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蜜爱甜妻》 第一章 他被甩了 冬日,地面落了厚厚的雪,外头肃杀的天气却不能遮掩院子里的热闹。 客厅里的布置格外华丽,看起来美轮美奂,香槟酒和康乃馨的香味扬遍全场,处处都是恭贺之语。 今天是陆家玄孙女的满月礼,陆家上下齐聚一堂。 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道纤细的身影。 苏霓特意穿了一件窄肩礼服,裙摆及踝,只在走动时若隐若现。上面精致的蕾丝衬着她身段明显,尤其迷人。 她本是陆家长媳,理应出席。 “大少奶奶,夫人和老太太都在上边。” 有人提醒,她便扬起眼眸径直往前方那襁褓里的婴儿身上看,里头乌乌沉沉的情绪,都敛了起来。 苏霓走过去,忍不住伸出手,将那软嫩嫩的婴孩抱到了怀里,心跟着她每一个表情而牵动,痒痒的。 “你看起来挺喜欢她的。” 女人轻声开口,声调扬得高高的。 “是啊,他这么很可爱,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不远处却只传来一声轻哼,“我看咱们顾家的孩子,你每一个都很喜欢吧。” “自家的孩子,当然是。” 文宁眼睛微睁,面上的急不可耐早已不受控制,“既然如此。怎么也不见你和长铭赶紧要一个?” 场面气氛渐渐冷了下来,顿时周围人都不敢再开口。 苏霓抱着婴儿的手指微顿,“妈,孩子的事急不来……” “这话你一年前就说过了!” “也不看看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你们结婚五年还没要个孩子,知不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嚼舌根?” 文宁凑近在她身侧,低声道,“要不是老太太护着你,我早就不是陆少奶奶……” “妈。” 文宁略有停顿,而后轻嗤,“我现在听你叫我,都浑身难受!” “你放心,很快就听不到了。” 苏霓轻叹,忽然扬起眼,将娃儿递了回去。而后轻提起裙摆,几步走到台前。 文宁只当她是随口一说,便抱着孩子转过身去,可就在那瞬间,听见那道清脆的音。 声调清冷安静,飘散在空气里,惊扰了寂静的夜。 “今天陆家又添了一名成员,是大小姐所出。当然我很遗憾结婚五年始终未能替陆家生下一儿半女。 “正如妈所说、我和长铭,早该离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宁声音有些抖,反观苏霓却还面带着笑意,那面目清冷的模样,像极了一朵在雪夜里绽放的花,清冷独立,仿若被众人注目的并不是她。 于是柔声开口,声音清脆,“我决定和长铭离婚。” 清冷的声透过话筒传遍全场,几乎所有人都在瞬间安静下来。 下一刻,全场哗然。 阵阵喧扰声响起,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正前方的台上。 “没孩子就没孩子,陆家每天逼她做什么?” “谁不知道陆家还有私生子在虎视眈眈,人家着急也是理所应当。” 一阵纷扰声响起,“多少人盼着他们离婚,今天的场合,倒是赶巧了……” 苏霓笑了笑,仿若未闻。 她只是紧紧掐着掌心,目光缓缓扫过,正待继续开口之际,便听见耳边传来文宁低哑音。 “陆家待你不薄……苏霓,你嫁过来五年没生孩子,陆家始终不曾驱赶你,现在还敢自己提离婚?” 苏霓苦笑,“妈,生不出孩子只是我的问题么?” “我自认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五年来没有小孩,难道就没有人怀疑,是不是我丈夫的问题?” 文宁气急败坏,被人扶着似连气都喘不过来。 这下,她再也顾不上压低声音,狠狠指着苏霓,“你怎么还敢怪长铭?!” “我为何不能?”苏霓扬起唇,眼睛里的光芒带了丝丝冷意。 她耳边能听见的声音尽都是嘈杂,多数都是鄙夷之意。 而此刻,文宁倒抽了一口气,也顾不上是否有宾客在关注,便冲着她大声叫嚷,“你别忘了,和你结婚之前,雅薇和长铭也在一起过,她也是……” 骤然听见这个名字,苏霓瞳孔紧缩,那被她重重压抑着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 莫雅薇。 莫家大小姐,她丈夫的青梅竹马,那个在婚后仍被陆长铭小心珍藏的女人! 猛然间苏霓脑子里又浮现出五年前莫雅薇离开时,陆长铭绝望的神情。 她眼眶通红,耳边听着文宁的话,仍用力掐紧掌心,任凭尖锐的刺疼钻入心脏。 “长铭在你之前和雅薇好好的,他身体如何我这个当妈的知道。既是生不出孩子,又如何能怪到长铭身上,要怪只怪你自己不争气……就算要离婚,也是我们陆家提,轮不到你先开口!” 苏霓咬紧唇,有些不敢置信。她冷眼扫过全场,见到的大多只是鄙夷和幸灾乐祸,便缓缓深吸一口气,笑着开口…… “可如果,我的丈夫不碰我呢?” 沁凉的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院子,外头冷风呼啸,里面却只余清冷的音,“你以为我们只是结婚五年没有怀孕?不、这五年,我们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既是如此我为何不能提出离婚?” 这话一出,席下议论纷纷。 苏霓大约能听见那些不愿相信、不肯相信的话。 她低笑,声音像在喉咙里摩挲了许久,带着淡淡自嘲,“我不得不怀疑,也许我的丈夫根本不行呢?” 话落,席下喧闹更甚。 文宁几乎气晕过去,她扬起手狠狠指着苏霓,恨不得立刻冲过去甩她一巴掌。 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宾客云集,连媒体都来了不少。 她几乎不敢去想那些人会用什么样的标题和字眼来形容这场闹剧! 而就在此时,“咔嚓”一声,院外铁门终于被打开。 第二章 因为我伺候不好 冷风顺着这道口子钻了进来,吹得里面的人有些发慌。 就在一片萧瑟里,一道身影走过院门,出现在众人视野内。他身上还带着冬日寒凉气息,脚上皮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陆长铭好巧不巧的出现,只听见了最后两个字。 此刻他便径直朝台前走去,肩上沾惹了的细细雪花随着他的脚步飘落在地上。 几秒之后,终于停在苏霓面前。 “离婚?” 他勾起唇角,竟未因苏霓刚刚的话而生厌,只缓缓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佣人,纤细修长的指尖露出淡淡青白颜色,“什么时候要离婚,我怎么不知道?” 正主一出现,周围吵嚷的声音渐渐也小了下去。 苏霓瞧见男人深黑的眼,比冬夜里深沉的天空更可怕。 也不知是气温又下降了、抑或是因为他的存在,她竟觉得背脊一阵凉意。 “现在知道也不晚。” “嗯……只是通知我?大少奶奶、我们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他低低开口,声音像是在喉咙里摩挲了许久,带着嘶哑。 话音略顿,便又好整以暇地靠近她,当着许多人的面,轻声开口,“怎么,就因为我在床上没伺候好你?” 话虽轻,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可透过话筒,却仍旧能清晰地传到众人耳朵里。 苏霓全身一颤,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他永远是这样。 五年来他从未对她有过体贴,甚至从未正眼瞧过她一眼。可偏偏在外人面前,却待她温和体贴。 一如此刻,他缓缓挽着她。 男人身上的气息是苏霓曾渴望许久的,那带着淡淡薄荷香味的气息曾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 可如今,她却只用力将他推开。 “陆长铭你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这场婚姻本就是我强求而来,你既然百般不愿离婚岂不正好遂了你的意?” 陆长铭挑眉,眉宇处青筋跳动了几下,面上情绪却没有波动。 这副表情只让苏霓心中怒火更甚,她咬着唇,再也无所顾忌。 “整整五年……陆长铭,你把她的东西锁在书房里,把她的照片藏在钱夹里……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半夜做梦叫过多少次她的名字?” “可她呢,她爱的人是谁你比我更清楚!她爱着别人,却还恬不知耻地想嫁给你,这样的女人,你还心心念念忘不了!” 也不知是她话里的哪个字眼刺激到男人,让陆长铭面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他双手紧握成拳,冰冷的目光入利刃一般狠狠刺向她。 “我的事你确实清楚,但你更应该清楚,这些都是谁造成的?” …… “是我。” 苏霓苦笑,那涩凉的意味,几乎入了骨子里。 “所以你恨我。但我要是你,早就离婚去牢里质问她……” 五年前,她没有留情让莫雅薇去坐牢,而她成了陆家长媳。 没有人知道,她说这些话费了多少力气。 然而整整积攒了五年,于他每日的冷漠和厌恶、以及对莫雅薇的思念之中得到勇气。又或许,是来自于对这场婚姻盛大的期待到无尽落寞之间的差距感。 苏霓无从得知。 她只是倦了,一千多个日子,耗尽了她所有心力。 于是往旁边走去,再没有多看其余人一眼。 可就在她经过男人身侧时,忽然手腕一紧,被人狠狠拽住。 “我出差在外月余,妻子独守空闺,看来已经对我不满至极。” 他低笑,顾不上苏霓挣扎的动作,便将她揽在怀里,低笑,“似乎只有在床上才能好好解决这件事,大家慢用,失陪了。” 下一刻,陆长铭陡然将挣扎不休的苏霓抱起,半强迫半拖拉地将她带离会场。 他确实是太放纵她了,竟让她当着宾客的面闹事。 陆长铭发誓,他从没有这么丢脸过! 第三章 让你独守空闺是过分了些 苏霓是被他直接甩到床上的。 夸张的声响并未传出卧房外,同样的,外头的喧闹也听不见分毫。 苏霓可以想象在两人离开之后,陆家会将今天的事压下,除了些许蜚短流长,并不会有太多影响。 而此时,男人身上冰冷的气息渐渐窜入到她身体里,那湿濡的吻落在她颈侧,或啃咬或厮磨,没有半分怜惜。 他狠狠咬了她一口。 “陆长铭,你放开我!” 男人眼眸里迸出一抹冷意,手上动作并未因这句话而有任何停顿。只是面无表情,强压着她到身下。 沁凉的手指在她身上来回动作,将她挽起的发打散,裹着的外套扯开,连那贴身的礼服,也被撕扯掉。 黑丝凌乱铺在雪白枕头上,她衣衫不整地被他制住 指尖碰触到裸露的皮肤,终于激起阵阵颤栗。 苏霓用力挣扎却挣不脱,只能任由他将之探入到衣内。 “还要跟我离婚,嗯?” “非离不可!” 他轻挑起笑,瞧见她满脸绯红的模样,终于停顿了一小会。 那狭长的眼尾勾勒出一丝纹路,目光幽暗,将面前的美景尽收眼底。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妻子很美,清丽的面容和姣好的身段,白日里优雅得体、到私下却又风情万种…… 于是骤然眯起眼,挑开她的衣扣。 “无非是因为我没有要你,若是饥渴难耐到这个地步,不如早些提醒我。” 陆长铭低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动作十分迅速,早已将她的衣服扯开,压了上去。 “陆长铭,你别胡来!” 苏霓尖叫出声,双手胡乱握着他的想阻止,却被陆长铭随意拨开。 他轻描淡写地褪去她身上最后一件衣物,缓缓勾开唇角,“脱自己老婆的衣服,也算胡来?” “苏律师熟读律法,你说说看?” 她脸颊通红,说不清是因为他的嘲讽抑或是他羞人的动作。 “你何必为难自己?” 过去五年,他从未真正取悦过她。 哪一回,他不是带着怒意或酒气,不然就恶趣味的逗弄着她,逼她开口求饶,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陆家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的肚子,唯有苏霓自己知道,她的丈夫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曾。 于是垂下眼,清冷的眸微微扬起,落在那张英俊的面庞上。 男人挑眉,动作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看来你的确饥渴难耐。” “我没有!” 苏霓眼眶通红,气愤难忍。 她大口大口喘气,紧紧盯着男人幽暗昏黑的眸子。 陆长铭动了下,摩擦着她。 他眯起眼打量她,瞧见了她眼睛里的决心。 怪不得连这次晚宴,都没有人通知他。 陆长铭轻起身,身体仍悬在她上空,那低沉沙哑的音就在她耳边轻轻响起,“或许让我的妻子独守空闺,是过份了些。” 于是俯身,气息浓烈,眼底闪烁着戏谑和某些不知名的东西。 苏霓心骤然一紧,垂下眼吐出几个字眼。 “她提前出狱了。” “谁?” 她听见耳边传来的嘶哑声音,却许久没有回应。 便只是扬起眼,面无表情盯着对方。 许久,才轻启红唇,清冷淡笑,“还能有谁?” 第四章 做了五年小三 是莫雅薇。 五年前因为一场官司入狱的莫家大小姐。 苏霓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很快便能很明显地察觉到身上那变得僵硬的身躯。 男人深沉的眉眼在那瞬间又暗淡了几分,因着安静的夜色,让人心底生凉。 “当事人因防卫过当伤人至重伤,但事出有因。我国刑法第20条第2款规定,对于防卫过当,应当减轻或者免除处罚。” 他张开唇,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些字眼。指尖则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她光裸的手臂,不紧不慢开口。 “五年前,你在法庭上说出的这段话,我每一个字都还记得。雅薇一如你所说判了刑,算算日期,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苏霓怔怔瞧着他说不出话,那几个生冷的字眼,像一道道闪电直击她心底深处。那是当年她为莫雅薇辩护时说的话,法官最终同意了她的建议,选择从轻处置,判刑五年。 “她表现好,提前释放的文书批复了。” 苏霓扬起眸,幽幽开口,“最快下周,你就能见到她。” 她眼睛一闪不闪地盯着陆长铭,不需费意便能清晰地瞧见男人眼底闪过的惊喜。 陆长铭的情绪极少外露,可如今却因为莫雅薇,毫不掩饰。 心又是一凉,苏霓忍不住掐着掌心,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察觉到她的颓丧,陆长铭缓缓敛起情绪,沁着凉意指尖从摩挲改为紧抓。 苏霓躲闪开来,声音却有些有气无力,“我想我们的离婚证,会是你给她很好的礼物。明天,就去办了吧。” 话出口的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信仰一般,颓然靠在床边。 陆长铭冷哼蹙眉,心底某处不知怎的像被什么东西戳刺,一抽一抽的疼起来。 “你以往费尽心机嫁给我,为了和我结婚不惜让雅薇身陷囹圄,现在还想让我相信,你会因为她出狱而主动与我离婚?” 他声线低哑,那深黑的眼眸里藏着的光线都那样冰冷。 “苏霓,我是受够了你。可结婚遂了你的意,难道连离婚,也要按你的意愿来?” 约莫是这个消息太过突然,让陆长铭打从心底无法接受。 他居高临下站在床边,忽然瞧见房间四周已经有打包好了的行李。 她竟连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 立时便有一口气梗在陆长铭胸口,让他再也忍不住狠握紧拳,“你当我陆长铭是什么人,想嫁便嫁,想甩便甩?!” “你还想怎么样?” 男人起身,身形一顿,斜觑着看向她。 苏霓知道,他从来都那样厌恶她,厌恶到这五年在私底下从未给过她好脸色。 而此时,甚至没有给她回应的意思,便要走出房间。 于是猛地起身开口,“我只是识趣,你应该知道的。” “我现在不离婚……难道还非要等着你亲口提出来、让苏家的脸再被你们家狠狠踩一次?!” “陆长铭,你别太过份……” 回应她的,是房门被甩上时发出的尖锐声响。 苏霓追了出去,却只瞧见他那辆银色宾利消失在视野里。 车子渐渐行远,她才忽然发觉自己已经走出了房门,正光着脚站在屋檐下。 地上冰冷,院子里早已没有人,空荡荡的。 等到回过神来,苏霓才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一片湿濡。 第五章 谁都知道你爱他 四周是深沉的黑暗,浓如墨色一般的天空向她压过来,苏霓忽然觉得全身冰冷仿佛要呼吸不过来。 早已该习惯了的不是么。 偌大的房间,向来只有她一个人。 昏暗的灯下有时钟,已是凌晨一点,她脑子里像跑马灯一样闪过许多幕情节。 那个眉目清冷的男人,是不知何时开始入了她心的。 从多年前的相遇到多年后的苦守,苏霓不知道自己费了多少心机,才终于能嫁给她。如今她是高高在上的陆太太,以为只要自己努力,终有一天他会爱上自己,却不想直到如今,他仍不曾多看她一眼。 她没有睡下,楼下传来些许动静,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 苏霓回头,瞧见好友的身影。 “你怎么回事,忽然要和他离婚?” “我刚过来就听见其他人议论纷纷地出去了,说你当众宣布要和陆长铭离婚,因为他没碰你?” 来的人是温月,苏霓的闺蜜。 她侧身让她进到房间,自己则走到窗旁,许久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你能嫁给他,好不容易达成了多年夙愿,怎么舍得就这么放手?” “霓霓,谁都知道你爱他……” “也都知道他不爱我。” 苏霓淡淡开口,脸颊一侧被倾洒了些许月光,透亮透亮的。 全世界都知道她爱陆长铭,却没有人知道这样的爱让她感到多累。 “前几天,我在公寓里发现他书房抽屉里,放着几张照片。照片一角甚至开始泛黄……我不敢想他曾拿起来看过多少次,像我看着他一样。” “最近莫雅薇快出狱了,我突然发现他在外头置办了一处房产,位置很好、就在中区。我偷偷过去看了,里面的布置,和莫家以前,一模一样。” 常有人说,陆家大少爷做事稳当妥帖,甚至能在多年后还顾及到莫雅薇的心思,将那公寓装饰成和她曾经的住处一样。 苏霓垂下眸,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房间。这是他们在陆家的卧室,逢年过节便会住在这里。 然而,房间里没有任何他的东西。 “我现在只庆幸和他没有孩子,分开也了无牵挂。” 她抚了抚小腹,想着自己曾为了怀孕做出的努力。 勾引诱惑不过是小儿科,她甚至试过才安全套上戳洞。 可陆长铭谨慎到连偶尔发生一次的事情,都会自己带装备。 温月闻言,却只挑了挑眉,“真的没有牵挂么?” 她接着起身,给苏霓递过去一杯茶,在旁边坐下。 “放手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我和徐晋南分分合合了多少次,前几天,又睡在了一块。” “他说,我们会这么纠缠一辈子……” 苏霓知道温月和徐晋南的故事,一段维持了快十年的床上关系。 见状,温月干脆拍拍她的肩,轻笑,“我和老徐也就这样了,可你和陆少不一样。霓霓,你爱他,这是再确定不过的事。若是因为深爱而离婚,会不会太让人难受?” 苏霓怔了怔,眉眼却还清亮。 她深爱陆长铭,爱了许多年不曾改变过。 “我不愿放弃,可这份爱,太沉重了……” 第六章 你向来不顾及我 苏霓连夜提着行李和温月一块离开,她实在不愿在清早去面对陆家上下的目光。 在温月的住处住下,她却一夜未眠,到早上九点,整个人却还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事务所。 “霓姐,早!” “早!” 庆安律师事务所已经创办多年,她在这里从实习生走到今天的首席律师,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 “霓姐,昨天下午你不在收到的批复我都给你放桌上了。另外这个案子指定由你接手……” 苏霓点头,接过资料便走了进去。 桌上的文件有三份,苏霓略一翻看,唇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忙碌了一阵,她瞧见时间已是11点,手机上没有任何消息。 她本想自己离婚应该是十分容易的事,只要陆长铭同意随时可以办理手续。 他们俩结婚五年没有孩子,他心头所爱即将回来,而她也早已心死。这样的婚姻,要结束实在太容易。 “霓姐,上月这个案子,对方已经放弃上诉,可以结案了。”小静站在办公桌前,一板一眼交代清楚。 苏霓顿了下,想起那有些棘手的事,蹙眉开口,“确定是他们自己放弃的?小艾那边……” “小艾主动提出的,没有人逼迫。” 苏霓这才点头,瞧见小静还想开口,却因为虚掩的门外传来的阵阵纷扰而迟疑了下。 “外头怎么回事?” 小静迟疑了下,支支吾吾的,“大家都在讨论,你和陆少是不是真要离婚……” “霓姐,其实我们都不相信的。陆少和你那么恩爱,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你怎么还会提出离婚呢。” 苏霓摇摇头没有理会。 这五年陆长铭偶尔会来公司接她,在外人面前,他虽少言却总将她照顾得分外细致。 谁会知道,他们的关系原是那样冷漠。 小静正要开口,似还要说些什么,却正好被响起的手机铃声惊扰。 苏霓几乎是反射性地拿起来接通。 里头传来男人低哑又熟悉的音,“我在你公司楼下,待会上去。” 苏霓放下资料,提着包便要起身,“不用了,我这就下去。” 可话音未落,手机里便传来一阵“嘟嘟”声,她蹙眉盯着屏幕,怔了下。 两分钟后,她已经走到电梯旁。 “滴”的一声,苏霓提步欲踏进电梯,却在扬起眼的同时,对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你还上来做什么?” 陆长铭微愕,浓眉紧蹙。 他此刻的模样看起来不太好,平日里总熨烫整齐的衣服,此刻皱巴巴的搭在手臂上,连头发都有些凌乱。 苏霓可以想象他应是一夜未眠,然而到了嘴边的关切却被她收了回去。只垂眸看了一眼腕表。 “12点民政局下班,我们别耽搁了,这就过去吧。” 苏霓走进电梯,催促着他关上门。 可狭小空间里的气息却陡然有了变化。 她清楚地看到男人脸色骤沉,而后将她拽到身侧,“你以为我来干什么?” 陆长铭气急败坏,她竟以为他要来和她离婚?他的生活因为这场婚姻改变了太多,岂是她说离就能离的? “陆长铭,她马上就回来了。” 苏霓不愿放弃,她拽着他手臂将刚刚拿到的批复文书塞了过去,仰起的眼尽是无奈。 他视线往下,扫过被紧握的手臂,而后主动走出电梯。 “你向来不顾及我,至少顾及老太太!” “她要见你。” 第七章 陆长铭,我们好聚好散 说是老太太要见她,其实苏霓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老太太半逼迫陆长铭来接自己的。 停车场里,她便只默默跟在他身后许久出声。 “苏霓。” 忽然前方传来男人浑厚的嗓音。 她扬起眼的刹那,那道身影便转了过来,紧紧将她揽在怀里。 男人的手一直握着她的。 苏霓能感受到手心里的温度,心脏那一刻扑通扑通跳动着,让她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好讶然扬起脸。 却在瞬间,越过他的肩瞧见了正对面的同事。 “陆少过来接霓姐吗?” 同事不疑有他,只是瞧见两人亲昵站在一块的样子,忍不住调侃起来,“看你们的样子也知道流言都是假的,我就说嘛,陆少对霓姐你这么好,霓姐怎么舍得离婚。” 苏霓全身僵硬,再看向身侧的男人,早已说不出话来。 那张俊朗的侧脸上,带了一丝笑意。眼眸深沉幽暗,却藏匿了许多宠溺,仿佛真疼她入骨。 而在上车的那一刻,他又骤然沉下面色。 她被拽了上去,男人连安全带都顺手帮她系好。 苏霓别开眼,避开他无处不在的气息,“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何必还装模作样。” 陆长铭闻言,蹙了蹙眉,“没人同意你的提议,你还是陆太太一天,就仍需保有陆家的脸面。” “脸面?” 苏霓忽然轻笑出声。 “冷落妻子五年,与旧情人勾勾搭搭藕断丝连,这就是你给陆家的脸面?” 她想起他娶自己时的不情愿,想起老太太对他以死相逼,还有这五年她卑微懦弱地付出和忍耐…… 闻言,陆长铭勾唇笑了笑,修长手指按在方向盘上,青白颜色显露时,沙哑的嗓音也跟着响起,“我已做到极致。毕竟你最清楚不过,我和雅薇是怎么分开的。” 苏霓全身一僵,她隔着隧道昏暗的光线,还能瞧见男人侧脸的坚硬线条。 明明处在密闭车窗里,暖气开得那样明显,可苏霓却不知怎的感到一丝冷意,连指尖都因为他的话泛了白。 下一刻,耳边便传来男人沁凉的音。 “老太太让你见她,你最好配合些,可别忘记了是谁帮你走到今天这步。” 苏霓瞪大眼,陡然沉默下来。 她能嫁给陆长铭,老太太居功至伟。 这五年来,她和陆长铭关系不睦,婆婆待她态度恶劣。只还有老太太,总处处护着她。 苏霓想起那个已然白发苍苍的老人,忆起自己的承诺,再也说不出话来。 车子很快开到陆宅。 “大少爷,少奶奶,老太太等了有一会,快进去吧。” 苏霓走到院子中央,发觉陆长铭和佣人在说些什么。 “她说了,要见少奶奶。” “大少爷呢?” 佣人面色有些尴尬,“老太太说,大少爷连自个媳妇都搞不定,需要好好反省反省。” 苏霓忍不住轻笑出声,回头便对上男人愈发阴沉的脸色。 她立刻敛起情绪,垂眸走了进去。 “过来了啊,长铭这次动作挺快的。” 老太太开口,也不知是调侃还是随意说出的话,让苏霓愣了几秒。 而后便主动坐在旁边,拿起一旁的茶叶放在茶壶里,缓缓熬煮。 苏霓动作十分熟稔,纤细的手指按着茶壶,将水煮沸又过滤了三遍,直到最后一杯茶,才递到老太太面前。 “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提离婚?” 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苏霓怔了两秒,给自己斟茶的手抖了下。 “想着正好快要五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奶奶,我过完生日就二十七了……还有几个五年去等他?” “何况……” 老太太忽然扬起眼,细细瞧了她一次。而后执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动作慢条斯理的,“她能对你造成影响?莫家的一个小丫头而已,跟了别的男人,还想做我们陆家的媳妇,简直做梦。” “不论她曾做过什么,长铭心里始终有她。” 苏霓忍不住轻叹,以往她总不愿正视这个事实,到这五年日日仰望,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 可这些缘由,在老太太看来是不能成立的。 她只随意将杯子放上桌,“砰”的一声轻响,随后响起那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她能威胁到你什么?一个莫雅薇而已,她能进去第一次,也能进去第二次!” 第八章 你如今的德行和你妈一模一样 “奶奶!” 苏霓连忙起身,“这五年,已经够了……” “你怎能轻易放弃?当时怎么和我说的你还记得吗?你说不管长铭态度如何,不论他心里是否还有别人,你都会守在他身边、当他的妻子直到他看见你……” “我一直相信你能做到,这五年来你们两人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头改变主意!” 苏霓有些忍不住,猛地抢白。 “我费了多少心思您是知道的,可长铭怎么对我您也看在眼里。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个五年去仰望去祈求……” “奶奶,我累了。” 老太太闻言,终于敛起了笑容。 她缓缓打量了苏霓一眼,拄着拐杖的身躯依旧佝偻,却在起身的瞬间将拐杖敲击在地板上。 “砰”的一声脆响。 “我们的约定还作数。” 苏霓忽然开口,面色清冷,“和长铭的婚姻本就是我强求而来,他不愿要我也情有可原。只是苏家已经背负了太多,离婚、由我主动可好?” “好什么!” 老太太还没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夸张的音。 有人推门而入,甚至顾不上老太太敲门,便大剌剌出现在书房内。 “苏霓,这到底怎么回事?” 陆长铭在不远处朝这边投来视线,有些诧异地发现上一刻还骄傲扬着头的苏霓,在见到苏一阳的瞬间,像被折了羽的鸟儿,覆了满身的惆怅。 “爸,你怎么来了?” “你还有脸叫我爸,决定和长铭离婚的事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你是不是翅膀硬了连我这个爸爸也不顾了?!” “要不是你妹妹提醒我,我到现在还被你瞒在鼓里!” 苏一阳满脸怒容,上前抓着苏霓的手便要将她拽离开。他本也不知道这些,可刚回去就听见苏宏娜提醒,苏霓要和陆长铭离婚! 而在下一刻,苏霓却用力甩开他,径直退后两步。 这样明显的拒绝,无疑激怒了苏一阳。 他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便扬起手朝苏霓挥打而下。 苏霓避了开来,却因为这个动作而撞到角落书架,上头昂贵的青花瓷瓶“哗啦啦”碎了一地。 清脆的音从楼上到楼下,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长铭眯了眯眼,朝楼上投来视线,深黑的眼眸几乎成了一条直线,任凭浓密的睫将里头情绪掩起。 他的脸色阴沉冷冽,身上散出的气息冰冷阴森,仿佛都能将空气冻结。 “你要什么时候才能不自作主张?永远都是这副德行,和你妈一模一样!” 楼上,苏一阳仍在和苏霓争吵。 “我妈?” 苏霓忽然笑出了声,再没有去理会那刺疼刺疼的掌心。 她只眼眸冰冷地瞧着苏一阳,清冷澄澈的目光里没有半分情绪,“需要我提醒你么,我妈已经死了快二十年了!” “我自小独自长大,本就是没有妈教的孩子,连爸爸也整日住在情人家里,我不自作主张、还能怎样?” “和长铭结婚出自我的意愿,离婚也是我自己的事,你要如何、德阳要如何,与我何干?这五年经由这场婚姻带给德阳的利益已经够多了!你无非是害怕我离婚让德阳利益受损……” 苏一阳脸色涨红,“胡说八道,你以为我就只关心德阳……” “难道不是么?” 苏霓冷笑,“你把德阳交给那个人品低劣的儿子,负以大任偏他又不争气,短短几个月就负债累累,现在还想向陆家求救?” “若是以往或许可以,如今我很快就不是陆家大少奶奶,你最好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像是被她戳中了心思,苏一阳的脸面再也挂不住,他几乎可以感受到身后的目光落在背脊上,让他阵阵发凉。 而后,便恼羞成怒扬起手。 “不孝女!” 第九章 他从未试图为她遮风挡雨 “啪”的一声,手掌落在苏霓右边脸颊上。 不远处,男人有些不敢置信地朝这边看过去,目光落在捂着半边脸颊的苏霓身上。他面上的神色仿佛又阴郁了几分,随着这个巴掌的落下,手里的东西也跟着被递开。 苏霓缓缓扬起视线,被拍红了的脸颊上传来刺疼,可她浑然不觉,只静默地望着苏一阳。 “我真好奇,这二十年,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成女儿?我妈死了之后,在你眼里,就只有那个贱女人和她那废物儿子!” “不许这么说你继母!” 苏一阳猛地扬起手,似又要落下。 而苏霓却在他将要打到自己的时候,侧身避开。 一旁的男人愣了两秒,伸到一半的手臂也跟着收回去改为抓住她手腕。 “你还想再打我几次?” 苏霓轻笑,有些张狂地甩开手,发觉自己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时,才忽然瞧见身侧的人影。 “陆长铭你做什么?” “跟我出来。” 他拽着她,狭长的眸眯起,既不给她反抗的机会,也没有再与老太太打招呼。 而对于苏一阳,甚至连看都不曾多看一眼,就这么拉着苏霓回到房间。 苏霓没有反抗,只任凭他拽着自己离开。 此刻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还记得苏一阳刚刚的嘶吼,比起许多年前那血腥的一夜,她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如今不过是小风波而已。 倏的想起了什么,苏霓便抬起头。立刻便能瞧见面前那道熟悉的身影,高大、宽厚,只是走在她前头,便像能遮挡所有风雨。 可偏偏,他从未试图这样做过。 于是名叫悲伤的情绪就这么汹涌而来,像潮水一般要将她淹没。 苏霓只觉得心底酸涩无比,想起苏一阳的态度,忽然觉得她如今面对的一切都那样失败,无论是丈夫,还是父亲。 两人昨晚都没回来,此刻房间里窗户紧闭,厚重的窗帘遮住外头阳光,让整间屋子看起来都昏暗无比。 “我们谈谈。” 陆长铭站在一旁,眼眸里的情绪都被昏暗光线遮掩住。那偶尔闪烁着的视线,像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一样,骤然又平静下去。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陆长铭你要是有骨气,就该立刻同意。这是她提前释放的文书,若是她着急,今天就可以出来。” 苏霓将那份文件甩到他身上,眼眸扬起,只留有一股子清冷意味。 陆长铭不知怎的竟有些烦躁,扫过文件之后,便将之放到了床上。 “离婚之后,你可以光明正大和她在一起,你曾经许下的诺言也好,因为我未曾顾及到的心愿也好,都可以完成。哪怕老太太不同意,也阻止不了你不是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她在一起?” 陆长铭恼羞成怒,忽地靠近她,指尖挑起她下巴,“你别一厢情愿决定我的事!” “一厢情愿的人是你不是我!” “你还想要我怎么想?是不是还需要我到公寓书房里,把你珍藏的那些照片、记录全都翻出来?你忘记了上次你去见她怎么应的,等她出来就好好照顾她,和以前一样照顾她!” “照顾不代表就要娶她!” 第十章 若是不再不爱她,会爱我么 陆长铭已是咬牙切齿,他全身上下几乎都笼罩着一股冰冷的气息,像被人戳中了痛处的狮子,靠着怒吼来驱赶敌人。 便在苏霓激怒他的时候猛地扬起手,心底的尖锐随着手掌力度渐渐加大,最后落在她手腕上。手掌紧握的同时,苏霓腕上便传来一阵刺疼! “别把缘由都推到我身上!”他从未说过要娶莫雅薇,这场婚姻虽非自愿,可他并未想过离婚。 眼底的阴郁神色越发浓郁,一时间便连身上的气息都有了改变,而在他呼吸之间,仿佛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宛若凝结一般。 “那你对她的情分算什么,对她的承诺又算什么?莫雅薇是你什么人让你在她还没出狱的时候就心心念念的要照顾她。你口口声声说不会娶她,那你敢说,不爱她了么?” 苏霓没有半点留情,她如今瞧着陆长铭脸上铁青的神色,心里甚至有一股快意。 凭什么这许多年来,他可以平静无波地继续怀念莫雅薇,可以找到借口安然度日。而她就必须背负着期望和失望,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曾经,苏霓无数次尝试想让他注意自己,无数次以为这个男人终于会爱上自己。 却在发现他让人准备好莫雅薇出狱后的房子时,乍然崩溃。 预算冷冷笑着,声调也渐渐沉了下去。 那最后质问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丝清冷孤傲的意味。 陆长铭僵了几秒。 他干脆将人扯了过去,顾不上是她倔强咬着唇不肯喊疼,也顾不上她满脸的不愿,就这么附在她耳边,低声警告。 “闹够了就去和老太太道歉,你不要脸我还要。” 陆长铭哑声说道,见她沉默着没有开口,才终于放缓了音,“后天有场活动,我们一起出席。” 他心里清楚。 娶苏霓,无非是因为老太太以死相逼。 而她费尽心机要嫁过来,给予陆家无比优渥的条件,也无非是各取所需。 陆长铭曾见过她偷偷看自己的眼神,见过她小心翼翼询问自己时的体贴。 他以为这个女人是无论如何不会离开自己的。 五年前如此,五年后更是。 宴会上的闹剧,无非是他冷落她太久而闹了小性子,殊不知这两天她连人带行李一块搬了出去。 这点小动作,戳到了他心底。 扬起眸,又瞧见她晦涩的眼。 于是拧紧眉,斟酌着开口,“结婚五年我没有和你离婚,就代表现在也不会。你别忘了我们是怎么结的婚,若是期待太多,只会失望更重。” 他需要一个妻子,而苏霓将陆少奶奶这个名次,诠释的不错。 男人的声色依旧低沉沙哑,像在喉咙里摩擦了许久,入了耳朵时还带着一丝粗砺。 苏霓只垂眸,轻笑。 她忽然觉得有点冷,便揽紧了手臂。 那扬起的眼眸在昏暗的房间内闪烁着清亮的光,像在月夜里染了的凄清,皎洁皎洁的。便和着清冷的音一块出现。 “一直很想问你,若是不再爱她了……你会爱我么?” 第十一章 我的费尽心思,你的无理取闹 陆长铭略有诧异,浓眉在瞬间蹙紧。 “别无理取闹……” 他不曾开口,却在瞬间避开了苏霓的视线。 下一刻,苏霓便垂下头,没有再说话。 不会。 她如何不知道这个动作代表的答案,只是突然笑了起来。 在月色下,那清冷的面容上蒙着一股雪白,凄然凄然的,笑的时候,牵动着唇角,像没有呼吸一样。 心口在疼,苏霓抚了抚,笑自己时隔五年,竟还那样天真。 “原来在你眼里,我就只是在无理取闹?我告诉你陆长铭,这婚,我非离不可!” 她起身,将包里的另外一份文件甩在床上。 惨白的纸张映着深色被单,对比十分明显,上头几个醒目的大字,促目惊心。 “我已经向法院提出了申请,陆少若是识趣,应该早些去找律师!” 甫一说完,苏霓便头也不回的拿着东西便走了出去。 经过男人身侧时,眼角余光还隐约能瞧见那张铁青的脸。 那样矜贵骄傲的男人,长身如玉站立在身侧便已气度不凡,何况还有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她如今隔着几步距离,还能感受到陆长铭身上透出的一股子戾气。 他很生气,可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走出大门,司机便跟在了她身后。 “少奶奶,您要去哪?” “回事务所。” 她在原地等着司机取车,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引擎发动声。 苏霓反射性退步,一辆银色宾利便与她擦身而过,带起那洒落了她发上的几朵雪花。 一下子,便没了影。 她受了惊,只瞧见男人在月色中一闪而过的阴沉面色和那带着怒意的急转弯。 再低头便发现身上,有些狼狈。 这男人,真幼稚! 司机见她没事才靠近,“少奶奶,上车吧。” “他去哪?” “大少爷似乎接到了一个电话,陌生号码打来的。” “隐约,听见了好久不见之类的话……” 苏霓蹙眉,心“咯噔”了下,没来由的连心也跟着紧紧揪住。她下意识将车窗打开,任凭风夹带着冷意吹入,才终觉舒服了些。 回头时,瞧见了渐渐淡出视野的陆宅。 夜幕下,灯火摇曳。 这几年,她曾无数次从这里离开又回来,无数次期待着与他的会面,而得到的又是无数次失望。 回到公司,小静喜滋滋迎了上去。 “霓姐,林太太的离婚官司有新证据了。她说她可能找到了林先生出轨的证据,今天晚上8点,他约了情人在木园。” “嗯,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小静连连点头,“一切都妥当了,和以前一样。木园比较远,您看我们是不是提前过去布置一下?” “好。” 木园是整个海城数一数二的酒店,集会所、游泳馆、健身馆、高尔夫球场等等设施于一体,加上地理位置安静,很受海城上流人士欢迎。 苏霓来过木园许多次,对这里的设计还算熟悉。 “陆太太,您也是……” 有人眼尖发现了她,立刻便要打招呼。可话说到一半,便被其他人拽住。 苏霓蹙眉,“有事?” “没,没有。她刚来不懂事,陆太太您是需要房间还是?” “3306对面的房间。” “好的。” 前台迅速办理手续,不知为何,苏霓总觉得她表情不对劲。 然而小静已经催促着她上楼,“林太太刚刚发了信息,说林先生已经出门了,我们最好快些。” 第十二章 她明明是来帮别人捉人的 两人刚走,那个和苏霓在说话的女孩就已经被经理拉到一旁狠狠训斥。 电梯“滴”的一声停在33楼,小静提着东西便往3307走,进去的时候便把房门留出一道缝隙,正好足够微型摄像机录下对面房间外的一切。 楼道十分安静,厚重的毛绒地毯几乎吸收了所有声音。 苏霓靠在门边,盯着腕上缓缓移动的秒针。 “霓姐,你说男人是不是都有钱就变坏?听人说林先生林太太以前感情很好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在外头养别的女人……” 她垂眸,蓦地想起什么。 “要变坏的男人,有钱不过是他们抛妻弃子的借口。” 小静连连点头,“就是,陆少家大业大的,但一直对您很好。这几年他身边从来没有其他女人。您是不知道事务所上下有多羡慕霓姐你,嫁了个矜贵矜贵的男人不说,还待你那般好……” 这几年,陆长铭身边的确没有其他女人。 因为他在意的人,始终在他心里。 小静发觉气氛不对,没再往下说。 7点45分,对面房门终于传来声响。 她数着时间,这才吩咐小静给林太太打电话。 女人从停车场出来,乘着电梯急急出现在走廊上,那厚实的毛毯却挡不住女人的愤怒,仍有夸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正豪和那个贱货呢?在哪?!” 小静抬手一指,林太太便径直朝3306走去。 好在服务生识趣,把门卡递了过去。 紧接着便是阵阵吵嚷声传来,小静则尽职尽责地将这一幕拍下当作证据。至于苏霓,从头至尾都只是漠然倚在门边。 直到身侧传来一道耳熟的女声。 “这是在吵什么?” “很抱歉……” 女人似有不悦,苏霓则已全身僵硬,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可下一刻,却又听见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醇厚嗓音。 “总之继续吵闹下去只会打扰到其他客人,请尽快处理。” 陆长铭略一偏过头,便瞧见了3306里的混乱,尤其是那全身肥大浮肿的男人,竟几乎全身赤裸着。 他蹙紧眉,语气极其不悦。 “赵经理人呢?” “对不起先生,赵经理马上就到。” 苏霓站在原地,背脊凉透了。入耳依旧是她熟悉的音,低沉中有一丝柔软醇厚,像冬日里的一抹暖阳,极有区分度。 旁边吵吵嚷嚷的声音似乎一下子消失了,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身后的两道人影。那灼灼声调仿佛能穿透她厚实的衣服,像尖刀,直直插到身体里。 很快,经理赶过来协调。 “打扰到二位很抱歉,楼上还有空房,我们可以立刻安排换房事宜……” 苏霓背对着这一切,除去先前的淡漠声响之外,耳膜四周都是夸张而尖锐的音。 可她唇角还抿着笑,转身时,眼睛可见到的视野就从绘满壁画的墙壁移动到男人身上。 那格外深邃的眼衬着一张线条分明的脸,像画里走出来如玉的男人。他面上丝毫不掩的笑意,却在瞧见她的刹那,敛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 苏霓耸肩,却不知怎的,因为面对他而松了不少,“这话不该我问么,陆大少爷,您怎么在这?” 她眼睛扫过在陆长铭身侧站立着之人,后者身上还穿着酒店浴袍,姣好身段尽显。裸露在外的黑发上甚至还沾着水珠,顺着白皙脸颊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那是一张曾在苏霓记忆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 “莫小姐,好久不见。” 第十三章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识大体 她率先开口,双腿一前一后侧站着,重心移到身后,连下巴也微微扬起,面上所有细小的表情都敛了起来。 苏霓很确定,自己如今的表情无懈可击。 “我以为你不急在这一时出来。” “原来是你阿,我竟没有一眼认出来。” 莫雅薇自动忽略她后面那句话,只扬了扬眉,上下打量了她一遍,那因为瞧见对方清雅端庄而生出的嫉妒,已然克制不住。 没人发现,她几乎是在瞬间将手握成拳,任凭指甲深深嵌到肉里! 她知道自己这五年变了多少,在监狱里的日子,哪怕有人照拂却仍免不了岁月侵蚀,反观苏霓,非但没有衰老,反而还多分成熟韵味。 但若非因为苏霓,她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我收到了你出狱的消息,以为会是近几天,没想到这么快。若是提前知晓,该去接你的。” 苏霓清雅淡漠的音又传入耳里,这让莫雅薇像被刺到脖子的兔子,猛地跳了起来。 “我怎么敢麻烦你……” 她掐着掌心,刚刚出现在面上的狰狞仿佛不曾存在,而所有的情绪又在瞬间被收敛起,换成了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你现在接手的案子越来越多,哪有时间呢。何况,长铭说好会来接我。” 莫雅薇抿唇轻笑,额角垂落的发丝被她轻挽起,鹅蛋脸上流落出一抹凄凉。 “真没想到能在出狱第一天见到你,太好了。我能提前出来,还麻烦了你。” 她伸出手去握苏霓的,可后者却漠然避开。 莫雅薇眼神闪烁了下,她那场官司,她本有其他选择。最终由苏霓负责,也不过是因为两人曾经的关系。 可谁知道她会在最后关头背叛她,让她在里面呆了五年! 莫雅薇精致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狰狞,她恨不得掐着面前这张脸,让她把这五年还给自己。 可偏偏,苏霓只清浅一笑,扬起的手避开她的碰触之后,缓缓落于身侧。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苏霓捏紧掌心,清者自清,律师的职能不过是帮无罪者寻回清白,或是帮有罪者减轻责罚,她选择的是后者。 “你应该做的?” 男人忽然开口,声音较之刚才,更要冷淡几分。 他缓缓抚了抚袖口上的金属纽扣,指尖扬起,落在3306里。 “捉见,嗯?” “取证所需而已。” 好巧不巧,小静拿着拍好的视频喜滋滋从房间里跑出来,“霓姐,这次绝对没问题!第一幕就是两个人滚在一起的关键时候,你看这晃动的样子,还有他下边……” 小静兴致勃勃,不料一道女人的轻笑声,终于还是打断了她。 “几年不见,苏霓你似乎变得……大胆了许多。这样的视频,一般女孩怎么敢拍?” 小静眯起眼打量了她一阵,“我们就不是一般人怎么啦,霓姐我跟你说林先生和他的情妇刚刚……” “够了!” 小静这才发现陆长铭的存在,缩了缩脖子躲在苏霓身后,细声细气的,“那个陆少您别生气,霓姐没看见什么,他们俩刚刚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陆长铭眯起眼,扬手便将小静拿着的手机甩到一旁。 那阴沉的脸,活像是有人欠了他几百万! 苏霓脸色也跟着沉下,盯着那碎了一地的手机,冷然皱眉,“陆少,故意毁坏物证,可视情况判处15天拘留或……” “你还嫌脸丢的不够?” 他二话不说,拽着苏霓便往外走。 苏霓用力挣扎,却还免不了被他拽着走,耳边扔还能听见莫雅薇的吵嚷,便用力咬着唇道,“她在叫你。” 莫雅薇急急跟上,“长铭你去哪?” “你别忘了自己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你要留她一个人在这么?” 男人脚步骤停! 苏霓扭动着手要将之抽回来,可偏偏男人力气大得可怕,几乎没给她反抗的机会。 “长铭……” 莫雅薇在身后柔柔唤他名字。 男人却只拧紧眉,眼眸紧锁在苏霓脸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识大体?” 第十四章 你说了今天要陪我的 “从结婚那天开始。” 苏霓的话像一道闪电,蓦地击中陆长铭。 他眯起眼,手上力度不经意加重。 结婚那晚的事他已然不太记得,酒醉之后约莫是不在新房的。 陆长铭还是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他曾当众用言语羞辱过她。 “你说了今天陪我的阿……” 莫雅薇忍不住尖叫,面上神色再也绷不住。可前头的男人脚步却没有任何停顿,径直拽着苏霓踏入电梯。 陆长铭走得很急。 苏霓觉得手腕阵阵刺疼,可她用尽了力气,才在负一楼挣脱。 “陆大少爷,该做的戏也够了。你又想冲我发什么脾气?!” “我发脾气?陆太太,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苏霓紧紧盯着他,这男人倒是将过错推得一干二净。 她咬着唇,一字一顿,“跟人开房的可不是我,陆少要不要自己反省看看?” “雅薇出狱,家人都不在身边,我只是照顾她,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 “堂堂陆家大少奶奶,带着人去拍其他男人偷情算怎么回事?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陆大少爷脸色铁青,他还记得视频里那精虫上脑的男人,这女人竟然面不改色? 她在家里连碰也不让他碰,结果出了门,却瞪着眼睛看别的男人做? “我当律师多久了?” 苏霓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将他的盛怒打断。 好似在深沉的暗夜里,只出现这一道轻浅的音,抚去了他所有暴躁。 陆长铭蹙眉,“现在提这做什么。” 认识苏霓的时候,后者正好在参加考试,为了一个资格证,每天要死要活的看书。他忽然想起,七年前的苏霓,总扎着马尾,眉目干净,哪像如今这般,像只刺猬。 “七年,七年前我就开始从事这一行,离婚官司是入门级别的案子,你看,连还在实习的小静都能做得如此出色。” “陆长铭,捉奸也好偷拍也罢,这样的事我已经做过无数次。这几年,你似乎从没说过我丢脸?” 她笑了笑,唇角便出现两只淡淡的梨涡。 那样云淡风轻的状态,是连苏霓本人都惊讶的,她以前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这样冷漠地控诉这一切。 陆长铭一如她所料的怔在了原地,浓密的眉斜斜弯了弯,额头中间皱成了一道川字。 几秒之后,他锃亮的皮鞋挪动了位置,低声开口,“言则,你怪我不够关心你?” 苏霓嗤笑,像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径直迈步从他面前走过。 “陆太太!” 没有得到回应,让陆大少爷心里又多生出一分不悦。 他冷着脸跟上。 苏霓斜觑了他一眼,脚步越来越快。 男人面色又是一沉,终于在她走过那辆宾利的时候,向前一步拽住了她。 “陆长铭!” “你带我去哪?!” 他面容阴冷可怕,只顾着做自己的也不说话,将苏霓按上副驾驶之后便迅速替她将安全带系好。 “公司还有事情需要我处理,我没空跟你闹。” “正好,我现在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呛回了一句,还没等话音落下,陆长铭便已经将车子发动,迅速驶离。 周围建筑物迅速后退,苏霓冷着一张脸,瞧见窗外霓虹闪烁,一颗沸腾的心也渐渐冷却下来。 两人气氛很僵,她眼角余光瞧见男人青白指尖落在面前,寻了首干净清爽的曲子。 陆长铭身上的戾气似乎散了些,他侧脸便能瞧见那张苍白苍白的面颊、清冷、细瘦,仿佛风一吹就会跌倒。 那双眼睛已经澄澈清亮,以往委屈了总还会通红通红地质问他,到后来便长年是这个样子,生气、开心、委屈,里头都没有情绪。 车子在红绿灯时停下,苏霓也不知瞧见了什么,忽然伸长了脖子往前看。清冷的面容便和缓了些,连眼睫下,都覆了些许笑意…… 他心脏蓦地呗什么东西撞了下,发动车子的动作放缓了不少,“以前的事我不想追究,若是你觉得我不够关心你,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会尽量。” “苏霓,这几年你还算识大体。不管顾着你自己,还是两家人,都不该任性。” 天知道他说这段话费了多少力气,好似求着女人原谅。 见对方面上没啥表情,陆长铭也火了,心里头斟酌着的话懒得再提,干干净净甩了句,“雅薇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的日子还要往后过。” “并没有。” 车子再度停下,已然到了公寓外。 苏霓走出去,站在电梯外。 “滴”的一声,电梯打开的同时开口,那张清丽的脸便扬起,被晕黄灯光洒落了点点迷蒙。 “只要她还在你心里,就永远不会过去。” 第十五章 欠收拾 那细细的眼里透着些许晶亮,在陆长铭看过去时,似能发觉里头闪过的一丝涩意。 陆长铭眯起眼,瞳孔深黑。 第一次发现自己身边的女人,原来长了一张美艳的脸。平日里瞧她端着的模样惯了,竟从未发觉,她的神情足以影响自己。 苏霓别开眼,没理会他的发怔。 公寓在十二楼,她走出电梯,默默按下密码,打开大门。 “时候也不早了,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她在找你。” 陆长铭蹙眉,没理会大衣口袋里响个不停的手机,他只一步跨前便要进去。 可苏霓,在他想要进入之前,将门锁上! 正好,卡住他一只脚。 两人都愣在原地。 一个诧异地看了看那只暗黑色皮鞋,惊奇于自己竟然没有抓准时机。 而另一个脸上的表情,则从惊讶到不敢置信,再到怒意勃发。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请你出去。” 苏霓好似没看见他疼得抽搐的嘴角,手上甚至还多用了几分力。 陆长铭握紧双拳,阴沉下去的脸庞带着一丝冷厉,说话时声音像在喉咙里摩擦了整个世纪…… “我提醒你一次,这也是我家……” “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身为房主的我、请你出去。” 她极其刻意地加重了“请”字,双手死死扣在门上,不给他越雷池一步。 陆长铭扯开唇,连气息也变得浊重。头顶灯光洒落在他鼻梁上,衬着眼睛下方的阴影格外明显,整个人的五官都变得立体而深邃。 “苏霓……” 他声音沉闷,和着身上的戾气一股脑的往外散。被人拦在家门外不让进去,还是头一回!尤其对方,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让开!” 苏霓却无动于衷。 下一刻,男人的怒意终于克制不住,几乎是在苏霓说完话的瞬间便推开门,一手拽着踉跄的她,一边将门甩上。 那厚实的双手掐在苏霓腰上,将人扛着往床上扔,见她不老实,还轻往她臀部拍了一记。 “欠收拾!” 屁股上传来疼痛感,苏霓惊魂未定。 而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便被男人甩在床上。 见陆长铭扬起手,她便干脆闭上眼,紧紧咬着下唇,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然而过了一会之后,脸上并未有想象中的疼痛,而是男人冰冷的音。 “你以为我会打你?” 苏霓眨了眨眼,“男人生气的时候不都喜欢拿女人撒气么……” “你以为全天下男人都和你爸一样?!” 陆长铭用力扯开领带,头一回发现这女人心思那么难琢磨。 他低下头,便只瞧见那张有些清秀的脸。意外的发现那无辜的表情会让他心一紧。 “我是你先生,先生只会疼自己的太太。” 苏霓微愕,眼眶倏的红了。 就那瞬间,陆长铭也不知道自己打哪来的冲动,着魔似的低下了头。 “别,我要洗澡睡觉。” 吻落空。 “做完再睡。” 他低哑开口,声音醇厚又迷人。没发现自己忽然温柔了许多。 可苏霓的回应却只是推开他,顺着床沿滑到地板上。 “陆长铭,我们马上就要离婚了。” “我没同意,你就还是我太太。” 陆长铭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是一紧,而后一只手按着她,径直将人压到地板上。 “太太,以后要伺候我的日子还长,在地上也不错……” 苏霓瞪圆了眼瞧他,猝不及防地被他灼热的身躯包裹。 耳边传来男人低哑深沉的嗓音,随着他的动作落入她心底。 “你乖别闹了,往后会待太太好。” 她眼儿瞪大,瞧见男人深黑瞳孔下的情绪,说不上是认真还是敷衍,可苏霓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松缓了不少。 她的手指从地毯改为到他肩上,难受的时候,指甲便刮到他肉里…… 第十六章 兵荒马乱 陆长铭低笑,手指抚过唇,“这么快?” 苏霓有些难堪,她是从未享受过他这般温柔的,如今哪还坚持得住。不一会便失了防线。 偏生心里一开始是抵触的,只因了他那话,往后都待她好。 男人心里升起一股满足,伏下身缓缓摩挲着,还靠在她耳边哑哑道,“别那么快,等等老公。” 苏霓脸儿又是一红,推搡着他快些,那样氤氲暧昧的气氛、带着痞意的调侃,哪里是她能招架住的。 若是、若是他一贯都这般温柔,她如何还舍得离婚…… “铃铃铃……” 手机又一次响起。 也不知是两人动作弧度太大抑或是其他,原本扔在床上的手机,此刻已掉落在身侧。 “别理它。” 陆长铭此刻可没有心思去接,随意安抚了两句便要继续。 可偏偏手机撒欢了响,扰得他难受了,这才探了一只手出去接了电话。 “喂?” 手机突然被接通。 莫雅薇先是一愣,继而立刻敛起情绪,仿佛刚刚的狰狞憎恶都不曾存在。 她已经记不清楚这是自己第几次拨打陆长铭的手机,从陆长铭离开木园开始,她便一遍遍拨打他的手机。 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酒店套房富丽堂皇,旁边摆放的绿色盆栽依旧散发着清新,可即便如此,莫雅薇的心也静不下来。 她还记得陆长铭拽着苏霓离开的模样,记得两人走后,那跟在苏霓身边的女孩满脸不屑的脸。 “你就是莫雅薇莫小姐吧,你提前出狱还是多亏了霓姐,怎么这么坏一出来就勾引别人老公?” 她咬牙切齿,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今天是她出狱的第一个晚上,她早已准备妥当,就是为了一举拿下陆长铭。 “怎么不说话?” 陆长铭失了耐心,便要挂掉。 “没,我怕打扰到你。” 莫雅薇连忙开口,并不知道对面的人正在做些什么,只顾着低眉顺眼地祈求。 “长铭,我今天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一时忘记,苏霓她才是你的妻子……我不确定过了五年,你还会不会像当时那样照顾我……” 她声音柔柔的,比蚊子发出的大不了多少,在夜色中透过听筒传过来,总能让人心生怜惜。 陆长铭挑眉,本欲张口,可瞧见了怀里的女人,便随口应了声。 “别想太多,除了时间其余一切都没有改变。” 话音落下,他俯身动了动。 苏霓并不知道他在和谁通话,这么一个动作,便激得她发出了声音。 一下子,三个人都僵了下来。 男人拍了她一掌,以唇形警告她,“放松些,想要我的命么。” 苏霓则是生怕自己的声音被电话那头的陌生人听了去。 可偏偏,莫雅薇立刻就能分辨出那道声音的意义。 她如坠冰窖,听见对面男人淡淡的嗓音,“没事我就挂了,在忙。” “等等!” 有些话几乎是不经大脑的,莫雅薇只记得自己脑子里都是两人在一块的画面,激得她没了冷静。 “我害怕,我想你陪陪我。” “你在酒店很安全……” 陆长铭失了耐心,他现在的情况是实在难受。更不想在此刻两人关系略有和缓时再生波澜,便一下子就要缴械投降。 他随手要扔掉手机,而听筒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在夜色中格外尖锐! “雅薇?” 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之后,莫雅薇声若蚊蚋,“救命……” “雅薇!” “嘟嘟嘟……” 陆长铭起身,那强烈的感觉让他受不了。便再也没有犹豫…… “带套。” 他微怔,浓眉蹙紧。 苏霓此刻面容清冷,哪还有半分先前的娇艳,连原本主动环住他的双手,也僵硬地放在身侧。 她知道刚刚电话那头的人是莫雅薇,也知道他此刻动作着急,为的就是不开现在的状态尽快去见对方。 “带套,你以前从不会忘记的。” 陆长铭所有的动作,都在瞬间停了下来。 他发誓自己没有这样狼狈过,在见着那双干净又带着一丝不屑的眼时,他竟觉得自尊心大受打击。 苏霓面无表情,哪还有方才的娇羞婉转,只不过短短时间内,她的脸色也变得太快。就算是以往少数几次,也不比如今冷漠。 男人便冷着脸,没了兴致,只好随意几下……像是故意的,全都弄在她小腹和大腿上。 身上的不适让苏霓皱了皱眉,她缓缓坐起来,缩起身子,顺便十分冷静地开口,“不再做了么?” “也好……” “住嘴。” 陆长铭愤然打断她。 他顺手扯了纸巾清理自己,动作迅速地将裤子套上,“雅薇出了事我过去看看,你、等我回来……” 苏霓不傻,僵着坐在地上,清亮的眸顺着他的目光一直移动到房门。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结婚五年,她没学到别的。 但不去阻止陆长铭见莫雅薇,是她学到的第一个教训。 房门关上前,陆长铭不知怎的,又停下了脚步,回头时眼眸深沉深沉的,一如墨色。 那欲言又止的眸,正好与苏霓通红的眼眶相对。 她可以清楚地望见男人嘴角的蠕动,在终于还是关上门的刹那,苏霓只听见“啪嗒”一声,床前摆放的水杯掉落在地,碎了开来。 声音很大,却依旧挡不住窗外汽车发动的声音。 她起身,任凭双腿间酸疼难忍,也不裹覆衣物,就这么走到浴室里。 镜子里映照出她此刻的模样,面色潮红、唇角处有些许撕裂,而在胸前、是他留下的、密布的痕迹。 刚刚很激烈,但他也很温柔。 些许的温柔,便让苏霓尝到结婚五年来、第一回没觉得做这件事是痛苦的经历。 又或许,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 她觉得自己傻,因为他随口的一句话,又生了希望。 镜子里的女人又笑了笑,白皙的脸上有发垂落,遮住了小半张脸。撩开之后便会瞧见颈项处的几处嫣红,格外妖冶。 仓促地拿起花洒清洗,便一下子便冲掉了。 苏霓想的开,他这样做也挺好的,动作是羞辱、可至少,不用吃避孕药了不是? 第十七章 他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的疏离 洗完澡把屋子里收拾了一遍之后,苏霓才躺下。 “霓姐,是我!” 手机铃声惊扰岑寂,苏霓拿起来便听见小静咋咋呼呼的声音。 “修好了修好了,陆少今天摔的可用力,还好主板没坏,我让小哥把里面的东西拷了出来,明儿能用!” “那就好。” 林太太这场离婚官司旷日持久,因为没有证据而拖拖拉拉。好在明天开庭,一切都将解决。 “霓姐你那边,怎么了?” 小静跟了她快一年,对苏霓的性子再了解不过。她隔着长远的距离,也还能感觉到苏霓的不对劲,便缓缓开口,“是不是、和陆少吵架了?” “没有。” 苏霓轻笑,一边通话一边打开了手机刚刚收到的消息,惨白惨白的脸一下子又多了分涩意。 “小静,明儿一早跑躺司法局,去成检察官那……” 木园 莫雅薇头上包了纱布,一圈圈缠绕在一起,除了上头多出的些许艳红,并不能看出她受过伤。 她瞧见了站在窗前的男人,长身如玉,指尖拿着烟,缭绕的雾气便遮盖了那冷厉的面容。 “没事了?” “你守了我一夜,谢谢。” 莫雅薇小心从床上下来,身上单薄的睡衣让她哆嗦了下,可那半透明的穿着,让她身段若隐若现,每走一步,那未着内衣的身躯,便透了出来。 她清楚,这对男人是多大的诱惑。 “昨晚是我不小心摔了,头晕的刹那还以为多年前的事又要重演。是我太紧张了,还烦扰你半夜丢下苏霓过来。” “她没有生气吧?” 男人蹙了蹙眉,没说话。 手指夹住的烟只余下烟蒂了,他便随意捻在烟灰缸里,揉了下。 生气? 那个漠然叫他戴套的女人,平日里在他面前冷惯了,他竟不知道那到底是生气,还是习以为常? 莫雅薇伸出手,轻放在他腰上。 “苏霓一向大气,想来不会在意的。再说,你们原本也要离婚了不是?” 陆长铭没应。 紧接着传来,“翁嗡嗡”的声响,放在桌上的手机传来震动。 “大少,收到了一份文件。是法院寄过来的。” “什么文件?” 他蹙眉,瞧见时间准准的,早上七点。心里忽然就“咯噔”了一下,烦闷起来。 周弋轻顿,“法院受理了太太的离婚起诉,下个月8号开庭,请您出席……” “昨晚下班还没有,一早来就看到了。法院那边可能……很急。” 周弋跟了他多年,清楚他脾性才说得婉转。 可离婚这种案子,法院急什么! 要急也是他太太急! 那个女人,昨晚还在他身下婉转求欢,翻脸就不认人? 陆长铭默不作声挂了电话,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他身上气息改变实在太明显,连莫雅薇都怔住。 后者轻声细语地凑过去,手指柔柔软软的落在他肩头。 “苏霓想离婚,你怎么不同意呢。还让她闹,这,不就签个字的事么。” 男人穿上外套,抚了抚一夜未曾放松的眉,停在门边。 回头上下打量了莫雅薇一阵,“看起来没事了,医生晚点过来换药,好好休息吧。” “那你呢?你要走?” 陆长铭轻点头,瞧着面前那张惹人疼惜的脸,抬手抚了抚她肩,“太太跟我闹呢,得过去收拾她。” “长铭……” 莫雅薇脸上温婉的笑渐渐挂不住,她搅着手指缓缓地道,“你没打算离婚?” “嗯?我为何要。” “你不离,那我们……我和你,怎么办?” 莫雅薇有些着急了,她等了五年,一再要求他承诺会照顾自己,一再容忍苏霓在她面前趾高气昂,为的不就是他娶自己么。 如今,耳边却响起男人低沉醇厚的音,清楚明白,“我仍旧会照顾你,会帮你开始新生活。但这婚,牵扯太大。” 他想,也没那么多顾忌,只大约是习惯了,懒得离。 “好了,我该走了。” 话落,男人“咔擦”一声打开房门,几步走出去。 刚至走廊,那本还裹着笑的面庞瞬间阴沉下去。 陆长铭速度很快,在出电梯的同一时间,拨出了电话。 “霓姐,你手机在响。” 小静小声提醒,又偷偷瞄了一眼席上。 “是陆少打过来的,你要不要先接?放心,他们说千说万都没用,录像摆在这呢,林太太准赢。” 苏霓撇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在小静期待的目光中把它拿到手里。 起身的同时,按了挂断键。 下一刻,明眸微扬,“庭上,若只是冷暴力,我当事人不至于非要要求财产补偿。最重要的是,从三年前开始,林先生就时常夜不归宿,在这三年时间里换了几任情人,录像里这位,是跟着他时间最长的。” “我方要求在财产分割上,当事人有绝对所有权……” 苏霓一张冷清的脸只缓缓看着前方,全盘没有顾及到一直闪烁的屏幕。 而在电话那头,陆长铭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手机。除了恢复正常的页面外,扩音器里“嘟嘟嘟”的声音也在提醒他这个事实。 他被人挂了电话! 第十八章 陆长铭,真想断总能断干净的 一直到庭审结束,苏霓才裹着一身笑意离开。 那败诉了的林先生一直冷眼望着这边,满身的颓丧无奈,再无先前得意。 前夜里娇滴滴缠绵在他身侧的嫩模,早已拂袖而去。 “苏律师,真不知要怎么感谢你。拖了这么长时间总算解决,太谢谢你们了。” 林太太面上难掩喜色,过往的沧桑仿佛则淡去了一些。 苏霓笑了笑,她本是没有把握的,谁知道到最后几天,那嫩模缺经不起她们的半分挑拨,真要求林先生在开庭前夕和她开房,这才给了自己机会。 “林太太,这证明您让霓姐帮你打官司是正确的选择。林先生在背叛你之后,现在又被那个女人背叛,也算是一种报应是不是?” 小静很是兴奋,这是她经手的第一个案子,赢得又风光亮丽,对日后发展很有帮助。 “对吧霓姐?” 苏霓点点头,目光沉沉往对面看去,便只瞧见那粗肥的中年男人,搭着脑袋站在一旁。 “净身出户之后,他就一分钱也没有了吧。” 耳边传来林太太一声叹息,她不知何故,竟还有这样的感叹。 此刻的她,面上早已没有先前的愤懑,取而代之的是覆了全身的难堪,甚至眼眶,还通红通红的。 “苏律师,你们先回去吧。后面的费用我已经吩咐秘书打给你了。” “那您呢,还要去哪?” 林太太眼神闪烁,垂下了眸,“我,我还有点事……” “您忙,不打扰了。” 苏霓很快明白过来,迅速地转身离开,再没有去看身后一眼。 而从小静的惊呼声中,却总能知晓,那苦了七年,又费尽心思赢了官司的女人,又走到了她的前夫面前…… 小静愤然难平,“那样的男人,怎么值得她心疼?有一就有二,林太太也太心软……” “开车吧。” 车窗外的男女站在一起,女人略微发胖的身躯被路旁绿化物遮挡,冷风呼呼挂在发上,吹得她摇晃了下。 可下一刻,那被背叛了整整七年的女人,在离婚当日又紧紧抱住了对方…… 苏霓陡然觉得心里喘不过气! 她隔着长远的距离,仿佛能瞧见那苦熬多年的岁月,顿觉心中沉闷,像有人用一只手死死拽住她心脏。 “霓姐,你电话又响了。” 小静一句话,让苏霓收回了视线。 她瞧见屏幕上备注的名字,手指便顿在半空。 “是陆少么?要不你就接吧,夫妻俩哪有隔夜仇。” 她握了握手掌,缓缓呼吸了下,面上情绪收敛起来,轻“嗯”了声。 甫一接通,里头便传来一道阴冷的音。 “哼,终于肯接了?” “先前在忙,有事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原本已经怒不可遏的男人,突然所有的情绪都停在心口! 陆长铭脑子里已经有无数个质问她的句子,他必须问她为何挂他电话,为何不声不响去了法院,为何……打定主意要离婚? 可所有的情绪纷扰,在听见那清冷平静的音之后,突兀梗在了喉咙! 他掐灭烟头,指关节青白青白的,没顾及到烟蒂已被揉碎,只张了张抿紧的唇,“忙?忙着想办法和我离婚,嗯?!” “大清早的让法院把传单寄过来,你倒也学会了走后门?” 苏霓蹙了蹙秀眉,脸儿微白,有些不解他此时的怒意,“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现在提有什么意思。” “苏霓!” 陆长铭怒意上涌,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你现在在哪?” “路上。” 话落,苏霓抚了抚额终于放缓了声调,尽力敛起情绪,“既然已经收到了法院的传单,那也不用我再解释什么。” “下个月8号之前,只要你愿意和平离婚,我就放弃起诉。陆家的东西其他我都不要,除了……” 她不提这事还好,突然提起让陆长铭好不容易按下的情绪又汹涌起来。 他垂眸,狠狠盯着手里的文件,手指拽紧。 “起诉?” “你倒是有胆子,准备了个最没说服力的理由!” 文件上起诉离婚的理由,是冷暴力! 亏她还是律师,那么多缘由之中竟选了最难作为证据的一个,她怎么不干脆说没有性生活? “能不能说服法官,就不劳陆少费心了。” 苏霓掐了掐掌心,红唇咬得死紧,已至这个地步,她哪还愿再跟他起冲突。 于是靠在椅背上,掐着指尖缓缓开口。 “我净身出户,法官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陆长铭又是一窒,“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你当真认为我们能离婚?!” “能。” 苏霓轻笑,抬手遮了遮斜斜射到她眉眼处的阳光,晶亮的眸闪烁了下,映在后视镜里,却被明媚的日光掩去光彩。 她干脆拿出墨镜戴上,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干净,仿佛带了些虚无缥缈的气息,在冬日暖阳里,蒙上一层雪白的纱。 “我这就去见老太太。陆长铭,真想断了,总能断干净的。” 第十九章 你最好知道什么叫从一而终 话落,陆长铭便又听见了熟悉的“嘟嘟嘟”声。 他盯着手机,眉宇紧紧拢成了一条直线,眼眸往下的地方,都是深浓到望不到尽头的情绪。 周弋观察了几秒,这才轻咳了两声。 “我看太太,这回是铁了心要离呐,看来这几年受的委屈,太太总归是爆发了……” 陆长铭拢起眉,想哪哪不对,身上像爬了蚂蚁一样,难受得紧。 于是点了根烟,猛吸两口之后,又狠狠掐灭。 “大少,您去哪?” 他没有回应,身影很快消失在电梯口。 苏霓,铁了心要离开他? 过往五年,他极少对她和颜悦色过,甚至就连在床上,也没顾着她的心思。 可即便是那样,这女人也从未提过离婚二字,那时候的她,才是铁了心要呆在他身边!既是决定了要做的事,又怎能随意更改?! 苏霓阿苏霓,你最好知道什么叫从一而终…… —————— 陆宅外头是清冷的天色,雾蒙蒙的天空上有一丝嫩白云彩。 苏霓踩着冬日难得的暖阳进了院子。 她早已想好说辞。 陆长铭和她,本就是强扭在一块的。老太太年事已高,当年的协议已经做不了数,她虽未达成第二个条件替陆家生下一儿半女,但至少第一个条件是做到了的。 “少奶奶回来了。” 管家扬声唤,苏霓便点点头,缓步踏入。 她提步踏进客厅,连外套也没有脱下,就这么直直走了进去。 “老太太在休息。” 文宁眼帘掀了掀,放下手里的毛线团凝着她,“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在陆宅了,这时候回来……想改变主意?” “并没有。” “既是没有还来见老太太做什么?!你识趣点挑个没人的时候把行李收拾收拾都离开就好了,非还要折腾?” 文宁瞧她不说话,将手里那缠在一块的线头扔在一旁,尽量放低了声音,“苏霓,我也是为你着想,咱们家现在容不下你了……” “就是呀大嫂。”一道娇脆的音响起,在清冷的天色里格外明显。 苏霓回头,便瞧见那从玄关外走进来的人。 女孩穿着格子大衣和皮靴,一头长卷发披散肩头,被一只小巧精致的帽子遮住了小半张脸。 那是陆家三小姐陆弯弯,自打十八岁就在英国留学,在家里呆的时间极少。苏霓与她交往不多。 “三小姐,外头冷快进去吧。” 管家小声提醒,却不知怎么惹恼了陆弯弯。 “这是我家,我知道怎么进去!” “管家大伯您近年越来越没眼力劲了,怎么没看见这里还有外人。我家大嫂在满月宴上说了要和大哥离婚,这会,不该在家里吧?” 苏霓耐着性子,眼眸垂了垂,“这是我和你大哥的事……” “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五年前我没能拦着大哥娶你,还让雅薇姐受这么多折磨。五年后就算你不提出来离婚,我也要告诉大哥让他赶紧甩了你!” 苏霓摇摇头,听着那理所当然的言辞,愕然发觉自己心底竟没有一丝波动。 大约是真习惯了。 她摇头轻笑,“我期待你能说服他早点同意,毕竟这个地方,我也不是很想来。” “你胡说八道!大哥原就不想娶你,何况雅薇姐姐回来了,他恨不得你赶紧滚!” 陆弯弯一向娇惯,见苏霓全然没有理会她还往楼梯上走,那本就狭隘的心也不知怎么越发不满起来,“苏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还是你打算像你妈一样,看着清高其实背地里却跑来勾引我爸爸!” 苏霓全身一颤。 记忆力血腥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里,她那可怜的母亲,也不知是因了什么缘由,连死后都还被人唾骂。 苏霓忽地转身,纤细身躯背对着窗户照进来的暖阳,小半张脸都陷在阴影里。那乌黑乌黑的长发散在肩头,衬着眼眸越发沉郁。 陆弯弯突的抖了下,想后退又没有立刻走,而是对双脚下了死命令,不许往后一步。 耳边,是苏霓清冷的音,“老太太应该教过你,不要妄议长辈的事。” 她踩着阶梯缓缓转身,身后的影子几乎投射到了楼梯最后一阶,“还有妈。哦不,是陆伯母,如果您也盼着我离婚,就和长铭说说,他肯签字一切都会很顺利。” 苏霓灿然一笑,刚刚那覆盖全身的沉郁仿佛不复存在。 “长铭……我亲自打他电话!” 文宁是无论如何不愿相信苏霓的说辞,哪怕为了名声暂时没有同意分开,可那也是权宜之计,毕竟自己的儿子有多讨厌苏霓,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只是号码刚拨出去,外头便传来引擎声…… 第二十章 陆长铭,我们,还能好好过么 管家温和的声音一如既往,隔着一道墙,却还清楚地传到几人耳里,“是,少奶奶刚到不久,三小姐也正好回国。” “知道了,去忙吧。” 冬意萧瑟,大门推开时又窜入一股冷风,而男人便顺着这冰冷的天色推开门走了进来。 文宁连忙放下手机,“长铭,正好你们俩都在这里,今天就当着我的面说清楚你,到底是谁的问题?” 苏霓已有不耐,压根没有理会文宁的纠缠,径直转过身去。 可这样的反应无疑让文宁认为她在心虚,一下子便把声调扬高,“别说我没有警告你,若是你也和你妈一样、做出有辱陆家的事,我们到时候什么都不会给你,德阳的股份也一样!” 苏霓拽紧了掌心,“过了这么多年,您还是喜欢动不动就牵扯到我妈。” “呵……那是因为她品行不端,还连带自己的女儿也和她一样!” “我妈并没有做错什么。” 苏霓深吸了一口气,每每被人提及此事,都觉得心底的伤疤又被人拨开,血淋淋的渗着疼。 她冷笑,眉目里却没有半分温和,只将清冷的音传遍整个客厅,“当年的事本就没有定论,你凭什么认定她品行不端呢?又凭什么,不给我德阳的股份。” “那是聘礼。” 昔日她嫁进陆家,本就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只要让莫雅薇得到应有的惩罚,她便得到嫁入陆家的权利,得到陆氏控制下德阳的股份。 “自己的婚姻也拿来出卖,你还有脸说?我要是你妈,知道自己的女儿变成这副德行,恐怕在地下也……” “够了!” 男人带着不悦和阴郁的嗓音窜到她耳里,苏霓咬着唇,全身紧绷。 她仍旧背对着他们,只是陆长铭的声音总还如影随形! “妈、弯弯,离婚与否,是我和苏霓之间的事,你们别插手。” “哥!难道你还真舍不得……” “我说够了!” 陆长铭陡然出声,音调又沉下几分。 那漆黑如墨的眼直直看向楼梯,瞧见那道纤细的身子。 以往总还在他面前扬着头清冷带笑的女人,此刻竟像个被抛弃了的孩子,连背影,都那样单薄。 文宁不敢置信,“长铭你突然这是怎么了?” 他以往,从未维护过苏霓。 “苏霓是我的妻子。” 陆长铭面色复杂,甩下这么一句之后,便径直朝楼梯走去。 在苏霓还未及反应之前,拽着她的手走到一旁。 只是苏霓根本不愿再给他亲近自己的机会,几乎在同时便将手甩开! 陆长铭眉目微沉,下一瞬,又敛起了面容,只将手放在身侧,用力紧了紧。 “德阳的股份,我待会就吩咐周弋准备转让文件。” “你母亲曾经住过的那套房子,现在在你爸爸名下,想要的话我帮你拿回来。” “其他的房产、期权……” “陆氏的股权你也可以拥有一部分,另外……” 他把一路上能想到的东西,全都说了一遍。 可突然间,被那清冷的音打断。 “陆长铭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凝眸,声音又缓了些,想起过来之前周弋提及的话,“太太这几年是受了委屈,大少您要知道,女人受了委屈,是要哄的。” “怎么哄?” “约莫……是给她想要的。” 陆长铭张张嘴,唇角不经意抽动了下,到嘴边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可此刻,苏霓却笑了开来,眉目在渐渐西斜的阳光下,清浅冷淡,“陆长铭,你给我这些什么意思?” “这是你应得的。” 陆长铭忽的有些烦躁,他本就绞尽脑汁放下身段,以为她会欣然接受。