屑上撇:“这些哀家都知道!如果他不这么做。怕是天下人都要骂他了!哼!”因为看不见,她转过头来目光涣散,面色更加凝重,“现在,哀家要你发誓,一辈子都不夺阿娇的皇后之位!你给我发誓!”她停下话,突然又补了一句,“哀家要你用卫长公主发誓!如果你违背誓言,你就天打雷劈,卫长公主不得好死!” 卫子夫暗暗吸一口,心口猛地一跃。卫长公主刘妍,是刘彻第一个孩子,亦是太皇太后的曾孙女。她居然要用刘妍来发这样的毒誓,可见她心底里对卫子夫是有多讨厌,对陈阿娇是有多庇护! 不听她说话,太皇太后两眉微挑,讥笑起来:“怎么?你不敢?” 卫子夫沉下气,当即竖起三根手指:“我卫子夫对天发誓,此生不夺皇后之位。如有违背,天打雷劈,我的女儿卫长公主亦不得好死!”看到太皇太后神情舒缓,她收回手,对她说,“臣妾愿意发这个毒誓,并不是为了讨好太皇太后又或是妄想取得太皇太后的信任。臣妾心知太皇太后对我的种种不满,单凭这一句话的誓言又怎么可能让你对我改观。臣妾十分感谢太皇太后从前没有刻意为难,而臣妾发这个誓,纯属为了皇上。” “为了皇上?”太皇太后惊讶,卫子夫却是不说了。 太皇太后厌恶她的原因,是陈阿娇,甚至是刘妍。如果卫子夫今日不发这个誓,恐怕太皇太后又将这件不如意归宿到刘彻身上,现在她对他已有误会,如果继续深化,刘彻心里就更加难受。太皇太后身体不如往常,指不定哪一日便突然西去,那么刘彻就真的要悔恨一辈子。 太皇太后不听她说话,似乎有所明白,脸上有一丝情绪微微柔动,然后沉下来,叹息说:“阿娇跟了彻儿这几年,一次都没有怀上。” 卫子夫嘴角笑了笑,拒绝她:“这是皇上的私事,恕臣妾不能。” 太皇太后从榻上握起,一只手撑着发抖,怒斥道:“他连哀家的话都不听,就听你的!你怎么可能不能!” 她这样发怒,若有个好歹,自己就成了罪人了。卫子夫连忙伸手去扶,应付说:“臣妾定当尽力而为。”太皇太后听了,这才肯躺会榻上,却是一把甩开卫子夫的手。卫子夫两手空空,收回腹前握着,沉声说:“太皇太后,皇上对你,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请你相信他。” 太皇太后冷冷一哼:“哀家活了几十年,养了他二十几年,他的想法哀家清清楚楚!”她闭住眼,就算双目失明也要做出不想再见着榻旁人的厌恶,摆摆手,“记住你今天发的誓,你走吧。” 卫子夫实也不想多呆,于是站起身,低低拜:“臣妾告退。”转身走出大殿,碰见等在外面的王太后,她又是一拜,“太后娘娘长乐无极。” 王太后将她扶起,看见她始终垂着眼,脸上阴沉压抑。王太后虽对北宫不太问候,心里却了解地清楚,于是也猜到几分,握握卫子夫的手安慰:“太皇太后有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听听就好。” 卫子夫心间微动,柔下来:“谢太后关心。” 她心里怎么会不难过,原来太皇太后是那样的讨厌她,就连自己的曾孙女都当了毒誓的注子。当她发那个誓的时候,她心痛如绞,脑中不自觉想象刘妍的下场,又是悲痛又有忿恨。而王太后这声安慰,无疑触动方才的委怨,她始终低着头,直到王太后进到殿去。 十步开外站着一个人,卫子夫快速抬抬眼。雨后的大地未干,天边的云层镶起金边,谢下的黄光映射在他丝锦袍上。刘彻向她走来,握住她的手拥着,疼心问:“皇祖母没有为难你吧?” 卫子夫微笑,摇摇头:“只是吩咐了一些事,要臣妾好好照顾皇上。” 刘彻也是摇头:“她会这样放过你?朕不信。” 卫子夫抬起脸,对着他,静静说:“太皇太后还能有什么想做的,她这一生都为大汉付出,现在最操心最放不下的是刘家子嗣纯正太平,就对得起祖太上皇。” 双眸微收,刘彻抓住那四个字:“子嗣纯正?” 卫子夫挣开他握着的手掌,走了两步:“皇上既然觉得有愧于太皇太后和皇后,为什么不这么做呢?”感觉到自己不经意的动作像和他变扭,她回头又立马认真补上一句,“之前你在船上说的,却是如此!” 之前说的,就是刘彻那句“其实,可以不做得那么绝”。那不是唯一的办法,美好一点想,可以化乾帛为玉锦,不必将陈窦压制,可以将他们为己所用。可这个想法一生在卫子夫心中,她顿时不然笑笑。连压制都不简单,化乾帛为玉锦岂是那样容易。不可说陈窦没有野心,说不定他们的野心也正等着太皇太后西去呢! 可是她既然这样劝了,也决定把子嗣纯正的事坚持下去。她觉得自己是心甘情愿的,可心里一直在等刘彻摇头。可是刘彻没有如她所想,他反而在这一刻露出轻松的笑,好像他早就已经决定,而是就等她点头一般。 胸口一阵压抑,失落了什么,空空荡荡,悬绊于中。卫子夫强拉起一个笑,对刘彻说:“现在皇上还是先多陪陪太皇太后吧,臣妾告退。” 刘彻点点头,送她出长乐宫。告别之后,卫子夫转没在繁花丛中,她不想面对长乐宫里的人,此时亦不想面对刘彻,她心生这阵子绝不见他的想法,快步走回披香殿,像在逃离。刘彻望她不回头远去的背影,眼眸蒹上一层冷光,面神凝固,沉步转回长乐宫。 他坐在宫殿外,心绪反转,越磨越恼。招手叫过杨公公,下令道:“让卫青今晚来见朕。” “回皇上,今日太中夫人庆生,太中大人在府上摆宴,卫家人都上太中府了。”杨公公提醒说。他这消息,是从平阳府上的人得来,卫青有母有姊妹身在平阳府,卫家有什么大动静自然能从平阳府传出来。 刘彻闻此,迟疑一下:“哦?那……卫夫人去吗?” 杨公公笑说答道:“卫夫人已是宫中之人,哪能亲自去呀。太中府最多就差一封帖子,卫夫人派人送心意上去就行。” 第112章 生辰之礼 ps: #谢谢娟如的支持~~!# 杨公公这一说,刘彻才悟过来。卫子夫的确不用亲自出宫,他刚才还以为…… 刘彻笑笑,对杨公公招招手:“那么,你也代朕送一份礼到太中府吧。” 杨公公会意,弯身侧耳去听。刘彻小声说了两句,脸上不明深意的笑。杨公公呆了呆,得令下去办了。 太中府的宴席摆在晚上,都是卫家的人以及卫青的朋友。杨公公到达太中府后,门口的侍卫见是宫里打扮,急急忙忙跑进去通报。卫青和凭儿刚接了王初颜进来,又听到侍卫说有宫里的太监来,惊讶之余已经赶往大门。见来人是杨公公,卫青赶紧将他请了进来:“杨公公。” 杨公公的出现往往是代表刘彻,所以众人都不敢怠慢,马上有丫鬟备上上等的茶叶和果子。杨公公一身高傲得意,脸上还是和颜微笑,让后面的太监把马车上的两个盒子抱上来,对凭儿说:“这是皇上托咱家送来的礼,还请太中夫人笑纳!” 凭儿眼眸喜亮,开心道:“凭儿谢过皇上。杨公公里面请吧!” 走了一步,脚步又停下,杨公公仿佛这才看到凭儿后面的王初颜,惊讶尖笑道:“哟,初颜姑娘也来了?” 太中府要办宴,披香殿昨日已收到帖子。陪卫子夫回到殿后,王初颜就带着准备的礼品来到太中府,不想在这又碰见了杨公公。王初颜礼貌姓向他点头,唤了一声:“杨公公。” 杨公公咧嘴笑笑,这边卫青也已经请开手,对他说:“杨公公这边请。” “哎,走!”他甩手将拂尘搁在自己臂上,随卫青进到客厅。小太监也随仆人到侧厅放下礼盒,等杨公公回宫。凭儿回头挽上王初颜,带她到太中府后院。天气炎热,呆在屋子也闷的慌,正好荷花池边有一处亭子,也有一颗大树遮阴,是个纳凉的好去处。 “皇上居然会派杨公公送礼来,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凭儿说。 池中荷叶茂盛碧绿,一层层叠在水面,有一两支嫩青色的花茎躲在荷叶中。不出几日这都该长满花苞,开荷花了。王初颜看着刚出水面的一支花茎,说:“太中大人是卫夫人的弟弟。皇上礼表一下也是寻常。”只是礼到,杨公公为什么还不回宫?王初颜很是不解,这究竟是杨公公的意思还是刘彻的意思。她回过神,凭儿挽着她已到了亭中,她转而凭儿:“怎么样?上次来你还在榻上。这几日可是好多了。” 凭儿展展双臂,那身缕金挑线对襟紫衣尽展眼前,她笑道:“伤早好了。准备的这些东西都是我跟丫鬟亲自去集市上选的呢!” 王初颜问:“卫大人没有陪你去吗?”说了才知那是失言,凭儿笑容僵硬,弯弯唇垂下眼。王初颜拉着她坐下,揣度几句才说了合适的话:“卫大人事务繁忙。也只能辛苦你了。” 凭儿勉强笑笑,垂着眼:“他能想到为我庆生,我已经很高兴了。长这么大。这还是我第一次过生日,之前在宫里都是自己躲起来偷偷过。” 听这些话,王初颜也难过愧疚起来,低低说:“在披香殿几年,我没问你的生辰。所以……” 凭儿的一声笑截断她的话,她抬起头。凭儿已转回那份天真浪漫,还拍拍她的肩膀:“那有什么,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的生辰吗。再说,皇宫重地,哪能让两个宫女私下庆祝的。现在咱们现在扯平,今天你陪我过生辰,下次你出来我陪你过!” 王初颜很想点头,但还是抱歉道:“我也只能奉命前来,其他时候可出不来。” 虽可当玩笑话,可玩笑的话他日再念起来,就会成伤心话了。 凭儿不然说:“那你也赶紧找个人家嫁出来不就成了!”她僵住脸,慢慢暗下来,一双眼小心翼翼看着王初颜,“对不起,我……” 王初颜心底落寞,脸上却是笑起来:“你没地方要跟我道歉的。如果我也走了,那卫夫人在宫里,连说个真心话的人都没有了。” 听此,凭儿张嘴讶问:“你打算一直留在宫里?” 想了想,王初颜点点头:“暂时如此。除非我真的找到生命中最重要、缺他不能的那个人,除非卫夫人亲自把我送出来。”她看看外面的天,日头已半落下。她站起来,告别说:“我来得也有些时候了,该回去了。今晚,你就好好过你的生辰,我先走了。” 凭儿也随她出了亭子,并对身边的竹兰说:“送送初颜姑娘。” 王初颜回头,笑:“不必了,我认得路。” 她并不按原路返回,而是折向另一条通往竹园的道子。那条路穿过竹园后可绕过前院到大门。此时前院来往人多,所以王初颜选择绕道。 凭儿愣愣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有点空荡难受。对啊,的确不用丫鬟带她出门的,王初颜怎么会不认得路,她可比自己了解太中府要熟悉得多,摒去那些礼节,她几乎是进出自如。 不知为何,卫青在桌上喝了不少的酒。平日他也尝小饮几杯,今日却连敬了屋子三圈。他摇摇晃晃回到位子,还是抱着酒坛子灌。凭儿让人拿茶来,卫青眯着眼看了她许久,打翻端来的茶。卫母赶过来探探他的脸,担心说:“凭儿,你先扶他回房去,这里我会让人整理好。” 凭儿点点头,和竹兰一人一边扶起卫青:“谢谢母亲。” 刚要出门,杨公公忽然站在他们前面。一席下来,他只喝了三杯小酒,他看看卫青醉熏的脸,哎呀道:“太中大人醉的不行,明日不知还起不起得来上朝。不如咱家回去跟皇上禀报一下,让太中大人有事后日再说?” 卫青张手推开凭儿和竹兰,摇摇晃晃站在那:“卫某明日,一定上朝!” 说完,扶在门口好一阵子,才艰难把脚抬出门槛,扶着墙一步一踉,脑海里全是杨公公白日里说的话。看到杨公公来,他就料到刘彻又有了什么命令。延续卫家香火?不可怠慢?呵!公事私事都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 一只手拦住他的腰,手臂被人抬起。回眼看,凭儿将他的手臂抗在自己瘦小的肩上,她咬着牙,脸上憋得通红,使力将他扶起,一步步走向卧房。竹兰跟在他们身后,想要帮忙却不知从何下手,卫青的身体已经完全倾压在凭儿身上。她上去拉了拉卫青,想要减轻凭儿的负担,却被卫青一手推开。只得他“呵呵”一笑,搭在凭儿肩上的手臂反而握住她,摇摇摆摆快步走到寝院,一脚踢开房门,把凭儿丢了进去。 凭儿吃痛从地上爬起,卫青斜斜靠在门上,闭着眼睛身体缓缓下滑,最终也坐在地上。还是一副醉颜,凭儿送一口气,近前想把他拉到榻上,刚碰到他的手臂,他忽然睁开眼,扑身将她压在身下。 赶来的竹兰一见屋内,脸腾地一红,低着头将门关上快步跑了。 屋内没有点灯,卫青伏在她的颈间,嗅着发丝与肌肤的香味。身下的人瑟瑟发抖,却始终躺在地上没有反抗。酒熏与女子香一阵阵袭向他的脑顶,手指抚过她温热的脸颊,小巧的耳垂娇嫩可爱,还有这芳香的脖颈,纤细性感的锁骨。喉结上下一滑,停在肩上的手指剥开那件缕金挑线对襟紫衣,“啊!”她深吸惊叫,声音极小,还带着几分娇柔,传到他耳里简直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她阻止他的动作,他却反手将她身体勾起,扔在榻上便倾身压上。 他喝酒,本想借此唬弄过去,可当她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忍住。他没有全醉,半醉半醒,正如新婚那夜一样,只是喝了酒后抑制力变得极差,他顺着自己想要的,也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他再醒过来,已是入了深夜。屋子没有开窗,里面有些闷热。他坐起来,醉酒偏头痛,他揉揉太阳穴,转下榻想要走走。 “卫大人。”身后轻轻一唤,忽然有人抱住他,是凭儿。 还以为她睡得熟,卫青讶然,侧回头:“凭儿,你……” 她没有抬头,这样从后面抱着他一动不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吸有些颤抖,似乎费了好大的劲:“凭儿知道,刚才所做的都是在演戏。但我们一辈子都要演戏吗?如果卫大人试着爱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你……”被她看穿,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卫青心里更加愧疚,静静握着拳,闭住眼。 这么多日的相处,凭儿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他的心思呢?他根本就不喜欢她,原本嫁过来时的满怀期待最终变成一滩酸楚的泪水,若非他心里没有人,又怎么会这样对她这样看她。他以前可不是这样,因为她现在是他的妻子,所以有了这样的负担,他对不起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大婚之前,她信誓旦旦告诉王初颜,自己绝不会喜欢上卫青!因为那时候卫青是王初颜心头上的人,她怎么可以喜欢。可是,她真的嫁过来后,她的这一生只有这一个男人,他是她的男人,她也只有他。她是他的妻啊,怎么能有人不喜欢自己的妻呢? 第113章 如意之惑 想着想着,凭儿自嘲笑,手臂松了松:“杨公公本应该送完礼就回宫,可偏偏却留了下来。刚才屋外明明有人影,可你还是……那个人就是杨公公,对不对?” 她的脸贴着他的背,他感觉有一丝湿意隔着衣衫传来。他拉开她的手臂转过来,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在烛光下折出淡淡的光亮。他叹一叹息,近前拥住她:“对不起,凭儿!” 这个拥抱无疑给了她最大的勇气,她靠在他的肩头,抬起眼对上他的底下的目光,问:“你心里究竟有没有喜欢的人?我好想知道。” 瞳孔微微缩进,忽然又散开,他摇摇头:“没有。” 凭儿抹泪笑了笑,直起身深深望住他,目光流转:“凭儿会努力学做一个贤妻,不闹事、不任性,支持你、帮助你。煮饭做菜、针绣缝衣、打理整帐,我都会去学!我希望可以给你带来快乐,我不要你每天都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卫大人,就让凭儿成为你的依靠,让你成为凭儿的依靠,好不好?” 这双满是期待和天真的眼,再也不忍心去拒绝。卫青勾勾唇,柔笑点头。 ———————————————————————— 那日从长乐宫分别后,刘彻当晚就去了甘泉宫,次日去了海棠殿,则丝毫不过问披香殿。众人都以为他带卫子夫游了御湖,卫子夫就将再次得宠,可风头却急速扭转,往甘泉宫和海棠殿去了。卫子夫半知其中缘由,也有半不知。那日刘彻明明提到的只是甘泉宫,怎么又扯上了海棠殿。 落得清闲,卫子夫坐在院子里为刘妍制衣,王初颜奉命去选好看的丝线。好在刘妍的衣上绣漂亮的花纹。她回来将绣线放在石桌上,卫子夫瞧了瞧,满意点点头,又垂下眼缝衣服。 王初颜在边上站着,踌躇一会儿还是说:“这两日,皇上都去了甘泉宫和海棠殿。”捏着针线的手顿了顿,卫子夫还是垂着头缝衣。王初颜左右想了想,多问了一句:“那日游湖,夫人和皇上不是已经和好了吗?怎么……” “去把卫长公主抱进来,我看看够不够长。”卫子夫一口截断她的话。结尾最后一针,拈起小衣裳两头摊在膝上。 在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王初颜无奈退下。去找奶娘。 两个月后,海棠殿传来消息,夏漪云怀孕。但令人可笑的是,这个消息传到长乐宫后,好不容易能起身走几步的太皇太后再一次卧在榻上。太皇太后日日等着甘泉宫的好消息。可却等来海棠殿的消息,一气之下又闹了身子。也是因为如此,宫里人对夏漪云怀孕之后的照顾并不用心对待,暗地里兜觉得她所怀的胎,会小器。 对此,卫子夫很是奇怪。两月来刘彻取甘泉宫的次数并不少于海棠殿,怎么陈阿娇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是夏漪云先有了呢。这样想来。自己也有一段时日没有问候刘彻,对他如今计划的事一概不知,她嘘叹,心里有些后悔。 “卫夫人可要去找皇上?”王初颜看出她的心思,问。 被人问出。卫子夫窘迫,急急辩道:“我不去。我只是对有些事情感到奇怪,并不是对他……”咬咬唇,自己似乎是不打自招,她拿起绣扇,出殿去吹风。 心静自然凉,可听着外面的夏蝉,此刻更是心烦意乱。她转向北宫后角,那有一处清水池,周边种了不少凉竹,打算去那处亭子坐坐。宫女在后打伞打扇,可还是走出了一身热汗,卫子夫擦擦额头,无意间看到有两个人站在池边推推搡搡,再看清,竟是一个宫女掐着另一个宫女的脖子,正往清水池里推。 “是菱香!”王初颜看清那人,急奔过去。掐着菱香的宫女看见有人跑来,匆匆松手从旁道跑了。王初颜想去追,却见菱香歪歪倒倒的身子向池里跌去。一个快步,她伸手拉回菱香。菱香瘫软在地上,头发散了一身,钗子斜斜挂在发丝上,惊恐的双眼圆圆睁大,张着口不断喘息,样子好不落魄。 卫子夫赶过来,担心问:“怎么样?受伤了吗?” 菱香木木坐着,仿佛没听到卫子夫的问话。王初颜蹲下来查看她身上的衣服,除了有点乱并没有划破的痕迹,倒是脖子上被掐的泛红。 王初颜问:“她是谁,为什么要害你?” 她的目光与菱香平视,菱香缓缓回过神来,嗓子发抖:“她……她是海棠殿的宫女。” 海棠殿!一听这名字,卫子夫有些发气。这两个月海棠殿真是受尽恩宠,现在要骑到她的头上来了!旁边,王初颜再问:“海棠殿的宫女?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脸上猛顿,菱香身子一趴扑在卫子夫脚前,哭喊道:“卫夫人饶命!是夏美人看上了……看上夫人的玉如意,就给了奴婢一些好处让……让奴婢把玉如意拿出来给她。卫夫人饶命啊!” 王初颜惊诧,扶开卫子夫几步远:“这么说,刚才的人是夏美人派来的?” 菱香重重点头,抽泣说:“嗯。她将奴婢引到池边,却……却想推奴婢下水。幸好卫夫人来了,她才没敢……继续动手。” 玉如意竟然已在夏漪云手上,自己放在殿里的那些赏赐平常并不留意,如果不是菱香说起,都快忘了还有一柄如意了!恐怕夏漪云就是看中这一点,所以想神不知鬼不觉让玉如意流到她手上,可这终究是她卫子夫的东西,况且听菱香说来,夏漪云此举太多恶劣,现不惩治,以后会越纵越凶! 想到这,卫子夫对菱香吩咐道:“你先回去,什么事都不要做。” 菱香点点头,艰难从地上爬起,两腿还是软得发抖,于是卫子夫便叫两个宫女扶着她,一同都回了披香殿。她打开原本藏放玉如意的匣子,里面果然空空一片,她左右想了想,此事定要向夏漪云讨个明白,于是带上几个侍卫,去往海棠殿。 卫子夫到海棠殿时,夏漪云正坐在殿里小憩。殿里放了冰块,进去明显感觉比外面凉快不少。听到有人来,夏漪云从竹榻上起来,看到卫子夫站在殿中,外面还有几个侍卫。她不知其意,出到外殿,右手轻轻抚着腹部。 在卫子夫眼里,夏漪云的动作带着挑衅与炫耀,她也不多话,对夏漪云说:“本宫失了一柄如意,所以想在各宫找找,还请夏美人多担待。” 夏漪云果然冷道:“海棠殿可是能由你说搜就搜的!” 此话刚落,卫子夫退开一步,侍卫就冲进殿中开始四处搜查。夏漪云的面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她咬着牙,嘴唇颤抖:“你、你!” 卫子夫唇边以泛上一丝冷笑,款款轻道:“皇后娘娘人在甘泉宫,长乐宫现在也不好打扰,所以这后.宫之事,本宫自觉担起。” 看着侍卫进进出出,夏漪云咬着唇面色铁青,撇过身站。不久,有侍卫端着一个盒子跑出来,单膝跪在卫子夫面前:“卫夫人,奴才在殿里搜到这个,不知是不是您所说的玉如意。” 王初颜上前打开盒子,红色的印布上赫然躺着一柄青翠色的如意!卫子夫冷讽瞥向夏漪云,夏漪云也看到那盒子的如意,恨恨吓了一跳,睁大眼睛张口惊愣。 指尖轻轻扣上那柄如意,冰凉的玉感随即从指尖流散开来。卫子夫盖上盒子,眼里深了几分怒气:“这柄玉如意,夏美人从何而来啊?” 夏漪云却是摇摇头,一脸恍然:“我不知道这柄如意!” 面对她无辜的神情,卫子夫不吃这一套。现在的夏漪云太会演戏,是真是假孰能知晓。既然玉如意在海棠殿,也有菱香作证,于是她道:“这柄如意就是本宫的,可为什么出现在了夏美人的地方?此事定要好好查查!来人,把夏美人抓起来!” 侍卫得令,上前去拿。夏漪云左右挥着袖子,拍开他们大叫道:“谁敢对本宫无理!本宫身怀龙种,谁敢动本宫!” 卫子夫两步上前,扇了一巴掌,出手没敢重,只因夏漪云说的第二句话。“在本宫面前还敢自称本宫!就凭你这点,本宫就可以打你几十杖!” “你敢!”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夏漪云冷笑的脸上满是讥讽,挑一挑眉略抬下巴,“皇上昨天还跟我说,说等这个孩子出世就会封我做夫人!可见他现在是多在乎我腹中的孩子,多在乎我!如果你执意要动我,恐怕你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卫子夫心中如擂鼓,却表现得面不改色:“那不正好试试,皇上对你究竟是有多在乎!今天,本宫非动你不可!” 夏漪云猛退了几步,一声急怒的惊呼:“你想要屈打成招?!” “现在,你的嫌疑最大,所以本宫第一个先把你拿下。倘若你真的是被人陷害,本宫自会放你出来。”声音虽然不缓不急,语气却含了不容易置疑的意味。卫子夫使一眼色,侍卫又围了上来。 正要动手,另一拨人突然冲上,拦在侍卫面前。身后,一个声音响起:“这上的是哪一出啊?夏美人是错了什么事,让卫夫人如此生气?” 第114章 如意之事 外面,左右太监打着华盖,拥着一人前来。刘彻对殿中大声问,脚步不急不缓,目光从卫子夫身上慢慢定到夏漪云身上。 两眼对视,夏漪云即刻迎上,泪眼蒙蒙皱着小眉对刘彻控告卫子夫:“皇上,卫夫人拿一些胡编乱造的东西、说嫔妾偷了她宫里的如意,想把嫔妾关进去!嫔妾身.贱不要紧,可腹中所怀却是龙种,卫夫人如此岂非无顾藐视皇家血脉!” 刘彻看了看殿中侍卫的阵势,也对卫子夫说:“卫夫人,夏美人怀有身孕,现在让她去牢里,恐怕不好吧。” 果然是疼爱有加!卫子夫眉梢一挑,便为刘彻:“那依皇上的意思?” 刘彻摸着下巴,来回走了两圈,对她说:“朕认为,夏美人不会做这样的事。朕之前赏了你不少的宝贝,但近日也给了夏美人许些。你丢的玉如意,朕也送夏美人一柄。” 卫子夫讽笑道:“可夏美人并不知这柄如意!” 刘彻眉头舒展,点头道:“那便是了,夏美人都不知这柄如意,又怎么会偷呢。朕说要送她如玉,现在还没有送。” 竟是套她的话,卫子夫咬咬牙,低低问:“那这柄如意为什么会出现在海棠殿?” 看她激愤的眼神,刘彻的心情不自觉好起来。他刚才往长乐宫走了一趟,本想好好陪着太皇太后,奈何太皇太后将陈阿娇从小到大的痴情事跟他说了一通,还怪他不知轻重,让他好不痛快。这两个月他谁也没偏袒谁,谁先怀上谁怀不上,竟然也能怪到他头上,实在觉得好气好笑。走北宫时发现披香殿空空荡荡,便来海棠殿看看。果然看见卫子夫的影子。觉得她或许终于沉不住气,他面极认真说:“这个,就要好好查了。” 既然要查,卫子夫于是认真道:“臣妾有证人,或者她能提供一些线索。” 刘彻微诧,立刻道:“把人叫来。” 卫子夫点点头,吩咐宫女把菱香叫过来。刘彻看着她气急败坏又极其认真的摸样,由衷觉得心舒喜悦。他先为夏漪云说话,看看她的态度,不管如意是不是夏漪云偷的或者谁陷害的。他心里总算是有了另一个答案。既然她有线索,便顺着她将事情解决。 派去的宫女久久未归,卫子夫在等得心急。正要派第二个去叫时,那宫女才匆匆回来,她神情惊慌,颤巍巍禀告:“卫夫人,菱香……菱香她死了!” 卫子夫心头一摞。大惊:“死了?怎么会!” 宫女喘了口气,皱着脸忍着泪眼:“奴婢去菱香房中找她的时候,看到她悬梁自尽,把她放下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 卫子夫深吸一口气,身子有些发麻,低低喃:“她为什么要死。为什么……” 刘彻面色沉淀,紧紧皱起眉。此事非同小可,关键时刻却死了重要证人。似乎是有人故意所为。当下场面,卫子夫失了证人,吐气的自然是夏漪云。刘彻揽过夏漪云的细腰,在她耳边轻轻问:“卫夫人丢了玉如意,一时心急难免会受人蛊惑错怪了别人。云儿。你应该不会计较吧?” 夏漪云扫卫子夫一眼,微笑说:“既然是误会。嫔妾当然不会计较。”她看向卫子夫,目光顿时变得尖锐,“只是卫夫人以后可要三思而后行,嫔妾方才说了多少次了,嫔妾腹中有龙种,希望卫夫人不要动粗,可卫夫人不仅想把嫔妾关进牢里,刚才居然还想使用杖刑!” 刘彻当着她的面搂夏漪云,她的目光无意在夏漪云腰上不时掠过,心中不知其味,沉沉说:“方才是我冲动了,给夏美人赔个不是。” 夏漪云仗着刘彻的立场,不依不饶:“至于那个所谓的证人,在场的谁也没见过,不知是不是确有其人,还是有人已经当机立断灭了是非之口,好让此事不了了之。可是这样看来,这件事似乎更加严重了。卫夫人,你说是不是?” 虽不明说,却直意指向她。卫子夫心头更不是滋味,直直对上夏漪云的眼:“此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夏漪云故意往刘彻身上挨了挨,含着笑:“那嫔妾就等着卫夫人的结果。” 卫子夫离开海棠殿的时候,刘彻还在那。等到她刚进披香殿,后面就传来杨公公尖锐的细叫声,殿中宫人均跑到道旁下跪,一个人影从大门外的阴影转出,投入炽烈的阳光下。感觉到头顶剧热,他迈大脚步,身后打着华盖的太监跟他不上,被甩在后头,直到他进了殿也没有挡到一丝热光。 刘彻站在殿中,笑盈盈望着她。她低身请拜,却是一张不情愿的脸。刘彻屏退左右,到殿前灌了几口茶。身后,卫子夫忽然问:“皇上此次前来,是为了何事?” 她的语气毫不客气。刘彻并未放在心上,笑笑说:“跟你查如意之事。” “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拿骗人的话来下套子!”想到刚才的事,卫子夫气不过说道。而后又发觉自己失言,暗暗瞥了刘彻一眼,看到他并没有因为这句话产生任何的生气,她松下一口气。 反而刘彻脚步轻快的踱到她面前,说:“我可没骗人,我说要送她一柄如意,可没说已经送了。倒是你,既也知道她不晓得这如意,为何还要为难于她?” 卫子夫胸有成竹争辩道:“那如意就从她殿里搜出来的,几十双眼睛都看见了,这还能造假?” 刘彻却说:“造假造假,既然要造假就一定要造得真。” 从海棠殿开始,他的句句都护夏漪云,卫子夫忽然感觉自己很是委屈,气怒道:“你这般信她,这件事恐怕是查不下去了。可怜菱香枉死,我却不能给她一个交代。” “你想想,夏美人已经怀孕,何必再做这样的事让自己受罪?”刘彻还是说着自己的想法,看到卫子夫眼里的愤怒,马上转了笑脸去拉手。 卫子夫的脸憋得发红,甩开他气急败坏道:“你为什么那么相信夏美人?也许……也许她就是仗着怀孕这一点胡作非为?” “不管是不是,此次你实在冲动。仅凭两个宫女打架,一个宫女诉苦就认定是海棠殿所为,小心你是中了别人的圈套。菱香的死,太突兀,你就不觉得蹊跷……卫娘,你怎么了?”刘彻实想给卫子夫分析其中疑点,不想此时说给她听,她是越来越气,看到她面容一紧,扶坍了屏风,他心头一晃,紧张抱住差点摔过去的她。 外面的王初颜听到动静,立马跑了进来,扶卫子夫到坐垫上挨着,对刘彻说:“卫夫人可能是动了胎气,奴婢马上请御医过来!” 说完,立即出了披香殿。刘彻才反应过王初颜的话,喜极而上,轻轻搂着她:“有了身孕,怎么都不告诉我?” 她一眼也不看他,捂着胸口喘气,方才若真摔下去,这一胎还不知是不是又要夭折腹中。她想着,又想到这两个月来宫人对披香殿的冷漠,抱怨道:“这两个月,你有关心问候我吗?” 刘彻有点高兴:“你是在怪我没来看你?”他晃了晃她的肩膀,脸贴着脸颊,“好了,我们不谈不高兴的事。” 卫子夫躲开他贴上来的脸,回眸淡淡扫了他一眼,方道:“我可没有不高兴,是太皇太后要更不高兴了。一个夏美人还不够,又多一个卫夫人,自己中意的却怎么也怀不上。” 说到此,刘彻显得沉静无奈,告诉她:“我已经不再对皇后用药,她会慢慢好起来的。”他又想了想,打算解开这两个月的误会,于是问,“你不好奇这两个我都干什么去了?” “甘泉宫,海棠殿。”她淡淡吐出两个地方。这两个月,就算她不打听,王初颜不打听,看着宫里人的脸色便知了。哪个宫得宠,哪个宫的宫人脸上就有光。 “嗯。”刘彻承认,再问,“两个月,可过得清闲?身子都大好了吧?” 卫子夫原本以为这是刘彻无聊尴尬说的,无意将话再过了一遍猛然觉得这中有意,回头诧异望向他,犹豫不定:“你……” 刘彻缓缓开笑,眉眼向她腹部挑了挑:“回来后,你身体一直不好,不找个时间好好养怎么行,有些事就交给别人去办吧。” 卫子夫还是没能及时明白过来,满眼狐疑的盯着他,匪夷所思:“你是说……”眼光忽然一沉,“那如意的事……” 刘彻立马摇头无辜:“那件事,我可真不知情。今日不过是碰巧过去,没想到你就在那教训人。”他坐近些,话锋忽然间扭转,“太中夫人有喜了,你知道吗?” 卫子夫肩膀一僵,神色短短荡漾,目光缩了几分。刘彻的心口跟着她这反应顿时闷着一股气,扳近她的身子,语气渐渐沉了下去:“你这是高兴还是难过?” “你在试探我?”她两眼铮铮,反问他。 松开手,他的声音里忍着什么:“你是他名义上的姐姐,你若不知道,岂不是笑话。至于试探,是有那么一点。现在我知道了。” 卫子夫追问:“知道什么?” 微微别转头,他强忍住眼中的黯然,强笑道:“没什么。” 第115章 柔肠百转 卫子夫直愣愣望着眼前的人,仿佛又不是在看他,脸上不悲不喜,静静说:“看来……弟弟和弟媳生活地很幸福,至少不会卷入这宫里的是是非非。” 他也愣了一瞬,从而笑笑,还是流露出一丝的苦涩:“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不管以前多好多坏,认清眼前的事实,把握好当下才是最重要。我跟你已经是一个整体,因为妍儿,因为你腹中的孩子。” 他的双目静静锢着她动弹不得,她浑身像失了知觉,颤颤吸一口气,紧握的指节微微泛白,听见自己的声音恍惚:“你和夏美人也是一个整体。你打算怎么对她呢?你对她……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没有犹豫,刘彻照着心中所想回答说:“她安静的时候,就像是从前那个张鸳。可是她已不是张鸳,我喜欢的样子,她已经弄丢了。”发觉她眼里的不专心,他扳正她的身体,迫使让她双目看着他,喉间微微颤抖,他咽了咽继续说,“我恨她,恨她为什么要回来把你揭穿。好不容易已经握在手里的,就这样飞了。再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握不住了。对不对?” 她回过心思,望着他惨惨笑:“因为当初我也做了你最恨的事,把你握在手里的放飞了。” 三年前飞走的是张鸳,后来飞走的是她。张鸳回来,是要抓住刘彻,报复她。而她的回来,是换卫青的命,重陷是非。两个一样的飞离,不一样的飞回。谁都变了,刘彻也一样。 他讨厌她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苦笑,因为这些都不是因为他。因为这是从她得知别的女人有了那个人的孩子开始。她对那个人跟她对他,完全不一样。夏漪云也有了他的孩子,为什么她可以是一幅不在乎不紧张不触动的模样。 殿外,王初颜带着陆御医回来,探头看见两人还在殿中说话,面色都不好,不由有些担心。面向殿门的刘彻看到陆御医,立马招了进来。陆御医看到刘彻也在,想到之前卫子夫叫他将怀孕之事保密,连忙要向刘彻请罪。而刘彻快他一步。让他赶紧给卫子夫诊胎脉。 陆御医见刘彻并无怪罪之意,连连点头跪下来请卫子夫伸手。他看见她面色惨白,心不在焉。于是先嘱咐一句:“卫夫人请放宽心,保持良好的心情,才能生出健康的龙子。” 卫子夫缓缓移上她的眸,感激点点头。片刻,陆御医收手退了两步距离。恭敬道:“夫人是动了较轻的胎气,休息一段时日就好。怀孕期间最好不要吃药,所以卫夫人还是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卫子夫含笑颔首:“谢陆御医提醒。”她眼瞄了刘彻一眼,对陆御医说,“此事还要请陆御医继续隐瞒。这是我和皇上的意思。” 陆御医愣了愣,拜身答应。王初颜便送他出门。 陆御医走后,刘彻冷笑了笑,斜脸对着她:“我何时有过这样的意思?” 卫子夫心虚说:“你也没有反驳。我便当你认了。” 这时,王初颜送完御医返回,卫子夫再将她叫进来,当着刘彻的面吩咐:“太中夫人有了,等会儿你代我捎一份礼去。传达几句祝福。” 说完这句,提在嗓子口的一阵气撤了下去。在腹中不停冲撞。她咬咬唇,咬住那股冲动。其然,她很想带一句话去,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已是凭儿的丈夫,这次已是再无可能,夜里每每想起他最后走的那次场景,那时候的冷风仿佛还吹在殿里。这几个月来,他在她这里几乎绝了消息,就连刘彻的告之也带了十足的试探。但她又能如何,知道再无可能的事,也只能偶尔想起偶尔咽下。然后面对真正的丈夫,面对他承诺的真心,一遍遍的质疑。 王初颜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有了”是什么意思,脸色唰地惨白,张张嘴好不易应出一个“喏”字。 “皇上?”门口,杨公公探着半个身子,看着里头的人,“小李子回来了。” 小李子也是刘彻身边的人,刚才刘彻到披香殿之前就已经吩咐他前去查看菱香的尸体。 刘彻一听,立马叫杨公公将人带上来。小李子在十几步外曲膝跪下,回禀说:“奴才刚才去查看菱香的尸体,有一处疑点。” “怎么说?”刘彻问。卫子夫也在这时整好脸上的心情,认真听小李子的每一句话。 有刘彻下面的问话,小李子才继续将看到和疑心的一一陈述:“菱香是上吊自尽,可脖子却又两道伤痕。两道颜色不差,位子也不差,不过却是一道宽,一道窄。窄的那一道比宽的颜色更深些。奴才查看过那条绳子,是用撕破衣服结起来,里面找不到再细一点的另外绳子。” 刘彻面色瞬沉,转头对卫子夫说:“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卫娘,有人要杀人灭口。如果是夏美人,那么她也做的太迟了,而且那之前已经被你撞得正着,为什么还要自投死路?” 卫子夫也和刘彻一样的想法,但心里还是有一个疑问:“可菱香生前也说是海棠殿的宫女要……”她猛地一顿,惊问,“难道菱香也是被骗的?好巧不巧,海棠殿传出夏美人怀孕的消息后就出了这样的事。有人想给夏美人一个好看,可自己又不出手?”她压低声音,不安问,“会不会是……太皇太后?” 刘彻则摇摇头,一边摆手屏下殿下三人:“她今天又给我念了一大堆话,对夏美人怀孕的确有些不满。但……我觉得应该不是皇祖母。”他又想到另一个可能,在卫子夫提出之前否定,“这几日和皇后相处,我想……应该也不是她。” 卫子夫不太信,冷笑道:“那宫里……还有那个小嫔妃没有得到你的宠爱,所以嫉妒生气的?” 刘彻不自觉瞥了她一眼,说:“那些人无权无势,怎么做得来这样的事。倒是……在池边要杀菱香的宫女,你看清楚没?” 卫子夫摇头,可惜道:“跑得太快,没看清楚。菱香说是海棠殿的,可照你刚才的分析来,恐怕就不是海棠殿的了。” 说到海棠殿,气氛再沉冷起来。刘彻拍拍腿站起来,声音平淡,带着几分冷意:“这段日子,你要小心谨慎,万不可像今天这般大意。” 这样冷的声音说这样的话,卫子夫没有抬头,只是看着自己褪色的桃红色蔻丹,也是淡淡地:“你先不要把有孕的事说出去。这时候传出去,恐怕有人又要行动了。” 刘彻目光闪了闪,方应道:“我明白,走了。” 卫子夫扶着案桌站起来,脚步有些松软。刘彻看着她,向她的脚步半步顿下,转向大门。 看着他走,卫子夫朝外看了看,松了口气。王初颜还没有走。她把她叫进来:“你明日再去太中府。顺便……顺便帮我带一封信给太中大人。” 今晚,她想好好写一封信给他,完结当夜没有完结的事,也给自己和他一个彻底的交代。 王初颜目中一晃惊色,很快暗了下去,柔柔笑了笑,答应。 甘泉宫内。 “皇后娘娘。”秋兰恭敬唤了一声,双手呈上一张纸条。 陈阿娇打开纸条,扫了一眼将它放倒香炉中化为灰烬。秋兰为她担心,这几天陈阿娇一直用信鸽和外界的人联系,这次可能又要有什么动作,于是她不禁提醒:“娘娘,你还是要按照她的计划做吗?上一次失败,已经打草惊蛇了。” 陈阿娇面无表情,拍了拍空气中飘出来的灰色,合上香炉:“现在皇上对本宫愧疚,对本宫忍让,本宫在他面前也遵规守矩,而且这两次用的也不是甘泉宫的人,他不会怀疑到本宫头上。打草惊蛇……那是最好不过了。人在紧张的时候,一丝风吹草动,都会草木皆兵。” 秋兰不解,上前低低问:“娘娘若要除掉那两个人,其实都不比自己动手。只要那边的人动动手,咱们看着就行,为什么还要出手?” 是啊,为什么还要出手,她本来已经死心了不是吗?可是谁又能骗自己呢?她还是想除掉她们,还是很在乎刘彻啊!当日,刘彻说完那些绝情的话弃她而去,她的心已经淹没在水里。不过,他居然还是来了,这两年来第一次主动拥住她,就像找回一样失去的宝物一般。她以为是他终于觉悟自己是爱她的,可是当他们在夜色烛帐中缠绵时,他心迷意乱唤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他察觉到自己的失口,抱歉看着她,这样的目光让她淹没的心陷深了下去。他告诉她,会给她一个孩子,这个承诺,可笑又可怜。 所以她不再独身奋战,她主动找了宫外那个人。不出所料,对方一口答应,需要她将人安排到宫里,两人合谋除去要除掉的人。坐收渔翁之利,她又怎么会没想过。但那个人对自己也并非友善,她虽贵为皇后,却还是要靠皇上和家族的关系,不如现在和其同站一条船,用自己来留一个对方的把柄。况且,她怎么会看不出那个人的野心,也只有如此,才能助刘彻稳住自己的地位。 第116章 鬼月十三 菱香死后第二天,一个宫女尖叫跑回来。此人是奉命看守菱香尸身,今日刚好轮到。她跑回披香殿,才到门口就被木槛绊在地上,干脆大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卫子夫闻声出来,看见地上的人惊讶问。 宫女缩腿从地上跪着,发型已拖乱无形,浑身颤抖不住,哭声说:“夫人,菱香……菱香不见了!” 王初颜闻言惊诧,大问:“不见了!一个死人会跑到哪里去!” 说出此话,殿中刹时一片寂静,腾出诡异的气氛。一个宫女从旁站出来,脸上一阵惨白一阵惊惶:“初颜姑娘快别说了,这宫里的怪事也不是一两件了。永巷月十三的传说三年前就有发生,后来冷凝轩的丁美人也死了,这次恐怕又是……”她压压眉,转身对卫子夫轻声说:“卫夫人,不如向皇上提请去一趟寺庙拜拜,菱香是披香殿的宫女,怕是……怕是要……” 宫女又断了后面的话,她十分忌讳说出关于鬼怪的字词,生怕这样坦白说了,就会被缠上。 卫子夫本来就对如意和菱香两事十分费心,况且又有了身孕,宫女却在这时候说出这番令人心生恐惧的话来。她拉了前来禀报的宫女:“别在这胡思乱想,你随我去看看摆放菱香的地方。”走了一步,后面的人纹丝不动,似乎还有意要挣开她。王初颜气愤回头,看了看那个宫女,又看了看殿上一个个低着脑袋不作声响的人:“怎么?都不敢去?”她一跺脚,“那我自己去。” “初颜。”卫子夫叫她,叹声说,“将此事告诉杨公公。”对于此事,披香殿最好什么也不要做。就让外人来查。 王初颜明白过来,马上道:“喏。” 走前,她扫了殿中宫人一眼。这些人只会传那些没有头绪依据的东西,此事不知又要在宫里传成什么模样。 是夜,卫子夫没有等到杨公公的传令,早早一人上了榻。这天很是闷热,所以殿里开了两个窗子用来通风。到了半夜,外面的风叶声清晰,一阵阵向披香殿靠近。卫子夫被风声吹醒,迷迷糊糊转了个身。恍惚从吹起的床帐看到打开的窗子,一个黑发白影伏在窗子,一双黝黑的笑眼正直直盯着她。 “啊!”她猛地尖叫。白影从窗口一闪而过,吹进几片树叶。 她吓得从榻上跳坐起,震翻连着榻子案桌上的花瓶。王初颜在侧殿,听到这两声异常,立马披上外袍赶来。看到卫子夫直身硬僵僵坐在榻上,双目直直盯着打开的窗子。 王初颜跪在榻前,担心问:“卫夫人,怎么了?” 听到有人进来,卫子夫紧张回头,抱住王初颜躲在她怀里。指着窗子颤颤发抖:“我刚才……刚才看到一个白影从门口飘过,还有……一张脸,好像……好像是菱香!” 王初颜也被她这话吓到了。她拍拍卫子夫安慰,起身走到窗前,提着心口往窗外探了探。今晚的云很多,月亮不知藏到了哪里,晚风吹得有些急。卷着树叶吹到殿里。她快速合上窗子,回到榻前。笑笑说:“夫人一定是做梦了,外面什么都没有。” 卫子夫摇摇头,眼睛还是瞪在窗子上:“我的确看见了!那张脸好白好白,她还在对我笑!初颜,你快把殿里的灯都点上,让周围都亮一点。” 王初颜应允,将殿上的烛灯都点上,恍如白日。卫子夫脸上的惊恐这才退去一些,靠在榻栏上捂着胸口,垂着眼喘气。王初颜拉了拉她的被子,安慰说:“卫夫人,你还是早点休息吧。你不睡,肚子里的宝宝要睡呢。初颜在里面陪着,你不用害怕。” 能有人在殿里陪着,卫子夫安心一点,慢慢躺下身子:“好,好……” 可是,卫子夫闭眼睁眼都是刚才那一幕,反反复复观察辉煌的殿里和身边守候的王初颜,这才得以微微平息。可好不易有了些睡意,脑海里突然跳出菱香的身影站在榻前,隔着纱帐向她缓缓走来。 “啊!” 突然的一声尖叫,卫子夫又直坐起来,双目狰狞,盯着榻前的纱帐。 “怎么了?”王初颜立即上来抚抚她的背,小心轻轻问。 卫子夫仍是盯着那处纱帐,仿佛看到了什么。王初颜顺着目光去看,什么都没有,为卫子夫却开始喃喃:“菱香!菱香!菱香!她要进来了!不要!不要让她过来!菱香!” 王初颜这下慌神,晃晃她的手臂叫回她:“卫夫人,是我,是我,王初颜!” 卫子夫猛地一顿,一双眼平静下来,身子也跟着无力软下。她愣愣转过眼,残余的惊恐挥之不去,眼角有一丝泪,看到王初颜那刹,顿时泪如雨下:“我自认对菱香没有做过亏心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这夜,卫子夫和王初颜睁眼到天亮,第二日仍是艳阳高照,卫子夫在殿里的小榻上睡了一会儿,可心中仍是不得安定。兴许真的只是做梦,第二日夜再没有奇怪的事发生,只是菱香的尸体还没有找到,这终究是一个令人心慌的结。 第三日大早,不断有宫人往永巷的地方跑,更有不少宫人从永巷跑出来,个个神色惊慌。有披香殿的宫人跑回来,踌躇在门口不做应答。直到卫子夫钦点名字,才有人抖抖索索走进来跪在地上。被问话的是宫女红云,她心系单纯,不会说谎。 “菱香的尸体在……在永巷的后池!”红云嗓子发抖,好不容易说出完整的一句。 一大早,打扫永巷的两个宫女经过后池,发现有一个白影挂在树上,仔细一看才知是已经死了的菱香,更因早有月十三的传说,一个宫女当场被吓死,另一个宫女跌跌撞撞跑到永巷,心急口哑指了后池的方向。众人见她脸色不对,马上结伴去了后池,吓死的宫女脸无血色,双目呈现惊恐的神色,不远的大树上,随风摇摇摆摆挂着一个白影,那具尸体已经风干,皮肤干燥褶皱,像是被烈阳晒过又在这风吹了一夜。撕裂的袖子下,指甲血红,指尖还留着一小片片的血块。而回来报信那个宫女,也在这时候彻底疯了。 菱香死时是被发现悬梁自尽,后来刘彻派李公公查看尸体,猜说是被人勒死又挂上去的。前两日披香殿又传来菱香尸体失踪一事,刘彻派人找了好几日都没找到,今早却是在后池被发现。 种种头尾缘故,让人不得不猜想暗藏其中的可能。红云对卫子夫的目光万分惊恐,缩了几步,小声哭泣:“菱香死得冤,心有不甘啊!” 既然菱香的自尽是有人而为,那么尸体跑到后池也极有可能是那人从中作怪。而这小宫女只认月十三,以为是菱香要来报仇,更以为此事是卫子夫所为。她这样想,意味着至少有一半的宫人也是这样想。没有真相,卫子夫无可奈何,想到前晚做梦或者是真的看见的脸,她心有余悸,也渐渐对鬼神之说有了定想。 她深深定了一口气,镇静说:“菱香的死,本宫和皇上一定会查清楚。” 这句话不重,红云慌慌地点头,不再敢正视。 王初颜对红云的那样怀疑的神态不忿,于是想私下找她聊不聊。跟着她来到披香后院,只见一个宫女走了上来,站在红云面前。那宫女跟红云长得有些相像,应该就是她的姐姐绿珠。她拉着红云走到旁边的林子,王初颜见他们神神秘秘,就跟着躲到树影后面。 绿珠压着声音,不安说:“红云,不如你跟我来海棠殿吧,你呆在这姐姐实在不放心。” 红云摇摇头,苦笑道:“姐姐,这个时候我是万万不能离开这的,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为什么?”绿珠不解。 “如果菱香真是卫夫人杀的,那我现在就走,卫夫人一定也会杀了我!”说着,红云一下子哭起来。 绿珠心疼摸着红云的脑袋,两眼蒙蒙,嘴角紧抿忍着泪:“那刻如何是好,留也不是,走也不能。我们姐妹进宫,谁也不能少谁的,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跟爹娘交代!披香殿真不是个好地方,前几天死了人,这两天又出了怪事,听说菱香尸体被发现前还去找过卫夫人,守夜的宫人都听到卫夫人的叫声了。恐怕此事就是卫夫人干的,菱香才来找的她!” “走,走!马上带着你妹妹去海棠殿过好日子,就说是我王初颜说的!”两人正抱成一团叹苦,几步开外忽然传来厉声。红云听出是王初颜的声音,立马跳开几步,躲在绿珠身后。王初颜直直盯着一脸惊慌的红云,讽笑说:“红云,平常卫夫人待大家都不薄,现在你居然这样想她!” 红云垂下脑袋继续抹眼泪,绿珠拍拍她的小背安慰,而后怒脸向前一步,对王初颜斥:“披香殿现在已经是恶邪之地,我带走我妹妹也是自然,我这就亲自向卫夫人要了这个人!” 说罢,就拉着红云往殿处走。王初颜拦住他们,恨怒道:“你们要走就走,不要打扰卫夫人休息!” 绿珠冷笑,深意对王初颜顿了一眼:“我们可不会这么没规矩!既然卫夫人在休息,那么我们也不好打扰,待卫夫人醒了我再来!”回头对身后的红云,声音温了几分,“红云,我们去海棠殿,夏美人一定会留下你,好好待你的!” 第117章 以剑为名 ps: 我悄悄的回来……不知还有人在吗? 红云拉着绿珠不让走,眼皮向王初颜不时动动,生怕绿珠走后王初颜就教训她。绿珠挂心妹妹,于是就留下来陪着。 天气太热,蝉声大吵,卫子夫睡得不好,半个时辰就醒了。宫女跑来告诉王初颜,王初颜赶紧回到殿里,后面跟着绿珠和红云。王初颜服侍卫子夫起来,顺便和她小声说了几句话。卫子夫面色微沉,一话不吭,坐上正殿的席子,许外面的人进来。 绿珠拉着低着脑袋红云站定,王初颜着下面的人一眼,对卫子夫说:“夫人,红云想调到海棠殿,和她姐姐一起伺候夏美人!” 王初颜的声音够响,足以让殿里的所有宫人听得清楚,话中带别有种味道,暗说红云弃主为己。大家等着卫子夫开口,却没有听到她说什么。短暂的缄默让整个大殿的气氛变得怪异,红云不自然抬抬眼,突听上头的人问:“红云,你想要跟你绿珠一起到海棠殿,是吗?” 卫子夫忽然开口,红云吓了一跳,摇摇头低下:“奴婢不敢!” 王初颜早就向她提过这件事,卫子夫对红云此时的反应不甚悲哀,叹叹说:“想就想,不想就不想。本宫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对于一个不忠诚的宫女,本宫是无意留在自己这儿的,就算你不去海棠殿,本宫也会把你调到别的去处。” 听到卫子夫松口,绿珠大胆站出来,拉过红云在身边,说:“红云是愿意去海棠殿的,奴婢绿珠先代红云和夏美人谢过卫夫人。” 红云懊恼暗拉拉绿珠的袖子,张惶着了卫子夫几眼,咬咬唇。是不反对。 面对红云假心假意制止绿珠的行为,卫子夫其实看不下眼,点点头吩咐王初颜:“将这个月的俸禄结给红云。” 从听到绿珠和红云的对话后,王初颜早知红云是不会呆下去的,只是有些气不过,不想卫子夫竟是这么容易就放人走,不免有些气恨。她转出大殿,细细查了红云这个月的出勤日,结了俸禄给她。 绿珠跟着红云去收拾行李,红云到海棠殿。正好也可搬来和她一道住。路上,红云还是对她抱怨:“姐姐,卫夫人会记恨我的!” 绿珠则不以为然。在她眼里,红云从小胆子就弱,面对她一遍遍说担心后怕的事,只有安慰道:“你跟着我在海棠殿,天天跟我在一道。她哪有什么机会害你,她总不至于为了你把我一起害了,得罪夏美人吧!” 红云咬咬唇不再说话,跟着绿珠到了海棠殿。 红云果然头也不回去了海棠殿,王初颜对卫子夫说:“红云去了海棠殿,恐怕外面的事会传得更厉害。” 卫子夫笑笑。无奈说:“只要跟我和夏美人沾上边的,就死于非命。此事兜兜转转了几日都没有成果,要么是找不到线索。要么是这个人太过强大。”她站起来,徘步在窗口,望向长乐宫,“我真怕是太皇太后,我记得她和我说的那些话。记得她从前是多么反对嫡子不是皇后所出干脆杖杀。如果真的是她,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了。” 王初颜则不那么认为。反问说:“可要是太皇太后的主意,何必这样大费周章装神弄鬼?” 一语惊醒。的确,如果是太皇太后,何必用这样不光明的手段,她如今病中,如何还有这样的心力。卫子夫想到一人:“你的意思……”但她很快摇头否定,“近来皇上对她也十分宠爱,连皇上都不怀疑,我们还能有什么理由。” 于是王初颜又想了想,问:“对夫人和夏美人都有过节的,还有谁?” 跟自己和夏漪云都有过节的……她想到一人,但也不敢多想。倘若真是她,那站在这边的刘彻,恐怕很快也会怀疑自己。卫子夫转了话锋,问王初颜:“你可知皇上今晚去何处?” 闻此,王初颜暗下脸,犹豫告诉她:“刚才看见杨公公往海棠殿去了。” 卫子夫往门边推推她:“你现在去告诉皇上,请他晚上过来一趟,我有东西要送他。” 王初颜还未反应过来,愣愣走出门去。思绪回了回,卫子夫居然主动邀请刘彻来披香殿,还说有东西要送他,王初颜觉得不可思议,还是偷笑出来,往宣室殿跑。 听王初颜说卫子夫晚上有东西要送他,刘彻欣喜期待,看折子念书都不尽心了。来回在宫里走了两圈,远远看着披香殿但不进去,生怕去早了毁了卫子夫的计划。他高兴极了,走着走着便跑起来,甩出杨公公和宫人们一大段距离,满心是似初尝恋爱的悸动和狂喜。 午后这几个时辰太长,终于熬到太阳落山。沐浴洗去一日的热汗,换上一身清爽的素白交领袍,刘彻到了披香殿。 刘彻极少穿淡色的衣裳,这身素色着实让人眼前一亮,卫子夫觉得这样的刘彻更为亲近,气质柔和了不少。 他坐上席子,一手托着额头,累了一日的样子,声音也有些无力:“卫夫人约朕前来,可是有要事商量?” 见他疲惫的样子,卫子夫有些不太好开口:“臣妾是有一件礼物想送给皇上。” 刘彻“嗯”了一声,暗暗顿了杨公公一眼,杨公公立马带着殿上的宫人退出大殿。卫子夫在里面开一个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长盒,用黄色的锦布包着,拿到他面前打开。棕色紫檀木盒上只刻了一个剑的符号,刘彻的眼立马亮起来,拨下扣子打开,果是一柄长剑! 他拿起剑,发现它十分轻巧,抽开剑鞘,一阵寒光撒过,剑壁亮澈如冰。 “它叫千寒。”卫子夫告诉他。 “千寒剑?”许多兵器是由它自身的特点取名,刘彻对这把剑的名字来了兴趣。 卫子夫笑点点头,与他站在一起,一同看这把剑:“据说,这把剑的材料取于天山上最为冰寒之地,铸剑人将其带回,整整包了十余层麻布才让它所散发的寒气不伤人肤。铸剑之时,又整整烧了七天七夜,炽热的火舌才将剑壁上的寒气驱逐大半,不过手指摸上去还是能感到它的冰寒之意,就连酷暑之期也是如此。此剑不但寒冷,更是轻巧如风,锋利无比。” 手指轻轻滑过剑壁,一股寒气果然刺到指尖,刘彻将它收回剑鞘,大赞道:“好剑,好名!”他回过头,疑惑笑问她,“这么好的剑,你从何而来?” 卫子夫悠然笑说:“铸剑人不是藏剑人,自然是可以用银子买来的。你喜欢这件礼物吗?” 刘彻握着剑,左右都试拿了几下,可惜说:“唔……可惜我也只能用它练练剑法,派不上用场。” 随他的话,卫子夫有些失落,顺着他的话:“嗯,派不上用场的剑,和普通的玄铁没什么两样。” 刘彻哈哈笑起来,抱住她:“礼物是用来收藏、用来怀念的。当然,以后我要是亲自上战场了,一定会带上这把剑!” 听到最后那句,卫子夫从他怀里抬起头,担心问:“边境又开始乱了吗?” 刘彻吻了吻她额头的发:“向来蠢蠢欲动。”他松开她,走开几步,“我试试这剑!” 说完,便拔出千寒,在殿中央挥舞。刘彻的剑法不同于卫青,卫青用起剑来毫不留情,刘彻的剑术并不亚于卫青,甚至比卫青还要巧妙几分,他舞剑时所散发的气息,含着阵阵凉意,和这千寒正好相合,只是十招里面,几乎有八招使过了头。 一个扭转,刘彻收剑,力气把握过头,剑身擦到左臂。他用心使剑,剑却总乱了他的法,后退两步把剑不稳,硬生生仰头摔在地上。 卫子夫心口一跳,急忙上前。 刘彻捂着手臂,两颊微有发红,坐起来笑笑:“拿惯了重的,轻的倒耍得不自在了。” 卫子夫丢开那把剑,扶着他:“你怎么样?之前说过,这剑锋利至极……”扶着的手臂缩了缩,低头看见刘彻紧捂的手指间沁出丝丝红色,卫子夫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心里紧了紧,“你流血了!” 虽被千寒剑伤到,但刘彻自知伤口不深,看到卫子夫担心的样子,他由心而笑,轻轻问:“卫娘是怕我真的去海棠殿吗?”他张开沾红的手掌,摊在她面前,在烛光下分外刺眼,“若是这样,再流最多的血也值了。” 不知是涩的还是红色刺的,眼睛隐隐发酸,卫子夫张张口:“那把剑……”她吞下话,去拾千寒,“这样容易伤人的剑,不要也罢!” 刘彻拦下她,一边伸手将她丢到一边的千寒剑撩过来,端着细细看了一番。剑伤人,却不留痕,从头到尾没有一丝血迹。他小心把剑收好,按在自己身边,生怕有人在他不留意时再扔了。“好剑傲气,自然是服能训它的人,就像骏马只认驯服它的英雄。”他站起来,身体半倚着卫子夫,坐到软垫上。 卫子夫看看那把剑,喉咙里卡着话,怎么也说不出来。面对刘彻一脸欢心,她越发不安难受。她让王初颜快请了御医,这段时间刘彻没顾自己的伤口,拿着剑看鞘上精刻的花纹。会武的男子,都爱剑,看来这把千寒,刘彻是欢喜到心里了。 杨公公见过了时辰刘彻还在披香殿,于是便让人往海棠殿告了消息。 第118章 心中秘事 夏漪云心知刘彻左右来往甘泉宫和海棠殿的原因,自己既已有了刘家血肉,那么这种形式继不继续对她来说都没多大关系,只是听到是去了披香殿,心底顿然闷了一口气。 这时,殿外走进一个宫女,低着脑袋,端着一个碗。夏漪云闻到是药香,则多看了宫女一眼,那人虽低着头,却也从眉目看出并不是前两日送药的,于是她问:“你是谁?新来的?” 红云小心端着药碗,谨慎跪在地上回禀,略略抬首:“奴婢叫红云,刚从披香殿调过来。” “从披香殿调过来?”夏漪云奇怪。披香殿的人怎么会忽然被调到这来?现在披香殿最怕的应该就是宫人因为鬼魂之说跑光,卫子夫难道真心不要人伺候了? 正想着,红云果然应了她所想的。红云说:“奴婢……奴婢不敢呆在披香殿,所以请绿珠姐姐将奴婢带到海棠殿来做事。绿珠姐姐事忙,还没向夏美人禀告,奴婢就自行来服侍夏美人了,请夏美人不要怪罪!” 绿珠是自己身边较为熟悉信任的宫女,既然她把红云带来,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想着红云说的这番话,夏漪云嘴皮笑笑:“不敢呆在披香殿?呵!也是,现在披香殿闹鬼,谁叫你们主子做了不干净的事。” 红云抬起来,两眼含笑:“卫夫人已经不是奴婢的主子了。奴婢的主子,只有夏美人。” 虽是阿谀奉承的话,夏漪云听在耳里倒是舒服:“倒是机灵会卖乖。拿药来吧。” —————————————————————— 陆御医为刘彻包了伤口,再嘱咐几句后便离开了。刘彻也继续呆在披香殿,丝毫没有提起要赶去海棠殿的话。大殿们关着,殿两旁各燃了几架高高的烛灯,光线不算昏暗也不算明朗。昏昏黄黄又恰好看清人的脸庞,甚多了几分柔美幽迷的诱惑。 一到夜晚,卫子夫就后怕,自从梦见还是看见窗口那白影后,夜夜都不得安宁,非要有四五宫女守在内殿才能入睡。现在殿中并无宫人,只刘彻与她共卧榻中,她觉得心里的担忧和害怕一下子少了大半,不由挨近伸手怀住他的腰。 要不要说呢?只要对他说想他爱他,就能得到这个最大的依靠。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不是说好安分睡觉吗?”头顶传来一声低笑,刘彻也将她搂紧了些,“虽然很想。但还是怕出问题。” 卫子夫脸红,她明白刘彻说的“很想”,也了解他说的“问题”。以前怀刘妍时,他也是如此,怕做“很想”的事。会腹中的那位出“问题”,所以甘愿抱着忍着。 卫子夫耳贴着他胸口,听着他沉重有序的心跳:“你知道现在宫里传得最疯的是什么?” 手指绕着她的长发,刘彻懒懒说:“不管是什么,那都是口传。一传十,十传百。估计也有十来个版本吧!” 卫子夫从他怀里抬起来,认真道:“不过我好像真的看到了。我并没有害她,可能……她是来告诉我真相。” 说这句话时。她的眼里还有些恐惧。刘彻捧住她的脸颊,心疼极了:“别多想。几日下来,你脸色都黄了许多,此事我定会彻查,你若还怕。明日我请高师给你写一道符随身带着。” 卫子夫摇摇头:“不带。带了,宫里又是一阵非议。” 宫里的非议还是让她喘不过气。刘彻越加心疼,轻轻捏着她的耳垂,叹息:“那怎么办?你夜夜睡不安稳。” 卫子夫握住他抚摸的手:“你陪我,就好了。” 动作一滞,刘彻直直盯着她,一双眼渐渐转惊为喜,按住她的后背压近:“你说什么?” 卫子夫脸色更红,浑身被他那双眼看得发热不自在,低下头轻轻地:“你……你陪我,就好了。” 这次,刘彻确定自己没听错,卫子夫这是在留他,留他只在自己身边。一颗心跳的痛快,他猛地将她抱紧怀里,高兴激动:“卫娘。” 卫子夫也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第一遍说那句话时是顺着刘彻,第二遍重复时,心里好像泛起一阵波涛,又好像心痒,又极其害怕他的反应不如所想。当他抱紧她唤她时,她松了一口气,由心笑起来,揣着腹中准备好的话,到喉咙口时又紧张起来,嗓子竟有些颤抖:“彻,今日我找你来,其实还有一事想说与你听。我……” “皇上,皇上,皇上!”殿外忽然传来杨公公急喊,打断卫子夫后面的话。 刘彻不理他,翻过身两手撑在卫子夫两边,在上面对视她:“哪一事要说与我听?哪一事?” “皇上!出事了,出大事了!”门外,杨公公声音更近了几分,听起来似乎是趴在门面上喊的。 刘彻终于不耐皱眉,扭头冲外面问:“什么事!” 杨公公不确定里面是什么情况,也不敢推开门,隔在外面说:“海棠殿……海棠殿出事了!夏美人流产,御医已经过去了!” 和卫子夫对视一眼,刘彻立马起身合上衣。卫子夫隐觉不妙,不知是对刘彻的反应还是对夏漪云。夏漪云也怀有他的孩子,他这么紧张也是应该,只是她心里怎么也不高兴。今夜原是她设法留住他,彻底成为自己的依靠,没想到没未说出口就被这事打乱了章节。但既然也听到这个消息,不跟去看看也是不行的。于是她也合好衣服,刘彻已在门边等着她,待她示意可以,他才开了门。 大殿门一开,杨公公就退开两步,一脸焦急:“皇上,海棠殿的人说,夏美人刚刚……刚刚流产了!陈御医正在查看原因。” 刘彻已经绕开他,直径想海棠殿走。杨公公也赶忙跟上,看见卫子夫也在,只好停了两步再跟在后面走。 此时夜已大深,海棠殿内仍是灯火通明。绿珠垂泪跪在宫人最前面,一段磕着脑袋:“奴婢该死,没有照顾好夏美人,害夏美人滑胎!” 刘彻稍顿了一眼,径直去了内殿。卫子夫匆匆扫了殿里宫人,却是没发现红云的影子。她不是应该和绿珠形影不离吗?她不是怕自己被加害吗?再进到里面,她又是一愣。看到单独跪在一边的人,刘彻也眼尖认出来,惊讶道:“红云?你怎么会在这儿?” 卫子夫开始不清楚,绿珠在外殿说的那些话,是宫人惯有的恕罪,还是有心替红云脱罪。 红云抬着泪眼,慌张望了卫子夫一眼,回答说:“是卫夫人把奴婢调到海棠殿的。” 那日是绿珠偏要带走红云,红云也没有反对,现下却只说是卫子夫调的,对绿珠一事自豪不提,停到耳里着实变了味。卫子夫剐了她一眼,转对刘彻说:“红云想跟着她姐姐绿珠,臣妾便允了。” 红云脸色僵了僵,低下头去。 刘彻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目光转向陈御医。陈御医抱着药碗嗅了嗅,拿小指点了残液到舌上呷,脸色大变:“这药,是堕胎药啊!” 堕胎药?!夏漪云滑胎,竟是因为堕胎药!这手法如此明目张胆,是夏漪云自己所为还是他人有意。从喝下药到滑胎,药性少说也要一段时间,为何这个药碗用完后还摆在殿里?一系列的问题冒腾出尖,那头榻上的夏漪云已经尖叫起来:“堕胎药!我本以为是我福薄才滑了孩子,不想是被有意加害!红云,你为什么要害我!” 红云紧低着脸,脑袋甩出眼角两行清泪,大哭道:“奴婢不知!奴婢将药端回来,从未让人碰过!” 御医殿今日是陈御医当值,出了这样的事他已然惶恐不及,听红云这样说,他立即跪倒在刘彻跟前:“皇上,臣并不是想推卸御医殿的责任,只是夏美人安胎药一事,是经过臣再三检查的。安胎药从御医殿到了海棠殿却成了堕胎药,此事之中定还有隐情!” 刘彻又怎么听不出陈御医话中含意。陈御医是宫里的老御医了,当值三十年,并无一例出错。药是他亲自检查的,如果在御医殿没有错,那么就是途中或是到了海棠殿出了错,而碰过这碗药的人,只有红云。这也是红云自己承认的。但若真是红云所为,为何她不为自己声辩呢? “来人,先把红云押下去,不准任何人探望。如果被发现死在牢里,她怎么死的,你们就跟着怎么做!”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几分冷意。红云,可不能像菱香一样,在最关键的时候遭人所害。红云能不能活,看那些狱卒是更爱财还是更爱命,他觉得是后者。 红云被带走的时候仍在哽咽,两眼哭得通红,慌乱望了望卫子夫。榻上,夏漪云倚起身,刘彻伸手挨上,扶她靠好。嘴角微微笑笑,夏漪云动动唇:“皇上,嫔妾能和卫夫人单独说几句话吗?” 她没有吐出让刘彻安抚的话,说的这句,让听着的人感觉怪异。这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夏漪云根本不在意刘彻是不是心疼她,因为她不爱他。二是她利用自己的骨肉,亲手策划了这一切! 第119章 道听途说 “皇上,红云本来是披香殿的人。”出来后,杨公公在刘彻后面轻轻说道,有意提醒。 刘彻听出他话中味道,皱皱眉:“朕知道!” 杨公公从后面蹿上来,压着声音:“奴才刚才问了海棠殿的宫女,都说红云昨日才来,今天本不是她去拿药,别人还以为她只是为了讨好夏美人,没想到……”两目四处扫了扫,再近了刘彻一步,对面满沉定的刘彻说,“不是奴才多嘴,皇上本来是要来海棠殿的,却被初颜姑娘叫去了披香殿。卫夫人用送剑之由留住皇上,这边夏美人就立马出了事。御医殿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会端着自己的脑袋拿错药给后.宫的人吃,这保胎的和那堕胎的完全是两个药方,怎么可能把好几味药同时弄错,恰巧成了堕胎的呢!若是,那实在是凑巧中的凑巧了!” 见刘彻似乎也在思考,杨公公干脆把后面的话一并脱出:“至于菱香,奴才听说有宫女看见是初颜姑娘下的手。再追溯到前面,可能菱香说了什么,也有可能什么都没说,这死无对证啊!再看刚才海棠殿里的情形,奴才想……也许就是出自卫夫人的手。” 刘彻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杨公公背后顿时渗出一层冷汗,低低脑袋退了两步。刘彻本也细心听他说的,可到了最后那句,肚中忽然窜来一条火来,厌声道:“道听途说的事,别跟朕来提!朕要的不是听说,而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你若再敢跟那些宫人一起胡言乱语,朕就先赏你们几杖!” 杨公公连连哈腰:“喏!奴才决不提听说的事了!” 刘彻不喜道听途说,却偏偏被这混淆心绪。杨公公虽答应不再提这样的事,可说出来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听了就收不回。心里不知不觉开始怀疑卫子夫送他千寒剑,究竟是为了什么。 海棠殿内,夏漪云卧在榻上,发红的眼眶直直盯着站立的人。卫子夫并不上前,只是站在原地,心底微微缩紧,对她开口:“红云不是我派来的,我更没有换药。” 仅这简单一句话,要说服人信简直可笑!夏漪云笑不出来,忍着腹痛指起身子。悲愤道:“我好不容易才求了这个孩子,只要他平安出世,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可你就是怕我。怕我好过!” 看着她惨白憔悴的脸,卫子夫感到怜悯,想要解释,可自己都不知是非起因,只有摇摇头:“我说了。我什么也没有做,不管你信不信。” 夏漪云冷笑一声,胸口随说话声气得起起伏伏:“那皇上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杨公公说今晚皇上来的是我这儿,他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你怕他在场,怕他发现,你的计划就毁了!” 不错。她是用意留他。她用以赠千寒剑之名留他,完全是因为那日他说的那些话。抓住的,抓不住的都已经过去。她已用一纸书信和云青羡彻底断决,她也再次有了刘彻的骨肉,是该抓住的,就必须要抓住。千寒剑,并不是即时所得。而是她早在平阳府时就听说,很早之前买来是想送给云青羡。可它最后的主人却成了刘彻。 念及此,卫子夫心里疼疼地难受。再抬起眼,目中依然从容,叹声说:“如果我怕,我就不会做这样的事让他怀疑。这几天来发生的事,紧紧围绕着你和我,你就不想想可能会是谁想要一并除掉我们。” 夏漪云对她的话感到无比可笑:“那都是你自导自演!皇上冷落你,今天你就把他拉回身边,你做的手段,未免也太明显了!”嘴皮扯了一个僵笑,她的双目阴郁悲切,身体从榻上向卫子夫微微前倾,“我的孩子没了,你会有报应的!就像菱香的鬼魂一样!” 瞒藏的事被提起,卫子夫急愤:“不要胡说!你就不怕触犯鬼神吗!” 夏漪云仰头大笑,却因为虚弱只叹得几声嘘气。她软下撑着的手臂,倒在榻上,侧目静静对着卫子夫:“触犯鬼神?呵呵,触犯鬼神的,恐不是我吧!这件事已经传遍了,你装傻又有什么用?你能封住所有人的口吗?你能杀光全汉宫的人吗?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卫子夫望着她愣了许久,中耳淡淡一笑,口气也变得凉讽:“是啊,我要杀你,为什么不干脆杀掉你,竟会绕如此大的圈子,让皇上怀疑我。我是杀你,还是杀我自己。” 夏漪云哼哼笑,咬牙:“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不过我告诉你,我们之间不会了结,现在你更欠我一条命,只要我还活着,很快很快就会从你身上把以前和现在的痛苦倍数讨回!” 弯唇游出虚浮的微笑,卫子夫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以前?现在?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你一直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想要什么从来都不说,只盼着别人来发现。你难受,你不说,来问你,你又说没事,谁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呵呵,当初若你肯说出来你不想进宫,告诉哥哥铁定心要跟他远走高飞,你也不会是现在这种状况。最后你还是进宫了,进宫那天你没见到哥哥,你想找他,你又为什么不说,连一句话都不留。你若肯告诉哥哥一点希望,哪怕只是一两个字,哥哥定会毫不犹豫带着你走,是你自己没把握,是你自己让自己难受!现在却来报复我,你真的只是想报复我吗?你气我取代你的位子,气皇上变心。你其实已经移情爱上皇上了,不是吗?烦请不要用哥哥来作这个借口,你不配!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取代你的位子,因为我和你不同,皇上对你跟对我更完全不同!如果你定要把自作自受的罪孽送到我身上,那么随时恭候。你这一生都在对自己过不去,我为你感到悲哀!” 夏漪云没想到卫子夫会说出这番话,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在她眼里自己竟是这样。她的嘴唇动了动,不可置信最终转成激烈的愤怒:“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你现在是罪人,罪人!” 那些话并不是准备好的,卫子夫心里还是有一处落空,她苦笑了笑:“罪人?我什么也没做,你却乱加罪名……好,我就是罪人,那你就不怕我因此咬你一口吗?”声音如从胸腔里哼出来的,闷闷的。卫子夫缓了缓,语气跟着略微沉下:“皇上承诺给你一个孩子,不管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如果你多加谨慎,又怎会让一个宫婢得逞。是你没有保护好他,怪不得任何人!” 宫婢……夏漪云想撑坐起来质问,手臂一软趴倒榻上,捏着脑袋,从额上垂下几根发丝,挡落在眼前:“红云……果然是你派来的!” 夏漪云刚刚流产,虚弱的身子因两人的对话越发显得苍白。卫子夫扬起下巴,昂着眼看着她,理所当然:“你不是就这么认为吗?” 这样的神情,夏漪云想起刚才她所说的。此时此刻,卫子夫不在乎她的不适,不再猜测她心中所想。心口有一股气流缓缓撤去,夏漪云彻底趴倒在榻上,是啊是啊,自己从来就是这样,心里的想法从来不说,却渴望让别人猜到。她为什么会进宫,为什么又会回来?因为没人能猜对她的想法。进宫时,是不愿,可却无人阻拦。再回来时,是嫉恨,原只是因为已移了情。 她呆呆望着垂帘旁的烛灯,心神怔忡间,殿内空无一人。她捂住双眼,眼泪从指尖流出。为什么不说,为什么都不说呢? 卫子夫走出大殿,外面的风有点大,带着干燥枯叶的味道,可能就要下雷阵雨了。 从夏漪云的言行来看,她不太可能亲手杀死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她那样痛苦那样仇恨,没有一丝的轻爽之色。但她……也的的确确爱上了刘彻,千般的不服也只能冲着卫子夫来了。她是对刘彻心灰意冷了吧,所以干脆不需要毫无真情的安抚。她认定自己是卫子夫害的,那红云跪得明明白白,想必这样觉得的,也不止是她一人。 一处的旁殿,灯火通明,杨公公站在外面看到卫子夫出来,立马进去告诉了刘彻。接着,灯光下闪出一个身影,对外面的宫人嘱咐几声后走向卫子夫。 刘彻并不问起里面的情况,只说明日再来探望,便带着她走。卫子夫想问心里的疑惑,想知道他是不是也那样认为,但觉得此事很不合时宜,便闭了口随他出了海棠殿。 可今晚皇宫,没能很快平静。才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声声惊叫。刘彻卫子夫闻声回头,见那海棠殿的天空映射通红的火光,浓厚的黑烟随风扑来。杨公公回走了两步,慌忙跑回来:“皇上,海棠殿失火了,大火!” “才刚出来,怎么会突然着火的呢。”卫子夫急口说,生猛一顿,缓缓望向身边的人。他面色沉蕴,一双黝黑的眼定定看着她,怀着疑惑与猜度。 她什么也没做,刘彻是在怀疑她和夏漪云之间的谈话,怀疑这场大火? 同样地,她沉下脸,静静望着他。背上凝气一阵冷汗,她的唇角有些颤抖:“我们回去看……” 话未说完,面前的人快速转身走往海棠殿,轻薄的素色宽袖无意打在她手腕,一阵刺冷的疼。 第120章 旁观者清 他们赶回海棠殿,殿外已经被侍卫围起,只需端水桶的宫人进出。从海棠殿逃出来的宫女坐在地上大哭,卫子夫来回扫了几遍都不见夏漪云的影子,难道…… 身边的人身体微微颤动,一眨不眨看着茫茫大火。才这么一会儿工夫,竟会燃了这样大的火!刘彻抓过杨公公的衣襟,暴怒道:“去把夏美人给朕找出来!” 慌乱之下,杨公公踩了自己的后袍,狼狈跌在地上,立马又滚起来拉住两个侍卫:“去!进去找夏美人!”侍卫对视一眼,咬咬牙转身抢了正好经过的宫人手里的水桶,倒过来一举把水从头顶冲下,然后冲进海棠殿。 而在刘彻说话间,卫子夫眼神一顿,扶住他的手臂:“皇上,你的伤口……”上面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了,红色渗过刚穿上的新素袍,长长一条。 听卫子夫这一声,被甩开的杨公公立马探过脑袋,见到手臂上的红痕大惊一叫,哭脸请着刘彻往未央宫(未央宫:大宫名称,其有未央殿,宣室殿。皇后陈阿娇不住未央,住甘泉离宫)的方向:“哎呀皇上,您受伤了吹不得这风,还是赶快回宣室殿,再让御医来瞧瞧!” 顺眼对上卫子夫,刘彻压抑方才的怒气,反与杨公公说:“这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杨公公,速速派人去查,有了结果立马告诉朕!”无意间的眼神又飘向身旁的人,在她抬眼时慌乱错开,继续吩咐杨公公,“在朕说话之前,不准任何人问起结果!” 他的暴怒,她的无意还有慌乱卫子夫都抓在眼里,她不禁浮起苦笑。握着他手臂的掌松了松。他若不那样想,又怎会无意,又怎会怕她发现而慌乱。她低下头,在狂风和红光下慢慢沁白了脸。一只手反握紧她的臂膀,她抬起眼,他的目光焦疼不安,他动动嘴唇:“你先回披香殿。” 声音太过飘荡,一下子随风吹走,可卫子夫还是听得真切,将他的语气一同。 她拉住他。摇摇头:“卫娘在这儿陪着皇上。” 他伸开手在她脸边,用袖子挡住大风吹来的热气:“我现在……有点乱。你……你先回去!” 大风从袖中穿进,吹乱她的秀发。她抚了抚面上乱舞的头发。低一低身,回身握上王初颜扶来的手,转道而去。 回到披香殿,卫子夫坐在殿中,可以听到从海棠殿方向传来的嘈杂。夜空被大火染得通红,熏人的烟味随风扫到这里,满殿子都觉得呛人。王初颜命人在殿里喷上水雾,摇着扇子去味。直到(时辰),烟味才渐渐淡去,海棠殿的天空也恢复了暗色。 卫子夫睁眼不眠。不知是累的还是被烟熏的,眼睛有点酸涩,却仍没有想睡的感觉。忙碌的宫女又回去休息。嘈杂声也已经消静,她的心忽然揪紧起来。殿外几声窸窣,她猛地站起来,看到帘外的王初颜低身,一个影子直径到了内殿。 刘彻的衣裳沾了一层灰色。他略过卫子夫,吃力倒在榻上。长长呼了一口气,不说话。卫子夫站在那,不知是对他的怀疑还是他的忽视,有那么些不痛快,或者都有。她静静站在那,目光渐渐移到窗口,看着烛光跳动。 “海棠殿烧得一点不剩。她身体虚弱,怕是……不会逃出来。”刘彻忽然开口,他看着床帐发呆,一动不动,最后闭上眼睛。 迟疑了一会儿,卫子夫还是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咬咬唇左右想了想,正要说什么安慰的话,榻上的人就睁开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你不要难过。”刘彻说。 卫子夫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刚才在海棠殿他明明用那样的眼光看她,可是现在为什么…… 察出她的疑惑,刘彻撑起来,半卧着斜身看她:“之前有人跟我说了一堆话,不过那都是道听途说,你不会笨到把自己陷进去。对不对?” 他的眼里并不纯粹,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什么。她恍惚了好大一阵,才悲伤笑笑:“今晚过后,宫里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大浪。夏美人……夏美人她丧生火海,无疑是整个事件最大的燃点。如果皇上还是能够像现在这样相信卫娘,卫娘也心甘了。” 他神色一缓,坐起来,一手揽着她的腰,额低着她的额:“说如此丧气的话,怎么?对自己没信心了?” 她笑笑,垂下眼。没信心?是啊,第一次这样没信心,这样失落呢。她又能怎么办呢?如果连他都不能信她,她做再多的挽回再多的辩解都是无用。她摇摇头,说:“卫娘虽觉公道自在人心,却也不是不在乎所有人的目光。就算卫娘清清白白,可一想到他们怀疑的眼神,心里还是不舒服。加之红云离开披香殿,卫娘时时问自己,我在宫人心里到底是什么模样,以至他们对我如此不忠,如此后怕!” 刘彻擦擦她的眼角,她才觉到自己湿了泪,闭闭眼咽了口气,听他说:“他们都只是听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话,你别过意不去。” 卫子夫暗暗叹气,抬起头已不见那抹泪光,只有担心和紧张:“夏美人到底是嫔妃,今晚滑了胎,又……太皇太后和太后知道了吗?” 太皇太后不喜欢夏漪云,也不太喜欢她。如果太皇太后听了那些传言,也信了是她所为,那么定是会用这个机会铐住她。好在刘彻摇头:“太晚了,打算明日再告诉她们。” 卫子夫松下一口气,可是北宫这样喧闹,长乐宫又怎么会没有一点察觉。 果然,没过多久,王太后身边的宫女跑到披香殿来打探消息,不过被杨公公拦在了外面,来回说了两句,杨公公将大概的事情告诉她,宫女便转回长乐宫去了。 第二日,传报的太监道长乐宫,理应先去太皇太后那处,却被王太后叫了去。王太后说:“太皇太后病中,不能为这些事情所恼。若是皇上问起来,就说是哀家吩咐的。”传报的太监听了,应声退下。于是,王太后又让人去太皇太后处传话,不得宫人私下说传披香殿与海棠殿所事,违者杖罚。然后又叫人去请了卫子夫过来。 “昨夜海棠殿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夏美人也丧生其中。你应该知道的。”卫子夫到了殿中,王太后第一句便是问话。 殿中的宫人退得一干二净,只有王太后的贴身宫女伺候着。卫子夫不明王太后此次叫她来是有何意,所以轻轻道了句:“臣妾深感痛惜。”再想王太后都已知这事,怎么招她的是王太后而并非太皇太后,于便犹豫,“太皇太后……” 王太后不停她全句问出口也知她奇怪什么,坦然说:“太皇太后也就听了个风,并不知详情。她原本就不太喜欢夏美人,不会又太大的触动。”她从软垫上站起来,由宫女扶着走下石阶,来到卫子夫面前,一双眼炯炯有意,“但如果此事关系到她所关心爱护的,后果可就不一定了。” 对她的话,卫子夫还是感觉白茫:“皇上已经让人去彻查此事了。” 王太后点点头:“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卫子夫心有所解,却不肯定,于是欠身请:“臣妾愚昧。” 王太后唇上泛上一丝柔笑,款款轻道:“如果皇上真的查到了真相,你认为太皇太后会怎样?她有心相护,最后会助了谁?所以,适可而止吧!” 她的笑,带着一股冷凉。她说的适可而止并非是对卫子夫说的,否则她今日也不会说这些话。卫子夫明白过来,向她会心一笑,微微拜身:“太后的细心提点,臣妾记在心里。另外,臣妾还谢太后娘娘替臣妾挡住太皇太后!” 王太后回了一眼,走回阶殿坐下:“哀家只是不想让彻儿两难。” 这一遭,卫子夫有些意外,王太后虽不过问事事,却将事事看的清楚,她的意思、她的暗指已经再明白不过。这几天一连番的事卫子夫处于被动,不论如何结果对她来说都没有益处。她下好决定,对王初颜说:“备车,我要去一趟甘泉宫。” 到甘泉宫的时候,陈阿娇在殿中穿珠。近日宫里紧了一匹上好的珍珠,前日刘彻就派人送来,她觉得无聊便试手穿珍珠链。卫子夫已经站在殿门外,宫女进去禀报,陈阿娇快速扫了殿门那的人,依旧低眼:“卫夫人今日好闲情。” 卫子夫微微一笑,进到殿里请说道:“臣妾有几句话想对皇后娘娘说,是否能够退下左右?” 陈阿娇手上捏着针线,穿过一粒珍珠,头也不抬向边上略略摆手。宫人们低头退下,卫子夫也让王初颜在外等候。她见陈阿娇手中仍拿着珍珠,对自己的到来毫不在意,于是也不绕话,开门见山说:“皇后娘娘下手真快,快得臣妾都还想明白,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陈阿娇顿下手中的穿珠,好似恍然一番,又穿起珠来,摇头叹息:“昨晚先是夏美人流产,后来又是海棠殿大火。夏美人丧生于此,真是可悲。两者看来好像与卫夫人没什么干系,怎么?卫夫人怎么说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她抬起头,不明望着卫子夫。卫子夫冷笑,脸上顿沉:“皇后娘娘何必再绕圈子,殿旁左右既已退下,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第121章 太皇太后 ps: 今天早点更文,怎么样?白天试试,以前都是晚上。 冷呵一声,陈阿娇放下珠子,盯着她满是冷怒的脸缓缓笑开,叹息轻嘲:“本宫替你杀了她,你不感谢本宫,怎么还怪本宫?” 卫子夫反笑道:“帮我?众人都以为是我做的,你这是帮我?!” “害你又怎样?”帘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随后转进一抹深紫色的人影,眉间的娇梅鲜红欲滴,轻薄的嘴角微微上扬,鄙笑着,“你如今自身难保,竟还有闲暇到甘泉宫来吵闹,还敢逼迫皇上,真是好大的胆子!” 见她出来,殿里的宫人纷纷跪下:“拜见平阳公主。” 实然卫子夫先前已有想到,果是不出所料,平阳公主和陈阿娇已经联手,意图除掉夏漪云和她,可却不想她会出现在甘泉宫。原来她们早就知道她要来,平阳您公主也是万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态度对待陈阿娇吧,所以也站了出来。 平阳公主和陈阿娇不一样,陈阿娇傲慢,却不至于在背后捅人一刀,而平阳公主却喜欢用阴。如果她追究刚才卫子夫对陈阿娇的态度,恐怕这足以让卫子夫丧命!卫子夫只是仗着陈阿娇忌惮刘彻,可平阳公主却不怕。也不是不怕,而是有理由置身事外。她是帝妃情意的外人,却是和帝王有血缘之亲的人。所以她若说规矩,是不惨任何杂质的。 看到卫子夫脸色惊讶中慢慢泛白,平阳公主心里更为舒爽,却不再提不尊皇后之事:“要怪就只能怪你的宫女不忠心,可以随意为人所用。”大袖一扬,她侧着头,轻笑看她,“而你看看这甘泉宫。我们尽可以大肆说话!这才是大汉女主人真正的本事,让人衷服!” 闻此,卫子夫不自觉低了低眼,想到红云。但很快又提起神来,直视平阳公主的目光。平阳公主一面抚着大袖一面步进她,只剩一步之隔:“你现在是没有办法了吧?否则怎么会到这里来打草惊蛇呢。” 卫子夫冷冷一笑,快着了陈阿娇一眼,似有深意:“不错,所以臣妾今天是来向皇后娘娘……以及平阳公主妥协的。我们的恩怨,尽可以私下解决。这样挑动是非,惹得宫里不得安宁,更害得皇上愁眉不展。况且。现在太皇太后身有不适,那么这样大动干戈地送臣妾惊喜,恐怕到最后不在的……是一直给你们依仗的人了。” 陈阿娇对太皇太后还是尊敬有爱的,听到卫子夫最后一句之意,立即暴跳起来:“你敢诅咒太皇太后!” 陈阿娇这句怒颜。让卫子夫踩了实脚,心里暗暗舒了口气,肃着脸认真说:“臣妾绝无诅咒之意,只是为太皇太后担心!这几年来,臣妾看得到,太皇太后日夜为皇后娘娘操心着想。就连病重之时也硬让臣妾发誓不再跟皇后娘娘过不去。臣妾答应太皇太后,可皇后娘娘却一连翻起重重事端,压得臣妾喘不过去。更让宫里人心惶惶!太皇太后还不清楚此事,所以没有连连追究。可是皇后,请容臣妾问一句,你心安吗?痛快吗?如果要说是诅咒,诅咒之人。怕不是臣妾罢!”说毕,卫子夫的目光对上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被她这一眼惊到。目光瞬闪了闪,立坚定起来:“呵!到底,你是想用太皇太后来压我们。你说得对,太皇太后疼爱皇后,所以又岂会相信你的一片之词!” 卫子夫眸底无喜无忧,微转过身,眼观鼻鼻观心的平静说道:“臣妾今日说的这些,不是为了让你们因为太皇太后而妥协。只是说出太皇太后这份心意,到最后不要白费了好!而且,托皇后和公主的福,臣妾现在受万人注目,无罪也被治罪,就算此时能够不了了之,但臣妾在宫中的地位想已不如从前。只是若再进行下去,就会像一团漩涡越卷越深,更会扯进更多的人,包括旁观人,包括作俑者!” 平阳从鼻子里冷呵:“你威胁我们?” 卫子夫含笑摇首:“臣妾今日是来妥协的。” 冷厉的目光转向陈阿娇,平阳公主问:“皇后,你怎么看?” 陈阿娇垂眼看地,想起往日太皇太后于她的好,犹豫道:“外祖母的身体大不如从……” 平阳公主扬头一叹,截断她的话:“那本宫今日真是白来一趟,本宫只是帮皇后,既然皇后有了别的主意,本宫也不使强。” 陈阿娇到底是皇后,平阳公主走前还是向她意思性得鞠了一礼。 事有半成,要说的都已经说完,陈阿娇的反应让卫子夫满意并且欣慰,还好太皇太后没有白疼陈阿娇,她还懂得顾虑太皇太后。但平阳公主到底不太光明,卫子夫多言道:“你真当她是要帮你吗?呵!你可知道她当初派我进宫,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陈阿娇眼神一滞,转了几瞬,她好似清醒过来。 卫子夫没有回答她,只是深意一笑,转头离去。 大道上,一辆马车渐渐停在平阳府前。婢女上前撩起车帘,等待里面的人出来。平阳公主坐在紫锦色的车厢里,一手托着额头,深深皱着纤眉,没有下车的意思。在旁的婢女踌躇要不要上去问话,她忽然睁开眼抬起头,向车夫说:“去汉宫!” 太皇太后患了眼疾,东西看得不太清,看到有人进来,她看了许久还认不出来。平阳公主故意不让人传报,想看看太皇太后能不能认出她来,但看到老人家努力眯着眼睛还是不发一言的时候,她心里一酸,轻轻覆上太皇太后的手,温和说:“皇祖母,平阳来看你了。” 在甘泉宫,卫子夫说的那些话平阳句句在耳,那些话用在陈阿娇身上,可自己又如何会忘记太皇太后从小对自己的宠爱。她是公主,是女子,却也是太皇太后最喜爱的孙女。 太皇太后听出声音,也听到是她,立即笑开来:“外面天气热,从平阳过来花了好长时间吧。”说着,便叫宫人去拿凉水浸过的葡萄来。 平阳公主扶着太皇太后来到席前,一同坐下。太皇太后拉着平阳的手,轻轻拍着问:“平阳,祖母这老花眼看不清东西了。昨晚听到宫里有不少动静,可哀家问起来,这殿里的人一个都不说。肯定是彻儿又下了什么命令,让他们一个个都闭口不谈。你倒与哀家说说,哀家心里真是憋了一天了。” 平阳公主左右想了想,并不深究卫子夫的事,告诉太皇太后:“海棠殿的夏美人昨晚流产,伤心过度,自己烧了海棠殿。”她又想到刘彻,于是再补上说,“皇上怕皇祖母担心,也是一片苦心呐。” 而太皇太后更在意前一句,惊讶张着口,面容微微僵硬:“夏美人……死了?” 平阳公主点点头:“嗯,没有跑出来,那么大的火……应该是的。” 太皇太后愣了好一会儿,大叹:“作孽,作孽啊!” 审问红云,在两天之后。 有了刘彻那样的命令,狱卒不敢轻怠。审问当日,红云从大牢里出来,身上并无伤痕,只是两天的牢日生活让她憔悴了不少。可就在大家以为离真相近一步之时,忽然传来红云猝死的消息。此事,看来必不了了之。 “绿珠说,红云是犯了哮喘,没有及时救治,所以死了。”内殿,王初颜告诉卫子夫,她又走上几步,轻声补上一句,“今天早上,皇后刚吩咐将宫里的花物摆设都换了一遍,红云来时的那条道上排满了夹竹桃。” 夹竹桃,正好让哮喘病发。陈阿娇好巧不巧把夹竹桃换到红云的必经之路,这样浓烈的花粉,足以让红云窒息。陈阿娇除掉红云,却没有下一步的行动,卫子夫叹声:“没有结果,就成了结果。海棠殿的大火……” 王初颜语气里透着几分笃定:“火一下子就燃起来,必定是有人事先做好了准备。初颜猜着,是红云所为,只是现在也无从查取。” “红云……”喃喃,卫子夫挨着窗子。她之前还想着,可能是夏漪云所为,为了报复她,让她痛苦一辈子。可是,真的会因此痛苦吗?可这偏偏不是像夏漪云所为,王初颜说是红云,她也觉得红云的可能性较大。再想甘泉宫内平阳公主的话,如果红云真的是整个事件的执行者,那自己也是悲哀人中的一个了。 此外,太皇太后身体日加不济,过了四个月,从酷暑到大雪纷飞的冬季,太皇太后终于卧病在床,再也起不了身。王太后日夜陪伴,刘彻吩咐两大御医全日照顾,宫里的气氛随着长乐宫一日日低沉紧张。 卫子夫怀孕六个月,腹部明显的变化让有孕的消息不胫而走。无意间传到长乐宫,太皇太后长长一叹,握握那双身边人的手。陈阿娇跪坐在她榻前,听宫人汇报此事,垂下头勉强笑了笑。 太皇太后最最期盼正宫有喜事传来,每每陈阿娇前来探望,她都盼着能听到那句话。但一直到那日黄昏,她最终没有听到她最想要听到的消息。 武帝建元六年(前135年)太皇太后崩。 第122章 刘彻持政 天气刚暖的时候,太中府传来消息,太中夫人产下一子。 夫妻之间生了孩子,就是圆满。卫子夫抚着圆润的腹部,不能言语的感觉只能静静任它回转直至散去,是该高兴可却笑的勉强,是要难过可那又是什么道理。去年,她写了一封断绝书给卫青,断掉璃蜓和云青羡之间的一切。他没有回信,也没有带话。断绝……本该如此,可她心里却生了一个疙瘩。 别人说起卫青的时候,她只是笑笑站在姐姐的角度,太中府的消息来的很少,报喜报忧,其余的什么也没有。这次凭儿为卫家产下一子,可算大功,卫子夫亲自写了一张条子,让王初颜按照上面的送礼。 王初颜也有好一阵子没有去过太中府,这次去没有多留,将礼物送到便回了宫,就连凭儿也没有见。她心里难受,却说不出来,从前不能说,现在更没有资格,就算是凭儿,她怕面对的时候控制不住不去想,生怕失态。 太皇太后去世后,刘彻才算真正揽权持政。没有太皇太后作为靠山,窦家实力虽不见大减,也渐渐被刘彻压制下来。此外,刘彻还提拔不少掩埋在下面的官员,分担陈窦两家所掌的职务,让陈窦家族好不气闷。 长乐宫此后只王太后一人居住。一日,王太后、陈阿娇和卫子夫三人相聚于殿。里面没有点任何熏香,开了对打的两面窗子通气,王太后十分小心卫子夫的身子,尤其看到王初颜给卫子夫喂了一颗酸梅后,眉角更为舒展。 陈阿娇看着,嘴角勾起一抹笑:“卫夫人爱吃酸,看来这次八九是个皇子了。” 卫子夫笑笑:“只是突然会犯嘴馋,才让初颜带着酸梅的。” 王太后也和陈阿娇想的一样。欢喜地看看卫子夫圆润的腹部,眉开眼笑:“想吃就好,爱酸就好。你弟妹立了大功,你可也要给我们刘家立功!” 卫子夫愣了愣,点头:“臣妾会努力的。” 王太后面是满意,转向陈阿娇:“皇后,你也是。” 陈阿娇目光闪了闪,依旧含笑,微微低头扫一眼卫子夫:“臣妾一定会向卫夫人好好学习。” 出来长乐宫,陈阿娇并没有直接离去。而是邀请卫子夫一同到花苑走走。算起来,卫子夫怀孕六个月,自己也是受宠六个月。去年夏漪云有了身孕但没落好下场,而自己的肚子更没有一点动静。 看到卫子夫一圈圈抚自己圆润凸起的腹部,好像在哄腹中的孩子睡觉,陈阿娇千想万念盼自己怀孕,却一再失败。看着卫子夫,她一时心痒手,伸手想去摸。还没碰到衣服,卫子夫立马躲避让开几步,远远看着她,一眼防备。 涂着娇红豆蔻的纤手愣在半空。缓缓收回。陈阿娇轻笑:“怎么?你不是从来都不怕本宫的吗?”她走近,眼神不经意扫向卫子夫的腹部,一闪而过的羡惜。说话似乎是在开玩笑,“本宫想着,本宫要是再生不出一个孩子来,就向皇上问你过继一个,你说怎样?” 不确定她是何意。卫子夫干笑:“皇后娘娘身贵健康,一定会刘家添子。” 陈阿娇停下步伐。站在离她三步之地,脸上的笑意退去,换上深沉的认真,目光直直锁在她身上:“你当日与本宫妥协,本宫今日想同你妥协。” 卫子夫笑了笑,好奇轻讽:“皇后娘娘有什么需要臣妾妥协的?” 目光又往她腹上快速扫了扫,陈阿娇认真说:“正是本宫方才所说,假如一年后本宫还怀不上龙种,就请卫夫人将今日所怀的过继于本宫。这是你的殊荣,也是本宫的殊荣!怎样?” 陈阿娇的样子,并不像开玩笑或者是什么包含深意的讽刺,她的眼里甚至还有些期盼。可是…… 呵,妥协?这几个月里,刘彻去甘泉宫的次数也不比披香殿少,陈阿娇却始终怀不上孩子。刘彻已经停止对她之前用的麝香药,她还毫不知情,以为问题仍在别人身上。卫子夫不禁暗下叹息,也深深为难。过继一事,她是万不会答应的,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怎么可以给了别人。 卫子夫轻柔抚着腹部,抱歉说:“虽都是刘家的血脉,可也是臣妾怀着来的。孩子出世后呆在亲母身边最好,况且还有妍儿当姐姐作伴。臣妾并不是怕皇后娘娘照顾不周,只是女人天性,爱子心切,孩子的身上也留着臣妾的血,万不能生离了的。” 嘴角略略笑了笑,心底一处沉落,陈阿娇转身:“既然你不同意,本宫也不会强夺。” 卫子夫看着陈阿娇远去在春花丛中,尽管看到陈阿娇眼里的认真,可她想……过继,只是一个的幌子吧。陈阿娇是真的想要一个孩子吗,一个别的女人和自己丈夫的孩子。她用过继来威胁,可自己却没有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可威胁的,因为根本就没有谁对她下手让她不能怀孕! 而陈阿娇,本只是想借意,却忽然加强了过继的这个念头。如果……如果真的能过继一个孩子给她,也不是不可,她会好好疼爱,像自己亲生的一样!可是被拒绝了,她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谁会愿意把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交给别的女人,除非皇令! 但至少,这也起到了警告吧。 卫子夫怀孕,陈阿娇看在眼里,酸在心里,自己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不过好在,太皇太后去世后,前朝稍有变换,但后.