却在说出口的同时,发现对方脸色越来越冷淡。 一下子便没了耐性,“总之,这些是你嫁给我就应该有的东西,五年前结婚时没有给你是我的疏忽。你还想要什么可以提,我尽力弥补……” “弥补?” 苏霓突兀地挑眉。 “陆长铭你为何要弥补我?五年都过去了,现在说这话你不觉得好笑么?” “我说过了,以前是我疏忽……” “不,你从来没有疏忽。” 陆家大少爷做事一贯妥帖,他如何会出现这种疏忽。 无非,是不愿去做罢了。 苏霓摇摇头,指甲掐了掐嫩白的掌心,扬起的脖颈袖长雪白,“无非是因为现在,忽然觉得内疚了。” 她声音很轻,也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喃喃自语,只是那面色,冰冷苍白,了无生气。 许久,才缓缓扬起脸,声音清淡干净,连唇角,都带着细细的笑,“可你的内疚,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想怎么样?这一步也差不多了!收敛着点,以后还可以好好过……” 陆长铭拢紧眉,不知怎么的,因为女人脸上的满不在乎而心生不满,连带着眼前那张苍白面容上的笑,也那样勉强。 他不提这几个字还好,甫一提起,就让苏霓想起前夜里不堪的一幕。 上一次他说这话时,便从她身体抽离急急赶到了莫雅薇身边,如今,还有脸再提一次? 于是掐紧了掌心,哪怕疼到刺骨也依旧扬着脸,用一种陆长铭无法理解也不能理解的目光紧紧锁着他。 “好好过?” 苏霓摇摇头,到嘴边的叹息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再开口时,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那是她的声音。 清冷。 冰凉。 像从虚无缥缈的天际里传来的声响,在扬起眸的时候,直直击入他耳朵里。 “陆长铭,我们,还能好好过么?” 第二十一章 你别得寸进尺 陆长铭愕然。 瞧着面前的女人,与记忆里那眉眼清淡的人似乎不太一样。 曾经的苏霓,会被他发现望着自己时眼睛里透着的浓烈,会在他身后小心翼翼收敛起些失落。 而更多的,是用他总也无法理解的热烈目光望着自己。 却独独,不会给他这样冷漠的视线。 “苏霓……” 他又一次朝她靠近,却在即将碰触到对方的时候,被避开。 苏霓毫不留情。 “别离我太近。” 别拿你碰过她的手,再来碰我。 后面那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可心口却在那时突的顿了下。 苏霓想,大约自己的声音从没有那样涩过,表面上光鲜亮丽的,可开口的时候,却连带着心脏一块抽动,整个人因为沉郁快要呼吸不过来。 她抚了抚心口,唇角竟还扯开了一抹笑容。 “陆长铭,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个笑话?” 陆长铭满脸的不敢置信,只用力盯着她。 可苏霓只是笑,心口一抽一抽的闷疼,她只好掐着掌心任凭指甲嵌到肉里,仿佛这样能舒服些,“我结婚这么长的时间,丈夫心里始终有另一个女人,为此冷落了我整整五年。” “如今,他突然觉得对不住我,觉得自己过分了些,就口口声声要与我好好过日子?” “那我,又凭什么要为他的愧疚买单?” 陆长铭脸色一下子青一下子白,像被人在大庭广众之后啪啪打了几巴掌,那不住起伏的胸膛在在昭示着他此刻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用尽心力想讨好对方,却只得到了一顿唾骂。于是拽紧了拳头,“苏霓,你别得寸进尺。” 她笑,眼睛弯弯的,幽幽扬起眼眸时,里头都是清明澄澈,甚至还有半分苦涩、独独、缺了笑容。便只用轻浅的语调,低声开口。 “已经欺骗了自己五年,我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呢?” 说话的时候,斜落的日光终于射到她身上,却只让整个人周身弥漫起一片朦胧。 陆长铭陡然一怔,觉得她模模糊糊的,抓也抓不住。 男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哪怕对方已经转身离开,他便只盯着那道单薄的背影,用力拽紧拳头。 直到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房门,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抓住。 “苏霓,你站住!” 陆长铭终究还是忍不住,迅速跟了上去。 而对方回头的那瞬间,他却怔怔僵在了原地。 陆长铭发誓,他从未见过苏霓用这样难以捉摸而复杂的表情望着自己。 “你还想要什么?” “我……” 他张了张嘴,忽然说不出话来。 他瞧见女人格外坚定的目光,心里突的刺了下。而后低下头,望见她那泛起青白颜色的指甲,正用力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拨开……他眸色越发浓郁,到最后,比夜空更要晦暗! “放开了,你就别后悔!” 呵…… 苏霓轻笑,经无数次后悔过,后悔遇见他、后悔嫁给他、后悔爱上他,独独、不会后悔此刻的放弃! 于是顾不上疼,用力再掰开男人的第三根手指,生生将手掌从他的禁锢里抽了出来! 陆长铭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甩开,掌心里皮肉拽得过紧有些发疼。 他满脸错愕地望着女人冰冷的背影,孤傲又清丽地越走越远。 那被放在她身侧的一只手,整片都是红彤彤的…… 非要挣开,就不疼么?! …… 一路,男人都抿紧了唇,目光笔直盯着那单薄的身影。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响,紧接着房门“吱呀”开了,一道苍老的身影走了出来。 “在霓霓面前撂下狠话。我看、要后悔的人是你。” 老太太身形已有些许佝偻,面上满是皱纹,可一双眼睛,却依旧熠熠生辉。缓缓从房间里走出来之后,就这么扬起拐杖,击打在陆长铭背上。 “霓霓多好的女娃,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一个,哪是莫家的丫头能比?偏生你眼瞎,眼前的瞧不见,非要瞧着外头的女人。” “你妈平时不着调,就这点没说错,你个不争气的,和你那死鬼老爸一模一样!” 后者嘴角抽搐,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老太太脾性烈,年轻时和陆老太爷一起扛住了风雨飘摇的陆家,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哪怕老太爷不在,但整个海城上下、谁又敢不给她面子。 至于陆长铭,平日里孤僻冷傲也好、一意孤行也罢,在老太太的拐杖落下时,他却笔直地站立在原地,甚至不曾移动半分。 良久,老太太也累了,一如既往的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便长呼出一口气,靠在墙边,“罢了,别的我也不再多说。今晚温家那边,别忘了去。” “知道了。” 陆长铭走远,老太太则眯起眼瞧着他的背影,许久也没有了动静。 只若是有人在她身侧,定还会听见那几不可闻的自言自语。 “唉,我还得再操心你们到啥时候。” …… 苏霓刚走完楼梯,便听见了老太太的声音。 她蓦地停下脚步,在夕阳洒落的客厅里回过头去点头。 正好望见拐杖落下,却连眼睛都没眨一天。 再转身。 “妈,就这么让她走了?” 陆弯弯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可偏偏老太太和大哥都护着苏霓,“奶奶也真是糊涂,她妈妈祸害了爸爸不说,现在还允她祸害我大哥!” “老太太怎么做事,还用得着你评价?不管她怎么护着苏霓,如若是长铭也同意要分开,谁也拦不住。” “可大哥他现在的态度……” 文宁冷哼一声,顺着苏霓离开的方向看过去,面色陡然沉下,“我们劝不动你哥,不代表别人也劝不动。” 陆弯弯一听,眼睛发亮猛地抬起头,“我知道了,我这就是找雅薇姐!” 苏霓脚步顿了一瞬间,她能很明显的听见女孩上扬的声调,因为提及了莫雅薇,而整个兴奋起来。 …… 离开之后,苏霓是径直往某个目的地去的。 温月早已等候许久。 她脸上有些许急切,一张鹅蛋脸上透着红润,精致的妆和上挽起的发让她看起来很有气质。 然而苏霓,却一眼望见了她眼底的憔悴。 她低笑,眉眼里都溢出了调侃,“看你的样子,是徐晋南回来了?” “嗯……昨晚。” 温月笑了笑,红唇扯开了一抹动人的弧度,脸颊上还有了些许绯红,“折腾了一晚上,所以我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苏霓轻“嗯”了声,刚端起咖啡,就听见对方的催促。 “你呢,想清楚了?” 她点点头,端起手里的咖啡喝了一口,指甲落在杯沿上,轻轻刮了一下,“照现在的情况,很快就能离。” “不后悔?” “不会。”苏霓很快摇头,没有半分犹豫。只是没发现自己在说话的时候,心里情绪莫名,连落在杯面上的指甲,也突的刮上了实木桌。 细细的一根刺,插在食指上。 温月见她失了神,也不多劝,只是默默搅拌着咖啡,偶尔望向窗外的目光,却暗藏了一丝透彻,“或许离婚并不难,真正难的是彻底忘记一个人。” “我花了十年时间也没有做到,每一次下定了决心,这里就疼的不行。” “而霓霓,我不愿意再看见你疼。” 温月的话总能说中苏霓的心坎,她知道温月和徐晋南的关系,最是见不得人。两个不伦的人,在一起十年,偏又弄得人尽皆知。谁也没说以后的打算、谁也没提未来会如何。 “是我没有信心了。”苏霓扬起脸,笑了笑。 她缓缓看向窗外,几名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小跑过去,虽没有踏进这间昂贵的咖啡店,可眼睛里却有朝着未来努力的心思。 最后一抹斜阳落在她脸上,有些刺眼。 苏霓移开了视线。眸里依旧神采奕奕,而那晶亮的瞳孔和清丽的眼,本该充满灵气。 她并不知道正望着这一幕的温月在晃神。 以前的苏霓,是海城大学法律系的学霸,加上自小教养出来的一身才艺,在学校的各种活动上,最是引人注目。 这几年,却是渐渐敛起了这份张扬,除去平静如水外,还多了一分…… 苦涩。 “陆少,其实挺会宠女人的。” 温月不知何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落在苏霓耳里,却只让她莞尔,“是呀,只是他宠的不是我。这几年,他因为莫雅薇的事忙前忙后,哪怕极少见她,心里却总记挂着。” “可我呢,明明人在他身边,却总连正眼也不瞧一次。” 那又细又敏感的心,因为回忆起这些,突突地酸涩起来。 温月主动岔开了话题,“也好,我们都到了不得不决断的时候。叫你来,就是想让你陪我去徐家。” “徐老太爷回来了。这次算是一个变相的接风宴。店里我预约过的,给你准备了几套衣服,上去瞧瞧?” 苏霓自不会拒绝,她缓缓喝了一口茶,便跟着温月起身,顺手,抓住了刚推开门的她,“徐老太爷回来了,你和徐晋南怎么办?他跟你说了什么呢。” “没提……” “温月。” 苏霓总觉得不对,两人早已是不知道多少年的朋友,如今哪怕一个简单的表情,也能知道对方的情绪。 她很慌乱。 “究竟是怎么了?” 温月摇摇头没说话,只主动拿了一件月白色的鱼尾裙在她身上比划。 苏霓瞧着忙碌的她,本欲再开口说些什么,可在两人身后,却有一道清脆的音张扬又故意的、窜了进来。 “徐大哥要接管徐氏,还要和叶家姐姐订婚,她很快,就要被抛弃了吧?这种事你让她怎么好意思跟你说?” “不过大嫂,你倒还有闲心管别人。大哥今晚要带雅薇姐姐去徐家,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的立场吧!” 第二十二章 他没有任何思考,便伸出手接住了她 从楼梯走上来的人是陆弯弯。 她此时已经换了一身便装,一头卷发披散在肩头,衬着身上的粉紫色大衣,整个人看起来清新明丽。 想来她是久未归家,特意来店里挑选礼服。 而在她身后还跟着莫雅薇。 后者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走路时下巴稍稍垂落了些,那略微妆点过的面容比上次见到时精致了不少。 她瞧见苏霓和温月时,还缓缓扯开了唇,身姿清雅的模样丝毫不让人觉察到她刚出狱,“没曾想会在这里遇见你们。苏律师你别在意弯弯的话,是因为你们吵架,长铭想你不愿参加,才叫我随他出席。” 事实上,还是陆弯弯特意跑来告诉她这件事,又试探了陆长铭那边。 只是对方没有拒绝,便自作主张带着莫雅薇来试礼服。 苏霓轻笑,随意至极地将拿了另外一套礼服放在面前,对着镜子扬起雪白的颈,轻声开口,“他带谁去,与我有何关系?” “喂,既然雅薇姐过去,就没你什么事了阿!” 苏霓挑挑眉,手指划过那些上好的料子,漫不经心。 “怎么会呢,退一万步说,也仍与我有关。别忘了我现在也还是长铭的妻子,哪怕他带了千个万个女人出席,旁人眼里瞧见的,也只有陆太太一个。” 一旁的温月“噗嗤”笑出声来,指着苏霓左手的衣服,旁若无人,“还是这套好看,月白色适合你,鱼尾也衬身形。” “嗯,似乎胸围大了点……” “没关系陆太太,我们可以立刻为您修改。” 服务员喜笑颜开,小心在苏霓身上比对着。 几人自顾自商量,让旁边的陆弯弯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苏霓的故意忽视让她心思又紧了紧。 毕竟年轻气盛,总也忍不下这口气,刚欲发作的时候,却被人拉住。 莫雅薇主动扬高了声调,手指拧紧在一块,对着正要进入更衣室的苏霓缓缓开口,“苏律师,不管怎么样我都感到抱歉。如果知道你也去,我是不会同意的……” “其实、前几天那晚上长铭因为我一个电话抛下你,已经让我很抱歉。这回若我还是去了,还不定会出什么事。” 谁都知道她的刻意。 可即便如此,莫雅薇也不曾发现苏霓面上有任何波动,见她只是北京略有僵直,便咬咬唇,一只手握在陆弯弯腕上,又轻扯动了下,“我看我还是先走吧,弯弯,回头你跟你哥说说……” “干嘛是你走?” 陆弯弯嗤笑,最见不了莫雅薇可怜模样。也受不了苏霓的淡漠,干脆反手抓紧了她,扬起的下巴纤细。 “我看该避嫌的是其他人。雅薇姐,我哥今晚怎么都是需要女伴的,他即将恢复单身,谁都有可能是‘真正’的陆太太!何况,你的出席,是老太太点过头的!” 老太太? 这话倒让苏霓吃了一惊。 任由谁都知道老太太对莫雅薇的厌恶,别说允她和陆长铭一起出席温家老太爷的晚宴,单单是这个名字,在老太太面前便是禁忌。 苏霓微微侧身,放下手里的衣物,还微微打量了莫雅薇一阵。 “老太太同意?” “倒是奇了,不过既是老太太同意的事,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她轻笑,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并未因为莫雅薇的挑衅显露任何不满。 反倒是陆弯弯,看不惯她的样子,还想凑上前去呛声…… 偏偏,苏霓转身走进了更衣室。 没人发现苏霓拧紧了的眉。 可陆弯弯还是气不过,便对着服务员大吼,“看什么?就知道陆太太陆太太地胡乱叫,不懂招呼我们吗?” “两位小姐可以尽情挑选,看您二位喜欢什么款式?” 陆弯弯拽紧拳头,打量了莫雅薇一眼,扬声道,“把最贵的拿过来就是了!” “噗,弯弯。” 旁边传来轻笑,是正在化妆的温月,她隔着镜子,指了指旁边的更衣室。 “很不巧呀,你大嫂在试的就是店里设计最精巧的,整个系列就这一款最出彩,其余的么,想强行取代也拿不出那份精致,一比较就落了下风……” “要不你去楼下瞧瞧其他款式?” 陆弯弯不笨,如何听不出她的暗指! 可偏偏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不能在这里吵闹,她耍了点小心机,让莫雅薇成为她大哥的女伴,若是耽误了时间才是真麻烦。 “好啦,我们就去楼下,挑适合的就好。至于价格么,喜欢才最重要不是吗?” 莫雅薇的话似乎说服了陆弯弯,她撇紧唇,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楼。 转身的时候,还恶狠狠瞪了更衣室的方向。 苏霓走出来,若有所思地朝楼梯看去,没发现自己的眉毛已经在不经意之中聚拢,老太太同意莫雅薇和陆长铭一同出席? 倒是怪事。 …… 徐家老太爷今年八十又三,原本为了修养长年居在老宅,前几日回来,非要肆意铺张的办一场接风宴。 苏霓近来一直在忙林太太的官司,并不清楚老太爷的用意。 她陪同温月到徐宅,在萧瑟的冬日里下了车,裙子前端正好及踝,雪白雪白的脚踝随着走路的动作露出来,在冰冷的夜色里,让她打了个激灵。 两人径直走进院子,在佣人的指引下站在一旁。 进门的时候有人迎了上来,让两人缓缓脱下外套。 “外小姐,您不该过来的。” 徐家的管家,一边接过两人的衣服,一边叹息出声。 “本就是为了做给我看,我不来、他会失望的。” 苏霓僵了下。 回头的时候,忽然看见温月眼睛里的怅惘和失落,她这才听见周围的人的窃窃私语。 哪怕当着她们的面,也毫无掩饰。 “这女孩胆子大,这种场合还敢出现。” “也不知道徐晋南和叶杉订婚之后,她要怎么面对……” 她将衣服递过去,顿了顿,手臂便悬在了半空。这才发觉两人自出现始,便已成为所有人注意的焦点。 不远处有人往这边看过来,几人倚靠在桌旁,喝着闹着,本是无事。 苏霓却像有所感应似的扬起了眼,正好瞧见对面那一对亲昵站在一块的男女。 那穿着一身纱质长裙的女人,正甜腻腻冲着身侧的男人笑,温柔体贴的模样,怕是要把人心都化掉。 身侧男人穿着身暗蓝色西装倚靠在桌旁,修长手指挑着高脚杯,不经意转动时,淡绿色的液体里便映出那张深沉的面容。 他忽然挑眉,因为这阵骚动往门口看过来。 黑眸如墨色,轻眯了下。 “过来。” 苏霓紧了紧手,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咯噔”了下。 男人冷厉的下颌依旧紧绷着,随着手指的摆动让整张脸起了变化,而至始不变的深黑眼眸,却直勾勾落在她眼睛里。 里头情绪晦涩。 “苏霓……” 陆长铭似乎张了张嘴,可苏霓瞧不清。因他背对着光,半张脸都陷在阴影里,除去隐约可见的幽暗眼眸时,其余都像蒙在雾里。 正好,一个高大的男人便拨开人群走到门边。三十好几的徐晋南,戴了一副金色边框眼镜,本就斯文的模样,在剪裁合体的西装衬托下,愈发的矜贵。 “月月,为什么还来?” 他声音冰冷,哪还有往日里的的温和样子,说话时、就连五官也都挤在一起。 苏霓蹙了蹙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温月,忽然明白过来,原来陆弯弯说的都是真的。 可身后有人碰了碰她,原是温月却早已知晓一切,因为徐晋南的出现,还刻意站到了她身后。 那纤白的手指,就这么握着她腕,偶尔与徐晋南目光相对时,指尖还抖动了几下,“我们进去吧。” “月月。” 徐晋南抓着她,拧着眉要劝她离开。 可苏霓就听见耳边传来温月那样生涩又凄楚的音,“徐大哥,放手吧。你订婚,我该来祝福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件事我们……” “各位!” 徐晋南似还要开口,余下的声音却已被话筒吞没掉。 席上,老太爷对着麦克风说了些客套话,约莫都是感谢大家出席之类的。可那凌厉的视线始终落在这边,灼灼的,像能烧人。 老太爷对徐家所有人,依旧掌控力十足,明知徐晋南和温月在一块,到最后,却还能笑着提起徐晋南和叶杉的订婚。 院子里灯光昏暗,偶尔有漏过的光束落在两人脸上,却足够让苏霓感觉到身侧人的僵硬。 “下个月初七,就举办晋南和杉杉的订婚礼,届时还希望各位能到场祝福他们!” 老太爷最后的话落下时,苏霓终于瞧见地面上,“啪嗒”掉了一滴泪。 她收回了视线,望见身侧哭到全身颤抖的温月,倏地蹙眉。 “跟我来!” 徐晋南却在这时陡然抓住温月,拽着她往外走。 大步流星。 “徐晋南,你们……” 苏霓瞧见温月的挣扎呼救,便想也不想的跟了上去。 她的裙子很不方便,走过门槛时还差点绊倒,可仍旧坚持到追上去。 “看来晋南还没把他的小外甥女解决好。哎,怎么苏霓也跟了上去,小三儿、你没告诉她?” “你还没看出来?三哥这是和嫂子吵架了,最近离婚的事闹得可张扬,老二你刚回来不知道,苏霓这次,铁了心的……” 两人旁若无人议论起来,他们几个兄弟难得聚在一起,便趁着温家这次机会见了个面。平日里本也喜欢互相调侃。 可这回陆长铭,却没有再听下去的心思。 “长铭你去哪?” 拿了一杯红酒走过来的莫雅薇,正好望见他离去的背影。急急忙忙跟上去,差点把红酒洒了一地。 “申楠,长铭他去哪?” 被点名了的斯文男人耸耸肩,满脸无奈,“我怎么知道,莫小姐心急自个问去呗……” 莫雅薇嘴角抽搐了下,识趣的没有再多问,而是主动跟上。 而那边,男人身形颀长,已经越过人群,目光灼灼地落在那匆匆转身的女人身上。 他隔着昏暗的灯光,依旧能清晰地确认对方的身影,那穿着鱼尾裙的女人,正急不可耐地追出门槛…… 只可惜,这身穿着终究不便。 女人摇晃了下,高跟鞋也不知绊住了哪里,就这么直直朝后跌去。 他没有任何思考,便伸出手,接住了她。 第二十三章 这么跟我闹,有意思 “你瞎吗?” 耳边听见熟悉的男性嗓音,那窜入她鼻腔的气息炙热,直侵入她心脏里。尤其裹覆着周身时,仿佛能烧灼人心。 苏霓反射性推开了他。 男人眼底闪过一抹不悦,瞧着苏霓提起裙摆便要出去,于是张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恶吼。 “宴会才刚开始,你要去哪?” “不关你的事。” 耳边又是那怒斥,陆长铭情绪上来正欲发作,可一垂眸,就望见她那通红了的眼眶。 他倏地怔在当场。 “放开。” 苏霓发现自己被他拽住,而眼前徐晋南已经将温月带远。 她便想也不想地将陆长铭的手甩开,又重、又不留情面。 下一刻,又追了上去。 隔着长远的距离,便瞧见那在一旁争执的男女。 温月总一拳一拳地往徐晋南身上招呼,嘴里发出的声音都是哀泣。她明明那样生气,在徐晋南怀里挣扎着,可到了最后,却反而被他紧紧禁锢在怀里。 “再忍忍,好不好?!” 苏霓只隐约听见这几个字,而刚刚还挣扎不休的温月便已止住了动作,被徐晋南用力抱着。 那扬起的脸上有泪珠,嘴里明明不住说着什么,脸上一颗一颗往下落的时候,却被徐晋南忽的吻住。 那样甜蜜的事,苏霓多瞧了一眼,却只发觉温月唇畔多出的苦涩。 “别看了,他们的事自己会解决。” 陆长铭把她拉过来,沉沉开口。 “解决?很多事很多人,我都以为能解决。可十年过去了,最终徐晋南还不是要和别的女人订婚。” “这样的结果,月月的付出,算什么呢。” 陆长铭望着她惨白惨白的脸,薄唇又抿了抿,没说话。 顶上的灯光线往下落,正好在他鼻梁那处,黑发垂落的阴影,便遮住了他半张脸,余下的半张,表情阴郁至极。 “晋南自有他的考量,何况,就算他真和叶衫订婚,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至于这么激动又追又闹? 苏霓一窒,“是,他们的事的确与我无关,月月性子软、见不得徐晋南因为她委屈。” 她心里也难受,酸酸涩涩的。就这么望着温月,瞧着她明明心里充满了苦涩、却还强忍着变得体贴和温柔。 苏霓不知怎的想到其他,一下子只觉得全身冰凉。 “可这十年,月月默默做了多少,受了多少白眼?她委屈求全,难道就是为了让徐晋南和别人结婚吗?” 陆长铭两道眉已然拢在一块,她嘴里说的是温月,可听在他耳朵里,却又意有所指。 于是轻哼,“他们俩想在一起,本就比其他人难十倍百倍。晋南同意老太爷的提议也是为了温月。她若是懂事,这时候就不该出现。” 不该出现? 苏霓嘴角抽动,费了全身力气才将情绪按下。 “哈!所以月月合该受委屈,合该过来被人指指点点!可徐晋南呢,他又做了什么,他……” 苏霓扬起脸,忽然瞧见了一个人,气息在瞬间,变得凌乱! 她退离了一步,眼神陡然沉下几分 “是,月月愿意委屈愿意退让,是她爱徐晋南,舍不得他为难!” “陆长铭你是不是也要试试,看我愿不愿意让你为难?” 他顿住,没料带苏霓忽然来这一出。 殊不知此时,苏霓的目光早已越过他肩膀,落在不远处的女人身上。 那穿着一身薄纱材质长裙的莫雅薇,黑发高高挽起。随着她缓步走动,显露出姣好身段,让那纤细身形在黑沉沉的夜色里,越发明显。 “长铭。” 轻轻柔柔的声音从旁边飘了出来,一点一点的,和气息一起窜到人耳朵里,竟有些酥麻。 苏霓一贯是了解莫雅薇的,她声音本就悦耳,说话时语调总柔柔的,像个撒娇的小女孩。再加上那刻意打扮后的楚楚可怜,是个男人都会不舍。 陆长铭看了身后几秒,浓眉蹙紧,又反手抓着苏霓。 “你这么跟我闹,有意思?我们和他们一样?他们被世俗观念限制不能在一起,我们也是?!” “我如何需要你委屈需要你求全,你只需要乖乖当你的陆太太,别动不动就提离婚惹我烦!” 他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尤其是面前的女人扬起脸时,那通红的眼眶和苍白的面容,在深黑夜色里、瞧着那样脆弱。 “哥!” 陆长铭显然还想再说什么,可在他身后,陆弯弯迅速出声,喊住了他。 “刚刚出来就不见你,外头这么冷,别让雅薇姐站在这干等呀?” “嗯?” 陆长铭蹙了蹙眉,这才上下打量了她们几眼,目光最终停留在莫雅薇身上。似是有些诧异她跟在自己身后。 “我没事,只是老太太好像派了人寻你……” 总算有了机会与他说话,莫雅薇莲步轻移、缓缓朝他靠近。 她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急匆匆找了几家店,才挑到这件满意的衣服,白纱式样的礼服、半婚纱样式,完美掩盖了她的疲惫,而在她小心注意下,又多一分优雅、又平添了清纯。 陆长铭以往,最喜欢这样的她。 “你先进去吧。” 果不其然,男人吐露出的,总是关切。 莫雅薇顺势忽略了他眉宇之中的沟壑,柔声低喃,“你放心,我来这里,老太太允了的。” 话音刚落,一旁便传来道轻浅的声响。 苏霓提起裙摆,高跟鞋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音。 她没有理会两人的亲亲我我,便就这么扬起颈子,从两人身侧走过。那扬起的眉目焦点,始终在侧前方,从始至终都没有再与他们交流的意思。 可冷风吹过,苏霓哆嗦了下,手指不知怎么的,正好触到男人的腕。 “站住,话还没说完,你又去哪?” 一股温热气息传来,让苏霓的指尖仿佛触电一般颤了下。她被迫停留,正与他并肩而立,却对着相反的方向。 “我没有要和你说的。” “没有?苏霓你能不能跟温月学学,懂事点?总是胡闹折腾,有什么用?”他抬起头,便能瞧见对面拐角抽,已经被徐晋南哄好了的女人,如今两人正依偎在一起,身形在月色下若隐若现,说不出的亲昵迷人。 苏霓的目光,却在她正前方的女人身上。 那依旧柔柔弱弱的莫雅薇,目光澄澈可怜地望着她,里头尽是凄楚苦涩。而对方此刻站立在冷风中,仿佛风一吹便会跌倒。 陆长铭见她许久没有开口,手掌紧了紧,只当她是听进去了,“这几年你一直将陆太太这个角色扮演得很好,我不介意让你多得到一些东西。但苏霓,你听话懂事,更应该明白凡事都该有个度不是么?” “度?” “说来轻巧。” 苏霓掐着手掌,唇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可眼底却没有丝毫。 她只在冷风里用力站直身子,背脊僵成一条直线你,让目光从男人凌厉的面庞渐渐移动到正前方的女人身上。 “但抱歉我不够聪慧,明白不了你的尺度。更不是一个好演员,做不来你心目中的贤妻良母。陆太太这个角色,我演不了!” “演不了?那这几年,你白演了么?” 苏霓心口闷疼,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这几年的时间,她哪里是演出来的?自己曾有多用心去揣摩这个角色只有她自己清楚!到了这男人嘴里,倒把她曾经的用心,都付之一炬? 此刻深吸一口气,苏霓恨不得能狠狠咬上这男人一口。 “我不是温月,更不是林太太……” 她终于还是笑了笑,扬起的手指纤细,正落在前方柔弱可人的那道神曲身上。 “陆太太心眼小,不比月月大度,能眼睁睁望着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订婚,更做不到望着丈夫心思散乱,还容下其他女人!陆长铭你试试看,强留着陆太太,她会怎么做?” 她要挟他! 陆长铭眯起眼,手劲不自觉加了些。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而苏霓趁着他发愣的时候,便轻笑着将手抽离,从鼻尖里发出一道冷哼。 “我自然清楚。倒是你,若是想和心上人在一起,就别顾着面子。陆大少爷哪怕离过一次婚,也仍旧是海城女人趋之若鹜的黄金单身汉!” “莫小姐想来等你恢复单身已经等很久了,再让她久候,天知道会不会和当年一样被别的男人……” 声音突然没了。 苏霓没说完,只因眼前的男人,身上的气息实在太阴冷,仿佛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凝结了一般。 那深黑的眼眸,哪还有半分方才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深沉的冰冷! “你说什么?” 男人一开口,便让周围的温度又降了下去。 苏霓如坠冰窖! 瞧着陆长铭瞬间铁青的面色,以及那本就凌厉的下颌线条,如今更生生绷成了直线!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莫雅薇以前那档子事,是导致她和陆长铭分道扬镳的直接原因,更是老太太至今拒绝她的根本。 从五年前到现在,哪怕莫雅薇一直在监狱里,却也从未有人敢在陆长铭面前提及。 偌大一个海城,知道详情的不过少数人。 苏霓倏地扬起眸,越过男人身上冰冷的气息朝他身后看去。 而此时,那本就柔弱到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的女人,更是颤了颤,猛地朝前跌去! 第二十四章 陆太太倒是长进了 “雅薇姐!” 发出尖叫声的是陆弯弯。 莫雅薇许是太过震惊,竟就在苏霓话音刚落的时候,晕了过去。 苏霓瞪了瞪眼,瞧见男人自她面前越过,迅速出现在莫雅薇身侧。 那幽暗的眸骤然眯起,连同面上冰冷的情绪一起,像一道闪电,就这么击在她心上! “苏霓你怎么这样啊……雅薇姐又没有得罪你,你害了她五年还不够,现在还故意当面提以前的事?” “你,你故意想要她难堪么?” 苏霓张张嘴,本欲辩解。 她无非是气急,和莫雅薇多年相识,她如何会不清楚对方的性情。 那当着她的面可怜又凄楚的模样,是真还是为了做给旁人看,苏霓一清二楚! 可话到嘴边,她扬起的眼,便瞧见身侧男人脸上复杂的神情。 说不上是怎样浓郁的情绪,藏在浓如墨色的眸子里,虽未曾言语、可那一抹沁凉总在瞬间、击中她心脏! 苏霓于是住了嘴,什么也没说,只僵直了身体越过几人,一径朝门外走去。 “咚咚咚”的声音传来,她脚上的高跟鞋落在地板上,平稳又冰冷。 这一次,没有人阻止她。 可她依旧能感觉到,那身后的男人似乎将莫雅薇抱在了怀里。 她听见一道微弱的声音。 “我没事,长铭你看看苏霓,别让她又误会了。” “哪里是误会?本来就是她过分,故意提那些事。再说她最后那眼神怎么回事。又想对你做什么?” 陆弯弯愤然开口,苏霓大约也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模样。 “不会的……苏霓不是那种人。” 莫雅薇“挣扎”起来,似是要将陆长铭推开。 后者垂下眸,声音沉沉的更抱紧了她,“她是不是,我心里有数。” “你脚上的伤原就没有痊愈,现在站都站不稳。我扶你进去。” 闻言,莫雅薇欲言又止的,便也乖乖闭上了嘴。只将身上的重量尽数放在男人身上,正好不远不近的距离,让两人没有太过分的接触,却瞧着、亲密无间。 …… 几人进去的时候,终究还是引起了其余宾客的注意。 苏霓没有理会周围的注目和那些窃窃私语,而只径直朝主席位走去。 老太太既是来了,她也该见见。 至于身后那相互依偎着进来,引起阵阵议论的男女,在她眼里便恍若不存在了。 灯光洒落在莹白的脸上,清冷面色若隐若现。她提着裙缓步朝前走,最终站定在主席之后一步距离,身姿清雅。 “认输了?” 老太太还背对着她,可却恍若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在苏霓靠近的时候,哑声开口,“真不像你性子。” 苏霓浅笑,“不是认输。” 只是,失了再争抢的意义。 话落,便又笑了笑,在瞧见老太太的手势之后,缓缓到她身侧坐下,一切都平静得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远处,莫雅薇“刚巧”在落座的时候,恢复了过来。 如今轻靠在陆长铭身侧,看起来格外亲密。尤其那偶尔露出的笑容,一再让人猜测,是不是陆家大少奶奶的名号,终于要易主了。 “看来,你们家的小子也不省心呐。” 徐老太爷就坐在一侧,瞧见这幕之后,还笑着调侃起来。 老太太却轻哼一声,端起苏霓斟好的茶、轻抿一口,“谁说不是呢。”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眼角余光朝陆长铭的方向投去一眼,不知怎的、笑出了声。 “不过……终归不算难事。一个颇有心机的小丫头而已,呵呵。” 苏霓顿了下,手指碰着了茶壶,烫了下。 “奶奶。” 她狐疑地朝老太太投去一眼,却怎么也瞧不透对方的神色。于是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开口前被老人家伸手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德阳的股份么。那点股份我们看不上,你放心,该给你的时候自然会给。” 老太太苦口婆心,已然有些苍老的手就这么伸出来握着苏霓的。偏过头,轻笑出声,“行了,我有分寸。” …… 一场接风宴,虽有不少插曲,却还热热闹闹的办了下去。 十一点、夜色深沉,散场的时候院子里已经不剩下多少人。 温月似是和徐晋南一块走了,早前因为身子不适、陆弯弯也陪着莫雅薇提前离开。此刻院子里独独还留了徐家的直系亲戚和一些年轻男女。 苏霓四下看了看,便踏出大门。 刚一走出去,就被那萧瑟的冷风、吹得整个人都凉了。 夜色沁凉,她四下看了看,秀眉微蹙,这才拿起手机瞧见上头的信息。 远处,有人望着这一幕。 “那是苏霓吧?没开车的样子。三哥你怎么不过去接她。” 几个大男人留在了最后,申楠喝的有些醉了,到现在脸还一阵泛红。 陆长铭闻言只轻蹙眉,顺着他的视线往门边望去。 那裹着大衣站在门边的女人背影单薄,在晕黄的灯光下、瞧着不是很真实。远处冷风吹过的时候、身子还轻颤抖了下。 他没发觉,自己眉宇里的厉色又浓郁了几分。 可薄唇蠕动了下却没开口,最后却干脆别开眼不说话。 “唉,你们呀。” 申楠眯着眼,来回在两人身上看了看,最后踉跄着扶在墙边,抬手便喊。 “苏霓!这边……” “申医生。” “是我,没开车来吧。让三哥送你……” 苏霓摇摇头。 她其实一眼便瞧见了那个男人,身上深蓝色的西装背着光、衬着身形那样俊挺。 可到申楠开口之前,他一言不发。 苏霓便笑着再度摇头,“不顺路。” 她如今独自住在公寓里,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还十分警惕的换掉了密码。至于陆长铭,合该是回陆宅的。 两边并不顺路。 申楠喝多了,醉醺醺的,冷风吹了吹,终于清醒了些。 他闻言咯咯的笑,“老二你听没听见笑话,夫妻俩还能不顺路……” 话没说完。 那被他调侃的主角之一,已经大步流星走出去。 俊挺的身形走路时仿佛有风,修长笔直的腿只需要几步便已至门边。 苏霓的视线从他冷峻的面庞缓缓下移,最后落在那如玉一般的手指上。 “陆长铭。” 苏霓张张嘴,只觉得那指尖很暖,擦到了她手背。 可男人没有听见她说话,甚至脚步也不曾停留,就这么越过她,一步跨过院门。 …… “砰”的一声,苏霓只觉得指尖颤了下,仿佛随着车门开关的声响,连心脏也震动起来。 她的目光下意识的从男人侧脸越过,轻挑眉,一路尾随至车窗,直到再也瞧不见任何光影、才缓缓垂下眸。 黑色宾利迅速发动,急驶离开。 申楠和慕言之对视一眼跟过去,瞧着逐渐驶离的车子,啧啧称奇。 “三儿这脾性,真不知谁惯的。也就他这性子还能娶媳妇,我都觉得是老天开眼。” 这一个个脾气不好的都有人爱,怎么反倒是他,至今孤身一人。 慕言之横了他一眼,略微打量着苏霓,“上我的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 苏霓终究还是摇摇头,埋下心中那奇怪的思绪。只还面容清浅地指着刚开出来的银色奥迪,“我坐陆原的车走。” 像是为了回应她的话,奥迪的车窗被摇下,探出一张年轻的面庞。 “申医生、慕哥,我送大嫂回去就好,你们放心吧。” 苏霓朝两人打了个招呼,知道他们不会多说。 陆原虽是陆长铭的弟弟,可身份尴尬、私生子的身份本是见不得光,若非陆长铭还算护着他,早在得知他身份的时候便不知被人送到哪家孤儿院里。 后来苏霓嫁到陆家,渐渐的却和他也熟络起来。 她提起裙摆上车,没发现身后两人低声议论。 “我说,这孩子比他哥上道。年纪轻轻就知道曲线救国,陆家早晚是苏霓说了算,他很清楚这点。” 慕言之轻嗤,点了根烟,“前些日子他飚车出事,苏霓捞的他。” …… 院子很快安静下来。 几人离开得很快,没人发现一辆黑色宾利就停靠在拐角一端。 车灯全部关闭,又停靠在背光之处,除了驾驶室里若隐若现的烟头之外,再无其他。 男人本是阴沉沉地望着前方,一只手握在方向盘上,倏地露出青白骨节。 他掐灭烟蒂,在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才再度发动汽车。 “大少,明天的行程……” “说。” 周弋轻咳了声,斟酌许久才开口,“您二叔公明儿办寿宴,您看……” “挑份寿礼送过去就是了,这种事还来问我?” 周弋一窒。 “照理,得出席才是。” “我从来没出席过!” 是是是,您从来没出席过。 “因为早几年去的人都是太太。上个月您三叔公生日、太太出席了,顺道还帮咱们拿下了一张下半年项目投标的赞成票。再上个月您姨婆的女儿、也就是您那位表姐三婚,太太照家规行了礼,可还是亲自出席给足了面子……” 周弋深吸一口气,干脆一股脑地说了清楚,“夫人一贯不理会这些,这几年一直是太太注意着。” 陆长铭嘴角抽搐,瞧着已然消失在视野里的车,拧紧眉,“她明天呢?” “明天?问过了,太太说她演技不好,让您另请高明。” “那,请问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明儿是太太去、还是您去呢?” 第二十五章 自个媳妇,犯什么别扭 两天后,木园 晚上7点的木园酒吧依旧灯火通明,清吧里放着几道安静的音乐,衬着别有特色的装修,气氛那样好。 此刻天色还不算晚,里面却已经坐了不少人。 两个男人坐在吧台前,一个冷峻英挺,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总归有着吸引人的气质。另一个却斯文温和,五官生的比女孩更好,正正应了古语那句公子世无双。 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偏生又都生得俊朗好看,甫一出现便吸引到不少目光。 陆长铭眯着眼,那眉宇紧拢的模样,说不出的烦躁。 他吐出了个烟圈、任凭那缭绕的烟雾遮住脸。而后倏的有了不悦,便伸出手挥开、而后指尖落在酒杯上,轻敲了下。 “怎么,谁又惹了你?最近你的消息不少,今儿怎么还有空找我喝酒?” 申楠实在看不过眼才开的口,却被陆长铭横了他一眼。 这几天他简直受够了,自从前天去参加了二叔公的寿宴之后,电话和邀约就没有停下来过。 他到那时候才忽然发现,陆家竟有那么多亲戚是他几乎不认识的,而这群人,每一个都是他长辈! 申楠却轻嗤,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色边框眼镜,“以前没发现你还酷爱和老人家打交道,我们家老爷子让你陪他下个棋,哪次不是推三阻四,最后还得让我被他拿来练手。” 天知道每回都被老人家杀光了车马炮兵再慢吞吞将军时,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尤其老人家还常常特有诚意地留他主帅打光棍。 陆长铭没理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电话正好在这时响起,便别开目光,拿了起来。 周弋的声音从里头传出,“大少,您明天的行程单已经发到您手机上。那什么,后天、下周一分别有寿宴和周岁宴,周岁宴的是您外甥……礼物已经备好了,到时候我会再提醒您一遍。” 他抿紧了唇,嘴角在不经意中,又抽搐了下。心中郁结时,便一边听着周弋的电话,一边吩咐侍应上酒。 修长指尖敲在吧台上,“咚咚咚”的响,“这些事什么时候是个头?” 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是苏霓…… 陆长铭倏地又想到这个名字,眼睛立刻眯起。 而耳边,周弋的声音又默默传了过来,“什么时候是头我还真不知道……还有啊大少,马上就到年关了,二少爷说今年想回宅子过年,但家里那边。” 陆长铭顿了下,扣在桌上的指尖倏地扣紧,玻璃杯因此弹了下、连带着里头墨绿色的液体也跟着晃了晃。 一下子光怪陆离的,多了分奇异。 “他什么时候生出这想法?” “啊?我瞧着今年二少收敛了不少,想来也是要好好表现一番好让家里边同意……” 周弋顿了下,“您都不清楚的话,我就更不清楚了。” 陆长铭没好气地打断他,嘴角抽搐着,恨不得将手机直接甩在地上,“他现在在哪?” “这,许久没联系过了,或许您可以亲自打个电话?” 周弋没说完,陆长铭却已经将电话挂掉。 陆原的身份本就见不得人,终归是私生子、哪怕搬上了台面,也不被承认。他一直以来也没怎么往这方面想过,也不知近来怎的生出这心思…… 一旁听了半晌的申楠却轻笑出声,拿着酒杯和对面身材惹火的美女碰了碰,声音温雅又好听,“找陆原呐?前夜里还瞧见那小子送苏霓回家来着,想来两人关系不错。如果你想劝陆原,不如先联系苏霓?” 申楠一向擅长察言观色,明知陆长铭嘴上虽不说,但心里头怕已很想把苏霓追回来,这才故意推波助澜一番,“要不,现在就过去看看?” “别说我没提醒你,这女人呐一旦不说要走了,那就是真要走。就苏霓的性子,现在不把握机会,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咯。” 陆长铭身体僵了僵,忽然坐得直直的,连那差点被他拍倒的酒杯都缓缓拿了起来,甚至将里头的液体一饮而尽。 “哼,谁关心这些。他们俩什么时候搅合在一块的?我的弟弟有事不来找我,怎么反倒去找她了?” 一边吐槽,他却已经站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握着大衣往外走,指尖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袖口的金属纽扣。 脚步略急。 申楠摇摇头,对旁边的美女抱歉一笑,而后跟着起身走到门边,一面走一面解释,“老二说,前些日子陆原飚车闯祸,是苏霓捞的他。再往前,他的学业出了问题,也是苏霓帮忙才解决。” “媳妇嘛,得哄。趁着这机会,给她买个礼物好好哄哄也就是了,别等到追不回来再后悔。” 话没说完,陆长铭已然停下脚步,倒让申楠略有诧异。 “怎么,不信?” 陆长铭的回应是一声轻哼,浓郁的眉宇紧紧拢着,心思都暗藏在深黑的瞳里,旁人谁也不知他此刻的想法。 等了许久之后,他才缓缓提步,走了出去,那深沉沙哑的嗓音便在安静的空间里回响,放在身侧的手掌不自觉又紧了紧。 “这些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两人都是一顿。 申楠脚步停下,先是失笑,而后理了理衣襟,温润如玉的手指顿在领带那。有些无奈地扯了扯,望着陆长铭时,眼里多了分复杂,便轻叹。 “自个媳妇的事不知道,还有理了您。” 他嗤笑,两人并肩往前走,背对着霓虹,任凭那五彩灯光落在两人侧脸上。 模模糊糊的,瞧不清楚。 “照我说苏霓甩了你是正确的,这几年你特么就没把她当媳妇过。我们哥几个是你兄弟,可也是苏霓的朋友。就这么眼睁睁瞧着她从以前的张扬天真到现在内敛悲伤,谁心里好受?” “非但陆原的事大多是她在顾,连你那破败的胃,不也是她照看?这五年哪个月她不到我这来开药。听说还特意让佣人给你加在汤饭里……” 陆长铭忽然停下脚步,高大颀长的身躯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那一贯负在身侧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握紧。 他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苏霓何时和陆原关系亲密、何时照料的他、何时花的心思哄那一票倚老卖老的长辈…… 甚至,就连她何时决定要离开他,也不知道。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又多了分说不出是怅惘。 陆长铭斜斜觑过去,瞧见对方面上的无奈,“看来你是真没把她放心上,我说三儿、要真是不喜欢,也别耽误她。苏霓还年轻,趁早给她自由,她还能重新找个男人。” 男人? 这话落在陆长铭耳里,不知怎的那样刺耳。 他几步走远,眉眼里幽幽暗暗的,多了分复杂神色。五彩的灯光落在他脸颊上,随着走动的步伐,让那整道身影都多了分迷离。 走了几步便拉开车门坐上去,点了根烟,顺着缭绕的烟雾,继续思绪。 他心里不舒服,抚了抚还觉得闷闷的。 苏霓怎么都是他妻子,结婚五年的原配妻子。 待她好也好、不好也罢,也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何况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是个正常男人,想来心里不舒服,也只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改嫁? “叩叩叩。” 申楠呆在车外头冷,试了两次发现打不开,面上便有些不耐了。 他抬手又敲了敲,推了推眼镜,动作越发急促。 车门没开,陆长铭反而当着他的面,扬长而去。 黑色宾利在夜色中留下长长一道影子,迅速消失。 “自个媳妇,犯什么别扭!” 申楠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那道背影,嘴角抽搐着,恨不得一脚踢过去。 …… 半个小时后,车子再度停在路边,若有人目光越过车窗,还能瞧见里头忽明忽暗那一抹星火。 男人坐在驾驶座上,面前是缭绕着的轻烟白雾,薄薄的却能将他大半张脸都覆盖住。透过这层,依稀能望见男人冷厉的五官整个堆积在一块,深黑瞳仁里映着“一品鲜花”几个字。 那坚毅的面庞除去先前的漠然之外、又多了抹纠结。 几分钟前,他借机又和申楠通了电话。 那在木园外漫无目的打的的男人,满脸愤恨。 “哈,让我帮你?陆长铭我特么真小看了你!自家女人还放不下面子?我说你几句怎么了,你特么自个没做好还有理了啊,活该被甩!” 很好。 陆长铭收起手机,没有再开口。 他只是将车子靠边停下,眼眸沉沉的想着,那妇科名医申楠申医生、最近可能是太闲了…… 正前方是花店。 车子停在这也不算巧合。 他虽没哄过女人,但也知道鲜花礼物是利器。预算迟疑了许久,第三次掐了烟蒂,才拿着手机下车。 店员有些讶异,大晚上的还有人开着豪车过来买花,尤其男人走进来时全身僵硬的,像是有要命的东西。 “您好,要买什么花呢?” 男人居高临下地站在店中,瞧着环绕周身的花朵、只觉得憋闷。便蹙紧眉,指着角落里最大团最明显的玫瑰,“它。” 店员会意,互相对视了眼,其中一人忍不住偷笑,“先生是第一次来买花?应该是买来送给女友吧。按颜色、数量都有不同的寓意,您看……” 陆长铭再度蹙眉,没料到买个花还这么麻烦! 第二十六章 苏霓,我真是小看了你 买好了花,男人又随手将之扔到副驾驶座,垂眸瞧了一眼腕表,已经晚上九点半。外头都是深沉的天色,黑压压的天幕下是不断闪烁的灯光。 在宽广无垠的夜幕里,这些各色灯光无疑十分渺小。 陆长铭独自在车内呆了几秒钟,眼眸沉沉凝着外头星光,迟疑了许久才发动车子。 他并不知道此时苏霓在哪里,便一边开车一边给她打电话。 而在另外那头,手机震动时苏霓正抚着额看文件,她低头望着闪烁了许久的屏、幕没有动作。 “霓姐,你手机在响。” 小静正好在收拾东西下班,跟着老远就听见那夸张的铃声,还提醒了句。 她提着包,干脆探出了头来,“霓姐你还不准备下班么?天色不早了,你今天不舒服,早点回去休息才好,天气预报说待会可能又下雪。”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苏霓应了声,抚着额头应声,直到小静关门离开,这才接通手机。 “怎么这么久?” 甫一接通,苏霓便听见里头传来男人不悦的声音,她挑眉、没有计较,“有事么?没事就挂了。” “等等!谁说没事?” 陆长铭开着车往前,深夜广播里传来女主播迷人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内十分明显,“各位听众朋友,今晚到明天海城可能会迎来一场暴雪,气象局提醒大家,一定要提前做好防寒……” “你在哪?” “公司。” 苏霓显然不愿多说,便只十分敷衍地应了句。 她本就难受了整天,此刻被陆长铭这么一扰,胃里头更是翻江倒海的。便一瞧见桌上放着的药,就就着凉开水咽了下去。 “这么晚还在公司?我给你的卡不够刷?” 这话苏霓就不爱听了,语气几乎在瞬间就沉了下去。 “你的卡我没动过,我花着自己赚来的钱,更心安理得。陆长铭你大半夜打电话来,如果就是为了质问我为什么加班,那可以挂了。” 苏霓语气不好,而陆长铭的脸色则更是难看,他捏紧方向盘,手指紧抓,“陆太太不需要和别人一样拼命工作。” 电话那头,他狠狠咬了咬唇,将车子停在红灯前。 此刻已经到了苏霓工作的区域,隔着车窗,便能瞧见不远处那栋屹立着的高楼,而这栋楼里还有无数个窗户都亮着灯。 那个女人,此时怕就在其中一个窗口里。 苏霓对待工作有多认真,陆长铭一贯是清楚的,只是以往他也极少在家中过夜,不曾注意也不曾在意。 可此刻不知怎的,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爽! 然而听筒里,却只传来女人的轻嗤,“陆大少爷你自小养尊处优,自然不明白寄人篱下的感受……” 陆长铭一口气梗在喉头,“你是陆家的大少奶奶,陆氏的总裁夫人。谁敢说你寄人篱下?” 他抚了抚额头,瞧见旁边鲜艳欲滴的玫瑰和外头深沉的天色,便将心里头那些不满按了下去,只淡淡开口,“苏霓,我今天不是为了和你吵架的,你乖乖在那别走,我过去。” “你来做什么?” 苏霓觉得嗓子有点疼,连一个字也不愿多说,“我快忙完了,有什么事找我的律师谈吧。” “你……” 他再一次语塞,到嘴边的话生生被她堵了回来。 于是冷哼了声,骨节扣在方向盘上,缓缓将车子开过路口,“你以为我会为那点小事找你么?陆原近来是不是跟你交往过密,我怀疑他今年生出想回家过年的心思,与你有关。” 哈? 苏霓拽紧了手机,秀眉紧了紧,却没理会他。 她如今是连辩解也不愿了的。 “你想这么认为就这么认为吧,我无所谓。” 这几年,她头上早已被安了无数个罪名,也不差这一两个。 可闻言,男人却怔怔地沉默了下来,“唰”的一下,将车靠边停下,那修长手指扣紧,露出青白颜色的骨节、说不出的懊恼。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就这么坐在车内,望着外头渐渐飘落而下的雪。 海城一贯是以气候多变闻名的,冬日里大雪是常见的事。 陆长铭眯了眯眼,听着广播里女主播尽职尽责地在播报今晚的新闻。那声音不大不小,伴随着安静的背景音乐,却让他情绪稳定了不少。 于是点了根烟,任凭点点星火在暗夜里闪烁。那吐出烟圈在面前晃了下,随着打开的车窗,迅速消散。 男人黑色眸子落在不远处的大楼上。那在夜色里闪烁着的彩灯,映照着玻璃帷幕,比起深沉的天幕来、不知有多艳丽。 他垂眸,眼睛眯了眯,这才哑声开口,“你帮了陆原不少,谢谢。” 谢谢? 本已经准备挂掉电话的苏霓,因为这话呆在原地。 她手里拿着水杯,准备再去倒杯水,汩汩水流正顺着饮水机往下,落入杯子里。 苏霓没有开口,而那刚吞下去的药片不知因何似乎粘在喉咙上,难受得紧。 “为我拿药,也谢谢。” “还有……” 苏霓没有说话,而手机里刚刚的低哑声音也已经消失。 若非还有淡淡呼吸的声音传来,她差不多要以为陆长铭已经不在。 她不傻,女人敏感的心,几乎在陆长铭开口的瞬间,便明白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于是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不但攫取了她的声音,连思考的能力也一并夺走了。 下一刻,苏霓便听见了粗重些的呼吸声,虽然隔着长远的距离,却在深夜里那样清晰。 只是传入她耳朵里的并非她想象中男人的声音,而是广播里出现的突兀女声。 “听众朋友们我是主播茉莉,很抱歉我们将在节目中插播一条重磅新闻!” “连日以来陆氏财团股份大幅波动,惹许多股民人心惶惶。连茉莉身边的同事都在猜测,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而就在五分钟前,我们接到了爆料!” 苏霓顿了下,没料到会突然听见广播里关于陆氏的消息。 “陆氏财团近来股票连连波动,原是因为陆氏总裁个人感情!” “据悉,陆氏总裁的婚姻正因小三插足而受影响……匿名举报人向我们提供了该人的详细信息。” 苏霓猛地怔在当场。 而此时窜入她耳朵里的,除了主播急促中带着兴奋的声调,更多的却是男人阴冷的呼吸…… 哪怕两人之间隔着长远的距离,她却依旧觉得全身发凉,那冰冷的声调,像一把尖锐的刀插入她心脏,余下个大大的窟窿。 冷风吹进来,凉飕飕的发疼…… “此人姓莫,五年前曾因防卫过当入狱五年,昔日与陆氏总裁交往时劈腿,后又陷入纠纷之中,这才入狱……人品不可谓不低劣。” “而此次出狱该女子似旧情难忘,这才与之藕断丝连起来。” “自然,以上都是匿名人士爆料。不过茉莉想必各位听众朋友们应该有了自己的判断,对手里的股票如何解决,也早有打算了。” 播音室,女主播终于念完这段稿子,长长吁了一口气,苦笑,“总监,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非要在我们收视率最高的节目里播这条消息。” 回应她的是总监的一道冷哼,“不该你问就别问,继续播你的。” “是……” 几秒的停顿之后,电台里茉莉的声音有了改变。 “接下来我们一起听一首歌曲,来自听众朋友……” 苏霓恍然回过神来。 连同手机十分强烈的呼吸声渐渐平静下来。 苏霓迟疑了下,还是斟酌着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回应她的是一道夸张的抽气声?苏霓仿佛能听见男人手掌握紧时发出的声音,而当耳边再传来男人的音时,还有半分方才的温和! “你还问我?苏霓,我真是小看了你!” …… 哪怕隔着山长水远,可苏霓依旧能感受到男人的愤怒和冷漠。 他此刻不知有多生气,声音冷漠到像一把尖刀,生生的扎到她心上! 宾利内,陆长铭已经将手机仍在一旁,深黑的眼眸死死盯着前方,在发动汽车的时候,雨刮便将上头飘落的雪花扫落。 他眼角余光随即落在副驾驶座上…… 那一片艳红的玫瑰,像是讽刺! 半个小时前,他还在鲜花店里细细琢磨。 “先生,红玫瑰花语意义有很多。您看是要表达爱意?纪念日?还是求婚?” “如果是表达爱意,一朵代表心中只有你,三朵代表我爱你,客人们平常喜欢的大束红玫瑰是九十九朵,意味着长长久久。” “自然,求婚的话,是一百零八朵。” 他还记得自己曾认认真真挑选过。 “您自己看介绍自然也是一样的,不过,您决定要怎么包装多少呢?” “19.” 十九,不是九十九。 陆长铭扯了扯唇,握住方向盘的手指越发用力,指关节泛起阵阵青白颜色。 在他的操控下,黑色宾利迅速驶过路口,在停车场停下。 下车的时候,他“砰”的一声甩开车门走下去。 刚走几步,又倏地折回,将那落在副驾驶座上的艳红玫瑰拿了出来。 再回头继续往前走,终于在进到电梯之前,随手将之扔了出去。 正好,落在垃圾桶里…… 第二十七章 他以为是她做的,那就是她做的好了 十九朵玫瑰花语,忍耐与期待。 他扔掉花,再没有去看一眼。 而当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时,苏霓还在茶水间没有离开。 她握着的杯子早已被装满,如今从饮水机里溢出来的水,清澈透明…… 回头时,便瞧见那带着一身冷厉的男人,一双狭长的眸凝着她,视线宛若尖刀一般,像能直直穿透她身体。 她心口紧了紧,莫名的一窒,“陆长铭?” 真过来了? “你还有闲心自己呆在这?看笑话,嗯?” “你在说什么。” 他平白无故的阴阳怪气,又这般怒气冲冲的模样,总归是让人不解。 男人自然是忽略掉了苏霓的反问,只在这时倏地握紧手掌。 他十分用力,脸上表情是冷厉而僵持的,甚至连那修长的手指骨节、也泛起了青白颜色。 手背上,青筋鼓起。 “今天的事你叫了哪些人哪些媒体,给你十分钟,让他们全部撤回。否则……” 那冷厉的音出口时,没带半点感情。 “媒体?” 苏霓窒了下,忽然想到了什么,脑子清明了许多。觉得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刺通,心脏那多出几个洞。 冷风一吹,呼呼的疼。 “我该看谁的笑话呢,你的?还是我自己的。” 她张张嘴还想开口才发觉喉咙里依旧干涩难受,先前还只是喉咙疼,现在却觉得全身在发烫。男人那沁凉的音非但不能帮她降温,反而逼得她心底的热气往上涌。 于是咬唇,勉强掀开眼帘,非要问个清楚! “陆长铭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来质问我,却连缘由也不让我知晓?!既然怒气冲冲要找我麻烦,就把事情说清楚!” “我做了什么,值得你这么的生气?” 苏霓可以瞧见陆长铭眼睛里的情绪、愤怒到几乎要烧起来。 如今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那深沉的眉眼里映着她的模样,脸色苍白,美好依旧,却幽暗地叫人看不清楚。 室内仿佛要窒息一样,苏霓便盯着他看了一会,水眸幽幽扬起,涩涩道,“是因为莫雅薇吧?” “新闻我是听见了。” 她了一口凉水,总算觉得喉咙舒服了些,便缓缓地道,“用词虽是过份,却也是事实不是么?” 事实? 陆长铭眼角细纹微微垂落,面上微表情不自觉敛起。 他如今又想着那被他丢弃的艳红花束,那一抹红色几乎又出现在面前,映衬着女人精致白皙的面颊,让陆长铭倏地捏紧手,恨不得一掌拍过去! “我当真是小看了你,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你那点心思早就收起来了?!” “整整过了五年,为什么还非要这么做?我们之间的事和雅薇有什么关系!你心里有怨气有不满,怎么就往一个无辜的人身上放?” 他再难克制,倏地眯起眼,一步朝她跨了过去,眼睛里头冰冷的情绪几乎能将空气凝结起来! 若非知道苏霓帮了陆原、这五年又上上下下打点着陆家,他今天是无论如何不愿过来的。可偏偏,还在路上就听见了新闻! 苏霓却是满脸的嘲讽和不敢置信,美眸大大睁着,灯光下睫毛像羽扇一般扑在眼睑上,在苍白的面上洒了浓密的一层阴影。 瞧着那模样,美丽、又凄然。 忽然间, 她笑出了声,美艳不可方物。 “真是因为这个,我说呢,什么人还值得你生气,看这模样像要杀了我一样。” 苏霓摇摇头,扯开唇笑的时候,脸颊旁便又出现两只小梨涡。 “可怎就笃定了是我。” 这话音调低了不少,苏霓的面上瞧着淡然和缓,可若是有人仔细看,便会发现那纤细的指甲掐着掌心,一下一下的嵌在肉里。 低头时,身子细细颤抖着,连带那薄如蝉翼的睫毛动了下,不知怎的,还染了一丝涩意。 “除了你还有谁?” 陆长铭瞳仁紧缩,手掌反射性地拽着她肩膀。 他脑海里跑马灯一般闪过几个画面。 五年前苏霓在法庭上面对质问说“莫雅薇,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前日里又那样明白地告诉所有人她的怨恨,说“陆太太心眼小,不比月月大度,能眼睁睁望着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订婚,更做不到望着丈夫心思散乱,还容下其他女人!陆长铭你试试看,强留着陆太太,她会怎么做?” 想到这,陆长铭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克制自己,“雅薇到底哪里对不住你,她刚从监狱里出来,无依无靠,我不过是给她准备了一套房子,这就碍了你的眼?” “苏霓你不是这么不知进退的人,平日里端庄大气、懂事又明理,怎么能一次又一次下手对付雅薇!” 苏霓本还轻笑,到这时却已经笑不出来。 “谢谢陆大少爷对我的夸奖,苏霓却之不恭。” 她弯弯的眼睛里再没有半分和缓,连望着他的目光也满是复杂神色。 “也是奇怪是不是,你说我大气说我明理知进退,为何还笃定了今天的事是我做的?” “从早上开始我就在事务所没出去过,白日里有的是机会爆料,何必等到现在?” “呵……还挑了个深夜电台。” 苏霓想来,约莫是谁想警告下莫雅薇,用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来敲打她。 若是莫雅薇识趣,一个电台节目的爆料,说压也就压下去了。 可若是不识趣么…… 陆长铭依旧面无表情,那面庞上的的愤怒渐渐被收敛起来,独独略有颤抖的身躯,在显露他此刻的情绪。 手掌再度握紧,嵌在苏霓肩胛骨旁的指尖收拢,略微用上了力气…… 她皱眉,本就发晕的脑袋被这么一刺激,更是天旋地转的,若非身后靠着桌子,怕是要跌倒在地。 陆长铭这是在惩罚她,见她咬着唇不肯开口,手指上便又加了两分力气。 “不认?” 他冷冷撇唇,略一垂下头的时候,头顶灯光洒落的阴影,便正正打在鼻翼下。本就僵硬的五官如今看起来更加冷厉。 “你大大方方认了,我还觉得你有点志气。” 苏霓是听得出陆长铭的嘲讽的,她不傻,尤其当他几乎是嗤之以鼻的时候。 便干脆抿紧唇,将脖子扬起,露出修长雪白的一片,“你凭什么这么认定了?凡事不都讲求个证据?何况,这里是事务所。” 话音刚落,苏霓便发现男人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冷芒,那沁凉的指尖从肩膀转移到她脖子上,修长五指收拢,似真要掐死她。 陆长铭微眯,眼眸沉沉的似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可里头那令人窒息的神色,终归又让人望而却步…… “正因如此,你才有肆无恐?苏霓你是律师,这点小事,想来后面处理得很干净。” “对。我是律师,所以我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莫雅薇有罪,法律该如何判决自有司法决断,她无罪,我也犯不着故意诋毁!” 哈? 陆长铭倏地靠近,身上凌厉的气息将她逼到角落,沁凉的指就这么划过她脸颊,“很好。你身为律师,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那你身为我的妻子,知不知道在我这里,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碰?!” 那陡然放低了的声音,让苏霓一阵恶寒。 她噌噌噌退后了两步,背脊便撞上墙壁、又凉又硬,整个人差点背过气去。 可面前,却是男人步步紧逼的身躯! “雅薇没犯着你!她原谅了你是她大气,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仗着她的大度再伤害她!” 苏霓只觉得心口发疼,身后沁凉的墙壁与面前男人灼热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她站在中间,仿佛同时置身于热带和寒带之间,再也克制不住! “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懂,陆长铭你犯不着拿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强加在我上。总归在你心里,她就是千般万般的好。而我就只是有心计,只会背地里耍手段。可她要真如你说的那样千万般好,当初又怎么会杀人?” “若她真像你说的那样善良,当初也不会背着你和傅北安在一起!” 这个名字是禁忌。 自五年前,便再没有人提起过。 苏霓可以想象到陆长铭再度听见这个人名时的反应。 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与疏离,深黑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可焦距似乎又不在她身上。他就那样盯着正前方,松开了手、也敛起了外放的情绪。 余下的,只是冷漠。 “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嗯?” 苏霓耳边又听见他的声音,比方才不知沙哑了多少倍。像在喉咙里经过一个世纪的摩擦,才终于出现在空气中。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身影笔直,垂下的目光、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苏霓窒了窒,听见他低语。 “感谢你还放了她一马,也放了我一马。没连这个人,也一并捅出去……” “陆长铭……” 苏霓笑了笑,下意识唤他的名字。 而此时男人已然背过了身,只用那笔直、僵硬的背影对着他。 他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 一个傅北安、一个莫雅薇,一段过去了五年的往事。 他究竟有多在乎,才连提起都不许…… 苏霓本想张嘴说什么,可瞧着他冷漠的模样,又忽然垂下肩,清冷的眸扬了扬,随着男人离开时带起的气流,细细的气息也散在空气里。 算了。 他以为是她做的,那就是她做的好了。 第二十八章 陆大少爷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么 颀长的身影正要踏出办公室,没走出几步便接到了电话。 “哥,不好了!网上的消息压不住,狗仔到公寓里来堵雅薇姐!” 陆弯弯情急之下便立刻给他打电话,陆长铭隔着电话,阴影还能听见对面有些夸张的声音。 约莫是空间太过安静,又或许是陆弯弯太激动。竟让苏霓也听见了那些吵嚷。 “雅薇姐一直在哭,这些人太过分了,我看是非要闯进来不可。你买的房子这么隐秘没几个人知道,怎么狗仔就能这么快找过来?肯定是苏霓干的!” 苏霓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但男人忽然侧过的身子,和那微微觑到她脸上的余光,却显而易见。 她身子晃了晃,一只手撑靠在流理台上,努力稳住身形。 好在这时候,那灼灼目光已然离开了她身上。 随着电梯“滴”的一声打开,男人走了进去。 “把门和窗户都反锁好,说什么都别开门,我现在就派人过去。” 话音刚落,电梯门也跟着合上。 苏霓眼前一黑,手臂也失了力气,就这么跌在地板上。 冰凉。 她靠在冷冰冰的瓷上,用力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才总算缓过劲来。可即便如此,却也花费了许多力气,仍旧站不起身。 手机开始响。 夜色中,那尖锐的声音格外明显,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响时,让苏霓觉得仿佛整个世界就只余下她一个。 于是努力伸出手想够着,却发觉自己根本没力气再动。 眼前不知怎么的,所有东西都开始晃动…… …… 次日 “输完液,烧退了就没事。” “这段时间多注意着,最近流感肆虐,别让她病上加病。” 苏霓隐隐约约听见一道温润男声,她想了很久也不曾与记忆力谁的脸对上号,便努力地想睁大眼睛瞧清楚。 长长的睫毛闪了闪,终于打开。可这一睁眼,却对上一张放大的五官。 “嗯?醒了。” 男人眨了眨眼,退开。 苏霓这才看清楚,那是穿着白袍的医生。只是这医生也确实生的好看,眼睛狭长深邃、鼻梁挺拔,嘴唇也生的厚实。再衬上那和缓的下颌线条,活脱脱一个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形象。 对方似乎没想到苏霓刚清醒就这般打量他,还略有诧异地挑眉,继而缓缓开口,“苏小姐不用对我戒备,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姓单。” “哎?霓姐,你终于醒了!” “霓霓?你觉得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霓姐能认得出我么,能认出我就说说话……” 没得到回应,小静也有些着急了,推搡了苏霓一把之后,又转而抓着医生不放,“这是怎么回事,不会烧坏脑子了吧。四十度烧下来也难怪会……都怪我,没有早点赶到。” 好在温月总算比她冷静,瞧见了苏霓脸上无奈的神情。 直到这时,那自称姓单的医生才缓缓开口,声音温润清晰,让人心静,“她嗓子坏了,说不出话。先给她倒杯温水吧,润润喉就能勉强说话了。” “啊,原来是这样。” 小静反应快,立刻倒了杯温开水过来。 一杯暖暖的水顺着喉咙下肚,喉咙里的烧灼感便减轻了不少,苏霓这才终于觉得舒服了些。 “现在是……下午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忽然发觉日头已经西斜,自己这一昏睡,竟睡到了次日下午? “嗯,正好三点半。你从昨晚烧到上午,一直没退,单医生说差点就要转成肺炎,好在现在是退烧了……” 温月脸色有些难看,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她昏睡这么长的时间里,没有别人再来过。 陆家也好、苏家也罢,连一个电话都不曾打来。 温月与她对视一眼,也明白这个道理。便等到医生离开,而小静也出去买吃的之后,才寻了椅子在苏霓面前坐下。 “你说你,到底怎么弄的。小静说你白天就不舒服,让你早点下班回去的。她昨晚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就觉得不对劲,这才一大早去的公司,进门就发现你倒在茶水间。” “苏霓你怎么,就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苏霓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安慰。 只好伸出手拍了拍她,示意自己没事。 可温月终归了解她,音色沉沉,“陆长铭知道你住院,到现在人也没出现过,他到底怎么照顾你的!” “他哪里会照顾我……” 苏霓摇摇头,声音又轻又哑,可总算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怕是,恨不得她就这么烧坏了吧。 大约是昨夜里烧糊涂了,到如今苏霓脑海里总还浮现出那人漠然的神情。陆长铭昨夜里看她的眼神,哪里像看自己的妻子。 甚至,比陌生人更不如。 于是将头偏向一旁,侧脸贴着枕头,没有再说话。 “你……昨天有人爆料了莫雅薇的事,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你做的。依着陆大少爷的性子,该不会,你现在这样是他弄的?” 苏霓摇摇头,本就喑哑的声音又闷在枕头里,“前些夜里着凉又吹风,没注意才变成这样。与他有什么关系。” 无非是,他怒在心头,视而不见。 后来苏霓想起这一幕幕,那总会心口发闷的感觉,渐渐被男人眼底的热烈掩盖。 只是如今心里的酸涩啊,像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干净。 “那也是他没有理会你,害你差一点就要烧成脑膜炎了!要不是小静叫救护车叫得及时,说不定现在你就已经是个傻子!” “陆长铭不爱惜你,怎么你自己也不爱惜自己!” 温月斥了一顿,却不知怎么的眼圈也红了。 她瞧见苏霓已经翻了个身背对自己,连眼睛也闭上了,那余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好好我不说了,你先休息。待会能吃东西了我再进来。” 话音刚落,温月终于还是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然而隔着门上的窗户,她却依旧能望见里头那道瘦弱的身体,在午后的日光照射下,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一层薄雾。 模模糊糊的,渐渐看不清。 她其实知道,苏霓并不是要休息,只是背对着她,在确定温月离开之后,才缓缓蜷缩起身子。 那紧闭着的眼睛旁,被浓密的羽睫洒落层层阴影,小半张苍白的脸在日光下、另外半张却在影子里。 苏霓觉得此刻的自己似乎处在昨晚的情况,哪怕这里是温暖的病房,可身体却总能感受到凉意。 像她躺了整夜的地板…… “陆长铭你在哪?” 门外,温月压低了声音。 “有事?” 温月又故意走远了些,生怕被苏霓听见任何,“霓霓住院了你知不知道,你们家的人想怎么样,到现在连个人都没见到……” “你还有时间为她出头,想来她也死不了。” 话落,里头便只余下“嘟嘟嘟”的忙音。 温月愣了下,哪里料想的到陆长铭会是这么个态度,一下子心便沉入了谷底。 …… 苏霓似乎又睡了过去。 醒来时小静已经买了粥回来,她一边吃一边在想刚刚的梦。 很不真实。 她竟梦见自己披着白纱和陆长铭结婚的模样,梦见新婚之夜他并未抛下她离开,而是火热地度过。 梦见莫雅薇再没有出现在他们之间,而是和傅北安一起离开了海城;又梦见所有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障碍,都消失殆尽…… “别发愣,我问你的你有没有听见?莫雅薇那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怎么陆长铭那边的消息,是你承认了。” 温月后来便给其他人打了电话,还是从徐晋南那知道的,莫雅薇出事、原是苏霓做的。 可她不信,这才质问。 然而苏霓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她掌心里捧着温热的粥,眼眸垂落着没有什么情绪。 眼前雪白的糯米和红枣薏仁熬在一块,表面还覆了一层嫩白颜色,淡淡的清香便随着她搅拌的动作穿开,嗅着食欲大开。 “摇头又点头做什么?到底是不是。” “不是。” 谁都知道温月性子倔,明知道和徐晋南在一起会被正规徐家阻挠,却还坚持了十年,明知道不是她做的,却非要问个清楚明白。 瓷碗里的粥拨冷了些,苏霓才舀了一口到嘴里,轻笑,“不是我自己做,但,他怪到我身上也没错。” 温月一梗,“不是就不是,哪有这么多理由。既不是,怎么就任由他误会?” “嗯。” 苏霓又吃了几口,暖糯暖糯的粥散发出阵阵香味,那轻烟白雾,便升腾着要将她半张脸遮住,“老太太做的,那天晚上她那样说的时候我就该看出来了。否则你以为,她怎么可能会允许莫雅薇和陆长铭一起出席徐老爷子的宴会。” “虽然不是我亲手下的套,但知而不报也不阻止,他怪到我身上,怨不了谁的。” 苏霓浅浅一笑,“我现在就想着啊,让他多恨我一分,去同意离婚就好。” “同意离婚?” 温月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你也太不了解你丈夫!陆大少爷是什么人。以前得罪了陆家的,有谁还有好下场?你当他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么。我都听见了消息,陆长铭非但不会同意离婚,而且更加不会放过你!” 第二十九章 陆长铭,你还能让我失望到什么地步 苏霓怔了怔,瓷勺到了唇边,却没有探到嘴里。 “他还要怎么不放过我?” 已经闹到这个地步,无外乎就是德阳的股份。 苏霓都想好了,真闹到法庭上还不能解决。大不了,她就什么都不要了…… 可温月的一席话,却将她仅有的那点希冀,也断了干净。 “霓霓,你也是天真。小静刚刚接了电话就走,连多留一会都不敢。还能是因为什么?” 苏霓这才明白,手指缓缓放下,那好不容易舀起的暖糯香甜,便又放回了碗里。 “他动了事务所。” “不然呢?” “可事务所,不是我的。我手里不过只有百分之五的股份,他这样做只是平白迁怒了其他人。” 庆安律师事务所已经存在了十几年,是海城排行前三。苏霓进去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实习生。多年熬下来,才熬成现在的首席律师。 她垂眸,目光落在那软糯香甜的粥上,神情和缓了不少。 “他的目的是你,只针对你。” 温月终于还是和盘托出,“具体我也不清楚,等明天你出院了再去看看。似乎是前些日子的一个女孩案子的事主闹事。” 苏霓陷入沉思,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过。就这么一下一下的,将那软软的粥送到嘴里。 可忽然,就停住了。 美眸扬起,似有些不敢置信,“是小艾那案子?” “小艾?是吧,小静只提了句说和女孩有关……” 闻言,苏霓浑身一僵,倏的掀开被子。 原被她握在掌心里的瓷碗落在一旁的桌子上,伴随着清脆的音,晃了许久才停下。 “霓霓,你干嘛起来,要去哪?” “去事务所,这案子是我亲自负责的,小静不懂。” 也懂不了。 温月见她已经在换衣服,立刻就急了,“那你现在赶过去就能解决吗?既然你才是案子的负责人,想来他们闹事也不会迁怒其他人。现在无非是被陆长铭利用,等你身体恢复之后再解释清楚就是了。” “不,这案子、解释不了……” 苏霓咬咬唇,忍着晕眩感将衣服换下。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小艾的强奸案另有牵涉,她原也是同意双方私下和解的,谁知道陆长铭会翻出这件事。 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就要走,脚步踉踉跄跄的,有些不稳。 温月拦在面前,上下打量了苏霓一眼,“先休息,等明天好不好?单医生说了你这病不好好养着,还有可能反复。” “月月,让开吧。” 陆长铭无非是想报复她,挖出这个案子也算是费了心思,也不知还用了什么手段。她自己若不出面,怕是没人能解决。 两人僵持不下。 病房的门在这时被推开。 “下床了?苏小姐,我应该提醒过你,现在还不能下床。” 单泽奇的脸色,从刚进门时的温润变成此刻的阴沉,不过几秒钟时间。 病房内的气氛也跟着他身上的气息起变化,一下子便变得僵硬。 “抱歉单医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必须要出去一趟。我这烧也退了应该没事,请你让我出院。” “谁说你没事?” 单泽奇挑眉,一双丹凤眼眯了眯,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看看你的脸色,如果不注意出去吹了风,保管你今晚继续烧到40度。” “我会注意……” 双手紧握,苏霓用力咬了咬唇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若真是小艾的家人在事务所外面闹事,她就是非去不可的。 没人发觉单泽奇的目光越发复杂,明明站都站不稳,还非要装出恢复得很好的样子。 明明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却不肯退半步。 他勾了勾唇,轻笑,“这样吧,差不多到下班时间了,我陪你走一趟。8点之前必须回来。” 哎? 苏霓倒是没料到医生愿意陪同过去,本是要拒绝的,可温月见状大喜,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一行三人很快到了大厦前。 远远的苏霓便瞧见了那举着牌子站在大厦门口的中年夫妻。 周围还有些男女老少,约莫是他们叫来的亲人,这么一群人站在这,倒也是声势浩大。 “小静5点不到就走了,闹了这么久,竟也没有警察过来。” 温月感到奇怪,到处观察了一阵却发现除了看热闹的人群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 小静在最里面站着,努力想解释什么,却没有人理会。 “你们在车上等我吧,我下去看看。” 苏霓用力揉了一把脸,又裹紧了羽绒服,让自己的脸色能稍显好看些。 不远处,有人在对面大楼往下看,正好能望见那脚步虚浮着的单薄身躯。 “大少,太太到了。” “嗯?” 男人略有讶异,手里的烟蒂被随手按掉,便行至窗边。 到这时他才看清楚那道人影,在一片怒气冲天的人群之中,那清冷的气息格外明显。 “听说,太太本来在住院的呢。现在跑出来,也不知道身体受不受的住。” 周弋正好又加了一句,可不想在陆长铭这里根本不受用。 男人只负手立在落地窗前,目光直直落在对面的女人身上,瞳仁深处,有些晦涩情绪。 “呵,苦肉计这东西,她比你用的好。” 陆长铭勾开唇,蓦地想起前夜里那差点被人逼到崩溃的莫雅薇,心里对苏霓的愤怒又多了一分! “同情她做什么,既是想害人,最好她自己也做好被人害的准备!” 闻言,本还想劝几句的周弋也乖乖住嘴了。 …… 苏霓自是不知这些。 她只缓缓拨开人群朝前走,到石阶处时缓缓转身,纯白色的羽绒服衬着她的脸更加苍白。 “霓姐,你怎么来了?” 小静生怕她被人围住,连忙将人拉到一旁,“你身体还没好就过来,再出事怎么办。” “不要紧,告诉我怎么回事?” 此时,前面的夫妻两人已经认出了他,女人瞪着泪眼,倏地扬起手,“就是她!就是她劝我们和解的!” 苏霓蹭蹭后退了两步,没料到对方会用那样充满愤恨的目光盯着她。 “霓姐,你真不该来的。小艾割腕自杀了,现在还没醒过来……” “什么?”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印象中的女孩,虽然身心遭受创伤,可仍旧乐观向上。 小静跺跺脚,连忙催促着人去叫保安,“还不就是因为那件事,本来已经私底下和解了。两边都没人提起,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突然被人捅到了她学校,闹得小艾被人指指点点,连带她父母也被人说闲话,这才一时想不开……” “谁捅了出去?!” 苏霓倒抽了一口凉气。 “现在还不知道,他们认定是我们做的。反正、反正小艾父母是肯定不会说的,而犯罪的那人……当初也达成了协议绝对会保密。” 除此之外,还会有谁去注意这种事? 苏霓也知道这点,小艾的事情本就棘手,这件案子她处理下来谨慎再谨慎,偏偏会在这个关头被人捅出去毁了小艾的名声? 还在念高三的小女孩,受不了同学指指点点、受不了爸妈被连累,这才闹到自杀的地步…… “至于现在会变成这样,刚刚你也看见了,有人在里面煽动……” 小静的提醒让苏霓忽然想到什么,目光灼灼往远处看去。 那正对着这边的大厦某处,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苏霓像有了感应,视线直勾勾落在那边,满带着不敢置信。 “拿一个小女孩的事来煽动人群对付我?” 她瞪大颜,用力掐紧手掌,尖锐的目光往对面大厦望去。 那男人一贯是这样的,为了维护自己喜欢的人,什么都做的出来。 可陆长铭,你还能让我失望到什么地步? …… “小艾的叔伯阿姨们,就是她、她叫苏霓,小艾被人害了之后我和她爸爸就是找的这个女人来帮我们!” “她口口声声说会帮我们讨回公道,最后却劝我们私了。我们也怕被人知道了影响小艾的学习和未来,这才同意。谁知道……” “谁知道她还是把这件事说了出去,全校的师生都拿有色眼镜看我们家小艾。可小艾、她才是受害者啊!” 谁都知道谣言的可怕。 一个十七岁的女生,被人醉酒强奸,因为没有上诉,被人说成私生活不检点、被包养、做外援…… 苏霓可以想象到那个瘦弱的女孩子,是到什么地步才选择割腕的。 她没有犹豫,还是走了出去。 “我真想杀了你为我女儿报仇!” 一道人影朝她扑过来,苏霓没有闪躲,但仍有保安护着她。 这一推一扯,苏霓站不稳,往后踉跄了几步,直到小静扶住她才稳住身形。 她张嘴说了什么,努力想让所有人都听见。可群情激奋之下,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 …… “大少,这么下去恐怕会不受控制。” 周弋擦了擦脸上的汗,警察局那边已经连续给他打了三个电话。他们再拖也只能拖一小会,市区写字楼下这么大的事故,已经有不少人报警。 若是一个小时还没到现场,上级查下来,可不仅仅是被骂一顿的事。 陆长铭这才垂眸看了一眼腕表,下场的眸扬了扬,落在那一片混乱之中,“叫他们过来吧,不用给我面子,该怎么办怎么办。” “就怕,会伤着太太……” “呵,她不是有手段么,还怕受伤?告诉其他人不许插手,我倒要看看那么有手段的女人,要怎么解决!” 第三十章 他原来能为别人温柔到那个地步 苏霓迟疑了下,还想走出去。 这回,总算是被小静拉住。 “霓姐,你现在说他们也不会听的。先叫警察过来把人带走,等他们冷静之后我们再仔细解释好不好?” “不,围观人群太多了,现在不解释清楚,只会愈演愈烈。” 苏霓四下看了一眼,瞧见不远处的东西,眼前一亮。 她再没有犹豫,将大厅里的椅子搬了过来,也不知从谁的手上抢了个喇叭,就这么站了上去。 “我就是苏霓,小艾的辩护律师,请你们听我说几句!” 喇叭的威力不小,总算能将她的声音传出去。 苏霓见人群稍微安静些,便清了清嗓子,斟酌着开口,“小艾的事情是我一手办理的,私下和解也的确是经了我的同意。” “小艾懂事,加上对方道歉之后、承诺补偿一笔钱,这才同意和解。而和解的前提也不妨告诉大家,正是对这件事保密!” 话音刚落,正前方的中年男人却嘶喊出声,“可还是让人知道了!早知道,我就算砸锅卖铁什么也不要,也要维护女儿的名声!” “要不是因为信任你,小艾怎么会做这个决定。她一直把你当姐姐看,可苏律师你呢,你把她害成了什么样啊……” 这话过分了。 小静第一个看不过去,没等苏霓说话便吼了回去,“你怎么说话呢,霓姐费尽心思帮你们,连钱都没收。现在出了事,还反过来怪她?” “小静,别说了。” 苏霓抚了抚额,只想尽快劝离人群,否则警察一到,少不了都受一番盘查。 “霓姐,明明是帮了他了,结果还被倒打一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是真心帮我们吗?” 女人忽然尖喊出声,“大名鼎鼎的苏律师,把我们夫妇俩都傻子是不是?那个伤害我们家小艾的人,根本就是你弟弟!” “我早就说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我们的。她连钱都不要,还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放弃起诉,放弃诉讼她弟弟吗!” 这话一出,人群激愤。 苏霓颤了颤,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她早该料到的,陆长铭敢让人过来,又岂会没有一点依仗。 那暗藏在人群里的人压着声音质问,“苏律师,那犯人真是你弟弟吗?” 苏霓没有立刻开口,整个广场都安静了下来。 她独自一人站在椅子上,眼前都是仰起头望着她的质问目光,而不远处大楼里,还有人等着看她笑话。 小静是隐约知道一些的,连忙拉她的手示意她别回应。 可苏霓笑了笑,唇畔梨涡浅浅的。 “是。” 干净清冷的音忽地飘在空气里,其他人都愣了下。 下一刻,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便有一颗鸡蛋朝苏霓砸去。 正好,落在她头顶…… “坏女人,为了自己人不顾别人名节,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律师!” “小艾要知道你是这种人,真后悔还叫你姐姐!” “砸她!” 苏霓站在椅子上,像个活靶子。 哪怕保安反应迅速,身上头上却也沾了不少鸡蛋和大白菜。 警笛声终于响起,中间一人一边打电话一边往里冲,“知道了知道了,马上控制场面……” “所有人,抱头蹲地!” 广场几乎瞬间安静下来,苏霓被人扶着站在一旁,拿着纸巾仔细擦拭了下脸颊。 “参与了的人全部带回去录口供!聚众闹事,简直目无王法。” “至于你们……” 那人看了看苏霓,迟疑着没开口。 苏霓便笑了笑,视线却垂落在面前的中年夫妻身上。 “小艾的事情我很遗憾,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这种性质的案件如果公布于众,就算不起诉,也会有公诉程序。但小艾主动要求隐瞒,是为了她爸爸。” 那年纪小小的姑娘,知道家里贫困,父亲又一直有糖尿病,拖着不愿治疗。 苏霓将手放在心口,想顺顺气,却发现手掌心全是蛋清蛋黄混在一块,便苦笑着拿开手,“她想为爸爸治病,也想好好念完书参加高考。” 男人捂着脸,已然哭出声。 “这也掩盖不了你维护你弟弟的事实!” 也不知是谁愤怒质问,苏霓轻笑,“弟弟?是,有血缘关系就算姐弟。可如果小艾坚持起诉,我也能亲手将他送进去。” “哪怕现在,我既是小艾的辩护律师,若你们还想让他绳之以法,我仍愿意去做。” 顿了顿,那中年女人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小心翼翼望着她,似在辨别她话里的真实度。 迟疑许久,女人才终于咬牙开口,“我们也不是没有信誉的人,小艾告诉过我,发生事情的时候对方喝了酒,何况钱我们已经拿了。就算为了帮小艾治疗,也不可能再交出去。” “但是苏律师,这件事只有我们双方和你知道,我作为母亲,至少找到那不怀好意将这消息散布出去的人!” 从没有称呼到苏律师,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对方态度放软。 苏霓松了一口气,想伸手去握她的,又收了回来,“给我一天时间,我会给你们交代。” 她垂下眸,梨涡明显。 不知道的人只当她因为解决了闹剧而放松,可一旁的小静知道,这是苏霓格外生气的模样。 此时警察已经将人集合起来,准备全部带回局里。 苏霓抬起头瞧了对面一眼,笑着打了个招呼。 男人嘴角抽搐,负在身后的手倏地紧握! 周弋探过去瞧了瞧,“看来是说通了,想来这事和太太也没有牵扯的。就她和苏宏山的关系,没可能为他出头。” “关系再差又如何?” 终归是姐弟。 一如她与他,闹了又怎么样,她终归是他的妻,想结就结、想离便离?做梦! 没人知道陆长铭心里的不平衡,一场闹剧落下帷幕,苏霓在离开前还特意打过招呼。 “警察同志,误会一场,录完笔录就把他们放了吧。我这边,会让我的助理一块过去配合调查。” 她面子里子都给了,而小静却不太放心,“那你呢,霓姐?” “我啊,还得……” “你得回医院。” 侧前,渐渐昏暗的光下。那身形瘦削的单医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双丹凤眼略一眯起,在渐渐黑暗的天色下,透亮透亮的。 几步靠近之后,便主动扶住了她,“苏小姐就配合下吧,别让我为难了。许诺对方的时间不是一天么,今晚不反复,明天就能出院。” “嗯,麻烦单医生了。” 苏霓没有二话便应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若是回苏家,闹也闹不过对方。 何况机会难逢,苏宏山的事既已闹大,她必然要抓住机会做些什么。 …… 却没人知道,从某个角度看过来,单医生扶着她的动作是十分亲密的。像是受了伤,被最爱的人拥在怀里一般…… “那个男人是谁?” 周弋闻言,立刻放下电话,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 “您说谁?” “啊,抱着太太那个。嗯……不认识。要不我去查查?” “不必了!” 是是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弋在心里吐槽,却也多了个心思。暗地里仍旧派人将对方查了个清清楚楚。 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日后竟会有那样多的交集。 …… 车上,温月有些心疼的替苏霓擦拭身上的脏污,一边擦一边忍不住吐槽,“陆长铭也真是够了,明知道场面会不受控制,还拦着警察不让过来。他就不怕你出事?” “他想替心爱的女人出气,若是不让他出了这口气,日后还不定给我下多少绊子。” 温月冷笑,“明明和你没有关系的事,非要你来承担这后果。我现在觉得陆家非但陆长铭不正常,连老太太也是……” “嘴上说疼你,看都给你招的什么事!” 老太太疼爱她? 大约是吧。 苏霓显然不想多言,老太太的心思哪是旁人能猜的,她究竟心疼谁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便摇摇头不去思考这些,而是将视线移到旁边,正好瞧见了那辆她再熟悉不过的宾利慕尚,车牌699。 男人从楼上下来,脚步很急。 他却没有往宾利去,而是走到前面的一辆出租车旁,拉开了后座门。 苏霓正感到奇怪,这才发觉上面有人。 一个安静纯美得像白莲花一样的女人。 她瞧见陆长铭探过身子,将手搁在车顶上,又小心翼翼将人牵出来,像是牵着个瓷娃娃,生怕碰着。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光也落了下来,正好射在女人侧脸上。 那本就美好的脸孔,又蒙了一层淡淡金色,将鼻子眼睛的线条,都柔软了不少。 “你还过来?” “嗯,弯弯都告诉我了。你为我出头是好,可苏霓是你妻子,伤了她岂不是也损了你。” 苏霓只隐约瞧见两人在说话。 她听不清,却能看见那男人,在冷风袭来之前,挡在了女人身前。 倏的,心脏疼了下。 苏霓从未见过他这般温柔的模样,那样的小心谨慎、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头疼?” 温月探过身询问,却只得到摇头。 车子开动,苏霓便瞧着那一对男女在视野中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可那遮挡住女人的高大身影,还隐约可辨。 她忽然想起那句话,这世上哪有不暖的男人呐,只是他暖的人不是你而 第三十一章 这一家子的事早该结束的 苏宅 “妈,今天的新闻你看了没有?苏霓说要替那家人追究我的责任!” 一穿着花里胡哨的男人急急走了进来。还没等到有人回应,便又接着开口,“上次苏霓告诉我已经解决了的。” 钱茵茵斥了他一句,“既是解决了,还慌慌张张做什么?” “没有呀妈。现在被记者闹大,好多人打电话找我询问。而且我还听说那女孩前两天玩了一出割腕自杀。” “你说、我会不会坐牢?” 苏宏山有些紧张,他大学刚刚毕业,又接管了“德阳”,正是最年少轻狂的时候。会强小艾,纯粹是因为喝大了又有朋友起哄,瞧见那女孩瘦弱讨喜,忍不住将人拖进了酒店…… 这时候苏宏山才知道后悔,便抓着发,一副慌乱的样子。 一旁的钱茵茵被他这么一问,也终于皱起眉,“这不都让苏霓解决了么?” “妈……要不,咱们赶紧打电话问问她怎么回事,她总不能真把自己弟弟抓进去吧?” 钱茵茵连连点头,手指掐在一起握紧。 可在苏宏山拿起手机欲打电话的时候,她却忽然开口,“不,别给她打。你姐那样一个白眼狼,不会真心帮你。要打,也给你爸爸打!” …… 苏霓的手机又一次响个不停,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明显。 从昨晚开始,苏宅的电话就开始对她夺命连环扣。 现在也一样,屏幕上显示的备注实在太明显,她却只瞧了一眼,便顺手将之扔在一旁。 “今天的药还有两次,饭后吃。有不舒服可以给我电话。” 单泽奇眯了眯眼,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淡淡交代了句,便被一个急诊电话叫走,“出院手续办好之后就走吧,最近多注意防寒、别再反复。” “好的,谢谢单医生。有机会请你吃个饭聊表谢意。” 男人挑眉,清亮的眼弯成一道月牙,便用那温润的声音迅速应下,“下周我休假。” 苏霓怔了怔,她原也只是客套下,却不料单泽奇连时间都定了下来。 后者挑眉,瞧着她眉眼发亮的模样,打趣,“看来事情有眉目了?” “嗯,都是自家人,好解决。” 苏霓笑笑点头,目送他离开之后,眼睛却垂落下来瞧着手机。 上头正在播放录音,里面是她让小静连夜去搜集到的证据。 而此时,她便微微仰起头看着窗外,瞧见那渐渐从云层外显露出的日光,豁然开朗。 挺好的时机,苏宏山、苏宏娜,她那叛逆又任性的弟弟妹妹,这回倒是帮了她不少。 …… 到办好出院手续离开时,苏霓便开着自己那辆奔驰过去,没发现有辆黑色的汽车,正好与她擦肩而过。 男人本没注意,直到眯起眼打量了她几下,这才确定下来。 “哥,是苏霓吧?她这是去哪。” 陆弯弯瞧着苏霓总是不顺眼的。 “昨儿老太太听说了她住院的消息,在家里发了一顿火,本来她是要过来探望的。好说歹说被妈拦下来。” “也不知道苏霓给老太太灌了什么迷魂汤,让老太太这么重视她。” 陆弯弯一边吐槽,一边小心搀扶着莫雅薇下车,嘴里一句好话没有,“要不是因为她,雅薇姐你的脚也不会这样。” 那夜里狗仔追上门,莫雅薇慌张之下从楼梯上跌下去,这才伤到脚。 此刻那张精致的脸上,还溢着一丝苍白。 “哥,走吧?” 陆弯弯唤他,才发觉陆长铭自始至终甚至没有下车。 他只放下车窗,眼眸凝成一条线,里头暗藏着格外复杂的神色,将那深黑的瞳仁染得比黑夜更暗。 一旁的莫雅薇见状,眼儿微弯,漂亮的眼尾往上挑起一个弧度,说有多惹人怜惜就有多惹人怜惜。 “长铭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嗯。”陆长铭捏了捏手指,修长骨节上泛着淡淡青白颜色,随着说话的声音,手指也越发紧握,“今天是复查,医生预约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你们俩自己去吧。回去的时候叫你二哥来接,他在附近。” “可是哥……” 陆弯弯还想说什么,回头才发觉手腕那处被捏得难受。 那被莫雅薇拽紧了的手腕,已然发红。 这才忽然意会到什么,只好不开口眼睁睁瞧着那辆宾利慕尚离开视线。 “雅薇姐,你拦着我干嘛。难道你看不出来嘛,哥他是去找苏霓了。” 她甩甩手,满是抱怨地看着莫雅薇。 后者却摇摇头,眼神落在已经看不见身影的那处方向,轻挑了下,“正因为他去找苏霓,才不要阻止。” “就让他们见面好了,你大哥若还不愿离婚、那我……” 陆弯弯眼睛发亮,可莫雅薇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只一瘸一拐往医院走去,那背影格外单薄,随着脚步的动作又左右晃悠着,像要被风吹倒一样。 别人不知道,可陆弯弯也算是了解莫雅薇的。 便小心朝她那边看了过去。 莫雅薇对自家大哥有非同一般的执念,只要她真想得到,一个苏霓,又有什么用呢。 …… 医院距离苏宅不算太远,冬日略显萧瑟的天气太冷厉,总逼着行人脚步匆匆。 苏霓车开得很快,半个小时之后,便已经将车停在别墅外。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以往从院子到玄关的这段路旁,种满了薰衣草。一到夏天,便是成片成片的紫色。 如今偌大一个院子,却只余下了光秃秃的水泥地。 苏霓忍不住多瞧了一眼,这觉得随着时间流逝,她渐渐的快要连那那片薰衣草都不记得了。 “大小姐,进去吧,都在等您。” “知道了。” 苏霓敛起情绪,一只手按在大门上,静静推开。 里头,整个苏家的人都在。 “咱们大小姐终于肯出现了!” 最先瞧见的她的人便是面对门坐着的钱茵茵,她几乎是在苏霓出现的瞬间便起身,面上还有丝丝笑容,“怎么进来了也不叫人?是不是连爸妈也不认了?” 苏霓挑眉,没理会她的虚张声势。 可钱茵茵却气不过,手扬起指着她,“一阳,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弟弟出事她不管不顾就算了,现在还想帮着别人陷害她弟弟!” “陷害?” “好了,苏霓有苏霓的想法,坐下来跟你妈解释清楚。” 苏霓撇了他一眼,她从未见苏一阳维护过自己。此刻做出慈父的模样,无非是因为苏宏山的案子还没有彻底解决。 她嘴角有梨涡,可眼睛里是没有半分情绪的。 “你们需要我解释什么呢?”苏霓只缓缓将帽子摘下,哪怕进了有暖气的屋子,也只是将外套敞开,慢条斯理地接到管家递过来的热茶。 “我国刑法第第二百三十六条规定,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奸妇女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使被害人重伤、死亡或者造成其他严重后果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她笑,手里的茶晃了下,轻抿,“你们大可自行判断,他应该判多少年。” 苏宏山哆嗦了下,嘴唇就着茶杯,可那茶杯却一直在颤抖中。耳边还继续传来苏霓那清冷的音,“没有做过的事才叫陷害。他欺负了一个才十几岁的女孩子,现在又间接导致女孩自杀,会怎么判,你们自己想想……” “是她自己自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直接跳了起来。 苏霓说的后果实在让他害怕,连喉结也不住滚动着,“我可给了他们家六十万私了,还不成?现在那女孩自己想不开自杀,怎么能怪到我身上!” “我不过就是喝多了点……” “不过就是喝多了点?” 苏霓倒抽了一口凉气,手掌握得紧紧的,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教才能教出这样的三观? 然而下一刻,连苏一阳也拧着眉将视线移到她身上,“你弟弟说的对,这事原就了了,再出事也与他无关。我看找出那个故意散布消息的人,定他的罪才是应该。” “我想这可能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故意捅出去,为的就是陷害你弟弟。陷害德阳的继承人……” 苏一阳这话说的合情合理,钱茵茵连忙附和起来,“就是,苏霓你就应该去查清真相,还你弟弟清白!” “爸爸说的有道理。” 钱茵茵和苏一阳听见这话的时候都愣了下,没料到苏霓这么好说话。 可后者只微微笑开,瞧见那坐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的女孩,让浅浅的梨涡又显露了出来,“依爸爸所说,若是找出了那蓄意‘陷害’弟弟的人,该怎么处置才好?” “自然是让他去坐牢!如果那女孩死了,就告到他牢底坐穿!陷害你弟弟的人,绝不能原谅!” 话听到这,苏宏山才终于放下心。 趁着苏霓没注意的时候,小心翼翼抚着不断跳动的心,暗暗发誓这次之后,行事做事要更谨慎些…… 可下一刻,他却听见一阵笑声,有些嘲讽、又有些可悲的意味。 像从虚无缥缈的天际传出来,一下子将三个人的思绪都牵扯了过去。 “你……笑什么?” 苏霓只缓缓伸出手,越过弯腰的他、径直指着旁边坐着的白衣女孩,笑意更甚,“那爸爸,就麻烦你把娜娜抓起来吧,我这就报警让警察过来。” 第三十二章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霓 几人都僵在原地,一旁的苏宏娜只缓缓扬起目光,细致又尖锐地望着她,情绪浓烈得仿佛要冒出火来。 “好端端的,怎么扯到了我身上。” “苏霓你、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闻言,钱茵茵倏地站起身,过度用力时脚下不稳、还绊倒了那放在一旁的椅子…… “哗啦”一声,椅子倒落在地,惊扰了一室安静。 苏霓进来的时候没关门,如今冬日寒凉的气息就这么嗖嗖地往里灌。 门外,管家再度将铁门打开。 有人从漆黑如墨的车子上下来,颀长身形跨过院子,一步步靠近客厅。 还隔着很远,他便能望见那道站立在客厅中央的身影。 尤其女人身形纤细,披散在肩头的发随着风的动作而飘了起来,衬着那瘦弱的身子更加单薄。 偌大一个空间里,只有她独独立在中间,面对着沙发上张牙舞爪的人群。仿佛整个世界只她一人。 “我去告诉大小姐一声您过来了。” 管家提醒了句,因为里头的争吵而自觉不便待客。 可陆长铭只轻轻扬起手,制止了他。 他眯了眯眼,瞧见女人纤细单薄的身体颤了下,也不知是因为生气、抑或是身体没有完全恢复。 昨日深夜,他才从申楠那听说苏霓是真住院了。 烧到快四十度。 陆长铭眸里情绪深浓,管家本想招呼他进去坐着,他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耳边,听见女人清冷的音,“刚刚你们都说了,为了救弟弟,定要把那散布谣言的人抓起来。现在人就在你们面前,还迟疑什么?” “娜娜,这怎么可能!” 也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凉气。 苏宏山再看过去,满脸的不敢置信。可下一刻,那不敢置信就转变成庆幸。 他猛地扬起手,脸上的抑制不住的兴奋,“原来是你在背后搞我!爸、妈,我就知道是有人想陷害我,你看苏霓找出了真凶,就该把娜娜抓起来!” “别听苏霓胡说……” 钱茵茵推了他一把,想辩解才发现自己说话有气无力的。 最后低头看了一眼苏宏娜,瞧见对方淡然平静的面色,再提不起质问的心。 只依旧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 “没什么不可能的,阿姨大概不知道。爸爸近来打算把德阳的股份都交给弟弟,娜娜生怕公司毁在苏宏山手上。想出这么个法子,也是理所应当。” “这是小艾班上同学的证词,这事确然是有人发邮件告诉他的。邮件地址,出自娜娜。” 话音刚落,被点名了的苏宏娜便“啪”的一下站起来,这个平日里从不爱开口说话的女孩,此刻竟那样冷静。 她四下看了一眼,眸里哪还有二十出头的朝气,取而代之的尽是冷漠到极点的情绪。 那最后的目光落在苏霓身上,不带一丝情绪。 “还是大姐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只是爸爸,我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有我的底气。就算被人发现,我也不必承担法律责任。毕竟……这并不是谣言不是么?” 她“咯咯”笑出了声,像看傻子一眼看着苏宏山,“我这弟弟不争气,爸爸还非要将德阳传给他。为了不让德阳倒闭,我才出此下策,希望爸爸能理解。”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苏宏娜还随手抬起一脚,踢在苏宏山胸口,丝毫不顾对方满脸死灰的模样。 苏一阳此时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 他本是成竹在胸的,此刻忽然连面色都变得阴冷起来。 右手捂着心口,仿佛要喘不过气。 “你们都、都好样的。一个不争气,一个、去陷害自己的亲弟弟!” “呵……娜娜,你以为这么做,我就会把德阳给你吗?” 苏宏娜似乎很有把握,还撩起雪白的腿半躺在沙发上,低头欣赏自己刚做的指甲,“嗯,不给我您还能给谁呢?” 她扬起脸看了看苏霓,满脸不屑,“总不能,给这老妈都对爸爸不忠,自个也不听话的大姐吧。” “你!” 苏一阳本想直接否认,可偏偏苏宏娜的话说到了他心坎里。 这么多年来苏霓的能力有目共睹,以往甚至还有陆家作为后盾。可他从未想过让苏霓接手德阳,不就是因为苏霓她母亲出轨过么…… 于是一下子,脸色更加难看。 苏宏山还不明所以,莫名其妙地插了一句,“爸,为什么要给她们俩?你不说好了下个月就退到幕后,让我正式掌管德阳吗?” “那也得你有那能力!” 苏宏娜嗤笑,指尖艳红的模样,让人瞧着心里便一阵胆寒,“我看,不如现在就把股权转让书拿出来吧,把苏宏山换成苏宏娜,一个字的问题。” 两人针锋相对。 钱茵茵倒是没敢再说话,总归不管在谁手上,都是她的儿女。 只要,不是苏霓! …… 陆长铭没有继续往里走,他就站在外头静静望着这一幕,瞧着那在他看来除了心机一无四处的妻子,漠然面对敌人。 他没瞧见过苏霓这幅模样。 清冷。 孤傲。 又格外冷静。 像是全世界就只余下她一人,独独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哪怕面前的都是敌人,用那样冰冷恶毒的目光盯着她。 她却自有一份淡然。 任凭几人吵嚷,苏霓也只是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一份文件,用那纤细柔软的手指,将之拎在半空。 “这是什么?” 苏一阳最先反应过来,见苏霓那冷静至极的模样,立刻拿过去打开。 越看,脸色沉得越快。 陆长铭有些好奇里头的东西,眯了眯眼,皮鞋落在地毯上,没让发出半点声响。 那幽暗深邃的眼格外迷人,里头暗藏着旁人瞧也瞧不透的情绪。 渐渐地靠近之后,才恍然发觉客厅里气氛那样奇怪。 哪怕还隔着些许距离,就能想象出苏霓此刻的模样。 这已不知是她想了多少年的事,此刻即将达成目的,脸颊上的梨涡怕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明显。 他行至客厅,其他人见了也没顾不上他,只当他是和苏霓一块的。 而耳边,便是那再熟悉不过的冰冷声调。 “原本只是准备着,以备不时之需。” 苏霓笑了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独独她自己清楚,走到这一步,她费了多少心思。 “这东西很早之前我就拿到了,看了这个,爸爸如果仍然坚持将德阳的股份交给娜娜,恐怕会引起其他股东的反弹。到时候,连爸爸你董事长的位置,恐怕也坐不稳吧。” 苏一阳猛地拽紧手掌,那份文件便在他掌心里渐渐揉成一团。 “你想要什么!” “股权转让书。” 苏一阳死死掐着掌心,一张脸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你做梦!”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 “我告诉你苏霓,就算他们兄妹俩不行,难道你就可以?我大可以再要一个孩子,过个十几年,德阳照样有继承人!” “你和你妈一样,天生反骨。我已经被背叛了一次,绝不可能再被背叛第二次,德阳的股份,你死了这条心吧!” 苏霓倏的怔在原地。 那面上努力漾着的笑啊,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身上气息在瞬间,变得森凉。 她缓缓抬起头,扫过这装饰精美的屋子。 距离搬进来已经过去了许多年,那原本被她母亲装饰得格外温馨的客厅,也渐渐变得富丽堂皇。 连原本在墙上挂了十几年的画,也在年前被钱茵茵以不符合新家具风格为由换掉。 苏霓陡然发现,原来在这里,她根本找不到任何记忆。 那垂下的眸里,有一丝冷漠划过,那本是带着笑容的脸,此刻也一片惨白。 她开口,声音清清冷冷的。 “原来爸爸这么不想将德阳交给我。” “娜娜还没把股份拿到手,就已经签了转让协议。打算在半年之后拿着巨款和情郎一块移民国外。至于我这不争气的弟弟,拖他姐姐的福,一场牢狱怕是免不了的。” 苏霓面无表情,一口气将话说完。 那漂亮的手指落在包里,缓缓翻出一份文件。 她摊开那张纸,蹲下来将之抹得平直,扬起的眸清亮,“想来苏董事长也根本没把我当女儿。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替你瞒着这封举报信!” “苏董事长,您看看日期。半年以前,有人举报您亏空公司财产,将至少两千万流动资金挪作私用……” “以此为据,您需要面临的刑罚可不比我这弟弟轻!” “若是把股权交给我,德阳的烂摊子我还能收拾下来。若是留着,就只能等着破产!” 苏一阳忽然泄了气。 他眼睁睁瞧着苏霓甚至将那张纸掀开,从下面翻出一份厚厚的纸张。用那样残忍的目光盯着他。 “您还是签字同意吧,签了字,你还是德阳的名誉董事。若是不签……” 她掐了掐手指,“啪”的一下将水性笔拍在桌上,身上凌厉的气势在此刻显露无遗。 “若是不签,这份举报书和我这半年来搜集的所有证据,都会上呈法院!” 事情到这个地步,她已是仁至义尽。 也是到今天苏霓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不仅仅丧母,连爸爸,也是相当于没有的。 面前,苏一阳迟疑了许久,手指捏着那支笔,落下第一笔时整个人都在颤抖。 苏霓挑眉,面上嘲讽更甚,“怎么,不想签?” 话落,她立刻将转让书收起,作势要卷起来…… “等等。” 苏一阳在她拿走的同一刻开口,咬紧牙关,“唰唰”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拿着东西走人,以后你和我们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苏霓先是一愣,没有让那颤抖的手继续下去。 她只掐着掌心,哪怕心口是令人窒息一般的疼,表面却仍旧云淡风轻一笑,“正合我意。” 下一刻,她咬紧下唇,在那闷疼感涌上心头之前转身。 忽的,瞧见那站立在门边的男人。 第三十三章 猝不及防乱了心神 陆长铭逆着光,身上弥漫了一层金黄金黄的颜色,那深邃的五官便全然看不清楚,连同着那高大的身躯,也模糊不清。 那幽黯的眸光落在苏霓身上,瞧见后者脸色有些苍白,可那双眼睛依旧那么清亮、那么沉静,像一汪秋水。 就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快要不认识苏霓了。此刻自信又傲气的女人,哪还有半分以往在他面前温温柔柔的模样。 “陆先生有何贵干。” 苏霓花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见着陆长铭的瞬间,瞧着他唇角带着笑、透着一丝惊愕和半分惊喜的眼睛。让她是忍不住的鼻尖泛酸,想要走到他面前。 想让他拥着她…… 可忽然又想起来,他也不知在那边看了多久,这么长时间l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就这么漠然地望着她与人争斗。 “原来你还打着这主意。” 耳边传来声音,苏霓这才清醒了些。 陆长铭眯了眯眼,视线越过苏霓肩头往前方看去。 其余几人已是满身颓然,哪还有半分先前的气焰。 他杨眼尾微微扬起,又开了口,“做的不错,从他手里拿过来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足够你掌控德阳。” 苏霓听见耳边那醇厚低沉的嗓音,怔了下,却没有再停下。 她径直往门外走。 在经过他身侧的时候,才望着外头清朗天色,细细道,“说到底,还多亏了陆先生您帮忙。若非您在暗地里怂恿小艾爸妈到事务所闹事,我一时半刻也没法子教训我那弟弟,更不会查到娜娜身上……” 抬起脸,苏霓面上都是笑容。 清澈, 真诚。 被阳光晕染了的脸蛋上有一层模模糊糊的气息,格外迷人,随着那清脆的音落下,像是泛了一层白雾的江,独一轻舟划过,轻轻柔柔的,在心上荡起涟漪。 “若是日后陆先生您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义不容辞。” 陆长铭愣了下,有些僵硬。 瞧见她要离开,他便下意识地伸出手,拽住了手腕。 “还有什么问题?” 苏霓费了点心思才从他手里挣开,按着闷闷的心口,说不上因为什么,只觉得这苏宅里的空气浑浊得要让她窒息。 甚至要避嫌似的,故意退离了几步。 这动作不知怎的刺激到陆长铭,她本就一口一个陆先生让他格外不爽,现在倒好,像是他身上有传染病似的,隔的远远的! “放手。” 话音刚落,苏霓便已经转身朝门外走去,再没理会他。 于她而言,陆长铭在她心里的位置已然一落千丈,她如今是连多理会也不愿了的。 陆长铭虽然生气,可还是跟了上去。 …… 只见苏霓一边走一边笑吟吟地和管家说话,脚步因为完成了长久的心愿,而格外轻松。 “伯伯,明年你就退休了吧。” 管家愣了下,眯起的眼成了一条线,被堆叠的皱纹压着,几乎瞧不见眼珠子。 他细细打量了苏霓一眼,忽的一叹,“是啊,不知不觉,在这屋子里呆了快三十年。大小姐这一走,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吧……” “嗯,妈妈留给我的东西,能带走的我都已经带走了。只剩下德阳,现在也到了我手上。这地方……” 苏霓仰起头四下看了看,没有看见记忆力熟悉的风景,不知怎的、有些怅惘。 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伯伯退休之后有闲暇了,就到霓霓那住住可好?” 清冷却柔婉的声音再度响起,苏霓挽起不听话的几缕发,唇畔两只梨涡浅浅的,“您呆惯了这里,可毕竟是要退休了不是么。对我来说,这偌大的地方,我也就还挂念您了。” 比起这空旷冷漠的屋子,苏霓记忆里的管家伯伯的份量要更重。 她自幼丧母,爸爸养了外家,常年不归不说、偶尔回来一次看着她,也总是厌恶。 谁都知道她是苏一阳的长女,可也更清楚,她有多不受待见。 到后来有了苏宏山苏宏娜,苏一阳把钱茵茵接了回来,她在这家里的地位就更尴尬了。 若非管家自小打点着她,在她不被苏一阳理会时,也总还小心翼翼照料着她的情绪。苏霓自小就知道,她是不被待见的一个,然而她更清楚,自己活着本也不需要旁人待见,想要什么自己身手去拿就是。 至少这许多年之后,她仍旧正常。 否则在被刻意冷落了许多年之后,苏霓也不知自己会偏执成什么样。 “伯伯您别急着拒绝,等过一年,也许就改了主意。” 苏霓还劝了几句,总算让这老先生暂时应承下来。 一旁的男人默默望着这一幕,瞧见苏霓走出大门,这才提步追上。 身后,老先生默默喊他的名字。 “陆先生。” 那沙哑的音里,仿佛沉淀了岁月的味道。让陆长铭不自觉停下脚步。 “有事?” 后来很久他都还记得,那在苏宅里默默工作了三十年的老先生,用一种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紧紧锁着他。 “大小姐是个好女孩,希望您能好好对她。” 陆长铭嘴角蠕动了下,却没有回应。 那是他的妻子,要如何对待,自然还用不着别人来教。 …… 只是这么一耽搁,苏霓已经拉开了车门。 他心一急,几步靠过去,手臂扬起便拽住了对方手腕。 握得很紧。 “陆长铭?” 后者只是“啪”的一下,将车门拍上,长臂一伸、便将她困在自己与车之间。 浓郁的气息直直压了下去…… “这事就这么完了?” 苏霓莫名其妙,尤其被他困住的姿势让她极度不悦,男人那强烈的气息带着一股子入侵的意味,让她逃也逃不掉。 于是狠狠咬牙,想甩开。 “不然呢,你还想让我怎么样,难道让我因为这莫须有的事,去给你的心上人赔礼道歉不成吗?” 她气,实在是这男人得寸进尺,双手压着她手臂不说,身体还故意往前倾,甚至快要碰上她胸前。 她挣扎一下,两人便互有摩擦,看起来倒不像是反抗,更像调情了一般! “你、陆长铭你也太可笑,真要护着莫雅薇,那就说服老太太允了你和她结婚好了。总找我的麻烦算怎么回事?!” 陆长铭愣了下。 他大约是没料到苏霓会这般的恼羞成怒,眼眸眯了眯,几乎要成一条缝了。 “若是真要找你麻烦,你以为还能拿到这东西?” 陆氏有德阳百分之十的股份,苏霓当初嫁到陆家,老太太便许了她的这条件的。 可到现在苏霓还没有拿到! 陆长铭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便让她怒火中烧。 “说的好像你没有为难我似的,再不放开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 他不知哪来的心思,非但没有退开,反还十分刻意地靠近。任凭灼热的鼻息落在苏霓脸上,随着呼吸起伏,让两人的身躯贴合更紧。 苏霓一窒,连呼吸也不敢用力。 她瞪大了眼,想扭动身躯,可偏偏陆长铭越靠越近,到最后甚至也顾不得这还在苏宅门口,那黑黢黢的眼睛里便升起一股灼热…… 苏霓一梗,反射性地抬脚,没有任何误差的、落在他双腿间。 望着男人吃痛的模样,她才总算满意。便趁着禁锢松开,抓住了机会从他手臂下钻出去。 一边迅速拉开车门,一边开口。 “我警告你!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是你能随便动手动脚的,下次再这样我不保证会不会把你那东西踢……” 她没说完,又是一声惊呼,面前视野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旋转。 眼睛发晕的同时,人已经跌撞到一个温热的怀,那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猝不及防地扰乱了她心神。 陆长铭就这么困着她,让她背抵靠在冰冷的车门上,气急败坏、没有任何犹豫地吻了下去。 苏霓怔然说不出话。 一下子全身僵硬,眼睛还瞪得大大的,连手也不知该往哪放。 以往陆长铭很少吻她,哪怕在床上他也总敷衍了事,全然不会顾及她的心思。 只是如今他发狠吻她的时候,倒像是用了心,那样缠绵、和认真。 他是非要吻到她全身发软不可的。 心脏里热热的,还有些麻麻痒痒的感觉。那扑通扑通跳着的心,仿佛要挣脱束缚飞出来。 苏霓只顾着安抚胡乱跃动的心脏,倒没有再反抗。 他就这么掐着她腰,连双腿都压在她身上。 小腹那处抵着了东西。 热热的有些难受。 她扭动了下,总算是脱身。 而耳蜗里却在这时被呼入一道温热的气息,还带着一丝轻佻,“别乱动。” “放开!” 苏霓脸颊发红,几乎在他挑弄自己的同时,便又要抬起脚…… 可陆长铭也学乖了,什么也没说,只全身一块上去。 那低哑深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让两人之间的情绪更浓郁。 “你胡乱动,它就更硬了。” 苏霓倏地全身僵硬! 耳畔,却又窜入男人的低笑,带着一股子的调侃意味,故意凑近了她。 “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脸是红的、耳根是红的。” 全身上下怕都像只煮熟了的虾。 他头一回发现,自己的妻子原来那般怕羞,以往瞧着她的大胆主动,倒没顾上多观察。 于是挑挑眉,说不出的满意。 “女人越挣扎,就越让男人忍不住……” “想上。” 第三十四章 没有家?当我死了么 陆长铭的话格外轻佻,落下的时候,还有低低的一声轻笑。 若是换做以前,这样的声音落在苏霓耳朵里,她如何还能抵挡的住。 可如今哪怕这男人此刻再温柔再放肆,苏霓却也知道他骨子里,依旧是那厌恶她得紧的陆大少爷。 于是一颗心骤然冷下,连半点预兆也没有的,就这么扬起眼,冷冰冰望着他。 顾长铭蹙眉,全然没有料到她的态度转变会如此之快,尤其在一分钟前,她还沉溺其中不是么? 甚至面前那红润的唇上,还有过他吻过的晶莹饱满。 陆长铭忽然舔了舔唇,俯首便要凑上去…… 湿濡的唇落在她唇畔。 苏霓避了开来,哪怕男人的气息萦绕在她周身挥之不去,也不曾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两人之间的气息瞬间凝滞下来。 “又怎么了?” 陆长铭失了耐性,指尖摩擦着她掌心,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可后者虽未反抗,眼睛里的情绪却表露得格外明显。 她不愿再接近他! 这个认知不知怎的让他格外不爽,便浓眉紧皱,眉宇中间几乎要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 “苏霓,你应该知道再惹我会有什么后果。” 他眯了眯眼,已然有些端不住了。 可苏霓一贯都不吃他这一套,如今她已然修炼到哪怕陆长铭愤怒到要杀人,也依旧面无表情的境界。 红唇轻启,梨涡又浅浅露了出来,“陆先生您还能卑鄙到什么地步?小艾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你倒是有够不要脸,利用小女孩的事来打击我?” “我不过是让他们知道你和苏宏山的关系。” 他倒不至于真去利用小女孩,至少散步那样的谣言他做不出来。不过气急了,让她受点挫折倒没有什么不安的。 苏霓也是坦然,轻拍了下包,粲然一笑,“也没什么不好。说到底没有你的帮忙,我也不会拿到这份股权书。” 她深吸一口气,重重捏紧了手掌。 那清冽的眸,就这么直直望着陆长铭。 “我还是那句话,这件事该感谢你。” 她越是笑的张扬,陆长铭脸上的阴霾就越重,到最后冷冷道,“你看起来很高兴,嗯?” “呵……被赶出家门还那么高兴?” 陆长铭此刻再打量了苏霓一眼,先前她和苏一阳的所有争吵和辩争他是都看见了的。 而令他讶异的是,哪怕被戳破了这一点,苏霓脸上仍是那清冷安静的模样,没有半分波动。 只是垂了垂眸,长长的睫毛下染了一层阴影,从他角度看过去,面容却还干干净净的,透着股执着。 “我是被赶出了家门,那又怎么样呢?” “你也不是今天才认识我,难道不知道我苏霓自小到大就相当于没有亲人么。这屋子我住了整整二十二年,可那又怎么样,这里仍旧不是我的家。”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其实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她和其他小女孩一样,有父母疼爱、有良好的家庭条件,甚至、因为小时候肉乎乎的脸蛋,讨那么多人喜欢。 想到这,忍不住轻笑出声,目光环过整个院子,又忽的落下。 一道清脆的自嘲从红唇里飘出,低低的又带着一丝冷漠,也不知是在笑什么。 “但你说的对,我的确的被赶出了家门,从此以后……我就没有家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越过院门,直直落在里头某处,模模糊糊的,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可这话,却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陆长铭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没有家?” “身为陆家大少奶奶,我陆长铭妻子的女人,说没有家?” 苏霓挑眉,“是呀,孤身一人。” 男人嘴角抽搐了下,“当我死了么?” 苏霓压根不理会他,于她而言,两人现在的关系比陌生人还不如,无非是不愿理会他的无理取闹罢了。 便摇摇头,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这一回,陆长铭没来得及抓住她。 因为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却在发现苏霓已经上车之后,迅速将电话挂断,寻了自己的车跟了上去! …… 电话那头,有人愣愣地盯着手机,似乎对里头传来的“嘟嘟嘟”有些意外。 可偏偏哪怕她再次打过去,对方也没有接听的意思。 “大哥来了么?” 领了药的陆弯弯走过来,将手里的袋子放进莫雅薇包包里,这才发觉她有些难看的脸色,“怎么啦,大哥来不了?” “他挂了我电话。” 莫雅薇笑着开口,可那放在身侧的双手已然握得紧紧的,“可能因为什么事耽搁了。” 不知怎么的,陆弯弯忽然打了个寒颤。 她瞧着对方明明很生气,气到身上的气息那样寒凉冰冷了,脸上却还满带着笑容的模样,全身不舒服。 想了想,陆弯弯便搓了搓手,拿出手机,“那我给二哥打电话吧,他就在附近。” 若非陆长铭交代她们现在还不要独自回去,她是宁愿打出租车、也不想再和陆原打交道的。 谁都知道,陆原是陆家的私生子,自小就寄养在外头,哪怕如今二十好几了,也从未有人考虑过要让他认祖归宗。 陆弯弯跟他交道打的不多。 “我似乎还没见过他?” “应该没有。”陆弯弯偏着头想了想,眨眨眼解释,“其实他的身份有点奇怪。你知道的,是私生子。” “早前,我们也只是小时候知道他这个人,却很少见面,大约就是五六年前才通过大哥的dna鉴定确定他是我二哥。” “不过确定了也没用,老太太和我妈都不想看见他。更遑论让他认祖归宗了。” 陆弯弯刚说完,也没顾上看莫雅薇的表情,便指着迎面过来的那辆进口奥迪。 “二哥,我们在这!” 陆原远远的瞧见她,便将车停在一旁,走上楼梯时发现莫雅薇腿脚不便,还主动过去搀扶着。 “这就是弯弯常提起的莫小姐吧,我是陆原,很高兴认识你。” 他笑吟吟地招呼着,墨镜后的视线却始终落在莫雅薇身上,长久没有移开过。甚至扶着莫雅薇下楼时,身子还颤了颤,惊喜不已,“常听弯弯说莫小姐漂亮,今天见了才知道,弯弯说的不足形容你十分之一。” 莫雅薇倒是被这话逗笑了,捂着嘴看了他一眼,“叫我雅薇就好了,我年纪比你大些,叫雅薇姐也是可以的。” “是,雅薇。” 陆原眼睛发亮,天知道他在见到莫雅薇的那一刻,有种黎明到来的错觉。 上了车,两人坐在后座。 陆弯弯不疑有他,只是打着哈欠,一路走一路抱怨,“大哥也不知怎么想的,他分明就是追苏霓去了,这倒好,连你的电话都挂,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你大哥那么忙,也不一定就是和苏霓在一块。” 莫雅薇轻笑开,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 没人发现她说这话的时候,放在身侧的手早已紧握,脑海里便下意识浮现出上次在电话里听见的声音。 于是轻拎起眉,“再说,他们是夫妻,在一块不是很正常么。” 这五年,两人也不知有过多少次激狂,苏霓那样年轻好看的身躯,怕是会将陆长铭迷得神魂颠倒吧。 何况,她还那般的有心机。 这话陆弯弯是不爱听的,嘟着嘴抱怨,“要我说,他们很快就离了。我哥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还不肯答应离。” “他仍不肯?” 莫雅薇颤了下,见着镜子里映出陆原狐疑的神色,连忙敛起情绪,“大约,是舍不得吧。毕竟两个人结婚那么长时间了。” “雅薇姐,你是不知道她……唉!” 陆弯弯对苏霓的讨厌是有些没由头的。 她自小便以为自家大嫂会是莫雅薇,谁料中途杀出个苏霓,在她留学在外的时间,迅速成为大嫂,让她连抗议的时间都没有。 如今,更是恨她鸠占鹊巢。 到下车时,陆弯弯性急,直接忍不住抓着莫雅薇,“雅薇姐你快想想办法,我大哥以前对你那么死心塌地的,只要你稍微用点心思,还不怕他手到擒来?” “用点心思?” 莫雅薇喃喃跟着重复,眼睛里却有一丝狰狞闪过。 然而那清雅的面上,依旧是无辜,“我能用什么心思呢,你哥和苏霓、可是受了法律保护的夫妻。除了没有孩子,他们早就已经……” “对呀,你提醒了我!” 陆弯弯猛地一拍掌,又嘿嘿一笑,冲着她眨了眨眼,“反正苏霓也是用不光彩的手段嫁给我哥的,听说他们俩圆房都是因为苏霓的设计。要不是大哥喝醉了酒根本不会要她。” “我看……不如我们也这样?” 莫雅薇眼睛微眯,心里早已认同了她的话。 只是表面功夫仍是要做的,便那样可怜地叹气,“我总想着只要他心里还有我就好,别的什么也争的。只要我想要他,他自然会来我身边。” “可现在看,他确实对苏霓也……弯弯你说的主意不错,我、愿意试试!” 陆弯弯兴奋至极,“我现在就去找人拿那东西!” 第三十五章 哭了 苏霓并不知道这些,她径直开车离开。一路是渐渐开阔的笔直公路,阳光透过树梢洒落在车上,多了一丝斑驳,也多了分惬意。 随着她将车越开越远,眼前的视野便也从先前的狭窄变成从上而下的一望无际。 这条公路尽头可以瞧见害,如今反射在冬日暖阳下,湛蓝湛蓝的格外迷人。 她干脆打开车窗,便有海风灌进来。 冷,却能让人清醒。 一切,都那样契合她此刻的心情。 嗯……除了后视镜里始终跟在她身后的宾利慕尚。 “陆长铭,你打算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手机里传来女人有些呛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清冽、可陆长铭挑眉,浑然不在意。 他只眯着眼,用幽暗的眸子紧紧锁住前方的影子。 “我现在要去公证这份转让书,你确定还要继续跟着?” 苏霓略显无奈,撇了他一眼,踩下油门加速。 过了一会,发现他还在自己后面二十米…… 倒是见识到这男人的幼稚了。 陆长铭浓眉紧锁,此刻自然是不悦的。可或许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缘由,明知苏霓是要甩掉自己,却还固执地跟在她身后。 时而加速时而减速,让那辆白色的奔驰始终在前方二十米处,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却总在刚刚好。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能耗到什么时候! 便冷哼一声,“你可以去,但在我们好好谈清楚之前,你甩不开。” “谈?” 苏霓嗤笑,不自觉踩下油门,没注意到速度已经提了上去,“想让我给她道歉?我告诉你,不可能!” 本就不是她做的事,她是疯了才会背锅。 陆长铭却是浓眉一拧,“做错了事,为何不肯道歉?” “只要你开口,雅薇明事,自然愿意原谅你!” 陆长铭自是不希望继续闹下去,何况她如今的模样不知怎的让他心里火烧火燎的。只心里头还插着一根刺,记着她暗地里害人一事。 闻言,苏霓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没有再说话。 继续辩解下去,岂不反而让人认定了自己有错? 陆长铭也不知因何,一言未发。 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就这么直直落在正前方的车身上。隔着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前方车后窗玻璃反射着太阳光,让他怎么也瞧不清楚。 倏地电话里传来一道重重的呼吸。 他张张嘴想说话,却又听见那边“叮咚”一声,似是苏霓收到了短信。 下一刻,前方的白色奔驰车身忽然颠簸了下,方向陡然发生偏转! “你怎么回事?!” 他沉声斥了句。 下一刻,便有刺耳的刹车声随即响起,是侧前方行驶而来的一辆吉普为了避让苏霓的车,迅速踩了刹车! 陆长铭蓦地瞪大眼睛,脚上力度非但没有放缓,反而直直踩到底,倏地往左边转去…… “轰隆!”一声,夸张的声响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随即便像是归于尘土了的平静 陆长铭只觉得一阵头昏脑胀,他艰难起身,立刻推开车门走出去。 脚下略有踉跄,旁边的车头有些变形,保险杠在他经过的时候,“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顾不上其他,几步跨到驾驶室旁,透过窗户,便瞧见身边这辆车里的女人还呆在驾驶座没有任何动作。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出来!” 苏霓没有回应,她头埋在安全气囊里,像是没了声息。 陆长铭倏地一梗。 他再没有时间思虑,径直走过去拽开门。 动作过大,那经受过撞击的车身有些许变形,车门被他这么一扯,竟晃了下。 陆长铭不知怎的,手指颤了颤。 他迟疑了两秒,这才把那泛着白的手指探过去,落在她颈部…… “苏霓?” 顿了下,发觉她仍有呼吸,身上也没有明显外伤。 男人嘴角抽搐了下,一掌拍在安全气囊上,“没事装什么死?还不快出来!” “我毁了车救你,可不是让你等死的!” 刚刚那一下他也没多想,便开着车往奔驰和护栏中间而去。 两辆车碰在一块发生撞击,但总算多了个缓冲,这才勉强让苏霓停下车。 他此刻回头一看,宾利慕尚的半个车头已经变形,就算能修也得很长一段时间,至于这个女人…… “没听见我说话?还不给我……” 等了许久,他满身怒意却都敛了起来,没再往下说。 只因着苏霓抬起了头。 因着他瞧见了那混着一丝血迹和眼泪的淡红色液体,还有那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那样的迷茫, 那样的悲伤。 就那么一瞬间,连陆长铭自己也安静下来,顾不上再骂她。 他静静站在车旁,颀长的身躯在冷风下依旧笔直,除了凌乱的发被吹起之外,仿佛便是一块人形雕塑。 “别哭了。” 男人拢起了眉,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她那悲伤到了极致、哭到抽搐的模样…… 就好像失去了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整个人空荡荡的,除了哭泣没别的法子缓解。 周围的山风吹得呼呼响,顺着打开的车窗窜进去,沿着女人湿濡的脸颊钻到他心底。 “撞到了哪里?哪里疼?说话!” 陆长铭有些烦躁了,想伸出手拽她出来又不敢用力。 一只手便扶在车窗,另外一只悬在半空,不知要去碰她还是要收回。 “别只顾着哭,哭能解决问题吗?!” “喂,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 医院 申楠推了推眼镜,居高临下地打量了着陆长铭,时不时的还“啧啧”两声,那模样像是恨不得能挖开他脑子看看。 “怎么突然开窍了呢陆大少,为了追老婆还会使苦肉计了?” 床上的男人嘴角抽动了下,本想起身反驳,却又碰着了脑袋。 申楠唯恐天下不乱,“脑震荡,不怕死就起来揍我。呐,我人就在这,你倒试试?” 陆长铭知道他的性子,手掌紧了紧,这才敛起情绪,按下了那份心思。 “她怎么样?” “谁?” 申楠明知故问。 可偏偏陆长铭现在也对他无可奈何,那几乎快成僵尸了的一张脸,被他生生挤出了一个笑容,“苏霓,她怎么样。” “就在对面,自个看去。” 申楠才懒得理会他,又观察了几眼之后,便挥挥手走了出去。 最后离开时,还忍不住吐槽,“别扭的老男人,活该被抛弃。” 病房门没有关上。 陆长铭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总之他只是刚从床上起身,便能透过病房门瞧见对面房间的场景。 似乎正好有医生进出,门还敞开着。 他隐约能瞧见对面床上坐着一道单薄的身影,逆着光只隐约能瞧见侧身,被染了些许光泽的身影,模模糊糊的。 可那清脆的音,却听得一二清楚。 “我不怎么要紧,这次车祸都是由我引起的。对方要的赔偿,我一力承担。但是医生,能不能允我出去,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办。” “这恐怕不行,您身上的外伤可不少,至少要再观察一天…… “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医生扬高了声音,“再重要的事也比不上你的健康。你的手臂有严重擦伤,伤口如果不注意,很有可能发生感染……” 苏霓张张嘴还想说话,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像被空气吞掉了一样。 她咬紧唇,点点头,“我知道了。” 陆长铭隔着走廊,都能听出她的低落。 也多亏了这特意安排的高级病房,四周都十分安静。 他便等到医生离开之后,才默默推着架子走出去。那包了一层纱布的头有点疼,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里头,苏霓正拿着电话交代。 “对,小静你过去一趟,替我上柱香、送她一程。” “嗯,擦撞了下。我不要紧。你先帮我办好这件事……” 陆长铭的手指已经碰上了门,本是要推开的。 可不知怎的,却停了下来。 他自然听见了苏霓那轻轻柔柔的、却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更甚、目光透过门上的玻璃,还能看见那将渐渐缩着身子的身影。 好像识得苏霓快七年了,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周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名叫悲伤的情绪。 “嗯,匿名捐一笔钱吧。一定别让他们知道是我……” 陆长铭眯起眼,手指没动作了。 想起上一回苏霓被苏一阳打了,也只是眼眶通红,哪怕眼泪都盈了眶也不愿意掉下来。 可现在,却那样脆弱地环抱着自己。 发生了什么? 比起刚刚在车上那下,此时的苏霓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那样悄无声息的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沉默地舔舐伤口。 他垂下眸,动作极缓极缓的将手指从门上离开。 最后干脆倚在墙上,仰头望着惨白的天花板。 耳边没有任何声音,光线投影在他侧脸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偶尔有护士走过,也不曾惊扰到他。 一切看起来都那样平静。 独独陆长铭自己知道,那偶尔响起的哽咽声,足以将一切击溃。 几分钟后,他才拿出手机给周弋电话。 “大少,有什么吩咐?” “去查一查……” “什么?” 他拧眉,下意识往病房内看去,却正对上那通红,而明亮的双目。 第三十六章 原来他娶了个烈货 苏霓是在放下电话的时候,感觉到身后那强烈目光的。 那样的灼热和深邃,比夏日午后的阳光更要明显,就这么直直落在她脸上。 很快便能让人察觉到。 她回过头,瞧见那隐在门后的颀长身影,深黑的瞳仁里闪过她瞧不透的情绪。 陆长铭面有一丝尴尬,冷着脸默默推开门。 “大少,查什么?” 电话里周弋还不知前后,连忙追问着。 然而对方却并未给他回应,只是一径沉默,过后不久手机里就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 男人也不着急,只居高临下站立在床边,任凭日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将身影拉长。 黑影子忽的折了下,他低头往下看。 那覆在被子下的身躯虽然单薄,瞧着却没有太严重的伤。脸蛋还是嫩白嫩白的,除去通红通红的眼眶和鼻尖外,并无大碍。 “看来不怎么要紧。” 一番打量,陆长铭总算下了结论。 苏霓点点头,“只是一点皮外伤,很快会好的。” 病房内十分安静,那样静谧的气氛是两人之间许久不曾有过的。 她轻叹,想起那惊险的一幕,“我真该说声谢谢。要不是你,恐怕就不止这样了……” “因为什么?” 陆长铭倏地开口,打断了她。 “嗯?” 陆长铭轻哼了声。 他侧对着她,那有如一汪深潭的眸往她的方向看去,正好与她相对。 苏霓从很久以前就知道,陆长铭的这双眼睛别有魅力。每当和他对视时,便会吸引着人不自觉地深陷其中。 此刻他眯了眯,掩去了其中厉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淡。 “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你,车子也毁了,难道不该知道原因?” “哦。” 应该。 苏霓捏了捏手指,将目光转移到窗外。 窗上飘着的白纱被吹动了下,伴随着这股微风,她才缓缓开口。 “小艾走了。” 她瞧着窗外一朵白云。 澄澈、又干净。 “就在今天早上,她醒了。我还收到她妈妈发来的短信,言语里都是开心。可谁知道才半天时间,那孩子仍旧选择了自杀……” 苏霓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甚至说不上是说给陆长铭听,还是自言自语了。 “醒来的时候,她告诉父母自己想开了,不会再做傻事。其实都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便于她……” 才刚满十七的女孩,在没有人看顾的时候,拔下了管子,从窗户跳了下去。 比之前更狠,直接粉身碎骨。 苏霓没有见过现场,但也能想象出那样的决然和惨烈。 “正是最好的年纪,怎么能、就这么坚决地选择离开呢。” 陆长铭呼吸一窒,说不出话来。 他默默凝着女人有些难堪的侧脸,不知哪里来了一股懊恼情绪。 “这件事是你弟弟造的孽,与你没有关系。” 心里烦,陆长铭便到处摸了摸,想摸一支烟出来,才发现自己穿着病号服。 别说烟,半点多余的东西也没有的。 “你没必要自责,她也十几岁了,自己的生命本就该自己负责。” 等了许久,苏霓才听见耳边这道粗声粗气的声音,甚至男人的手指放在身侧,在她瞧过去的时候,还立刻背在了身后。 苏霓怔怔的,“烟瘾犯了?叫人给你带一包上来吧。医院门口的那家超市,有你平时常抽的牌子。” “嗯……林叔晚餐时分过来。你想吃什么吩咐他们一并做好。” 谁料苏霓却摇摇头,“不用麻烦,小静待会就过来。” “小静?” 陆长铭勾了勾唇,“难道她现在不该在小艾的葬礼上?” 在门边时,他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嗤笑,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怎么,就那么厌恶这个家,连饭菜都不想吃?” “没。” 苏霓比他想象的要平静太多。 哪怕陆长铭的脸色明显阴沉下去,也依旧是那副清浅淡然的模样,“只觉得不应该再麻烦王叔他们。” 毕竟、她不再是陆家的少奶奶了…… “谁说你不是?” 他们还没离婚呢。 陆长铭仿佛能看透她,猛地开口打断。 那狭长的双眸眯起,细细打量着。 越是能瞧见那莹白面颊上的笑容,陆长铭的脸色也就越发难看,连呼吸都忽然停滞了般。 “你到现在还是坚持……” “是,我坚持。” 苏霓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未尽的话。 那单薄的身躯靠在床头,棉被覆盖下的手臂捏紧了某样东西,听见陆长铭的话时,垂下的眼眸还闪烁了下,被长长的羽睫掩盖掉思绪,这才将手机放在床头。 没人发现她的脸色在瞧见手机屏幕的那一刻,僵掉了。 然而仰起脸,却又恢复平常。 “托你的福,我有了德阳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陆家那百分之十,倒是不强求了。” 她笑。 唇畔的梨涡浅浅的,格外迷人。 陆长铭脸色又沉下几分,说这么忘恩负义的话,竟还笑得那样灿烂! 他捏紧手掌,真恨不得能敲开她脑袋看看。他还没有追究,她倒好,开口就这么没心没肺! “叩叩。” 男人愤然,正欲说什么,病房外便传来敲门声。 陆长铭看过去,便瞧见那站在门边的两个男人。 一个还穿着白大褂,身形颀长如玉,瞧见两人僵硬的气氛,便推推镜框回头,“老二,我们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嗯。” “也是没办法么,某个病人不听话。脑震荡还不肯乖乖在床上躺着,这才劳烦着外科的小护士们到处寻人。” 申楠一贯是这幅德行,几人早已见怪不怪。 倒是慕言之,也跟着点头附和。 “这人不懂事。” 陆长铭嘴角抽搐了下,觉得头更疼了。 这才撇了一眼床上一脸漠然的女人,甩了门出去。 …… “啪”的一声,病房门被甩上。 苏霓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也不曾回头。 便只将那始终藏在被子里的手臂缓缓伸出来,指尖轻点、摁亮了手机屏幕。 上面,是一张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照片。 女人只穿着一件低开睡衣,头发落在面前,面上尽是娇羞模样。而那睡衣薄薄的一层,便将女人姣好的身段都衬了出来。 也不知是谁拍的,角度有些怪异。 但因为她此刻弯腰躺在床边的姿势,显露出的大片风景却十分明显。正落在镜头里。 而那张脸上,还有明显的绯红。 苏霓怔怔地说不出话。 那一抹绯红实在太明显,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可能是因为什么。 至于莫雅薇身侧那道身影。 她更是不需要花费心思,都能辨别出是谁。 短信是在陆长铭刚刚进来的同时收到的,随信之后还附有一行文字。 “你拿什么和我争?” 她捏紧掌心,忽然笑了起来。 照片里女人满足的笑容,与她此刻的面容有强烈的对比。 苏霓恨不得,就这么将手机砸出去。 …… “三儿,你至于么?好不容易你使了个苦肉计,眼见着就要有效果了,怎么这一时半刻都忍不了?” 回了自己病房躺下,陆大少爷脸色仍没恢复。 “苏霓在生气。” 慕言之还默默补了句,那高大的身躯平时站在那都会让人心悸,而此刻他却坐在一旁,娴熟地开始削水果…… “还不是咱们陆大少爷又哪里忍了她?自家媳妇,不肯哄就算了,总是冷战算怎么回事?” 连累他还得收拾烂摊子! 申楠扫了一眼陆长铭的伤口,又对比ct图看了一遍,脸色才缓和过来。 床上的男人自不会发觉这些,他拽紧手掌,浓眉拢的紧紧的。 “我没惹她。” 甚至雅薇的事他都没有继续追究。 “是她的脾性……太烈。” 陆长铭说到这个字眼时,还迟疑了下。 以往的苏霓,哪有半点与“烈”挂钩的,她事事以他为主,样样听他左右…… “总之……她以往那样听话,到现在缺变得像个带刺的玫瑰。说话带刺行事带刺。咄咄逼人不说、连余地也不留,哪还和以前有半点相似?” 话音一落,申楠和慕言之却面面相觑起来。 顿了两秒。 那身高接近一米九的慕言之起身,手掌握着一把小小的水果刀,迅速将苹果切成小块、摆成了盘。 房间内气氛略僵。 还是申楠一声轻叹之后,才狐疑地抬起头,“你真觉得苏霓变了?” 陆长铭的回应是一声轻哼。 后者狐疑,“你忘了她以前是怎么样的么?海大律政系的学霸、辩论赛随随便便就能拿第一的人物。甚至她和桃枝,都能把老二整趴下……” 慕言之眼角抽搐了下,僵硬的五官上,有着一丝不正常的情绪。 “我给苏霓送去。” 他似乎不太乐意参与这个话题,端着小盘子就过去了。 熟悉他们的人都知道,慕言之和他们俩不同。他是部队里出来的,一身的血腥气。 尤其七年前,他还是偶尔回来休假一趟,也不知怎么的开罪了她们俩,最后惹了一身麻烦。还靠了家里关系才摆平。 陆长铭眯起眼,神情又冷了几分。 申楠见状也不说话了。 旁的人或许不清楚,可他们几个兄弟是知道的。 尤其温月看的清楚。 “霓霓对陆长铭的心思,从一开始就表露得那样明显。” “你们别让我去劝她。我并不反对他们离婚,毕竟这样的婚姻就算继续下去,又能有什么转变呢?一个只知付出不知索取、一个只知索取不知付出。” 他们都知道,苏霓原不是那样盲目付出的人。 只是因为爱上了陆长铭,又爱的太卑微了些。 第三十七章 那样倔的女人 温月那番话,只他们兄弟知道。 陆长铭却是从未听说过的。 申楠想到这,便没有继续开口。 而一旁那男人,却已经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半晌。 他凝眉,似有些烦扰的样子,“这件事我现在没有非要追究,但她的做法我确实失望。” 自己的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斤斤计较、又这般的有心计?会耍手段了不说,还知道用离婚这法子来惹他生气。 陆长铭还记得,以前的苏霓,总那样乖巧。 平日里事事事都顺着他,听他的。 哪怕他不怎么在家呆着,甚至刚结婚那会也存了不想见她的心思。可每次回去,都能见着她热脸相迎。 再晚也好、再迟也罢。 浴室里永远放好了热水,旁边总摆了他习惯用的刮胡水品牌。 甚至无论早上多早出门,床边便已经摆好了他将穿的衣物。 连领带,都已经打好了结。 一想起曾经那样无微不至的苏霓,她现在那副生人勿进的脸怎看怎么惹人烦! “申楠,你想说什么?” 陆长铭抿紧唇,觉得头更疼了。 申楠摇摇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呢、自个好好想想,究竟这个女人,还是不是你想要的。以前说是无奈,老太太拿命逼着,又有莫雅薇那档子事。可现下不同了,有机会反悔。” 陆长铭这才眯起眼,没有回应。 他其实已然习惯了那总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女人,从没试过,她这般的忽略他。 “别说我没提醒你,苏霓行情很好。” 这话一出,陆大少爷脸色便僵了僵,“她敢?” “你觉着,她敢不敢呢?” “哼,她倒是可以试试。偌大的海城,谁敢要她。” 话说完,对上申楠玩味的目光。 陆长铭倏的有些烦。 便只靠在床头,点了根烟,在病房里边吞云吐雾起来。 隔着轻言白雾,那深黑瞳仁一径望着窗外,里头情绪深浓,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呢,很久都没有再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慕言之从对面回来,手里的盘子已然没了,那张僵硬的脸探到房间里,发现两人安安静静的没人说话。 便冲着申楠招招手,“走吧,她睡了。” …… 两人走出去,将病房门掩上。 申楠双手插在衣服袋子里,满意地看着脸儿红红从身侧跑过的小护士。 笑着问,“苏霓怎么样?” “劝了没说话,像是死心了。” 慕言之只用短短几个字解释,他本就是大老粗,也不懂这些儿女情长。只是刚刚进去时,听见苏霓在跟谁打电话。 言语里,提到了“桃枝”二字。 那有些熟悉的称呼让他一个寒颤,什么劝说的话也顾不上了,便灰溜溜跑了出来。 申楠倒是挑了挑眉,离开时还冲着小护士挤眉弄眼的,弯弯的眼睛里都是笑。 “长铭这几年从未正眼瞧过苏霓,自然不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今知道了、认识了,才发现她那么对胃口。” “现在么,不过是闹了性子,非要争一口气而已。至于莫雅薇这人。” 话未说完,可从他的神情里,旁人也能看出来,他对此刻提到的人,有多厌恶。 一旁的慕言之冷哼了声,没有表态。 “总归老太太交代的事,我们尽力办好就是。她应该不至于、还找我们麻烦吧。” 慕言之:“嗯……” …… 次日下午,苏霓已经被准许出院了。 陆长铭却是因为在医院待不住,强要求的离开。 海城的天气变化很快,昨天还有灿烂日光,到今天就变得阴沉沉一片。 小静过来接的她,一边收拾着一边说话。 “霓姐,小艾的葬礼今儿一早办的,很是低调。我瞧她的同学也没去几个,就这么草草过了。” “走的时候,小艾妈妈求我转告您。钱、他们不要了,就想让犯罪的人受到惩罚。您看这……” 苏霓垂了垂眸,没说话。 小静动作迅速,房间里那些余下的东西都被她打包好提着,一边拉开门,一边小心照顾着苏霓。 两人走出医院,跨出大门口时。苏霓一眼就瞧见了那停在旁边的两辆黑色车子。 一辆宾利、一辆宝马。 男人笔挺的身形就立在车旁,身上是价值不菲的黑色大衣,脚上的皮鞋也程亮。 陆长铭依旧很迷人,只是也不知他等了多久,头发被寒风吹乱,瞧着似有不悦。但若非额头上一圈绷带,也没人觉着他是病人。 “大少奶奶。” “林叔。” 冷风吹过她身上,苏霓很快移开视线,仿佛没有望见对面的人,只微微点头和林叔打了招呼。 “林叔,帮她提了东西,一块回家。” 陆长铭冷哼,露在外头的手指骨节泛着清白颜色,那表情因为她明白的忽略而有不悦。 偏偏他嘴里的吩咐一句没落下。 “大少奶奶手受了伤,做事不便,请她回宅子修养几天。” 林叔应声,作势要去拿东西。 后边的两人只觉得一股凉意袭来,迅速欠身避开。 天气很冷,苏霓拢了拢大衣,没发觉自己的鼻尖已经被冻红。 她只浅笑,转身避开了风口。 “不用了,小静会照顾我。” 苏霓眼儿发亮,却只看向林叔,而在林叔身后那几人,是压根没有出现在视线里的。 陆弯弯气不过。 “原来我哥会受伤真是因为你啊,看你不怎么要紧嘛。雅薇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自己作死就作死,别连累其他人。” “前有雅薇姐,后有我大哥。说你不是扫把星都没人信。好在老太太开明,邀请雅薇姐一块到家里吃晚餐……” “弯弯,别说了。” 陆弯弯和莫雅薇就在一旁,后者走路时左脚还有些不太顺,但总归不影响正常生活。 那在冬日萧瑟的背影下,莫雅薇的一身红衣格外艳丽。 小静一贯是气不过人怎么说苏霓的,苏霓一时没注意,她便呛了回去。 “是谁作还不一定呢。我家霓姐是陆先生的妻子、丈夫见到自己的妻子有危险,难道不应该出手?倒是有些人,二十好几了还赖在家里,也不找个对象。日后遇到危险,难不成喊哥哥救命么?” “你、你嘴怎么这么贱。苏霓你看你的人,骂我呢她!” 小静是辩论高手,那长年养在深闺的陆弯弯如何是对手。 两人互呛起来,一个都不肯退。 苏霓见小静胜了一筹,忍不住挑眉。 “好了,别计较这些。” 她也不知在劝抑或是明里暗里地挤兑陆弯弯。 说完便往旁边离开。 身侧的男人脸色却越发阴沉。 这么窄的路,那本是站在她面前的女人,却非要从另外一端走。 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他一回! “苏霓你什么意思啊?” 一股冷风,从身后扬起。 苏霓转过身漠然转身朝另外一头走去。 从身后那几人的角度看过去,便只瞧见那白色围巾扬起,连同裹覆在里头的黑发也跟着飞扬起来。 而苏霓,只微微揽下,脚步不曾停。 “哥,你看她……” “闭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聒噪。” 陆长铭斥了她一句,让后者的声音立刻小下去。 自己则几步跟了过去。 小静按开了门,苏霓便要坐进去,没料到腕上忽的被握紧。 男人沁凉的指尖扣在她身上,那强势地不允让反抗的力度,将人揽在身侧,一边越过她将小静手里的东西提了过去。 “还去哪?” “老太太知道你近来进了两次医院,吩咐下边准备了一桌好菜帮你洗洗晦气。” 醇厚好听的嗓音在苏霓耳边响起,她眯了眯眼,差点被迷了心智。 “上车。” 好在,苏霓很快注意到一旁站着的莫雅薇,除了那一身精心准备的红色大衣,连头发都小心编过了。看来,是准备了许久。 两人目光相对,空气里仿佛迸发了一抹冷意,让人忍不住哆嗦了下。 “苏霓,快上车吧,别让老太太久等了。” 莫雅薇微微点头,便主动先上了前面的宾利。 “还愣着,不冷?” 陆大少爷一贯惜字如金,瞧着苏霓还一动不动,便干脆抓着她的手往前。 后者却定定地站在原地不动。 清冷的眸扫过车里的人。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两辆车,一辆林叔开,一辆陆弯弯开。 而陆弯弯甚至已经开车离开,理也没理会她。 谁都知道陆长铭一贯是坐他的宾利的,可如今、莫雅薇在里头。 她笑了笑,唇畔又露出了浅浅的梨涡,便缓缓地将手从陆长铭掌心里抽出来。 蓦地回头。 …… “小静。” “辛苦你一趟,送我去陆宅吧。” 哎? 小静愣了愣,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眼珠转了转,忽然明白过来,“好的霓姐!” 