宫仍是自己主位。毕竟这皇后之位,可不是说换就换的。况且,太皇太后生前让卫子夫发誓不夺皇后之位,想必卫子夫也会忌于这一点不轻举妄动吧。而卫子夫怀的孩子,陈阿娇虽有九分羡慕和愤恨想要打掉,却也是不能的。卫子夫在刘彻心里并不是一眼扫过的妃嫔,就连她上次昏倒,他都在甘泉宫大发雷霆,如果卫子夫腹中胎儿出了问题,刘彻也定会追查到底。用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换一个后位,很是不值。 平阳府也没有动静,当初平阳公主送卫子夫进宫无疑是迷惑刘彻,为她取得更好的利益。只不过卫子夫反悔,得宠之后并未帮平阳得到一丝好处,还接二连三出去她派进宫的女子,让平阳好不痛快。这样的恩怨坚持了四年,竟还没有个了结,这次还利用到陈阿娇的头上,回想起来,陈阿娇心里忿忿不平,再听说平阳府上依旧招新女子琴棋书画,不由皱起眉头。 夜晚,刘彻驾临甘泉宫。 今年,有新一批家人子进宫,已全部安排在永巷。 陈阿娇小心翼翼为刘彻摘下金冠,试探说:“听说这次进宫来的家人子,其中有两个是平阳府的。” 刘彻应:“不错。” 家人子本是各地官员筛选而来,可平阳公主却喜欢在其中插上一脚,把自己的人直接安排进宫。陈阿娇叹了口气,问:“平阳公主为皇上在这件事上操心,会不会有些过了?” 刘彻可不以为然,他早就知道平阳府里那些女子每日练习琴棋书画为的是什么,反正家人子总是要选的,何不选几个品行好些的进来,只是他还不知道这是平阳公主刻意安排。“卫夫人当年也是平阳府送来的。她只是想选些优秀的家人子进宫而已。”刘彻说。 是呀,卫子夫不就是她安排进来的吗,只是卫子夫最后不为她所用,这倒让刘彻觉得平阳并不是要什么好处,只是纯粹选人罢了,况且在众人眼里,平阳公主的身份已是金贵,她还能图什么呢。 “那些家人子,皇上都去看过了吗?”陈阿娇问,心里还是非常在意,即使不是卫子夫,哪一个家人子又有可能获取他的欢心。 刘彻心不在焉,白日已忙得不可开交,看书看折子看地图已消耗尽了精力,陈阿娇那连连几个问题,已然问得他心烦气躁,于是干脆倒在榻上,重重叹了一口:“这些事原本都是你管的,怎么一一来问我。有些乏了,先歇息。” 刘彻闭着眼,劳累的身体很快睡了过去。陈阿娇望着榻上的男子,心中一片酸楚。轻轻按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她深深失了口气。 她爬上床榻,躺在刘彻身边,静静看着他。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右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从眉到嘴,如果……如果可以怀一个孩子,像她更像他,那该有多好。想着想着,眼睛又酸起来,她擦擦眼角,闭住眼。 可是,陈阿娇如何都睡不着。想起白日里的卫子夫,想起身边的刘彻。她睁开眼睛,微弱的烛光撑着整个寝殿,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芳香。秋兰说,这是安眠的熏香。 熏香……她从来没怀疑过自己殿中的熏香,这些香都是刘彻拨下来的。 她望着正躺在身边安睡的人,心里一阵揪痛。她坐起来,小心翼翼绕过他,下了榻子。 第123章 霍家去病 陈阿娇轻轻打开香炉,铜壁间摩擦尽量不让它发出一点响声。她拿一块手帕,想用它包一些香段,出于减少动静,便用手折断炉里点着的香火。如果等到明天早上,熏香很可能就会被换下去,所以一定要用现在的,天亮之后再让人带着它去问宫外的人。 “阿娇,你在干什么?”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帘帐内的榻上,一个影子坐起。帐子一动,一只手将它撩起,露出半个侧身。 手闻声一抖,香段掉到炉中。陈阿娇拍掉上手的灰,将手藏在身后:“没,没什么。” “你怀疑朕?”眯起眼,刘彻的目光紧紧盯在她身上,“朕知道你为自己心急,可你不该怀疑朕的。你还跟卫夫人说了,是不是?” 这两束目光盯在她身上,她感觉周身一阵阵起了凉。她没想到刘彻一眼就猜出她在干什么,脱口问:“她都和你说了?” 摇摇头,刘彻从榻上下来,走出帐子:“你们都在朕身边陪了好几年,朕怎么会猜不到。一个郁郁寡欢,一个疑心重重,相互联系,便可知是为什么了。”他望了望开启的炉台里折断的半支熏香,面对眼前怀疑自己的人竟生不出一点气,反而很是愧疚,“朕承认,从前对你下过麝香,可已在一年前就已经停止了。” 这一句话犹如一道霹雳,对卫子夫来说并不是好事。一年前就已经停止,一年前,也就是现在根本就没有用麝香。她睁大眼睛,恐惧一点点浮上脸颊:“那为什么……为什么……” 刘彻搂住她的肩,将她轻轻圈近怀里:“不知道。朕……需要帮你找御医吗?可以让他什么话都不说出去,否则割了他的舌头。” 陈阿娇狠狠推开他,眼角滑下一丝清凉。大声说:“不!找御医做什么!阿娇没有生病!” 御医!呵,当年下药的时候,御医都瞒着她,这宫里哪里不是他的人,要人说谎岂是难事? 看着她,刘彻怎么不难过。如果当初没有下过麝香,或者早一点停止,或许就不会如此。她只是陈家的女儿,是陈家立足朝廷的靠山,但她也只是一个女人。他的……妻子罢了。不能生育,对女子来说是多少的伤害,无子嗣。更是犯了妇德! 陈阿娇捂着脸,跪坐在地上,两肩一抖一抽。刘彻呆站了半刻,平日所见的陈阿娇任性强硬,完不似现在般脆弱。忍人不舍。刘彻对她满怀愧以,此刻更是不忍,上前轻轻搂起她,放回榻上。 “对不起。”他说,将她靠在自己肩上。 陈阿娇没有说话,断断续续从喉咙里传来哽咽。直至后半夜才含泪睡去。她睡得很轻,刘彻早朝起身,她一同醒了过来。服侍他穿衣束发。看她憔悴五采的面容,刘彻移开视线,自己束齐的腰带,快步出了甘泉宫。 一日,太中府送来红鸡蛋。卫子夫想起来是卫伉满月。送来的仆人说,卫青本想摆宴庆祝卫伉满月。但因凭儿再三要求只请卫家人聚餐,不要大举庆祝,所以才将请帖直接换成红鸡蛋,送至各坊各邻和一些朝中挚友,卫子夫也算一份。 这原本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卫子夫听后却有些惴惴不安。凭儿向来喜欢热闹,这次却选择安安静静过卫伉的满月,不由让卫子夫多想。但此后几月,太中府并无特别消息,卫青在朝中也潜心忠谏,倒是自己身边的王初颜,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不久,卫子夫十月胎满,顺产。生下的是女儿。 王太后此前以为是男,当消息传到她耳里的时候,有好一阵子回不过神来,僵愣的面部微微抽搐,满心的喜悦一下子跌入谷底。她不太高兴,但还是让宫女送去不少上等补品。她惦记有人为刘家添子,但也不排斥女子,只是这次的失望来得太猛。 刘彻倒不在意,匆匆进到披香殿,看到满面虚汗、憔悴发白的人儿时,揪痛握住她的手,心疼看向已经平坦的小腹,颤抖地笑笑。 二公主赐名“娟”,满月当日又赐号“阳石”。 阳石公主满月之日,刘彻大摆宴席,在宫里邀请大臣共同庆祝。记得卫长公主满月时,刘彻也曾邀请各大臣,朝中上下纷纷说叹,卫夫人大受皇帝恩宠,公主满月之席都如此容重。 言下之意便是:刘彻喜爱卫子夫,甚至都不关于她是否能生儿子,卫子夫在刘彻心中的地位可说要比当今皇后还要高上几分。 这话传到陈阿娇耳里,再由秋兰将私底下宫里传的暗解说了一遍,陈阿娇有再多的怒火,也只能暂且平息,穿戴最华贵的后袍参加阳石公主满月之宴。 再气又能怎样?眼长在别人那,嘴长在别人那,再经过上次,陈阿娇只有苦苦叹息自己的身子……不够争气。别说是皇子,就连公主都没有。 满月之宴,自然也请了卫家。卫伉也才出生不久,于是只卫青前来,不过身边却多了一个男孩。男孩梳着小垂髫,穿一身浅蓝交领小袍,灵动的大眼望向来往的人群。 “这是谁家的公子?长得这般灵秀!太中大人?”刚进门,一个声音便迎了上来。此人年纪五十上下,穿戴不凡。 卫青停下来,向他恭敬一拜,介绍说:“这是家中外甥,这几月住在太中府,所以便带他来了。” 卫子夫虽为夫人,卫青也为太中,但家中姊妹却仍居平阳府中,面对如此盛宴,也愧于出席,于是卫青就成了卫家代表。而今日卫青带的,正是外甥霍去病。卫青正说着,他就已经弯身拜了:“去病见过田丞相。” 田蚡田丞相闻此,惊讶问:“嗯?你何时见过我?” 霍去病点点头:“在舅舅的婚礼大宴上见过丞相大人。” 田丞相恍然,抚着下巴上的胡子像想什么,而后缓缓笑开说:“我倒也记得你的名字。‘去病’去病,当年皇上卧病,你的母亲来宫里探望卫夫人,宫里异常肃静,好小子却‘哇’地大哭起来,把皇上给惊醒了。皇上见是你母亲,就让她起来,并叫她将孩子抱给他。皇上抱着你龙颜大悦,你小家伙也眉开眼笑,皇上越发喜爱。皇上那时得了伤风感冒,不料你那几声大哭,惊得一身冷汗,这病居然去除,就赐名于你,叫‘去病’。对吗?” 霍去病点点头,脸上并不因此泛出得意的光,而是两颊微红:“听母亲说,的确如此。此名皇上所赐,去病深受大恩,也不敢以此尊大。大人竟只去病名字来源,让去病实感惶恐。” 田丞相摸摸他的脑袋,欢喜道:“好机灵的脑袋。长大之后可要为朝廷效忠,建我大汉!” 霍去病恭恭敬敬弯腰,一脸认真:“去病一定谨遵,向舅舅和各位大人学习。” 田丞相拍拍卫青的肩,赞扬道:“太中大人,你这外甥教得好啊!小小年纪就识大体。” 卫青脸上骄傲,也还是谦虚说:“是他自我严谨,也爱到我书房识字看书。” 卫子夫到殿的时候,正巧听见他们的谈话。众人见她来,纷纷行礼拜见,卫青也带着霍去病入到一旁的席位。 卫子夫望向卫青身边的孩童。霍去病已经五岁,记得刚进宫的时候见过他一面,那时他还在襁褓之中,转言竟已成了能说会道的小娃娃。他挨在卫青旁边,一双水灵的大眼打量着大殿里的每物,目光流转到卫子夫身上,看见她也在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就平定下来,竟是向她一笑。 心里一讶,卫子夫含笑,向霍去病招招手。卫青也看到了,对霍去病点点头,嘱咐几句,便让他上来。 霍去病没有站近,半米开外,正好让卫子夫看清他又不觉得太远,说话也正好。卫子夫微微笑,向他伸手:“去病可还认得我?上一次见你时,你还是抱在怀里的娃娃。” 霍去病顺她的手走近,由她带到身边,低头鞠礼:“去病拜见卫夫人。” 很有礼数,也不胆惧。卫子夫满心赞赏,回来招刘妍过来。奶娘带着刘妍到卫子夫身边,和霍去病面对面,卫子夫指指霍去病对刘妍说:“妍儿,这是你霍表哥。” 刘妍如今两岁,口齿还不伶俐,咿呀看着霍去病眯眼笑。霍去病恭敬有礼,向刘妍鞠礼:“卫长公主。” 刘妍看到霍去病向她鞠礼,也学着他的样子弯弯腰。两个孩子这般有礼,让人看着好笑,不过卫子夫却是从心底欢喜霍去病的性子。想到他方才坐在下面无所事事,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是最爱玩耍,于是便问:“去病可觉得在这儿无聊?” 霍去病摇头,眼中却有些不自在:“阳石公主满月,去病不觉得无聊。” 卫子夫自然看出来,毕竟五岁的孩子还不懂得隐藏。她笑说:“妍儿前几日一直嚷着要放纸鸢,今日天气不错,去病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霍去病眼里放出一丝喜光,往卫青处看了一眼:“可以吗?” 卫子夫也望了望卫青,点头说:“当然可以。不过到时辰了可要回来,不可贪玩。” 得了肯定的应允,霍去病大喜,高高兴兴道:“是,去病遵命!” 第124章 满月宴席 刘彻和陈阿娇还没有来,王太后因身体不适不参加聚宴。宴席还没有开始,白天主要欣赏一些歌舞琴曲。卫子夫看向座下的卫青,他也正好向这边望来。两人目光相触,皆是微微一愣,而后缓缓相笑。 卫青的目光很快从她身上移开,游走在大殿之中。霍去病刚刚离去,还没有和他打招呼,于是卫子夫让王初颜将卫青叫出来,自己从侧门先走。 有多长时间没有单独相对了?她没有记。只记得这期间,他娶妻生子,她的第二个女儿也已经满月。没有回复的那封书信在她心里宛如沉入大海的石头,激荡起浪花又再度平静,却始终留在的海底。 沉稳的脚步不紧不缓走近她身后,她转过来,他面含微笑,拱手轻轻拜了拜。 面对他,卫子夫始终笑意微微,告诉他:“去病在殿里怕是坐不住,我便让奶娘带着他和妍儿放纸鸢去了。” 卫青也扯扯笑,又微拜了礼:“卫夫人想得周到,臣替去病谢过卫夫人。” 面对这样的他心底一片苦味,卫子夫始终含笑,问:“伉儿可好?” 目光沉了沉,眼里透出一丝不明的光亮,卫青说:“凭儿和奶娘照顾着,谢卫夫人关心。” 不太自然,卫子夫躲开他的目光转过身:“等伉儿长大些,娟儿也长大了,四个孩子就可以一起玩了。” 身后一阵沉默,而她的纤薄的后背好像被火灼烧般,她快速侧回身,看到卫青已经低下头应:“是。” 再无话能说,脸上的僵笑也再挂不住,卫子夫转步向大殿去,身后卫青忽然问她:“你什么时候能出宫?”顿了顿。他生生补上一句,“看看母亲。” 卫子夫故意不认他话中的意:“过一些时候,娟儿再长大些,我便能放心出宫了。” 心底打了好几个转,卫青终于轻轻说:“我等你,有一些事需要你商量解决。” 无奈笑笑,卫子夫回头对向他,认真地:“回去好好照顾你的妻子和儿子,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让我和你好好聊聊都不行吗?卫姐!”他重重咬住最后那两个字。 心里还是有一丝触动,她扭过头走。胡乱应:“我知道了,会安排的。” 直到转到弯口,卫子夫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她蓦然停下脚步。自嘲笑了声。她和他是名义上的姐弟,那个殿里没有人怀疑他们的身份,她为什么要躲,为什么要找这个一个独处的机会。自己这样的行为,连自己都觉得万分好笑。这算什么,是算什么呢?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回到殿中,卫青已从旁道转回殿里,正坐在位上和别的大臣说话。刘娟的奶娘见卫子夫回来,立即抱着刘娟过来。刘娟小睡醒来。刚刚睁开的小眼没见到自己的母亲,踢着小脚闹起来。卫子夫连忙接过刘娟,抱在怀里摇着哄。刘娟这才停了闹腾,黑黑的眼睛看着卫子夫。渐渐地,小眼缓缓合上,小肚子随着安稳的呼吸一起一伏。 刘彻和陈阿娇随后陆续到殿。众人向两位拜见后,杨公公宣布宴席开始。殿门的太监跟着一扯嗓子,走进四个抱着不同乐器的女子。准备就定。四个相互一视,清缓之音飘荡而出。今日是刘娟满月,刘娟也在殿上,所以吩咐下去的乐曲都分外轻缓优美。众人先向刘彻、陈阿娇和卫子夫敬酒,再相互举杯,言语声息额外轻小有礼。 卫子夫将熟睡的刘娟抱给奶娘,中位的陈阿娇忽然站起来走向她。陈阿娇瞧着奶娘怀里的刘娟,对卫子夫温和笑问:“可否让本宫也抱抱阳石?” 卫子夫心有不想,但也挡不住这众人的眼光,于是点点头吩咐奶娘将刘娟小心抱给陈阿娇。 陈阿娇没抱过孩子,尤其是这么小的。她照着奶娘的方法搂着刘娟,小小的身体缩在她怀里,依然睡得很香。看怀里粉嫩的小脸,陈阿娇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柔下来,化作一团水,带着奇妙的感觉流往全身。暖暖的小身子微微动了动,陈阿娇的心一突,却见刘娟呷呷小嘴又睡了起来。陈阿娇嘘下一口气,奶娘则又靠了上来。她也不敢多抱,怕第一次不留神伤了这小玩意,于是将刘娟还给奶娘。感觉手上的余温,回想柔软的身子,陈阿娇依依不舍,看着刘娟被奶娘抱到殿后看睡,脸上颇有失落,回到席位。 只这一会儿,卫子夫心里就揪得生紧,直到奶娘抱着刘娟安然离开才松了心。下一场琴曲伴舞开始,五个身着红衣的舞姬款款上台,琴声气,红袖扬。 卫子夫忽然想到四年前在平阳府,第一次见刘彻时也是这样的场景。当初她只是平阳府一个歌女,抚着断弦琴唱《泽陂》。记忆一下子跳转到那个傍晚,她坐在小屋前,身边坐着云青羡,那时也是弹着《泽陂》,那时沉浸在爱情滋润中的她,却在弹琴的时候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回忆顿时被刺痛,差一点忘了,她差一点就忘记了。这首《泽陂》,从来都只属于一个人。 这时候,感觉有人轻轻拍她。回过头,王初颜紧张说:“夫人,阳石公主吐奶了。” 心里一紧,方才的思绪全部飞散,奶娘已经抱着刘娟过来,手里的帕子沾了不少奶水。刘娟不哭不闹,只是皱着眉头,呆呆看着卫子夫。卫子夫问奶娘:“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吐奶?” 奶娘显然也不知为何,脸上急得通红:“阳石公主身体一直健康,突然吐奶……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 刘彻也看过来,大殿上顿时安静,舞姬也在这时停了动作,按田丞相的手势退到大柱后面。刘娟不时扒着包裹着她的棉布,小嘴一张,又吐了一口奶。奶娘赶紧将奶水擦干,免得咳了她。刘彻见了大吓一跳,立马吩咐宫人:“快宣御医来看看!” 不多会儿,太监带着陆御医到。陆御医在侧殿为刘娟检查过后,回禀说:“皇上,阳石公主并无大碍,只是吸入一些敏感的东西后觉得不适,才吐了奶。”他环顾四周,继续说,“殿中已经撤了香炉,可能是吸入一些味道较重的脂粉。” 刘彻对奶娘和王初颜扫了一眼,卫子夫也摇摇头:“因为娟儿年小,殿里都十分小心,臣妾身上也并无重涂脂粉。” 奶娘快速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陈阿娇,轻轻弱弱说:“刚才皇后娘娘抱过公主,公主之后就吐奶了。” 殿中因阳石公主吐奶而变得安静,陈阿娇听到奶娘这话,顿时生了一股怒气。众人听到奶娘这话,不约而同把目光对向陈阿娇。陈阿娇虽任性,但也识场合,于是昂首站出来对刘彻道:“臣妾当时只是想抱抱公主,并无异心。” 卫子夫从奶娘怀里接过刘娟,心疼哄着她,意将事情交给刘彻处理。刘彻沉顿了几分,然而郑重道:“既是无心之过,就是误会。”他转回身,不视卫子夫惊诧的目光,对奶娘说,“既然御医说无大碍,今晚你就好好照顾公主。明日朕再请御医复诊。” 卫子夫不便再说什么,抿抿唇跟着奶娘转入后殿,先回了披香殿。 这一年时间,刘彻对陈阿娇的转变很大。从一开始的死不同立到现在的丝丝怜惜,卫子夫直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直向胸口,惴惴不安。她不断徘步在房中,真真恨不得现在就站在刘彻面前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才刚想到这,殿中有宫女请安,竟是刘彻真来了。 待他真来,卫子夫方才想问的话一下子咽回喉咙里。毕竟他是皇帝,如何……她也只能好好相问,或者循循渐进。何况听到他来,干菜那一股气居然也消了不少。 刘彻进来,在殿里看了一回,问:“娟儿呢?” 卫子夫说:“奶娘抱着睡了。” 说着,让王初颜沏上一壶茶,跟他对坐在软席上,思绪又不经意飞到方才的事去。 刘彻端着茶,却见她出神厉害,拿手摇摇她。卫子夫缓过神,说:“在想一件事。” 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放下它,刘彻从旁圈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还在想阳石吐奶的事?皇后也是无心之过,今日阳石满月,她也是容重出席,才打扮地庄重了些。” 她正过身,对着他的眼睛:“卫娘知道,是不该疑心的。可是公主吐奶后,卫娘心中一直不安。皇后与卫娘从前有过结,不想因此牵连到公主,所以……不得不多想。” 声音越说越轻,她不清楚刘彻现在的想法,对于刚才在殿里他说是误会,已然是相信陈阿娇的。见她失落无力的眼神,刘彻定定想了一番,问她:“那夜我在甘泉宫,你猜她怎样?” 他既开了这一句话,后面定是要告诉她什么的。卫子夫不答话,认真看着他,等他的话。刘彻笑得极其无奈,目光低沉下去:“她想要一个孩子,我能给她,可她却给不了自己。” 第125章 彻底失望 虽知道陈阿娇这几年一直没动静,但卫子夫还是惊了一讶:“你的意思是……” 脸上的神色暗淡,刘彻叹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没有走出那一步,你们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不知为何,卫子夫不太高兴,却又信了刘彻的话:“是卫娘错怪她了?”她的心口在后一刻猛地一窒,握紧的手心微加力,“如果她一直没有孩子,你会不会想……过继一个给她?” “过继?”刘彻挑过眼来,“我现在只有你跟我的女儿,你愿意过继一个给她?” 原来陈阿娇并未将“过继”说起,卫子夫松了口气,大胆坚决道:“我自然是不愿的!”她想了想,又说,“如果你要用圣旨,我也会抗旨!” 弯上唇角,一手搂着她的肩,刘彻说:“说真的,我没考虑过这个。”他沉思一会儿,深邃的目光再落在卫子夫脸上,“无子嗣,冲妇德。卫娘,我想让她好好的再宫里,就算陈家撤出大朝,我也想好好待她。但……”他双手抱紧她,嘴唇贴着她小巧的耳垂,“我对她跟我对你是不会相同。我爱你,全心全意,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卫子夫倚在他怀里,不断回味他这句话,总觉得话中有意,于是忘了回应。没有得到回应,刘彻心口大凉,将她搂得更紧。她感觉到他的胸膛微微颤抖,想要抬头看,但被他大手覆住双眼。头顶一声叹息,殿中寂静。 五日后,王初颜面带沉气之色进来:“卫夫人,卫大人拜见。” 听了话,卫子夫才知王初颜为何一幅愁苦。对她和卫青,王初颜向来认定卫子夫对不起刘彻。之前送那封信去太中府她已是不愿,现在卫青亲自找上门来,她更是气闷愁苦,一双眼直直盯着卫子夫,等着她说话。 卫青不请自来,定是有事要与她说。想他也不是无礼之人,于是便允了。 猜想他可能要说的事,卫子夫抱着一件东西到客殿。卫青到了殿里并不急着说话,而是扫一眼殿里的人。王初颜着眼瞧了瞧卫子夫的意思,见她点头。便带着宫人退下。 殿中只剩他二人,卫青站在她面前,想了片刻。才恍如玩笑般:“你那封信,是要和卫家断绝?” 明知他是明知故问,卫子夫还是告诉他:“是和一个知心的好朋友道别,以后永远不见了。” 敛住脸上的笑,卫青说:“可谁都没有离去。不是吗?” 她抿唇笑笑,转身从桌上揭下那块包裹着什物的白布,露出一张陈旧的木琴。苍白的指甲缓缓抚过琴弦,指尖一钩,断去一根琴弦。 卫青的呼吸也在这时断了一拍,卫子夫说:“这把琴。已经弹奏不出曲子了。”伸手折下铜架上的红烛,倾斜在琴上,倒出一点点烛油。沿着琴面画出长长一条。她神情微顿,眉间皱起,将烛心搁在琴上,看着火焰一点点穿过未经蜡漆装饰的琴木,呆呆站着。 她忽然笑了笑。轻轻抬起眸子:“不可能再弹出曲子,它不能再呆在身边。” 卫青看着她做完这些。四肢也失去知觉了般,一动不能动。喉咙像卡着一口黄连,一双眼像窥探她,薄唇挽出一抹省出什么的苦笑:“今日我来,只是想听听你怎么说。我没有奢想,如果你告诉我,你愿意这样,你觉得快乐,我便放心。” 不经意退了一步,揣量了许久,卫子夫说:“我们共求自己的目的,我会助你让卫家成为朝廷的脊梁,你要帮我立足后.宫,我们相互安好。” 温默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垂下头不再看他,听见他说:“如果上天要我们用这种姿态对面,我愿意。就当是做了一场梦,最后需要全部忘掉,我们相互安好,广大卫家,让你立足。” 不知过了多久,她仍是垂着头,低喃道:“凭儿和伉儿,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说着,完了才觉得这是多余。凭儿是妻,卫伉是儿,他定是理所照顾疼爱。 几乎敛起所有情绪,卫青沉声道:“我们是一家人。如果以后有谁欺负你和卫长、阳石,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卫子夫抿唇笑一笑:“有皇上的庇佑,现在宫里还有谁能欺负得到我的。” 卫青轻轻笑,声音闷得厉害,努力压抑着什么。他退了退脚,似乎是打算离去,但又立即回了脚步,抬起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卫子夫惊讶。这封信他还没有烧掉。 上面不规整的折痕应该是藏掖了许久,卫青的目光始终在那封褶皱的信封上:“这封信还给你。过去的不算过去,因为它事实存在。如果你要忘记,就不应该是告别,而是……”低手,信封贴上燃烧的琴面,他抬起眼对着她,恍如松了一口气,“毁灭。这样,以后都没有璃蜓和云青羡,只有卫子夫和卫青,一家人,好姐弟。” 惊愣望着他,卫子夫蠕动着唇,久久轻声发出一个“好”字。 是忘记又怎样,是毁灭又如何,从此以后都不复存在! 这夜,春雨开始了,落了一夜的杏花。 通往宣室殿的路上,湿湿黏黏沾满苍白的花瓣,王初颜和一个宫女各撑着伞,将卫子夫护在中间,不让湿风吹到她身上。 进了宣室殿,杨公公和个宫人都低着脑袋,不敢大声说话。杨公公说刘彻身有不适,正在后殿休息,但等卫子夫到了,便请她进去。卫子夫颔首,转步进了宣室殿,王初颜和披香殿都候在殿外。 外面,春雨还在淅淅沥沥,随风飘洒,忽大忽小。后殿开着窗子,迎面吹来的风有点冷,卫子夫不禁打了个寒战。寻眼去看,殿中点着几只添明的蜡烛,刘彻斜窝在软席上,手指搭着额角,听到有人进来,一双眼微微睁开。 卫子夫低低拜了身,踱步去关窗子。才合上,身后忽然使来一把力,将她拖拽到软席上。 刘彻抱着她,呼吸急粗,殿内有点昏暗,他的眼在微微的烛光下幽深望着她,开口是问:“我对你,好不好?” 卫子夫不知其想,愣愣点头:“好。” 闻此,刘彻嘴角勾起嘲讽,扣住她的双肩:“好?既然我对你好,为什么你对我这般不好?”他的眼紧紧捆着她一神一色,低低地,“为什么骗我?” 从阳石公主满月那日,他就已经看到了。她和卫青单独相处,二人相视而笑,好不温馨。可这个场景,直直早他心里冻了一天一夜!那日,他抱着她,请求她不要让他失望,他明明感觉地到,她是有那么一点欢喜他的,因为她送了他一把千寒剑,一把难以寻得的好剑!这是她第一份礼物。 他以为这是她用心准备的,可这份用心却不是准备给他的。 刘彻的神情有着少有的悲伤,侧头看她:“千寒剑……千寒。当我得到这把剑的时候就在想,这样好的剑,你是要等多长时间才得到它,七天七夜?这七天七夜你想的是谁?所以能在这把剑上刻了这样一个字。” 他推开她站起,烛光一动,白色的剑光一闪而过,刺到她眼里。她不经意闭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刘彻已经握着出鞘的千寒,将剑横在她面前。心口有什么不停撞动,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僵僵垂到剑壁,沿着微光的剑身缓缓移向剑端,在离剑柄三寸之地,赫然刻着一个“云”。 千寒剑,是她当年为云青羡准备的,所以让铸剑师在上面刻了一个细小的“云”字。时间太长,再加之那时紧急,所以忘了剑上还有属于云青羡的字。她的无心,她的无意,直迫他的心底,她的心也在这一刻猛烈颤动,身子也跟着微微摇晃。 看她惊愣的样子,刘彻笑起来,声音里沁满森冻的寒意:“一柄送不出去的剑,拿来给我?!你当我的是什么?嗯?不止如此,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偷偷见他!我警告了你那么多次……我请求你不要让我失望,可你做不到,最终还是做不到。” 在披香殿见面,摒去所有宫人。这个地方,从来都只有他一个男人能跟她独处,可她却让另一个人享用同样的气氛。有什么秘密飞要独处不可见人?如果只是姐弟间单纯的话语,那个人走以后,她为什么要失魂落魄,面对一堆烧黑的木头和飞舞灰尘。 卫子夫抱着他的手腕,几乎是要跪下去,身体无力牵着他:“我见他,并不是因为……” “这些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他断然截去她的话,双目死死盯着她,紧绷的脸上透着丝丝悲切,“我对你,还不够……不够他的两个月?当初我放他,是为了给你在朝中留一个所谓娘家依靠,好让你在后.宫不受别臣之女轻眼。我处处为你算计为你着想,这些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竟会对他旧情不忘,如此死心塌地!而对我,恐怕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他眼角发红,手上微微用力,捏痛了她的手腕。 她拼命摇头,手掌覆上他的大手心痛凄悲:“怎是如此!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就这样下了定论?” 第126章 无语凝噎 可他的神色还是那样的惊怒,连语气也带着激愤,他松开她,同时狠狠撤出被她捏着的手掌,一步步后退,每退一步好像就快失去重心,看地她心惊胆战,却不敢再靠近。他的嘴角擒着悲伤,从胸口发出闷笑:“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真的假的,忽近忽远,欲擒故纵,这……这就是你耍男人的手段!你要他的人,又要我的权,你好大的心!” “叮——”剑稍滑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他低头看着这把剑,曾经对它喜极过望的时候伤过自己,他也想起那时说的话。呵,什么流血,什么值得,恐怕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念及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长剑一阵阵颤抖,绷紧的指关节微微惭白,双目满是燃烧的愤怒。似乎积蓄了片刻,紊乱的呼吸骤然暴乱,长臂重重一甩,“嗡”一声剑鸣,千寒剑飞向大柱,擦下一片红漆,滑落在地上在烛光下成一条无力的光片。 这把剑好像同时也割断了卫子夫全身的经脉,她颓然跌在地上,一双眼带满晶莹的泪花,扬着脸愣愣看着他。“对不起。”她喃喃,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可他的双眸里都是愤怒,如火一般凶猛残忍。 她每一次的伤心,多是因为那个人。她对他呢?有没有也曾这样?他冷冷笑,剑鞘从掌中滑落:“这是警告。我……最后一次纠缠你们之间的事。你最好马上断了念想,再有下次,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一整个卫家端走!”抬眼看她苍白憔悴的脸孔,想伸手去捏,终是没舍得下手,隐在袖子紧握成拳。“你虽只是卫家女的假身份,但也是不想看到和你无关系的人为你枉死吧!不仅仅是他们,你,我也没耐心再留了。” 尽管事情并不全如他所想,她却无从以辩。 尽一个月,刘彻对披香殿不闻不问,卫子夫心情低闷,称病在床。 一日,卫青上朝回来,回想刘彻在朝上有意针对。隐觉不对劲。刚到宫门,看见王初颜向这边走来。王初颜也看到宫门前的他,便上前问安。看她一身宫外打扮。卫青问:“要出宫?” 王初颜点点头回答说:“奴婢要出宫带些亦芳斋的糕点。” 卫青说:“上来吧,我带你一程。” 王初颜原觉得不便,又见卫青向他伸手示意,总不能在奴才车夫面前失了他的面子,于是低一低身:“谢卫大人。” 两人一个一边坐在马车上。空间并不大,所以王初颜一顾自己看着窗外。 “她还好吧?”卫青还是忍不住问。听说这一个月,刘彻连披香殿半个字都没有提起,卫子夫对外称病,一个月未在宫中露面,现在又碰到王初颜出宫买糕点。看来卫子夫这几日胃口很不好。 “卫夫人染了点伤寒,这几天已经好很多了。”似乎是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王初颜回答着。脸上掺着一丝苦涩,转而反是问,“卫大人……和卫夫人都把事情了结了吧?” 其实卫子夫并不好,虽确实染了风寒,可她知心病比风寒更为严重。而且一点都没有转好。然而卫青问起,证明他还时时关注着披香殿。这样对他们任何人都由实危险。刘彻已然不能再接受卫青和卫子夫之间的断断续续,不论是真事还是误会。 卫青闻她的话不由惊讶,而王初颜则眉目清待而笑,似乎是说着无关紧要的趣事:“奴婢希望,卫夫人和卫大人都能幸福快乐。” 不可置信看着她,渐渐地他也了然过来。王初颜贴身伺候卫子夫,又是比卫子夫先知道他身份的人,再回想当日为救卫子夫消失后,不知情的刘彻都没有因此追问怪罪,其中也定是因为有王初颜助的帮手。他的眉头微蹙着,定定的,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人:“好初颜,你是一个好女孩,你最贴她的心,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她的眼神幽深起来,带着不可言明感情:“卫子夫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当然会好好照顾。卫大人,太中府里还有两个人在等你。” 等他……他的妻子和幼子,一个完整的家。有此,此生可算是完整,可他却总高兴不起来。面对凭儿,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情,是宠爱是怜惜?是真情是假意?他欠凭儿,在嫁给他之后,欠她一份真挚。 看窗外,离太中府已经不远,他伸手让车夫将马车停下来:“我今天……还不想回府。” 王初颜咧嘴笑了笑,很是镇静:“哦?卫大人想去哪里呢?”见卫青捂着头不说话,王初颜又问,“奴婢倒有一个好去处,不知卫大人愿不愿意让奴婢带你去看看?” 车厢内安静,片刻后卫青抬起脸:“带路吧。” 王初颜点头,撩起车帘跳下,回头看卫青。卫青也从车上下来,跟着她走。走着走着,卫青觉得这地方着实有些熟悉,直到了一片桃花林,他停住脚步,脸色微微煞白。不见他跟上,前方的身影也停下来,转身看着他。那双眼凄凄淡淡,仿佛能看穿他的一切。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他不自觉退却半步,却没有打算离开这里的想法。 王初颜说:“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就让一切在这里结束。这不好吗?” 那年,他就是带着她投入这片花海,跳入那条大河。站在这里,仿佛还能看到她失魂落魄的眼睛,她看着手持弓箭的刘彻,一颗心一点点随箭碎在花雨中。就是因为这场心碎,她看到了他,可就在接受他的那刻,那个男人又狠狠打碎刚编织好的美梦!美梦啊,梦。 “结束……”咧咧唇,卫青冷冷笑了,像在回答她又像自我喃喃,“口口声声说着结束,可真的结束的了吗?就像是心跳,能一下子停止跳动吗?就算一剑把心挖出来,它还是会跳动几下吧。” 王初颜摇摇头,坐在一块石头上,随手摘了一支桃花:“可这也不正应了那句话。长痛不如短痛。没了心最好,以后都不会心痛了。”她捏着桃花,看花瓣上一条条粉红的细纹,“卫大人,你必须知道,卫夫人对你已经是不可能了。如果你还存着男女之间的情意,对卫夫人来说是极大的威胁。皇上若再知道你还存着这样的心思,即使只有单方的,你还是就会害了她,因为皇上的心结根本就没有解开过。况且你有妻有儿,还惦记着别的女子,还是有夫之妇,不觉得这样很是违背常理,定要受世人谴责!” “我知道了。”王初颜说的这些,他不是没想过,只是要立即转变自己的感情,他还是不能做到。脑海中浮现一个俏影,正对他嬉皮笑脸吐着舌头,卫青苦苦一叹,说:“凭儿她……对我很好。只是我觉得她变了,不再像以前那么无忧无虑,变得忧心忡忡,愁眉苦脸。” 王初颜不抬头,摘着花瓣的手指微微一顿,继而又折了一朵桃花:“因为卫大人没有用心对她。凭儿这一生只有卫大人了,如果卫大人还不能用心对她,她该怎么办呢?” 沉默片刻,卫青忽然这样问她:“你有喜欢的人?” 呼吸顿了一窒,王初颜缓缓张开手掌,任风吹走手上的花瓣:“卫大人这话说的真是好笑。”她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打战,她勉强露出一道微笑来,“哪一个女子心里没有期盼,期盼自己的心上人也喜欢自己,只是常常不如心所愿。”她含着笑,深深望着他,“我和他,站在两个世界。我知道关于他的所有,而他不知道关于我的一切。以前还有期盼,现在……连期盼都不能了,不能了。” 第127章 庙中误遇 河边刮来阵阵凉风,一遍比一遍急冷。 好像是扫在她的心上,一层层冷下去。王初颜深深呼了一口气,强笑着:“卫大人有没有觉得奴婢比你更惨?卫大人身边,还有妻子相伴呢。” 没有答话,卫青静静看着她。从前并未注意王初颜内心的一点一滴,现在听到这番有心而发的话,他不由感到有些惋惜和同情。一颗水滴落在他鼻尖,他仰头,头顶已经弥上一层乌云。渐渐地,雨滴陆陆续续落下,瞬间连成一片雨帘。 他举起袖子连王初颜一同遮着,说:“下雨了,先找地方避避吧。” 王初颜点头,两人往四面看了看,发现一处的山坡上有一间黄色褐瓦的屋子,外表已经十分破旧,屋顶也破了好几处。但在周围也无处躲身,于是相对而视,一起往那处屋子奔去。 绕上山坡,看清那屋子是座小破庙,枯黄的墙壁上隐约还能见到大大的“佛”字。隔着雨帘,庙中走过一个影子,该同是避雨人,便没多想。两人一前一后跑向小庙,身上的衣袍已入了雨水,又沉又长,一不小心,王初颜踩在被雨水拖长的袍子,“啊”一声扑过去。 卫青跟在后面,听到叫声连忙伸手去拉。“小心!”他大呵一声,拽住王初颜的手,却因为失重抱着她一起摔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撒在两人的额头,左肩被砸的生疼,王初颜伸手动动胳膊,却发现一双臂膀结结实实拥着她。她猛地睁开双眼,看到一张微微皱眉的俊脸,脸上滑下的玉珠不时淌下他完美的下巴。 他和她一样,侧摔在地上。她缩着身子,他张手抱着她。尽管知道当时他只是想拉住她站稳,可王初颜脸上还是一下子炸红,目光颤了颤,从地上爬起。又想,卫青是因为她才摔的,于是伸手去扶。卫青摔下的地方,正好有一块石头,他捂着腰部痛吟,顺着王初颜来扶的手站起来。 “夫人小心!”庙内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伴着雨声还是能够听得清。卫青听得说这话的是谁。连忙抬头往庙里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蓝衣的女子摇摇晃晃站在门前,一双惊愣悲落的眼。紧紧望着他们。身边,正是太中府的侍卫,阿林。 “凭……凭儿?”王初颜惊讶看着庙里的人,一时忘了收手,直到发现她冰冷的目光盯在她扶着卫青的手上。才和卫青分开两步。 看着站在雨中呆若木鸡的两人,凭儿忽然展开笑容,让他们进来:“阿林说,卫大人在这儿。我看天色灰暗,心放不下,便赶来找你们。后来下了雨。便躲在这庙里来了,心想可能会在这儿遇到你们,现在果然是遇见了。” 是啊。遇见了。两个人的私会,在雨中相拥。 王初颜站在庙里,怪异的气氛让她浑身不安,于是说道:“凭……太中夫人,卫大人。奴婢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了。” 卫青叫住她:“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要怎么出去。” 是啊,外面的雨已经更大了,满枝的桃花谢了一地,铺成弯曲艳红的道路。天边的阴云还在靠近,这场雨不会短时间内结束,这种情况下硬是要走,恐怕只会引起凭儿更多的猜忌和误会。这时候,凭儿走上前,将她拉回来些,淡淡笑着:“初颜,我们好久没聚聚了,我们聊聊好吗?” 王初颜抿抿唇,没有拒绝。随着凭儿一同到了佛像后面。这件小庙不大,前厅后后堂,佛像后面便是后堂,这里堆满杂草,丝毫没了佛堂的样子。凭儿拿帕子擦去王初颜脸上的雨水,在她身上着了一圈,竟是问道:“初颜,卫大人娶你做妾好不好?” 王初颜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看凭儿认真的表情,她心里一顿顿缩起来。 面对她的错愕,凭儿继续说:“我已为他生了伉儿,要我离开……怕是不能的,所以……所以只能委屈你做妾。”她摇摇头,似极无奈地,眼里待着一丝等待。她想听到王初颜的答案,其实她最想听到王初颜怒气地拒绝,这样……似乎心里会好受许多。 “凭儿,我没有想过要和卫大人在一起!”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因为凭儿的话,她的回答只是闷闷的。王初颜的确没再想过和卫青还能有什么。他喜欢卫子夫,相伴的是凭儿,她早就没有位子了,也从来都不可能! “你不是喜欢卫大人吗?”不满,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凭儿皱起眉来,冷冷的。 “凭儿,你真的是误会了。”王初颜已然不知如何说了。 凭儿呵呵笑起来,讥讽看着她:“我早就知道你喜欢他,卫夫人也喜欢他,为什么你们都要爱上他!他是我的丈夫,是伉儿的父亲!我……” 王初颜慌忙捂住她的嘴,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地不停,差一点就被凭儿那些话吓死。她对上怒睁流泪的双眼,心里一紧手一抖放开她。凭儿泪眼对她,泪水如断线的珠子,目光却在之后渐渐放柔,只剩下痛苦和挣扎。 那天,她整理卫青的衣物,无意间抖落一封信笺。凭儿在卫子夫身边也呆得不短,看那信封上的字有些熟悉,心惊胆战偷偷打开信封。她识字不多,却是能半读懂的。她的目光游离开去,捏着信纸发愣,直听到外面传来卫青的声音才匆匆将纸收进信封在原来的地方放好。 她转身背对门口,整理着东西。卫青进门来,看见她也在屋里,套上那件衣服,出门还嘱咐了一声:“才刚有的身孕,好好休息才是。那些事都让下人去做吧。” 如果换做从前,听到这句话她定能高兴一天,可现在……她没有回头,“嗯”了一声,鼻子顿时酸起来。 从那时起,她每一刻都在害怕,怕卫青丢下她。有了卫伉之后,这样的心情并没有得到缓解,她反而更怕更怕。 “他怎么可以这样,她是他的姐姐啊。”说着,她失声痛哭。 “是你误会了,怎么会有这回事。”王初颜还想努力隐瞒,殊不知凭儿已经看到了那封信。 “你都知道的对不对?所以当初你千般不愿嫁给他,就是不想受这份苦?!可你将我置于何地?!”流着泪冷嗤笑出声,凭儿心中越发苦闷,越说越心痛,几乎是要嘶吼。 ps: 手指神经一抽一抽……估计是每天打字点击的缘故,不仅仅是码字,工作也是如此。回来后总算抽完一章,少了点,捂脸的说。 第128章 失魂落魄 闻他此言,王初颜不禁心下一窒,肃怒道:“凭儿,我和卫夫人从来没想过要算计你。卫大人娶你,是皇命,连卫大人都不能拒绝的!你已经给卫家生下一个儿子,你是卫家的儿媳,是卫大人的妻子,没有人可以取代地了你。” 再多的解释,对于凭儿来说都是伤害。可凭儿却失声笑了笑,抖落凝结在下巴泪珠,眼神飘渺,抓着袖子的手握得紧紧:“可是他还是不喜欢我,不是吗?” “凭儿,尽是胡说!”石像旁边,卫青肃目负手而站。他在外面听到凭儿的哭声,便知她定是不能释然,也知了她已经知晓一直隐瞒的事。他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凭儿的心结始终是在他身上,王初颜如何说都不会让她好受一点的。 他走到她身边,轻轻搂起她的肩膀,她身子随之颤抖,低着眼抽泣。卫青想着,始终还是不能开口说出那些现在还违心的情话,况且王初颜也在。于是就低下头,脸颊轻轻贴着她的额头,拍拍她说:“凭儿,如果我不出手,恐怕初颜的脸就磕到石头上了。我们回家吧,你可不能受风寒。” 王初颜走开两步,自嘲笑了笑,转身退出去。 大像后面只剩两人,卫青轻声叹息,拍着凭儿安慰。随着抽泣,凭儿的身子一颤一颤,一双泪花抬起,让人看在眼里不能不怜惜。她咬咬唇,怨气道:“卫大人是真心关心我吗?为什么不及时回来而要等到我来找你呢?若不是阿林,我现在还找不到你。难道你不知道,凭儿每天都会等你下朝,你不该不知道的。” 阿林是跟在卫青左右的侍卫,卫青和王初颜下了马车后,阿林便先回府。凭儿见只有阿林回来,再三追问才知卫青来了此处。更令她不安的是。他身边还有一个暗地爱慕他的王初颜,加之看见方才的场景,顿如晴天霹雳。 凝视她伤心的眼,卫青低低头:“对不起。”并且保证道,“以后,若无意外事,下朝后我定会尽快赶回府里,陪你和伉儿。” 他说的话,总是能令她相信。凭儿想起刚才对王初颜的态度,心里不由有了几分歉意。她的确是知道王初颜喜欢卫青。难道她真的想让王初颜摔在地上割破脸?难道她真的觉得卫青应该袖手旁观? 王初颜转出后厅,觉得自己已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继续。只会徒增悲伤,甚至是碍了人的眼。雨,没有停歇的痕迹,她可不怕雨,怕的是面对。 “初颜姑娘。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还是等一会儿再走吧。”阿林叫住她。外面还在下雨,如果她这样出去,怕会有什么意外,卫青也会责怪的。 原本清澈的眼眸蒹了一层暗淡,目光落在屋外绵绵不绝的雨丝中。王初颜说:“夫人还在宫里等我,我得赶回去。待会儿还请你替我向卫大人和太中夫人道别,我先走一步了。” 她执意。阿林也不好说,于是脱下自己的外袍:“既然如此,初颜姑娘走好。若你不嫌弃,这件衣服你带上遮雨。” 王初颜摇首,说了声“谢谢”。转头冲入雨中,消失在茫茫水雾桃花色里。 她拼命奔跑。溅起一滩滩泥水,沾在绣鞋和裙角上。春雷滚滚,耳边皆只有自己粗喘的呼吸,冰凉的雨水侵袭她身体每一处,湿透的袍子紧紧贴在皮肤上,动作也渐渐困难。脚下一绊,她摔在地上,手肘砸起一片泥花,溅在脸上脖子上。深深一个呼吸,她趴在地上放声痛哭,她只想哭,躲了自己那么多日子,终于躲不过今天。 她喜欢卫青,从认识他开始的这几年,她只喜欢他一个!她看着他快乐悲伤,看着他爱上别的女子,看着他成家立室。他们之间有小秘密,同在甘泉宫偷遇之时,他带着她骑过马,那是她和他距离最近的时候,她为他犯欺君之罪,为他隐瞒藏身之处,听他的哭听他的痛,而当他听到她说起自己喜欢的人时,看着她的却是一双局外人的眼睛。是啊,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不是吗?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又如何,现在的一切根本不会因此改变! 她想躲,躲开所有的人。可是能走到哪里去呢?她的消失,不是结束。卫子夫会寻她,卫青可能也会因此内疚,还有凭儿……现在的凭儿还会紧张关心她吗?她要她做妾,她知道那说的是反话,哪一个女人希望自己的丈夫娶妾?凭儿不信她了,她们之间已有了间隙。 爬起来,在雨中一步步艰难行走,摇摇晃晃,魂不守舍,好像风再一吹就能把整个人都掠倒。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宫门,也许已经走了一天,她无意去寻什么方向,却潜意识里回到了这儿。雨已经小了,温柔的雨丝飘在她身上,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温度,暖的或是凉的。守门的侍卫大吃一惊,拿汗巾给她,她两眼无神,习惯性地从腰间取出令牌给他过目,一步步进了宫门。 因为下着雨,宫人们都选择走长廊,广场上人烟稀少,因为麻木,她的脚步僵硬,魂不守舍向北宫走去。她忽然的停下脚步,抬头望望高高的楼台,飞扬的旗帜在风雨中款款萧条,渐渐变化成一滩青光。额头忽地硬疼,她感觉自己又趴在了地上,手掌传来的冰冷让她的神经一紧,这才感觉到浑身都在灼烧。 “卫青……” 她乏力地叫着他,发声的喉咙干渴得像是要冒烟。只有在这个时候,迷糊的她才敢直呼他的名字。她抬起头来,微张了颤抖的嘴,接着飘荡的雨水,困难地往喉咙里吞咽。已经迷糊的眼帘里,忽然映出一个人走过来的身影,听到他讶然的声音:“初颜?你怎么会这样?” 结实的双臂将她抱起,她依偎在那个人怀里,明明全身发烫却还止不住瑟瑟发抖。温暖的大掌覆上她的额头,听到有人在轻轻叹息。她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好累好累,松开心里的挂念,终于放纵自己彻底沉沦在昏黑里。 第129章 最毒妇人 第二日,天气晴好。 卫子夫的确是染了病,这几日有气无力,毫无食欲,再想起刘彻,心中更是揪痛几分。昨天白日里,她昏昏欲睡,听到外面的雨声和宫人来去轻轻的脚步,心想王初颜在她睡时不会打扰,于是也没多等。直到晚上,她还是没见到王初颜的影子,却见那不远的案桌上放了一盘糕点和一碗热汤,宫女正摇着扇子散热。那糕点她看不真切,觉得有些像亦芳斋的,可今日还不见得王初颜,卫子夫不由奇怪了。 “初颜在哪里?”卫子夫问宫女。都一天一夜了,王初颜到宫外的亦芳斋买糕点,怎么回来都也不见人影。 宫女脸色一紧,慌慌张张拧着帕子,竟是闭着口不说。拿着帕子,她伸手拭向卫子夫的颊,却被卫子夫拽住手腕。做这一动作,卫子夫已然很是吃力,心里更是喘喘不安:“初颜呢?叫她来见本宫!” 宫女腿一软,跪在地上,瑟瑟说:“她在……在霜云殿!” 霜云殿……霜云殿里并未有妃嫔居住,她去那干嘛!卫子夫不解,再看看殿里宫女的反应,一个可能缓缓浮上心头,呼吸猛颤,失力倒在榻上,惊猛悲伤的双目大大看着头顶的纱帐。 “她去霜云殿做什么?”提着心,她终究还是要问了一句。 宫女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在心里将话反复撺量了几遍,感觉牙齿都在打颤:“回夫人的话,今天早上,皇上将霜云殿赐给了……王……王夫人!” 宫女现在已不能直称王初颜的名讳,喊这个称呼更是怕紧了卫子夫。 王夫人?卫子夫感觉脑袋一下子被抽空,王夫人是谁?跟王初颜又什么关系! “滚!都给本宫出去!出去!”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卫子夫眼前一晃重重仰回枕上。睁大的双目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觉得一层层的黑色将她卷入其中,耳边只听到自己沉重急促的呼吸,眼角冰凉。 宫女磕头更甚,惊怖不已,两股战战,一个个颤着身子爬出大殿。 披香殿在一天之内变得死气沉沉,经过殿子的时候没有人敢说话,连脚步声都是轻轻的。卫子夫躺在榻上,内殿有两个宫女看守。外殿也站了七八个,殿内却鸦雀无声,只有来送膳和药的宫女来了。才传来一两句短暂又重复的说话声。 卫子夫的心情差到极点,这日眼里忽然泛了微微的光彩,勉强喝了两口粥,把药给吃了。 刘彻没来过披香殿,就连王初颜被封夫人后也没来。没来给一个解释。这又何需解释,他要封女人,难道还要问过她不成?卫子夫这样想,同时又嘲笑起来,从前他可就是问的。 她没想过要死,所为在这个时候更要让自己活下去。每每习惯性地想找王初颜。待到醒悟过来时又是一阵沉默和心痛,丈夫和姐妹同时背叛自己,这是世上最好笑最悲恨的事情。 她的身体逐有恢复。勉强下得了床,倒想去外面看看灿烂春光。她只在自己院子走走,所以没有叫宫人跟来。走到后院之时,无意间听到屋后有三个宫围在一起说话: “照理说,新封的妃嫔都要到各宫问安。都三天过去了,王夫人还没来过披香殿。” “可能她对卫夫人心有愧疚。没脸来了。” “这有什么可愧疚的,宫里的女人本来就是皇上的,皇上想封谁就封谁。可能初……王夫人之前呆在卫夫人身边,或许就是因为卫夫人受宠,能天天见到皇上。说不定这早就是她安排好了的!” 边上的宫女立即敲了那宫女的脑袋,噗笑道:“你这话可说的真胆大!听你口气,难不成你也想盘上枝头变凤凰?我倒是觉得,还是凭儿福气好呢!” “皇上新封的妃嫔,每次都死于非命。你们说,这次夫人会不会继续……” “你说什么呢!小心你的嘴!”其中一个打断她的话,三人又嘀咕了一会儿,端着盘子出去了。 卫子夫站在风中,宽大的袖子来回飘拂,她出神了许久,身后传来宫女小心翼翼的提醒:“卫夫人,外面风大。奴婢给您带了一件披风。” 这个宫女并非有意跟随,只是觉得春天风还大,怕卫子夫又重新染病,到时候怪罪的还是他们。 看到她唯唯诺诺的模样,卫子夫轻轻叹了口气。 “本宫有那么令你们害怕的吗?”卫子夫说。宫女低着头,不知怎么答话还是不敢答,直直愣在那里,始终用双手恭敬捧着披风,请卫子夫穿上。 从前身边是王初颜,她并未感觉到宫里的人有多害怕她,只知道是有些误会让他们如此。而现在,她总算明显感觉到了,而且十分强烈,这披香殿里里外外都怕她,甚至可以说是恐惧。美人夫人的死,他们在暗地里都传言是她所为,在他们心里,她早就成了心狠手辣的毒妇人。 她没有接过那件披风,转步回了殿里,重新卧回榻上。这样静静的她,是不是能让殿里的人都安心一点?不必担心意外,不必担心负责。 这时,又有一个宫女匆匆跑来:“卫夫人,皇后娘娘来了,快到门口了!” 卫子夫心中有一些厌烦,每当自己陷入困境之时,陈阿娇总会来冷嘲热讽或是推波助澜。 陈阿娇到进到大门的时候,卫子夫正好回到前院。在众宫人和她的拜身下,陈阿娇走进殿子,坐了上座,屏下多余的宫人,只两一个端茶伺候。卫子夫也随到殿中,陈阿娇指了指旁边的软垫,示意近坐。 “怎么样?宫婢变成共享丈夫的姐妹,还是最贴身的宫婢。”陈阿娇就说,不改往日的讽言嘲语。 卫子夫苍白笑了笑,顺着她:“呵,不怎么样。” 陈阿娇温沉哂笑:“本宫真是可怜你啊。两个公主还那么小,如果其中一个是皇子,大概就不会如此了。” 刘娟出世以后,王太后对她的态度显然冷了不少,每次拜见后了了而散。如果当时生的是皇子,王太后也会看到皇子的份上,劝刘彻莫要冷落吧。可现在,谁都可以冷眼旁观。凭儿已嫁在宫外,而再失去王初颜,就像彻底失去了一双手,说知心话的人也没了。 第130章 新恨旧仇 陈阿娇又和她不一样。她虽生有两个公主,卫青也是朝中大臣,可依旧比不上陈阿娇的背后势大。后主之位撑着她,陈家靠山帮着她,就算她生不出一个孩子,她做再多的错事,也依旧安然无恙。再加上,刘彻曾说想好好留着陈阿娇,他对她的愧疚,又是一道保护屏障。 如此推断,让自己陷身于此种难处的刘彻,对她……只剩下恨和怨了吧。 收回思绪,“皇后娘娘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她岔开话题,问陈阿娇。如果她是来嘲讽她的,那么她成功了。 陈阿娇也没有继续在那个话题上打转,于是换下脸上的情绪,变得尤为可惜:“本宫是来告诉你宫外一个消息,太中夫人出事了,现在正昏迷不醒。没记错的话,她原本也是你披香殿的人,也是你的贴身宫女。” 一顿,卫子夫脱口问:“凭儿她怎么了?” 陈阿娇说:“她带着卫伉去平阳府,之后就这样了。据说是被绊了一跤,脑袋磕在石头上,当时就流了好多的血。” 闻此,卫子夫倒吸一口凉气,顿时焦慌紧张。凭儿生下卫伉不久,可不能又什么闪失啊!念头忽地一转,卫子夫冷静下来,问陈阿娇:“你专门来此告诉我这些,是想要我做什么?我如何断定你说的是真是假?!” 陈阿娇似非无意,又是理所:“现在的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本宫威胁的。”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轻轻刮在绿盆的枝叶上,留下嫩绿色的印痕,“本宫就是怀疑,此事和平阳公主脱不了干系。” 卫子夫呵呵苦笑,说:“你说的对,现在的我对你起不到任何威胁和作用。就算你告诉我此事有关平阳公主。我又能帮你什么。” 站起身,陈阿娇抚平长袖的褶皱,慢条斯理地说:“想必你一定已经知道平阳公主最终想要的目的,本宫是不会让她达成的。你现在是没有用了,但是你的两个公主还有用。你把公主交给本宫,本宫会好好待他们,本宫顺便还会帮卫家一把。怎么样?” 到底,还是打着公主的主意,卫子夫断然拒绝:“不可能!” 陈阿娇冷冷呵,目光尖锐地顿向她。嘴角哧着丝丝凉讽和傲然:“最后奉劝你,你若翻不了身,不仅两位公主会因你连累不受父宠。卫家也会被平阳公主玩死。你倒不如成全本宫这个交易,公主和卫家就都有了依仗。” 陈阿娇这个身份,对于刘妍和刘娟来说的确是好机会。卫子夫也想过,若自己死,自己孩子又该交付给谁?但不论交付给谁。那个人绝对都不可能是陈阿娇!自己从前到现在所受的一切痛苦,归根究底都是拜她所赐!如果没有那场噩梦,自己依旧生活在美好自由的宫外,嫁一个自己所爱、他也爱自己的男人,生下的孩子绝对不会成为一个交易!她不会随时可能成为谁的冤下鬼,不会心存满肚算计!更不会……不会怨天尤人。 “就算你问我十遍二十遍。我的答案还是一样。如果你要求皇上下旨,那我……我只有血书抗旨,到时候满朝文武都会知道。一朝皇后是怎样逼一个孩子的母亲!”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卫子夫紧紧捏着拳头,拽紧从一开始就聚集的恨。 陈阿娇怒,大骂道:“你!真是不识好歹!没有皇上做你的靠山。你以为你能活多久!” 卫子夫微扬一扬下巴:“那就看皇后娘娘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我们不是比武,谁力气大工夫好谁就胜。就算是比武,还得看谁能把一招一式耍地有技巧。我虽身疲力弱,但脑子还是清楚的。至于外面那些奴才,就更好办事了。” 陈阿娇有一丝惊愕,立马又肃怒道:“你跟本宫闹地如此僵,对你没有好处。一个‘以下欺上、言出不尊’就可以把你压进大牢!” “若是如此,恐怕我早就进牢房不下十次了。皇后娘娘的顾虑,实在令我感动!”卫子夫毫不客气一语击中陈阿娇所担心的,也因她现在的顾虑,卫子夫有些微喜。 陈阿娇如此在乎刘彻,定不会做让他不高兴的事。她对自己再三忍让,无疑是怕刘彻因此迁怒于她,得不偿失。而现在,陈阿娇也只是口上逞快,并未付出实际,这是不是也证明,其实刘彻对自己并未冷到所想的那个份上。 陈阿娇怒瞪她,她真恨不得此刻就将她就地处决!贴身宫女成为夫人这件事,无疑是一把极好的刀刃,她尽可以讽刺她戳痛她,但还不能先动她。刘彻对自己的态度刚刚好转,可不能因为这件事前功尽弃!她还没看透刘彻对卫子夫是否已经彻底厌烦。上次阳石公主满月席上,她抱过刘娟,到现在念念不忘,着实想得到一个孩子!她想要一个孩子,想得快发疯了,就算过继别的女人的! 卫子夫的傲慢与拒绝,是她最痛恨的。她咬咬牙,恨一跺脚,转离披香殿。 而陈阿娇来的这一趟,着实也给卫子夫敲醒了警钟。染病的这几日,卫子夫郁郁寡欢,身体一直不见好所好转,完全是自己心力所致,这时候她告诉自己,若再这样下去,可就让别人站了上风。刚才与陈阿娇说的那些话其实是自己夸口,若陈阿娇真要拿她,她此刻的心力交瘁,怕是想不出好办法来得及去对付的。 现在身边没有贴心的人了,殿里的宫人都怕极了她,要在短时间内培养出一个信任的人恐是不易。想起王初颜,卫子夫心中一片酸楚。她做了刘彻的夫人,规矩上连披香殿都不踏一步,跟别说解释什么了,难道真如那三个宫女所说,是早有计划。 宫外又有些动静,和宫女对话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今日的披香殿可算是比之前热闹了。正想着,宫女已步了进来,跪拜说:“夫人,霍公子来了。” 霍去病?他怎么来了? 卫子夫问:“他是一个人来的吗?” “卫大人在宣室殿和皇上商议要事,霍公子自己一个人来的。”宫女这话并无歧义,只是想表达霍去病是卫青带进宫,然后霍去病自己跑来找卫子夫的而已。可卫子夫却隐隐感觉到什么,立马叫人将他请了进来。 第131章 关于信任 门口晃进一个小身影,今日他穿了一身银色,束着绿玉石发带,站在斜斜的阳光下,满有翩翩公子的气质。舒心,卫子夫向那边轻轻叫:“去病,快过来。” 霍去病停在不远处,拱拱手:“拜见卫夫人。” 卫子夫笑,示意他快起来。宫女拿来软席铺在榻前,卫子夫示意他坐,说:“在这个殿子里你不必拘礼,喊我姨娘就成。” 霍去病乖巧地点点头,小小的身子跪坐在席上,一脸小大人的模样:“听说卫姨娘病了,去病便来看看,希望姨娘的身体能快点好起来。” “好孩子。”卫子夫高兴夸奖他,转而问起,“你舅母怎么样了?” 闻到凭儿,霍去病脸色一深,很是难过:“舅母在平阳府摔了一跤磕伤了头,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大夫说,舅母脑袋里有淤血,过几天等淤血散了,意识就会慢慢清醒了。” 摔在平阳府……卫子夫心生疑虑,但希望这真的只是纯粹的意外,否则被自己连累的人真是太多太多,喃喃地:“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呢?” 霍去病伤心摇头回答她:“不知。” 看来他对凭儿挺有感情,否则也不会这般难过伤心。而相比之下,他对自己就略微疏远些了,可能是因为身份,可能是因为不长相处。卫子夫叹息,想起正在宣室殿的人,于是又问他:“你来这儿,你舅舅知道吗?” 霍去病点点头:“知道。皇上也知道。”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小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姨娘,我来的时候碰见初颜姐姐,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初颜姐姐为什么自己不回来,她今天穿的好漂亮!” 卫子夫僵僵望着霍去病呈上来的信。接过它似有千万斤重,嘴角略微抽了抽,教导说:“以后,你可不能这么叫她了。她现在是王夫人。” 眼里微微惊讶,霍去病脸色迅速白了白:“嗯。”他小心翼翼瞄了瞄卫子夫的神色,原来初颜姐姐成了王夫人,难怪自己和舅舅到宣室殿的时候,看见她一个人从里面出来,可是她脸色泛白,眼角似乎还带着闪光。她见到他们的时候。像是吓了一跳,然后迅速离开。直到后来他往披香殿走的时候,王初颜忽然又跑了过来。拿一封信交给他,好生交代几句务必亲手送到。 想到这,霍去病又在身上翻了翻,更是小心翼翼双手端着一个小盒子:“还有,这个是皇上让我带给姨娘的。皇上说。这个有祛湿功效,放在殿子里,就不怕春雨天潮湿了。”说道这,小小的脸上浮出一阵疑惑,“可是梅雨天早就已经过去了,皇上怎么还送这个东西。真是奇怪!” 卫子夫接过小盒子。感觉自己捧着这盒子已经心惊胆战。这么些日子以来,这是刘彻第一次送来东西到披香殿。这里面会是什么?她想不出来,一时间害怕打开这个盒子。但还是因为受不住内心的好奇。缓缓拨开扣子打开。 一股淡淡的刺鼻香,却是很好闻。盒子里放着七八里墨绿色的丸子,如果没有猜错,这是艾团,由艾草烧制。再加了一些其他的花香料,祛淡艾草原本的刺鼻味。艾团的祛湿效果比较温和。带在身上或是放在殿子里都有很好的祛湿效果,并且人闻着格外精神。 可是,正如霍去病所说,梅雨时节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刘彻真心要送,怎么这时候才送来,如果只是敷衍,他大可以不送。 霍去病看到这盒子里的东西,不免有些失望。小孩子总是想看见有趣的、未曾见过的玩意。他淡淡看了眼那盒子,说:“原来是艾团。我记得上个月,宫里就给朝里的人发了好几盒。怎么皇上送给姨娘的到现在才拿出来。” 霍去病熟不知,这些生活用品,大部分是由皇后拨发的,除了一些赏赐的珍品。这次,陈阿娇上个月并未将艾团送来,是否是刘彻有意扣下?可现在又何必多此一举! 卫子夫冷笑,长长叹了一口气,将盒子盖上,由宫女拿了下去。那件事她有错,他也有误会,为何就是不给机会解释清楚。但解释又怎样呢,还不是越趟越混,他激动起来谁也不听,又如何静下心听她这一番解释呢。 可奈何,她又怎知,他如何静得下心。如若真静得下,他恐怕也不需听她那些解释,更不在去问,去在意。 卫子夫甩甩头,暂时不想去理这困扰一个多月还未解决的事情。她看着端端正正跪坐在自己面前的霍去病,心生疼爱,招招手让他靠近些,说:“你舅舅也真是,明知道进宫要和皇上谈事,还要带你来。若我不在宫里,你到去哪里才好。” 霍去病依在她榻前,小嘴否定道:“不会的。” 卫子夫无奈,不解笑说:“为什么?你还小呢。” 霍去病看到卫子夫脸上的无奈,不觉有些生气,大声解释,颇有些得意道:“我年纪虽小,但舅舅相信我呀!一开始,我请舅舅带我进宫,舅舅不肯,再我再三请求下勉强答应。后来,他就在宣室殿,我就在旁院看鱼,一直等到舅舅出来。后来,舅舅便肯带我进宫了,而且皇上也是同意的!” 原来这已经不是卫青第一次带霍去病进宫了,不过卫子夫还是皱皱眉:“但我觉得,还是不妥。池边多危险,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呢。” 霍去病摇摇头,挺起胸膛道:“有什么危险的,我一点都不怕!舅舅之前不放心我不信我,我就做给他看,他现在就很相信我!今天,还是皇上特令我进宫的呢!” 不放心不相信,就做给他看…… 这句话在卫子夫脑海里回荡。是啊,有些事为什么一定要说呢,直接做给他看不就可以了。她又反应过来霍去病最后那句话,紧张问:“皇上让你进的宫?” “嗯!艾团是皇上让我送过来的。大概是因为姨娘生病了,所以让去病来陪陪你。”霍去病灿然而笑,笑脸天真烂漫。 第132章 刘妍受伤 霍去病走后,卫子夫陷入刘彻给的迷惑中。那个艾团并未有什么不同,难道刘彻仅仅只是迟给了吗?而且这次,是刘彻让霍去病进的宫,大约也是他让霍去病来披香殿的。 摇摇头,甩开那些混乱的思绪。靠在软软的垫子,她半卧在榻上,目光移上榻沿那封信。她想看王初颜的解释,可却很怕打开这封信。王初颜……刘彻…… 最终,她还是拆了那封信,将里面的内容过了一眼,连一半都没有,只觉得一股气从肚子口升到嗓子眼。终于跳跃性地将不长不短的信看完,卫子夫连同信封把信揉成一团,使尽力气往角落狠掷。 并不如她所愿,就连宫女都看出来的事情,她为什么还要存那一点点可笑的幻望! 她笑起来,倒在榻上,脸皮渐渐僵硬下来,呆呆望着淡淡的纱帐。爱情和友情……算个什么东西! 数日,卫子夫的精神恢复大半,头晕骨酸的症状也已经消退。这日阳光甚好,外面春意盛弄,大约再过上一个月就要迎来夏日的初景了。 她散步在北宫庭院,后面低头跟着十几个宫人,她的身侧后却没有能够站上来的身影。这个位置,不是可以让宫女随便站的,只有她的亲信才可。可她的亲信呢?没有,从来都没有吧! 正想着,那边的道上转来一列队伍,宫人阵势与她相差不下。宫人跟随人数是由主子的品级决定的,卫子夫不由多看一眼,那队伍最前面走的一个女子长相清秀,身着一身青色曲裾,卫子夫差一些就认不出来了。那正是王初颜,从前的……“亲信”! 王初颜也看到站在另一旁的人,眉头扬起舒展。面带笑容而来。可近了几步,面对卫子夫冰冷的神色,王初颜有些突兀地微惊,收下脸上僵硬的笑意,恭敬低身:“拜见卫夫人。” 卫子夫瞧着她,冷冷一笑,心里也是缩了缩:“你不必向我低头,你我现在平起平坐。” 王初颜似有些疑惑,欲言又止:“卫夫人,我……” 她能说什么呢。自己还能告诉她什么。 卫子夫看她忧伤的样子,不由讽笑起来。第一次见到王初颜的时候,她也是这个样子。后来她以为她们二人是真心相待。在王初颜被封了夫人时,她虽然气,但还有一丝期盼那其中是有误会。可那封信……那封信整整将她对她仅存的信任摧毁干净! 嘴角擒着一丝笑,仔细看起来更像是愤怒。目光掠过她,卫子夫望向远处盛开的杜鹃:“本宫比你先入宫。若你不嫌弃便喊本宫一声姐姐。反正当初本宫也是把你当姐妹的,但迫于身份所以没能坦坦白白的喊,现在好了,正大光明。” 王初颜感觉有些腿麻,那话里藏了一根根刺,扎在她每一根绷紧的神经。她绕开话题。轻轻颤问:“给卫夫人的那封信,可看了?” 她竟还能提起信!卫子夫心里更冷更怒,从牙里咬着告诉她:“看了。每一句每一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想再跟她说下去。卫子夫望向前方,直直擦过她的肩膀。王初颜踉跄两步,站在道旁有些呆滞,恍恍扯开一个失落的自嘲:既然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那还能说什么呢。要说的早已在那封信上全说了,可现下卫子夫的态度。着实令人伤心。 然而王初颜并不知道卫子夫看到的信并非是她当初所写。而卫子夫也毫不知情,她看的那封信并非是王初颜真正的意愿。 角落,一个身影闪没。 卫子夫急急走出那片院子,她的确不想再说下去,她气得紧,怨的深,因为王初颜,因为刘彻! 这时,一个原本守在披香殿的宫女寻到卫子夫的身影,从另一道神色慌张跑来。到了卫子夫面前,因跑地太急气喘吁吁,也不敢把要说的事情怠慢,急喘着气说:“禀夫人……卫……卫长公主荡秋千,摔下来了!现在已经抱回了披香殿!” 卫子夫大惊,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扭头赶回披香殿。 披香殿里,小小的人儿平躺在榻上,额头上高高肿了一块血红,宫女说那是从秋千上扑在地上时磕到了石面。幸好不是石角,否定……卫子夫不敢多想下去,挨在榻子旁,心疼拍拍刘妍稚嫩的小脸:“妍儿?妍儿?” 刘妍眯眯睁开,“母亲,母亲”含糊轻轻叫了两声,又闭了过去。 卫子夫更紧张了几分,回头问:“御医,卫长公主怎么样了?” 陆御医在卫子夫赶来之前已经看诊完毕,他并未开出药方,而是给了宫女一瓶金疮药:“回禀夫人,卫长公主摔了脑袋,有点震动。多休息几天,吃些清淡的就好了。” 可是刘妍都没有清醒过来,卫子夫放心不下再三确定问:“其他没什么大碍吧?很快就会好是吗?” 陆御医点头,确定:“是。臣过三天再来复诊,那时候卫长公主应该已经差不多痊愈了。” 有了他两次肯定,卫子夫才松一点气,颔首道:“好,有劳你了。” 陆御医笑了笑,拜手说:“不敢。微臣告退!” 后退出了殿子,他提了提药盒,大步跨出大门。才刚出门一脚,突然就被一人拽了过去,陆御医正想骂话,转头见是杨公公,立马和下脸。杨公公白了他一眼,一边往林道上走:“快随咱家过来,皇上要见你。” 一听是刘彻要见,陆御医连忙整好刚才拉扯时斜下的帽子,跟着杨公公穿过竹林,到一处的小亭。刘彻负手站在亭中,墨色的背影投出淡淡的孤凉。 杨公公哈腰进了亭子,对刘彻笑:“皇上,陆御医到了。” 刘彻转过,陆御医拱手低身:“微臣拜见皇上!” 刘彻不多言,见到他直接便问:“卫长公主如何?” 当传来刘妍从秋千上摔下来的消息后,他立马赶往披香殿。就要转进门前的道时,看见卫子夫也匆匆从外面赶回来。他心口一颤,脸冷下来,退回弯道。不知为什么,他有点不想面对她。不过……是不想吗?还是不敢?心里好像堵了一座墙,面对她要用什么样的情绪,要对她说什么?他不知道。之后,他打算守在不远处的亭子,让杨公公去披香殿门口等御医出来,再亲自将她们母女二人的情况一问究竟。 第133章 谁人加害 “公主这次是摔晕了脑袋,不过并无大碍,休息几天就好。微臣三天后会再复诊,那时候已经痊愈了。”陆御医说着,一边偷偷探了探刘彻,在他回过神来时又立即低下头恭敬站着。 听他一说,刘彻似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好看面孔又微微一紧,似是犹豫嘴唇动了动,后才问:“那么卫夫人呢?” 陆御医老实答:“卫夫人的风寒已经渐好,但并未痊愈,身体还比较虚弱。这两天多走走,吃些营养的东西,就能补回来。” 刘彻脸上并无变化,点点头:“朕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陆御医讶然,愣愣退出亭子。 刘彻让杨公公守在披香殿外,把他从披香殿叫到这来,就是为了问着两个问题?那为什么不直接赶去披香殿,不就全都知道了吗!但又回想过来,刘彻刚收了一个王夫人,那王夫人之前是卫子夫身边的贴身宫女,王初颜。他曾见过几次王初颜,她和卫子夫的交情甚好,却在一夜之间成了夫人。他们三人之间,必有难以捉摸的事情,刘彻对卫子夫心有愧意,所以就没有赶去披香殿,才悄悄把他找过来问话。 这样一想,陆御医心里有数了,看来还是卫子夫在刘彻心上占份多。这些,恐怕是宫里人难以看出来的,自己凑巧因为刘彻的悄悄问话知了此事,往后可要对披香殿更加恭敬奉承。 那厢,王初颜也听闻卫长公主摔伤的消息,虽极想亲自看望,但又想到卫子夫方才对她的样子,不禁犹豫起来。她之前不敢见卫子夫,是不知道该如何当面解释。后来碰到霍去病进宫,便写了一封信交给他带去披香殿。原以为两人之间的关系能够缓和,今天却给了当头棒喝。 事与人违,她失落伤怀,最终只派了一个宫女去披香殿问候。 三天后的一早,披香殿混乱。 卫子夫伏在刘妍身边,手掌覆在刘妍的额上,眼里已经急出泪花。奶娘也急地跺脚,忙着宫女一起换水给刘妍擦汗覆冰。守在殿外的宫人也是一片紧张,他们害怕卫子夫一下之下,全重罚了他们。眉眼间相互偷来望去,终于盼到出现在门口的陆御医。 陆御医听到来的宫女说刘妍不好了,立马匆匆赶到。这天气还不算热。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陆御医记得自己三天前说过刘妍会痊愈,也清楚刘彻是多少关心刘妍的身体,所以当宫女告诉他的时候,他暗地里已经紧张地冒汗了。 到了殿中,卫子夫一见他顿生满肚的气愤。质问他:“陆御医,你不是说三天之后公主就完全康复吗?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陆御医看一眼榻上昏迷不醒的刘妍,脸上淌下汗来惹得发痒也不敢拿袖子去擦,提着药箱惶惶说:“这……当初卫长公主的确只是摔伤而已,突然发了高烧……容臣仔细查看。” 一味的质问是无济于事的,卫子夫沉着一气。让开榻子,让陆御医上前来隔着床帐子诊脉。 陆御医摸了摸刘妍的手心,果是热地烫人。再将指拈在脉上,细细诊着。片刻之后,他下来告诉说:“卫长公主的烧热不是风寒引起,但和摔伤有一定关联。不过当初的伤势并不太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可能是误食了什么。” 卫子夫顿是气急。不信道:“公主一日三餐都是由本宫亲自督促检查,怎么会误食!” 陆御医摇头则说:“卫长公主的烧热是从胃肠发出。请问卫夫人。公主这两日是不是吃的越来越少?” 卫子夫点点头,开始认真回想:“不错,公主吃的不多。相比起来,还是喝的水多。”忽然意识过来,赶紧叫人,“水壶拿上来!” 陆御医接过水壶,打开盖子嗅了嗅,拿指沾了一点在舌头上,眉头一紧问卫子夫:“这水无色无气味,尝起来却有一点药香甜。夫人可是在水里加了什么吗?” 卫子夫摇头,心里越来越不安:“本宫吩咐下去过,这水单单只是煮热,并未加什么。” 陆御医合上壶盖,请求说:“臣现在还不能肯定到底是吃了什么的原因,不过这水实在是奇怪,容臣带回去仔细研究,查出原因后,对症下药。这段时间,夫人一定要对披香殿里外严加管守,不可再出现对卫长公主不利的东西。在找出原因之前,只能先由凉敷控制公主的热度。” 既是这样,卫子夫也无再好的办法,允了陆御医快回御医殿。不过此事确实来的奇怪,对她下手也便罢了,竟是冲到刘妍身上去了。卫子夫又是心痛又是气恨,质问殿里的人:“这两天,谁来过!” 殿中一片沉默,最后有一个宫女低着头站了出来,说:“回夫人,只有霜云殿的柳翠曾奉王夫人之命来看望卫长公主。” 霜云殿!卫子夫怒起,二话不说大步快向门外。 谁都看出来卫子夫这是要去哪里,宫女那句话最明显不过,直指的就是王初颜。其实宫女也是实话实说,但也最能让人理解成那个意思。卫子夫心疼刘妍,更气更怒宫女所说,一时之下决心要去霜云殿讨说法。 还没出门,一个人影忽然扑在卫子夫面前,用自己跪趴的身体挡住她的去路:“卫夫人请三思啊!不要因为表面现象而错认的真相!” 卫子夫停下脚,低头看地上的人。蓝白色的宫女服抱着纤瘦的身子,长长的秀发随弯曲的腰软软贴垂在腰侧,尤其是刚才说话那声,虽然惊惶但仍能听出其中的娇嫩,年纪定该还小。同时,卫子夫也把她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笑笑道:“哦?那么你认为的真相是什么?” 小宫女仍压着脑袋,似乎抑着喉咙里的哭意:“奴婢不敢妄自猜想。”她稍稍抬起头,长长的睫毛向上一颤,快看了卫子夫一眼又伏在地上,“奴婢曾……曾受过王夫人的照顾,并不认为王夫人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时,一旁的一个宫女忽然发话,眼神语气中都含着鄙夷:“絮眉,你受过王夫人的恩惠,当然是帮着她说话了。现在卫长公主危在旦夕,事实已经摆的明明白白,怎么能说是卫夫人错认呢!” 第134章 冷颜暗讽 “闭嘴!都下去!”卫子夫沉声,尤其瞪了那发话的宫女。她最讨厌有人在她耳边拉嘴架,尤其还扯到刘妍!那宫女恐慌低低头,立马跟着别的宫人一起退下。卫子夫叫住方才为王初颜辩解的宫女絮眉,“你留下。” 絮眉缩回脚跪回原地,垂着脑袋僵僵坐着。这样刚好能从上看到她的样貌,卫子夫一边打量,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问:“你为什么要么肯定,就是因为她曾照顾过你?” 絮眉抬抬头,瞄了卫子夫一眼很快又惊慌地低下眼,闷着头说:“柳翠来的那日,奴婢也在场。奴婢看到她只是向宫女问了卫长公主情况就回去了,并未看到她久留或者有什么异样的举动,更没见她接触过披香殿里水壶之类能盛水的东西。” 听此,卫子夫有些豁然。看那小宫女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却又偏偏觉得人不可貌相,正如……王初颜那般。这个絮眉,人如其名一般貌美,骨子里甚至还透着一股纯澈和稚气,宛如柔水一样。如果她也曾是家人子,怎么会成了宫女,甘愿居人篱下?如果她原本就是宫女,那么她……可真真是个祸害。 卫子夫无意追究她以前的身份,她不太喜欢这个宫女,她不能再重蹈覆辙。心里想着,卫子夫便问:“她对那样照顾,你想不想去霜云殿,跟着她?” 絮眉大惊,趴在地上磕了三记:“奴婢不敢!卫夫人不要敢奴婢走!” 这样的话,卫子夫听在耳里都快起了茧子,也因为这样,她不耐烦甩甩袖子,往内殿走:“没什么不敢的,等会儿你就收拾好东西。搬去霜云殿。她见了你,定会很高兴。” 第二日,絮眉还是出现在了披香殿,她并未进到大殿,只是守在殿外。卫子夫见到她,并不多说什么,直径进了刘妍的小殿子。 那个絮眉,可真谓是王初颜的心腹,王初颜只不过帮过她,她就这般相信。是她太真心。还是自己太私心。卫子夫这样想着,心里隐隐难受。其实絮眉的话她也想过,如果当初真的冲到霜云殿质问王初颜。此事怕又是一段风雨,说不定正好合了谁人的意。还有,王初颜不是不敢到披香殿来解释吗?为什么那日在外面她见到自己就直接笑盈迎了过来?她突如其来的失望当初并未在意,现在想来很有玄机。 而絮眉不走,让卫子夫有些嫉妒。王初颜只是帮过她。她就这般信任王初颜,她清楚的知道,一旦她真的去了霜云殿,那么卫子夫和王初颜之间的误会就会更加深刻! 奶娘和一二宫女已在殿子里照顾刘妍一夜,今日刘妍的气色看起来还是那样憔悴虚弱,卫子夫等不及。让宫女快去御医殿问请陆御医。 一大早,刘彻也听闻刘妍生病的消息。先前他问过陆御医,所以比较放心。突然听到伤情变病情,再顾虑什么也直往披香殿来了。 进到门前,宫人们纷纷行礼。刘彻正要迈进殿子,恍然一眼瞟到门外的絮眉。絮眉缩着小小的身子,这记拜里实在心不在焉。一双水灵的大眼总往那殿子里看,不知端量什么。刘彻多瞧了一眼。正奇怪着,卫子夫走了过来。 “她叫絮眉,皇上若看得喜欢,就拎回宣室殿吧。”卫子夫在边上这样说了一句,脸上带着不深不浅的笑意。 刘彻定定顿了卫子夫一眼,擦身过去刘妍身边。 刘妍浑身发烫,紧紧闭着小眼,因为太热,是不是拿脚踢开被子。这不刘彻刚坐下,被子一角又被她踢开,顺势夹在两腿之间。刘彻疼惜地拍拍她那双小腿,将被褥重新给她盖好。刘妍在昏迷中极是不愿,皱着两眉,小嘴微微张开,像是要出口反抗,却没那个力气。 这让刘彻更加心疼,他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擦刘妍头上的汗,有些责备说:“前几天不是说只是摔伤而已,没什么大碍的吗?” 卫子夫笑笑,冷冷说了一句:“难道皇上是怀疑臣妾害了妍儿?” 听了这句,刘彻不可思议抬起头来。方才的责备之意其实并不是对她,多是着急过问一句,竟被她曲解成了如此。刘彻不悦拧起眉头:“妍儿现在还发这热烧,你还说得这样的话!” 卫子夫却是挑挑眉头,满脸冷笑:“别人要来害妍儿,怎么防都防不住,陆御医说可能是水有问题,被人下了药。可这几日出了霜云殿的人来过就再无他人,臣妾是相信霜云殿的人不会如此,想必皇上也是。妍儿怎么会病的重,臣妾也不知!” 刘彻深深平了一口气,好生慢慢道:“此事朕暗中会查探清楚。” 卫子夫摇首,一幅“算了吧”的样子,脸色随说的话越来越沉:“只怕到时候皇上又不能治罪了。这么多事情以来,皇上又哪一次是真正治罪的。这次,又会有谁来受受妍儿所受的苦痛!” 刘彻叹一口气:“从前的事,你一清二楚,你不该计较的。” 卫子夫仍是追着:“那么现在的事呢?皇上带走臣妾殿里的人,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 闻此,刘彻顿时觉得可笑,今天这一趟他是在受够了。先是一进门就是她话里有话调笑把絮眉送给他,然后再是对她问起刘妍病情时的不屑,后来又计较起过去的事情,现在又暗暗提起王初颜一事。她话不明说,冷颜暗讽,如果他要跟她算账,王初颜的这笔账也是应该算到她自己头上! 想到最后的原因,刘彻更怒了,一双眼死死瞪着眼前的人,满脸的凉讽:“朕纳新夫人,难不成还要经你点头?!你当你是谁,你不是朕的长辈也不是朕的皇后,你也只是单单一个夫人罢了,你有能耐来指示朕要这么做吗!朕今天就告诉你,明明白白告诉你,朕就是真心要纳初颜为夫人的!她温柔聪明,善良有礼,从来、从来不会像你这样对朕!”但也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所以才倾心于她,不是吗?心里一个声音紧跟着这样告诉他,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 卫子夫看他的眼神幽深起来,带出淡淡的哀伤。她紧紧抿着唇不语,唇角处泛起丝丝自嘲,意味渐渐淡下,像是憋着一股极大的委屈和愤怒,更多的是无法言说的伤怀。刘彻心底一窒,底气忽然弱了下来,视线不自然从她的目光移开,轻轻摸了摸刘妍的头发:“妍儿的病,朕一定会督促御医尽快治好。” 第135章 再度联手 两日后。 太中府内宁静,偶尔传来几声婴儿的哭啼和奶娘笑哄,因为卫青的吩咐,所有婢女仆人都不敢大声走动说话。凭儿躺在榻上,自醒来后两日都未下床,不是觉得身体无力,而是心有烦恼,无意动弹。 在平阳府听到的一些事情,她没有跟任何人说,甚至连卫青也不曾提起。卫青,今天又被宣进宫了。这几天,卫青不是进宫就是呆在书房,就连卫伉也极少去看。而刘彻的行为让人出乎意料,她本以为因为那个关系,刘彻不会待见卫青,可事实却并不是如此,却更令人担心。 这日,有丫鬟跑进来,喜冲冲说:“王夫人来了!” 王夫人?凭儿想了一阵才转悟过来,正打算下榻,一道清蓝色的身影已迈了进来。看到凭儿要下榻,王初颜轻一摆手说道:“有伤在身,你不必对我拘礼!” 王初颜退去左右婢女,微微笑笑,想让二人之间的气氛不至于那么紧张。凭儿对王初颜成为夫人一说虽曾听闻,但当看到她后依旧还是惊讶几分:“你……你真的成了皇上的夫人?” 王初颜笑笑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她挨近她的榻边,在软席上坐下,口中辗转几番:“凭儿,今日我来找你,实在是心有所抑,不知能与谁吐。我……我心里难受!” 自那日破庙一遇,凭儿对王初颜有几分不悦,但也有些愧意。听她言说心中难受还能想到自己,不禁又有了几分喜悦,于是从榻上端正坐起,准备倾听:“你说吧,我听着,” 于是。王初颜便将自己写给卫子夫的信和卫子夫后来对她的态度说了一遍,她的解释和无奈都已在那封信上全说了,而现下卫子夫的态度,着实令她伤心。她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她低估了女人对丈夫另一个女人的容忍。王初颜这样想。 一封信能够加强卫子夫对王初颜的怒怨,里面的内容就不应是王初颜所说的解释。凭儿身做此事局外人,多想到一个可能。信是由霍去病亲自交给的,理应无错,可若交信之时,信就已经被调换呢? 凭儿心中有些数了。但有一点,她更觉得奇怪:“你做夫人,是皇上真心的?” 听了。王初颜勉强露出一道苦笑来:“皇上哪里是欢喜我,他只是拿我跟卫夫人生气罢了。” 心下也跟着苦闷,凭儿轻轻问:“那你……有没有真的和皇上……” 王初颜神情微闪,点点头。 凭儿心中略是一窒,觉得不可思议。但这只是女人的想法罢了。男人哪里会在乎这回事,多一个女人不多,少一个不少,也只有女人完完全全把自己只交给一个男人,否则就犯了妇德。 想着,凭儿的心又难受起来。卫青又何尝不是如此,跟刘彻一样,因为喜欢的女人。而留了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她已知卫青心意,也想起第一次洞房之时外面的人影,她慢慢醒悟过来,只有孩子出世,他心里才能轻松一分。他并不是因为孩子而高兴喜悦。而是因为这样,就能屏开某个人的怀疑。卫青……他是在示衷呢! 念及此,凭儿也不再绕圈子,低声告诉王初颜说:“平阳公主和皇后近来交往甚密。当时我带着伉儿探望卫老夫人,无意中听得此事。可是我粗心大意,走的时候自己摔了。不知道平阳公主有没有怀疑,不过这些天来她都没有动过太中府。” 听凭儿这一说,王初颜觉得很是惊险,不仅仅是因为凭儿当时的情况,更因为凭儿说的话。她记得当初卫子夫当面拆穿平阳公主利用陈阿娇的事实,原以为陈阿娇不会答应联手平阳,不想两人还是凑到了一起。一层层思绪在脑海里明现,王初颜轻轻道:“我想,她应该是不敢动太中府的。卫大人……是朝廷栋梁,皇上也是万分看重,她总会顾虑皇上这一面的。” 其然,刘彻也是爱才,否则他早就按一个罪名把卫青给杀了,何必大费周章想办法让他和卫子夫脱离情爱关系。一来,可得卫子夫。二来,也可得一良才。况且卫子夫的地位还需要卫家人来做靠。如此看来,刘彻对卫子夫现在还是很爱护的! 对于平阳公主和陈阿娇站在同一条船上,凭儿自有见解:“窦太后去世后,陈家势大孤立,陈家人铁定要找一个大靠山以防万一,那个靠山就是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和皇后对卫家人不善。外面,平阳公主利用卫家人压制卫大人,而宫内的掌控,就属于皇后。近日可有什么大事?” 王初颜想也在理,问起宫中之事,她回想说:“卫长公主也摔伤了,御医说三天就会好,可不久却发了烧热,御医说可能是有人在卫长公主喝的水里下了东西。幸好昨天,御医已经找到方子,听我派去的宫女说,卫长公主已经退烧了。照你说来,我心想,宫里还有谁对卫夫人这般仇恨,也只有皇后了。” 想的也是如此。接着,凭儿引出下面的可能:“或许如此。所以我也觉得,你送信一事,也有蹊跷,不定便是皇后让人换了包,所以才会让你和卫夫人如此误会,而她恰恰可以利用这个误会,让卫长公主之事也扯到你身上。因为如果你还是和卫子夫情如姐妹,她要在宫里除去卫家的势力可就难上一层,少了你,也就是少了卫夫人一个帮手,你又不可能站到她那边是不是。” 王初颜恍悟,叹息道:“照理说来,宫中又有皇后的戏子了。” 凭儿笑笑:“何时没有。” 心里总算解了一个一团。今日一谈,眼前的人着实让她另眼相看,王初颜赞许道:“凭儿,你比以前真是成熟多了,想得面面俱到。” 嘴角浮起轻轻的笑,凭儿没有因为这句话而高兴。孤冷,真是一个让人成长的好方法。 其实,凭儿对卫子夫有些嫉妒,却没想过要去加害。她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也不想做让卫青不开心的事。卫青所做种种,一是为了卫家,二是为了披香殿中那人,如果为一己私欲对付卫子夫,那也就是和卫青作对,况且这些天的清冷她也想明白,如若她对立,就会永远失去卫青,如若她帮她,那么卫青还会对自己存有那么些愧疚,甚至可以是发自内心的怜惜。 第136章 共商要事 宣室殿内,刘彻和两位大臣正在议事。 一位是被宣进宫的卫青,还有一位身着淡灰色儒袍,养着半是银丝的长须,扎起的发髻也是黑银掺色。他年约五十,一幅文雅之态。此事,他正和刘彻提出“罢黜百家,表彰六经”的观点,此事在五年前曾提过一次,但因为窦太后的原因没能施行。现在他又站在这儿,看来刘彻是有意将此事复起。 此人便是董仲舒。 刘彻问他:“董傅卿的三纲五常可以归类完毕?” 董仲舒恭敬拜答:“已经归类完了。此中重视天道之外,还重视人情。所谓人情,是指人之常情。” 董仲舒明确提出的三纲五常之说,并有助于巩固中央集权。按照儒家的学说,可以循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顺序,理顺国家政权和家族性个体农业者之间的关系。 “人之常情……”刘彻咬着这四个字喃喃,转眼问下面的卫青,“卫大夫,你觉得呢?” 卫青拱手应:“臣并无异议。”他抬起头,提出说,“皇上,又是新一年,黄河水患到底要想出彻治的法子啊!” 刘彻头疼地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对上他缓缓道:“朕已经试了许多方法,前一年尚可,但每到后一年春季夏季黄河依旧水患,朕也是很头疼。卫大夫既然提出来,想必已经想到好办法了吧?” 卫青说:“开渠引水,赶在水患之前。” 闻此,刘彻并无舒展之意,手指捏着下巴斟酌道:“还是这老办法,只能治一时。” 卫青则说:“当下之急,正是要先预防水患。预防之后的时间,加紧时间想出长久之计。” 刘彻想来也是。先治一时之急,后面再慢慢建好长久之策。他笑开来,点头说:“那么这次,朕便派卫大夫去黄河地吧!” 卫青脸色微白,很快又恢复过来,正要答应,那边的董仲舒站出来说:“皇上,卫大夫家中才生下幼子,现在派他去恐怕有些不妥。方才提出的独尊儒术,也重视人情。所以还请皇上考虑。” 听完董仲舒一话,卫青松了口气。其实自己方才想到的也是此事。但心觉治理黄河在要,便没再多想。现在被董仲舒说出来。倒是有些希望自己能留在都城,这接连好几日进宫,凭儿和才出生不久的卫伉都没能好好陪伴,心里很是愧疚。 而被董仲舒这样一说,刘彻也不好坚持。于是笑说:“董傅卿都帮着说话了,朕哪有不顾情之理,若再坚持会下去,朕恐怕成为冷情之人了。”他望向卫青,眼里仍是那份笑意,却让卫青觉得冰了几分。刘彻继续说:“况且。朕想起来还有许些大事要与卫大夫商量的,卫大夫可不能走啊!” 卫青笑笑,拱手说:“谢皇上厚爱!臣对治理黄河一事是心无旁骛!” 刘彻摇摇头。那双幽深的目光浮起几分有意:“治国先平家。董傅卿说的对,你家中幼子甚小。如果你因为这些事而忽略了自己的妻儿,朕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前往治理黄河一事,朕再选他人,你还是好好陪伴你的妻儿吧。” 再是推辞就显矫情。于是卫青谢过:“是,谢皇上关心。” 三人再将黄河水患办法一事商量了半日。转眼夕阳西下,刘彻刚好结了此事。这接连几日商议关于儒术和国内近况,今天也算是告一段落,他觉得很是疲惫,命杨公公去准备御汤。再回想方才没能让卫青前往黄河之地,着实有些失意,人之常情,败事的,也是情! 出了宣室殿,卫青追上前面的董仲舒,对他拱手温言:“方才,多谢董先生理解卫某。” 董仲舒抚抚下巴上的胡子,一双眼眯笑:“我只是不忍分离,况且令子还小,你的妻子也需要你陪伴。这件事,不如交给其他年轻人去做,先照前几年的方法治理水患,对他们来说应该没有问题,还能学到不少。” 卫青深了深腰,仍是恭敬谢:“不管交给谁,都是分离。其实……卫某的确是舍不得家中妻儿,所以还是要谢谢董先生。” 董仲舒则对此不然,倒是嘱咐说:“我自觉得,你的才能不应用于内在治理,这会让你的才能有所禁锢。卫大夫不如加紧研究兵法,这几年匈奴越恼越凶,大汉终要出个能压制他们的将军!” 闻言,卫青笑了一声。自己虽也担心边境的匈奴,但还为觉得自己有当将军这个能力,他推脱说:“将军?卫某自觉武艺不精……” 董仲舒摆摆手,打断他后面的话:“又不是比武大赛,要什么精湛的武艺!呵呵,当然不是说不需要武功,只是不需要练得特别精湛。熟读兵法,将其灵活运用,这才是重中之重!” 卫青恍然,在朝议事用的是良策,在战场上用的也不止是武力,甚至可以说战场上的计策需更加精妙,毕竟一场战争就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而自己竟是能被董仲舒看上,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心底同时也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这几日,刘彻宣过许多的大臣商议要事,不知是自己多心还是怎的,卫青总能在刘彻一些话中听出另外一些意思。再知卫子夫许久未近刘彻,刘彻还封了王初颜为夫人,不由觉得这些事……和自己有那么些微妙的联系。 事至以此,自己是决不能再和卫子夫有超出姐弟以外的动作,他深知刘彻真心欢喜卫子夫,若不是因为在乎,就不会在意。现在,只能看等,做什么对刘彻来说都是极敏感的。但再想到王初颜也成了夫人,卫青除了叹息还是叹息。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如果自己猜的没错,那真的是苦了王初颜。 回到太中府,已经月上云梢。守在大厅的丫鬟看到他回来,赶紧跑到厨房热菜。想起好几日都没有和凭儿一同用膳,他转往卧房,并通知丫鬟说:“把饭菜拿去房里。” 