苏霓默默又走了回去,徒留身后男人一脸不悦地站在原地。 冬日寒凉的风吹过,将那凌乱的发佛在他脸上,余下的小半张脸上,五官冷硬、此刻更显露出一片厉色。 宾利车内。 莫雅薇默默坐在一旁,从后视镜里瞧着这一幕许久,才缓缓推开车门。 “长铭,老太太电话催了呢。” 男人凝着一张脸,略侧过身往后看。 可只瞧见苏霓好整以暇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对小静说了什么,车子便已经启动。 他脸色立时变得铁青,再没有停留,几步走到宾利旁边。 “砰”的一声,甩上了车门。 第三十八章 你就这样对我 苏霓到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陆长铭的背影。 那颀长的身躯在她出现的时候,便已然消失在视野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昏昏沉沉的天幕里,只隐约能瞧见林叔尽职尽责候在一旁。 “大少奶奶,东西都我来拿,您先进去吧。” “老太太等急了。” 林叔不着痕迹地催促了声,苏霓这才脱了衣服走进去。 刚一踏进餐厅,便瞧见那坐在主席位上,满脸严肃的老人。 直到她出现。 “来了?” 老太太声音略有沙哑,眼角那处布满了的皱纹,几乎要将她整个眼睛都淹没掉。 可偏偏旁的人,还能感受到她眼里的精光。 “坐那。” 苏霓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位置正好留在陆长铭身边。 男人目光沉沉扫过她,倒是未曾停留,只用眼神示意她过去。 侧对面,便是莫雅薇。 她笑了笑,主动忽略了文宁的瞪视和莫雅薇投射过来的、善意,这才缓步过去坐下。 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 苏霓略一扫过,才发觉这套餐具五颜六色的。 自己面前这个,写了两个字——“妈妈”。 她愣了下。 耳边却已经听见陆弯弯抱怨的声音,“拿什么盘子不好,非要拿这套。又没有小孩子,还给我一个姑姑……” 声音不大,老太太却听得一清二楚。 “弯弯去了英国几年,别的没学到,修养倒是越来越差了。这套餐具是你爷爷还在世时,恳请姚大师为未来曾孙打造的。曾孙虽然还没有,可这太奶奶、奶奶、爸爸妈妈和姑姑,不都在呢。” “那雅薇姐用什……” 陆弯弯话没说完,才发现身侧的莫雅薇面前,空空如也。 显然,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点。 老太太脸色陡然一沉,“小张,怎么做事的。客人来了连餐具都不准备?” 下一刻,便有人端了一套惨白惨白的瓷碗瓷勺上来。 放在干净的桌面上,让其他五颜六色的餐具格外明显。 气氛陡然变得僵硬。 苏霓端坐在位置上没有半点反应,眼角余光往旁边看了看,发觉陆长铭,也只是微微蹙眉。 下一刻,他漠然出声。 “人都到齐了,开饭吧。” “嗯,上菜。” 老太太准备的晚餐,自然丰盛。 “老太太,一共十五道菜,王嫂他们准备了整天,您尝尝?” “辛苦。” 十五道菜一盘盘摆上来,有的人漠然望着、有人的脸色却有些怪异了。 老太太浑然不觉哪里不对,只是默默地将主菜推到苏霓面前,“刚出院,多补补。今儿下午吩咐厨房特意准备的鱼头豆腐汤,给你补身子的。” “谢谢奶奶。” 苏霓倒没有客气,她瞧着舀进碗里的汤之后,将那飘着的几片香菜叶子挑出来瞧了一眼,手指微顿,但面上却没有半分奇怪表情。 她略一扫过餐桌,便发现几乎每个盘子上,都漂浮着几片她熟悉的叶子。 心里有了计较,便缓缓朝老太太投去一眼。 后者连回应也没有,仿佛什么也没发现。 “这菜,都是奶奶准备的?” 老太太不说话,可苏霓仍旧能发现,自己身侧的男人,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 等到最后一盘红烧排骨上上来,陆长铭忽然开口,声音凝实,像是在喉咙里摩擦了许久才发出来。 格外的沙哑。 老太太脸上的皱纹移动了下,那表情看不出是笑或是其他。 而到此时,莫雅薇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 “怎么搞的呀,怎么每盘都有香菜。好吃也不用这么放吧。” 陆弯弯抱怨了句,难得家里会聚在一块吃饭,没料到是这样的。 “嗯?雅薇姐,你怎么不吃?” 她只当莫雅薇客气,又在自家大哥面前要淑女一些。便主动夹了菜往她盘子里放。 可那端着白色碗筷的女人,脸色却苍白得如一张薄纸般。 在座大约也只有陆弯弯不知道,莫雅薇香菜过敏、打小是连味都闻不了的。 可偏偏,老太太还慈爱地眯起眼,乐呵呵开口,“怎么,莫小姐这是觉得我们家的菜不合胃口?” “没有,您准备的,自然是合胃口的。” 莫雅薇一贯的是有主见,但在老太太面前,却是半点脾气不敢有的。 便只默默地扒了一口白饭,那苍白的脸上,却挂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带着泛红的眼眶,瞧着格外的。 楚楚可怜。 苏霓用这四个字做了结论。 她这才明白过来,这哪里是老太太心好为他们洗洗晦气。 根本,就是要给莫雅薇一个下马威! 便又往旁边瞄了瞄,果然瞧见男人越发铁青的脸色。和那已然泛起青白的手指骨节。 气氛,比她想象的更要僵些。 正好,男人感受到什么,目光灼灼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那幽暗的眼里藏着复杂的情绪,眼神又格外的尖锐…… 苏霓怔了下。 这是又怪到她头上? “雅薇,不合胃口就算了。” 陆长铭等了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厨房知道有客人来,还准备这样的菜色。不算待客之道。你放下,否则吃了要进医院。” “没事的。” 莫雅薇脸色忽然又好看了些,那水做一样的眼眸,含着的都是情意绵绵。 她冲着老太太笑了笑,小心舀起一勺的鱼汤往嘴里送。 “以前我的确是不吃香菜的,但只要是奶奶您准备的东西,什么味道雅薇都受着……只要,您还肯给雅薇一块吃饭的机会。” 这话一出,连老太太脸色都有些改变了。 她大约也没料到莫雅薇会这般的坚持,非但没有离开,这么小心翼翼的,反还衬得她下不来台。 忽然,也不知打哪传来一声野猫叫。 像小孩哭一样…… 老太太眼睛微眯,“啪”的一下把筷子放在桌面,猝不及防的让其他人怔在原地。 “这只猫怎么又来了!” “是,我这就把它赶走。” 陆长铭倏地拢眉,“怎么回事?” 林叔应了声便往外走,莫是想勾引咱们家司令。赶了好几次,不知怎的又来了……”一旁的文宁小声解释,想把明显僵硬了的气氛缓和下。 却不知说了这事,反而让几个女孩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这时候,那只猫的叫声已是越来越明显。 也不知是因为林叔追赶抑或其他,让它的声音日渐夸张。 “砰”的一下,老太太忽然起身,拐杖掉落在地。 “我看,赶它是赶不走了!林叔,叫几个人,乱棍打死也就算了。” “一只野猫,也妄想勾搭我们陆家的小少爷。也不知谁给它的胆子!上回放过它,倒让它更加的变本加厉起来,现在竟敢冲到院子里来……” 餐桌上,再没有人动筷。 谁都能听出来她的暗指。 而莫雅薇已然脸色苍白,那握着木筷的手指,已然紧扣成拳。 苏霓透过些许距离,还能瞧见那几乎要被她掐出血的指尖…… “老太太说了,这只野猫不识趣,赶是赶不走了,吩咐我们乱棍打死……” 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紧接着便是野猫被追赶的声音。 似乎已经挨了一闷棍,凄厉的声音连苏霓听着,都瘆得慌。 “奶奶!” 她身侧的男人终于起身,苏霓不用去瞧,也能猜到他面上的厉色,约莫是比那只猫更明显的。 而下一刻,老太太却冷冷扬起目光,“怎么,你也和司令一样,想出去跟野猫过不成?” “那么,奶奶也当我和司令一样,是只可以随意招挥的猫么?!” 老太太和陆长铭起争执,文宁和陆弯弯便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男人那眼眸里的情绪,越发深冷。 忽然间。 外头的吵嚷消失了。 林叔缓缓走过来,“老太太,已经按您说的办妥了。” 话落,莫雅薇倏的起身。 那脸色已苍白得像一张纸,摇摇晃晃的身躯,让人怀疑她会不会在下一瞬间便跌倒。 她嘴唇青白,哆嗦了许久才勉强开口,“我、我身体不太舒服,先走了。” 椅子在她踉跄的脚步中被踢倒,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而在苏霓身侧那道颀长身影,也在同时跟了出去。 陆弯弯不知怎么的,身子有些颤,拉着文宁陪她离席,再不敢多看老太太一眼。 独独苏霓,还端坐在椅子上。 老太太慢条斯理地咀嚼着一小片青菜,刚刚的一切仿佛不曾对她造成影响。 “有些人天生贱骨头,不教训她,永远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 “对付这样的人,明里暗里的都不能放松。尤其不能让人小瞧了……” “可这样做,又何必呢?” 苏霓轻轻放下碗筷,手指扣在面前,眼睛直直凝着老太太。 “他的心不在我这,强留着又有什么意义?莫雅薇那样的性子,您越是这么逼她,她只会越变本加厉。” “那你呢,这就认了?” 老太太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 她也没了再继续吃饭的心思,挥手示意佣人将餐具收走。 苏霓瞧着她起身,仍旧端坐在原地,只微微扬起眸子,定定凝着,“那您又为什么,不肯认呢?” “以往的事,我没有继续查,您也不用担心。哪怕我不再是陆家儿媳,也不会背叛我们的约定。” 苏霓到这时才站起来,目光灼灼望着那走远了的苍老身影。 脑海里倏的浮现出多年前血腥的一幕。 而后拽紧掌心,转身。 第三十九章 连老公也留不住 “罢了。” 苏霓本是要离开了的。 可刚转过身,却又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叹息声,苍老的音让人忍不住心顿了下。 “苏霓。” 她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可哪怕如此,也知道老太太此刻是在看着她的。 两人就这么站立在客厅两边,互相隔着长远的距离,“算了。今晚就在家里住吧。” “以后也许就不是你的家了。” 后面的话,老太太说得很小声。 苏霓甚至要怀疑她只是自言自语。 然而迟疑半晌,她最终也没有走出大门。 林嫂走了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像是生怕惊扰了谁。 “大少奶奶,您的换洗衣物都准备妥了。夜里您要喝牛奶的话,得到客厅,前日里小姐要求把二楼的隔间改成了衣帽间。” “知道了。” 苏霓点头,缓缓转过身去,似是要上楼。 走了两步,她忽然想起什么,秀眉微蹙。 “那只猫呢?” “这……” 苏霓脸色微沉,“老太太近年来信佛,做不来虐杀野猫这样的事。你们吓吓别人也就罢了,抱进来给我吧。我养。” “好的。” 林嫂正愁不知如何安置那只野猫。 便迅速往院子里走,将那被禁锢在笼子里的猫递了过来。 浅棕色夹杂着肚皮的白色毛发,倒也好看。 苏霓提着笼子往房间里走,楼梯往上都铺了厚厚的地毯,人踩上去,是没有声音的。 那艳红的颜色因为时间,已经褪去了些。 房间“咔擦”一声被推开,里头还是原来的摆设。 那黑白色调的家具和墙壁,以及被她换过的浅色窗帘…… “到新房了,进去吧!” 隔了这么些年,她如今走进这个地方,仍然会想起五年前结婚的那一夜。 她满心欣喜,觉得自己仿佛用尽了所有运气,终于能成为陆长铭的妻子。 然而当她踏进房间,才忽然发觉,她心心念念的人,连出现都不曾。 那一晚,她便守着这偌大的新房独坐到天亮。 如今又一次沿着当年的路径往里走,一直走到窗前。 她隔着满天星光和地下缭绕着的灯火,又越过院子往马路上瞧去。 手里的笼子被放下,小猫叫了一声,开始用爪子挠它的一条腿。 苏霓抬起头,终于望见那站在车旁,相互依偎着的男女。 微微眯起了眼。 …… “你没看见她怎么羞辱我!” 莫雅薇格外激动,哪怕被陆长铭紧紧拽着手,可仍是恨不得要逃开的模样。 “长铭,我没有办法继续呆下去!” 她格外激动,那眼眶已然通红,里头有晶莹的泪在打转,像是要忍不住,在下一刻掉落下来。 陆长铭凝眉,没有太多反应。 他只紧紧握着对方,没让人逃走,薄唇抿得紧紧的,只有那几乎露出了青筋的手臂,显露出他此刻情绪。 “我也想忍耐下来的……” 莫雅薇抽泣了下,再也没有挣扎,就这么直直投入到他怀抱里。 一声声低泣夹杂着哽咽的音,在夜色中格外凄楚。 “老太太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她要这般的羞辱我。不给我盘子我可以忍,整张桌子都是香菜我也能忍!可大冷的天,告诉我外头野猫发轻?”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这就碍了他们的眼!把我比作一只野猫,要把我乱棍打死?” 莫雅薇抽泣了下,眼泪簌簌往下掉…… 一下子,连说话的声音都降了下来。 “究竟,她还要多明目张胆?” 总归是气不过。 又或许是陆长铭始终未出一言让她心冷。 莫雅薇眼神闪烁了下,忽然推开他,迅速转身朝车子那跑去…… 男人自然跟上。 “你去哪?” “离开这里!” 莫雅薇脚还未痊愈,走也走不快。 刚走到车旁便被人拦住,她作势挣扎了几下,眼里都是可怜和愤慨,“我不愿意继续呆在这里!老太太和苏霓联起手来欺辱我,再站在这里岂不是让她们看了笑话。” 话落,她用力擦掉眼泪拉开车门,便要去开车。 可身旁那强而有力的手臂,却在同时抓住了她。 陆长铭心里是不悦的。 老太太来这么一出全然不在他预料中,他从来与莫雅薇就没有过什么,偏又叫所有人误会了。 便蹙紧眉,试着开口,“老太太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误会?” 莫雅薇倒抽了一口凉气,那美艳的脸上,哪还有半分之前的愤恨,取而代之是尽是凄楚和可怜。 细嫩的指,就这么紧紧握着他腰。 “怎么就是误会呢?我这五年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无时无刻地不在想你呀长铭。我们以前曾在一起那样长的时间,那么美好的时光……怎么能只是误会的关系?” 她忽的抽噎了下,几乎快要背过气去。 “难道,你真不要我了?” “我送你回去。” 男人不着痕迹拨开她的手,略微地往后看一眼,便瞧着那立在阳台上的身影。 莫雅薇却呵呵笑出声,柔柔弱弱的,哭起来总是梨花带雨,将人心揪紧! “如果真是不要我,又何必还在意我的死活?长铭你问问你自己,能忘记我们当初的一切吗?!” 他怔了下。 莫雅薇干脆什么也不顾,就这么投到他怀里,踮起脚尖,吻在他唇畔。 远处,那道单薄的身影,似是被风吹得晃了下。 她立刻转过身去,没注意到男人已经将对方推开。 抓着她的手将人推到车上。 迅速甩上车门,“我送你回去。” 这一回,莫雅薇乖乖系好了安全感,没有再拒绝。 只是在离开前,那后视镜里映出的脸,除了美艳之外,更多一分得意。 她望了望窗外,又看了看身侧面色阴沉的男人。 心里头想的,都是她希冀已久的事。 …… 楼上, 苏霓听见声音,终于还是又转了视线。 她眼睁睁瞧着车子走远,闪烁着的灯光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许久,她仍旧在阳台没有离开。 脚边的猫“瞄”的叫了一声。 …… 窗外的星渐渐瞧不见了,很快便开始有细细的雪飘落。 年关将至,最冷的日子也差不多到了。 “叩叩。” 房门没锁,陆弯弯礼貌性地敲了下便走进来。 “大嫂,还没睡呢?刚刚下楼瞧见了林嫂给你准备的牛奶,顺道给你带了上来。” “呐,喝了早点睡呗。” 她穿着已经洗过澡换了睡衣,手里捧着那杯热气腾腾的牛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那软绵绵的拖鞋踏在房内地毯上,没发出任何声音。 “谢谢。” 苏霓倒没有矫情,径直接过。 可陆弯弯,却并没有立刻松手。 那年轻的面庞上出现一抹狡黠,细细的眉往上挑起,便小声开口,“大哥没回来呀?” “也是,雅薇姐哭了,他肯定忙着哄呢。这会怕是已经到雅薇姐的公寓了吧……” 她笑。 “我看这天气,他今晚是不会回来的。大嫂你还是早点洗洗睡吧。” 苏霓怔了下,手掌略微用上力气,便将牛奶拿到手心。 仰首, 轻抿一口。 “不回来?” 陆弯弯有些得意,下巴几乎快扬到天上去了,“雅薇姐在那,他怎么舍得!只怕很快就会……” 雅薇姐早有准备,今晚定然会让一切顺其自然。 哪怕明知她是故意这样说,苏霓仍颤了下。 那握着玻璃杯的手有些不稳,晃出了几滴白色液体…… 可那面上,仍是古井无波。 “依你大哥的人品,我们结婚五年他没做过背叛我的事。当不至于在最后的日子里玩出轨。” “不过若真有也没关系。毕竟,婚内出轨,又有你这亲妹妹作证,在法庭上,我可以要求得到很大部分财产补偿。” 何乐而不为? 话落,陆弯弯又气急败坏起来。 她分明想说什么,可那用尽了力气的拳头挥打出去,却像击打在棉花里,半点反应也无。 很快,苏霓便转过身去将头发挽起,像是要去洗澡了。 “好,你现在就嚣张吧。我看你还能嚣张多久……你肚子里又生不出孩子,就算老太太不喜欢雅薇姐,等她怀了大哥的孩子,老太太还能继续反驳不成!” 话落,她仍旧没有得到回应,余下的话,也尽数噎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苏霓背对着房门,只听见呢“砰”的一声被甩上的声音。 没人发觉那几乎被她拽出了血的手指。 等了一会起身,便瞧着夜幕下簌簌落下的雪花,明明关上窗开了暖气,却还觉得阵阵发凉。 屋内屋外都安安静静的。 苏霓不敢去想,那个本该在这张床上的男人,如今正在做什么。 她脑子有些乱。 热水冲在身上时,便模模糊糊想起两人第一回在一起的情况。 还是因为他喝了酒,被申楠送回来之后便躺在床上没了动作。 待她去碰他,那带着酒气和热气的身子便迅速将她压在身下。 苏霓到如今,只记得他失了焦距的眼。 当时的男人,几乎没给她任何迟疑的机会。 就那样,尖锐地强势地要了她。 仍然是疼。 可如今,他在哪里呢? 苏霓也不知自己洗了多久,只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身子,任凭热烫的水冲在身上。 好像这样就能让她不去在意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去想她丈夫那健壮的身体,此刻是不是拥着另一个女人。 那厚实温暖的手掌,是不是抚在另外的人身体上…… 第四十章 别碰我 夜,很静。 深沉的黑夹杂着明亮的白色雪花,像是摄影师镜头下静止不动的画面。 冷风呼啸,那雪白的颜色却又这么缓缓地往下落,明明是被冷风吹动,偏又都有着自己的路线。 那样极具冲击力的场景…… 就在这片黑白之间,同样宁静的陆宅,在深夜发出一阵响动。 有车子驶了进来,急速停在院子里。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叔披着衣服出来看。 “您这是……” 他瞧见那熟悉的身影,便又默退回了房间。 被扰醒了的林嫂咕哝着,“这么晚了,是谁啊。” “大少爷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楼上“砰”的一下。 …… 苏霓本是昏昏沉沉的,也没有睡着。 而在房门被踹开的那一刻,她便立刻睁开了眼。 一声轻响,男人不但粗暴地闯了进来,还顺手将房门反锁。 那深黑的影出现在她身侧,夹杂着冬日寒凉气息,一下子便扰了室内的暖意。 “陆长铭?” 他的气息几乎冰凉透骨,让苏霓有些意外。 而那沁凉的指尖便径直落在她脸颊旁,生冷生冷的,让苏霓颤了颤。 一下子,身体的反应格外明显。 “你怎么回事?” 房内光线昏暗,她好不容易适应了,才静静凝着他。 而面前的男人也同样站在她身侧,那高大颀长的身躯就这么伫立在床边,锐利黑眸,如刀一般地落在她身上。 苏霓浑身一颤,腕上手表显示,十一点整。 “这个时间回来?” 她发怔,“你和莫雅薇……” “闭嘴。” 陆长铭粗鲁地打断了她,面色在这时又沉下了些,连身上的外套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扔在脚下。 他的动作格外迅速。 而苏霓这时候仍在发愣。 后者一窒,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你这是做什么,要洗澡浴室有热水。” 她发愣了两秒,可男人依旧没有任何要停下动作的意思。 苏霓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连忙避开他。 “你想睡这张床我让开就是了……” “陆长铭,放开我!”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就发现脚踝被一股力道拽着往后拖。 男人没有客气。 他力度太大,又冷着一张脸。 苏霓只感觉到随着自己的身子被拉到床边,那双厚实粗砺的手掌,便已经朝她而去。 沁凉的指尖这一回落在她腰上。 …… “陆长铭!” 一声尖叫,似乎拉回了陆长铭的一些神智。 苏霓抓住机会狠踹他一脚,挣扎着缩到床的另一边。 她此刻再去看那男人,便能瞧见那发红的眼眶,里头是十分不正常的情绪。 而脖子那处青筋已然露了出来。像是在忍耐着巨大的痛苦。 陆长铭哼了哼,朝她伸手,像受伤的小动物,“你过来。” 他蹙紧了眉,只觉得格外难受。 之前是怎么也没料到莫雅薇会用这些手段的,那熏香从他嗅到开始就觉得不对劲。 没想到果然是。 想到这,黑眸便又幽幽地往身后看去。 他的妻子,却那样小心地藏在一旁,像防备着劫匪一样。 这个认知,不知怎的让陆长铭不悦。 便用力拍了拍身侧的床,低吼,“过来!” “我需要休息,如果陆先生您需要这张床,我可以让给你。” 苏霓你很是警惕,甚至将枕头抱字胸前。 开玩笑,现在过去,她傻么? 可即便如此,却还抵不过男人一跃而过的身躯。 那高大的身影几乎在瞬间出现在她面前,而后拽着她的手,将人压在床上。 “陆太太怎么总是不听话!” 耳边是陆长铭不悦的嗓音,沉沉哑哑的,像是在喉咙里摩擦了许久,带着强烈的侵蚀意味。 那深黑的瞳仁,在昏暗的灯光下跳跃着火花。 平白,要将苏霓融进去。 陡然间,他便俯下身…… “别。” 苏霓避开,双手还抵靠在他胸前。 脑海里,陡然浮现出他和莫雅薇在宅子外相拥的画面。 那样亲密地吻在一起…… 而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他们又做了什么呢? 陆长铭此时即便是急躁,却也分得明白,那躺在他身下的女人,是打从心里拒绝他的! 顾不上其他,便伸出手按在苏霓身上。 可后者几乎是立刻挣扎起来,眼里冰冷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 陆长铭只感觉到一股疏离,便下意识松开手。 而后瞧见身侧女人,没有半点迟疑地远离。 “有热水。我今晚到客房睡。” 陆长铭自是不允,连呼吸的声音都粗重了许多。 可偏偏苏霓没有反悔的意思,甚至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面容清冷又充斥着不屑。 男人起身,两人不经意又有了接触。 “别碰我!” 苏霓一窒,迅速退开几步。眼睛直勾勾地从他唇畔口红印一路往下,最后落在胸膛上。 在那上面,有格外明显的几道指痕! 她只觉得血液叫嚣着往上涌,像被什么东西抽取一般,一下子便充满整个脑袋。 哪怕用膝盖去想苏霓也知道,这印子是谁留下来的。 这几个小时,他和莫雅薇两个,又做了什么? 脑子里每每想到这一幕,苏霓便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 她陡然开口。 “陆长铭!” 她下意识拍开他靠近的手臂,格外的用力,甚至连手掌都泛红了。 于是空气中响起清脆的“啪”的声音。 那样明显。 “你别碰我,我嫌脏。” 苏霓扬起的眼眸清冷,颤抖的身躯覆了满身寒凉,她拽紧手指狠狠咬唇。 “什么?” 陆长铭拽了拽拳,终于分辨出她眼里的情绪是什么。 恐惧。 嫌恶! 就这样平白地盈满在她清冷眸,彻底分明。 “嫌脏?” 陆长铭冷笑,声音不自觉低了几个度。 瞧着女人咬紧唇,像是他越是这般强求,她越不愿屈服。 甚至瞪他,那般的不驯! “松手。被别的女人碰过的男人,我不要。” 苏霓扯开唇角,一字一顿,恨不得现在就狠狠抽这人几个耳刮子。 可这话落在陆长铭耳里,却让他陡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身体变得僵硬,眼眶一下子通红。 大颗大颗的汗从额头上渗落。 “啪嗒”,落了一滴在苏霓脸上。 陆长铭脸色倏地有了改编,那被按捺许久了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再也克制不住。 他笑,不再留手,就这么将她推在墙壁上,通红的眼眶里除了着火一般的情绪哪还有其他! “可惜,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 一夜折腾。 苏霓大约只记得疼了。 醒来时,她独自躺在床上,入目是熟悉的布置,昨夜里的记忆便回来了。 床边冰冷的气息告诉她那男人已不知离开了多久。 而空气里似乎隐约还飘散着那令人害怕的气息。 她睁开眼,四下扫过。 窗帘外,天色已然大亮,那被她接了回来的小猫就躺在阳台上,偶尔还叫一声。 她想起身,可刚动,身下就是撕裂一般的疼。 其实昨晚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其实陆长铭做到一半,她就晕了过去。 那男人那样的粗暴不留情,就那么几下,便已经让她疼得说不出话。何况,还是一遍又一遍? 而她如今毫不怀疑,除了那疼的不像是自己的下身,就在背上定然还有被他狠狠按在墙上而留下的手掌印。 “叩叩。” 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是林嫂刻意扬高了的声音。 “大少奶奶,您可醒了?” 苏霓拉过薄被盖着身体,这才应,“进来吧。” “哎。这是少爷出去之前吩咐的,让我们把医生叫过来给您瞧瞧。说是……您不舒服。” 林嫂原本还想问,她昨天夜里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病倒了。 可当她踏进房间,便立刻瞧见了那散落一地的衣物,甚至其中有的还沾染了丝丝血迹。 再瞧着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可怜,像被人抽离了生气一样的苏霓,立刻便明白过来。 “这……少爷到底是、糊涂啊!” 她终究还是没把那骂人的字眼说出口,毕竟是陆长铭,又是夫妻俩之间的事。 何况,昨夜里他带着满身愤怒回来死,他们都听见了摔门的声音。 于是迅速地收拾了现场,便催促着医生过去,“无怪乎要请您过来,老太太的私人医生都不允他来看。原来是因为这种事让大少奶奶受的伤!” “我没事。” 苏霓舔了舔干涉的唇,努力发出声音。 可即便如此,那音也沙哑得无从辩驳。 “林嫂,我有些饿了。给我准备点吃的吧。” “哎,马上就去。” 总算打发了林嫂离开,苏霓这才掀开被子,任凭那被折磨了一晚的身体露在外头。 “医生,帮我看看吧……” “疼的厉害。” …… 医生的检查和清洗,有些羞耻。 过程中,还大致询问过她怎么至于弄到这个地步。 最后漠然下了结论。 “撕裂得厉害,先在床上养两天。” 苏霓应声,瞧着惨白的天花板。 她其实已不是很记得后来发生的事,脑海里从陆长铭红着眼将她压在冰冷的墙壁上开始,便只余下深切的疼。 他后来究竟折腾了多久,她是全然没有印象的。 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他抱到床上躺着,他是什么时候抽离的,也半点记忆没留下。 “口服的我拿给林嫂,另外这外用的、你是自己擦还是我来?” 医生冲她笑了下,有些不忍的模样。 “我自己来。” 苏霓伸出手,还勉强笑了笑,小声开口,“麻烦你除了这些,再给我开个药吧。” “什么?” 她笑了笑,张口说出了三个字。 医生眼神闪烁了下,却仍旧应下声。 第四十一章 陌生的男人 那边,某个房间的靡靡气息,比苏霓身边的更要浓郁。 女人裹着一身雪白床单,就这么蜷缩着膝盖坐在床边。 那单薄的身躯呆滞地坐在地板上,薄薄的床单并不能遮掩什么,依旧显露出那姣好的身段。 而在她背后,是一片凌乱的房间。 散落在地上的衣衫,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 一道身影站在窗前,隔着窗纱往外头看了看。而后又猛地拉上。 男人狠狠抽了一口烟,终于还是开口。 “对不起!” 莫雅薇听见了,身子颤了颤,更将脸深深埋在膝盖里。 她狠狠咬着牙,实在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昨天夜里,陆长铭送她回来,她见机不可失,便点燃了事前准备好的熏香。 接着她便到浴室里洗好澡换上精心准备了的黑色衣裤。 她那样的有把握,知道那熏香的威力。 所以等出来时,还特意关了灯,靠着记忆往床边走去。 当时的她,因为熏香,约莫也是着急了。 她靠近的时候,男人身上的衣服还是好好的,莫雅薇还记得,她是费了些心思才将之脱下。 现在想想,甚至在一开始时,对方还有些抗拒? 只是,她费了那样多的心思,甚至算好了排卵期,是无论如何要拿下他的。哪里还顾的上其他。 “莫小姐,真的对不起。昨晚我,我实在是……” 那人站在她身后,用力爬了爬发。 他本是因为其他的事情过来,见没关门便缓缓走了进来。 谁知道刚走到卧室旁,就感觉光线暗下,紧接着便有一道性感又充满诱惑的身躯投入到他怀抱里。 甚至,还主动朝他身下探去…… 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当莫雅薇嘴里说着“要我要我”一类的话时,他便完全无法抵挡了。 这才,疯狂地要了她。 直到莫雅薇醒来,瞧见了他。 “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在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被你深深吸引了。可那时我还不了解你,尤其是我年纪还比你小,怕是嫌我不够成熟稳重。” “但是现在……我发誓我再不做以前的荒唐事,就只对你好,好不好?” 他鼓起勇气,顾不上裸露的身躯,便走到莫雅薇面前。 那样小心翼翼地勾起她下巴,将那美艳的脸尽收眼底。 后者咬咬唇,一滴泪从眼眶落下。 “你不用这样,反正我的事你也听说过。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清白干净的女孩。” “甚至,前些日子的事你都知道。我一个没有娘家的,名声也都毁了。昨天甚至被老太太变相赶了出来……” “那个老不死的!” 男人咒骂了句。 发现莫雅薇愣着,便连忙安抚她,“我知道我都知道,那些都是谣传!” 男人双手放在她肩头,格外用力,“不,就算不是谣传,我也不在乎。那都是过去了的事,以前的我更荒唐、更浪荡不是吗?” 莫雅薇勉强扯开唇,笑了下。 那唇角因为昨晚的激狂,还留下了伤口。 瞧着实在心疼。 男人便伸出手,轻抚了上去。 “抱歉抱歉,都是我不好。我太粗鲁了……” “雅薇、雅薇,你真的很好。不管你以前怎么样,也不管你心里是人是谁,只要你肯接纳我,我一定对你好!” 他重重发誓,瞧见那娇艳的面庞,喉结又滚动了下,眼底的情绪表露得实在明显。 而对方,似乎没有拒绝的意思。 他便干脆低下头,又吻了下去。 莫雅薇有些僵硬,她知道身上的男人是谁,也知道自己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可突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尤其这男人,在昨夜那样温柔地待她…… 至少让她、很舒服。 于是身体被人温柔地抱到了床上,小心翼翼的。 很快,室内便又绵延起阵阵喘息声。 莫雅薇躺在床上,面色阴冷,却用力抱紧那健壮而年轻的身躯。 而脑海里,却忽的,想起另外一道人影。 …… 然而陆长铭,此时已经在很远的地方。 他十分淡定地寻了位置坐下。 而跟在他身后的申楠实在不明白,为何自己会一大清早的,就出现在飞机上。 并且,还是飞往美国的航班。 “现在才9点,下午才到旧金山。我说三儿,我特么都陪你飞跃太平洋了,你至少应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吧?” 一旁的男人冷哼。 “这次的合作案你有责任,不全是陪同我。” 申楠闻言,又是一声嗤笑。 “是是是,那说好的让副总去处理,为何你要亲自出马?罗切特家族难道派了个大佬不成!” “你就说,到底什么事情让你落荒而逃?” 陆长铭嘴唇蠕动了下,很想否认。 他只将头偏向一边,脑袋又疼了起来,便在心里腹诽着,要不是医生交代了如果出国,必须有医生随行,他怎么可能让人一同。 尤其,对方还是那样八卦的性子? “我可听说昨儿你领着莫雅薇和苏霓一块到家里了,她们没发生点什么?” 他这话,平白惹得陆长铭不悦。 可申楠申大少爷从来不是会在意旁人想法的人,便干脆换了个姿势躺着,“要真没怎么着,你也不至于要往国外逃。”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一趟出来少则三五天,多则……真不怕再生变故?” 陆长铭翻了个白眼,视线透过舷窗往天空看去。 雪白雪白的云彩反射着阳光,瞧着便是一片透彻的颜色。 还能有什么变故? 那女人,只怕已经恨透了他。 可他心里乱。 陆长铭实在说不好,自己在清醒之后,瞧见身边那遍体磷伤的女人时,那划过心底的感觉是什么。 像被千斤铁锤重重砸了下,又像被人放在火里烤了一阵子。 又或者,是蹦极时急速下降的,窒息感? 他握紧拳头,那被舷窗遮挡了的光线,只隐约照射在他侧脸上。 光影接合晃动,和他此时的情绪一模一样。 “你该不会,欺负她了吧?” 申楠一瞧陆长铭那隐晦的神色,便猜到了些。 “一时……没控制住。” 没有提及那有问题的熏香,终归是他没控制住自己,顺从欲望,那样残忍地要了她整晚。 越想,眸色越是凝重。 “她现在估摸着不想看见我,趁此机会让她静静呆两天。” 哈? 申楠差点炸毛。 “你不会吧?那到底是不是你媳妇,至于这么折腾她?” “三儿,你这老婆是真没的说了,出得厅堂又下得厨房,对你百依百顺,对别的男人又不假辞色。要说你能找到这么个姑娘,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么就,不懂珍惜呢?” “她越发的毛病多起来。” 被这样训斥,换做谁语气都好起不来。 然而陆长铭对苏霓,也实在说不上个所以然,只吐槽了这么一句。 那浓浓的眉便紧紧拢起,在口袋里摸了摸,又想起这是在飞机上,便止了抽烟的念头。 “我觉着她,是真不一样了。” 申楠闻言,却摇摇头,轻叹,“她哪有这么多毛病,你倒是想想自个哪做的不好。” “她究竟因为谁跟你置气?” “雅薇?” 陆长铭这下反应很快。 便又蹙了蹙眉,薄唇也抿得紧紧的,“我和雅薇没什么,她出狱我尽了承诺照顾她。” “我们俩一没有亲密关系,二没有互许终身。她拿这事跟我较劲?” “这就是了。天底下,怕是没有哪个女人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像你这样照顾别人。甚至还是你的前女友。” 申楠翻了个白眼,懒得继续解释。 便随手拍了拍他肩膀,“总归现在出来几天也好,互相静静。说不准等你回去,也没你啥事了。” 他忽然觉得温月的话那样有道理。 这一对的事,旁人的劝不了的。 一个固执却自大、一个独立却卑微。 明明深爱对方,却从不沟通。 苏霓那样一个张扬个性的女孩,被这五年时间磨到内敛圆滑。可偏偏在陆长铭身上,连“得到”二字,都学不会。 至于陆长铭,长年享受着高高在上的地位,在这段婚姻里却习惯了主导,他既学不会理解容忍,更学不会如何去爱一个女人。 “真是……” 大清早被人从被子里拖出来,申楠实在不好受。 到这会了还是忍不住吐槽他几句。 临躺下,便还漠然开口,“咱们现在在太平洋上,既然你人到了,这事就得办完。呐,除非从这跳下去到太平洋,否则……” 陆长铭抿着唇没开口。 他忽然又想起了苏霓。 这几年,她将陆太太这个名字,诠释得太好了。 平日里既能把老太太哄服帖,又能偶尔陪着他出席各类应酬,而那些需要她出面的事也从不让他操心。 甚至就连在夜里,也总是尽力配合他。 可昨晚…… 他手捏成拳,想起昨夜里的疯狂。 她那样被动,一开始,两人全然没有配合。 甚至,苏霓还挣扎了许久。 毕竟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现在想来,她其实是没有办法接纳的。 忍不住的,陆长铭脑海里就浮现出苏霓的模样。 她哭嚷拒绝的声音。 被他弄出的青紫痕迹。 早上起来,他自己都疼的不行。 何况她。 深吸一口气,男人深黑的眸里却有一丝复杂情绪,说不上是什么,却瞧着那样难受。 第四十二章 他在电话那头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陆宅房间外头。 医生收拾好药箱走出去,正对上那拄着拐杖站在门边的老人。 老太太探了个头往里,脸上的皱纹堆叠起来,“怎么样?” “您还是自己进去看吧,哎。” 她摇摇头却没有多说。 同是女人,她实在无法形容,那本是该被人疼着宠着的陆太太,昨晚究竟经历了什么。 “那些伤口……需得养两天。加上她手臂的外伤,更需要时日调养。” “知道了,我会让人时刻照料着。” 老太太并未计较,只是在她拿出另外一盒药给她的时候,微眯起了眼。 “这?” “她要的。” “回去吧,明天再过来一趟。” 老太太捏紧了掌心,盯着那盒药看了许久,这才推开门进去。 “老太太。” 一只脚才踏进房间,老人甚至还来不及关上门,便听见那轻轻浅浅的,仿佛从虚无缥缈的天际传递过来的音。 老人眯了眯眼,往床上看去。 被收拾好了的房间倒没有先前的促目惊心,但苏霓脸上的憔悴,却是怎么也遮掩不掉的。 何况昨夜里,动静那样大。 她走过去,握紧了苏霓的手,模样那样和善,“你放心,长铭我会教训他的。绝不让他就这么白白欺负了你。” “你说说想怎么折腾他,我都帮你出头。” 苏霓却只是扯开唇,脸颊两侧的梨涡轻轻浅浅的,“您要真愿意为我出头,就别让我再见到他。” “暂时,是见不着的。他今儿一大早临时买了机票去美国了,说是公司有个合作案要谈。可之前,没人听说过这事。我瞧着,是不敢面对你,跑了……” 跑了? 苏霓嗤笑,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老太太笑容更甚,“你呢,就安心在这呆两天。回家也没人照顾不是?” “不了。” 苏霓想了想,还是挣扎着拿过手机,“我外婆从亲戚那边回来了,我打算搬到她那去。” “奶奶您放心,外婆会照顾好我的。” “只是,您瞧瞧我现在的模样,离婚这事,您总归是不再给我使绊子了吧。” 老太太神色有些尴尬了。 她本是准备了一肚子要劝说的话,至少借着这机会让她在家呆着。 可不料,尽都被苏霓堵住了。 那张已然老去了的脸,在干净的日光下弥满了沧桑。 光影转换时,偶尔还会瞧见一丝不同寻常的阴狠。 “既然你都决定了,我也不多劝,好好休息吧。” 苏霓笑了笑,待到她离开之后,才拿起那震动了许久的手机。 “喂?” 大洋彼岸。 男人脸色实在不太好看,那样阴沉沉地站在机场,身上毫无顾忌散着的冷厉气息,像是被人欠了几个亿。 申楠翻了个白眼,已经走远。 而站在正中央的男人,却握着手机静静站了许久。 等到很久,他怀疑对方要失去耐心了,这才张张嘴要开口。 可那边,苏霓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只当是莫名其妙的骚扰,就这么挂断。 陆长铭愣了愣,被那突然响起的“嘟嘟”声,抽去了理智。 “陆总,去哪?” “酒店!” 来接人的司机,好端端的又被凶了句,甚至连手机都是被人随手扔过来的。 他半晌摸不着头脑,只好默默跟上去开门。 早就听说对面的那位boss脾气不好,没曾想刚到机场就见识到了! …… 一连修养了好几天,除了之前车祸受伤时的手臂,苏霓身上的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 她连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正好周末。 温月过来找她。 “你给他打过电话了没?这都快月底了,听说他律师也没请。陆长铭这人,跑到国外去算什么,躲着就能不开庭吗?” 温月自然是知道那些事的,这两天苏霓除了和久别重逢的外婆呆在一块,便就是和温月见过面。 如今想来,那个男人大约是讨厌她到极致。 那般折磨她之后,非但没有半句道歉,甚至直接玩了个消失不见。 她又哪里知道陆长铭当时的想法。 根本不是畏惧道歉,而是忽然被那涌上心头的内疚淹没,诧异于她竟能对自己造成那么多影响,便不敢面对她。 忽的苏霓想起什么,又忍不住蹙了蹙秀眉,“前天,倒是接了个国际电话,可能是他打的。” “他说了什么?” 苏霓摇摇头,将脑海里的影子晃掉,又低头看了一眼腕表。 “单医生还没来呢?” “你总低头看表,要是我,就算到了也要故意耽误几分钟。何况他刚刚不说做了台手术么,慢点也正常。” 一旁的温月拿出手机看了看,神情忽的有了变化。 “你再等等,我这边还有事先走,有事给我电话。” “你急急忙忙去哪?” 苏霓不解,她急着起身,手臂上的伤口却不小心碰着桌脚,疼得她撕心裂肺。 追不上温月,而单泽奇已经走了过来。 一身便装,远远的瞧着,就是温润清晰。 那狭长的眼轻眯起,便立刻执起苏霓的手臂,“伤口还没痊愈?” 苏霓有些尴尬,目光是连对上他都不敢的。 就摇摇头,将手臂收了回去。 她这几天一直在家里养着,没料到单泽奇会给她电话,要一块吃饭。 正好她也要出来走走,就在外婆家附近找了间餐厅。 “单医生,上次的事还没来得及谢谢你,这地方虽然简单了点,但味道还不错。你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 “苏小姐搬到了附近?” 单泽奇不答反问,让苏霓有瞬间诧异。 她挑眉,点头,“嗯,外婆住在后面的小区。” “那倒是方便了不少。” 苏霓没听清楚他的自言自语,便让服务生推荐了几个招牌菜,安安心心地坐着。 那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被日光照射着的时候,在眼睑处洒下一层阴影。 她双手撑在桌面,望着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那在温暖的阳光下牵手散步的小情侣。 倏地,窒了下。 “心绪不宁、不精,脸色泛白、眼下泛黑,苏小姐近来休息不好。” “似乎,是有心事?” 苏霓挑眉,仍旧点头,“怪不得许多人说单医生是名医,果然名副其实。” “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换做谁都有。毕竟从我坐下开始,你的注意力就没有往我身上放过。” 这话一出,倒让苏霓尴尬起来。 她放下杯子,上下打量了单泽奇一阵,这才发现对方私底下,原也是那样一个温润日如玉的男人。 尤其身上穿着一件米色外套,衬着白皙的皮肤,更多了一分世家贵公子的气息。 苏霓抱歉一笑,手指无意识摩挲起茶杯,等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你也知道,我正准备起诉离婚。而我的丈夫现在正在国外联系不上。想来换做任何一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能保持平常心?” 几道小菜被放在桌面,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没有再刻意。 而那对面的男人,却只盯着她吃饭的姿势,眼神里有些莫名的东西。 苏霓被人盯着总归不习惯,可偏偏单泽奇一点也不避讳,一桌子丰盛的菜色,他愣是连筷子都没动,只顾着看她。 “单医生?” 后者怔了两秒,眼儿弯弯的。 那干净修长的手指扣在桌面,轻敲了几下。 “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的一个习惯。右手拿筷子,一定要拿在正中央。” 他比了比,“正好五五分。” “吃饭的时候,是从左下角开始吃起,而每次吃到不爱的菜色,拿筷子的手,就会松开再重新握住……” 苏霓僵了两秒,下意识将筷子放下。 饶是她还有着感谢恩人的心思,此刻也顾不上好脸色。 “单医生果然观察入微……” “你别误会,我对你并没有恶意。” 单泽奇总是十分了解她,立刻就看穿她的心思。 继而将一个封好了的纸袋放在桌面,将之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你调查过我?” 单泽奇倒是没有否认这一点,而是眯起那双丹凤眼,指着那个纸袋,“这么说吧,你想和陆长铭离婚,我能帮你。这个袋子里,是前些日子,陆长铭陪同另外一个女人到医院看诊时的部分记录。” “当时两人举止亲密,而在护士询问二人关系时,女方的回应也写在了里面。” “另外,我有个记者朋友。手里头有一些被陆家控制不允许发出的照片,也都放在了里面。想来有用。” 他那样真诚。 甚至主动将手从纸袋上移开,眼尾往上挑了一个细细的弧度,大大方方的样子,“我不要什么回报,你大可放心。” 真要能放心才有鬼。 苏霓蹙紧眉,但先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这东西还是要看。 便找了个要去洗手间的借口,将纸袋也带了过去。 …… 身后,那被她放在桌面的手机刚刚巧地响起。 单泽奇越过盘子,瞧见上头的备注,便眼儿弯弯接通,“喂?”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 死一般的寂静在手机两端蔓延。 单泽奇拨弄了下米饭,似是不解,“打错了么?不说话我就挂了。” “等等!” 对方总算了有回应,却是半分狠厉半分愤怒,“你是谁!她人呢?” “霓霓吗?她去了洗手间。至于我,是她的朋友。关系很好的朋友。” “朋友?” 对话还想说什么,但“啪”的一下,单泽奇便立刻挂断电话。 而抬起头时,正好瞧见从洗手间回来的苏霓,脸色有些凝重。 “这些,我确实需要。你开个价吧。” “这一周时间,下班之后你要直接到医院找我。”他顿了下,再开口,又是人畜无害。 “没别的意思。你的伤口有炎症,最好每天换药。” 第四十三章 乖,别闹 太平洋彼岸。 陆长铭挂下电话的时候,那金发棕眸的男人正好推开门进来。 “陆先生,罗切特先生马上就到了,您看我们是不是下去迎迎?” 对方没说话。 那人便操着明显的口音,又劝了几句,“这次来的人,是罗切特家的重要人物,合作案还需要看对方的面子……” 助理解释了几句,却发觉陆长铭没有半点反应。 他只是用手掐着额角,周身气息格外的阴霾,这会还低着头也不知在思考什么。 “陆先生?” 那人又催促了几句,脸上已经渗出些许汗渍了。 毕竟这位不好伺候就算了,那边那位也不是好相与之人呐。 他迟疑了一下走进去,却发现身侧走过来的人已经赶到他前面。 “他人呢?” 申楠急速走到陆长铭面前,弯腰拍了拍陆长铭,“怎么回事?” 陆长铭这回却径直拨开他的手,那扬起的脸上布满烦乱,两道浓眉紧紧皱起,中间是深沉的沟壑。 便连看了没看他一眼,便甩了话。 “给我订张票,我要马上回去。” 他说不出的烦躁。 刚刚电话那头的人,他确定是个陌生男人。 那女人的胆子真是顶天了,他这才出来几天,就敢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 真当他死了不成?!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 无端被吼了一句的歪果仁一脸的莫名其妙,但仍旧站在原地没动。 陆长铭哼哼哧哧的终于站直身体,这么一晃动,只觉得脑袋更疼了。 而下一刻,他眼前就变得模模糊糊的,用力甩了甩,眼前却好像多了一层雾…… 身后,便是申楠的一道冷哼声。 “大卫,麻烦你去准备车,联系医院。” …… 半个月之后。 冬末,已近年关。 气温降到极致。 苏霓将视线往窗外投去,渐渐的都能瞧见一些张灯结彩的店面。 今天是6号。 下车前,她又瞧了一眼自己定好了的日期,只还差两天而已。 “他还没有回来?” 身侧,单泽奇将车子缓缓停靠在边上,眼角余光落在她身上,又不着痕迹地开口。 “不急?” 苏霓蹙了蹙眉,“怎么不急,可他这样真是……” 没意思。 已然闹到这个地步,苏霓是真不懂他还在矫情什么。 单泽奇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忽而挑眉,笑着开口,“开庭日是8号吧,或许他是真不愿和你离婚,避而不见。” “毕竟人在国外,这样的拖延政策倒是不错。” 那弯弯的眼儿又眯了眯,往身后看去。 苏霓没瞧见他闪烁着的目光,只盯着手机,忽的有些烦躁。 “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总归是要面对的,他这么逃避有意思?” “这就是男人啊。” 望着后视镜,单泽奇莫名奇妙来了这么一句,那弯弯的眉眼里尽是笑意,让苏霓看也看不透。 苏霓也深究,瞧着车子已经停下,她便提着东西下去。 外头风大,单泽奇几乎是同时走到她身侧,替她将东西接过。 “你的伤差不多都好了,明天最后再过来换一次药。” “好。” 苏霓从善如流。 这半个月以来,她几乎每隔两天就会去一趟医院。 单泽奇帮她换药之后,还能顺便和她一块回来。 此前她也没料到,对方竟然就住在外婆的小区附近。 …… 外头风大,小区的绿化又都差不多枯了。 冰冷的风越过建筑物直接往她面上吹,吹到苏霓整个人都有些苍凉意味。 两人一块下去,并肩走了进去。 从远处看,他们一人穿着米色大衣,一人则是藏青色西装。衬着萧瑟的背景,这般默依偎朝前走的模样,倒真有些郎才女貌的意思。 有人默默望着这一幕。 那背对光线的地方,男人的脸被一层白雾遮挡住。 偶尔有火光闪烁下,露出那格外深沉的视线。 陆长铭怎么也没想到,他在国外呆了半个月回来,自家老婆搬家了不说,还这么快就和别的男人亲亲我我! 甚至,在离开的时候,那男人还揽了下苏霓的手! 瞬间,他心里头的火焰,便蹭蹭蹭地往上冒。 下一刻,陆长铭没有半点迟疑的跟着下车。 …… 苏霓在岔路和单泽奇分开。 她手里提着的是外婆吩咐要买的日常用品,有些沉。旁边超市的塑料袋质量不算好,拎了一会便在手掌心勒出了红痕。 刺疼刺疼的。 想想,苏霓干脆停下脚步,将那被冷风吹乱了的发挽到耳后,连衣服也紧紧拢起,这才换了个姿势,将袋子抱在怀里…… 下一刻,腕上陡然变轻。 她眼睛转了一圈,天旋地转的一下,便撞到一道温热的怀抱里。 那沉在她怀里的物件,凭空到了别人手上。 “买的什么,这么沉。” 男人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略一翻开瞧着。发现只是寻常生活用品之后,才又收敛起情绪。 “外婆就住在上边?走啊,愣着干什么。” 他作势要去牵她的手,可当那粗粝的手指触及她时,苏霓又倏地收了回去。 那格外清冷的眸扬起,眼睛里盛满了陆长铭的模样。 随着她深深的呼吸,唇畔也渐渐显露出两只梨涡。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陆长铭眯了眯眼,眸色沉沉的。 他此刻才发觉,面前的女人长得那样好看。整张脸都小小的,在寒风吹拂下,小巧的鼻尖发了红。 他蹙了蹙眉,没有继续解释。而是径直往前走,便指着前方的那栋楼,“是这吗?哪个房号。” …… 苏霓忽的有了脾气。 他这么云淡风轻的算什么? 隔了整整半个月,又像个没事人似的出现在她面前? 苏霓咬着唇,瞧着男人那显然有些憔悴的神色,又在他眼底望见了被掩藏得很好的愤怒。 于是伸出手,将东西抢回来。 “陆先生大概忘了我们的关系。” “天色不早了,慢走不送。” 话音一落,她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放不下,便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去…… 可偏偏,有一道熟悉的音从楼上传来。 “死丫头,你怎么说话呢。长铭好不容易来看我一回,你这就要赶人走啊。我可警告你,再这么欺负长铭,我跟你没完。” 苏霓嘴角抽搐了下,耐着性子扬起头,“外婆,你说什么呢。” “长铭,上来吧。外婆做了好吃的。” 老人家没理她。 她极喜欢陆长铭,见着他出现,便热情地从二楼阳台探出身子,“快些,霓霓,别磨蹭!” 苏霓的脚像生根了似的站在原地没动,反观陆长铭倒是从善如流,迅速走上楼去。 那背影较之往常像是瘦了些,也不知在国外这段时间是不是太忙碌,没有顾着身体…… 他胃,原本就不好。 “苏霓,还不上来。” 外婆的训斥声打断了苏霓的沉思。 她才想起自己竟是看陆长铭看呆了去,便摇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摒弃掉。 他过的好不好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那胃,就算破败倒以后靠着输营养液过活,也与她无关。 …… “长铭啊,你可是好久没来看望外婆了。是不是工作太忙?还是霓霓又惹你生气?” “霓霓这丫头脾气是不好,你多担待着点,千万别跟她置气。嘿嘿,不划算!” 外婆也才70不到的年纪,性格开朗,平时最爱的便是和朋友一块出去旅游,倒没有一般老人的娇气。 苏霓把东西收拾好,耳朵尖尖的听见陆长铭应。 “她很好。” “真的。” 像是生怕老人家不相信,陆长铭还特意强调了一遍。 苏霓的脸色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好起来,反而更冷一些,便将东西都塞在柜子里,擦了手走出去。 他若是觉着她好,两人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那瘦削的身躯正背对她坐着,也不知又和外婆说了什么,让对方那样高兴。 苏霓嗤笑,约莫也猜到两人的话题。 老人家么,瞧着他们结婚五年还是两个人,总也脱离不了孩子。 “我尽力办,快的话,明年这个时候,您就可以完成心愿。” “啪嗒”一下,她拽着杯子掉落在地。 清脆的声响让前头两人都回过头来。 老人家啧啧两声,“你这丫头怎么搞得,这杯子可是一套的。上回去古镇玩,我们几个老朋友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那男人却立刻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 沁凉的指尖碰着她的。 “没伤着?” “怎么总这么不小心,还说能照顾外婆。我看,是她照顾你还差不多。” 他笑眯眯地开口,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苏霓想了想,突然发现陆长铭这个人,在长辈面前一贯是这样的。 无怪乎外婆对他印象好。 那样一个会演戏的男人。 于是缓缓抽出手,冷着瞧了他一眼,“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这恩爱,我秀的也累了。” 陆长铭忽的一顿。 那狭长的眸陡然眯起,连气息也沉下不少。 他忽的想到先前的画面,苏霓和那陌生的男人,那样亲昵地一块回来。 若非他们在路口分开,他怀疑自己会忍不住冲出去揍人。 至于此刻。 陆长铭再度扯开唇角,眼尾渐渐上挑,“你乖,别在外婆面前闹。耽搁了半个月是我不对,别生气,嗯?” 第四十四章 谁敢给他戴“帽子” 若非太过了解他。 单单这句话,不知情的人怕会以为他真就那样温柔体贴。 可苏霓却只是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清冷目光紧紧锁着他。 “既然知道是你不对,还留在这做什么?我并不欢迎你。” 她冷冷别开眼,唇畔梨涡浅浅,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陆长铭嘴角抽搐了下,面上的表情显然是有些挂不住了的。可哪怕如此,他仍尽力保持平和。 只是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厉,总归是泄露了一丝他此刻的情绪。 “你们俩这是干嘛?苏霓,这是外婆的家。你不欢迎长铭,我欢迎。” “去,到厨房把碗筷拿出来,吃饭。” 老人家斥了句,只还眉眼弯弯地笑,而后打量了两人几眼,似是越看越满意了,便吩咐苏霓到厨房去。 后者满脸不悦,却也敌不过老人家的要求。 饭菜上桌,陆长铭又是十分随意地说了些见闻,便将老人家哄得心花怒放。 他太了解外婆的喜好,国外那些民风趣事,最得对方喜欢。 “看外婆像去哪,我都可以安排。” 老人家连连摆手,“那倒不必了。我这把年纪,附近玩玩还行,你们玩的那一套,吃不消咯。” 两人谈笑风生。 可苏霓扒了几口饭,就没了再继续的心思。 倒是一旁的男人,还主动给她添菜。 她动作顿了顿,扬起的视线直勾勾落在陆长铭脸上。 “你爱吃这个。” 他眉眼深邃,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温柔体贴。 “瞧瞧长铭对你多好,这孩子,还因为他出差耽搁了时间就生气,说什么离婚的话。” 老人家打量了陆长铭一眼,尤其他身上还穿格外正式的西装,黑发凌乱,略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 若只是乍一看便会发现,他是从国外回来立刻赶过来的。 很是辛苦。 “待会吃了饭早点休息,霓霓你可不许再闹脾气了。” 苏霓没有说话,眼眶却不知怎的,泛了些红。 一旁的陆长铭伸出手捏了捏她掌心,沁凉沁凉的。 那张清隽的脸上还挂着笑,薄唇上扬的弧度不多不少,正好能让人瞧出他对自己的喜爱。 苏霓心口又是一窒! 握着筷子的手忽的颤了颤,心口的郁结感,让她连呼吸都变得粗重。 一下子眼眶通红。 她实在无法相信,这男人还能装到什么程度? 他怎么就能,装出对自己这样温柔的模样? …… 一顿饭吃下来,苏霓却始终凝着一张脸坐在一侧,倒是陆长铭和外婆谈笑风生。 等到收拾好东西,她总以为陆长铭该走了。 可那人,却只撩着腿坐在客厅看比赛,偶尔拿一块水果,十分享受的样子,哪还有要离开的意思? 苏霓从厨房出来正好瞧见这一幕。 她想说什么,却听见身后外婆带着笑的声音。 “时候也不早了,我这身子骨是越发的不行。嘿,你们俩别顾忌我,我很快就睡着了。” 外婆笑眯眯地去房里休息。 苏霓张张嘴本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因那男人,用那样幽暗深沉的眸盯着她,里头闪烁着的火焰,比夜色中的星火更要明显。 他起身,颀长的身躯伫在她面前,阴影投落下来,将她整个人都遮挡住。 “你应该明白外婆的意思。” 陆长铭倏地开口,唇上的笑暗含深意。 他垂眸打量了苏霓几眼。 这一顿饭下来,他身边这女人不知有多少次想挥舞起拳头揍他,那生气的模样,是他以往不曾见过的。 “苏霓,你没听见么,外婆很想抱曾外孙了。” 他不提这还好,一提起来苏霓差点就炸了,只咬着唇背过身去,转身走到房间里。 “躲什么?” 苏霓气不过,在门边陡然转身,下唇被咬得紧紧的! “陆长铭,你以为我还会让你碰我?” “嗯?” 他斜斜倚在门边,挑眉笑道。 “为何不?” 苏霓心里委屈得厉害,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恨不得现在就抡起拳头往他脸上招呼过去,“陆长铭,你再装模作样也改变不了我们将要离婚的事实!” 他脸色倏的沉下。 迈开腿走了进去,几步之后,停在床边。 卧室只在床头点了一盏灯,如今更被他遮去些许光亮,瞧着更要昏暗。 气氛略显压抑。 苏霓不愿与他共处一室,既然叫不走他,拿了包便打算自己走。 男人见状便去拉她,手臂上力度极大,将她拽回了身边。 可苏霓那样的用力挣扎! 然而无论她如何折腾,陆长铭只漠然站在原地,步伐甚至不曾有过改变。 一派淡然模样! “还闹?” 哈! 他倒还云淡风轻的? 苏霓又是一窒,那被压抑许久的情绪便“蹭蹭蹭”冒出来,直到对上男人不悦的神色,便再也忍不住,扬起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格外清脆的声音。 苏霓怔了下,呆呆看着自己掌心。 她咬紧唇,顾不上几乎要哽住的呼吸,用力抽了抽。 “别再强迫我,也别再靠近我。” “更别把我当成你的妻子,我不再是!” 陆长铭觉着唇角发疼,舌头伸出去舔了下,才发现原是被她指甲刮出了伤口。 神色倏地冷下。 那本就冷硬的下颌线条,几乎要变成一条直线,衬着男人铁青的面色,哪还有半分刚刚的温柔模样。 不允他碰? 他骤然眯起眼,脑海里又出现在车上看见的一幕,她被那陌生人揽在怀里的模样…… 下一刻,他忽然将苏霓甩在床上,森冷阴暗的脸色,比外头天色更要浓郁。 “不允我碰,就让别的男人碰你是吗?” “苏霓你倒是厉害,我才离开半个月,就这么迅速地给我戴绿帽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霓莫名其妙,脑海里边突然出现这几个字眼。 “别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我和单医生的事,有你说话的余地么?从一开始就和莫雅薇牵扯不清的人可不是我!” 她总算明白过来,为何这男人先前会装出一副温柔的样子。 “既然认为我背叛了你,怎么还在外婆面前装模作样,我竟不知道陆先生有这般好的演技!” 陆长铭眼眶通红,他倒抽一口气,脖子那处青筋梗了出来。 “你承认了?!” 苏霓只笑了笑,像是默认,又像是心灰意冷。 男人眼眶泛红,心底最深那处的软软的东西再次被触及。 五年前的莫雅薇,如今的苏霓! 他猛然将苏霓按在床上,手脚并用着将她压在身下。 “撕拉”一声,便将苏霓的衣服扯下。 那带着森冷气息的身体凑了过来。 苏霓只觉得胸前一凉,双手挥舞着要挣扎,却被他直接压在头顶。 她扭动着身子,却只方便了跪在她中间的男人。 …… “放开!” 苏霓想抬腿踢他,可他却挡在中间,让她什么也做不了…… “别这样!” 室内空气灼热。 两人的交锋却没有任何声音。 苏霓咬着唇,瞧见男人通红的眼眶,再瞧着已然衣不蔽体的自己。 一股酸涩感从心底涌上,几乎占据她全部心神。 明明陆长铭在脱她的衣服,明明外婆就在外头。 可她却连喊叫都不敢,生怕被外婆发现,她努力编织的幸福,都是假象! 到最后,两人已然贴合。 苏霓眼底弥漫出一层水雾,咬紧了的唇上,那细微血丝染红了下唇,衬着苍白的脸,触目惊心! “陆长铭。” 苏霓喊他名字。 因着他此刻暴怒的模样,忽然想起那天夜里他的粗暴和狂躁。 仿佛当时的痛楚再度袭来,激得苏霓全身颤抖。 “陆长铭……” 他没有理会,反而凑进了些。 苏霓突的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终于盈满而出,整个人无力地任凭他摆放,那被汗和泪染了的脸,绽放一抹涩意。 “你现在又想强暴我一次吗?!” …… 声音不大,像从虚无缥缈的天际传递过来一样。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愤怒和吵嚷。 明明是那样清缓平和的语调,可暗藏在里头的苦涩,却足以将最强大的内心击溃。 苏霓眼里的晶莹渐渐弥漫出来,她只好努力克制着,克制到眼眶泛酸、身体颤抖…… 说不上为什么。 他的身体却比心更诚实,几乎是立刻停止了动作。 黑黢黢的眸子紧紧锁住她,手指在她脸旁悬着…… “我们是夫妻!” 他咬唇,只说出这几个字。 像是要故意强调,十分用力的,一字一顿。 可苏霓只摇摇头,略有湿濡的脸颊触及他指尖。 扬起眼。 “不。” “放了我、把婚离了,好不好?” 陆长铭僵在原地。 钳制住她的劲道不知何时松缓下来,那噙着笑的眸落在她脸上。 沁凉的指尖在她颈侧滑过,勾起一缕垂落的黑发,在指尖绕啊绕的。 像是在思考。 忽然,扯下了一根头发。 苏霓吃痛,却发现陆长铭慢慢起身,松开了她。 她再不敢任何迟疑,迅速翻身下床。 那在她身后的男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修长的指尖缠着她的发,眸色沉沉。 直到她转过身去,才忽的开口。 “你以为我会放了你,让你跟那野男人双宿双飞吗?” …… 他嗤了声,被昏黄灯光投射了阴影的眸,染了些许冷漠的笑。 “我告诉,不可能。” 苏霓颤了下,下意识往后退。 她手边便是刚刚被扔掉的大衣,顺手抓了起来。 房间里的空气不知为何,让她快要无法呼吸。 那明明是她深爱的男人,如今却让她那样陌生…… 苏霓颤了颤。 拉开门,跑了出去。 第四十五章 你就是宁愿死也要跟我离婚 她走的很急。 房间里的气息陌生得让她不敢再呆下去,尤其还和外婆在同一个屋子里。 她不知道两人若是继续争吵下去,会不会影响到老人家休息。 那是这世上,她独余下的亲人了。 而老人家,打从心底希望她和陆长铭长相厮守,从骨子里觉着,那是她能拥有幸福的地方。 苏霓觉着有些冷。 鞋子踏在马路上,因为不小心碰着的水坑,凉透了。 她顾不上这些,铁了心往前走。 不知多久,身后终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霓,你站住。” 她立刻辨别出男人的声音,那低低哑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悦。 苏霓颤了颤,刚刚陆长铭那笑着勾缠她发丝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 倏的,心底又想起了前几天的画面。 她平白地生出恐惧。 仿佛就那么瞬间,身体某处便抽疼起来。 “我让你站住,听见没有?” 陆长铭耐心告罄。 她这算怎么回事? 那惨白的脸,倒像是被他逼得心如死灰了? 陆长铭越发愤愤起来,想起她的拒绝,想起她和那陌生男人的亲昵,一股怒火涌到头顶,连脚步也不自觉加快。 然而苏霓却因为他的追逐,反射性地朝前走。 脚步越来越快,最终在昏暗灯光下,打算迅速冲过马路。 哪怕到对街小宾馆住一晚也是好的。 只要,别再和他呆在一起。 …… 斜对面,渐渐有灯光出现。 苏霓有些不敢置信。 在这深夜里,运货的卡车还未出现便有夸张的声音。 她怔了下,下意识要走,可那强光晃得人刺眼,哪怕在弯道也不曾减速的大卡车,硬是让她连动的念头都没有。 直到卡车影子越来越近,她才猛地瞪大眼睛,心里明明白白的有一个念头。 要跑。 可脚底好似生了根,只能眼睁睁望着那灯光越来越刺眼,渐渐似乎都能瞧见卡车红色的身影!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苏霓!” 然而一股力道忽的从身后传来,狠狠将她拽了回去。 “你疯了吗?!” 她跌进一道怀抱里,手臂和腰被人握紧,刺到骨子里的疼痛感才慢慢拉回她理智。 而她身前,那开着喇叭和强光的大卡车,就这么呼啸而过。 “想死是不是?!” 嗯? 苏霓面容呆滞,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她不太明白这闹着脾气的男人是因为什么,甚至身子还哆嗦着没有恢复镇定,耳边尽是嗡嗡嗡的声音。 “你好,你很好!” 陆长铭狠狠抽气,脸色铁青的模样,实在不知要用力将她抱在怀里,还是要狠狠揍她一顿。 “陆长铭我……” 苏霓惊魂未定,只觉得被握着的手臂发疼,倒没发现男人脸上那样阴冷又愤怒的神色。 她话没有说完,耳边便又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你就是宁愿死,也非要跟我离婚是不是?” …… 什么? “我成全你还不成?!” 这话里,有莫名其妙的委屈和愤怒。 苏霓抖了下,寒风吹在脸上很冷,可她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复杂心思。 那样清丽的眸光望着陆长铭,让后者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他掐紧了的手忽的放开。 怀里的女人颤了下,心里头那情绪越发复杂起来。 这么一下子,就好像忽然到了地狱,却在瞬间,又被人拉到天堂里。 肩膀依旧很疼很疼,但她也顾不上。 就这么蹙了蹙眉,似笑非笑地凝着他。 有些意外,又忽然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以为,她是故意跑过来的,要寻死? 也好。 “陆长铭。” 苏霓张张嘴本想解释,在望见男人清隽的面庞之后,到嘴边的话又换了。 她笑。 “明天上午,我在民政局等你。” …… 陆长铭到后来想起那一幕,总还会狠狠抽几口烟,恨不得甩当时的自己几个耳刮子。 而在次日。 他的表现也不遑多让。 从昨晚到现在,他也不知抽了多少支烟,身上的味道重得连行人都不愿靠近。 此刻,那辆黑色的汽车就停在民政局外头,缭绕着的烟雾几乎要遮住整个车窗。 男人那张憔悴的脸,在轻烟白雾之下若隐若现。 有人打开了车门。 “大少,您吩咐的事我办妥了,文件都在这里,只要太太签字,立刻就能转移到她名下。” 周弋一份份拿出来,除了股权转让书之外,还有几份房产之类的东西。 他一大早就被电话从温暖的被子里叫出来,费了不少心思才将这些文件弄过来。 一转眼,却又被命令拿到民政局外头? 周弋呛了下,伸手挥开面前的那层烟雾,将目光递到对面,“大少,您来这里是?” 他说完并未得到回应,陆长铭只一径瞧着前方。 眸子幽幽的,情绪深沉。 “行,当我白说了。来民政局还能干什么,不是结婚就是离婚,您也只能是离了。” 陆长铭不善地朝他投去一眼。 他垂眸看了看腕表,10点整。 “我说大少,您真要和太太离婚么?”周弋挠挠头,“太太多好的女人,您这离了、可真是会后悔的!” 他是不知道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半个月前的深夜,陆长铭忽然让他订去美国的机票,顺便把行程已经定的副总裁叫了回去,一大清早的他便飞了过去。 而后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竟又在那边耽误了整整半个月。 等到回来,就要准备文件离婚。 周弋张张嘴,本还想说什么。可一瞧见对方那阴沉的脸色,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副驾驶座上,就这么陪他等着。 时间渐渐流逝。 11点。 民政局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可陆长铭并未看见那熟悉的人影。 他不知怎的,竟松了一口气。 周弋总归是了解他,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干脆轻咳两声解释,“太太一向守时,这个点还没来,或许是改变了主意。” “想想也是,太太对你的心思,是众所周知的。” 这么多年,就对陆长铭死心塌地的。 他冷落也好,故意忽略也罢。终归是费了心思地讨好他。 连他们这些外人看了,都觉得感动啊。 陆长铭不知想到了什么,这才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修长的指节伸出去,他将未曾燃尽的眼底捻熄在旁边,用力揉了几下之后,终于愿意打开车窗。 一车厢的烟雾终于散了出来,行人还因此多瞧了几眼,直到发现里面的的两人都安然无恙之后,才渐渐走远。 而那从驾驶室下来的男人,却在瞧见对面的人影之后,蓦地僵在原地。 “单医生,谢谢你送我过来。” 苏霓还未曾注意到陆长铭,只顾着向单泽奇道谢。 她一早要过来,没料到车子出了问题,这才搭了单泽奇的顺风车。 “需要我等你出来吗?” 单泽奇显然瞧见了对面的人,不经意时,目光还与之相对。 只是很快又移开,“也许你还需要帮忙?” “不用了单医生,我待会打车去4s店。你还有病人要看吧,不麻烦你了。” 她说完,正准备过马路。 扬起眸的那时,终于瞧见对面那站立在风里的男人。 似乎还是昨晚的穿着,还是阴沉沉的脸色。 隔着一条马路,苏霓都能瞧见他周身弥漫的不善气息。 周弋摇摇头,退到后面,“太太到了。行政部小王电话找我,我先回公司。” 显然。 陆长铭不会注意他是否离开,那黑黢黢的眼眸只瞧着苏霓。隔了长远的距离,里头深沉的情绪,仿佛能将她吞没。 “抱歉,我来晚了。” 苏霓走到他面前,轻拍了下包,“重新打印了一次协议书,耽误了点时间。这就进去吧。” 她率先朝里头走,快过年了,好日子不少,处处都是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情侣。 然而办理离婚的窗口,人倒是不多。 “陆长铭,那边。” 见那男人不动,苏霓还停下脚步,拉了拉他。 陆长铭忽的想起,五年前他们也曾来过一次这个地方。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拽着他的手,急切而兴奋地将他拉到窗口前。 只是,当时的她满脸笑意怎么也遮不住,哪怕他在拍照时故意冷着一张脸,掩盖不了那盛放的幸福。 “您好,我们来办理离婚手续。” 比起结婚,离婚似乎更简单。 苏霓闻名了登记员要求,主动拿了表过来,将一支笔往陆长铭手里塞了塞。 她垂着眸,发现男人不肯接,耳边忽的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 “真要离?” 男人似乎已经犹豫了很久,到此时才终于说出这几个字。 苏霓手指顿了下。 等了两秒,终于还是将那支笔,硬生生塞到他掌心。 “这个时候再问这个问题,多余了。” 是啊多余了。 陆长铭冷哼一声,迅速填上资料。 脑海里浮现出她刚刚和那陌生男人一块出现的画面。 嘴上便更不留情,“连下家都找好了,自然是多余!” “唰唰”几下签上名字。 工作人员很快办好手续,将离婚证递到两人手上。 苏霓道了声谢,便跟在他后头走出去。 远处,那一身冷厉的男人已然走远。 她则是低头瞧了瞧手里的本本。 一样是艳红艳红的颜色,五年前她从这里出来,便被陆长铭甩下,可欢喜却溢满了整颗心。 五年后她站在原地,瞧见那渐渐行远的背影。 忽然觉得冬日的风那样大,吹得她眼眶酸涩难忍。 手机响起。 “霓霓,办完了么?” “嗯。” 她深吸一口气,到路旁拦下一辆出租,“真离了。” 从此以往,再无瓜葛。 第四十六章 他从未有过宠她的意思 五年前轰轰烈烈的婚礼,盛大到让整个海城无人不知。 而五年后的落寞,却平静得有些不真实。 苏霓离开之后,总还有些恍惚。 好在手里真真切切握着那本子,作不了假。 “陆长铭竟然会同意?不太像他性子。” 温月挑眉,拎着勺子在咖啡里搅拌了一会,想想,便又摇了摇头。 苏霓却是挑眉,细细笑开。 她抿唇,瞧了瞧窗外清冷天色,垂眸便轻声笑道,“说真的,心里空落落的。但总归,是解脱了。” 温月朝她看了过去。 望见那隔着玻璃的面容,清淡雅致。 唇角呼吸而出的些许白雾落在脸颊处,随着咖啡的香味散开,那唇畔的梨涡便缓缓出现。 很是惊艳。 温月忽然想起那句诗,“解释春风无限恨,沈香亭北倚阑干” 于是也跟着“咯咯”笑出声,打趣道,“是,要是桃枝在,我们真应该好好喝一杯,庆祝你开始新生活。” 离也离了,温月倒没有再劝的意思。 这几年苏霓的情况改变她都看在眼里。 眼睁睁望着她从张扬肆意变成内敛敏感,继而又渐渐的封闭和害怕。 谁不心疼呢? 苏霓拿咖啡杯与她碰了碰,缀饮一口。 温月瞧着她似是解了心结的模样,总想,“陆大少爷那性子,一贯的别扭。他想来也是一时冲动答应了离婚,会指不定有多后悔呢。” “我现在都能想象出他的脸色。” 苏霓知道温月的性子,没有附和她一块说陆长铭的坏话,倒是拉着她一块去了外婆家。 两人一块总算有个伴,温月也说说笑笑的没提这个事。 苏霓生怕自己的失魂落魄,被那老人家发现。 老人家想的开,一贯的豁然。 “你们俩好好玩。我呢,最紧约了几个刚退休的老同学,打算一块去海边度假。趁着年前还有时间去避避寒,眼瞅着西伯利亚冷空气不又来了么,我得赶紧走。” “苏霓,我没回来之前,你也别老往这边跑。嫁了人这么多年,抓紧生个娃娃才是……” 苏霓有些招架不住。 之前陆长铭来过,他也不知给外婆灌了什么迷魂汤,最近总嚷嚷着要抱曾外孙。 好在,老人家喜欢旅行,训归训人却不怎么在身边。 苏霓习惯性敷衍过去。 等收拾好东西之后上车,温月才轻声道,“外婆瞒着也就先瞒着吧,那你呢,之后怎么打算?” “哪有什么打算,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她随口应,开着车缓缓掉头离开小区。 如今好不容易将“德阳”接手过来,手里头又还有小艾的案子。 另外…… 她真做不到,那么快忘掉这一切。 顿了顿,苏霓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 温月似乎看了出来,一只手扶在车窗上,拨弄了下被风吹乱的刘海,“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投入下一段感情。这样吧,改天你空了,去相相亲。保不准就有看对眼了的。” 她哪还能有看对眼的。 苏霓很想这样反驳,但又是了解温月性子的,便抿着唇也不多说,任由她胡闹了。 …… 那边,陆氏近来却一直处于低气压中。 总裁室的文件传递、只由周弋一个人负责。 昨天下午业务部长中规中矩地提了策划案上去,被全部打回要求重做,因为没创意。 后来行政处的实习生给总裁室递了杯咖啡,哭着跑了出来。 因为糖放少了。 陆长铭嫌苦。 周弋打这个电话的时候,内心也是忐忑的。 繁杂的声音响了许久,对方才接听。 “什么事?” 不善的音从里头传出来,让周弋心里开始打鼓。 然而他瞧了瞧对面的人,终于还是鼓起勇气。 “是这样,我今天出来和瑞安的人见面,正好遇见了三小姐。” “您说巧不巧,三小姐刚好又想找您,一块吃个饭。” 他小心翼翼。 而手机里,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哼。 周弋立刻紧张起来,正襟危坐的样子有些滑稽,甚至还凑近了说话,“还有莫小姐,也一起。” “雅薇姐身体刚恢复,这半个月哥都没见她一次。怎么也该请人家吃个饭吧。” 陆弯弯扬高了声音,嘟着唇很是不满。 而此时,周弋已经起身,眉宇里隐藏的一丝不耐被他掩起。 下一刻又挂着笑容,将放在桌面上的车钥匙紧紧握在手里,“是是,你放心,我会转告的。” “你看,大少说他知道了。到时候一块去家里吃个饭。” “家里?” 陆弯弯一听脸色就沉了下去。 她偷偷往旁边瞧了瞧,发现莫雅薇的表情也怪怪的,这才小声开口,“我看还是让大哥一起去外头吃吧,老太太这回也不知道会怎么……” “没关系。” 莫雅薇喝了一口柠檬汁,又拿起纸巾轻轻擦拭了下嘴角。全然不在意这些,“苏霓和你大哥都已经离婚了,老太太还会那样讨厌了我么?” 陆弯弯想了想,皱着眉。 上回老太太可是一点情面也没留,现在谁知道呢? 而在陆氏办公室,男人却站在落地窗前,一支烟一支烟地抽,任凭烟雾缭绕,也沉沉的没有说话。 他从挂了周弋的电话之后,就一直拿着手机。 指尖上上下下地滑动,屏幕亮了又黑,一下子映出他的脸。 他再次按亮,许久之后,指尖终于还是落在某个熟悉的名字上。 按下。 “嘟”的音,响了一声。 然而紧接着,他又像受惊了一样,立刻挂断! 陆长铭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像看着一样全然陌生的东西一样。 他刚刚那样强烈的想将这电话拨出去,竟那样的,想念她…… “叩叩。” 办公室响起敲门声。 陆长铭怔一怔,反射性地将手机收起来。 “陆总,您昨天吩咐的手续已经办妥了,都给您放在了桌上。” 秘书进来了又迅速走出去。 从昨天开始,整个公司气氛都有些怪异。 他不是不知缘由,可那烦躁的心,始终静不下来。 而秘书刚刚送进来的文件,是原本他吩咐了拿去公证的几处产业。 原本,是想给她的。 “哥,我和雅薇姐一起回家了。不知道老太太这回还会不会为难雅薇姐姐,你最好快些回来。” 手机屏幕亮起,上头显示了一条信息。 是陆弯弯发来的。 他蹙眉,一只手抚着额头,想回复些什么。 但不知怎的又删掉,留它空在那。 好像忽然,对应付这丫头有些烦了。 …… 夜幕低垂,正正好的六点。一辆宾利慕尚,便驶出了停车场。 他径直朝陆宅方向行驶,一路的景物,甚至匆忙的行人,都和往日那样相似。 可刚走出第二个路口,他便瞧见了前方正要上车的一道人影。 很是眼熟。 昨天下午,周弋不需要他吩咐便将一份资料放在了他桌面。 那是他特意叫人调查过的资料,先前没有放在心上,可昨晚,那人的资料却都进了他脑海。 单泽奇,男,29岁。海城第一医院外科专科医生。 两个月前由院长亲自外聘进入医院,待遇一级,医术一级。 陆长铭皱了皱眉,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那场闹剧下。 第二次,两人却已经亲昵地肩并肩一块回家里了。 如今,对方开车而去方向又是苏霓的地址? 他没发觉自己的神色冷了下去,像是外头的天色一样,本还好好的,可太阳一落山,整个城市都变得萧瑟。 没有时间多想,陆长铭已经踩了油门跟上去。 心里疑问是始终存在的,单泽奇和苏霓,究竟是什么关系? 果然。 车子的行驶路线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段,越是跟的久,他心里的火就越发明显。 到最后,前方的奔驰,竟停在了那套公寓下。 那是他和苏霓的家! 某种情绪噌噌噌的从心底往上冒,让陆长铭怎么也抑制不住。 眼见着夜色深沉,他思量许久,终于还是克制下冲动,漠然坐在车内。 而单泽奇,已经上去了超过十五分钟…… 五楼的灯亮着。 他瞧着窗户隐约投射出的阴影,和往常一模一样。 飘窗很大。 当时会选择这套房子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连上头细白的窗纱,都是苏霓亲自去挑选的。 陆长铭点了支烟,浓烈的气味渐渐散发开来。 他没有离开的打算,就这么仰头望着楼上。 隔着轻烟白雾,仿佛望见了当年的一切。 要搬进这套房子,苏霓是最开心的一个。她亲自确定了装修风格,挑选着里头所有家具。 整个家装都是偏暖色调的,除了主卧和他的书房之外,还有一个小房间。他想起那女人,拽着他的手可劲撒娇,腻腻歪歪的非要装一个亲子房。 天知道他根本没想过和她有孩子。 何况,就算需要亲子房,他却也不愿按苏霓的要求去做。 那在他看来是宠溺的表现。 而苏霓。 陆长铭发誓,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有过要宠她的意思。 但现在…… 他将烟蒂重重捻熄,又瞧了一眼腕表。 因为这些奇怪的念头,还有那逝去的时间。便连那上好的中华烟,也抚平不了他的烦乱心绪。 距离单泽奇上去,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三十分钟,能做的事情太多。 第四十七章 都是为他做的 浓如墨色的夜,头顶天色沉重,丝毫星光也看不见。 路旁是早已凋零的树木,枯了的枝桠空悬在一旁,随着呼呼刮的冷风,露着狰狞颜色。 陆长铭往窗外看去,行人大都揽紧衣裳,行色匆匆。 谁都知道,年前的最后一波寒潮,就要到了。 他捏紧了手指,独坐在车内,那沉郁的眸子渐渐变得通红,手中夹着的烟蒂渐渐燃尽。 直到快要烧到手指…… 陆长铭忽的一怔,将烟蒂扔了出去。 时间过去了四十五分钟。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按着手机上那几乎磨坏了的名字,直接拨了出去。 “喂?” 清丽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时间不过三秒。 陆长铭松了一口气,阴沉沉的面松缓了些,嗓音也不自觉压低了,“你在干什么?” “做饭……” 苏霓将盘子放在一侧,忽然皱起眉,到嘴边的话又生生改掉,“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 他呼吸一窒,你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做些什么。 至少不愿让她再和单泽奇同处一室,“我是你……” “嘟嘟嘟。” 话音未落,又被挂断。 陆长铭的话梗在喉咙,再也说不下去。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被她挂过多少次电话,他盯着屏幕,想再拨出去,却无从下手了。 忽然觉着闷! 开了窗透气还嫌不够,干脆推门下车。 那冰冷的风从敞开的衣服里窜进,连同人身体里的毛孔都整个张开。 那颀长的身躯就这么斜斜倚靠在车门旁,仰起头盯着楼上灯火。 只一扇窗里透出的晕黄剪影,已勾起他心底深埋的情绪,以往不曾在意的画面一下子汹涌而来! 她们在这房间里的第一晚,他在窗台就要了她。 苏霓总还那样的害羞,那时候更甚,往往整个人都红彤彤的像只熟了的虾。 而那一回,却仍旧忍着疼和羞意顺了他的心思。 后来的无数个夜里,他就坐在窗户旁的桌子旁办公,任凭外头狂风骤雨,只一抬头就能瞧见女人莹白的脸。 那时的他没发觉,每当自己瞧着那张溢着满足的笑脸时,连那总躁动不安的心、都静了下去。 哪怕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阳台上的夜来香。 记得她穿着薄纱在他面前来来回回走动的模样。 记得她笑着抢他的笔,笑着抓他吃饭,笑着面对他的冷漠,恍然不自知地一次次凑近他…… 忽然, 灯光熄灭! 陆长铭猛地一窒,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样。 脑海里交缠着的影像立刻改变,记忆力那温情迷人的男女,交缠不休的画面,瞬间替换成了苏霓和单泽奇! 呼吸仿佛停止住。 下一刻,他便不管不顾的要往楼上冲…… “站住!” 远处,有保安瞧见那飞快窜过去的身影,急急忙忙追上去,“喂,你是什么人?站住!” 陆长铭可顾不上这些,脑子里纷繁复杂的画面和情绪交缠着,哪还给他半点思考的时间。 好在保安速度够快,在他进电梯之前将人拦下。 “先生,有人告诉我们你在楼下呆了很长时间,形迹可疑,麻烦你出示下身份证。” 被阻了步伐,陆长铭满脸铁青,捏紧了的拳头恨不得就这么挥出去! 天知道那女人会不会被骗? 那个叫单泽奇的男人,摆明了故意接近她! 她平时一贯聪慧,怎么这时候犯了傻? 于是扬起手,什么也顾不上,“都让开!” “先生……” 他气急败坏,脸色格外凝重,“我再说一遍,让开!” 话落,保安脸色也变了,谨慎地打量他。 僵持两秒,陆长铭扬起手准备闯进去。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抬头,五楼的灯火已经再度亮起。 于是冷哼着抿紧了唇,眼眸沉沉盯着窗户。 保安手里拿着身份证,有些迟疑。 “陆长铭?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是公寓里的住户么?” 后者冷冷撇了他一眼,随手将身份证抢回去。 “不记得就去查。” 那幽暗的眸眯了眯,忽然挑眉,“你们不是好奇我在这里做什么么?我告诉你们……” …… 几分钟后,天河花园二栋五楼传来一阵喧闹声。 苏霓刚打开门,便发现外头涌进来几个人,来势汹汹的。 苏小姐是吗?有人举报你的房间最近常常有陌生人进出,怀疑你正在进行不正当交易。为了小区的安全和治安你,我们已经报警,警察同志就在来的路上……” “什么不正当交易?” “你们弄错了。” 她随手就要关门。 可有人,竟直接将之挡住。 往里头看了看,瞧见那温文儒雅的男人,将那热气腾腾的汤餐桌上,见状便笑眯眯走过来。 “抱歉苏小姐,我们接到举报,必须进行核查。保证小区风气。” 那人十分正直的模样,其实心里也有些不敢置信。 毕竟能住在这样高档小区的人,不至于去做那种事…… 苏霓诧然,神情骤然沉下,“风气?你们是在怀疑我……做那种事?!” 她嘴角抽搐了下,手指抚着心口,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呼吸平缓下来。 “既然是举报,总是有凭有据吧。难道你们就用这么随意的理由怀疑业主?” 单泽奇拉了拉她,将人掩在身后。 “如果是这样,我想她有权利对你们物业投诉。” 两名保安面面相觑,也有些忐忑起来。 他们不过是依着那人的说法办事,虽然有些怀疑,但毕竟没有证据。 苏霓这才平复了心情,清冷的眸扫过,“你们现在的行为,在法律上也可视为非法侵入民宅。我国治安管理处罚法对此有规定,确认刑责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 见他们仍在犹豫,便干脆让了开来。 “如果你们仍旧认为我做了不正当交易,可以进去!” 她背脊挺得直直的,仿佛全然不在意。 可在场的人,却没人敢跨进去了。 开玩笑,他们本就是被利诱着上来的,再说现在见到了人,很快也认出来了对方和关系。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有人小声吐槽了句。 苏霓还在气头上,没有听清楚。 但单泽奇闻言却摇摇头,面上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他回头穿上鞋子,眉眼里的笑缓了不少,“算了。8点20,我先回去吧。” “如果妞妞还有什么问题,你再给我电话。” 苏霓张张嘴本想说什么,可忽然想到刚刚那莫名的电话,一下子联想到某个人,脸上又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 几分钟后,单泽奇便拎着外套走出来,瘦削的身形在夜色中格外明显。 刚刚那两名保安,此刻正小心陪着笑。 “真抱歉,是我们搞错了。” “单先生,您这边请,出口在这边……” 单泽奇眼儿弯弯,倒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外套穿好,便径直走到停车场。 转身的时候,像十分不经意地往身后看去。 黑黢黢的夜色里,一辆宾利漆黑如墨。 而透过车窗往里看,正好能瞧见映在路灯下的一道人影。 陆长铭倒是无所谓,大大方方下车,就这么直直站在车旁望着他走远。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视野内,才大大方方上了电梯。 他嘴角噙着笑意,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斜斜靠在旁边。想着单泽奇离开时的模样,便心情大好。 “滴”的一声,五楼。 男人径直走出去,没料到刚走出去,就对上女人那张愠怒的脸。 “陆先生,有何贵干?” 陆长铭拧着眉,答不上话。 他才想起自己来这里是没有目的的,无非是跟着单泽奇过来而已。 至于这间房子,明明白白是划归在苏霓名下的。 “怎么,污蔑自己的前妻卖引,就那么得意?” 苏霓怒意未消,恨不得拿着门后的高尔夫球杆,就这么朝他身上砸下去! 他倒是厉害,三言两语的,把她归结成那样的女人? “你心里怎么想的呢,我若是做了那种事,那你算什么,嫖客吗?!” “我没这么想。” 陆长铭蹙了蹙眉,没怎么见过苏霓这般生气。 可她话来话外的一直强调她是前妻,却让他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于是黑眸紧紧锁着她,双脚却步步紧逼,反正要进去再说! “你已经这么做了?陆长铭,你进来干什么。这是我家。” “你给我滚出去!” 苏霓抚着额,一只手指着门外,冷冷呵斥。 面前的男人脚步略顿,等了几秒才缓缓转身。 苏霓可以瞧见灯光落在他脸上,遮住了小半张脸之后,让那本就有棱有角的五官越发硬挺,甚至光影结合的那处,平白还多了分阴鸷。 她忽然被拽了进去。 “让我滚出去?” 房门“砰”的一声被甩上。 耳边尽是男人嗡嗡嗡的音,“不让我进,就偏让那野男人进来么!” 话落,陆长铭已然抓着她的手,站定在餐桌旁。 餐桌上是是几盘精致的小菜。 苏霓最擅长酸菜鱼、红烧排骨、莲子汤,还有你摆放在一旁的素色青菜。 天花板上的灯昏黄昏黄的,直直落在桌面。 一下子,仿佛连空气都静谧了几分。 手被松开。 苏霓缓缓朝那人看去,瞧见他紧紧盯着那几个菜。 不动声色许久。 才哑声道,“都是为他做的?” 第四十八章 我这样的失婚妇女 他嗓子沙哑到让苏霓不敢置信。深沉沉的眼眸有如一湾潭水,搁在人心头,每一处都痒痒的,仿佛能吸引人沉醉。 苏霓深吸一口气,拂去心上那复杂情绪,冷冷道,“不然呢?” “他跟你什么关系,让你这么费心费力地张罗?” 酥软香甜的排骨那样迷人,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 陆长铭忍不住捏紧了掌心,他从不知道这女人还有一手好厨艺。 结婚五年,她极少主动为他做菜! “自己丈夫都没吃过的东西,就给别的男人做!你们俩到哪一步了?” 到底是情人,这么快地位都超过他了? 想到这,陆长铭眼睛也跟着眯起,紧紧锁住苏霓。 像是她但凡回答得不满意,就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苏霓却只冷冷撇了他一眼。 “陆先生,这跟你有关系么。” “怎么无关,我是你……” “前夫。” 苏霓粲然一笑,手指搁在桌上,轻抚平了餐布上的褶皱,又强调了一遍,“是前夫。” 她笑了笑,眼睛里的酸涩终于被掩盖过去。 旁人不知道,可连他都不清楚么? 她哪里是不为他做饭菜,哪里是不愿去做这些。 分明是他,从来没领过情! “不管我和单医生进展到哪一步,都和陆先生你没有关系。你现在的身份,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何况,他刚刚甚至还污蔑了她! 这话一出,陆长铭嘴唇蠕动了下,那满身的火气也跟着降下,竟觉得软绵绵没了反抗的力气。 苏霓心中不忿,略有烦乱地指着门,“出去!” 见她神色骤然冷下,陆长铭又是一梗。 “我们才刚离婚!要是让人知道我陆长铭的妻子一离婚就迫不及待勾搭上别的男人,岂不是要让人以为我被戴了绿帽子!” “再说,你难道就不知道,他是故意接近你?” 见她安静了些,陆长铭才放缓声音。 那立挺的五官舒缓的灯光下,线条渐渐和缓、哑声开口,“他对你有企图,就你还傻乎乎的把人放进来!” 还给做了一桌子他从来没尝到过的好菜。 越想到这些,陆长铭就越愤愤不平。 他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了,一双眼在苏霓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只差没有脱光了看。 “你眼睛往哪放?” 苏霓拢了拢领口,“有企图又怎么样?我现在就一失婚妇女,单医生那样的黄金单身汉,若真是对我有想法,我高兴还来不及。” “怎么,难不成离了婚我还得为你守身如玉。” 她说着,还上上下下打量了陆长铭一遍,面色倏地黯下。 “你就那么不挑剔!” 陆长铭情绪难平,瞧着她自顾自的要坐下吃东西,便干脆拽着她到身边,“你就算要找,至少也找个样貌条件上上之选的,否则旁人拿我和他比较,岂不是又……” “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霓失了耐心,知道赶不走他便也不再理会。 她拉开椅子坐下,一桌子的菜如今只能她自己解决了。 陆长铭立刻坐在对面,尝了一口之后脸上的表情就好看了许多。 “以后这屋子别让他进来,待会你就去把密码换了。明天让人过来再加个防盗锁。” “另外里面也要好好检查一遍,说不定会有摄像头之类的东西……” “啪!”的一下。 男人怔了怔,对上那双清冷的眸。 苏霓将筷子重重放在桌面,面无表情地起身。在他的筷子即将伸到排骨里的时候,连盘子带菜一块端了走…… 一筷子落空。 陆长铭的脸色也跟着沉下。 “当真是自己心思龌龊,就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 她冷哼一声,拿着桌上的菜,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忽然想起以往他弃若敝屣的样子。 于是干脆都揽在身边,再没给他碰,而是小心挑拣着。 几块肉,一小口米饭,还有几块鱼肉。 陆长铭就站在桌旁,瞪大眼睛望着她挑拣着把食物都放置在角落的小碗里。 那里蹲了一只猫。 浅棕色的毛发,只肚皮上隐约可见几缕白毛,分布还不算均匀。 一看就不是什么优良品种。 嗯,除了那双还算蓝的好看的眼睛…… 陆长铭蹙眉,他似乎从这只猫眼睛里瞧见了一丝……鄙夷? 鄙夷? “这是谁的?” 苏霓蹲在一旁,轻轻抚摸了一下妞妞的背,连头也不回,“我的。” “叫妞妞。” 陆大少爷愣了愣,“我不关心它叫什么!” 他关心的是,就这东西,就让她把菜挑挑拣拣地拿去喂了,他还得吃它剩下的不成?! 苏霓倒是浑然不在意,回头见他没有再动筷子,便顺手将那几盘才都收了起来,眼观鼻鼻观心,只留下那道放够了辣椒的炒肉。 男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拽紧拳头,“你明知道我不吃辣!” “嗯,可我并不是为你准备的。再说,我们家妞妞都吃呢。” 苏霓喂好妞妞,施施然走到旁边坐下,安心吃自己的小炒肉。 又是这只猫。 陆长铭站在一旁,黑眸紧紧锁着那淡黄色的身影,神色渐渐阴郁下来。 有浓郁的情绪渐渐浮现起来,那交错了光影的五官,格外阴沉! 几秒之后。 他几步跨到妞妞身边,任凭影子覆盖住那只小小的影子。 小黄猫哪里知道自己已经是别人眼里的情敌,两只小爪子只还顾着扒拉碗里的鱼,像是生怕被人抢走了似的,甚至换了个姿势用屁股对着他。 很好。 那只尾巴还在他面前摇啊摇的,活像摆放在路旁小店里的招财猫样子,没羞没臊的! 越看。 越不爽! 下一刻,苏霓听见妞妞叫唤了两声,陡然回头。 才发觉那男人竟然一只手拎着妞妞往窗台走去。 “陆长铭,你干什么?” “扔了它。” 苏霓连饭也来不及咽下,连忙起身,“你放下,疯了么?” “这种东西养着干嘛,扔了省事。” 他阴郁着脸,随手拉开窗户,将那不住叫唤的小东西伸到窗外。 苏霓倒抽一口凉气,再顾不上分析他这么做的原因,只几步跑到他面前,满脸急切,“妞妞是我的。你没权利决定我要不要。” “你的,嗯?” 陆长铭低头,黑黢黢的眸落在妞妞身上,还拎起她身子仔细打量了一会。 而后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挑眉,“这只猫,我见过。” 他轻拍了一下妞妞的脑袋,惹来一声叫唤,而后冷笑着勾起唇,“勾引我们家司令的野猫么,被王伯打了一棍子的时候,就是这么叫的。” 他记性还算不错,那日尖叫着的野猫声音,也算印象深刻。 便扬起脸,薄唇扯开一抹笑,细细浅浅的。 可那拎着妞妞的几根手指,却倏地松开了下…… “别!” 苏霓直接扑了过去,眉眼泛红,这下是真的急了。 她一只手就这么抓在他肩上,“把妞妞放开,你要是敢伤害她,我就……” “你就怎样。” 男人不怎么在意,眼睛里跳动着火光,还故意凑在她脸上,“苏霓,我真弄死了它。你又能把我怎样?” 那灼热的呼吸落在苏霓脸上,与以往一样的让她难以抵挡。 而他深黑的瞳仁里染了些许灯光颜色,一半亮一半深沉,像黑夜与白天的鲜明对比,让人在无意识中便沉醉其中。 可苏霓怔怔后退了两步。 她用力掐着手指,努力不让自己受他影响,深吸了一口气,“你讨厌我也就罢了,没必要迁怒到一只猫身上……” 也不知她话里哪个字眼触及了男人的心,还未及话落。 陆长铭便冷哼了下,右手倏地张开。 小小的黄棕色身影,落了下去。 一道尖叫声发出来…… 苏霓猛地瞪大眼,在她面前的男人,视线本还和她相对。 可右手倏的松开,他手里那毛色亮亮的小母猫,就这么消失在夜色里…… 她一窒,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于是眼眶泛着红,强烈的涩意从心底涌起,再也顾不上其他,扬起手朝陆长铭挥去。 “你杀了它!” 陆长铭随手制住了她的,哑着嗓音道,“是又怎样,你为了一只猫想打我?” 不仅是想打他,简直是想杀了他。 苏霓咬紧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早已是委屈得说不出话了。 她想狠狠扇他一巴掌,可双手被他制着,半点力气用不上。 那恶劣的男人,甚至还凑在她耳边,将呼吸窜到她耳蜗里,一点点挑弄着。 “以前不知道你这么泼辣,随随便便就对自己老公动手。” 老公? 苏霓嗤笑,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见双手被制住,便猛地低头,重重咬在他手臂上。 “嘶!” 陆长铭没有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一吃痛手便松开,想拍开她,手扬起,却又悬在半空没了动静。 可苏霓没有立刻放开他的意思。 心里气愤又难受,这一口咬下还不解恨,再狠狠用力,直到尝到血腥味之后才肯罢手。 仰起头,那样愤怒又鄙夷地望着他。 陆长铭心里又是一突。 他没见过苏霓这样。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透着的,再不是热烈欢喜,而是到了极致的冷漠。 他发誓,从来没有在苏霓眼睛里,看见这样清澈的自己。 “我当初究竟有多瞎了眼,竟然以为你至少算个人……!” 哪怕他不爱自己,至少心里也存着希望。 至少,还期待他有一天能多看看自己。 可如今,苏霓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第四十九章 陆长铭,你简直让我失望透顶 “陆长铭,你简直让我失望透顶。” 苏霓用力呼吸着,可实在也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词。 毕竟她曾将他视作神邸一般,曾那样喜欢他的一切。 初见时他的张扬肆意,被公司元老排挤,费了多少心思才坐稳总经理的位置。 到后来的意气风发,冒着被逼离职的风险,仍旧要做下项目。 到现在苏霓都还记得,当时在酒会上见着他,那一身的褐色西装,衬着瘦削颀长的身影,每走一步,都仿佛扬起风。 可他在场上就和陆氏元老发生冲突,什么也不顾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撤了那人的职。 想到这,苏霓又拽紧了些掌心,扬起的眼眶通红! “怎么就能变成这样的人……” 她咬紧唇,实在不太会骂人。 可往日里,哪怕他再张扬跋扈、再一意孤行,骨子里却总有少年的血气。 如今再看,除了那深藏到血肉里的狠辣之外,只多添了分自私。 “很失望?” 陆长铭心一窒。 他嘴角抖动了下,独独自己知道,有许多暗藏其中的情绪,被狠狠克制住。 甚至还勾起唇,似笑非笑,“怎么不是恨,失望就够了?” “说说理由,嗯?” 他拽着她,不肯放。 冷厉的眸里情绪深暗,仿佛藏了整个世界在里头。 “苏霓……” 许久,手指无意识抚了抚袖口上的金属纽扣,冰凉的触感让他情绪能稍微冷静些。 而后轻呼吸了下,仔细咀嚼着这个词。 那深黑的瞳孔映着苏霓的脸,清浅白皙。也不知是因为她刚说的字眼,抑或是这张充满冷漠和疏离的神情,神色竟越发难看起来。 连心脏,都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 “不,我不恨。” 苏霓被他紧紧困在怀里,便用力挣扎着,手腕泛红。 她扭动了下,娇嫩的皮肤被捏了捏,传来细致的疼。 可她像没有感觉似的,只摇摇头,眉眼清冷,连声音都带着一丝寒凉气息,戳到人骨子里。 “我哪有心思去恨。” 恨一个人那么累。 她笑,唇畔梨涡越发明显,扬起的眼眶里,布了一层晶莹。 许是压抑了五年的情绪都被挑起,又或者是他如今的行为戳到了心窝子。一下子,颤了颤。 “结婚五年,我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一贯的讨好你、处处以你为先。就算走到离婚这一步,也从不曾背叛过你。” “陆长铭,我们就算不是夫妻,也朝夕相处了五年,怎么就能、比陌生人还不如?就能……” 那样的残忍绝情呢? 陆长铭总能明白她想说什么,挑眉,“我绝情?” “不。” 苏霓紧紧咬着下唇,细密的睫毛下洒落的阴影,正好将眼底情绪覆盖。 那从心底涌起的情绪终于到极致,“哗”的一下喷涌而出! “你不是绝情,更不是心狠。只是在你心里,就从没有把我当成过妻子!” 哈? 他没有 陆长铭眼睛瞪大,干脆将她拽到怀里。 深黑的眼死死盯着她,更用力掐着她手腕,薄唇一张一合,想狠狠咒骂。 他如何没有把她当做妻子? 这五年他从未和别的女人发生过任何关系,从未否认过她陆太太的名讳,从未让她在外头受过半点委屈! 他从来都把她当成妻子,从来没想过和她离婚。 甚至他陆长铭这辈子,就没想过离婚这档子事! 可…… 偏偏眼前这个女人,那莹白娇嫩的脸上,竟是那样苦涩和决然的表情。 陆长铭怔了怔,陡然瞧见那几乎被她咬出血丝的唇,像定时了许久的炸弹,“哗”的一下在他眼前炸开。 “你从没顾及过我的心思,从没为我考虑过任何,从来没有……” 爱过她。 陆长铭心脏抽疼,她越往下说,越让他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而亡! 于是猛地俯首。 吻住了她。 “唔……” 苏霓下意识张开唇,被他长驱直入。 男人身上灼热的气息顺着这闯入她心脏,一点点蔓延到全身! 她躲也躲不开,那强烈的侵略气息,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夹带着男人身上凶猛的情绪,抵死纠缠! 陆长铭深深吻住她。 恨不得让她将刚刚的话全吞回去,恨不得将这么将她压在床上,恨不得能再从她嘴里听见那霓霓的撒娇声…… 他忽然想起刚结婚时,这个看起来清冷不近人情的女人,是会缠他的。 “陆长铭,我们一起去上班好不好?” “喂……十二点了,该睡啦。” “陆大少爷你有点浪漫细胞好不好,这手表是一对的,我们要买这个呀……嗯,你别走呀,老公?嗯?” 他恍惚了下。 可下一刻,他舌尖上传来一阵刺疼。 伴随着的,是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将一切绮丽打断。 苏霓用手背狠狠擦拭了下唇角,顾不上被他弄得裂开的唇瓣,用力搓揉了几下,眼眶通红! “够了。” 她自不会理他,那样嫌恶的模样,活像刚刚吻她的,是个传染病人。 “我说够了,以前没亲过还是怎样?” 至于这么嫌弃? 他手握成拳,额头上青筋鼓动了几下。 见苏霓没有理会的意思,手指按了按额角,只好先将不住吵嚷的手机接通。 “什么事?” “哥你去哪里了啊,我们约好了在家里吃晚餐。这都快吃完了呀。” 陆弯弯的声音又尖又脆,苏霓隔着些许距离,还能隐约辨认出来。 而男人却只挑了挑眉,十分淡然,“哦,一时忘了。” “哥!” 若是以往,陆弯弯抱怨几句陆长铭会依着她。 他这个妹妹多年不在身边,不知费了多少力气疼着宠着。 可此刻,苏霓却听见他的一道冷哼声,“吃完了就下次再说,你那点心思,真当我不知道?” “我……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和雅薇姐才是天生一对!反正,反正你和雅薇姐结婚,我就不出国了,就在海城呆着。” “再说,今天这顿饭是你自个答应的。你不来,老太太这会脸色又十分难看。她还不定要怎么欺负雅薇姐……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雅薇姐受苦么?” 后来的话,苏霓没有听清楚。 可陆长铭那没有任何起伏波动的表情,她是瞧得清晰明白的。 他淡然到,仿佛这一切事,都在预料之中。 “行了,我知道了……” “哥!” 陆长铭瞧见苏霓略有讶然的表情,便要挂断电话说什么。 可紧接着,里头就传来陆弯弯的尖叫,“餐厅里没人,老太太把雅薇姐叫楼上去了!” “我去看看……” “哥,老太太在、在打她!” 他闻言,脸色这才有了波动,沉沉应道,“打谁?” “还能有谁呀,你再不回来,雅薇姐就要被老太太打死了,呜呜呜……” 对面,陆弯弯的声音带着泣音。 陆长铭扬起眸,对上一双澄澈清明的目光。 苏霓不闪不避的,就这么迎上他。 轻笑,“你的情人在等你解救,还有闲心在我这耽搁么?” “苏霓……” 他喊她名字,格外的柔软。 可苏霓却连瞧也不多瞧他一眼,冷然的目光越过他肩膀落在窗台。 而后缓缓朝那边靠近。 她一身的清冷孤寂,哪怕经过他身侧,除去气息拂过脸颊外,身体一丝一毫也不曾沾染到他。 陆长铭说不出那样的感觉。 就像忽然被抛弃了一样…… 紧接着,手机里传来杂乱的音。 不再属于陆弯弯,而是老太太带着愤怒的谩骂,“就该让你死在里面,放了你一马还敢兴风作浪。” “小贱蹄子,警告过你不许出现在陆家,还敢来,是不要命了!” 他一窒,连忙朝外赶。 到门边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 却只瞧见那道孤寂冰冷的背影。 “砰”的一声,门被合上。 苏霓眼角的余光瞧见了他离去的身影,而身体,自始至终没有转过去。 她站在窗前,被冷风一吹,单薄的身躯又颤抖了下。 方才陆长铭扔下妞妞的位置,就在她手边。 等了许久。 她才鼓起勇气探出头…… 漆黑一片。 “喵……” 陡然间,那熟悉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苏霓陡然一僵,立刻低下头,瞧见了那蹲在窗外檐上的小小身影。 妞妞又是一声呜咽,你宝蓝色的眼睛转了转,连带着几根胡子也跟着飘动,说不出的可怜模样。 “喵呜……” 小黄猫好像在诉苦。 它真的很可怜好不好,那个坏人一来,就把她扔了下去。 还好没有直接掉落在地上,否则猫命一条就要没啦。 苏霓却是惊呼一声,用力眨了眨眼。 她连忙拿了东西,将那小小的东西抱了上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才放下心。 妞妞在她怀里蹭了下,活动着还没好透的爪子,发现铲屎官仍呆呆站在窗户边不动,又轻轻叫唤了句。 苏霓没有注意到。 她的视线落在楼下那道身影上。 那裹着一身夜色的男人,很快走到车旁。 陆长铭似有所感应,在车旁停下脚步。 仰起头往这边投来视线。 隔着漆黑夜色,苏霓瞧不见他的表情。 只是隐约能感受到,他似乎在用格外复杂的目光望着自己。 一时心有所虑,“啪”的一下关上了窗户。 第五十章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陆长铭凝着眸看了她许久,那眉眼里濯濯隐藏着浓郁到极致的情绪。 半晌。 五楼窗户被“唰”地关上,连窗帘都整个拉了过去。 他再也瞧不见那道纤细的影,便终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黑色汽车在夜色里划过一道轨迹,速度越来越快,灯光从路上疾驰而过,很快就到了陆宅。 晚上9点30分,依旧灯火通明。 “大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林嫂急忙迎上前,甚至顾不上等车停稳,便迅速走了过去。 “出了什么事。” “莫小姐不知怎么的,和老太太吵了起来。两人在书房里有一会之后,就听见老太太叫人拿鞭子。” 林嫂揪紧着手指走上楼,到门边才说完,“您快进去看看吧。” 男人却踱步到门边,侧身道,“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林嫂探了探头,脸上有些焦急的神色。 她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站在一旁的管家拉走。 陆长铭微眯起眼,推开门、走了进去。 “哥,你怎么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老太太她,她打了雅薇姐!” 书房里情况略有混乱,吵嚷着的陆弯弯眼眶通红,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甫一瞧见陆长铭,便眼巴巴凑了过去。 他没有应,而是负手走到中央,走到那跌坐在地上的女人身侧,略一打量、蹲下。 “弯弯,去叫医生过来。” 陆长铭蹲在莫雅薇身侧,笔挺的裤子因为这个动作略有收紧,手臂上肌肉线条也露了出来。 而他只是将外套脱下,就这么将人抱了起来。 “长铭……” 莫雅薇缓缓扬起脸,布满了泪痕的双目格外明亮。 她那样小心谨慎地握着男人衣角,像是被欺负怕了,生怕一松开自己就再度跌倒那冰冷的地板上。 于是努力挨靠着他,小心翼翼扯开唇,“我没事。” 陆长铭将她揽了过去。 “背上有伤?” 莫雅薇在被人抱着之后,便哆嗦着往他怀里钻。眼角余光落在书桌后的老人身上,闪烁的眼睛里有一丝阴冷。 而最终,还是低下头,轻嘤咛了一声,“嗯,疼……” 老太太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后,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其他情绪,只空洞洞地望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请医生到客房等。” “弯弯,你去。” 陆长铭又交代了一句,神情冷冷的倒也瞧不出喜恶。 倒是陆弯弯,因为亲眼瞧见了老太太拿鞭子打人的一幕,迟迟不能平复心绪。 好在此时也没有人注意她,便难得听话的应了声,迅速转身。 刚走了几步,她又听见一道冷哼,便站定在门边不敢动,小心翼翼回头,“老太太……” 陆弯弯抬起头,就往家老太太那尖锐的视线,一下子双腿发软,立刻低下了头,“雅薇姐受了伤,我、我就是去叫医生……” 话没说完,发现老太太瞪了她一眼。 于是敛起了表情,格外小心,“奶奶、您就先让她去治疗好不好?” “行了。” 老太太忽然和陆长铭视线交汇,扬起手拍在桌上,沙哑的音便跟着在书房里回响。 “别让她死在我们家。” 话落,她立刻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那冷冷的目光扫过陆弯弯之后并未停留,而后很快就朝门外走去。 陆弯弯立刻跟上。 而留在后头的陆长铭,却只是收回视线,将怀里的女人抱到外头。 …… 客房一片静谧,只有女人偶尔发出的呻吟声。 细细脆脆的,却并没有任何绮丽。 莫雅薇扒在床上,外套毛衣都已脱下,里头的衬衫被剪开一个大口子,露出雪白的背。 她扒在黑色的床单上,与白皙的皮肤映衬着,格外有冲击力。 只是上头那一道红痕,在这对比下,更显触目惊心。 “怎么样?” 隔了许久,男人才缓缓开口,低哑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笔平日里更清晰。 医生包擦好药之后,便拿了药箱便往外走,低声解释,“还好,不会留疤。这药膏每天涂抹两次,慢慢会消的。” 她有些狐疑地打量了莫雅薇几眼,回头瞧见陆长铭杵在门边,尖锐的目光让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王叔,送医生。” 男人目不偏移,连声音也格外的冷漠。 医生听见这明显的逐客令,也不好再呆下去,便缓缓走出去,正好瞧见侯在一侧的王叔。 她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里头那位……似乎不是陆太太。” 王叔脚步微顿,却只眯起眼笑了笑,“您这边请,我送您回去。” …… “长铭,我疼。” 客房内,莫雅薇终于忍不住啜泣出声,精致的脸上落了两道泪痕,红唇因为疼痛而咬出了些许血迹,衬在那苍白的脸上,格外的惹人怜惜。 男人眯了眯眼,缓缓靠近床边。 幽暗的眸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许久之后才让目光落在她脸上。 “上过了止痛药,忍忍吧。” “嗯……” 他的气息有些冷漠,让莫雅薇愣了愣。 她抽泣了几下,身子也跟着颤抖着,“我没想到老太太会这样的、残暴。拿着鞭子往我身上抽……” “她为何这么对你。” 陆长铭眯了眯眼,“自从五年前,她已经许久没有发过这么大脾气了。” 提及此,莫雅薇狠狠咬唇,并没有因为他忽略了自己而生气,而是凄楚可怜地瞪大眼,任凭那几滴泪水缓缓落下。 她笑了笑,不复往日明艳,却多了分历经沧桑之后的韵味。 “我只是求她成全我们。” 莫雅薇缓缓起身,上半身因为擦药而衣不蔽体,可她好似浑然不觉,“你们离婚了,她总归是怪到我身上,再加上……” “老太太不是这么不明事理的人。” 陆长铭径直移开视线,到这时候才缓缓靠近床边,低垂的眸落在她脸上,里头藏满了复杂情绪,却没人能分辨那是什么。 而床上的女人,却缓缓伸出手去碰了碰他,那样小心翼翼地将手递到他掌心里,着急又充满期待,“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不在乎!” “长铭我真不在乎这些。别说是打我一鞭子,就算要我的命我也不退!” “我就是想要你啊。” 那张本是明艳动人的脸,如今因为哭泣和长年的忧郁,已经衰老了不少。可此刻素面朝天,倒也有几分韵味在。 若是以往,他或许会顺着这份心思,安抚她一下。 可此时陆长铭却慢慢的将手拿开,没用上几分力气,只是动作十分坚定。 后者愣了愣,一下子没了支撑。整个身子都半撑靠在床边。 她有些不敢置信,嘴唇蠕动了下,缓缓开口,“为什么。你已经离婚了不是么?” “离了。” 陆长铭倒没有否认这件事,可天知道他现在有多不愿去承认! “既然离了,你和苏霓就再没有关系。何必顾忌她?” 她有些激动,尤其在发觉陆长铭准备离开时,便再也顾不上矜持,尖嚷出声,“你明明爱我,明明答应了会照顾我的啊。” 莫雅薇说不上心底那份情绪是什么,也许是紧张、也许是恐惧。 她生怕自己真被这男人抛弃,更害怕从他嘴里说出否认的话。 于是猛地起身,顾不上伤口的疼,就这么紧紧抱住他。 男人怔了下,只听见耳边那低低的喃语。 “我们以前所有的事,你能都忘记吗。忘记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忘记你对我的承诺!” “长铭,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下一刻,红唇陡然覆上他的! …… 陆长铭下意识后退。 浓眉紧蹙,只缓缓将她的手身上拿开。 “没忘,但都过去了。” 他轻抿唇,视线深沉幽暗。 那暴露在空气里的美艳身躯,他甚至没有多瞧几眼。 只用手指,在她唇畔摩挲了几下,把那刚刚吻过他的地方,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莫雅薇吃痛。 唇角脆弱的肌肤被他这么一揉,几乎渗出血来。 她哆嗦着全身僵硬,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男人竟会这样的嫌弃自己! “你……嫌弃我? 莫雅薇倒抽了一口凉气,声音尖脆得可怕! 那尖锐的指甲嵌在陆长铭手臂,终于激起他些许反应。 面前这个女人,也曾在他生命力占据极其重要的位置。可如今看来,却那样陌生。 反而是刚刚那句“重新开始”时,脑海里不知怎的,闪过另外一道身影。 于是蹙紧眉宇,将人按回了床上,“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这一鞭子,重了。” “休息吧。” 话落,他转身欲离开。 可那躺在床上的女人,只紧紧盯着他,直到他快要走到门边,才幽幽开口,“你心底还是介意的。” “我和傅北安……你还是介意的是不是?!” 陆长铭脚步微顿,眸光冰冷,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身躯瞬间变得僵硬。 …… 身后,莫雅薇狠狠掐着手指,直到那道身影再也看不见了之后,这才猛地将枕头砸出去! 正好,落在门上。 四周是格外安静的声音,她好像什么也听不见。 美艳的脸因为刚刚的场面,渐渐狰狞。 手机响起。 她缓缓从床上爬下来,对着镜子将背上的伤痕拍下,传了过去。 “好疼,真的好疼……” 第五十一章 像他这样的男人 一楼客厅。 男人缓缓走过去,颀长的身躯在灯光下,被拖得细长。 那从头顶照射过来的光线,正好遮住了他半张脸,正好的一半阴影、一半光华。 “大少爷。” 他接过林嫂递来的水,脚步略有凝滞,半晌后才站在客厅中央。 浓眉微挑,“快十点了,奶奶还不休息。” “家里住了个狐狸精,我能睡得着?” 听见老太太这话,陆弯弯连你大气都不敢出。 她只在一旁正襟危坐着,瞧见这爷孙俩对峙的情况,便偷偷往楼上走。 此刻陆弯弯不免有些羡慕起自家老妈,选在这个时候出远门,真是不要太明智。 好在,两人都没有阻拦她的意思。 甚至陆长铭只是细眯起眼瞧了她一次,便默默转过了头。 “怎么,心疼?” 陆弯弯才刚松了一口气,刚走到楼上的时候,却听见老太太一声冷笑。 “哼,让她来家里,不就是存了让我教训的意思么。” “嗯。” 陆长铭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十分随意地坐在了沙发对面。 修长的双腿缓缓交叠起来,薄唇抿紧许久才再度张开,“奶奶看的透彻。” “自然。莫家这小女娃,连霓霓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我教训也就教训了,你又何必在意。” 老太太喝了一口热牛奶,有些无力地靠在沙发上。那被皱纹整个遮住了的眼睛,闪烁了几下之后,才又落在陆长铭身上。 后者将杯子放下,幽幽扬起眼,“是,我们陆家的人,总不能随便让人算计。这还是您自小告诫我的。她对我用药,手段下作了些,教训也是应当。只是这一鞭子,重了。” 莫雅薇那日做的事,他确实不悦。 后来急急忙忙出了国,这事也就放下了。没曾想如今用这样的方式还了回来。 楼上,陆弯弯听着两人的对话,急急忙忙跑回客房里。 老太太反而笑了笑,堆叠起脸上的皱纹,还算满意,“你明白就好,时间该花在哪你心里清楚。莫家这小女娃,哼!” “要不是当年心软饶了她一命,要不是你求情!今天也不会让她骑在我头上撒野。” 老太太很是生气。 嘴里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 陆长铭只偶尔应声,大部分时间还是静静坐在一旁,掌心里捧着暖暖的瓷杯,深深眸光落在远处,也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他才拿出手机打了电话出去。 “出来,喝酒。” 不久之后,整栋屋子仿佛都陷入了安静。 …… 陆弯弯听见拐杖落地的响动,心里气愤的同时,又将声音压低了些,“就是这样的,否则老太太不会平白无故打你。她……她这样做就是大哥暗示了!” “我是真气不过哥那么对你,你那样做也是为了他。大哥怎么就能、就能那么不识好歹!” 莫雅薇正好将手机收起,听见她的转述之后,脸上又是一阵青一阵白的…… 她紧紧掐着手指,面色情绪剧烈变化。 半晌后,却绽放出一抹柔和,“想来是我们太唐突,惹恼了你大哥。像他这样的男人,怎么会愿意被人要挟呢。” “弯弯。” 莫雅薇笑了笑,听见外头有脚步声。知道是老太太和陆长铭聊天结束了,便格外真诚地抚上陆弯弯手臂,“我知道你想着我好,但这件事暂时还是,不要提了……” 她还记得,那一天晚上迅速离开了的陆长铭。 那明明已经动了情,却坚持回到家里,将欲望都发泄在了苏霓身上。 “雅薇姐,你真的太体贴了。我哥他就是不懂你的好,反正呀,在我眼里,大嫂就只有你一个。” 莫雅薇眼底闪过一抹不耐,在下一瞬间又被很好地掩盖起来。 半晌后,她才缓缓躺下休息。 脑海里,却只想起那晚火热的场景。 她许是寂寞太久了,哪怕不是陆长铭,竟也能得到巨大的满足。 那有力的手臂,精壮而不带一丝赘肉的腰身。 每一次接触时,他认真而努力取悦自己的模样…… 迟疑了下,莫雅薇终于转过身,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视频。 …… 木园酒吧 申楠刚踏进大门,就瞧见了那坐在吧台处的男人。 陆长铭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西装被随意扔在椅子上,皱巴巴的挂在一旁,连领带也扯掉了一半,只剩下被拉开了领口的衬衫。 申楠随意打量了他一眼,望见那张萎靡泛红的面庞,便知道他来的时间已经不短。 “怎么喝成这样?” 他歪着头打量了陆长铭一眼,打了个响指,让服务生递过来一杯鸡尾酒。 后者并不说话,瞧着已是喝大了,连眼神都开始涣散起来。 申楠摇摇头,轻抿了一口,低声道,“算了,懒得管你怎么回事。倒是德阳易主你知道吧?苏霓找了个经济人,大刀阔斧的开始裁员。你老丈人那些下属,已经裁撤掉不少。” “嗯。” 提及苏霓,一旁的男人总算有了反应。 只是那声音低低哑哑的,也不知是喝了多少酒才有的后果。 申楠看了他一眼,“她这样,相当于把整个苏家都得罪了。不知道多少在在暗地里盯着她。” “不管多少人,她都会这么做。” 其实到如今,陆长铭总归是明白了那女人的性子。哪里是他以为的温柔婉约,其实更多的是好强心切。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在自己面前表现得那样温柔。 又是一顿,他忍不住想起前些日子瞧见的那一幕。 那原本柔柔弱弱的女人,竟准备了那样多的后手。动作凌厉而果断地将苏一阳逼至绝境。 当时的模样,他只记得那带着狠笑的眼睛,在日光下透着一丝白净的面庞,有些虚无缥缈、却又多了分大气的气息。 心口涌起些许酸涩…… 约莫,是怀念? “你看起来很镇定。” 申楠调侃了句,还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眼,渐渐发觉他的不对劲之处。 后者那本就紧拢的眉宇,蓦地蹙得更紧。 “上次的事有和她解释清楚?女人么,既然你不是故意伤害的她,只要用点心思自然能哄好。” 申楠轻哼、挑眉,指尖推了推酒杯,滑到一旁。 “不担心?已经搞定了。” “那就好。若是这边有人真要下手对付苏霓,你也给句话,我和老二是帮呢,还是帮呢,还是帮呢?” 他眯了眯眼,忍不住笑,“我们商量了下,你俩不正闹着么。借着这事你多亲近她,改变下印象也是可以的。” 话都说到这,申楠只差没有拉着他的手告诉他,这种时候应该打电话提醒自个媳妇,顺便替她清理那些又不轨意图的人。 哪怕刷刷好感度也是好的。 可那男人,就只安安静静坐在原地,除了手里的酒一口一口往喉咙里送之外,面色竟始终没有半点改变。 “三儿,真不担心?” 陆长铭抿紧唇,到这时才忽然扬起手,“啪”地一下,将杯子置于桌面。 “我现在……要拿什么身份去担心她?” 他忽然扯开唇笑了笑,刚刚饮下的艳红色液体还残留了一丝在唇角。 此时便随着那抹笑容一起绽放,落在阴晴不定的那张脸上,晦涩莫名。 他只用力拽紧拳头,深浓眸色里盛满了情绪,随着申楠的询问,一下子便升到顶点! “那些人对她虎视眈眈,我知道!” “苏一阳、苏宏娜姐弟不甘心德阳给了她,我也知道!” “甚至……” 甚至有其他男人肖想着她,他也知道! 他额上青筋暴露,眼眸沉沉,凝着的都是怒火。 像暴风雨来临前夕的云层,里头尽是翻涌着的气息,立刻便要喷薄出来! 可下一刻,像是蓦地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萎靡下去…… “可我怎么插手?” 他们、离婚了呵。 申楠握着杯子的手顿了几秒,许久才反应过来,“咕哝”一声将液体整口吞下。 他瞪大了眼,“你说什么,离婚?” 申楠瞧着他萎靡的样子,忽然怔了下,“什么时候的事?” “回来那天。” 男人眯起眼,指尖扣在桌面,等了许久才缓缓摊平手掌,“她想离,就离了。” 苏霓似乎厌恶他到了极致,每每见着他除了叫他离开之外,便不会再有其他话语。 尤其,她如今和那名叫单泽奇的男人…… 那样亲密! “行了。” 申楠扒了扒发,“这特么叫什么事啊。” 他起身,一下子也顾不上自己翩翩佳公子的形象,抬手将陆长铭抓到一侧,“既然离了婚,还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我看苏霓说的也没错,你早就有这打算,这才……” “我没有!” 陆长铭甩开他,眼眶里有着深深的几道红血丝,“你不必激我,我从来没想过和她离婚。”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嘶吼了。 这许多年没觉着她顺眼过,可忽然她不再是自己妻子的时候,才觉得心口那像缺了一块似的,怎么怎么不对…… 越是往深了想,陆长铭越觉着心口发疼。 两人都不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陆长铭才总算醉倒在桌上。 申楠摇摇头什么也没说,结了账之后便扛着他走出木园。 “你去哪住?” 后座的男人等了几秒,终于翻身起来。 眯起眼掏了许久才掏出手机,就着上头的号码按了出去。 一秒。 两秒。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他不信邪,再拨,一遍又一遍…… “有没有人接?” 听见催促,陆长铭最后又按了一遍,依旧无法接通之后,这才终于打开窗户,吹着冷风开口,“回头,酒店。” 第五十二章 莫小姐?你拿什么身份为她出头 次日,庆安事务所。 苏霓一早迎着晨光过来,长发随意扎了个发辫拢在脑后,五官整个露在外头,气色看起来很不错。 想来并未因为夜里的事受到影响。 “叩叩。” 小静抱着一沓文件走进办公室,抬起头遮了遮对面直射过来的日光,“霓姐,小艾案子所有资料都在这里了。” 苏霓背对着落地窗坐在办公桌后,头也没抬。 “你当真要申请重罚呐?那可是你亲弟弟。” 她轻笑,拿着笔的手指顿了顿,扬起时顺势将颊旁垂落的发挽起,“同父异母。” 算不得亲。 “嘿,那倒是。真要和你同父同母的弟弟,也不会是那副德行。” 小静耸耸肩,挺无所谓的样子,“对了,今晚有聚餐。霓姐你已经很久没参加过了,这次可一定得去。” 苏霓正好起身,将几分文件递过去给她,没有思考便开口,“我恐怕没时间……” “霓姐!” 终究是跟了苏霓一段时间,小静总是了解她的性子,接过东西又给她泡了一杯咖啡,一边走过去一边抱怨,“你不能一心扑在工作上呀,事务所新来了几个女孩子。听说了你和陆少的故事,把你当神一样崇拜。你要再不去,公司又得出现流言四起。” “什么流言?” 苏霓愣了下,轻缀饮了一口咖啡,略有苦涩。但在需要大量工作的上午,再合适不过。 至于流言。 她是真不明白。 而此时,耳边已经响起小静脆生生的音,“怀疑你和陆少的感情呀,还能是什么。” 苏霓顿了顿,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和陆长铭,甚至已经离婚了啊。 “铃铃铃!” 她张张嘴本是要解释,可没说完,办公室里突兀地响起了声音。 是前台的号码。 苏霓没有迟疑便拿了起来。 接通的刹那,办公室门却已经被人大力推开。 有人从门外急速走进,“砰”的一声将门推开,那身上带着的愤怒气息,随着窜入的空气,几乎要将整个办公室都烧起来。 “霓姐,这人说是找你,我们拦都拦不住……” 男人身后跟着前台的实习生,踩着高跟鞋格外着急,连忙解释着。 “让她们出去,我就是来找你的。” 闻言,苏霓总算点点头,瞧着对方眼神中的隐忍着的愤怒情绪,有些不解。 她看得分明,那些丝毫不加遮掩的情绪,绝不是表面上这样简单。 于是拢起眉,起身时,落在脸上的发也顺势被挽了上去,她脸颊两侧再度出现笑容,“你急急忙忙地找我做什么,莫不是又飚车出了事?” “没有!” 来人表情很是阴沉,听了苏霓的玩笑话,愤怒否认,身上的气息越发凝重,“莫小姐被老太太打了你知不知道?” “莫小姐?” 苏霓顿了下,端着瓷杯的手微僵,“哪个莫小姐。” “自然是雅薇,你不要装做不懂。雅薇会被老太太打,难道不是你授意?” 他这话说出来,哪还有询问的意思,直接便是判了她的罪。 于是不动声色地沉吟了几秒,思索着这其中关系。 可她这一沉默,对方的气势更甚,满脸的愤懑心疼,像是对她格外失望。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行事光明正大,别人说你故意污蔑雅薇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授意老太太为难她!” 他那样生气,年轻的面庞上有着不和时宜的沧桑。 仔细看,像是被抢走了糖果的孩子,生气、愤怒,拽紧着拳头,却又有些怅惘着,不知该如何夺回来。 苏霓笑了笑,嘴角勾起浅浅的一抹笑。 其实终究,是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而已。 她按下情绪,扬起眼瞧着他,指尖不经意的刷过瓷杯,“陆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向我兴师问罪。别说她被老太太教训跟我无关,就算有关,又轮的着你出面?” “怎么无关?雅薇已经够可怜了,论心机,她哪是你的对手。” 话落,她愣了下,杯子“啪”的一下落回桌面,声音格外清脆。 “你现在连姐姐都不叫,直呼我名字?” 陆原张张嘴想说什么,有些烦躁。 他深夜收到那张照片,瞧见莫雅薇那光滑好看的背脊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当时就憋不住想找苏霓讨个说法。 他是用了全部力气才忍到的现在。 而此时,那张脸上挣扎又格外心疼的表情,一丝不落地进了苏霓眼里。 她耐心尽失,“人是老太太打的,你找到我这算什么?” 陆原总算找到宣泄的出口,“她会这么做,终归是因为你!怎么你和大哥离婚,还迁怒到无辜的人身上。” 无辜? 苏霓嗤笑。 莫雅薇若是无辜,大约这世上就没有奸恶之人了。 这下子,按捺许久的情绪也终于忍不住渐渐往上涌! 可偏偏对着陆原,她根本不知该如何解释,甚至全然不明白陆原和莫雅薇,是什么时候搅合在一起的。 那个女人动作竟那样迅速,这么快就让陆原对她死心塌地? 苏霓打量了一下陆原,越发的感到奇怪。 要说莫雅薇被老太太打这事,她是一点也不知情。 说到底老太太的性子再烈,这几十年风风雨雨也早磨平了棱角。 若非莫雅薇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怎么也不会时隔多年再拿起鞭子…… “我也不和你争辩。但是以后你别再欺负雅薇,她因为你受了五年牢狱,出来再被你欺负,我实在看不过去。” 没想出个结果,陆原却再度开口。 苏霓细细打量着他,忽然觉着心里难受得紧,唇角勾起嘲讽的笑,“看不过去你又想怎样?” 于是摇摇头,十分随意地靠在一旁,“这么迫不及待的给她出头,你们什么关系?” “我喜欢她。” 苏霓愣了几秒,没料到会听见一个果断至极的回答。 可陆原却定定站在一旁,格外自信地扬起头,“非常喜欢。所以、苏霓。以前我把你当姐姐,但那是你值得我尊敬的情况下。如果日后你再做出伤害雅薇的事,恐怕我们……” 连朋友也没得做。 哪怕他没说完,苏霓却也知道余下半句话是什么。 她忽然觉得头晕晕的,不知是因为在室内呆久了抑或其他。 “你不分青红皂白来找我兴师问罪也就罢了,莫雅薇什么样的人你也不多了解了解,就张口说喜欢她?” “我竟不知道,你这样的莽撞!” 陆原气急败坏,一掌拍在桌上,“别在我面前诋毁雅薇!” 两人针锋相对。 苏霓仰起头,自然是不会让自己落于下风的。 可下一刻,手机正好收到一条视频,将冷漠的对峙打断。 陆原哼了一声,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临到门边,还回过头开口,“雅薇心思单纯,比心计比实力都不如你。我希望你放过她。” 苏霓陡然一窒。 放过莫雅薇? 那有没有人,来放过她? 手机又震动了两次,信息接来而来。 苏霓垂下头,下意识点开。 目光在接触到画面的瞬间凝滞。 她僵了几秒之后,很快指尖便开始颤抖,连带着身上也缠绕了一股冷意,像是瞬间置于冰窖之中,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结成冰…… 下一刻,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作呕感涌上来。 她弯下腰,甚至来不及去洗手间,就这么吐了! …… 小静就在外头,听见这边的动静,又望见那一脸阴沉离开的陆原,便立刻冲了进去。 “霓姐?” 她扶着苏霓到洗手台,焦急又紧张,“好端端的怎么吐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早上没吃饭还是怎么着。” 一早就觉着不对劲,陆原过来闹,现在连人也折腾得病怏怏的。 “霓姐……” 苏霓摇摇头,一手撑在镜子上,瞧见里头那沾染水珠的发。 忽然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我没事。” “什么声音?” 小静耳尖,刚一关掉水就听见室内那奇怪的声音。 于是顺着声音往办公桌走去,很快便瞧见了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的视频…… 上半身没穿衣服的女人。 男人很是熟悉的背影。 两人拥抱在一起,火热拥吻。 而里头的女人,正急切说着话,“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小静噌噌噌后退了两步,她一眼便能辨认出女人的五官,当下大惊失色。 “这这这,这不是莫雅薇和……陆少吗?!” 话落。 她身后又传来了呕吐声,似乎比刚刚更要夸张。 于是急急忙忙的将视频关上,迅速往苏霓身边走去。 涨红着脸,“霓姐,你、你和陆少。不不不,是陆少和莫雅薇,他们怎么会……?” 会接吻? 而且看情况,情况十分火热,好像下一刻就要推倒在床上来一场世纪大战了。 苏霓咬着唇没说话,那被冷水洗过的脸比先前更要苍白。 她努力将视频里的画面从脑海里挥开,却发现那样困难,甚至……缠绕着肺部,愈发难以呼吸。 小静显然也被吓到了,一下子摇头一下子点头的,“不不不,那视频画质那么差,应该不是真的……” “陆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他对你那样的好。” “是真的。” 苏霓终于直起身,随意至极地擦了擦唇角的水渍,“两情相悦的两个人,没什么不可能的。” 第五十三章 昨晚,我很幸福 而后苏霓没有任何迟疑,便缓缓走了过去。 她眼睛不再去看那段视频,只是满脸冷漠地扫过。 苏霓似乎并不好奇后面两人是不是有发生些什么,而是随手将之关闭,连同手机一起扔到旁边。 那冷静的模样,哪有半点介怀的样子。 小静站在一旁,明明憋了一肚子的话却不敢开口。 小心打量了苏霓几眼,发现对方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把脸擦干净之后,便又坐回到桌后,继续工作。 “霓姐,您要不还是打个电话问问陆少。他对你那样的好,想来是不会和别的女人……” 呵…… 苏霓忍不住笑出声,可不知怎的,唇角的苦涩格外明显。 她没说什么,只是想着那个男人平日里的装模作样,喃喃出声,“他当真待我好么?” “这是自然的。咱们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陆少他对您一心一意。” 小静说的什么,苏霓并没有听真切。因为就在她说完之后,手机里再度传来声响。 这次,是一条短信。 十分简单的几个字。 “昨晚……我很幸福!” 她指尖颤了颤,“啪”的一下将手机翻过去,顾不上小静狐疑的脸色,只捂紧了嘴,将那欲呕的感觉强压了下去。 他究竟有多厌恶自己,才离婚的第二天,就这么迫不及待! 苏霓觉着脑袋晕晕沉沉的,许久才听见耳边传来小静清脆的嗓音。 “霓姐?你听见我说话了么。陆少其实很关心你的,夫妻之间如果有误解还是尽快解释清楚的好。” “还有你现在呕吐,其实有没有可能是……” “出去吧,晚上不还有聚餐么。工作尽快做完才能玩得尽兴呐。” 她有些无力地抚着额头,坐了回去。 未出口的话被打断,小静狐疑打量着她那有些疲倦的脸,欲言又止的,“那,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嗯。” 办公室门开了又关,带起一股风,正好拂到她面上,继而便是到了极点的寂静。 苏霓等了许久,才将手机拿出来,盯着上头的几个字,久久没有言语。 外头阳光炙热,海城冬日里这样明媚的日光实在不多见。她哪怕隔着落地窗都能感受到那照射到身上的暖意。 可不知为何,心底凉意较之先前更要明显。 迟疑了许久,她指尖碰着了屏幕上的号码,忽然想起昨夜里那吵嚷了她许久的电话。指尖才触及屏幕的同时,又缩了回去。 …… 外头,小静等了等,又去了一趟药店,到晚上快下班的时候,才偷偷摸摸走到办公室里。 苏霓正好在收拾东西,瞧见她来便抬起头,“我差不多了,走吧。” “霓姐。” 小静缓缓将门掩上,四下看了几眼之后才小声解释,“我仔细想了下,其实那个视频很有可能是合成的吧,毕竟陆少就算真有那想法,也不会大意到被人拍下视频。” “要不……您还是找机会和他聊聊?另外,我想你可能需要这个……” 苏霓挑了挑眉,轻笑,“不了,这就走吧。” 离都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别说他和莫雅薇滚床单,就算另外找十个八个女人,也再也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小静瞧着人来人往的,又将手里那小盒子收回到口袋里,瞧着苏霓坚决的模样,心料她也不是那样粗神经的人,便也不再劝,而是招呼了公司新来的几个女孩一块出去。 天还不曾全黑,一群年轻的女孩一块走出大厦,叽叽喳喳的格外热闹。 苏霓四下看了一眼,主动开车带了几个。 地点仍旧定在木园。 “霓姐,您已经很久没参加过公司的活动了,大家可都说了,不许你先走。” “boss订好的位置就在一楼,我们直接过去就成。” 后面说话的是新来的实习生之一,从安庆那辆劳斯莱斯上走下来,身上穿着件价值上万的羽绒服。 走过来时,颇有些万众瞩目的意思。 苏霓顺着人群回头瞧了一眼,愕然瞪大了眼。 “姐,看见我很惊讶?” “你怎么在这?” 苏宏娜。 苏霓打量了她一眼,忽然瞧见她和安庆那样亲密的模样,便了然于心。 小静感觉到气氛不对,靠近了些,“她是前两天刚来的,我也是刚见着人……” “娜娜。” 苏霓缓缓咀嚼了下这个名字,唇角忽然绽放出一抹笑意。 她对着安庆点了点头,而后主动推开包厢门走进去,声音清脆,“妹妹到了我工作的地方实习,我这当姐姐的竟然不知道,失职了。” 这话一出,其他人便议论纷纷起来。 多是到现在才知道两人的关系。 相比较其他人的不解,苏宏娜却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凑了过去,当着许多人的面,只皮笑肉不笑,“姐姐说这话几个意思,我怎么听着像是嘲讽呢。” “难不成是因为家庭最近不是很和谐,心情受了影响胡乱说话?” 苏霓并不理会她的挑衅,只独自坐在一旁吃了起来。 木园什么都齐全,吃饭的时候还可以唱唱歌玩乐,来的都是年轻人,几乎没费什么时间吃东西,便都聚拢闹了起来。 定的位置在大厅一侧,半开放式的包厢,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见。 走在后头的人正要进去,便有眼尖的人瞧见了那从二楼下来的人。 男人穿着一身暗色西装,身形笔挺修长,脚上皮鞋踩在地板上,声音在被室内嘈杂掩盖,可那一身的凌乱颓然格外明显。 尤其发垂落在额前,被灯光覆盖了小半的脸并不算清晰。可目光却依旧凌厉! “那不是……” 有人扬起手指了指,立刻被人落下,“就是,别看了。没听见娜娜说么,他们家庭不和谐。” “他看见霓姐了。” “看见怎么了,也没打个招呼。我们装作不知道吧。” 两人议论了几句八卦,才发觉自家boss安庆已经从身边走过,却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等到走进包厢时再往后看一眼,却发觉刚刚那男人已经走到角落,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似的。 …… 苏宏娜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端了点心过来放在桌上,修长的腿撩起,美艳至极,“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我是知道的。” 她故意凑到苏霓耳边,压低了声音,“你和姐夫、离婚了。” 尽管陆家没有公布这件事之前,其余人就算知晓也不敢大肆散布。 可此时苏宏娜脸上仍旧布满了笑,涂着浓郁眼影的面上都是得意,“这件事知道的人还不多吧,想来也是报应,以前你怎么对她,现在,她就怎么对你!” “莫雅薇?” 苏霓到此时才终于开口,声音轻轻的,只扬起清冷的眸冷冷看了她一眼。 从林安然怔然的脸上得到答案,苏霓却笑了笑,指尖滑着玻璃杯,里头的液体印着昏暗灯光,闪烁出她没有笑意的眼。 “嗤”的一下,她指尖划过杯面之后,落在透着暗光的桌面上,骨节扣在上头,发出清脆的音。 半晌,才轻笑,“怎么,你也是来为莫雅薇出头的?” 她声音低沉冰冷,与平日里的温和模样全然不同。 坐在一旁的几人都愣了下,不远处音响里依旧发出吵嚷的声音,可此时却没人在意。 甚至其他人,都默默坐远了些。 “也不知道我是哪里开罪了她,今天来为她出头的人可不止你一个。不过我很好奇,娜娜啊,你怎么也算是我的妹妹,就算和莫雅薇有点交情,早在五年前也耗光了吧,忽然为她来质问我又是为了什么?” “我……” 苏宏娜蠕动了下唇角,说不出话来。 她总不能说,五年前苏宏娜入狱时曾找她帮忙,她连面都没见是另有缘由?又或者,是因为觉着莫雅薇能再度联系上陆家给他们帮助,才愿意借此和她打好关系? 苏霓嗤笑,没有再理会她。 她晃了晃酒杯,轻抿了一口。 那辛辣的液体入口时,不知怎的,竟没有以往的感觉,反而觉着这气味,格外的难以忍受? “呵呵苏霓啊,话不是这么说。娜娜是你妹妹,关心你的情况也是情理之中。” 两人之间忽然插入一道浑厚的音,随着一道身影的靠近,声音便越来越明显,“反而娜娜刚刚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你和陆长铭……” “安总,这是我的私事。” 苏霓忽然对自己的顶头上司没了好感,她参加工作多年,除了公事,从未和安庆有过任何私下接触。 “呵呵,也不算是私事嘛。陆氏需要重组法务组,由我们事务所代理还是很合适的。若是你们俩没离婚,这件事我就打算交给你了。” “若是离了么……” 苏霓僵了下,握着酒杯的手指倏地手紧,“若是离了又怎样,与我的工作能力有关系么。” 安庆坐下,正好在苏宏娜身侧,还不经意靠近了她一些,格外的亲密。 “自然,是有关系的。” 话落,苏宏娜又是“咯咯”发出笑声,靠在安庆有些发福的身躯上,娇嫩可人。 苏霓微怔,瞧着两人这模样,终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道,“安总打算将这件事交给我妹妹去办?” “您是觉着她更有能力,还是觉着她能用勾搭您同样的手段,勾搭上陆长铭?!” 第五十四章 他身上气息迷人 气氛格外僵硬。 在不远处外却有一道视线灼灼盯着这边,男人英挺的眉宇的因为几人的剑拔弩张而蹙紧,身上的气息渐渐变得更加凌厉,那眼底闪烁着的眸光,也不知藏了什么样的情绪。 “先生,您的鸡尾酒。” 服务生走了又来,将鸡尾酒放在他面前。 玻璃杯里淡绿色的液体带着一股清冽的意味,陆长铭抿紧唇,本欲接过。 可忽然想到了什么,手指才触及酒杯时又收了回去,“算了,换杯茶吧。” 服务生略有不解,但仍旧微笑着撤走酒杯。 “好的。” …… 男人只紧紧盯着不远处那道纤细的身影,瞧着她站在一旁,不知与人争吵些什么。 他一只手扣在桌面,手指骨节敲击在玻璃面上,另外那只手的中指和拇指却互相摩挲着,似有烦扰。 苏霓自是不知道这些,此刻她脑子里尽是面前的两道人影。 在苏宏娜放了狠话时,她心里那股怒火便越发的按耐不住,几乎在瞬间便涌到头顶。 于是紧紧掐着掌心,冷笑,“庆安在海城的地位不用我说,公司理念是什么你我都清楚。我在庆安工作了五年,可从未有过有用人唯亲的说法。” 苏霓这话,是半点情面没有留的。 且不说直指苏宏娜没能力,更拂了安庆的面子。 她料想到安庆会生气,到此时自然也顾不上这些。 可没想到对方却只是缓缓站了起来,依旧如往常一般的笑眯眯望着她。 “苏霓啊,你什么都好。都是这性子,实在太直了些。” 安庆如今已经快五十了,被岁月磨平了棱角之后,为人处事越发圆滑。 “做我们这行的,至少要学会迂回二字吧。娜娜给了你台阶下,你顺着下去也就是了。毕竟你接手了的德阳,于情于理,也不该继续呆在事务所。” 他从苏宏娜手里拿过酒杯,扬到苏霓面前,“趁着这机会就跟你说开吧,下周就不必再过来了。”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喧嚣的音乐也戛然而止。 几人偷偷回头看向这边,却不敢开口,大多只正襟危坐着。 苏霓只觉着心情剧烈起伏,强烈的情绪在胸膛里翻涌着,叫嚣着要宣泄出来……而那欲呕的冲动越发明显,让她在看见面前这两张脸时,几乎要直接吐出来! “还是安总爽快,姐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说不出话,气急了的时候,觉着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们也是体贴你,既然不折手段从爸爸手上要了德阳,怎么能不好好经营呢。德阳可是你妈的命根子。” 谁都知道,德阳是她母亲的心血。 苏霓以往,最见不得旁人拿她母亲说事。 可如今面对苏宏娜的挑衅,她却只是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不怒反笑,“好!既然安总这么体贴我,我可以走,但、手上的案子要结。” “短期内你结不了……” “那我就带走!” 苏霓掐紧手指,冷笑,纤细的下巴缓缓扬起,竟让苏宏娜的气息为之一窒。 她下意识缩了下,才发觉自己竟被苏霓震慑到,于是又拽紧了酒杯,仰起头。 “安总刚刚说了,做我们这一行的要懂“迂回”,那安总自然也知道,做我们这行,更应该信规矩!” 律师靠的就是对规则的研读。 “公司规定了,若是员工独自接的案子,办理好手续之后,可以带走。这点安总没忘吧?” “嗯。” 苏霓脸色这才缓和了下,“小艾的官司还没打完,我就算离职,也有权利将档案带走。另外,安总既然看好我的妹妹,想来也是了解她的,毕竟我那弟弟有今天,可多拜她所赐!” 清冷的音入了耳里,让苏宏娜怔了怔。 她有些着急,“你胡说什么,非要重判苏宏山的人是你,跟我没关系!” “嗯哼。” 苏霓但笑不语,半晌后才缓缓移开步伐,身姿清雅,“那么德阳呢?德阳有今天,是不是也跟你没关系?” “你闭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娜娜你做过的事,总不能不许旁人提不是?” 她笑了笑,唇畔的梨涡格外明显。 那灿烂的笑意几乎要弥漫进眼睛里了,可偏偏落在苏宏娜眼里,却像见了鬼似的,脸色苍白! “对了,你和安总什么时候认识的呢?没超过一个月吧。” 苏宏娜有些哆嗦,“你,你想说什么。” 苏霓靠近她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只余下一个人不到,那轻轻柔柔的音能直接穿到苏宏娜耳里。 “毕竟一个月前,你还计划着和那位男明星……” “你污蔑我!” 话落。 她也不知该如何阻止苏霓,竟扬起手,将手里的酒朝她泼了过去。 “哗”的一下,周围格外安静。 苏宏娜瞧见安庆脸色起了变化,她是生怕苏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那些事,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以往跟过其他几个男人,便也顾不上许多人在场。拿起酒便往她脸上泼去…… 苏霓下意识闭上了眼,可那液体沁凉,落在脸上时整个人便仿佛置身于冰窖中。 她全身发冷…… 可下一刻,身体却跌入一道温暖至极的怀抱。 有人将她揽在怀里,用纸巾缓缓擦拭她脸上的酒液。 那熟悉的气息让苏霓有瞬间恍惚,一下子竟愣在了原地。 等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对上那透着深切情绪的眼! 男人目光幽冷,沁凉的指尖落在她脸上,指腹滑过她唇角,和酒液交缠在一起,让苏霓尝到了一丝醉人的味道。 她眨了眨眼,刚刚在他眼底瞧见的复杂情绪已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是透着阴暗和森冷的气息,浑身的气息都被压到了极点,没有发作,可哪怕隔着长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凉! “我自己擦。” 苏霓终于还是扬起手,重新抽了几张纸巾,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男人也不生气,瞧见了她粗鲁的动作,只是噙着笑低低地道,“轻点。” 苏霓又是一怔,蹙了蹙眉,没有理会。 “原来姐夫也在这里呀,你来这里是?” 苏宏娜是知道两人离婚了的,一下子便收敛起刚刚的心绪。 她观察了一阵子,更确定他们关系破裂的事实。便大着胆子凑过去,“姐夫刚到吧?不如坐下来一块喝两杯。安总开了一瓶好酒,我正愁不会品鉴呢。” “那就尝尝安总的好酒。” 陆长铭就这么坐了过去,正好在苏宏娜对面,为他倒酒的时候,女人面前的大片雪白,便尽数露在他眼前…… “陆少您尝尝。” 两人一来一回的,似乎十分熟稔。 一旁,小静帮苏霓擦拭干净之后,便愤愤不平起来,“这么快就从姐夫变成陆少了,还真是不客气。” “霓姐?你也不管管。” 苏霓只低着头没说话,一只手按着额头,总觉得晕晕沉沉的十分难受。 她自然是听见了小静的抱怨,也不是没长眼睛,陆长铭和苏宏娜的互动她都看在眼里。 可如今,她又有什么资格管? “好了,我有点不舒服,到外面休息下吧。” 小静迟疑了许久才点头,扶着她往外走。 身后,苏宏娜娇笑的声音格外明显,和安庆一起坐在对面,与陆长铭相谈甚欢。 而她一口一个“陆少”叫得又甜又腻。 “看您喜欢,我敬你一杯。” 她说着站了起来,作势要给陆长铭敬酒,便倒了一杯递过去。 可那手臂悬在半空许久,却没有得到回应。 小静停下脚步,拉着苏霓站在门边,“霓姐你看……” 苏霓这才回过头去,瞧见那道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缓缓起身,双手却负在口袋里,噙着意味莫名的笑,“安总找了个不错的说客。” 庆安耸耸肩,跟着起身,“娜娜的交际手腕确实不错。” 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更懂得把握住男人的弱点。 “陆少也是性情中人,不妨和娜娜深入交谈试试,也许还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意想不到的发现倒不必了,我这人喜欢会喝酒的人。既然安总这么举荐苏二小姐,我这还有几瓶好酒,苏二小姐一并笑纳了?” “你……” 苏宏娜愣了下,才发现陆长铭面上虽然带着笑,可眼底的情绪阴冷深沉。 他扬起手,便有服务生另外拿了几瓶红酒过来,一字排开在桌面。 “陆少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既然娜娜你是安总倚重的人才,庆安事务所想和陆氏合作,这酒,就非喝不可。” 苏霓静静望着这一幕,瞧着他赌气似的非要为难苏宏娜,心里又是说不出的情绪。 “陆少这不是为难人么?娜娜一介女流,怎么也喝不了这么多。在场有好几位男士,不如我们几个一块喝了……” 话落,男人仍旧没有移动脚步的意思,甚至噙着笑的唇角还缓缓往上勾了下。 说不出的可怕。 安庆一直笑眯眯的脸色也终于有了变化。 他轻笑,打量了下陆长铭,“陆少这是,非要为难娜娜一个女孩不成?” 有人看不过眼,也跟着小声附和了句。 可陆长铭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安庆,浓眉轻挑起,沉沉地道。 “是又如何?” “你!” 他从桌上拿了一只酒杯,缓缓摇晃着里头的液体,眸光里凝着许多瞧不透的情绪,越发的让人难以捉摸。 “为难二字称不上。只是我妻子这几年在庆安,还劳烦安总照顾。按说这酒我得敬您,得感谢您不是?” 第五十五章 情浓 安庆脸色突变。 骤然听见陆长铭对苏霓的称呼,便狠狠瞪了苏宏娜一眼。 他在海城这么多年自然不是白混的,若非从苏宏娜这确定两人离婚一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开罪苏霓。哪怕真得知两人离婚,一开始安庆也没想过为难苏霓。 只是近来因为德阳,苏霓成为众矢之的,可陆氏那边没有半点动静,他这才判定两人关系破裂。 陆氏的合作案不好拿,既然两人已经闹僵,他相当于帮陆长铭出口气。 毕竟不做点什么表明诚意,如何能竞争的过其他人? 可谁料,辛辛苦苦整了一出好戏演给他看,本以为能博得满堂彩,却被扔了一堆臭鸡蛋。 “陆少言重了。” 安庆按下那汹涌的情绪,脸上却还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一时间百感交集,看着苏宏娜的眼神格外尖锐,像是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下去! 苏宏娜瑟缩了下,除了怨毒地往苏霓的方向看去之外,一时没有再出声。 倒是苏霓,明显能感受到身后投射过来的目光,可她却只是摇摇头,挺直了背脊。 “小静你留下吧,我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 小静可没有什么上司下属的规矩,拉着苏霓的手跟在她身侧,“反正我的实习期也结束了,这一年你也让我接手了不少案子。重新找份律师的工作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斜觑了一眼安庆,有些嫌恶,“以前可不知道boss是这样的人,平时看着对我们挺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利益使然而已。” 苏霓对这话是认同的。 职场、商场,本就如此。 她本想开口安慰小静几句,可对方却摇摇头,转身往前走,“你不舒服,我去帮你把车开过来。” 说着便在苏霓身上拿了车钥匙,迅速跑开。 “慢点,不急。” 苏霓迟疑了下,还站在木园内,周围仍旧是嘈杂的环境,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于是缓缓往外走,刚走到外头,便被那萧瑟的冷风,吹得心里发凉。 