第137章 宫里宫外 到了寝院,卫青踌躇了一阵,好几次想要进屋,但看到那明晃的灯光想到里面的人又犹下脚步。直到丫鬟热好饭菜端来的时候,他才走在前面进去。 进到房里先是环顾,只见凭儿一人披着大袍坐在梳妆台前。 自王初颜走后,凭儿便无意继续躺榻子。等到旁晚太阳落山,卫青没有回来,自己便独自随意吃了些就回房。额头上的疤还未退去,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发呆,丝毫还未注意屋里来的人。 卫青举拳咳了咳嗓子,首是问:“伉儿呢?” 之前,卫青都是到她睡了才回来,在她醒前又上朝。这次打了正面已很惊讶,回头看到又卫青身后随后跟紧一个个端着饭菜的丫鬟,更是让人一时惊顿。凭儿愣着回答:“已经睡了。” 两人这简单的说话间,丫鬟已将饭菜放好,陆续退出房去。竹兰站在门外,凭儿觉得跟卫青单独面对面极不自在,于是有些慌张地向外走说:“我去给你准备洗澡水。” 卫青叫住她:“让下人去做就好了。你过来陪我坐会儿。” 纤柔的背影微顿,卫青有些心疼,走出半步,她就转身来到桌边。卫青转步在桌旁坐好,凭儿跪坐在他身边,提酒毡上一杯。揣了一阵,卫青说:“朝上的事已经告一段落,最近几天皇上应该不会再宣我进宫。”瞄到屋子案上放着一个礼盒,他问,“今天谁来过?” 放下酒壶,凭儿拿箸给他夹菜,一边回答:“是王夫人。” 卫青恍然,笑笑:“嗯,她当上了夫人。” 屋内。烛光闪动,又静了下来。凭儿夹到他盘里的菜肉,卫青迟迟不动筷子,这更让气氛尤为尴尬,何况两人已经许久未言一话。 凭儿呆不住了,起来说:“我去看看伉儿。” “凭儿。”卫青拉住她的手腕,抬着头注视她,“今天皇上本打算派我去治理水患。”想要抽开的身体柔了下来,烛光投射的侧面有些哀伤,她望下他。眼里满是惊讶。卫青将手轻轻拽了拽,示意她坐下,才说后面的:“后来董先生提议让另外的人前去治理学习。” 凭儿并未因为眉头舒展。而是更皱了皱,担心问:“他们……不相信卫大人吗?” 卫青摇头:“并不是。董先生说我意不该在此,他要我好好看兵书。” 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她的目光渐渐暗淡:“卫大人是打算……要出去打仗?” 他脸上勾着淡淡的笑,神色却很认真:“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不过最近几年我会好好钻研兵法。最好……最好在伉儿长大一些的时候。” 凭儿垂下眼,声音很轻很低:“保家卫国,是男儿的担当。” 脸上闪着一丝柔光,凭儿别过头去。卫青有些惊慌,又有些好笑,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珠:“怎么哭了。这又不是坏事。” 凭儿避开伸来的手,侧去身:“凭儿谢谢卫大人还顾念着伉儿。” 伸出的手顿了顿,卫青按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正对:“伉儿是我们的孩子,我是他的父亲,我不顾念他还顾念谁。对了……”他暗暗吸了一口气,觉得心底再颤抖,“我也是顾念你的。” 说完这句话。那种紧张的感觉又深了几倍。他紧紧盯着她脸上每一丝变化的神色,按着她肩膀的双臂也有些颤抖。似乎还是怕眼前的生气,加紧补充道:“当皇上说要派我去治理黄河的时候,我脑海里首先出现的就是你和伉儿的影子。这个家,对我来说很重要,尤其伉儿现在还小,留你一人我不放心。” 凭儿仍是垂着双眸,眼里也有了丝丝悸动和恍然不安。这一刻,四周的空气好像静得凝结,心跳在胸口猛烈抖动,她竖着耳朵听他下面的话:“自打你在平阳府摔了一跤,人都消瘦了。我不在,你也要好好吃饭。今天以后,我都会按时,如果宫里有什么要事我不能及时回来,你就先吃,不必留这一整盘一整盘的给我。我若饿地要命,会让厨房去做,你不能总让我吃这凉了又去热过的菜吧?这味道不对。” 原认认真真听他说话,凭儿才有些感动,就被他后面的话逗笑了,又觉得有些抱歉。气氛顿时轻松下来,卫青见她笑,舒下一口气,脸上笑开温柔问:“饿不饿?”不等她作答,他就转头对门外竹兰说,“再去拿双筷子来。” 竹兰在外听见二人说话,更听出卫青是要让凭儿陪他吃饭,这可谓是大人和夫人成婚以来最温暖的一次相处。她立马笑嘻嘻淘气说了“遵命”,便跑了出去。 这边,王初颜回到宫里的时候,天也已经暗了。 回到霜云殿,只觉气氛所有不同,宫人们这般压抑沉默,她猜到里面许是来了那个人。 果然,还未进大殿,从外面就看到辉煌的烛光殿中,坐着一个深紫衣的男人。见她回来,殿上的宫人自动退了下去。刘彻静静看了她一阵,竟是问:“你为什么不走?离开这?” 顿是愣了一讶。片刻之后,脸上的惊愕慢慢缓下,王初颜说:“一走了之,是世间最不能打不开的死结。” 刘彻呵呵笑了笑,走下来:“既然是死结,又何来打得开、打不开这一说。” 王初颜不由往外退了两步,回答着:“即使是死结,也是有人亲手打上的。既然能打上,就能打开。” 感觉到她的紧张和排斥,刘彻停在离她十步之处:“你这段话,可深奥地很啊!” 王初颜仍低着眼:“皇上既知道深奥,一定已经领悟其中道理了。” 静静地,殿里传来长长一声叹息,刘彻似笑非笑,更有些苦意:“跟在她身边久了,都这么伶牙俐齿吗?” 因为这句话,她心里安下几分,抬起头和他对视:“臣妾不及卫夫人万分之一。这点,皇上也是清楚的。” 刘彻脸上仍含着那惨淡的笑意,惜声说:“可是朕又让她失望了。”眼里生了几分抱歉,同是暗了几分,“她曾跟朕提起,给你许个好人家。” 王初颜不说话,只觉得心里难受的感觉因此在蔓延。后面吹来的晚风直面在她背上,激起一阵阵凉意。刘彻也垂下目光,回身的动作似如一片飘落树叶。“睡吧。”他从口里吐出的这两个字,像风一样轻渺,缓缓转入寝殿的背影略先失力和苍凉。 第138章 大赦天下 刘妍的病已经好转,此次药发并不激烈,刘彻心里猜到,下药者并不是真的想要刘妍的命,而是意欲嫁祸。他已经查到那之前是谁去过披香殿,只有王初颜的宫女,所以要被嫁祸之人只有王初颜。而去嫁祸的,他心里也早有了底。 但若换做从前,卫子夫定然已经自己开始盘查,可这次却没有任何动静。想是她也许已经料想到这是个阴谋,所以没有动手。刘彻则对此有些失落,倒也道不清是为什么。 这日正在宣室大殿,批了半日的折子有些疲了,正想出去走走,就见有太监立在门外。杨公公上前和小太监交耳,回来与刘彻说:“皇上,林大人求见。” 林大人,是刘彻派去彻查刘妍生病一事。心头挂着这件事,刘彻便又坐下来宣人进来。林大人站在正殿中,几次想要张口但都咽了下去,刘彻瞅了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他一句:“卫长公主一事有头绪了?” 有刘彻这句问话,林大人不敢不答,却又踌躇了一会儿道:“臣……不敢讲。” 刘彻不耐烦了,厉声道:“这般矫情!不讲,朕就让杨公公封了你的嘴,让你永远不能说话。” 天气闷的发慌,林大人抬手擦擦额上的汗,正要把这几日所查的情况一五一十说出来时,门外的杨公公又跑了进来,在殿下对刘彻说:“皇上,皇后娘娘到了。” 一听那四个字,林大人两腿一震像吓了一跳,好在杨公公在旁扶住,将他扶到殿旁。刘彻定定看了他几眼,对杨公公说:“有请。” “喏。”杨公公退下,不一会儿从外迈进一抹火红的身影,传来淡淡的香味。刘彻闻得出。这是上个月送给陈阿娇的塞外香粉,这不由让他想起从前决定的事,心间软了下来,但又同时发出一丝冷笑。 陈阿娇的目光往殿旁的林大人身上看了看,停下步子抱歉:“皇上正在忙事啊,臣妾还是待会儿再来吧。” 说完,便作势要退去。 刘彻倒想听她要说什么,于是挽言:“没什么大事,皇后还是留下来和朕说说话吧。” 陈阿娇转回头来,温婉笑礼:“谢皇上。”一双眸子柔光闪闪。满是女子欣喜的水波,她有些羞涩说,“臣妾看到宫里在为臣妾准备明日的生辰。心中实在感动,今日来找皇上,是来讨礼物的。” 闻此,刘彻失声笑问:“皇后真是心急!你且说,想要什么礼物。” 陈阿娇掩袖低低笑了笑。缓缓说:“大赦天下。无论是什么罪,这一日要么赦除,要么减轻。这就是臣妾最大的愿望。” 刘彻心里一顿,脸上的笑意僵了几分,但又满满浮起:“皇后这个愿望,真是福大天下。”他转问林大人。“林大人,你怎么看?” 问刘彻这样一问,林大人心里惊讶。皇后的生辰之礼是大赦天下。如何拒绝的去。林大人于是说:“皇后娘娘心怀天下,真是大汉的福分!” 刘彻微点头:“那朕只有允了。” 陈阿娇眉开:“谢皇上!”她眼笑顾了殿里一周,再说道,“那么臣妾就不打扰皇上和林大人谈事了。臣妾告退!” 刘彻目送火红的身影离开,陈阿娇来的及时。并用香粉唤起他曾经要好好对待的决定,来时一切都有所准备。她居然抓探他的动作,还利用大赦天下这个好理由。大赦天下……为什么她总是对自己所拥的位子漫不经心,把权利滥用到别的地方! 殿中就这静了半晌,林大人走出几步,犹豫叫了一声:“皇上……” 刘彻回过神,思忖着,沉吟道:“撤除或者减轻。林大人,你觉得应该选哪个呢?” 林大人说:“皇后娘娘用自己生辰来换大赦天下,能够得了民众的感激。如果仍在此刻追究,怕会引起不满和遭乱。” 点点头,刘彻恍恍笑出来:“她这是先发制人,她早就知道你今日会来。你以后行事还得多留个心眼。” 林大人没想到刘彻会在他面前把陈阿娇说的这么坦白,更惊慌刘彻那后半句话,连忙重重答:“喏!”说罢,他抬起头,小心翼翼试探问,“其实……皇上如要屏去陈家的权力,可曾想过要树立其他的势力来与其对抗?” 刘彻反而问:“林大人想说自己吗?” 林大人连连摆手,惭愧说:“不,不,不!臣年纪已大,家中子儿又非奇才,实在不敢在皇上面前自荐!臣心中倒有一个人选,不知皇上……” 刘彻心里微微缩紧:“你说来听听。” 林大人答:“太中府,卫大人。” 刘彻心底一松:果然是他! 他紧唇不语,林大人已开始提出自己想法:“卫大人出生虽非官宦,但自从官以来缕缕崭露头角,其姐又是皇上的夫人。这几年卫夫人一心向汉,虽臣听闻她一些传言,那不过是后宫之术,并未威胁到大汉一丝一毫,反而间接替皇上斩断一些恶邪的新势力。” 还有一些话林大人没敢说出口,在陈阿娇走后刘彻头一句问的话就足够表面,他事先就已经知道是陈阿娇所为,只是需要一个人去找证据。也因为如此,林大人猜想刘彻因为陈家的关系而想剥去陈阿娇的后位。这些都不能明说。陈阿娇背后的势力太大了,压得刘彻日夜忧心,虽未发生,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相反,如若由自己提拔一个势力上来,不仅能压制陈家,还能为自己所用。当然,前提是选对人,最重要的是懂得知恩报德、饮水思源。 而林大人心中的人选,和董仲舒一样,正是卫青! 董仲舒也曾和刘彻提起,这次林大人又说到他,刘彻心里不免很是迷茫。卫青是有潜能不错,可……刘彻知自己其实对卫青有所保留,正是因为心里的疙瘩,如果这个疙瘩能够消褪干净,他兴许能试他一用。 念及此,他想起北宫披香殿的人儿,在被冷落的这段时间,她可想得清楚? 第139章 皇后生辰 ps: 终于回来了…… 第二日晚,皇后生辰设宴在未央大宫前。 这个季节繁花盛开,所以装点广场最多的还是各式各样的花树,但今晚的天气不太好,设席在广场上的宾客瑟瑟发冷,殿内设席的大多是后宫和皇室亲戚。内殿灯火通明,宛如白昼好不辉煌。陈阿娇做为主角已经来到殿中,她站在高台上看殿下来往祝贺的人,忽然抓住刚进殿来的一袭青衣。 卫子夫应邀前来,身后的宫女抱着两个大盒子,秋兰首先迎了上去,向卫子夫福了一个礼,然后接过礼盒摆到偏殿。 “卫长可好些了?”见到卫子夫,陈阿娇主动上前。 “托皇后娘娘洪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卫子夫款款拘礼,笑意中特意咬重前面半句。 而陈阿娇假不知她话中之意,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浓了一些:“卫长公主还年幼,贪玩是难免的。等她再大些,本宫定找个合适的师傅教书给她。” 陈阿娇这一说,是说刘妍贪玩无人教导,间接也是在骂卫子夫。卫子夫心有不快,心疑刘妍中药之事便是陈阿娇所为,现在可好她反骂她们一句。卫子夫强挂住脸上不冷不热的笑,慢慢回道:“小孩子天性爱玩,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卫长读书的年纪到了,臣妾定会安排师傅教她识字念书。卫长喜欢看书,总喜欢抱着臣妾殿里的小卷子看,虽不识一个大字,但也是爱看地很!” 在一个久久怀不上孩子的女人面前谈起自己女儿的趣事,无疑是对付她的最好利器。果然,陈阿娇脸上的神情僵了一僵,留下的笑意更是勉强地难看,她铮铮说道:“那她可真是聪明。” 卫子夫扬起愉悦的目光。却也在一瞬间顿暗了下来。 金色的大帘后,刘彻穿着一身红边黑云深袍走出,镶玉金色的发冠折下辉煌的烛光,一双黑眸深意望向这边。他的目光与她对视了半刻,忽然扭转到旁,脸上开出一个温缓的笑容:“皇后,到朕身边来!” 听到声音,陈阿娇立刻褪去方才的顿色,有那么一时惊愣,随后喜高眉头。换上原本的骄傲。有宫女在后面为她托起长长的凤袍尾,她头上如火的金凤凰冠在烛光下与他的相应成章,一步一步。在所有人的注视和尊敬中,她走上金台,向那天子行礼。 他握起她的手,带她来到金台上的席桌。她就在他身边,那个位子自他登基以来没有第二个人站过。殿中的人已经在两旁排好。卫子夫也在其中。他们对上面的人行汉宫大礼,直到刘彻畅笑着说“赐座”。 卫子夫就坐在席位的第一个,但无论这是第一个还是第十一个,终究是在这殿下之席中。这个瞬间,卫子夫甚至也自嘲地觉得,陈阿娇。才真的是那个能与他比肩的女子。 这个想法,在卫子夫脑海里转了一圈,她的心攸地沉下。她自嘲什么。她也曾想要那个位子,因为陈阿娇。她按上胸口,而现在,这里似乎又多了一些别的想法,不仅仅那如此。 皇后的生辰宴会开始地十分顺利。舞女琴姬所准备的曲目都是最新最精彩的,节目中还添了一个幻术。据说那是一个月前从遥远的最南边请来的高人,接二连三的精奇赢得现场一阵阵赞叹。 王初颜坐在卫子夫身边的位子,两人各不说话,心不在焉。对面稍上方坐着馆陶公主,王初颜无意扫向前方,正对上馆陶公主的目光。馆陶眼神一闪,后又微微向她加重了几分,再若无其事看向表演,含笑称好。 这本是无意,可在王初颜心里却留了一个印。除了自己和卫子夫,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该注视在奇特的幻术之上,可馆陶公主为何要看着她们出神,那深邃的目光和暗沉的神情,着实让人不得不多想啊。 王初颜想将此事第一时间告诉卫子夫,正要转头,忽然想到两人当下的局面,不禁犹豫下来。再想了几番,只将这件事压了下去,但愿只是大惊小怪。她轻轻抿了一口茶,忽然听到卫子夫身后的絮眉和一个年纪稍小的宫女正在议论: “这幻术看得好生奇怪,像是变东西,又像是在做什么法事。”絮眉一边目不转睛看着殿上的表演,一边奇怪。 “皇后娘娘的生辰怎么会做法事。那可能是他的专门研究出来的新手法,好让大家和街头那些小杂技分辨开来。幻术,可比小杂技高明多了。”小宫女想了想,这样说。 絮眉瞧了瞧偏殿外的舞姬,轻轻应许:“也许吧,就像是舞姬,可以学不同的风格。” 这番话,卫子夫浑然没有听见,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关注这场表演,目光虽停在那幻术者身上,却是两眼失神。 王初颜按照絮眉所说去看正演的火热的幻术,幻术者的手法和大体动作的确和施法术有那么一些出路,可又不是完全像。正待再看,幻术以一场镜花水月结束,当照应在那盆水中的花影和月影同时消失后,幻术者也向金台上深深拘了大礼。 刘彻大笑着说着“精彩”,并赏了幻术者不少。在众多赞叹声中,幻术者后退出殿, 王初颜特意看他出去,忽见外面有一个女子对他迎了上来,两人说了几句,他就跟着女子走了。那女子的服饰并不像是内宫的,不过今日从宫外来的也不少,也不知是哪家的婢女。在想,那耍幻术的本就是宫外请来的,说不定就是请来的主子派人来的。 到这,王初颜也不再想了。殿上高涨的兴致也渐渐褪了下去,悠扬沉脆的铜钟声缓缓响起,慢慢游成一条曲子。 卫子夫觉得有些渴了,示意絮眉去换壶温水。倒了一盏,正要去拿,上面忽然有人叫她。陈阿娇笑眼盈盈,那一声让周围都安静下来,听得她说:“听闻卫夫人琴艺和歌喉都不错,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听上一曲?” 第140章 措手不及 闻此,卫子夫微微一愣,在心里冷笑几声。她从前是平阳府内的抚琴歌女,后来平阳公主送她入宫就改了名字,几乎没有人知道她会抚琴唱歌。而陈阿娇今日戳破,无疑让她和平阳公主联手的迹象展露地一清二楚。抚琴歌女一事刘彻也是知道的,而这时的刘彻也并未因陈阿娇的话感觉惊讶,连一点表情都没变!到及此,卫子夫怅然,从喉咙口生了一丝丝苦味。 她如今已不是抚琴的歌女,现下也不是众宫妃献艺之日,而陈阿娇竟然叫她在广众的场合弹琴唱歌,无疑是对她歌女的身份表示揭讽嘲笑。呵!她现在很想看看,如果陈阿娇知道她另一个身份,她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股强烈的欲望很快被压制下去,现在不能,绝不能够。 卫子夫同样含着淡淡的笑,面不动心一咬,在袖子里生生拔断半根指甲。十指连心,刺痛的那刻,她死死咬住牙,脸上还是勾唇的笑容,不让别人察觉她是在这一刻故意断的指甲。她颤颤抖伸手左手,修长的手指展出一个柔美的弧度,白皙的指肤上赫然擦了半截鲜血,还有血珠从断掉的肉指甲里缓缓流出。 卫子夫展了展略有苍白的颜,努力作出并非一时之痛的感觉:“臣妾惭愧。方才看表演的时候太兴奋,一不小心折断了指甲。但又怕离席扫了大家的兴,所以一直把手藏在袖子里,等到宴会结束了再回披香殿包扎。现下皇后娘娘说要臣妾弹曲,无奈之下只好坦白。其实臣妾只是喜欢听曲,并不会弹曲,披香殿里连一架木琴都没有呢!” 这样说,再加指甲也真的断了,陈阿娇也不好坚持。于是说:“兴许是本宫弄错了。这好看的指甲断了可惜。”她转头对身边的秋兰,“去拿药来,让卫夫人先包扎伤口。今日见血可不吉利!” 座下,卫子夫微微笑,并不将她最后那句放在心上。待到旁殿将伤口处理包扎,回来时就见刘彻已喝了三大壶的美酒,整个人看起来迷迷糊糊,双目半闭半开,身边的陈阿娇是不是拿帕子给他擦蘸在袍子上的酒滴,他也笑盈盈握住。在唇边轻轻揣摩。 卫子夫将目光从他们身上瞥开回到席上,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瞄向金台上的两人。肚里像撑起一团热闷,她举杯饮下已凉的茶水。也不能平静体内正腾的难受。 杨公公见刘彻醉得差不多,上去弓腰别是深意低问:“皇上,是不是要里宫歇歇?” 刘彻打了两个酒嗝,醉醺醺笑:“今日皇后生辰,自是要陪着皇后的。走。去甘泉宫!” 说着,向身旁的陈阿娇灿然一笑。 杨公公听了,立即对后面那帮宫人侍卫喊:“摆驾甘泉宫!” 陈阿娇搀过刘彻,刘彻顺势左手揽过她的细肩,右手在陈阿娇施粉的脸上摸了一把。刘彻在众人面前做出这样的动作,再骄傲的陈阿娇也禁不住脸红。嗔了刘彻一眼,在众人的别礼中带着他转入殿后,准备前往甘泉宫。 随后。未央宫前,宾客也随之纷纷散去。卫子夫望着那已空荡荡的金台,心里的落寞不再是那一丝丝如溪水,而是强烈到不忍再看。她闭住眼转身,碰见身边的王初颜。王初颜张张口。却始终没能整出一句话。卫子夫淡淡移开视线,离开未央宫。 夜间的风又大了些。空气很是潮闷,看来又要下雨了。回到披香殿,梳洗一番后,她躺在榻上,想早早入睡。脑海中不自觉冒出甘泉宫里的一景一物。甘泉宫里最喜用金色和红色,绯色的珠帘,暖黄的帐子…… 她甩甩头,什么也没想,却蹦出这么些东西。外面的雨下大,她辗转反侧,几次起身问宫女刘妍和刘娟,宫女都说已经安睡。这反复也不知折腾了多久,外面的雨也不知下了多久,忽然听见嘈杂的雨声中有宫女太监的喧吵,一个个都惊惊慌慌喊着:“皇上,皇上不可啊!” 卫子夫以为自己听错,刘彻不是已经去了甘泉宫吗?她竖起耳朵又听了一会儿,外面的人果是都喊着“皇上”。喧闹的声音让整个披香殿顿时陷入不安,她刚从榻上坐起来,寝殿门就被踢开,宫人们的声音都被拦在门外。暗淡的烛光下,一个人影从外殿进来,一片窄小修长的亮片挑开珠帘,露出一张酒醉微红的俊脸。 守夜的宫女早已吓得趴在地上发抖,嗡嗡的声音是在求饶。卫子夫再是一看,刘彻提着一把剑摇摇晃晃站在那,头发和衣服湿了大半,站着的地方也湿了一圈。 原本以为去了甘泉宫的刘彻忽然返回,突然降临冷落已久的披香殿,深夜里手里提着一把剑,一番气势汹汹的模样。这几个月的晚上,刘彻从不见身影,这次一来便是这个场景,也难怪这些宫人们措手不及,吓得不清。 不知他要做什么,卫子夫也没敢轻举妄动,刘彻正在酒醉,拿着剑做了什么,指不定明天就忘了。刘彻胡乱甩了甩手,守夜的宫女慌忙退了出去,殿中只剩他们二人。 “朕是来还剑的。”许久,他说了这样一句话。看到卫子夫一直谨慎盯着自己,他失声笑出来,指指自己的脑袋,说,“朕,只是酒劲站不稳罢了,头脑还是很清楚的。” 他呼了一口气,垂着剑,一步步走来,一句句说着:“你从平阳府来,会弹琴会唱歌,你叫璃蜓。皇姐为了让你进宫,所以给你换名改姓,你却不是真正的卫家人。你给朕生了两个女儿,心里面的男人却又不是朕……” 卫子夫扑入他的怀里,掩住他接下去还有可能说的话。刘彻转而笑捏住唇上的手,靠近问:“怎么?要说朕糊涂吗?” 他的袍子大半是湿,靠近在身上传来的热气有一种别样的萌动感。卫子夫险些陷了下去,定住目光望着他,沉了一口气:“的确糊涂!” ps: 会不会吃肉??? 第141章 被拒绝了 刘彻呵呵笑了声,轻轻推开她,举起手中的剑。卫子夫认出那把剑,是她送给他的,也是他这段时间冷落自己的最终原因。她轻轻叹了口气,说:“这把千寒,皇上还是不要留在身边了!” 刘彻举着千寒,指腹在冰冷的剑壁上缓缓抚动,撇撇嘴道:“朕若喜欢这把剑呢?如果不是因为这上面的字。朕舍不得丢掉又不想留在身边。”他突然伸过被雨水浸湿而冰凉的手抓住她的手腕,脚步晃了两晃,两眸渐渐暗邃,“还给你,好不好?嗯?这样,它不再碍朕的眼,朕也不算把它丢了。怎么样?” 卫子夫摸不着刘彻此刻的心绪。收了,似乎就表明自己留恋对卫青的感情,那么不收呢? “再好的剑,一有顾忌就是一块废铁。如果皇上实在喜欢,臣妾定找回铸剑师,请他重新用千寒铁锻造一柄世上独一无二的。至于这把,皇上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它不过是一块废铁而已。”卫子夫想了想后,这样说。 刘彻的嘴角总算勾起还算满意的微笑,低眼捏着她的手,轻轻按了按那被白布包了好几层的手指:“你的手还好吗?自己拔自己的指甲,你可真够狠心!” 卫子夫吃痛拉了拉笑:“不想在那弹琴。” 感觉到她痛,刘彻放开手沉叹道:“如果你每一件事都像现在这么坦白就好了。” 他把千寒剑贴在身后,转开脚步。 他是要走吗?卫子夫惊讶。刘彻从来不会在晚上来到披香殿后又走的,除非发生急事。她原本以为他今晚是在留下的,可那个身影果果真掀开帘子,向大门走去。 他要走,那便走好了!可是,卫子夫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喊。:留住他,如果今日不留,以后便没了机会!从此之后的生活又会像这几个月一样,受尽他的冷漠与宫人的怠慢,看着他站在别的女子身边,看他对别人笑,与别人欢好! 她顾不得了,赤脚追上那抹离开的身影,在他开门之前横身在他面前,张开双臂用身体挡住门栓。她听见自己突突发狂的心跳。以及门外那磅礴的雨声,呼呼喘着起看着他。 “你做什么?”这次轮到刘彻对她突然的动作感到惊诧,顷顿后在眼里暗暗闪过一丝喜悦。 两只手死死抵着门边。她看着他,鬼使神差就问出了口:“皇上这是要回甘泉宫吗?” 刘彻缓缓笑,沁着一丝苦涩,叹息说:“朕从往甘泉宫的马车上跳下来,一大堆人就跟着回来。此刻若是再去。怕要听到一堆人抱怨了。” 不知怎么的,因为他这句话,卫子夫心里舒了一口气,更多了几分勇气。她来不及多想或是打什么腹稿,说话时透了几分慌乱和紧张:“既然来了……就请皇上在此歇息吧,况且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还有妍儿和娟儿,这几个月她们很想见你。” 最后半句说得极为轻细,生怕这挽留的理由还不能让刘彻软下心。这份担心,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说的是刘妍刘娟还是自己。 她深深看着他,眼里满是谨慎和期待,他从未见过她用这样的目光对他,心底的灰暗一丝丝的退去。柔柔一笑却是拒绝:“现在她们都已经睡了,朕改日再来看她们。” 卫子夫极少被刘彻拒绝。而且还是在她开口挽留的时候。失神间,刘彻已经推她在一旁,一阵带雨的风吹来,门已经打开。外面,杨公公看到刘彻,惊顿之后立马使唤后面的小太监准备打伞。没有犹豫的,刘彻迈出寝殿大门,在杨公公和小太监左左右右的遮风挡雨下离开披香殿。 轻风雨丝不停扑在她的脸上,她眨眨眼,扫去眼中那丝清凉。絮眉看见她赤脚,轻轻劝:“夫人,地上脚凉,奴婢给夫人端盆水来泡泡脚再睡吧。” 经她一说,卫子夫才觉那心底一股凉气原来是从脚底传来的。她点点头,赤脚回到榻边。前一刻,她见到他的时候,到底是有多迫不及待或者说是激动,随意拖上那双鞋子也不过是一瞬的事情,可偏偏没有做到。 另一边,陈阿娇独自一人回到甘泉宫,刘彻的半路回宫着实让她心如刀绞,这一路上的神思似乎也跟着他飘走了。装饰地再辉煌的宫殿,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便只是一片荒墟。案桌旁的一只烛火明明灭灭,她的视线颤动模糊。她喃喃,又是气怨:“宣室殿……本宫很少留在那儿了,就连今晚也不例外。他说好要来甘泉宫的,可却在半路扭头就回。他做戏给这么多人看,没有顾忌到本宫的……一丝感受!” 高高的大门投进一个影子,这个时候谁会来呢?她抬起头,眼睛有些温热:“母亲……” 馆陶公主固然看见陈阿娇丝丝的朦胧眼,但仍板着石头连在她面前坐下,没好生责骂道:“皇上都在来甘泉宫的路上了,怎么还让他回去了?!” 陈阿娇听不过这话,撇过头说:“他要回去,又是谁能阻止地了的。” 馆陶还是打心底心疼自己的女儿,要不然怎么会一听到派去的人回来说刘彻半路回宫而想到自己女儿的情状,立马赶到这边来。她先拉下脸,好生问道:“好了,不提让咱们阿娇难受的事了。今天的宴席怎么样?那个幻术还喜欢吗?” 陈阿娇也软下语气,点点头:“幻术倒挺新奇。找这样的人来给女儿做生辰,想必母亲定花了许多精力吧。” 馆陶公主祥和微笑,拍拍陈阿娇的手:“只要你看得高兴,什么都可以为你办到。”她坐近她些,有些神秘的靠在她耳边,“他那个幻术可不是简单的幻术,他还有一个职业是……” 陈阿娇一听到后面那三个子,顿时被惊了一挫:“啊!母亲,你!” 馆陶公主恨扯了扯陈阿娇,意识她莫要大惊小怪,并是说:“莫要紧张,除了你,我谁都没告诉。谁挡我们陈家和我女儿的道,谁就该受这个怨这个苦!” ps: 五一节要到了,国际动漫节也要到了,临近cos的两日,小荚居然上火了,长了泡泡!如有喜欢cos的朋友,可以一起来杭州萧山走走看看哦~~!嘻嘻! 第142章 雨湿花路 陈阿娇惊魂未定,左右看了两遍,确定宫人站守的位子听不到她们的谈话,还是压低着声音怪:“此事不能透露半点风声,就连半点疑云都不能留。可宫里人多,难免防不胜防,母亲你真是!” 馆陶公主冷笑,狠狠瞪了陈阿娇一眼,恨她好不争气:“怎么?你也会对你的敌人心软?你别忘了,现在不仅是你,就连你叔伯他们都陷入了难境!今晚本是个很好的机会,你却没有抓住,让那小子又回了宫去,明日传出去看你还有没有脸!” 陈阿娇辩解道:“他既然没有在众人面前丢我的脸,明日他定也不会!”她顿了顿,继续说,“况且,你害了别人又如何,他还是不能回心转意。倒不如让他重新重视我,我来亲手解决他们!母亲既然请了那个人,就请他替女儿要一个灵验的求子符或者施个什么法术就可。若是真灵,不仅是母亲你,我也要好好奖赏他一番!” 馆陶明白过来自己的女儿并不认同她今日决定,很是气愤:“你不相信我?!” 陈阿娇摇头,振振道:“并非不信母亲,而是不信那个人。先不论鬼神,那人手上的把戏不过比街头上的人高上那么几分,要说他通灵,阿娇还不是全信的。若他是真,那也倒有些好处,若他是假,不仅费了钱财,被发现还可能丧命甚至株连九族!母亲,阿娇不想与此人有太长接触,也不想因此连累你,若他真的灵验,我只求上天能赐我一个儿子!” 馆陶公主听得再明白不过,陈阿娇虽然口口声声说只要一个孩子,可她心里想要的到底还是刘彻这个人,所以处处为他辩解。尽量不触他所当下在乎的一丝一毫。馆陶为自己的女儿感觉无奈和痛惜,同时也觉得陈阿娇所说并无不道理。此事若有一丝风声走露,很可能就是诛杀灭门,到时候不能为自己的女儿夺取恩宠,还毁了陈家。 “此人本就是为你找的,你不同意那便算!”馆陶公主最后决定先放一放,想起一事来问,“卫子夫身边原来那宫女也当了夫人,皇上可是宠了她,她好像没什么身份嘛!” 陈阿娇毫无感情笑了笑。告诉说:“卫子夫当年进宫也是没有身份,到最后卫家才一点点长了面子。至于那王初颜,宫外是在查不到与她的家世。不过此人在卫子夫身边呆过一阵子,也有些小伎俩,不能让她也成了气候。前几日,我利用卫长公主想让卫子夫自己先断了王初颜这只好手,不想卫子夫竟毫无动静。不过好在。她们两人,已经不如从前了。” 馆陶公主说:“你闹的事,也不算小了。皇上对你也该起疑了,他倒是把两败俱伤化得一干二净。”她想起前些日子知道的事,转问,“你与平阳最近来的频繁?” 陈阿娇愣了许会儿才点头:“卫子夫是平阳公主送进宫的。结果卫子夫却忘恩负义,还缕缕杀了平阳公主送进宫的女子。平阳公主她,是气的狠。” 听到这儿。馆陶公主面色更加凝重:“平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送女人进宫无疑是要抓住皇上,好保她权大势大。她的夫家在朝上现在虽还比不上陈家,但人人只要知道是平阳府的人都会敬他三分。她此次与你谋和,可要小心她的伎俩。不要卖了陈家!” 母亲这样不信任自己,还说自己可能会把陈家给卖了。陈阿娇气急,愤愤说:“事事我都端量,怎么会卖了陈家!母亲担心了!” 馆陶公主也不作气,只是面色沉真说:“我也就是提醒提醒,平阳她可不会一下子一心对你好,你莫要被她利用还得不到一丝好。” 之前卫子夫也曾告诉过平阳是在利用,只是当时想得并不深。今天馆陶公主再一次提起,陈阿娇开始深思了。 第二日,刘彻半路回宫的消息果然没有传开,而他到往披香殿一事也未有人议起。早上已经雨停,大地湿漉漉一片,沾了不少吹不走的花瓣。 刘妍的病已经大好,不过卫子夫心里仍有些失望,是对刘彻的。刘彻说过,定会有个交代,可昨日陈阿娇生辰他已颁布了大赦天下,大赦之中恐怕也包括了陈阿娇把。他到底是对陈阿娇留情的,不过这个她不是早就察觉到了吗?很久很久之前,在船上,他说他有愧于自己的皇后,他说其实可以不那么绝。 这是不是也证明,陈阿娇在他的心中,还是比她重要? 卫子夫懊恼甩甩头,什么时候开始萌生这样的想法,什么时候起……自己暗地里在和陈阿娇作比较,谁比谁重要,这重要吗? 这番绕脑子,卫子夫起身来到刘妍的寝殿,刘妍的气色比昨日要好,讲话也有力气多了,现下已在榻上呆不住,闹着奶娘宫女带她去外面看花,看到卫子夫进来,她更是闹腾不已。 卫子夫被她叫得心疼,于是抱了她往外面走。奈何刘妍见到院子的花都谢了,哭着嚷着要去院子外面看。闹得无法,也只好带着她去。昨日下雨,现在还十分凉爽,等奶娘给刘妍披了一件小薄披风,宫人主子一行人才往后花苑去。 经一夜湿雨,沿路开得旺盛的花树都掉了不少花朵,后花苑是宫中花开最密之处,现下也落得差不多了,满地湿红疏疏密密,宫女和太监正从四角开始打扫。 花开满树,一种温暖之美。花湿满地,一种凄凉之美。 卫子夫看在眼里,一股凄凉之色隐隐漫上眉心。怀里的刘妍看不到开好的花不依了,扭着小身子闹哭。卫子夫心乱了,哄着怀里的人一边叫宫女去看四周哪里还有没谢的花。刘妍是刘彻第一个孩子,无论是谁都对她尊爱万分不敢怠慢,所以她的性子也较为倔强,今日若是看不到花,恐怕就要闹上好几天了。 不一会儿,有宫女跑回来说,宣室殿后面种了一片花草,因为紧挨着殿强,周围又呈三环,所以昨夜风雨并未摧残光里面盛开的花朵。加之今日阳光正好,土壤湿润,花树比前几日开得更多更美了。 想到昨晚的刘彻,卫子夫心里十分有八分不想去,奈何刘妍哭闹,只好带着她往宣室殿后院,不过只让奶娘和宫人带着刘妍进去,自己却守在不远的宣室殿墙外。 第143章 坦言躲避 ps: 稿子终于整理清楚了,拖了这么久。 刘彻在殿中批阅折子,下午还约了两个大臣一同商议政事,时间紧迫,心无旁骛,却忽然听见外面有一些嘈杂,其中还带着几声孩童的笑声。 若今日无人携家人进宫,那么这宫里也只有两个公主。想到这,刘彻从座上跳起来,两步来到后窗。透过窗纸看到奶娘和一小群宫女太监带着刘妍在看正盛的海棠。刘妍爱花,只爱开在外面的花,他是知道的。昨夜下了一场雨,宫里的花差不多都被淋谢了,唯有这宣室殿后面的花院因三面环墙,有恰好的位子所以没有凋谢。从披香殿到宣室殿,少说要转十几道弯子,刘彻寻找那心想的身影,可并未在那花丛中发现。 这几月因为不见卫子夫,所以也没见着刘妍,只在她病中的时候匆匆看望过一次,现下仔细瞧,刘彻发现刘妍消瘦了不少,白皙的小脸还有些憔悴之色,由此想到那个“大赦天下”,他的心微微揪痛。他许了那个大赦,也亏欠了刘妍啊。 打开窗子,“妍儿。”他含笑轻轻唤声。 后院的宫人看到窗口的刘彻,纷纷下跪请安。刘妍看到刘彻,小嘴咧得更加灿烂,牙牙小语喊了声:“父皇!” 刘彻点点头,示意奶娘将刘妍抱上来。刘妍从窗子进到宣室殿中,刘彻抱着她在殿里走了来回两趟。刘妍嘟嘟不停叫着“父皇”,小小的手指绕着他黑色的长发,水灵的大眼一眨一眨,忽然对上他的眼睛,月牙般一弯,身子一扑抱住他的脖子,“咯咯咯”笑起来。 刘彻哄着她。随口却是一问:“你母亲呢?” 刘妍只听得懂,但还不怎的会说话,听到刘彻问她,她有些失落地摇摇头,一双大眼无辜望着。刘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父皇帮你把母亲找来好不好?” 刘妍笑起来,点点头圈住刘彻的脖子,温暖的小脸挨着他的脸,小手握拳揪着他的衣襟玩。刘彻宠爱地拍拍她的背,抱着她走出殿外。对杨公公说:“去周围找找有没有卫夫人,看到她立即带她过来,就说卫长公主在这儿。” 微顿。他大可不说后面那句的。只要他叫她来,她又有什么理由什么胆子不来,现在却用刘妍在做借口,还是在怕她拒绝吗? 无奈笑笑,抱着刘妍要回屋里。但前脚刚转,怀里的刘妍就闹腾起来,扭着身子不肯让刘彻走。他看出她的意思,只好抱着她站在殿廊里,等杨公公的消息。 昨日下过大雨,可太阳出来天气还是烈地很。站了不多会儿,又是抱着刘妍,刘彻额上蒙了一层大汗。痒得皱眉。宫女拿着帕子给他擦汗,刚擦了一边,那头杨公公赶了回来,身后领着卫子夫。 他猜的果是没错,心里却多了一丝落寞。 卫子夫看到刘彻抱着刘妍站在廊子下热得满是大汗。不由从心底惊讶。 刘妍也远远认出卫子夫的身影,兴奋揣着小脚。在刘彻肚子上生生踢了两脚。刘彻空出一只手把两只小足捏在掌心,面含怒色却不生气:“如此调皮,小心父皇把你的脚捆起来。你母亲来了,我们总可以进去了吧!” 刘妍是怕刘彻生气的,所以当刘彻转回殿子里,她也没有反抗,只是扭着小脑袋看着身后的大门,等卫子夫进来。不多会儿,杨公公在门外鞠了一鞠,对旁边请手示意。卫子夫顺着他指进到大殿,刘妍正坐在刘彻的膝上,看到她那瞬顿时咧了一个大笑,伸手要抱。 刘彻哼了一声,搀着刘妍两腋,把她替给奶娘,吩咐去里殿。刘妍没有得逞,两眼汪汪,但也不敢在刘彻面前哭闹出来,趴在奶娘肩上,被带进殿去。 卫子夫看着刘妍,觉得这心都被这孩子揪了一下。再回过头来,刘彻正定定打量着她。 她这才想起拜安,刘彻却先挑挑眉开口了:“你在躲着朕?” 动作到一半顿了顿,继而拜了完全,同时卫子夫恍而笑了笑:“没有啊。” 对于她的不诚实,刘彻不太高兴,逼问说:“怎么妍儿在屋后面,你却在外面。不是躲着朕,是什么?那么你说,你干什么去了?” 自己的确是在宣室殿被杨公公叫过来的,原来他早就意料到自己在这附近,先前的托词也不知就这么随口脱出了,这下卫子夫也只好承认:“是,是有躲着你。” 刘彻咧咧嘴,眼里浮上一层寒霜:“现在看见朕了,觉得更加厌烦了是吗?” 卫子夫低下眼:“臣妾不想打扰皇上做任何事。” 看来她真的是很躲着自己,刘彻觉得越来越看不透她了,有时觉得她的话是真的,却又觉得应该是假的。是自己已经不够相信她了吧,所以才没了从前的义无反顾。他冷着脸,看了一眼里殿的刘妍,绝美阴耶的窖颜平静得异常,不紧不慢的说着:“那你就应该连妍儿都不让靠近宣室殿。就算她一定要来这儿,你若是不在意,怎么又要躲着?先做了对不起的人是谁,还好意思跟朕板脸。”他盯着沉默不再语的她,冷屑道,“说不出来了?说不出来,就出去!” 昨日他挥门而去,今日又说了这般伤人的话,卫子夫再呆不下去,只觉得心口一阵闷痛,深吸一口说:“皇上保证身体,臣妾和妍儿先退下了。” 冰冷的目光看着她转身去里殿带刘妍,他忽然说:“妍儿留下,你走吧。” 闻此,卫子夫大然惊颤:“妍儿在这儿,会影响到皇上的。皇上还是让臣妾……” 一摆手断了她的话,刘彻说:“朕说妍儿留在宣室殿就留在宣室殿,难道朕照顾自己的女儿都不行吗。你那还有娟儿要照顾,你现在带着妍儿出来了,娟儿怎么办。你快回去吧!” 对面这样的他,卫子夫的脑海里挤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想到方才刘彻不顾大热天顺着刘妍站在殿廊上,虽前几个月不曾见他关心,但也够知他心里是疼刘妍的。所以……刘妍在宣室殿也不是不可。于是,卫子夫鞠下身“喏”,退出大殿。 离开宣室殿,心里有十分的不舍,记挂着刘妍,同时又有一颗石子卡在心头,万分难受。 第144章 心下决定 卫子夫走后,刘彻看到刘妍嘟着小嘴怨气看着自己,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答应刘妍帮她找卫子夫的,现在却没让她们碰上一碰就让人走了。意识到又把刘妍当做了借口,刘彻万分愧疚地抱起她,伸手摘了一朵半开的杜丹:“父皇送给你的,不要生气了。你母亲会来看你的。” 刘妍接过牡丹,手指一片片数着花瓣,身子依靠在刘彻怀里,殿里放着一块寒冰,随着微风凉气浮动,十分舒服,不一会儿她就睡着了。刘彻吩咐宫女将偏殿整理出来,那原本是他小憩之处,现下决定给刘妍当寝殿。 自己的确十分喜爱这小家伙,同时也是因为自己方才说的那句话。卫子夫……会经常来宣室殿看刘妍的吧,也只有这样,她才会表现得主动。 卫子夫回到披香殿,刘娟早已经醒了,现下正呆在奶娘怀里,有宫女正逗着她笑。这一日卫子夫都心不在焉,里面挂念着宣室殿,也时不时浮现刘彻说过的话。她昨晚主动留他,他却拒绝,所以今天她才不想靠近宣室殿吧。他怪她躲着他,可却丝毫不提昨夜拒绝之事,难道这都不过是自己想得太多,而在他的心里,早就无所谓忘记了。 王初颜成为王夫人,固然有因为觉得王初颜对自己不忠诚,但也有另外一个方面。以前出现在刘彻身边的女子,不是棋子就是妄想权利富贵的人,挡着她的道,她便下手。而王初颜偏偏是刘彻自己册封的,因为自己的关系,他们两人相识也不短,刘彻更明知王初颜是自己的贴身宫女,也有友谊之情。却还是要了她,卫子夫不得不多想。 夜临得迟,卫子夫早早卸了衣妆,坐在镜台前。这一日,太多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打转。 絮眉上前,一手轻轻挽起她的长发,缓缓梳起来。她向来小心谨慎,发现有两根头发卡在木梳的裂缝中。她将头发小心拿出,摸了摸梳子上的裂痕,对卫子夫说:“夫人。这把梳子已经旧了,奴婢给您去换一个新的吧。” 卫子夫一时间没有缓过神,忽然悟了是要换梳子。心口猛地一跳。“别换!”拉住絮眉,她夺回那把木梳握紧在手里,“这把梳子,本宫用惯了。” 絮眉觉得不妥,劝说:“可是它有了裂痕。梳起来会扯到头发的。” 卫子夫将梳子放回妆台,语气有点急:“总之不必换了。你们都出去吧,本宫要休息!” 絮眉觉出略些头绪,也不再说下去,和众人一道退了下去,只留一个宫女守夜。 卫子夫躺进榻子里。伸手去拿被子,这才发现木梳什么时候又被自己拿在了手里。昏昏的烛光下,她呆呆瞧着这把木梳。思绪回到几年前。 这把梳子,是以前刘彻送给她的,至于是多久以前,她也记不清了。那时候在宫外的小酒馆里,她被他发现自己随身揣着这把梳子。当时就心慌意乱,脸红不已。后来。这把梳子就呆在了她的梳妆台上,每天用它来梳发,好像一丝丝梳着欢乐和安定,不知不觉,这把梳子已经陪在身边这么多年。 那个时候,她是对他动心的,可却被汹涌而来的阴谋算计瞒住了自己的心。现在,她对他,就像她对这把梳子,经过时间的荏苒,有过褪色,有过裂痕,却还是舍不得就此丢掉吧。 舍不得丢掉,舍不得…… 念及此,卫子夫从榻上坐起:“给本宫更衣。” 守夜的宫女以为卫子夫已经睡了,突然吓了一跳,问卫子夫:“入夜了,夫人要去哪里?” “宣室殿。”卫子夫已经自个穿好中衣,伸开两臂等宫女拿来外袍。宫女先开了一条门缝对外面的人说话,然后取了袍子赶紧为卫子夫穿上,而后进来两个宫女,伺候卫子夫穿衣和梳妆。 简单梳了一个发髻,卫子夫便出门了。门外,已有宫人打好灯笼站在两旁,絮眉上前扶着她:“天黑,夫人走路慢点、小心。” 卫子夫走得快,此刻仍觉得这路有点长,心里的不顺,恨不得立马就全倒出来,如果再不说,恐怕就要憋出戾气了。 来到宣室殿外,见到杨公公站在院子里,殿内则灯火通明,十分安静。卫子夫上前一步,说:“杨公公,本宫要见皇上。” 杨公公远远就见有人往这边来,看到是卫子夫,心里不免有点鄙色。从前他看着刘彻对她百依百顺,她不领情,现在刘彻对她淡了,她倒是主动了。即使心中如此,杨公公还是谄笑着拜礼,口上几分为难:“皇上不见任何人,卫夫人还是请回吧。” 顿是失落,又听里面偶然传来几声翻阅的声音,卫子夫问:“他还在忙政事吗?” 杨公公的脸顿时拧成一团,苦怨道:“是呀,最近水患、匈奴都闹得厉害,皇上白日和大臣们商量对策,晚上还要勤于批册,实在辛苦啊!” 闻此,卫子夫担心起来,立马问:“那卫长公主在宣室殿,岂不是害罪了!” 说到刘妍,杨公公脸上腾上一片赞喜,说:“卫长公主已经被奶娘带到偏殿去休息了,公主在皇上身边很乖,夫人不必担心。”迎面吹来一阵大风,杨公公挡在卫子夫身边,抬头看了看天边,劝说道,“夜里风大,眼看又要下夜雨了,夫人还是尽快回去吧!有什么事,若夫人信的过奴才,就让奴才帮你转告给皇上,要么明日再来吧。” 心里那一堆话,怎么好对着一个太监说出来去转告,卫子夫更觉得自己这一口话憋着得一夜不安,所以还是决定道:“待皇上批阅完了,请杨公公通报一声,若……若皇上亲口拒绝了,本宫就作罢!” 一边是刘彻,一边是卫子夫,杨公公犯难了。眼看黑云大风临近,免不了一场暴雨,而屋内的灯光柔和,他总不能进去催刘彻吧。思来想去,杨公公只好求着卫子夫:“这……这真真是为难奴才啊!卫夫人还是回去吧,天要下大雨了,淋坏了身子,奴才十条命都赔不起啊!” ps: 不知道为什么,小荚已经决定要结束某些事件进入转折点,可就总是这么一直写下去了写下去了……啊!快让我停止,快点进入转折点吧! 第145章 主动请罪 如若还等得及,自己也不会夜里跑过来。卫子夫不说话,面部坚决站在那儿,目光定在紧闭的门窗上,意决等到刘彻批阅完为止。 杨公公虽然也等得起,但天气可等不起。眼看就要大雨倾盆,卫子夫又毫无回殿之意,思来想去,只好苦命妥协说:“夫人在此稍等,奴才进去看看。若皇上因此龙颜大怒要治奴才,还请夫人多多替奴才说话啊!” 杨公公总算松了口,卫子夫舒展眉头,点头感激道:“这是一定的。” 杨公公进到殿里,和刘彻说了外面的情况。 刘彻早已听见卫子夫的声音,现下也不想这么快答应让人进来,或者不想这么快就拒绝,他倒想看看,卫子夫对他的耐力究竟有多少。 再说昨夜,可说是这些日子以来最为开心的时候了。他一个人在宣室殿过了一夜,却因为卫子夫的挽留高兴地睡不着觉。他那时候的拒绝,并非真的不想留下来,而是觉得从前他对她几乎百依百顺,所以她才没有那样重视他。人,总是对得不到的,越想得到。如果他开始拒绝,开始让她感受到即将失去的威胁,她是不是就会在意一些。 白日里,她故意躲着宣室殿,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若非心里在意,又怎么会躲呢。况且她也不是因为讨厌,否则昨晚又怎会出口挽留呢。现在,她就在门外,刘彻很想知道她来的目的,但还是想熬一熬她。从前见她太容易,她大概快忘了,他才是整个后.宫的中心,有多少女子想着要见他,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起底线。 杨公公虽在刘彻身边做事。不少人都想巴结他,可他也不想多一个夫人做对手,毕竟刘彻对她还是没有完全忘情的,冷不防哪一日两人再度和好,卫子夫还记着今日之屈,必将拿他开刀。杨公公紧张地冒汗,擦擦两额,再次小声问刘彻:“皇上,外面快下雨了,您看……” 刘彻低头翻着折子。头也不抬一下,更别说搭理他了。杨公公瞅瞅窗纸上映着疯狂摇动的树影,胸口急得打鼓。自己都进来问话了。再出去劝卫子夫走,相比卫子夫定是不肯的。犯难间,天空划下一道白光,雷声“轰隆隆”传来,顷刻大雨作响。 杨公公彻底急了。五官皱成一片,求问刘彻:“皇上,外面风大雨大,卫夫人她……这个……如何是好?” 一遍遍重复翻着这几本折子,刘彻也是无心看下去。听到雨声磅礴,终是心软:“算了。让她进来吧。” 杨公公如蒙大赦,“喏”一声立马开门出去,将卫子夫迎了进来。 虽刚下的雨。但大雨如盆,卫子夫身上已经湿了一大片,还好外袍用的是上好的云丝,遇水即凝滑,所以在门口弹了弹袍子。水珠都落了下去,只有浅浅的一片潮湿。但头发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几根发丝从额角垂落,带着雨珠,滑在脸上。宫女拿帕子吸干上面的水,这才看起来不那么落魄。卫子夫在廊下整理好了便立即进了殿子,此刻刘彻已将折子放到一边,一双幽深的眼正看向门口的她。 殿里本就没宫人伺候,杨公公又极识趣地将大门合上,辉煌的烛灯下,两个人的影子各持一边,安静之极。 “你逼我。”少许过后,刘彻首先发了话。嘴角透一丝耶笑,脸上说不出是什么神情。 凉白的唇抿出一丝哂笑,卫子夫说:“若不如此,想你也不会再见我。若不如此,想也不会……不会知你还……”还对我有一丝的心疼。 他在坐席上换了个姿势,手臂搁在抬起的膝盖上,意懒道:“你这么非见我不可,是要做什么?”他想了想,问,“来求回妍儿?” 卫子夫摇头回答:“妍儿在你身边十分乖巧,只要她不碍着你,我也愿意让她继续留在宣室殿。”说完,她上前几步,站在他正前,定定道,“我想请皇上治罪!” 刘彻有一丝惊诧,问:“治罪?治什么罪?” 卫子夫弯唇笑一笑,之后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从头到尾的罪,从头到尾的错。包括我的放肆,包括我的愚笨,包括我的谎言。从一开始,我就仗着有你的庇佑放肆而为,同时又做了最最愚蠢的事情。我因此撒了谎,是欺君,是死罪!” 他的深眸里暮蔼陡重,似乎有些咬牙:“你在跟我求死?” 卫子夫扬扬头,还是和他杠上了:“罪不可恕!” 刘彻按捺住情绪,尽量声音平和:“这是你今天第二次逼我,别以为我下不了手!只是……我好奇,你若不想死,你求我又是为了什么?” 他亲口问起,卫子夫心中一紧,但仍抬着头看他,有些犹豫道:“我并不赌你是否下的了手。世事变幻,从前的会变,现在的也在变,我……我想要听听你现在想要什么。” 刘彻猜想她后面可能要说的话,一双眼散去前一秒的沉暗,饶有兴趣地望着她,像是她准备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一般。这样轻浮的眼神太过伤人,卫子夫甚至已要把握不住,刘彻对她……真的在这短短几个月时间彻底失望了?自己站在这儿,只是一厢情愿…… 她甩去心里杂乱的想法,目光笃定几分,深吸一口气自顾说起来:“不忠……我的确该杀。从一开始,我便对你不忠,对自己不忠。那一段日子……可说快了,也可说不快乐。明明心之所向,却常常行之所背。倘若不是在意,我也不必伤怀跟介意,甚至是怨恨。在所有的一切就快崩塌的时候,有人把我救起,却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呢,于是这份感情就有所寄托,可终究活不长久。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故人已经有了新人,不是吗?说谎,从一开始就有的,只是为了掩饰,害怕在乎的人不是真的在乎自己而已。” 说了这么多,而他的目光淡淡,声音清冷接过她的话:“你说这些,是想用‘寄托’这两个字,掩饰你所犯下的错么!你总说我伤你,你又可知你时时在伤我?” ps: 小荚也建了几个角色玩玩,大家有兴趣可以去参与哦~~! 第146章 疑人不用 有情才有伤。 她的眉不经意舒展,心里送了一口气。他还介意就好,介意好过毫无感觉。她柔下目光,走近两步慢慢道:“我们之间,也正是因为那件事,所以彼此都无法饶恕。现在我想要这件事能够完完全全的解决干净,好好过我们的日子。” 刘彻的视线顿在她的脚上,她下意识停住脚步,紧张地出汗。刘彻一手托住额侧,表现地极其随口:“发生的,就是发生过的。同样爱过,就是爱过的。还能怎么样。” 她看不得他这样不屑的样子,她垂下眼干脆闭上,心狠一横道:“可是,现在我好像……只爱你。还能怎么样?” 殿里爆着细微的烛声,片刻后只听他语中带笑:“你大半夜守在殿外差点淋雨,难道就是说这个?” 卫子夫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虽是笑着,脸上却仍沉得很。对于他的话,卫子夫重重点头:“我觉得……此事再不可怠慢!” 他叹息一声,轻甩袍袖:“拿什么信你?” 不犹豫的,她去到殿侧打开北窗,举起右手三指:“我卫子夫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只伴夫君左右,诚心相待,用心爱护。为其排忧解难,出谋划策,平定天下。若有违背,不得好死!” 后面,刘彻仍是调笑道:“若不是有‘夫君’二字,我还以为是我的军师在发誓。”他顿下话,后面冰沉许分,“我信了你太多次了。” 卫子夫摇头急切:“这次我没有说谎。对于从前的,我今日来就是讨这个罚。以后,只有卫子夫,卫夫人、卫家女。”见刘彻不为所动,她沉吟了一下。长换了口气继续说,“我……我不能否认,那段日子曾有过一丝心动,可是我想得更多的还是,为什么他不是你呢?为什么你要那样对我?那个时候你真的一点儿都不顾我的生死吗?后来你找了过来,我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如果你当我已经死了,那该有多好,这样就可以一直不去想你那时候持箭的眼神,那样决绝,决到了心底。在心头狠狠地扎了一个大洞。可如果你真的当我死了,那又该多让人伤心。”她试着再走近他,深深望着。在心底纠缠挣扎了许久的话,终于对他吐了出来,“你越是对我决绝,我越是难受。而对他……从一点点心动到最后的愧疚,不论他是什么身份。我对他已经不再有那种感觉了。我所说的这些,是不是就是横在我们之间的冰尖?” 对她的疑问,刘彻只笑了笑,反是问她:“那么以后,你要怎么对他?” 他最最在意的,还是她对那个人的想法。她可以不爱他,但不可以心心念念着别人! 她的眼神忽然幽深,想了一阵子。平静说:“助他壮大卫家,是为我,也是为你。如果以后,卫家变得陈窦一样,我也会助你。消除一切出头的势力。” 说着最后一句,卫子夫心里还是迟疑了一下。纵然她知自己心中还是刘彻的分量重。但对卫青的愧疚不浅,若有一天彼此真的兵刃相见,恐怕也难以下手吧,毕竟大家都不是陌生人,相识一场,怎的无情。 沉寂,刘彻目不转睛看着她,像是在窥探她内心的想法。然而,他不再继续,转了话锋:“你还是很想要那个位子,是吗?” 刘彻问出这句,卫子夫明显感觉到他的犹豫。这是早就该预料的事不是吗?以前他觉得对陈阿娇不必那样狠,后来说要留住她,现在……就连这后位看来也不想动了。如此,卫子夫心里不快,脸色板得更沉:“你我清楚的知道,陈家的傲气大半是因此而来的。自然,那个位子无比尊贵,得不得的到已经没有关系,毕竟……你的在乎比那个位子宝贵千万倍,不是吗?” 一国之母,岂是想做就做的。要么像陈阿娇一样先有金贵的身份和强大的靠山,要么自己本身就拥有这样的能力。卫子夫并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实力,她一开始想要那个位子,只是因为陈阿娇!而现在,经过那么多的变化,她觉得并不是一定要坐上那个位子才算赢,只要陈阿娇得到应有的报应,那个位子要不要都无所谓。而只要还有刘彻的喜爱,就像以前那样,只要她回应。 然而。这次表白并未那么顺利。他的瞳孔慢慢收缩,盯着她的视线银针般的尖锐着:“你会让我觉得,是在利用我。” 迎上他的目光,卫子夫一字一字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大殿的一壁挂着一把亮剑,看的没错,那是千寒。卫子夫取下它,半出剑鞘,双手呈向刘彻:“如若我已没有可留之处,上面无论那一条你都可以治我死罪。只是麻烦了你,要把妍儿和娟儿抚养长大。” 刘彻的脸沉地越加难看,冰冷的视线比那烛光下散发的剑气还要冰冷,如一道道冰锥砸在她身上。她深深换一口气,铮铮道:“如果你不杀我,就要信我。” 她收回剑扔在地上,“哐当”一声回荡,不顾刘彻冰寒幽沉的目光,直径站在他面前,倒了一杯凉茶,双手举上:“我们重新开始,好好下去。” 刘彻盯着那杯茶,半刻之后目中的冰冷突然乍开,透出一丝无奈接过茶水仰头饮下:“卫娘,你总是逼得我太紧,连让我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看他一饮而尽的杯子,卫子夫心底忍不住激动,答应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以后我再这样不会逼你,我们好好商量。” 刘彻弯唇笑了,皎洁的目光带着一丝邪意:“那你过来。” 卫子夫绕过桌子,刚站在他身边就被一股大力拉下,身体被人牢牢圈住,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倒在刘彻怀里。手指抚过她细腻的唇瓣,他忽然倾下,低头含住那两瓣香甜,舌尖勾勒出完美的形状,撬开贝齿允.吸久违的甘露。 第147章 六年之隔 想是许久未与他亲密了,可也不过短短几个月罢了,卫子夫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因为这个吻僵止,继而如火般燃烧沸腾,身体则仍处于僵硬状态,死死躺在他怀里被他吻着,动也不动。 这个亲吻并不长久,刘彻恋恋不舍咬了一下她的嘴唇才放开,原来冰冷的脸也在这时渐渐暖了过来。他笑着,大手紧了紧她的腰又揉了一把,双唇贴着她的耳轻声魅戏:“反应果然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卫子夫双手抵着他结实火热的胸膛,脸上红得发烫,舌头也打了结:“还……还好。” 大手顺着她的腰摸上肩头,再沿着手臂缓缓抚下,他的呼吸也从耳后扑在脸上,再要吻下时,卫子夫却侧头避开了。刘彻抬起头,拉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慢慢道:“怎么?” 她快速觑了眼,弱声说:“有一点怕。” 虽已经为他生了两个公主,可现在与从前比起来,卫子夫忽然发现自己当下所要面临的要比以前紧张千倍。以前欢好的时候,都是刘彻想怎样就怎样,她虽然有感觉,但却没有打从心底欢喜。而现在,不过是一个吻,一次抚摸,都颤到了她的心头,又是害怕又是欢喜,宛如初尝人事的少女。 刘彻揉着她的头发,看着她两颊的红晕,满意勾起嘴角。摸到她身上的衣袍有点潮湿,他皱了皱眉,温和说:“去后殿叫宫女给你备水吧,把身上的潮气泡一泡。” 她从他身上坐起来,挨在旁边,嗫嚅问道:“你呢?” 他一双笑眼始终对着她,回答说:“我要把折子看完,好明日和大臣们商量对策。” 心里恍恍有些失落。案桌上的烛光暗了暗,迟疑一下,卫子夫提议说:“我给你剪烛心吧。你看折子专心,烛光暗了都察觉不到,有我给你守着蜡烛剪烛心,这殿里就时时明亮了。” 她的满眼期盼,少有的请求之色,还带了娇娇女儿的心思。刘彻看在眼里,心底一点点甘甜,想了想觉得这样倒也不错。考虑到沾在卫子夫衣袍上的潮气。这日子虽然热腾,夜晚还是不能大意贪凉。他撩起挂在身后的外袍递向她:“换上这件。” 她愣了愣,他又向她递了递。这才接下,背过身褪下外袍,将他宽大的袍子披上。袍子上有淡淡的龙延混着墨香,让她感觉欣喜和安然。宽大下罩出的玲珑身体,在烛光下散发微微白光。刘彻温柔注视她。看着她走到一个个烛台旁,小心翼翼剪下勾长的烛心。 时过六年,卫子夫已经生下第三个公主,取名为媚,刘彻赐为:诸邑公主。 连生三女,王太后不耐烦了。她心心念念盼着孙子,却连连得了孙女。久而久之,她对卫子夫的态度慢慢转冷。但也不因此干涉后.宫之事,只希望刘家快点出一个男子。 两年前,曹寿病死,平阳公主改嫁给了夏侯颇,虽有了另一段夫妻之缘。但平阳公主脸上始终挂着少许悲伤,这几年几乎是要销声匿迹了。若非不是刘彻皇姐的身份,恐怕就无人记得她了。 过几日就是刘媚满月,卫子夫坐月子觉得恢复地不差,这日特意往宣室殿走了一趟,亲自做了清凉莲子汤给刘彻去热。秋末季节,这两日更夏天一般。回来时再经过那片桃林,蝉鸣叫的路上人心烦。 这时,前面迎来另一支队伍。陈阿娇身着浅紫袍,头竖凤凰发饰,正也走这条道子。 这六年,陈阿娇一点都没变,她皇后之尊,到哪里都不会丢弃她的尊华。可在卫子夫的眼里,看到的是另一外的样子。有一些人,越是想表现自己如何优秀高贵,其实就越自卑越无奈。 正面相对,这规矩还是免不了的。 陈阿娇垂眼瞧着她对自己鞠礼,心里复杂一片,又是得意又是悲伤。她是皇后又怎样,她只是夫人又如何。这六年来,卫子夫和刘彻如胶似漆,比从前更为过分,刘彻虽也不冷落别宫和甘泉,但在他身边的时候,陈阿娇明显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可卫子夫又好得到哪里去,她虽得到这份令人嫉妒生恨的宠爱,可却仍屈在她陈阿娇的位下,见到她仍是要恭恭敬敬行大礼! 可比起这样的虚荣,陈阿娇更加眼红她能生儿育女。不过…… 撇一撇嘴角,陈阿娇冷颜笑:“卫夫人身体可是恢复好了,可别受了风。本宫真是羡慕,卫夫人你真是秉承卫家的血统,连生三女,个个都长得水灵可爱,长大之后定是能迷倒重千男子。不过太后她……最想要的还是孙子吧。不过你母亲也不是在生了你们三姐妹后才生了卫青这个儿子吗,所以本宫想啊,你若还能怀上下一胎,肯定是个男子了!” 陈阿娇这般讽刺她只生女,卫子夫沉住肚中怒气,笑笑道:“生儿生女本就不是我们所能预料的。下一胎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都是臣妾和皇上的骨肉,臣妾和皇上一定会好好疼爱他们。” 这几年来,陈阿娇还是没能怀上一个孩子,这俨然已经成了她心中的怨痛。而她自知如此,毕竟这个事实已不似曾经那般伤透人心,现在的她甚至说对这种痛快要麻木,心里虽被针扎了一下,脸上则表现得沉着冷静:“疼爱归疼爱,可不要太纵容。本宫听说,前几日卫长公主把奶娘的脸给抓花了。本宫身为中宫之主,忍不住要提醒妹妹一句,公主娇贵,可也不是要样样尊顺着的,否则这性子啊,以后就改不了了。”回头使了个眼色,秋兰从后面宫女手上端来一个锦盒,陈阿娇说,“这是本宫为诸邑公主准备的满月礼,本想送到披香殿去的,正巧在这儿碰见了你,那你就现在收下吧。” 纵然对陈阿娇再过谨慎,她终归是皇后。卫子夫让絮眉收下,笑对陈阿娇微微鞠礼:“臣妾替诸邑谢过皇后娘娘。” 陈阿娇抚直大袖,忘了忘远处的殿屋,神情有几分嘲乐:“本宫现在要去霜云殿,不知卫夫人有没有兴趣一同前往?” 第148章 针线相思 卫子夫心中“咯噔”,嘴角有些僵硬,拒绝说:“诸邑公主才刚满月,臣妾不放心离开。” 陈阿娇扬满笑,绕过她走:“那你便好好照顾诸邑,本宫先走了。” 这六年来,卫子夫和王初颜之间的来往并不频繁。在她跟刘彻和好初期,王初颜曾主动到过几次披香殿,可她的笑颜暖色却遭到卫子夫的冷颜漠然,渐渐地,她断了和披香殿的来往,之后不是偶尔就是宫中聚宴才面见。 卫子夫始终没问过王初颜那时之事,有时候她真的想好好问一问,话到嘴边却又吐不出来。王初颜是一颗石头,卫子夫始终接受不了自己最信任的宫女、朋友一夜之间成为丈夫的女人,和她平起平坐,况且那个时候是她和刘彻感情最危机之时。她或者多想了,但也总过不了这个坎。再者,王初颜现在也是北宫一份子,刘彻要做到雨露均沾,必定也要去霜云殿走一走的,这让卫子夫觉得更为难受。 和她不常来往,自然也没了她的消息。今日陈阿娇这么一说,更似告诉她话中的意。如果王初颜真的和陈阿娇交好,那么自己对王初颜还残余的一丝丝姐妹情谊,都将真正地不复存在! 想着,只听絮眉在她耳边轻声说:“卫夫人,在霜云殿的宫女姐姐说,这几日皇后娘娘总和王夫人见面。” 卫子夫脸一沉,低斥她:“谁要你去打听了!以后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得擅自主张!” 絮眉脸色一紧,低头:“喏。” 晚上,卫子夫在桌上点了三盏烛灯,前段时间坐月子闲着无事,她便让絮眉拿了布和针线准备缝制衣裳。十天下来,今夜就可完工。 秋风从门外吹进,带着丝丝寒意。宫女们进进出出将盆栽全部搬到殿外,并点好安神香。絮眉守在卫子夫身边,忽见门口进来一个人影。正要说话,只见那人做了禁声动作,絮眉立即闭下要说的,悄悄的退出去。 卫子夫专心缝衣,又是背对大门,腹肚忽然被人圈住。精壮的身体贴在她后背。她吓了一跳,抖落手上的针线,这时闻到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龙延香。耳后传来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在给谁做衣服呢,莫不是给我?” 温热的气体呼在她耳朵上,卫子夫两颊起了微红,这才舒了一口气,嗔了身后的刘彻一眼:“是啊。给你做的衣服,缝完这一边就好了。” 刘彻微微笑,仍从后抱着她,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看着她缝一针一线。烛光下,葱指如玉。灵巧地将丝线整齐穿缝,最后打上一个死结,剪断线条。 动动手臂。卫子夫用手肘捅了捅身后的人,等他松开手来便拎起袍子的两肩:“站起来试试。” 刘彻乖乖站起来,张开双臂套进袍子袖里,卫子夫从他身后转到前面,对齐两襟系好腰带:“觉得肩膀紧吗?” 刘彻前后走了两步。袍子刚好搭在靴子上,两肩和腰部也自由。卫子夫做的是秋衣。今天穿得薄,所以可说是正好。刘彻夸奖道:“过几个月天凉了,里面还可以多穿一件。卫娘缝制的手艺真好。”说着,他忽然缓下神情,有些犹豫,还是转了话锋,“听说卫青这几年一直在习兵法和加强武艺,几次商议中也透露他想出征的意图。” 上前来给他整理袖子的手微微一滞,卫子夫惊讶:“那么这次是要派他去吗?” 刘彻握住她的手捏在掌心:“依你看呢?” 匈奴战事越演越烈,刘彻曾派了好几支兵马前去,都只是平一时之乱,部队刚撤回几日,匈奴就又犯了起来,势头也越来越大。朝中对此战事的议论越来越激烈,不少大臣献上良策,却是治标不治本,更有人想以不加追究的妥协平复战乱。刘彻认为,这样只会让匈奴的恶气越来越重,对边境的压迫就会越来越厉害。与此同时,卫青每个两日上奏,请求刘彻允许他带兵出战,并附上对敌之策,以表自己实力。 然而,刘彻终归有些不放心的。一来,卫青从未出过战,二来…… 怀里的人顺着他的微微使力,靠在他胸口。卫子夫说:“卫弟主动请战臣妾又是高兴又是担心。”抚在她背上的手略有一顿,卫子夫抬起头继续说,“他主动助皇上一臂之力,他能有这份志向,臣妾为皇上高兴也为他高兴。只是……凭儿怀着身孕,他这时候走,也不知要何时才回来,未免对凭儿很是残忍。” 刘彻笑得温和,深深拥着她的细肩:“朕也正有考虑到这一点。今天早上,他又向我启奏,请求让他出征。” 听刘彻如此说来,看来卫青已经不止一次提出,更不是一天两天的意思。卫子夫想了想,说:“皇上若信得过,还是让他去吧。” 她稍停了一下,面色更是认真,“凭儿已为他生下两个儿子,现在又怀了身孕,卫弟他不会不在乎的,他请求你让他出征,应该已经想好如何安抚家里。如果皇上再三拒绝,怕是他以为皇上并不看重信任他,那么同时也坏了他对皇上的这份忠意。凭儿那边,臣妾也毁多多照顾。” 闻她此言,刘彻舒然一笑:“还是卫娘想的俱全。” 战事紧迫,在经过再三商议后,刘彻封卫青为车骑将军,从上谷出兵,并让骑将军公孙敖从代郡,轻车骑将军公孙贺从云中,骁将军李广从雁门出兵,各率一万骑兵前往匈奴。 从商议到出兵不过三日,卫家人还未反应过来,卫青就要出战了。本只在朝中议政的太中大夫,转眼间成为杀往匈奴的车骑将军,多少惊险不说,家中儿子年小,妻子又身怀六甲,他竟是在这个时候出征。 当然,最最不情愿的,自然是凭儿。当她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是要晕过去。 男儿保家卫国,是属应当。只是……她怕的很啊! 第149章 出兵匈奴 卫青得知刘彻许他出征之后,激动了一路,但马车停下面对太中府前时,心情又落了下去。他几日对此闭口不谈,两个姐姐也过来问过此事,但都不敢再凭儿面前说起。卫青深感愧疚,面对凭儿,他几次欲言又止。 卫伉已在读书,这两晚检查卫伉的作业时,卫伉问他:“爹,你真的要出征了吗?为什么大家都说你要出征,而娘说你不会?” 这句话犹豫千斤重石砸在卫青心上,卫青坚持扯着脸上的柔笑,摸摸卫伉的头:“我还没告诉你娘呢。爹不在的日子,伉儿可不能偷懒,也要让你娘亲省心。” 卫青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已经飞了开去。 晚上,他开始整理书房。他不在的日子,这些东西都要自己收好,免得回来之时找不到地方,又要让一群丫鬟仆人跟着翻。 窗外的草丛传出一声声蛐蛐调,安静的夜,他一个人静静收拾。 “卫大人,你不要出征好不好?我……我一个人怕。”门口,传来她极轻的声音。 他自然真的是谁。 对于凭儿,卫青一直揣想该如何开口,现在凭儿先是问起,他一下子错了话语,原本打算好的都乱了团。手上仍理着书卷,始终不回头看她一眼,笑笑说:“怕什么。府里这么多人,我姐姐她们也会照顾你。你也知道,这几年我勤于兵书,为的就是征战沙场,保卫大汉。不知怎么的,若要我安安静静呆在大殿里想办法想对策,我还真是束手无策,倒不如去实战,这样得出的对策才是最有效的!” 身后的脚步踉跄。她颤抖的呼吸一声声沁入他的心头,不仅愧疚,还有另一些什么。凭儿的声音已然带着强忍不出的哭泣,哀声说:“凭儿没有卫大人这么伟大的志向,凭儿志向陪在家人身边,一家人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 卫青深叹一口气:“有国才有家。”决定了许久,他终于转过身面对她,她半含泪光的双眼紧紧望着他,带满请求和悲伤。卫青心中徒然一紧。安慰说,“凭儿,我知道要走这次对你……你要为我好好的。也要好好照顾伉儿和不疑,等我回来!” 凭儿脸上错过一阵惊愕,上前拥在他怀里。她的身体褪去从前那般青涩,浑身散发成熟与美好。卫青轻轻搂住她,笑起来:“已经长这么大了。性子还跟小女孩一样,和以前一点都没变。你放心,为了大汉,为了这个家和你,我一定好好的回来。” 她抬起头,泪花从眼角滑落。最后问一遍:“你非去不可吗?” 他对着她的眼,心里一狠:“恩。” 眼里泛出一丝失落,她埋头挨在他胸膛。手掌覆上自己的腹部轻轻抚摸:“那你……你一定要在这个孩子出世之前回来!” 卫青握住她在腹上的手,温柔说:“六个月,顺利的话应该可以。” 凭儿抓住那两个字,愤愤道:“不准应该,要一定!” 卫青笑了笑。无奈道:“好,我答应你。” 此时。卫伉六岁,卫不疑满一周岁。卫不疑这个名字是卫青特意取的。六年前,刘彻虽然也曾召见他一起和大臣们在宣室殿议政,却总有怀疑和试探之意,时不两句出口讽言,他人听得不明白,可他却明白的很。不过最近几年,刘彻渐渐退去往日的怀疑之色,对他的部分意见有所赞赏认同,令他慢慢平定。后来凭儿顺利生下他第二个儿子,他将其便取名:不疑。同时也是对刘彻表意忠心。 当然,这几年他也知道卫子夫和刘彻恩爱十分。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之时,他心中还是有些疼痛和介意,可渐渐地,这种感觉不再清晰,则是换做每日离家后对儿子的关爱和对凭儿的……挂念。 轻轻拭去怀里人脸上挂下的泪水,他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她这个样子,真是让人不放心。他好像……快爱上她了呢。 出征当日,卫子夫早早起来,准备上城楼为卫青送行。 去往安门,从北宫到那少说也要走一个时辰。卫子夫以为今日要送行自己算起得早的,不想还有人更早。此人守在未央大宫后的路上,看到她立即振作神情,向她走来。 卫子夫心生反拒,但还是举步迎上,皮笑肉不笑:“王夫人好早。” 王初颜向她微微颔首,稍鞠了鞠身。虽此时王初颜的品阶和卫子夫一样,但王初颜还是向卫子夫鞠礼,以表敬意。在外人眼里,也不违背。卫子夫比王初颜进来的早,王初颜这鞠礼,就当时妹妹对姐姐的了。 卫子夫垂眼看着面前鞠礼之人,淡淡“恩”一声,便绕她而走。就在此时,一只拉住她的手臂,听到身后王初颜问:“卫夫人为什么要答应皇上,让卫大人出征?!” 当王初颜得知这个消息,已经是昨晚。她很想当时就问问卫子夫,奈何心想卫子夫也不会见她,于是今日在此守候,卫子夫若要上城楼送行,必定经过。 卫子夫回头轻轻飘了她一眼:“卫弟自主请战,实在是我大汉之福,卫家之幸。” 王初颜着急道:“卫大人从来都没有出过征,这一次一上就是车骑将军,这不是……不是把他往死里推吗?!” 一声冷笑:“你太不相信他了。”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卫子夫继续说,“他虽然没有出征过,但他在朝中议事足以说明他策谋精明,这几年他更是勤于兵书。他也不是妄自菲薄之人,他自己请战,自有他的把握。若本宫和皇上还捆着他不放,岂不扼杀了他一片忠心赤胆?!”一双凌厉的眼盯在她身上,卫子夫毫不客气反问,“再说了,你跟他有什么关系?就连太中夫人都没有上来问本宫,你如此关心作甚?” 王初颜一怔,有些慌张:“卫大人和凭儿于我,都有朋友之情,我关心一下,有和不可?” 勾一勾嘴角,卫子夫鄙笑道:“朋友在你眼里,原来倒还值几分价钱。” 王初颜紧紧抿着唇,脸色微微发白,像要上前一步,身子恍了恍站定,最终瞥过头去:“初颜清楚,卫夫人如今还在怨我恨我,我也无话可说。” 卫子夫瞧着她,闪过一丝担心,但神情还是被冷笑掩盖,抚一抚袖子对后面的宫女说:“我们走。军队就快出发了,本宫要去送行了。” 第150章 她的被动 出兵的这日,天气格外晴好。东边的朝云焕发,照出金黄的边晕。 卫子夫多见的,都是卫青身着文服,从未见过他身着这一身玄黑的盔甲,卫子夫也在这时候才看清,原来他好看的两眉,并不是只有温柔和文雅,此时此刻他充满了英气和坚勇! 大军不久留,在行完出兵礼后,宫门大开,号角吹响。出兵! 卫青骑马从坛前到达队伍最前,一挥手势,士兵们齐力一声高呼,跟着他前往那西面之境。 卫青的身影逐渐完全消失在城门外,大军的队伍还在从广场上转往宫外,卫子夫舒了一口气,有些低落。转身忽瞥见一旁的旗子后面站着王初颜,她目光深望楼台下渐渐行出宫门的军队,满眼不安与不舍。一瞬地,卫子夫从中察出这道不清的情绪,心底蓦地一沉。王初颜从这两道目光中回过神,对上卫子夫的视线,隐下眼里的伤切,低身鞠礼。卫子夫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王初颜望城楼下的眼神,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就算曾经她和卫青交集不少,但也不算深入,她那时的眼神里,分明就是担心和不舍,还有一些……痴。 卫子夫一次次回想,越发觉得不太妙。当初王初颜跟着她那时的年纪,正是豆蔻年华、情窦初开,她少女怀春,心底总会有一个人挂念着的。那个人,多半不会是刘彻,刘彻当年封她为夫人纯属个人的行为,况且她被封为夫人后也并未对刘彻表现出爱慕之情。王初颜和宫里人接触的多,那也许是哪个侍卫?可大多侍卫因为公事与她来往频繁,就算别人对她有情,她未必对人家有意,而且也未见她对哪个侍卫表现得特别。 那她对卫青呢?如果她只当他是太中大人。一向守规矩的她必定是恭恭敬敬。可她方才的眼神里,并未发觉有多少恭敬之情,而是被各种不该有的情绪取而代之。 为什么说不该有呢? 卫青未成婚时,可以有。卫青娶了凭儿之后,也可以有。唯独现在不可以,她现在已是后.宫王夫人,刘彻的女人! 想着,卫子夫长长吁了一口气。她从来想过王初颜要什么、喜欢什么,甚至想都没想过。以前以为,只要王初颜点头。她可以为她找一桩良好的婚事,让她幸福过完下半身。现在想来……原来王初颜一直不提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就连她成为王夫人,也是被动的。 回想王初颜从前见到卫青之时的种种,卫子夫不敢确定,心里却八成认定了此事。 七日后,是王太后大寿。王太后喜欢安静。所以白天的生宴办得里长乐宫远,到了晚上就全退了。晚上,王太后叫了刘彻、后.宫一同到长乐宫用膳,王太后吃素,所以这一餐免不了清淡,倒是给他们备了好酒。 不过这场聚宴没有持续多久。 生宴上最常要做的事便是敬酒。从刘彻开始,然后到陈阿娇继续往下。 卫子夫敬酒的时候,王太后微微含笑收下了。虽然卫子夫连生三女无男。但到底是刘家最先的子嗣,加之刘彻对她的喜爱,太后相信男子会有的。 卫子夫自是知道王太后心中所想,她也明白这几年王太后对她的偏见大多是来源于只生公主。对此,她也很是无奈。这如何使她能掌控的。敬完酒,她坐到自己位上。目光自然而然转到下一个敬酒的人身上,却是一愣。 下一个敬酒的应该是王初颜,只是……她今天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王初颜似乎是在发呆,坐在那纹丝不动,殿中顿时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身边的宫女看到王初颜苍白的脸色,犹豫着顿了顿,还是小声提醒:“王夫人,该轮到你敬酒了。” 王初颜回过神,愣愣点点头,拈起桌上的酒杯。此时,她的脸色比先前越发白了,刚走了一步,身子猛然一晃。大殿里传来众人惊讶的吸气声,“王夫人!”霜云殿的一个宫女大呼一声接住王初颜仰倒的身子,抱着她跪在地上。 刘彻立马从位上快步下来,看到宫女怀里的王初颜已经昏迷不醒也是惊了一惊,大声向门外喊:“速传御医!” 王初颜在王太后生辰大宴上晕倒,大大惊动了整个后.宫,尤其是长乐宫。王太后原本高涨的兴致全然消失,不知是谁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死死认定王初颜这次晕倒是故意给她沾霉气。也因如此,御医左右为难,一面是刘彻嘱咐细细医治,一面是王太后尖锐压迫,哪边惹的不高兴,要倒霉的还是陆御医自己。 待御医诊脉出来和刘彻到一边说话时,卫子夫进了霜云殿, 这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进霜云殿。殿里的布置十分普通清淡,对一个夫人来说是有殿寒酸了。 王初颜躺在榻上已经醒过来了,看到卫子夫进来有些激动,撑着手从榻上坐起。 卫子夫静静望着她并不阻止,她坐在榻前,目光定在王初颜苍白的脸上,安慰询问的话始终卡在嘴边,张一张口却是先说:“初颜,我有一事不明,希望你能告诉我。” 宫人们守在外殿,卫子夫压低声音,让王初颜足够听得见。 王初颜愣了愣,继而苦笑说:“我于皇上,并没有……没有像夫人对他那样的感情。” 卫子夫摇摇头:“不是这个。”她定定望着她,面色沉着,“你欢喜卫青吗?” 万般没料到卫子夫会毫无犹豫地问出这话,她直言卫青二字,在人面前她从来都是唤做青弟的,而现这重重的二字似乎是故意,狠狠砸在王初颜心头。她张张唇,惊诧望着。如果这句话可以提早六年,甚至早在凭儿嫁过去之前…… 卫子夫只将她的沉默当做默许,她淡笑了笑,说:“他出征的时候,我看得出你的表情,和别人不一样,那时候我就猜出来了,只是不敢确定。你为什么不在六年前就说呢?这样,我就可以……” 第151章 空穴来风 “不可以!”王初颜出口截断。前一刻她是曾这样想,可当卫子夫这样说出来时,她的心猛地一揪,不忍再听下去。她眼角泛出一行清泪,目光透过卫子夫,迷迷离离:“我只是喜欢看着他而已,并未想过要和他……一生一世。看着他成家,看着他有功,看着他快乐就好了。凭儿做的很好,不是吗?” 果是如此,卫子夫安安叹息,喃喃:“如果我当初知你心意,嫁给他的不会是凭儿。” 王初颜苦苦扯了扯笑。知道了又怎样。那个时候,卫青他……可是只喜欢卫子夫你一个啊!她不敢妄想,也没有信心。最后还是凭儿征服了他,为卫家开枝散叶,他对凭儿……也是温柔体贴。如果换做是自己,也许并不能做到如此,也许会让卫青更加难受。到底来,她对自己的爱,是最自卑的,她的爱……从来都不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风过一晚,大汉宫罩上一层蒙蒙灰暗,来往的宫女太监时不时小声议论,脸上皆是惧敬之色,犹如听到十三月传说一般。 卫子夫隐隐间觉得有一种倾压在每个人身上的压抑,正要找几个宫女询问,刘彻从宣室殿过来了。 “昨天两个人,谈得还好吗?”刘彻首的问。 “好。”卫子夫答了一句,还在想今日之事,却是没再听到面前人接下面一句话。她奇怪抬起头来,看到他正用眼神打量着自己。她立即心虚瞥下眼,想了想老实说,“我只是不习惯。” 刘彻勾起唇角笑意,搂着她坐在一起:“都六年了,还有不习惯的。当年之事,都是我一个人自私。”卫子夫觉得自己本不该有什么的。可听到刘彻最后那句,心里隐隐又觉得不高兴。刘彻捏捏她的脸,近了她轻声,“你再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吃醋。” 感觉到那温热的呼吸,卫子夫推了推他坐开些:“我的确是,是吃醋。一直以来,初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一想到她和我伺候同一个丈夫,我就……” 脸上突然传来一阵热感。卫子夫捂住自己的左脸颊,瞪大眼睛看着身旁之人。这几年两人关系很好,可这是刘彻第一次干起偷亲的勾当。面对一张不羁又深情的脸,卫子夫心头的闷气一下子退了干净。刘彻乘热打铁,重新将她搂着:“都是我的不是,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见她没了继续赌气的意向,刘彻才抱起她去里殿亲昵了一阵。最后他一只手撑着脑袋侧躺在榻上,另一只手指绕着她长长的发丝,目光轻轻飘进她半遮半掩的乱袍。卫子夫向着他怀里,被挑起的情.欲未完全褪去,脸颊微微泛红,却是安安静静若有所思。白日里。刘彻的时间不多,他希望每次做这种事都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揣摩和较量,所以并未继续下去。他按捺了一阵。提起正事:“宫里传言,有人在用巫蛊之术。所以王夫人才病了。” 刘彻一发出声音,卫子夫就回过神来,一听他所说,顿时惊讶:“巫蛊?!”她抬着脑袋反复几次打量刘彻严肃认真的脸。这才敢信了,“这可是禁术!” 刘彻点头。眉头微微皱起:“是禁术。不知是谁对初颜有如此大的仇恨,连自己的命都赌上了。” 巫蛊之术。原来笼罩在这大汉宫的,是巫蛊之色。 想到此,卫子夫也觉得背后发毛。她亲手制造过十三月事件,但对十三月的传说并不完全否定。鬼神之事,大多人只敢信一半、疑一半。很多人对此敬而远之,对这种神秘甘愿永远都不要问候。 而与十三月的自然鬼神不同,巫蛊是人为。巫蛊,你要害谁,谁就得受罪,摊上了就可能一辈子也甩不掉,直至死亡。与其说巫蛊可怕,不如说实施巫蛊的这个人心可惧。 宫里禁了巫蛊,在宫里大肆讨论巫蛊是不允许的,那些宫人传而议论,早已暗暗将大汉宫闹得人心惶惶。刘彻回宣室殿去了,卫子夫坐在窗前,看那边的廊子有宫人来来回回,偶然有几人停下围在一起说话,她不禁喃喃:“巫蛊传言,是造谣生事还是确有其事……” 一旁的絮眉,忽然发话:“奴婢对巫蛊,有一些自己的话想说,不知能不能帮到卫夫人。” 殿里安静地倒是忘了身边还有人,卫子夫听她如是说,有了几分兴趣:“你且说来听听。” 絮眉清清嗓子,压着声音说:“奴婢以前在宫外倒见过一个假巫蛊师。” 卫子夫奇怪:“假巫蛊?” 絮眉认真点点头:“恩!那个骗人的假巫蛊先胡乱做法求神祭天,让人信以为真,然后拿着米在一个男子面前撒了两把,那个男子当场就成了疯癫,到处乱跑乱咬人。后来假巫蛊师就让人把他绑起来,又做了一次法,拿着米在疯癫男子面前撒了三把,那个男子竟然又清醒了过来。卫夫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卫子夫头一次听到这样的事,心底充满疑问,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奥秘。于是,絮眉告诉说:“假巫蛊师第一次撒的米中,掺了迷乱人神智的药粉。第二次撒的米中,就是那种药的解药。” 卫子夫不解地笑起来:“这不是糊弄人吗,怎么扯上巫蛊了。” 如果暗算都算巫蛊的话,那自己也算是巫蛊师了。 絮眉展展眉梢,卫子夫一下子明白过来方才是絮眉在套她呢。这几年,卫子夫对絮眉并不亲近,但却不知不觉对絮眉放下了戒心,现下听她这番分析方法,卫子夫对她暗暗赞许,继续听她说:“卫夫人这样听奴婢说,自然而然忽略了其中一样重要的东西。大家对巫蛊都保持较远的态度,很少人知道其真正的奥妙,有假巫蛊说不定也有真巫蛊,但不论是哪种,真正让人害怕的来由,是那段求神祭天的法事。假巫蛊就是用祭天法术做幌子,迷惑了众人的眼,更分不清真假,所以才有会这么多人对此忌惮,传言才会越传越多。” 絮眉用自己曾见过的假巫蛊做例子,话里也表示她自己并不太信这次巫蛊,直觉觉得是有人装神弄鬼。 卫子夫慢慢整理过来。是啊,平常没有人能通神通灵,遇到这样的事通常是远而观之,以让它始终保持着神秘。照絮眉这样说来,如果宫里不存在真正的巫蛊之术,那就是有人装神弄鬼。即使存在,要从宫里找出来,大概也不难,毕竟空穴来风。 最后,絮眉点破道:“不管巫蛊是真是假,对方想要害夫人和王夫人是事实。宫里既然有这样的风声传来,只要查明出自哪里,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二人不谋而合,还是多亏絮眉的引导分析。卫子夫应她的话,吩咐道:“去各宫各殿查,不要惊动任何人。有了什么结果,立马告诉本宫。” 第152章 巫蛊之言 两天后,巫蛊传言越传越凶,王初颜的病也始终没有好转。 卫子夫让絮眉安排去查传言来源,此时也有了结果,不过倒很是意料之外。转念之即,卫子夫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絮眉跟另几个宫人顺着各宫传言一个个查问,终于摸到最开始的传言者,她所指的方向则是汉宫外的……甘泉宫。 卫子夫来到甘泉宫,陈阿娇也在半个时辰前得知她来此处。这段时间她不找她,她倒是自己撞了上来。陈阿娇可不想卫子夫踏进她的宫殿半步,在卫子夫刚进宫门的时候,她就从殿里出来,冷脸横在卫子夫面前,垂眼瞟着她。 卫子夫盈盈一笑,低身拜了拜,继而说:“宫中传言,有人用巫蛊之术害王夫人。” 开门见山,陈阿娇隐觉她话中之意,愤怒道:“这与本宫何关!” 卫子夫沉住脸上的笑意,暗暗消下:“传言正是从甘泉宫出来的,皇后娘娘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奴才,你说有没有关系?” 陈阿娇嗤鼻一哼,厉眼扫了卫子夫身后那一群宫人侍卫:“所以你带了这一群来做什么?搜宫吗?本宫可是皇后,中宫之主,你竟敢对本宫无礼!” 对于她的愤怒,卫子夫始终持着冷硬的笑,不紧不慢的说:“臣妾对皇后娘娘有没有礼,皇后娘娘清楚。今日前来并非搜宫,而是请皇后娘娘交出传言巫蛊是非的宫人。这样的宫人在皇后娘娘身边,臣妾也是十万个不放心的。” 陈阿娇微抬了抬下巴,依然态度倨傲,好笑说:“交人?哼,本宫都不知道是谁,如何交给你!卫夫人此次前来,是太大动干戈了吧。巫蛊传言。你说是从本宫这传的就是从这传的吗?简直可笑!” 对于她的嘲讽和挑衅,卫子夫面无变色,定定说:“臣妾做事,一直都是依理而行的。既然皇后娘娘这般不信任臣妾,臣妾只好把证据找出来给你了。”说完,她回头冷喝,“带上来。” 话毕,队伍从中间折开,两个侍卫夹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宫女上前来。卫子夫看到,秋兰的脸色顿时变了。 “皇后娘娘、卫夫人饶命!”宫女被侍卫摔在地上。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她一见陈阿娇和卫子夫,顿时慌白了脸,大汗淋漓。颤颤请罪。 陈阿娇在脑海里想了一圈,认定自己并未见过这个宫女,她只唇里抿出一缕哂笑,对卫子夫嘲讽道:“你随便带个宫女过来,就想从甘泉宫要人。太可笑了吧!” 卫子夫摇摇首,对于她的嘲讽耐心回答:“这并非是臣妾随意找来的,臣妾下了大工夫找传言源头,好生审问了数十个宫女太监,才找到这传言的第二人。”她低下头,目光也在瞬间冻凝起来。问宫女,“你告诉皇后,巫蛊传言。是谁告诉你的。” 宫女小心抬着脑袋,炽烈的阳光将她的脸印得更白,一双眼飘忽着闪往一个方向,弱声说:“是……是秋兰姐姐!” “秋兰?!”陈阿娇也是惊讶,以为卫子夫是直接向着她的。没想到那宫女却是指了秋兰。 秋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拉着陈阿娇的裙角。双眉紧皱哀声道:“皇后娘娘请明察!奴婢……奴婢并未做对不起娘娘的事!”她吞了口气,转头指向同跪在地的宫女,大声坚定,“碧桃满口胡言,企图诬陷奴婢,更是要对娘娘不利。娘娘万不可信她啊!” 碧桃闻此,苍白的两颊顿时躺下泪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大哭起来:“秋兰姐姐,你太无情无义了!那日你吓得不轻,是谁整夜照顾你安慰你,你现在就是要害死我了吗?!” 听了这话,秋兰愤怒地叫嚣道:“是你害我啊碧桃!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不想今日却这般对我!我简直是瞎了眼!” 被秋兰这般反驳,碧桃在此求向卫子夫:“卫夫人,你要相信奴婢!奴婢所说的都是真的,奴婢万万没这个胆造谣是非,更没胆谎说传言是甘泉宫传来的,有十条命都不敢啊!” 对于碧桃所说,卫子夫不作答,转而去问陈阿娇的意见:“秋兰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皇后娘娘怎么看呢?” 陈阿娇完全没意料到碧桃会指认秋兰。如果此事是卫子夫所设计,直接指认她不就好了,怎么就指了秋兰。这个时候,陈阿娇内心也有所迷糊,更有所怀疑,但仍凭着多年对秋兰的信赖,开口说:“秋兰跟随本宫多年……此事,明显是碧桃有意拜托罪名!” 一听此话,碧桃彻底塌下脸来,大声嘶叫:“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是秋兰姐姐告诉奴婢的,都是秋兰姐姐说的!她说她看见皇后娘娘榻下有巫蛊人偶,还有做法事的玄光镜和大摇铃,她怕皇后娘娘在行巫蛊之术,想要离开甘泉宫逃脱干系,但又怕被皇后娘娘察觉,所以那夜惊惊惶惶来找奴婢,在奴婢再三担心询问下才说了此事!” 原来是这样,所以碧桃方才听到陈阿娇给秋兰脱罪,以为是陈阿娇有意包庇。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必是定死无疑,所以一怒之下碧桃将秋兰告知她巫蛊之事全盘托出。 此前,卫子夫已经严问过碧桃,也就是早已得知此事。此刻她挑了挑眉,冷颜斥责碧桃,眼皮时不时往秋兰身上挑:“如此重大的事,你没有保密却是偷偷说传了出去,可见秋兰还是信错了你。你们两个,彼此彼此。” 秋兰被碧桃这一番话震得心慌意乱,不知是头脑一热还是想自我保全,立即跪下来对着陈阿娇磕头:“奴婢口快,和别的宫女闲聊时不小心说漏了嘴,不知道会引起这么大的风波。” 陈阿娇受秋兰这一跪,踉跄退了两步,惊愣着大眼半天说不出话。 这场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其中的意思也不言而明。卫子夫借此插空对秋兰冷道:“巫蛊之术,说传出去,风波岂会小?你又不是才活了一两天。秋兰,碧桃所说,是否属实?” 第153章 巫蛊之罪 秋兰还没答话,那边陈阿娇顿变了脸色,坚决否认道:“自然是假的!本宫床底下有东西,本宫怎么不知道。” 卫子夫缓步上前,眼望向甘泉宫里面:“有没有,看了才知道。”目光精锐一瞥,定定落在陈阿娇的脸上,微微的笑意渗透无限阴凉的气息,“臣妾说了,今日不搜宫。请宫女带路,让臣妾参观一下娘娘的寝宫吧。” 陈阿娇来不及搞明白这些,也无心再去想秋兰为何要陷害自己。她是皇后,卫子夫只是夫人,皇后的尊严就连皇帝都不能随意践踏,何况是她?!陈阿娇压着眼底的怒气,低低道:“本宫的寝殿,岂是任由你随意进出的!” 卫子夫恍然轻笑,则两眼咄咄:“娘娘如此,臣妾只当时做贼心虚。” 陈阿娇也冷冷笑了,讽问道:“延尉处事的臣子都没有查起此事,卫夫人倒是积极地很啊!你是不是逾越了?” 延尉是受查各类重大案件的署部。有关巫蛊的都可算是重大之事,延尉都没有查下来,卫子夫倒是先行一步,让陈阿娇十分怀疑。 卫子夫面不改色,一派理所当然:“此事传于后.宫,也是后宫之事。臣妾辅助皇后娘娘办理此事,臣妾自觉没什么不妥,只是不想最后会查到甘泉宫来,扰了皇后娘娘的清净。” 的确,巫蛊之事流传于后.宫,也是由后.宫而起,陈阿娇没有及时查办是她的疏忽,倒不想给卫子夫攒了这个空子。 陈阿娇无言以对,若继续坚持不许,怕凭卫子夫那张嘴又该说出什么不像样的话来,结果将事情越说越大。到时候传遍整个宫闱和前朝,自己也是免不了那些闲言蜚语,渐传渐真。可卫子夫此行,必然是做了准备,不管是退是进,看来是免不了这一劫。陈阿娇两两是难,微微压着声音,像是绷着:“卫夫人此行,皇上可知?” 此行,卫子夫并未向先行刘彻请示。然而卫子夫抬抬下巴。弯唇道:“皇上知道。” 听到这句,陈阿娇恍了一阵,断然笑了笑。咝咝咬着牙:“好,你们……进去!” 卫子夫舒展两眉,做着规矩对身后两个宫女道:“皇后娘娘的寝殿不是随便能进的,尤其是男子。去,你们两个进里面。照碧桃所说的,跟着秋兰一起找。” 宫女应下,拖起地上的秋兰往殿里去。陈阿娇与卫子夫在烈阳下大约冷持了一刻,那两个宫女匆匆从殿里跑出来,两人手上都揣着什么,不敢贴近怀里。颤颤巍巍呈在众人面前:“卫夫人。” 秋兰则愣愣跟在后面,惨白的脸颊随着牙齿打颤,“扑通”一声又跪在陈阿娇身后。卫子夫冷冷扫一眼宫女手上的人偶和摇铃。凉讽道:“碧桃和秋兰说的没错,娘娘真是让臣妾失望。” 在宫女从殿里捧出东西来之时,陈阿娇已经脸色巨变,此时看清他们手上的东西,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喉咙里宛如有一口气换不下去,喃喃道:“这不是本宫的东西。这不是本宫的东西。本宫……本宫见都没见过!” 最后,她几乎是要嘶吼起来。巫蛊之罪,就连皇后之位也保不了她呀! 卫子夫轻哼了一声,眼微微凛凝,铮铮地说道:“整桩事,臣妾都是据理而为,如此结果也是出乎意料,还请娘娘不要记恨。娘娘请好生呆在甘泉宫,不管有什么要紧事都要先等皇上的话下来。” 陈阿娇狠狠望着她,眼神一点一点淡去,随后飘过一丝轻屑,扭头转回殿去。 卫子夫此次在甘泉宫带了那么多的宫人,陈阿娇塌下被查出巫蛊之物很快又流传开去。刘彻拿到卫子夫呈上的人偶和摇铃,看到两个人偶上刺的是王初颜和卫子夫,当下愣了一惊。他所熟悉的陈阿娇虽然任性嫉妒,但还没绝到这个点子上。他知陈阿娇对卫子夫和王初颜的怨,也是最可能害她们的人,可从小她对鬼神表现得并不畏惧,以至于她总会用装神弄鬼的法子,从不顾忌如此可能有所冒犯,而现在怎么又突然信起了巫蛊? 证物当前,又有数十个宫人眼见,卫子夫也是层层寻查下去,他也找不到可突破的漏点。在宫内使用巫蛊,这是多大的罪名啊!就连王太后也匆匆从长乐宫赶到宣室殿,问起整件事的状况,又是紧张又是气愤。 “皇上打算怎么处置皇后呢?”王太后最后问。她对陈阿娇下巫蛊一事也是惊叹,更多的是惋惜,争宠争到这个分上,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刘彻想了想,说:“软禁甘泉宫,听候发落。” 当陈阿娇接到圣旨的时候,她恍恍笑了笑,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他既然批准卫子夫来搜她的宫,现在又何必不当机立断?他不是想……不是最想让卫子夫当上皇后吗?”陈阿娇再完全昏过去前,心里这样念叨,只觉得自己每一根神经都要被绞裂了。 甘泉宫无人能进,无人能出,宫外最着急的还是馆陶公主。 这日,卫子夫受刘彻之令前往宣室殿,忽然望见馆陶公主正坐在前面的亭子,正有宫女向她这边跑来:“卫夫人,公主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总算是将她逼出来了。 进到亭子,卫子夫微微含笑,首先恭恭敬敬唤了一声:“馆陶公主。” 