她仰起头看了看,只瞧见深沉到了极点的天色。 本来进去时天还未全黑,日光余热仍未散去,可出来时却只余下黑漆漆的天空,透着一股子冷厉的气息,而那呼啸着的寒风更是几乎要穿过衣服,刺入到骨子里。 倒是清醒了不少。 小静不久之后打了电话过来,“霓姐,车子被人刮了,我跟人去处理下。” “我跟你一块。” 她没多想便应声,毕竟是自己的车,保险什么的也方便。 可小静却不知怎的,连连拒绝,“没关系的,对方很好说话。再说我现在也算出师了吧,总不能这么一点小纠纷都处理不了。” “反正、反正你不用来……” 她捏紧了手机,谄媚地冲着身边那人笑了笑。 开玩笑,这人吩咐的事她自然要办好,砸了可就不是辞个职那么简单。 “那好吧,你小心点。有状况立刻给我电话。” 苏霓见她那样坚决,便没有再劝,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时间,揽紧衣裳往前走,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转过头往另外一边走去。 …… 有人从停车场过来,远远地便瞧见她朝着反方向走,面色有一丝沉郁。 下一刻,快步跟上。 苏霓对他的气息格外敏感。 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不走了?” 有人在她耳边低声开口。 声音低低哑哑的,像是掩藏了份量极重的东西,带着千斤力度。 那背对着光的脸,染了一丝魅惑。 “我送你回去。” 陆长铭侧身走了一步,高大的身躯正好在她面前。 苏霓立刻感觉到刚刚吹疼了面颊的风小了些。 她挽起垂落的发,随手整理了下凌乱的马尾。这才扬起脸微微朝男人的方向投去一眼,正对上那幽暗深邃的眸。 那张俊逸的面孔带着一丝颓然,未曾刮掉的胡渣覆在下颌上,多了一份淡淡的青色。 苏霓摇摇头。 “不用了。” 她张口便拒绝,目光不再与他相交,而是越过他肩头,落在身后万丈霓虹之中。 心中忽是一动。 “你的小助理开了十五分钟也没把车开过来。” 陆长铭那被光影覆盖了的面容总带着一分不近人情,尤其是当他低低哑哑地开口时,醇厚嗓音里竟多了些强迫的意思。 苏霓没有应。 他迟疑了下,再度开口,“木园附近不好打车。” 这倒是实话,来木园的,谁没有代步车辆。哪怕没有,也大多能安排人接送。 可苏霓却只是顿了两秒,便又转过身,“这是我的事,不劳陆少费心。” 她循着马路往前走,越过那道高大的身躯时,冷风又呼呼地往她身上吹,格外的难受。 不远处是深沉的夜色,路灯晕黄,两边居民区的人,大多选择窝在暖气房里。 她四下张望,依稀记得前面不远处有间精致的店铺。 前方的路灯略显暗淡,苏霓缩了下,那冰冷的风毫不客气地往她身上吹,只觉着全身都刺疼刺疼的。 倒是走在她身侧的男人,仿佛没事人一样。 “要买什么我开车带你过去,风太大了。” 一连走了十分钟,陆长铭终于忍不住,拽着她手腕将人拽到怀里。 拧紧的眉浓郁深沉,瞧着她冻红了的鼻尖,眸色又沉郁了几分。 “我们回去。” 他盯着那张脸,终于顾不上她反抗,强行将人禁锢在怀中, 白天周弋来过一趟,帮他把车开了过来,现在就停在木园。 苏霓却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精神点,扬起手便指着前方那装饰独特的店面,“已经到了。” 她加快了步伐,这几天昼夜温差实在太大,白日里暖阳高照还算舒畅,到了夜里温度一下子降下来,人很难适应。 便也顾不上和陆长铭怄气,几步走到店里。 暖气一下子窜到心上,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陆长铭打量了下这间店铺,招牌便是一只猫的,如今走进来一看,才发现里头卖的都是宠物粮食。 苏霓撩开风铃走了进去,一边挑选一边解释,“妞妞的口粮没了,她喜欢这里的某种口味。” “那只猫?” 男人跟在她后头,瞧着琳琅满目的猫粮愣了下,许久没有弄清楚。 直到她去结账时才愕然道,“你难道不是给她喂饭?” 苏霓结完帐,给的回应是一个清新脱俗的后脑勺。 某人一下子明白过来,敢情上一回纯粹是为了气她? 下一刻,苏霓一只脚刚踏出店门,又硬生生被他抓了回来。 她有些愕然,耐着性子解释,“骗你的事实,但差点把妞妞仍掉的也是你。这件事我们扯平。” 她不想因为这些琐事再与他闹。 可刚一扬起头,就对上男人那张十分不悦的脸。 陆长铭紧紧皱着眉,握住她手腕的掌心又用上了些力气,那透着温热的手力度不大,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将苏霓禁锢在原地。 他没说话,像是在斟酌什么。 等了几秒,苏霓已是耐心尽失。 可陆长铭却只将她拉到一旁,凝着她,“在这里等我。” “我……” 苏霓张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男人却已经离开了小店。 “什么脾气。” 她忍不住咕哝了几句,没打算听他的。 倒是店主轻笑出了声,银铃一般的音传到苏霓耳朵里。 “他这是担心你呢,你没发现自己脸色很苍白么?他约莫是回去取车了吧。外头冷,你就在我这店里稍微休息一会。” 苏霓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格外冰凉,对着玻璃看了下,气色不好是真,苍白不苍白倒也看不出来。 “开了暖气,挺舒服的。”店长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孩,五官格外精致,穿了一身日系棉麻长裙在里头,外头罩着件薄薄的毛衫,瞧着婉约、连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她很快便拿了椅子过来。 苏霓道了声谢坐下,想从包里拿手机,却不经意地触及到一个陌生物件。 她皱着眉将那小盒子翻出来,满脸愕然。 这里头的东西她是见过,也是用过的,自然能一眼认出来。 继而想起白日里小静欲言又止的模样,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店主因为这个盒子,多打量了她几眼。 苏霓咬紧唇,没瞧见验孕棒的时候,也没注意。如今想想,上次来大姨妈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有洗手间可以用吗?” 店长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尽头左拐就是。” “谢谢。” …… “叩叩。” 也不知过了多久,洗手间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 “陆太太,你先生已经到了。” “他有些着急,如果已经解决了,还请马上出来。否则我恐怕会被他带到警察局去。” 店主细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苏霓还隐约听见两人对话。 “陆先生,我保证她在里面,进去了大概、七八分钟那样?” 她话音一落,紧接着便是一道低沉的哼声。 苏霓手指抖了下,这才将验孕棒扔到了垃圾桶里,起身对着镜子仔细看了自己几眼。 除去一丝苍白,面色和平日里没有太大区别。 只是哪怕她用冷水洗了脸,那忐忑的表情却依旧挥之不去。 第五十六章 他眼里映着漫天烟火和她模样 此刻镜子里的人脸上只余下六神无主,苏霓紧了紧掌心,一时间却不知要如何面对。 这五年,她曾验过无数次,哪怕明知陆长铭做好了避孕措施,却仍旧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自己能怀上他的孩子,改善两人关系。 可始终不曾遂愿。 没料到刚一离婚却怀上了。 她下意识往小腹看去,秀气的眉跟着皱起来,思绪跟着纷乱的心越飘越远,一下子想到这孩子可能的模样…… “苏霓,你该出来了。”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男人似有不悦了,过了两秒没得到回应,便失了耐心扬起手敲了敲门。 一贯熟悉他的苏霓自是知晓,这声音里已带着明显的不满。 她深吸一口气,盯着镜子里那平坦的小腹,轻抚了抚,终于打开门。 “陆长铭……” 扬起头的刹那,对上那双幽暗深邃的眼,在白炽灯下那双眸子格外明亮,偶尔闪烁下,显露出里头藏着的复杂情绪。 那幽深的仿佛看不到镜头的模样,似乎在下一秒便能将人吞噬。 苏霓怔了两秒,眨眼的时候,望见他有些凌乱的发。 先前灯光昏暗倒是没注意,如今再仔细看了看,才发觉他脸色十分憔悴,眼下是重重的黑色一圈。 “没事么?” “还头晕?” 陆长铭自然不知她的心思,只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视线最后停留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没有迟疑,沁凉的指尖扬起,正好落在她脸颊,“怎么脸色比刚刚更要难看?” 苏霓闻言,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笑的有些勉强,“我没事。” 这三个字显然没有说服力。 陆长铭几乎是在同时便蹙着眉往一旁看去。 店主诧然,连连摆手,“这跟我可没关系,你看我也没用。陆太太恐怕是……” “我真的没事!” 苏霓声音扬高了些,甚至看向店主的眼神还有些急切。 后者愣了愣,但很快明白过来,低眉轻笑着,“是这样。女人么,总有些时候是不舒服的。陆先生应该体贴些才是。” “我这店也快打烊了,两位方便的话是不是……” 她声音十分好听,在安静的小空间里更是有种魅惑人心的力量。 苏霓点头,瞧见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直接拉着陆长铭走了出去。 身后那温温柔柔的女孩便跟在后头,在他们离开之后才将店门锁上。 …… “走吧。” 那辆黑色宾利就停在店旁,陆长铭甚至已经将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 “拿着这个。” 到了车上,苏霓仍旧一言不发。 可陆长铭却只管将一打包好的纸袋递到她面前,苏霓刚一碰着的时候,便觉着手心里暖暖的。 她低头,便瞧见了那被仔细包裹了的点心。 确实有些饿了。 “庆安就别再去了,安庆这人记仇。你这么得罪了他,他绝不会再容忍你。” “另外‘德阳’那边……如果有人找你麻烦,给我打电话。” 苏霓心思不在这上面,她尝了一口点心,过于甜腻了,不是很合她的口味。 没有多想便要放下。 可刚收起来的刹那手指又忽然顿住,哪怕明知不好吃,也硬着头皮吞了几块。 陆长铭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他也不知苏霓在想什么,说话也没有得到回应。只是隔着漫天的灯火瞧着那就在自己面前莹白的脸。 干净清爽,却总透着疏离和清冷。 尤其在此时略显萧瑟的夜色里,漆黑如墨的天色衬着她脸色越发苍白。人因为路旁不住闪烁的灯光而显得恍惚。 一下子…… 有了咫尺天涯的感觉。 苏霓是能感觉到那灼灼盯着自己的目光的。 她不傻,尤其是男人那近在咫尺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内,浓郁得几乎要将她吞噬。 可她全然不敢回头,两只手交叠在小腹上,上头放着那份点心,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巴里放。 清亮的眼,则落在窗外漫天霓虹上。 桥对面某处地方,突然有焰火升起,照亮了整片幽暗的天空。 她深深呼吸了下,双手抚着平坦的小腹,也不知怎的,整颗心都惆怅了起来。 怀孕这个事,太过意外。 可验孕棒上明明白白的两条杠,由不得她不信。 自然,这东西也有出错的时候,可若真是怀上了,她该如何对待这孩子? “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身边的男人忽然开口,声音醇厚低哑。 苏霓看了他一眼,不解。 “别以为我会信那女孩的话,今天不是你的生理期。” 耳边传来那样沙哑的声音,让她忽的一怔,回过头去。 苏霓没料到他还会记得这个,毕竟这日子,连她自己都是依赖软件的。 男人眼睛里是格外通透的模样,干干净净望着她,除了担忧和不悦之外,哪还有半分杂质。 那俊挺好看的鼻梁,浓如墨的眉眼,就连嘴唇,都生的那样好看。身形又精瘦颀长,背脊总挺得直直的,加上长年熏陶出来气息,让这男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格外迷人。 她心绪忽的飘过很远的地方。 这五年,她也不知想象过多少次两人有孩子的时候,想象着那孩子的眉眼,是不是也生的如他一般俊俏好看。 更或者,就是个缩小版的他呢? 苏霓曾无数次以为自己会为他生儿育女,将他将一个皱巴巴的婴儿养成少年。 养成如他一般的模样…… “这么看我做什么。” 陆长铭终于觉察到不对,哑着声音开口。 声线沉沉的,在静谧的夜里却像染了磁,格外有吸引力。 她脑子里纷乱。那被深埋在心底的情绪,忽然就提了起来。 手指不经意触碰到男人沁凉的指尖,她忽然就有那么个念头,既然现在心样的慌乱无主,若是、若是将这件事告诉他呢? 他是孩子的爸爸,于情于理怀孕的事都应该让他知晓,依赖他来商量这孩子的去留…… “前面就是医院,过去挂个急诊。” “别!” 苏霓反射性拒绝,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连忙将那念头收起来,许久才笑了笑,眉眼里透着一抹狡黠,“就是昨晚没睡好,毕竟有人给我打了整夜的电话。” “继续开车吧,回去休息一晚就是。” “苏霓,你……” 真是不识好歹。 陆大少爷嘴角抽搐了下,“既是知道我打了整夜电话,怎的一个都不接。” 这声音说大不大,但苏霓还是听得见的。 可她却只别开眼,好像什么都没发觉。 一下子有些尴尬,苏霓也更没发觉,有人用那样深切的目光盯着她,深黑瞳孔里藏匿了数不尽的情绪,映照着七彩焰火和她的模样。 …… 深夜,路上畅通无阻。 车子很快便进了公寓,缓缓停在楼上。 车厢内十分静谧,男人坐在驾驶座上,修长手指落在方向盘上,紧紧握着。 莫名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内流淌,格外撩人。 “到了。” 苏霓缓缓开口,清浅笑开,“陆少回去吧,没记错的话你家里还有客人。” “哪来的……” 男人嘴角蠕动了下,话说到一半想起莫雅薇还在客房养伤,又生生吞了回去。 他抓紧了方向盘,凌乱的发垂落在额前,越发的显得颓然。 等了许久,手指紧握成拳,手臂上青筋几乎要暴露出来,可到嘴边话仍旧没说出口。 苏霓挑眉看了看他。 他却皱着眉,似是思量着什么。 昨夜里喝醉之后的事陆长铭其实还记得一些,至少申楠跟他说过的话还记得。 “已经离了婚,后悔也没用,还不如想想怎么再把她追回来。” 他当时半醉半醒,只靠在车窗上,迷迷糊糊地应了下。 “苏霓性子好强,但其实心特别软。你别像以前那样,放低点身段好好说话求她帮忙,她一定会帮。” 可苏霓自是不知他的心思,站了许久她也失了耐心,“你还有什么事?” 她这话语气实在不好。 陆长铭那到了嘴边的“求她帮忙”的话,也硬生生吞了回去。 到最后只冷凝着脸道,“给我拿套我的换洗衣服。” “嗯?” 苏霓愣了愣,扬起眼便对上他略有烦乱的神情。 “去帮我拿一套换洗衣物,明天要见客户。” 他要,也简单。 苏霓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可陆长铭却不会让她上上下下跑,而是直接跟了过去。 进门,熟门熟路地翻找起来。 苏霓站在身后,瞧见那道高大的身影,怔然失神。 她不知道前妻和前夫之间是如何相处的,相见不如不见?还是有如陌生人一般? 可至少,不是他们这样的。 这么一耽搁,陆长铭已经拿好了衣物,翻出个纸袋装着,脚步有些犹豫。 他拽紧了手掌,很想告诉这女人,他费了这么多心思才走进来,怎么还不开口留宿? 可一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最终只能化作一句简单的——“早点休息。” “嗯,我会的。” 苏霓笑了笑,没多说。 曾几何时,她还会格外期盼他的关心。哪怕一句简单的“晚安”也足够让她开心许久。 可如今,不知怎的就变了味道。 第五十七章 将就下我,嗯 “帮我个忙!” 他走到了门边,在苏霓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却忽然开口,语气急促。 明知道苏霓是惊愕的,男人的双脚却还紧紧扣在地上,声音清晰明朗“公司年会,你和我一起出席,和以前一样。” 苏霓愣了愣,心底那些翻涌着的情绪缓缓收敛起来。 又那么一瞬,觉得他是不是在说笑话。 但对上他认真的脸色时,随即又摇头,“陆先生应该有更好的人选。” “哪有什么更好的人选。你今天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律师最重规矩是不是?陆氏一贯的规矩是携伴侣出席,除了你还能是谁?!” 他有些生气了,浓眉挑了起来。刚刚还带着笑的眼镜,陡然布满沉郁。 以前他露出这幅表情,再难的事苏霓也会应下,哪舍得他有半点不悦啊,只恨不得他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但此刻苏霓有些讶染,却只清清浅浅笑着,眉眼如秋水般平静。 “可是陆先生,我们不是夫妻了呀。” 轻描淡写的,她又提醒他这个事实。 陆长铭的脸,立时黑下。 “我出席,名不正、言不顺。何况,现在的我,没有再帮你的义务。” 苏霓笑的清致婉约,明明是拒绝的话,偏生说的光鲜亮丽。 陆长铭一直以来都是知道的,自己放在家里养着的女人,生的好看不说,手腕也不输于他。 往常他也喜欢看她游刃有余地应付那些“饕餮”客,瞧着别人被揶揄了的模样,说不出的舒畅。 直到这份感觉落在自己身上,怎么那样堵得慌? 他抿紧唇,径直靠了过去。 “有我在,谁敢说你名不正言不顺。你是我的妻子,以前是,现在一样是!” “陆长铭……” 苏霓有些无奈地垂下眸,身子已经被他禁锢在角落,只好借此拂去刚刚那瞬间涌起的涩凉情绪。 那样的话,说不感动是假的。 可为什么,她要到现在才能听见? 身侧,男人薄唇紧抿,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对她亦步亦趋,这会笔挺的双腿干脆横跨过去,贴着她身侧,把人压在怀里。 “你别把陆先生三个字放在嘴边,叫我名字也好,别的也罢。总之不许用这称呼。苏霓你别以为一张离婚证就能有用,我说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女人,日后,一样是我孩子的妈!” 婚是离了,他后悔也没用。那么多心思手段,还不如直接黏上去。 不给她接触其他男人的机会,让她眼里心里都是自己。 以往那样喜爱他的女人,总归是抵挡不住的不是么? 苏霓耳朵里轰隆隆的响,因着他的话,因着他的动作,可她那样了解这个男人,如何不明白他的想法。 明白了,才越是觉得心里难受。 于是她扬起眼,眉眼里头都干干净净的。 “孩子的妈?” 她下意识抚上小腹,有些失神了,等了半晌后才轻叹。 “说的再好,也不过是陆家的弃妇而已。” “你有更好的人选,无需将就我。” 苏霓耸耸肩,声音轻轻的脆脆的,只觉得自己好笑,还因为他的话而有波动。 便垂下眸,掐了一下掌心,把那因为他突如其来一番话而乱了的心好好整理了一番。 “你心里怎么认定我不管,毕竟我也没法干涉你的想法不是?” “可是陆先生,我和你终归不一样。陆先生到现在仍然是海城无数女人心中的黄金单身汉。但女人么,嫁过一次就不值钱了,趁着年轻,我总不好再和前夫公然出入,失去发展下一春的机会……”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总说她和那野男人关系不浅,不过几天时间,现在就被这话堵了回来。 “这件事你非答应不可。” 陆长铭发了狠,她越是拒绝,就越不放她。 双脚压在她身侧,哪给她半点离开的机会! 两人气息交缠,他身上那浓郁的气息,更是大胆入侵到苏霓身上,勾缠着她本就不定的情绪! 苏霓有些炸毛,他总这样。 没离的时候她眼里心里就这一个人,可他全然的不在意。 现在终于离婚了,他却倒好,回头来缠着她? “非要我说清楚是不是?!我们离婚了,现在是毫无干系的两个人。你要开年会要找女伴,和你的情人一起啊,回头找我做什么?” “我一没有欠你二没有怨你,好聚好散还不成?” “不成。” 陆长铭咬紧了牙,狠瞪她。 苏霓却深呼吸一口气,目光清冷,“不成?你就不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很可笑么?” 她还记得白天看见的视频,未曾深究也不愿深究。 五年纠缠怎么也够了,反正一刀两断,他爱和哪个女人牵扯不清跟她没关系! 可陆长铭仿佛能看透她显露出的情绪。 那澄澈干净的眉眼里,透着的都是嫌恶。 她嫌弃他?? 这个认知让陆长铭脸色又沉了几分,他蠕动了下唇角,尽力克制心绪。 “我知道,以前忽略了你。但,你别总长了刺一样……这,很不可爱。” 他斟酌了许久才想出来这个词,其实是生怕惹恼了她的,可不知怎的,反而让她有些…… 可爱? 哈! 苏霓拽紧了手,恨不得一拳朝那张脸挥过去,“我可不可爱,需要你来评价?!” “陆先生请你放开我,你要拿的衣服已经给你了,最好现在就离开。” 她实在是忍不住生气,苍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红润,那饱满的唇艳红艳红的,像是十分可口的点心…… “陆长铭,我不希望你再来打扰……” 嗯? 她开口唤他名字,虽然是着急上火了,可声音依旧脆脆的腻腻的,那样好听。 陆长铭忍不住,喉结滚动了下。 忽然低下头,凑了过去…… 唇齿相融,浓烈的气息窜入她鼻尖,身上被他触碰的地方都宛如着火一般。 他到如今才知道,原来自己那样渴望她。先前在车上望着她,就想要得紧。 如今互相挨靠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气息渐渐侵入他心脏。随着肢体的接触,勾起他心底潜藏许久的悸动。 一下子,便疼的难受。 苏霓忽的有些恍惚。 曾经有一次,她领着他第一次来这间屋子时,他也不知怎的忽然动情,压着她在窗台上便要做那事。 那时的陆长铭,比如今的模样更要着急一些,可也独独那回,让她觉得或许这男人是有那么一点点喜爱自己的。 颈后突的泛凉。 苏霓陡然察觉到原是他在脱自己的衣服。 忽然便有一幕画面窜到脑海里。 他如今这样对待自己…… 而前日里,是不是也同样对待莫雅薇。 或许更要温柔、更要、缠绵? “嗯哼。” 陆长铭闷哼一声猛地退开,眼底闪烁着的火焰依旧明显。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苏霓。 “原来陆先生就是这么邀请女伴的?” 苏霓嗤了他一句,整理好衣服。 她自然瞧见了对方眼底的恼怒,可全然不在意,就这么缓缓地从他身侧走过,将那收拾好的衣物扔在他身侧地板上。 “别……” 陆长铭好不容易舒服了些才起身,正好拉住她的手。 那透着浓郁情绪的双眸缓缓眯起,里头火焰越发明显。 “苏霓,我挺疼的。”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全身一颤。 陆长铭总能知道她的弱点,甚至故意朝她耳后吹气,非要撩拨她。 那潜藏在心底深处的涩凉意味,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下子翻涌出来,几乎要抑制不住。 于是猛地转身,狠狠甩开他。 “别把我当成莫雅薇。” “我没有义务陪你,真想要,找她去!” 陆长铭觉得冤枉无比,“我找她做什么,你才是……” “我不是!” 苏霓咬紧了下唇,双手握得紧紧的,那清冷的眸子里竟也泛起一丝艳红,格外的苦涩。 “我不是,我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谁说?” 她这样的不留情面。 陆长铭实在生气,可瞧着她情绪激动的模样,也不敢再强迫她。 便松开手,退后了两步。 “公司年会的规矩一直都有,之前还是你通过了的,今年可没改。” “年会定日期的时候,你可还没有跟我离婚。这件事你怎么都有义务……” “再说,你手里也有股份,总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他越说越过分,到最后反而变成苏霓的不是了。 陆长铭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强词夺理,见她沉默下来便不再开口,生怕把她逼急了。 “我到时候来接你。” 话落,他用力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缓和了下,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甚至还仔仔细细将屋子看了一遍,确定与以往没有什么变化之后,才终于走出去。 房间里的温度仿佛在他离开的瞬间就降了下去。 高大的身影不再出现在她身边,也不再用那迫人的气息压着她。 苏霓站在客厅中央,只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不少。 然而不知怎的,那股子涩凉的意味却怎么也抵挡不住,从窗外、从缝隙里,从无处不在的空气中渗透到她骨子里。 他那番话,还在耳边回响。 到此刻他不在了,苏霓才敢认认真真去想。 他的温柔、明白和体贴,所有的故意和有意,若不是现在,而是五年前该多好? 第五十八章 不吵不闹的,都是不爱你 楼下,陆长铭正在车里打电话。 对面的男人声音里尽是讥诮,“还没搞定?进门了没有。” “进了都不行?你说这事办的。三儿,苏霓是真被你伤了心才这样,你放点耐心。” 陆长铭点了支烟,任凭烟雾缭绕在狭小的车厢内,那一点星火忽明忽灭,映照着那张格外晦涩的脸,像是覆盖了一层模模糊糊的情绪,让人瞧不出真正的模样。 “她不是很愿意见我。” 想了想,陆长铭缓缓开口,随着低沉喑哑的音,心底那些情绪渐渐弥漫开来。 但凡想起苏霓刚刚那副模样,倔强又强势的,他便有些无奈。 于是抚着额头,声音略显无力,“跟她开口,也不过是争吵而已。” “三儿,有争吵算好的了。” 申楠嘿嘿一笑,端着咖啡叹了一口气。 人面上也有些沉郁气息,“她现在见你还肯吵肯闹,证明心里至少还有你。等以后和陌生人一样,就是真不把你放心里了。” “这样的事,我比你更清楚。” 陆长铭垂下眸,瞧见那快要燃尽的烟蒂,骨节捏着缓缓捻熄。 心头却随着那灭掉的火光一动,忽然很担心,她会不会真有一天不再在意自己。 到这时他才发觉,原来这许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苏霓看着自己,习惯那双清澈明媚的眼里,始终留着自己的模样。 真要不再看着他了,那感觉…… “反正不管你们俩怎么样,苏霓若是再婚,不管嫁给谁、我和老二是一定会去的……” 嫁给别人? 苏霓?! 陆长铭忽的拽紧拳头,这份认知不知怎的,让他心里涌起一阵名叫慌乱的情绪。 于是重重一掌拍在方向盘上,骂了句脏话。 申楠又是一道不屑的笑,“嘿,你还有脾气了。我告诉你,机会总归是你自个把握,你要是不把握,那不还有那单医生么。医院这边我可拖不了他多久……” “知道了。我让你帮我准准备的东西到了么?” “早到了,自个去店里取吧。” …… 深夜,陆宅。 莫雅薇仍旧住在客房里,其实从昨夜开始,陆长铭就没有回来过。 直到又是一天过去,陆弯弯从外头回来,在宅子里绕了一圈也不曾发现他的身影。 林叔瞧着她的模样,小声提醒,“三小姐,少爷没回来,您别找了。” “没回来?那他去哪了。” 管家只呵呵一笑,脸上皱纹堆叠起来,却仍旧只是缓缓地擦拭着架子上的花瓶,“这我可不知道,您可以打电话问问他。如果您联系上了少爷请转告他,jessy送来了一套西装,尺码没有问题。” “jessy的西装?” 陆弯弯本要上楼,听见这个名字又停下了脚步。 她狐疑地走过去,盯着那套就挂在客厅一侧的衣服打量了一遍,“大哥要参加什么活动么,这款式也……” “明晚,陆氏的年会,同时也是成立纪念日,出席的宾客很多。三小姐您的礼服已经送到房间了。” “哦……我去试试!”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着林叔,“大哥有没有说女伴是谁?” “这倒没提。” 得到答案,陆弯弯这才喜滋滋地往楼上走,没顾上去房间试衣服,而是径直朝客房走去。 …… 推开门,她便急急忙忙地开口,“雅薇姐,我知道怎么……” 她话没有说完便发现莫雅薇正在整理一件礼服,心中有了讶异,“大哥也邀请了你?” “没有。” 莫雅薇轻笑开,柔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略显苍白的脸上有着一丝不合时宜的可怜,衬着单薄的身躯,颇有些弱柳扶风的姿态。 陆弯弯没注意这些,正不明所以之际,便听见她低低地开口,“虽然长铭没有邀请我,可我想你一定会邀请我的是是么?” “啊?” “是、是吧。” 她抓了抓手,下意识点头。可连自己也是有些糊涂的,毕竟这件事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呢,莫雅薇怎么就能提前知晓? 正思量之际,门外又响起那熟悉的“嘟嘟嘟”的声音。 拐杖落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十分有特色。 陆弯弯如今一听见这声响便汗毛直竖,除了安安静静之外,哪还敢发出半点声音。 而在外头,老太太苍老的声音却一丝不落地传了进来。 “弯弯那丫头去哪了?” “刚回来的,在房里休息吧。” 莫雅薇抚摸衣服的手指顿了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眉眼深处竟闪现一缕得意。 她好似没有听见那两人的对话,自顾自熨着衣服,唇角带着笑意,动作又娴熟又仔细,十分恬静的样子。 “去叫她过来,我有事问她。” “好的。” 老太太和林嫂的声音越来越小,陆弯弯总算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床边,“老太太这个节骨眼找我做什么呀,她怎么总随随便便地就让人去叫我。” “也许只是想你了,或许是问问你留学的计划也不一定。总归是你的亲奶奶,自然会心疼着。” 自然……不会像对我那样对待你。 莫雅薇心思不定,但那张脸,依旧充满了关切。 “再说,你也应该多陪她聊聊天什么的,这个年纪的老人,也不知还能陪她多久不是么?” 那个年纪的老人,说不准哪天就走了呢。 后面这句话,莫雅薇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连那些许关切,她都觉得突兀。 可突然发现,自己已然习惯了这样的情绪,习惯了去关心身边的这些人。 哪怕,她恨不得这些人全都离得远远的! “叩叩。” 敲门声响起。 两人又是一怔。 好在传进来的只是林嫂的声音,听的出来她是刻意压低过的,略显低沉,“三小姐,老太太请你过去一趟,赶紧的吧。” “知道了知道了。” 陆弯弯起身,哪怕百般的不愿意,却也只能出去,只是临出去时,还不忘和莫雅薇挥挥手,“那雅薇姐,我先过去一趟。” “嗯。” 莫雅薇只是点头轻笑,还叮嘱她对老太太有礼貌,切不可顶撞。 “我懂的,老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关于你,我都不反驳她。” “关于我也不要顶撞,明晚不还得去参加年会么,若是老太太生起气来也对你动手,你那露背的礼服,可就穿不了了。” “说的也是。” 陆弯弯轻笑,只注意到对方的体贴。 却并不曾发现,当房门关上时,那双布满温柔的眼睛,立刻变得正狰狞可怕。 莫雅薇低下头,任凭灯光落在脸颊上,指尖落在礼服扣子上,也不知怎么的越看越不舒服,竟略一用力,将之扯了下来。 她盯着掌心里那扣子,唇角笑容越发明显。 这一宅子的人对那老人家,还真是害怕得紧……或许,她应该从这老太太身上着手? 而在门外,陆弯弯却小心翼翼朝书房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小心翼翼地打探,“林嫂,老太太找我做什么呀,我最近可没做错事。” “胡说什么,那可是你奶奶。这孩子,怎的这么害怕。” 说着随手一推,便将陆弯弯推到书房里,反手还将门轻掩上。 “奶奶。” 陆弯弯硬着头皮走过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四处偷瞄,最后便落在那放在架子上的一条鞭子。 黑漆漆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有些可怕。 她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努力挤出笑容,“您找我?” “嗯,你最近似乎和莫家那女娃走的很近?” 啊。 老太太一双眼睛格外精明,陆弯弯能感觉她那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回答起来便更加小心翼翼了。 “雅薇姐以前就那么照顾我,我和她好不也是应该的么。再说……大哥和苏霓离了婚,您还拆散他和雅薇姐的话,大哥岂不是要打光棍了?” “胡说八道!” 老太太一句话,将她所有的絮絮叨叨都打断。 陆弯弯顿时缩起脖子,大气不敢喘一声。眼睛只敢盯着脚尖,耳朵却伸得长长的,生怕听见任何可疑的声响。 好在,那入她耳朵里的声音,只是老太太一声低低的咳嗽,夹杂着几道沙哑的音节,里头似乎又带了些许笑意,“你说的也有道理,可你既然和莫雅薇关系不错,那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五年前那事?” “什么?” 老太太起身,拐杖落在地毯上,声音被收了干干净净。 “毕竟是个有前科的人,她杀了人你不是不知道。你说我怎么能放心让她当你大哥的妻子,当我们陆家未来的主母?” “可雅薇姐那是为了自保啊。” 陆弯弯脱口而出,想着老太太这会比平日里不知道温柔多少,便大着胆子,“大家都知道雅薇姐失手杀了人,可也都清楚她不是故意的。再说,杀了一个想欺负她的坏人而已,为什么她反而需要受惩罚。苏霓就是这点让我看不过,她怎么能仗着雅薇姐的信任,故意让她被判刑。” “呵呵,你说的也有道理。” 老太太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陆弯弯跟前,低下头瞧着她,眉眼弯弯的多了些深沉,可乍一看,布满了慈祥,“那乖孙女,你告诉奶奶,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第五十九章 自己的骨血,舍得么 陆弯弯到后来很久还会想起这一幕,在抬起头的刹那,瞧见那双浑浊却依旧精明的眼,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心,让她连动也不敢动。 她想,若是她当时再机灵一点,总归是能看出什么的。 风风雨雨几十年的老太太,到晚年了还那样在意一个莫雅薇,在意她是否知道了什么、透露了什么,又怎么会是小事? 可当时的她自己,也只是呆呆摇头,有些忐忑又有些畏惧地收回视线,“没别的了。” “真没了?” “嗯,雅薇姐的事我们大家都知道,也没有人愿意再去提起。” 她想了想,抓着对方的衣角,“奶奶,您都能原谅容忍苏霓在我们家呆五年,怎么就能原谅雅薇姐呢?” 老太太站直身体,枯瘦的手落在她腕上,那有些枯黄斑点的手臂和她洁白的皮肤放在一起,是强烈的映衬。 “呵呵。这也说不好,说不准哪天,我就原谅她了……” 她说这话时,讳莫如深。 陆弯弯只一愣一愣的,“那、那真的太好了,对雅薇姐、对大哥、对……对我,都是好事!” 她全然不懂老太太的用意,只是见她没拦着自己,便立刻走了出去。 并不知道,那不曾被她看见的苍老身影下,藏匿了这座宅子里几十年的故事。 …… 次日。 海城第一医院。 苏霓一早去的医院,和医生约在九点。 来之前,她总归是忐忑不安,此时拿着片子站在走廊上,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瞧着人来人往的,却不知要往哪个方向走。 温月远远地望见了她,提着包便跑了过去。 “怎么回事,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人在医院,你记不记得自己这段时间来过多少次医院了,你想担心死我啊。”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苏霓一眼,才发觉对方呆呆愣愣的。 “苏霓,你说话呀。我看你没啥事的样子。脑袋呢?是不是上次车祸留了什么后遗症……” “我怀孕了。” 温月絮絮叨叨的,将手套取下去,素手捏紧了苏霓的,“我就说那些医生做事不仔细吧,干脆咱们换个医院再检查一回,保险一点……” “等等。” 她蓦地住了嘴,“你说什么?” 苏霓莞尔,“我怀孕了,月月,你要当干妈了。” 她轻笑了笑,手掌从温月手里抽出来,反握住她的。 到此时,她终于肯正视这个事实,心思一下开阔起来,先前弥漫在周身的郁结情绪便在瞬间消失不见。 那素净的脸上,有着拨开云雾之后的喜色。 别发愣,是真的呀月月,你为我高兴一点好不好?” 温月干笑,连忙把手抽开,先是愣愣的傻笑,而后突然激动起来,“我、我特么怎么高兴的起来!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么,你离婚了!本来年纪也不小了好不好,又嫁了一回,就算这些什在的人也不在意,可再带个孩子,谁还敢娶你呀!” “不行不行,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陆长铭怎么说?生下来他养不养。” 温月有些着急,上上下下打量着苏霓那张脸。 心想着看这保养,也看不出来是二婚,倒不如…… “月月。” 苏霓终于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些都不重要,我有他就够了。” 昨夜里一宿没睡好,思前想后的都是这个孩子。平白闯入自己生活的一个小生命,总让她觉得奇怪又忐忑。 到前一刻听见医生软软的音时,才终于下定决心。 苏霓拉着温月缓缓的往外头走,脚下平软的鞋子格外舒适,脚步轻快而有节奏,“我昨天才开始怀疑的,一晚上都在想,要还是不要?你说的对,毕竟是离了婚的,把他生下来,也给不了他完整的爱。” “可刚刚医生告诉我,他一个多月了,很健康、也很有活力。” “问我孩子要不要?我突然就明白过来,自己的骨血,怎么能有不要的念头?” 医生见她一个人过来,脸色又那样难看。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可当那温温柔柔的医生,用软软的音询问时,她忽然就怔住了。 自己的宝贝,怎么舍得不要? 温月停下脚步,有些发愣地望着她。 那张素净的脸在柔柔的日光下,干净、清澈,又透着一丝鲜活鲜活的气息。 她一时说不上那是什么,可瞧见苏霓那闪着光的眼睛,忽然就觉得,似乎五年前的那个海大校花,又回来了…… “真想要?” 苏霓跟着停下,回头望着她,用力点头。 那样明媚动人的一张脸,那样充满着期待和希冀的表情…… 那样,难得的希望。 “会很苦。” 温月轻叹。 “我知道。” 她脸色稍缓,“还会很麻烦。” “可以解决。” 是啊,都可以解决。 温月忽然笑开,“也是,怕什么呢?就算没有陆长铭,他还有我这个干妈呢。我罩着他!” 苏霓这才松了一口气,鼻尖不知怎的有些发酸。 她其实一直那样的忐忑不安,单亲妈妈带个孩子有多难谁都知道,而如今又身在海城,陆长铭早晚都会知道他的存在。 若是连温月也反对,她怕是只能偷偷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小盆友长大再回来了。 可温月却顾不上说话,而是让目光越过苏霓,往大门外望去。 迎面走来一道人影,高挑纤细,身上穿着poly的新款冬衣,脚上踩着裸色系高跟鞋,走过来时,不知引来多少注目。 温月喃喃自语,“说他来的不是时候,其实也不对。往深了想,来的正是时候啊……” “你们也来医院?” 莫雅薇几乎下意识地开口,格外精致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苏霓,最后落在她手里的片子上。 苏霓反射性地将之收到身后,“例行检查而已。” “雅薇,走吧。” 莫雅薇身后,陆原不知何时出现。像是刚停好车过来,手里还提着些东西。 他一瞧见苏霓和温月,脸色变了变。 “陆原,你和莫雅薇,你们?” 温月还是第一次瞧见陆原和莫雅薇走在一起,满脸诧异的同时,几乎当场就惊呼出声。 “长铭这几天很忙,这才让陆原陪我来医院。” “陆原一向体贴,想来照顾你也挺周到的。” “那是自然。” 莫雅薇却没有否认这个,只是她和陆原此时的互动,苏霓并不能看出任何不对劲。 便望着陆原那张清秀的脸,格外的仔细。 “霓姐哪里不舒服?” 等了许久,陆原才终于开口,“拍了片子?” “小问题而已,你们进去吧,别耽误了时间。” 温月听着两人的对话,一愣一愣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苏霓和莫雅薇竟还能和和气气的叙旧,就好像再简单不过的朋友。 寒暄了几句,苏霓裹紧大衣往外面走。 “这陆原什么时候和莫雅薇认识了,看这样子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挺熟悉的啊。” “她看上的不一直是陆长铭么,什么时候换对象啦。” 温月声音不小,故意没有避着他们的意思。 几分越走越远。 身后却传来莫雅薇的声音。 “对了苏霓,晚上的年会你参加么?”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莫雅薇笑了笑,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上,说这话的时候还紧紧抓紧了指尖,像是格外的谨慎。 “你知道的,我一定会出席。” “长铭和你现在已经离婚了,我没别的意思,就觉着你们俩不是要避讳下。” “毕竟……我可能很快会和他订婚的。” 话落,苏霓还不曾作出反应,一旁的问月却瞪大眼,“订婚?” 什么鬼? 她拉着苏霓转过身,满脸的惊愕。 却反观苏霓,非但没有反驳什么,反而冷静得可怕。 “不知道日期订下了没有?” 莫雅薇脸色变了变,手指更紧紧掐在掌心里,那装扮精致的面容此刻看着竟有些苍白可怜的意味。 她本就是故意的说话,没料到苏霓反应那样平静。 到此刻,只能扬起下巴点头,“等定下日子,会通知你的!” “那我就提前恭喜莫小姐了。” 苏霓灼灼的目光,却不曾放在莫雅薇脸上,而是越过了她,落在身后的陆原那。 她眸光清澈,自然将对方陡然起了变化的的表情收入眼底。 而后扬起清浅的笑。 “不过今天的年会,我仍旧会出席。” “毕竟,外人仍旧以为我是陆家的太太。” 话落,莫雅薇脸色突变,刚刚的趾高气昂在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那样精彩的表情。 像是翻落在地上的调色板,五颜六色都杂糅在一起。 苏霓这话答的太好。 他们离婚一事,这里的几人都知情。 可偏偏、陆氏员工是不知道的。 温月眼睛发亮,突然那样佩服起来苏霓,旁人想在苏霓身上占到便宜,一贯不容易。 既然莫雅薇自己说的要订婚,为什么外人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甚至,未曾公开他们离婚的事? 她瞧着莫雅薇那张五颜六色的脸,一边拉着苏霓离开,一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身后,莫雅薇许久才平静下来,回过头,便对上陆原那格外复杂的神色。 “雅薇,你真要和我大哥订婚?” 第六十章 你来了 莫雅薇并没有立刻回应他,而是转过身去,用那样冷静却又让人觉得冷漠到极致的目光望着。 “雅薇,你心里还是想着大哥?” 那样萧瑟的冬日,陆原始终默默站在原处,等待对方回应。 然而一直等候许久,莫雅薇却只是缓缓扯开唇,单薄的身躯靠近他,最终只隔着一只手臂的距离,“陆原,你知道我的,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只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 他笑了笑,年轻的面庞上有着一丝恼怒和许多讳莫如深的情绪,面对着深沉的情绪,却几乎不曾外露,“毕竟我要你的时候你是那样的配合,明明你也喜欢和我在一起,甚至还主动……” “那不一样。” 莫雅薇声音轻轻的,可仍旧坚定无比。 她只用短短几个字,便将陆原的话打断。 见他表情迅速起伏,便伸出手缓缓地落在他手臂旁,本想靠过去,可又想起这里的环境,硬是没有碰着一丝一毫。 莫雅薇精致的妆容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深埋在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陆原,你和你大哥,是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你倒是说说?” 他讥笑,忽然发觉原来女人的心思也是那样的难以捉摸。 更甚,是她的心思过于复杂? 莫雅薇语塞,迟疑了一下才扬起眼,长而浓眉的睫毛上沾惹上些许晶莹,再加上那盈满了秋波的一双水眸,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她轻笑,唇角苦涩显露无遗。 “陆原,你很好。你总能让我快乐,让我觉得安心,让我感到很幸福。但你大哥……他会是我丈夫。” “所以你从未想过和我在一起。” 陆原一字一顿的,下了结论。 他本还有些不敢置信,但此刻瞧见莫雅薇脸上略有遗憾的表情,忽然就明白了过来,一股名叫愤怒的情绪陡然涌起,“既然没想过,为什么还跟我……” “陆原。” 莫雅薇笑了笑,脸色沉下,“男女之间的事,你也当真了么?我难道曾经给过你承诺,还是答应过你什么。” “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要告诉你,我心里有你。” “但我,还是会嫁给你他。” 她大着胆子,干脆将陆原拉到医院角落里。 四下无人。 她便素手抚上他坚实的肌肉,缓缓往下。 见他身体紧绷,下一刻,莫雅薇便踮起脚尖,忽然揽紧他脖子,缓缓凑上红唇。 极具魅惑的双眼,一颦一笑之间都有着万种风情。 尤其,她还主动地将唇递上…… 陆原是无论如何抵挡不住她魅力的,哪怕一开始浑身僵硬,到后来却忍不住的回应她。 男女的身躯互相交缠,在昏暗的楼道角落里打的火热。 没人会注意到他们在做什么,哪怕莫雅薇气喘吁吁地挂在他身上,在他最激狂的时候吐气如兰,“你相信我,我心里有你。” “陆原,我还需要你帮我……” 回应她的只是男人越发猛烈的动作,甚至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红唇里溢出的声响,只是细碎呻吟。 她吟哦一声,用力咬住男人肩膀,感受着他越发狂躁的情绪,唇角的笑却更加明显。 …… 温月将车停在路口旁,前方红灯亮着,还候了不少的车。 “庆安的工作辞了吧?你现在一个人住着能行么?” “有什么不行,这才一个多月,离辛苦的时候还久着呢。” 温月想了想,也觉着她说的有道理,于是挠挠头,又想起什么,“那今晚的年会,你去还是不去?刚刚那话都是欺骗莫雅薇的吧……” “嗯。” 她哪有心思去参加年会,再和陆长铭纠缠不清。 可温月眼珠转了转,却不这么想,“其实吧,你也是陆氏的股东,这多少年一次的纪念日,按理应该出席的。再说看莫雅薇那样子,你就不想去看看她想干嘛?” “不想。” 那个女人,谁在意她呢。 苏霓撑着手往窗外看去,等了几秒之后才开口,“绿灯了。” 车子被缓缓发动,循着略有拥堵的道路往前走。 “你也真是想的开,若是徐晋南和叶衫订婚什么的,我是一定要去看的。” 温月冷笑,眼睛望着越来月开阔的道路,脚上略一用力踩下油门,速度便升了上去。 “我就是要亲眼看着他怎么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怎么背弃我,怎么当着我的面向那女人起誓保证!” 她性子要强,苏霓一贯是知道的。 “就算他心硬,我过去膈应膈应叶衫也是好的!” 温月又是一句狠话甩出,倒让苏霓有些莞尔。 原本她们俩加上桃枝,月月倒是最孩子气的那个。在学校的时候,被徐晋南小心呵护着,哪怕明知两人关系,却甘冒大不韪,非要走在一起。 义无反顾的,好似从不知人间疾苦。 可毕业这几年,风风雨雨再没有人守护,便吹倒了那破旧的信念,直直淋到人心里。 苏霓想到这,忽然收回视线。 她看见如今的温月,仿佛能看见当年的自己,为了个男人什么都愿意去做,什么也愿意去改变的女人。 可如今,终究是倦了。 “你看着我做什么?” 温月瞧着她的模样,仍旧不死心,到路口了还回头看她,“真不去啊?” “嗯,不去。” …… 苏霓本是说的那样斩钉截铁的,甚至回到家里准备好了食材开始晚饭。 她愿意过些安安静静的小日子,更愿意有个至亲的人每日陪伴自己。 无须小心翼翼,无需奉承讨好。 然而晚上7点,她却望着那熟悉的灯光霓虹,一下子仿佛迷了眼。 “小姐,到了。” 出租车停靠在木园门外,司机小声提醒了她,苏霓这才拿着包走出去。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秀眉皱了皱,上了电梯之后便径直往大厅走去。 里面已经十分热闹,除了陆氏员工之外,其余合作商户、以及陆氏这几十年来曾接触过的一些合作商差不多都到了。 陆弯弯正在和人说话,身上穿着那套定制的礼服,嫩白的颜色,俏皮的装束又稍带了英伦风的质感,穿在她身上显得活泼又英气,无疑受到了不少人赞扬。 有人端着酒杯走过来,“不过弯弯啊,你大嫂怎么没见着。陆少可是来了有一会的,看他的脸色实在是……” “她来干什么呀。” 来来回回的总听人提起苏霓,陆弯弯脸色变了变,转移了话题,“你们只要知道苏霓她不会来就行了,别随便在我面前替她。” “那可是你大嫂……” “什么大嫂呀,我说了她不是!” 陆弯弯有些生气了,她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可这些人却总还记挂着苏霓。 到此时她才发觉,原来苏霓这个陆家大少奶奶,已经深入人心。 可旁边的俩女孩根本没理会她,只是对着门口的方向指指点点的。 她这才感到奇怪,只好顺着那些目光望去,骤然瞧见那站在门边的女人。 苏霓正好踏入大厅,外套脱下的瞬间便有人注意到她。 她来的着急,只随意将头发揽在脑后,面上妆容比起其他人的浓妆艳抹来说,不知清淡了多少。 尤其她今天还挑了一件裸色礼服,连颜色也低调了不少。 礼服是吊肩款式,腰线收在胸下,下半身是略有垂坠感的设计,在裙摆那处,还加了一些细细的纱质元素。 走动的时候,柔软的布料便顺着她的动作与小腿相贴,那精致的脚踝露在外头,格外的迷人。 “弯弯,你还说你大嫂不来呢。这不就到了么。” “就是,你的消息还不如陆氏的前台姑娘靠谱。” 几人窃窃私语,说的也正是其他人在讨论的话题。 近来陆长铭和苏霓的事闹的风风雨雨,又是小三上位又是离婚的,不知多少人在背后等着看他们的好戏。 却没想到苏霓会出现在这场年会上。 陆弯弯嘴角抽搐了下,不开心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她恨恨望着苏霓,越发的不悦起来。 …… 可苏霓,却只站定在门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身子站得直直的。 有人说的好,苏霓这样气质清冷的女人,独自站在一处时,总有些遗世独立的意味。 她唇上只挂着淡淡的笑,澄澈的眸最终落在尽头的一道身影上。 男人正好在与人说话,身侧站着仔细打扮过的莫雅薇。 周弋刚刚还在商量是不是让莫雅薇代替苏霓上台,没料到下一刻门边就传来骚动。 “太太到了。” 陆长铭回过头,与那干净的视线相对。 他先是一愣,幽暗眸光闪烁了下,继而薄唇往上一勾,出现淡淡的弧度。 “帮我拿着。” 随手将酒杯放在周弋手上,陆长铭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就这么朝着苏霓走过去。 身上那套特意在jessy定制的西装,将他笔挺的身躯包裹起来,特意设计过的纹路和线条,更衬出那份独属于他的贵公子气质。 人群因为他的靠近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他的皮鞋踩在地上,有些清脆的声响。 陆长铭自己,却并不注意这些,专注的目光,便只落在苏霓身上。 直到站在门边,气息甚至还有些不稳。 他凝眸望着她。 半晌,缓缓伸出手。 “你来了。” 第六十一章 现在才发现太太的好 低哑醇厚的音在苏霓耳边响起,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期待意味。 苏霓“嗯”了一声,微微一笑,将手递了过去。 掌心柔软,立刻被那厚实的手掌握紧。 那被她握住的手里尽是温温热热的感觉,与外头萧瑟的天色格外不一样。 就这么一下子,仿佛连心都柔软了起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 男人低声开口,声音哑哑的。 “有些意外。” 陆长铭眉眼幽幽,里头藏满了复杂情绪。他瞧见那张只略加妆点便格外精致的小脸,黑眸倏地眯起,里头有种名叫心动的情绪渐渐涌起。 就好似突然间,有什么东西重重戳到了心脏里,纠缠着过往种种,让人无从抵挡。 他只好选择顺从,手掌骤骤然紧握,捏紧了那软软的小手。 稍一使力,便将人拉到怀里,那温软的身躯入了怀,渐渐散发出一丝熟悉的气息。 格外的舒适。 “很多人看着呢。” 苏霓挣扎了下,眼神闪烁着,因为他这大胆的动作,面颊上出现一抹艳红之色。 可却没有立刻推开他,而是顺从地靠在他肩膀,双手任凭他握着。 “不用理会。” 陆长铭轻哼一声,眉眼闪着光,眼眸紧紧锁着那张清丽的脸。 那隐藏在光影下的表情渐渐舒缓开来,像是在不经意之中松了一口气。 苏霓甚至可以感受到,那渐渐侵入到自己身上的浓烈气息。 这男人,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当着许多人的面便抱了抱她,面上情绪有了波动,许多莫名的东西。 “苏霓,你跟我来。” 人实在太多,他心下一动,便领着苏霓到休息室里去。 沿路经过的许多人想打招呼,陆长铭却始终目不斜视,就这么从他们面前走过,连停顿一下也不曾。 苏霓瞧见了许多眼熟的面孔,甚至还有莫雅薇那张陡然苍白了的脸。 可她并未有挣扎的意思,反而难得柔顺地跟在他身侧。 直到到了休息室,才将手挣脱。 “你这么拉着我走开,会被人议论的。” “谁敢?” 陆长铭眯起眼,瞧见她此刻的模样。 扬起的颈子修长,雪白雪白的颜色,总是那样迷人。 苏霓知道自己这身礼服,对陆长铭来说应该是具有诱惑力的,对其他人而言,则只要站在他身边,便足够引人注目。 “不管谁说什么,都不必理会。” 男人眉眼低垂,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袖口那枚黑曜石纽扣,看起来没有任何激动的意思,可那手指的摩擦速度却越来越快。 他瞧见面前那张格外好看的脸,在灯光下透着一丝羞赧又有一丝羞红的鼻尖,饱满而充满诱惑力的红唇。 心下又是一动,忽然开口,“苏霓、我们……再试试吧。” …… 有些诧异。 苏霓没料到会从他嘴里听见这句话。 他刚刚平静无波的外表下掩藏着的情绪,许多人都能看出来,她自然也不例外。 可苏霓没想过,他会说这样的话。 一时间,竟愣在原地。 那站在面前的男人,身躯渐渐变得僵硬,因为她许久没有回应,脸色也渐渐阴郁下来。 许多侵入她鼻尖的气息,甚至都变得冷漠。 而那略显粗砺的指腹,却仍落在她脸颊上,因为她的沉默,而忍不住摩挲了下。 苏霓能敏感地察觉一切变化,可她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我是来尽我的责任。” 她眉眼清亮,漂亮的眸闪烁了下,被光影遮挡了些许的鼻尖微皱,“我是股东不是吗?” “是,但……” 陆长铭应声,声音却沉闷无力。 他说不出此刻的异样,总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但此时瞧着那她有些俏皮的模样,竟没有任何生气的感觉。 苏霓偏着头,轻叹,“出去吧,似乎快开始了。” “嗯。” 许久,他才闷闷地应声。 陆长铭没有深究她为什么会出现,于他而言,只要此刻苏霓站在这里,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此刻那些别有意味的眼神,他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两人自远处走来,模样又格外的登对。 陆弯弯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莫雅薇身边,瞧见她还平静无波的模样,竟有些奇怪。 “雅薇姐,你没事吧?我听说大哥是会邀请苏霓的,可他们说,说她不会来的啊。” “现在她过来了,我们还……放不放那个?” 她没发觉,那站在自己身侧的女人,双手正紧紧握着,指甲几乎要嵌入到肉里。 “雅薇姐?” “嗯,你说什么?” 莫雅薇似乎有些发愣,等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面上那柔柔弱弱的表情,不知能勾起多少男人心底的怜惜。 陆弯弯摇头,没有再说话。 因着陆长铭,已经将苏霓领了过来。 周弋连忙迎上去。 “还好太太您过来了,我还以为您真的不管大少了啊。” “他跟我说过,公司这规矩我也有一份责任,怎么也该过来的。何况,你还特意给我打过电话,若是不来,让陆氏在合作商面前丢了份,我岂不是要成为罪人?” “他给你打的电话?” 陆长铭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奇怪的样子,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好在周弋实在是跟在他身边的时间太长,立刻就反应过来,“嘿、大少,您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这也是为了公司。再说,太太最终还是来了,这不就很好么。” “待会威尔斯先生一家就到了,我们这就出去迎吧。” 这次的年会同样也是陆氏成立五十周年纪念,不可不谓之盛大,参与的除了陆氏自家人之外,还邀请了许多合作商。 威尔斯先生是陆氏最近合作的大客户,正好又在国内,便一并来参加。 周弋给苏霓的理由是,威尔斯太太性情内向,偏偏威尔斯先生又喜欢带她出席,还对她疼爱得紧,这次没回都要求对方有女宾在场陪同。 而威尔斯太太人又十分单纯,一般而言只要能搞定她,威尔斯先生那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苏霓陪同陆长铭一起走到门边,很快便看见了那个看起来格外柔弱又讨喜的小女孩。 她实在不知道,这样的小姑娘,却已经是威尔斯集团的总裁夫人。 “威尔斯太太您好,我是苏霓。” 苏霓主动开口,可那娇娇弱弱的女孩却仍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站在那高大的男人身后。 几人都有些诧异,好在这位威尔斯太太的“害羞”已是闻名遐迩,这样的表现也在意料之中。 还是那五官深邃的威尔斯先生低下头,将女孩软嫩的柔荑递到苏霓手里,附在她耳边轻轻解释,“叶叶,这是陆太太,她人很好,你跟她在这里玩一会,嗯?” “多久呢?” “就二十分钟,我保证不离开你的视线。” 威尔斯对那名叫叶叶的女孩有些无奈,可仍旧耐着性子解释,“你看,来之前你答应过我的。我帮你办事,你也会听话。” “我和陆先生有公事要谈,陆太太人很好,她陪着你,我放心。” 叶叶仍旧有些迟疑,苏霓这才发觉,这女孩的模样哪里像个二十几岁的人,分明与小孩子一般。 但陆长铭和周弋却始终站在原地,对这情境似是早已习惯了。 苏霓想了想,忽然朝叶叶开口,“叶叶,我们就去那边呆着。就我们俩,不会有其他人。” “在那可以看见威尔斯先生,我不会靠你太近,也不让其他人靠近你,可以吗?” 她突然开口,原本连威尔斯也是有些恼怒的。 毕竟他的女孩太过脆弱,需要小心翼翼的呵护。苏霓这般大大咧咧的,他是生怕惹恼了叶叶。 好在叶叶想了想,嘟着唇看向威尔斯,有些犹豫、又有些害怕,但最终还是迟疑着把手递到苏霓掌心里,脆生生地应,“我跟你去。” “好。周弋,能不能帮我们拿点点心过来?” 苏霓和两个男人打了招呼,便领着那素雅乖巧的小女孩往角落的位置走去。 这里设置了几个休息的位置,原本旁边还坐了人,瞧见她们俩过来,都识趣地走远。 一路畅通无阻,苏霓让叶叶坐下,又主动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连同周弋送过来的点心一起,放置在桌子中央。 “你喜欢就吃,不喜欢就不要,没人会说话。” 叶叶点点头,迟疑了几秒,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往威尔斯这边看去,等了一会之后便得到了他的鼓励,这才鼓起勇气去拿那杯水。 苏霓轻笑,声音柔柔软软的,“小心点,烫。” “谢谢。” 那边,两个男人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 威尔斯眯了眯眼,再看向苏霓的目光,便有些不一样了。 “陆先生,你这太太比传言中更要厉害,你运气不错。” 他似乎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没有再因为这里人太多而摆脸色,而是顺着陆长铭的介绍往前走。 偶尔回头看一眼角落,瞧见两个女人说话的模样,放心了不少。 陆长铭却因为这句话而握紧了酒杯,一只手放在身侧,指腹总不经意的摩挲着西装袖口,像是在无意识的做一些动作,又像是因为什么而烦恼。 而那幽暗的目光,便越过人群落在角落里的女人身上,里头情绪说不出的复杂。 她的好,旁人第一次见都能看出来。 怎么这几年,他竟一点也没有发现? 第六十二章 丝毫不拒绝他的拥抱 苏霓又打量了叶叶几眼,神情越发的凝重起来。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叶叶的智力并没有问题。她如今的模样,约莫曾长期没有接触生人导致的。 似乎又患有轻微的自闭症,平日里表现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苏霓?” 叶叶想了想,看见她发愣的模样,难得主动开口。 她咬了一口点心,格外喜欢草莓的味道,便又忍不住多吃了几口,抬起头和苏霓说话的时候,唇边还沾染着一丝面包屑。 苏霓咬着唇,将纷乱的思绪整理了下,许久才缓缓开口。 “叶叶,我能不能做你的朋友?” “朋友?可以呀。” 叶叶笑开,牙齿很白,和那苍白的脸色相对,更让人心疼。 苏霓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她喝了一口水,咬咬牙干脆直说,“其实、我想请你帮个忙……” …… 此刻厅内的灯光已经黯淡了下来,年会活动刚开始。 陆长铭说完了开场白之后,便径直朝苏霓这边走过来。 那在昏暗灯光下的脸,一半的光华一边的阴影,眼眸闪烁着灯光的影子,仿佛深不见底。 “活动结束之后的颁奖礼,你和我一起上台?” 他执起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里勾了勾,唇角一抹淡淡的笑意格外放松,“周弋打电话给你时应该提了,这是一早制定的流程,需要太太陪我一起。” “只是颁奖,可以的。” 苏霓笑了笑,清澈的目光从他脸上渐渐往下,最后落在两人交叠着的手掌上。 迟疑了一会,仍旧将手抽了出来。 “有人找你呢,去那边吧。” 她朝陆长铭身后努了努下巴,是某个合作的商户,一直在朝这边使眼色。 而另外那边,却也同样有人紧紧望着她。 苏霓等陆长铭转过身去之后,便缓缓将视线递过去,挑起的秀眉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缓缓地,举起杯。 “雅薇姐,你看她!” “她得意什么,不就是大哥稍微对她好点吗。早就离了婚的女人……凭什么顶着我大嫂的名头!” “弯弯,慎言。” 莫雅薇没说话,可那站在她们身侧不远的温宁却主动开口,拉着陆弯弯缓缓往旁边走去。 “你跟我过去一趟,至于莫小姐……” “伯母,我在这里就好。” 她十分识趣,哪怕陆弯弯想为她争取什么,可此时仍旧保持着极好的风度,只微微欠身后退一步,人便主动往角落里走去。 许多人瞧见了她,瞧见那明艳逼人的气势,瞧见她格外明丽的脸,那渗人的目光…… 可没有人靠近。 莫家大小姐这个名头,海城已经很久没人提起过了。 自从五年前出了那事之后,加上她在里面呆了整整五年。于是莫雅薇这个名字,渐渐的也极少有人提及。 她的身份,太尴尬。 “苏霓。” 文宁和陆弯弯一块走了过去,在苏霓身后一米远的距离停下脚步,轻唤她的名字。 “弯弯……” “还有妈,你们都在。” 这个称呼让文宁不自觉皱了皱眉,她本欲发作,然而良好的教养让她只能将所有愤怒和抱怨藏在心里,甚至还主动拉住了想呛声的陆弯弯。 “苏霓。” 文宁靠近了她一些,只是眼神格外的复杂,“我问你,你怎么想的现在。我可听说提出离婚的人是你,怎么现在还光明正大出现在年会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陆太太么。” “怕呀。” 怎么不怕。 她害怕极了这个称呼,害怕极了再站在陆长铭身边。 可她能怎么办呢,如今最需要的便是这个身份。 苏霓于是摇摇头,脸颊一侧是浅浅的梨涡,那无辜的模样,让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但我害怕也没有用,长铭非要我来。” “您知道,他强势起来我也坳不过。” “什么坳不过?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陆弯弯可没有文宁那样好的教养,心里有气便立刻要发出来。 而苏霓却视若无睹,甚至还轻缀饮了一口饮料,素手扬起,将垂落在耳畔的发丝轻轻挽起。 那模样,说有多惬意,就有多惬意…… “妈,你还说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嫁到我们家五年了,你还不清楚她的为人么?现在大哥有了雅薇姐,她肯定嫉妒死了,故意过来的。” “我看,就得好好挫挫她的锐气,让她后悔来我们面前炫耀!” 陆弯弯眯起眼,将刚刚莫雅薇说的话一字不漏全都说了出来。 “可这毕竟是年会,那么多人看着……” 谁也不是傻子,苏霓现在是陆家陆太太,代表的是陆家的脸面。 可偏偏陆弯弯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见文宁不说话,言语之中越发的尖锐,“妈你就是心软,才让她在我们家作威作福了五年。要知道在以前,家里除了老太太什么都是你做主的,现在可好,连管家伯伯都心向着她。” “苏霓你笑什么?” 陆弯弯说到一半,愣了下。 “没,站久了有些累,想过去休息会。弯弯你如果不介意,坐着骂如何?” 她指着某处位置,笑意更甚,“那边人少,更清静些。你也不用可以压低了声音。” 想来,能骂得更尽兴。 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自然是惹得陆弯弯怒意更甚。 她忍也忍不住,扬起手,就将酒杯里的液体泼在苏霓裙上…… “哗!” 总归是有人注意着这边的,陆弯弯将红酒泼在苏霓裙子上的那一幕,被不少人看了过去。 于是猛然间,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男人的视线越过人群,立刻便能瞧见那僵立于客厅中央的女人。 人群甚至自动地将她们围成了一个圈。 苏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那精心挑选了的裸色长裙上,此刻遍布一大片的红色。 甚至还有一部分,顺着她大腿往下蔓延,在裙上牵扯出几条斜斜的线…… “弯弯,你怎么回事!” 文宁倏地开口,声音扬得高高的。毫不客气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她。 “怎么这么不小心!” 陆弯弯脾气上来,又被自己母亲这么吼了句,眼眶一下子就泛红起来。 她张嘴正要反驳,忽然发现手掌被文宁重重掐了下。 疼的瞬间连话也说不出来…… “这么多人看着,你怎么还是这般莽撞!” 低声呵斥了陆弯弯一句,文宁的脸色因为围观的人们,越发难看起来。 不远处,有人目光灼灼地落在几人身上。 男人长身而立,周身散着一股名叫疏离的气息,那双修长的腿,原本已经垮了出去…… 可偏偏,耳边想起威尔斯的调侃,温温润润的声音也不知是何故,压得极低。 “我说,你的妻子真的很不错。我以为她只不过懂人心而已,看叶叶的目光和其他人不一样。” 威尔斯低笑,手里还牵着叶叶,说话的时候,将女孩更拉近了自己些,生怕她被别人碰着。 “没想到,她也懂人情这个东西。知道但凡叶叶提出来的要求我都舍不得拒绝,竟光明正大地要求叶叶帮她,你说,比起你的曲折迂回,她是不是高明多了?” “什么要求?” 陆长铭这才开口,已有不悦。 可他同样知道威尔斯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这么说自然有他的理由。 威尔斯耸耸肩,望着那边有了争吵的人群,轻笑,“让我帮她的公司,叫‘德阳’的吧。听说是被公司的老人折腾的不成样子了,需要大笔资金挽救。” “她千方百计找上叶叶,我只好帮她一把咯。” 陆长铭身躯陡然一僵,一向观察敏锐的威尔斯自然没有错过他这个小动作。 等了一会,便又是轻哼。 陆长铭没有开口说话,那深邃的眼眸此刻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不远处。 …… 人群之中,漩涡中心。 那先前还被威尔斯夸赞的女人,面对许多人逼迫而至的目光,却依旧挺直了背脊,没有任何退却之意。 陆长铭隔着耸动的人群,还能瞧见那双澄澈干净的眼,那即便被人当中泼了红酒污了裙摆之后,仍旧噙着笑的双唇。 甚至连握着酒杯的手势,都始终保持平稳。 “叶叶,我们该走了。” 威尔斯牵着叶叶离开,唇尾勾了勾有些莫名的意味。 他只在转身时在他耳边丢下一句,“这个机会还是你给她的,自己的女人,是要好好管管的。” 陆长铭又是一僵。 这话,自然不会得到回应。 但事实上,在他说完这番话之后,陆长铭那已经跨出去了的一条腿,生生停下。 他仍旧望着那个方向,可并没有立刻过去的打算。 只是眼里的情绪越来越浓郁,里头跳跃着的火光仿佛能灼烧人心。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握着杯子的手不断紧握,尽管杯子纹丝不动,可手臂上的力度却越来越大。 站的近的人甚至能瞧见他手臂上鼓动的青筋。 独独陆长铭自己知道,此刻和那闪动着的灯光一起映在他心底的,是苏霓今天一切反常的解答。 威尔斯提醒了他。 昨晚还那样冷漠拒绝参加年会的苏霓,怎会这么轻易地答应了周弋的邀请。 她原本理也不理会他的。 先前,却丝毫不拒绝他的拥抱…… 甚至,当众承认了陆太太的身份! 第六十三章 心有千千结 “弯弯,你还要妈说你多少遍。多大的人了,还总这么毛毛躁躁的。” 略显安静了的室内,男人目光所及之处,几人仍在说着话。 而文宁,又故意扬高了声调。 那侧对着他的女人倒没有开口,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泼酒水的人不是她一般。 她合该是这样冷静的。 陆长铭想起昔日她独自一人在陆宅里说出要求自己娶她时,那样纤弱单薄的身躯,却总能抵挡住强大的压力。 以前的她是这样,如今仍然如此。 这么一想,刚刚的温柔体贴,怕全都是假的吧。 “这么说,弯弯是不小心倾在我身上的咯?” 苏霓脆生生地开口,扬起的目光没往文宁那边去,却越过重重人群,落在站在阶梯上的陆长铭身上。 四目相对,总有些奇异的情绪在其中升起。 男人的表情总有哪里不对,那些的深邃复杂、又捉摸不透。 苏霓抿起唇笑了笑,梨涡越发明显。 她明明白白地对着文宁说话,清澈的目光却落在陆长铭身上。甚至还有些疑惑不解似的扬了扬眸。 半晌,直到陆长铭脸色微沉,她才终于垂下眼眸,稍稍地避开他视线,静静看向文宁。 后者怔了下,笑呵呵的模样,实在看不出任何刻意。 “自然是不小心,你可是弯弯的‘大嫂’,她怎么会故意。我说苏霓你也行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弯弯还是个孩子,别和她计较。” “孩子?” 苏霓失笑,纤细的下巴微扬起,和那毫不忌讳的目光一起,将陆弯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小孩子不懂事自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哪还有这般年纪的小孩子呢。 她意味不明的笑,最终却从喉咙里发出个“嗯”字,眼睫微微垂下,似是心情极好,“既然不是故意也就算了,只是这衣服我还要处理下。烦劳弯弯再帮我取一杯红酒过来?” “你要来干嘛?” 陆弯弯脱口而出,话说完了才发现那么多的人在看着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地转过身去拿了一杯。 “呐。” 她径直递过去,手臂伸得直直的。 然而苏霓也不生气,只是顺手接过,便走到桌旁,在背对着众人的地方,将裙摆褶起来一些,余下的又撩起一半放置在一侧。 人们的视线从她身后看去,只来得及瞧见那因为撩起裙摆而露出的纤细小腿,以及她弯下腰时,那格外明显的曲线。 只见苏霓扬起手,将那杯红酒扬高,再一次对着自己的裙子洒了下去…… 艳红液体缓缓绽放开,裸色裙摆上渐渐有了图案。 她没有理会周围人的惊呼,只裙摆散开,让那些艳红的液体顺着自己的操控流动。 动作极缓。 可许多人都能瞧见,那本是染了脏污的裙,在她的动作下渐渐绽放出不一样的颜色。 待到她转身,姣好的身躯上仍旧是那条裸色长裙,可从腰际往下,却有一张形似花朵的图案,渐渐放大,沿着那纤细的腰身蔓延到脚踝处…… 淡雅的裸色, 艳丽的红。 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哪怕裙摆仍旧湿淋淋,可在她走动指尖,那朵艳红的花却仿佛正在盛放,竟要迷了眼! 许多对苏霓不太熟识的人,便向身边之人多打听了几句。 而更多的,则是被主持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各位,抽奖结果已经出来了!” 而此时,文宁和陆弯弯看向她的目光,格外的复杂。 莫雅薇站在角落里,始终一言不发。 那被垂落刘海掩盖住的视线,变得狰狞又可怕。 可此刻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她,甚至有男人往她身侧走过,也全然没有引起人注意。 苏霓倒不在意别人的眼神,只依旧保持着平稳步伐,不算高的鞋子软软地踩在地板上。 她径直朝前走,漾着笑的眸直直盯着前方。 待到主持人宣布请陆先生和陆太太上台为最终获奖者送上礼物时,那艳丽的花,正好绽放在男人身侧。 扬起的下巴纤细,眼波流转时,藏满了韵味。 她站定在男人身侧,对上他晦涩的眼。 “请陆先生陆太太上台为获奖的几位送上礼品。” 苏霓抿了抿唇,手指缓缓收拢起来,笑着问他,“长铭,不上去么?” 一声“长铭”,软软糯糯的,说不出的亲昵。 男人在片刻失神时候,随即握住她的手,将人牵到身侧。 苏霓刚刚那一幕已经足够引起人注意,此刻又和陆长铭并肩上台,竟让人觉得那样般配。 “这是第三名的。” 主持人小声提醒之后,苏霓这才捧着礼物走过去。 男人就站在她身边,示意她也跟过去一起合影。 苏霓不疑有他,便被他牵着手,一块站在员工身侧。 “看镜头。” 摄影师喊了一声,苏霓面带微笑瞧着前方。 然而耳边却有一道灼热的气息,又轻又缓地在窜到耳蜗里,“你今晚,是为叶叶来的。” 苏霓挑眉,听见“咔擦”一声,就知道这张照片自己没怕好。 想到这照片可能会作为明天各大媒体的头条,她又有些恼怒了。 “你不是都知道了么,还问?” 她轻笑,自己找叶叶帮忙可没有任何避讳的意思。叶叶知晓、威尔斯先生知晓,陆长铭知道自然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德阳需要资金,为什么不找我。” 陆长铭思来想去,不是愤怒、不是生气,却是这样一句说不上轻重的质问。 他原本是不悦的,明明自己因为她的出现而欣喜,可她却明摆着有其他目的。 说什么自己是股东要负责,说什么陆太太的身份。 都是谎言。 可下一刻,又猛地想起来。 过往的婚姻里,他也不知曾利用过苏霓多少次。 陆家太太的角色,她实在扮演得太好。不管出席什么样的场合,都足以达到他的要求。 甚至,还利用私人约会的机会,让她出面帮自己挡些旧人。 他不禁想,这样的一点利用自己都那样生气,那过去的五年里,她又该容忍到什么地步? 想到这,心底的情绪就不是气愤,和是那丝若隐若现的…… 心疼? “找你做什么。” 苏霓轻笑,全然没有在意他的态度。 看她那模样,哪怕他放低了身段,却也连理都不想理会的。 陆长铭心里那股奇怪的情绪,哪里还能下的去。 当即便拉着她不许她走,不顾其他员工已经下台,就这么拽着人脚上生钉一般的站在台上。 长身而立,剪裁合体的西装衬着那清瘦却格外有魅力的线条,好似一种诱惑。 旁人只以为他们在说些私密的话题。 独独苏霓耳边,响起的是他低沉不悦的嗓音。 “我就在这里,你开口要多少都有。何必舍近求远去找威尔斯?” 苏霓却不说话,只是想将手从他的禁锢里抽出来。 可用上许多力气,男人那双手却宛如钢铁般,将她手掌钳住,烫得人有些发疼。 “陆长铭,你松开。” 她有些疼,又当着许多人的面被他这么抓着,多少有些难为情。 可陆长铭向来是不在乎旁人看法的,恨不得现在就抓着她肩膀问个清楚。 究竟为什么非要这么对他? 可她一喊疼,便又下意识放松力气,眸色幽暗,“你和他什么关系,跟我又是什么关系。但凡和我提了,我怎么会不给?何必费了心思去接近叶叶,威尔斯是什么人,与虎谋皮你懂不懂?就算这次他因为叶叶应了你的要求,你就真当他不会记着?” 他这样的理直气壮。 苏霓心里有气,加上手腕刺疼刺疼的,便扬起眼,冷哼,“记着就记着了,我们什么关系你还不清楚?” “陆先生邀请我来,我借此机会扩展人脉,没碍着您吧。” 他不说话,苏霓也走不开,但嘴上是不肯饶他的。 “要说和威尔斯先生没有交情是事实,可与你呢?我们俩的关系,是能有金钱合作的么。” 好在苏霓说话声音不大,台下虽有不少人看着,但听是听不见他们说话内容的。 陆长铭眸色沉沉凝着她,里头沉静得好似一汪深潭,似要叫人溺毙其中。 他的冷静是出乎苏霓意料的。 按说她这样的刺激他,早该炸毛了。 然而此时这男人却只目不转睛盯着,深黑瞳孔映照出她的模样。