馆陶公主用了个眼色,将卫子夫单独带到一旁的树荫下,确定周围无人,才低着声音道:“皇后她……根本就不知巫蛊之术!” 原来馆陶想借她求情。无比尊上的馆陶公主也会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儿有求与人,真是可贵,况且她……她也不想此事再查下去吧。卫子夫依然说:“可那些东西的确是在皇后的甘泉宫搜出来的,还能有假?” 馆陶公主抖了抖双眉,目光乍然尖锐,又在下一刻暗了下去,对卫子夫说:“本宫……本宫知道如何解救王夫人。你……你要保皇后的命!” 她总算是进到正题了,卫子夫听着她的话,不为所动:“连御医都没法治好,公主殿下又有什么办法呢?” ps: 谢谢一直默默支持小荚的朋友~~! 第154章 为她赦免 馆陶公主瞧着卫子夫满脸不屑,纵然肚中火大,也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本宫认得江南一位神医,能治百病解百毒。可惜他在三年前就已经归隐山林,但本宫与他略有交情,只要本宫开口,他就可以为王夫人治病!” “哦?”卫子夫目光一转,询问道,“那么,馆陶公主什么时候能请神医过来呢?” 馆陶公主说:“要神医过来最快也要五日,本宫可将御医写的症状单飞鸽给神医,神医参透完后便后制作解药方子。这样,比让神医亲自过来要快得多。” 卫子夫的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她弯唇笑一笑,宛如春日的媚光:“馆陶公主请放心,只要王夫人无事,此事也不会闹得太过分。” 这束光直直投进馆陶公主的心头,燃起一团一团的焦火。她只有忍,也只能忍,忍住满肚杀人的愤怒和对女儿的无比愧疚,万不能流露一丝令人思解的破绽。 话别馆陶公主,卫子夫来到宣室殿。进入殿中,杨公公就撤下所有宫人并将大门合上。 那尊贵之人此时就坐在那儿,手里捏着一杯茶盏若有所思。卫子夫举步上前,向他福礼:“臣妾拜见皇上。”他似乎并未发现她到来一般,一双眼始终望着茶盏里悬浮的茶叶。一种沉硬之气好像顿时压入体内,卫子夫苦中笑笑,此时此刻他找她来还能为了什么事呢,于是她问:“皇上对皇后实行巫蛊一事可是已有决定?” 刘彻果然这才看眼理她,却是嘴角冷冷一瞥,脸色沉得发黑:“此事,全天下的人都差不多知道了,你还需要来问朕的意思么?”眉宇间难抑一丝怒色,搁下茶。他向她走来,“你下手倒还挺快的,你知不知道,巫蛊之罪,她罪无可恕,必死无疑!” 陈阿娇被软禁甘泉宫后,皇后实行禁术俨然不是一个秘密,已在后.宫、前朝炸开,陈家更是朝上无人慰助,人人避而远之。刘彻并不知卫子夫会突然使来这一招。他还听说卫子夫在搜甘泉宫的时候还告诉大家是受了他的允许,这简直、简直是!如果他要提起,她可又要受“假传圣旨”之罪! 开口就听到刘彻的这一番质问。卫子夫怆然,问他:“皇上要救她吗?” 刘彻反问,语气却带了肯定:“还有办法可以救吗?” 卫子夫一口截道:“有!她所施的巫蛊是指向披香殿和霜云殿的。只要臣妾为她求情,她就可以不死。”一听到刘彻为了陈阿娇而怀疑她,卫子夫心中如同塞了一块巨石。 刘彻听她如此。只觉得一股威胁之意弥漫在两人之间,顿时生了怒气:“你!你要朕求你求情?” 卫子夫则是摇头,心里苦笑。她道:“错了,现在只要皇上点头,臣妾便跪在宣室殿前一夜,皇上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赦免她的死罪。” 随着她的话。心口突地跳了一跳,刘彻眼中多了丝丝复杂,眉头更是结为一团:“你明知道……明知道……” 明明是自己挖了这个坑拉着刘彻来试探谁最重要。听到这样不明不白的答案,心中愣是难受低落。卫子夫说:“如果臣妾告诉皇上,此事并非无中生有呢?” 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刘彻问:“什么意思?” 敛起所有情绪,卫子夫沉声说:“是馆陶公主私下实施巫蛊之术。还记得皇上七日前去甘泉宫馆陶公主也在吗?馆陶公主信奉巫蛊。想要用巫蛊害臣妾和王夫人,在最贴近受益人的地方实行巫蛊之术。后来皇上来了。情急之下她就把东西都塞进皇后的塌下,那天就没有机会将东西拿出来。之后几天,皇后不离寝宫,馆陶公主也就没有办法。后被秋兰发现塌下的东西,她以为是皇后所为,传言就由此传开。于是臣妾就将机就计。”一口气将事情原末说完,卫子夫缓一缓语气,告诉刘彻之后的计划,“可见,皇后并不知情,甚至还可能对巫蛊十分厌恶,所有馆陶公主才没有在她面前拿出来。由此,皇上请想一下,这是近十年以来最好的机会。如果不先拉下皇后的位子,到时候陈家冷不防会死而复生,既然得到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就干脆做得干脆,把陈家彻底打压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而皇上若舍不得皇后,只要你现在点头,她就不会死。” 听她说完这些,刘彻恍然,心中对陈阿娇的愧疚却是越沉了几分,恼心道:“就算我于她没有男女情爱,可她陪伴我多年,性子虽烈却始终为我,我不能不念一点情义!” 卫子夫扯一扯笑,犹如深叹了一口,有些淡然:“臣妾深知皇上对她的情义,所以才一开始便打算好了,无论你是什么样的答案,她都不会死。” 刘彻顿顿望着她,目中绕转万千,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最终闭一闭眼背过身去。 他记得清清楚楚,她曾答应过他万事都与他先做商量,可这一次……这一次纵然也有为了他,可他却咽不下这口气。 对着他沉默的背影,卫子夫弯弯唇,开了大门走下台阶,袍子一提跪在地上,向殿里大呼一声:“求皇上对皇后娘娘网开一面!” 现在正值午后烈阳,火热的太阳晒得石砖发烫,絮眉连忙一起同她跪着,一边要把卫子夫扶起,劝说道:“夫人不要跪在这地上,有话可以和皇后慢慢商量。” 卫子夫摇摇头。她既已下了决定,就要做到给刘彻看。她不事先跟刘彻商量,就是怕刘彻留情。她对刘彻的全部所说并不是虚假乱造,而是絮眉和几个宫人们一起查到的实事。那天前往甘泉宫的路上,她就已经决定好现下这一步。 而她知陈阿娇无罪却偏偏拿她开罪,原因有二。 一是用陈阿娇失去皇后之位打压陈家,二便是用陈阿娇引出馆陶公主的解药。巫蛊之罪,罪无可恕,馆陶公主必定会为陈阿娇的命主动献好,可她自己又是巫蛊的真正实行者,所以也定不会将此事再追究下去,否则不止止和陈阿娇,她和陈家人的性命就真的葬送在这一次大意中了。 ps: 剧情啥的,大家不要当做真历史哦,不然就是小荚的罪了……所以,小荚筹划着下本架空了。 第155章 落井下石 卫子夫现在还不知道馆陶公主是用什么办法让王初颜染病,这其中和陈阿娇经常出入霜云殿有没有什么关系?目前最重要的是,将陈阿娇从皇后之位拉下来,为王初颜求得治病良方。 她曾经想让陈阿娇死,到现在也是如此。可是刘彻不肯,他想让她活着。 这就是从前她几次三番考虑要不要爱下去的原因吧,既然她选择爱下去,那就只能让仇恨淡化。爱,是唯一能包容世间一切的感情。 是吗?卫子夫不止一次问自己,在接下去三个时辰的求跪中。 这三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不过烈日当头,实在让人难受。絮眉怕卫子夫晒着,特意取了伞和茶水,可卫子夫却不许。三个时辰后,刘彻命杨公公将卫子夫请起,进殿说话。 这时候的人已经口干舌燥,进去前猛灌了半壶凉茶,一下子进到阴影之地顿时有些晕乎,站久了一会儿才觉好些。膝盖麻得生疼,卫子夫一步一瘸地扶门进去,看见刘彻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 刘彻二话不说横腰抱起她,轻轻放在软席上,幽沉的目光深深注视着面前的人,让她忍不住避开双眼。刘彻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是不想让陈阿娇死,但也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到一点伤害,而她却为他选择的后者。他一直不喜欢她这一点,总是打算好了一切,容不得任何人改变一丝,就算代价是自己也一样。 他觉得最过分的还是自己。如果自己没有事先筹划好所有,又怎么轮到她想办法。她在外面跪了三个时辰,他在里面又岂是安心的? 他打开瓶盖,指腹沾了一点药膏,轻轻在她红肿的膝盖上晕开。一圈圈打转。清凉的刺感令卫子夫一下子没承认住,冷不防从齿间吸了一口凉气。刘彻看看她紧眯的双眼,动作尽量又轻柔了一点,去抹另一个膝盖:“你真是!真是自讨苦吃。” 卫子夫咬咬唇,两只膝盖好像顿时麻痹了般,却又在下一刻感受到刘彻轻柔的动作,刺凉的感觉缓缓散发,痛感也淡了许多。等再过了一会儿,膝盖上的药膏干了,她放下裙子。一边说:“只有这样,皇上才有理由保住她的命,不是吗。” 刘彻呆呆望了她几秒。忽然倾身紧紧拥住她,额头贴着她的肩膀,长长叹一口气:“卫娘,为什么有时候我站的离你那样远,但又感觉那样近;可有时候我抱得你这样紧。却又感觉你那样远。”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感觉有点痒,她动了动脑袋,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的心还没有平定。” 扶着她两臂,两人拉开些距离,刘彻定定望着她。目光渐渐转坚定:“这次之后,就真的定下来了。我希望今后的路一帆风顺,国泰民安。” 卫子夫微微笑。心疼道:“还要辛苦皇上。” 刘彻也是对着她笑,大手抚着她细腻的脸颊,她乖巧地将自己贴向他的掌心,一点点稀释属于他的温度。揣摩一阵,他撤开手对她说:“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今天我就不去你那儿了。” 有略微一怔,继而卫子夫点点头:“嗯。” 一整个夜。卫子夫的膝盖热的发麻,几乎一夜都睡得不好。早晨起来睁不开眼睛,听见絮眉在她耳边轻轻说:“听杨公公说,皇上今日要宣布陈皇后巫蛊一案的结果了。” 卫子夫彻底惊醒,揉揉眼睛看到窗外光线柔和,又听到絮眉说:“皇上还没有下朝,等下朝了一定第一时间告知夫人。” 膝上感觉一阵清凉带着略微刺痛,原来絮眉是进来给她擦药的。此药六小时抹一次,从昨晚到现在差不多过了六个小时。 卫子夫坐起来,拿过药瓶自己擦,吩咐絮眉去取水来洗漱。 这一天,她等了太久,她想亲耳早点听到那个结果,那么浮动了十年的心,就可由此安定。 洗漱之后,她匆匆来到宣室后殿,刘彻和诸位大臣还在前殿,此时正在商议有关匈奴和卫青交战的情况。从他们的话中卫子夫听到卫青已经抵达边境,大意的匈奴以为大汉军队不可能这么快到达,第一次就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这让众大臣和刘彻赞赏不止,唯有站在大臣最前面的陈相国郁郁寡欢。 “卫将军这次可说是给匈奴了一个下马威,等卫将军胜仗归来,朕必定好好嘉赏!另外……关于皇后在甘泉宫实行禁术一事,爱卿们怎么看?”对于巫蛊一事,刘彻首先问。 大殿里忽然安静下来,众人脸上的喜色顿时转暗。 “皇后身为一国之母、领统后.宫,却做出此等恶事,罪无可恕啊!”最先说话的是尚书俞大人。卫子夫记得他,刘彻曾说过此人与陈家有些过节,但忌于陈家势力一直忍气吞声,如今被他抓到这样一个大好机会,还不立即落井下石。 这时,在旁的另一个站了出来,年纪看起来四十有余,他的目光向陈相国顿了一眼,拱手问刘彻:“听说昨日卫夫人为皇后在宣室殿门前跪求皇上开恩,不知皇上可有答应?” 问起这个,刘彻似无奈一笑,说:“卫夫人脾气犟,也是有心为皇后,无奈之下朕是应了。” 一旁的陈相国抖了抖身子,表情有些激动,也站出一步问:“皇上金口既然应了卫夫人,是不是……是不是就能网开一面?” 话音刚落,俞大人立即焦气道:“陈相国,妇人之见,岂是能拿到朝上来说话的!” 陈相国火冒三丈,扭过身对俞大人质问:“皇上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意,难道俞大人甘愿皇上失信于人,从此言不可威?!那么皇上以前还是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不算了!” 眼看朝上就要开启口水战,刘彻及时喝住两人。两人咽下欲出的话,各怀心思退回原位。“俞大人今天是不是太心浮气躁了,陈相国毕竟还是相国,岂是你能这样说话的?!”刘斥责完俞大人说,转头向陈相国,面色更凝重了几分,“陈相国,朕念你护女心切,不做计较。还请你今后多多留意自己要说的话!” 第156章 有情无情 纵使两人对对方还是多少不满,对刘彻这一番话也只能平气和声:“喏!臣知错!” 沉寂片刻,刘彻眼望这大殿上每一个人的神情,然后不紧不慢宣布:“陈皇后身为一国之母,竟然明知故犯利用巫蛊之术,理应重罚,已是死罪。但念陈家对大汉有功,朕饶她死罪。经过朕几夜思考,决定……废后,将陈氏幽静长门宫。” 话毕,殿下有人暗喜有人悲恼,也有人事不关己,这大约已能分辨出朝中三派了。一派是陈家势力下的走狗,一派是抵制陈家的,另一派则是中立。而“废后”的结果很明显,陈家已经靠不住了。刘彻将他们的神情都过了一遍,问他们道:“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答话,陈相国摇摇晃晃身子,幸而身边的大臣扶着才没有出意外。刘彻让宫人前去扶着:“既然陈相国身体不适,此事若无异议便退朝吧!”他再看向陈相国,关心问,“陈相国没事吧?” 陈相国站稳身子,脸上已无血色,颤颤巍巍折腰拱手:“谢皇上关心,臣没事。皇上留阿娇一命,已是福气!臣,谢皇上恩典!” 陈家以前的机会和殊荣都是因为陈阿娇才有的。没有了陈阿娇做靠山,陈家大势已去。天下掌握在前朝,前朝却偏偏一半掌握在后.宫。站在朝中或者没站着的那些大臣里,有多少不想送自己的女儿去后.宫拼上一拼,一旦得宠,就受众人谄媚,比如卫家。而现在又有多少大臣敢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去,就连皇后都被拉了下来,除非他们对女儿有十足的把握。否则就是送死。每一年的家人子依旧送到永巷,出来的却寥寥无几,刘彻大大方方独宠卫子夫几年不变,但他们却是不得承认,卫子夫整治后.宫的能力比陈阿娇强太多!相信陈相国也已经想到,如果后位被卫子夫夺到手,那么卫家将会慢慢取代陈家在朝中的地位,所以他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女儿。 下朝后,刘彻转进后殿。看到卫子夫正站在那等他。他疲惫一笑,向她走去,她屈身要拜。他则将她扶起,一同到里殿中。 他坐在那,似笑非笑,令人辨别不清,却能从声音里听出一丝苦意:“她已经不是皇后了。按照我们以前的约定。我已经把这个位子交给你。不过阿娇才刚下后位,如果马上就换你上去,恐怕会捞上口舌,对你不利。” 卫子夫轻轻握住他的手:“皇上对我好,后位就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只是……”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却还是被刘彻看穿了:“只是坐上后位的人才是唯一与我比肩的女子,你不想看到我和另外的女子在一起,自己却做一个小妾。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她这样想。他自己又岂不是这样认为。他长叹一口气,将她拉进怀里。 她顺着他靠着,坚硬的胸膛此时透着几丝凉气,她能感觉到他的落寞和哀伤。陈阿娇陪了他这么多年,要说无情是不可能的。现在她只能紧紧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衣襟里,呼吸着属于他的味道:“我是不是很有野心?你本来就是大家的。我却……” 他也紧紧收紧臂膀,低下头下巴贴着她的额头:“女人不都这么想吗,否则后.宫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争斗了。” 卫子夫觉得再这样说下去自己就要忍不住哭了,她抬起头轻轻敲一下他的额头:“你少得意,谁说都是为了争你,有些只是为了争荣华富贵。” 刘彻恍恍笑,大掌压着她的后背将她拉进,额头贴着她的额角,闭上眼睛:“所以我才是这世上最悲哀的男人不是吗,身边那么多的女人,有情或者假意都要来回猜度,最怕就是曾以为的真心最后才知是假意。”他轻轻在她唇上点了点,贴着她的唇角,“可是卫娘,我对他们是不是真情是不是假意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对我真心好,只要你、只有你。” 按着他的肩头,卫子夫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些,仔细看着他脸上的一悲一怅。她看的出,他是因为陈阿娇所以看说这样的话,他知道陈阿娇是属于哪种,而他却辜负了一片真心。纤长的手指敷上他的眼睛:“不要说你并不在乎,你只是在乎的少一点,否则就太不公平了。”说完,她吻上他冰凉的唇瓣,他在下一刻抱住她,加深这个吻。 陈阿娇搬到长门宫两天后,卫子夫决定去长门宫看看。 “噌!”才到院子前,一声脆响在前面碎开,溅了一地饭菜,一个宫女白着脸从殿里跑出来。 “给本宫滚!”这时,殿中传出一阵略带沙哑的怒吼。小宫女快手拾起地上的碎片含泪跑了。 卫子夫猜想到里面发生的事,摆摆手还是将絮眉留在殿外,独自一人走进殿中。此时,里面的陈阿娇背坐着她,呼吸深重愤怒,性格还是那样,唯有变的是那身素衣,再没了从前的艳丽和高贵。 陈阿娇听到后面的声音,以为又是宫女来了,旋过身正要大骂,见的却是身着金丝深蓝曲的卫子夫。 “你来做什么!”陈阿娇的目光冷冷定在她身上,更确切的是盯在她的衣服上。这块布料她见过,以前她曾向 要过这个料子,当时他们说已经被刘彻定了,原来是给了卫子夫! “本宫来做什么,还要事先等你允许么?”金蓝色的大袖一抚,卫子夫跨进大殿,一阵阴凉席卷而来。她环顾四周,这长门宫果然清冷,一眼望去竟是如此空荡。住惯了金屋的陈阿娇想必在此很不习惯吧,所以才会有刚才进门那一幕。 陈阿娇显然还没从身份中适应过来,破口骂:“贱.人!好大的胆子,在本宫面前还敢自称本宫!” 卫子夫笑一笑,很痛快的提醒她:“陈氏,你是忘记了吗,你已经不是皇后了,你现在见到本宫,也不行礼下跪吗?” 第157章 大白真相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是她一生的噩梦,她只要每每想起身体就跟着心颤抖,直到现在她还是很害怕,害怕想象最爱的父亲母亲死去时候的样子,还有最亲的哥哥为了引开那些魔鬼把自己藏起来,她没法想象哥哥身上那几十刀的伤痕是如何刮上去,那场大火把王家烧得一干二净。她仿佛又闻到血腥和焦火的味道,心口颤抖得厉害,咬咬唇恨恨望着面前这个罪魁祸首:“你灭我家门,还要毁尸灭迹!若非我当初找不到证据证明着就是当今皇后所为,也不会进宫报复!纵然我再心狠手辣,也是跟你学的!这一切都是你自找!自找的!” 陈阿娇这才彻彻底底了解过来,当初自己命人放火烧了王家所有,自以为做的干净,没想到却漏了一个人。这就是因果,这就是冤冤相报!想必此事平阳公主都蒙在鼓里吧,否则她怎么会反被卫子夫利用,卫子夫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为平阳做事,恐怕平阳到现在还不真正明白为什么卫子夫要背叛她。 当时自己的确只是想得到绯纹壁玉,若非向王家要了几次都被拒绝恼怒自己,自己也不会出此下策。其实自己并未对自己从无愧疚,当真真正正平静下来之后觉得自己的确是做的有些过分,但想到王家已经了无后代,便将此事搁下了。现在面对王家遗女,陈阿娇的心里虚,却依旧扯不开她始终的傲慢:“就凭你手里的那些,就想要本宫死,还想毁陈家?搞笑!” 卫子夫闭闭眼,将家仇压制到一边,凉讽出声道:“甘泉宫使用巫蛊,也是空穴来风。你若真要查到底,你的母亲。馆陶公主恐怕要连同治罪!” 一听到自己的母亲,陈阿娇立即回想到曾经馆陶公主说要巫蛊……她顿时紧张起来,轻轻问:“什……什么意思?” 卫子夫仰起脸舒展眉头,垂着瞧着她,嘴角瞥一瞥:“馆陶公主使用巫蛊诅咒本宫之时,却差点被皇上撞见,情急之下就塞进了你的甘泉宫。如果你还有点孝心,便就此作罢吧,省得她一把年纪还在为你操心,还要为你下地狱!” 这番话好像一根银针。生生刺破陈阿娇心中那一层迷蒙的薄膜。她可以不信卫子夫,可是一想到馆陶公主曾经有过这个打算,她就不敢去怀疑太多。如果……如果真的是自己的母亲…… 她的不可置信最好地出卖了她。卫子夫认得的那个陈阿娇如果对此事从来不知晓。那么她定会全力保护自己的母亲,可她现在却没有,她已经信了。 卫子夫答应刘彻不会让陈阿娇死,告诉她这两个真相无疑是对她所有的报复,让人这样活着更痛苦不是吗?她恨她。她也同样恨她入骨,现在就已分胜负,这样也算是了了心中一个恨。 虽然此事全是由馆陶公主一个人所为,而她一边是女儿一边是陈家,现在女儿的命没事,她总不会自己撞到刀口上去把陈家给完全毁了。想此。卫子夫竟是劝了一句:“你的母亲是如此爱你护你,可却是最终害你的那个人。陈阿娇,这长门宫乃清静之地。你仇恨了那么多年,是该好好反省了。” 每一次说到别人的母亲时,她的心里就被针扎一下。天下父母心。 陈阿娇几乎要为卫子夫那句话奔溃。长门宫……清静之地!她蹒步上来,身体一恍重重摔在冰冷的地上,冲着卫子夫嘶声大喊:“你胡说!这都是你计划的!皇上不可能不要我。我是皇后!大汉之母!我们陈家在朝廷或不可缺,皇上不会不要我!” 卫子夫鄙笑着摇摇头。告诉她:“自太皇太后仙逝,窦家的地位层层下降,现在都自顾不暇了,还会帮着你们?陈家人要救你,除非找出巫蛊的罪魁,否则你就别想出这个长门宫!不过……你真的舍得他们这么做吗?”她停了停,露出胜利的笑,“很快,陈家的势力将会和窦氏一族同样的下场!将来霸立朝野、辅佐天子的,是我们卫家!” 陈阿娇面色惨白,云鬓垂下的发丝紧紧贴在被泪水的脸颊,从牙缝挤出几个字:“卫子夫,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卫子夫哈哈笑起来,抖一抖眉梢:“好啊!不过我会让你好好看着,我是如何一天天快活!让你看看我是怎么赢!第一步,我要做皇后!” 陈阿娇死死咬着牙双眼爆红,手指在地上握紧成拳,突然间弹腿纵起来:“我……我要杀了你!” “啪!”卫子夫随手抄起桌上的茶壶狠狠掷在陈阿娇身前碎,白清水溅了裙角一片。陈阿娇躲了躲,回过神摇晃的身子又要扑过来,门外突然冲进七八个侍卫太监,两个太监一人一手扯住陈阿娇,那双指甲险些刮到卫子夫脸上。卫子夫眼睛也不眨一下,对着陈阿娇冷笑。陈阿娇恨得磨牙,手脚挣扎想要摆脱那些从前不敢对她冒犯一寸的宫人,她要挖出卫子夫的心脏,把她的身体撕成碎片! 卫子夫依旧冷冷瞧着她,带着无比嘲讽,对她说:“前皇后,我们之间的恩怨你可以完全埋在这个长门宫,如果你要搬旧账,本宫乐意奉陪!” 陈阿娇愤怒地喘息,目光如钉死死顿在卫子夫身上。卫子夫轻轻抚平刚才抬手的袖子,昂头出了长门大殿。 絮眉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声音,看到卫子夫出来才松了一口气,围上来看了两圈,见她安然无恙才完全放心。哪知刚放下心来,卫子夫的身子一斜,絮眉惊慌扶住她,发现她脸上顿时冒出一粒粒大汗。 “夫人,你怎么了?”絮眉彻底紧张了,半扶半抱着卫子夫。 卫子夫努力睁睁眼睛,挨着絮眉挪动脚步,急急道:“快回宫!” 絮眉慌忙点点头,扶着卫子夫一步步走出长门宫。守在宫院外的披香殿宫人见此,立马跑了一人去御医院一个去了宣室殿。卫子夫觉得浑身发昏,方才在殿内的时候就有感觉,所以连一步都不敢多走,只是没想到一出了殿门,外面的光线刺到眼中就一下子承受不住了。 第158章 母凭子贵 在众宫人左右小心搀扶下,卫子夫总算回到了披香殿。陆御医已在院中等候,看到卫子夫抱着额头脚步摇摆,也不禁吓了跳。赶紧让人扶到榻上,落了帘子探脉。 大约过了半刻,陆御医仍没说话。絮眉看看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人,紧张问:“陆御医,卫夫人到底怎么样?” 陆御医做了禁声手势,反复又把脉探了两遍,周旁的人看的心急,却又不好打扰。卫子夫也觉得陆御医这探脉的时间有些长了,正要发话,陆御医就撤出帘子里的手,在帘外拱手喜道:“恭喜夫人,夫人已有了喜脉,晕眩是正常状况。” 卫子夫微微一讶,怅然欣喜之色漫上脸颊。她上个月的月事没有来,这两天又偶尔犯头晕,有过前几次怀孕的经验,她也预料到可能是有了身孕,现在有陆御医的确诊,她就安心了。 她低下头,轻轻按上自己的小腹。当别的宫妃面对那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避子药时,她感谢他始终让她保存母亲这个权利,他对她终究和别人不同。想到这,满满的幸福涌上心头,恍恍间倒是听清了陆御医的一句话:“卫夫人好福气,接连为大汉添三个公主,现在又有了身孕,如果这次是个皇子,真是赶上好时机了。” 陆御医说这话的声音并不大,卫子夫倒是听了真切。如同一盆冷水下泼,卫子夫的脸顿时暗了下来,低斥道:“后几个月,就请陆御医好生为本宫调养身体,本宫定会嘉奖。只是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你心里要有个分寸。也许别人爱听,但本宫不爱。” 现在陈家都倒了,卫青在这时候从边境传来胜仗的消息。宫里宫外的人都开始盘算着如何巴结了。至于御医,无非是想借调子方来得后妃喜爱,可她卫子夫偏偏不吃这一套,她一向信天意,尤其是这性别关系,岂是凡人能改变的! 陆御医碰了一鼻子灰,躬身弱弱:“是,微臣谨记。” 其实要说这宫里让人担心背叛的,御医最为恐惧。只要他在你身上动一些手脚,再说个理由解释。自己就只能听天由命。 此时此刻,卫子夫倒是庆幸自己在宫里竖起的反面,以至于人人对她敬而远之。宫里人都知道她的手段。现在就连皇后都倒下了,还有谁敢在这个时候和她最对呢!所以责备陆御医的话,卫子夫没有避口。 去宣室殿告诉刘彻的宫人在宣室殿外候了一阵子,等三个大臣出来后才被许进去。刘彻听闻卫子夫不适,赶紧赶往披香殿。进去见陆御医已在桌上写单子。于是上前看了一眼,见到上面的字,他顿时眼笑眉飞,直径往里殿去了。 卫子夫从帘子那认出是刘彻的身形,撑手从榻上坐起。 刘彻撩开帘子直接挨在榻旁横手抱住她:“真是太好了!” 她从他怀里钻出来,嗔气道:“害臣妾头昏脑胀。一点都不好。” 他揉揉她的耳朵,魅惑邪笑:“如此斤斤计较,等肚子里的生下来。朕再好好地补偿你!” 闻出他话中之意,卫子夫不好意思地推推他,仍是由他在额头上亲了一口。她心里甜滋滋,同时也想起一件事:“王夫人的身体好些了吗?前几天,馆陶公主答应臣妾为王夫人寻一剂良方。” 她这句是有意提醒刘彻。旨下了几天了。馆陶公主到现在还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 刘彻会意,点点头:“等会儿朕让人去问问。”他拿起袖子在她额上擦了擦汗。“看这两天把你累的。” 这天气很快就要入冬了,此时的风有些乱,开着窗户凉,关着闷。因怕卫子夫体弱染病,所以这殿上的窗子都给关了起来,只留了一个门,可这样也把她闷出一点汗来。 对于刘彻的细心,卫子夫十分高兴。她握着他的手掌,闭上眼将他贴在自己脸上,她听到他说:“卫青这次做的很好,可说是我大汉跟匈奴作战中的第一次最大的胜利。我准备封他为大将军,所有的将领都归他管辖。” 卫青率领军队杀入大营时,右贤王正醉的糊涂呼呼大睡,被吵醒后听到四周杀声起伏,依旧觉得这应该是在梦里,等狠狠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后才觉得事情严重了,立刻召集来了平日里他专门训练出来的保护自己逃跑的几百个壮士,骑马逃遁而去。卫青派人去追,虽然追了几百里路没有能追上,但这一仗他俘虏了右贤王以下的小王十余人,男女老幼一万五千多人,牲畜将近一百万头。这一次之后,匈奴对大汉多了几分忌惮,久久不敢再靠近大汉边境。 卫子夫睁开眼,欲言又止。 卫青第一次出战就取得这样大的胜利,刘彻把大将军之位这样传给他,恐怕会遭到朝上冷语,毕竟卫青在做大夫之时只是小有成就,即使后.宫有她撑面,他还没有在朝廷上完完全全立稳脚跟。她顾忌:“这样的殊荣,是不是太快了?” 刘彻倒觉得卫子夫此番多虑了。卫青的能力,其实他一早就看好,但出于从前对他的防备和不满一直有意隐埋,因为赏识,所以也没有立下狠手。现在想来,幸而当初忍住那股子冲动,否则这匈奴之病不知要派谁去才得以平息。 刘彻拥了拥如今全心全意相互爱护的她:“有功就应该嘉赏,哪里来的快不快。”他缓了缓,还是将心底的话全都了说来,“况且,现在朝上各分小势,极不平稳,很容易引起口舌甚至演变为不可想象的后果,卫青此次大功归来,有封了大将军,应该能压住那些蠢蠢欲动,让他们少做放肆。” 的确,现在窦家和陈家都已经衰落,刘彻是时候建立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势力。 卫子夫默默点头。 刘彻握着她的手腕,指腹感受她跳动有序的脉搏。他没学过医,但只要想到能从这脉搏中探出新生生命,心里就有些激动。可是这喜悦中带了一丝愁虑,他微微皱了皱眉毛,思量了许久:“从前我觉得生公主还是皇子都可以。可是现在我要你争气,一定要生皇子,这样我在母后那边也好为你说话,让你毫无阻碍地当上我的皇后。” 第159章 太后的怨 卫子夫的身子随他的话僵了一僵,继而又慢慢软下,更深地贴紧他。 母凭子贵,这个道理她懂。只是现在刘彻这样提出来,她很是揪心。争气,要如何争气?任何人都改变不了一个生命天赐的属性,她又如何能探测改变。这无形的压力让她紧张,刘彻……也很想要一个皇子吧! 调养了两天,头晕状况已经消除了。馆陶公主也将药方给了刘彻,王初颜按着药方饮下后青白的气色也退了不少。 等到好得差不多,卫子夫又开始照常去长乐宫给王太后请安。今日王太后看到她的时候,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目光扫了扫她的腹部。 卫子夫被她那一哼惹地心里不安。纵使自己如何受刘彻喜爱,眼前这个是刘彻的生母,更是掌控她能否得到皇后之位的关键!她上前一步温婉而笑,对王太后拜道:“太后娘娘长乐无极!” “长乐无极……”王太后望着殿下的人,凉讽一笑,“在哀家有生之年能抱上一个孙子,哀家就真的高兴了。” 王太后对卫子夫连生三个公主很是不满,从卫子夫第一次怀孕开始,她就盼着早日看到自己的孙子,那么心里也对先皇有个交代。刘妍出生后,王太后虽然失望,但还是沉浸在当上祖母的愉悦中。后来再是刘娟和刘媚,三个之中没有一个是皇子,这让王太后十分失望,她甚至也觉得卫子夫是只生女儿的料,如果刘彻全心在她身上,刘家这一次可怕要栽了。 于是,后两年的家人子,王太后极力吩咐选人的太监抹量眼睛,更让杨公公在刘彻耳边多说说话。让他去宠幸家人子,并且断了那避子汤!可久久,后宫仍没有一个令她抱有希望的消息传来,倒是卫子夫又有了身孕。 王太后对她的信息显然不足,所以在她怀了孕还这般冷言嘲讽。卫子夫也很是无奈,低低头:“臣妾惭愧。” 王太后脸皮扯一扯,依旧笑笑:“你也不要惭愧,你现在不是还怀了一个么,这次努力就是。” 卫子夫点头:“喏。” 皇子一事……刘彻和她提过,王太后现在再提。卫子夫觉得这种无奈的压力真的太重。她暗暗摸着自己的小腹,这里面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她又有什么办法能真的呢?如果是男孩……是男孩她也会很高兴。毕竟已有了三个女儿,再生一个儿子岂不正好,况且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成为刘彻的正妻! 看卫子夫低眉顺眼的摸样,王太后也不忍心说下去了。她想必几十年。自己也是这样站在窦太后面前,先皇是如何宠爱她,可窦太后却总对自己有一些偏见。如今换她坐在这个位子上,看着儿子的媳妇,这一刻好像看到当年的自己。她眨眨眼,隐下眼里的落寞。问卫子夫:“前皇后被废之后,就要在后.宫或者官宦女子中再选出一位登上后位。卫夫人,此事你觉得该怎么选才好?” 王太后不仅说了后.宫。还将官宦女子例在其中,并且过问于她……卫子夫猜想王太后并不想让她当上皇后。这果如刘彻所说,只有生下皇子,才能顺利豋上那个位子。 卫子夫说:“前皇后才刚废,马上就立后恐怕引起某些人的不满。” 如果王太后在后.宫提拔别的女子或者在官宦女子当中选择。那么自己这次就没办法了,只好先试着将此事延一延。 王太后自然真的她想的是什么。反问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无后。立后是当今重要之事,他们有何不满!” 卫子夫说:“朝上的某些势力还未完全褪去,又有臣子蠢蠢欲动,只怕是野火烧不尽。” 王太后微微一怔。卫子夫此番说的也不是不无道理,如果陈家恼羞成怒,拔起余下势力反朝,这可不妙了!不过她还是不想将事情交到卫子夫手上,于是说:“王夫人现在病着,后.宫之事看起来也只能由你先担任了。不过你刚有身孕,此事还是先由哀家担着吧。” 王太后就这样禁了自己管制后.宫的权利,卫子夫惊诧:“太后娘娘……” 王太后瞪她一眼,瘪嘴道:“怎么?觉得哀家年纪大犯糊涂,这些事都处理不好了?” 卫子夫摇摇头,颇为无奈道:“臣妾没有这个意思,臣妾只是怕累到太后娘娘。” 王太后则不然道:“累哀家也不能累着你。累着你,皇上可不干,更不能累着你肚子里的皇子!” 她一口就定了肚子里的是皇子,卫子夫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垂头望着大殿上发光的石板,直到听王太后一句“退下”,才恭恭身退了出去。 转眼两天外面就风寒气冷,絮眉给她披上斗篷,撑起打伞扶她。天空飘着冷冷的小雨,头顶这把伞其实并无大用处,迎面的风一吹,这细雨就全飘脸上。卫子夫擦擦被细小的雨水湿痒的脸,从长乐宫带出的压抑一点都散之不去。 回到披香殿,又听见刘妍和刘娟在闹架,偏殿的刘媚被吵得大哭,三个奶娘和众多宫人在三个小祖宗身边围成一片,劝架的劝架,哄人的哄人,简直是乱成一片。絮眉冲着那些人重重咳了咳,他们一个激灵,三片同时跪了一地。刘妍和刘娟争得脸红,见到卫子夫回来又抢着先告状。 这样的状况从前并不是没有,只是此刻……卫子夫推开一人一腿抱着的刘妍和刘娟,直径去到后殿。 刘妍和刘娟看出卫子夫心情不好,顿是也不说话了。两个奶娘连忙在她们耳边道了句:“夫人心情不好,公主们还是不要惹夫人生气!” 卫子夫在后殿不再听到刚进门时的闹腾,偏殿的刘媚也渐渐在奶娘的哄抱下慢慢睡去,可是心情已不如最初,感觉自己简直是要被逼疯了。外面三个公主,没有一个是能完全得到王太后的喜爱,因为始终无子,王太后对公主是极不入眼,而腹中这个……始终是个未知数。 第160章 分娩之日 从这一早开始,卫子夫郁郁寡欢,脑海里全是王太后和刘彻对她说的话,她甚至有个最孽的想法,为什么外面那三个公主的其中一个不是皇子?只要其中一个是,那么她心里的石头就放下了,那么她怀的这个身孕就不会成为任何人的赌注。 落日之后,杨公公传话来,刘彻要再披香殿用晚膳。当时,卫子夫正坐在窗口,越想这王太后的话越觉得委屈了腹中的孩子,心里一软便落起泪来。听见刘彻进来,卫子夫赶紧抹去眼边的泪,向他拜了拜。 刘彻进到里面坐在席上,见卫子夫仍是站在远处,又肃然起身,缓缓走近身来,注视着一脸寞落的她,眉目清待而笑:“听说三个公主今日又闹得你不高兴。” 卫子夫摇一摇头,目光还是垂在地上:“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累罢了。” 刘彻似笑非笑地望她一眼,半是调侃地说道:“边境又传来了消息。” 她正想问是什么消息,却见他低首俯下来别有企图,心陡然一紧,她连忙挣开他未用力的手,垂头避开了。 刘彻心下无奈一叹,眸底带着沉沉的担忧,将她转过身问:“今天母后跟你说什么了?” 眼角未干的她本来只是因为王太后的一席话心情不好,不知不觉就将这份不悦发到刘彻身上。她对刘彻有些懊悔,乖顺在他怀里挨了挨,说:“王太后嘱咐臣妾好好保养身子。” 刘彻环抱着她:“于是便收了你在后.宫管制的权力,是不是?”怀里的身子随之僵硬,向后退了退。他手掌一用力,将她紧紧捆在自己怀里,耐心安慰:“母后虽然收了你的权力,但她本身面对后.宫之事也是十分公平。这丝毫不会影响到你,她更不会刻意刁难你。这段时间,后.宫应该蛮平静了。” 卫子夫手指揪着他的衣襟,轻声道:“如果……如果臣妾生不出皇子,又是公主呢?” 刘彻低头笑起来,捏着她的脸:“我可不嫌多。我有直觉,这次一定是个皇子!” 卫子夫叹一叹气:“如你金口,我也就安心了。”她抬起头,接着问,“边境传来什么消息?” 刘彻玩着她的长发。略有不甘愿:“卫将军就要回来了,大概下个月初就到。”他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能不能不要在我们亲密的时候提起别人?!” 卫子夫也是不服笑一笑,反说道:“这不是你事先说起的么,人都有好奇心,你若不说,我怎么会问。” 刘彻想来也是。之前逗她的时候自己说起,怎的这么会儿就忘了。可是听到她问起那个人,他心里还是有点酸。对于卫子夫的反驳,他好气又好笑,叹声道:“卫娘,你真是……”话未说完。他低唇封住她的,温柔辗转的几分,才依依不舍松开。 “用膳吧。”刘彻温柔地撩开她两鬓的小碎发。 卫子夫点点头。 絮眉守在门边。同在外的宫女听见里面的动静皆红着两颊。余光看到里面的人分开后,刘彻招了一招手,絮眉赶紧宣了晚膳。 从这之后,后宫之事全要经过长乐宫。卫子夫看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又是紧张又是担心。 一日。絮眉带给她一个消息:“王夫人有身孕了。” 她微微一晃,笑了笑。好像意料之中般:“这是好事。” 于是,沉默了一下午。 这四个月里,刘彻到往各宫的顺序都是王太后安排好的。避子汤,王太后暗暗给免了,尽管刘彻执意要求被宠幸的女子喝下避子汤,可王太后已经在暗中将汤药换成补药,刘彻也无暇去检查每一晚汤药。王太后要求重新掌管后宫,为的就是给刘彻增添香火,另一方面……她是真的对卫子夫没有把握。王太后如今年事也高,抱孙子的欲望也十分迫切,又怎么容忍刘彻用一碗碗避子汤扼杀一个个可能身为皇子的生命。 元朔元年(前128年) 炉子上的开水扑得热气腾腾,两个宫女提起水,端了盆子赶紧大殿,立马就合上大门,不让一丝风透进来。 床榻上,卫子夫绑着手脚,神情痛苦煎熬,豆大的汗水从皮肤上沁出,一滴滴滚落在素白的床单上。此时,她的面色惨白如纸,头发被汗水贴成一缕一缕,两个时辰的折磨已经浑身无力,此时躺在那气喘吁吁。两个宫女在旁给她擦汗,见产婆焦急的脸色心知情况不太好,又是担心又是紧张。 产婆坐在她的脚后,一边鼓励一边探着她下身的口子。痛感已经持续两个时辰,卫子夫也是生过三个公主的女人,怎么这次感觉不大顺利。 想着,产婆擦擦脸上的汗。眼前这个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夫人,也是打败匈奴的卫将军的姐姐,更是最可能当上皇后的女子,如果意外在自己手上发生了,恐怕赔上全家的性命都不够皇帝解恨啊! 正想着,榻上的人开始喘息,再次咬着嘴里的布巾痛喊。这次的痛感比前一次还要剧烈, 卫子夫忍不住大叫起来,嗓子已经嘶哑。产婆和宫女再次崩紧神经,擦汗的擦汗,按住手脚的一刻也不敢松懈。卫子夫觉得全身都要被撕裂了,忽然感觉有一股力道慢慢从腹部滑下。 是孩子要出来了!她狠狠咬住牙,拼劲全身力气帮助他一点点都腹部带下,越往下就越痛,越往下自己的知觉就越弱。不行!卫子夫告诉自己,就算痛得没了知觉也不能停掉力气,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晕过去,那么孩子……孩子就会可能死在里面! 身体好像已经被撕裂,卫子夫嘶声大叫,两腿猛地抖了抖,一个小肉团从两腿间钻了出来。产婆,迅速剪断脐带,一手小心地抬出小肉团。这一刻,卫子夫顿时散了力气,虚弱急喘。 宫女们都松一口气,赶紧拿来针线。原来,就在卫子夫生下孩子之前,产婆用剪刀剪开她的下身,所以孩子很顺利的钻了出来。 第161章 长子刘据 宫女埋在她腿间,小心翼翼快速缝着伤口。虽然卫子夫从前生过三个公主,但还是十分惧怕这最后的步骤。可是现在,她无暇顾及这个,吃力抬着眼皮,竖着耳朵听。 产婆倒拿着刚出生的孩子,“啪啪”在她屁股上打了几个响亮的巴掌,屋子里顿时传开婴儿的啼哭。产婆抱住孩子,笑盈盈的用毛巾将他身上的血滞擦干,跪在地上小心翼翼交给床榻上的卫子夫,声音颤抖地厉害:“恭喜卫夫人,是个皇子!是皇子!” 卫子夫听到这句,长长呼一口气,觉得全身都轻松了,心口通畅之极。她微微睁着眼睛,一眨一眨望着头顶上的帐子,絮眉凑上前为她擦擦脸:“夫人累了,就稍稍休息一下,这里全有奴婢照顾着。” 温热的巾子在脸上反复柔柔擦拭,十分舒服。卫子夫轻轻闭上眼,这十个月来头一次如此安心。 卫子夫睡得很深,梦见自己站在五彩缤纷万花的世界,春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手里两边各牵着四个孩子,在一棵大树下似乎在等谁。远处,一个身影渐渐清晰在花海,他站在自己的对面,微笑的嘴唇微微张开,她听到有人在说话,可听得不够真切。她跑向他,要去听他说什么,可刚迈出脚步,身体向漩了下去,她一下子惊醒。 “夫人,你醒了?”迷迷糊糊听见一个说话,看见一个影子跪在自己床榻边。她努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吩咐后面的宫女:“拿水过来。” 下意识的,卫子夫抬着沉甸甸的脑袋,下身的感觉除了麻就是痛。她寻着杯子喝下水,慢慢看清眼前一切。这殿子里守了七八个宫女,皆用紧张又欣喜的目光看着她,絮眉端着杯子向她笑。之前经过的仿佛只是幻觉。她探向腹部,那里已经扁平,她慢慢有些激动,舔舔干燥的唇,声音沙哑:“孩子呢?” 絮眉又递过一杯,笑告诉她:“小皇子有奶娘看着呢,十分健康,十分可爱!” 卫子夫端着那杯水,手指微微颤抖,溅出几滴来:“你确定他是皇子?” 面对卫子夫的疑惶。絮眉忍不住掩嘴笑起来:“千真万确!奴婢哪会认错。皇上已经来过了,他又高兴又担心,在夫人床边守了好久。不过宣室殿还有别的要事。所以他先走了,说等晚点再来看夫人。”她转而接过身后宫女抱着的,高兴道,“这是王太后送来的上等血燕窝,是给夫人补身子的。等过几天。奴婢煮给夫人喝。” 卫子夫淡淡喃:“太后送的……” 絮眉点头,特别道:“恩,王太后来看过小皇子了,也嘱咐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夫人。”她本以为卫子夫会因此高兴,可却见她并无多大情绪,心知肚明也不再王太后身上说话。其实她也知道王太后和卫子夫之间的纠葛。王太后一直想要孙子,之前卫子夫生公主的时候也不见她亲自到临披香殿,她对卫子夫的关心。也全处于刚出世的皇子吧。 絮眉避开这事,开始汇报各宫的贺礼,哪知宫女首先递上的,就是那个红锦文的云匣子。絮眉卡了卡口,面对卫子夫的注视。只好告诉:“这个……是王夫人送来的。” 卫子夫果然愣了愣,然后抬起手。拨开那个铁钩子打开。里面装了一双小黄锦袜,底部特意加厚,摸起来十分结实。王初颜的手艺还是那样好,卫子夫想起自己也曾跟着她学过,现在自己会的针针线线,还是王初颜所教。想到此,卫子夫心中更加压抑,仰面重新躺回榻上:“她自己都有身孕,还忙这个,真是有心了。连学步的袜子都绣好了,想必她给她未来的孩子做了不少的东西吧。她不辞辛苦,等她的孩子出世,本宫定要包个大礼给她。” 刘彻对王初颜的身孕并不排斥,毕竟这也是他的骨肉,也是王太后的意向。只是每每想到,卫子夫的心里就疼一下,好像堵着一口气,十分难受。 刚生完孩子,她无法下床,让人将奶娘叫了进来。小皇子才出生半日,受不得一丝风吹,奶娘将他包得严严实实,给卫子夫看时也只露了一张熟睡的小脸。而卫子夫非又自己验了一边孩子的性别,这才放心。 浑身又疼又酸,更做不了什么动作,这晚也没什么食欲,卫子夫喝了一点粥后,便躺下睡了。睡到迷糊,感觉榻子的一边微微下沉,听见解衣服的声音,被子轻轻掀开,一具温热的身体挨了进来,从后圈着她。 她转过来,唤了一声:“皇上。” 刘彻勾着笑,斜靠在她身边,撑着脑袋看着她:“我取好名字了。‘据’,怎么样?” 她的睡意未退,心下是听得清楚,点头道:“好,当然好。” 而他却不说话了,只是这样望着她,望着她,忽然过来抱她,呼吸埋在她的脖颈:“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承受这么多的痛苦,对不起。” 听着他这番话,她全完醒过来。她也挨着他,动作尽量轻柔以免扯痛下面的伤口,双手围绕他的腰搭在后背:“这不是痛苦,是快乐。看到你和我的孩子平平安安来到这个世界,慢慢长大,我们一直在一起,就是幸福。” 他抚着她的后背,手指梳理她垂在榻上的长发,声音颤抖地发疼:“卫娘,我好爱你,好爱好爱!并不是因为你生了皇子。宫女告诉我你生产得不太顺利……我的心在那时候好像就悬在了悬崖上。幸好你平安无事,我谢天谢地。我真怕……真怕你因为生下他而离开我,那我宁愿不要他……” 听到这话,要不是身上疼,卫子夫几乎是要跳起来。她离开他的怀里,责备道:“说什么话,就算我真的有了什么,你也不能不要他。他是我用命换来的,是我十个月精心准备的,他流着你的血,继承你一半的性格和样子,你不能不要!” ps: 章节名……要想不出来了。 第162章 皇太子赋 看她有些急了,刘彻发笑地将她再次揉进怀里:“好好,我知错了!”他深深换了口气,闻到她身上因为生产后不能皂洗的淡淡汗香,心又疼起来,“卫娘,卫娘……” 他这两声,叫地她心都化了,只好抱着他回应:“彻……” 她极少叫他的名字,他的印象中也只有一次,那是在好几年前,没有那次箭伤之前,她在榻上动情之时,曾这样深深唤过一次。如今听到她现在这句,刘彻开始确定,从前她就已经开始喜欢他了,而他当时的注意力全放在中间出现的意外上,所以便负了她的情义。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她还是自己的,她是爱自己的,对,她从前就喜欢他的! 刘据出生两天,刘彻就命人写了一首《皇太子赋》,并昭告天下。此等殊荣,刘据是得到的第一人,可见刘彻对刘据的出生兴奋异常,对其万分喜爱。 一首《皇太子赋》就等于昭告天下,刘据就将会是大汉的太子,而卫子夫就会是皇后!卫家在一夜之间受众关注,大番臣子借卫青胜仗之名为其庆功邀宴,妄能先人一步,投对注子。 这日早上,絮眉说太中夫人请见。 卫子夫万分没有想到,连忙召见。 刚进殿,凭儿就盈盈一拜身,铃儿般高声道:“恭喜卫夫人。” 恭喜的是皇子还是《皇太子赋》,卫子夫没心去想,她招招手:“凭儿过来。”她看清从帘子外进来的人儿,两眼笑开,赞许道,“好几年不见你了,你真是大变样子。比以前更成熟更漂亮了。” 想当初凭儿嫁出去时还只是一个孩子气的姑娘,现在再踏进披香殿俨然是一个温婉的美妇。嫁给卫青这八年,样貌和性子都变了许多,尤其是那原本消瘦的脸颊,现在圆了几分,清亮的眸子此时温如泉水。 凭儿听到卫子夫这样赞自己,还是不由自主脸红,她摸摸自己的两颊,道:“夫人还是喜欢笑奴婢,奴婢明明是胖了。不好看。” 卫子夫拉近她:“你以前是瘦,小丫头片子。现在才好呢,更有女人的韵味。” 凭儿跪坐在她榻旁的席上。不好意思笑,而后转身从竹兰手里接过一个盒子,呈给卫子夫:“宫中的东西都比太中府上的好,奴婢没什么好送的,只有为你做了这件护腰。天气很快就要冷了。卫子夫刚生下皇子必须好好调养,这样护腰绑在身上,就不会让肚子受凉了。” 这东西的确是要比什么大补什么珍贵的好,卫子夫收下它:“凭儿真是细心。”她将盒子揣在怀里,问她,“我三个侄儿可好?” 凭儿嫁给卫青转眼这几年。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卫青出兵匈奴,的确按照和凭儿的约定赶在她分娩之前回来。凭儿顺利又产下一子,卫青当即取名为“登”。寓意是卫家能在这后几年里登上朝廷重位,效忠大汉! 说起三个儿子,跃凭儿脸上的笑带满了幸福:“都好。伉儿喜欢练武,不疑酷爱看书,登儿现在还很贪玩儿。好是都好。不过也没有一个省心,总会闹出一些事来。不是欺负新来的仆人,就是三兄弟又闹架。” 她说着怨话,脸上却溺满了幸福。每一个母亲都是如此吧,就算对孩子有多少怨多少气,心里最最爱的,还是他。凭儿连为卫家生了三个儿子,相信卫家人对她十分满意,相比之下,卫子夫有些落寞。 “爱武看书,都和卫弟一个摸样,豋儿还小,再过几年也会找到自己的方向。”她和凭儿这样说,心里却在想起刘据出生之前,微笑的脸庞不禁硬了几分。 凭儿察出她变化的脸色,长埋在心里的那份介意又冒了出来。虽然她知道那样已经不可能,已经再不可能,可是还是会在意和顾忌。她今天来披香殿,第一是因刘据的出生前来祝贺,第二是还不忘那份恩情。只不过自己的度量实在太小,又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这几年她都在胡思乱想中度过,纵然卫青对她如何关照,纵然已有了三个孩子,可是她还是会胡思乱想。她想要的定心丸,从来都没有得到,也许只要一句话,他一句话就好了。 这时,殿外进来一个宫女和凭儿的竹兰说了一句,竹兰向凭儿点点头,凭儿就明白过来,回头对卫子夫说:“卫大人下朝了,奴婢也该走了。” 卫子夫回过神,笑点点头。凭儿起身拜退,殿里又恢复平静,好像谁都不曾来过一般。 卫子夫靠在榻上,走后的安静另她不由自主转念到王初颜,不由奇怪:“凭儿和王夫人曾经也是极好的姐妹,这次她来,连霜云殿都不提一提。” 絮眉上来给她换手炉。这天气凉得快,卫子夫又在月子,身子发虚不免冷凉,所以要捧个手炉衡暖。絮眉虽不知王初颜和凭儿之间,但还是帮着王初颜说了一句:“可能,是真的没时间吧。太中夫人跟着太中将军一起进宫,现在太忠将军下朝了,太中夫人也该跟着走了。” 也许真的只是多想,不过卫子夫还是对有几点疑惑。 据她所知,这七年时间,凭儿没有和霜云殿有一丝来往,如果她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这样的状态太让人匪夷所思了,毕竟两人曾经相处要好,感情可算深厚,怎么就一下子断了来往。凭儿对王初颜,卫子夫倒是认为她绝口不提,莫非是凭儿察觉出王初颜曾经对卫青……或者比自己知道地更早。 此事凭儿不提,王初颜也不说,卫子夫无从得知,也只能暂且如此猜测。如今王初颜已经怀孕,凭儿也早为人妻,一切都已定局,相错的时光和人都已经过去,有的只是每个人心中的遗憾和还在在意。 这似乎已经最好的结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属,不论他是不是自己当初想要的,如今看来都是最好的,好像……又除了王初颜。可是这后.宫,原本就是不辩真情假意的地方,她卫子夫有幸得到帝王真情,她王初颜有幸得到后生之寄,这应该得以满足。 第163章 母仪天下 一日,刘彻欢步来到披香殿,他高高舒着眉,信手摘了一枝玉簪插在花瓶里,在披香殿兜了两圈。 刘妍和刘娟去了先生那里念书,刘娟和刘据在后殿睡觉,所以殿里难得的安静。刘彻看了一会儿他的三公主和长皇子,就拉着卫子夫到偏殿,挨在她坐下神神秘秘问她:“朕本来想给你那三个侄子封侯,你猜卫青怎么说?” 看他神情轻松,卫子夫说:“他拒绝了?” 刘彻弯一弯唇,展眉:“他说,胜仗和他的儿子没有一点关系,希望朕奖励将士们。” 卫青将机会让给别的将士,足以显示出他的忠意。看来刘彻也因为卫青的这份忠意,开始松解对他的以前的顾虑。卫子夫为此松一口气,暗暗高兴,问刘彻:“那皇上最后怎么做的?” 刘彻说:“朕派人给太中府送去顶级下奶佳品,还有将士们的功劳朕不会忘记。” 卫子夫低一低头,笑:“皇上大义。” 他眉眼柔和地笑着,招她过来,伸手他搂紧她,温柔的声嗓带了蛊惑的魅音:“你为朕生了长皇子,朕该送你什么好呢?” 她侧头靠在他温暖的肩上,整理他拂乱的大袖:“臣妾希望皇上能多多陪伴在臣妾身边。” 他瞬有一愣,恍惚过来,愧疚地笑笑,却是极认真说:“这几天是冷落你了,就连你生产的时候都没有在身边,后来也只有匆匆看了一眼又走了。其实朕心里也是难过,却也无可奈何,等这一阵子的事过去,朕就多陪你。” 卫子夫担心起来,问:“陈家还在为难皇上吗?” 说到这事,刘彻的双眉不自觉皱在了一起:“他们希望把前皇后放出来。” 卫子夫心头一怔。紧张问:“皇上妥协了吗?” 刘彻摇头,眼里又多了几丝落寞:“巫蛊之罪已经不可饶恕,既然免了死罪,那定是要永困长门宫的。”感觉到自己在卫子夫面前不经意流露的,他很快又收回眼神,又是神秘兮兮对卫子夫说,“好了,不岔开话题。看看朕送你什么?” 卫子夫才刚沉浸在他那刻落寞中,思绪被他扯了回来。目光顺着他从袖子里带出的东西一看,顿是惊诧。那卷明黄色的锦布。被刘彻握在手中,他站起来,展开那卷锦布。颇有磁性和魄力地念声道:“披香殿夫人卫氏,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唯卫氏德冠口。乃可当之,今朕亲授金册凤印,册后。为六宫之主。” 刘彻一言就是圣意,现下他拿着诏书亲自宣告,卫子夫一下子回不过神,木愣愣看着站在面前的人。是,她是想当皇后。从一开始进宫。当初是为了复仇想把陈阿娇拉下马,后来是因为爱慕想与他比肩。只是没想到这一刻来的这样突兀。竟是他亲口宣告,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她将他手上的黄锦扫了一遍又一遍,诏书还是被他拿在手里,并不是幻象,她听见殿中后面的宫人们随后纷纷跪下。 卫子夫的心也在这时候“彭”地重重一跳,眼睛一眨一眨,张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刘彻微微笑着,站在那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捏着诏书,轻轻问:“朕的皇后,还不接旨谢恩?” 卫子夫从坐跪为跪,上呈的双手都有些发抖,话在腹中端量了许久,才颤颤说出:“谢皇上恩典!从今往后,臣妾定以六宫为主,为皇上分忧。” 刘彻笑将那份诏书放在她上呈的手掌上,殿中的宫人也在这时向她齐声喊着:“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这一句深深进入卫子夫的脑海里,自己是皇后了,家仇已报,爱人在旁,自己的儿子将会在不久被封太子,三个女儿和卫家将享受无与伦比的荣华富贵,宛如当初的陈家。她望着面前的人,忽然害怕起来。如果有一天失去了他,那么所有得到的一切将在同一时间全部抽去,包括他的爱惜。皇后这个位子,是后.宫多少女人想要的,以后她面对的对手不将只有一个,而是六宫,那么他的欢喜会不会因为那些暗藏的腥风血雨悄然退熄,就像当初的陈阿娇一般。 她长长嘘了一口气,他已经将她重新揽进怀里:“拿着这份诏书,是不是心安了?” 卫子夫笑了笑,点点头。手里紧紧握着那份诏书,心里却苦了苦。 册后大典在一个月之后进行,卫子夫从披香殿搬到未央宫椒房殿,而陈阿娇以前所住的甘泉宫转为纯粹的离宫。 卫子夫想,椒房殿在陈阿娇之前从来都是皇后所居,刘彻让她搬到椒房殿一是尊重她的身份,二是更易俯看六宫并与他相隔在旁。而甘泉宫……那是刘彻留给陈阿娇的金屋,是他对她曾经的许诺,就算她不再是皇后,他还是要为她留住甘泉宫。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十几年的是是非非,谁又真正绝情过了。陈阿娇现锁长门宫,已再无出头之日,他的留情,卫子夫只能去理解和包容。 那件红火的新凤衣在一个月内赶制完毕,时间紧迫,缝制地倒毫不含糊,尤其是那刺绣,精致地美轮美奂。穿上它,金色的火凤凰在她身后盘旋,红长的裙摆浩然飘荡,她带上沉重的凤凰发冠,这才真正感觉到母仪天下之感,竟是这般神圣豁然。 册后大典从早上开始,祭天祭祖宗之后才是完成了开始。虽说凤衣金冠的感觉十分奇妙,但一整日下来,卫子夫以被这两件沉物压得疲惫,这好比就是一架的担子,已经开始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一个后.宫,甚至说是半个天下。 册后当日,卫青加官一级,并增食邑八千七百户,仍掌议论。 此后,前朝后.宫终于摆脱陈窦压迫,争取了十几年的全权,终于回到刘彻手上。 ps: 故事还没完,结尾是不是太像大结局了?其实小荚原本想分上下卷,后来想了想还是归在一起吧,所以这章算是上卷的结束。 第164章 子嗣较量 同年,王初颜生下二皇子,刘彻为其取名为“闳”。 王太后今年连得两个孙子,自是笑的合不拢嘴。当初卫子夫产下刘据时,她曾亲自到访并送了血燕,在人看来已是莫大的恩赐。这次王初颜生下刘闳,她也是亲自看望送礼,唯一不同的是,她在霜云殿长留半日。 卫子夫进门就见王太后坐在位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眯望着自己,其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嘲讽,卫子夫几乎是觉得,王太后是专门在此等候着她。 的确,王太后是在等卫子夫,还有刘彻。 后.宫最忌讳的就是专宠,王太后等刘彻,就是要看看他有没有专宠的心,只要他这一天及时到这儿,这一关就算过了。而等卫子夫,王太后是想看看她得知王初颜生子之后的样子。当初太皇太后在时,王太后是倾向卫子夫的,暗地也帮了不少,可到了子嗣问题,她对卫子夫的看法就有所不同,甚至很是不耐,尤其是卫子夫连生三女之后。 好在卫子夫今年生下长子刘据,为大汉开了福兆,只是见到卫子夫,王太后还是禁不住感叹一句:“王夫人头次就生了皇子,应该嘉奖。不像有些人,千般补药万般拜佛才终于生一个男儿。如果王夫人早一点生,说不定……” “母后!”刘彻重声喝住,脸上不大高兴。他一进来也看到王太后对卫子夫的眼神,所以特别注意着,王太后和他对了一眼,撇过头不再说话。刘彻站在卫子夫身边,用尽量柔和的声音对榻上的王初颜说:“王夫人辛苦,朕立马加派宫人伺候霜云殿。” 王初颜看到他二人进来,也听到王太后那句未完的话。眼下轻瞧了瞧卫子夫压黑的脸色,一边起来向刘彻欠身:“臣妾谢过皇上。” 这时,王太后又在这边应道:“你倒是厉害,生了孩子还能清醒。有些稍微弱一点的,生下孩子就跟丢下包袱一般,转身呼呼大睡。” 三人都知王太后这话意指何人,堂堂皇后在霜云殿被太后贬笑,无论如何也挂不住面子。卫子夫咬咬牙,她到底是自己的婆婆,更是太后。她如何出口似乎都不太妥当。 身边的人忽然笑了笑,刘彻说:“王夫人这是顺产,母子平安是喜事。上一次。皇后生长皇子的时候情况不太乐观,母子平安是大幸。皇后为六宫带来幸运,相信以后的妃嫔和出生的每一位皇子、每一位公主,都是母子平安!” 刘彻如是说,巧妙地将两者连成因果。那边。王初颜也微笑向卫子夫欠身:“臣妾谢皇后娘娘赐福。” 王初颜自然听得出王太后和刘彻的话,为解卫子夫的处境,她迎合刘彻向卫子夫拜谢,无疑首先肯定了刘彻的观点,拉回卫子夫的面子。王太后的气闷哼了一声,瞪了刘彻一眼。卫子夫随从王太后有意讽言的处境出来。仿佛又坠入了另一个境地,不甚喜欢王初颜那声应和,不过还是笑而回谢:“本宫和皇上还要谢谢你为大汉。增添一名皇子。” 王初颜微微笑,低下了眼。 王太后从位上站起来,起驾回了长乐宫。刘彻和卫子夫去看了刘闳,并嘱咐奶娘和御医好生照顾母子二人,刘彻顺便让杨公公当即就去调了五个宫女五个太监三个侍卫伺候霜云殿。 卫子夫对王初颜心存疙瘩。即使她知王初颜心中所愿其实并不是刘彻,但看到自己曾经如姐妹般的朋友成为丈夫的女人。还生下了儿子,心里总是过不去。面对她,卫子夫不知话从何起,已没了当初的无话不谈。而在王初颜心中的,始终只有苦涩和愧疚,在别人眼里她有名有份,现在还有了皇子,可也只有自己知道,其实她想有的,什么都没有得到,正如一无所有。 两个女人,彼此面对面静坐许久,各怀心思。 等杨公公将宫人调过来后,刘彻也要走了。卫子夫抬起眼,终于先开了口:“王夫人好生休息调养,有什么需要让人来椒房殿说上一声,本宫觉得能满足的,一定满足。” 王初颜点一点头:“臣妾谢皇后娘娘!” 卫子夫笑一笑,起身离开殿房,跟着刘彻一同走了。 刘彻并不急着去宣室殿,况且从北宫到未央宫这一段路,他看出卫子夫的不悦。刚进霜云殿的那会儿他就已经察觉,王太后那些着实听着让人难受,尽管自己为卫子夫说了话,可现在她还是耿耿与心。 到了未央宫,卫子夫发现刘彻总用探究的目光扫在她脸上,她就浑身发紧,撇过头加快脚步往椒房殿走了。她走的再快,刘彻还是能紧步追上。 回了椒房殿,卫子夫看一眼身后跟着的人,说:“王夫人生了二皇子,皇上应该陪在霜云殿的。” 刘彻绕上来,握着她的手:“朕怎么会扔下你不管。”他看着她低垂的眼,轻轻地,“母后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不要赌气。” 赌气?卫子夫涩涩扯一扯嘴角,退开两步:“臣妾不应该这样,皇上的每一个女人臣妾都要好好保护,皇上的每一个孩子臣妾也要好好教导。臣妾恭贺皇上喜得二皇子!” 越是说,心里就越揪得难受。卫子夫明白,她这是违心的话,太过违心的话。她可不想管自己丈夫的小老婆,也不想教导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她以前只希望一颗心对一个人,一个人对一个家,可现在……无论如何都是做不到的。现在她才知道,做皇后最大的难处,就是要放手深爱的男人,和别人共度春宵,共教子女。 她越想,越是气不起,眼睛一酸,转进殿去。 “卫娘!”刘彻慌忙跟了进去,拉着她楼。 她在他怀里挣扎了许久,终于平静下来,眼角噙着泪光将自己妥协,伤心说:“我现在知道当皇后最大的难处了。可是我还不能适应,也许……也许再过几次就好了。” 再过几次就好了……再过几次就好了?当初陈阿娇,可是无论如何都跨不过这道难关啊! ps: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 第165章 何必当初 长皇子刘据满月时,刘彻在宫里举行了盛大的庆宴会。这同年又有了二皇子,刘彻兴奋不及,在刘闳满月之日,也备满了席宴,邀请各重大臣前来一同庆贺。 这几年来,王初颜习惯了清净,忽然成为这一场盛宴的主角之一觉得极不习惯。她在大殿里坐了一会儿,就从后门转了出去。刘彻忙于大臣们说话并未注意,卫子夫见她从后门出去,当下不去阻拦,她不想管她太多事,此刻拦她,就是为难她。 目光扫了回来,座下大半后.妃臣子都已到齐,卫子夫习惯性地目寻自家人的身影,却发现卫青还未到场,心下不由紧了紧。 王初颜从后门出来,但也不敢走远,在旁边兜转。刚出了一个拐角,那头走来一个墨青色的身影,白玉冠将头发干净束起,露出一张俊朗英秀的脸。这一瞬,她的心仿佛漏了一拍,她站在原地,惊诧张着口。她从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虽然她知道今日必见不可,可那也只是在数十众者的席宴上。 显然,卫青也发现了她。他先是疑惑,然后才是恍然。 他一定不认得自己了。王初颜这样想。她这身后.妃装扮,已然不是从前那个传话跑腿的丫头,如今这样的她,他定是陌生极了。 他也变了呢,温和的脸上多了几分英气,现在又凝了一丝冷重。 不待她说话,卫青已经举步上前,弯身说:“拜见王夫人。” 王夫人这三个字,在宫里听了好多年,唯独在他口中念出来时,她有了错觉似乎并不是在唤她。而即,王初颜柔和一笑。请起身:“卫将军不必多礼。”待二人清目而对,她首先问他,“家里可好?” 卫青笑而点头,简单回答:“都好。” 王初颜淡淡看着他,暗暗撇下目光,很是叹息:“年过数载,韶华如水,逝去不返。卫将军终于如愿以偿用行动效忠大汉,雄心壮志。匈奴那一场胜仗打得极妙,可我却还没能及时恭喜你。转眼就过了一年。”说着,她的声音越发轻了,自语喃喃。“我总是那样后知后觉。” 她是有多久没见过他了,几年?十几年?不对,不会这么久。他出兵那日,她见过他;他胜仗归来,她见过他。只是她在城楼上看着他。看着他满眼的兴奋和壮志。 一阵风过,她的声音被风吹散,卫青只听到前面几句。王初颜这祝贺的话实在是来得太迟,卫青一笑而过,灿灿说:“效忠,本就是臣子该做的事情。微臣倒是要恭喜王夫人。喜得贵子。” 她抬起眼,愣愣盯了他半刻,忽然侧身屏退左右。问他:“卫将军,你怨恨我吗?”看见卫青不解的眼神,王初颜心中松了几分,但还是想知道他内心对她的看法,继续说道。“皇上对二皇子也十分喜爱,大家都觉得二皇子会影响到长皇子的地位。”她深深吸了口气。问,“一层层下去,你可也怨恨我?” 刘闳的出生,的确影响到刘彻对刘据的情感。在同一年中接受两个儿子的降临,刘彻的欢喜同来源于他们,难免说不清喜欢谁多一点。要说喜欢刘据多一点,因为卫子夫、因为长子,但对于刘闳,从出生到满月,无一不和刘据的待遇不差,唯一少的就是亲自让人写《皇太子赋》。而更,王太后如今似乎倾向于王初颜,如果要让卫子夫下台,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是这一些,全都是宫里人传,宫外人说的不是么,真正的三个当事人,从未对此有过明确的说法。猜度得再真,也只是猜,卫青没有多想,回答说:“微臣今天的殊荣或许是有那么一些是关于皇后的关系,但臣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这样的殊荣离不开衷心和努力。固然你可能会影响到什么,臣都不会肆意将罪恨放到你身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站对了位子,才能长久。”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站对了位子,才能长久…… 他终究还是用这样的话警示她。王初颜淡淡笑了笑,自己仿佛正沉下水去,一片冰冷。“卫将军学识广博,又通于兵战,实在是难得的人才。一番话,就将我心里的顾忧都放下了。”她这样说,心却更冷了一分。 然而卫青面对这样的王初颜,何尝哪里能和从前一般。此时的王初颜,他更是看不透了,甚至给他一种很难言语的尴尬。不自觉想结束这样的单处,卫青转言问她:“二皇子的席宴就要开始了,王夫人还不回去吗?” 想到才刚满月的刘闳,王初颜心里又沉了几分,笑笑说:“觉得里面气闷,我这才出来散散心。卫将军先进去吧,我稍后就到。” 点点头,卫青拱手拜礼,不经意看见王初颜眼中一闪而过的伤意,心头一愣不觉疑惑。可他身为臣子,而她如今是后.妃,卫青不好多问,于是拜别先进了大殿。 所有的阳光好像都随他散去了般,天空的白云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乌黑。随行的宫女见卫青进殿,连忙跑过来提醒王初颜:“夫人,天要下雨了,咱们赶紧回殿里吧。” “下雨,雨……”她抬头望向阴沉沉的天空。以前也见过这样阴霾的,那天的雨打的真是疼啊,打在心里,打出一个个水坑,从眼睛里流下来。从宫外的破庙回到大汉宫,雨打了一身,连魂魄都打散了,所以不知不觉把自己打入了这个转不出的轮盘,一生无人所爱。 她摇摇头,说:“不回去了,你代本宫去那里站着,等会儿皇上若问起,就说本宫忽觉不适,先行回宫,稍后再去请罪。如果皇上不问起……就什么也不必说。” 听了这话,宫女一讶,还是点点头去禀告。 回霜云殿的一路,狂风四起,宫女围在她身边使得不受风吹,一直到了霜云殿,雨才刚好下起来。她倒是希望再淋淋雨,回味当初的情怀,麻痹了数年,不见了数年,今日一见,还是涟漪斑驳。心里的那一个个水坑又溺了出来,她没忍住,呆呆地哭了。 宫女慌了神,赶忙去找了刘彻。 ps: 给了支持的童鞋~要留名,不然小荚都不知道谁谁,心里很闷呐。你们每一个点击和订阅都是对我莫大的支持~!谢谢。 第166章 触景伤怀 宫女托杨公公找到刘彻,刘彻才发现王初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她中途离场,现在霜云殿的宫女又跑来请他过去,这实在让人不解。今日是她刘闳满月生宴,刘彻对此不大高兴,不过还是决定去看看,和卫子夫对了一眼之后,从侧门转了出去。 卫子夫眼望座下互相谈笑宾客和台上的舞曲,心却随着刘彻走了。后.宫之中,往往有很多把皇帝引过去的法子。最多的便是由宫女来报主子又如何如何,定要请皇帝前去看看。根据王初颜的性格和她多年来的冷漠,今夜突然转变似乎不大可能,卫子夫也努力让自己不往那个方向想,可脑海里总禁不住浮现出刘彻和她在一起的场景,是不是和自己一样。 再望望右座下的卫青,他似乎也是心不在焉,酒杯端了好久也不喝一口,旁边的大臣凑过来和他说话,他才笑笑饮下,两句三句聊起来。 她不知道王初颜和卫青有没有见过面,也不确定王初颜和卫青的反常是不是同一件事情,此刻她惴惴不安,不是因为担心王初颜或者是卫青,而是刘彻。 在情事上,刘彻总免不防心软。如果王初颜真的是突然想明白决定抓住刘彻,如果王初颜真的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而伤心,不管是哪种,刘彻总是会怜香惜玉的。她不信刘彻对王初颜毫无一丝丝的情感,最多不是爱恋,陪伴了这么些年,也侍寝了这么多次,而今还有了刘闳,多多少少是有点感情的,也许是怜惜,也许是暧昧。否则他怎么当下便去了霜云殿,把这一场走了主人还未上演完全的麻烦交给她整理。 殿外下着大雨,空气潮闷地难以呼吸。刘彻匆匆赶到霜云殿,衣裳湿了大半,看见宫人们缩成两排,霜云殿好一片沉寂。 跨进殿去,里面的人被这脚步声吓了一跳,红着眼睛惊惶转过身。王初颜并不知自己的宫女去叫了刘彻来,她来不及擦泪,只得满脸泪花拜在他面前。 刘彻心一软。方才的不悦瞬间散去,扶起她轻问:“今天是该高兴的日子,怎么就抹眼泪了?” 王初颜垂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泪眼:“触景伤怀罢了。”她擦擦泪,似是有意,“臣妾以前在宫外,淋过这样的大雨。这样的雨,真是冷到骨子里了。” 她这样提起。哭得这般伤心,刘彻明白她此刻正是在怨他呢。她所说的以前,他自然知道。那个大雨后的旁晚,天空还灰蒙蒙一片,他走过广场,无意间看到王初颜跌跌撞撞走着。也就是那日之后。王初颜被封为王夫人。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她因何事那般颓废,现在被她再提起。他轻轻问了一句:“你那时,是怎么了?” 王初颜并不想将事情告诉他,她的确是怨他,却就是不想告诉他。“碰到一些不开心的事,正巧又下了大雨。”她敷衍。 见她抗拒。刘彻没有动怒,心里反而更加内疚:“当初。的确是因为朕的一己私欲。”他叹口气,轻轻揽了她的肩,保证道,“不过既然你已经在朕身边,我们还有了闳儿,朕就会照顾好你一辈子。” 王初颜侧一侧肩膀,躲开他,低低身:“谢皇上。” 刘彻很是无奈,皱了皱眉头,凝重道:“就算……就算怨朕,也不能拿闳儿出气!闳儿今天满月,所有人都到了场,你却临阵退缩,你这怎么向众人交代,闳儿长大以后会怎么看你?!” 王初颜苦涩拉了拉笑,哀伤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转:“臣妾哪里敢怨恨皇上,也不敢拿二皇子出气。只是臣妾习惯了安静,更不习惯忽然之间变成了主角。临阵退缩的确是臣妾的不是,臣妾向皇上请罪。” 自刘闳出生以来,王初颜从未喊过他的名字,对旁人也好对刘彻也好,都是“二皇子”“二皇子”的称呼。这一点让刘彻十分不满,刘闳不是别人,是她的亲生儿子啊,她竟能对自己的儿子像对不相干的人般,她是有多么不情愿生这个儿子! 她的行为无疑触到了一个男人对女人占有的底线。刘彻耐着怒意,双手握拳负在背后,一双尖锐的眼定定望着王初颜,声音压了几分:“王夫人哪里有罪。王夫人生下二皇子是大功,朕怎么会不通人情,让你在病还出席月宴,还要加罪?为了让你养好身体,这几日,二皇子……就带到椒房殿去托皇后照顾,待你身体完全好了,不再无缘无故不舒服了,再让人接回去。” 王初颜的身体晃了晃,睁大眼睛。刘彻一把拉稳她,袍角坠落的水珠在地上划成一条弧线,他神色冷凝,讽刺看着她:“看来王夫人的身体真是需要好好休养了,从今日起就照朕方才说的做,二皇子暂且由皇后抚养,等王夫人身体好了或者是……想通了,再来找朕!” 他冰冷的手心紧紧掐着她的胳膊,她愣愣望着他,脑子一片空白。是,她怨刘彻,同时把这份怨延伸到了刘闳,可是……她并没有不要刘闳,他却这样硬生生夺去了她的资格,夺去了这些年以来终于萌生的一个希望。她什么都没有,没有爱人,没有姐妹,没有朋友,只有刘闳了,只有刘闳了啊!可是此刻,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张张口,却咬住自己苍白的嘴唇。 恍惚中,他甩开她,冲进大雨之中。杨公公在身后打伞追着,霜云殿一下子去了一半人气,在此陷入死寂。 刘彻回到席宴大殿时,已经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袍子。卫子夫见他眉头紧皱,神情不悦,大致想到王初颜固执的性格惹怒了刘彻。她默默撤下刘彻桌上的酒,让人换了一壶清茶。刘彻拿壶倒一杯仰头灌下,忽然发现一股清爽的茶香弥漫在齿间,不由惊诧转头望向身边的人。卫子夫微微笑,拿起酒杯和他的碰一碰,掩袖饮下。 她那杯是酒。她需要醉,他需要醒。 第167章 违心真心 刘闳的满月酒席结束之后,刘彻和卫子夫来到后殿,奶娘正看着篮子里熟睡的刘闳。 卫子夫还不知刘彻在霜云殿说的话,于是小声与奶娘说:“席宴已经结束了,你抱着二皇子回霜云殿,路上不要让皇子着凉。” “喏。”奶娘拜了身,小心抱起睡着的刘闳,就要离开。刘彻突然叫住她,还是宣布道:“把二皇子带到椒房殿,你也一起。” 闻此,奶娘惊诧:“啊,皇上……”她抱着刘闳,一会儿看看刘彻,一会儿又看看卫子夫,不知走是不走。 刘彻拉下脸,怒意在空气中暗暗散开,让人好不心寒:“朕说的话听不懂么?把二皇子带到椒房殿,立刻!马上!” 奶娘身子一抖,连连点头:“喏!”抱着刘闳转往椒房殿去。 刘彻紧紧抿着唇,盛怒的双眼渐渐平息,对向卫子夫时才稍显些柔和:“卫娘,这段时间还得麻烦你照顾闳儿。朕知道你照顾三个公主和据儿辛苦,不过这方面朕也只放心你了。” 卫子夫从惊诧中返过神来,低身答应:“请皇上放心,臣妾一定照顾好闳儿。” 刘据也还小,照顾一个是照顾,两个也是同样照顾,多一个刘闳其实并不妨。只是……卫子夫仍是觉得有些难做。这几日,卫子夫特意多派了两个宫女跟随刘闳奶娘左右,小心翼翼严加看护,但刘闳仍是吐了奶。 刘彻过来的时候看见陆御医从里面出去,赶紧步进椒房殿,紧张盯着正在门口的卫子夫。 卫子夫意识到刘彻定是看见了陆御医以为是她生了病,于是解释说:“闳儿吐奶,所以臣妾让陆御医来看看,还好没什么大碍。” 闻此。刘彻眉头更是一皱,竟是斥口道:“送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怎么会吐奶?” 卫子夫心里一顿,眼睛闪过一丝惊讶,然后缓缓摇首:“臣妾也不知……” 这时絮眉从边上站出来,帮卫子夫说:“皇上,陆御医说婴儿吐奶是正常的,皇上不用担心,皇后娘娘对二皇子,跟对大皇子一样。” 絮眉这一话。刘彻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里失言。他缓下面色,抱歉地望着卫子夫:“这个……朕当然知道。”他上前,轻轻握着她的手。“朕就是担心,才会一时间……” 不瞒心里,卫子夫此刻觉得委屈,垂着眼不看他,语气不温不火。像憋着什么:“现下奶娘已经哄着二皇子睡下了。二皇子吐奶的问题,臣妾一定与陆御医和奶娘多加看护,尽快解决。” “唉!”刘彻轻轻叹一口气,让众人都退下了。 卫子夫仍是低着眼,目光落在他整齐的领口,被他捏着的手动了动。想从他手心抽出却被握得更紧。她微微一叹,抬头问:“皇上,臣妾斗胆问一句。你真的不让王夫人抚养二皇子了吗?” 刘彻沉着脸,目光深深凝聚,摇摇头:“是她不想,不是朕不想。” 卫子夫淡淡一笑:“哪个母亲不想自己的孩子呆在身边,就算她再不喜欢看见。心里还是会记挂。皇上将二皇子带到臣妾这里,恐怕王夫人记挂了好几日。却又说不出口。” 虽然这几天,王初颜连一个人都没有派来过问刘闳的情况,但卫子夫知道这正是王初颜在意的表现。就像对待当初萌生的情感,她越是喜爱,越是深藏,越是将另外一个女子推给了那个人,全然出自于违心。 刘彻也是看出王初颜这一点违心,作为君主,他一向不喜别人对他掩掩藏藏:“朕就是要让她说出来。一味将事情憋在肚子里,自己憋屈,别人看着也难受!” 情绪随着他一点点低落,卫子夫几乎不想开着口了:“王夫人还没有对皇上敞开心怀呢。六宫之中的每一个女人,心中必须要有皇上。” 是啊,心中必须要有同一个男人,否则就是不忠。后.宫,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然而总有一些人身处在风雨之外。当年陈阿娇还坐皇后之位时,卫子夫和王初颜就是最好的两个例子。卫子夫心中有刘彻,自然而然被卷入这一场腥风血雨中,而王初颜心中没有刘彻,自然而然淡出了这一场是非。 刘彻要六宫每一个女人的忠诚,必定会要引起一次又一次的明争暗斗,因为几乎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大度到放任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子夜夜春宵。 然而,卫子夫还是不能对王初颜下太大的狠心。如果王初颜真如当初她在满月宴上那样想,那么如今就不会放二皇子到椒房殿。她一举得男,应该借用刘闳留住刘彻,留住抓住权势。可她并未这样做。她既真心无心,卫子夫又如何下得去手,多少念着一点情义,凡事不去招惹她。 可是刘彻却是不同,王初颜既然已是他的妾,更是二皇子的母,刘彻岂会放之不理。自然这也是……卫子夫现下不能豁然的理由。 看出卫子夫脸上的失意和伤切,刘彻心里一急,将她重重拉进怀里。因为太突然,她的脸颊撞在他坚实的胸膛,她轻呵一声,不及自己摸上,一只大手已经抚上她微红的面颊轻轻揉着,同时头顶传来他无奈的叹气声:“她终是闳儿的母亲,朕也不能始乱终弃。她既然已入六宫,就是六宫之人。尽一份责任也是应当。”扶着她的脸抬起,他低下头和她对视,“卫娘,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你要相信,朕的一颗真心已经完完全全给了你,对别人或许是怜爱、或许是责任、又或许是一时兴趣,但唯独对你,只有痴念和迷恋。” 仿佛已经深深跌入他双眼的柔情,听着他这些话,卫子夫有些鼻酸。他有多久没说过这般柔情的话语,纵使长久夫妻不必甜言蜜语,但此刻再听到这些话时,一颗心还如少女般悸动。她覆上他的手背,将他的掌心在脸颊紧紧贴着:“臣妾本应该为皇上分忧,却让皇上为臣妾担虑……” 他笑笑,眼里明媚起来,额头抵着她的:“夫妻是双方的,你为朕分忧,朕为你担虑,这本应该!” 温热的呼吸痒痒地扑在她脸上,她重新躲进他怀里,千言万语最终换成一声嘤咛:“皇上……” ps: 小荚希望看到大家的留言,昨天厚脸皮在章节下求了一求,今天上来就看到若水王辰和酱紫菠菜的留言,小荚心里万分感动~谢谢你们的支持! 第168章 谣言探心 刘闳还是吐了三天的奶,这也给一些好事人抓到了时机。 这日,卫子夫从长乐宫请安回来,快到椒房殿时看见三四个宫女站在一起,神神秘秘说些什么。无意中听到“皇后”二字,她停下脚步站在树边上听,却是听了一番震惊: “二皇子这几日一直吐奶,伺候的奶娘可是老手,怎么会让二皇子吐那么多日?” “好像是奶娘自己搞得鬼!” “你这话是从哪里听的,可不能乱讲!” “当然是从霜云殿的姐姐那听来的。你们还记得二皇子满月那日吗?” 想必这些宫女以为卫子夫还未从长乐宫回来,所以才会如此大胆地在院子里谈论。卫子夫闻此,更靠近一些细细听: “记得,二皇子就是从那天开始住到椒房殿的。” “那天王夫人中途离席,后来又派了宫女请了皇上去。皇上以为王夫人出了什么事,立马就赶去霜云殿,可一到霜云殿就看见王夫人坐在那喝茶,皇上龙颜大怒,和王夫人吵了一架,怕二皇子受王夫人影响,这才将二皇子送来椒房殿的。” 卫子夫心中一顿,思绪乱起来。这时听见宫女因此都倒吸了一口气,惊讶说: “王夫人不是一向清心寡欲、不争恩宠吗,怎么也使出这样的伎俩!” “王夫人和皇后娘娘曾经是姐妹,现在一个当上了皇后,另一个还只是夫人,心里当然不平衡。况且王太后也说了,如果当初王夫人比皇后娘娘早生下皇子,还说不准皇后的位子究竟是谁的呢!你说王夫人心里能舒服吗!” “这和二皇子吐奶有什么关系?” 有人敲了一下东西,一个宫女低声骂了一句“痛!” “你可真笨。这是王夫人联合奶娘利用二皇子让皇后和皇上闹矛盾呢!这样她才可以乘虚而入!” 听到此,絮眉见卫子夫脸色大变,阴沉无比,立马站出来指着那几个宫女骂:“宫闱之地,岂是你们胡乱说话的!” 卫子夫也随后从树荫中走了出来,几个宫女一见她,吓得软腿趴下:“啊!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卫子夫厉眼一扫,怒道:“你们眼里还有本宫吗!来人,每人张嘴二十!” 后面围上七八个侍卫太监,一个抓着一个。另一个开始掌嘴。顿时,清脆的“噼里啪啦”在院中响起,带着宫女的哭求。卫子夫冷冷望着她们。最终还是瞥去眼听等那二十掌完毕。 “本宫不想再听见类似的传言,都闭好你们的嘴,明白吗?”待那掌声陆续停止,卫子夫警告她们。 宫女们肿着嘴巴,脸上湿一大片泪水。趴在地上模模糊糊发了一个音:“喏……” 卫子夫不看一眼转身而去,絮眉察觉出她去的方向,跟后不安唤:“皇后娘娘……” 她和王初颜素来交好,这几年也曾悄悄去过霜云殿看望,所以她并不认为王初颜和那些宫女口中那般。现下发现卫子夫要去霜云殿,心怕卫子夫被宫女的话带动。冤枉了王初颜。 卫子夫遥遥望着霜云殿红色的瓦顶半掩在高大的绿枝间:“本宫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言。”那日王初颜……真的是用那些旧俗的套路想留住刘彻吗? 刚才去回长乐宫的时候,王初颜也回霜云殿的。北宫离长乐宫较远,王初颜刚回殿里。卫子夫就进来了。 见到她来,王初颜一时惊诧,和宫女一同低拜:“拜见皇后娘娘。” 卫子夫望了她一眼,直径进到殿里,招王初颜进来。并撤下众人,两眼定定望着她。直言开口问:“你怨本宫?怨本宫夺你恩宠?” 顿了片刻,王初颜站起来,两颊微微颤抖,这些年来第一次铮铮大胆看着她:“是,我是怨了。但并非是因为恩宠,而是……而是怨你只手遮天,甚至连我的孩子……” 她没有说下去,就低下头似要哭了。卫子夫则接过她的意思,告诉她:“本宫没想过要夺你的孩子,皇上做这决定,全然是你逼的。”她扬眉,咧嘴笑了笑,转言冷道,“可是本宫再过分,也不忍心拿曾经的朋友和别人说三道四。毕竟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外人根本就没有资格评头论足下任何定义。”她停了停,面色冷固几分,“你对本宫记怨,本宫想我亦是对你有怨的,原来我们一直并不是朋友。” 王初颜凉讽瞥了瞥唇角,反问说:“我和我的宫女坦露一下烦心事,难道这些年我连一个说话的人都不能有吗?” 她的声音不足底气,卫子夫不知道她那道讽刺是笑她还是笑自己。“跟谁坦露烦心事自然不关本宫的事,不过本宫笑你看人的眼神,居然会选一个爱好谣言的宫女,还牵累到本宫,真是可笑!”她看到王初颜的脸微微有变,略微惊诧地望着她。卫子夫抚直大袖,最后说:“二皇子本宫会让皇上尽快送回来。二皇子身体娇贵,椒房殿伺候不起!” 王初颜淡了淡嘴边的凉笑,起身作拜:“那么……就谢谢皇后娘娘!” 一阵轻风过,卫子夫已出门。 王初颜呼了一口气,吃力坐下,揉着眉心,向外喊了一声:“心云。” 一个宫女低头步进:“奴婢在。” 王初颜说:“下去领十杖。” 心云大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王夫人饶命啊!” 王初颜摇摇头,瞥过眼不去看她:“本宫信你,你却出卖本宫,将本宫心里的痛当做茶余饭后的料子”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惩罚别人,“你说本宫……能饶你吗?!” 她不耐敲敲桌子,心云哽咽着退下,含泪去后殿领杖。 返回椒房殿的路上,风大地发寒,一层层刮在脸上,好不干疼。卫子夫双手拿毛领捂着脸,一边吩咐絮眉:“二皇子近日有些好转,待他完全好了,本宫就请皇上把他送回霜云殿去,也省了本宫一道心,更省了一些人的口舌。你多加看着奶娘,就算她没有下手,也是照顾不周。” 絮眉点点头,微笑叹:“娘娘慈悲。” 卫子夫停下脚步,愣愣盯着她。看了半刻,抬脚继续走。 ps: 和一个朋友闹了口舌……这章是不是有点乱。。。。静不下。 第169章 赏梅之约 她从未对絮眉坦露过什么心事,然而絮眉却能渐渐看透她的心思。 的确,送回刘闳一是为了堵住一些人造谣生事,二是为了王初颜。刚才在霜云殿,卫子夫说要把刘闳送回来时,王初颜虽是一脸凝重,但眼里闪过的那一丝兴奋的希冀还是没能逃出卫子夫的眼睛。 母子分离,这恐怕是世上最残忍的事之一。 果不其然,谣言毕竟是谣言,刘闳在椒房殿呆的第十天,已经不再吐奶了。卫子夫按照之前的说法,并告诉他王初颜其实在意刘闳,请刘彻将刘闳送回霜云殿。刘彻想到卫子夫那句“再不喜,也会记挂”,便放刘闳回去了。当夜,王初颜含泪抱着刘闳入睡,第二天开始再不似从前那般冷漠,王初颜终于肯守着刘闳哄逗。 天气迅速转冷,早上结了冰霜,梅花开了。 从前卫子夫还只是夫人,不敢随便邀约人进宫,现在当上皇后,她总算能邀了凭儿带卫伉等进宫赏梅。卫伉勤于练功,卫豋还需奶娘看护不方便,于是凭儿进来只带了卫不疑。卫不疑喜欢文字,赏梅对他来说也是一大乐趣。这不才到花苑,卫不疑就自个端了个小席坐在梅花林中,簌簌的冷风吹在他白嫩的脸上,仍是一脸坚定和迷恋。刘妍和刘娟在他旁边兜转来回,最后也挤坐在他的席子上。 卫子夫看着席子上那三人,忽然想起来,问凭儿:“去病这几年没见着进宫,现在如何了?” 凭儿笑了回答:“他带着伉儿一起练武呢。” “哦。”卫子夫恍然。她从前就看出霍去病是个拼命的苗子,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自小就有志向坚持到现在,今日成大器必有助于大汉。实在难得。 这时候,王初颜求见。 卫子夫和凭儿相互对视。这一次她们二人相约赏梅,没有让王初颜一道,她竟是不请自来。卫子夫问是什么事,宫女说:“王夫人说与太中夫人太久未见,今日听得太中夫人进宫,所以前来一叙。” 凭儿站起来,说:“既是找我的,我便出去见她吧。” 卫子夫想了想,也好。于是便点了头。 如果王初颜也进梅园。这一派和谐恐怕要变成尴尬了。 王初颜站在苑外,看到一个青衣身影缓缓走来,她欣喜展眉。上前迎道:“凭儿,好久不见。” 还离几步,凭儿低身拜下:“拜见王夫人!” 王初颜迈出的脚步僵了僵,笑容也硬了几分,口舌生涩起来:“不必拘礼。” 两人并肩而走。来到不远的湖边。今天天气晴好,白云朵朵倒映在湖面,恨不得让人踩上湖面将其踏腾。凭儿始终望着别处不言语,王初颜望着那头晴朗的湖面,一时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再呆了半刻。她才首是开口:“转眼间,不疑也已经长这么大了。” 凭儿嘴角上扬,似有讽刺之意。目光飘往王初颜的脸上:“王夫人也不是有了二皇子吗,过不了多久二皇子也会蹦蹦跳跳,闹得不可开交了。” 王初颜闪下目光,不与她对视。凭儿的眼镜,太让她心痛!“凭儿。我真羡慕你。当初我把你找回来,我不后悔。”她轻轻地。慢慢说,好像回忆起了从前,长长叹一口气。 自凭儿到太中府后,和王初颜交心的次数极少,后因破庙一遇崩断关系,今日再谈起,凭儿心间微微沉淀,似笑非笑:“我也要谢谢王夫人当初把我硬拉了回来,否则我也不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凭儿始终不知道该用什么样表情来面对王初颜。从前她觉得自己是抢了王初颜的心上人,现在却觉得是王初颜不放过她的夫君……此中复杂,皆让人不敢再想,怕是越想越乱,越乱越痛。 而她是要感谢她。若非王初颜当初没有拉回她,她也不会爱上卫青,找到自己爱的方向。可是……她终究不知道卫青对她的感觉如何,他们的夫妻之事她多想却不多问,卫青从来没表白过任何话,他的温柔他的爆发或或许许只是来源于他的不忍和欲望。即使……即使有时感觉他或许是喜欢自己的,可凭儿还是很想真真实实听卫青说上一句。 可是这些,她不愿意表现出现,尤其是在王初颜面前! 凭儿是爱卫青的,深爱。王初颜强笑了笑,忽而问道:“卫将军待你好吗?”她说着话,抬起头,看见王初颜嘴角的凉讽,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该死的鬼使神差,不由懊悔! 凭儿极是不喜王初颜这句话:“待我好不好,王夫人难道看不出来吗?”她说完话,顿了顿,又有意加问了一句,“王夫人这是在关心我呢,还是我夫君?” 王初颜呆呆望着她,其实凭儿对自己的看法早就不是第一次知道了。在凭儿的心中,自己一直都是窥视别人丈夫的女人,可自己……哪里又不是呢。这些年,她默默关注着卫青的一举一动,他出征,她的心也跟着出征,他回来,她的心也回来。她每天生活在担忧之中,想他好不好,想他快不快乐。当太中府传来一个个凭儿怀孕、凭儿生产、孩子满月的消息,她又是高兴又是心痛。但她……从来没想过要去打扰,却又恨自己无意间对凭儿问出那样的话。卫青怎么会待凭儿不好呢,他们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凭儿的脸上写满了答案,她又何必自己往墙上撞呢。而对于刘彻,她唯有服从君命。她在凭儿的眼中,俨然已经成为窥视别人丈夫的女人,所以……所以凭儿她才不再对卫子夫气恨,只剩下气很她一个人了。 “自然是关心两个。”王初颜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笑,“你们两个都好,才是真正的美满。” 凭儿仍不欢不喜看着她,动动嘴唇:“多谢王夫人关心。” 这时,身后钻出一脸急色的小宫女,对王初颜说:“启禀王夫人,二皇子醒来不见您,现在哭闹不止。” 听此,凭儿说:“王夫人先去看看二皇子吧,稍后有时候我们再聊。” 王初颜黯然点点头,转身:“那我先走了。” 凭儿送拜,也转身要走,哪只脚下草长石乱,忽然间一绊,不偏不斜扑向如镜的水面。 第170章 事出意外 王初颜才走了两步,突然听见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回头看,只见一道青色的影子坠入湖中,激起一片白色的水花。而岸边,早已没了前一刻还站定的凭儿。 “凭儿,凭儿!”王初颜失声尖叫,飞快跑到湖边,用手去撩。凭儿的双手扑腾在水面,惊恐睁大着双眼盯着王初颜,想喊却被水呛着。 跟回来的宫女见此情况几乎吓出了泪,立即向周围大喊:“不好了,太中夫人落水了!” 卫子夫仍在花怨等两人回来,听见宫女的叫喊,再仔细听了立即吓白脸。“凭儿!”她惊叫一声,赶忙冲往湖边。 凭儿扑腾的身体离岸边更远了,她死死扬着下巴大口大口呼吸,表情猛地一僵,剧烈疼痛起来,双手拼命敲打在水面,速地沉下睡去。事情发生太快,待卫子夫和宫人们赶到,就看见凭儿下沉那一幕。太监和侍卫有的跳下水,有的拿来长杆,纷纷往凭儿下沉的水域找去。卫子夫心揪在了一起,死死盯着凭儿下沉的水面,一个太监从水底下窜出半个身子,两手抱着一具湿漉漉的身体:“太中夫人找到了!” 宫人们立即上前,两人拉住凭儿的手,小心翼翼将她抬上岸。此时她已经陷入昏迷,犹如一条不慎跃上岸边将死的鱼儿,静静躺在那儿。卫子夫第一时间上前,湖水冰冷地厉害,凭儿的身体如同一块冰,她顾不得这么多人在场,首先将凭儿浸湿的厚重大袍拔下来,絮眉赶在卫子夫脱衣服前把自己身上的袍子解下去递上:“娘娘若不嫌弃奴婢的,就快给太中夫人披上。” 卫子夫抓过絮眉的衣服给凭儿披上,朝围在一起的宫人大喊:“传御医!还不快给本宫传御医!” 速有一二太监跑向御医殿,有宫人上前说要为凭儿吐水急救。卫子夫踉跄被絮眉拉到一边,看太监按压凭儿的心口,每按一次就有一点湖水从凭儿的嘴角流出来,却仍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卫子夫紧张地浑身发抖,忽然望见湖边还站着一人,目光顿然愤怒。王初颜察觉到她怀疑愤怒的眼睛,双腿更是发软。刚才亲眼见凭儿掉入水中,王初颜已是吓的不轻,现下又见太监急救凭儿却没有苏醒,一颗心不免吊到了嗓子眼。卫子夫这样的怀疑,无疑是重头一击,王初颜想上前。刚迈了一步就软了腿。宫女扶着她,她看见卫子夫的目光有了更深的怀疑。 她进不了前,卫子夫已经来到她面前,凌厉的眼镜死死盯着她,双唇紧抿。好像在等一个解释。王初颜摇摇头:“不是我,不是我……”她试着去抓卫子夫的衣袖,却被风吹开了。她抓一手空白,声音瑟瑟发抖:“我稍微离开了一会儿,转头就看见凭儿落入水中,我没有动什么手脚。真的不是我!” 卫子夫干红的眼瞪着她,几个宫女围在王初颜旁边,卫子夫说:“王夫人。有什么话,到椒房殿去说罢!” 王初颜惊讶张张口,目光越过卫子夫望向晕迷的凭儿,点点头。是应该极快给个说法,宫里人多口杂。这件事将越传越失真,到时自己有十张嘴就说不清现下的状况。况且……她也很是担心凭儿。 