洒落在他眉宇上的那一束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迷蒙的样子。 苏霓愣神。 原本紧紧掐着她的力度骤然松开。 男人将手伸到了自己口袋里, 修长指尖在空中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她动作很慢很慢地从里头掏东西。 一串闪着光的东西。 苏霓正要转身,掌心再度被他握住。 摊开,便出现那串项链。 “你诚心诚意来也好,有目的来也罢。终归人是在我面前。” “一早给你准备好的,看你脖子上有,这个就回去再换上吧。” 男人低低哑哑的嗓音在耳边响,一字一顿的总带着些迷惑人心的气息。 而掌心里那还带着温度的项链上,嵌了一颗蓝色的吊坠。 灯光洒下,正四下泛着冰冰蓝色的光芒,偶尔浓郁偶尔清淡,竟能因为灯光强弱而改变。 苏霓没有将手握紧。 目光蓦地呆滞下来。 这条项链有个很诗意的名字——双丝结。 第六十四章 不喜欢宠女人,但喜欢宠你 苏霓几年前,是曾见过这条项链的。 那时她与陆长铭结婚不久,关系也不过比陌生人好上些许。海城新开了珠宝店,邀请两人一同出席剪彩仪式。 “双丝结”是店里为数不多的珍品之一。 苏霓很是喜欢。 她到现在仍然记得自己在听见店长解释这个名字时的惊喜情绪,甚至试探性地询问过能不能将之买下来。 店长当即应允,并答应了折扣价。 心喜之时,她便将之拿到了陆长铭面前,把这名字寓意,林林总总的喜爱说的清清楚楚。 她记得那湛蓝的宝石色泽和如今一模一样。 记得自己曾那样期待他能买下。 记得那在当时仍旧柔软的心。 可更记得他漠然转身时的失落,记得镜子里映出自己脸上的失落。 “心似双丝网,心有千千结。” 苏霓喃喃自语,当年的情绪时隔多年再度汹涌而来。 她心里酸酸涩涩的,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当时最难过的并非他的冷漠,也并非他不愿花钱,而是他愿意为家里的女眷捎带几样,却不愿意为她花心思。 从那之后,这件事再不曾被提起。 结婚整整五年,她除了钻戒之外,不曾收过他给的任何礼物。 逢年过节、生日、七夕、情人节,她一连五年精心为他准备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却不曾收回过一次。 如今再瞧着这张熟悉的脸,苏霓忽的有些恍惚,心底那些酸涩的情绪啊,几乎快要涌出来。 她深深拧凝着男人好看的五官和瞳孔,轻抿紧了的薄唇和那清瘦却依旧迷人的身体线条。 笑的时候,眼角会上挑。 生气的时候,下颌的线条总紧紧绷着。 她熟悉他的一切,除了心。 失神时,耳边终于响起熟悉的音。 “我记得你很喜欢它,前几天不经意看见,竟是一连五年没有卖掉,就买下了。” 男人随意解释,声音清清淡淡的,像是生怕让她听出了刻意。 苏霓点头。 她的确是喜欢的。 可如今项链就躺在她掌心里,当时那份喜欢却再也不会有了。 “以前你的许多事我都没放在心上。这条项链我却记得,你说你很喜欢,很想要。” “苏霓,我不能改变过去的任何事。但以后你喜欢的,我都给你。” 他其实是记得一些的,为什么非要这条项链,也不过是因为记忆深刻了些。 以前苏霓偶尔还会向他撒娇,平日里端着的一张脸,遇见想要的东西时,会变得格外灿烂。 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有火,总能牵动着人心。 陆长铭还记得她跟自己撒娇要这条项链的场景。 那样的兴致勃勃,脸颊甚至因此多出一分绯红之色,格外期待、又小心翼翼望着他,“长铭,能买这个吗……” 她声音清脆迷人,声调又扬得高高的。 见他不说话,便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拉着他的手摇晃,“长铭……” 她撒娇。 原本为她买下也没什么,可偏偏,她向他撒娇。 当时的他自己,应该是甩开她就走了的。 在他看来,苏霓用这样的神情央他买下,又仿佛少女一般的雀跃、勾缠着他的心生出奇奇怪怪的思绪。 并非是不能直接同意她的要求。 可那样的行为在他看来,太过宠溺了些。 “陆长铭,人的感觉是会变的。” 苏霓盯着项链,那透着湛蓝颜色的钻石,细腻到了极致的做工,几乎能迷醉人的色泽。 哪个女人不喜欢呢。 顿了几秒,她却仍旧将之递了回去。 嫩白的掌心和那湛蓝颜色,形成鲜明对比。 而女人扬起的颈子,更是修长纤细,像只骄傲的白天鹅,半分不肯退。 陆长铭脸色立刻沉下,“为什么不收着。” “我说了,人的感觉会变。当时喜欢,现在却不了。” 苏霓笑了笑,梨涡浅浅,像是没瞧见男人又难看了一些的脸色。 她偏着头,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只凝望着陆长铭,可仍旧有些怅惘。 半晌后才轻声开口,“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想买它吗?” “不是因为宝石,而是名字。” 心似双丝网,心有千千结。 心丝成结,牵挂太多。 她是那样急切地想告诉他自己的心因他而乱,告诉他自己心里牵挂着他。所以要借着那机会,让他知晓自己的心意。 只是一腔热情,却被泼了一头冷水。 而现在,却不是当时的情绪了。 苏霓摇摇头,将男人紧握成拳的手指一根根打开,又将项链放了回去。 “苏霓!” 陆长铭似乎很不解,那笔挺的身躯甚至有些许僵硬。 之前将这项链随意至极地塞在口袋里也没觉着哪里不好,如今放在掌心,反而感觉无比地烫手。 苏霓动作一顿。 “没有你想的那么多缘由,就是不喜欢了。” 好像,曾以为自己能满足于永远在身后望着他,直到他回头看自己,而最终是放弃了。 好像,如今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依旧俊朗矜贵,那张好看的脸依旧能让她迷惑,依旧能让她心动。 可终于,再不会再像当年,飞蛾扑火一般的不顾一切。 …… 许多东西都会在不经意中改变。 苏霓缓缓从他身侧走过,男人身上的气息依旧让人迷醉,他从来只消用一个小动作,便足以让自己神魂颠倒。 但她脚步不曾因他有一丝停顿,修长的颈子白皙好看,眼角余光就落在那道瘦削颀长的身躯上。 轻叹。 “这是我最后一次用陆太太的身份站在你身边了。” “陆长铭,我们以后……” 就彻底断了吧。 苏霓原是想说这话的,可到了嘴边,忽然想起肚子里还有个baby。 终归是他的孩子, 要断,却是没那么容易了。 然而陆长铭不笨,她未说完的话其实很明显。 便猛地转身,盯着那道纤细的背影,深黑瞳孔里映照出她莹白的脸。幽幽地望着她,显然是想开口说什么的。 可刚走出几步,心里骤然涌起那的情绪,几乎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说不上那情绪名叫什么,只记得胸口窒息一样的疼,记得眼前望见那抹飘忽一般离开的人影……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中心脏! 他捏着袖口扣子的手指,越发用力。浓郁的情绪不受控制往外散,连站在台边上的周弋都下意识退远了些。 厅内气氛有些诡异,因为他身上弥漫开的不悦而渐有改变,识趣的员工们都尽量压低声音,不吵嚷也不闹腾。 有人叹息了声。 谁都知道,陆先生和陆太太,怕是吵架了。 …… “苏霓。” 莫雅薇就站在她离开的必经之路上。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透着的都是温柔,一身白裙又格外优雅,端着酒杯的模样,不知吸引多少人注目。 修剪得格外漂亮的指甲露在苏霓眼里。 莫雅薇朝她递过来一杯酒。 她没接。 “莫小姐,有话直说。” “好。” 莫雅薇也不矫情,随手将酒杯放了回去,便又缓缓移步,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楚楚可怜,“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出现在长铭面前。”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我知道,但至少,你不要主动来找他。” 莫雅薇声音低低的,生怕被旁人听了去,“我们以前关系对立,是因为你我都爱他。但现在既然你放了手,我们就不再是敌人。” 她微微眯起眼,里头是泛着光的颜色,唇瓣艳红饱满,饮了一小口红酒之后,便又伸出舌尖轻轻舔过唇瓣,意犹未尽的模样。 “苏霓,离他远远的,成全我、也成全你自己。” 那张脸,艳若桃李。 若是男人,大约是没有什么抵挡力的。 苏霓却是一哂,连回应也没有的就走了。 在她身后,莫雅薇视线盯着从台上走过来的男人。 颀长笔挺的身形,疾走不停,剪裁合体的西装将他清瘦却精壮的身躯包裹住。每一步跨出,身上肌肉牵动起来,都能让人感受到那精美的身体线条。 有力, 又令人着迷。 “长铭……” 男人终于经过她身侧,莫雅薇离开开口。 可话未说完,那卓然的身躯便已经自她身侧离开,只带起一阵风,留下丝丝薄荷清香味。 她微怔,待到陆长铭离开之后,忽的笑开。 唇瓣染了酒液,血一样的红色…… “长铭你别去追她。” 莫雅薇咬唇,几步追上去将他拦下。 脚下踩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竟还有些健步如飞的感觉。 男人只撇了她一眼,便要将人推开。 而莫雅薇也识趣,连忙改拦为抓,轻笑着站在他身侧,“要送苏霓回去是不是?我和你一起,我们顺路。” “嗯。” 他立刻走了出去。 苏霓还在木园门外没有离开。 她来的时候叫的计程车,如今已是深夜,要回去却没那么容易了。 陆长铭凝着脸迅速靠近,全然不顾莫雅薇跟不跟的上。 “开口让我送你回去,就那么难?” 他张口就是质问,语气实在不好。 苏霓倒也不因为这些和他计较,外头温度低,她哪怕裹紧了外套也仍是异常寒冷,便只好搓着手。 扬起脸,浅笑。 “没,我有人接。” 第六十五章 他的轻言附和,她的兵荒马乱 苏霓站在他身侧,垂落的发被风吹起,她换了个位置,让自己不用面对那呼啸寒风。 踮起脚尖,又瞧了一眼从后边渐渐过来的莫雅薇,迟疑着开口,“你最近,和陆原见过面么?” “没有。” “突然提他做什么。” 陆长铭正烦扰着她的态度,像是对着一个全封闭的玻璃瓶子,无从下手。 如今苏霓又一提起其他男人的名字,他的脸色便立刻沉了下去。 说到底,对这个弟弟并没有太多关注,较之陆宅其他人的态度来说虽是好了不少,但当他提出过年要回陆宅时,便不自觉地多藏了份心思。 苏霓似乎明白他心中那抹烦乱,主动道,“陆原……应该没有想过要和你争夺陆家的东西。” “他只是,有其他的打算吧。” 想了想,本欲提陆原和莫雅薇的事,但莫雅薇已经走了过来,慢慢地靠近站在陆长铭身侧。 “要离开了么,苏霓。” “我想让长铭顺路送送我,你不介意吧?” 苏霓觉得可笑,实在不明白为何莫雅薇还对她有这样明显的敌意。 她沉吟几秒,忽然开口,“自然不介意。” “希望莫小姐也不要多想,你说的对,我们早已不是敌人。” 说到底,无论是陆原抑或陆长铭,与现在的她有什么关系呢。 陆长铭蹙了蹙眉,似是不太明白苏霓话里的意味。 冷风吹起他的发,他眼睛一眯,被苏霓未达眼底的冷笑震了震,而后却压根不曾理会这些,声音低沉性感,“太冷了,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的。” 苏霓很快拂开他的手,依旧是那副柔婉娴静的模样,而微微扬起的颈子雪白,因为冷风吹拂而起了一些小颗粒的皮肤让陆长铭再度眯起眼。 “接我的人到了。” 话音刚落,一辆蓝色奔驰便停靠在几人面前。 车窗玻璃缓缓打开,露出男人那张再眼熟不过的脸。 “霓霓,上车。” “陆先生,莫小姐,再见。” 苏霓还点了点头,十分礼貌,甚至主动和莫雅薇对视一眼,面带浅浅的笑容。 她看起来总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然而离开时那流畅的速度,终于是泄露了一丝急切。 没人知道陆长铭的行为,还会对她造成多大影响。 哪怕她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偏生一颗心,总不受控制。 陆长铭站在原地,伸出到一半的手僵硬地悬在半空,只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直到人上车、又消失在视野里。 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音,“那个男人,好像和苏霓很亲密的样子,长铭你认识么?”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一次呢,似乎是上回苏霓解决那小女孩案子的时候。媒体报道时他的脸一闪而过……” 话里话外的,只会让陆长铭想起,他们俩的相识,或许还是因为自己! 想到这,他心绪越发烦乱起来。 自是不会去应莫雅薇的话,只斜着眼睛看了她一下,深邃幽深的眸里有些莫雅薇猜不到的情绪。 可他只一个眼神,便让人有些芒刺在背的感觉。 莫雅薇也不多说,毕竟他此时的表现已经侧面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见他往车旁走,勾起唇,便默默跟了上去。 …… “忽然叫我来接你,就是为了这个?” 车上,单泽奇等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带着些许戏谑的意味,笑着看她。 “他还纠缠你?” 苏霓摇摇头,“不算纠缠。” 垂下眸,很好地掩盖了自己的心思,只轻声道,“他那样的人,心高气傲惯了,约莫是不开心被我甩了吧。” “可你正惊慌失措。” 单泽奇总是一针见血,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下,短短几个字眼,便作出结论。 被戳中心思,饶是苏霓,眼神也有了波动。 她干脆别开眼,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究竟有多出息,这样简单的就叫人看透了心思。 随便送她一条项链,随意至极的几句情话,就已然让她兵荒马乱。 车内更加静谧。 单泽奇温温淡淡的声音在里头响,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像是只在轻声诉说着什么,“你清楚,他的改变足以让你心软。” “陆长铭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了解,但我至少了解你,你心里藏着事。” 苏霓笑了下,清冷的目光从窗外霓虹移动到他身上,失笑,“我竟不知道单医生什么时候转了科室,成了心理医生?” “我没有恶意。” 轻叹,单泽奇轻轻推了下镜框,车速仍旧平平稳稳的,并未因苏霓的话而受到影响,“你应该能看出来,我虽然调查过一些东西,但没做过伤害你的事。” “是,否则你以为我们还能是朋友?” 苏霓从不否认自己的冷漠。 单泽奇是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带着那样明显的目的。 只是因为他的目的没有恶意,才一起走到今天。 想到这,苏霓情绪又低落无比。 光线摇曳的车内,只听见男人低低开口,“前几天有同事在医院见到了你,病了?” “没。” 苏霓再度将目光投向窗外,眼神冷冷的也看不出情绪起伏。 这几天路上车少了许多,年关将近,城区内人也渐渐少了。 “没生病,就是怀孕了。” “哗!”的一下。 车子胡乱颤了颤。 苏霓握紧安全把手,瞧着脸色僵硬的单泽奇,失笑,“单医生?” “怎么会……怀孕了。” 他开始自言自语,偶尔看向苏霓,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最后选择将车内暖气调高,又随手把后座的毯子扔在她身上。 是不敢置信、又有些惊喜的眼神。 “我才离婚不久,怀孕也不算意外吧。” “嗯。” 单泽奇想了想,浓眉紧缩,似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多打量了她几下,“多大了?” “快五周。” “挂在哪个医生名下?” “赵医生。” 苏霓有问必答,一双眼睛格外清明,未曾错过他脸上任何表情。 等到最后单泽奇轻叹,有些莞尔、又有些复杂地望着她,“这样,明天来一趟医院,我替你重新检查一遍。” “好。” 她点头,似乎格外信任他。 或许缘由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毕竟这世上有些人与人的关系,会因为一些奇特的东西相连。 很快到了公寓外,单泽奇没有立刻打开锁,而是有些阴郁不解地望着她。 “苏霓,孩子……” “需要父亲。” “我知道。” 他皱着眉,看了看苏霓,又看了看自己,有些为难。 最终还是咬牙,“你怎么打算,留在海城,陆长铭迟早会知道。” 苏霓却是想得简单,只轻哼了声,“知道又怎样,他还能抢回去不曾。大不了我到国外去生,这孩子、我一个人的。” …… 谁也不敢和她抢,那是她身上的肉。 单泽奇到后来很久想起苏霓当时的表情,龇牙咧嘴的,已有护犊的模样,仍会失笑出声。 …… 下车,进公寓。 “滴”的一声,电梯停在五楼,苏霓没有迟疑便踏了出去。 她本是要直接去门边按密码的,可抬起头,就瞧见了那站在窗户边上的颀长身躯。 男人本是背对着他,仍旧是年会上那套西装,包裹住那性感迷人的身形,等到电梯打开,他便缓缓回头,目光正好与苏霓相对。 “你们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到。” “单医生开车慢,倒是你,来这做什么。” 苏霓语气越发的冷漠,“是我刚刚没有说清楚,还是你觉得这么跟着我,就能改变事实?” “你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忽视他、拒绝他,甚至当着那许多人的面,让他颜面扫地。 这一切陆长铭都再清楚不过。 苏霓挑眉,“既然如此,还来干嘛。莫小姐这么快就送了回去?” “嗯。总之,你说清楚了,但我没有。” 他站直身体,忽然伸出手。 男人的力气本来就大,明明没用什么力气的,就足够将人拉动。而苏霓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便诚实地做出反应,直直跌到他怀里。 热烫、僵硬。 她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抵抗在男人胸前,挣扎几下不能动弹,才发现他不但将自己困在墙壁与人之间,甚至双手,还紧紧箍住了她的腰。 “你总是不乖,连我说话都不愿仔细听。我只能采取这种法子。” 陆长铭似是很无奈的样子,可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有多享受。甚至还故意低下头,任凭灼热的气息落在她鼻尖。 两人鼻尖的距离几乎不足一厘米,苏霓只觉得眼前一片深黑颜色。她哪怕瞪大眼睛,也看不清楚陆长铭的表情,只能紧紧盯着那深黑的眸。 忽然有了窒息的感觉,许是因为这里太过安静,让她连呼吸声都不自觉收敛起来。听了男人的话,只好别开眼,有些烦躁地道,“那你到底要说什么。” “嗯……” 他还迟疑了下,也不知是紧张抑或其他。 苏霓只好瞪大眼,心一下子也跟着他一起紧了紧。他说话时身上热烫的气息便不住往她身上钻,无孔不入的样子,连带着那些淡淡的薄荷气味也入了鼻腔。 有点蛊惑人心的意味…… “霓霓,我们要不然,重新开始吧。” 第六十六章 唉,你总是不乖 嗯? 苏霓怔了怔。 她还来不及反应,那在鼻尖萦绕着的薄荷味道,便整个窜到肺里。 陆长铭吻了她。 他如今总是动不动就对她亲亲抱抱,像是真喜爱了的,喜欢用这些亲密的动作,恨不得把人揉到骨子里。 苏霓这觉得口腔里都是红酒的味道,有一点淡淡的甜、又有些酒气,加上他身上那带着清香的薄荷味,熏得人似是要醉了。 男人没有留情的意思,吻得十分认真。 口腔里充斥着的味道,总能迷醉人心。 要说苏霓心里没有感觉那是假的,男人那放大的脸孔就悬在她眼前,深邃的眸里映照出她的模样。 因为两人太过靠近,竟失了焦距,看也看不清他的模样。 “别愣,说话。” 他催促着她。 可苏霓却只瞪大眼瞧着,澄澈的眸子里藏了许多陆长铭看不明白的情绪。 像是……不相信。 又像,是嘲讽。 空气静谧无声,毕竟是深夜,整条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外头,是连半点声息也没有的。 陆长铭实在无法确认她的心思,也不知怎的,竟忽然觉得闷热。 明明是寒凉冬日,可因为苏霓的沉默,他竟好像要喘不过气来。 半晌之后,苏霓才轻笑,“要我回答,可陆长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能有什么。 他如今越发的地觉得自己离不开这女人,越发地想要她在自己身边。 过去的一切忽视和错误他都无法改编,那自然,是要重新开始的。 可苏霓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偶尔想起以往许许多多的场景,总能让那突然涌起的希望之火,又陡然被浇灭。 她笑了笑,垂下眸。 “那很好,我的答案是,我拒绝。” 话落苏霓便推开他,径直走到门边,迅速按下密码便要进去,“一直很想问你,五年时间都对我视而不见。现在又这样纠缠,因为什么?” 男人闻言便皱了皱眉,“你……你别纠结原因。只要你确定你仍然爱我就好。” “谁说呢?” 苏霓笑了笑,用力推开他。 她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肯定很明显,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脸上笑的时候,心里一直在哭泣。 于是再也忍不住,狠狠推开他。 “你凭什么认为我爱你?你在漠视了我五年之后。陆长铭,你到底哪来的自信?” 他微怔,似在斟酌字词。 可苏霓眼底的嘲讽实在让他不悦,便皱着眉,言语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凭你刚刚的反应,我吻你,你仍旧喜欢。” “呵……任何一个男人吻我,我都是这个反应。” 陆长铭猛地一窒,“谁还吻过你??” 男人声音蓦地沉下,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隙,因为想到某种可能,连气息都渐渐变得浓烈。 苏霓嗤了一声,指尖终于还是因为他的话而发抖,“这可不是你该管的事,我们离婚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就许你有情人,还不许我找男人?” “刚刚送我回来的单医生看见了么,他并不嫌弃我失婚女的身份。和他在一起,他会疼我爱我会照顾我。” “他对你有企图!” “那又怎样?”苏霓愕然,忍着心底的愤怒,扬起颈子,“可他至少不会只把我当摆设!” 空气格外安静。 苏霓咬紧了唇,贝齿在唇瓣落下一个夸张的牙齿印。 可她浑然不觉,只深吸一口气,尽力压低声音。 “陆长铭,你究竟还要无理取闹到什么地步。是谁教了你脚踏两只船,是谁告诉你离婚之后还能纠缠前妻?!” “你心里不舒服,不就是因为我先提出的离婚么。若是让你甩了我,让你去公布我们俩离婚的事,是不是就满足了?” 她陡然深吸一口气,“好。我给你机会,由你去告诉媒体,是你嫌弃我苏霓五年无出,不贤惠不聪明,不配当你的太太。是你非要甩了我,成不成?” 她又后退了一大步…… 其实是心底早已厌倦了这人。 更厌倦了仍旧会受他影响的自己。 若是这样能让他们干干净净的,倒也不错。 陆长铭胸膛剧烈起伏,冷眸死死盯着她。 放在身侧的手臂陡然紧握,脖子上青筋露了出来。 他格外用力,身上气息渐渐攀升,忍不住的要宣泄情绪。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霓忍不住吼他,“自尊心这种东西并不是很有存在的必要。我无比确定,你不爱我!何必还要牵扯不清?” 怎么能,非要到这个地步? “我们好好的离了,就不成?” 她一下子咬紧了唇,眸色黯淡,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就当是、我请你放过,还不行吗?” 若是真爱一个人,如何舍得对方委屈。 如何……会五年都看不见她。 苏霓心底的酸涩涌起,一下子竟要将她吞没似的。她用力掐着掌心,任凭那刺疼刺疼的感觉往心脏里蔓延而去。 仿佛只有这样她的心才能静下来,也只有这样,才能阻止那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身后的男人没有立刻回应,眼眸沉沉的叫人看不清他的想法。 半晌后,他才终于用力咬牙,“你放心,我自然会对媒体公开这件事!” “至于你和那个单医生……” 苏霓背对着他,轻笑,“我们会很幸福。” 男人愕然。 像是受了惊吓,竟没有立刻作出反应。 而等他反应过来,却是愤怒地将拳头握紧,大声呵斥,“好,就祝你们幸福!” 话一说出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有了改变。 一下子整个空间都安静了下来。 苏霓眨眨眼,按下密码,“谢谢。” 她声音很轻,而房门“砰”的一声被合上。 那道颀长的身躯站在原地,竟许久没有动作。 他想冲过去敲门,想像以前那样进去抱着她。 他想告诉苏霓,只要你撒撒娇,我什么都应你。 可所有的话都没来得及出口,陆长铭甚至不确定,就算他开了口,也仍旧于事无补? …… 门内。 苏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许久没有离开。 她身后是寂寥到了极致的走廊,很久也没有传来脚步声。 陆长铭约莫是没有那么快离开的,可她也不是很在意。 便缓缓靠着门坐下,仰起的脸望着天花板,一时间百感交集,眼眶里蓄积了许久的泪,忽然掉落下来。 “啪嗒”一声,落在地板上。 外头的男人,似乎发现了不对,总有什么东西牵动着他的心脏,跟着一块疼。 …… 不知过了多久,苏霓接到电话。 “喂?” “霓霓,是爸爸。” 苏霓蹙起秀眉,轻“嗯”了声,“有事?” “是这样,除夕要不要来家里过。弟弟妹妹都在家,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说话的人是苏一阳。 无怪乎苏霓有些讶异,实在是因为她从未听见过苏一阳对自己这样温柔的说话。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现在公司在你手上,爸爸也做不了什么。我们一家人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了,趁着过年……” “不了。” 苏霓未曾多加思考便已经拒绝,“公司最近出了不少事故,爸爸你应该知道原因的,恐怕过年我还在加班呢。” 电话那头终于沉默下来。 苏霓没有挂断,就这么默默听着。 直到几秒后,被人“啪”的一下挂断。 “爸,怎么样?” 苏宏娜连忙凑近,正在修剪指甲的她似乎愣了下。一瞧见苏一阳难看的脸色,便立刻明白了过来。 “她拒绝了。” “苏霓怎么敢拒绝,爸,这可是你对她提出的!” 苏一阳猛地站起来,指着苏宏娜,想说什么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他重重甩手,“她能同意我才觉得奇怪!公司现在变成这样,她自然知道是我们推动的。何况你、你还搭上安庆,逼她辞职?” “还有,是谁说她和陆长铭离婚了的,嗯?” “是谁告诉我苏霓和陆长铭两人分道扬镳,要重新费些心思攀上陆家,嗯?!” “我也是从弯弯那听来的……谁知道他们俩到底什么情况。” 苏一阳有些恨铁不成钢,扬起的手重重落下,却只拍在空气里,“你什么也不知道,就敢这么得罪她?娜娜!你难道忘记了你弟弟的性命还握在她手里,真想要你弟弟的命不成!” “我就是想救弟弟,才接近安庆啊。安庆已经答应帮我们……”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底气。 苏一阳抚着额头坐下,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苏宏山原本还被收监着,他花了不少心思才终于弄他出来几天过个年。可谁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他这牢,是坐定了! 正好从外头进来的钱茵茵望见这一幕,轻叹着走过来,“你们父女俩吵什么吵,现在正是要齐心协力的时候。娜娜你也是,要不是你被那小明星迷了眼,怎么就能干出陷害自己弟弟的事?” “我……我就是一时糊涂。” 她笑得勉强,指甲掐在一起用力摩挲了几下。 一不小心,竟生生将其中一个掰断。 那眼神,格外怨毒。 旁人不知晓,可苏宏娜自己是知道的。不管有没有苏霓,苏家都不会到她手上,除非……苏宏山在里面呆一辈子! 第六十七章 苏霓,你说好 一别几天,年关已近,许多人背后的动作都渐渐小了不少。 陆长铭终究还是没有公布离婚一事,一连几日都在疯狂工作。 申楠过去找他时,他已经连续在公司呆了一天一夜。 他甫一走近,便瞧见被扔在一旁的几张纸,上头没几个字,短短的宣告。 “今日上午,我们从陆氏得到消息,总裁陆长铭与其妻苏霓确认离婚。截至今日,喧嚣许久的流言终于有了答案。” 申楠嘴巴张大,扬起那张纸,“这什么?” “送上来的待审文案。” 他倒是十分随意的一句话,却让申楠抚着额头说不出话,“行,宣布离婚了也好。这样苏霓也不用再被你骚扰。”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陆长铭总算抬起头,缓缓看了他一眼。 只是他这一眼,终究不足以威慑申楠。 后者大大咧咧在沙发上坐下,喝着美女秘书泡的茶,“虽然没人把我当哑巴,但我该说的还是要说。你和苏霓怎么样呢我是不管的,但我毕竟是你的医生,挂了名的。” 他指着一旁放着的餐盒,“你的胃再这么下去,说不得就得去医院住着。若真是那样,我怎么跟苏霓交代。” 男人正在签字的动作微顿,蹙眉,“她不会在意。” 申楠扬眉,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竟听出了一丝委屈意味。 便轻缀饮一口咖啡,耸耸肩全然不在意的样子,“那你呢,你也不在意。这幅样子,就是苦肉计也不是这么使的。” 申楠扬了扬那张纸,又是两声“啧啧”。 半晌,陆长铭却已经起身,从办公桌后走了过来,模样看起来有些消瘦了。但深邃的眼里仍旧泛着光。 “拿来。” 申楠耸耸肩,随意至极地将之递过去。 “哗”的一下,陆长铭却随手将之撕掉。 …… 对苏霓而言,“德阳”是当务之急。 好在威尔斯虽然不悦,但在叶叶的要求下,资金很快到位。 苏霓拿着这笔钱遣散了所谓的“元老”,趁着除夕之前又发布了几道人事命令。 “德阳”一时大洗盘,只等着年后招聘,进来些新鲜血液。 明天已经是除夕,公司里除了海城本地的员工之外,其余人几乎都已经离开。 温月下午的时候就到公司去找她。 来意很明确。 “今年除夕,我跟你一起过。” 苏霓收拾着东西,瞧见温月有些通红的眼眶,似乎又喝了点酒,脸颊红彤彤的。 她想笑、没笑出来。 “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很可笑?一个被甩,一个离婚。对了苏霓你还不知道吧,徐晋南昨天和叶衫订婚了,媒体没报道,各家也没有收到请柬,他们那样偷偷摸摸的像是生怕我知道。” 苏霓今早才听到消息,也不知是徐晋南的要求抑或是叶衫的。 “上一回老爷子还说要给他们举办一个盛大的订婚礼,邀请海城这些人去参加。这才多久,就变成一家人随便吃个晚饭当订婚了。” “可,我也是徐家的一份子啊。就没一个人通知我!他们,是怕我搞破坏不成!” 温月应该是喝了点酒的,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说完了瞧见苏霓站起来,便干脆抓着她的手,可怜兮兮的,“我们今晚吃什么?” “不然出去嗨?” 苏霓翻了个白眼,“大过年的嗨什么嗨。” 她往落地窗外看去,寂寥的天空上已经渐渐出现些细白的雪。 许是不久,就要落满地。 “霓霓,你别担心。我其实是不要紧的。我和徐晋南之间,除了滚过无数次床单外也没什么。倒是你现在怎么办,孩子都有了……” “上回我在陆暖暖那见着陆长铭了,他看起来挺喜欢小盆友的。要不,你就告诉他?” 苏霓没有说话,只是将大衣穿上,又用白色的羊毛围巾将半张脸裹起来。 哪怕这样,一走出去,也便冻得通红。 “我们俩,总得有个人要幸福啊。” 温月忽然想到什么,喃喃出声。 苏霓是听见了的。 可她没有立刻作声,而是扬起手指着对面马路,“你走过去,试试看幸福还在不在。”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温月一下子就望见了那站在车旁的熟悉人影。 徐晋南终于瞧见她,可等不及温月走过去,便已经着急地朝她跑过来。 敞开的风衣将她整个人都裹在里头,“你跑这里来做什么?真不想和我过了?” “就是不想不想。你和叶衫过去啊,你们都订婚了还来纠缠我?徐晋南你想脚踏两只船是不是!” “我哪里是要脚踏两只船,真要这么做你不得杀了我。” 他好声劝了几句,却被温月狠狠踢了几脚。 可温月的性子,踢完又舍不得了,气势也跟着软了下来,“你订婚了,你和她订婚……是不是还想娶她。” 徐晋南抓着机会,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我想娶谁你心里不清楚?我想娶的人,现在对我又骂又打。” “月月,你总埋怨我瞒着你,什么都不告诉你。可是……真告诉了你,你会怎么做?” 温月几乎是要哭出来了,对着徐晋南拳打脚踢,两人折腾了好一会。 站在远处的苏霓倒是不太清楚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只是过了不久,徐晋南便已经裹着快要冻僵了的温月往对面走。 转身时与苏霓视线相对,在风中开口,“苏霓,本来我也没立场劝你什么。他这几年怎么对的你我们大家都看着。” “可你也想想,是不是就错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最近、挺不好受的。” 说不好受其实是轻了。 别人不知道,可徐晋南是清楚的。自从年会之后,陆长铭就没从公司出来过。 除了那天他订婚,满脸胡渣的过去了一趟之外,其余时间根本没人见过他。 可陆氏上下风声鹤唳,几个过年去请假的高官,被生生骂了回去。 更多的,则是没日没夜地加班。 苏霓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瞧着他带着温月走,也不拦,就慢慢的说话,“月月,也挺不好受的。” 徐晋南本是走远,到半途又僵住。 半晌之后他才点头,“我知道。” …… 两人很快就走了,汽车在渐渐厚了的雪里,留下长长一道影子。 苏霓还站在门口,下雪的时候,空气格外安静。 她裹紧了衣服,扬起手接了几片雪花,没顾上更多落在发上和肩头的白色。 漫天的雪。 她独自一人站在空旷无比的大厦楼下,整片天空里仿佛只余下她一人。 视野若是放大,便会在遮天蔽日的白色里,瞧见那一抹浅浅的裸色人影。 不一会,身上的大衣已然覆了一曾薄薄的白,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抖落风寒,快步走向停车位。 “听众朋友们,今天是除夕。茉莉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 “祝大家新的一年里阖家欢乐,幸福美满。” “接下来让我们一起听这首来自听众朋友小蝌蚪的留言……” 苏霓接下来,便听见了一个不能回家过年的值班医生点给家人的歌曲。 一首“onlyyou”。 逢年过节,都会这样。 苏霓静静听着音乐,心思也跟着沉下。 不知过了过就,铃声响起。 她没有迟疑就已接通。 “是我。” 男人似是有些忐忑的,低低沉沉的声音,等了一会之后才缓缓开口,“外头下雪了吧。” “嗯,挺厚。” “我去接你。” 苏霓愣了下,眼前不知怎的,有些恍恍惚惚的。 那漫天白雪在车窗外飞舞,她裹紧了衣裳,四周瞧不见除自己外的任何人。 整条大街都是空的,除了二十四小时开放的麦当劳外,路旁的店里,连光亮都没有。 附近的写字楼早已是漆黑一片,她在路上,越发觉得冰冷。 电话里男人声音暖暖的,“苏霓?” “嗯。”她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忽然哽咽,眼前也覆了一曾薄薄的雾气“接我……去哪呢?” “回家,过年。” …… 一下子,眼眶通红。 心底那些许酸涩的感觉渐渐涌起,像是要在瞬间将她吞没。 她将车停在路旁,听见电话里男人低低哑哑的声音,像是以往无数次让她心动的时候,那样的醇哑好听、又带着一丝迷恋的意味。 他温温柔柔地解释,“不去陆宅,外婆回来了,我们和她一起过。” 半晌,没听见回应。 陆长铭于是又缓缓开口,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冰凉夜色里,仿佛能融化整个冬日的寒凉,一下子,就能让人安心。 低声沉吟,闷闷的。 “外婆很想你。” “我也……” 很想念你。 等了几秒,他沉沉地再度开口,里头的期待情绪已经格外明显。 “苏霓,你说好,嗯?” “好。” 苏霓无从拒绝,不知为何,说出这个字之后,反而轻松不少。 她抬起头、便瞧见空无一人的街道,似乎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 于是迫切地想回去。 去那温暖的屋子,那熟悉的气息、那带着家的味道。 电话那头,男人脸上总算有一丝笑容,唇角溢出的满足和轻松,是多日不曾出现过的。 他起身,随意拿了一件外套,听见手机里传来女人淡淡的音,“见面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见面了、再说。” 她挂了电话,下意识抚着小腹,垂落的目光里,布满温柔。 第六十八章 新欢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缘由下定的决心,再度开车上路时,苏霓心里的那孤寂又落寞的情绪,总归是变成了期待和温暖。 至少这被大雪覆盖了的天地里,总不再是她一个人。 她车速不快,稳稳地行驶在路上。 心底的雀跃和不远处放肆燃烧的焰火一样,浓烈而夸张。 …… 那边,黑色宾利终于驶出大厦。 许多人都知道,陆长铭一连在公司呆了好几天,直到除夕也未曾离去。 如今车子离开大厦之后,除了轮班守夜的保安,整栋楼早已空空如也。 他刚驶出拐角,模样看起来依旧是冰冰冷冷的,可唇角噙着的那一丝笑容终究泄露了情绪。 车速不快,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全然不曾注意到那从一侧开过去的红色小汽车。 有人坐在驾驶座。 灯火勾勒出那曲线毕露的身躯,开车的动作柔婉细致,那被光华掩盖住了的面容,依旧优雅、姣好。 “您好,现在要进去?” 保安将之拦下,女人点点头,妆容艳丽的模样总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还有人在里头吧,你们陆总。” “陆总刚走,您是?” 女人愣了愣,艳红的唇角倏地扯开,似是有些讶异。 她想了想,刚刚过来时似乎看见了那辆慕尚,便迅速调转车头跟上。 追了一段路,性能却终究比不上陆长铭的座驾。 她想了想,在二十分钟后给陆弯弯打电话,“弯弯,你大哥回去了吗?” “没有啊。” 陆家已经准备吃年夜饭,一家人和和乐乐坐在一块,独缺了一个位置。 陆弯弯瞧见老太太不太好看的脸色,便拿着手机躲到角落里,“刚刚大哥还打了电话,说不回来吃饭的。怎么啦,他去找你的是么。” “雅薇姐,你可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他最近和苏霓吵了一架,正在冷战中呢。不,依我看可能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哪有那么容易老死不相往来。 他的车子消失在这个十字路口,毕竟有那么几辆通过了的车子。她也分辨不出陆长铭究竟去了哪边。 若是没有回家,那也只能是…… “雅薇姐?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弯弯,上次让你做的事,你现在做可好?” “啊?” 陆弯弯一时没反应过来,猛地惊呼一声。 等到发现自己太大声引起了老太太的注意,才又小心翼翼退到一旁,“现在去做?” “嗯。” “可是,今天是除夕呢。” 在年会上公布也就算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大哥总不会真揍她。 但现在是除夕,全海城人民都在家里百无聊赖的。 真要闹大了,她都不知还能不能收场。 可莫雅薇那样了解她,缓缓地开口。 声音在雪夜里格外清脆,又充斥着那样明显的诱惑,“你想想,就是除夕才有影响力呀。何况你做的隐秘点,他也不一定会发现是你。” “到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大哥,不再让你去英国留学……” 陆弯弯迟疑了下,像是在衡量得失。然而到最后,所有的恐惧都被这句话敛住,变成一句肯定的“好!” …… 苏霓是迎着寒风回到外婆公寓的。 天色已经全黑。 她目光所及之处,万家灯火通明。 四周的黑暗仿佛再不能侵袭她,哪怕周围十分深沉,却仍旧掩盖不住她内心的那丝雀跃。 车子缓缓停靠在楼下,她踩着欢快的步调上楼。 比起先前,此刻的苏霓无疑轻松了不少。 心底那长久压抑着的大石头被掀开,她终于能正常呼吸,整个人看起来都舒服了不少。 于是不经意的,唇角也渐渐露出笑容。 “回来的时候在楼下超市买酱油,用完了。” 手机亮了下,是陆长铭发来的消息。 苏霓用语音回复了个“好”字,转个身便走到超市里。 接近七点,小区里许多家庭已经吃完了年夜饭,小朋友们撒欢一般地跑出来。 一个个的都裹着厚实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和围巾,只露出一双双透着光的眼睛。 苏霓走出小超市时,便只瞧见几个小盆友在小区路上来来回回地奔跑,手里拿着的东西闪着光,格外明亮。 她笑了笑,下意识抚上小腹,不经意的,唇角笑容更加明显。 提着东西,苏霓走上楼梯。 手机开始不住响起提示音。 “霓姐,新年快乐。” “新年到,祝福到,xx在这里祝您新年快乐……” 苏霓一条条翻开,最后瞧见那最上头的一条。 点开,里头传来男人低哑的音,“要我去接你么?” “不用了,马上就到。” 外婆家在二楼,不过几步距离而已。 真要他下来接,倒是矫情了。 走到门边,苏霓准备收起手机。扬起的手已经落在门边,准备敲下。 可下一刻,屏幕再度亮起。 她本以为还是祝福短信,可刚一点开,便瞧见上头几个醒目的大字。 “霓姐,你看这个!” 消息也不知是以前的哪个同事发来的,下边附了一张截图。 “惊爆!陆氏集团总裁陆长铭已确认离婚,并另有新欢。” 接下来还详细说明这一消息是经过本人证实的,甚至于他和莫雅薇的相识、相恋和相爱的过程,都似有似无地写在了上头。 最后更有一行标红字体。 “另有消息称,这两人即将订婚。” 对方没有得到回应,一连发了好几个问号。 可苏霓满脸呆滞,只愣愣站在原地。 好像忽然间头顶的天花板就不见了,漫天大雪直落在她心上。 一下子,连触着屏幕的手指都有了颤抖。 “苏霓,这是不是真的?前几天你们俩不还好好的么。大过年的怎么会爆出这种消息。” “霓姐你看新闻了吗?无良媒体故意报道不实消息,需要我们发公关稿辟谣么?” 林林总总的,尽是猜测与怀疑。 她在门边站了两分钟,到最后竟然还发现有媒体要联系采访。 想回复什么,却不知要如何开口。只觉得心底的雀跃与期待,和那落在温热暖气机上的白雪,瞬间化得干干净净。 …… “咔嚓”一声,门被打开。 暖气溢了出来,和那高大的男人一起,出现在她面前。 那周身弥绕着暖意的身躯,于出现的瞬间,就像能拂走寒凉。 他用厚实的掌心握着她的,轻捏了下。 “已经上来了,怎么不敲门。” 陆长铭说着将她拉过,穿到一半的外套又挂了回去。一边牵着她进来,一边用手搓揉着她冰凉的手掌。 “外婆,苏霓回来了。” 他从苏霓手上拿过酱油,又端了一碗姜茶过来。忙忙碌碌的样子,生怕她冻着。 “喝一口这个,会舒服些。” “这么大的雪,我应该去接你的。” 男人清隽的脸上布满柔和,眼睛里细细密密的情绪,都像是真关心了的。 苏霓直勾勾望着,心里生了些别的心思。 刚刚那些短信,那铺天盖地的新闻,和男人面前这张岁月静好的脸,有了鲜明对比。 他迟疑了下,没有去接那碗姜茶。 自从怀孕开始,苏霓就不怎么敢胡乱吃东西,也不知道对宝宝好还是不好。每日便只吃些常规的蔬菜肉类,要不也要查个清楚。 姜茶……祛寒的,能喝不? 陆长铭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冻坏了,双手放在她脸颊上,轻按了按。 那温暖的气息顺着男人的手掌传递过来,很快便要传到心脏里。 苏霓扬起眼,便对上那双透着光的眸子。 无尽的深邃与光彩,瞬间,像是比天空外的焰火更要明亮。 苏霓有些恍惚。 厨房里外婆还在做最后的忙碌,她在充满了暖气的屋子里,身边是像火炉一样温暖的男人,而他正用那满是温柔的眸望着自己。 她原本,最喜欢不过这样的生活。 “我记得你说有事情要告诉我的,是什么?” 陆长铭低低开口,挑眉望着她,“在电话里不肯说,非要当面才肯提的事,很重要?” 苏霓点点头。 “嗯,很重要。” 她笑,那样认真地打量着这男人,似乎想从他的脸上发现什么。 可费了许多力气、最终,仍旧一无所获。 “陆长铭……” 苏霓开口唤他的名字,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原本,是打算告诉他,她怀孕了。 告诉他,他们有了一个很健康的宝宝。 告诉他,到明年秋天,他们会迎来新生命,迎来一个唤他爸爸的小盆友。 但忽然间,所有的期待和希冀,都伴随着她查询的那条新闻而消失殆尽。 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宣传铺天盖地,社交工具、论坛贴吧,到处议论纷纷。 昔日他们结婚,也没有这么大动静。 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海城怕已是人尽皆知。 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已经是她的前夫。 并且,马上要和别的女人订婚。 陆长铭莞尔,唇轻扬起,“怎么了,多重要的事让你这副表情。” “说话,嗯?” 她摇摇头,轻笑着将他的手拿开。 面容是一贯的清冷模样,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以后别来外婆家了。” 第六十九章 情浓至此,一晌贪欢 陆长铭倏地僵在原地。 伸出的手臂还悬在半空,掌心温温热热的仍旧是摊开的模样。 甚至厨房里外婆忙碌的身影依旧没有变化。 可周围的气息,分明是变了。 在他身侧的女人已然起身,脆生生地唤了一句外婆,便到厨房去端菜。 老人家笑嘻嘻的,哪怕下午才下飞机赶回家,竟也不觉着疲累,还推着苏霓出去。 “没事没事,不用帮忙。你和长铭一块坐着就好。” “菜都做好了,冰箱里还有瓶红酒,去拿出来。” 苏霓摇摇头,坚持将那一锅饺子端出去,一边走一边解释,“外婆您都多少年不喝酒了。不还有饮料么,就喝橙汁吧。” “傻孩子,我不喝,你和长铭喝呀。再说,这是除夕,偶尔破戒也是可以的。” 老人家呵呵笑着说完,瞧着他们俩在客厅里来来回回走动的模样,说不出的喜悦。 苏霓却没有那样好的心情,最终也只是拿了橙汁,还放在一旁等暖了之后才勉强喝了几口。 一整晚下来,外婆都笑个不停。 “你们俩能来陪我过年,实在是太开心了。自从你外公去世之后,我这几年就没敢回来。生怕想起他。” “生怕想起来自己在这世上……孤孤单单的。” 苏霓放下筷子,又舀了一碗汤,裹着热气小口小口得喝,轻叹,“外婆,您还有我呢。” 而且不久之后,还会有曾外孙。 自然,后面的话她是不敢说出口的。 可哪怕没开口,对面的男人也依旧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苏霓一哂,全然没有理会。 “我呢,其实答应了一个好姐妹要和她一起过年。吃完饭我就到她那边去,免得她也一个人孤伶伶的。” 外婆嘿嘿发笑,瞧见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这么晚了,明儿再去?” “不不不,答应好的。你和长铭在这帮我看家。” 老人家装好了一碗热烫的饺子,缓缓起身。 “我送你。” 陆长铭很是识趣,主动去开车送外婆离开。 起身时看了苏霓一眼,后者仍旧慢悠悠地坐在原地喝汤,偶尔逗弄下妞妞,连头也不抬。 距离倒是不远。 老人家也没有矫情拒绝,趁机还唠叨了许多。 “长铭,和霓霓吵架了吧?” “嗯。” 他淡淡应,声音在外头吵嚷的焰火声中,小了不少。 沉沉眸色望着前头,也不多解释。 其实哪里是吵架,是……离了啊。 老人家却是不怎么在意,一贯笑嘻嘻的,“霓霓的脾性你也知道,倔了点。” “你看她不怎么理会你的样子,其实心里头不定多在意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床头打架床尾和。我和你外公以前就是这样的。趁着今天大年夜,抓着机会……嘿嘿。” 她没说完,可挤眉弄眼地说出“嘿嘿”二字,倒让陆长铭有些不好意思。 他挑眉,连声应,“我会的。” 几分钟后,车子便停在一个老旧小区外。 外婆提着一碗饺子下了车,动作还十分迅速,“好了我到啦,回去吧回去吧。” “您小心,我看着您上楼。” “嘿,到这了还不放心呢。赶紧走吧走吧,记得我跟你说的话,要抓住机会啊。” 陆长铭嘴角抽动了下,点头。 “知道了。” 他默默望着老人家走进电梯,直到对方到楼上窗户给他挥手示意之后,才开着车离开。 …… 苏霓似是刚忙完不久,客厅里放着春晚。 他走进去,便瞧见了那站在客厅的人影。 “你抱着被子……去哪?” “外婆房间。” 苏霓蹙了蹙眉,似是有些迟疑的,许久才扬起手指了指,“你身上都是雪,去洗洗吧。” “等等。” 男人拧紧了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来之前那个电话,这女人分明是雀跃又自信的。她也不知藏了什么心思,但却是同意了要告诉自己。 可现在,反悔了? 陆长铭朝她走过去,全然不管苏霓的拒绝,就这么将那被子抱了回去。 “你做什么?” 陆长铭没好气地应,“我还想问你要做什么?好端端的是哪里别扭,外婆特意出去,可不是为了让出房间给你住。” 他眸色沉沉,目光尽数落在那被晕黄灯光照亮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覆在女人眼睑上,洒落几缕阴影,而同时也将那总清清冷冷的眸子遮掩住。 “我们、就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他耐着性子,声音不自觉放低了许多。 苏霓自然是能听真切的。 尤其是那低沉沙哑、又格外醇厚的音,就在耳边响起。 甚至他说话的时候,吐露的气息就在耳畔,缭绕着窜入到耳蜗里。 麻麻痒痒的。 陆长铭见她没反应,十分顺手地将被子扔在沙发上。 “你和温月说,让她试试看她的幸福还在不在晋南那。那你,要不要试试看自己的幸福在哪?” “乖,说话?” 他最近似是哄她哄上瘾的,总喜欢温温柔柔地唤她名字。 苏霓心中一动,忽然扬起眸,在那双幽暗的眼眸里瞧见了自己的影子。 心口那藏匿许久的心思,忽然往上涌。 她原本是抵挡不住他魅力的。 而此时那泛着光的眼正直勾勾盯着自己,而这男人,连眼睛都带着笑。 “陆长铭……” 我仍旧爱你,可我已经不愿再试试了。 “你回去吧。” 他愣了下,浓眉立刻拧紧,脸上的表情有了瞬间的僵硬,连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容,也渐渐被收敛起来,“你让我回哪里。” “有你心里那人的地方。” 苏霓说完便转过身去,没顾上那被随意扔在沙发上的被子,而是垂着眸往自己的房间走。 身后那道身影被灯光拉长,哪怕她走出了几步,也仍旧能将她身躯覆盖住。 室内十分静谧。 这样的气息下,他渐渐开始有了起伏的气息,透着一股暧昧。 下一刻,他几步跟上,陡然抓住她的手。 掌心厚实温暖,在晕黄的灯光下,他略一用力,便将人拉到了怀里。 脸撞上坚硬的胸膛,她刚仰起头,就又被人狠狠按下。那带着一丝不悦和无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还能去哪,这就是我要呆的地方啊。” 苏霓咬着唇,没说话。 周围的空间静谧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她可以听见男人那坚实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在安静的夜晚那样明显。 窗外,忽然又想起夸张的声响。 也不知是小区哪一户人家在院子里燃放焰火,五颜六色的光,将她面前那张脸照得越来越大。 那七彩的焰火映照在男人脸上,五官渐渐的在眼前放大,苏霓接着就看不清了,只能感觉到那窜入到鼻尖的气息,像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他格外温柔,先试探性地碰了碰她眼睛,用那温温热热的气息迷惑她。 动作又那样缓慢,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才覆上她的唇。 辗转厮磨。 苏霓下意识抿着唇瓣,身体开始推拒。 可陆长铭这回是下定决定了的,双手非要紧紧箍住她,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里,任凭两人气息交缠,半点不肯放松。 “霓宝,别乱动……” 他忽然这样地唤她名字。 苏霓下意识一僵,整个人忽的酥软下来。 这个称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唤过了。 十几二十年前,她还未曾去世的母亲,总会在夜深时柔柔唤她,“霓宝,快快长大……” 陆长铭总是能抓住机会的,见她没了反抗,唇便凑上去,长驱直入。 苏霓本是要继续反抗的,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身体一放松,便被他抱到了床上。 房门被“砰”的一脚踢上。 男人的脸上布满急切,可动作又格外温柔。 苏霓隔着漫天焰火映照出的光亮瞧他,瞧着他脸上光影相互交缠着的模样,一下子,脑袋便被他的气息填满。 什么也顾不上的,在他脱自己衣裳的时候,忽然回应了他。 耳边立时传来一声低吼,苏霓几乎能提供出他声音里的喜悦和得意。 而后便是越发温柔的动作。 陆长铭将她平放在床上,那样缓慢又小心地亲吻她。 那样体贴又温柔的覆在她身上。 “苏霓……” 陆长铭又是一声轻哼,声音比以往更要凝实,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陡然被放开,又非要慢慢的、慢慢的来…… 两人接触的那一刻。 他忽然发现,自己竟那样喜欢她,到这时的满足感,是以往从未体会到的。 可苏霓,只是用力抱紧他,一只手放在他颈上,一只手轻按在小腹上。 她咬着唇,没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任凭那如浪潮一般的情将自己淹没,满脸绯红地偏过头去。 而心里头,却一直在说话。 宝宝,这是你爸爸…… …… 情浓至此、一晌贪欢。 苏霓很快便沉沉睡去,哪怕他那样温柔对待自己,却仍旧觉得疲累。 到睡去之前,她才忽然想起医生似乎提过,头三个月尽量不要有性生活…… 于是下意识蜷缩起身子,双手抚在小腹上,生怕、影响到他。 她没发觉,那躺在她身侧的男人并未立刻睡去,而是睁着清亮的眸,一闪不闪地望着她。 那被夜色遮掩住了的清俊脸庞,只在外头缭绕着的灯火下,映出些许轮廓。 陆长铭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瞧见那被汗侵湿了的发,和那在睡梦中紧紧皱着的眉。 忽然心中一动…… 指尖已经落在她眉梢。 触碰上的那一刻,心底空缺的一块陡然被填满。 他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将那软软的身子拉入怀里,又小心翼翼地在她额角印下一个吻。 第七十章 这日子,怎的越过越冷清了 除夕、深夜。 正在酒吧狂欢中的申楠接到一个电话,他只好捂着耳朵走到一旁。 “大晚上的什么事?” “我要重新娶她。” “什么?” 即将进入倒计时的木园酒吧,喧闹声几乎能窜破天花板。 申楠什么也听不清楚,只好对着手机大吼,“你到底在说什么,被苏霓抛弃了是不是。来酒吧,老二也在!” “申楠,我一定要娶她……” “听不见,快倒计时了,我先过去。你确定要来再给我电话吧。” 谁也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陆长铭无比确定他根本没有听清楚自己说的话。 但谁在乎呢? 他将视线往床边投过去,正好落在那张莹白的面容上。 心脏里缓缓涌起的暖意几乎要将他淹没,唇畔一下子,就绽露出笑容。 …… 大年初一,白雪皑皑。 苏霓是被阵阵香味诱惑着醒来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只瞧见窗外漫天白雪。 整夜之后,远处窗台、树木上尽是一片雪白。 她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 “醒了。” “怎么不穿衣服。” 男人身上穿着围裙,进到房间之后便替她拿过了衣服和鞋子。 “穿上。” 苏霓倒不会拒绝他的好意,点点头将衣服套上,随意撩起发便往外走,“外婆回来了么?” “没有,早上她打了电话过来,今天也要呆在那边。” 外婆没回来。 而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早餐。 毕竟是年初一,外头又是厚厚的雪。 苏霓可以想到路旁的小店应该没开,那这些东西…… “都是你做的?” 她回头,瞧见那立刻别开眼的男人,有些怪异的模样。 苏霓却不会注意这些,而是默默去刷牙洗漱之后,便坐下在桌旁。 妞妞一贯的识趣,缓缓爬到苏霓腿上坐着。 “你差不多该回去了,老太太中午十二点准时祭祖。” “还早。” 陆长铭略有不悦,拉开椅子坐在她身侧。而那从苏霓腿上爬到桌上的妞妞,正瞪着宝蓝色的眼睛望着他。 他轻哼一声,揉了下它。 妞妞“喵”了一声,陆长铭只觉得掌心软软的,比想象的要舒服许多。 “没人打电话催你?” 毕竟是大年夜里彻夜不归,苏霓吃了几口软糯的甜粥,不经意开口。 他挑眉,十分淡然,“手机已经关机了。” 昨晚给申楠打电话,拿的也是她的。 陆长铭凝着苏霓,深邃的眼里有些旁人猜不透的东西。偶尔往妞妞身上看去,又忍不住勾起唇。 暖阳、白雪、早餐、他的女人。 陆大少爷忽然觉得,人生还需要追求更多吗? 只是时间过的很快,十点整,他无论如何也是要走了。 而苏霓此时已经去房间里换好了衣服,甚至还化了个淡妆。 “你去哪?” 她身上穿了一件套裙,是平日里极其少见的模样,那高高束起的发,十分像是她出庭的打扮。 陆长铭皱了皱眉,“大年初一,公司也没上班。” “我另外有事。” 苏霓在柜子里挑了件大衣,缓缓冲他笑了下。 …… 男人长身而立,衣裳略有凌乱,那挂在脖子上的领带松松垮垮的,似是被人生扯出来。 瞧了他几眼,苏霓忽然想起什么,见他仍站在旁边不动,竟主动过去站在他身侧。 细密的气息靠近,她身上带着那股清香好闻的气味落在他身侧。 而后踮起脚尖,为他整理领带。 “你最近的领带,都是林嫂打好放在抽屉里的么?其实很简单的啊,这么绕过来,再穿过去……” “苏霓。” 她就这样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纤白的手指灵活穿梭在深黑领带中间。 陆长铭只需要垂下眼,就能瞧见那近在咫尺的莹白脸庞。 红嫩的唇。 他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在她耳边哑声开口。 “忙完了我去接你。” 她连头也不抬,替他整理好衣襟,轻点头,“好。” 等门关上,自己却在陆长铭离开之后,僵立许久。 电话里,小静声音平和。 “霓姐,事情办的差不多了。下午一点,在公司会议室。” “知道了,我准时过去。” 小静迟疑了下,“霓姐呀……” “行了。” 她知道小静要说什么,赶在她开口之前便抢先一步开口,将话阻断。 小静哼哼唧唧的抱怨了几句,“我就是关心你。” 苏霓正好换上鞋子,将围巾裹在脖子上,“那去医院等我吧,帮我约赵医生。” “嗯,好的。” …… 苏霓终究是不放心,生怕因为昨夜里的事影响到宝宝。 这才一大早的,又到医院去预约检查。 好在大年初一,没几个人愿意往医院这种地方去,老一辈认为会影响来年运势的一天,更愿意呆在家里互相道新年好。 小静提前约好了赵医生,苏霓到的时候,连检查室都已备好。 可她踏进去,便瞧见了那背对着她站立在门边的人影。 “单医生。” “人来了,赵医生、麻烦你了。” 苏霓讶然,皱着眉往小静那边看去。 后者嘿嘿一笑,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他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我嘛。” “快去吧,我在外头等。” 单泽奇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催促了声,脸上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模样,看不出任何不悦。 点点头,苏霓走到检查室内,依着医生的吩咐脱下裤子,听见外头传来两人的说话声。 “大年初一肯来医院的人不多,你们俩这身打扮,不像是只来医院。” “嗯,待会还有事的呢。” 小静站在一旁,听见帘子里偶尔传来的动静,忍不住探头探脑的。 单泽奇轻笑,“你还是别看的好。” “为什么?” 他挑眉,翻了翻苏霓的病历,“不适合。” 小静自是不懂他说的阴影是什么,没过多久苏霓就出来了。 赵医生声音柔柔地解释,“不怎么要紧,不过还是要注意。不能因为大人一时控制不住影响了宝宝。三个月之后你们可以再尝试看看。” “至于其他的……嗯,宝宝很健康。叶酸要接着吃,一个月之后再过来一趟。” “谢谢医生哈,小盆友没事就好。不过霓姐,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它是男孩女孩啊。” 最后那句,小静是偷偷靠在苏霓耳边说的。 她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你看咱们都和单医生这么熟了,到时候让他看看性别呗。不然还有申楠少。毕竟是陆少的孩子,他还能不好奇?” “别胡闹,男孩女孩都好,顺其自然。” 苏霓收拾好衣服,抬起头就看见单泽奇望着自己。 用一种,她根本无法理解的目光。 “单医生?” “赵芸,把她的病历转到我那去。” 单泽奇回头,却是对着那中年女医生,“另外帮我跟院里说一声,我最近不看诊了。住院部我负责的病人还有三个人没出院,其中两个会在这周康复。待会我把余下那位病人病历转到你那去。你帮我看顾几天?” “好的。” 赵芸忙不迭点头,谁都知道单医生接手的病人,都非富即贵。属于医院的vip,她能接手到其中一个,对日后评选教授也是大有助益的。 至于单泽奇,则是略有凝重地打量了苏霓一眼,忽然绽出笑容,格外温和的样子,“怎么样,能相信我吗?” “自然。” 单泽奇似是很满意这个答案,打量了她们俩几眼,“快12点了,我请你们吃饭。今天开门的店没几家。” …… 中午,陆宅。 院子里已经摆好了祭桌,管家正将那从寺庙里高价买来的香拆开,三只一束递到老太太手里。 在她身后,文宁和陆弯弯站在身后,难得的庄重严肃。 “他还没回来?” “打过电话了,还是关机。” 管家上前一步,又四下看了看,“应该快了,大少爷一向准时。” “嗯。” 老太太再度抿紧唇,目光灼灼地望着前方。 还差两分钟十二点。 院外终于传来一阵刹车声,男人带着一身风雪进来,瘦削的身躯没有任何停顿,径直走到祭桌前。 “奶奶。” “哥,你昨晚去哪了呀,差点误了时辰。” 老太太却只看着前方,格外虔诚的模样,听了陆弯弯的吵嚷之后缓缓开口,“到了就行,开始吧。” 说是一年一次的祭祖,然而大年初一在陆宅里,其余陆家旁系人员,是一概不参与的。连同前两年出嫁的二小姐陆暖暖,也不曾出现过。 陆太太上完香,依着惯例将酒洒在地上,那浑浊的目光却落在清明天空上。 “这日子,倒是越过越冷清了。” 在场的人都明白她指是谁。 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早早为陆家曾孙准备好了房间和各式样的礼物。连姚大师难得回国一次,都特意请他打造了一套餐具。 然而在他去世多年之后,陆宅非但没有多出曾孙,反而…… “等我死了,这宅子里,还有人守着么。” 这座老宅子里,住了陆家前后五代人。 破败的时候被转卖,被人占用。到后来,却又被他们高价买了回来。 如今站在院子里再往上看,能瞧见的依旧是那方天色,可身边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 第七十一章 离开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哥。” 祭祖结束之后,老太太便回了房间,往年这时候,她总喜欢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以前的录像。 而其他人,是不敢打扰的。 陆弯弯是瞧见陆长铭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才敢开口。 “哥,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说。” 陆长铭把手机放在桌上充电,白色的毛衣露在外头,灯光暗黄暗黄地从头顶洒落,将他瘦削的身形拉的很长很长。 “就是……我跟学校那边请了一个月的假。马上就到时间了,我能不能,不去了呀。” 她小心翼翼瞧着那道背影,视线越过他肩膀,落在前方墙壁上。 想了想,又鼓起勇气,“我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在英国,现在都快七年了呢。老太太近来身体也不好,我想多留在身边陪陪她……” “再说,该学的都学了,没必要再继续呆着是不是。” “没必要?” 陆长铭沉沉开口。 声音很低,又有些捉摸不定的意思。 陆弯弯探出头打量了几眼,也不知道他表情如何。 想了想,只好跺跺脚,也不管他怎么想了,“反正、反正我是不去了。真要有个人呆在英国,那你让暖暖去好了!” “暖暖嫁了。” 陆长铭轻哼一声,手指扣在桌面,缓缓地瞧着那一条一条接连不停闪烁的消息。 “她自小跟着别人长大,只能算半个陆家人。至于你……” “若是真不愿再去英国,我替你走一趟也无妨。” 他那么好说话,让陆弯弯有些不敢置信。 可下一刻,发现男人蓦的转身,阴沉的眸光里泛着冷意,模样又是那样可怕的,只重重将手指敲在桌上,“可你犯得着在我背后搞小动作。你是觉得我不会发现,还是仗着我疼你,就为所欲为!” 陆弯弯“啪”的一下,差点跌坐在地上。 她从未见过陆长铭脸色阴沉到这个地步,像是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下去一样。 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起来,僵硬地站在原地,“你、你突然骂我做什么。” “骂你?” 陆长铭脸色铁青,手指按在手机上,将周弋发来的消息一条条看完。 “昨天晚上,海城新闻、新明周刊、娱乐大事三家媒体同时报道我离婚的消息,都振振有词经过证实,我倒想问问你,是经过了谁证实?!” “我……我怎么知道。哥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怪我,也许、也许是他们胡乱说的呢。” “再说,难道你离婚一事是假的吗?难道不是你曾经答应过雅薇姐要娶她吗?五年前你雅薇姐入狱的时候,你对她说了什么你都忘记了是不是。” “像大哥你这种人,根本就是始乱终弃!” 她一口气把心里憋了许久的话都说了出来,哪还顾的上会不会惹恼陆长铭。 而那被她一顿骂的男人,此刻看起来还格外的冷静。 他扫了陆弯弯一眼。 “很好,你还有心思为别人出头。” 黑眸轻眯起,透着光。 陆弯弯忽然有些害怕了,她终究还是清楚自己大哥的,外表看着越是冷静,可能心里就越是浪潮翻涌。到最后发作起来到什么地步,她全然不知。 “管家。” 陆长铭连训斥都没有,只扬声将管家叫过来。 修长的指尖扣在桌上,又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大少爷,什么事?” “三小姐不想去英国了,让她转校到海城大学。” 管家有些诧异,但仍连连称是。 而陆弯弯眼睛一亮,则是喜笑颜开…… “我记得再有几个月三小姐就22了,三天后开始给她安排相亲,近两年对陆家表示过有联姻意向的人,全都安排见上一面!” “哥!” 陆弯弯惊恐地瞪大眼,再也顾不上害怕,直接扑到陆长铭身侧,“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还不想嫁人。” “我、那些人我都看不上!” 她大声抗议,真要去相亲嫁人,她还不如呆在国外呢。 可陆长铭却只拨开她的手,面无表情,“也是。陆家三小姐,眼光高是自然的。” 他拿着手机往外走,轻嗤一声,脚步平稳了不少,像是消气了。 而那颀长的身躯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可声音却依旧清晰,“课后、周末、假期,每周至少三场相亲,直到她有看上的为止!” “大少爷,这恐怕……” 管家似是想求情,可陆长铭已经走出大门,只留下一道尖锐的背影。 “看在她是我妹妹的份上给她机会自己挑,这件事再办不好,三小姐就只能跟我指定的人结婚了……” 身边,陆弯弯一片心如死灰的模样,“管家伯伯,呜呜……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他这是、不要我这个妹妹了是不是!” “这、大少爷一贯疼你。三小姐,你这是做了什么事,惹大少爷这般生气啊!” 她能做什么,不过就是宣布了一个事实,不过就是、稍微不小心地欺负了苏霓一下。 …… 谁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直到陆长铭冷着脸离开陆宅,那偌大的宅子里,依旧没有任何过年的欢快味道。 车上,他盯着手机。这才发觉自己随性关机了整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刻正一边充电一边接电话,阴沉如水的面色没有半分好转。 “求证过了,确定是三小姐通知的。这点事,他们不敢瞒您。” “嗯,现在什么情况。” 周弋“哦”了一声,解释,手里还不停地浏览着电脑网页,“因为联系不上您,处理起来稍显缓慢了些。目前消息已经压住了,但传播的范围却不小。” “至少,海城范围呢,应该是都知道的。如果要辟谣,恐怕也只能针对后面那条。” 也就是他和莫雅薇订婚一事。 毕竟他和苏霓离婚这件事已经传了很久,但和莫雅薇订婚,却是突然出现的消息。 挂了电话。 陆长铭再度打开手机往下翻看,便听见申楠发过来的语音。 “既定事实了,何必做无谓的功夫。既然连消息都不想让人知道,当初干嘛离婚?” “这事我和老二就看着,大过年的真是……” 折腾。 陆长铭面色越发凝重。 等了许久才终于决定给苏霓电话。 “嘟嘟嘟”的声音响了许久也没有接听,他凝起眉,脸色变得更难看。 直到快要失了耐心,才终于听见声响。 “喂?” “是我。昨晚的事……和你知道的不一样,你在哪我们见面谈。” 电话对面沉默了两秒,许久才传来一声尴尬的轻笑,是小静的声音,“那个陆少……霓姐在采访,没时间接电话。” 男人蹙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采访?” “阿,新明周刊的。是直播呢,您可以在网上直接观看的。” 小静连连解释,“刚开始不久,我先挂了,等结束之后您再打过来吧。” 她顺手按掉电话,觉得自己似乎为苏霓出了一口气,心里那样舒畅。 …… 陆长铭等了几秒便打开了直播,指尖触及屏幕,一进去便发现观看人数已经高达二十几万。 社交媒体上挂了个热门,观看人数便一直在增长当中。 他关了弹幕,才瞧见那张熟悉的脸。 早上才发现她穿得整整齐齐,不似平时那般随意。连他最喜欢的那头黑发,也束了起来。 如今露出一张莹白的脸,连着悲喜不惊的眼眸,竟让他有一丝陌生感。 “其实您也知道,这次访谈是关于您私生活的。刚刚您回答我们问他的时候,看起来并不介意人提起?” 说话的主播声音很甜,他皱了皱眉,觉得熟悉。 苏霓浅笑,“因为是事实。” 陆长铭愣了下,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忙不迭地又降弹幕打开,这才看见有人解释。 “刚刚她承认两人离婚啦。” “和平离婚,她似乎一点也没受影响。” “不错不错,不像传说中的深闺怨妇嘛。” 陆长铭冷哼一声,默默记下那几个id,这回没有再关掉弹幕,但眼睛仍直勾勾盯着。 几秒之后,主播似乎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又接着询问。 “虽说不在意,但毕竟是五年婚姻。您可否跟我们分享一下这一段的心路历程……” 闻言,许多人都僵住。 有人在屏幕上狂刷,“哪来的主播,这种问题也问出口?” “拜托,都离婚了还说什么心路历程,哪来的脑残?” 而在会议室,连小静,也想上前阻止。 好在苏霓只是僵了两秒,脸色并未有太大变化。 她轻扯开唇角,梨涡映在颊畔,浅浅淡淡的并不明显,加上那古井无波的面容,让人有些诧异,究竟她是不是那个刚失婚的女人? 半晌,苏霓轻拨开垂落的发丝,缓缓开口,“也没什么。” “我记得有句歌词是这么说的,离开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最近觉得很有道理。” 柔光打在脸上,颇有些云淡风轻的意味。 “这意思是……你也有了、新欢?” “新欢?” 苏霓咀嚼着这个字眼,并没有否认的意思。 “我们俩是和平离婚。离婚之后他有旧爱,我有新欢,说的倒也不错。” “另外,我接受这个采访只是想从我的角度告诉大家,离婚风波不会影响到我的工作,更不会影响到德阳。” “至于你们以为的深闺怨妇,小三上位等等戏码,恐怕是要失望了。” 话落,会议室似是出了些状况。 主播略显尖锐的声音传来。 “毕竟是有钱又多金的前夫,你敢说你心里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了吗?” 苏霓正要起身,闻言怔住。 “抱歉,真没有。” 直播结束。 男人默默望着屏幕,一只手用力捏在方向盘上,眸色深沉到了极点。 第七十二章 昨晚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苏霓实在是说的简单,甚至还主动对着镜头笑了笑。 等她回答之后,直播也就结束了。 他眯起眼,瞧见有人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加红大字。 “情深不寿,慧极不伤。纤纤佳人,绝代风华。” 一声轻哼从陆长铭鼻尖发出,他敛起心底翻涌着的情绪,有些不满的样子。等了会才立刻发动车子离开。 黑色宾利在清冷天色中行驶而过。 大年初一,路旁已然掉光了叶子的树木十分萧瑟。车道上仍十分空旷,他开得很快,没有遇到任何堵车情况。 陆长铭到德阳楼下的时候,外头停着的车辆还未离开。 媒体正簇拥着苏霓出来,他远远的就看见了那站在人群中央的女人。 一身得体的外套,整整齐齐的装束。脚下一双深色靴,让她步伐飞快。 身旁,媒体还跟着。 “苏小姐,你为什么会同意直播呢?选择他们家是不是有深意?” “您和陆先生离婚之后,关于股权分割有什么要说的么?” “陆氏持有德阳股份,这会影响到您日后在德阳的执行力吗?” 那唇角挂着细细笑容的女人,正四两拨千斤地避开拥堵人群。 陆长铭目光所及之处,女人仍旧那样迷人。 单薄的身躯,纤细的模样。 冬日冷风吹拂而过时,她脸被冻得红彤彤的。 “苏小姐,请您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 柔柔弱弱的女人,被人围堵起来。有人在她周围来来回回推挤着,让他看的胆战心惊。 于是立刻推门下车,迎着萧瑟冷风,大步往苏霓身边走去。 他气势冷漠,一张脸绷得紧紧的,身上伴着的疏离气息,让人下意识停止吵闹。 “跟我来。” 陆长铭没有任何犹豫,便紧紧握住她的手。 隔着周围的吵嚷声,他就这么抓着她不放。 苏霓用力挣扎了下。 “陆先生,请松开。” 男人默不作声,只将她揽在怀里。 “你应该是要回家的,我送你。” “至于其他人,今天的消息已经够了。毕竟大年初一,各家应该都想在今年开个好头吧?” 他声音冰冷,没有半点起伏。有人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威胁之意,“陆先生……” “各位慢走。” 陆长铭却不给他们再说话的机会,而是径直拉着苏霓往车旁走。 没有任何犹豫的,将她推了进去。 “咔嚓”一声,苏霓刚想挣脱,车窗就已经落锁。 悻悻然收回手,脸色却越发的难看起来。 车里有些残留的烟味,刺激到她,越发的难受。 可陆长铭显然不会让她离开,只还打量了周围一眼,甚至冷冷看向那些媒体记者。 苏霓见状,几乎已经可以想象那些人的评论和说法。 她拢起眉,轻抚着心口,“让我下车。” “外头冷。” 男人随意扫过她,又将暖气开大了些。而手掌,已经不受控制似的往她身边探去,顺势握住。 很暖。 可苏霓却在他碰上那一刻,抽开。 她有些不悦,“你怎么想的,我们俩再呆在一起,只会引起更多猜测。” 猜测? “有谁规定了我们不能坐在同一辆车上,还是说我现在做事,需要看别人脸色?” 苏霓用力皱着眉,心里凝着些许思绪让人无所适从。 他这样的光明正大,让苏霓有些无所适从了。 只好用尽耐心,“我们已经离婚了。” “既成事实,何况也已经公布了出去。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陆长铭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身上气息越发凝重。 半晌,苏霓也没开口。 他下意识便去拿烟,苏霓其实是知道的,平日里这男人紧张的时候总会抽烟。 而此时,她手指碰上那精致的盒子,随手抽了一支出来。 正要点燃。 “别在我面前抽烟。” 苏霓拧紧了眉,“你知不知道,现在外头有多少双眼睛看着我们?” “你就不怕她误会?” “她?” 陆长铭哼了下,迟疑着又将烟放了回去。 “谁误会?” “我们本就是夫妻,还畏惧旁人不成。”这话说出来,其实连陆长铭自己也是不信的。而此时。 两人目所能及之处,确实有人扛着摄像头望着这边。 可陆长铭只是冷冷撇过去,又盯着苏霓一动不动。 他没说,自己非要缠着她,就是要让人误会! 