回椒房殿的路上,凭儿由一个高大殿的太监抱着,即便走的尽量平稳,但步子的颠簸还是让凭儿吐出不少湖水,突然一个呛声,她深深吸了口气。卫子夫听到声音,兴奋遥遥她的肩膀,轻轻唤:“凭儿,凭儿?” 凭儿微微睁开眼,眼皮下一双黑色的眸子呆呆望着天空,嘴唇微微蠕动。卫子夫凑近些听,却是什么也听不到。再看她时,又已经闭了双眼。卫子夫顿时又慌了神,吩咐宫人快到椒房殿,并叫人去催御医。 陆御医到之后,刘彻和卫青也一同到了椒房殿。刘彻和卫青正在宣誓的商议要事,忽然听有人来报凭儿落水,卫青待不住了,请求前来。刘彻记得卫子夫说过要凭儿一同赏梅,记得是在今日,想到卫子夫的处境,刘彻也便一同赶来。 陆御医命医女为凭儿解衣按压胸腹,大约压了一个时辰,里面还是没有另外的动静。陆御医上前查看,诊了半天脉,擦擦汗再探。反复诊了三次,医女退到一边低头跪下,陆御医几乎半跪着爬出帘子,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响头:“皇上恕罪!皇后恕罪!卫将军恕罪!微臣已经尽力了,但太中夫人还是……还是无以回天……” 卫子夫倒吸一口凉气,冲上前骂,眼泪崩塌:“混账!凭儿不过是呛了几口湖水,刚才送进来时候还和本宫说话,怎么可能会死!” 陆御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粒粒大汗从额头滚落,抖着嗓子说:“皇后娘娘请恕罪,太中夫人全身筋脉崩紧,肺部呛水导致出血,堵塞了呼吸,所以……所以……”他抬眼望了望刘彻,刘彻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 陆御医捧着药箱弯腰站起,绕开面前的人正要出去,卫子夫伸手拦住他,声音哭沙嘶哑,坚决不信:“怎么可能!凭儿还这么年轻,还要抚养三个孩子长大,怎么可能离我们而去,弃家不顾!” 陆御医脸上皆是为难之色,他偷眼看了看卫青,艰难地要开口,却见面色沉凝的卫青站过来:“卫姐、皇上。”他突然停下声音,似乎在极力咽下浮在嗓子心的一些情感。透过帘子,卫青望着里殿安静的人儿,闭上眼,十几年的回忆从脑海匆匆流过,她的笑、她的泪还有她的期待。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起,他深深吸了两口气,睁开眼,悲切的脸上扯出一丝僵笑:“臣想带臣的妻子回府了。” 杨公公则在一边犹豫着提醒:“太中夫人的意外发生在宫里,这还没查清楚,卫将军……” 想让凭儿的尸身留在宫里的话,杨公公还是没能说出来,他看看刘彻没有意思,于是退到一边闭了方才的口。 ps: 终于爬上来了~~~! 第171章 天意如此 而卫子夫痛笑一声,说:“此事,王夫人应该是最清楚的!” 站在角落的王初颜因卫子夫的话身子似乎是摇了摇,愣愣扫一眼殿中的人,最后将目光锁在卫青身上,迎着他凄冷的目光,她轻轻说:“卫将军,我没有推凭儿,我没有……” 看着她,卫青渐渐垂下眼,呆呆望着地上被带进殿中的梅花瓣,摇着头凄凉叹一口气:“你和凭儿关系那么好,你怎么可能推她。是我的凭儿福薄,早早要走了。”他转过身,向刘彻在此请道,“请皇上允许微臣带回凭儿!” 死者为大,刘彻点点头。 得许,卫青两步跨进里殿,弯腰看着沉睡的容颜,沉沉浮浮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小心翼翼揽过她的身子抱在怀里。此时,她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温暖,不像从前那般嬉笑,只是安安静静、冰冰凉凉。他低下头,轻轻挨在凭儿冰冷雪白的脸上,眼角滑下两滴热泪,落在她紧闭的眼脸,他的心深深痛起来,一阵一阵揣摩,一层一层深入。 门外忽然响起孩子的哭声,卫子夫往外一看,是卫不疑。 “我要见娘亲,我要见娘亲,娘亲在里面!”卫不疑哭着大喊。 “二公子,这是皇后娘娘的地方,没有命令不可乱闯啊!”太中府的丫鬟拉着她,两颊则已经淌满了泪,她已经从宫女那找到凭儿去世的消息。 卫不疑不依,刚才他听见湖边的动静,可是丫鬟就是不让他去瞧瞧。过了许久,他等不到自己的娘亲和姑姑,又打听到她们已经到了椒房殿,这才硬是要见:“我要见娘亲,姑姑和娘亲在里面!” 闻声。卫子夫正要出去,里殿的帘子里卫青抱着凭儿走了出来。看见凭儿苍白的脸色和皮肤,卫子夫和王初颜不忍多看一眼,撇下头掉起泪。卫青向刘彻示意告别,带着凭儿走出大殿。这一刻,门外的卫不疑忽然顿没了声音,后一刻传来他哽咽的弱弱声:“爹,娘亲怎么睡着了?” 卫青说:“不疑莫闹。你娘赏梅累了,要歇息。” 卫不疑问:“可能娘亲身上湿漉漉的。天气这般冷,娘亲不冷吗?” 卫青回答他:“你娘她不怕冷。你忘了去年冬天。她可以把你冰冷的小脚丫放在她肚子上变暖。你娘她不怕冷……不怕……不怕的。”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还能听到卫不疑最后犹豫着问:“爹,你怎么哭了?” 模模糊糊地。卫青的声音已有凄凉的变化:“因为你爹,很怕冷。” 父子两的对话深深听进每个人的心里。卫青有才有能,更是击败匈奴的英雄,不管是朝上,就连宫里人也对他十分敬爱。听到他和卫不疑的对话。每个人心里都酸了一把,低头哀伤。 卫青走后,椒房殿除了刘彻和卫子夫,就剩下王初颜了。卫子夫抹干眼泪,向王初颜看来,跟随王初颜的宫女意识到后面的事。首是为王初颜跪下解释:“皇上、皇后,太中夫人真的不是王夫人推的。当时奴婢请王夫人回殿哄哄哭闹的二皇子,王夫人和奴婢刚转身走了几步就听见太中夫人的尖叫。回去看时已经来不及了!” 卫子夫嗤鼻冷笑:“主仆一条心,本宫如何信你们?” 王初颜含着泪光,悲切摇摇头,反是问:“如果凭儿落水,在旁边的就一定有罪。那么大街上有人摔一跤,就一定是他身旁之人所害?皇后娘娘要治臣妾的罪。得到拿出确凿不可推翻的证据,否则臣妾是决不会认服的!”她叹一口气,“皇后娘娘如此认定,是定要将臣妾于死吗?” 卫子夫张张口,竟是被问的说不出话。是呀,她真的要她去死吗?曾经的三个人,已经走了一个,剩下的这一个是要逼死在自己手中么?这真的是意外,这真的是天意? 对于此事,刘彻听出些前因后果,先是对王初颜说:“你们暂且先回霜云殿。” 王初颜深看卫子夫一眼,低身向两人行了退礼,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出椒房殿。霎时,阳光照在她脚边,她眯眯眼看向远处,今日本是个好天气,只是这空气冷得太冻人。她的腿还是很软,所以走得非常慢,每走一步眼泪又不禁落下。世间变化,世事无常。 椒房殿中万分安静,那种压抑的悲伤如何都不能被风吹散。卫子夫呆呆挨在香案旁,看着香炉上袅袅香烟,脑海中全是凭儿从湖中被抬起时的样子,以及赶往椒房殿时她那双迷蒙失神的双眼。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那头沉默已久的刘彻问她:“你为什么认定是王夫人所为?” 想起王初颜,卫子夫义正言辞回答道:“当时只有王夫人在场。” 刘彻呵笑,分不清是什么感情,之后脸上更为严肃:“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存在偏见时,所有的错与对都将折换成罪过安排在那个人身上。”他近过身,坐在她旁边,“卫娘,在你心里,王夫人真的会出手害死凭儿吗?如果你信,就要拿出足够的证据,朕一定严办。而现在的局面,唯一的见证宫女说是一场意外,我们也只能先认定意外。你是否相信天意?” 天意……天意…… 卫子夫默念许久,痴痴笑了笑,看到心里无边的落寞,好似天黑前的暮云,一层一层压下。“天意如此,人不可违。凭儿去的快,我实在无法接受!早知便不让她陪我赏梅,早知就一同请了王夫人,否则……否则也不该有这么多的怀疑和误会!”她捂住脸,眼泪从指间流下,滑到手背。 刘彻轻轻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轻为她拭去手指上的眼泪,将她握在掌中、看在眼里。凭儿的死,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亲戚关系上的伤心,他更担心的是卫青的状况。如果凭儿在卫青心里已经占有一个重要位置,那么卫青会不会因此失去动力,他刚刚赢得的光荣是否会因此完全湮灭?这不仅仅关系到卫青的个人荣誉,还有大汉。并不是说,刘彻失去卫青就必败,只是他现在还不想失去这样好的一个战将为他打天下! 第172章 细微转变 太中夫人意外溺死湖中,太中府举丧三天。 凭儿出殡前一日,刘彻允许卫子夫出宫一日,到太中府为凭儿送行。马车从未央宫行驶到安门时忽然停了下来,随行的絮眉敲敲车厢,卫子夫撩开帘子看,见到安门前站着一身素色的王初颜。 今早飘过几片雪花,现下冷地冻人,安门前更是大风淋漓。王初颜并未着御寒的披风,外袍宽厚却也抵不住此时的寒风,双耳被冻得通红,浑身颤抖。她看见卫子夫,立马跪下来,双腿好像也被冻僵,膝盖曲地极不顺畅:“臣妾请皇后娘娘带上臣妾,送太中夫人一程。”她趴在地上深深磕一个头,加一句恳求,“臣妾求你了。” 凭儿之死,卫子夫把深怨放在王初颜身上,此刻见到她更是悲伤愤怒,立刻拒绝道:“皇上只允了本宫去太中府,本宫不能带你。” 王初颜抬起头,满怀期待望着马车里的人,轻轻说:“皇后娘娘出行要经过皇上允许,臣妾出行只要经过皇后娘娘允许。只要娘娘点头,就是帮了臣妾一个大忙。” 卫子夫嗤鼻笑:“本宫为什么要帮你的忙?!” 王初颜盯着她,柔弱的神情缓缓凝沉,目光也渐渐变得尖厉,她咬咬下唇,坚决道:“那……臣妾,便去请皇上答应。” 卫子夫面色微紧,看王初颜的目光也变了一丝,带一些怀疑,带一些惊讶。 这么多年了,王初颜的沉默几乎要成为她的代表,卫子夫第一次看见如此尖锐的她,她的耐心似乎就要在下一刻崩发。如果王初颜亲自向刘彻请许,刘彻未免不会答应她。皇后出行是经过皇帝或者太后同意。而其他后妃是经过皇后同意。如果王初颜跑去宣室殿,那么刘彻就立即知道卫子夫拒绝了王初颜的要求。刘彻知道凭儿和她们两人的关系,也千番和卫子夫解释自己和王初颜之间并无男女之爱的感情。王初颜见了刘彻提出这事,刘彻必定对卫子夫有所失望,甚至还会觉得卫子夫不通情理,作为皇后,规矩重要,宽情大爱更为重要,更不能因为自己私下不满而有意为难,何况这次是送人离世。 王初颜……学会了要挟!卫子夫努力平稳气息。语气里还是瞒不住那股不悦:“罢了,本宫不想给皇上多事。”她放下帘子在车厢里对外面的侍卫道,“去。去给王夫人备车,尽快。本宫不想再多浪费一刻陪伴太中夫人的时间!” 侍卫得令,立马跑去安排。王初颜闻此,凝沉的脸顿时展眉笑了,含泪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谢皇后。” 没过多久。后面传来车轴声,有侍卫吁下马儿说:“王夫人请上车。” 轻弱的脚步极快地从卫子夫车旁走过,不一会儿絮眉便隔着车厢告诉:“皇后娘娘,王夫人已经上车,都准备好了。” 卫子夫“嗯”一声,支着额头靠在车厢。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继续行驶,缓缓驶出安门,加快速度赶往太中府。 王初颜此行前往。卫子夫原是不愿的。她看出凭儿和王初颜的僵局,又因凭儿出事之时只王初颜在场,所以对王初颜更有意怨。她不愿王初颜去看凭儿,也心想凭儿不愿见到王初颜,即使这样的想法片面。但多年来的纠葛岂是说释怀就释怀的。 跟王初颜,卫子夫和凭儿都缺少与她的交谈。卫子夫不快。决定此时就要把事情原尾弄明白。这样的决定拖得太久,从十年前就开始拖,几乎是把感情拖得一干二净,现在还拖没了一条命! 进太中府前,卫子夫将王初颜拦下,叫她先到另一边说话。直冲心里的疑问,卫子夫问:“赏梅那日你来,是为了干什么?” 王初颜恍了恍,她也因此感到一点点的高兴。如果卫子夫一味只觉得她找凭儿就是为了杀死她,那么她今日就根本不会如此问到。 匆匆整理肚中的情绪和话语,王初颜说:“大皇子出生的时候,我听说凭儿去看望了皇后娘娘,心下十分感叹难过。凭儿少有机会进宫,更是一次都没有见过我。我曾与凭儿交好,现下却弄成这样的局面,我十分珍惜对每个朋友的感情,听说她应邀你进宫赏梅,于是想借这一次好好谈一谈,化解我们之间的矛盾。只是当时话刚到口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一直到最后也没能说出来。现在……更是什么也说不了了。” 她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总算有一次把心里想解释的完完整整说完了。 王初颜的这番话,让卫子夫一时动容,毕竟她所认得的王初颜并不是什么邪恶之徒,这几年也并未有过争宠和夺权。可是再想到她如今的身份,卫子夫还是过不了这个坎,她摇摇头,告诉她:“我不清楚你和凭儿的关系为何至此,凭儿对你不能释怀的,同样我也不能。” 王初颜轻微叹一口气:“我明白。”她含笑抬起头,眼神里全是无边的伤意,自嘲说,“我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上天从来都没有眷顾过我,我的坏运牵连到你们,如何都补偿不了。”她垂下头,目光也随之垂在路边的一枝小花,寒风卷落花瓣一二,凄凉地斜在黄草丛中。 王初颜的命运,从劝说凭儿回宫出嫁开始,就已经扭转下滑。一切的不如意,一件件发生在她身上。当凭儿嫁给卫青的时候,她觉得只要呆在卫子夫身边就能第一时间听到有关卫青的消息,这样也好。后来成为刘彻的夫人,她的愿望是能够化解三个人之间所有的矛盾回到从前。再后来有了刘闳,她更舍不得抛下自己唯一的亲人离开。当凭儿渐渐爱上她怀揣在心底最小心翼翼的人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坚持原来到底成为了一个罪孽。她痛心疾首,大雨迎来的不是谁人的安慰,而是更天崩地裂的悲剧。从此,她的天空不再完整,她抬头就能看见那一道道幽深的裂痕,向四周延伸无数根细杂的触角,一直布满她的心面。 第173章 上天眷顾 面对王初颜的自责和落寞,那些气怨和责怒的话一下从脑海中消失无踪。“上天还是眷顾你的。就算我们所有人都不信,青弟还是信你。如果不是他不去追究,这件事怕是没这么简单。”卫子夫说。 此事若追究,在场的只有王初颜和她的宫女,恐怕逃不过一番质疑拷问。但也因为只有王初颜,拿不到谋杀证据,就只能判为意外。当时,就连卫子夫都有所怀疑,但是卫青却没有。凭儿陪伴他几年,还有了三个孩子,他对凭儿的感情绝绝对对是高出王初颜十几倍,甚至是无法比较,他没有理由不为自己的亡妻讨回公道。唯一能解释的便是,他还信她。 听到卫子夫所说,王初颜猛地抬起头,惊诧之中略带了欣喜:“他……信我?”很快,她的惊诧一点点褪去,倒是淡了许些悲切之色,“不管他信与不信,我都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自己、对不起你和凭儿还有卫将军的事。” 卫子夫有点心乱,她想信王初颜,却又怨她。她望向太中府苍白的大门,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转步过去:“进去吧,凭儿在等我们。” 太中府院子两头挂满丧布,大厅两侧跪了身着丧服仆人婢女正掩面哭泣。一架黒木棺放在大厅中央,两只白烛烛火随着来往祭拜的人影跳动。卫青带着头扎白条的三个孩子站在厅前,面色憔悴。忧伤的目光望向门口,脸上略微一怔,快步迎上。 卫子夫首是将他虚扶起:“我来送送凭儿。” 卫青点点头,目光转向她身后的王初颜。 对于凭儿的死,宫里流传的话早就传到了太中府。王初颜的出现无疑给在场的人无比惊讶,也有人愤怒和不屑。察觉到那些目光,王初颜窘着脸色站出来。说:“我也是来送凭儿的。” 卫青伤意微微笑:“有皇后娘娘和王夫人送行,凭儿会高兴的。” 仆人马上端来祭香,卫子夫和王初颜各三支,再小心翼翼点上。厅中院子一片安静,几乎所有人都注视着她二人。上完祭香,卫子夫示意仆人准备软席,她需要再陪一会儿。她对王初颜说:“已经带你看过凭儿也上过香了,你赶紧回宫吧。” 这里的仆人丫鬟的眼睛,大多数对王初颜暴露着仇恨。此时王初颜不宜再呆下去,这气头上要化解此事还得重长计议。 王初颜点点头。问:“能和卫将军说几句话吗?” 卫子夫瞥过头去不作答,卫青向她示了请。 王初颜走出大厅,来到一处小院。想要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卫将军请节哀。”想了许久,她也只是想到能说的这一句。 卫青扯一扯笑,有些无力:“王夫人来送凭儿,微臣感激不尽。” 王初颜绞尽想一想:“卫将军……一定要照顾好三个孩子,不让凭儿伤心。有什么需要。只要我能够帮上,就一定帮你。” 卫青应:“会的。” 两人都没了话语,王初颜说不下其他的话,于是告别:“皇后娘娘命我之后后即刻回宫。卫将军保重!” 卫青展步到她前面:“微臣送王夫人。” 王初颜留住他的脚步:“不必。卫将军还是留下来多陪凭儿一刻。” 卫青拱手拜别:“喏。” 王初颜微微笑,擦肩而过,心间隐隐下沉。好像正渐渐卷入一场黑暗,僵笑的假面再也支持不住,淌泪而下。 卫青还是去送了王初颜。只不过并未在出现在她面前。凭儿的离开,王初颜的落寞,让他那颗愧疚之心再度复活。曾经他以为只要给她要的顺心和爱惜,上天就会赐予幸福和美满,只是没想到。收回这幸福和美满的不是上天而是自己。经过几年前在破庙那一事他就已经明白,凭儿在意的不止止因为他和卫子夫的曾经。还有王初颜,而王初颜的不告而别,恰恰让他的猜测不安。第二天,王初颜成了刘彻的夫人,这是让他最出乎意料的事,也因此王初颜跟卫子夫结下了怨。 若非……若非不是因为自己,这接二连三的事就不会发生了吧。卫青常常这样想,一边更努力地补偿。 而他能够补偿的人,仅仅只有凭儿而已。 他爱凭儿? 或许是的。当心疼地抹去她眼角的泪,当把她融入自己的怀抱,当为她分娩之时担心焦虑,当下朝后的去向不再是书房而是她最爱的花园,曾经的天翻地覆渐渐因为凭儿而安定。他爱凭儿,不再是或许,而是确定。可是这个肯定始终没能告诉他爱的人,他不知道她是否体会地到,他已经后悔没有告诉她,可已没了后悔的余地。 凭儿出殡那日,天降大雪。 冬雪下了两天两夜,宫瓦上积起厚厚的雪花,开得正盛的梅花也被压断数条。 雪后最寒,最易得病。卫子夫这日冒着寒雪前往长乐宫请安,得知王太后感染伤寒,把最近一月的晨晚安给免了。卫子夫只好用最快的速度再返回椒房殿。椒房殿冬暖夏凉,刚进殿里就觉暖气芬香袭来,殿中四角还各放了暖炉,在里面呆了片刻,身上的寒气就全散了。 刘彻过来的时候,也对着椒房殿的温暖赞不绝口。然而卫子夫始终暗着脸,郁郁寡欢。她捂着心口,说:“凭儿刚走,我心里还很难过。” 刘彻握过她的手,放在掌心:“我宽卫青一月,让他调整情绪。凭儿走的意外,大家都要及时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叹一口气,卫子夫坐近他些,挨在他肩头:“王太后染了伤寒,宽了后.宫一个月的晨晚安。” 刘彻点了点她的额头:“那你不正好,用这一个月调整调整。一个月后,也该春暖花开了。” 卫子夫笑不起来,叹息道:“一天有变数,何况是一个月。一个月后,这局面不知又该变成什么样了。” 刘彻笑而拥她,认真说:“不管如何变,我对你不会变。”忽然想起从前的那一场箭杀,他双手抱紧她,轻轻闭上眼,呼吸着她身上熟悉的香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对你刀剑相向。” ps: 求票票、求收藏,求留言~~~~~~求宣传。 第174章 追问喜欢 年后三个月,春天已经到来,前几天又下了一场小雪,昨晚已经融得差不多。王太后的身体因为年前那场大雪留下病根,一直肺咳,常常免了晨晚安。 入夜,刘彻兴匆匆来到椒房殿,手里抱着一个方形木盒。他神神秘秘摆在卫子夫面前,让她猜是什么。卫子夫猜了三遍还是不中,他才得意地将盒子打开。 看见里面的东西,卫子夫顿是惊讶:“焦尾古琴?” 刘彻将琴从盒中取出,小心放在香案上,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琴弦:“这把琴,我找了好久。几番周折,终于能交到你手上了!” 卫子夫也坐下来,轻轻摸过滑顺的琴面:“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弹琴了。”拨动一根琴弦,空灵美好的琴音如荷叶上的水珠般顿时滑开,圆润清新。卫子夫分外惊喜,急着想试弹一首。“阿彻,我弹琴唱给你听吧!”她笑道。 刘彻有些茫然,突然笑出来:“阿彻?” 卫子夫扬扬眉头,依是大胆询问道:“怎么?不喜欢这个名字吗?还是……臣妾冒犯了?” 刘彻笑着摇头,无奈嘱咐:“只是头一次听到你这样叫,让我感觉很不一样。你爱这样叫就这样叫吧,只是……不要给母后听了去,否则又该骂你了。” 卫子夫将他在座位上按正:“我知道了,快快坐下来听我弹琴唱歌吧!” 刘彻乖乖坐好,看她调琴弦。 一声清越弹声而来,婉转的曲子流畅而出,近在咫尺又飘摇在远,宛如当年。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彼泽之陂,有蒲与蕑。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悁悁。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她的歌声还是那样美妙,只是少了当年那点清傲,多了现在的八分情丝。他欣赏她的一神一色,食指跟她弹奏的音律轻轻扣着台面随和。她时而投来深情的目光。再触上他的后低头抚琴。不知是焦尾琴音色好还是彼此的心意相通,一个个音儿轻轻敲进两个人的心意,荡起一阵阵涟漪。从相遇到分离,从分离到复合,过往种种,历历在目。 音止,回味那段回忆。卫子夫微微一笑,告诉刘彻:“我记得最熟的就是这首《泽陂》了,这也是我在此之前弹的最后一首。当年平阳公主让我日夜练习,为的就是引起你的注意。” 刘彻笑:“引起我注意的不是《泽陂》,而是你用断弦弹曲的从容。” 卫子夫扬起下巴:“我那时就是故意的。” 刘彻斜在软席上:“我偷看你换衣服也是故意的。”他斜着身子,挑衅地看着她。“反正我知你有意要把身子给我,我又何必不从了你。” 卫子夫笑得诡异,欺身过来:“如此说来。还是我被你算计了。” 刘彻捏起她的下巴,轻轻啄了一口:“当时我看到你从容的样子,心底就已经认定你能助我。” 她摸着他的眉毛,蒙上他的眼睛:“那你想想,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刘彻弯起嘴唇。捏着她的手:“不告诉。” “不告诉?”卫子夫跨坐在他膝盖上,大腿无意间擦在他身上。双手搭在他肩头,对着耳朵吐气,“是前皇后暗杀我的时候,还是那次在小酒馆的时候?还是……再迟一点?”她伸手按住他在腰部意图下滑的手,“快说,不然不给。” 刘彻听着她娇气的声音,受不住狠狠咬上她红润的嘴唇。“在跟你做的时候。”他一路向下,火热的呼吸钻进她的衣领,亲吻留恋在锁骨,“先迷上你的身子,再爱上你的灵魂。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发现的时候,已经深入骨髓,随着我的血液一起流动,和我的心脏一起跳跃,没有一刻停止。” 卫子夫被他惹得浑身发颤,顿时软了身子。刘彻趁机挣开她抓着的手捏住那团柔软,一点点往两腿间探索。卫子夫咬着嘴唇低吟,双手溜进他的衣襟拉开袍子,他很配合地把自己剥得精光,倒是对她身上的表示地极耐心,只是隔着衣服一遍遍揣摩。 刘彻咬着她胸前小巧的樱桃,一边挑逗另一边,一边在她下面隔着裙子揉了揉:“怎么样?给不给?恩?给不给?” 一阵酥麻从他整个动作迅速在体内肆窜,尤其是小腹之处,空虚地极要他安慰。卫子夫拱起身子,让她更贴近他,扭动腰身与他的极力摩擦,嘤咛地咬出一个字:“给。” 不过刘彻还没打算放过她的意思,方才她有意挑逗,还用此威胁,现在可不能这么容易就顺了她。他撩起裙子,扯下她的亵裤,修长的手指拨弄她私处,探寻到那处蜜甜,轻轻挤了进去。 “啊嗯!”卫子夫娇吟一声,夹住他的手指。 那处的温暖和湿润让刘彻几乎发狂。他忍住身下那一团火,用膝盖顶开她的双腿,进去更深入些,气喘吁吁伏在她胸前:“你给我,还是要我给你?” 她扭动她美好的身体,那处早已湿润:“彻……你给我,给我。” 他微微笑,捧着她的双腿,移到自己的位置。她寻求到那一处火热,立即压下去,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不一会儿,小腹之中的火又燃烧起来,而且比之前更加炙热,她扭动腰身,让他在里面更深入,逐步开始律动。 然而她的速度根本不能满足他。刘彻抱着她翻在身下,一手狠狠揉搓她胸前的樱桃,一手抬起她的臀部,开始疯狂动作。卫子夫跟着他的旋律攀上高.潮,一声声春.吟从口中飘荡而出,听得刘彻两颊更红。忽然间,他停下动作,急促的呼吸还在她耳边。她欲求不满地扭动身子,不明地睁开那双春眼瞧他。只听他深深呼了口气,半直起身子,手掌捆住她纤细的脚腕,将她分开的双腿从腰部搭上肩头,同时开始更猛烈地侵入。 ps: 第一次写如此露骨的肉……莫鄙视我,咳咳咳! 第175章 平阳卫青 这样的姿势太过深入,卫子夫绷直身子,脚趾用力蜷紧,不自觉地将腰部跟着他往上顶。后来,他的动作越开越快,她觉得自己快受不住了,低泣怨:“彻,你、你轻一点,嗯啊!慢一点点!” 刘彻放慢速度,双手开始蹂躏那烛光下朦胧的柔软,动作一下轻一下重,最后夹住那胸前的豆豆问:“这样满意吗?还是要再慢点?恩?” 他又重重捏了一下,卫子夫痛吟一声,又感觉他的速度的确是有些慢了,不禁又怨道:“快一点……” 刘彻又加快速度,带着她一起疯狂奔上极乐之巅。 今夜月圆,烛灯在后半夜燃烧殆尽,淡淡的月光从窗前照入,殿堂中一片迷蒙清淡。暖帐中,两具身体紧紧相拥,空气中还残留疯狂味道。刘彻亲亲她的脸,赞叹她:“真是越来越动情趣了。” 卫子夫娇羞推一推他:“不好吗?还是要你每次都教一遍?” 刘彻将她搂紧:“好好好,你怎样都好。我爱你,卫娘!” 卫子夫挨在他怀里,轻轻闭上眼呼吸属于他的味道。想到这么多年来的变数,一种悲切之感涌上心头,她没经意问:“阿彻,我们会在一起一生一世吧?” “那是自然。”刘彻毫不犹豫,握着她纤细的臂膀细细揣捏,“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我们自然是要在一起一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 卫子夫欣然笑了,抱紧他忽然又想起一事,试探问:“恩……太后近日又染了伤寒。” 刘彻的脸色略微暗了暗:“我知道。我已经让陆御医开最好的方子了。” 卫子夫闻此一时惊诧,很快又平静下来。刘彻说开最好的方子,看来王太后的病积的不浅。想到王太后。卫子夫并未有多少感情可说。从前因为帮刘彻从陈窦两家夺取权利,王太后是站在她这一边。刘彻夺回权之后,她当上皇后,王太后却因为她连生三女不高兴,虽然最后总算生下嫡子刘据,但王太后的态度因为有之前的间隙依旧不冷不淡。不过,王太后并未困扰她多少,所以卫子夫对她也并未有多少恩怨情仇。现下听说她病,倒是有些担心,毕竟她是刘彻的生母。 126年。太后王娡薨,举国哀悼一年。 125年,平阳公主之夫夏侯颇。病殁。 次年,平阳公主结束家丧,消瘦的脸上掩不住的憔悴。 一日,卫青突然得到平阳公主传令。卫青曾是平阳府的骑奴,母亲和姐姐也对她有恩。于是便应了命令前去。 平阳公主已经回到平阳府,此时穿了一件素色白衣,身形看起来更瘦了不少。她手里拈着几片碎花,看着它们从指间滑落再挽起。婢女让卫青坐在上位,并斟了茶奉上,退门合上。 平阳公主玩着手中的花瓣。又从另一朵一片片摘下,忽然间开口:“本宫让皇上赐婚与你我,如何?” 那边一声碰撞。卫青差些将茶盏滑落,幸好及时接在手里,倒是那盏茶水湿了一袖子。他满脸惊讶,顿愣了半刻才反应过来平阳说了说,立马起身拒绝:“谢公主赏识。但公主乃金贵之躯,微臣高攀不得!还请公主收回成命。” “哼!”平阳公主扔掉手里的花瓣。风吹了一地。“以我大汗长公主的身份,你娶我就是给卫家无尚的荣誉!你是在嫌弃,你嫌弃我有过丈夫,嫌弃我比你年长没有春花之貌!男人就是这样!”她的目光紧紧箍着他,有怒意正隐隐翻腾。 卫子夫登上皇后之位,已是她不能忍受的,刘彻更有意想将刘据立为太子,现在王太后也离他们而去了,可说卫子夫现下是所向披靡,辉煌至极。而平阳对卫子夫的怨恨没有因为时间而减淡,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背叛,还有…… 卫青不惧她的怒色,平阳第一句话已经足够突兀,现下这些听来更有些不可理喻,他依旧拒绝:“微臣从未想过要和公主在一起,又何来嫌弃。公主当下是繁春之花,开得最美,微臣只能远观欣赏。” 平阳公主冷冷笑,一步步走近,气势也压得更紧:“是吗?我有过丈夫,但他死了。而她的丈夫还在!我的样貌也并不亚于她,你为什么只对她倾心!她若是个心善温婉之人也就罢了,但她心狠手辣恶毒之极,你怎么可以喜欢她!我忍你,我依你,我疼你,我助你!可她呢?利用你,使唤你,更不爱你,你怎么可以喜欢她!怎么可以!” 平阳公主早知卫青对卫子夫有意,不过这几年她极少问事,不免忽略了还有一个凭儿。 卫青听出平阳公主意指是谁,想起第一次遇见卫子夫,他还只是平阳府的车夫。那日大雨磅礴,她满身是血,她当时的眼神,当时的虚弱,卫青心中还是不由微疼。但……他的爱后来给了凭儿,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爱地这样深,也许是在明白凭儿再也不会回到身边起吧。卫青摇摇头,依然拒绝:“今日公主所说,卫青当做从未发生。” 话毕,他转身而去。 平阳公主悲愤至极,对着他的背影失控般喊道:“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人一个个地背叛我!从她开始,都是从有了她开始!我的命运就成了一场噩梦,我爱的人离开我,我信的人恨我!卫青,卫青!你给本宫站住!” 即使现在对卫子夫已无从前那般强烈的爱慕,但听到平阳公主这般说话,卫青愤然回头,肃目道:“如果……你要伤她一分,我便恨你十分,就算你是大汗的公主、皇帝的姐姐,我也一样不会对你客气!你不要逼我!” 平阳闻言周身一颤,奔上前猛然抱住他,指甲钳进他手臂上的骨头,紧紧贴在他身上以最亲密的姿势告诉他:“我不是逼你,我是在提醒你,我一直希望你成为朝中最有能力的人,现在你是了,你是了!” 第176章 一封密信 她专注看着他,手掌轻轻摸着他的脸颊:“你想让你的家人们少一点胆战心惊吗?你想让她的地位更加稳定吗?我知道你想凭自己的能力做到这一些,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等你到那天的时候,身边还有多少人会陪着你,就像你的妻子一样?”看到他眼里的惊顿,她嘴角微微含笑,继续说,“所有人都在走捷径,没有这条道你永远落在别人后面,在你前面的人随时可以把你捏碎!你今天可以不要,但却是让给了他人,也把你爱的人的命一起赌上了。” 这番话让卫青心底很是混杂。妻子……像自己的妻子一样?凭儿的等待和凭儿的离去始终是卫青心底最重的一道伤。他想给爱着的人无忧无虑,却始终没能让她等到那一天,或者该说来不及等到。他总以为她会陪在身边的,总以为日子还很长,可偏偏是这般意想不到、这般的措手不及! 即使这样……卫青还是推开身上的平阳:“公主说再多,卫青都不会改变此刻的想法。”他望着她,冷冷笑,“公主前两任丈夫不是也在朝上为官么?如今卫青还活着,说明卫某有足够的信心。公主的好意……卫青心领!” 他卫青虽说得罪不起皇家贵族,可也不是能够让人随便侮辱践踏,更何况牵扯到已经逝去的爱妻。 平阳公主愣愣盯着他,顺着他推开的手踉退一步,问他:“你……当真这般直言拒绝?” 卫青十分坚决:“是。” 盯着他的目光缓缓放散,双臂垂在腿侧紧紧捏着裙袍,平阳公主最后笑一笑,脸上随即阴沉下来:“好,你走吧。我会等,等到你跪在本宫脚下。求本宫要你的那一天!” 卫青也对她笑一笑,拜退道:“微臣告退。” 平阳公主忍住再次冲上前的冲动,眼泪再也流不出来,生疼的双目眼睁睁看着他毅然离去的身影。她颤抖地呼一口,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在此刻消散了。 几日后,刘彻面色异常阴沉,在众臣上奏完毕后没有马上退朝。众人见他脸色,皆不敢询问什么,低头候着等待他开口。静殿中,刘彻长长吐了口气:“朕在早上收到了一封信。可那封信不是给朕的。不过朕认得这上面的署名,也对这里面的东西十分感兴趣。”他伸手在袖中掏出一封书信,在半空晃了晃。“朕本不应该看他人书信的,可有人说……这是一封卖国通敌的密信,朕不得不看。” 话毕,眼神移到卫青身上。 卫青眼皮一跳,紧张和失落之感齐上心头。他问:“敢问皇上,这上面是谁的署名?” 刘彻冷呵一声,把东西扔在地上:“卫将军,你自己看看这上面写的是谁?” 卫青拾起那封信本打开,面色一点点凝重,合上它双膝跪地:“微臣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万不敢做这样的事,也绝不会去想!” 刘彻负手站起,走下阶来:“朕也很想信你。可是证据确在。朕不得不多想。”他接过卫青递上的信本,随意翻了翻放在身后桌上,“你为朕大胜匈奴,朕对你感激也记重,可是这不是一个‘信’字就能了结的。你得给朕一个交代。朕得给天下一个交代。” 卫青低下眼:“微臣现在……拿不出什么。” 大殿中一片轻微哗然,刘彻冷扫一眼又立即安静。他看着卫青。极无奈摇摇头,可惜道:“那就有劳你去牢里坐一坐,待朕查清!” “喏。”卫青无力叹了叹,脸上泛了丝苍白,开口请求,“皇上,在此期间,可否不为难微臣的家人?” 刘彻理所自然道:“你的家人也是皇后的家人,朕若随便动他们,皇后也是不许的。” 卫青松一口气:“那么微臣就放心了。” 他站起来,由侍卫带领走向汉牢。短短一个过程,没有人站出来为他求情。毕竟通敌密信是何等大罪,谁站出来就极可能被朝上对敌的人认定为帮手。卫青此时心凉,但也想不了那么多。密信,他是绝没有写过。他想起前几日与平阳公主之间的不快,他不肯定此事是不是与平阳公主有关,但她当时所说的话再一次回想在脑海。 “你有没有想过,等你到那天的时候,身边还有多少人会陪着你。”“所有人都在走捷径,没有这条道你永远落在别人后面,在你前面的人随时可以把你捏碎!” 他这个位子,有多少人嫉妒眼红,有多少人想要拿下他站在这里。他预防不及,究竟是谁把卫家设计地这般彻底。 卫青当日被押进大牢是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卫子夫一早也听说此事,听到原因后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她一整日不敢近宣事殿打扰刘彻,发生这样的事,刘彻一定着手调查,此时必定宣招太常寺商议此事,也是最不能打搅的时候。 晚上刘彻过来,她伺候他沐浴,期中一直试着问起,但刚到嘴边又咽下,她琢磨许久,终于在为他穿衣时装作不经意问起:“今天臣妾听了一件趣事,有人说卫弟的一封信到了皇上手上,据说还是通往外邦的。” 刘彻自己拉紧衣带:“这是真的。” 最先开了口,后面的话也不难说了。卫子夫问:“皇上是否相信那密信中所说?” “我也不知道。”刘彻穿过帘子到寝殿,喝了口茶说,“不过我知道,送信的人还会有下一步动作。” 卫子夫恍然大悟,开心问:“所以皇上先应着他们把卫弟关起来,就是想先引出那个人是吗?” 刘彻瞟一眼她:“是啊!”他坐下来背过身,撑着头无奈,“你这样猜出来,我会很没面子。” 卫子夫坐到他面前,抱着他手臂摇一摇:“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那样糊涂,仅凭一封书信就定卫弟的罪,到时候还要株连九族,将我一同杀了。” 刘彻用手指弹一弹她的额头:“你怎的这般料定我不敢呢?”他顺手搂住她,咬着耳朵温柔,“你若是帮着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一定杀了你。记住了!” ps: 前面的肉肉被后台告知要改……不知道大家还能不能看到,稿子在家没网,要明天改了…… 第177章 各有心思 即使他的声音温和轻柔,但卫子夫还是挺地一阵寒颤。因为密信,她自然能听出刘彻指的是背叛国家之事,刘彻不是普通人,她也不再是平凡女子,天下在手,所指的背叛自然不仅仅是感情。卫子夫不想继续谈论这沉重的话题,手肘撑在案桌上,一眨一眨看着刘彻笑:“你说过,不会对我刀剑相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你是皇帝,更是自己给自己下了一道圣旨,你给我的免死令,可不能随便跟我要回!” 刘彻无奈地搂过她:“不要回,不要回。”他轻轻嗅着她发间的香味,闭上眼睛,“我希望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永远。” 卫子夫依偎在他的怀里,整颗心静了下来。就算当前,就算以后发生多少变故,只要在他身边,心就能安定下来。他比自己想的快想的透彻,几乎是安排好了的,免了她的挂心。从前一个人撑太久太累,这个肩膀几乎已经为她撑起一切,曾说过的“同舟共济”,总算在风风雨雨之后在这一刻显得额外温暖。 ———————————————————————— 天气有些闷,从长门宫走一段路就冒了一头汗,馆陶公主伸手到袖中想拿绢子来擦汗,却是掏了个空。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馆陶公主回头看,是平阳正走来,手里拿着一张双面绣花绢,看她花纹正是她的。“姑姑真是好兴致,最近定是喜爱练字,这写的倒不怎么像姑姑原来的笔迹了呢。倒像是……像是……”平阳将绢子交给她。 馆陶公主拿回绢子塞进袖里:“像什么?” 平阳公主说:“像现在关在牢中的卫将军。” 馆陶惊愣,低低问:“你早就知道了?”见平阳公主面无变色,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心中大喊不好,翻脸警告道。“此事你不能透露半点风声,否则就别怪姑姑不疼你!” 平阳公主却是冷冷笑了笑,也低声告诉道:“姑姑要除卫子夫救阿娇,平阳自是没有半点意见,若有需要,平阳也可帮姑姑一把。只是,卫青的命是我的,姑姑可不要伤了他!” 馆陶公主惊怒:“除卫家除的就是卫子夫和卫青!少一个都不行!” “卫青不能碰!”平阳公主坚决道,脸上更是轻笑几分,“姑姑可是忘了上次的教训?姑姑一意孤行。结果却害了阿娇妹妹。现在姑姑还要我行我素,想的是不是太粗糙了点。” 馆陶公主心中起了一丝杀意:“你想告诉皇上?” 平阳公主摇首:“平阳自然是不想伤害姑姑的。卫青现在是皇上最得意的将士大夫,皇上爱惜人才。如果知道卫青是枉死,他一定不会放过害死他的人,就算是他的姑姑也一样。他是皇帝,持天下者容不得人半点脱误。”她从馆陶公主袖中漏下的一角重新扯出绢子,摸着上面的题字。虽不是墨写,倒是能闻到几分墨香,“那封密信,平阳有幸瞧过,里面的东西没瞧仔细,倒是闻着那墨香十分好闻。” 馆陶公主闻言一惊。迅速抽回绢子揉成一团捏在手心,仔细想了想,松口道:“要卫青活也可以。但他绝不可以再出现在朝上!离开都城,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平阳公主笑而颔首,答应道:“姑姑放心,平阳一定会带着卫青走得远远的。” “你带他?”馆陶很是奇怪,不过很快就回味过来。 难怪平阳公主一定要救卫青。馆陶公主冷笑了笑。对她说:“平阳,你贵为公主。我不得不提醒一句……” “姑姑要说的我都明白。我意已决,不必多言。”平阳打断她的话,瞥过头去。不论谁再说什么,她都不要再妥协了!自己想要的,就要极力争取! 馆陶公主见她如此坚决,也不再多关心。“那好。”她说,“姑姑和你达成协议,留这个男人的命给你,你可不要再为难你姑姑我了。” 平阳公主微笑点头:“那是自然。姑姑对平阳的好,平阳点点记在心里。” 话毕,平阳公主转身离去。 平阳公主走后,馆陶身旁伴随多年的宫女上前问:“公主真的要照平阳公主说的吗?” 她多年服侍馆陶公主,清楚她的性格脾气,这次却让平阳公主一句话给妥协了,实在不是她的作风。宫女怕主子想漏了什么,便想提醒,而馆陶公主皱起眉来,冷冷道:“自然不会。本宫先安抚住她,再杀她个措手不及,到时人死信毁,她还拿什么威胁本宫!” 宫女恍然大悟:“公主英明。” 平阳公主来到汉牢,狱卒见她赶忙点亮了牢道的灯,谄笑迎上。她要见的人自然是卫青,但虽刘彻并未下令不许任何人见,但却是不得打开牢门。平阳觉得无妨,并未怪罪于他们,反正进不进去也一样,卫青是如论如何都不会拥抱她的。 她站在牢门前,垂着眼望着牢里的人:“想要本宫救你吗?” 卫青坐在角落,一身衣好无损,看来并未施刑逼问。对于平阳公主的有意相问,他则淡淡回:“清者自清。” 闻此,平阳公主笑起来,暗暗有些悲怆。“清者自清……却在别人眼里不过一滩浊水,只有本宫可以救你出火海。”她说。 卫青并不想就此事再说出个结果来,平阳再问一百遍他的答案还是一样。他站起来,看着她揣量许久,问:“此事,是不是与公主你有关?” 平阳摇头:“不是。”她说,“我只是来帮你。” 卫青顿觉得松了口气,但仍是拒绝:“卫某承受不起。” 平阳公主深深对了他半晌,转过身顾自说起:“你从前只是我的侍从骑奴,但我每一次的喜怒哀乐你都知道得最清楚。那时候你还小,我也没有幻想什么,但现在的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我知道不可以,我只能把你当做我的弟弟。可是感情是没法控制的,越是抑制就越是凶猛。我要嫁给谁,从来都不是我能左右的,我不想,却不得。” 第178章 六亲不认 说起这几年来自己成为皇家的交换品,平阳的眼角又有些泛湿,她眨眨眼极力忍住,回过头时,目光再次变得僵狠:“我之前也说过,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卫家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甚至将高于曾经的陈家。你不想你的姐姐们和你的孩子每天生活在胆战心惊中吧,你想让她的位子永固不倒吧?这些,我都能给你。”她目不转睛看着他微微触动的表情,眼神也跟着放柔,双手扶着牢栏,拉近最短的距离,“而我,只要你对我好,只要你能陪伴在我身边。我也只是一个女人,也想要一个安定的家。夏侯颇死后,皇上一定会把我许配给别的臣子,就算我是他的皇姐也不能拒绝圣令。我不想成为交换权利的物品,如果一定要做,我也要选择我想要的。可是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面对平阳的表达,卫青暗黑的眼神决绝不带一丝感情,想到失去的人,他微一沉吟:“卫青心中,只有死去的妻子一人。如今,并未想过再次婚配,而且卫某也要顾忌到三个孩子。” 平阳公主苦涩笑,也同样决绝道:“不管你接不接受,本宫都要救你!本宫要你记住,你这条命是本宫的!” 她来此,就是像看看他有没有受苦,也想再问问他的想法。对于他的拒绝,她固然伤心,可是她意已决,一定不能让他死! 平阳公主离开大牢,原本晴朗的天空已经蒙上一层阴沉,空气中泛着干燥的潮湿味道、她望向前方的一枝晚梅在风中摇荡,身边的宫女上前轻轻询问:“奴婢不明白,既然公主要救卫将军,为什么还要告诉馆陶公主所错的漏洞,她若将书信换了或是毁了又不救卫将军。公主岂不是得不偿失?” 平阳公主轻哼一声,脸上含几分嘲讽之意,走向外头:“馆陶公主也不是那么好哄,方才本宫故意告诉她那些话,是想让她知道自己的把柄。”只有知道自己的把柄,才会想尽办法去毁灭。到时,她在旁推波助澜,她不说一句话,就可以揭露馆陶公主的罪行!虽然这么做,便宜了卫子夫不受苦。但只要能还卫青一个清白……来日方才! 而对于馆陶公主的心思,平阳公主又岂会猜度不到。既然公主要连她一并除,她也不会对她客气。这个姑姑眼里。只有自己的女儿和无上的权利,自从太皇太后仙逝,自从卫家上位,她所在的地位就渐渐下滑,她怎么不恨。她怎么不会斩草除根! 要把持这天下间的地位,就要六亲不认! 大汉宫。 秋兰从膳房出来,碰见回来的小侍卫。小侍卫是守在大牢外面的,也是陈阿娇听说卫青进牢消息后派他去的。陈阿娇虽然被废,但对卫家一事仍旧非常敏感,听说卫青以买过通敌之嫌关进大牢。心觉吃惊。恰巧馆陶公主来看她,高兴说起此事,她暗中想是自己的母亲馆陶公主所为。生怕出什么破绽,便让人盯着牢中的风吹草动。 小侍卫向秋兰说了平阳公主在牢中和牢外的情况,秋兰便立即赶紧长门殿,将饭菜端到桌上,悄悄对陈阿娇说:“娘娘。刚刚牢外的侍卫来话了,看见了平阳公主。还提到了馆陶公主。” 陈阿娇心下一惊,放下手中的针线:“他说了什么。” 秋兰将听到的陈述一遍,陈阿娇顿时变了脸色,抖了抖手银针刺进手指。她痛吸一口气,将流血的手指含在嘴里,双眉紧紧皱起。 秋兰连忙抢过她手里的针线和缝了半只的锦袋:“娘娘还是别缝了!缝了……缝了这么多又不送给皇上,娘娘这是何苦!” 陈阿娇白了白脸,否认道:“本宫只是自己绣着玩儿,谁说要送人了。” 秋兰苦苦笑,低下头为她盛饭菜,不再说话。陈阿娇暗暗握紧手里的锦袋的,心微微揪痛。 夜深,椒房殿内灯昏人静。今夜刘彻不来椒房殿,所以这灯也点地极少。卫子夫泡水梳洗,暖暖的水温令她舒坦犯困,于是擦干身体便进了榻子翻身而睡。宫女不敢多加打扰,几个将殿子悄悄整理一遍便退了下去。 絮眉守在门内,不知是白天太累还是今夜太安静,她也很快犯起困来。她用手掌抵着额头,一下下打着瞌睡,来换下半夜的宫女还没有来,她简直煎熬地眼皮打颤。她回头望了望帘中榻上的人儿,想了想靠着桌子眯了眯眼,才刚闭上眼皮,就立即进入梦乡。 椒房殿安静地有些诡异,昏暗的烛光下,窗子被风吹开,一个黑影随即从窗外跳了进来。黑影大致看了看殿内,缓缓靠近床榻,撩开帘子望着榻上之人,目中腾起两团烈火。一道光影闪在榻上的帐子,寒气顿时袭来。榻上的人忽然一翻,甩开身上的被褥。被褥不重亦不轻,砸在黑影上挡去那道寒光,又听到锦缎撕裂的声音,被褥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若换做是肉身在这刀片之上,恐怕已经穿肠了! 映着榻前微弱的烛光,卫子夫还是看清了来人,一瞬间很是惊诧:“陈氏?!” 陈阿娇踢开脚边破开的被褥,嗤鼻冷笑,挥挥匕首指着卫子夫:“你说我作恶多端,可你又做过几件好事?对我来说,无恶不作的人是你!这都是报应,天不作为,我来作!” 卫子夫盯着她,倒是异常冷静:“陈阿娇,你可知刺杀皇后是死罪!” 陈阿娇再靠近一步:“同归于尽也好!啊!” 趁她说话,卫子夫快手拍下她手里的匕首,向殿外大喊:“来人!” 大门被人破入,十几个带刀侍卫冲了进来,絮眉迅速拦在陈娇和卫子夫之间,大殿忽然间明亮起来。陈阿娇心一慌,从榻上滚落在地上,惊诧望着这殿中的人。卫子夫挑起凉讽的笑,道:“陈氏,你以为本宫的椒房殿是那么容易就让你进来的么?” ps: 前面的肉肉还是木审核通过……看来真的要删段了。 第179章 唯一方法 从卫子夫开始泡澡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就算再累再困,也不至于全身无力,脑袋却比身体清醒。于是她暗暗让絮眉叫了些侍卫在门外听令,果然还是等到该来的人上钩了。 陈阿娇面色青白,一句话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你……我还是中计了!” 陈阿娇几年后忽然从长门宫出现实在匪夷所思,这又恰巧碰上卫青信函一事,卫子夫不得不将二者试着联系在一起,于是干脆问:“陈氏,本宫问你一句,密信一案,你是否知晓其中来尾?” 陈阿娇大笑着爬起,拾过匕首,在头发上擦了擦:“卫子夫,我恨你入骨,恨卫家入骨,这样的问题你还想不通吗!” 对于她一派风轻云淡,卫子夫镇压肚中怒气,厉声道:“来人,押下去!” “慢着!”陈阿娇出口制住,“本宫虽然已经被废,但也算是长门宫的主,你们忘了本宫的陈家,忘了馆陶公主了吗!”她扬扬下巴,轻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期待,“要治本宫,还得先过问皇上!” 她表面上用刘彻来压,卫子夫没放过她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希冀。“你本就应该关在长门宫不得出来半步,今日却到了我椒房殿。此事本宫不做议论,但你企图刺杀本宫和诬陷卫将军已是大罪,想必换做是皇上也不会轻易饶恕。”卫子夫数落她的罪行,憎恶地不想看她,扭头吩咐,“来人,将陈氏押回长门宫,等待皇上发落!都给本宫好生看守,若她出了什么意外,你们提脑袋来见!” “喏。”侍卫们得令靠近。陈阿娇顿是暴怒。挥舞起手中的匕首,不许他们上前。 刚才在下刀的那一刻,陈阿娇是真的想杀了卫子夫!当她进到这间独一无二由椒而成的殿子时,当她看见卫子夫躺在镶金暖黄的榻帐之中时,她心底的恨立即又熊熊燃烧了起来。这些原本都是她的,可卫子夫却把她有的一切全部抢走!包括丈夫,包括权势,包括家族地位!她代替了她所有的一切,她怎么可能不恨她!现在……现在就算是治罪,她都不让她再看他一眼! 可是……可是即使再恨。此刻她也再做不了什么……能做的也只有……只有…… 她狠一咬牙,反手一刺,随着宫女的尖叫。素白的袍子晕出一圈鲜红。陈阿娇捂着腹部,鲜血从拳头伸出的刀柄留下,一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她痛吟一声,一步踉跄跌倒在地。 卫子夫没想到陈阿娇会这么做,看到那把匕首刺在陈阿娇的腹中。闻到刺鼻的血腥,她也顿是慌了神。卫家在为难关头,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必会造言是她逼得陈阿娇。陈阿娇是馆陶之女,就算是被锁在长门宫也不至于到她擅自处置!也因如此,所以方才她想把陈阿娇带回长门宫后再和刘彻商议,不想陈阿娇竟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陈阿娇半趴在地上。一双眼紧紧盯着卫子夫,呲牙笑了。她忽然一拧眉,握着匕首的手腕一甩。一道鲜红划开在半空,落下一道弯弧。几滴挥溅在卫子夫脸上,温热的血液顿时变得冰冷。卫子夫一打寒颤,从心底发寒,她也恨陈阿娇。可是当她看见自己流血在自己面前时还是紧张害怕,脑海里映出刘彻的身影。回荡他当初说的话。此时此刻,卫子夫脑海浑成一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陈阿娇最后还是被送回了长门宫,唯一不同的是长门宫今夜不再清冷。御医为她处理伤口后,在外等待多时的刘彻便进到殿中,默默坐在她面前。 这时候,陈阿娇觉得冷了多年的长门殿终于暖了起来。 这一刻,她等了多久。他终究还是会来看她的,她猜对了。陈阿娇深深望着他,好像要把这几年思念到模糊的容颜狠狠弥补,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告诉他:“我想见你,这就是唯一的办法!” 听到这句话,刘彻心中沉默多年的某一处悄悄疼闷,他叹声:“阿娇……你的心究竟有多狠,竟对自己也下得这般无情。” 她从榻上吃力坐起,目光没有离开过他脸上一分:“有多爱,就有多狠!”她的右手始终捂着腹部,苍白一笑,“反正这里生不了孩子,伤便伤,废就废!”她看见他惊顿的神情,微微勾起嘴角,靠近他仰面,尽量让二人只能看到对方的面孔,“你我青梅竹马,更是原配夫妻,可要说狠,你不知比我狠上多少倍。我是万万对你下不了手的,你却将我锁在长门宫,一步不来,一言不问!你是不是觉得,当初没有杀了我,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她寻他闪烁的目光,逼他看着自己,“你有没有看到我脸上的两道疤痕?从眼睛里一直流到下巴,你可知这几年对我而言,比杀了我还要痛!” 刘彻看着她深情又悲怆的双眼,目光缓缓移下直到下巴。那两道伤疤好像就在眼前,深壑血红,从心底流淌而出。他迅速闭上眼不再面对,这一刻他竟是不敢。一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你当真真心只爱她?你的心里有没有我?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睁开眼,愣愣望着她,还是坚决点点头:“是,我爱她!对你……我充满愧疚。我知道你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而我……也不能补偿你什么。如果要你继续陪在我身边,只会彼此折磨,让那场暗斗死灰复燃。如果……如果你要离开,我可以帮你安排。” “不,我不离开。”陈阿娇退出两个人的距离,后背紧紧贴在墙角,“在长门宫的那几年,虽然我不曾见你一面,但只要能听到你的消息,想到我们生活地这样近,我就得到安慰了。如果我离开了,天涯海角,我再也不能离你像那几年这么近。我的心已经没有了,越远我的心口就越痛,因为感觉不到了。”她悲伤笑一笑,问他,“现在我想知道,你要怎么惩罚我?这一次……会不会杀了我?” 第180章 李代桃僵 他曾经留她不死,是因为往昔的愧疚,将她关于长门宫更是警示她不要再做任何触犯他的事。可是这次,她所错的并不是只要两个人说说就能解决的事情。 他想了许久:“如果真的是你有意陷害卫青……要杀你的,将不会是我。” 他给不了任何承诺,这并不是家事,而是国事,要拿她命的,是太常寺,是国法! 陈阿娇苦涩笑一笑,问:“你还能让我活多久?” “一天。”刘彻说。当示意到这时间的短暂,他头一次认认真真对上陈阿娇的双眼,有一丝悲伤从心底蔓延:“明天天亮,今夜之事就会传到各臣耳中,我能封住一两张嘴,却无法封住众臣的口。” 陈阿娇摇摇头:“我不需要你封口。我只要……在剩下的时间好好记住你!” 刘彻伸手蒙住她的眼睛:“阿娇,你不应该记得我,我也不值得你记住。” 她抱住他蒙眼的手,却没有拉开,声音十分颤抖:“最后一个奢望,都不行吗?” 刘彻说:“不行!忘了比记住更快活。” “对我而言,忘了比记住更痛苦。”她移下在他眼上的手,紧紧握了握,再放开,干涩的眼睛呆呆看着床板,“反正再痛苦,也不长了。你走吧,我在这儿……等你的消息。 刘彻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此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看了她半刻,转身离去。烛火随他猛烈颤动,渐渐恢复平静。但陈阿娇因为这烛火闪耀,眼睛紧紧一闭,泪水从睫毛下滚落,从眼角流到下巴,凝成两滴冰寒。 刘彻走后不久。一个身影急匆匆进到长门殿。 陈阿娇赶紧抹干自己的泪眼,看见馆陶公主连外袍都没来得及穿,披着散发从宫外赶到。 馆陶公主听说陈阿娇行刺一事,并未想到其他,见她便责怪道:“阿娇,你好好的呆在长门宫去椒房殿做什么!你真是,真是!唉!” 陈阿娇冷呵一声,心里有点怨:“女儿去椒房殿,自然是去救母亲的命。母亲和平阳公主见过面吧?”馆陶公主闻言惊奇,这才转念想到某种可能。陈阿娇先是解释了,“母亲以为能够算计平阳,平阳就不会抢在母亲前面算计你么?平阳她何等狡诈。她告诉母亲信函上的漏点,就是要母亲你为此再行动作,好让皇上抓到。” 馆陶公主恍然大悟:“所以你就想给我替罪?!”她苦痛揪住自己的心口,悲愤道,“你若在我之前死。就是不孝!” 竟然又是自己害的自己女儿!第一次巫蛊,她害她在这长门宫,第二次陷害,她为她顶罪!一个母亲一心一意保护的女儿,竟然被上天一次次地捉弄,馆陶公主支撑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陈阿娇上前扶起她,脸上并无多大变化,只是悲伤笑笑:“母亲。女儿已是带罪之身,再多一两条罪名不算什么。倒是你,如果你被皇上治罪,不仅仅是我们,陈家也完了。到时候朝上最大的势力必定是卫家。卫子夫……一定不会留陈家的人在朝廷上,陈家世世代代都会被她扼杀!” 罪上加罪……意识到这次也许并不能再有侥幸。馆陶公主奢想问:“皇上他……不念一点旧情吗?” 说起刘彻,陈阿娇凉讽说:“皇上现在和我,已经没有半点情义了吧。” 馆陶公主彻底拉下脸来,抱住陈阿娇大哭:“是我害了你,从头开始就是我害了你!该守着一切苦的应该是我!” 陈阿娇搂住馆陶公主,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就像儿时摔疼时被她抱在怀里一般。“我都明白你是都了我,只是我们的对手太狡猾,太有手段。母亲,待我走之后,一定要好好守住陈家,不要让卫家得逞!”陈阿娇做着最后的嘱咐,她最最怨恨的人,绝对、不能让她过得顺利! 天亮了,陈阿娇挨在榻上,等待刘彻的旨意。腹部的伤口还在做疼,但是很快……就会没感觉了。陈阿娇轻轻抚着伤口,这里是她的痛,她总是怀不上孩子,她没法抓住他的心。回想这来回十几年,她相信刘彻对她还是有过感情,只是……只是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只是自己生不了一个孩子。 陈阿娇打开窗子,今日的天气分外好,连老天也在庆祝她今天要死吧!陈阿娇自讽冷笑,听到身后的大门打开,有好多人走了进来。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长门宫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的人呢。 身后,传来杨公公的声音。这个声音是多么熟悉啊,从前刘彻送她礼物,传她侍寝的时候,也是杨公公来宣的,可是今天,他要宣的不再是赐礼和侍寝,而是告诉她……该死了。 “皇上有旨,陈氏擅离长门宫,有意陷害卫将军,企图谋杀卫皇后,此行大恶,经太常寺一直判决,赐死!”杨公公宣着刘彻口谕,语气中有几分轻松。他早就期盼她死了吧!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陈阿娇转过头来,看着杨公公身后的太监手上端着白绫、毒药和匕首,恍恍笑了笑。 刘彻没有用圣旨来压她,是还给她一些面子和尊重。可是人都要死了,要面子做什么,死了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不是吗,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杨公公向她示意了那三样东西:“陈氏,选一样自行了断吧。” 陈阿娇缓缓步下,手指划过苍白的绫段、难闻的药瓶、冰冷的匕首:“还请杨公公替我转告皇上,希望他不要因为我放弃陈家。” 杨公公对陈阿娇不喜,甚至很是厌恨。曾经她为皇后之时就常常刁难于他,现在她要命魂归西了,他竟得意地口无遮拦道:“陈家?呵!陈家压权皇上多年,现下势力总算被撤了下去,陈家……是没希望了。” “你说什么!”陈阿娇刹惊,浑身顿是僵硬,不可思议问,“你的意思……是皇上一直以来都在想办法压撤陈家在朝上的势力?” ps: 移动网的那个帅哥~挺帅的。 第181章 哀莫心死 杨公公嘲笑:“呵呵,是陈家连累了前皇后你啊!前皇后还是不要再为陈家操心,安心去吧!” 自己的处境、陈家的滑落,原来都是刘彻一手制造的?再想到卫子夫……是他和卫子夫联手,自己最爱的男人和自己最恨的女人联手!陈阿娇顿时大悟,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一下子奔溃了:“我以为皇上对只是我是情淡了。原来我在皇上心里,始终都比不上那一个权势!皇帝就是皇帝,权势比一切都重要,可是……”眼前恍然浮过卫子夫的笑影,她暴怒喊,“可是为什么独独只有她可以站在权势之上!偏偏是她!” 卫子夫是来报仇的,报她的血海家仇!可是她陈阿娇不要这样的因果! 杨公公对陈阿娇的突变有些心悸,赶紧提醒道:“陈氏,你还是快快选一样自尽,不要让皇上没了耐心!” 陈阿娇扫过一眼:“皇上?耐心?哈哈哈!”她大笑起来,在殿里来回旋转,甩着素白的大袖,突然挨在石柱上,是笑是哭,“他是对我还忍着耐心,还是对陈家余力存着耐心?只要我死,陈家就越发不堪一击了不是吗?就算是我的母亲,他和卫子夫也会想尽办法让她永无天日,对吧?” 她咬死牙,目光变得阴狠。 杨公公闻色退了一步,招端着尽具的太监上去,对陈阿娇说:“陈氏,你胡言乱语侮辱皇上和皇后,死有余辜!趁杂家还没打算把你这些话说给皇上听,快快自行了断,也是便宜了你!” 陈阿娇冷笑一声,突然上来扔开那几样东西,嘶喊道:“那我说,本宫、不死呢!” 陈阿娇抓住两个太监。几根长长的指甲断在他们的手臂上,太监尖叫起来,挣扎着跑开。杨公公慌张地向外面的侍卫喊:“快来人,给杂家抓住她!” 五六个侍卫立马上前,陈阿娇发疯似得挥舞大袖,一边嘶叫一边流泪。侍卫从后突击,将她反手拿下。这时,门外又想起一阵骚动,有宫人跪在说话,好像是在参见谁。但里面的动静太响,杨公公完全没有听到。 “放肆!”门外一声尖怒,馆陶公主跨进门来。看见陈阿娇被几个侍卫反手擒着,暴怒锋利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定在杨公公身上,“前皇后虽然被废,但还是本宫的女儿!杨公公如此不客气。莫非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杨公公顿时柔下脸色语气:“窦太主哪里话,奴才……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啊。” 馆陶公主推开抓着陈阿娇的几个侍卫。陈阿娇见到馆陶,顿时安静下来,无力地跪倒在她腿边,抱着她的大腿发呆。馆陶公主心疼摸摸她的头发,转而厉言问杨公公:“奉命行事?奉谁的命。” 杨公公答:“当然是皇上了。” 馆陶公主冷笑一声。伸出手:“圣旨呢?拿来!” 杨公公意识到馆陶公主有意抓住这点,更可能因为这点对他先斩后奏,不由有些慌张:“只……只有口谕。” 馆陶公主挑挑眉。果然道:“口谕?杨公公,你假传圣旨企图谋害前皇后,罪名可不小呢!” 杨公公苦着脸,左右看看跟随的那些太监侍卫,没有一个出来为他说话。“这的确是皇上的口谕。奴才不敢做欺瞒皇上、欺瞒窦太主的事啊!” 馆陶公主拉起地上的陈阿娇,护在怀里:“是吗?要让本宫信。只好麻烦杨公公带本宫和前皇后去向皇上问个清楚了。” 杨公公没想到馆陶公主原来是要见刘彻,心里不禁没了底:“这……这……” 馆陶公主厉眼呵:“还不快走!” 杨公公只好低低头:“喏!”带上所有的太监和侍卫退出长门宫,一同前往宣室殿。 馆陶公主带着陈阿娇来到宣室殿。陈阿娇看见“宣室殿”三个字,顿时又大喊大叫,可是谁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有人隐隐意识到什么,面面相觑。馆陶公主慌了神,紧紧抱住陈阿娇,鼻子越发发酸。 刘彻闻声出来,看见抱在一起的馆陶公主和陈阿娇,还有一脸怯色的杨公公,立即明白过来。他定眼看了看馆陶公主怀里的陈阿娇,陈阿娇面有惶恐,嘴唇也咬破了,神态不似从前。刘彻立马唤人去找了御医前来。 陈阿娇本是要死之人,如今却又找了御医,旁人想到提醒,但看见馆陶公主和神色异样的陈阿娇,揣着心里的猜测闭口先观。 刘彻示意让三人都进来,陈阿娇似乎很忌惮这宣室殿,进到里面后一直拉着馆陶公主不放。殿中安静之极,在场人都不说话,静静打量陈阿娇的脸色。等陆御医来,陈阿娇被劝进里殿检查,这一次时间比往常长上一倍,陆御医总算把完脉,回到大殿小心翼翼抬起眉,告诉说:“前皇后……是得了失心疯!” 闻言,在场的人都静吸了一口气,气氛越加凝重起来。刘彻望向里面的发呆喃喃自语的人,静静垂下眼。 馆陶公主最是痛彻,先前带陈阿娇来宣室殿的途中她已经察觉,以为是陈阿娇怕死吓的,没想到竟是疯了!馆陶捂着心口流着泪,使劲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对刘彻说:“皇上,阿娇已经疯了。就算你不念和阿娇的旧情,也请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阿娇一命!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果她死了,我也活不成!阿娇得太皇太后生前疼爱,太皇太后在天之灵,也会责怪你的!” 杨公公在旁出言:“馆陶公主不得威胁皇上……” 馆陶公主跨前一步,一巴掌清脆狠狠甩在杨公公脸上,含泪的眼睛对他无不利索:“放肆!一介宦官还敢跟本宫叫喧!皇上身边就是有你这样的人肆意唆咄,才会害得我阿娇变成这样!”馆陶公主看着杨公公脸上五指红印,看着他想捂又没敢捂的样子讽笑,“杨公公,你倒是说说,你都对前皇后说了什么,前皇后才会变成这样!呵,本宫还没治你的罪,你倒是先骂起本宫来了!” 第182章 幽居长门 馆陶的身份毕竟是窦太主,杨公公即刻跪在地上,压着脑袋哽不出话。刘彻站到前面,对馆陶公主说:“姑姑,杨公公是奉朕旨意前去,阿娇变成这样,也是朕所料之不及的。” 馆陶冷笑更甚:“你如何能料。阿娇对你真心一片,你却一点点把阿娇交给你的心撕碎,在她面前跟别人美美满满。阿娇真傻,活着是痛,却还舍不下最伤害她的人,甘愿抱着没有心的身体继续爱着你。你现在杀她也好,至少她现在疯了不知道,杀她的人,是她最爱的男人!” 刘彻瞥过眼,馆陶公主一席话让他越发内疚,视线时不时往那内殿飘去。他左右思量,于是说:“既然上天已做惩罚,朕也不再为难。将陈氏押回长门宫吧!” 馆陶公主睁大双眼,泪水停止在眼眶。她原以为刚才说了重话,刘彻会不顾情义也将她责罚了,不想却是等到这一句,停止的眼泪忽然间猛地直流而下,她哭地越甚,也哭而又笑:“谢皇上!” 刘彻命人将馆陶扶起,嘱咐说:“姑姑莫要太伤心,保重自己的身体。平时有空,可以随时去长门宫,朕不阻挠。” 馆陶公主站直身子,却是摇头:“不必了。”她擦擦脸上的眼泪,苦苦笑一笑,“我已经决定陪阿娇住长门宫。长门宫又冷又静,阿娇从小就喜欢热闹,现下怕是受不了的。” “姑姑……”刘彻还想说什么,馆陶公主已经转入内殿将发呆的陈阿娇带了出来。陈阿娇看到刘彻,眼里只有奇怪,忽然哭了起来,却也不像之前那样闹。馆陶公主给她擦泪,哄她安静,一起向刘彻拜谢。 馆陶公主最后挽着陈阿娇的手臂。对刘彻嘱咐:“皇上……继续好好治理天下,不要让刘家先皇失望!” 刘彻看一眼她怀里的陈阿娇,对她点头:“姑姑放心,朕一定不负众望。” 馆陶公主带着陈阿娇拜退,出门之时迎面碰见前来的卫子夫。三人面面相视,卫子夫打量着陈阿娇,却被馆陶公主一袖隔了视线:“皇上已免阿娇死罪,你若再敢添油加醋,本宫不会轻饶!” 面对她的警告,卫子夫不过冷冷一笑。撇开眼走进内殿。馆陶公主回瞪了她一眼,带着陈阿娇走向长门宫。 而对于卫子夫疑问的目光,刘彻有些愧歉:“陈氏得了失心疯。朕免了她死罪。让她继续留在长门宫。卫将军这次是受了冤,朕会好好补偿。” 其实在椒房殿听到陈阿娇得了失心疯的消息后,卫子夫也猜想到刘彻不会做绝。陈阿娇得到这样的下场,也是出乎意料,于复仇比起死来。好像更值一些,可是为何,卫子夫还是忍不住为她叹息。 “那么卫将军,是不是可以释放了?”卫子夫此次前来,主要还是来提此事。陈阿娇有了应有的惩罚,可刘彻还没有下旨放了卫青。 刘彻一愣。自笑道:“是,此事朕倒是忘了。”然后对杨公公说,“传令下去。即刻释放卫将军,让陆御医跟去太中府看看他身体有无异样。” 杨公公被馆陶公主骂地还心有余悸,白着脸色遵旨:“喏。” 看着宣室殿再次空荡,卫子夫问:“疯比死,好还是不好?” “好。也不好。”刘彻坐回席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在都忘了,不好也在都忘了。” 卫子夫想起什么,上前把刘彻拉到里殿,问他:“你老实告诉我,你故意忘了把青弟放出来,有什么意图?” 刘彻诡异一笑,无辜道:“没什么意图,让他回味一下在牢里的滋味。” 卫子夫气皱眉头,捶一拳在他肩上:“说什么呢!” 刘彻捂着肩口,挨近她耳朵:“姑姑在前一日曾来找过我。她告诉我……” “啊?”卫子夫听完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看着他,一个劲找着刘彻脸上可能出现的玩味儿。 刘彻脸上的笑意却在此时慢慢退去,若有所思:“现在,阿姐差不多到汉牢了。” 卫青在牢中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当听到狱卒挂着钥匙过来时,他心底忧喜不定。狱卒拿着钥匙将牢门打开,笑容满面的告诉他:“卫将军,皇上已查明您的无辜,现在就放你出去。额……将军出去后,可要记得小的对将军的照顾。” 这样的话,在朝中宫里听地最多,卫青应和着点头:“我知道了。” 他还想问牢外的情形,但又怕狱卒继续纠缠,于是便咽下打算回去后让人去探。他拍掉身上的尘土,跟着狱卒离开大牢。 此时的大牢外,天气阴沉飘雨。牢内昏暗潮湿,一下子接触这白光很是不惯,卫青眯了眯眼,恍惚中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好似在看他。他蒙住眼睛,再缓缓放开,用力眨了眨,看见平阳公主在宫女伞下微微展开笑颜,她近前来对他说:“我特意等你出来。” 闻此,卫青淡淡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拱手道:“谢公主。” 平阳公主上前去扶:“起来吧。” 卫青躲开她伸来的手,再一次谢过转身走开。平阳公主在原地一愣,跟了上去,卫青却停下脚步,回过头重重凝视着她:“外面下雨,公主留步,微臣自己回去。” 平阳公主原本含笑的眼顿时阴沉下来,卫青的拒绝显然令她很不高兴。今日他释放,她好心迎他出来,却遭到这样的冷漠,对于一个身份金贵的公主来说是何等耻辱!平阳公主不再给出好脸色,厉声道:“卫青,本宫好心送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卫青面不改色,微微然说:“敬酒罚酒都不吃,吃酒会让人迷失。” 平阳公主深深喘了一口气,觉得心口都在颤抖。这个男人……难道就是凭着她爱慕他所以如此胆大妄为,公然与她对抗!气愤之余,她还有些悲伤,硬下脸来,低低问:“你当真无论如何都……都不屑与我……与我……” “共结连理”这四个字,平阳公主咬齿说不出。身边还有那么多宫人,她对他的感觉这里只有她和卫青知道,卫青现下如此拒绝,她更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第183章 权势与情 卫青自然知道平阳所指的是什么。他涩涩笑笑,向平阳走近一步,用最轻又足能让她听见的声音叹息:“并非不屑,而是真的不能。人一生最重要的是幸福,男人和女人都一样。能和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共度一生,才能一起创造幸福和快乐。一厢情愿,到头来就剩下愧疚和痛苦。卫某承蒙公主厚爱,却承不起。” 平阳公主后退一步,振振望着他,喉间此时干涩地说不出话。卫青向她鞠身拜退,毅然离去,宽大的袖子里落出一件东西,因为伴着窸窸窣窣的雨声,他没能听见,渐渐遥远在水汽雾迷的雨中。 身旁的婢女上去将东西拾起,那是一条五色宫绦。照理来说,卫青进大牢,外袍和身上的佩件都将取下,他将这个宫绦藏与袖中,不是特别珍贵爱惜,就是有意伴藏。婢女将东西呈上平阳,奇怪道:“这是五色宫绦像是女子所用,卫将军随身带着……” 平阳公主瞧了瞧,凉讽笑,把宫绦交给她手里吩咐道:“把它送回太中府吧。” 婢女跟随在平阳公主身边,这段时间又随平阳公主一直来找卫青,心想是她对卫青有事相求。这条宫绦明显是女子所带,卫青随身携带必定对其十分重要,于是自作聪明提议说:“公主何不用此来让卫将军就犯,如此……” “闭嘴!”平阳公主打断她的话,瞪了她一眼,又扫了扫那条五色宫绦,“送回去!” “喏。”宫女不敢再说,连忙揣着宫绦跑了。 潮湿的凉风阵阵吹来,细雨扑在平阳脸上。她擦擦脸,深深的忧伤弥漫心头。往全身散发开去。她软硬皆施,可是卫青却丝毫不情动一分。原本她以为他心里的一直是卫子夫,可是在这几天的谈判中,他声声挂在口中的是他死去的妻子。她以为他对卫子夫有多专情,可最后还不是转情给了凭儿,既然他能转情,何不动情,就算是为那朝堂之上的权利,而他对她却于此屏口不谈。在其他人眼里,她平阳是在权利之上。而在他的眼中……却是连权利都比不上的么? 来到宣室殿,卫子夫已经回了椒房殿,刘彻看到伞下的平阳衣袖湿了一半。忙让宫女去取干巾。 “阿姐。”刘彻笑而迎上,叫了一声。看到平阳公主脸上并无什么喜色,反而哀沉了不少,不由心下叹息。 平阳公主低垂着眼,微微拜了拜。退了上来给她擦袖袍上雨水的宫女,对刘彻说:“卫将军已经离开大牢。皇上让我送他回府,没送成。” 刘彻假作灿然笑一笑,提议说:“阿姐若想和卫将军在一起,朕下个旨便是。” 平阳公主惊愣地蹙了蹙眉,惊叹刘彻说的这话。想来也是。好端端的,刘彻怎么会突然让她去接卫青回府呢,知道她对他有情的还有馆陶公主。看来馆陶已经事先对刘彻说过,好让刘彻以为她之后所做的都是为了替卫青摆脱罪名,幸而陈阿娇插手,谁要的结果都没有得到。 既是如此,她也没必要矫情再装。摇摇头说:“卫将军的心不会再打开了。”平阳深深吸了一口气,摸着自己的脸。目光缓缓对上刘彻,幽深凝聚,“况且我比他大那么些岁数,他能找到更年轻漂亮的。皇上这次有什么大臣需要压制拉拢的,交给阿姐我去做就行了。” 刘彻愣了一瞬,感觉到平阳公主对他多年来的抱怨,不由有些闷疚。他想了一想,方笑道:“朕现在就想把卫家的势力完完全全转成朕的。阿姐愿意吗?” 闻他此言,平阳公主不禁心下一窒,然又恍恍点点头:“遵旨。” 赐婚的旨意,第三日刘彻便颁布给了太中府。杨公公宣完旨,看见卫青的脸色微白,迟迟不起来接旨,直到他再三提醒“是否要抗旨”,他才接过圣旨,默默扣拜了两下。 太中府有人高兴,有人担心。谁都明白,只要卫青娶了平阳公主,那么太中府的力量就更为强大,在朝中的地位也更是稳定。只是前夫人才去不久,平阳公主就在这时候进门不免让人心伤难受。 卫青坐在书房,案桌上摆着那道圣旨,手里捏着那条五彩宫绦,心绪如这宫绦般绞在一起,又想起凭儿在的日子。门外有人走进,却是不说话。卫青抬头,却见平阳站在门前。见到她,凭儿的身影顿然消散在脑海,卫青肚里腾起一股怒怨。 平阳公主察觉到他眉间的怒气,微笑扬起脸,一双目光藐视着他:“本宫毕竟是大汉公主、皇上的姐姐,你身为将军,又是皇后的弟弟,也该敬本宫三分。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做什么脸色给本宫看。你的姻缘又不是本宫打散的,皇上将本宫嫁于你的目的你也最清楚,何必把怨气全都往本宫身上发。”说到这儿,平阳公主稍停了一下,面色轻了轻,“你对本宫有没有感情,本宫现在管不着。本宫现在要做的,是帮你把卫家发扬光大!这样……才可以帮到皇上。” 卫青紧紧抿着唇不说话,瞥过眼不再看她。平阳公主靠近他身边,轻轻问:“你会抗旨吗?”她微微勾出耶笑,“你如果抗旨,皇后会很不好办的。”她弯下身捏过他的下巴,让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认真问,“我在你眼里,连个权势都不如么?” 卫青拉开她的手,站起来退开两步愤愤道:“我没有将谁和权利去相比,一个是有感情有思想的人,一个是能成恶亦能成善摸不到的东西,怎可以相比。我也不想让我的感情冠上权利的罪名,只想让它干干净净。”他极认真严肃,甚至还有点生气,而后渐渐柔下脸,忽然叹了一口气,“谢谢你把五彩宫绦让人送回来。” 平阳公主扯了扯笑:“它对你很重要?” 片刻,卫青点点头:“这是我打算送给凭儿的,只是还没送出手。” 平阳仍强笑着,叹声:“你对她真好。” 第184章 久病成痨 卫青摇首:“我对她不好,这些年总是让她一个人,我没有好好照顾她,也没有好好和她谈过一次心。这是我一直以来的遗憾。”他顿了顿,问,“公主明白吗?” 平阳公主低下眼,此时的脸上充满悲伤,咬咬苦涩的唇:“以前以为明白,现在……不明白了。” 不管愿不愿意,明不明白,卫青最终还是娶了平阳公主。平阳公主位高金贵,卫青又是朝中重臣,刘彻另赐了一座宅子做贺礼,各大文武百官都竞相祝贺,相比娶凭儿那日,场面实在宏大不知几倍。而这般宏大有又何用,卫青心底最清楚不过,娶凭儿那日,是他用心布置,而这日大多为宫中礼官所安排,这其中的一些差别,也只有当局者清了。 平阳公主进门后,并没有卫青所想象地跋扈,这倒让他安心不少。 这日,婢女敲开他书房,手里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只蓝花瓷碗。这一个月每到下午,婢女都会送羹汤过来。卫青微笑着接过羹碗瞧了一眼,羹汤透明,内有小米,还点了几朵桂花,和前几日的样式又不一样。他因此心情也开,笑道:“这几日怎么换着羹汤给我喝,这是什么+” 婢女低着头,似乎在犹豫什么:“回将军,这是芋泥羹。” 卫青拿勺喝了一口,羹汤润口,香味留齿,不禁赞扬道:“厨子真是越来越手巧了。” 婢女压着脑袋,耳朵都涨红了:“这……这个是平阳公主做的。”说着,她跪下来,嗓子有些颤,“平阳公主不让奴婢告诉将军,可是公主为此费了好大心思,奴婢觉得还是让将军知道公主一片心意才好。所以奴婢……奴婢……” 这奴婢忌惮平阳公主,又不忍将此事隐瞒,卫青叹想,平阳公主生性骄贵,竟还能得小小婢女衷意,实在出人意料。而更意外的是,她下厨做的那些羹汤,如果不是长久煲做,怕是不会这般美味。其实……她也并非如想象那样骄贵。 放下羹,卫青的心情不知是起是落。退了婢女。 卫子夫对平阳公主和卫青的婚事不太赞同,但刘彻已经下了旨,她也没法再驳。凭儿去的早。太中府里还有三个幼子,卫子夫想让人偷偷去看平阳是否对他们友善,但想平阳也是心计之人,现下这种局面更容易惹出说理不清的结果,于是也不因此妄动。 这日。卫子夫经过北宫,看到陆御医从里面出来,两人正好碰个正着。 卫子夫问:“陆御医这是从哪回来,宫里谁又病了吗?” 陆御医向她弯身拜安,回答说:“微臣刚去了霜云殿,王夫人有了痨病。” 痨病!卫子夫想起今日王初颜并未来椒房殿拜安。不由心头一惊,生气问:“之前生病都没有全完治好吗?!你这御医是怎么当的!” 陆御医面有难色,无奈解释:“回皇后。病能治良,却不能完全治愈。王夫人前几年常常病发,又不好好料理,这才病根深种,反反复复。就是这几日的旧病来势较猛。王夫人晕了好几次了,微臣定当竭尽所能。尽力治理。” 前几年,王初颜的身体的确不好,近几个她来椒房殿问安,脸色看上去是不比从前。她心有苦难,前几个月卫青又奉旨娶了平阳公主,这恐怕是她这次发病最根本的原因吧!卫子夫暗暗叹气,问:“还能治愈吗?或者少发病?” “以前病根浅,倒是好弄。现在病根深了,恐怕要花时间,还得王夫人好好配合才是。最主要还是王夫人,如果她一直郁郁寡欢、藏事于心,心悸影响身体,怕是……不太好。”陆御医在霜云殿不敢太坦白,到了卫子夫这干脆把话说明了,也不至于以后问起来怪他不实言相告。 郁郁寡欢、藏事于心……王初颜向来如此,如果当年……当年她早一点告诉她心中所要,恐怕也不会变成这样。不过到底来,还是要怪自己没留意她的心思啊。卫子夫了然,又问:“此事皇上可知?” 陆御医说:“王夫人这病拖不得,微臣已经命人去告知皇上了。” 卫子夫颔首,心里担心。自从王初颜成为夫人以来,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因此疏远,但今日听到她病痨,又不得不为她忧心。就算再冷漠,她也没想她是死了最好。卫子夫嘱咐陆御医:“陆御医,你服侍本宫多年,帮了本宫不少。这次,你定要竭尽所能,将王夫人的身子料理完整,本宫定不忘你的恩情。” 陆御医如获大宠,连忙低腰拜首:“这是微臣职责所在,恩情一词,臣受不起,还请皇后娘娘收回!卫将军能在前线为大汉效忠,皇后在宫中为皇上分忧,臣的微薄之力,能帮助皇上和皇后就是荣幸!” 卫子夫微微笑:“陆御医医术高超,本宫信你。” 既然得知王初颜病,于是卫子夫回宫让絮眉找了几件珍贵药材和补品,前往霜云殿。 霜云殿,卫子夫是极少来的。宫人们齐齐跪下,王初颜在殿内坐着,看到她立马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弯身要拜,卫子夫让絮眉将她扶着免礼,进到殿中坐下来,指指身后宫女手上:“这些东西,都是给你补身的。等过些日子病好了,就让人煮来吃。” 纤弱的身子微微倾拜,王初颜抬起头,微笑着:“谢皇后娘娘垂怜。” 卫子夫让宫女将她扶着,到另一边席子上,和她说:“身为正宫之主,这是本宫应该的。” 王初颜在席上坐好,掩嘴咳了几声,脸色又苍白了些。她抚着心口,待呼吸慢慢平稳,看见卫子夫正一双眼打量着她。她颤而一笑,说:“臣妾……有一事相求,不知皇后娘娘可否答允?” 卫子夫看着她面无血色,不免有些担心:“你且说。” 王初颜垂着眼,两手轻轻覆在膝盖上:“臣妾福薄,身体病弱,不能好好照顾二皇子,还要麻烦皇后娘娘多方照看。” 王初颜此话颇有深意,卫子夫板起脸拒绝:“自己的儿子,自己照顾最好。让别人照顾,你就不怕到时候二皇子的心向着别人吗!” 她沉着脸,静静说:“臣妾无能。” 卫子夫站起来,“哼”一声甩开大袖往门外走去:“你养好自己的身子,二皇子……本宫是不会照顾的。” “喏。”身后,王初颜弱声。 第185章 去病刘妍 元狩六年(123),夏末。卫长公主——刘妍十四生辰。 这次生辰,刘彻准备地分外荣重,七天前便开始筹备,各大重臣国戚送来的礼也格外厚重。刘妍生辰当日,刘彻特意找了宫中最大的殿子举办宴席,这日刘妍也到得很早,躲在殿后看陆续到场的人。直到下午,坐在后殿的刘妍才忽然站起来,向一位妇人迎去。 来人是卫家二女卫少儿,也是霍去病的生母。刘妍含笑上前,甜声喊:“姨母。” 卫少儿低头弯身:“拜见长公主。” 跟随前来的卫青三子也一同请拜,刘妍忙将他们扶起往里面走:“快别多礼了,外头热,进来坐。”她又往后头探了探,问卫少儿,“舅舅和表哥他们呢?” 卫少儿含笑回答:“他们在宣室殿,过会儿来。” 刘妍点点头,有些失望,等安排好卫少儿后偷偷跑到门前,遥遥望着宣室殿的方向。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路上走来两个身影,皆是一抹青色。淡青一些的是卫青,墨青暗沉的正是霍去病。两人笑颜满面,路过的宫人纷纷行礼,皆对这两位战场英雄十分尊敬。 刘妍快步上前,迎向二人。卫青和霍去病于是拜礼,刘妍请起两人站在霍去病旁,跟卫青说:“舅舅真是辛苦了,大殿已经为你备好上等美酒佳肴,就等舅舅驾临!” 卫青笑而摆手:“我可不敢当。今日是公主的生辰,该是我们等公主才对,却让公主等了我们,实在过意不去。” 刘妍调皮一笑:“舅舅既然过意不去,那就赶紧把妍儿给你专备的美酒喝完吧!” 卫青看出端倪,瞧瞧刘妍又瞧瞧霍去病:“怎么?你们有事?” “没事。” “有事!” 二人答案不一,相对看了一眼。刘妍抢先说:“我找霍表哥玩呢!” 卫青恍然。笑说嘱咐:“宴席开始的时候,记得及时回来,莫要让你父皇母后找你!” 刘妍使劲点点头:“我知道了,舅舅快去吧!我和霍表哥目送你进去!” “目送?”卫青大笑起来,抬步往大殿走去,“好,好。你们记得要回,可别忘了时间。” 待卫青走远,霍去病低下头动了动被拽着的手臂,奇怪问:“今晚是你的生辰之宴。不去殿里好好呆着?” 刘妍眨眨眼,拉着他往另一边走:“当然是真的找你有事啊!” 刚好到一处,林内传来一声箭中靶的力声。霍去病停下脚步往里看。刘妍便在旁解释说:“父皇对阿据的功课不懈怠,就连这时候也让他射满九十九箭才能参加宴席。这会儿阿据正射着呢!” 听到射箭,霍去病来了兴趣:“去看看大皇子射的怎么样。” 刘妍点点头,带着他穿过林间小道来到一处空地。几个太监侍卫守在四边,中间的场里站在一个男孩。正抱着弯弓头疼望着没中靶心的箭羽。刘妍奔上前,拍了拍拿着弓箭的男孩:“阿据,霍表哥来了,你还不快让他教你几手?” 男孩回过身来,六岁模样,一身蓝衣飘动。金玉带整整齐齐绑在头发上,清秀的脸庞掩不住的稚气,他看了刘妍一眼。将手里的弓箭交给霍去病:“表哥,你可要射的精彩。” 霍去病含笑接过弯弓,抽了一支箭羽:“皇子看好了。” 上箭,拉弓,对准。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正中红靶心。刘据顿是叫好,拍手道:“霍表哥好厉害!” 刘妍笑得更灿,挽住霍去病手臂,骄傲道:“霍表哥去年第一次和舅舅出战,就独自把单于爷爷那一辈王的头颅给拿了下来,怎么不厉害?!” 听刘妍夸奖,霍去病脸微红,低头不好意思笑了。刘据拿回弓箭背在背上,敬佩说:“舅舅和表哥征战沙场,为大汉效忠,父皇和我都对你们十分感激!” 霍去病叹首笑,表情严肃了几分:“身为汉家人,男儿保家卫国理所应当。” 刘妍可听不惯这些男儿话,拽着霍去病跑往隔壁的花苑,途中扯扯他的袖子,避开宫人轻轻说:“霍表哥,今晚你带我出宫好不好?” 霍去病惊:“你出宫做什么?” 刘妍嘟起嘴,抱怨道:“今天是妍儿的生辰,你礼物都还没给我呢!” 霍去病恍然,解释说:“我这不是过来地太急,还来得及准备嘛。我已经叫小三子去挑了,晚上就送到你手里。” 刘妍大惊:“你让小三子挑?!”她推开霍去病,负气走了两步,愤然回头,“要送我的礼物,你让小三子去挑,一点诚意都没有,我不要!” 见刘妍一脸怒气,霍去病也有点慌了,询问道:“那……那我现在快马加鞭给你买?”说着就转身往后走。刘妍赶紧拦上:“我也要去!” 刘妍求他带出宫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每一次霍去病都用要事拒绝。私带公主出宫可不是小事,虽说刘彻爱她如宝,也可能答应她出宫玩耍,但必定会跟上许些宫人侍卫。刘妍不喜这样的排场,所以才每每要求他偷偷带出宫,现在她再次提起,霍去病左右为难,无奈道:“别闹,皇后姨母还在等你呢。” 刘妍轻哼,甩头说:“你不带我出宫,等会儿我自己去!到时候你们找不找得见我,我可不知道了。” 霍去病气得无处可发:“你!卫长公主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刘妍软下脸,抱住他的手臂来回摇动,撒娇道:“有你在,谁敢在外面欺负我。霍表哥,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乖乖跟在你身边,关宫门之前一定回宫,你就带我去玩玩吧!” 霍去病紧紧皱着眉头,左右难断。见他犹豫,刘妍连忙展开最后攻势,提议保证:“现在大宴就要开始了,我们吃的快些。到时候父皇母后他们一定以为我们在别的地方玩,宴席结束宫门关闭之前他们是不会发现的。” 霍去病被她央得再没办法,勉强答应了。 第186章 青梅竹马 如前所约,在用完宴席后,刘妍就躲过刘彻和卫子夫的视线拉着霍去病跑出大殿,找了宫女出宫时的衣裳换上,经过霍去病再三嘱咐她再三保证,总算坐到了霍去病的马车上。 此时的刘妍分外兴奋,在出宫门时又额外紧张,待到放行驶出宫外,她撩起车帘,看到天空星光灿烂,深深呼一口,反过身抱住霍去病:“霍表哥,你真好!” 霍去病推开些距离,无奈宠笑:“我是拿你没办法。妍儿你今天又大一岁了,什么时候能懂事一些。” 刘妍“哼”一声:“表哥是说我小孩子气吗?”她看着窗外的星光,“这些年都没有自己出过宫,我都不知道外面的感觉。与其说是出来玩儿,其实是来体验民生的呢!” 霍去病笑起来,将她在座位上按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前面有段路颠簸,你可要坐安稳,摔下去我可不管了。” 刘妍笑嗔一眼,直腰坐好。最近的集市也要走一个时辰,正当刘妍坐得两腿发酸,渐渐听到前面传来嘈杂。又过一会儿,马车停下,车夫在外面喊:“将军,已经到了。” 刘妍心中一喜,首是跳下马车,霍去病赶忙跟上,将她拽在自己身边。二人并肩走着,按照刘妍的要求并未有任何宫人侍卫跟着。刘妍对外面的夜景十分感兴趣,平时两宫之间走动都要喊累,这次居然对“累”字只字不提。逛了几条街,刘妍的兴致也渐渐静了下来,跟霍去病说:“过了今晚,我就十四岁了。” 霍去病心不在焉,还担心宫里的事,随口道:“恩。我知道,你比我小三岁嘛。” 刘妍用力扯了扯他,问:“十四岁,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被她一扯,霍去病才认真起来,想着说:“女方十四……该要出阁了。”说到这,他灿而笑说,“妍儿是看上哪家公子,想让我帮忙去皇上那说一说?不过你身为公主,身份金贵。夫婿的身份可不能太低。” 刘妍淘气嘟嘴,捏了捏霍去病的脸颊:“就像表哥这样的身份成吗?”话落,顿是觉得此话太过唐突。忙侧过脑袋不再看他,却见那河岸上飘着一团团温柔的火光。刘妍惊叹,指着河岸:“看,这些荷花都会发光!” 霍去病带她到河边,但不让靠的太近。尽量能看清河面上的荷花:“这不是真的荷花,是荷花灯。他们把灯托做成荷花的摸样,里面点一支蜡烛飘在水上,水面就像点了一盏盏花灯,蜿蜒而去。” “真美啊!”刘妍恍然大悟,十分喜欢。抬头看到河对岸的大街上有摊子摆着这些荷花灯,“那边还有在卖的。” 霍去病看出她喜欢,拉起她:“走。我送你一个。” “嗯!”刘妍用力点头,欣喜极了。 两人过桥到对岸,荷花灯在星星点点的光亮下越发漂亮。刘妍正要上前,霍去病突然拉回她退到路边,只见两辆马车由前面驶来。赶车的皆是黑胡大汉。 行人纷纷退到路旁等待马车过去,经过霍去病和刘妍前面时。一个白色的影子突然从车厢窗子里跃出,霍去病忙将刘妍拉倒身后,自己应手不及,被白影砸了正着。 温暖的香气环绕颈间,霍去病微偏头,一张精细的小脸带着惊恐也正对向他。霍去病接触最多的女子是刘妍,又因其是表妹所有对男女之间的接触并不在意,这下被另一个女子抱在怀里难免手足无措。诧异之间,那女子向他大叫一声:“公子救我!” 霍去病这才看见从那马车上跳下三个大汉,凶神恶煞朝他跑来。女子抓着霍去病躲在他身后,告诉说:“我是被逼的,我不想被抓回去!公子快救我!” 霍去病下意识将刘妍和女子护在身后,面对那三个大汉。大汉见到霍去病,鼻子里愤愤一喝,冲躲在后面的女子骂:“贱.女人!还不快给我出来!找死吗!回去有你好看!” 女子暗暗扯了扯霍去病的衣服,哀求望着他。霍去病拦住三个大汉,还未说话,大汉就怒了先开口:“她是我们戏班子的人!怎么?你小子看上她了?想要回去?!” 见他们说话不干不净,刘妍很是生气,站出来大声道:“你们要多少钱,本姑娘买了就是!” 其中一个大汉肆意在刘妍身上扫了几眼,张开五根手指狂笑道:“呵!小姑娘口气不小啊!五千吊钱,你要不要!” 霍去病站出来,冷声道:“要拳头还是要钱?” 大汉听了,纷纷上前捏着拳头:“那你就要问问我们的拳头了!” 四人就要动手,马车后面忽然传出一声喝止,三个大汉听到声音立即停了高举的拳头,回头恭敬哈一哈腰。后面走来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高束黑发,一双凤眼含笑,手握翩翩玉扇,一种妖媚之气。 刚才还嚣张的大汉都不再吱声,刘妍指着那三个大汉问红衣男子:“你是他们的首领?这群恶霸,强抢民女!” 大汉暴怒:“你血口喷人!是你们抢人还是我们抢!” 红衣男子起手让大汉退开,向刘妍微微一笑,对霍去病拱手弯身:“在下顾成风,这位可是霍少将军?” 听他疑问,霍去病惊愣,警备打量着他。顾成风温婉而笑,说:“少将军有所不知,将军战归那日,在下有幸在城里见过将军。将军此等英雄好汉,在下是一定铭记在心,不想今日还能见到将军一面。” 霍去病轻笑一声,眼微微凛凝:“这位公子想来是性情中人,但为何要为难这位姑娘呢?” 顾成风解释:“在下的父亲组了一个戏班,她正是我父亲买来的。” 说着,他往了那女子一眼。女子身形一颤,缩在霍去病身后。霍去病微微皱眉,此时要放这位女子回去,怕她是极不愿,更不知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他和刘妍对了一眼,对顾成风说:“她似乎并不愿意呆在戏班,公子还是不要强人所难好。你出个合理的价,本将军替她赎身。” 第187章 年方十四 顾成风好似十分为难,在原地踱了几步,决定道:“她是我们戏班的新秀,又养了那么多年,如果霍将军一定要赎……最低二千吊钱。” 霍去病点点头:“好,明天一早,你派人到我府上来取。” 顾成风弯唇抬手:“一言为定!” 霍去病和他击掌:“一言为定。” 顾成风拱手而拜,招回三个大汉架上马车告辞离去。女子见四人走远,松了一口气,赶忙向霍去病道谢:“多谢将军!” 霍去病转过头来,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从马车上跳下来?” 这时候,刘妍将女子和霍去病拉开些距离,站在霍去病身边不悦扫了几眼。女子也瞧了刘妍一记,回答说:“我名叫赵菀,没有家。感谢将军为我解困!” 刘妍在旁冷噗了一声,问:“你连自己是哪里人都不知道吗?” 赵菀摇首,垂下略带伤意的眼:“我已经忘了。小时候家境贫寒,父母将我卖给了游走戏班。我一直想跑,跳了几次马车都被抓回去。所以今天他们就绑着我的手脚,以为我动不了了。可他们没料到我手里偷偷藏了一粒石子,花了一天时间用手指夹着把手腕上的绳子给磨断了,幸好遇见两位贵人,才能顺利脱困!” 说着,赵菀轻轻叹一口气,撇过头沉默。在旁,霍去病轻问:“姑娘下一步打算去哪?” 赵菀摇摇头,抹了抹眼角,回过头来还是一番含笑毅然的摸样:“我也不知道。走到哪算哪吧。等几年后我赚到钱了,再把那些钱还你们!” 霍去病摆摆手:“区区小事,不必挂在心上。” 赵菀坚决:“这份恩情是一定要还的。” 刘妍见两人对执,心里越发对赵菀不喜,站出来幽笑提议道:“不如到我身边做个丫鬟?” 霍去病拽了她一把。低声说:“赵姑娘刚得自由之身。妍儿……” 不想,那边赵菀抢先答应下来:“如果能赚钱,我愿意当丫鬟!” 刘妍瞪霍去病一眼,傲心道:“那好啊!等一会儿……” 还没说完,霍去病又暗暗扯了扯她。刘妍回瞪一眼,同霍去病走开几步,霍去病语气有些急怒,低低斥:“你真打算让她进宫?她究竟是什么来路都不确定,岂是能随便带到宫里,更何况是在你身边。” 得到霍去病这一番话。刘妍笑问:“霍表哥这是在担心我吗?”看来霍去病和她的想法一样,她挨着他,悄悄说。“那我便不带她进宫了。霍表哥若觉得事出突然有疑点,就把她叫到你的府里去,好好调查一番!” 霍去病捏捏她的鼻梁:“人小鬼大!” 二人回到原处,赵菀奇怪却不问起,脸色有些黑沉。似乎有点尴尬和不悦。霍去病向她笑一笑,说:“赵姑娘,我府上前几日正有丫鬟告还家乡,若不嫌弃……” 赵菀也向他笑一笑,低身道:“霍将军能收留,赵菀已然感激不尽。怎会嫌弃!” 霍去病请手:“那好,你先随我来吧。” 刘妍一听,拉住霍去病。埋怨问:“怎么?你不陪我逛了吗?” 霍去病瞧一眼等待的赵菀,轻声和刘妍说:“我们先送她回府,等时间差不多了我再送你回宫。” 闻此,刘妍点头:“嗯,那好吧。” 霍去病带赵菀来到街头候着的马车。和刘妍坐在一侧,赵菀坐在另一侧。车夫一声吆喝。车轮滚转,马车渐渐行驶,向卫府走去。霍去病并未有自己的府邸,去年刘彻本想因功送他一幢,但被他拒绝。现下和母亲卫少儿住在卫家,也有自己一处院子,婢女仆人之类皆可由他选筛。马车中,霍去病向赵菀说了府中规矩和月奉,赵菀一一都记着。刘妍呆在霍去病身边,专心致志听霍去病说的每一句话,目光一寸不离。而霍去病也时不时转头与她致笑,却有一丝隐藏的无奈之色。 赵菀看了对面二人许久,笑问:“看你们关系非同一般,这位是你的夫人?” 霍去病吃笑摆手,介绍说:“并非。这是我表妹,我们从小关系就很好。” 刘妍皱一皱眉,忍不住反驳半是玩笑:“怎么?表妹当不成你夫人吗?” 霍去病声音一沉,轻喝道:“竟是胡话!” 等到了卫家,将赵菀交给管事婢女时辰已经不早,再去一趟集市恐怕赶不上宫门关闭的时间。在刘妍的再三抱怨下,霍去病将她送回大汉宫。此时,大殿上的宴席刚刚散去,有宫女等待公主殿,见到刘妍回来总算松了一口气:“卫长公主,刚刚皇后娘娘派人来请你去殿上。” 刘妍跑进内殿,换下外出的便服:“那你怎么说?” 宫女回答:“奴婢说,公主和霍将军出去散心了,等会儿就回。” 几个宫女匆匆忙忙将刘妍的宫服穿戴整齐,刘妍又顺手在花瓶里摘了一枝刚换上的小花,和霍去病感到宴席大殿。此时,剩下的宾客只有卫家,正和刘彻卫子夫谈笑,几人见门口的两个,皆是一笑。卫少儿对霍去病斥责道:“你将卫长公主带哪里去了,这么久不见人影!” 霍去病刚要开口,刘妍就先抢过话,上前去挨在卫子夫台阶下坐着:“姨娘莫要生气,我刚才带表哥划船去了呢!湖上的月色很美,姨娘要不要去看看?” 卫少儿笑点头说是,不再责怪。卫子夫赶忙叫来宫女:“快去给公主和将军都拿个坐席。这样坐着也不怕生病!” 刘妍回头笑:“母后,妍儿又长一岁,身体也更好一年,你太小心了!” 刘彻在旁哈哈大笑,眼望了望殿下的霍去病:“是,你又长一岁,现在你已经十四了。” 刘妍察觉到他的眼神,悄悄着霍去病一眼,两颊微微泛红,低下脸。这时,听到刘彻继续发话问她:“是时候给她寻夫家,妍儿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我朝上可有?” 两句话将刘妍心里击得七上八下,她娇羞轻轻回答:“妍儿还要多陪父皇和母妃几年呢!” ps: 这几天不知是吃了杨梅不干净还是空调原因,白天晚上的胃痛。这几日更新都晚了,感谢一直守更的朋友。祈祷! 第188章 二次拒绝 刘彻笑瞪她一眼:“胡话。”他扫一眼殿下的霍去病,和刘妍说,“好了,你也玩累了,早些回去休息。父皇和你母妃还要和你舅舅他们说说话。” 刘彻这般将她支开,妍儿心里自然晓得是刘彻想问问霍去病的意思但她女儿家又不好当面站着。和霍去病对了一眼,刘妍暗喜退出大殿。 卫少儿将霍去病拉上来几步,紧张望着刘彻和他。刚才刘妍和霍去病还没来时,刘彻就已经向她提起过此事,她看得出刘妍对霍去病的喜欢,也觉得此事万般好,就是不知霍去病会如何回答,此刻暗暗捏了一把汗。 刘彻依旧脸容满面,问霍去病:“刚才朕和妍儿说的话,你可也听到了。” 霍去病却是微微皱着眉,点头:“听到。” 刘彻笑开来,正式说道:“怎么样?朕将卫长公主许配于你。” 霍去病感觉卫少儿暗暗拉了拉他,似乎在示意他答应,但他还是摇摇头,说:“微臣……还并未想过成家。” 满是笑意的脸顿时冷暗下来,刘彻的声音也随之冰冷几分,不悦道:“去病,你几次三番拒绝朕的好意,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轻哼,目光在卫家人身上周旋一遍,又落在霍去病身上,“不要自己的府邸,更拒绝了朕的公主!朕是赏都赏不了你了!” 刘彻动怒,卫少儿软了腿跪在地上,眼眶擒泪:“皇上,去病并不是有意,他只是先把国事放在第一,奋力为皇上分忧啊!” 见卫少儿跪下,霍去病也不能站着,一提前裾跪下。抬着头望着明黄金座上的人:“请皇上万不要怪罪到臣家人头上。臣对卫长公主……只有兄妹之情,更不敢对公主存在任何、任何逾越之思。” 刘彻被霍去病的拒绝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黑,想到刘妍对他的一片心意又不得不可怜起自己的女儿,扭过目光不再说话。自己的女儿被人拒绝,卫子夫很显尴尬,她看得出刘妍对霍去病的欢喜,同时也看得出霍去病对刘妍的情义很是单纯。但既然是自己女儿喜欢的男儿,她还是不得不为女儿提一句:“去病不好好想想?也许你对妍儿也是有情爱,只是还没发现。” 霍去病却是一脸坚毅,在地上重重磕了一记头:“微臣只能谢过皇上和皇后的好意。国不定。一日不成家。臣想每一次出战都无所牵挂,这样才能全心全意!待到国定,臣再考虑自己的事。只怕那时候晚了卫长公主,所以还请皇上另寻良配!” 话说到这份上,刘彻气愤抓座而起,却被卫子夫按下,对他摇头:“此事也不得勉强。” 卫青也站出来说了一句:“去病一心为国。也是忠意。” 卫子夫点点头,继续劝:“此事还是先缓一缓。既然已经向去病提起,这孩子心里就明白皇上的意思,给些日子好好想想。” 刘彻盯着殿下一脸毅然跪着的霍去病,一股气被卫青和卫子夫两句话憋得骂不出来。这时,殿外过来一个宫女。卫子夫示意进来说话。 “平阳公主来问卫将军是否可以回府。”宫女压着脑袋不敢直视这慢点金黄,低低说。 此时已月上中梢,卫子夫提议:“夜快深了。大家还是回去吧,改日再叙旧。” 说着,她轻轻摇了摇刘彻。刘彻撇撇嘴,扭头摆手:“散了吧。” 卫少儿和霍去病在地上磕了一头,和卫青等一同拜退。刘彻心情不悦。甩袖转进后殿,回往未央宫。卫子夫在后跟着。一同进了椒房殿。待刘彻坐下,卫子夫便到他身后开始拿捏他的两肩,为他祛疲。刘彻闭着眼,一双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卫子夫见他放松,小心提起:“你我都是过来人,夫妻之间喜欢喜欢很重要,我可不想妍儿为此难过一辈子。” 说到这,刘彻猛地睁开眼,满是怒意:“妍儿从小便喜欢他,那小子竟然不知好歹!” 卫子夫笑了笑,说:“这也是去病的优点。如果他为了攀登高位夺取权势,那会儿在殿上早一口答应下来了。看来他对妍儿真的只有兄妹之情,关心妍儿也关心皇上你的大事。这样好的臣子、这样好的侄子,你哪里去找,还想和他扛上扯破脸皮?” 被卫子夫这么一说,刘彻想着也有几分道理,气便消了一半,担心道:“你看看妍儿刚才那个样子,现在告诉她去病不肯娶她,非得闹上好几天。” 肩上的力道忽然轻了下来,刘彻回头看见卫子夫低垂着眼难过,听她轻轻说:“皇上没发现吗,妍儿其实根本没走,她就在殿外。” 刘彻惊:“她胆子忒大!” 卫子夫叹气:“这也省得我们再想办法告诉,现下只能疏导疏导她。” 刘彻点点头:“那你找个时候去吧。”他握着卫子夫的手将她引到面前,“对了,刚才在殿上,王夫人脸色又憔悴了不少,这些日子陆御医都没有随时看护吗?” 说起王初颜的身体,这又是一桩担心事。卫子夫说:“陆御医每日都去霜云殿给王夫人诊脉,王夫人的病痨怕是要久治了。” 刘彻皱皱眉:“这还算短的么!闳儿读书如何?” 卫子夫回答,微微笑开:“和据儿不相上下,不过我觉得他的字写的稍微清秀些。”想到刘闳常常一个人坐在殿子里写字,王初颜不能相陪,他身边最多只有宫女太监,不免对他有心心酸。于是和刘彻说:“王夫人病着,二皇子也闷闷不乐,皇上有空还是要多陪陪他们。” 刘彻干笑了一下:“她是需要我陪吗。” 卫子夫说:“至少二皇子是。” 自打刘闳出世,刘彻对他并不冷漠,却是比刘据少一些关心。今日听到卫子夫说的这些话,不免对这个孩子很是愧疚,作为父亲,连最基本的陪伴都没有做好,也难怪刘闳平常都不怎的爱说话。 沉默片刻,刘彻说:“把闳儿接到宣室殿来跟我住几天吧。” 卫子夫含笑应:“喏。” 第189章 露茶荷包 刘彻那日谈话,让卫家闷了好几天。霍去病还是坚持原来的决定,纵然卫少儿如何劝说,他依旧是那一句:国不定,不成家。 因为这个决定,卫青没能和刘彻再提起,刘彻也因为卫子夫那次劝说不再逼劝。此事看来是放了一段落,可那夜在殿外偷听的刘妍却终究放不下霍去病。她亲耳听到他的拒绝,心酸至极,第二日眼睛便肿得跟核桃一般。 她以为他们二人青梅竹马,他也该是欢喜她的,是那种男女间的欢喜,可他却说给她的感情只是兄妹之情。而她不同,她十四岁了,她想要做他的妻子,陪伴在他身边一生一世,为他生下可爱的孩子,为他打理屋里上下。每当看到自己的父皇母妃有说有笑恩爱有加时,她脑子里幻象的便是他,奈何他的梦里根本就没有她。 刘妍伤心了两天,拿起针线绣起东西来。宫女以为她渡过了哀伤,也因此放松了警惕。 这日,卫家霍院。赵菀端着茶壶而来。 这是霍去病昨晚吩咐的新露茶,赵菀一早带着婢女赶在太阳出来前在荷塘采了两个时辰露水,又熬制了两趟才备好的。看见霍去病正在练武,她不敢近身打扰,便在旁边唤了声:“将军,你要的茶已经泡好了。” 闻声,霍去病使完一招收下拳头,让人将沙袋抬下去,免得碍着来往。赵菀于是上前,笑眼望着站在那处正准备坐下的霍去病,没注意脚下未搬走的刀子,一脚踢在玄铁沉重的刀柄上。随着刀柄一声“铿锵”随之而来的还是瓷壶摔破的闷响。赵菀惊色失去平衡,呼叫一声。 “小心!”霍去病惊叫一声,伸手去接。赵菀扑在他怀里,额头撞在他坚硬的胸膛。微微生疼。但缭绕她的心绪的还是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她心神一晃,两颊绯红。霍去病在这时长长松一口气,将她扶正。 颤抖的目光抬上他的眸子,赵菀忘了神,呆呆喃:“多谢将军。” 这个男人,年轻俊勇,第一次出战就将单于爷爷那一辈王的头颅给拿了下来…… 赵菀猛地甩甩头眨眨眼,目光在他身后一愣,惊诧一声:“公主!” 到了卫家之后。赵菀也知道当夜碰见的另一人便是当朝公主。她赶紧从霍去病怀里退出来,向刘妍大大行了一个拜礼。 霍去病闻声转过,果见刘妍站在不远。一双漂亮的杏眼淡怨地望着他们两人。可没过多久,她笑开来,踏着阳光走来。 刘妍穿着便服,身后也并未有宫人随行,看来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霍去病还没责问起她。她就已经凑上来,甜美可爱的笑容让霍去病的心软了下来,脑海里又顿时冒出刘彻那夜与他说的,不由对刘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刘妍站在他面前,笑嘻嘻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棕色君子兰的荷包:“这是新绣的,我给你带上。” 说着。便将荷包带子挂在霍去病的腰带上,打上一个漂亮的花结。霍去病温和笑了笑,夸奖她:“手艺越发好了。” 刘妍抬着头。一双笑眼望着他,轻松说道:“那你娶我过门,当你霍去病的夫人。” 霍去病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下来:“这……” 他的犹豫和为难的样子,让刘妍眼里的一点点埋上伤意:“我知道,你就是不肯娶我对不对。” 霍去病知道自己对她的好被她误会。不耐道:“我对你真的只有兄妹之情,保护你、爱惜你。也是应当。” 刘妍又伤又气,憋得两颊通红,指着边上的赵菀质问:“那你喜欢她?” 霍去病凝起眉头:“胡说!” 刘妍沉不住气,顿时落下两行泪来,手打脚踢起面前的人,大声喊:“总觉得我胡说我胡闹!你不喜欢她,刚才为什么抱她!” 被闹得心神俱乱,霍去病气愤推开刘妍,怒声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摔在我面前?” 刘妍被推开两步,手捂着被他拉开时捏痛的手臂,瘪着嘴声音又重又低:“你真英雄!” “妍儿,你真是!”霍去病极度无奈地踱了几步,气急说不出话。 刘妍抿出一缕哂笑,扫一眼边上目光闪躲的赵菀,笑霍去病:“难道不是英雄?你是故意占人家便宜?登徒子吗!” 听得刘妍这番话,霍去病气得更盛。他从来对她爱护,两人甚至根本没有发生过像今日反目成仇般激烈争吵。霍去病觉得定是往常太惯着刘妍,从让她对自己如此放纵,纵然她是公主他只是臣子,但男儿怎能由得一女子欺?! 念及此,霍去病再不想什么,提起喝道:“你!你!亏你还是公主,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要是看不过,尽管走好了!走的远远的,什么也不用看见!” 霍去病这一喝,刘妍的脸顿时塌了下来,大哭着将他腰带上的荷包扯下丢入花丛,失控般叱喊道:“霍去病,我讨厌你!” 耳边因这一句周身一震,霍去病的心头随着那没入花丛的荷包突的跳一跳。转眼,刘妍已经往外跑去。 刘妍自己偷跑出宫,身边也没有宫人跟着,赵菀赶紧招上四五个婢女:“快跟上公主!” 霍去病却一口喝住他们,斥赵菀:“谁要你多嘴!” 因霍去病这一说,婢女们低下头惊恐退至一边。赵菀看着刘妍消失在大门之外,目光凝重望向霍去病:“将军真的不担心公主吗?怕是奴婢不让人跟上去,将军等会儿自个找去了。” 霍去病斜了她一眼,对几个犹豫的婢女喝:“还不快去!” 四五个奴婢匆忙跑出院子去寻刘妍,哪知刘妍在院外碰见了卫少儿。卫少儿看见刘妍满脸泪水,又见后面陆陆续续追来的霍院婢女,心底一下子明白过来。她又是可惜又是怜惜,带着刘妍进到她屋子,安慰几句,哄了一些甜点后便寻了马车送她回宫。毕竟,儿子的决定,如今她也改变不了。 婢女们将情况回馈给霍去病,霍去病紧紧抿着唇,坐在那半天没啃声,呆呆望着那头的花丛。 ps: 了解一些汉代历史的朋友都知道卫子夫的下场,这仿佛就注定了这小说的结局。所以小荚会琢磨出一个比较特别的结局,希望能挽回一些遗憾。(再次注:本小说以历史背景,人物生平仿历史,但非纯正历史正剧。) 第190章 嫡子庶子 刘闳被接到宣室殿后几个月,早晚功课进步不少,刘彻对他赞不绝口,更对他所写的字十分赞赏。 “皇上近几日对二皇子特别上心。”上朝前,有大臣站在殿外议论。 刘闳被人接到宣室殿,早晚功课都由刘彻亲自过目,就连刘据也没有这么长时间呆在宣室殿过,这不禁引起前朝的猜测。 “据说王夫人并不得宠,皇上忽然对二皇子上心,定是看出二皇子的能力来了。”这次说话的是兵书徐大人。他和卫青关系不错,听到刘彻把刘闳接过来的消息后不由担心卫家的处境,这将直接影响到他的立场。奈何王初颜并未家世,否则怕也在这朝上闹开风雨了。 另一个大臣凑近来,低声说:“可大皇子是嫡子,如果皇上他……皇后娘娘会同意吗?” 众人皆摇摇头表示不知。这时,徐大人大叫一声,撤开周围议论的人:“哟,卫将军!” 刚到的卫青温笑,问几人:“诸位大人在谈论什么呢,让我也来凑份热闹。” 他在广场上就遥遥看见几个聚成一团闷头议论,等他到了这里他们又极快速的散开,其中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话题。其实他能不能知道并不关心,朝中闹得凶的事,太中府早已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这样问他们不过是警示他们不要在这天子的耳边多嘴。 众人自是能意会,相视着散到别处去了。然而,徐大人对此是关心的紧,他依仗自己和卫青平日多说话,于是小心轻声问:“卫将军可知,皇上忽然上心二皇子是什么原因?这朝中上下,都议论得紧啊。眼看两位皇子也快长大,你说这……”他后面想问的是:“这储君之位,会落到谁手上。”只不过这样的大逆的话实在说不下口。 卫青心知肚明徐大人意图,眯眯眼冷笑:“皇上定是更关心大皇子,之前有些冷落了二皇子,接到宣室殿补偿没什么好奇怪的!”他拍拍徐大人肩膀,倾在他耳边小声说,“在这里谈论皇上的家事,大人是不是太放肆了?不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都是皇上心爱的儿子。他更关心哪个、偏心哪个,由不得我们做臣子来的商量决定吧!况且,徐大人是不相信我卫青了么!” 徐大人顿然惊慌摇手:“不。不!卫将军哪里的话!”他扬起谄笑,呵呵问卫青,“那……咱们说说咱们自己的家事如何?你家侄儿年纪也不小了,我女儿刚好满十四,不如咱们撮合撮合?” 霍去病和卫青一同上朝。只是霍去病舍不下自己的宝马,和车夫一起去把马车马儿安顿,此时正到了广场,年轻健硕的风姿行走在徐徐风中。经过前几个月拒绝刘妍的事,卫青是更不能为霍去病下这方面的决定了,于是说:“去病有自己的主见。我若是管了这件事,他定会不高兴,还会见你家女儿吗。徐大人不如直接和去病去商量。也比我这来得直接。” 要直接和霍去病商量……霍去病虽然年轻,但已有大将风范,就连刘彻上次的宅子都拒了,此人万不能小觑,又没有卫青说媒……徐大人面有难色。瞄了几眼正从台阶上来的霍去病,嗫嚅回道:“那……想想吧。想想吧。” 这时候时间差不多,众人纷纷进到殿中,等刘彻上朝。 下朝后,卫青寻霍去病回府,却转身不见了他人影。 霍去病已经赶到殿外广场,每当下朝这个时候,该有宫人从此走过,为各宫开始一日的替换景盆和清洗什物。面对来来往往的宫人,霍去病竟有些不知所措,眼睛忽然一亮,抓到一张熟悉的脸,束身肃面而上,拦下宫女。 宫女停下来,惊恐地向他行礼。此人是刘妍身边随行的宫女之一,霍去病想问一些,但在嘴边的话忽然又喉咙里卡了卡,他酝酿了一会儿,问宫女:“卫长公主今日如何?” 宫女恭声回答:“回将军,公主很好。” 霍去病恍恍然,心底竟浮过一丝失落,摆摆手掌:“你去吧。” 他当然是希望听到她好,只是心里却有一个地方空荡开来。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卫青站在他身边,笑问:“怎么?刚拒绝人家几个月,就念起来了。” 卫青出了殿子,就看见霍去病站在广场上看着来往的宫人,接着和一个宫女对起话来,仔细一看正是刘妍身边的人。他一边偷笑霍去病的行为,一面又有些欣慰。如果刘妍的心意不将被负,那也是件好事。只是霍去病的心思,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霍去病动了动嘴唇,却是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似叹似笑说:“公主以前总爱闹着侄儿玩,这几个月安静,侄儿以为她病了,便问问。” 卫青听了,继续调笑说:“公主若病了几个月,非惊动宫里上下不可,我们又怎么会不知呢!” 霍去病目光闪了闪,踌躇片刻方应道:“我就是关心关心,舅舅莫要再问了!” 说完,甩袖而去。 此时,刘妍正陪着刘据做早课。这几日刘据心不在焉,功课一路下滑,卫子夫便让刘妍细细盯着,看自己的弟弟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有刘妍时刻抓着刘据功课,刘据不敢懈怠,又渐渐平稳上来。 “阿姐,阿闳要什么时候回来?”刘据停下笔,抬头问刘妍,“怎么父皇现在这般宠着阿闳,已经好几日没来看我了。我做这些再好,又有什么用!” 刘妍摆正他面前的诗抄本,鼓励说:“做得好不是给谁看的,是给自己看的。你把自己能力提高了,父皇和母亲自己高兴,自然会最宠你。阿闳的字漂亮,所以父皇现在就喜欢阿闳。你等会儿去射箭,若是十支有四支是中红心的,我便告诉父皇你的箭有了长进!” 刘据点点头,继续写起来。没过多久又抬起头,脸上又许些失落伤意:“我昨个儿听有人说,父皇要封阿闳当太子了,以后我们是不是都要对阿闳恭恭敬敬了?” 第191章 太子之位 刘妍惊:“谁说的胡话!”她怒站起,对刘据的那些宫人道,“给本宫站出来,是谁在这宫里绞口舌!这样的话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宫人们皆压着脑袋,谁也不敢说一句,更没人站出来。殿里的气氛顿是变得冷酷,刘据拉拉刘妍的衣摆,摇头说:“阿姐,算了。他们平日都待我很好,议论那样的事也是我管教不严。以后我让他们多多闭口就是。” 厉眼扫那些宫人,刘妍回到原位坐下来:“以后这样的事,不要挂在嘴上。你当下的事是努力提高自己的能力!” 刘据认真点点头:“我知道了。阿姐,我以后不说了。我就是……就是怕阿闳以后都不理我们,父皇也不理我们。” 刘妍笑了笑:“不会的。” 刘闳在宣室殿住的事情,宫里宫外都传得沸沸扬扬,要说刘妍没有担心这一点是假的,不过刘据出生之时,刘彻可是写过《皇太子赋》的,这一点不容置疑,更是刘闳所比及不上的!刘妍暗暗揪了一心,继续督促刘据功课。 这时,一个宫女近前来,轻轻汇报:“大皇子、长公主,曹将军在外求见。” 听到这,刘据突然噗嗤笑出来:“阿姐,表哥定是来找你的吧!” 刘妍黑着脸,白一眼那宫女:“就说本宫和皇子都没空。” 宫女很是为难,轻轻说:“曹将军……已经来了六天了,今日他说非要见公主不可。” 刘据在一旁拉拉刘妍的衣服,问:“阿姐,你为什么不见表哥。” 刘妍冷呵一声:“见谁我都不见他曹襄!” 曹襄正是平阳公主和曹寿的儿子,比刘妍大两岁。上个月,曹襄约她游湖,竟在船上向她表白心意。顿是让她大吃一惊,差点摔下船去。自己才被霍去病所拒,虽曹襄可能不知此事,但刘妍却是认定他乘人之危。自那一日后,刘妍便不想再见曹襄一面,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嫌烦。 宫女得不到刘妍别的答案,只得灰溜溜去回话,让曹襄气了好大一顿。 ———————————————————————————— 卫子夫今日做了些凉汤,想到刘彻在宣室殿看越奏折十分辛苦,于是亲自送去。在宣室殿的。自然还有刘闳。见她来,刘闳迎上:“拜见皇后娘娘。” 卫子夫将其扶起:“快起来吧。” 她是来找刘彻的,不想这殿里只有刘闳一人。刘闳起来后一直站在边上不说话。小脸有些泛黄,这些日子仿佛并不开心。卫子夫上前,蹲下身摸着他的小脸,温柔问:“二皇子不喜欢呆在这吗?” 刘闳点点头又摇摇头,憋着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睛微微泛湿。 卫子夫将刘闳在怀里搂了搂,轻刮了他的鼻梁,问:“二皇子能告诉我,你想怎么做吗?” 眼泪断线般落下来,刘闳哽咽:“我……想回到母亲那里,希望父皇多来看看我们两个。” 卫子夫擦去他脸上的泪珠。拍抚他的头发:“男儿有泪不轻弹,皇上把你安排在宣室殿是重视你。”说到这,卫子夫愣了愣。嘘嘘叹了口气,犹豫着问,“如果……皇上给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封号,你的母亲也会因为得到无上的荣誉,你会接受吗?” 刘闳手背擦着眼泪。身体随着哭得一抖一抖:“我现在只想回霜云殿,回母亲身边去……” 听此。卫子夫暗暗松一口气,忽然后帘传来脚步,听见刘彻低沉不悦的声音:“卫娘,你这是什么问题!” “皇上。”卫子夫惊,看了看哽咽的刘闳,对刚才的话有些后悔。 刘彻来到刘闳面前,摸摸他的头:“闳儿既想回到霜云殿,明日就回吧。朕会多看看你们母子二人。” 他在后面,把卫子夫和刘闳的话都听进去了。刘闳在宣室殿连呆了好几个月,一趟霜云殿都没有回去,他从小和自己的母亲呆惯了,这次分别这么久,也难怪想得厉害。不过想到刘闳回答卫子夫的那句话,不免又很是怜惜。这孩子重情,读书功课原来是为了让他引起注意,让他高兴,这样……他就能多多去霜云殿看他们母子二人了。这几个月他乖乖呆在宣室殿表现的如此努力,也是为了如此吧…… 得到刘彻这样的承诺,刘闳顿时转涕为笑:“真的吗?父皇!” 刘彻笑点头:“父皇的话自然是最真的。”他捧起案桌上刘闳抄写的诗词翻了几页,“今天的功课差不多了,你可以去花苑玩玩。” “无奈!”刘闳兴奋点头,拱手弯身,“父皇,皇后娘娘,儿臣告退!” 刘彻“恩”一声,看着刘闳嫩小的身影跑出殿子,后面跟着十几个宫人。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拢下一半,回头对卫子夫斥:“你怎么问他那样的话!” 卫子夫低着头,懊悔地咬咬唇:“是我气度小,没忍住。” 静了一会儿,刘彻深叹一口气,楼上她走到席边:“我知道这几日朝中把据儿和闳儿谁能得太子位的事论得沸沸扬扬,影响到了你。”他将她按坐在席上,自己在旁边坐下,扶了扶她髻上的步摇,“太子……我自然是给据儿的。封太子的旨意,我已经让杨公公去拟了,明天就昭告天下。” 卫子夫一阵惊愕,眼眶忽地一湿,低下头擦了擦眼角,笑道:“我以为……以为你对据儿失望了。这几日,据儿心不在焉,我让妍儿好好督促着呢。” 刘彻轻轻蹙着眉,独自惆怅了好一会儿,才说:“孩子的心思敏感,这宫里说得这样起劲,怕是已经传到他耳里了。不知他听到的,又是什么样的一番话。” 面对他的凝沉,卫子夫扯脸笑一笑,招了外面等候的宫女,端下汤,用手心探一探碗壁还凉着:“这是我做的凉汤,特地给你送来。” 刘彻接过凉汤,喝了一口:“正好去去火。” 卫子夫问:“火很大?” 刘彻的眼神又幽深起来,面色沉重叹:“刘安……蠢蠢欲动啊!” 第192章 两次状告 元狩元年(前122年)皇长子刘据被立为太子。关于刘据与刘闳两个皇子的是非议论,也由此平息。 一日下朝回来,刘彻吃力地瘫坐在席子上,后背和脑袋挨在卫子夫怀里。 让他休息了一会儿,卫子夫便将他扶起坐好,开始拿捏他两肩。这些日子,朝上事多,刘彻尤其疲惫,常常夜深也不入眠,脖子更是僵酸地厉害。卫子夫一边按摩,一边说:“今天早朝用了很长时间,大大小小的事什么时候能轻一些,看把你累的。” 刘彻舒服闭着眼,两眉微微皱起,说:“一日无国事,那真是天下太平了,也不需要我这个皇帝来出谋划策。淮南王刘安,犯了错事。” 刘安,汉高祖刘邦之孙,淮南厉王刘长之子。 刘彻睁开眼,长长叹了一口,望着刻画花纹的屋顶,继续说:“刘安招募的数千门客中,有八个人最具才华,这八个人号称是淮南王府上的‘八公’。其中雷被是一位剑艺精湛的剑客,他在与淮南王太子刘迁的一次比试中,失手击中刘迁,从此惹怒他,后来更是被逼得在淮南国里待不下去了。雷被向刘安请求跟随卫青去打匈奴,刘安听后,反倒认为雷被起了叛心,于是将其免了职。雷被心怀怨恨,索性逃出淮南王府,跑来状告。” 根据汉律,凡阻挠执行天子诏令者,应被判弃市死罪。 卫子夫惊问:“皇上可是给刘安判了死罪?” 刘彻摇摇头,眸底无喜无忧,有些失意:“到底,我们先祖同根,我也对他尊重。前阵子正忙于削藩,雷被这一状正好告对了时候,便顺水推舟只夺了他的封地。” 刘彻对刘安向来敬重。刘安更是可用之才,但这样的人更需小心谨慎。卫子夫提醒说:“刘安博学善文辞,好鼓琴,才思敏捷,还作了《离骚传》,可谓是一大才。但此等聪明人,皇上还是小心为妙。” 刘彻“恩”一声:“我知道。” 两个月后,一个男人骑着快马飞奔到宫门前,侍卫拦下他喝:“来者何人?” 男人从马上跃下,拱手说:“我叫伍被。要见皇上一面!” 侍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面问道:“伍被是什么人?你有诏书有令牌吗?” 男人微愣,轻轻摇头:“没有。” 侍卫举起长戈。厉声道:“没有就滚!” 男人十分失落,又不肯就此离去,站在宫门前不知所措。这时,几匹马儿从宫门内出来,上面坐着几个男子。男人注意到最前面的人。立即眉开眼笑,迎上去拜:“卫将军。” 来的正是卫青和他的家骑。卫青以为是无名小卒向他请安,于是对他点一下头,便踢了踢马肚子策马而去。 男人顿时急了,急忙快步紧追上去喊:“卫将军,卫将军!” 卫青听到后面有人喊。勒住马,回过头看见还是那个素未蒙面的男人,奇怪:“你是?” 男人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苦闷拱手回答:“在下伍被,淮南王门客,有幸见过将军一面。将军只要叫出雷被,便知我所说是否属实。” 听到“雷被”这个名字。卫青立马意识可能是有关淮南王刘安的事:“哦?你来这儿干什么?怎么被困在宫门外?” 卫青如此问,便是对他有了兴趣。伍被暗暗舒了口气。气恼说道:“有要事告诉皇上,可是侍卫不肯放我进去,希望卫将军能替我转达!” 卫青想了想,点头说:“汉宫的确不能随意进出。这样,你先跟我回府吧。” 伍被豁而一笑,赶忙回头牵了马儿骑上,和卫青一同回了太中府。 伍被和卫青到了太中府后,卫青便叫人去将雷被请了过来。雷被见了伍被顿是惊讶说不出话来,而伍被激动地抱住他,念叨同是天涯沦落人。确定伍被的身份后,卫青便问起他此行来的目的,果然是与淮南王刘安有关。 “淮南王因皇上夺他封地一事,企图谋反。”伍被这样说。 原来伍被是“八公”中的另外一位门客,他在得知淮南王刘安准备谋反时,曾经多次进行劝阻,但刘安不仅不听,还总是拿出秦末陈胜吴广起义成功的例子来反唇相讥。伍被见自己的谏言得不到采纳,也决定反戈一击,就想将刘安谋反一事密报给朝廷。哪知来到这儿,写好的密报又不知如何安全送进去,又害怕信函落在有心人手上,幸好遇到卫青。 刘安封地被夺一事,完全是雷被状告所致,但他的确是阻挠执行天子诏令,本该被判弃市死罪,刘彻免他死罪只夺了封地,已是念在其才能和功劳之上。现下又听见伍被说他要谋反,的确是一件需要紧急击破的大事。 于是,卫青便让伍被手写一封状告书,待他第二日上朝再呈交给刘彻。伍被答应,卫青唤来笔墨让其书写。这时,窗户一阵微动,发出细小的“嘎吱”声,卫青朝外大喝:“谁人!” 一个人影从窗后来到门前,低着头:“将军,是我。” 卫青见是她,极不悦皱起眉来,厉声道:“赵菀?你不在霍院,来这儿做什么?” 霍去病气走刘妍一事,他从卫少儿那处听来,听说那时全是因为这个赵菀,霍去病和刘妍的脾气都异常火大。此事他没有告诉卫子夫和刘彻,刘妍那次是偷偷出来,如果被刘彻知道,恐怕非要为刘妍逼霍去病娶她不可,到时强加在一起的两人都将不会快乐。而这个赵菀,着实让人看地不太高兴,现下竟在此刻出现在他的书房周围。 赵菀不断踌躇,紧张地完全是丫鬟走错主子命令的样子,瞄眼在房里扫了一下,又觑一眼卫青,回答说:“奴婢正在找春桃,听他们说春桃到这后边来了,便过来看看。” 卫青冷着脸,道:“春桃去给我备茶了,你等会儿找她吧。没别的事,你就走吧。” 赵菀连忙点头:“喏。” 第193章 暗地谋策 赵菀匆匆离开后院,听到太中府墙外有一阵清脆的鸟儿唱。她左右望了望,等不见来往的人影了,立即悄悄从后门钻了出去。等她出去,鸟儿唱不见声,换来的是一阵干脆的轻笑。 赵菀挑了面对的人一眼,侧过身去,没好声道:“你来做什么?” 顾成风走近她,轻轻挽起她的头发,低下头看她生气的样子:“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啊!” 赵菀轻呵,冷笑道:“你都把我卖给别人了,还管我好不好?” 顾成风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指弯刮一刮她高挺的鼻梁,宠溺笑:“事成了,我再原封不动把你接回来嘛。” 这番话让赵菀更气了,她在他脚上用力一踩,推开他反问:“原封不动?你就这么确定没有会伤我?” 没注意赵菀这一脚,顾成风痛吸一口气,挪了挪脚,脸上仍旧好颜呵笑:“想来霍去病也不是色胚子,听说他护你护得可紧了,为你还和公主吵翻了呢。这让我好生吃醋!”他拉拉她,轻轻说,“我还没生气,你气什么!怎么样?今天有淮南王的人来了?” 赵菀冷喝一声:“你消息倒是挺快。”她沉下脸,想起刚才卫青那张臭脸,极不悦道,“我刚靠近,就被卫青发现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起疑心。” 顾成风一拧眉头,脸神微窒。刚才他在外面看见卫青和另一个陌生男子一同回府,还看到有人找了雷被进去。他心想有端倪,也心想赵菀也一定意识到了,便想来问个究竟,不想赵菀的举动却被卫青发现,好不令人气恼。顾成风无意间接过赵菀满是怀疑和打探的目光,两眉立即舒展。笑挽住赵菀:“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可要伤心死了。” 赵菀到底还只是豆蔻年纪的女子,她喜欢顾成风,看到顾成风来找她又说了几番逗情的话,不免心里高兴,总算展颜嬉笑道:“那我还真想知道,你会为我伤心到什么程度。”她挨上他坚实的臂膀,轻轻揪着他的袖口在指尖打转,“可说好了,这件事之后。你要娶我的。” 顾成风一把搂住她,目光渐渐暗沉下去,略伤道:“我巴不得现在就娶了你。只是此事在我心头犹如巨石,我一日不心解了它,就一日不安宁!”他大掌揣摩她细致的小脸,轻轻叹息,下一个决定。“菀儿你放心,我顾成风虽然看起来放荡不羁,但心里要娶的女子只你一人,永不改变,绝不负你!” 他眼里满是坚决,赵菀两颊一红。小脸闷进他怀里笑:“话说得倒是好听。我脾气差,你可要忍我一辈子呢!” 顾成风拍抚她后背,也低低笑起来:“都忍了十年。才几个月没你在身边闹腾,倒是很不习惯。” 赵菀着实高兴,紧紧抱了一会儿,然后松开他。一边抚平被挨皱的前襟,一边深深记着他此刻微笑的俊脸。不舍说:“好了,你先走吧。等会儿被人看到你,咱们的计划就全完了。你回去等我消息,可不许偷腥!” “好。”顾成风点点头,突然弯下身在她脸颊上狠狠偷亲一口。赵菀来不及反应,被他捡了便宜,两颊顿比刚才还绯红。她嗔一瞪眼,提起裙裾转身跑开。 赵菀回到霍院,霍去病已经回来,正站在院中看着一支夹竹桃发呆。 听到有人进院子,霍去病回过神来,看见是赵菀,于是问:“你去了哪里?” 今日他并未和卫青一起回来,而是先去了别处散心。回到霍院时觉得口渴,发现没了茶水,这才发现平日待在院子里的赵菀不见了。他吩咐过赵菀,太中府最后不好乱走。他并不清楚她的身份,所以也只能下这样的命令,不想今日赵菀还是出去了,不免让他有点怀疑胆颤。 回答他的问话,赵菀轻轻说,一边悄悄转着眼珠往屋子里瞧:“奴婢刚才去找春桃了。”发现春桃并没有过来,她暗暗轻一口气,继续说,“奴婢想起春桃那有将军喜欢喝的茶叶,便想去要些来。咱们院子里的,已经用完了。不过春桃正在卫将军那服侍几个客人,奴婢等下再去问她。” 霍去病了然,告诉说:“换一种茶叶就好,我其实并不讲究。”他停下话,还是“嘱咐”一句,“我舅舅不喜欢陌生的丫鬟去后院,你以后要拿什么,要找什么,尽量不要靠近后院,否则舅舅生气,我也帮不了你。” 他这番话她不确定是不是已经知道她的行踪。赵菀低头,惴惴应:“喏。”然后转身去取别的茶叶煮茶。 另一头,伍被写好信函交给卫青,卫青则摆摆手。正当伍被不明时,卫青沉声解释:“此函还是由你收着,明日我带你亲自面圣!” 伍被恍然,虽有些不明但也答应了:“这样也好。” 卫青此番决定把伍被一起带进宫,是因为对赵菀有了疑心。伍被是雷被确认过的,两人对淮南王刘安都有所仇怨,所以此来状告并不稀奇,再者他也有把握在突发状况时将反叛者一刀毙命。还有,当他说要带伍被一同进宫时,伍被并未表现地兴奋,可见他其实在卫青第一个打算的时候就已经放下心来,没有别的意图。而赵菀的出现,让第一个计划破碎。如果赵菀是敌对派来的人,那么明日他留伍被一人在此,也是十分不当。毕竟伍被并不识赵菀,如果赵菀用上什么阴毒的手段…… 他没法想象一个活泼可人的丫鬟能做出什么阴毒之事,但赵菀方才在屋外的举动已经让他怀疑,他不得不提防,就算只是一场误会,毕竟伍被所提供的事情,干系大汉盛亡! 当夜,伍被在太中府住下,卫青特别加派侍卫巡逻,并不准任何人进入此院。 赵菀对卫青此举十分担忧,心想卫青已经怀疑到她,不由懊悔自己做事大意,险些要毁了顾成风的计划。而如果要继续顾成风的计划,一定要在太中府待下去才是! 第194章 七月初七 经过伍被的状告,刘彻立即命人控制刘安并彻查此事。刘彻以刘安“阴结宾客,拊循百姓,为叛逆事”等罪名,派兵进入淮南,果然从刘安家中搜出了准备用于谋反的攻战器械,甚至还有用来行诈而伪造的玉玺金印! 自知罪无可赦的刘安被迫自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衡山王刘赐竟也与他串通一气,在闻讯后也自杀而亡。并且,胶东康王刘寄在淮南王准备谋反时,事先有所觉察,并且私作兵车镞矢,进行战争守备,后被人供出,因而得了重病。十日后,刘寄病逝,却没有立一个儿子为太子,以掌属地。 七月初七,刘彻生辰。 生辰之宴,也无非是邀请宫里宫外的人普天同庆,其中宫里每一位妃嫔和皇子公主都要一一庆贺,大臣们成队庆拜。 在宫中多年,卫子夫早已对这样的场面毫无新鲜之感,坐在刘彻身边时而与其闲谈,眼下偏见殿里的卫长公主拽着酒壶,一脸闷色一杯接着一杯,目光时不时飘向对面的霍去病。卫子夫放眼望去,这才发现这次霍去病身边多了一个女子,像是随行的丫鬟,往常来宫中,他可是从不带府里的丫头进来。 卫子夫明白刘妍的心思,但也不知那女子于霍去病来说是什么关系,也许只是一个丫鬟罢了。再要看时,王初颜领着刘闳近前来了,两人手里都拿着一只小酒盏。 待两人说完贺词下酒后,刘彻招招手,让刘闳上来。刘闳放下酒杯,来到刘彻跟前,王初颜则举酒向到卫子夫。刘彻欣然微笑,摸着刘闳的小脑袋,正想关怀几句。就在这时,殿上传来一阵骚动,听得几声刀剑磨响,一股杀气迫然压下。 “小心!”跟在刘闳身后的王初颜大叫一声,推开刘闳扑在刘彻身上。刘彻眼见刀子向这边刺来,抱着王初颜快速往边上一闪,听得怀里人一声痛呵,有温热的液体流到他手上,低头一看,刀子还是划在了王初颜手臂上。 来人不说二话。大吼一声举刀而来,刘彻推开王初颜,一脚揣在扑身而来的人腹上。刀子往右一偏,刺进后面的樟木屏风。这时,闻声而来的侍卫也已经赶上,纷纷拦在刘彻前面,将来者包围。大殿下。还有几人交手,卫青与霍去病擒了两人,由侍卫赶到后皆寡不敌众,一一被擒。 殿上的人惊魂未定,杯酒果子撒了一地。卫子夫方才低头自行斟酒想和王初颜相敬,这突然的状况还未反应回来。就看见王初颜摔在自己身边,右臂上划了好大一个血口子。她大吃一惊,再看殿下被擒的人。发现这些人手上的都是短刀,这可随身藏在衣袍里。宫里不许有这样的东西,进宫的也都不能携带刀具,如此……他们很可能就是宫外的人,短刀。就是为了躲过看守那一关。 卫子夫连忙和絮眉扶起王初颜,王初颜坐在地上。面色吓得惨白,显得手臂上的血红越发刺眼。 “全部押下去,好生看管!”刘彻怒令,扬手摔破一个杯子。 侍卫得令,随即将几个押了下去。刘彻也在此时到王初颜身旁,惊愤地盯着她臂上伤口,想是怕吓着面前的人,慢慢又把怒气压了下去,问王初颜:“你怎么样?” 王初颜捂着右臂,表情痛苦,却强忍着笑了笑说:“伤口不深,并无大碍。” 卫子夫凝着眉,一面将霜云殿的宫女都招了过来:“你如今身份也贵重,更是伤不得的,现下还是赶紧回宫,让御医来看看。” 刘彻点点头,回眼看见刘闳坐在地上两眼朦胧,捂腚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与王初颜说:“皇后说的没错。闳儿也摔了一跤,顺便让御医看看有没有哪里伤着的。” 王初颜这才想到刚才自己推了刘闳一把,那力道情急之下颇有些重,不知他哪里有没有磕着扭着。想着,她急忙站起来,在众宫人围护下赶紧回宫招了御医。 刘彻对这些人的出现十分生气,宣布停了辰宴,命了太常寺一夜定要查出幕后。而恰恰的,方才在殿中时,有几个大臣竟是认出其中两个刺客,原来那些趁机混进宫来的都是刘安遗党,可是武功都不太好,为的就是刘彻放下警惕时的那一击。 可宫中戒备森严,今日进出更是防上加防,这些人是靠什么进来的呢?刘彻命将此追查到底,原来是两个小臣本是刘安亲信,所以借口各带了一二仆人,这才让这些人有机可趁。这两个小臣连夜想跑,被洞察先机的太常寺在城门拦下,这才得以带回。 这不禁又联想到前不久自杀的刘安。刘安生性.爱才,笼络了不少有才之人,他原无反动之心,最后却走错了路,也实在可惜。这些遗党虽身怀武才,却是犯了死罪,刘彻下令将所擒者压入大牢,逼问剩余残党,之后和那两个小臣全部赐死。 而这次,王初颜护驾有功,挨了一刀子,得了不少大臣敬重,刘彻因此也日日探望霜云殿,赏了不少补品和珠宝。 卫子夫自恨当时离刘彻最近却没能及时,心有愧刘彻,也怕刘彻误会怪罪。好在他日日探望霜云殿的同时,也不冷落的椒房殿,只是道起当时,他的心思又飘了开去。 如今刘据已是太子,卫子夫对他的要求自是更严格了许多。刘彻也时常测验刘据的能力,天气闷热,刘据也少射箭,不免生疏了一些,让刘彻不太高兴。反而是刘闳的字在这时候又有长进,那时候在腿上摔了淤青,但不影响手臂。天热练字,心静字也稳,况且其对生母王初颜照顾关心,让人不免称赞。好在刘据也喜爱读书,一口气背了好几本,身子也不似刘闳娇弱,隐隐间透露的霸气让刘彻看到自己曾经的摸样,心下也欢喜许多。 事情过去将近一月,卫子夫决定再前往霜云殿看看。可这一早到了霜云殿,殿中却没有宫人迎接,整殿一片安静。 ps: 恢复更新,看官久等…… 第195章 私下惩治 不免奇怪,卫子夫移步来到大殿中,仍不见人影,再进到侧边寝殿,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弯腰在镜妆台前,像是在找什么。 絮眉大步而上,厉声问:“何人?” 里面的人吓得一颤,差点摔在地上,她身着宫女服,此时面色惊恐,颤颤顿顿出来跪在地上,说:“奴婢是霜云殿的宫女。王夫人……夫人的香粉快用完了,奴婢准备给夫人换一个。” 卫子夫低头看,果见她手里拿着一个香粉盒子,可再看她神情紧张言语不畅,卫子夫不由多了个心眼,对她示意:“拿过来。” 宫女不好违抗,只得伸手将香粉盒高高举起,神情越加古怪。絮眉接过盒子交给卫子夫,她打开看,冷呵:“还有大半,怎么会用完呢。宫中分给每位妃嫔的脂粉有限,难不成……王夫人有心滥用脂粉?”盖上盒子,卫子夫仔细看着宫女满是细汗的脸,继续说,“虽说此为王夫人私事,不过本宫对此还是有必要问一问,问问她平日是不是也这般浪费!” 说罢,便要转身前往正殿。 “皇后娘娘!”身后一声大叫,宫女扑在她脚边,浑身发抖。 卫子夫回过头,低低望着脚下的人:“怎么?不想让本宫去找她?”她抬脚将宫女踢开,脸色更冷了几分,目光如两束冰柱直直打在宫女身上,眉宇间难抑一丝怒色,“那么你说,你动这香粉,是做什么?偷盗?下毒?” 宫女大惊,几乎是哭喊:“奴婢万万不敢给王夫人下毒啊!” 卫子夫低低问:“那你是在做什么?” 宫女浑身打颤,眼角发红,强硬让自己平静。声音仍是颤颤道:“奴婢……奴婢见王夫人香粉不常用,心觉可惜……于是,于是……” 絮眉一听,即刻大怒,愤骂道:“夫人不用的东西也岂是你能打主意的!在宫中偷盗,罪应砍去双手!” 一听到砍去双手,宫女吓得瞬间崩塌,再忍不住眼泪直流,对卫子夫大哭大喊求:“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饶命。不要砍了奴婢的手,不要!” 絮眉做事一向中规中矩,对王初颜也有情义。与卫子夫更是敬忠,她最恨不过宫中有人冒犯主子还企图掩盖,她怒道:“放过你?宫中偷盗简直可恶,你还意图撒谎,往后若是做出什么加害王夫人的事来。怎么对得起娘娘!”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停了停话,再惊怒问,“宫女的香粉和夫人用的香粉大有不同,你这般想打扮……莫非是想勾引皇上?!” 宫女脸上一怔,埋下头极力争辩:“奴婢……奴婢不敢!奴婢就是一时贪心。并未、并未想过要……” 卫子夫觉得絮眉说的并非没有根据,她低着眼,望着宫女的指甲:“是么。那你指甲上涂的是什么?” 絮眉闻声看去。确见宫女的指甲上涂了淡红的颜色,冷冷道:“宫女服侍主子,总会接触膳食或者药材,所以宫中不许宫女涂蔻丹。你涂这蔻丹……是想做什么?” “奴婢……奴婢……”宫女压着脑袋,说不出一个解释。 絮眉进一步问:“谋害夫人。还是刻意打扮?” 宫女的五官都扭紧在一块儿,脑袋贴在地上仍发不出一个字来。卫子夫弦哼了一声。说:“不论你是哪一种,你都犯了宫中大忌!”她转向外头,命令道,“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絮眉点头,招手将外面的侍卫叫了进来。侍卫将宫女从地上拉起,宫女早已大惊失色,摇头惨白的脸颊嘶声大喊:“娘娘饶命!奴婢不敢了,娘娘!” 卫子夫转身前往霜云正殿,毫无回头之意。宫女的哭喊渐远,已被侍卫拖到后殿。经过此事,絮眉不得不在旁提醒:“近日皇上来霜云殿勤,王夫人对宫人管教又不严,难免有些宫女想要趁机登攀。娘娘可要提醒提醒王夫人才好,这样的人若是真的处在后.宫,管教起来怕是对娘娘也麻烦。” 卫子夫点点头,在心里放下了。 刚进到正殿中,殿门外传来脚步声,絮眉一看,原来是王初颜回来了。王初颜远远就看见絮眉规矩站在殿门前,心想定是卫子夫来了,于是加快脚步赶到殿中。 卫子夫坐在席位上,一双眼轻轻扫着她,问:“你去哪了?” 这一月下来,王初颜的身体比以往更消瘦了些,脸色还有点苍白,但看她怀里抱着瓷碗,想来伤口应已好的不差。王初颜闻言将瓷碗交给身后的宫女,给卫子夫行了个礼,回答说:“二皇子的眼睛近来看书累,听闻朝露抹眼能醒目,所以臣妾便带着宫女去了荷花池。” “朝露?”嘴角含着一丝讽笑,卫子夫不悦道,“这样的土法子终究不可靠,还是快快让御医来瞧瞧,否则二皇子的眼睛有了什么差池,可不是谁能担待得了的!” 王初颜低着头,轻轻“喏”了。这时,有侍卫来到殿外,向卫子夫禀告:“皇后娘娘,事已经办妥了。” 卫子夫冷面颔首:“好,下去吧。” “喏。”侍卫应声退下。 同时,另一个宫女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下子扑跪在王初颜面前,哭声道:“夫人,奴婢刚才是找如月,可是……可是如月……如月被侍卫砍去双手死了!” 听到“砍去双手”一词,王初颜整整愣了愣,身子一摇捂住胸口和嘴,险些作呕。上面,卫子夫冷言道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宫女如月毕竟是自己宫里朝夕相处的宫女,这一下子就死了,王初颜不免心疼,更想向卫子夫讨个说法:“娘娘,这是……” 不等她说完,卫子夫就站起来:“看好自己宫里的人,下一次不要让本宫再亲自动手!” 絮眉不安望了王初颜一眼,跟着卫子夫走出霜云大殿。 王初颜伤心悲痛,问宫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当时寝宫内无一人在,仅在的几个侍卫也只是在门外,无人知晓卫子夫为何要对如月下如此狠手。因此,王初颜对卫子夫在霜云殿的所作所为,悲愤至极。 第196章 情义如初 这一个月,刘彻都习惯性地去霜云殿用晚膳。今日照常来到,发觉殿中气氛与往常不同,十分安静压抑,宫人们个个低着脑袋,一眼都不敢抬。他着眼望着王初颜,发现她一直沉脸低着,不动面前的玉箸。 感觉到她的压抑,刘彻问:“你怎么了?” 卫子夫今日这一行,的确让王初颜十分气愤,此时她也平复许些,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刘彻诉苦:“我宫里少了一个宫女。” 原来是少了宫女,刘彻恍然,不然笑说:“明天朕命人再挑几个好的过来。” 王初颜咬咬唇,铮铮道:“宫女是皇后处死的!” 刘彻一惊,清楚看到王初颜脸上的痛怨,对卫子夫的痛怨。王初颜忍着泪,既是悲,又是恨,继续说:“原来皇后恨我至死,臣妾今日也总算知道了。她大概……恨不得死的便是我吧!” 刘彻沉吟了一下,眼神沉暗下去,抚着她的背,若有所思:“她若要杀你,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卫子夫做事向来谨慎,也不会为了一己私欲擅作主张甚至有意刁难,更何况对方是王初颜。再如何,他还是对她放心。只是王初颜也不是耍心眼的女子,其中必有什么误会。她们两人的无声不动的纠葛已经进行了好几年,这样看似并不影响后.宫,却终究存在随时可能激发的危险,比如这一次。一个不解释,一个不多问,问题终究存在,最怕的就是日积月累,发不可收。 刘彻来到椒房殿,卫子夫的神情也不似之前那样舒展,同样皱着没有。压着脸。看来两人的确有过不快。刘彻对她并没什么好隐藏的,开口就问起:“王夫人说,你处死了她的宫女?” “她的宫女妄图偷盗,本臣妾就依法砍去她的双手。臣妾也是按照规矩行事,不曾想那宫女最后竟是死了。”卫子夫将水果盘移到刘彻面前,不紧不慢解释,绝美的容颜十分平静。 虽然卫子夫所说处罚一事有头有尾,但听到她面不改色说到“砍去双手”时,刘彻还是一阵惊愕,扯笑不明道:“宫中偷盗是理应砍去双手。但宫女不同侍卫之类,身子骨本就比较弱,砍了双手。十有八九就是要了命。惩治的办法不是只有这一个,你却偏偏选了这一个。” 面对他的指责,卫子夫不可置信瞧着他,唇角处渐渐泛起丝丝讽笑:“臣妾当时并未多想,一时气急便让侍卫带了去。但虽也有别的办法。这也是罪理之中,皇上何必为了这个和臣妾生气?” 其实宫女如月砍手之事,卫子夫就是有意如此,一是如月实在不忠,二是杀一儆百。此时真正让她揪心的,是刘彻的态度。所以也有意说出这样的话来,好好提醒、也好好问问。 见到卫子夫生气,又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和她刚才所说。刘彻平下心来,苦懊想了想,和气说:“恩,你也并未打算要她的命,她的命数如此。也怪不得谁。只是王夫人那,对你终是气恨。” 卫子夫冷冷撇开目光。望向外面跳动的烛火:“臣妾还未追究她懈怠二皇子眼疾之事。” 刘彻坐近来些:“关于这些事,加以解释,即刻迎刃而解。”他认真看着她,轻轻握住她的双手,“我相信,你们姐妹情谊还是在的。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能接受她吗?” 接受?说到此,自己是不是真正接受了,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心里很是落寞,卫子夫说:“其实这些年她在你身边,我也已经习惯了,何况她并未时常伴随于你。只是……” 不知下面的话该如何说来。 “只是拉不下面子,也不想旧事重提?”刘彻帮她接了话,拍拍她的手,“不提旧事,那便放眼未来。”他伸手轻轻按在她的胸口,心疼地询问,“放在这里一直搁着难受,不如我让她来找你,你们这次好好、认真、敞开心思地谈一谈?” 刘彻口中的旧事重提和卫子夫所想到的旧事并不是一处,王初颜的心思,刘彻不明白,这也是他万万不能知道的。 稍许沉寂,卫子夫将此仔细想了想,终于点了头。 次日,王初颜果是派人来邀约,两人约好同去池亭边纳凉。卫子夫如约而至,王初颜已站在亭中等候,见到她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卫子夫示意请起,两人面对而坐,席席凉风浮水吹来,带着淡淡花香。天气高朗,十分炎热,这次跟王初颜一道来的宫人没几个,此时个个压沉的脸色更让气氛闷了许多。还是卫子夫先开了口,说:“上次之事……”她端了王初颜神色不变,就继续解释:“你的宫女如月,意图在你宫中偷盗,指染蔻丹。” 王初颜面色平静,已不如最开始那么生气,事后她和刘彻有所交谈,自己也认真想了想,再得到卫子夫这次的主动解释,已再气不起来,平声点头:“其实如月的心思,臣妾也略有猜到,只是不想她胆子越来越大。” 卫子夫微微扯了点笑,一边嘱咐提醒:“有些人你不治她,她就越是胆大妄为,爬到你头上。你身为夫人,又育有二皇子,应该更谨慎些才是,不要让人利用了你,甚至是害了二皇子!” 王初颜到底心不计较:“臣妾知错。” 见到王初颜这般生疏,卫子夫有些落寞,还是继续解释着:“至于如月之死……说实话本宫是有料到,不过一想到她的意图,本宫便软不下心肠。这样的人,在宫中留不得!” 王初颜苦苦笑了笑,轻轻叹息:“是臣妾管教不严,怪不得旁人。” 卫子夫最不喜王初颜将一切过错都归降于自己身上,给错事人可脱之机。她不悦蹙蹙眉,说:“你管教不严有错,她本性如此你也难料。此事本宫也对你解释清了,你要作何感想,本宫也奈何不了了。” ps: 即将面临一个大波浪。 第197章 安排计划 王初颜的嘴唇终是动了动,像是思量了一下才说:“一开始,臣妾是气。现在……已经没有怨言了。” 卫子夫看着她渐渐瘦弱的身体,不由又担忧心疼,她软下语气,轻轻说:“初颜,这些年……苦了你了。” 王初颜有些惊诧,眉间舒展开一丝喜悦,嘴角微微拉开一点微笑:“一生已成定局,臣妾也不该再去埋怨,眼下最重要的是教育好二皇子,让他做个有用之才,以后辅佐太子。” 卫子夫点点头:“二皇子,的确努力。”说到这,不由又问,“二皇子眼睛如何了?” 王初颜的目光闪了闪,又多了几分欣慰,恭声应道:“谢娘娘关心。经皇后娘娘上次一说,臣妾也没敢用朝露,想来那的确是愚蠢之极,还是叫了御医来看。今日,已经好些了。” 卫子夫看着她略微发白的脸色,继续说:“你自己也得好好养养才是。这几年,你的脸色没好到哪里去。” 王初颜苦苦笑了笑,低下头去:“弱便弱些了,还能走还能说,心里只是放不下二皇子。” 此话过后,亭中沉寂几刻。王初颜这话是心灰意冷,唯一的支柱只有刘闳,昔日的姐妹情谊她恐怕不敢再想,卫子夫为曾经的冷漠感到后悔。她独个想了又想,终于松口:“凭儿去世,现下也只剩你我二人。说的难听些,我不想看谁先走,留我几年痛苦。” 惊抬起眼,王初颜小声紧张地问:“我……还和凭儿一样吗?” 卫子夫愣了一瞬,深吸一口气方道:“我不会忘记在我危难之时谁帮的我,在我难抉之时是谁劝的我,在我痛苦之时是谁扶的我。你和凭儿,于我来说都是一样。一样的情义。我也明知你的心酸和无奈,却仍是放不宽自己的心,别的女人可以,却偏偏容不得自己的姐妹。但我还记得该还的恩情,也总算谅解你逼不得已的种种,我继续这般纠葛着,是我的小气。”一口气把心里的都说了出来,卫子夫顿时觉得轻松许多,同时又担心王初颜会不会原谅她这几年的冷酷。她低下声音,仿若带了许些请求:“初颜。二皇子还小,需要你的照顾,我也希望像以前一样我们相互陪伴。只是还怕……时间隔得太久。我们再不能坦心面对。” 王初颜迎着她小心翼翼的视线,忽然舒心笑了,回答说:“初颜没有生过二心,又何如遮掩。你今日这番话,真是令我感动。情义如初,也是我最最希望的。” 闻此,卫子夫终于畅下一口气,伸手给她摘了一颗丹荔也展眉笑:“那便好,我心中瞬是欢乐了不少。”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多年的纠葛总算在这时候得了圆满。既是天意如此。那便顺从为之,怨天尤人的日子给予告别,有些再无可能的事不要再想。眼下的和未来的,才是当下要筹划的。 —————————————————————————————— 顾成风又将赵菀找了出来。 赵菀出来时,脸色好不难看。顾成风注意到她始终捂着左手,轻轻拿起看到半指长的伤痕爬在她手背,他摸着她手背上的伤痕。有些气愤:“这是怎么弄的?” 赵菀就是有意让他看看伤痕,再生气抽回手。没好声答:“被府里的老嬷抓的。” 闻此,顾成风叹一口气,轻轻道:“菀儿,真是苦了你。” 赵菀勃然怒:“既然知道我苦,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带我出去!” 顾成风按住她的肩膀,往怀里按了按,使劲安慰,又下到决定:“只要拿到下一场的军事图,我就带你回去。” 赵菀冷呵一声,白了白他:“卫青和霍去病的书房,根本就不能让闲人踏进去半步,谈何容易!就算进去,也只能杵在那一动不动。” 顾成风嘴角一勾,神秘笑道:“所以,我想的别的办法。”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交在赵菀手中,“监视了那么久,你应该清楚霍去病的习性,他也应该对你放心了。明晚你把迷药抹在烛心上,到时候他昏沉不醒,你就马上把大汉分布在边境的军事图找出来!他们两个是主将,就算手上没有确切的,每个人也一定有拟稿!” 赵菀拿着拿小包纸东西,有所怀疑:“能行吗?” 顾成风看透她的心思,解释说:“这药,是我专程从家里带来的,可不是路上随便买的,你应该知道它的威力。”赵菀这才了然,将东西藏好在袖中。顾成风继续说:“为万无一失、保护你的安全,我会想办法监视里面的举动,随时保你离开。” 听到顾成风将自己的安危后路都安排好了,赵菀才舒了一点心,抱住他的胳膊,挨在他身上:“那就这么定了。拿到东西,我们立刻就走!” 顾成风摸着她柔软的发丝,重重答应:“行!” 次夜,霍去病从外面回来直接进了书房。今日他和曹襄一同射箭,本是他居上风,可一听曹襄提起刘妍,并了解到他对刘妍的决心和欢喜,不禁乱了心神,再也凝聚不了。本可胜的这场比试,却是输了个惨,给曹襄赢了三壶特酿美酒。 美酒倒也不在意,只是这心神不定,又输了比试未免暴躁,进来的时候把花盆也踢破了。霍去病散坐在席上,室内的光线渐渐昏暗,赵菀进来为他点上烛灯。 霍去病心情不好一言不发,赵菀也没说话,静静站在旁边。忽然间,霍去病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他左右看了看,自己书房并没有摆放什么花草,怎么会忽然传来这样的香气?转眼看见赵菀站在窗前,有阵阵微风牵动她细长的发丝,于是心想是她身上的香粉,便不再多想,却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此时赵菀垂着眼,持手站在窗前,淡淡的烛光撒在她身上,姣好的容颜安静平和,一双清澈的大眼悄悄对上他的目光。他被这目光引得一怔,收好腿盘坐端正,却忽然觉得胯下隐隐动热,再不及想,这个感觉又强烈了几分。 第198章 最终算计 赵菀看见他两颊渐红,觉得不太对劲。照顾成风的说法,霍去病应该迷迷糊糊、昏昏欲睡才对。现在不仅是他,就连……就连自己也微有些燥热。先前只是吃了迷香的解药,纵使这迷香再厉害,也不该有这奇怪的反应。 根据自己轻微的感觉,赵菀猛然醒悟顾成风交给她擦在烛心上的并不是什么迷药,而是……而是催发情.欲的媚.药!她站在窗口,吸入地少,只要少许压制便可,但霍去病就在烛灯边上,药味全被他吸了去,此刻定是药性起了作用!而这种药又有特别之处,如果没有女子交合,必定暴血而亡!这是他们那专门对付不听话的腐儒,使他们违背自己的意愿。顾成风说这是迷药,为什么会变成媚.药,这是什么意思,是他给错了?还是他意图要霍去病暴血而亡?还是别的什么? 想到这儿,霍去病已经站起来,脸色涨红往门外冲。赵菀赶紧叫住:“你要去哪里?” 如果他要用冷水或者什么清醒的方式,那是完全不可靠的。 霍去病没忍住暴怒甩开她:“滚!” 赵菀反手拽住他脱口而出:“不能用冷水,否则你全身的血管有涨得更难受!” 闻此,霍去病脚步一愣:“你下的?”下一刻,他粗暴拽起她,“你为什么要害我!” 赵菀有些害怕,瑟瑟退了两步:“奴婢立即去府外找姑娘!” 说完,就想移开他拽着的拳头。霍去病怒火中烧,暴躁地不可思考,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人撕成碎片。他再用力一拽,将赵菀拉了回来,大力之下扯下她肩头的衣物。目光幽然凝聚,定在她肩头。 “这是什么?”霍去病拉近她仔细看。那精美的图腾,绝不是中原人所拥有的。他冷冷笑了笑,狠狠瞪着她,目光里又藏着肆无忌惮的打探和情.欲:“匈奴女子?” 是,身上的图腾就是她的身份!是从匈奴而来,从他一直再计划如何彻底打败的国度而来!赵菀没有武功,更博不过一个将军的力气,有意加害他的罪名似乎更加罪恶,此时眼前的人只要一念由生就可以把她当场处死! 想到这,赵菀不由浑身一颤。奋力想要辩解:“奴婢虽为匈奴女子,但……但对将军并无恶意。” 并无恶意?霍去病心里冷笑。他当初带她回来,的确是有怀疑。可是这几个月她的细心照顾,竟让他一时大意!如果这就是她的目的,她想要的目的……给他下这样的药? “哼!”霍去病冷冷一声怒喝,把门踢上弯腰横起赵菀扛在肩上,毫不留情摔到书房里室的小榻上。 霍去病的理性已经被这欲.望所代替。顾不得那么多,他现在只想要发泄,不仅仅是这药性,还有今日……今日曹襄说的那些话,简直让他快要发疯了!他和刘妍不过几个月没见,曹襄就想乘虚而入。简直可恶至极!而此时身下的这个女人,在这时候算计他,更是不知好歹。他心中气急又欲.火中烧。也再没有什么可顾忌忍耐的了! 赵菀怎样都比不过一个武将的力气,脑海里浮现顾成风当时交给她这包药时的情景,她死死咬住牙,又痛又恨。在霍去病的药性尽力在她身上发泄之后,立马拾起自己的衣袍慌乱套在裸.露的身上夺门而出。霍去病随她。此刻也不想和她再呆一处! 太中府大门紧闭,夜间不许任何人外出。赵菀无可奈何。只得回到自己的房间,硬生生挨到天亮,再到后院吹响竹哨,待等到墙外回应,立马冲了出去。 见到等候在外面的人,赵菀快步上前没有一话,一巴掌就甩在顾成风俊俏的脸上:“你说,你给我的究竟是什么药?”顾成风不躲不闪挨了她这巴掌,目光扫向别处,紧抿着唇不说话。赵菀心中一片钝痛,死死揪住他一片衣裳质问:“我对你真心一片,你却这样对我?” 顾成风甩过头来,怒视面前的人:“王说了,他要的不仅仅是军事图,他还要霍去病这个人!”他剥开赵菀紧握在他衣前的手指,深褐色眼眸里冷光闪耀,寒气逼人,“此人能力不凡,如果能被我们控制,在大汉内部引起战争,夺取天下指日可待!” 赵菀苦苦一笑,退开一步,悲伤问:“用我控制吗?” 顾成风目光微闪,再次坚定看着:“虎毒不食子。就算他不喜欢你,他也不会厌恨自己的孩子吧。”他走近一步,神色微微放缓,轻轻握着赵菀两肩,“到时候,孩子归他,你依旧归我,王夺天下,我亦能封官加爵,岂不威风?!” 一阵惊愕,赵菀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目视着他:“如果我这次不能怀孕呢?如果他一气之下杀了我呢!我死了,你会不会后悔?你要的是我,还是无上的荣誉?” 顾成风的眼神忽然幽深起来,他轻轻抚着她后背,在耳边告诉她:“如果你死,我将不惜一切代价,为你报仇!” 赵菀抬起头迎着他的视线,却是讥笑出来:“连王的命令都不顾了?你怎么报仇,杀他?王是要留着他重用呢。” 顾成风搂了搂赵菀的肩,低声解释:“菀儿,我要的荣华富贵都是为了你。我不想再四处奔波,我想带着你安顿下来,给你最好的生活。如果没了你,再多的荣华富贵无人分享,我孤独一人,又有什么意义?” 赵菀推开他,目光尖锐:“我最后信你一次,如果你骗我,就别怪我无情。” 顾成风立马竖起三根指头:“我对你保证,我所承诺的句句是真!”说完,他仍旧低声提醒一句,“记得交代的那两件事,一定要成!” 赵菀狠狠顿了他一眼,转身离开。顾成风深呼一口气,轻松下来。转眼望向这府城之中,目光凌凝。他对赵菀的确有喜爱之情,若不是为了王的吩咐,他也不必……不必将自己心爱的女人送到别人的床上!霍去病,如若没有他,这一切都不必发生,都是因为他! 第199章 定下婚约 此时,霍去病和卫青下朝回来。 卫青发觉他一早精神不济,面有疲惫之色,不由关心问他:“昨晚忙什么?睡不好吗?” 霍去病摇摇头,只是说:“这几日有些不顺,想得多罢了。” 昨晚和赵菀亲近之后,他彻夜未眠,发生这样的事,他又如何能安睡。这时,他发现自己走在他们前面的曹襄被几个大臣围着,大臣们抬手作揖,笑容满面,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能听出他们不停在说“恭喜恭喜”之类的话。 霍去病奇怪,在心里浮现出一个不好的预感,问旁边的卫青:“舅舅,他们在恭喜什么?” 此事是在朝上定下的,看来霍去病方才并未认真上朝。卫青为他低叹一声,告诉说:“平阳侯和卫长公主已经定下婚约,明年年初成亲。” 听到这消息,霍去病大惊,连连确定问:“妍儿要嫁给曹襄?明年年初?还有四个月她就要嫁给曹襄?” 卫青点点头,心里担忧此刻的霍去病,他这神色很不正常:“是啊。平阳侯十分喜欢卫长公主,卫长公主此前对他避而不见,现下终于答应,也是美事一桩。” 愣了两秒,霍去病才恍然扯了扯笑,望着前方一个个上去祝贺的大臣:“难怪这几个月她对我避而不见,原来……早就喜欢上别人了。”语气里透着几分笃定,他将唇边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卫青立马拽了拽他的衣袖,厉声低斥:“去病,说的什么话!当初皇上有意将公主许配给你的事,旁人可不知晓,你若对外人也这样说,公主的颜面往哪里放。况且,当初也是你自己拒绝的。可怨不得旁人。” 示意到自己失言,霍去病沉下面孔,低喃回道:“舅舅放心,那件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起。她喜欢和谁在一起,就和谁一起,我管不着。”忽然,他看见几个太监从旁道走过,正赶往宫后,他对卫青说,“舅舅。我有事先不回去了,你先走吧。” 那两个太监是刘妍宫里的,他们急往宫后。刚才所去的方向是宫人外出前必须报备的地方,现在是去复命?莫不是刘妍要出宫?尽管可能只是刘妍派两个太监出宫采物,但霍去病还是执意去看看。 跟着他们来到宫后一处空地,只见一辆镶着珍珠玉宝的马车停在前面,五六个宫人便装打扮排列在两边。霍去病认得出。这就是刘妍的马车!他自觉不妙,心口已然憋了一股气,上前问最前头的一个宫女:“公主要出宫?” 宫女低着头,回答:“是。公主和平阳侯约好一同游湖。” 就在这时,一对人影走了过来,宫女跟着刘妍来到这里。她穿着一件淡粉色曲裾。头上简单簪了一只玉花步摇,红色的发带系住长软的黑发,温柔搭在后背。妆容清新淡雅,如阳光下一朵柔软的小花。 刘妍看到前面的霍去病,清丽的小脸惊愣一下,随即又恢复常态,对他视而不见朝马车走去。她伸出手。示意宫女搀扶她上车,手臂忽然被一只大手握住。一股大力将她扯退几步,撞到一只坚硬的手臂。 刘妍回头一看,霍去病正紧紧抿着唇,目光狠狠盯着她,二话不说将她带开。 “将军。”宫人们恭敬一声,退到一旁。因刘妍和霍去病在他们眼中十分熟悉,所以无人上去阻挠,刘妍硬生生被霍去病拉了过去,三步并两到了一旁的花林。 刘妍对霍去病的出现有些高兴,但脸上还是表现出一幅生气不愿的样子,想起霍去病之前对她种种,更是黑了脸扭过头去。 霍去病见她如此,移步就站在她眼前,不满道:“说话啊!” 刘妍被他一吼,脸色顿时又差了几分:“说什么!” 霍去病又气又笑,脱口问:“干嘛要嫁给曹襄?” 刘妍愣了愣,回答道:“他喜欢我,我喜欢他,我为什么不能嫁给他啊!” 霍去病冷冷笑了笑:“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他注意她脸上微微变化的神色,再问,“你确定?” 刘妍紧张皱着眉眼,眼神不时飘落在周旁随风飘动的绿枝,暗攒一口气理直气壮:“当然确定,真的不能再真了!这关你何事?你不过是我表哥,出阁之事也是你能管我的吗?” 关你何事?听到这儿,霍去病心中万分不爽,越来越觉得上次曹襄与他比试纯是挑衅,即便是他多想,他也不愿意看到曹襄无意间信誓旦旦提起刘妍的样子,因为有意,才有可能是曹襄心里不悦而来对他骗取优越感。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对刘妍发脾气了,霍去病深吸一口气,敛起所有情绪,沉住气再问了一遍:“你……你当真要嫁给曹襄?” 刘妍毅然点头,扬起脸弯唇笑:“是啊!他对我一心一意,又体贴又温柔,嫁给他一定会很幸福!” 霍去病苦笑:“是吗?”他靠近一步,低下头看着他,一双眼温柔凄凉,“那……那我呢?” “你?”刘妍讽笑了笑,撇过头去不再受他的目光蛊惑,“我不知道!” 霍去病拉着她的手,深深望着她气怒的侧脸:“可是妍儿,我想要的人是你!” 瞬时转过头迎着他的视线,刘妍微低着头,抽开手离开他半步,以贝齿轻咬朱唇轻声说道:“是你当初不要的我!现在又来说这样的话做什么!” 察觉到她的动作,霍去病的心情一落千丈:“既然你执意要嫁他了,我也没什么好说。”他仰起头,看着不远处为她准备去和曹襄见面的马车,“你快去吧,他在等你了。” 刘妍利索瞪了他一眼,撅嘴道:“我才不要你管,不要你管!”说完,她提了下裙裾,埋着头,仓促地往回路走去。在宫女的扶手下,小脚一登爬上马车,钻了进去。水蓝色的门帘放下,遮挡气怒的小脸,在车夫一声“策”下,马车渐渐向宫门行驶。 第200章 心绪混乱 曹襄骑马在宫门外,与刘妍的马车碰头后一同前往郊地。大概奔了半个时辰,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间凉爽许多,马车也在这时渐渐慢了下来。 车厢外有人轻轻敲了敲,刘妍撩开车帘,看到曹襄微笑站在马车前,他身后是一片青山绿水。高高的青山将炎热的阳光抵挡在外,碧青的湖水倒映一座座青山容颜,焕发一阵阵自然清凉。 刘妍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直入肺腑,一阵清爽,心情大好。她跳下马车,曹襄指着不远湖面上的一只扁舟:“去船上看风景更美。”闻此,刘妍兴奋跑到湖边,曹襄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将她护着,“我先上去,再拉你上来。” “好。”刘妍立刻点头,看曹襄一弹腿跳到船上,转身向她伸手。刘妍想也不想,拉住他的手跳到船上。而后,岸上来了一位老者,那是曹襄请来的船夫。曹襄让刘妍先在船舱内坐稳,待船夫挑开船只离开岸边平稳后,从案桌低下拿出一个木盒子,从里面端出几盘小点。 刘妍本对曹襄不屑一顾,但就是被曹襄长期以来的耐心和细致所妥协。她在宫里对他避而不见之时,他常常送一些宫外的小玩意儿,每当天气早晚转换,也总会送来不同的礼物,有时是滋润嗓子的花茶,有时是暖胃的羹汤,再有时是雨后的莲花,据说那都是从宫外快马送进宫来的,为的就是让她在每一天都能有好身体和好心情。 这样的细致的男子不多见,刘妍想到霍去病从前对她,想来还不及此刻曹襄一点好,便慢慢由拒绝变为了接纳,最后同意刘彻与她提起的曹襄请亲。 在船舱内,看着风景慢慢静下心。脑袋里又回响起刚才霍去病说的话,又浮现那紧张的俊脸。对此,刘妍心中好不是滋味,隐约后悔起方才对他的态度,也在这儿渐渐坐不住了。她有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那些薄情的话,是在发泄心中不平。霍去病从前拒她,今日也让他尝到拒绝的味道,可这一时之快很快就让她忐忑不安,想着他那时的眼神。刘妍越想越是揪心。 “怎么了?”见她出神,曹襄轻轻问。 刘妍惊了一下,捏了捏额头说:“我……我有点不舒服。我还是先回宫了。”说着,便站了起来。 曹襄跟在她后面,关心问:“要不先回府休息一下吧?” 刘妍摇摇头,怕曹襄看出什么,笑笑说:“不用了。可能是天气太热了,我想回宫好好睡一觉,不想走动。你也回府去吧,不用送我,免得你一来一回太热。”她将帕子交给曹襄,示意他擦擦脸上的汗。 曹襄舒心笑。妥协道:“那好吧,母亲正好今日要来平阳府,我早些回去。你也早些回去,我送你上车。” 听到平阳公主去了平阳府,刘妍暗暗高兴,点头:“恩。” 船夫将划船转回方向,刘妍和曹襄并肩站在船头。望着青山绿水,面迎徐徐清风。刘妍只呆了一会儿便转过头看别处。曹襄在她身旁,想着身旁便是心爱之人,不由望着这片美景出神。不多会儿,船身在岸边轻轻一磕,靠岸。 曹襄先上岸,然后向船上的刘妍伸手,示意她搭着自己上岸。刘妍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放在他大掌上,立马就被紧紧握住。曹襄的手掌很暖,并能将她整只手握在掌中。曹襄向她微微笑,轻轻使力,刘妍顺着他从船上跳到岸上,因为惯力在他怀里靠了靠。曹襄想要去搂,哪只刘妍先一步离开。看着她脸上带着微红的窘意,曹襄的唇角情不自禁浮起笑意。刘妍垂着眼,低着头从他身边跑过,向道旁的马车去。 “妍儿。”曹襄在身后轻轻叫住她,刘妍闻声回头,忽然觉得额头触碰到一片轻柔,奇怪的感觉顿时蔓上心头。曹襄在她额上落下轻吻,然后握着她的手依依道别:“再见。” 刘妍觉得有些窘迫,压着眼神不敢看他,急急回了声“再见”,赶忙奔向绿林道上的马车。曹襄紧随其后跃上马儿,刘妍撩开窗帘一条细缝,发现他已在旁边,两颊又红了红。曹襄向她微笑,摇摇手。她点点头,放下帘子,车夫往马儿上打了一鞭子,马车渐渐行驶。 等出了林子,曹襄也往另一边的平阳府去了,刘妍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对外面吩咐:“去太中府。” 霍去病从宫里回来,心情好不烦躁,翻了几卷书全丢在地上。门外有人影微动,他抬眼看,是赵菀端着一只茶盏站在那儿。接到霍去病的目光,赵菀低下头走近屋子,先是远远站着,后又小心翼翼瞧了他一眼,上前两步。 霍去病则嫌恶撇过头去:“你怎么还在。” 赵菀愣了愣,端着茶盏到他面前双膝跪下:“将军救过奴婢的命,奴婢就是将军的人。” 霍去病冷冷瞄了她一眼,甩手将茶盏打翻,怒声道:“我不需要你,你走!” 茶杯摔碎在地上,茶水溅了裙子一膝,赵菀隐隐含泪,低着头,咬咬唇轻轻地:“奴婢的身子已经是将军的了,我更不会离开。” 冷挑眉梢,霍去病勾了勾笑,这个笑让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又寒了几分:“你想要我给你名分?别妄想了,我不喜欢你,昨天是你勾引的我,我还没向你治罪,更何况你是匈奴女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娶一个匈奴女子为妻!” 赵菀猛地抬起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目光不再悲柔,告诉道:“我们匈奴女子敢作敢当、敢爱敢恨,什么事都放得开。但我们也和普通女子一样,希望把自己最美好的交给最喜欢的人,伴他一生一世。你不能因为我的身份,而看轻了我。” 在霍去病眼里,赵菀一直是个逆来顺受的女子,如今说出这般强硬的话,不免有点吃惊,但他不会因此改变什么决定,想起昨天那个夜晚,那种滋味,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现下看到她,只觉得恶心跟嫌弃!他绕过她,脚底踩碎落在门前的一块茶杯碎片:“我不会娶你,更不会碰你。要活命,现在就走。要等死,你便留着!” 第201章 赵菀的计 冷哼,霍去病踏步转入书房另一侧,重重合上门。赵菀瘫坐在地上,视线缓缓落在满地的碎片。刚才那段坚决的话,并不止是只说给霍去病听的,她想起顾成风。 顾成风……顾成风…… 她的贞.洁对顾成风来说,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吗?她的孩子,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利用的工具吗?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爱,那他的爱真的让她牺牲地太多。 她悲伤叹了口气,心中千般难过,眼眶不觉又湿润。正在这时,门外有丫鬟走过,她听到两人的对话: “有人报,卫长公主快到太中府了,快赶去前厅等着伺候。” “卫长公主好久没来了,这次来都不事先通知,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好呢,这就要去前面伺候了。” “那有什么办法,她是公主。走吧走吧!” 一语惊醒,赵菀想到一计。霍去病如今是恨她恨得要紧,刚才留下的话更是他对她的警告。刘妍和霍去病的关系非同一般,这几个月来,她也从霍去病身上感觉他对刘妍的在乎,否则也不会把刘妍丢在花草堆里的荷包找回来。如果刘妍能站在她这一边,想必霍去病定不会断然下手。 念及此,赵菀便起身去往前厅。 刘妍的马车停在太中府前,刘妍从车窗口望门内望去,看到已有几个丫鬟站在门前迎接。脑海里又浮现霍去病那几句话,试想等会儿碰到他该用什么方式面对,一下子就打了退堂鼓。贴身宫女见刘妍还没下来,在外面轻声提醒,刘妍又犹豫了一会儿,一横心出了马车。 门前的丫鬟立即迎上,请她到前厅。刘妍直步向前厅走。眼望前方,不往别处瞥上一眼,生怕看到熟悉的身影。眼不见无妨,但耳听八方,她忽然听见林子的另一边传来抽泣声。 现在太中府除了平阳公主几乎没别的女眷,只有一些丫鬟。但躲在林子里哭的,估计是受了什么委屈?刘妍好奇靠前近去,林子一边过有一个丫鬟摸样的女子蹲在地上埋头哭泣,她发现有人走近,惊了一跳抬起泪脸。刘妍也在这时惊了惊。认出她:“你……你是赵菀?你怎么了?” 赵菀连忙擦干眼泪,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拜见公主。奴婢没事,只是遇到一些不开心的而已。过一会儿就好了。” 赵菀磕头的时候伏下身子,露出纤细的脖颈,刘妍一眼便看到她脖子上一块指甲大些的嫣红,不由问:“你脖子上是怎么了?” 赵菀脸上一阵窘迫,捂住脖子上的红块:“没、没什么!” 刘妍见她这般紧张。越加追问她了:“红彤彤的,被虫子咬了吗?这么大一块红了,要不要给你擦一些清凉膏?” 赵菀干脆扭过头去,似乎很是羞愤:“公主别问了,奴婢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太中府的张嬷嬷负责接待刘妍,卫青此时出门在外。派丫鬟去告知霍去病还没有消息,张嬷嬷再一探刘妍还没到前厅,心里打了哆嗦。着急寻了出来,看见丫鬟和刘妍都站在一处林子那,不知和谁说话。她赶了过去,向刘妍大声参拜:“拜见卫长公主!” 刘妍正拿赵菀不知所措,张嬷嬷一看是赵菀缠住了刘妍顿时怒了脸色。沉声和赵菀道:“丫头,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找霍将军!” 赵菀捂着脖子连连点头。弯着腰站起来。张嬷嬷看见她的动作,往她手上拧了一把,赵菀吃痛松手,白皙的脖子上又露出那处嫣红。张嬷嬷捕捉到那脖子上的红块顿时变红了脸色,似乎明白过来,然后又黑了脸把赵菀推在地上骂:“你这贱.丫头,这种事被公主看了去,你说你贱.不.贱!” 刘妍更是不明白了,问:“嬷嬷,这是怎么了?赵菀她……做错了什么?” 张嬷嬷犹豫为难,又怕刘妍生气怪罪,恨恨告诉她:“这贱.丫头竟敢在府里面偷.情,还站在这污了公主的眼。”她扫了赵菀一眼,怒声道,“还不快下去,等会儿我就告诉卫将军,非惩治你不可!” 赵菀猛地抱住张嬷嬷大腿,哭着求:“嬷嬷不要,你要罚就罚我好了,不要告诉卫将军好不好?” 张嬷嬷听了,怒眉一竖,一巴掌打在赵菀头上:“还想护着你那小情.人!还想护着,还护着!贱.人!” 赵菀不敢还手,由张嬷嬷又是手打又是脚踢。张嬷嬷和刘妍的对话,刘妍在心里也有了数,也觉得赵菀太过随便,还和情.人竟还在身上留下这样不堪的印记,但张嬷嬷这样的打法,刘妍看不过去了,让宫女把张嬷嬷拦下,劝她说:“嬷嬷别打了,赵菀生的本就不错,也到了适嫁的年龄,有自己喜欢的人又没什么错。与其棒打鸳鸯,不如撮合他们俩成一对好事,岂不善事?” 赵嬷嬷停了手,对刘妍谄笑哈腰,为难说:“公主说的没错,可是……这赵菀终究是太中府上的人,更是霍院服侍司马将军的丫鬟,竟不洁身自好,犯出这样的错事,有为贞德,更扫府中上下颜面。如不处置,既是便宜了她,又是治不了其他蠢蠢欲动的奴仆,以为这太中府是可以随便乱来的地方!”她边说着边瞪了赵菀几眼,面向刘妍时又灿笑着赔不是,“公主勿要责怪老奴,老奴也是一时气不过,才失言说了这些话吓到公主了。” 张嬷嬷这番话其实并无道理,太中府的规矩严谨,赵菀做出这样的事的确算犯了大错。“嬷嬷说的并无道理。”刘妍不否认张嬷嬷所说,同时又问赵菀,“不过男子汉敢作敢当,更要有责任。赵菀,与你相好的是谁?说出来让我们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看看他是否对你是真心,看看是不是愿意和你一起承担。” 赵菀在张嬷嬷厉目逼迫下端正跪好,缩着肩膀垂着头,咬咬唇皱进眉:“奴婢……奴婢不敢说。” 第202章 捅破秘密 在刘妍方才的耐心劝循下,张嬷嬷也不敢大声责骂,忍耐和声问:“你说,是谁和你想好了?” 赵菀压着脑袋,似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是……是霍将军。” “什么!”张嬷嬷一下跳了起来,失口大喊道,“你还想做将军夫人,真是痴心妄想做了白日梦!” “奴婢没有胡说。”赵菀拼命摇头,面向刘妍说,“公主要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胡说,是霍将军,是他昨晚……昨晚……” 张嬷嬷看她又苍白又羞红的脸,恨不得上去拍上一嘴巴:“你说出这样天大的笑话,还敢求公主相信!不封住你的嘴,我就不姓张!” 絮眉终于忍不住了,拦住欲上前给赵菀掌嘴的张嬷嬷,怒声道:“张嬷嬷,卫长公主在此,也由不得你放肆!” 张嬷嬷连忙收回手,低着头眼瞅着刘妍的反应。这赵菀竟然说霍将军和她有染,着实让她大吃一惊,不过想来,赵菀平日里没和府上几个说话,更没机会在府里面和谁约会偷情,她又是贴身服侍霍去病,可那话想信也不敢信。 而刘妍更是为此感到震惊,霍去病早上还和她见面,还说了……还说了那样的话,怎么转眼到了这里,赵菀就道出这样让人吃惊崩溃的事。精致的小脸泛着苍白,抑制不住身体的微微颤抖,刘妍张张口,一再向赵菀确定:“你是说,昨晚和你在一起的,是霍将军?” 赵菀垂着泪,低着头点了点。 刘妍大吸一口气,心仿佛在这瞬跳到了喉咙口,她重重捂住胸口,努力平稳下来。絮眉搀住她。一旁的张嬷嬷也想要伸手帮着扶,刘妍则摇摇头,说:“去把你们霍将军找来,就说是本宫要见他!” 张嬷嬷连忙点头,跑去找霍去病。不一会儿,霍去病果然大步而来,他看到刘妍的同时,又看见地上的赵菀,不由紧皱了眉头。到那,几人都不说话。刘妍更是一眼都不放在他身上。霍去病示意张嬷嬷解释,张嬷嬷垂着眼,悄悄觑了他两眼。小声说:“将……将军,这个赵菀在府里偷情,奴婢……奴婢正在按照府里的规定教训她。” 意识到了什么,霍去病眯了眯眼,盯着赵菀花容失色的脸。低沉问:“哦?她有说,是哪个男人吗?” 张嬷嬷可不敢把赵菀说的话告诉他,指不定等会儿连她一起遭殃。她想了想,咯吱着:“这……这赵菀她神志不清,胡说八道,还没、还没问出来呢。”说着。又狠狠瞪了赵菀一眼。 赵菀被她的眼神吓住了,一下扑到霍去病脚边抱住:“将军救我!我没有胡说,对不起将军。对不起!” 张嬷嬷赶紧拉开赵菀:“臭丫头,还胡说八道!” “停手!”霍去病喝止住她,蹲下来和赵菀平视,一句句低沉的话语犹如包裹着千年寒冰,打在赵菀脸上。“我早就要你走了,我凭什么帮你。这样吧。我给你一刻钟机会,你现在就从大门出去,永远不要靠近这里一步!” 赵菀慌张摇着头扯住霍去病的袖子,霍去病拨开她的手指,站起来离开几步,高高望着她。赵菀脸上顿是崩塌,痛哭叫喊:“不,我不要。我虽然身.贱,心却如宝玉般真切,我不要离开这里,我不要离开你!” 霍去病撇开头去,欲踏步离开,刘妍在这时开口问他:“昨晚跟赵菀在一起的,真的是你?” 霍去病止住脚步,艰难地回头对上她的眼睛:“妍儿,我……” 想要说“不”,可是看着她的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谎话。 刘妍灿而一笑,说道:“这是好事,太中府要办喜事了,不是吗?” 说罢,甩袖迈向大门欲离去。霍去病几步追上,拉住她的手腕:“妍儿!” 如触电般,感觉由手腕直向到心里,刘妍用力甩开他的禁锢,冷笑道:“原来就是你这种态度,才让赵菀这么伤心,一个人躲在林子里哭。你是男人,是拥有她的男人,应该担起自己最基本的责任。她的身子都给了你,等于给了你一切,你怎么能弃之不顾,让她永远别回来?” 方才刘妍毅然甩手的动作,让霍去病浑身一震。她从来没有这样抗拒过他,是因为曹襄,还是因为赵菀,或者是因为自己先前所做。他惊愣看着她,渐渐收回目光,忽然扭转话题:“你今日来,是做什么?” 当有人告诉他,她来了的时候,他就很想知道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来,几个月的不理不睬,今日却忽然到来,她是在乎早上他说的那些话吗?她是来向他反悔的吗? 然而,这些的这些可能在之前是的,刘妍鄙嗤笑一笑,告诉说:“我是来看舅舅和几个弟弟。不想却碰到了赵菀,你准备……什么时候给她名分?” “我不会给她的!”霍去病断然回答。 刘妍更不明白了,对他的态度十分生气:“你和她已有了事实,你不想负责?我看是你当初就看上了她的姿色,现在玩玩就甩了吧!” 闻言,他的瞳孔慢慢收缩,盯着她的视线银针般的尖锐着:“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无耻小人?!” 心中苦痛的种子蓦地又生根发芽,繁茂旺盛起来,她迫回眼底涌起的温热和酸涩,惨然笑着:“如果不是玩玩,你为什么不给她名分呢?你变成什么样的人,我已经不知道了。我对你有意的时候,你对我不屑一顾,现在我要嫁给别人了,却跑来不想让我嫁。你明明已经和赵菀有了事实,说不是玩玩却又不给名分。你说一套做一套,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变成什么样的人,我越来越不清楚。” 霍去病望着她,连呼吸都有些紊乱,似乎积蓄了片刻,才僵着声音说:“赵菀……她不适合呆在这里。我跟她……是我不对,我会补偿她,但绝对不会娶她!” 第203章 挑唆离间 刘妍吸了吸鼻子,弯唇不无鄙薄道:“你娶不娶她,我无意再理会。四个月后是我和曹襄的喜事,你和舅舅表弟他们,务必要到场。” 他生硬看着她,声音也僵了几分:“你真的执意要嫁给曹襄?” 刘妍重重地点头,信心满满:“是!他是让我放心,从不会感觉到累的男人。” 霍去病怅然望着她,眼里满是伤意,刘妍不忍再看,毅然抬步朝大门走去。霍去病没有追上,听着门外那一声马儿鸣,自己仿佛正沉入一片寂静的黑暗中。他闭闭眼,狠狠眨了眨,回头望向门外,已经空空荡荡。身后传来悉索声响,张嬷嬷正把赵菀拉走,霍去病侧头看了一眼,说:“放了她,她爱在哪就在哪,不要再进我出现在我面前!” 张嬷嬷“喏”下,瞪赵菀一眼,带着丫鬟们离开。赵菀揉揉被抓疼的手臂,看霍去病头也不回离开,心里倒犯出另一个愁来。 “虎毒不食子。就算他不喜欢你,他也不会厌恨自己的孩子。” 脑海里始终盘旋着顾成风这一句话,按照吩咐怀上霍去病的孩子,用这个孩子要挟霍去病?霍去病是什么样的人赵菀不是不知,霍去病恨匈奴入骨,上一次又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怀孕了霍去病也会把这还在腹中的孩子除掉吧!可是,这是顾成风的命令,如果她办不到,他就会收到王的惩罚!今天是刘妍大婚之日,霍去病心情定是不好,如果再在这时候去纠缠他,恐怕适得其反。 刘妍……对了! 如期,刘妍和曹襄大婚。天空飘着小小的雪花,给皇城撒上一片纯白的颜色。在他们的婚宴上。霍去病只出现一次,之后便没了踪影。 那日宾客众多,刘彻跟卫青问起霍去病,卫青略晓霍去病不出场的原因,只说他和其他几位同年级的宾客一同到别桌去喝酒了。刘彻无暇再询问下去,便由着去了。 此时,霍去病已经回到太中府,来到霍院便叫人去拿酒来。下人们见他满脸阴沉不敢多问,丫鬟送了五壶酒来后,赵菀代替她守在屋里。本来赵菀已经不可以进这霍院。可是丫鬟畏惧霍去病,此时有人接替便一股烟跑了出去。而霍去病并未注意她,只是埋头灌酒。眼瞧着东面平阳府的方向,黯然伤神。 等赵菀递上这第八壶酒,她开口说:“卫长公主的喜酒不在平阳府喝,怎么回来喝?” 霍去病见清是她,夺过酒壶。已经有了醉意,愤恨着了她一眼:“要你管?!” 赵菀站到理他不近不远的地方,有意劝说:“我知道将军你恨我,认为是我让公主对你绝了情。平阳公主今日已为他人妇,你不该再念着她,否则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霍去病似乎没听她说话。只顾自己一个劲的灌酒,赵菀则没因此放弃停下来,继续说。“我知道将军对公主一往情深,公主其实对将军并非无情。只是那平阳侯曹襄从中插脚,这才是让你们两个分离的关键。” 拈着酒杯的手一顿,霍去病望着杯中衬着烛光发光熠熠的酒水,一挑眉尖:“继续说!” 赵菀见霍去病对她这番话有了兴趣。于是大胆吐言:“他趁你们在和对方闹气时,一个劲对公主使用柔情把戏。迫使公主的心慢慢向他靠拢,并把你们之间的误会越敛越深。将军知道的,他是平阳公主的儿子,现在平阳公主嫁给了你舅舅,可对皇后娘娘还是不大喜欢,更别说将军你是皇后娘娘姐姐的私生子!可是将军你如今年轻有为,你的成就是这个年纪的公子都所羡慕的,如果你再和皇后的女儿在一起,卫家的势力岂不更大,所以平阳公主和曹襄必须把卫长公主弄到手,好保持刘家的权势。” 赵菀竟将霍去病是私生子的事都道了出来,霍去病极易不喜他人提起他的身份,不过这时的重点已经不在这儿了,他所关注的是赵菀将平阳和曹襄及刘妍之间的关系,他似乎都没意识到赵菀提的那句,他恍惚笑了笑,觉得有几分意思,摇摇晃晃站起来走两步:“有几分道理。” 同时又想到刘妍今日穿着嫁衣的摸样,霍去病的心蓦然痛起来。 赵菀扶住他摇摆的身子,叹息说:“说不定,平阳侯曹襄根本就不是真心喜爱卫长公主的。若真如此,卫长公主今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闻此,霍去病肩膀一震,把身边的人甩开:“他敢!他要是敢伤妍儿一根汗毛,本将军就杀了他!” 赵菀看他醉意熏熏,双手搀上他的胳膊:“将军累了,快歇歇吧。” 霍去病半边身子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身上,浓重的酒味喘得赵菀透不过气。她撑着弱小的身子把霍去病放到榻上,被压着的肩膀松开时顿时感到酸痛无比。她揉揉肩,榻上的男人大字瘫软在那,眉头紧皱,嘴里呓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赵菀久久看着这张英俊的醉颜,柔弱的烛光下显得尤为安静忧伤。刚才说的那些话,全是她编造出来有意让霍去病误会的,他是汉朝大将,如果他掀起内部矛盾,将会有一场好戏上演。人在醉时记忆不好,可他这般在乎刘妍,那些话恐怕早已牢记在心里了,等他明日醒来,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动作。他对刘妍如此爱护,真是令人羡慕呢!如果顾成风也是这样怜惜自己女人的人,那该有多好…… 念及此,她浑身一缩,似乎后背冷了一把。她收回神,目光又在霍去病身上顿了顿,转身去将门合上,回到榻边放下帘子,解开自己的衣带,俯身在霍去病身上。 虽是醉着,但有一缕女子暖香缭绕鼻间,霍去病还是撑开了眼。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人影伏在自己身上,肩头的衣袍褪至手肘,露出淡黄色的绣花肚.兜,他觉得身上的血液顿时爆热,身体上的肌肉作紧。 赵菀低下头轻轻在他耳边吐着香气,用柔媚的声音说:“将军,今晚还是由菀儿服侍你吧。” 霍去病只觉得口干舌燥,目光顺着她光洁的肩头滑至锁骨往下,双手捧住她的后背一个翻身,将她压至身下赌上微启惊呼的小嘴。 ps: 出去了一趟才知,定时的已经发完了。台风来了,沿海一带的朋友要注意安全哦! 第204章 两月之中 两个月后,赵菀站在平阳府前,她要见刘妍。 刘妍现居在平阳府不在皇宫,所以要见她也较为容易些。赵菀报了太中府和自己的名字让侍卫传了进去,不一会儿,有一个丫鬟跟着侍卫匆步赶来。 “这位便是赵姑娘?”丫鬟含笑问。 赵菀点点头:“我是,我找卫长公主有些事情,不知她方便不方便?” 丫鬟说:“公主正是让奴婢来请赵姑娘进去的,赵姑娘请。” 跟着丫鬟进入平阳府,曹襄白日里有事出去,所以只有刘妍一人管理府中上下。赵菀来到平阳府客厅,刘妍正拨弄着几朵晚开的白梅。 “你找本宫,有什么事?”刘妍着一眼门口的人,先问。其实她心里清楚,赵菀的到来,和她能交流的除了霍去病还能有什么。 赵菀提一口气,进来跪下,磕头就道:“请公主救奴婢一命!” 刘妍望着她低伏的身体,想到她和霍去病在一起时的样子,心里就生了一股气。她无意叫她起来,倒是对她所求十分有兴趣:“怎么说?” 赵菀微微撑起身体,轻抬着头望着刘妍,两眼泛湿:“奴婢身份低微,本想一生混混沌沌算了,不想竟出了这样的事,我又不得不来请公主相救!” 刘妍最不喜这样说几句都不到重点,她不耐道:“到底是什么事?你且说来于本宫听听。” 赵菀在地上磕了一记响头,眼泪唰唰往下落:“奴婢……奴婢自知犯错,甘愿受罚。可是……奴婢腹中两个月的孩子无罪,请公主救救他吧!” 手指一抖,将一朵白梅摘了下来。赵菀这两句话着实让刘妍大吃一惊,心里更是揪紧一痛!两个月……那一次知道霍去病和赵菀有过那等事的时候,是在四个月前啊。那这两个月……刘妍不敢确信,问:“你……你是说,你怀孕了?两个月?” 赵菀抹着泪点头:“恩。” 她深吸口气,尽管心中已有答案,但还是问了赵菀:“是谁的孩子?谁要杀你?” 赵菀抬起头,捂着自己的心口,悲痛道:“霍将军一定不会绕过这个孩子,他不会让他出生在这个世上。可这是他的孩子啊,他竟是这般无情,真心令我心痛!公主。奴婢知道霍将军能听你一言,奴婢请求公主救救奴婢、救救这个孩子。只要孩子平安出世,奴婢愿意做牛做马……” 明亮的眼眸蒹上一层霉膜。刘妍打断她的话:“你是霍院的人,不必为本宫做牛做马。”目光缓缓移下,她望着还平坦的小腹,“你是说,这腹中的孩子。是霍将军的?” 赵菀轻轻抚上腹部,悲伤点点头:“是。” 那个孩子是霍去病的,这么说,在四个月前的之后两个月,他和赵菀还有过肌肤之亲,一次?两次?还是更多?可他既然对赵菀如此。为什么赵菀还害怕他伤她?难道他只是玩玩?可在她的印象里,霍去病不是这样的人,他是变了吗。变得无耻下流,担负不起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 看着赵菀忧伤无辜的双眼,刘妍忽然觉得她好可怜。曾经她曾气恨她、妒忌过她,可是同作为一个女人,赵菀真是个可怜虫。 一念之间。刘妍微微叹气,告诉刘妍:“本宫与霍将军是表亲。他的孩子就是本宫的侄甥。霍将军几次宠幸你,相信也是对你有情,你莫把他想得那么坏,他不会伤到你和孩子的。” 赵菀微低着头,擦擦眼角的泪花,轻声说:“公主这样说,奴婢也放心一些。只是如今再回到霍院,奴婢简直胆战心惊,更怕……更怕保护不好这个孩子。” 刘妍心想,赵菀这次从太中府出来定是被逼到了迫不得已,于是便留她说:“你在太中府暂住几日,霍将军会想明白的。” 赵菀裂开微笑,又磕了三个头表示感激。刘妍将她安排到阳光充足、较暖的房间,这气候刚刚回暖,正是容易得病的时候。赵菀住在平阳府,刘妍将其以客招待,虽对她安排地面面俱到,可一看见她,刘妍就想起霍去病,肚中滋味百般难受! 这三日,赵菀在平阳府过的平平静静,并未做出什么不当。这日,平阳府外的侍卫来报,说霍去病求见。 他总算是来了。刘妍的心底有些波动。 吩咐侍卫将他请进来,自己再在客厅前相迎。不一会儿,那高大俊朗的身影出现在前面,他见到大厅前的人似乎也有一愣,然后加快步伐过来。 此时,刘妍就站在他面前,身着淡紫色长袍,高髻斜插一只琉璃红梅簪,温婉之态已覆了从前的少女之色,清丽的容颜带着几分戏笑,问霍去病:“霍将军可是来找赵菀?” 她从来都是喊他霍表哥,这也是她嫁给曹襄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他第一次这般周正的称呼他。心里泛起一阵难受,但仍面不改色,霍去病说:“听说她来了你这儿,我不想她打扰你的生活。” 刘妍让出半条道,示意他去里面坐坐,一边说:“她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回霍院只会干苦力活,甚至还会受人威胁,保护不了你们的孩子。” 霍去病来到殿中,决然对她说:“那孩子留不得。” 刘妍冷呵,鄙夷的目光狠狠顿在他身上:“怎么留不得?你到这个年纪了还不娶妻,霍家的血脉就会断在你身上!本宫虽是刘家女又是曹家媳,到底和你是表亲,如何看得下去!你娘,也是万分不愿如此的吧!”她回头对后面的丫鬟说,“去把赵菀叫出来。” 听刘妍那番话,霍去病着实生气,硬生生忍着坐到一处软席。不久,丫鬟回来,身后跟着赵菀。赵菀一眼便见殿中的霍去病,顿时吓了一跳,往刘妍那靠了靠。霍去病盯着赵菀,起身来到刘妍面前。 刘妍冷冷与他对视了半刻,收回目光转头问赵菀:“赵菀,你确定你腹中所怀,就是霍家血脉?” 第205章 细微转变 闻此,赵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脸说:“奴婢白日在霍院做活,晚上和另一个丫鬟同住一屋,除了几次是在霍将军房里度过,哪里还见得了别的什么男子!这个孩子,千真万确是霍将军的。” 刘妍点点头,转而问霍去病:“你呢,两个月前,是否临幸过她?” 霍去病深深望着她,紧抿的嘴唇一动不动。刘妍一挑眉尖,扫开眼去:“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既然赵菀腹中的孩子确实是霍将军你的,本宫命你一定要保孩子健康出世,母子平安!” 既是对他用的“本宫”,长公主这个命令可真不小呢! 霍去病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怒火,厉眼盯上赵菀,对刘妍道:“臣谨遵!还请公主允许微臣将赵菀带回太中府!这样,公主省心,臣也放心!” 刘妍背过身,摆手示意他们可离开。霍去病上前抓住赵菀手臂,扣着她几乎是拖出大厅的。 两人踉踉跄跄从平阳府出来,霍去病不太客气将赵菀推进马车,他也紧跟而上,命车夫立即回往太中府。一双冷厉的眼死死盯着她,车厢内顿时冰寒一片,他的语气里透着笃定:“这次你又是故意的吧!” 赵菀则一改适才之色,大大方方迎着他逼人的视线。不错,她就是故意到刘妍面前去说。上一次霍去病要赶她走,就是因为有了刘妍的插手她才得以留在府中,如果她有了身孕,让刘妍先知道,那么保住这个孩子的机会就大些! 霍去病看着她毫不畏惧的目光,肚中怒火更盛,掐住她的脖子狠得直咬牙。赵菀紧紧握着拳头。双眼还是挣得大大,脖颈上被卡着一口气上不来,脸色一点点变红。霍去病大吼一声放开她,狠大的力道把赵菀甩到一旁,撞在车厢内发出沉重的响声,而她死咬着唇一声都没有,只有五官微微皱紧才知道得出她此时的疼痛。 那一刻,他真的有掐死她的冲动! 转眼又是两个月,霍去病果然没有再为难她,并吩咐下去不让她做任何杂事。太中府上下皆知赵菀腹中所怀。不由私下纷纷议论,这孩子都怀了四个月,可霍去病并未提起娶妻一事。实在令人费解。此事传在卫青耳中,只道是霍去病自己的私事,也不宜多管。大汉并未有强制娶妻制度,生个私生子也不过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况且按赵菀的身份。实在配不上。 霍去病与平阳府自那后再无往来,就连在朝上,他与曹襄两人见面,也冷眼相对,霍去病甚至还常常反驳曹襄的各种意见,闹得关系十分僵硬。刘妍成婚那日他醉酒。赵菀说的那些话,他到底是有印象的,虽知可能是离间。却又觉得之中是有几分道理。 下朝后,霍去病回到府便进了书房。赵菀身着宽腰大袍,端着一壶精致的青瓷茶进来,她放在隔壁的案桌,免得弄潮霍去病的书。打开盖子将茶叶滑了滑,书房中立刻飘起幽幽茶。香指腹搭在壶壁上,感觉里面暖凉适中。“这是今年的新茶叶,将军尝一尝吧?”她微笑着对他说。 霍去病知道是她,头也不抬,“恩”一声继续看书,不与她说话。 赵菀留了一会儿,见霍去病还是无意与她说话,更不喝那口茶,无奈之下离开书房。 她不知道是怎么了,她按着胸口,这里闷闷的。 随着腹中孩子一日日渐长,自己对霍去病的在意似乎也一天天多了起来。在乎他是否还对自己怀恨在心,在乎他最后看到这个孩子出生的样子会不会喜欢,甚至在乎自己是不是能够在他身边呆久一点,再久一点,还会有多久。 顾成风并没有和她断了联系,顾成风知道她怀孕的消息后,只是悲伤地抚着她的脸颊,最后还是告诉她好好努力。虽然这些都是自己心甘情愿为他做的,可是用如今这样的身份面对他,赵菀心里又是矛盾又是伤心失落。怀着别人的孩子站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这该有多大的勇气,幸而这个孩子,是他要她怀的,所以他不怪她。一点……都不怪呢! 半年后,赵菀临盆,诞下一子。 赵菀和产婆在房里的时候,霍去病本无意去看,但却也坐不住,心里头一次挂念起赵菀的安慰。匆匆赶到房外时,孩子已经生了下来,丫鬟和产婆正忙着清理赵菀的伤口。霍去病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后来又打开门口进来,此时奶娘怀里正搂着一团发红的小肉球。 霍去病上前看了看,只觉得这刚出生的孩子实在不太不入眼,又往里屋瞄了一眼,开门走了。不一会儿,有下人传话到赵菀处,说霍去病给其子取名为“嬗”。 过了几天,孩子的红皮肤渐渐褪去,直到满月之时已养的尤为雪白肉胖。霍嬗的满月酒并无多少人,只有太中府上的聚贺了一下。 赵菀恢复地似乎不怎么好,脸色有点发黄,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目光始终落在上座旁的奶娘身上。奶娘怀里抱着霍嬗,卫青跟平阳公主正逗着。霍去病看着奶娘怀里晃着胖胖小臂的孩子,不经意也笑开了颜。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感觉竟是这般细嫩柔然,奶娘也在这时乐呵呵问:“将军要不要抱一抱?” 霍去病心里想,却又怕自己太用力伤着这小糯米团子,摇摇头笑:“不太敢。” 奶娘一听,也顿时笑开了:“不怕,你是他的父亲,现在抱一抱,以后会更亲!” 这一句话像一根厉棒敲在霍去病头上,顿然间清悟过来。他蓦地沉下脸,扭过身去灌下一杯酒。卫青和平阳公主皆愣了愣,平阳公主示意让奶娘先回到赵菀身边。奶娘抱着霍嬗退至赵菀那,霍去病不由又朝赵菀看了一眼。她气色不好,抱着孩子的此刻却笑容满面,那是他们的孩子,如果是在最普通的人家,这样便是一家三口了,感觉仿佛特别地奇妙。 第206章 霍膻失踪 前117年。 转眼,霍嬗已经五岁,可是赵菀还是没能得到一个名分,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在霍院做杂事,更少见到霍去病和霍嬗。因为霍去病的命令,赵菀不能接近霍嬗,霍嬗也不清楚自己的母亲,太中府上下也无人敢说。赵菀偶尔见到霍嬗,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痛! 五年已过去,按照顾成风的计划,这算是最后第二步了。这五年,赵菀没有一日安心,矛盾在她心里越级越深。原本以为一切都可以像顾成风说的那么潇洒,可是一天天过去,每一天每一刻,她不时在想着霍膻,那个不能与她相认的孩子。 霍膻,是她在这天底下唯一的亲人。她最快乐的时候就是霍膻出生的那一年,可以抱着他逗他笑,哄他不哭,看他入睡。可是一年后,霍去病就命人将他夺走,并不允许她探望。虽然身在同一屋檐,可她见到霍膻的时候却不多。霍膻常在后院,她却只能在前院伺候,而霍去病宛如不曾发生任何事般,对她跟对普通的下人一样,从前还会关怀几句,可自从和他有过一夜之后,他的关心都已经成为了奢望。 霍去病已经十几日忙于书房了。今日赵菀特意泡了一壶热茶送去,在书房前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踏了进去。 不知何时开始,霍去病习惯在有人进屋时看一眼,今日看到是赵菀,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就被憎恶给覆盖了。他看着她熟练将茶壶放在一旁的案桌上,启盖拨了拨茶叶,倒出一杯。那是在看茶叶是否已经煮出七分味,他习惯喝这种味道的茶。而对于她的动作,霍去病只冷冷道:“本将军说过。不想见到你!” 赵菀微微抬着头,轻声请求:“将军把我看的再恶毒也好,可是能不能不要让我和嬗儿断了联系,只要让我能天天见到他就好。” 霍去病嫌恶瞥过眼去,道:“嬗儿不需要你这样的母亲。” 心里顿然一痛,脑海里浮现一个身影,怀里端着香浓的羊奶。赵菀缓缓深吸一口气,低低说:“每个孩子都需要一个疼爱他的母亲。” 霍去病完全背过身去,眼里闪过一丝哀伤,重回凌厉:“没有母亲。只会让他更坚强,更懂得人世沧桑,才能自我约束。立下志向!”他觉得有些头疼,顺手喝了一喝水站起来。 起身的速度太快,一股冲劲飞上脑门,霍去病脚步不稳,摇摆退了两步。撞到旁边的案桌。赵菀见他身体摇摆,立马上前搀住他,却发现他的身体异常地烫,这才发现他两颊微红,紧紧皱着眉头,面有病色。下意识伸手在他额头一探。她惊道:“你发烧了?” 霍去病连着十几日都是深夜才睡,疲惫之身难免让病体入侵,一发就发作地厉害。 而霍去病毫不客气推开赵菀:“走开!” 感觉到他的排斥。赵菀还是发狠抱住他的身体,使他往里屋走:“这次就算你再如何赶我,我都不会走!”霍去病走的晕晕乎乎,突然摔在一处平整的地方,后背微微发疼。赵菀坐在榻旁。手背试着他额头温度,低声喃喃:“你要是有什么。谁来管我们母子两个。”见霍去病放松不再挣扎,她起身去外头迅速打了一盆水,顺便让人去找了大夫。回到屋子,她挤干帕斤给他擦脸,不放弃说:“我从来都不知道家是什么味道,就算没有男人,但……但让我见一见我的孩子,就算不是母亲的身份也好。现在我只有这个愿望,其他的……都没关系了。” 恼乱中,霍去病抓住她的手,生气道:“霍膻他是我的儿子!” 闻他此言,赵菀微微笑了,不顾手腕被他拽得生疼,就让他继续这么抓着:“原以为你会因为我对膻儿置之不理,这都是我想多了。我很感激你对膻儿那么好,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但膻儿他不能……不能没有母亲,他慢慢长大,这一点也会慢慢在他心里成深根扎底。” 霍去病身体不舒服,只觉得赵菀这些话全是烦人的唠叨,放开她不耐命令:“你别说了,给我去倒杯水来,我渴了。” 赵菀转身去倒一杯清水,扶起霍去病慢慢喂他喝下:“还要吗?” 霍去病点点头,指手示意将水壶让在边上就好,并对她说:“你出去吧,我睡一会儿。”说罢,便闭了眼翻过身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霍去病觉得浑身越发烫了,自己也不知到底睡着了没有,忽然被一阵猛烈的下雨声吵醒。他动了动脑袋,感觉沉甸甸的疼痛,微微睁开眼皮,隔着窗纸看到外面一片灰暗,原来是下大雨了。迷蒙的双眼渐渐清晰,他看清站在门口的人,看着她紧张走来,他先是开口问:“你一直在这儿?” 赵菀顿住脚步,和他隔了一丈远,淡伤的目光落在地上,欲要转身:“你睡着的时候大夫已经来看过了,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厨房离这儿怪远,你叫别人去看吧,外面这么大的雨。”霍去病皱着眉头,也不知自己怎么说出这句话,看到赵菀惊诧的目光,忽然觉得这样十分没面子,于是又吩咐,“你去把膻儿叫过来。” 赵菀一听,两眉立即舒展,拉开嘴角的笑奔出门外。 霍去病躺在榻上,长长呼一口气。 赵菀。 这两个字盘旋在脑海里,这个名字他气恨了多久。这五年来,她安分守己,并无所求,刚才对他说的那番话是这几年来唯一一次求他。他没让霍膻和她相认,其实大多原因就是为了让她难受,给她生离的痛苦。他原来带她进府只是想查查她的底细,可到这个时候除了知道她是匈奴女子以外,并没有其他什么。是她原本身份干净还是他太过大意?而如今她以为母,儿子亦也是他的儿子,如果赵菀是因为喜欢自己,有些事情是不是应该随风而去。毕竟都已不似当年,谁都回不去谁也改变不了。 也许该是妥协的时候了吧,否则刚才怎么会下意识让她去将霍膻找来呢? 第207章 被逼回忆 赵菀匆匆来到后寝院,收伞拍干身上的雨水,免得湿气沾上霍膻。她进去霍膻的屋子,闻到淡淡的清香,她望向里面,发现里面只有一个奶娘托腮打瞌睡,霍膻则没了踪影。赵菀急忙走过去摇醒奶娘,问:“霍小公子呢?” 奶娘擦擦眼睛,指了指隔壁挂着帘子的榻上:“睡着呢。” 赵菀顺手撩开帘子看去,那榻上空空荡荡,哪里有霍膻的身影。奶娘也在这时擦亮的眼睛,望到榻上“唰”一下站来,惊慌大叫:“霍小公子呢!” 赵菀心头一紧,冲出门去,顾不得打伞满院寻找。霍膻还只有五岁,自己能跑到哪里去,这太中府上下又有谁会一声不吭把霍膻抱走! 不一会儿,太中府开始闹腾,几乎所以的下人都开始在府里来回蹿跑相互询问,事情传到霍去病耳里,他亦是惊得大慌,摇摇晃晃就起来硬生生找了一个时辰,更派了人去府外找寻。 天下大雨,霍膻不会一个人走的。一定是有人带走了他,一定是! 这场阵雨过了两个时辰后终于停了,天空又挂出烈艳的太阳。太中府上下此时一片茫然,府里左右都已找遍,丝毫没有霍膻的下落,奶娘跪在霍院前半个时辰,眼睛都哭肿了。府外不停有仆人来回禀报,都是没有找到的消息。直至第二日,霍膻还是不见踪影。卫青急得坐立不安,霍去病则药不吞肚,无力卧在榻上。 赵菀走出霍院,从府后那个小门走了出去,顾成风依旧一片清风微笑站立。 她上前去为他擦掉额头上的汗,递过藏在怀里的牛皮水壶:“看你等的满头大汗,知道你粗心。我特意带水给你。” 顾成风温和一笑:“菀儿,你真好。”他接过水壶打开,仰头灌了两口,然后握着赵菀的手,温柔道,“什么也不用带了,今晚你就跟我回去,准备最后一步的行动。” 赵菀看着他,紧紧抿着唇,微笑的目光渐渐幽深。丝毫没有要走的意向。 “怎么了?”顾成风满是狐疑地望着她,忽然感觉喉咙痒痒的,他立即意识到这是匈奴的一种毒药。只有配置者才知解药。这种药,入口时无味,下肚后几秒后就会灼伤喉咙食道,再过几个时辰,他就会穿肠烂肚子而死。此药十分阴险毒辣!他气愤地拽起赵菀,大怒道,“赵菀,你这是做什么!” 这药本来是一年前配置给霍去病的。这时候,他的声音已经有点沙哑了。 赵菀扳开他的手,退了两步:“成风。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们解脱吧,不再受谁的控制。只有死了,才是真正的自由。” 顾成风恨地想一巴掌扇过去,但看着她满是决绝和伤心的脸,愣是下不去手,他摊开手低低道:“你疯了!快给我解药!” 她深吸口气。扬起头来问:“膻儿在哪里?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顾成风眼神微微一颤:“他……我不知道!” 赵菀对他嘲然一笑。霍膻房间里的香味,明明就是匈奴用的十花香。顾名思义是用十种花草提炼而成,这样的药在中原极为少见,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一个中原人身上怎么可能会带上匈奴人的东西! 顾成风慢慢觉得体内有所不适,他知道赵菀总会发现是他带走霍膻,却没料到赵菀会对他下毒!看到赵菀依然笃定地盯着他,考虑到自身安全,顾成风只好承认:“好好!膻儿被我接到客栈好生照顾着,你快给我解药!” 赵菀后退一步,“你把膻儿藏起来,是怕我反悔不帮你吧!” 顾成风讥笑一笑:“你呢,有准备帮我吗?”沉重的目光盯着在她身上,让人炸起一阵阵寒颤,“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养了你,你阿囊(阿囊:匈奴对母亲称呼)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当做自己亲生的女儿一样看待,最后又是被谁杀死了?生下你的那个中原女人,能算是你的母亲吗?只有你阿囊,才是给你生命的母亲!就算你不帮王不帮我,也该为你阿囊报仇吧!” 赵菀浑身一抖,声音也有点颤了,仍是坚持着:“你先把膻儿还给我!你叫人去把他从客栈解出来,我要亲眼看到他平安无事!” 他冷冷看着她,话像从胸腔里哼出来的,闷闷的:“把霍膻偷出来,只是为了引你回来。你知道我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的改变,已经完全背离了之前的计划,这几年时间白白浪费,王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既然做不到威胁霍去病,那就去杀了他!”他牢牢盯着她,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为你阿囊报仇,为族人报仇!我们……再带着膻儿离开。” 赵菀惊吸一口气,睁大眼睛。阿囊…… 阿囊从小将她养大,是这个世上最慈祥的母亲。她总会抱着羊奶在帐门前向放牧回来的她招手,她乐滋滋跑进帐子坐好,等着阿囊倒出鲜美的羊奶。她总会疼爱地摸着她的头,教她写自己在匈奴的名字。她马术没有像别的同龄匈奴女子那般厉害,阿囊也从来不会怪她。可是阿囊死了,在霍去病征战的那年,阿囊的羊群跑散了,阿囊被大汉的军队同那些逃兵一起杀了。 顾成风,在匈奴算得上是皇家贵族,是王的臣子,也是她的青梅竹马,从此以后,她便跟着他。 这好像是上个轮回的记忆,她不愿意想起,最最不愿意想起的!可是顾成风却偏偏找了这个切口狠狠在她心头刮了一刀! 他持起她的下巴,一句句质问:“你舍不得吗?你爱上你的仇人?你把死去的阿囊置于何地?你把我置于何地?他是你的仇人,如果不是他带兵,匈奴就不会乱!你不是恨中原吗?你不是再就想离开这里跟我远走高飞吗?怎么一切都变了!额,呕!”话音刚落,顾成风突然弯腰吐一口血。 赵菀心中一紧扶住他:“成风!” 顾成风潇洒提袖擦去嘴角的血渍,呵呵笑:“这五年时间,竟把你磨纳得忘了血海深仇?可笑,真是可笑!” 赵菀不禁心下一窒,轻轻说:“我没有忘……” 第208章 报仇之心 轻轻颔首,顾成风突然掐住赵菀的脖子,苦涩笑道:“没有忘,没有忘吗?呵呵呵!他对你根本就不上心,在他眼里,你就是一个贱.女人,一个专门勾.引男人的贱.女人!他恨你,要不是你,刘妍就不会嫁给曹襄了。”他松开手,指尖轻轻触上她细嫩的脸颊,如在疼惜,“只有我,对你真心真意,将你当做心头宝。这些年,你不会不知道。菀儿,你当真要让我伤透心吗?如果我死,这个世上将不会有人再对你好,对你好的人,都是被你活活害死的。”一只手探向她的腰间,一点点摸索着,“菀儿,把解药拿出来,我知道你一定带在身上。你并不想要我死对不对,你只是吓唬我。” 血腥的味道随着他说话的气息扑在她鼻间,她心头一酸,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顾成风迅速接过它,想也不想打开一饮而尽。他肚中还是有把握的,赵菀现在还不可能杀他! 将瓶子收好免露痕迹,顾成风为自己松了一口气,不忘提醒赵菀说:“听说他病了,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只要你在他喝的每副药里取走一味,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她,没有人会起疑,他们只会当时霍去病病不能医。这也是最安全的办法。” 赵菀垂着眼,胡乱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现在心里很烦躁,想到一断了之,想要解脱,可是……事情偏偏不能让她如愿! 顾成风拍拍她的脸颊,微笑道:“这样才对。这件事尽快解决,你也可以尽快见到你儿子,我们也可以尽快离开。”笑容渐渐阴沉,他伏在她耳边,低声警告。“不要企图依靠另外的人,如果你出卖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此,你和霍膻就等着要么生离要么死别吧!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如果不逼逼你,你永远不知道你该走什么路。不过菀儿,你要记着,我爱你!” 说完,顾成风抽出腰间折扇一甩,大步离去。 赵菀呆呆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颗心沉入寂静之中,又突然间猛地剧烈跳动。 他爱她。他真的爱她吗? 可是她赵菀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爱她胜过爱自己。他既然可以在霍膻的房间下十花香。为什么不直接去杀霍去病呢?难道他怕霍去病怕到这个地步?他要霍去病死,自己又不肯下手而让她去,不过是怕失败后自己命丧霍院,或许侥幸成功,但也却会在赶回匈奴的途中惹来一场追杀。他要渔翁得利。就必须献出一些不重要的东西,比如她。 回到府内,气氛还是一片压抑。此次见顾成风一面后,她心里压着的巨石又多了一份重量,那巨石下面的仿佛就是一片羽翼,生怕被人轻易戳破。顾成风要的时机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霍去病还病着,卧房外守着两个丫鬟,看到赵菀回来。微微松了口气。虽然赵菀在霍院仍只是婢女,但和其他丫鬟相处的还算融洽。赵菀望轻合的屋子里看了看,问她们:“将军可睡醒了?” 丫鬟回答说:“怕只是闭着眼睛而已。霍小公子失踪,将军心里不安,吃的少不说。药都不吃。要不是身体没力气,恐怕现在早就满城地找人了。” 先前霍去病不喜欢和赵菀见面。赵菀也不太敢去找霍去病,从前她不怕,可越到后面却越是怕了。不过想起上次他允许自己去找霍膻,立马就便有了胆气。赵菀推门而入,轻声还是惊动了榻上病得迷糊的人。 霍去病看到她,竟一反往常的横眉竖眼,问赵菀:“外面可有膻儿的消息?” 他的声音略有沙哑,他转变的态度让赵菀觉得好不习惯,心底也因为他态度突然的改变万分紧张,摇摇头说:“没、没有。” 霍去病看到她直冒冷汗,不解问:“你怎么了?” 赵菀始终目光闪烁,干脆撇到一旁,颤着声音说:“我想膻儿。” 她实在是太紧张,她怕霍去病知道她和顾成风见面,怕他知道一切! 其实霍去病已经想好了,自己是私生子,自己儿时也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就算因此让自己过早地承受心理压力在如今更能绝好的面对现实,也不能将这样的童年强加给霍膻。毕竟,霍膻的生母近在眼前,并不像他儿时一样,连生父住在哪里都不太清楚。可是现在,霍膻却失踪了,到现在还不知是谁人把他带走,两日下来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他心急如焚,但现下对面同样伤心着急的赵菀,竟是出言安慰了:“舅舅已经派人全城所搜,郊外和边缘地区也让人去了,膻儿会找到的。”看着赵菀依旧伤心抹泪的样子,霍去病忍不住低声咒骂,“也不知是哪个混蛋,对我霍去病有这样打的仇恨,竟是把膻儿掳走了!有种便冲着我来,何必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这时,门外站了一个身影,轻轻向里面的人道:“霍将军,药煎好了。” 因为大夫吩咐下来要一日三次的药,霍去病已有两次拒吃,丫鬟站在门外胆战心惊,生怕霍去病心烦发怒。果然,霍去病沉下脸,看也不看外面,憋着嘴一句话也不说,看的丫鬟不知是走好还是坚持劝他喝好。 赵菀见霍去病无意吃药,上去接过丫鬟手里的药碗,站在他面前:“好歹将军也要喝药,否则怎么有心力找膻儿。” 霍去病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一下子失了拒喝的底气。他不喝药并不是矫情,而是在霍膻失踪这个节骨眼上,什么都必须要小心。饭菜是下人试验后才端来的,可这药却是熬来后直接送过来。如果有人想让他霍去病甚至太中府遭殃,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机在这药碗里下毒了。 所以,他还是坚持,但语气柔了不少:“这两日食不下咽,更别说这极苦的药了。” 赵菀端着药,脸上未褪哀色,口气倒松了一些:“将军若还怕苦,我去给你找些糖。” “这……”霍去病看过去一眼,犹豫了一下伸手,“拿来吧。” 第209章 别无退路 后面几日,赵菀亲自到厨房为霍去病熬药。这样的事对先前熬药的丫鬟来说再好不过了,每次她熬好药送去,霍去病都板着脸,看的实在心慌,现在有人接过这活,高兴还不及。 然而霍去病的身子,却没有因为吃药好起来,病情反而在三天之内恶化。 这日,赵菀还是照常送药。下午就有大夫来复诊了,也不知她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她端着药碗钥勺子,霍去病则痛苦地摇摇头,蠕动干白的嘴唇告诉她:“我……我真的吃不下。” 他的眼里似乎还在请求,这样的他,应该命不久矣了吧。赵菀胸口一阵绞痛,她放下药挨坐在他榻旁,哀笑着问出这几年来的疑问:“将军对我出现的目的,一直有所怀疑,是吗?”她轻叹,怅然的注视着他,眼眸蒹上一层幽深的悲伤,无视霍去病痛苦探究的目光,自顾说,“将军是聪明人,在知道我肩背上的图腾时就已经明白了不是吗?匈奴人来一个朝廷命官的府里,还能做什么呢?可是这几年我已经被心里的压力扰的迷迷糊糊失去方向,我的命其实早就该拿走了,可是却被我利用卫长公主一次次唬弄过去。只是有一点不太明白,如果当初你告诉所有人我的身份,几个人的结果也许就不一样了。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呢?有时候我真盼望你把这事说出来,我也好名正言顺地解脱了。” 她弯下身抚着他苍白的脸庞,然后紧紧贴上自己侧脸:“我不敢奢望你对我能够多少感情,这最后的时光,就由我陪着你吧。” 到底是为什么?赵菀问的时候,霍去病也在问自己。是不忍心吗?她柔弱的外表,刚毅的性格,却偏偏生了一颗算计的毒心。可他还是不忍心吗?这样的感觉从第一次碰到她开始,这样的感觉是不忠,是放.荡,或者还有一些责任。所以才不忍心吗?有些事情,连当事人都没法说得清楚的。 霍去病张张口,只能吐出一个字:“菀……”到这儿,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告诉她现在的决定?可是依现在的状况,他要不要,已经不是他说了算。而是老天。 听着他戛然而止的叫唤,赵菀心里一阵剧痛。她闭上眼,仿佛叹息:“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回膻儿。你放心!” 心尖上一紧,她罪孽深重的结果就是霍膻。回想当年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她用尽卑鄙的手段,让霍去病深陷情感痛苦,她的心也在这一刻狠狠地生疼。她睁开眼。问:“霍将军,这么些年,你一直都讨厌我吗?”她面向着他,深深望进他的眼里,苦涩道,“你对我的讨厌。就是因为我是匈奴女子?还是……你的心里真的容不下一点点除她以外的影子?我知道,前一阵子皇上又准备让你去赴战了,打的还是匈奴人。你知道吗?我本可以不是匈奴人。我是被阿囊收养,匈奴……并不是只有坏人,所以你也可以因此放心,嬗儿的身上根本没有匈奴人的血液。” 霍去病睁大眼吃惊望着她,深吸了几口气。用沙哑到几乎快发不出的声音吃力吐出一句:“你……你为什么不早、早点告诉我?” 赵菀苦苦扯了扯嘴,自嘲道:“我告诉你。你会不会爱上我?不会对不对,那我告不告诉你,都无所谓了。就算你能因此对我好一些,那都不是我想要的。而我想要的……从一开始就没有确定过,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期盼别人能做到。”她握起他的手,轻轻挨在自己的脸庞,“我一直都对不起你,这次是最后一次,最后!” 她紧紧抱住他的胳膊,深深闭着眼,半依在他身上。她感觉到他的闷呵跟痛苦挣扎,可是她不想松手,好像只有这样,两个人才贴的更近。别无选择,没有退路,做这些的时候,自己的心就快要痛死掉了! 下午,有丫鬟带着大夫来为霍去病复诊,唤了好几声也不见霍去病转醒。于是大夫先探了探脉,忽然起来在他鼻息下试探,顿时大惊,赶紧叫人拿来当时开的方子。也在这时正碰见前来看望霍去病的卫青,吓得跪在地上,嘴里不住喃着:“此病不可能会如此,不可能如此!” 卫青不明,一种不好的预感腾然上升,提了一口气问大夫:“我侄儿如何?” 大夫低着脑袋,抖抖索索:“霍……霍将军他,他殁了!” 闻此大惊,卫青两步近前,躺在榻上的霍去病深深皱着眉头、脸色铁白。卫青一探鼻下,果是已已无了气息,身子不由一怔,险些撞到后面的榻栏。太中府的气氛顿时压抑下来,陷入深深的哀痛。谁也不确定霍去病是什么时候断的气,他眉间紧锁,死去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他还有什么样的心愿,无人得知。 这件事爆发地太突然,霍去病得的并不是什么绝症,也一直按照大夫的药方熬药,病情怎会加重如此,以致死亡呢?!悲痛之际,卫青一定要找出霍去病病情恶化的原因,他叫来别的大夫,一同再三判断霍去病当初的病情和药方是否有误,又叫人找来熬药的丫鬟,这才知道这几日熬药的人是赵菀! 卫青痛悟,早几年前他就有所提防,只不过当时她并未作出什么威胁朝政的事情,他也没管她和霍去病之间的私事,况且她还生下了霍膻……如此想来,如果霍去病的死和她有关,指不定霍膻的失踪就是她所为! 当派人去找赵菀时,这太中府中,赵菀已不见了人影。 赵菀背着包袱和顾成风来到客栈。顾成风的心情很好,点了好几样菜上了两壶酒到客房,仿佛是在庆祝这几年努力来的成功。赵菀如何也开心不起来,但还是扯了一丝笑在脸上,免得扫了顾成风的好兴。 ps: 其实很想完结霍去病的故事,可是还是多写了几章,可却到了最后又不敢下太多的笔墨来描写他最后的样子。 第210章 两败俱伤 来到客房中,赵菀一眼便看见坐在窗前发呆的霍膻,看到他,笼罩在心头的乌云顿时散开了,她快步上前,将霍膻紧紧抱在怀里:“膻儿。” 霍膻在这时也认出她是自己家府上的丫鬟,小手搂住她的脖子高兴道:“菀儿,你们可来接我了。” 顾成风轻咳了一下,深意看了赵菀一眼,转进里屋去坐着,捻起小酒杯开始品尝。 赵菀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警告她不许对霍膻提起霍去病任何一件事,在这儿稍作休息后立马奔往边境。赵菀好不是滋味,可是看到霍膻又有了一丝安慰,可是却产生更多的恐惧和愧疚。她看着他白嫩的小脸,几日不见有所消瘦,压着声音担心问:“这些日子,过的可好,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问道这,霍膻很是失落,瘪嘴道:“他们说是爹叫来看管我的,因为我前阵子没有好好认字。他们不许我说话,不许我乱走,不听话就要告诉我爹,惩罚我。” 顾成风是用这种关住霍膻的,好在他还顾念了他们之间一点情义,怕她因为对霍膻不好而翻脸,让霍膻留在这个客栈里还不是什么偏僻的杂屋。赵菀看了看里屋背向这边坐着的顾成风,压低声音轻轻跟霍膻说:“霍小公子,那我们离开这好不好?小苏在客栈下左边的拐角等着呢,他先带你回府好吗?” 霍膻清澈的眼睛一亮,高兴道:“好啊,我很久没见到爹了,我好想他!我要和他保证,我以后不贪玩了!” 听到他这句,心头顿时一酸痛,赵菀忍住几欲夺眶的眼泪。伸手点住他的小嘴示意轻声,一边拉着他悄悄往门外走:“霍小公子小声点儿。等会儿上了马车你们就快走知道吗!” 霍膻不解望着她,轻轻问:“那你呢?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赵菀温和一笑,摸着他的小脑袋:“将军吩咐我有一些事要和那个人交代,我过会儿就回去了。你先走,听话。” 因为门从进来时便开着,所以外头的声音传来,里屋不易发现外面的状况。因怕顾成风怀疑,所以赵菀只能先带霍膻到客房门外,这样顾成风发现霍膻消失也好及时拦住。 霍膻眼里还是充满疑惑。但在赵菀再三推搡下,只好妥协地往楼梯下迈了一步,也回头嘱咐:“恩。那你也小心一点。” 赵菀点点头:“好。” 霍膻迈开小腿,小心翼翼走下楼梯。赵菀鼻子一算,忍不住唤了声:“膻儿。”霍膻回过头,此时只和她隔了三四个台阶,赵菀强忍眼角的泪。低声重重嘱咐,“以后不管遇到多少困难多少曲折,一定要坚强。” 霍膻注意到她眼角的湿润,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意识到什么,却怎么也想不出事什么。他拉起灿烂的笑。点头保证:“这个我知道。就像这次,我除了有一点点的怕,其他都没什么。” 赵菀欣慰一笑。催促他:“好,快走吧!” 霍膻点点头,跑下楼梯往左边去了。从这边看楼下的窗户,可以看到来时悄悄安排的马车,赵菀使劲从那远远半窗看到霍膻上了马车。这才舒了一口气。心头不免忧伤,回想在太中府的那几年。那几年虽说算不上快乐。可却偏偏让人难忘。那个人,已经先走一步,在某一处等着她了吧…… “菀儿?”里屋,顾成风发觉外头的声音轻没,高声唤道。 赵菀收回神,站在门前,用身子有意堵在门前去路。 顾成风出来环顾一圈:“霍膻呢?”看到赵菀站在门口纹丝不动,顾成风立即意识到霍膻已经被赵菀放走,脸色一变,气怒地要冲出门去,“赵菀,你不要他了吗!你竟敢放他走了?!” 赵菀横身拦住他,定定瞪着:“他只是一个孩子,他还什么都不懂,你不要赶尽杀绝!” 顾成风怒斥道:“永绝后患你懂不懂!” 赵菀嘴角一撇,眼里一点点深邃。顾成风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句话,不由失了底气低下眼不敢和她的目光接触。呵!他还是承认了,他利用她不想和霍膻分开的心理,以为她不会放走他,这该说他大意,还是该说她变了。赵菀走近他,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你承认了,你可算是承认了。你从没打算让膻儿活下来对吧,等到事成再无顾忌,你就会杀了他,也会杀了我?” 顾成风手臂一颤抽回负在身后,摇摇头:“我不会杀你。” 赵菀悲伤一笑:“可是我会!” 一只手起,突然间砸到他胸口。顾成风一声痛呵,缓缓低下头,看见砸在他胸口的拳头里握着一只匕首柄,鲜血沾染他白色衣衫,一条条往下淌。 顾成风脚步一软,顿了顿努力站稳,悲伤地看着这个曾经相依相偎如今用刀剑至他死地的女子!他承认自己撒了很多慌,更利用了太多,他在几百个夜里梦见她如何对他生气对他抱怨,甚至是决绝,可就是没想到……她会亲手拿刀刺进他心口! 他握紧拳头,只要在此时往这个女人身上的要害打上几拳,她也不会活多久。他抿紧了眉头,缓缓举起拳头,却在下一秒握住她的手腕,一点点收紧。俗话说,两者不可兼得,在权贵和感情里,他最终还是两败俱伤! 赵菀死死盯着被自己亲手扎在他心口上匕首,那些鲜血的颜色比阳光还要刺眼。她闭了闭眼,抬起对着他:“你太看得起我了,仗着我对你的真心,一次次利用我,伤害我。如果我再不觉醒,就真的太傻了。”她一咬牙,将匕首拔了出来,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打红一扇丝绸屏风画出飞溅的弧形。赵菀也在这一刻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两行伤泪延脸而下:“你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你对我如此心狠,就不要怪我对你这般无情!顾成风,你该死!你该死!” ps: 他们的故事终于要告一段落。接下来是进入全书的结局篇。 第211章 一日之变 顾成风扶着屏风,身体缓缓滑到地上,一只手捂着心口,鲜血从五指间溺出,染红苍白的指尖。赵菀这一刀扎的可不偏啊,短短时间内就已经流了那么多血,顾成风因为失血脸色惨白,悲哀的目光始终望着赵菀,蠕动泛白的嘴唇:“我以为你爱我就会原谅我,没料到你这样恨我。我是利用你,但我对你……对你真心天地可鉴!我……我就是嫉妒,嫉妒他!把你送到他身边,我又何尝好受过?” 听言,赵菀凉风一笑:“原谅?顾成风,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不会!”她丢下匕首,爬向他,五指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按上他流血的伤口,看着他急促起伏的胸膛,眼里的泪水渐渐隐退,“现在的我,对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我自己都不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会陪着你们,一起下去。” 她早就预备好这样的结局了。就算顾成风说带着她和霍嬗离开是真,那么如果有一天霍嬗知道是她害死自己的父亲,是绝不会原谅她的。背负这样的罪名和压力,还不如选择死亡,况且顾成风也并未真的打算兑现当初的承诺,不是吗?既然大家都没有退路,那就一起离开这个是非的世界,到一个无忧无虑、毫无牵挂的地方去。 面前人的渐渐失去力气,直到呼吸宁熄,彻底倒在地上。 赵菀看着他平静僵硬的身体,酸楚之痛越加强烈。她要兑现刚才的承诺,可并不能跟他死在一起。 太中府和宫里所有人的心里再清楚不过,霍嬗是她和霍去病的孩子,即使霍去病最后没有给她一个名分,但为了霍嬗,她绝不能在这个厢房继续待下去。她拾起地上的匕首。看着银光下粘贴的红色,心里又一次痛起来。她杀了两个人,一个曾经,一个如今。她把自己的幸福都杀了,把爱都杀了。 用力提一口气,她拿着匕首一划,细白的左手腕上顿时裂开一个血口。伤口很深,已经割断了手腕上的经脉,鲜血不如顾成风的那般凶猛,而是缓缓往下流滑。她扔掉匕首。跌跌撞撞站起来打开门,双腿软的发麻,她一手扶着墙面。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客栈。受伤的手腕藏于袖下,不易被人发现,红血隔几步滴下三两,没人注意她的离开。 霍去病病殁的消息还没有被传开,此事一出恐怕立将惹得朝中一些人蠢蠢欲动。所以卫青准备第二天再告诉刘彻。 第二天是刘妍回宫,刘彻高兴,便请了卫家、曹家一同进宫用宴。而到宴席之时却发现,卫家只来了卫青一人,一直在他左右的霍去病竟没了身影。实感奇怪,刘彻跟卫青问起:“霍侄儿呢?” 卫青张张口。虽然在肚中揣试了那句话好几遍,但始终还是没发说出口。众人看到他欲言又止,不由都在心口上提了一口气。卫青思来想去。话一到喉咙,心里就揪得难受,最终招看手让跟着来的仆人说话,自己捂了捂干涩的双眼向刘彻赔罪。 仆人第一次在大殿上开口,紧张地直冒汗。几次吐字都半途咽回,再想要刘彻如果迁怒。自己可能小命不保,但自己可不是卫青,他不说就是要他的命。于是他苦足了脸,向着前面瑟瑟道:“大司马将军……将军他、他昨晚病殁了。” 殿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刘彻和卫子夫瞠目结舌,在脑子里一再确定方才仆人所说,这边刘妍更是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仆人低了低脑袋,弱弱再回答了一遍:“大司马将军昨日……殁了!” “啊!”刘妍惊吸一口气,心口子被仆人这句话刮得发疼。她捂着胸口强忍泪,僵硬地摇摇脑袋。曹襄搂住她的肩膀安慰,一面看向同是惊诧的刘彻。 霍去病可以算是半个卫家人,刘彻如此重用卫青和霍去病,现在少了其中一人,必定心痛无比。而霍去病的离开,对他来说,是个好机会。 刘彻沉着脸,手撑着额头不做声。卫子夫强忍着在众人面前不失仪,可是询问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嬗儿呢?找到了吗?” 仆人禀告说:“霍小公子已经回府了。据霍小公子说,是霍院侍女赵菀把她救了出来。侍女赵菀在那之后失踪,后来在城西街巷发现了遗体。所以各方猜测,赵菀是被带走霍小公子的人杀害的,而在霍小公子所指的客栈厢房内,发现一个男子的遗体,霍小公子说正是这个男人带走了他,也是赵菀最后可能见的人。” 刘彻痛惜一叹,目光投向殿下同时沉痛的卫青:“去病刚走,赵菀也死了。虽然嬗儿不知赵菀就是她的生母,但他失去双亲现下无依无靠,卫将军可要好好待他。” 卫青的身体有些摇摆,他站起来,这才在光线下看清他今日脸色焦黄,恐怕已是好几日没睡好,再加昨日霍去病病殁,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大大的打击。他向刘彻拱手颔首,声音有些无力:“嬗儿从小在太中府长大,早就是太中府的人了。臣一定好好抚养他长大!” 事已至此,这场宴席也无心再举行下去,刘彻吩咐散了,并嘱咐卫青将霍去病善后事宜安排妥当,过两日他亲自到太中府最后看望霍去病。 卫子夫叹息说:“霍将军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现下走的这般突然,实在让人痛惜。”她挽住刘彻的手,轻轻靠在上面,“人没法预料之后发生的事,皇上务必好好珍惜身边的人。” 刘彻抚摸她柔软的秀发:“我知道。” 卫子夫抬起头:“王夫人的身子,恐怕也不行了。”说到这,她停了停,眼睛又有些酸涩。她忍住欲要崩出的悲伤,解释说,“病成痨最难治,她身上的病随日子一天天过去,现下已积得怕再承受不住了。昨日我去看她,她面无血色泛青黄,声音也沙了。” 第212章 香消玉殒 说到这,卫子夫倒还想起一事。 王初颜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是知道的。可如今王初颜虽是生下了二皇子刘闳,可刘闳到现在都还没封一个王,到底来说还是让人不太放心。有人提醒她要为刘据考虑,万不能被刘闳占了威风。可这样的事谁又说的好呢?刘彻有好几个儿子,难不成让刘彻除了太子,每一个皇子都不封属地?这更是自古以来从没有君王干过的事!想来刘闳也是王初颜唯一的儿子,她对刘闳终归也挺喜爱,刘闳生性温和善良,若不在此时封王,万一王初颜一去……母不贵,子也不贵。 想到这儿,卫子夫便有意提醒道:“自太子册封以后,皇上的几个皇子都还没有封王。” 刘彻也在这时恍然,想着几个皇子的年纪也是时候了,的确应该开始封属地。他问卫子夫:“我现在去霜云殿走一趟,你可要一同?” 卫子夫猜想刘彻照顾王初颜的意见,微笑着摇摇头:“皇上去吧,好好和她说说话。” 刘彻点点头,起步去往霜云殿。卫子夫虽有意让刘彻走,但心里总归有点挂心。 刘彻来到霜云殿,王初颜正要睡下,听到他来,立马又命人点亮殿里的灯。烛灯下,她的脸色泛白,憔悴地卧在榻上,撑着手正吃力坐起。 刘彻挨坐在榻旁,不免疼惜:“怎么折腾成这样,不好好爱惜自己。” 王初颜虚弱地赔罪:“臣妾知罪。” 刘彻叹息,却发现找不到和她继续说下去的话题,便决定直接询问她:“朕问你,闳儿应当封王,你想把他封在哪里?” 王初颜两眼一惊,缓缓放和。回答说:“一切都由皇上定夺。” 刘彻笑抚着她的长发,温和说:“虽然如此,但还是想听听你的愿望。你想封他到什么地方为王?” 既然他是有心询问自己的意见,王初颜便认真想了想,小心觑了刘彻一眼,轻声说:“希望皇上能将他封在雒阳。”闻此,刘彻神情一顿,幽暗的目光深深罩在她脸上。王初颜低下头,有些失望:“臣妾冒犯了。” 刘彻缓下神色,告诫她:“无心冒犯可以原谅。但若是有心就原谅不得。”他顿了顿,看她的目光略深了深,叹息说。“朕没想到,你会提出这个要求。” 王初颜咬着下唇,始终垂着脑袋,轻声带了抽泣:“臣妾担心。” 仅几年关于刘据和刘闳谁跟得刘彻喜爱的流言几乎挂了满朝,直到刘据被封太子后才得以平息一些。不过近月又有人对这个事情搬弄口舌。不免对卫子夫和王初颜产生负面影响,王初颜担心自己儿子的地位甚至是生命,也是情理之中,可是那样的条件他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刘彻说:“雒阳有武库敖仓,是天下要冲之地,是汉朝的大都城。从先帝以来。没有一个皇子封在雒阳为王的。除了雒阳,其他地方都可以。” 王初颜没有作声,也没有点头摇头。刘彻想了想。和她建议说:“关东的国家,没有比齐国更大的。齐国东边靠海,而且城郭大,天下肥沃的土地没有比齐国更多的了。” 他的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王初颜吃力地弯了弯腰,以手做扣首在榻上向刘彻谢恩。刘彻持起她双手。合在自己掌中拍了拍。 于是,刘彻立刘闳为齐王。同日立三子刘旦为燕王,四子刘胥为广陵王。 半月后一日,卫子夫又来看望王初颜。 王初颜从榻上探出头来,想要起身:“你来了。” 卫子夫快步上前将她按回榻上,微笑说:“今日可觉得好些?待明日天气凉爽点,我带你去花苑看看。那里的花,都开满了呢!” 按着她的时候,卫子夫明显感觉到王初颜身体的僵硬,不由在心里打颤。 王初颜淡淡扯开一抹笑意,下一瞬眉间却轻轻一紧,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卫子夫心也在这时候一缩,轻轻摇了摇她。王初颜吃力地睁开双眼,望向阳光投射的窗口,嘴唇微动:“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花吗?” 这个问题,卫子夫似乎从未留意过,她不免很是愧疚,她口口声声说他们情同姐妹、感情深厚,却连她最喜欢什么样的花都不太清楚。她猜不出来,在脑海里一个劲的回想可能的线索。没等到答案,王初颜并不生气,而反微微笑了,说:“我最喜欢鸢尾,在灿烂的阳光下,像一张笑脸温柔看着你。看着你,他看着你,而你什么也说不出来,说什么,都会打扰这样温暖的安静。” 卫子夫似乎从里面听出一些意思,心疼地握住王初颜温凉的手,那恐怕是她一生的遗憾与最美好的回忆了。王初颜痛苦的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骤得发黑,虚弱的声音伴着微促的呼吸,痛笑说:“我好像又看到我刚进宫时的样子。我看到……我看到他……他……” 王初颜身体反常,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卫子夫摇摇她的身子试探唤她:“初颜?初颜!”呼吸渐渐平定,再无起伏,一切来得毫无准备。卫子夫大惊失色,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怕得失了分寸,扑在她身上用力拽摇她的肩膀:“王初颜,你给我醒醒!王初颜!” 絮眉赶紧上来拉住卫子夫:“皇后娘娘不要这样摇王夫人,奴婢现在去找御医!” 絮眉示意让宫女快去御医院,不一会儿陆御医便匆匆赶来。絮眉将卫子夫拉至一旁,看陆御医诊查王初颜。快速察觉过后,陆御医一把脉象,脸色一沉出来跪在地上,悲伤道:“禀皇后娘娘,王夫人……王夫人已经去了。” 卫子夫浑身一怔,问:“去了……去了哪?” 陆御医知卫子夫明知故问,愁着要不要再说得清楚一点,使眼色给了絮眉。絮眉上前扶着卫子夫,轻声说:“娘娘,奴婢先扶你回椒房殿休息一下。” 卫子夫没有动,目光穿过那垂下的帘子,泪水凝在眼眶:“王夫人答应本宫明日一共赏花,她言而无信,言而无信!” 第213章 琴姬李氏 时间会慢慢带走身边的人,不管他从前对你有恩还是有仇,还情还是有恨,都会被上天一个个收回。这一年走了霍去病、王初颜,还有被关在长门宫的陈阿娇。据说陈阿娇疯癫被关长门宫后,精神一日比一日差,若不是馆陶公主在长门宫相陪,陈阿娇恐怕早就去了。而陈阿娇死后,馆陶公主失去心理支柱,身体情况急剧下降,半年后殁。 自王初颜走后,刘闳就交给卫子夫抚养。七年之后,三位公主都已出嫁,刘据和刘闳也已成了气度风范的少年,但两人的关系却不太融洽,常因一些小事争辩不休,但未曾引起轩然大波,卫子夫也只当是孩子间的吵闹。 这日,三位公主一同返宫,刘彻预备宴席团聚,并命乐司前来整晚演奏。家庭宴席不拘束,众人和和乐乐从落阳聊到星升,舒缓的音乐更让气氛温暖平和。忽然间,一声不甚相同的音色在殿中传开,刘彻闻声望去,只见一粉衣女子低眉抚琴,手势柔软圆润。再细看那琴,与普通的木琴没什么不一样,可这女子弹奏出的音色却有那么一点不同,也因为展现出一曲别样的声色。 刘彻听得认真,目光从她抚动的玉指缓缓往上,落在她清丽的脸庞。她沉浸在琴声中,轻轻闭着双眼,微微抬着下巴,琴声缓时舒展双眉,琴声急时再是皱起,一神一色尽在这曲子中。好像她所在之处不是宽大的殿堂,而是青山流水之中。 刘彻随着她的琴声一同沉淀,直到最后一个拨音熄灭,他才不得已收回神,鼓掌起身走下高台,来到弹琴女子面前,大赞说:“你这琴。朕听得甚是喜欢!” 女子惊愣一下,站起来垂着头,娇羞偷瞧他一眼,低身软语:“谢皇上!民女受宠若惊。” 刘彻抬手将她扶起:“不必多礼。” 这时,另一旁的琴声迎前而上,站在女子身边,快速和她对了一眼,向刘彻拱手拜说:“这是微臣小妹李玉葭,刚才真是让皇上和各宫娘娘笑话了。” 刘彻恍然,舒展笑意。又赞扬道:“原来是李琴师的妹妹。你这妹妹,弹的很好!”他转向李玉葭,轻声微笑说。“去后面挑一些喜欢的珠宝,就当是朕送你的。” 李玉葭惊宠一笑,两颊绯红:“民女谢过皇上!”她微微抬着眼看着刘彻,含笑说,“皇上若喜欢听民女弹琴。以后民女随时都可以弹给皇上听啊!” 李琴师沉脸拉了拉她,低声斥:“休得无礼!” 刘彻抬手止住:“无妨。” 听到刘彻帮她在哥哥面前说话,李玉葭得意一笑,扬起下巴喜滋滋望着刘彻。这样简单快乐的眼神在宫里实在难见,刘彻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分欢喜。止不住又赞扬说:“率真可爱,难能可贵!” 李玉葭咧嘴欢笑,向刘彻低声拜了拜。抱了琴转出殿外,在门口还回眸看了一眼,才低羞而去。 卫子夫坐在台上,全部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虽然是些年宫里不断有家人子送进来。可是能让刘彻这样赞赏的,这个李玉葭还是第一个。但她不得不承认。李玉葭的琴技的确不错,琴声的急缓充分表现出曲中情感,弹奏的音色又与别的琴音有略微的不同,也不知她是用了什么办法。想当年,她卫子夫也不正是用不一样的弹琴方式得到刘彻的注意,所以刘彻也因此注意起了李玉葭。 刘彻返回座位,和卫子夫微笑对了一眼。卫子夫沉着和笑,继续观看下面的节目。 在回殿的路上,卫子夫一直心念刚才刘彻的对李玉葭的言行,于是便当做无意间说起:“这李氏弹的琴,到底有些别样的滋味。”她看刘彻一眼,笑问,“那可是皇上听过最好的琴声吗?” 刘彻靠过来低头笑:“怎么?”他搂了搂她的肩,“目前为止,自然是你当年弹的最动我心,只不过那李氏的琴声的确有些不一样的地方,让我耳目一新罢了。看她潜力非凡,小姑娘需要鼓励鼓励才会更加努力,赏些漂亮的东西让她高兴高兴。” 听刘彻这一番解释,卫子夫心里还是没有一点轻松。可刘彻既然这般欣赏李玉葭,话又说到这个份上,把自己那一点小心思透露了反而不够大度,自己毕竟是中宫之主,不能因为这一次而让后.宫人笑话。卫子夫暗暗叹气,笑笑说:“她哥哥是宫廷琴声,琴技高超,想必李氏也是从小就听惯学会了,技能自然十分熟悉,抚手可弹万种不同的琴音。别说是皇上,就连臣妾其实也是自叹不如。” 刘彻望着远方,似乎在想别的什么,却是弯唇道:“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极好的。” 几日后,卫子夫在在椒房殿吩咐晚膳,絮眉从外面回来,面有难色,说话更是支支吾吾。卫子夫见她如此,预想是有关刘彻,急忙询问。絮眉咬咬唇,不悦撇嘴道:“娘娘,皇上刚才招了李氏弹琴,到现在李氏还没从宣室殿出来。刚才杨公公来,说今晚让娘娘先用膳吧,今晚可能也不来了。” 卫子夫放下手中亲自抄写准备的菜谱,沉脸道:“你不放告诉本宫,李氏琴声勾人,皇上要宠幸她,是不准备来椒房殿了。”意识到自己大意显露的态度,卫子夫站起来往里殿走去,“本宫没事,就是心里不太舒服。你们都且下去吧!” 絮眉担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退下殿去。 卫子夫无意看到铜镜中的自己,她坐在镜妆台前认真望着镜中的自己,自己的眼角,已经有一两根淡淡的细纹。 男人都喜欢年轻的女人,刘彻也不例外。跟了他快三十年,年轻的容貌在时间的消磨下一点点换上年老的影子,那种青春活力已不复存在,只有头上的凤冠……凤冠,手上能抓住的唯有这后.宫之主的权利,专宠之爱看来已经在刘彻赞赏李玉葭所弹琴音之时渐渐崩塌。他今日负她之约陪伴另一个女子,可能明日就会站在那个女人身边对付自己,一想到如此,卫子夫的心就一针针的痛。 第214章 断弦之罪 在第二日,李玉葭果然被封了夫人。卫子夫并不意外,让絮眉拨了不少东西和宫人去采菊殿。 刘彻对李玉葭的宠爱简直超乎卫子夫的想象。自从李玉葭宠幸以来,卫子夫和刘彻单独相处的机会十日也只一日。卫子夫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想留刘彻却又开不出口,毕竟从前他的去留从来都不是她所顾忌的,现下碰到这样的情况,真的感觉太过棘手,况且她如今的皇后身份更不能开这口。 此事过了一月,刘彻总算意识到卫子夫的心情,才对李玉葭的宠爱缓了好几日。 很快到了刘据生辰,刘彻允许刘闳从齐国回汉宫。刘闳虽是王初颜的儿子,但被卫子夫抚养后,也算是皇后之子。此次刘闳能回宫,也是卫子夫向刘彻请了好几次的。 刘闳回宫后,先后去拜了刘彻和卫子夫,然后打算从后宫门前往太子府拜会刘据,送上准备的礼物。经过花苑时,他无意看见一处亭子里站着三四宫女,石桌上摆着一架琴,可这周围却不见别的什么身份的人。 他留下随从走近前,宫女向他拜身:“拜见齐王。” “你们在等谁,这琴是谁的,放在这没人弹?”刘闳这样问,目光却始终落在那琴上。 其中一个宫女回答说:“这琴是李夫人的。” 刘闳对琴也有过几日研究,看见这琴所取的底座是上好的梓木,花纹均匀淡雅,所上漆色也十分光滑。刘闳于是赞道:“这琴,看起来不错啊。” 宫女得意笑,告诉他:“齐王有所不知,那时候你不在宫里,没听到李夫人为皇上所弹之曲的奇妙之处。” 刘闳听得有趣。追问道:“哦?再好的曲子本王也听过,李夫人的琴技很高吗?” 宫女点点头:“可不止是高,李夫人可能用着琴,弹出和别的琴不一样的音色调子。” 闻此,刘闳的目光落在那架琴上:“哦?莫非是这琴什么有奇特之处?” 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宫女连忙止住他:“哎,齐王!”她将琴护在身后,为难说,“李夫人吩咐,不许任何人动这琴的。” 刘闳问:“本王都不行?” 宫女摇摇头:“不行。” 刘闳想了想。脸上浮起一层灿笑,在宫女一晃眼的功夫已快速穿过她身边坐在琴前:“呵,那本王偏要动。本王倒要看看这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说完,便下指抚在琴上,正要拨动琴弦,只听“嘣!”地一声,琴弦断了! 宫女见此。脸色大变,惊叫道:“呀,断了!完了完了,李夫人一定会很生气的!” 刘闳很是诧异,这琴弦竟是这般脆弱。他将断卷的琴弦拉了拉,对宫女说:“本王明日再买一根琴弦回来就是。你怕什么。” 宫女脸色难看,焦急道:“不,这不是普通……”她目光一滞。突然跪在地上,低哭喊,“李夫人!” 刘闳闻声抬头,见一粉衣女子站在亭子外面,脸色阴沉得不得了。愤怒的目光死死定在他手上的断弦上。 李玉葭走近亭子,有意明知故问:“琴弦断了。是谁弄断的!” 宫女趴在地上半天说不出一个整字,刘闳站起来抱歉笑道:“听闻此琴和别的有所不同,所以本王就上去看了一看,没想到手指才碰到琴弦,它就断了。琴弦既然是本王弄断的,本宫一定会赔,还请李夫人原来。李夫人且跟本王说,这琴弦是从哪里来的,本王定赔给你一模一样的。” 李玉葭这才对上他的眼,冷冷一撇嘴,说:“齐王,这琴弦可不一般,这把琴天下也唯有一把,琴弦自然是没的多了。”她抱起琴,手指可惜地在琴弦上来回抚摸,语气毫不饶人,“今晚本宫还要用此琴为皇上演奏,现在琴弦坏了,你是不是应该跟着本宫给皇上一个交代!” 刘闳无意推脱,同意说:“此事的确是本王有错在先,那现在就去见父皇吧。” 李玉葭抱着琴快步走在前头,刘闳心里对着李夫人不甚嫌恶,她如此傲气,根本就没有把他看在眼里。两人来到宣室殿,杨公公一件李玉葭和刘闳一道前来,一时摸不着头绪。李玉葭上前,垂着脸忧伤问:“杨公公,皇上现在可方便见本宫?” 杨公公灿灿笑:“见夫人哪能不方便啊,只是……”他看向刘闳,犹豫想问,“齐王殿下……” 刘闳上前来,说:“本王和李夫人一起见父皇。” 杨公公将此通报,刘彻很是奇怪,便都允了进来。进到殿里去,李玉葭将断弦告诉刘彻,见刘彻还有疑惑之色,她转头去问跪在一旁的宫女:“你有没有告诉齐王,不能擅自碰此琴?” 宫女偷偷着刘闳一眼,支吾回答说:“奴婢告诉了,只是齐王……齐王还是一意孤行。” 李玉葭冷笑一声,对刘闳厉声叱喝:“亏齐王还是皇后娘娘教导养大,竟这样不懂礼数!” 刘闳闻此,脸色速地涨红,生气道:“这事是我一人过错,不要扯到皇后的头上!” 李玉葭快速看一眼刘彻,发现他并未有出口阻止的意思,于是继续怒道:“毁我心爱的琴不说,现在在皇上面前都失了分寸!齐王,你年轻气盛,但不要狂妄不羁,错了,就应该虚心下跪请求原谅!” 刘闳还想说话,却被刘彻一个手势止住:“李夫人说的在理。” 刘闳这时候心里总算明白过来,自己离开汉宫的这几年,自己父皇的心思已经被这个李玉葭占了去,所以这个李夫人才敢这样大胆在父皇面前呵斥他。刚才她还扯到了卫子夫,如果自己此时再与之争辩下去,也不知她还会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沉住气,刘闳低低头,说:“儿臣知错,儿臣无意弄断琴弦,还请父皇和李夫人原谅。” 刘彻拈着下巴上一撮胡须,思考片刻,下令说:“闳儿你刚回宫就犯错,看来是在外面游荡惯了没了约束,现在你就去祠堂跪着,好好想想吧。” 刘闳脸色一僵,怒瞪李玉葭一眼,咬牙答应:“喏。” 第215章 生辰之殁 晚上,太子生辰宴将近。 从宣室殿出来经过椒房殿,刘彻停了脚步想了想,转步而去。 此时离刘据生辰宴席开场还有一个时辰,卫子夫午后睡得昏沉,迷迷糊糊被絮眉摇醒,这才想起该往大殿去了。她坐起来,让宫女端来梳洗盆擦脸漱口,然后到铜镜前让絮眉盘发。忽然间,镜中倒映的门开了,进来一个身穿红遍黑龙袍的人,众人纷纷下跪大拜,卫子夫更是吃了一惊。 刘彻进来看到卫子夫还没有完成梳妆着着衣,也不由一惊。很快,他反应过来,问絮眉:“皇后今日身体不好吗?” 卫子夫转过头正要说否,絮眉意识到她所说,立马抢在前面答:“回皇上,娘娘她今日有点着凉,兴许是昨晚的风吹着了。” 卫子夫知道刘彻这次是寻她一起去的,于是便先推脱道:“皇上先去大殿吧,臣妾稍后就到。” 她心里是想刘彻多留在椒房殿的,可是现在他就在这儿,可话里却偏偏要他走。也许是在怄气,也许是她想看看他是不是真心来找她。 刘彻看着她略微憔悴的脸儿,想也不想就在旁的垫子上盘腿坐下,看着她:“我等你一块去吧。”他再对杨公公说,“去看看殿里到了多少人了。” 杨公公先前刚派人过去查看,他低低头,说:“方才奴才已经让人去过了。齐王殿下还没到。”说着,他小心探刘彻一眼。刘闳被罚去祠堂,杨公公有意提醒刘彻这一点。 闻此,卫子夫问:“齐王去了哪里?” 说到他,刘彻两眉紧了紧,不悦说:“刚才我叫他去祠堂了,他定是闹脾气非要我派人去请他起来。” 刘闳昨日才回来。今日刘彻怎么就对他不太高兴了。卫子夫奇怪:“皇上为什么要让闳儿去祠堂?” 刘彻叹一口气,可惜以后都不能听李玉葭弹奏那架琴了。他有些愤怒道:“他弄断李夫人宝贵的琴弦,以后那琴都不能弹奏了。我就让他去祠堂跪个两三个时辰!”他看一眼卫子夫,语气稍微缓了缓,“否则李人那说不过去,说不定闹得更凶。” 卫子夫了然,原来又是为了李玉葭。自从李玉葭伴在刘彻身边后闹出不少的事,她要珍宝,刘彻便叫人去寻,她要吃非时令水果。刘彻就派人去远方采,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刘彻也并未耽搁朝政。但刘彻由她任性妄为,让这个李夫人在宫中越加跋扈! 暂且不说她,想到刘闳还在祠堂跪着,卫子夫为此心疼。见刘彻拉不下面子去让他的儿子回来,她便主动请道:“两三个时辰也已经过去了。皇上身边人忙,不如就派臣妾的人去吧。” 刘彻点点头,微笑起来:“好。”他对絮眉说,“你去吧。” “喏。”絮眉低了低身,退下前往祠堂。 刘彻一把拥了卫子夫在怀,低头看着她。问:“卫娘,近日我少去了椒房殿,你可怪我?” 两人同时坐在这儿。刘彻能明显感觉到卫子夫低落的心情,想来自李玉葭之后很少关怀与她,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可是又不知如何劝哄。对于李玉葭,他的确是有兴趣。年轻貌美,还弹得一手好琴。闲暇之余也喜欢跟他说些有趣是事,她的天真活泼在宫里鲜为少见,他很想用自己无上的权利好好保护这个女子,让她一直保持这样的性子。而对于卫子夫,他似乎不必担心,一直以来,她都能独自处理好许多事情,她最懂自己的心意,也最了解自己,他对她放了一百个心。 可是他在这时候唯独忽略了一点,女人最想要从自己所爱的男子身上得到的,不过一个“在乎”。 卫子夫垂着眼,始终没有看他,笑笑说:“皇上事忙,臣妾理应分担。可是这几日宣室殿都大门紧闭,臣妾帮不到皇上,实在可惜。” 想到那几日宣室殿,要么是众臣商讨,要么就是李玉葭来了。刘彻不想将话说复杂,简单解释:“你来,杨公公都和我说了。只是那时候真的是有事在身。” 他的“有事在身”,卫子夫自然想得到是什么,心里更因为他的这句“有事在身”苦得酸涩。她点点头:“臣妾明白。” 这时刘彻倒不自然了,他搂着她的肩膀,用手抚过她的长发,做着这曾经最熟悉的动作,心里也有点难受。他反复想了一想,开口问:“怎么觉得你对我生分了?” 卫子夫看着他的手指抚过自己发丝:“可能是许久未见的原因吧。” 刘彻将她的双手持起,紧紧合在自己掌中,认真说:“你想多了。你,永远都是我的皇后,唯一能与我比肩的女子,我的妻子!” 卫子夫心中一暖,总算舒心笑了:“有你这句话,我什么都放心了。” 宫女给卫子夫整衣梳妆完毕,刘彻便携着她一同前往大殿。 殿中的人果然已经到齐,刘据看到两人到场,连忙上前请拜。刘彻对刘据向来满意,叫他上来聊几句话。卫子夫在侧位,目光扫向大殿,还是没能找到刘闳的影子。这时,絮眉从殿外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下跪在正中央:“皇上,娘娘!不好了!” 卫子夫心突得一跳,不祥之感漫了上了头。她急问:“怎么了絮眉,齐王呢?” 大殿安静下来,絮眉急喘着气,回禀说:“奴婢前往祠堂时,看见齐王……齐王殿下他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现在昏迷不醒!” “什么!”刘彻大振,立马站起来冲下台阶,“快带朕去看看。” 卫子夫随之跟上:“御医叫了吗?” 絮眉点头:“已经叫了。” 刘闳已经从祠堂出来,躺在他从前的殿里。陆御医已在把脉诊治。刘彻和卫子夫匆匆赶到,看到躺在榻上的刘闳脸色青黑,嘴角还残留白沫,样子着实吓人。陆御医检查完刘闳的身体,已是脸冒大汗,一步踉跄跪倒刘彻面前:“启禀皇上,齐王殿下已经……已经殁了!” ps: 小荚又要搬家了……这次是回真正的家,不是在外面租的家。 第216章 新的风雨 听陆御医这一句话,刘彻大惊失色,冲到榻前看着刘闳青黑僵硬的面孔,眼睛干涩。这是他的儿子,是他第二个儿子啊!他从小乖巧懂事,又喜书画,不参聚事,他可以在齐国安安顿顿的当自己的王,无忧无虑。可是他却这样死了,才回宫的第二日啊!刘彻不敢相信,却偏偏被眼前的实事打败,他大问:“怎么会这样?好好的,怎么会……死呢!什么原因!” 陆御医回答说:“看齐王殿下的症状,要么是病发,要么是中毒致死。” 刘彻猛地一怔:“他来祠堂之前,朕见过他,那时候他似乎并未中毒。他生前身体健康,又何来病发!”心口莫地燃起一团大火,即刻命令道,“来人,仔细检查祠堂,再把今天到过祠堂的人全部集中审问!” “喏!”侍卫得令,立即分配下去了。 竟然有人在宫中下毒,毒死的还是当今二皇子,齐王殿下! 卫子夫早已伤心地说不出话来,右手紧紧握着心口子,目光落向榻上的刘闳。他是王初颜唯一的儿子,她必须要保护好他的,可是……可是他却这样走了,毫无防备的!他在宫中长大,谁人敢害他,这次怎的一回宫就被人盯上了!卫子夫心里隐隐恍过来,是有人计划好的,这是一场阴谋! 那边,李玉葭泣不成声,她跪在地上,向刘彻请罪:“都是臣妾不好,如果当初臣妾能大度一点,齐王殿下也不会……不会……” 看到李玉葭垂泪,刘彻万分不舍,立马将她扶起来安慰道:“这件事谁也没料到。你不要自责。朕,绝对不会让害死闳儿的人,逍遥法外!” “恩。”李玉葭点点头。一副委屈模样依偎在刘彻怀里。 卫子夫看在眼里,狠一咬牙闭眼撇头。现在死的是刘闳,是王初颜的亲生儿子,是她的养子,现在最痛苦的人应该是她,李玉葭究竟是在痛刘闳,还是故意在痛自己好借此让刘闳不怪罪于她!卫子夫对李玉葭越发憎恶了,的确,若不是李玉葭斤斤计较一根琴弦,刘闳就不会有机会被人害死! 刘闳死后。刘彻当即就派大量人马彻查此事。刘闳死的第二日,卫子夫闷在椒房殿处处安不下心,出了殿子又不忍去看刘闳。只好在外面闲逛。 絮眉忽然拉了拉她,指着一处:“娘娘你看。” 卫子夫顺手看去,发现是刘据带着侍卫宫人往那头走去,像是要出门往太常寺。她派人上去将刘据叫住,刘据看到是自己的母后。不由皱了皱眉头。来到卫子夫跟前,还没等她说话,刘据就先开口道:“母后,你今天可不要阻扰我做什么!” 说罢,就又要走。 卫子夫叫住他:“据儿,我既然叫你来。就一定要知道你要什么!否则,你确定你能继续游荡在宫里?” “母后!”听到卫子夫这般威胁,刘据气愤坦白。“当然是查案!二弟居然在宫里被人害死,还是在我的生辰上。查不出此人,难解我心头之恨!” 卫子夫无奈一笑,心头被针扎了一下:“以前你和闳儿总是闹变扭,现在你为他查案。母后我又高兴又伤心。” 听此,刘据有点尴尬。但很快又恢复义愤模样,理直回答:“他终归是我二弟,我能欺负他,别人却是不能!我们血脉相连,我做哥哥的,自然是要帮弟弟的!那个人对二弟究竟有什么仇恨,居然下此毒手!二弟封地远在齐国,难不成还能威胁到这宫里面的谁?!” “太子不要乱说!”絮眉吓得赶紧上前制止,意识小声说话。 卫子夫也低声劝诫:“这些话在心里知道就好,不要给别人听了去,以免引火上身。”刘据现在还太过年轻,难免有些自大妄为。他现在要亲自查案,指不定反被人算计一脚。卫子夫命令说:“据儿,此事你不要再查下去。” 刘据不解:“母后,为什么?” 卫子夫说:“这件事你父皇会安排人调查,你就不要参和!” 刘据不服,心中气焰更盛,继续追讨:“母后,儿臣不明白。二弟死的不明不白,定是有人杀害,如果这个人不早点找出来,接下来要对付可能就是我们了!” “你知道就好!”卫子夫几乎要怒斥了,刘据他既然能想到这些,怎么就不从另一方面想想。这恰恰就证明他现在处事还不算稳妥灵变,对事情又刨根究底,卫子夫于是便将话挑明了告诉:“如果你参和到此事之中,岂不是给了别人一个机会!我相信太常寺的能力,也相信他们现在还畏惧我卫家的权利,暂且不会对我们母子下手。” 经此一提,刘据有些明白了,但他抓到了更重要的信息,兴奋问:“这么说,母后已经知道是谁了?” 卫子夫暗叫说漏,只好回答:“这些事母妃自有打算。”她拍抚刘据的脑袋,温和说,“这些多年都过去了,还怕这小小的劫难吗?” 刘据想了想,总算妥协:“那好,我就等着太常寺的消息!” 采菊殿内。 “夫人,齐王殿下刚回到宫里就被害。在这之前只和你有过冲突,皇上会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来?”正是那日在亭子里和刘闳有过交谈的宫女,她一边烧着几张白纸,一边不安问。 李玉葭端着茶杯,目光冷犀,嘴角恨笑:“本宫不怕皇上,倒是对皇后有几分忌惮。她在后.宫立足多年并不是就靠皇上那点恩宠,我们此次杀齐王,就怕她先怀疑。就算她没有足够的证据,她也会怀恨在心,找机会除掉本宫!所以,此事我们要撇的干干净净,万万不能被她疑心上!” 听此,宫女将东西都烧得更快了,最后拍拍空手说:“奴婢已经把祠堂和咱们殿里的毒香也一同销毁,可以说这宫里是没有这种东西了。前去放毒香的太监已经放出宫了,此事奴婢已经处理干净。”刚才烧的白纸,是和毒香有过沾染的。当时事发后,她就已经把毒香销魂,但为以防万一,今日又将一些沾碰过毒香的物品烧毁。 第217章 强迫人心 第二日,李玉葭在殿里休息,宫女流桂忽然来报,说李玉文求见。 李玉文,便是李玉葭的兄长,汉宫琴师。当日在宴席上与刘彻见过一面。 同时,另有宫女从侧门急步跑入,在李玉葭耳边说了一些什么。李玉葭眉头一紧,起身许了李玉文到大殿。 李玉葭来到采菊大殿,李玉文正来回踱步,看见她立马将她叫到一旁,直入主题连声低问:“听说齐王死了,是因为你让他罚去了祠堂才让人有机会暗下杀手?皇上有没有怪罪你?皇后有没有为难你?” 李玉葭笑了出来,得意道:“哥,你就别为我操心了。皇上那么疼爱我,怎么可能会让谁怀疑我。” 虽听她如此,李玉文还是不放心:“你还是给我小心点,不关你的事就躲的远远的。” 李玉葭扶着袖子上的褶皱,漫不经心吐出一句:“那要是躲不了呢。” 李玉文听了大惊:“你这话什么意思?”他压低声音,大难道,“难道……难道齐王的死还真和你有关系?” 李玉葭险些说漏了嘴,立马找了个借口搪塞:“是啊是啊。刚才你也不是说了,是我害齐王去祠堂的嘛。哥,你就别操心了。” 李玉文了解李玉葭的脾气,李玉霞既是这样说了,那定是没有的了。李玉文松了口气,嘱咐她:“那你自己小心点儿。” 李玉葭点点头,伸手拉住李玉文帮他拍去袖子从叶上沾来的泥尘,询问说:“哥,乐司里可还有人给你脸色看吗?” 李玉文脸色一凝,随即散开,笑而摇首:“你如今盛得皇宠,我也托你的福。顺利多了。” 李玉葭也放心笑了,告诉他:“那就好。哥,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有我为你撑着,没人敢为难你。” 听到李玉葭这一句,李玉文心中不太好受,心口上酸酸的。他拍拍李玉葭的手心,微笑说:“你能在这位子坐得安安稳稳的我就放心了。如果……如果你受了什么委屈,还有哥替你做主,就算皇上要你哥我的命。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李玉葭眼角微微泛湿,用力擦掉,重重点头。从小到大。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李玉文拥有天赋潜力被宫中琴师看上,教其弹琴奏乐,并照顾他们二人,两兄妹的生活这才好转。从小哥哥对她的疼爱她牢记在心。她也将乐司里一些人鄙夷的目光记在心头,她发誓要浴火重生,爬上女人的最高权位,为家族争一口气! 李玉文看到妹妹眼眶湿润,脸上不禁浮起温暖的微笑。他怕这深宫将她改变甚至六亲不认,还好……她到底还是个脆肉的小女子。 李玉文安慰嘱咐了两句便走了。他虽是她哥哥,但来这后.宫总归不好,看她平安就好。 送走李玉文之后。李玉葭吩咐宫人在殿中散了,但惟独叫住了一人。 “流桂。”李玉葭叫住将要出去的其中一个宫女,面色凝沉。宫女转回身来,始终低着脑袋,似乎很是紧张。李玉葭一步步走近。对她凉讽喝:“流桂,你别以为本宫察觉不了你的心思。你要是敢背叛本宫。本宫就要你跟你全家陪葬!本宫可不是说着玩的。” 刚才有宫女看见流桂悄悄出了采菊殿,心生怀疑跟上才发现她去了乐司,现下李玉文忽然到访,十有八九就是流桂去说了什么。此事她根本不想让李玉文参和进来,可这流桂一动,李玉文前来采菊殿,在这节骨眼上也不知会不会被人落口舌! 宫女流桂没料到李玉葭会看穿她的心思,更没想到她知道是她跑去找李玉文的。她本怕刘闳之死被揭穿,自己又不敢公开,所以才向李玉文暗示,希望到时候李玉文能因此给自己作证减轻罪责。不想,那李玉文竟被李玉葭忽悠去了,现在自己这条命可真是被李玉葭牢牢抓在手里了。 流桂趴跪在地上直冒冷汗,当下赶紧认错:“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 锐利的目光扎在流桂身上,李玉葭警告道:“不要再去烦本宫哥哥,你要是再敢去,本宫就先打断你的腿!” 流桂不敢说“不”,李玉葭连齐王都敢杀,更别说一个小小不起眼的宫女了!流桂连连磕头认错:“喏!奴婢知错了!” 知错知错!这次的事,险些因此前功尽弃,身边要有一个得力的忠狗可真不是简单的事!李玉葭想了想,退去身上的锐气,将流桂从地上扶起,拉着她的手轻轻道:“当年,她能一手把卫家做大,本宫也一定能!你要相信本宫。等本宫成为正宫之主,絮眉那丫头的位子就是你的,到时候荣华富贵你跟本宫同有,更别说你的家人了。本宫需要你的帮助,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若是不帮,就只剩下可怕的坏处了。到时候可不能怪本宫对你残忍无情。你现在,可甘心臣服于本宫?” 流桂哪里敢违抗,只好决意点了:“奴婢愿全心全意听从李夫人!” 李玉葭冷冷一笑,问:“太子有动静吗?那小子年轻气盛,定是呆不住了。” 流桂将刚才在外面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她:“今日太子的确有带人在宫中走动,不过……后来碰到了皇后娘娘,太子那边就没什么大动静了。” 闻此,李玉葭气得咬牙,气恨低骂:“可恶!她这么快就想明白了,本宫虽然有所防备,但还是低估了她!真是贱.人!” 她本打算让刘据自己卷进此事,然后从中使点小伎俩让他和刘闳之死脱不了关系,再推波助澜,除去这个太子!只要刘据也死了,卫子夫单凭三个公主和卫青又能如何。公主毕竟是妇人,卫青权位虽高,却因为长年打仗负伤身体有恙,要除掉他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她将目标放在卫子夫的亲子和养子身上,就是为了推翻她背后年轻的依靠,现在刘据没了动静,此事她由主反被,要开始提防才好! 第218章 谁主命运 刘闳之事查了半月,但却毫无头绪。李玉葭这一次处理地十分干净,没有留下一丝可以突破的线索,所以此事只好放在太常寺案中,继续查探。 卫子夫也是大出意料,更为刘闳悲愤。她不清楚,也没能去怀疑任何人,计划此事的,到底是朝中之人,还是后.宫之人?朝中如今得势的看起来还是卫家,但也有几家蠢蠢欲动,而后.宫得势的只有李玉葭,可是李玉葭身家清白,只有一个哥哥而且还只是一介只懂音律的琴师。 依照现下情况来看,刘闳一事不得不暂且放一边了。 元封三年(前108年),冬。 絮眉急匆匆回来,拍去衣袍上的雪花,抬眼望了望卫子夫的神情,低声说:“启禀娘娘,李夫人产下皇子。” 卫子夫的表情微皱,将手炉往怀里紧了紧,然后问:“皇上已经在采菊殿了吗?” 絮眉顿了顿,还是回答了:“奴婢过去打听的时候,皇上已经在了。” 卫子夫神色黯然,默默坐在那儿没有接话。絮眉上前一步,轻轻开口:“娘娘,奴婢还有一事相告。” 卫子夫回过神,看着她:“你说。” 絮眉:“卫将军今天没来上朝,听说病了。” 卫子夫有些失望又有些疼惜,齐声说:“他的病大概是由身上多年来的战伤引起的,相信皇上能体谅他。” 絮眉凝着眉,犹豫着:“奴婢的意思是……” 卫子夫顿时从她的眼里明白过来,沉声道:“此事我会好好斟酌。” 她暗暗叹一声,倚在后面的木屏上想。自己和家族地位在后.宫前朝稳定,靠的就是她和卫青两者相互扶持,还有刘彻的喜爱。现在,刘彻喜欢上李玉葭了。卫青的战伤又在这时候带出病来,纵然刘据现为当今太子,可李玉葭刚又产子,又是多了一份危险。她已经失去刘闳,也失去刘彻的喜爱,如果再失去卫青……不敢想象那之后的日子,如今还有什么对策呢! 卫子夫仅仅能想到的也只有刘彻了,她不相信,刘彻回全然忘了他们几十年的情分和说过的誓言!只要能让刘彻回心转意,让他回到自己身边。她还能像刚进宫时那样,毫无所畏,敢站敢做! 念及此。卫子夫对絮眉说:“你去问问杨公公,今日皇上是否有空到椒房殿。” 絮眉面有难色,将刚才一同打听来的全部说出:“娘娘,这时候恐怕不行。李夫人刚生了皇子,皇上高兴。已经吩咐下去在采菊殿用晚膳了。” 卫子夫有些急了,愤声道:“那就明天、后天、大后天!不管是哪一天,只要能把他请来,越快越好!” “喏。”絮眉别无办法,只好先退下去问问杨公公了。 之后几日,刘彻本答应要来。却总在约定的前一刻让杨公公来传话。这次,杨公公又来了。絮眉已经猜出他来的缘由,只不过这一次杨公公身后带了十几个宫人。手上均端着红绸盖着的盘子。 絮眉瞧了瞧,杨公公跟她说了两句,放下东西便走了。 卫子夫听到外面的动静,从侧殿出来,看到杨公公出了门。她请了几日。刘彻便几日爽约,看来这次还是一样。絮眉见卫子夫倒了。有些不知所措,上前将杨公公传的话说:“李夫人把皇上留在采菊殿了。”她轻轻拽了拽卫子夫的袖口,让她看望大殿里面,掀开一方红绸惊笑说,“娘娘你看,这些珍宝都是皇上送来的。娘娘快看,这只玉兔子好生动呢,浑身玉色雪白圆润,眼睛上还镶了两颗红玛瑙!皇上还是不忘娘娘的,好宝贝都送给娘娘,听说采菊殿就没有!” 说着,便让其他宫女一一将红绸掀开。 卫子夫冷眼望着满殿的玉石珍宝,苦笑道:“他尽送这些东西有何用!本宫能对着它说话谈心吗!” 宫女听卫子夫生气,立马跪了一地,压着脑袋:“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卫子夫不再停留,震袖离开大殿。 难道,她真的要变成下一个陈阿娇!想到这,心口就像刀刮一样痛! 天空暗下来的时候,刘妍忽然到了椒房殿,令卫子夫好生意外不安。 这六年,刘妍身上发生了太多变化。六年前,曹襄突然去世。在刘妍还未走出伤心之地时,刘彻为求不死仙丹,将刘妍赐给了方士栾大。两年后又发现栾大其实是个骗子,怒火中烧,将他腰斩。此后四年,刘妍守寡,幽居太中府,性格也变得尤为冷淡。今日见她,更见她脸色憔悴不少,身子也比上次消瘦多了。 看着她,卫子夫充满愧疚,不忍去提她的情况,便转口问她:“你舅舅几日没上朝了。” 刘妍轻淡答:“已有七天。” 卫子夫了然,七天也不短了,早就听说卫青染病,看来此次严重了。于是,她转头吩咐絮眉:“本宫的弟弟病了,他是大汉将军,一身凶疾也是因战伤所致。本宫身为其姊又是大汉皇后,本宫决定明日去看望他。派人通知太中府。” “喏。”絮眉得令退下了。 刘妍静静坐在那,神情纠皱,咬咬唇突然跪出来:“母后,女儿这次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卫子夫担心她的身体,忙将她手扶着,让她坐好:“你且说。” 刘妍垂着眼,目光呆呆垂在地上:“女儿……想出宫走走。” 卫子夫心头一颤,笑笑说:“出宫?可以。我派几个高手暗中护着你。” “不,母后,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刘妍抬起头,一双凄彻的眼认真看着她,“我想出宫,离开这里,不想再回来了。我的心好闷,我好想回到以前,回到小时候的日子,无忧无虑,天真自在。母后,你答应我好吗?虽然我知道这不孝,可是我真的没法忍了,似乎只有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才能安心,也许能快乐一点。” 听着她这些话,卫子夫浑然一震,嗓子也有些发哑:“跟我们在一起,真的那么痛苦吗?” 第219章 再不如前 沉寂片刻,刘妍冷冷嗤笑出声,好像是嘲笑当年:“我只想跟喜欢的人平平安安过一生。” 卫子夫不解:“喜欢的人?你喜欢上谁了?” 她嘴角微勾起一丝凄凉,目光涣散开去:“他不在这里,也不在世上任何一个角落。他属于蓝天,属于大地,他不能真真切切存在于这个世界,却真真切切存在我的心里。” 她轻轻捂住自己的心口,好像在感受所爱之人的存在。 卫子夫不知道那个人是曹襄还是谁,但她看不过刘妍被心伤成如此。可是一想到刘妍要离开,她眼角便湿了,她擦一擦,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的起伏,长叹说:“此事,我会同你父皇商量。你是你父皇和母后我最喜爱的女儿,让你受苦,是我们做得不好。不过……有些无可奈何的事,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 谅解?刘妍从未想着这两个字。她的因因果果其实并不是别人一手造成的,只是上天所赐的缘分不够,她终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而已,纵使再努力。如果要怪,她最应该怪谁?那个不爱他的男人?那个半路杀出来的女人?怪不得谁,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没有欺骗。如果硬把不喜欢假装成喜欢,这才是真正需要怪罪。刘妍含着泪,扯了扯嘴角,拉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女儿从没怪谁,又怎么谅解。我能为母后和父皇做一点事,也是女儿应该做的,也是大汉公主该做的。” 刘妍这番话,说地卫子夫越加心疼,她扭过头挥挥手:“你先回去吧!明天我找机会跟你父皇说。你呆在这一刻,真是让我难过一刻!” 刘妍站起来,收回眼里的泪水。大大作了一个拜身,退出椒房殿。 这一夜,卫子夫翻身到天明。她打算要去太中府看望卫青,将宫中事都安排好后,便出宫了。 来到太中府,里面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卫青等人在门前恭候,迎着卫子夫进府。大伙儿忙活伺候了一阵,卫子夫便示意让人可退下了,想跟卫青单独说说话。 坐下来,卫子夫看着他焦黄的脸色担心:“大夫怎么说。” 卫青坐在那儿。腰身微微弯着,似是极力撑着。他笑笑说:“只是旧病复发,休息几天就好了。” “你的伤。是多年的战伤。”语气中含着笃定,卫子夫转头向絮眉,絮眉便招手让跟来的两个太监将东西端上来。卫子夫说:“我带了一些上好的药品,用的上就用,用不上……等你身体好了也能当补药。” 卫青微舒开双眉:“谢谢你来看我。” 卫子夫说:“你为他打天下。我感激你都不及。” 他的目光又黯淡下来,担忧看着眼前的人,犹豫着是否开口。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卫子夫垂下眼,轻轻叹息:“自从来了李夫人,他的恩宠就全倒李夫人身上去了。也让你受苦。听说不少朝中人借此机会传播有关你的谣言,我……我很抱歉。” 他怅然地看着她,语气不再柔和。反而带了些责怪:“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了。这些年虽然卫家鼎足大朝,但仍有人暗地不服气,这些事我也早就预料到了。我并不放在心上,你也不要。” 卫子夫对卫青这番话有些感动。不免惆怅:“这三十多年来的大起大落,幸好有你一方面一直顶着。现下眼看着你我渐渐阵落。当年的往事一幕幕出现在眼前。昨天妍儿来跟我说,她要离开这里,离开我们。” 说到刘妍,卫青也尤为惜叹。她是卫子夫一个孩子,受尽刘彻的疼爱,可却被所谓的姻缘伤害两次。如果说第一次是无可奈何,那么第二次才是真正的私.欲交易,至少曹襄是真心爱刘妍的,只是天意弄人,让两个人早早地分开,留一人活世。 “卫长公主她……经历了那么多的转折,事事伤心,事事无奈。让她放下这里的一切,去外面看一看,也并非不好。”他只能这样安慰。离开伤心之地永远不再想起,或许就是刘妍最好的解决办法,因为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解开她心里的伤痛! 卫子夫想着刘妍,时间也好像因此倒退:“有因才有果。现在,所有跟当年有关的人都痛苦着……如果当时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该多好。” 看到她意志低落说了这番话,卫青实在不忍:“不要胡说。如果什么都没发生,你就不会遇到他了。你们……有过相爱的日子,相互扶持、相互鼓励,就算以后天崩地裂,这仍旧是人生中最最美好的回忆!” 可是现在抱着这些,又有什么用?刘彻的心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她摇摇头,说:“我想家。”她抬起目光,深深注视着他,心里的这些话三十多年了都没能说出来,“我想我自己的家,想我的父母,想我的哥哥,还有……表姐。我想他们,可是他们一个都不在我的身边。至少你,你身边还有那么多亲人陪伴,而我一个也没有。皇上另有所爱,妍儿要离我而去,闳儿死了,据儿和另两个公主都不会继续留在宫里。” 这些,都回不去了,尤其包括了刘彻的欢喜。如果她能和刘妍一样,彻彻底底的离开,或许就能彻底轻松。可是,明明眼看着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得透明甚至不复存在,隐隐中却仍有几百根丝线将他们相连。她在这儿过了三十多年,要走,可并不是那么容易。唯一的解脱……就是死了。 如果这次是大劫,她也一定……一定要全力去拼! 她正直了直坐,认真看着卫青,说:“我希望你能够好起来,跟我一起保护据儿,我也帮助你让我三个侄儿成为大汉或不可缺、跟你一样的将军!” 卫青迟疑了一下,告诉她:“你知道,我这么拼命……并不只是为了光宗耀祖跟保卫大汉。”他嘴角浮现一丝讽笑,继续说,“所以,你要保太子平安、保他地位不倒,我定也是会帮你!我不喜欢听见你把这些说成一个交易,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纵然你不刻意提起,我也愿意去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220章 生疏距离 身形轻轻的颤抖了下,她的目光略微闪动,垂下来:“对不起。我……我竟也对你耍起条件计谋来了。” 心下无奈一叹,眸底无喜无忧,卫青摇摇头:“你不用感到抱歉,我倒希望你能对人人都是如此,这样才能继续在宫里战下去。而我,不过不习惯你这样对我的方式罢了。从前我们都是有难就帮,从不谈条件,你现下这样,原来是对我陌生了。” 这下,卫子夫更是不知所措了。她刚才那句话,的确是对卫青表示生疏了,可她是怕,怕连卫青都帮不了她了,所以……所以才会用上谈条件的手段,眼下是自己多虑了。 “你现在,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他轻轻低了一句,卫子夫猛地抬起头盯着他。他笑一笑,保证说:“你放心,我会帮你的。皇后娘娘,出宫久了不好,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卫子夫在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这次来的目的纯属变了。起先,她真的只是来看望卫青,询问他的病情,再做些安慰的事说着安慰的话。可却在不知不觉中随着心里的变化把这次探病的兴致也变了。她不知该如何扭转或者解释,匆匆站起来,做了简单嘱咐:“你好好养病。” 说完,便离了太中府。 卫子夫回到椒房殿不久,刘彻竟然来了。 这千请万请都请不来的人,今日居然自己来了。卫子夫吃惊诧异,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先是去迎了刘彻。刘彻上下看了她两眼,直进殿中,愣愣盯在她身上。他的目光似乎要把她身上这套外出的行装给趴下,极其不悦。 见他神色不好,卫子夫让其余的宫人先退下。只留絮眉在旁边端茶伺候着。 刘彻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目光渐渐放柔,还有几分打量。一会儿,他低低问:“听说你今天出宫了?” 他竟是为了出宫之事才终于找她?卫子夫没想太多,诚实点头。 刘彻冷拉了拉嘴角,接着问近了一步:“去了太中府?” 卫子夫仍点点头,听到刘彻这样问,心里竟有几分莫名的高兴。她开口说:“卫将军卧病在床,皇上无暇分身送去安慰,臣妾便替皇上走了一趟。” 刘彻盯着她。眸中看不出是什么感情,沉寂了一会儿,他一下舒展眉来。沉笑道:“卫将军替朕打天下,又是你的弟弟,你此去,应当!” 卫子夫有些诧然注视着他,几分失落在心头散开。她扯扯笑。说:“安抚朝中重臣最为重要,卫青是臣妾的弟弟,说话也就方便许多。” 虽然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的恩怨已经清楚了结,可这时候脑海里却不由回想从前种种,刘彻心里气得慌。 卫子夫心里还念着刘妍的事,便借着这次机会开口:“皇上。妍儿想出宫一些时候,时间……可能比较长。” 刘妍……他们第一个孩子,他最疼爱的公主啊!可这几年的变数他一一看在眼里。他心里许些愧疚,想了片刻,说:“孩子大了,终究是管不住的。再者,我明白她心里的伤痛和怨恨。多一半就是我造成的。她要出去便出去吧,只要好好照顾自己。还能回宫来看看我们。”他看看卫子夫,“只是,你舍得?” 舍得?哪里能舍得!卫子夫苦笑一笑,满了泪:“妍儿今日来宫里求我,我忍心不下。想让她留在我身边,可又不忍心看她继续这样伤痛难过。” 刘彻心里也堵得难受,只能拍拍她的后背,安慰:“我会为她准备好一切,我希望她很快就能回来。明日……明日我便找她说说话。” 卫子夫点点头,擦去眼角的泪花。刘彻站在那儿,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两人这么多日不见,竟是生疏了这么多。他心里暗暗叹息,无奈转身离去,突然听见卫子夫在身后用颤抖的声音叫住他:“皇上要不要用了晚膳再走?” 他愣了愣,回头笑:“也好。” 他总算是答应留下来了,哪怕只是一顿晚膳的时间。卫子夫上前将他拉了回来,有些激动问:“皇上想吃什么?臣妾立即让人去准备!” 刘彻坐回席垫,诉苦叹息:“最近口味平淡,清素些就好。” “原来如此。”卫子夫细细想了想,叫絮眉在她耳边说了句话,絮眉便下去吩咐小厨房做膳。 晚膳做的很及时,两人同坐下来,卫子夫首先为刘彻夹了一片醉玉萝放在金碗里。一阵清酸的香味淡淡飘散,刘彻有点口馋了,夹起玉萝咬了一口。这不过普通的白萝卜,但用了醋和别的一些辅料腌制了一会儿,就达成清爽香脆的口感。刘彻为此大赞:“这玉萝酸甜又脆,很是开胃啊!” 卫子夫柔心笑着,告诉他:“刚才听皇上说今日口味淡,所以便想了个法子让皇上先开开胃,这样吃东西就味道多了。” 听她说此,刘彻放下玉箸,将她的手放在掌心。看来他刚才真的是又误会她了,她对自己这般上心,又怎么会跟别的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呢。之前他听见有人说她出宫去了太中府,他心里就有点慌了。她以前出宫都会先和他打招呼,而这一次却没有。他怕他连日来的冷漠让她心灰而对他人的温情产生依赖。他害怕发生这样的事,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会。 他俯下身轻轻拥着她,轻声温柔:“卫娘,还是你最贴心,最为我着想。” 卫子夫含笑低下头,笑容却渐渐淡了下去,她推开些距离,轻轻问:“李夫人……没有伺候好皇上吗?” 说道李玉葭,刘彻不禁稍紧了紧眉头,脸色有点沉了:“她来的时日毕竟不长。” 他欢喜李玉葭青春活泼的性格,总能在她身上看到天真可爱的纯白影子。只是她就是不细心,不贴心,也爱甩小性子,有时候不得不把精力都放在她一个人的身上,有时候的的确确感到烦了,却还是割舍不下她调皮或者撒娇时候带来的那一种感觉。那种感觉,让人跟着她一起年轻,是后.宫中难能可贵的。年轻,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年轻,否则几年前他也不会为了不死仙丹把最喜爱的女儿刘妍嫁给那个骗子方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221章 年华流转 元封四年(前106年) 一早,朝上就炸开了。 絮眉急匆匆赶回椒房殿,卫子夫对此事还一无所知,这件事来的太过突然,是所有人都没能预料到的。 卫子夫见絮眉脸色白的紧,神色头一次慌张如此,意识到是出了什么大变故。絮眉跪在地上,一边拿袖子擦泪,一边说:“娘娘,卫将军……卫将军昨天晚上病重已去了!” 恍如一道霹雳,震得卫子夫身形摇摆,她吃惊张大了口,不敢置信:“你说什么!卫将军……他!” 絮眉重重点头,回答说:“卫将军昨晚突然发病,大夫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此事一大早就在朝中传开了,皇上得知此事,正亲自前往太中府。” 卫青死了!他居然死了!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地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一样!再真真切切意识到这是个事实,心中宛如千万根刀片纷纷刮过!她迈开脚步冲出去:“本宫也要去!” 才到门口,双腿就被人抱住。絮眉哭着喊:“奴婢回来的时候皇上已经到了宫门口了。娘娘三思!卫将军刚刚才去,朝中有人早就盯上卫家权势和你的位子,现下如果贸然出宫,说不定就有人早就意料暗中埋伏!如果皇上在身边还好,可是娘娘若要单独前往万万不能!”絮眉顾不得什么了,一口气将话说的直截了当,卫子夫呼吸猛滞,脑海一片混乱!絮眉抱紧卫子夫的腿,咬牙说:“娘娘,卫将军去了之后,这非常时期,你更要谨慎再再谨慎啊!” 可是这一切不过都是絮眉自己的猜测不是吗!卫子夫扳开她的手道:“他为大汉为本宫尽心尽力。他现在死了,本宫都不能去看他最后一眼!本宫的心难安,本宫一定要去!” 她推开絮眉,刚抬一步絮眉便嘶声制止:“娘娘,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昨日奴婢奉命去太中府看望卫将军的时候,卫将军的身体明明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夜之间却突然病死,这其中的缘由娘娘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絮眉这一句极为关键,的确,这实在太匪夷所思。絮眉见卫子夫有所犹豫。继续说道:“奴婢昨日回来的时候看见采菊殿的宫女也去了太中府送礼看望,如果此事和采菊殿脱不了干系,娘娘这次就更不能出宫!”她在地上跪端正。恳请道,“奴婢知道娘娘心里难过,可是眼下除了难过还有两件最重要的事。一是查清卫将军真正的死因,二是保护太子还有娘娘你自己!” 絮眉说的并无道理,不论是朝中还是后.宫总有人蠢蠢欲动。卫青一去,可说她的靠山就此崩塌,贸然行动只会让人有机可趁!可是卫青现在……卫子夫立下狠心,闭一闭眼,咬牙道:“派一个人出宫,替本宫去太中府守着卫将军!” 絮眉闻言露喜:“喏。” 卫子夫将她扶起。向她抱歉:“还好你及时提醒,不然可就真的大难了。只是本宫心里还是对卫将军过意不去,还是会找个合适的时候。想去看看他。” 絮眉安慰道:“娘娘能想明白就好。卫将军那处,奴婢会带着娘娘的虔诚前往,卫将军定知晓娘娘处境,定不会介意。” 闻她所言,卫子夫稍稍安下心。继续低声吩咐:“你怀疑李夫人,其实本宫也早有疑心。想办法打通采菊殿的信报。本宫要知道李夫人这几年来所有的秘密!” 絮眉用力点头:“喏。” 卫青的丧事办了七天,朝中大臣基本全都去祭拜了。卫子夫在宫中待了几日,终于等到第七日下葬时刘彻再次出宫,便跟着一同前往。大家在太中府送别卫青遗体,丧队出了太中府后,杨公公便催着刘彻和卫子夫回宫。卫子夫的心情因这次出宫起伏大落,强忍悲痛跟刘彻回了宫。 三个月后,卫子夫想起和卫青初见面到最后的时刻,想起王初颜,想起凭儿、刘闳还有远走的刘妍,百感交集。那些人一一离她而去,曾经的轰轰烈烈、尽心尽力、姐妹情谊、母子之情,都过了好久好久,就到在上面蒙了一场灰,触碰一下,都会在指间留下痕迹,就如留在心上一般。如今剩下的只有自己,还有刘彻。 可是刘彻的心,已不能如一。 卫子夫决定亲自去会会李玉葭,看看她究竟哪里吸引刘彻,顺便还要解决另一些事情。 两人约好在花苑赏春,李玉葭并未拒约,她可想看看卫子夫想耍什么花样。二人相对而坐,天气有些热,各有宫人在旁打扇子。卫子夫坐下来便捏了捏眼角,似乎并无精神。 出于地位身份,还是得寒暄一句。李玉葭问:“皇后娘娘今日,看来似乎不太舒服?” 卫子夫移开宫人递过来的葡萄,揉了揉太阳穴,头疼道:“昨夜齐王托梦给本宫,问本宫毒害他的凶手抓到了没有。本宫深感惭愧,齐王大怒,说要亲自报仇!”她微微笑了笑,叹气说,“幸好这只是个梦,本宫真是被齐王的样子吓到了,如果齐王现实中这般冲动,恐怕又要被皇上责罚了。” 李玉葭摘葡萄的手指顿了顿,也笑了笑:“皇后娘娘定是思念齐王过度,才生了这样的梦。” 卫子夫敲了敲心口,道:“怎么不是。这几年,齐王走了,卫长也离开了,卫将军才入土不久,本宫这心里——悲伤!”她望往远方,眼神满是无奈和凄凉,“齐王的事,几年都没有结果,可真让齐王白白送了这条命。此事不查清,本宫也不会心安,但愿太常寺早日完结此事。” 托梦这回事儿,李玉葭可不信。她暗地觉得可笑,脸上仍是一副安慰的摸样:“娘娘放心,此事定会查清,皇上一定不会让齐王殿下枉死。” 卫子夫摇摇头,头疼道:“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一提到齐王,本宫就难受得紧!” 李玉葭将葡萄向她那儿推了推:“娘娘吃点东西分分神吧。这个葡萄十分清甜,说不定你的心情会好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222章 不做不休 卫子夫和李玉葭在亭子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卫子夫便告累先走了。李玉葭顶着热阳回采菊殿,那地方可比椒房殿远多了,由着额上的汗直流,李玉葭心里气燥。 终于回到采菊殿,宫女递来凉巾给她擦脸。擦脸过后,果然觉得清爽多了,这回来的路走的卷累,李玉葭便想回榻上去躺躺。来到榻上,她揉揉眉心准备躺下,无意间看见榻角下好像压着什么东西。她低身将东西抽出来,是一条长长的白布。 李玉葭拿着白布,奇怪问:“这是什么东西!” 流桂上前看,突然跳起来,惊惶大叫:“这……啊!娘娘,这好像是……是冥布!” “冥……冥布!”李玉葭手一抖丢开白布,心里一阵毛悚。冥布是人死时祭拜者绑在头上或者手臂上的布条,这最近的丧事是在太中府,她曾派宫女去过太中府,但宫女是绝不可会将这个东西带到宫里来的。再者,丧事都过去了那么久,这块冥布怎么这时候出现。李玉葭忽然想起刚才和卫子夫在一起时说的话,心口骤然酒紧,离那块冥布走得远远,怒叫道:“殿里怎么会有冥布?!谁弄的!全都给本宫出来!今天殿里是谁打扫的,是谁把这东西放在本宫床底下的!” 一个宫女扑跪在地上,小声说:“今天是奴婢打扫夫人床柜,可是奴婢并没见过这冥布啊!” 李玉葭气怕得紧,尖声吩咐:“把它拿出去烧了!烧了!” 宫女连连点头,手指夹起白布就往外跑。 李玉葭惊魂未定,心口一突突跳得厉害。难道刚才卫子夫说的全是真的,刘闳真的托梦给她了,刘闳真的要亲自报仇?! 想到这,李玉葭两腿一软。觉得脑袋顿沉。流桂连忙扶住她,带她回榻上休息,她抓住流桂手臂,低声吩咐:“去,去请皇上过来!” 流桂点点头,扶她躺下后便赶去宣室殿。 刘彻一听李玉葭不舒服,立马就赶了过来。看到李玉葭脸色微白地躺在榻上,心里不由一疼。他握着她的手,心疼地将她垂在额间的碎发撩到耳后,柔声问:“还好吗?找过御医了吗?” 李玉葭紧紧捏着刘彻的手掌。微微撑起身子,告诉说:“皇上,臣妾身体很不舒服。” 刘彻一下紧张起来。轻轻把她按回榻上:“到底哪里不好?朕给你传御医!” 李玉葭拉住刘彻,眉间无比憔悴,自己却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只觉得全身被一阵冷气包围着。她对刘彻恳求:“臣妾听闻近日宫里怪事多,想要……想要请皇上找几个法师进宫。驱驱邪。” 如果卫子夫的梦是真的,那驱邪是唯一的办法! “驱邪?”刘彻很是奇怪,“身体不舒服该先找御医,怎么突然想到驱邪这回事了?” 李玉葭难受看着他,微微含着泪:“恩,臣妾信奉佛道。所以……” 原来如此,刘彻明白了,点头答应:“好。这件事朕会叫人去办。你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刘彻答应了,李玉葭便放心了。她乖乖点头,露出舒心的笑容,深深望着刘彻。刘彻用手指梳着她鬓边散发的长发。俯身在脸颊落下一吻,疼爱说:“快快好起来。如果心里不舒畅,朕带你出宫散心。” 李玉葭握起他的手,将掌心贴在自己脸颊,微笑着:“有皇上这句话,臣妾还能有哪里不舒服的。” 刘彻笑得更柔了,在身边又陪了一会儿,回了宣室殿。 第二日,李玉葭心情十分糟糕。昨晚没有睡,脑海中一直回响卫子夫说的话和昨日在榻下发现的冥布。 宫女为她打来洗漱水,服侍她整理。她今日不想出采菊殿,昨日已对外称病,所以也不必去请早安。她坐在榻上,让流桂打开窗子通通气,殿里突然传来一声打翻东西的闷响。 李玉葭吓了一跳,朝帘外看去,原来是有宫女打翻了水盆。宫女慌忙将盆子抱起,在湿漉漉的地上磕头。李玉葭无心跟她说什么,摆摆手让人下去了,可那宫女竟只抱着盆子跑,丝毫没意识到地上还掉了一块巾子。如果宫女是怕她责怪,临走定会将东西全都收拾,可这宫女分明只顾着快点离开。 “等一下!”李玉葭出厉声叫住她,站起来缓缓走到她身边,脚下踢了踢那块巾子。宫女早已满头大汗、脸色发红,这才看见地上还有块巾子,赶忙弯下身去拾,李玉葭趁机一脚揣在宫女腹上,宫女始料不及仰头大摔,盆子掉在地上发出极响的“哐当”。 “你这么慌慌张张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本宫!”李玉葭狠狠瞪着她,问。 宫女闻此浑身一震,比刚才还要拼命地磕头:“啊,夫人息怒!” 李玉葭更加怀疑,厉声道:“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本宫?!” 宫女抬抬头,额上已磕出血块,想了想又死命地往地上磕。李玉葭使眼色让流桂将人拉起来,流桂扯住宫女的头发迫使她抬头,李玉葭盛怒道:“不说是吧?那本宫就让流桂把你的嘴巴封起来,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宫女大惊失色,眼泪哗哗流下,大叫起来:“夫人不要啊!是皇后娘娘做的,是皇后!” 李玉葭震惊:“什么?什么是皇后?” 因为被扯着头发,宫女吃痛从牙缝里嘶声说:“皇后娘娘用奴婢的父母要挟奴婢打探采菊殿的事,还让奴婢把冥布藏于夫人床下!奴婢是被迫无奈的,求夫人饶过奴婢吧!” 李玉葭嘴角抖了抖,怒哼:“原来是她!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 原来她已经怀疑到自己了,却没想到原来她这般喜欢装神弄鬼!想到这儿,李玉葭笑起来。既然卫子夫装神弄鬼,那必定是没有足够确凿的证据,单单用宫女说辞想治她的罪简直可笑,所以就想用计故意逼她露出马脚。可惜算盘打错了,偏偏找了个这么贪生怕死、又对主子从来不忠的狗.奴才! “做错事,就该罚。本宫不想再见到你!”李玉葭对宫女冷冷道,转身进了内殿。 宫女大惊错乱,哭喊着被流桂和几个太监拖出采菊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223章 抢先下手 这日,絮眉笑嘻嘻进来说:“娘娘,皇上来了!” 刘彻现在很少主动来椒房殿,他这次前来,卫子夫很是开心,急步上前去迎接,高兴笑:“皇上过来可觉得热,臣妾立马让人去端凉水浸的果子来。” 刘彻到了殿里,将旁人都撤了出去,闷闷坐在那。回答她的,是一片沉寂。 他没有应她,她呆呆看着他,只觉得他此时的目光异常冰冷,足足让她从脚心发悚到了头顶。他没有废话,告诉说:“有人说,他们已经找到毒害闳儿的凶手了,就连卫青的死也是这个人所为。” 听到这个消息,卫子夫本该高兴,可看到他的表情,心里顿然起了一丝惊惶,笑笑问:“此话当真?” 刘彻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丢在她面前:“你自己看。” 是信!卫子夫有不好的预感,打开信封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将信纸上的内容略略扫了一遍。不过这一眼,卫子夫大惊一口气,不知该怎么和刘彻说。 刘彻冷冷看着她,道:“写信的这个人怕被杀人灭口不敢出来,所以就写了这个。依你看,这信是真是假?” 卫子夫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将信折好放回。抬起眼皮直直盯着他的眼:“那么皇上信与不信?” 刘彻负手背她而站,日光投下的身影分外幽暗,散发深深的寒意。缓缓的,他的声音传来:“你和据儿近日没有我的命令,都不许出自己寝宫半步。等我查清楚了再说。” 手掌握紧,她气得几乎是咬着牙说:“闳儿是初颜唯一的孩子,也是我一手带大,我怎么可能忍心下这样的毒手?我也更不可能对卫青下手!你为什么不信我?” 他回过头,冷眼瞧着她笑:“闳儿是你好妹妹的儿子。是你养大的。不过他也是皇子,虽然据儿封了太子,但有些人还是整天担心害怕吧。” 她怒站起来,反驳道:“那些流言从据儿和闳儿出生就开始了,十几年皇上都不信,怎么偏偏在这时候纠缠起来了呢。” 刘彻冷哼一声,一甩大袖:“此事就别说了,按我说的做!”他抬步离开,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身体僵站在那。不知在考虑什么。过一会儿,他微微侧着头,有几分叹奈:“听李夫人说。你前几日梦见了闳儿,说是找你寻仇来的。李夫人担心你,今晚有法师过来驱邪,你就跟我一同去吧。回来后,就不要出门了。” 没有等她回答。他就跨出门,急步而去。絮眉从门外进来,她听到刘彻的吩咐,担心看着卫子夫,等卫子夫命令。 如果……那些都是李玉葭所为,那么这次匿名信也同李玉葭有百分百的关系。如今。她没有足够的证据,倒是先被李玉葭钻了空子,竟然想到用匿名信的方式来诬陷她!虽然这样也不足以成为有力的证据。却让刘彻心里对她有了防备,只要再设计一些理由,恐怕刘彻就彻底信了! 卫子夫和絮眉对了一眼,移步前往采菊殿。驱邪?她倒要看看,李玉葭在驱什么邪! 到了采菊殿。门外的侍卫上前将两人拦下:“夫人有令,只能让皇后娘娘进来。” 絮眉不解:“为什么?” 侍卫解释说:“里面在做法师。闲杂人等进去据说不太好。皇上也是一个人进去的。” 说着,他指了指边上,他们这才看见杨公公等人候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絮眉泄了气,担心嘱咐:“娘娘小心。” 卫子夫点点头,进了采菊殿。 采菊殿内果然没有别人,从这可以看到正殿里有几个道士正拿着金铃等物来回蹈舞。卫子夫进到殿中,刘彻和李玉葭坐在前面,看到她进来,李玉葭连忙从刘彻身边让出位子,亲自迎接。 李玉葭含笑迎上,握着她的手说:“娘娘可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上次听闻娘娘梦靥,所以这次驱邪也请了娘娘过来。” 卫子夫冷撇一瞥,抽回手:“有劳李夫人费心了。” 李玉葭依旧微微笑,请手。 卫子夫来到上座,在刘彻身边。刘彻只是看着下面的道士耍法,似乎一眼都没瞧见她。殿门被关上,里面的法事还在进行,大殿里飘满檀香的味道,卫子夫越来越感觉无力乏困,先以为是自己没休息好,但看见身边的刘彻也不时揉着眼睛,暗暗意识到这其中可能有诈。 正想着,道士手里摇着的金铃突然变成一把尖刀,几个男人大吼一声,飞身上前。 卫子夫下意识往刘彻身边靠一靠,刘彻挡在她前面,一脚踢开面前的金桌,操起旁边的灯柱就要交手,奈何他一声闷呵,腿上一软摔在席垫上。 “阿彻!”眼见道衣人再次袭来,卫子夫扑到他身前,刀片生生擦过她的手臂,她咬牙徒手将刀猛推至一旁。“皇上你醒醒,快醒醒。”她使劲摇着他,可却不见他再动一下。 经不住迷香的厉害,卫子夫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她最后看一眼大门,为什么……为什么采菊殿这么大的动静,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发现卫子夫也晕了过去,躲在柱子后的李玉葭高兴大笑,现在她只要再动一刀,就可以让卫子夫生不如死,看着她痛苦、看着刘彻对她绝望,这才大快人心!这就是她还她的大礼,谁快一步,谁就是赢家! 李玉葭便是设计伤害刘彻,然后嫁祸给卫子夫说她意图弑君。虽然这足够让卫子夫死,但她不放心,不仅仅是这一条,她还要让她为保刘据顺利登位先毒害刘闳,后和卫青反目并将其杀害这两个罪名一同砸到她头上,事事了结,以免夜长梦多。她迫不及待对那些人命令:“快,在皇上身上划一刀,不要伤及要害!” 几个道衣人提着刀犹豫,面面相觑,一个领头的壮汉站出来,说:“李夫人,他们人已经晕了,你是不是能先放了我们的家人,要不然我们伤了皇上,你不放人反而埋伏了侍卫把我们一网打尽、杀人灭口怎么才好!你放人,我们伤人,岂不刚好。” 第224章 罪有应得 原本这已经可以到此为止,但李玉葭怕刘彻不受伤就不会勃然大怒,不会对卫子夫死心,所以定要下这一刀。她可不想由着这些粗人说话,怒脸道:“你们竟想要挟本宫。本宫一向说话算话,要你们家人活,现在就给本宫下手!不要跟本宫讨价还价!” 道衣人相互对视了一番,纷纷提起刀对着她。看着阵势李玉葭吓一跳,正想逃跑道衣人已经将她围在中间。采菊殿的人都被她驱开了,现在大喊也没有用,李玉葭气恼起来,改口说:“你们先让开,让本宫的人进来,本宫放你们的家人!” 道衣人可不信了,领头的冷冷一笑,狠狠道:“你这婆娘心机太重,万一杀了我们跟我们家人怎么才好!伤了皇上,被抓到了可是要满门抄斩。不过呵呵,杀你,最多抵上老子一条命!你不放人可以,你宫里的人就这么多,老子一个个审问!” 李玉葭气冲脑门,心里越怕得紧喊得越凶:“简直放肆!还不放下刀剑,竟敢对本宫无礼!” “哼!”道衣人一使眼色,挥刀飞来。 当卫子夫再醒过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絮眉焦急的眼神。看见她苏醒,絮眉高兴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抱着她大哭。她脑中还一片空白,等看清自己身处之地时才缓缓想起。她现在还在采菊殿,刚才驱邪的道士突然成了刺客,企图刺杀刘彻。 想到这,她忙向周旁寻去,果见刘彻也躺在这大殿上,头疼地扶着脑袋正由杨公公扶着。然而不远处,还有一个人躺着,她脸朝下,看衣服。像是李玉葭。 刘彻也在这时发现了她。李玉葭就倒在他的脚边,他连忙换人将她翻起,发现她早没了气息,胸口、腹部和背后都被刺了好几个大洞,沾得浑身是血,脸无血色,身体也已僵硬一半。 刘彻愣愣盯着血泊中的尸体,推开杨公公抱过李玉葭的身体。可是这具身体已没了往常的温暖,她冰冷僵硬,死时深深皱着眉头死咬着牙。很是痛苦。刘彻眼眸蒹上一层霉膜,手指轻轻划过她轻阖的双眼:“她是为朕挡刀才死的吧!”他颤抖地抱着她,不停呼唤。“玉葭,玉葭!” “皇上……”卫子夫跟着他伤心难过,李玉葭的死对她来说并无哀喜,可是见到刘彻伤心,她也情不自禁难过。 絮眉小心抬着卫子夫受伤的手臂。用干净的帕子包着:“皇后娘娘,你也受伤了!” 卫子夫摇摇头,目光在刘彻身上来回检查一遍:“没有大碍的。传御医了吗,快给皇上看看有没有受伤。” 刘彻顾不得自己是否有伤,眼睛一刻不离李玉葭失去血色的脸孔,摆摆手:“朕没事!”他抚摸她冰冷僵硬的脸庞。痛苦叹息,“是玉葭为朕当剑了吧,当时朕虽然晕迷。但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挡在朕面前,我听见剑肉的声音,朕就是醒不过来!玉葭,玉葭!” 李玉葭的死,也出乎卫子夫的意料。她不知道李玉葭究竟是怎么死的。是不是真的为刘彻挡过刀剑,但还是有必要向刘彻提醒一句:“皇上。此事颇有蹊跷,你一定要查清楚!” 湿润的眼睛突然尖锐起来,刘彻对上她的目光,呲唇冷笑:“是啊,如果那些人全是冲着朕来的,当时就应该把朕杀了,而不是玉葭。” 卫子夫惊愣:“皇上想说什么。” 刘彻脸上的寒意更甚,手臂紧了紧怀里的李玉葭,冰幽的目光凝固在卫子夫脸上:“说明这些人的目标不是朕、不是你,而是李夫人。李夫人以前不过是一个琴师的妹妹,现在受朕恩宠,所以才得罪了一些人吧!” 卫子夫可算听真切刘彻的意思了!她气得发抖,如果……如果真的是她所为,她犯的着在这时候提醒他吗,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他现在简直不可理喻,简直令人伤透了心! 既然他有意怀疑,那么她也要给自己说一句。她微微抬着下巴,笃定道:“皇上此话并无可能。但这次是在采菊殿发生的事,那些人也是李夫人自己叫来的,皇上也不觉得奇怪吗?” 难不成是李玉葭自己派人来杀自己?刘彻觉得可笑,更觉得面前这个曾经最贴心的女子此时变得丑恶不堪!他反驳道:“那些人不过为钱办事,幕后之人也并非愚笨。” 一句话堵了回来,此刻卫子夫真不知该如何应答。这时,有侍卫从外面跑回,禀报说:“皇上,采菊殿的宫人都被乱刀砍死了。” 闻此,刘彻大怒:“简直放肆!是谁给了那些人那么大的胆!” 侍卫又禀道:“皇上,那些人已在直城门被拿下。” 刘彻瞥了卫子夫一眼,下令道:“严刑拷问!” “喏。”侍卫得令退下。 刘彻抱起李玉葭的尸体,似乎她在沉睡般使得小心翼翼,慢慢踱回内殿放在榻上,对她下一个承诺:“玉葭,朕绝对不会让你枉死!” 卫子夫是被十几个侍卫押送回椒房殿的,侍卫依照刘彻命令看守椒房殿,不许任何人进出。这是对她施了软禁,他不信她,这三十多年的信任竟被一个进宫几年的小小女子所击败,想来可真是好笑! 椒房殿的宫人都撤了大半,多了一半侍卫。御医来看过卫子夫的伤势,留下药便走了。絮眉一边给卫子夫擦药,一边忧心问:“刚才皇上说话的样子,分明是不相信娘娘,似乎还有意将此事推给娘娘。娘娘,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卫子夫只要一想起刘彻和李玉葭,心里就作痛难受。她烦恼地摇摇头,无奈说:“反正那几个人不是本宫派去的,严刑拷问但愿就能说出些什么,才会机会化解和皇上之间的误会。” “那些人究竟是谁派来的呢,和李夫人这么大的仇?” 絮眉很不明白,当时他们在外面,并未看到有其他人进入采菊殿的。 “我们不要妄加猜测了,等结果出来再说。”卫子夫摇摇头说。现在的希望,只在那几个被抓的人身上,只有他们报出幕后之人,她才会机会在刘彻面前洗脱自己的嫌疑。可是刘彻居然会那么想,他居然那样怀疑她。 她头疼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埋进手肘,眼眶湿润。 ps: 这两周的点击太寒心,同样是没有推荐的周,怎么一下子差出这么多。难道是因为我告诉编编说七月完结结果到现在还没完结的原因么?????? 第225章 心如芒刺 这晚,刘彻来到椒房殿。 殿中气氛紧张低寒,刘彻满脸不快,还没有从失去李玉葭的悲伤中缓过神来。在他的眼里,李玉葭活泼可爱,从来不是又心机的人,而她却死了,死的那样突然,还是为自己而死。他想为李玉葭报仇,可是……可是只要一想到可能的人,肚中就一片大火。 是谁给她这么大的胆,不管她是对付李玉葭还是他,他都不能接受!那似乎已经就是确定了的事情,无需多问!他气,气她沉不住气,气她的嫉妒,气她居然想夺走这最大的权力! 卫子夫跪在他面前,这并不是认错,这只是单纯一个更亲近的姿势。她握住他的臂膀,想将头依靠在他的身上。然而下一刻,他蓦然捏住她紧握在他臂上的手腕,一双眼冰冷刺骨:“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会算计到我头上!” 他狠狠甩开她,站起来同时又踉跄两步看着她。卫子夫撑在地上,伤心摇首:“我从来没有!” 他却一脸不信,嘴角勾起一丝耶笑:“你不想让太子快点当上皇帝吗?你不是想做皇太后了吗?” 卫子夫直起身子,跪在那里,铮铮答:“太子是皇上封的,我也相信据儿有这个能力。” 刘彻则一脸鄙然,对她讥笑道:“皇位之争,是世代不可避免的战争。要保太子之位,必须除异己甚至是别的皇子,这样才不会让人有机可趁,才能高枕无忧,不是吗?我宠你,宠了三十多年,也该够了!” 他一震大袖,踏步而去。卫子夫心中一紧。起身从后抱住他,脸颊紧贴在他坚硬的后背,搁得有点疼:“你这几句话,说得我好心痛!” 他轻轻按住在腹间的双手:“心痛,当初就不该做!”他一根一根掰开她紧锢的手指,无情甩开,“你好好反省,太子之位我暂且不会动,我不想再听到你又计划了什么大事!” 她再次跌倒在地,看着他无情的离去的身影失魂落魄。从前他会心疼扶起她。应该说连推都不忍心推一下,而现真的变了,变得对她一点感情都不留。甚至没了一点信任。难道移情别恋,真的把三十多年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一切都移变了吗?而后再跟着那个女人的灵魂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 曾经……曾经的曲折美好,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灰飞烟灭。她曾经战胜了感情和权利,现在又败在感情和权利之下,他的爱没有了卫家也败落。陈阿娇……当初的陈阿娇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椒房殿被侍卫看守。不得随意进出。絮眉趁一天三点时间去住膳房取新鲜食菜时偷偷去找杨公公,希望他能亲自到椒房殿一趟。连连请了五天,杨公公这日可算是来了。 杨公公谁人不认得,侍卫以为是刘彻有话传递,便放行进去。杨公公步进殿来,前后又张望了一下。苦脸道:“哎哟娘娘,您找奴才来有什么事?皇上那待会儿还要找奴才,如果被发现来了你这儿。恐怕……” 他敢这么怨,是了解刘彻已对卫子夫此刻的心情,对刘彻不高兴的人,他也没多大必要贴笑脸。毕竟这后.宫之中要见刘彻,还不是得通过他这儿说好话。再者。卫青死后,卫家已经败落。卫子夫和刘据的靠山也因此崩塌了,卫子夫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受宠反而还让刘彻失望气愤……他有时间还是多观察观察进宫的新人才好。 卫子夫也不将他态度多作一话,开门见山问:“杨公公,本宫就耽误你一点时间。本宫想知道,李夫人一事进展得如何?” 杨公公目光一缩,轻声道:“这件事,皇上已经下令不许再提了。” 卫子夫惊讶,奇怪问:“不提?那就是不查了?” 杨公公回答说:“被抓起来那些人说是李夫人自己找他们来的,现在李夫人死无对证,皇上怎么相信李夫人自己找人来杀自己呢!皇上说,这件事他心里有底,下令封了。” 杨公公回答地还算耐心,卫子夫心里了然,点点头:“原来如此。” 看到卫子夫身体日益消瘦,此事也还惦记着宫里的事,杨公公又不禁惋惜,叹气说:“近年来,皇上的脾气越来越不好,长求不老之术,费了不少人力物力,现在又把娘娘你……唉,变了太多了!以前皇上通情达理又亲民,老奴犹记他刚刚登上皇位那年的七月初七,听闻民间乞巧有放灯猜谜,还同孩子一般偷溜出宫去,回来的时候还被窦太后处罚了一顿。也是那个时候,皇上硬是将张夫人要进了宫,据说是乞巧那日对诗动了情的。皇上一向重情,现在却这般冷清,老奴看在眼里实在心疼啊!” 杨公公这一通话看着唠叨,可却在卫子夫心间处打了一响。她不太确定问:“杨公公,你说……张夫人?” 杨公公点点头:“是啊,就是以前住在合欢殿的张鸳,张夫人。” 卫子夫又确定了一遍:“你是说,皇上让张夫人进宫,是因为乞巧节那日的对诗?” 她的反应很是奇怪,杨公公还是点点头:“是啊。”卫子夫身形一晃,好在絮眉在旁。杨公公奇怪问:“娘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卫子夫低着眼,愣愣看着脚下的从殿外飘落进来的花瓣,摇头:“杨公公,你先回宣室殿吧,省的待会儿皇上找不着你,又要受处罚。” 杨公公也不适追问,低头应:“喏。那……老奴先回去了,娘娘好好保重身体。” 说完,便快步扭头走了。 卫子夫坐回席垫,案桌上摆着一个瓶子,里面插着絮眉刚才外面摘回来的蔷薇花。宫里的蔷薇常开不断,从她入宫之时就已经有了,经过宫人精心栽培,已是花苑里最为灿烂的一角。时光一直在变,却是物是人非。然而并不是并非这个人,而是已变了心的人。 原来是他,原来那个人是他。三十多年不曾揭露的真相,被封尘了近四十年。 不知不觉中,许多东西都慢慢脱离自己原先的轨道,原来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乱了。 第226章 回到从前 刘彻登基那年(前141),她还只有十二岁。 那年七月初七特别热闹,她瞒着父母随哥哥和表姐张鸳一同上集市热闹。她酷爱花灯,尤其是飘在河面上的荷花灯。哥哥和张鸳难得一次不再父母的目光下出游约会,手牵着手一起去放灯,她只有站在河边看着他们。 街上人来人往,一整条街都点缀上五光的色彩,少女们带着精致的妆容结伴游逛,时不时看向来往的单身公子,左街的一处空地默默摆出一圈彩灯围绕的擂台,一支杆子上挂着“对诗赢灯”的旗子。 哥哥和张鸳坐在河边,看着远去的荷花灯依依不舍,她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便和两人说:“我去对诗那处瞧瞧。” “别跑远了蜓儿,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回家。”哥哥微笑嘱咐她。 是的,她那个时候,还只是王璃蜓,有宠爱她的父母和哥哥,还有表姐张鸳。 她想要一个花灯,可是身上没有钱,也不好再回去像哥哥要,于是她决定对诗赢灯! 乞巧节本就是女儿家的节日,在场对诗的女子不少,对的诗容易,得到的花灯就越简单。反之,诗句越难,赢得的花灯就越漂亮。 要得就要得最漂亮的! 王璃蜓站在一只画有彩莲鲤鱼的宫灯前端详,这只灯不同于别的。这个样式是仿造宫中,又添了栩栩如生的莲花和鲤鱼,所以在万千花灯中最为美丽。她下定主意要这只花灯,于是便暗中揣摩诗句,然后写下。又想到母亲夜间不许她出行,于是便写了张鸳的名字,以免被家里发现。 她将纸条交给摊主,期待地看着她。摊主微微皱起眉。摇摇头。王璃蜓撅起小嘴不明白,失望问:“我过不了这一关吗?” 摊主张张嘴,犹豫了一下正要说话,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摊主定是怕说了实话让你不高兴。” 王璃蜓闻声望去,一个人影站在花灯后面,看不清他的长相,但可以确定要比她高出一个多的脑袋。他旁边的随从向摊主要了她的诗去,那个看了一眼,顿是大笑起来,隔着闪耀的花灯。坦坦白白做了一个评价:“天真幼稚!” 她不太高兴,想来自己这几年读的书也不少,这诗中词句在她看来都十分对应。意境也描得不错,但竟是被人说成“幼稚”!她正要发怒请教,只听对面那人又说道:“字倒是写的娟秀,能写出这般天真的诗句,性子应该不错。” 不知是夸还是损。王璃蜓反问道:“不知公子对的是什么诗,好让小女子开开眼界。” “我的,你看不得。”说罢,便有一人转出,将纸条递给了摊主。摊主看着纸条上的诗句,开眉大喜。连声赞道:“公子好文采!柔美中不失大气,意思埋得恰到好处!” 闻此,忘璃蜓急道:“那是他赢了吗?” 摊主点点头:“当然。当然是这位公子赢了!姑娘,你年纪还小,文笔的确还需再练,有些意思漂浮空虚,表面美是美了。但却点不着地儿。” 这些意见,可比对面那人的评价舒心多了。王璃蜓微微笑。向摊主感激:“多谢提点,明年我还会来的!” 摊主不好意思笑了,伸手将那只莲鱼宫灯取下,交给对面人的一个随从。王璃蜓很是失望,正要走时,对面出来一人,将一张纸条塞在她手里。她打开看:“花灯提走了,若想较量,随时奉陪。你的玉花结扣就当是见面礼吧,有事请走四福客栈。——彻” 王璃蜓忙一把拍上自己的胸口,原本缝在衣袍右侧的一个玉花结扣果然不见了!这件衣服是她母亲亲手缝制,特意用三朵玉花点缀,现在少了一朵,铁定一眼就看出来了。也许是在刚才自己写诗的时候在案桌上磕掉了,竟是被那人拾了去,不还她不说,竟然偷偷带走还留字当那是见面礼,真是可恶! 想着,王璃蜓恨恨咬着牙赶忙抽了一张纸条写下一行字,匆匆赶往四福客栈。她问掌柜的是否有一个名为“彻”的男子入住,掌柜的点头称“有”,但他说:“这位客人不喜有人打扰,吩咐若有人找他,便让小店转话。” 王璃蜓了然,在心里暗骂了刘彻一顿,将纸条折好交给掌柜的,嘱咐务必亲手交给。 当刘彻收到纸条时,他微微一笑,悠哉打开,上面写着:“公子才高八斗,小女子不敢较量。只是那玉花结扣是母亲亲手在衣上特意缝制,还请公子奉还,小女子定当重谢!——张鸳” 张鸳,原来她叫张鸳。 他这次出宫,就是来散心的。如今他虽登大位,但年才十六,难免易动春.心。他就喜欢女子天真无邪,不像宫里的陈阿娇整天使计缠着他,着实恼人心烦。他反复将纸条上有些急潦的字看了又看,让人拿了笔墨来。 王璃蜓焦急盼了一天,总算有四福客栈的人来了。这次来的不是纸条,是一个信封。她接过信急急忙忙回到屋子撕开信条,包在信封里的还有玉花结扣。王璃蜓松了一口气,赶紧拿来针线将花结缝回衣上,以免被人发现。 玉扣子收到了,她本不想回信,但心里却总落不下来,便回了一张感谢的短话。不想第二天,又收到从四福客栈写回的字条。上面写了一些关于品诗的话,最后还加了一句倜傥她的话。她可不服气,再回了过去。来来去去,从品诗说到每天遇到的一些趣事或倒霉事,有时候出言嘲笑,有时候出口安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斗上好几回条子。 十几天后,她收到他一封信,很简短:明日启程,不返。 不过这六个字,也要用信封装着,王璃蜓心里酸起来。她和他这信和纸条一来二去,如今看到他说要走,她心里有些割舍不下。割舍不下,但这如何开得了口,动了豆蔻之心,心痒难耐,提笔想挽留却又下不了墨,硬生生搁了两天也没能回上一张纸条。从此客栈也再没有消息传来,那个人应该已经走了 没过几天,汉宫的人来,命张鸳进宫。 事情到这儿,原本她只觉得张鸳的离开对她哥哥来说太过残忍,一句皇令就将一对有情人拆散,永世不得再见! 第227章 汉宫新人 而现……而现她站在这椒房殿中,此时她不是王璃蜓,她是卫子夫,可不管是谁她都无法否认,原来之前这些残忍的事,都是自己一手造成!世间万事有因必有果,接下来所发生的都是世人无法扭转的,曾以为那不过天命注定,原来这些果的因,都是因为当初自己的私人忌惮,而写了“张鸳”二字所成。 而这些,另一个人他还全完不知道。 可是知道了又如何?在张鸳之后,他还不是最终爱上了她,感情回归到最初,那么对于这个结局来说,之前错得再离谱也没有关系。结局是他不爱了,不是吗。 不爱,就等于从前对的再多、错的再多,都没有任何意义。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无邪少年。 过了几天,刘彻解了她的软禁。他来到椒房殿,不似从前带着满满的笑容和温柔,而是独自高冷地坐在上位。 卫子夫安静地坐在下面,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更理不清现在的心情。当知道那件事之后,她的心情就更加复杂了,她想要告诉刘彻,却又怕刘彻对这些早已没了感觉,连同身为“卫子夫”的感情。 刘彻瞧了瞧她,眼中有几分不耐,声音略微慵懒拉长:“这几天,你可想清楚了?” 没做过的就是没做过,卫子夫不会承认,她抬起头振振道:“臣妾不知要想清楚什么。” 闻此,刘彻拉下脸肃起身,缓缓走过来,眉目间冰寒刺骨:“哼,因为李夫人的死,他哥哥不服。朕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为你挡过这一关。赏他出宫了。此事,就算完全了。”他拿出一卷锦布,是他在宣室殿下的圣旨。他打开给她看,像在有意告诉她这件事就是跟她脱不了关系。上面是让李玉文出宫的命令,他交给杨公公,让杨公公等会儿便去宣旨。 卫子夫轻轻叹一口气,悲伤看着刘彻:“不管臣妾怎么说,皇上都不会信了。这三十多年的信任就这么脆弱,被区区一份匿名信所打碎。皇上对臣妾,就不念一点旧情。信臣妾一次吗?” 刘彻冷呵,扭过头不再看她。他手指一边磨着杯壁,一边漫不经心说:“朕就是对你还念一点旧情。所以才没废了你!但是从今天开始,后.宫之事你全都不用操心,朕会找别人接管。”他向外面招招手,有太监端着一把宝剑进来,刘彻接过。仍在案桌上,“这东西还给你,你要留着也好,要丢了也罢。” 千寒剑。 当年她送给他的一把剑,当年他珍惜如宝,如今……倒弃它如恶物。她抚手轻轻拭过剑壳上精细的凹凸花纹。叹息道:“既是不要的东西,皇上丢了便是。” 刘彻冷眼瞥了一记:“好。朕来丢!”他抓起剑,手猛地一甩。“铿锵”一声将千寒剑掷于大殿门外。里面的宫人吓到了,纷纷下跪低头,不敢言话。刘彻转过头,愤愤瞪在卫子夫身上,好像要烧出一个洞来:“不要在我眼皮底下胡作非为。再有第二次,别想要朕再对你留情!朕对你失望之极。现在开始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之说了!” 说罢,毅然甩袖而去! 殿中顿时又空空荡荡,凄冷的风从门外吹来,刮在她脸上,眼睛里慢慢溺出两行伤泪,顺着脸颊滴落在紧握的拳头。 前96年。 她独自在椒房殿已过了数年。他极少来,只有为了抚平朝中闲语才会来椒房殿看折子,一看便是一宿。第二日再上朝,下朝之后才去休息。他们从无话不谈到无话可说,每一次他在椒房殿的夜里,她都是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听他看折子到天明。她多想在某个夜里,他们有所转机,可是年复一年,他连看她都懒得再看。 卫子夫在这短短几年里老了好多,好在絮眉还陪在她身边,有个安心的人照顾着。 冬雪融化,春天到来。粗粗算一算,她也已经许久没有好好欣赏春天的繁景了。 这日,她起了兴致,决定去久违的花苑走走。 花苑里的花都换了,早不是她进宫时的那些,也不是她得宠时的那些,这些花开得很是陌生,不知是谁喜欢的。远远的,有一行宫人从这边走来,要去另一头的殿阁。她看到宫女手上端着暖汤,不由奇怪这谁家的主子没到膳点就传了羹汤。那些宫人们看见卫子夫,脸上皆不由一怔,快不过来请安。卫子夫便问:“你们是哪殿的?” 如今,她的嗓子也有些沙老了。 宫女低着脑袋,但语气中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她用清脆少女声音回答:“是送到暖景阁去的。” 卫子夫看着这些年轻的宫女,心底不由又几分难过叹然。 “暖景阁?”卫子夫奇怪,她虽不管理宫中之事,但多多少少都有宫人前来禀报,可独独对着暖景哥不太清楚。 絮眉有些措然。这暖景阁里的人是刘彻的新宠,她怕卫子夫伤心所以就瞒着,不想今天被撞个正着,真是纸包不住火啊!她只好在旁边坦白,轻轻告诉她:“娘娘,是新晋的赵婕妤。” 新宠。 卫子夫脸白了白。了然,让宫人们过去了。 “怎么这么慢!”暖景阁子,一个女子轻生怨道。 宫女回答说:“刚才在路上碰见皇后娘娘了。” 赵婕妤恍恍然,自语道:“自我进宫以来,很少见皇后娘娘走动。对皇上提起时,皇上也总皱着眉头扭转话题。” 宫女笑了笑,得意说:“赵婕妤可不用怕她。现下最得圣宠的是你,只要你再为皇上生下一个皇子,这后.宫之中的地位可就稳稳的了。” 赵婕妤眼一瞪她:“不得再说这样的话!”她缓下语气,略有些可惜,“皇后娘娘家曾经为皇上立下汗马功劳,就算……就算皇后恩宠不如昔日,皇上对她也定是感激的。” 宫女连连点头:“赵婕妤说的是。”她递上瓷碗暖着的羹汤笑,“赵婕妤不是想喝吗?快趁暖着用下吧!” 第228章 汉宫大变 “娘娘,要不要进去?”门外,絮眉轻轻问卫子夫。 卫子夫摇摇头,转身离开暖景阁。她一步步向着椒房殿,心底也好像轻松了几分,只是幻象到刘彻跟赵婕妤在一块儿恩爱的情景,还是难免纠伤。她叹声说:“本以为这个赵婕妤也是跋扈之人,看来是本宫多心了。有这样贴心的女子在皇上身边,本宫也放下了。” 絮眉快走几步紧跟在她身后,鼓起低声:“娘娘莫要说这样的话!奴婢知道,皇上心里最在乎的一定是娘娘你!” 卫子夫微笑看了她一眼。絮眉跟了她那么多年,她不敢跟她交际太深太深,可絮眉却是一直在她身边的丫头。她也许算不上是心腹,也算不上姐妹,她或者只是单纯一个衷心的宫女罢了。她从来没有跟她讲过心里的什么话,她也不晓得她的秘密,可她却最为贴心。 “为什么呢?连本宫都宽心了,你为什么还那么认为?”卫子夫微笑着说,眼神里有些叹然,“本宫如今就是落魄皇后,唯有头顶的凤冠还在,其他的什么都没了。你不用安慰本宫,如今这一切本宫看得清清楚楚!”她迈开脚步,快速向椒房殿去,“回去吧,本宫乏了。” 她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她怕自己再坚持不了,在众人面前失了威仪。 一日,刘据来椒房殿找卫子夫。两人许久未见,谈笑甚欢乐,直到太阳落了山才知时间已晚。 “时候也不早了,儿臣先回去了。”刘据饮完面前一杯的果酒,向卫子夫拱手拜退。 卫子夫点点头,嘱咐他:“恩,路上小心。” 刘据摸着夜色。匆匆回了太子宫。 没想到一天后,有宫人从前朝听一事回来,一一告诉絮眉。絮眉听了大惊,忙转告卫子夫说:“娘娘,黄门侍郎——苏文苏大人在皇上面前参了太子一本。” 卫子夫惊讶问:“所为何事?” 絮眉说:“他说太子调戏宫女,皇上就将太子宫中的宫女增加到二百人。” 卫子夫不太明了:“太子不是挺喜欢他的太子妃,怎么就调戏宫女了!” 絮眉拧着眉头,愤怒不平:“那是苏文在造谣生事!那日太子和皇后娘娘叙旧,过了落日之时才从宫里出来,苏文便就此诬陷太子。企图说太子淫.乱!皇上把太子宫的人加到二百,显然是信了苏文。” 卫子夫这才恍然。原来那日不小心过了时辰,倒让有心人抓了把柄去!不过听刘彻并未处罚刘据。倒也松了一口气:“太子是皇上最信任也最喜欢的儿子,他甚至都没因为本宫冷漠于太子,别人对太子的谗言皇上心中自有定数!本宫这次也受教了,宫里宫外那么多眼睛盯着我们母子,这些人真令人厌恶!” 絮眉想起前几日从前朝走过看见的一幕。轻声告诉卫子夫:“奴婢还怀疑,苏文和江充联合到一块儿,前日奴婢看见他们走在一起,关系看起来不错,而且他们常找机会诬陷太子,大事小事都不放过!以前皇上都不作响。这次皇上可是有警告之意了。” 闻此,卫子夫也紧张了。 苏文和江充! 卫青和霍去病在时,卫家在朝中鼎盛一时。她就已经发现这两人对卫家不善,常常与卫青对干。当时因为卫青是大司马将军,霍去病是骠骑将军,她又是大汉皇后,所以这两人一直不敢多言。现在卫家败落。她不受宠,他们就冒出来百般为难刘据! 尤其是江充。她与刘据和卫家素来不和,每每在苛刻执法时为讨好刘彻得罪过刘据,现在刘彻年纪渐老,身体也常有抱恙,那江充一定是害怕刘据即位后被问罪,便一直在刘彻面前毁誉刘据。幸而刘彻对刘据十分信任,所以几次都不成功。 这样的人在朝中,对刘据的威胁太大,处处不下陷阱时时盯着机会,可现下又不能用什么理由把他们除出大朝。无奈之下,卫子夫只有让人提醒刘据这两人,自己也多加注意。 征和二年(前91年)。 “娘娘,宫里出大事了!”絮眉跌跌撞撞从外面跑回来,脸上还带着沾了少许灰泥的泪痕,眼睛红红的。 想起之前的事,卫子夫整颗心都提起来,急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太子?” 絮眉摇摇头,神情很不一样,浑身发着抖:“不是。是……是用丞相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被告发为巫蛊咒换上,他们……他们父子下狱死,诸邑公主与阳石公主还有平阳侯卫伉……皆受诛!” 卫子夫身形猛地一抖,脸都白了:“你说什么!你、你是说诸邑公主、阳石公主还有卫伉都……都被、被处死了?” 絮眉强含着泪,咬着唇,哭声说:“有人举报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派人在皇上经常经过的甘泉宫驰道埋偶人,用巫术诅咒皇上,诅咒之言十分恶毒!皇上正在病中,又听到这条消息当场大怒,于是……于是公孙整个家族都被处死!”她跪在地上,垂着脑袋,低声泣,“娘娘节哀!” 不敢置信。卫子夫狠狠摇头,眼泪如断珠滚滚摔落,几乎是嘶吼:“娟儿和媚儿可都是皇上亲骨肉啊!还有伉儿,本宫的大侄儿,也是皇上他侄儿!他……他怎么忍心!” 絮眉再忍不住大哭出来:“皇上定是被奸人蛊惑,公主和大公子怎么会谋害皇上!” 是啊!刘彻清楚他们几个的性情,为什么,为什么还会下如此狠手!从前他为求长生丹把刘妍嫁给一个骗子,现在又杀了自己的骨肉和侄儿!这……这简直!悲伤至极,一口气提不上来,卫子夫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絮眉大惊,和几个宫女一起扶住卫子夫:“娘娘,你怎么了?娘娘!” 卫子夫紧扣住絮眉的手,强撑着眼皮吩咐:“本宫现在只有太子了,你……你叫人传话给太子,这段时间行事一定要谨慎,不要轻易听信他人!” 絮眉哭着:“娘娘,你的身子……” 卫子夫狠掐了她一把,用力道:“你现在就去,立刻、马上!” 絮眉连点头,擦掉眼泪站起来:“喏!奴婢现在就派人去太子宫。”然后转头嘱咐宫女,“你们先扶娘娘去歇会儿,我等下去请陆御医。” 第229章 奉旨搜宫 卫子夫受此打击几日虚弱,因为巫蛊一事动荡太大,闹得宫中纷纷扰扰,卫子夫病的消息也不胫而走。然而刘彻却并未派过任何人来椒房殿探望,絮眉一打听才知,刘彻已经去往甘泉宫,将朝中大事安排给了刘据。 刘彻之病,早在巫蛊之事爆发前就有了,卫子夫始终不相信公孙家勾结公主会做这样的事。她想起苏文和江充,又想到现在是刘据在处理政务,不由捏了一把汗。而既然刘彻也在病中,于是卫子夫便派了慰问使者和刘据所派的使者一同前往甘泉宫。 一连两次,派去的使者都没见到刘彻。刘据急了,打算先放下手头前往甘泉宫亲自去见。到了甘泉宫,门前把位森严,不许任何人进入。刘据说明来意,侍卫才进去禀报,不久便出来一个太监,。 杨公公在前两年去世,刘彻身边换了个年轻的新太监。他哈着腰,一双小眼瞄着刘据身后的人,对刘据说:“太子,皇上今日还是不见任何人。” 刘据怒了,把剑架在太监脖子上:“为什么?本太子和母后派来的使者不见,今日本太子亲自来也不见,是不是你暗中被某些人收买,故意不让父皇知道本太子和母后的慰问使者来?!”说着,就往太监肚子上踹了一脚,“你这没孙子的,一点都不如杨公公衷职!” 太监伏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是,太子教训的是!”他小心翼翼抬起眼,对刘彻解释,“皇上已经知道太子和皇后娘娘的慰问使者来过,只是没见罢了。皇上明白太子和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他瞄了瞄刘彻手里的剑,小声说,“倒是太子。为何带兵器前来,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恐怕……” “闭嘴!”意识到太监接下来的话,刘据越怒不止,指着他气愤道,“你想说什么?恩?本太子出宫身上不带剑防身,你是想咒本太子死吗!如果父皇让本太子进甘泉宫,本太子自然会将剑放在外面,你如此多心做什么!” 太监接着在地上又磕了两下:“奴才该死!” 刘据急愤交加,将剑丢给后面的侍卫:“算了!回宫!” 骑上马。少傅石德也踏马上来紧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告诉刘据:“太子,江充带了一堆人去了汉宫!” 刘据一勒马。气怒道:“什么?他是要造反?!” 石德赶紧请刘据稍安勿躁,解释说:“前阵子皇上因为巫蛊之事将公孙家全部处死,包括两位公主和卫家大公子。皇上下定要彻查此事,交给了江充。现在江充就是去宫里边查,听说第一时间就去了椒房殿。” 刘据听了更不得了。拉了马缰绳就要往汉宫的方向去:“母后也是他能查的!去汉宫!” “太子!”石德快马拦住刘据去向,急急道,“江充查完椒房殿之后,定会来太子府。如果他有意要害太子,现在太子府里定已有奸细同他里应外合。况且皇上不见使者,恐怕……”他想了想。咬牙继续,“恐怕已不在人世,江充等人是在仿照赵高与李斯冤杀秦皇太子扶苏的故事!太子当下应该赶快回太子宫应对!” 刘据大惊。这次江充利用刘彻生病已经除掉他们家不少人,现在就要把矛头指向他们母子。“可是母后……”如果椒房殿出了什么意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安心的! 石德拉住刘据的缰绳,肃目铮铮:“江充要对付的是太子,定会从太子这直接下手。不会在皇后娘娘身上多此一举。他先搜椒房殿,是为了让众人看到他按旨‘秉公办理’啊!” 思来想去。觉得石德说的也不无道理,犹豫了一阵,刘据决定打一个赌,点头答应:“好,本太子信你!我们快回去商量商量。” 椒房殿内,卫子夫派去的使者回来将事情禀报给絮眉。絮眉闻讯,愁苦不堪,将消息和卫子夫说:“皇上在甘泉宫两日,娘娘和太子派去的慰问使者,皇上他都不见。” 甘泉宫曾是陈阿娇的住处,也是大汉离宫,刘彻生病去甘泉宫休养,一次都不见他们派去的使者,这是为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巫蛊之事而防备她和刘据?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这时,外面传来宫人的嘈杂声,好像在吵些什么。 卫子夫从榻上起来,朝外面瞧:“外面什么事这么喧嚷?” 絮眉也觉得奇怪,起身说:“奴婢去看看。” 卫子夫点头,让她去了。听着殿外的声音,她心里总归有些不安心,便取了衣袍自行慢慢穿上。 絮眉出到殿外,就看到椒房殿的宫人挡在许多侍卫前面,侍卫中间还有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男人看见絮眉,向她微笑点头,周围也安静下来。男人说话道:“絮眉姑娘,我奉皇上之名彻查今日巫蛊之事,汉宫里里外外都要搜查,所以要打扰皇后娘娘了。” 絮眉来到这群人前面,认出此人是江充,低低鞠了下腰,抱歉说:“娘娘近日身体不适,我看江大人还是走吧,免得惊动娘娘,生气。” 江充冷冷笑,缓和的面色渐渐凝固:“不可。巫蛊一事已经威胁到皇上的身体,容不得怠慢!皇上亲自下旨钦点我查案,你若不让我搜,就是违抗皇令!” 说罢,推开前面的一个宫女。宫女摔在地上,手臂磕在台阶,顿时划破一个口子流下血。絮眉见他动手,气愤道:“你!娘娘的身子就不要紧吗?你可赔得起?!” 江充满面嘲讽,目光缓缓流转在紧闭的大殿门上:“絮眉姑娘这般阻挠,莫不是这椒房殿里面真有什么?” 絮眉怒不可及,忍不住上前推他去门外:“放肆!不准你侮辱皇后娘娘!娘娘与皇上数十年,岂会害皇上!” 江充拽住絮眉用力往旁边一甩,昂着下巴冷冷道:“这次巫蛊事件中就有两位公主和一位皇侄,也许查一查就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如果絮眉姑娘肯提供些信息,本官兴许还能对你网开一面。” 第230章 先发制人 絮眉被几个宫女扶起,身上摔得生疼,皱着眉头正要大骂,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呵,仍带着许些虚弱:“都给本宫住手!” 卫子夫在病中大家都知道,宫女连忙上前扶着她,絮眉气怒禀:“娘娘,这个江大人带了一群人想要搜宫!” 江充一改刚才凶色,和笑道:“娘娘,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如果打扰,实在抱歉。” 卫子夫冷冷一呵,干脆道:“本宫殿里,没有你想要的。” 江充怎么会轻易离去,他满脸抱歉:“仅凭娘娘一句话……可能不够啊。还是让下官搜一搜比较好,也能对皇上有个交代。”说罢,不等卫子夫说话便朝着身后的侍卫厉声,“搜!” 自卫家败落,两个公主和卫伉被害后,此人的胆子增大地超乎寻常。卫子夫用身阻在门前,大声斥:“江大人,你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吗!这里是椒房殿,一切都由本宫说了算!没有本宫的命令,谁敢踏进椒房殿一步,立即处死!” 侍卫听到卫子夫的话,皆不敢再动一步,纷纷将目光投向江充。江充则无谓一笑,摇头道:“对不起娘娘,这是皇上的命令。”他转向众侍卫下令,“所有人听着,皇上给了我们权利搜宫,所有阻止的人都是在妨碍皇令!我们是为皇上办事,就该给皇上一个满意真实的交代!给本官搜!有任何后果,本官一律为你们承担!” 侍卫们听了,再无所顾忌,纷纷冲上前踢开殿门。椒房殿宫人拦在前面的全部扯开,椒房殿几处人影穿梭,翻箱倒柜,顿时乱成一片。 卫子夫气得发抖。指着他:“江充!你……” 话还没说完,卫子夫脑子一哄,晕了过去。絮眉和宫女连忙抱住她喊:“娘娘,娘娘!” 卫子夫挣扎着找回意识,此事浑身乏力,连话也说不出来。江充冷冷扫了她一眼,走到旁边等待侍卫搜查的结果。 椒房殿几乎是被翻了个遍,殿内一片杂乱,然而出来的侍卫手上却没拿到一样东西。侍卫禀报说:“江大人,没搜到可疑的。” 听到这个消息。江充不但没有抱歉之态,则仍是一副不屑,抱拳道:“娘娘。打扰了。” 絮眉站出来,气愤问:“江大人,你既然没搜到什么,是不是该给我们娘娘个交代?” “交代?”江充突然笑出来,理直气壮和半醒半晕的卫子夫说。“娘娘,下官这是奉命行事,这也是为了排除你的嫌疑,是为你好。如果娘娘执意不让下官搜的话,皇上可就会怀疑娘娘了。现在好了,既然椒房殿没有什么可疑的。那么下官和娘娘也都可以放心了,皇上那边也不会对娘娘有所怀疑。” 听到如此,絮眉火冒三丈。上前还想说理,却有侍卫拦在他们之间。江充讥笑道:“絮眉姑娘,本官一再对你和颜睦色,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再地冒犯本官!”向周围使了眼色。江充转身就走,“我们去别处搜搜!皇上的命令可不能懈怠!” 江充走后。絮眉看着杂乱的椒房殿,心口一酸,默默擦掉眼泪,吩咐部分宫人整理宫殿,部分宫人服侍卫子夫。此时卫子夫的心里,要说是痛也说不上,就像是麻了,浑浑噩噩,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就是刘据能够平安! 江充随即就前往太子宫,心里盘算着如何跟刘据打舌站。这时,有一拨侍卫向这边冲来没等江充说话,其中一个侍卫就举出令牌,大声道:“甘泉宫有使者到太子宫,告太子说江充企图以巫蛊之事谋反,现奉太子之令将江充送入大牢!” 江充心底一颤,脸色硬冷着哼甩一甩大袖:“本官是奉皇令办事!怎么反过来说本官以巫蛊谋反,简直无理!” 侍卫可只照令行事,招了后面的人上:“江充,有什么话进牢里再说吧!” 他们将人从马上拽下来套上链子,江充气怒道:“你们这些狗养的,竟敢诬陷本官!后面的还等什么,还不快将这些人全部拿下!” 两边都是皇令,江充的侍卫进退两难,都扭过头面面相觑。太子宫的侍卫将他肩膀一扭,他顿是泄了气,被押往大牢。 牢中,江充想不明白又急火如焚,不停来回走动,满面愁容。他惊慌问助手韩说:“难道皇上已经知道我们假巫蛊的事了?” 韩说靠在墙壁上,从进来到现在已仔仔细细回想一遍,告诉江充自己的想法:“皇上在病中,万事都交给太子处理,外面的风吹草动他都不知。恐怕这次是太子抢在我们前面,假冒了使者,想诬陷你谋反!” 没想到这么短的时候先被刘据占了上风,江充急了,问:“那如何是好?” 韩说瞧了他一眼,轻笑问:“江大人,你有谋反之心吗?” 江充愣地一顿,连摇头横横道:“我……我没有!我只是不想让刘据和卫家的人继续在这地方呆下去!现在皇上身体抱恙,一旦仙去就是太子即位,到时卫家兴起不说,刘据要除的第一个铁定是我啊!” 韩说轻松笑一笑,说:“那你就不要承认!看太子还能拿出什么证据来。没有证据,等过些日子皇上从甘泉宫出来你就有救了,那么太子也就遭殃了。” 听了韩说这一话,江充豁然开朗连连点头:“你说的对!” 刚说完这话,牢外就有了动静,紧接着进来五六个带刀侍卫。其中一个一使眼色,打开的牢门边守着三人,一人进去将刀架在韩说脖子上。侍卫问:“韩说,你来告诉我们,是不是江大人想谋反?如果你能把巫蛊之事一五一十交代出来,太子兴许还能饶了你。” 韩说不敢乱动,之前他心想刘彻不会这么快动手,得准备好充分的证据才会来找他们,不想刀子就在脖子上了。他赌最后一把,铮铮道:“你们假派使者,越权行事,真正该招的是你们!” ps: 一网文界的好朋友生病住院,要动小手术了,在这里祝愿她早日康复。 此书要完结了,每每写到大结局时就会想起主角们曾经的快乐和艰辛,也想起我以前每一天的奋斗,当然还有你们大家。矫情了,叹息…… 第231章 大结局(上) 侍卫冷冷笑了,扭动剑柄,刀片的寒意一阵阵在韩说脖子上散开:“你是江大人的助手,想必江大人谋反一事定是你出的大半主意。”说罢长臂一挥,连呻吟都来不及发,韩说就倒在地上,脖子已削折半段,鲜血直流,双目铮圆。 江充大惊连连后退,抖着手指对着来人指道:“你们这是逼人招供!” 侍卫将沾染鲜血的剑在袖子上擦了擦收回剑鞘中:“杀一儆百,不承认的后果就是如此。”他上前一步,冷笑问,“江大人,你欲图谋反、用巫蛊嫁祸给公孙家一事,是不是属实?” 江充愤愤扭过头,对着牢门外喊:“我不会承认的!我要见皇上!” 侍卫把他甩回牢屋内,厉呵道:“皇上将一切政务交给了太子,现在太子的命令就是圣旨!”他手一招转出门外,韩说的尸体被拉出来后将牢门锁好,侍卫回头道,“江大人,你好好想想吧,是不是该把巫蛊之事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到这时候了,太子要杀你绝不手软!” 大牢再次恢复安静,空气中还散着一股新鲜的血腥味儿,江充看着地上那一滩血,努力冷静下来。他这大半生都在和卫家和太子斗,如果这一次真的是刘据假冒使者越权,那么他就算是死,也不会承认嫁祸巫蛊一事! 第二日,天微微转亮,卫子夫就起来了。她心里有所不安,不管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经过昨天江充一闹,她的心情也十分不好,身体虽然虚弱但还是执意梳洗了坐在窗边望殿外面的风景。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天空已亮得明晃,絮眉和她说:“娘娘,太子派人来了。” 卫子夫觉得浑身一缩。心跳加速,似乎潜意识了什么,赶忙让侍卫进来话说。 侍卫站在帘外先躬身鞠礼:“拜见皇后娘娘。”听见卫子夫许他起,他开始说明这次的来意,“奴才奉太子之命前来禀告娘娘,前期巫蛊一事交由太子处理,罪臣江充已押入大牢,请娘娘不必为此惊慌。” 卫子夫奇怪,同时又紧张起来,这一夜之间的变化也太快了。她问:“巫蛊一事皇上不是交由江充处理吗?怎么一下又成了太子?” 侍卫低着头。缓缓地有些犹豫:“对于此事,太子也希望娘娘不太过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到后句。絮眉忍不住呵:“放肆!娘娘想做什么还轮得到你们来管?!” 侍卫连哈几个腰,急忙说:“这是太子的意思,奴才只奉命转达。” 卫子夫示意絮眉不要说话,问侍卫:“那么太子,下一步决定要做什么?” 侍卫回答说:“全城搜查涉嫌巫蛊一案的人。为公孙为公主和卫家大公子讨回公道!更为自己和娘娘讨公道!” 卫子夫想了想,点头道:“如果这是皇上的意思,本宫不会对他插手。” 侍卫禀告完话,便退下了。 对于这突然之间变化,卫子夫心又不明,也有不安。她问絮眉:“絮眉,你觉得这是皇上的意思吗? 絮眉努力回想了一下,摇头说:“奴婢……没听说甘泉宫有使者派出来。” 卫子夫心头一震。喃喃祈祷:“希望据儿在皇上出来之前,把事情都处理完整。” 这两天,刘据在全城安排人手,他分发武器给自己的侍卫,命令搜查全城涉嫌巫蛊之人并向百官宣布江充谋反。前阵子江充还是刘彻身边的助手。今日却一下子成了阶下囚,百官私下细论。众说纷纭。与此同时,刘彻杀死江充并处死上林苑中的巫蛊术士,以此要洗刷公孙家族的冤情。 可是百密一疏,苏文在这次搜捕中侥幸逃脱,在甘泉宫外守了好几天,终于得到机会传话给了刘彻要见他。刘彻几日不见江充来报消息,却等到了苏文,便让他进来了。 苏文一见到刘彻,当即跪下哭道:“皇上,太子造反了!他杀了江大人,杀了上林苑不少人,微臣好不容易逃出来,皇上救我!” 刘彻听得满脑子迷糊,外面的消息他一概不知,也不相信刘据居然会造反。他摇摇头说:“朕相信太子,太子是朕一手教大的,他怎么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太子他定是气江充不过,所以给了他一个教训罢了。造反?未免说的严重了。” 苏文这次见刘彻,当然是准备好了证据。他逃时收买了刘据的使者,提议让使者进太子宫打探里面的情况,是不是正在招兵买马,是不是正在建筑兵器。刘彻看他说的如此真切,便赌一把,让使者去了。没过一天,使者就回来了,看到他满面惊恐,刘彻心里七上八下。 苏文问:“你可查探到里面的情况?” 使者被苏文收买,怕被刘据发现杀他所以不敢进去,于是便顺着苏文的意思对刘彻说:“太子已反,他想杀微臣,微臣拼死逃回来的!” 刘彻听了,心头砰然裂了一块,大怒而起,立回汉宫。 刘彻回到汉宫,立即就有大臣不停上报有关刘据之事。他越听越生气,当即就下令丞相刘屈氂率兵平乱。刘据得到消息,没想到刘彻居然会对他下手,更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个地步。巫蛊一事还未处理干净,刘彻就开始动手要平了他,这简直前功尽弃了! 无奈之下,刘据为保己,纠集数万人,与刘屈氂军整整激战五日,死了数万人。这几日未果,刘彻火冒三丈,准备亲自坐阵会会自己的好儿子! 这接连的大消息传到卫子夫耳中,她如鲠在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边是自己的儿子,一边是自己的丈夫,酿成这自相残杀的结果她能做什么?刘娟和刘媚已死,刘妍又不知身在何地,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却还要被他的亲生父亲追拿!她再无办法,痛得喘不过气来,揪着絮眉的衣服一声声道:“去请皇上,去请皇上!他若不见本宫,下次见到的就是本宫尸体!” 第232章 大结局(中) 絮眉回来了,远远站在帘外,思忖着进来。卫子夫看到她的样子,就已经猜想到结果。絮眉跪在榻旁,拿帕子给她擦擦脸上的冷汗,轻轻说:“娘娘,皇上在宣室殿,谁也不见,奴婢也传不了话。” 卫子夫凄凉笑一笑,问:“他是不是在和众臣商量太子的事?” 絮眉点点头,突然想起来说:“奴婢看见苏文也在,此事可能就是苏文所为!” 是苏文现在又能如何呢。她叹息道:“太子越权证据确凿,只能怪他当初太粗心。” 看到卫子夫开始责备刘据,絮眉赶紧为母子间说好话:“可是如果太子不那么做可能早就被江充抓起来了,蒙受更大的冤屈。太子行事之前还交代过椒房殿,他对娘娘还是小心一片。” 卫子夫冷笑,一气拍了床榻:“再大的冤屈也比这谋反来得大吗!” “娘娘息怒。”絮眉连低下头,随后又瞧了卫子夫一眼说,“今天娘娘先休息吧,明日等皇上空了奴婢再去请。” 卫子夫深深闭上眼,此时此刻她还能怎样,外面的一切都成定局,巫蛊之事、谋反一事,所谓的证据全揣在他们手里!她头疼地抱住脑袋,翻身面对冰冷的墙面,回想死去的人,她心如刀割,再想到刘据和刘彻,她痛裂更甚。 可是这些还不够,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第二日,有大队侍卫来到椒房殿,其中一个侍卫高举圣旨,大声道:“皇上有旨,太子意图谋反,曾有人看见太子的人出入椒房殿,怀疑皇后跟太子同谋。现押入大牢,听候审问!椒房殿上下,全面盘查!” 絮眉大惊,磕头问:“可是娘娘她身子不适,皇上能不能网开一面,不要让娘娘去牢里?” 侍卫将圣旨塞给边上一个宫女,厉声说:“这就是皇上的意思!” 她想过失宠想过冷宫,可万万没想过他会把她打入大牢! 牢里的气温比外面低,空气里泛着潮湿的恶臭,地上的草堆又湿又黑。絮眉整理出一个稍微干燥点的地方让她坐下。这牢里的寒气总一阵阵打得两人寒颤。 卫子夫头靠着墙壁,虚弱垂着眼睛,看着湿黑的地面发呆。脑中一片空白。再痛的心再累的身体,也会有麻木的那一天。 牢里的时间特别缓慢,微小的窗口透出天边的暮色,牢外传来几声惊慌的呼喊:“拜见皇上!” 因为牢房阴冷空旷,卫子夫将这声听得清清楚楚。她心头一紧。晃过神来,目光紧紧盯着来人的方向。随着脚步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越跳越快,终于在胸口无法承受住这紧张强烈的跳动时,那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一片明黄火光下。 刘彻遥遥望着她,嘴唇下拉。神色极其不悦。然而他却在忽然间一笑,轻佻的两目中带着无限凉讽,让人打开了牢门进来。 絮眉扶着她跪在他脚前。而他低低瞧着她,薄唇轻启:“受苦了。” 絮眉在肮脏潮湿的地上狠狠磕了两个头,乞求说:“皇上,请你带娘娘出去吧,奴婢愿意在这里受罚!” 刘彻随意扫了她一眼。目光回到卫子夫身上,开口:“百官都证实太子越权、企图谋反。皇后。你觉得你是受太子连累,还是跟太子合谋要朕早死?” 说着,伸出一只手示意要扶卫子夫起身。卫子夫冷冷看着他的手,扭过头,扶着墙颤颤巍巍站起来,悲伤笑了笑:“几年前,皇上对臣妾就有所怀疑,没想到这样的怀疑越来越深,这两年皇上都没有相信过臣妾吧。可是臣妾真的从没想过要害皇上,太子也是受江充逼迫不得已才越权但绝无谋反之意!臣妾相信他,他是臣妾的儿子,臣妾清楚他的为人,是绝不会做伤天害理、加害父亲兄弟的事!” 他亦是冷冷瞧着她,满脸凉薄:“可是证据确凿,你又拿什么来证明他的清白呢?”他讥笑更甚,“更何况,有人看见太子的人曾出入椒房殿,朕也要给百官一个交代。” 他每一份神情每一句话都像一根寒针挑在她心头,一阵阵扎出血来还不留痕迹。她沉默不语,证据,她的确是没有。 刘彻向后找一招手,有侍卫端着几样东西进来。刘彻掀开上面的布盖:“这里有白绫毒酒和剑,你选一样,如果不死,往后还有人拿这事跟你开腔朕一定力保你的命,并相信你是清白的!” 这三样,可是赐死!哪有经过这三样还不死的!絮眉爬到刘彻面前磕头大哭:“皇上,这样的刑罚让奴婢替娘娘受过吧!” 刘彻一脚踹在她肩上:“你算个什么东西,朕还不信你们家娘娘的胆儿就那么小!” 絮眉抱住他的脚,急切的声音变得尖锐:“娘娘有病在身,无论是哪一种就算捡回一条命,也会害了娘娘的!” 刘彻怒眉一竖,侍卫立马上前将絮眉甩开押制在牢墙上。刘彻退开一步,将三样东西呈在卫子夫眼前:“卫娘,你敢不敢……以此证清白?” 他若要她死,白绫毒酒都不够痛快!她持起那把长剑站在他面前,脑海里忽然闪现当年她送他千寒剑时的情景,然而他温柔的微笑成为恶魔般冷酷的讥讽,她真心的爱意成为一片破碎的菱花。她提剑的手微微颤抖,用另一只使劲握住,目光对上他的冰冷:“不论结果如何,臣妾都希望皇后日后能亲忠臣远小人,万不要被小人的几句话所迷惑,不论他拿出什么证据,都要自己亲自查一遍。” 说罢,便剑起抬手搁上自己的脖子,却又在突然间被人抢下。 “朕来帮你!”他话音落,眼前一道寒光忽闪而过。一切如风般快,卫子夫心头愕然一痛,低头看,剑已入。 刘彻手持剑柄,死死盯着剑和肉体交汇的血口,看着从心口淌下的鲜血迅速染红卫子夫白色的中衣,两眼一闭快速将剑拔了出来。 “呃!”卫子夫痛呵一声,顿时失去全部的力气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个时辰后,你如果侥幸逃过鬼门关,朕就派人接你回椒房殿。”丢下剑,刘彻不多看一眼甩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第233章 大结局(下) 卫子夫看着他渐渐消失在阴暗中的火光,紧紧闭住眼睛,疼痛地捂着伤口。絮眉扑上来,轻轻碰了碰她,哭得越发痛心:“娘娘!皇上他……他好狠的心!” 她勉强拉了拉笑,拍拍絮眉的手臂,攒了一口力气:“他这样做,亦是对我还留有一点……一点的情义!” 满满手心的鲜血,可卫子夫却不怕。以前王初颜还在的时候,她为帮她拿回绯纹壁玉被卫青刺了一剑,也是在这个位置。虽然流血很多,却不伤及要害。她当时照顾王初颜,多次查看她的伤口,所以她知道刘彻这一剑刺的是什么地方。刘彻他……还是有意放过她的。 可是,她不需要这样的可怜,她的是他真正的信任! 果然,一个时辰后侍卫过来查看,卫子夫还没有断气。于是便按照刘彻所说,众人将卫子夫小心翼翼接回椒房殿,并请来陆御医。 医女为卫子夫包扎完伤口后,陆御医将药交给絮眉嘱咐:“娘娘的身体太过虚弱,现在又多了一个伤口,需要好好静养。” 想到在牢里流了那么多的血,絮眉还是担心多问一句:“陆御医,娘娘还有大碍吗?” 陆御医说:“保持良好的心态,按时吃饭吃药,就会好起来的。” 明明是皇上赐死,剑却偏了方向。陆御医对此心知肚明。 “陆御医。”这时,里面的卫子夫叫了他一声。 “臣在。”陆御医连鞠手。 卫子夫自己穿好袍子走出帘子,脸色苍白如纸:“陆御医,今日看皇上脸色……他的身体可恢复了?” 说到刘彻,陆御医一声叹气:“皇上的病也是反复了好几年,恕臣斗胆,皇上的病想要完全治好是不大可能了。” 卫子夫紧张问:“比起以前呢?” 陆御医琢磨了一会儿。坦言告诉她:“本来皇上这次犯病,是因为时节的缘故。可是凑巧遇到……遇到公孙家族巫蛊一事,皇上悲伤大疾,一日晕了三次。在那期间,苏文和江充不停上奏又不停拿出人证和物证,皇上病疾在身没多少精力细想彻查,看到那些证据就定了公孙家的罪。一同治罪的还是两位公主和卫家大公子,他们死后皇上大病骤恶,这才赶往甘泉宫静养,不让任何外界使者打扰皇上养病。可谁知。皇上的病刚刚起色,就听到太子谋反的事,皇上强行回宫处理。这几天都是吃药维持身体。” 闻及此,卫子夫冷笑起来:“这一切,皇上都没有告诉过本宫。看来他对本宫早就已经失望了。” 陆御医还是练练叹声,倒是口不遮拦了:“这些事,皇上一个人都没告诉。他怕在他病中这段时间有人谋反。所以特地让臣在那时候不要说,可是没想到太子……” “太子他没有谋反!他是被江充逼的,他只是想平反巫蛊一事!”听到有人说刘据谋反,卫子夫愤怒起来,一下子换不过气,险些又晕过去。好在絮眉扶住。在软榻上卧着了。 卫子夫动怒,陆御医也不敢再开口了,低着头杵在那。卫子夫努力抚平心情。低下声说:“现在太子跟皇上的兵交战,不论是哪一方胜或者败,本宫同样痛不欲生。本宫从进宫开始就在争斗,争斗了一辈子,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都有幸活了下来。陆御医,本宫现在有一事拜托于你。” 然而事不出一月。刘据兵败而逃,在一次寻找故人的途中被官吏发现。众官吏围捕刘据,刘据拒绝受降被捕,悲愤之下自缢! 消息传到刘彻耳中,端着药碗的手剧烈一抖,碗摔碎在地上。刘彻瞠目结舌,片刻之后痛下眼泪,却大手一抚将泪意拭地一干二净。他无力痛声道:“朕的世界,已经天崩地裂!” 苏文心里却松了下来,在一旁劝说:“皇上,事情还没有你想得这么糟。除去乱臣贼子乃大义,这个天下还在你手中稳稳的!” 刘彻脚步不稳,一下跌在软榻上,悲伤喃喃:“往昔,朕相信太子的能力,现在连他都造反,朕真的是太伤心。这几日,朕多次反省,心想太子是进则不能面见朕,退则被乱臣的陷害困扰,独自蒙冤,无处申诉。他被逼无奈杀了江充,又害怕朕降罪,才被迫逃亡。太子是朕的儿子,他越权盗用朕的军队,不过是免遭自己被人陷害罢了。朕体会他,可当初气盛却还是没能对他放松一点,所以太子是被朕逼得自杀了!” 知道刘据死的消息,苏文乐在心里,但脸上努力扬着悲伤的样子,假意好心劝:“今日不同往昔,太子走了错路,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皇上给予指正是明君是慈父!只是太子自刎是大家万万没有料到的,也许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自我反省,认为无脸回宫见皇上了,才做了这样的决定。这怪不了任何人。” 苏文句句说的刘据不是,刘彻听得心烦气躁更加悲伤,在他扬来的脸上甩了一个响亮的巴掌,怒声道:“你给朕滚出去,让朕清净一会儿行不行!” 苏文连趴在地上:“喏,喏!”说着,便爬了出去。 刘彻支着脑袋,满脑子幻象着刘据死前的样子,慢慢地转变为他刚出生时、刚封太子时、还为自己分担政务的模样。眼角流下一点老泪,又被他狠狠擦去,他再次宣了苏文进来:“你去看看皇后那边是什么情况,不让被人发现你,及时回来和朕禀告。” “喏,喏。”苏文哈着腰,立马就去了椒房殿。 刘据自缢身亡一事迅速传遍宫中。卫子夫得到这个消息,突然大笑,两泪纵横。她意料过这一天,也曾想过两全的那一天,可真的到来时如何也接受不了。“太子死了?太子死了!据儿,我的据儿!”她大声嘶喊,喊的不止是刘据。还有她那几个孩子,还有那一个人的无情。 她大哭着,把刚喝下去的药全呕了出来,脸色越发惨白。她用那一点力气摇着絮眉,好像能把自己摇出梦境一般:“絮眉你说,这世上还有谁留着?他们都一个个走了,一个个退出我的世界,毫不留情!” “娘娘……”絮眉扶着她,努力压低自己的情绪哭泣。 卫子夫推开她,对着满殿的宫人喊:“你给本宫出去!本宫要静一静!出去!” 絮眉抹着泪。带着宫人们门离开,顺便合上殿门,守在门外。有宫女问絮眉:“絮眉姐姐。娘娘情绪不好,关着门恐怕不易看着娘娘。” 絮眉擦干了泪,解释说:“就是因为娘娘情绪不好,所以才不想让任何人再监视着她。娘娘自有分寸,我们在外面守着就好。” 絮眉伺候卫子夫最贴身时间最长。宫女们都听话地点点头。 可是一个时辰后。 苏文踉踉跄跄跑回,对刘彻大声禀报:“皇上,皇后娘娘上吊自杀了!” 刘彻大惊,嘶声大怒:“朕不是叫你暗中看着,你怎么让她去死!” 苏文苦着脸,假意擦一擦眼角的泪:“娘娘一个人关在殿里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奴才也只能在外面候着,等絮眉姑娘察觉不对再进去时,娘娘已经……已经自杀了!” 刘彻悲怒彻底。恨得捏碎一只杯子! 卫子夫,朕有意保你性命保你清白,你为何还要自寻死路! —————————————————————————————— 一年后,山村绿野。 荒废多年的小屋被人重新建盖,窄小。却也适合一个人居住。几里之外便是一弯绿林环绕湖泊。这处地方已有了好几家农舍,可说成了一个小村庄。人们虽然穷苦,但日子过得十分宁静。 回想一年之前,王璃蜓心里的痛还是挥之不去。 她请陆御医制一种续气药丸,当时自己在椒房殿上吊时已含了这一粒药丸。后来絮眉等人将她放下,鼻息中已没了气,于是絮眉便即刻让人在宫中散步她已死的消息。之后她被放进棺材,那时候她是有气息的,只不过来葬的人都不屑多看她一眼罢了。 她并未进入刘家陵苑,宦官将她埋到都城南桐柏地方,刘彻既没有给她号,也没有庙祭。想到这些,她不由自嘲,这么多年的感情,竟被自己的丈夫换到一个乱葬之局。然而还令她痛惜的是絮眉。 那些宦官连死也不放过她,如果她从棺材里出来,地里地外定看不到腐尸引来的虫鸟。絮眉自杀,托陆御医将其换入棺中,这才完美地制造完这一局。此后,陆御医也衣锦还乡,听说不久就病死了。 这是她预备好的,不管最后的结果是刘彻输还是刘据败,她都会离开那个地方。可是……谁说的生无可恋,一想到自己死后全部的记忆都将消除,胸口就痛得不行。那样珍贵的记忆,那样的刻骨铭心,即使痛彻心扉,也总想让这份记忆继续活下去。而也只有自己,是这唯一的宿主。 想念从前,无比地想念。想到乞巧节的那个阿彻,想到卫青,想到刘彻,想要王初颜、凭儿、絮眉,一幕幕活生生的记忆在脑海中飞转,可面对的却是生离死别。她多想看望自己死去的女儿、儿子还有卫青,可是那不是普通人可去的地方。是啊,她已不是金贵的皇后! 她哭了有多久,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有泪的,已经记不清了。 她从地里摘了蔬菜回来,准备为大家做上一顿晚饭,路过时听到有老邻舍议论: “我孙子在宫里做侍卫,前两天回来看我,说去年闹得纷纷扬扬的巫蛊一事得到平反,皇上痛惜公孙家族、卫太子还有卫皇后,烧死了当时策划一事的苏文,还有另外的奸臣!” “宫里动不动就是生啊死的,让你孙子注意一点。” “我知道,我知道。” 王璃蜓淡淡一笑,望向落日的山头。 这个地方,就是一切聚变之处,不知还会有谁记得。 ps: 结局一直拖了很久,写着发现还可以再码一章,不过还是匆忙了。压缩部分也就是刘据和刘彻,还有少量卫子夫和絮眉的事件,结局之后将会在番外一一贴出。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番外 ——刘据之死 听说刘彻亲自坐镇,刘据便有所犹豫了。 刘据从小就敬畏刘彻,因为越权借兵一事更是十分害怕,一听说自己的父亲来了,才有的雄心壮志一下子灰飞烟灭。再想到宫里的母亲可能被自己连累,越加懊恼担忧。身边跟随的臣子分为两派,一派希望他向刘彻认错得到原谅,另一派则认为不如就真的造反,夺取皇位。 刘据左右为难,最关键就是不清楚刘彻的想法。如果刘彻知道巫蛊和谋反是有人肆意造谣,那他便可回宫一试。但如果刘彻不相信他,也认为巫蛊和谋反就是他所为,横竖都是死倒也还不如就此谋反。 因为兵力微弱加犹豫不决,刘据的兵败,同时又选择了逃避,和两个要好的将士一起逃到湖县一户贫家,户主心好,也并不知晓刘据的身份,便收留他养伤。在贫家的那几日,刘据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得出个结论,想起自己此处藏身之地不远有一故人,便打算请故人来说一说这其中的择弃。 刘据让其中一个将士乔装出门,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去找这位故人,心想着只要故人来了,自己的问题也便有了解决。没想到没过多久,刘彻的将士就来到这处村子,将他所在的这家围了起来。 刘据大惊,从窗子悄悄打探外面的情况,只见自己派出去的将士正被他们提在手里,那时写好准备交给故人的信也被人握着。心蓦地下沉,自己的希望还没送出去就被人截了回来,难道自己的父亲真要置他于死地?! “太子,你还是乖乖随我们回去,让皇上治罪吧!”屋外,领头的一个官吏大声道。 刘彻拉开小门,目光冷冷环顾一圈,高声道:“我先前所做是为平反巫蛊,后来所为是求自保。那些巫蛊和谋反,我一样都没有做过!” 官吏从马上下来走近几步:“呵!你杀了江大人,也就是唯一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清白的证人,巫蛊一事暂且不说,你越权盗用兵马,皇上可气地很啊!你还是随我们回宫,好好和皇上交代。” 回宫?说得如此简单。巫蛊和谋反都是大罪,可现在手头上并没有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所有的一切都矛指自己,万般难开口难解释。如果回宫被自己的父亲依罪处死,倒还不如自己以死明志! 刘据摇摇头,坚决道:“本太子说了,没做过就是没做过!父皇如果不信我,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回宫!”说罢,转身合上木门,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外面的官吏不知他要做什么,吩咐围在屋子周边的人注意动静。刘据虽成了逃将,却还是刘彻的儿子,如果私下动作,他们自己也保不住被刘彻治罪,所以只好静观其变,最希望刘据能投降随他们回宫,也好有了交代。 刘据清楚的明白,这一次自己是真的逃不出去了,要么随他们回宫问罪,要么就死在这儿。他想活,可是回宫也是凶多吉少,恐怕早有人准备好了一切,只要他一回宫立马就会扣上那两个罪名遗臭万年,连反击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他堂堂太子,七尺男儿,绝不能背负这样的冤孽罪名下到黄泉,这如何面对已去的两个姐姐和表哥! 他咬破手指,在桌子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冤”字。解下自己的腰带断成两根,圈在一起打上一个死结套在脖子上。想起在宫里的母亲,刘据心头泛酸。自己从小就是父亲母亲眼中最得意的儿子,母亲疼爱,父亲严厉,自己七岁时就封为太子,一直学习朝政方面的事情,在父亲生病或者有事时也担起政务的责任。如果生活一直这么平静下去,他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国君,继续刘家的责任。他的的确确没想过要谋反,如若不是被逼无奈,也落不了这落魄的地步! 朝政多小人,他总算是看明白了,可却为时已晚,付出这样的代价。可最令人伤心的是,自己的父亲成了最不信任他的那一个! 他把心一横,两手用劲。绳子在脖上越勒越紧,微白的脸色充满血红,呼吸断在喉咙下,他下定决心用尽最后的力气,没发出一个声音,僵直倒下,终于以死明志。 番外 ——刘彻之念 他从没想到会有这么惊人的变故。妻子和儿子都想要自己死? 他想相信卫子夫和刘据,可以面对那一堆堆证词时,他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感觉到帝王的无奈。 如果这仅仅是一次家庭私事,如果他们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家庭,那么骂上几句罚上几天甚至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可偏偏,不管是什么事都直接间接地影响到朝政,他还没有想好,底下就已经有一对臣子为他想好该走的路子。他当然有权利拒绝和反驳,可是该拿什么去赢那些人手上的证词呢? 矛头指向太子宫和椒房殿,巫蛊谋反都是要死的大罪! 幸而还有几个大臣从情感上出发站了出来,刘据是被逼、刘据是害怕受罚而逃避,他听在心里,纠地难受。自己的儿子是当今太子,是未来的国君,竟也有人把他逼到绝路,不得不越权自保。可是越权是大罪,如果不给他吃点苦头,他永远也记不住这是万万不能冒犯的。 没有选择饶恕,战争依然继续。刘据兵败而逃,而他一颗悬着的心也飞荡了出去。他下令,定要将太子追拿回宫! 可是他偏偏忽略了一点,刘据是他的儿子,他倔强不肯饶恕,刘据又如何会宽心回宫。那倔强的性子在这一刻变得很是尖锐,深深刺痛了对方。当刘彻得到刘据不肯受降而选择自缢的消息后,他绷在心头的一根弦豁然崩断。 已经失去两个女儿,最喜欢的儿子也被自己给逼死了。他心如刀割,很是后悔,同时又想到椒房殿中的人。想到她得知自己的儿子死后的消息,想到她还未复原的身体,想到她之后憎恨自己的日子,胸口简直要纠得透不过气来。 他让苏文去椒房殿查看情况,那完全是个错误,他根本就还没想通苏文就是要害死刘据和卫子夫的其中一个!苏文是特地等到卫子夫断气了,才跌跌撞撞作一副伤心样回到宣室殿报告情况。刘彻还没从刘据的事情中晃过神来,又听到卫子夫上吊自杀的消息,一下子从位子上滑了下来。 之后,他对卫子夫的死不提一句,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苏文急于给刘据和卫子夫定罪,试着问:“皇上,巫蛊和谋反一事如何了结?” 刘彻顿时暴怒:“太子和皇后都死了,这两件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文伏在地上,虽然害怕但还是抖着胆子想确认一遍:“那……那皇上的意思,就是太子和皇后因巫蛊和谋反之罪而死?” 冷厉的目光瞪到苏文身上,苏文咬住嘴低下头不敢看他。刘彻深呼一口气,冷肃说:“苏文,你可不要胡言乱语。朕说那两件事没了着落,可没说是太子和皇后所为!” 说完,便要往椒房殿去。身后,苏文却叫住他:“皇上,太子和皇后毕竟嫌疑最大,如果此时要将他们葬入皇陵,恐怕会引起百官上书。” 刘彻顿下脚步。 的确,那两件事没有结果,现在看来刘据和卫子夫的嫌疑的确最大,如果……如果按国母行葬礼入皇陵,会引起朝中动荡,还会掀起更大的腥风血雨,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她是皇后是这几十年来的发妻,他这么可能把她随意扔在别处?!她含恨而死,她的心里一定对他充满了怨恨! 这时,苏文轻轻开了口,建议说:“不如,奴才替皇上去办?想找个地方将皇后安置,等事情有了结果,再做打算?” 发生那两件事后,朝中各臣对宫里的事情十分敏感。为今能做的,只有妥善安排好她的去处了。他有些踉跄地回到席垫上:“也好,你去吧。” “喏。”苏文马上点头,从宣室殿跑了出去。 此后的每个夜晚,他想着这几十年的恩恩怨怨,从在平阳府第一次见到卫子夫的那一刻起,到她和卫青企图私奔,再到他们相互倾心坦白,每一件事都从脑海中匆匆流过,想要去细细回想品味,却总经不住心底的那一抹悲伤,将那么悲欢离合胡乱越过,最后留下孤独的惆怅。 支持这些悲伤或者愤恨的事坚持过来的,是情感包括信任。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和妻子有可能暗算自己,他的心更痛地没法呼吸。他自是不愿相信的,可他现在能看到的一面却是真真实实地存在,而他们母子的哭诉他们的眼泪,在那一张张证状之上俨然不构成一粒威严。 他坐在昏暗的宣室殿想着。想着她死了,两个女儿死了,一个儿子也死了,还有一个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地。有关她的一切就这样烟消云散,椒房殿空空荡荡,恍如是做了一场梦。曾经找她找得心之麻痹,留她留的刻骨铭心,誓死也要她活着死了都在自己身边,也曾说过定不会刀剑相向。可她现在在哪里呢?没有葬礼,没有宗庙,不入刘家皇陵! 决心和誓言都比不过时间的风尘。 ps: 刘据和刘彻的番外今天都奉上了。剩下还有两个,看晚上有没有时间码,没有的话就明天上了。 番外 ——卫青之情 卫青病后,絮眉按照卫子夫吩咐前来看望。 絮眉进到太中府的时候,碰见李玉葭的奴婢流桂。流桂说她也是奉命来看望卫青的。絮眉不与她多话,之后直径找了小厮向卫青禀报。 “将军,娘娘让奴婢来看看你。”见到卫青,絮眉说明来意,顺便递上一份礼品。 “有劳了。”卫青示意让丫鬟收下,顺便问絮眉,“娘娘她近日可好?” 说到此,絮眉低下眉头,轻轻说:“奴婢知道将军和娘娘关系好,所以也不舌非了。自从李夫人得宠后,皇上已经很久没和娘娘团聚,娘娘心中自是极苦的。” 其实他也早听说了那个李夫人得宠,而卫子夫终究对此事放不下,再加刘闳刚走,她心中必定万分难过。想着她此时的伤心无奈,他也不好受:“后.宫争宠都是一朝一夕的事,你一天得宠了,后面的日子就好过了,你一天失宠了,后面的日子也难做了。带我的话,希望娘娘放宽心,关心她的不止是皇上一人,还有……还有她很多家人。” 此时,他除了说些安慰鼓励的话,也不能做什么了。 絮眉微笑着点点头:“奴婢一定带到。” 絮眉走后,丫鬟端着煮好的药进来了。卫青自己接过药碗,将药全部喝了下去。药的热气腾上喉咙口,卫青抚了抚温热的肚子,上榻子休息。可是没过多久,一阵绞痛在肚中散开,向全身冲去,四肢顿时没了力气。 守在旁边的丫鬟看见他古怪的神色,奇怪不安问:“将军你怎么了?” 刚问出口,只见卫青头一低,一口黑血呕在床榻上。丫鬟吓了一跳,赶忙去叫了平阳公主来。 一见卫青状况,平阳惊愕,就要出门质问。 “平阳。”卫青叫住她。 平阳快步上前挨到他身边,看着榻上那一滩血,胸口好像空空荡荡失了心。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安慰卫青:“这药有问题,一定是有人想要害死你!你放心,我一定要救活你,一定找出那个人!” 卫青拉住她的袖子,摇了摇头,苍白的嘴唇蠕动:“平阳,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这毒药猛烈,我可能都撑不到御医来的时候了。”他死死扣住平阳的手,吃力地命令,“平阳,此事你万不可去查,听到没有!” 平阳抹了把眼泪:“为什么,我不要你白白死掉!” 卫青笑了笑,缓缓抬起手,擦去她遗落在下巴的残泪:“那个人既然敢这样大胆下手,后面定是布好了局,就等下你们往下跳。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为我而死!此事只要太中府不说,没人会怀疑。”他的目光顿在指间印着窗口发光的泪滴上,忽然叹气,“平阳,我对不住你。” 平阳更是伤心:“你要是真觉得对不住我,你就活下来!我不要你死啊卫青!” 眼前的平阳,是自己最后的妻子。曾经他想娶王璃蜓为妻,可奈何她要当卫子夫。后来娶了凭儿,可却负了她一生,想到要好好疼爱时已经来不及了。接着渐渐知晓王初颜的情义,对她是百般愧疚。最后是平阳来到自己身边,陪着自己走这最后一段路。 他对不起平阳,因为他没有给过她真心的宠爱。他这一生,对不起凭儿,对不起王初颜,对不起平阳公主,他对不起这么多的人,而唯一对不起他的,就是卫子夫。他最后这样怨着。 或者感情之间,本就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是愿不愿意而已。 他睁着双眼,身上的疼痛感仿佛一下子消失了。他闭上眼睛,同时深深叹出一口气。平阳慌了,摇了摇他,没了反应,蓦然大哭:“卫青,卫青!” 他这一晕死,再也没有醒过来。 番外 ——絮眉之心 “陆御医,我死以后,你劳你一定要把娘娘送出去。”一处偏僻的小屋,絮眉对陆御医说。 陆御医点头,心里还很是疑惑,问她:“絮眉姑娘放心,只是……只是我不明白,皇上既然用那一偏剑保皇后娘娘性命,她为什么还要用假死离开皇宫?皇上他……是舍不得要娘娘的命的。” 问到这,絮眉垂下眼,忧伤着解释:“太子死后,娘娘的心就了无牵挂了。三个公主去了两个,卫长公主也不会回宫了,太子自缢,皇上对娘娘的感情也不如从前那般。娘娘失宠后,皇上喜欢上李夫人和赵婕妤,以后还会继续有。他们都年轻貌美,而我们娘娘却已经经不起时间的流逝,容颜已老。失去子女的欢乐,失去丈夫的疼爱,对一个女人来说就是失去了整个天下。皇上留娘娘的命,娘娘却留不下自己。可是她又放不下那几十年的回忆,有卫大人,有王夫人,还有很多很多美好的回忆。她要让卫子夫在宫中死去,让另一个人重生,让自己的生命回归到原来的轨道,那就是自由。” 陆御医了然,心里为卫子夫痛心,同时又可惜絮眉:“絮眉姑娘,那你呢?你……你为娘娘去死,你……” 目光微微一抖,絮眉说:“我心中毫无牵挂。” 是没牵挂了,她喜欢的人在她进宫前就已经战死沙场,再也回不来了。她本想追随而去,可是那个男人出战临走前告诉她,若他死,一定不要让他在黄泉路上看见她。每个生命都是有意义的,他死是无可奈何,若他看见她因此放弃自己的生命,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再见她。而这次代替卫子夫去死,也总算能正大光明地去找那个人了。她收回眼里的酸泪,抬起头拉扯笑说:“我说的都是真的,陆御医可不要拿这个笑话我,笑我是没人要的姑娘。” “不会,不会!”陆御医连连摇头,眼中含起敬佩之意,“絮眉姑娘的衷心,让臣等敬佩!” 絮眉自缢而死,尸体同棺材里的卫子夫偷偷调换。于是埋在那桐树下的不是卫子夫,而是絮眉。 卫子夫被送出城外,醒来时候,只有陆御医派来的随从在。此时她在马车上,身上穿了普通农妇的衣裳,她看了看马车周边,问外面的随从:“和我一起出来的姑娘呢?” 随从不明:“只有你一人出来,没有其他姑娘。” 卫子夫更加奇怪,追问说:“怎么会,陆御医他知道的。她要和我一起出宫的。” 随从忽然醒悟过来:“哦,你是说絮眉姑娘吗?” 卫子夫这才知道,絮眉为了不让苏文怀疑,自缢后摆脱陆御医把自己换进了棺材。卫子夫坐在马车里恍恍惚惚,絮眉就这样死了。如果……如果真的只是为了不让苏文怀疑,可以另外找一具已死的尸体调换。想着想着,她有些明白过来,或许絮眉她……本就是想离开这个世界的。 她记得絮眉的脖子上,总挂着半块青玉。那半块玉已有了时日,裂开的边角已磨了圆润。有时候她看见絮眉取下玉片发呆,偶尔在笑,偶尔伤神。 她后悔没有问起过絮眉的心事。 情之所困,困之于人。 ——全书完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