让她嘴里那个男人好好看看,究竟谁才是“对的人”。 可苏霓看了一眼手表,却不愿再和他纠缠,当即就强要下车。 “我还约了人,让我下去。” “谁?” 她不说还好,一提起有约。陆长铭便下意识想到某人。 于是凝起脸。 “要去见他是不是?” 想得美。 可苏霓又满脸不耐的一直看手表。 陆长铭倏的沉下声调,“他有哪点好的让你这么记挂?” “一名妇科医生,明明白白对你有企图才故意接近你。怎么就不长点心??” “我和他如何,关你什么事?” 苏霓紧紧掐着掌心,努力按下情绪。 “我再说一次,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不可能。” 他立刻反驳,意识到自己说重了,才轻哼,“外婆那你想怎么交代,她可一直想要个曾外孙。” “我自然会交代,不劳你费心。” 苏霓说着便探过身,从他手边去开锁。 这行为无疑惹恼了某人! 她究竟有多不想呆在他身边? 而此时,苏霓已经打开了车锁,正准备下去。 手腕在同时被人狠握住。 她回头,便对上那双凝实了的眸。 深邃,明亮。 “你又要做什么?” 我…… 陆长铭嘴角抽搐,眼尾缓缓往上挑着。那沉沉的音像是重音符,直直击打到她心里 “苏霓,我昨晚才被你睡了,你现在就想一走了之?” “我告诉你,没有人可以不负责任。昨晚才睡过,你现在就不认?!” 苏霓愕然。 心底那些翻涌着的情绪一下子到了头顶。 她脸颊涨红,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 可理智告诉她,面对这男人,武力不会最好的解决方式。 便狠狠甩开,“你还要不要脸?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要我重复吗!” “你重复试试看,嗯?” 明知她害羞,陆长铭却还故意地调侃。他最近发现自己越发喜欢这样的她。 便又沉下声音,轻轻开口。 “霓宝,你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我肩膀上的咬痕,是谁弄的。” “还有背上现在还疼,火辣辣的……不知道有多少抓痕。” 苏霓气的发抖,只觉得脑子里那根名叫理智的弦,“啪”的一下断了! “陆长铭,你简直是……不要脸!” 他耸耸肩,全然无所谓。 眼眸只闪烁着在她身上扫过,对那红扑扑的脸颊,越发满意起来。 心情愉悦之际,又随手往旁边伸出手,只差没有哼着歌把烟点燃。 可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冷斥,“我说了,不要在我面前抽烟!” 苏霓气急败坏。 心里又格外的不舒服,看见他去拿烟,甚至干脆伸出手,将之挥掉! 陆长铭愣了一秒,沉沉凝起眸,“你至于吗。以前抽也没见你这么大意见!” “以前是我忍着你,难道现在还要让他也忍着?!” “他?” 哪来的他。 男人怔了下,乌黑的眼在她身上扫过,泛着细细的光,像是在猜疑什么,许久不曾离开,而那浓眉,却蹙得越来越紧。 苏霓被他看得浑身僵硬,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 她是气炸了,才脱口而出。 而陆长铭一贯的精明,如今关于她的风吹草动尽都放在心上。 这样明显的一个“他”,如何能不注意。 于是凝着眼,眸黑的发亮。 “他,是谁?” 陆长铭实在想不清楚,便只能盯着她。 苏霓抖了下,目光再不敢看他。 可男人目光灼灼的,便只盯着她一动不动。 甚至主动环住她,身体渐渐地靠近,呼吸尽数落在她身上。 “苏霓,你说说,他是谁?” 他越发靠近,两人距离只差几毫米,苏霓几乎能感觉到那落在自己脸上的气息。 热烫,敏感。 她几乎下意识往车门上摸去,忽然门被打开,便立刻往外走。男人拢紧眉,跟着下车。 “苏霓,你站住!” 他往外走,速度很快。 可那看起来纤细单薄的女人,已经走到马路旁。 苏霓有些着急,脚步越来越快。 她伸出手,便拦下一辆出租,顾不上任何停留,急急走上去。 “师傅,赶紧走。” 格外慌张。 师傅很快启动开车离开。 苏霓看见那越来越远的男人,终于放下心来。 那站在不远处的男人,追了一会却没有追上。 深邃的眼直勾勾盯着前方,浓眉紧蹙。 许久,才有些狼狈的将停下脚步。 “大少。”手机响起。 他随意将半脱落的衣服拢起,“什么事?” “老太太找您,大少爷。是不是回来一趟?” 陆长铭拢起眉,轻应声。 可管家似乎有些担心,还特意强调,“您最好尽快,老太太,有些着急。” 着急什么呢。 陆长铭挂了电话往车里走,本想跟上去。迟疑了一会却还是往另外的方向走去。 人走了,可脑海里一直在想。 究竟,那个他,是谁? 第七十三章 难以忍受 陆长铭回到车上,电台里便出现了主播茉莉的声音。 乍一听见的时候,他还有些意外。 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从深夜电台调到下午? 不过此刻,那长年播放情感故事,音乐的电台。最近总会插播一些时事新闻。 他哪怕不去注意,也能听见茉莉格外温柔的声音。 播报他的离婚消息。 陆长铭脸色又沉了下去。 “传了许久的消息到今天终于有了结果,陆氏总裁陆长铭和苏霓的婚姻,由男方在除夕夜的大肆公告,以及女方在一个小时之前的直播得到确认。” “据悉,两位已经离婚有一段时间。而在此之后也分别有了新的恋情……苏霓的恋爱对象是一名医生,新娱媒体的记者曾拍摄到两人深夜归家的画面。相关照片大家可以关注我们的微信公众号,回复最新获取……” 越说越详细,他大概可以想象到,要不了多久,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正个媒体平台。于是脸色越发难看,连嘴角也跟着抽搐起来。 可鬼使神差的,他仍然关注了公众号,也获得了照片。 确实是苏霓和单泽奇的模样。 背景是深夜。 两人十分亲密,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互相挨靠着。 他仔细看了许久,仍然确认自己不曾见过这一幕。 而照片放大,隐约还能看见苏霓脸上的笑意…… 陆长铭倏的蹙紧眉。 她对单泽奇,总是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又或者,是真打算和他结婚? 这个念头不知怎的,让他格外不爽。 那心里头忽的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翻涌着往头上冒。 像是那拥有强烈腐蚀性的酸,一下子,就将他五脏六腑浇了个透! 她怎么能,和别的男人那样亲密?! “茉莉很想说一句,每个人生命里都会有这样那样的过客。茉莉在这里送上一首歌给大家,祝所有人都能,离开错的,找到对的那个人!” 越是不悦的时候,茉莉竟然还放了一首分手快乐。 男人脸色阴沉,手指握紧方向盘。 那修长好看的手指,却透出青白颜色,因为太过用力,而整个僵硬起来! 他甚至想现在就冲过去,再找到那个女人,狠狠揽在怀里,确认她只属于自己! 可偏偏,他只能呆坐在车内,什么也改变不了。 甚至忽然想到。 自己连一张照片都无法接受,那么听见自己和莫雅薇订婚消息发的苏霓,又该是什么感受? …… 陆宅 客厅气氛格外凝重。 老太太从楼上下来,脸色越发难看。 她拄着拐杖,刚好站在楼梯口。 一旁的管家已经挂了电话。“老太太,已经饿成电话了。” 话落,他后退一步,露出那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你又来干什么!” 老太太一眼就看见了那到身影,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凝重! “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她将拐杖重重敲在地面,脸上生气的表情格外明显。 她是对莫雅薇厌恶至极的,偏偏最近总能看见。 而莫雅薇,却只是默默朝她笑了笑,缓靠近,“老太太年纪大了,再这么动气可不好。” “你……” “我这是关心你,老太太。长铭和苏霓离了婚,你心心念念的曾孙,怕是越来越难的。若是不保重身体,怎么完成心愿?” 她似乎有所依仗。 老太太眯起眼,上下打量了她一阵。越发觉得讶异。 “我在完成心愿之前,至少你完不成你的心愿。莫小姐,我们家不欢迎你。上次的一鞭子看来并没有给你留下深刻印象。” 管家已经默默退到一旁,等到老太太和莫雅薇争执起来时,又缓缓靠近,在她耳边轻声解释,“大少爷在回来的路上了。” 声音不大。 可莫雅薇还是能听见的。 “听见了?长铭在路上,你走吧。” 老太太冷哼,皱着眉狠狠看她,眼底有些深切到了极致的晦涩。 “还不走?等我赶!”她有些烦躁起来了。若是苏霓和陆家当真恩断义绝,难保她不会为了自己违背当时的协议。何况…… 老太太陷入沉思。 然而一旁的莫雅薇却只笑了笑。 “真要赶我走?”她未曾离开,甚至还主动靠近,眼里带着笑。“也许,我有不得不让你留下我的理由呢,” 她很是自信,可老太太是不愿意给她机会的,便挥手示意管家,脸色越发难看。 “莫小姐,请吧。” 莫雅薇站在一旁没有动作,可下巴已然扬起,清脆的声音落在老太太和管家耳里。 “您还记得陆叔叔是怎么死的吗?” 话落。 那站在楼梯旁的佝偻身躯,忽的僵硬下来。 老太太许久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见似的。 可身上的气息,却渐渐的往外溢出。 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沉寂下去,客厅空气渐渐凝实而冰冷。 “陆叔叔死的那天晚上,发生了许多事情……” “胡说八道!” 老太太有些紧张,不知因何,那一贯淡然的双眸里,竟然起了波动。 莫雅薇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我哪有胡说呢。那一晚莫叔叔和苏霓的母亲一块出的事故。怎么不算大事?” “还是说,另外有些不可告人的东西……老太太生怕被人知道?” 呵。 莫雅薇往老太太的方向走,纤细的高跟鞋落在地板上,发出格外清脆的声音。 上一回老太太发那么大脾气,不就是因为她提了苏霓的母亲么。 现在倒好,连莫叔叔也不让提及? “我真是好奇,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俩出了事故。又因为什么,让老太太你,可以不计前嫌接受苏霓……” “甚至,非要允她嫁给长铭?!” 莫雅薇心里是有怨气的。 “我和长铭好好的,要不是你非要长铭娶苏霓,现在嫁到陆家的人就是我。若是我,怎么可能五年都生不出孩子!” 老太太气急。 她怎么也不该拿孩子来说事! “就算没有苏霓,就你水性杨花的性子,我也绝不允许你嫁到我们家!” “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 老太太格外激动。 了莫雅薇却径直打断了她。 那格外精致的妆容上,有些一丝狰狞。整张脸几乎都挤在一块,瞧着越发恐怖。 “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太太你做了哪些事,见得人见不得人的,你心里清楚!” 当年的事,始终是一个谜。 若非苏霓的母亲和莫叔叔一起事故死亡,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人早已暗通款曲。 而在这之后,老太太却还能接受苏霓?? “别说她不信你们之间有猫腻,换做任何一个人也……” “也怎样?” 莫雅薇话没说完,就已被一道深沉的音打断。 男人步伐匆匆,眉宇间拢着的烦扰久久不散。 他甚至没有脱下外套,就已经走到老太太面前。 “奶奶您找我。” “有什么事?” 老太太却不说话,精明的眼直直落在他身上。 那带着打量的目光,在陆长铭身上逡巡而过。 “陆原要回来住,他也想成为陆家的真正的孩子。过几天要和暖暖一起回来拜年,你怎么看?” 老太太显然没有避讳莫雅薇的意思,甚至还故意忽视她,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反而是陆长铭,因为莫雅薇出现在陆宅而略有讶异,但很快便恢复正常。 “我妈绝不会允许。” 陆原是私生子,最介意的人便是文宁。 相比较而言,老太太倒更要开明一些。 只是此时,三个人心里都各有想法。 老太太等了等,轻“嗯”一声,扬起的手落在莫雅薇身上。 “长铭你平时在外头如何我不管,可咱们家是有女主人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女人,就不要随随便便往家里带!” “我会和陆原见一面,至于你……” 她话没说完,但其中含义已格外明显。 管家随机搀扶着她走出去,客厅气氛,一下子岑寂下来。 “你又过来,自讨苦吃么?” 他对莫雅薇,倒没有太多憎恶。 只是有些厌烦地抚额,“老太太不待见你,弯弯也在禁足当中。你过来,又有什么事?” “又?” 莫雅薇咬着下唇,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 那垂落在一侧的发遮住她小半张脸,人看起来格外苍白。 “我们俩的关系,我都不能来找你么?” “长铭……” 若是往常,陆长铭也不介意多安抚她几句。 可此时面对着这张脸,他脑海里却只有另外那个清淡娴静的女人。 于是缓缓扬起手,将她贴靠过来的身躯推开。 眉眼里各位浓郁的,都是疏离情绪。 “我很忙。” 他声音低低的,几乎没有起伏。“你知道,因为弯弯闹出的新闻,我需要花不少时间处理。” “处理?” 莫雅薇身体忽的僵硬,扬起脸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一双眼睛里,几乎装满了凄楚,“弯弯说的……都是事实阿。” 她那样的小心谨慎。 声音又细声细气的,像是生怕惹恼了他。 “你和苏霓离婚,你说要和我订婚,哪里不对?” “雅薇,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要订婚?” 陆长铭很是奇怪。 为何原本曾喜欢过的女人,现在竟连靠近也不愿意? 第七十四章 别耗尽了我对你的耐心 莫雅薇似是正因她的话而发愣,那本就已经苍白如纸的脸,此刻比起外头覆了树木的白雪,更要可可怕。 偌大的客厅里,暖气充足。 可男人身上散出的气息,却总让人感到阵阵凉意。 过了几秒。 陆长铭又看了一眼手机,上头是周弋发过来的消息,是些有些晦涩不明的信息。 “太太近来的行踪十分规律,除了德阳和家中,只还去过一次猫粮店和两次医院。” 医院? 复查么。 他紧紧锁住眉宇,不敢确定。 耳边,却是莫雅薇不住吵嚷的声音。 “2011年2月20日,星期日,阴天。就在判刑之后,探监时。你说等我出狱,就和我订婚。” “你说不论我在里面多久,你都会等着我。” “你说曾经发生的那些都不在意,说你会一心一意等着我回来!” 她语气越发激动,有些空洞的眼神落在陆长铭身上。但又像是落在遥远的五年前。 那样绝望的一段日子,若是能遗忘,她是连记都不愿意记起的。 …… 莫雅薇紧紧掐着掌心,心脏被压迫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她忽然扬起声音。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你亲口所说!陆长铭,你现在告诉我你都忘记了吗?!” 谁都知道,人在绝望的时候,最容易记住的便是那个给她希望的人。 而陆长铭当年的一番话,印象深刻到让她记到如今! 男人怔了两秒,忽地扬起眼直勾勾盯着她。 那深黑的眉眼里透出许多无法言说的情绪,像是黑夜里不断飘荡的星,虽然闪烁、明亮,可分明,是无法接近的。 客厅里早已空无一人。 老太太离开之后,管家、林嫂都早已走远。 此刻安安静静的,让莫雅薇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回音。 她没有得到答案,情绪便越发地往上翻涌,几乎要将人整个吞没! “你说话!” “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件事,都是你曾承诺过的啊。长铭……你不能用简简单单的‘过去’两字敷衍我!” 陆长铭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如今望着这张脸,竟再没有往日的怜惜之意。 苍白、美艳。 可更多的,却是刺骨的尖锐。 “你要我说什么?告诉你当初那番话本就是安慰,在你进监狱之前我和苏霓就已经有了婚约。还是告诉你……我尽管怨苏霓害你,可为了傅北安一力承担所有罪责的人,是你自己。” 他笑了笑,眼睛里情绪深浓得可怕。 修长的手臂扬起,就这么直直伸在莫雅薇身前,骨节泛着青白颜色,就这么轻轻勾起她下巴,笑。 “雅薇,你做的许多事,我都忍了。” “可你,还是介意我和他。” 她没有避开,而是“咯咯”笑出声,“你最讨厌女人不干净,我和傅北安发生过的事,是你心里永远也拔不开的刺,是不是?” 陆长铭没有回答。 而沉默的空气却仿佛能给莫雅薇答应。 一室安静。 静到逼着人窒息。 莫雅薇全身哆嗦,瞳孔蓦地紧缩,那瞪大了的眼眶里布满红色血丝。 “你在为你的移情别恋找借口!” “我和傅北安在一起……也是不得已,你说了不介意的,你说了不介意的!” 这句话,陆长铭倒没有否认。 他只是轻扯开唇角,摇摇头,仿佛是在嘲笑了一般,将莫雅薇的手指一根根从身上拨开。 “雅薇,很多事都变了。” “变?” 莫雅薇哆嗦着,把手掌在身上用力擦了擦,而后又慢慢地抚上脸颊。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他听。 “倒是我变了对不对。我怎么可能不变,家破人亡、入狱五年,甚至……连你也不要我。你说,我怎么可能不变!” “我不要你做什么,可你和苏霓已经离了婚。至少,我现在和她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是不是?” 至少。 她还是过往的情分,可苏霓什么都没有的。 至少,这个男人曾经爱过自己,可究竟有没有爱过苏霓,谁知道呢? 想到这,莫雅薇忽然有了自信。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笑开。艳丽的面容在夕阳的光影下,仿佛染上一层薄薄的雾色。 见陆长铭凝着脸没说话,她忽然抓住对方的手,直直落在自己胸前。 “我不求别的,你和苏霓离了婚,一个大男人,总是有需要的。” “以前你那么想要我,现在,我主动给你……” …… 陆长铭讶然。 像是越发的无法理解了。 而眼前的女人,已十分急切地解开衣裳,赤着身体站在他面前。 接近三十岁,却仍是美好的躯体。 在淡淡夕阳下,染了一抹细细的粉红。 她就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顾不上是否会有人进来,顾不上会不会有人偷看。那样急切又不可理喻地想抓紧他。 而面前的男人,却下意识转过身去。 “长铭,你看看我,好不好?” 莫雅薇终于忍不住,倏地扑了过去。 用力拽紧双手,她恨不得将自己整个揉到对方身体里,恨不得他转过身拥抱自己。 哪怕在这空旷的客厅里。 哪怕被所有人瞧着! 可男人那格外有力的手臂,却只落在她腕上,动作迅速地将她拨开。 莫雅薇仿佛又听见了五年前那让自己走出绝望的声音。 “我一直在看着你,你做了什么想做什么,我都望着。” 他背对着莫雅薇,清明目光落在外头渐渐没去的夕阳上。颀长的身躯被拉得很长很长。 袖口上的纽扣泛着金属光泽,反射了几缕阳光在墙壁上。 男人透着青白颜色的骨节落在上头,缓缓摩挲了几下。 他声音低哑,“但老太太对你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我和苏霓是离了婚,但也不是旁人能插手的。” “而我和你……” 只是耗尽了的青春和记忆。 哪怕曾喜欢过,曾爱慕过,曾握紧双手却不曾抓到过。 却也只是年少时的一段故事而已。 陆长铭转身,见她仍呆呆站在原地。 终于还是拾起地上掉落的衣裳替她披上,眼睛却不曾落在她脸庞之外的地方。 那低低哑哑的声音,让莫雅薇最后一丝理智,也彻底告罄。 “以后再有需要的东西,直接找周弋处理吧。” “雅薇,别耗尽了我最后留给你的耐心。” …… 然而刚走出几步,他便听见身后传来女人尖锐的叫嚷。 “难道苏霓就很好吗?” “你以为她能嫁给你是因为什么,她和老太太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别说你一点也不知道!” 莫雅薇似是心灰意冷了。 满脸的狰狞和毫不掩饰的憎恶,此时的她,哪还是昔日名满海城的名媛,瞧着只像是一个泼妇般。 “我们真的,就没可能了么……” 陆长铭终于不耐。 转身走了出去。 大门“砰”的一声被甩上。 管家的声音遥遥传来,“大少爷,天色晚了,还出去吗?” 回应他的是已经走出院门的身影。 陆长铭迅速上了车,只留给管家一道背影。 黑色宾利只在萧瑟的道路上留下一道影子,很快便驶出了视野。 男人坐在驾驶座内,放着轻音乐。 修长骨节落在方向盘上,因为太过用力而露出青白颜色。 他想着刚刚莫雅薇的一番话。 她和苏霓,在自己的心里还能是同一条起跑线吗? 显然不会。 他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竟从一开始就否认了这件事。 …… 而在陆宅内。 一双苍老的眼从楼上往下看,等到陆长铭离开之后,才推开门走出来。 正好瞧见在穿衣服的莫雅薇。 老太太面无表情,是连多说一句都不愿的,便只轻哼了声,“看来长铭已经给了你答案。” 莫雅薇穿衣服的动作略微僵了几秒,继而缓缓拢起发,将衣襟整理好。 而身后,“叩叩叩”的声音渐渐靠近,老太太应是下来了。 “我刚刚和陆原通过电话,听他话里,似乎对你很在意。” 老太太眯起眼,总想从莫雅薇脸上发现什么,可她眼底却平静无波的,什么情绪也没有。 “旁人对我的心思,我可不清楚。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老太太你那样,能把一个人的死瞒了快二十年。甚至还让那人的女儿,对你死心塌地的。” “啪”的一下。 老太太的拐杖抖了下,差点掉落在地。 她声音倏地低沉下去,“你在胡说什么!” “当年陆叔叔和苏霓她妈为什么一起出了事故,为什么被人说两人婚内出轨,老太太您还不清楚吗?” “这些事瞒的了别人你瞒不住我!” 近二十年前,陆正义和赵秋爱因为“私逃”而出的事故,双双身亡。 那一夜格外血腥,而在那之后,整个海城的人都知道,陆家和苏家之间出了不得了的丑闻! 此后十几年,苏霓一直不被苏一阳重视就是因为这个,然而谁也没料到,某一天陆家老太太,竟能容忍苏霓嫁给陆长铭! 莫雅薇满意地看着那张苍老的脸,下巴扬起。 “您放心,我也没别的要求。只要你不再干涉我就是,至于苏霓,她和长铭离了便是离了,没有再复合的可能!” 第七十五章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委屈呢 苏霓在直播结束后,就回到了外婆住处。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还未曾落下,她迈着轻缓的步伐,从超市里提了不少东西。 许多以前不爱吃的东西,如今她却没有犹豫地往推车里放。 到天色渐黑,才提着东西推开二楼的门。 暖意袭来。 苏霓脱下大衣和口罩,用力搓揉了下双手。 “外婆,我回来了。” 没有人应。 她换了鞋子扬起头,才发现老人家就坐在客厅沙发上,身上裹着一条毛毯,眼睛直勾勾望着自己。 那浑浊的目光里藏了许多苏霓以往没见过的情绪。 一下子,僵在原地。 “外婆,这是怎么了。” 老人家仍旧安安静静坐在那,眸光上下将她扫过,像是透着光,那被遮掩着的情绪,也渐渐显露出来。 “你过来。” 苏霓轻应声。 她扯开唇角轻笑,嘴角的两只梨涡还格外明显。 便只如以往一般缓缓地朝老人家身边走去,越来越近的时候,只瞧见天边最后一抹日光落在那张苍老的脸上,仿佛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丝岁月气息。 “外婆,怎么呢,这么看着我。” 从进门开始,这平日里开朗的老人家,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灼灼的,有些奇怪,“我哪里不对么?” 她小心开口,可外婆也不多做什么,只双手覆上她的,用力紧了紧掌心。 格外粗糙的一双手。 上头布满了皱纹。 苏霓垂下头,隔着已然有些昏暗的光线,隐约瞧见那双苍老的手。 耳边,响起老人家长长的一声叹息。 “看你的样子,似乎不需要我安慰。” “可是霓霓阿,离婚这么大的事,怎么……连外婆都瞒着呢?” 苏霓怔了下,掌心又是一紧。 她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结婚也好、离婚也罢,又或者是这五年的冷漠和委屈,都一个人咽下了。 偏偏到了这时,老人家也没有怪她,甚至连一句询问都没有。 “你那样的喜欢他,外婆老早就看了出来。所以当初你瞒着我嫁给他,我也不说什么。” “但你执意要和他在一起,可现在当真闹到你要离婚的地步,得受了多少委屈?” “你怎么,就从来没给外婆说过呢!” 她没给任何人说过。 苏霓咬紧唇,鼻尖阵阵泛酸。 许多被深深压在心底的情绪,忽然往上涌。渐渐蔓延开的情绪,将她整个人吞没下去。 她摇摇头,哽咽起来、说不出话。 好在老人家总是理解的,也不责骂她,就这么紧紧抓着她的手,用那布满了皱纹和沧桑的手掌护着她。 苏霓忽然有种感觉,哪怕面前的老人那样瘦弱,可她身上仍有万钧之力。 等了许久,她才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外婆,我不委屈。”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委屈呢。” “嫁给他我从没觉得自己委屈,现在离了,也是顺其自然。外婆,你别担心我。” 老人家挑眉,无奈又深沉的。 她上下看着苏霓,捧着她的脸,细细打量一番,粗糙的手指落在她脸颊上,来来回回摩挲了几下。 “不委屈就好。” “我们家的女人,从不会让自己委屈!” 外婆轻笑,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起身往窗口走去。 苏霓不明所以,却也跟上。 …… 楼下,一辆黑色汽车正停放好。 她一眼便能认出这辆车属于谁,而下一秒,男人拉开车门出来。 颀长的身躯出现在她视野内。 仰起头的时候,正好与她相对。 那灼灼的目光,像是嵌在一汪深潭里,隔着长远的距离,就这么落在她身上。 他就楼下。 她在二楼窗户。 不过几米的距离,在渐渐昏暗的光线下,苏霓甚至还能看见他唇角的蠕动。 “我来了。” 他这么说。 修长的腿迈开,那好看的身形被一身得体的西装衬托着,在日间昏黑的光线下,衬得有些迷蒙。 仿佛只是错觉。 可苏霓分明能看见,那透在男人眼底的灼热! “叩叩叩。” 大门很快被敲响。 苏霓蹙了蹙眉,并不打算去开。 可身边的老人家却轻哼一声,已经朝门边走去。 猛地拉开大门。 “谁这么不懂礼貌,没人开还拼命敲我家门?” “外婆。” 陆长铭半点脾气也没有,被吼了也只是露着笑,缓缓往里头探去。 苏霓站在窗台旁没有离开,但男人醇哑的声线却隔着不远的距离飘了进来。 “谁是你的外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她说着便要关上门,仿佛打开就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话。 可陆长铭依旧和颜悦色的,“外婆,让我和她说说话好不?您看,今天的事闹的这么大,总得给我个解释的机会是不。” 陆长铭是知道的。 外婆一贯的脾性好,对他也很有好感。 然而这回,他越是嬉皮笑脸,老人家的脸色就越难看。 到最后重重一哼,“别扯有的没的。我只问你,你和苏霓的婚、离是没离?” 离了。 陆长铭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他没敢回答外婆的问题,而是朝里头探探头,隐约瞧见了那道心心念念的身影。 “外婆,让我亲自跟她说。” 苏霓就在里头,他万分确定。 只是她或许并不想见自己。 陆长铭拢起眉,眉宇之间皱成深深沟壑,连放在身侧的双手都握紧,斟酌了许久才开口,“是,我们是离婚了。但没人规定我们不能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老人家倒抽一口凉气,以往对陆长铭的温和礼貌,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哪来的勇气说重新开始?!我们家霓霓嫁给你五年,你怎么对的她,嗯?现在知道要和她重新开始了,以前干嘛去了。” “我可告诉你,霓霓现在是单身,谁都有追求她的权利,可不是你说重新开始就开始的。” 陆长铭嘴角抽搐了下。 他脸色铁青,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可偏偏就算有了脾气,也不敢发作。 只好垂下眸,用力掐着拳头,沉沉道,“外婆,您昨晚还在戳和我们的。” 他小声提醒。 可老人家显然不吃这一套。 想到自家外孙女昨晚可能又被他吃干抹净了,还是在两人离婚之后。 老人家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拿起旁边的扫帚就往他身上招呼。 苏霓只听见一道闷哼声,至于外婆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但紧接着响起的呵斥声,总那样明显。 “我的霓霓在你那受了多少委屈,你还敢来这?当年要不是她趁着我不在跟你结婚,我怎么可能同意!你们家的人害死了我女儿还不够,现在还祸害我外孙女。” “你你、你回去告诉她。我外孙女以后,跟你们家没啥关系!” 苏霓愕然。 外婆不经意说出的字眼,似乎另有深意。 她是知道的,当年那场惨烈的事故,可却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被人害死? 害死? 苏霓有些着急,连忙走过去。 “你来干什么,走远些走远些!” 老人家轻推开她,挥手又示意陆长铭离开。 而后者,却只幽幽扬起眸,里头深黑的视线直勾勾凝在她身上。那有如深潭一般的瞳仁里,藏了太多情绪。 苏霓多看了他一眼。 还是白日里的那套衣服,今天也不知奔波了多少个地方,风尘仆仆的。连早上她为他系的领带,也有些凌乱。 外婆一直在推他,可男人就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像是被人立下的雕塑,就这么生了根。 良久,老人家也累了。 这才扔开扫帚,缓缓靠在门边。 “苏霓……” 男人隔了很长时间才唤出她名字,紧抿的唇角和下颌僵硬的线条,在在显示出他此刻的紧张。 那带着一丝勉强的笑容,格外的好看。 在已然昏黑的天色下,苏霓只能瞧见他唇畔那抹笑,和不住摩挲着袖口的动作。 “让我进去,嗯?” 她笑了。 清清冷冷的。 却格外的好看。 可红唇轻启时,吐出的字眼却仍是拒绝,“别来了,陆先生。我不方便见你。” 不方便? 陆长铭微怔,“怎么不方便?” 这下,苏霓倒没有立刻开口。 楼下再次响起停车的声音,两人的脸色不约而同有了改变。却又很有默契地站在原地不动。 便就对视而立,在外婆点亮的灯火下静静伫立。 直到脚步声靠近。 有人从楼梯上来,脚步略重,但十分沉稳。 他很快就出现在两人视线内,扬起的脸上布满笑容。 在瞧见苏霓的瞬间,还扬了扬手里提着的东西,镜片后的眼神清澈明亮,“我来晚了,买这东西耽误了下。” 陆长铭只听见声音,却也知道在自己身后的人是谁。 而在他面前,那原本对自己冷着一张脸的女人,忽然展露笑容。 灿烂、 温柔, 唇畔梨涡淡淡的,莹白的脸被灯光照射而下,像是泛着光,又有些虚无缥缈。 但那瞬间,却比昙花骤现的时候更要对比鲜明。 前一刻还冰冷的脸,在下一刻便展露芳华…… 陆长铭心口猛地一窒,指尖动了动,想伸出手去碰碰。 但不知怎的,有些畏惧。 陆长铭发誓,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挫败过。 在瞧见那笑容满脸地越过自己朝身后男人走去的身影时…… 第七十六章 不过是,又一次失望而已 “我要的料不好买,你跑了挺远吧。” “是不是累了,上来吧。” 苏霓清脆的声音就在耳边,甚至还带着些欢呼雀跃的,就这么在他耳畔一次次响起。 陆长铭仍旧僵硬地站在门边,身上漆黑如墨的西装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格外笔挺。 那浓密的眉,深冷却迷人的五官。 原本,他哪怕站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敢靠近。 可此刻,那只着了白色毛衣的女人,却拉着单泽奇,旁若无人似的从他身侧走过。 像是当他不存在似的,身上遗落下的清香气息,还久久地残留在他鼻尖。 陆长铭几乎是反射性地伸出手,指尖似是触及到她手腕。 但就在那瞬间,苏霓又迅速避开。 她脚步微顿,回过头的时候,脸上笑容更加灿烂。 “陆先生,您看,我有客人,不方便见你的。” 苏霓指了指走进厨房的单泽奇,后者此刻正和外婆一块收拾酱料,他在这屋子里,甚至能十分随意地寻到围裙和各类物品。 男人眼睛骤然眯起。 顾不上考虑其他,便将苏霓狠狠往怀里拽,“砰!”的一下将门甩上。 两人被关在门外。 “苏霓?” 单泽奇自是瞧见了这一幕,提步便要出去。 可身边,老人家却拽住了他,那有些浑浊的目光,此刻格外清明,“算了,让他们呆着吧。霓霓会处理好的。” 单泽奇这才打消了念头,可耳朵却伸得长长的,恨不得能将外头的一字一句都听进去。 …… 到了走廊,温度似乎在瞬间下降了许多。 苏霓被他紧紧拽着,也不敢用力挣扎。 可只穿了毛衣的身子,总也忍不住的颤抖。 她有些烦乱不安,甩开他的手。 “你不让我进门,就许他进去?还说不方便见我。” “苏霓,你当自己和他什么关系?!” 陆长铭声音冷冷的,他连门都进不去,而单泽奇,却已经能登堂入室,那熟练的动作也不知曾来过这里多少次。 在这之前,他从来都只觉得苏霓是故意气自己。 可到现在,真见着她对其他男人温温柔柔的样子,心底那紧紧压抑着的怒火,在瞬间便汹涌燃烧起来! “我和他的关系?” 苏霓本是垂着眸,视线一直落在他的皮鞋上。 还是他平日里常穿的牌子,大气、奢华。 可这话一出,她便立刻扬起脸笑了下,“单医生和我的关系,大概会比我和你之间,要更亲密些。” 一个是前夫,另外一个却是…… 她说亲密倒是没错。 可男人的脸色却骤然沉下,手上力度不住加大。 他只将人困在那方寸的天地间,恨不得一辈子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你再说一遍!” 苏霓扬起下巴,莹白的脸上落了些许光华。 她没有半丝畏惧。 就这么直直迎上对方的目光。 清亮、 澄澈。 “我们以后还会更亲密。” 苏霓轻轻开口,嘴里呼出的气在冷空气里凝结,变成淡淡的一层白雾。 白雾飘走的时候,她又淡淡开口,“陆长铭,你以前没有做到的事情,他会为我做。” “你不曾给过我的,他会给我。” 她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什么,心底酸涩难忍,“你恨不得抛开的,他会护着。我没欠你什么,也不希望你来干涉我的生活。早早之前就说过,我们已经……” “那昨晚算怎么回事!” 男人冷斥,径直打断她的话。 他实在不愿再从她嘴里听见这些,甚至恨不得能将这些话全都塞回去。 可苏霓,却只张张唇,轻笑,“能是什么呢。” 不过是,他眼睛里透着的光又让她心动。 不过是,他嘴里说的情话,又让她生了希望。 然而也不过是,又一次的失望和绝望,让已死的心彻底尘封而已…… 她于是轻叹,“那不过一个错误而已。” 苏霓笑,眼底古井无波,她顾不上男人呆滞的模样。在大门打开的时候挣脱开他的束缚。 转身,被人用大衣紧紧裹覆着,用那温暖的气息将她拥在怀里。 “说完了就进去吧,外头冷。” 陆长铭有些不敢置信,他仰起头就看见那站在门边的女人。 正侧脸望着单泽奇,薄扇一般的眸光晶亮,里头藏匿了许多温柔的情绪,仿佛…… 像当年看他一样。 “好,我已经闻到菜香味了。” 苏霓轻应,低低笑着和单泽奇一起走进去。 在她身后,男人眼眶通红,放在身侧的手臂被紧紧握住。 额上。 青筋暴露! …… 苏霓关上门。 没有听见脚步声。 想来他是没有立刻离开的。 单泽奇就站在一旁,指尖扬起来推了推镜框。 又缓缓地往她脸上看去,“他一时半会不会离开。” “我知道。” 苏霓垂下眸,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只好深吸一口气,任凭灯光打在浓密的羽睫上,细细密密的影,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别理他,过来吃饭。” 外婆从厨房端了碗筷出来,和餐桌上整桌丰盛的饭菜一起,推在苏霓面前。 “他要呆在外头,是他的事。你只要吃好休息好,就行了。” 苏霓跟着笑开,连忙往外婆碗里夹菜,“是是是,外婆您说的对。那,我是不是最近都能吃到你做的菜呢?” 她扬起脸望着外婆。 一只手却落在小腹上。 老人家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她如今还在乎什么呢,吃好、休息好,静静地等待那份希望长大。 等待他长成参天大树的那天…… …… 陆长铭终究还是走了。 屋内的欢声笑语,他隔着门板也仍旧能听见。 女人娇脆的音像是晨钟暮鼓一般,总能击中他心脏某处。 有些震颤、 又有些疼。 他到楼下开车离开,引擎独有的声音引起他们的注意。 苏霓和外婆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答案。 她忽然停下来,没有继续说话。 “饱了?” 单泽奇扬扬眉,随手又夹了一块肉放在她碗里,“多吃点。” 他总那样关心她。 苏霓在他身上却也感觉不到任何恶意,只是迟疑地放下筷子,“单医生,这样做可能会给你招来无妄之灾。” “嗯?” 他全然不在意的样子,镜框滑落在鼻梁上,他便伸出手指轻推上去。 温文尔雅的面庞上,没有丝毫担忧。 “他可能,会对你做些什么。陆长铭他,心眼小。” 苏霓斟酌许久,才想到这个词。 事实上。 就陆氏这几年的措施政策而言,陆长铭的心胸和眼界,怕是其他人远远比不上的。 可在感情这上头,他心眼确然小的可以。 “你说让他在这里看见你,就会误会我们的关系。我想,他现在是真误会了。” “单医生……” 单泽奇耸耸肩,轻叹。 “不用担心这个,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他拨出几样饭菜,想了想又找来纸和笔,在苏霓说话的时候,便低着头在餐桌上写什么。 “外婆,这几样菜色暂时不要用。苏霓身体现在吃不了这个。” 外婆一脸狐疑,探过头看了几眼,才辨认出那苍劲的字体。 “兔肉、薏仁、麦芽……” “霓霓什么时候有了忌口,我怎的不知道。” 老人家有些捉摸不定了,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上头的东西。 半晌,忽然想到什么。 苏霓被她盯得难受,“您别这么看我,晚些时候,我再仔细跟你说可好?” 两人的互动单泽奇都看在眼里。 他也不着急,便缓缓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才是。” “我送你。” 单泽奇摇摇头,笑的时候唇畔也有两只梨涡,和苏霓笑起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老人家在一旁看了,有些心惊肉跳的。 然而苏霓并未注意到这点,只是主动拿了衣服准备送他下去。 “外面冷,别送了。” 他本意也只是过来露个面,让陆长铭死了心就好。 而苏霓却已经换好衣服,双手覆在胸前,裹紧了身子。 扬起的眉眼清澈,想多解释,又收了回去,“总之,我下去才好呢。” 单泽奇不疑有他,便也依了苏霓。 车子就在楼下,说是送,也不过是下一层楼梯而已。 苏霓走得很慢,在冷风中乖巧地站在他身侧,像只可人的娃娃,脸红扑扑的。 而那带着笑的眼睛里,透着说不出的温柔。 “早点回去。” 她站在单泽奇身侧,等他快上车的时候,还主动踮起脚尖为他整理了衣襟,乖巧甜美的模样,让人心悸。 “可以了,走吧。” 单泽奇挑眉,不明所以。 可苏霓也不解释,脸上依旧是舍不得的神情,身后璀璨光华落在她身上,蒙了一层细细的影。 她曾无数次做过这样的事,在深夜里望着人离开。 此刻便摇摇头,冲单泽奇挥手。 等了几秒才转身上楼。 单泽奇或许不知道她这样做的意思。 可苏霓自己是明白的。 就在两人刚刚站立的地方不远。 某个角落里听着那辆漆黑如墨的慕尚。 男人避着光坐在驾驶座上,身上弥漫开了的轻烟白雾,将他大半张脸都遮住。 而那修长的手指恰紧了烟蒂,在某一刻,猛地按灭! 第七十七章 浓情蜜意 陆宅。 莫雅薇离开的时候,管家送她到门口。 “莫小姐,慢走。” 她还没来得及应声,管家便已经准备关上铁门。 脸上的笑容便在瞬间僵硬,再也保持不住风度。 管家笑了笑,“莫小姐,还有事么?” 没有。 她那样的不受欢迎,能有什么事。 可刚走到车上,却终于还是忍不住拨出了一个电话。 里头立刻传来一阵哭诉声。 “雅薇姐,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大哥他、他让我禁足呜呜呜,我整天没出过门了,而且他还说,之后要给我安排相亲,每周三场,你能不能给他说说,让他别这么对我……” “我还不想这么快嫁人,尤其是嫁给相亲的那些男人……” 莫雅薇将手机拿远了些。 等了足足一分钟,才笑着凑过去,“你大哥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呀。” “你?” “没有啊。” 陆弯弯沉默了下来,忽然想到什么。 “其实雅薇姐……大哥他现在是不是,喜欢上苏霓了。他好像,不怎么喜欢你了啊。” 若真是这样,她一定后悔死! 好在莫雅薇只是轻笑,挽起了耳后的发。 “别胡思乱想,你放心,就算我不能和你大哥在一起,他也绝不会和苏霓复婚呢。” “而且,我更想要的……” 是陆家啊。 而陆家,也不止陆长铭一个人! 莫雅薇“啪”的一下挂掉电话,也不管那头的陆弯弯情绪如何。 扬起眼,正好瞧见灯火亮起的陆宅。 她忍不住“咯咯”笑开。 那样的男人,若是她得不到,苏霓也同样不会得到。 只要她能得到陆氏,也聊胜于无呢。 …… 夜黑得深沉。 陆长铭将将车子开的很快。 脑海里尽是女人刚刚的模样。 那璀璨光华落在她身上,细细的一层影将她遮住,晕黄晕黄的,让她整张脸的线条都柔软了不少。 陆长铭手指骨节掐在方向盘上,上头覆了淡淡青白的颜色。 他的脸,在那渐渐散开的烟雾中显露出来。 眼眸,越发黯淡。 许多年前,她也是这样对自己笑的。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柔柔的映着他的影子。 她总喜欢抓着他的手,摇晃着小脸,在漆黑如墨的天色下,朝他挥手,“陆长铭,路上小心。” 又或者,远远听见引擎的声音,便急急奔下楼。 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乱乱的垂在一旁,一张脸红扑扑的。 可她是什么都不顾的,只略微整理衣着,便有些怯又有些期待地站定在一旁,说“你回来啦。” 他很少给她好脸色。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清脆悦耳的声音,渐渐就少了。 车灯闪烁几下,他超掉前面一辆红色汽车,车速越提越高。 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仍被灯光反射着,晶亮晶亮的,里头藏匿的许多看不透的情绪。 若是苏霓见了,便会发现她以往极少见到陆长铭这副模样。 他极少,在她面前展露任何情绪。 在陆长铭看来,苏霓对他撒娇也好、故意的关心也好。 若是回应太过,便是纵容。 可如今,他那样希望苏霓冲自己撒娇,冲自己笑和哭闹。 …… 申楠接到电话。 除夕折腾了整夜,他早上才回去,此刻也不过是刚睡醒而已。 陆长铭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申楠正好在换衣服。 刚打开手机,就瞧见了许多人发来的消息。 无非是这两天那闹得轰轰烈烈的离婚事件。 “出来下。” 陆长铭言简意赅,心里头许多的情绪都已然被收敛起来。 “这个点,你不忙着去哄苏霓,找我出去干嘛?” “我在木园等你。” 陆长铭却不理会他的,只简单地做出决定,而后便挂掉了电话,“叫上老二也好。” 话落,他一脚踩上油门,瞧着车速越来越快,心里那几欲窒息的感觉才总算缓和了一些。 而余下所有的情绪,都渐渐的被他深埋在心底。 他不敢再去想那张熟悉的脸,不敢去想苏霓此刻的心境。 更不敢,提及任何与她有关的事。 好在申楠总算配合,哪怕宿醉头疼,也仍旧准时出现在木园。 倒是慕言之,相对来的晚了些,也不知是为何,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丧。 到的时候,陆长铭已经在包厢内。 开着格外明亮的灯,宽敞简单的布置,和外头其他环境全然不一样。 他手里拿着一台电脑,屏幕打开,上头明明白白显示的,是一份资料。 “什么东西,这么着急叫我们过来?” 申楠有些奇怪,掰过去电脑看了几眼,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明显。 他往旁边看了看,陆长铭正在抽烟,吐出的云雾在他面前萦绕着,一圈又一圈。 “说说他吧。” 后者眯起眼,斜斜靠在沙发上。 修长的腿缓缓撩起,双手摊开在一侧。精壮的身躯在衬衫裹覆下显露出美好的线条。 只是申楠却格外嫌弃地挥挥手,将那萦绕在身侧的烟雾挥开。 “他还需要我说?” “这几年最声名鹊起的医生,妇科出身,但又精于外科、精神科等等,别人以为他学得杂,可不知道多少专攻外科的医生,手术刀上的功夫都比不过他。” “早两年他一直在国外,前段时间回来的吧,进了第一医院挂名。之前还接了一些病患,这段时间似是休息了。” 哼。 陆长铭脸色骤然阴沉下去。 他哪里是休息,分明是趁机撩拨苏霓。 至于中间究竟做了什么,他如今还什么都不知道。 申楠摇摇头,一双桃花眼缓缓眯起,上下打量着他,“他和苏霓传绯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倒以为你有容忍之量,怎么突然在意起了。” 最早,在小艾的事故之后,他们便注意到了单泽奇这人。 可他对苏霓确然是没有恶意的。 陆长铭骤然握紧双手。 就是因为他不在意,才让这人有机可趁! 于是心底那抹烦乱的情绪就这么涌起,在瞬间席卷而来。 他有些烦躁地扯开领带,又想起苏霓在楼下为单泽奇整理衣襟的模样,一下子忍不住,便干脆把领带扔开! “唰”的一下捏成一团扔在角落里。 慕言之正好推开门。 眼前飞来的物件落在他脚底。 他愣了两秒,抬起头看见一张阴沉、一张戏谑的脸。 “什么情况。” “三儿被甩了,让你过来出出主意呢。” 慕言之依旧面无表情,听了申楠的调侃也只是缓缓走过去在旁边坐下,“被甩?苏霓啊,能帮的我一定帮,但苏霓……” 他摇摇头,到现在总还会想起以前被她和桃枝捉弄的事,心有余悸。 “我没什么主意,你们知道的。但苏霓她,挺好。” 慕言之眼神骤然黯淡下去,至少苏霓这么多年一直守在陆长铭身边。 不像那个女人,早在多年前就一走了之,连音讯都没留下。 好在这一缕惆怅只存在半晌,陆长铭忽然想到了什么,扬起眉看向申楠。 没人发现,有人就在外头,隔着门紧紧盯着这个方向。 莫雅薇是跟着申楠过来的。 她私底下找了许多人调查他们几个的行踪,陆长铭过来之后她便跟上。 之后发现申楠和慕言之也到了。 三个男人在里头也不知商量着什么,而她是不敢让他们发现的,只能在外头开了包厢坐下,静静听着对面的动静。 艳红的液体顺着玻璃杯沿缓缓流落她唇里,她抿了抿饱满的红唇,一抹妖冶的笑容出现在唇畔。 而后又轻敲了敲杯沿,涂着深黑颜色的指甲与透露玻璃杯,形成鲜明对比。 她知道自己已然是不冷静了。 可陆长铭不要她,她还冷静做什么? “雅薇。” 包厢门被人推开,男人清秀的身影准时到场。 莫雅薇缓缓扬起脸,在昏暗的灯光下,那被精心妆点过的容貌格外迷人。 陆原心神一动。 不知怎么的,许久之前见到莫雅薇时的那份悸动又回来,甚至开始发热,有些不受控制了。 他用力掐了一把掌心,露出笑容,“雅薇,你找我啊。” “嗯……我们也许久未见了。” 陆原接过她递来的酒杯,实在是身体太热,便将那冰凉的液体尽数饮下。 似乎舒服了不少。 他连忙坐下。 “你让我做的事,我尽力在做的。但陆宅那边,仍旧不许我回去。我退了一步要求回家拜年,他们也不允。” 他愤愤不平。 “原本,我也姓陆!身体里也留着他们家的血,要是爸爸在世,定然不会让我一直背负私生子的名讳。可他一死,我仿佛就没了这名分!” “老太太对我有成见,文宁就更别提了。就连陆弯弯那小丫头,嘴里喊着二哥,心里还不定怎么想。” 莫雅薇总是那样了解他,又能及时安抚他。 那纤白的柔荑落在他胸膛上,轻轻抚着。 “我懂,但无论他们怎么做。都改变不了你的身份。” “陆原,我也想通了。你对我这么好,日后、我们在一起好好过,嗯?” 陆原有些诧异。 从他的角度往下看,正好能瞧见那在自己面前的饱满红唇。 而那一身黑色针织纱下,女人姣好的身躯曲线也落在眼底。 格外的诱惑。 第七十八章 欺负 他喉结滚动,只觉得下半身更难受了。 “雅薇,你能这么想太好了。大哥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呀。我会待你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莫雅薇“咯咯”笑着,似乎是很满意他的回答,那纤细的手指开始往他衣服里滑,动作极其缓慢。 可终于,还是抚了上去。 有些凉。 但越是凉,才越让他着火似的身体舒服,陆原还是叹息了一声。 莫雅薇便已经爬到了他身上。 那馥香的身躯与他紧紧贴着,耳畔是淡淡软软的气息,“我也想好了,你对我这样的好。我心里又有你,何必还执着你大哥呢。” “但陆原,我早已家破人亡,不愿再过那种没有安全感的日子。你如果真对我好,就配合我,我们一起入主陆家好不好?” “好,你说什么都好。” 他满脸涨红,本就已经忍耐不住。又被莫雅薇这么一撩拨,身体里的热气噌噌噌地往上涨,而后终于忍不住,反抱住她! 陆原没有任何犹豫,撕扯开衣服就凑了过去。 “其他事我们待会再说,现在先做。” 他忍不住,动作又快又猛。 然而刚要贴上,却被一双手抵在胸口。 莫雅薇也早已情动,许久未曾经历过的云雨的身体,被他精壮的身躯吸引,此刻的心情和他是一样的。 但仍按着。 “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但你待会一定要配合我知道么?只要你配合,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你想要我……” “哪怕在外头,我也愿意。” 她抱紧他脖子,声音轻轻的。 陆原只觉得脑子炸开了一样,忽然想起曾见过的一句话。 大概自己是遇见了妖精,否则身体和心怎么就都不受控制呢。 全身上下,都叫嚷着要她! 而他自然也是这般行动的,一番折腾,却发现身下的女人仍是有些不愿意的样子,衣服都撕扯开了,却仍没有到最后一步。 陆原自己却不太能记得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只是那兴奋的感觉仍旧残留在身体里。 所以当莫雅薇忽然尖叫的时候,他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只当身侧的女人还和先前一样,只是太过激动而忍不住的尖叫。 他便翻身过去,带着宠溺道,“别急,这就给你……” 没等反应过来。 房门却在这时被无情打开。 听见呼救的保安站在门边,瞧见这一幕之后立刻冲过去将他拉开。 莫雅薇满脸震惊和不敢置信,连忙拉过衣服遮住已然狼狈的身躯。 她那样可怜兮兮地避到一旁,让陆原满脸惊诧。 扬起手指着她想说什么,声音却被莫雅薇的尖叫声盖过。 保安制住了他,连让他再开口的机会都不给。 …… 陆原挣扎起来,动作幅度很大,碰倒了不少桌子椅子。 哗啦啦的声音格外明显,在对面,里头的人终于也听见了吵嚷声。 慕言之对这两人商量的事不怎么感兴趣,他俩说的那些他也不是很明白,便挠挠头主动起身,“我出去看看,别是有人闹事。” 高大的身躯往外走,身后却是一道低低的音。 “没人敢在这里闹事。” 陆长铭连头也没抬。 木园成份复杂,既有陆氏的股份,又与政府相关。平日里各方政要商贾,都会选择在木园谈事。 为的就是他的隐秘和安全。 “我还是去看看。” 慕言之却也不管这些,主动打开门。 他本就高大,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进去,视线便已经越过保安落在里头。 迎面,瞧见那衣不蔽体的女人。 后者看见他,立刻叫嚷起来,“慕二哥,救我!” …… 慕二哥? 申楠和陆长铭对视一眼,都是一僵。彼此便能看见对方眼底的疑惑。 他将笔放下,敛起了笑容。 “出去?” 干等了几秒,申楠也没瞧见他有动静,嘴角抽搐着推了他一把。 干脆就合上资料,伸了伸手臂,径直把他电脑盖上,“行了,声音都听了出来,还是去看看吧。” “不去。” 陆长铭这回,连眼帘都不曾掀开,只又默默地把电脑打开,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那心无旁骛的模样,好似在策划着什么不得了的事。 “先放放,明天就能办好的事,急什么。” 申楠略有不满。 可陆长铭就是不动,像一尊雕塑似的坐在那。 灯光洒在他脸上,除了光影的波动外,再无其他。 他记得自己应承过的,总该和其他女人断开关系。 哪怕苏霓……如今不理会他。 然而此刻,外头那夸张的哭泣声越来越明显,继而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了。 两人不约而同皱起眉,紧接着外头便传来慕言之的吼声。 似乎十分无奈,“你碰我干什么,走开!” 申楠反射性站起来。 “行了,再不去看看,真出事。” 他捏了捏额头,只觉得头疼无比。 垂眸打量了陆长铭一眼,瞧见后者停止在键盘上的手,斟酌了几秒,仍是提步走出去。 外头已经围了不少人。 这件事本就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而此时,又出现了两个颇有名气的人物,引起的轰动就更明显了。 人群自动分开,似是知道他们和当事人的关系,便主动留了一条路让他们过去。 好在保安也在维持秩序,很快就把围观的人推到一旁。 申楠走到门边,本还轻松无比的神情,忽然变得凝重。 他没有开口,而是侧开身让陆长铭进来。 后者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袖口上沾染了一些脏污,整天的忙碌让他头发略显凌乱,但身上的气息,却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没人再靠近。 陆长铭刚一进来就瞧见那狼狈坐在地上的女人。 莫雅薇衣不蔽体坐在地上,凄楚可怜。 嗅了嗅,空气中还有些奇怪的气味。 更引人注目的,是已经瘫软在地上的一道身影。 陆原被随意扔在一旁,早已晕了过去。 他缓缓扫过这个房间,只瞧见慕言之已经站得远远的。 慕言之的个性是一贯是不让别的女人碰他的,莫雅薇刚刚只不过是朝他伸出手,他便反射性跳开,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 气氛有些僵。 几分都沉默不语。 “发生了什么事,莫小姐?” 还是申楠主动开的口。 其实这场景一目了然,一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是了解陆长铭的,这人从进来开始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约莫是不会说话了的。 至于那边躺着的那个,还不如不问的好。 果然。 莫雅薇并没有止住哭泣,只是缓缓扬起脸。 那露在外头的肌肤上,有许多细细小小的红印子。 而就在她脖子上,还有一道夸张的抓痕。 她身下的衣服尽数被撕扯掉落在地上,如今坐在那,也不过是勉强遮住重要部位而已。 这场景,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莫雅薇咬着唇,发肿的唇瓣上有伤口,而她哆嗦着,竟连话也说不清楚。 “我、陆原他……” “他想对我……” 说话的时候,她又颤抖了几下。 本就堪堪遮住身体的衣服,又往下垂落几分。 某些部位差点露出来。 申楠总算是瞧不过去。 哪怕对方并不讨喜,但在这种情况下,仍十分绅士地脱下衣服递过去。 他想将莫雅薇扶起来。 可后者似是不愿意的,踉跄着还是跌向陆长铭的方向。 陆长铭几乎是反射性接住她。 怀里立刻抱满了那道温热的身躯,可他的眉却紧紧皱了起来。 这里的场景已经将情况说的很清楚了,他们甚至无须继续问。 好在看莫雅薇的情况,并未真正被欺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陆长铭有些僵,许久的没说话。 头一次觉得抱着一个女人是那样困难的一件事,尤其这个女人,还没穿衣服。 他拧起眉,脸色又沉下几分。 朝申楠使了个眼色,耳边便听见低低哭泣的声音。 “对不起长铭,真的对不起。” “嗯?” 陆长铭难得的在她面前有好脸色,双手放在她肩头,将人护在面前。 又指了指外头,让保安将其他人都遣走,等没人的时候,才带着莫雅薇往外走。 她只一个劲地在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跟踪你的,我就是还想见你,才跟着你到木园。” “可我没想到陆原他还跟着我,也不知是谁授的意,他非要对我、对我……” 话没说完,莫雅薇又哭了起来。 声音很低,细细的啜泣。 几个男人可都见不得女人哭。 陆长铭想了想刚刚的场面,终于还是扬起手拍了拍她肩膀。 “没事了。” 他轻哄了几下。 而莫雅薇似乎再也忍不住,浑身颤抖着用力抱紧他。 下一刻,哭声响起。 他站在原地,任由人抱着,放在她肩头的双手却有些僵硬,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 申楠从里头走出来,脸色不太好看。 “陆原有些不对,但老二那一拳太重,一时半会估计醒不过来。” 我翻了他的手机,只有几通记录,最近、也只有你、老太太和……苏霓。 申楠忍不住抓了抓头发,等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明儿吧,等他醒了好好问问他。” 这特么都叫什么事。 他盯着莫雅薇。 看那模样,被陆原欺负的事却是真的。 可陆原,平白无故的,去欺负莫雅薇做什么? 除非…… 受人指使。 第七十九章 揣测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个答案。 也因此脸色各有各的难看。 陆长铭神情十分凝重,黑黢黢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莫雅薇,里头仿佛藏匿了满天星火般,深邃,透亮。 许久没人开口。 场面越发的岑寂起来。 半晌之后。 慕言之已经将陆原拎在手里,几乎是直接甩在车后座上了,“我打晕的,我就亲自给他送回去吧。” 他说的地方,自然是陆宅。 陆长铭点头,的确也没有比这更妥当的去处。 等到陆原被载走。 他才收回视线,眸光暗暗地看向怀里不住哭泣的女人。 她像是精神受了极大的创伤,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萎靡。 只不住的抱着他哭泣、道歉。 那柔弱的身躯,几乎要揉在他怀里去了。 隔的太近,让陆长铭在呼吸间,都能嗅到她身上的味道。 不像是对苏霓身上那清新好闻的气息,染了浓烈的香水味、还有酒精的气味混在一起,他竟觉得太阳穴那隐隐作痛。 下意识拧紧眉,对着申楠点头,“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行,你先走吧。” 陆长铭这才揽着莫雅薇到车上,缓缓开着车离开。 夜越来越深。 万家灯火之下,莫雅薇垂下的眸缓缓扬起,落在身旁的侧脸上。 清隽迷人,修长的骨节落在方向盘上,那随意至极的动作,总带着一股子的矜贵样。 她忽然扯开唇角,轻笑了笑。 …… 苏霓没过过这样煎熬的年。 哪怕是母亲刚去世的时候,她还不晓事,管家伯伯陪着也没觉得不对。 而这回,却总感觉经历了太多。 一整天的事跑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 从除夕夜里开始,仿佛一切就朝着不可逆的方向而去。 外头很静,已经没有了焰火燃放的吵嚷。 她躺砸床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到那之后许久苏霓都还记得,那一年年节,让人印象深刻的事。 …… 次日。 昨晚木园的事没有走露半点风声。 申楠虽极少插手家族事物,但常年和陆长铭呆在一块,危机公关的能力倒也不差。 他软硬并施,又许了不少好处。 加上几家势力在那压着,这才让见到了的人都乖乖删了照片,没人敢多说。 私底下或许偶尔有人议论,却传不到其他人耳朵里。 海城一下子安静下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 苏霓没去上班。 温月约了她出去。 两天没见,她脸色比之前好了不少,相比较除夕那天的泼辣样,如今的温月倒又多了份女孩的娇羞。 她拎了几大袋东西给苏霓。 “你们俩这两天去哪了?” 苏霓没去翻开,但瞧着那精致的包装,和按下去软软的触感,也猜了出来,“现在就买这些还早了点,等他出生之后再买不迟啊……” “那不行。我是这娃娃的干妈。这是给他的见面礼,得让他第一个就记住我是不?” 她很是得意,又拍了拍苏霓的手,“你放心,我干儿子干女儿出生到一岁的衣服,我全包了。” 苏霓将东西放在一侧,没好意思告诉她,就算现在开始给他买东西,天天买月月买,他也仍是不记事的。 但心里头,总有些心神不宁的,便也没有说话了。 温月今天,其实是拉她陪着去检查的。 两人缓缓走在医院过道上,温月有些难为情地解释,“他把实情都告诉了我,我暂时、信他。然后……我、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怎么做避孕措施的。可怎么这么长时间,就没怀孕呢。” “你陪我一块,我们去检查看看,是不是我哪里有问题。” 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把“怀孕”二次咬的特别重。 苏霓愕然停下脚步。 “你真想要和他的孩子?” “月月,你应该知道的。你们俩不能……” 两人的身影都在走廊上停下,外头的日光静静拍打在她们脸上。 温月摇头,情绪似是受了影响。 她张嘴本想解释什么,可转念又摇头,“没事,去看看我有没有毛病总是可以的。” “你们都觉着我不能要和他的孩子,可我反而觉着,有个正常的、可爱的娃娃在我们俩之间,谁也不敢再说话!” “但万一……” 哪来那么多万一。 苏霓狐疑地盯着温月看了几眼,忽然明白过来。 以往这几年,温月不是没提过想要孩子的事,可毕竟不能要。 到现在忽然改变主意,怕也没那么简单。 她不再劝了。 而温月也总是那样坚决。 苏霓轻笑,跟着她走到妇科内。 …… 提前约好的号,办公室位置是安安静静的角落。 两人循着指示牌朝那边走过去,一路上只瞧见医生护士不住的往前方跑,来来回回带起阵阵风。 温月自然是将苏霓护在一侧,狐疑地抓着一名小护士,“你们跑什么呀,这里到处都是孕妇和小孩。” 医护人员哪能这么不懂事! 可小护士只打量了她一眼,径直抽开手,“你懂什么,有人欺负到单医生头上,我们能不着急么。” “你们要是预约了的就去找医生,没约的下午再来吧。” 她挥挥手,便又急急忙忙往前跑。 温月则是和苏霓对视一眼。 “单医生?” “这妇科里,有多少个单医生?” 苏霓已然敛起笑容,清冷的面上挂着一丝凝重。 她没有再嬉皮笑脸,而是抓着温月的手往前,“走吧,去看看。” …… 从早上开始,苏霓便一直有不太好的预感。 直到忽然瞧见一地血腥时,才忽然意识到什么。 单泽奇的办公室本是简单明了的。 可此刻里头塞了好几个人,地上坐着一名脸色苍白的妇女。 她身下满是血迹,瞧着似是失血不少。 可没有人敢上前去扶,只能焦急望着。 “你们什么医院,平白拿掉我孙子,你们赔命!” 妇女身侧,站着一名老人。 约莫六十岁上下,身上穿着十分轻便的衣裳,手里提着一个麻布包,从苏霓过来的那一刻开始,便一直嚷着这句话。 “我儿媳妇好不容易怀上孩子,说好要在你们医院安胎。今天还说要来检查来着,可你看她现在的样子,一直在流血……” “我孙子早就没了!” “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医生,还我孙子!” 血腥味越发明显。 苏霓实在不能见那场面,忍不住的便开始干呕起来。 好在有护士看见了,连忙把她拉到一旁去。 “你说说你们俩,孕妇来凑什么热闹。一不小心碰着你到时候又……” 她嘟嘟嚷嚷地说了些话,却也没真诅咒。 反而给苏霓倒了一杯水,将她拉到旁边坐下,“你们约的是赵医生的号吧,她的办公室就在拐角那,走过去就到了。” 温月皱了皱眉,拦着苏霓的视线不让她看里头,仰起头便看着那小护士,“里头怎么回事啊,我们是单医生的朋友,他怎么碰上的这事。” “还能怎么。医闹呗。” 最近这样的事件频发,让本就紧张的医患关系更僵。 “这家人的儿媳妇之前挂的赵医生的号,后来转到单医生这。也不知那老太太怎么想的,非说单医生是男的,不让他看病。” “结果来回一耽搁,也没好好诊疗。到今早上过来看,就这个样子了。” 苏霓喝了几口水,总算缓和过来。 她连忙抚着心口,小声道,“她流产了,就这么放着行么?” “有什么不行的,自个拿的药药流。管不着……” 药流? 苏霓是知道这回事的。 说是孩子还未曾发育好,刚怀上头几个月是可以用药流的。 药物一下去,那未成型的娃娃便一块一块的…… 她想到那场面,又嗅着空气里的血腥味,再也忍不住呕了起来。 “行了,你俩赶紧离开这。” 小护士挥手赶人,自己则不住朝里头张望着。 听见那老太太的咒骂时,又忍不住嘟嚷起来。 “真不知怎么搞的,到了这就开始出血,说什么找单医生问责,我倒说是预谋好的。” “小琴,别胡说。” 开口的似是护士长。 她往旁边打量了下,目光在苏霓身上停留了一小会,而后便吩咐小琴下去。 可后者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跺跺脚很是不爽,“本来就是嘛,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这老太太难道不知道自己儿媳妇想流掉孩子?” “儿媳妇早不肯吃药,非要等到医院了才……” “行了,跟我查房去。” 突然出这事。这才初二呢。 她在这里站了一会,才渐渐听明白原委。 温月脸色变了变,瞧见里头那一片混乱,犹豫着还是走了进去。 “你在这好好坐着,我过去看看。” 她没等苏霓回答,就拨开人群走进去。 而里头的混乱情况并没有好转。 苏霓看见保安赶了过来,却好似是无从下手,在门边围着。 她探了探身子,却不敢太靠近。 耳边是吵嚷声越发明显,似是温月也和人吵起来了。 她拉过小护士,想再问问她情况,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里头便传来一道尖叫! 是温月的声音! 苏霓倏地起身,再也没有犹豫,推开护士便走了进去…… 第八十章 满屏不堪言辞 那老太太也不知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小刀,竟径直朝单泽奇身上挥过去。 后者正眯起眼察看孕妇的情况,而就在这时,那老人的刀尖便已经到了他跟前。 温月是瞧见这一幕才尖叫的。 “单医生小心!” 她大喊了一声,可仍旧来不及阻止。 好在单泽奇总算是晃了下身体,那不算锋利的刀便斜斜往他手臂那处刺去。 瞬间,多出了一道口子! 苏霓急急走进去时,便只看见这一幕。 除了那坐在地上满身鲜血的女人之外,单泽奇身上的白袍也已经染上了艳红颜色。 从被他捂住的伤口处渗出来的,是夸张的红!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抓起来。” 围住的医生护士似乎都被这一幕惊吓到,大多愣愣站在原地。 苏霓一声呵斥,保安才反应过来,将那老太太的刀抢走,连人也被控制住。 “你们谁敢抓我,他害死了我孙子,他才是凶手,你们怎么不去抓他?” 老人似是有些癫狂了,口不择言地谩骂起来。 而她所有的攻击都针对单泽奇,像是有了血海深仇,恨不得能生啖其肉。 满耳的不堪言辞。 苏霓就站在她面前,神情冷厉,“这位女士,您口口声声单医生是凶手,有证据么?据我所知,您儿媳妇是成年人,流产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与医生有何关系?” “再者,你刚刚持刀行凶,已经从法律上构成了犯罪,且人证物证俱在,检察院将会以故意伤害罪对你进行起诉。” 她弯腰,拿了帕子将那把刀包起来。 刀面反射的光芒映出她冰冷的眸,看起来哪还有半点孕妇的样子,分明是她站在法庭上的模样! 上头映照出的模样忽然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她那冰冷的双眸里没有半丝情绪,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凝着的目光就落在那老人身上,从未移动过。 苏霓做起事来,一贯的雷厉风行。 “月月,报警。” “好的。” 温月和她之间自有默契,很快便向警察说明了情况。 “我国法律对故意伤人罪的判处量刑范围略宽,视情节严重而定。你最好祈祷单医生伤不严重,否则……” 否则、什么? 那老人嘴巴蠕动了几下,显然是要反驳的。 可一对上苏霓清冷的眸,气势忽然就掉了下去。 苍老的面上也终于有了害怕的表情。 再看向苏霓的时候,便不敢再与她对视。 “他、他不是什么好医生!不治病救人,就只顾着勾搭有夫之妇,他的作风也有问题!那个什么……” 话说到一半。 老人忽然顿住。 她开始上下打量起苏霓,越看越是气愤。 到后来又日渐被愤怒的情绪控制心神,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苏霓,“好啊,原来就是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怪不得你要帮他,原来是你!” 经她一提醒,也终于有人认出苏霓。 她和单泽奇的绯闻闹得轰轰烈烈,照片甚至是上了头条的。 但凡有心,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 气氛忽然变得怪异起来。 有的人开始议论。 场面一下子变得喧闹。 单泽奇随手将伤口包扎了便移步到她身旁,恰恰好地遮住她身形。 那有些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怒意,仍旧是温温和和的模样。 “小仓,把这位病人带到手术室去。请赵医生过来,准备输血。” “哎?” 妇产科的人呆久了,有时候对生命的看法,已经到了漠然的地步。 她们几乎每一天都会接到无数个人流、引产的病人和手术,对于一个普通的药流并没有往心上去。 可单泽奇吩咐了,就一定要去办。 于是招呼了两名护士,又叫人过来准备了推车,才把人送到手术室里。 “很严重吗?” 苏霓看出了单泽奇的凝重,才人群渐渐散开之后才开口。 他此刻手臂有伤,自然是做不了手术的。 便一起在办公室里等候,顺道把伤口重新处理一遍。 此时地面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洗干净,整个房间又是干干净净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单泽奇轻叹,“她的情况不算好,一早就检查出来,很有可能是宫外孕。” “赵医生很有经验,等结果吧。” 苏霓听见“宫外孕”的字眼,心涩涩的。 以往也见多了悲伤的人和事,她本是看开了的。 可从怀孕之后,每每见着孕妇和小孩,那坚硬了的一颗心,不知怎的总能柔软下来。 于是轻叹了声,便也没有再开口。 温月此刻也不提自己的检查了,乖乖坐在一旁刷手机。 …… 远在陆宅。 有人将这里的闹剧尽数看在眼里。 如今网络太发达,社交媒体更是贯穿人们的生活。 他哪怕呆在陆宅,也仍旧能知道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有人甚至上传了视频,被截取掉了持刀行凶那一幕,正好从苏霓出现的时候开始。 所有人都能看见,那在几天前还被称为陆太太的女人,当着医生护士的面,正维护她的“新欢”。 从拍摄的角度看,女人站在受伤的单泽奇面前,身体整个挡住了他。 那清冷的面庞上满是坚决。 她是下了决心去维护单泽奇的。 男人冷哼,拳头不自觉紧握,恨不得一拳击到屏幕上。 可他仍耐着性子看下去。 拍摄视频的护士很是八卦,一边拍还一边议论纷纷。 “没想到她和单医生是真的,我还一直不相信来着……” “单医生那么好,她凭什么呀!” “一个二手货……” 男人自然又听见了这些话,忽然扬起手。 “啪”的一下将电脑盖上。 那阴沉沉的目光叫人看了有些害怕。 管家就站在旁边,不卑不亢的,“大少爷,他已经醒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陆长铭起身,身上穿了套白色的高领毛衣,下半身灰色的休闲裤子搭配,让他身上的冷厉气息减弱了些。 走出几步,他忽然停了下来。 高大的身躯伫立在原地,在安安静静的房间里,几乎要让空气凝滞下来。 “周弋呢?” “刚过来了,在客厅呢。” 男人米奇眼,也不走了,只示意管家把周弋叫过来。 自己则负手站在原地,偶尔回头望着电脑,黑黢黢的眸闪烁了几下,弥漫开许多不明情绪。 …… 苏霓和温月一起坐在办公室,听单泽奇说一些孕期调养的事宜。 苏霓小心记下,而温月则也听得津津有味。 单泽奇声音低低的,说了许多相关的知识,却也并不觉得厌烦。 “胎教究竟有没有用,现在还有分歧。有的人认为对孩子的情绪、以后性情的发展都有所影响。但也有一些教授认为胎教全然是无用功。” “因为还在子宫内,其实并不能感应到外界的变化。除非母体温度、情绪影响到他的生存状况,才会出现反应……” 温月也觉得很有意思,她坐在一旁,只偶尔拿出手机看一下,等了几秒,忽然“啊”的一声站了起来。 “怎么了?” 苏霓正听到有趣的地方,她还不知道原来最先能从b超里看见的,是小盆友的手脚。也不知道那将要呱呱坠地的孩子,原来是那样慢慢长大的。 可温月这一喊,让她整个僵住。 后者带了下,缓缓把手机扬起。 “苏霓,你又上新闻了……” 许多以前从未听过苏霓这个名字的人,最近正被人疯狂安利。 起先无非是她和陆长铭郎才女貌的故事,继而演变成自信、独立而坚强的现代女性代表。 而如今,却又换了另一套说辞。 “无良医生和律师之间的爱恨纠葛。” “海城第一医院最年轻的专科医生,是否名副其实?” “孕妇医院流产,围观者众,竟无一人伸出援手!” 各种醒目的标题轮番出现,里头的内容则是大同小异。 一张血腥的照片。 一段苏霓维护单泽奇的视频。 一些莫名其妙出现的剧本。 苏霓手指落在屏幕上,往下翻看的速度极快。 排列在前头的几家媒体号,她格外眼熟。 几乎是一眼就能辨认出来与谁的关系亲近,又受谁控制! “似乎我也连带着出名了。” 单泽奇笑了笑,还推了推镜框凑近了些,像是生怕看不清楚,很不以为意的样子。 两人的反应全然不同。 他这般的淡定。 可苏霓却炸了一样,脸色瞬间凝下。 “有哪里不对么?” 温月到处翻了翻,却也没发现太多问题。 而苏霓那阴沉沉的面色,谁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她也没有再听单泽奇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只咬着唇缓缓开口,“单医生,是我连累了你。” “这些不实消息很快就会消失,我这就去处理。” “别急。” 见她立刻要走,单泽奇一把拉住她,莞尔一笑,“都已经这样了,现在处理也没用。清者自清,他们要怎么评论我并不在意。” “倒是你,似乎知道了这些消息的来源?” 他轻笑,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缓缓眯起,温文尔雅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心底的情绪。 似乎只余下关心的。 许久之后,才轻叹着开口,“是陆长铭?” 第八十一章 过来,对质 申楠瞧见这些新闻的时候,刚喝下的茶水直接喷了出去。 他手里拿着的片子顿时被浸湿,对面坐着的病人满脸愕然,“申医生?” “没事没事,你问我石膏能不能拆了是吧?还不成,再一周吧。” “小金,过来带这位病人去打上石膏,我有事出去一趟。” 被换做小周的护士探头进来,“申医生,后面还有病人在排队呢。” 申楠却是不理会这些,一边换衣服一边往外走,脚步飞快,“让他们去隔壁,挂号费找我退。” “对了,你先给我说说,妇产科那边的单医生,是什么个情况?” 小金虽然疑惑不解,但还是说明了情况。 至于申楠,则是在听完小金的叙述之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摇摇头给某人打了电话。 “喂?” “是我。三儿,刚刚的新闻我可是看了啊。这跟我们计划的不符啊。” 他昨晚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想起的计划,先要从医院内部瓦解单泽奇的防御,再通过几桩疑难杂症让他知难而退。 最好是将单泽奇赶回国外,那就完满了。 现在可好,简单粗暴地一桩丑闻。 “黑他的目的倒是达到了,可这下,他怕是更不会愿意离开海城了。” 陆长铭僵了下。 那扣在桌面上不断敲击的手指忽的顿住,关节处青白的颜色越发明显。 “你这么做,岂不是适得其反……” 申楠苦口婆心。 这人平时脑子聪明,可一旦牵扯上感情,就开始懵。 他是费了多少力气才勉强维持住现在的局面,这倒好,随便一招抹黑,非但不能将苏霓追回来,反而会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可陆长铭一贯的心气高,再怎么样也不会承认自己就是为了发泄。 于是重重的一声“哼”,“我自有我的目的。” “行,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目的?” 陆长铭,“……” 他干脆也不说话,默默就将电话挂断了。 而后便盯着上头的电话,准备拨出去。 可还没来得及按拨号键,手机先一刻响起。 他挑眉,身子仰躺在椅子上,双脚甚至还翘起来搭在桌面,心道这不就是效果么。 “苏霓,有事?” “你在哪。” 电话那头,苏霓脸色越发的难看。 她刚刚只不过用小号发了一条澄清的评论,现在已经被人围攻。 短短时间,评论区几乎沦陷。 “陆宅?” 苏霓起身,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抓了围巾就走。 她脚步很急,温月放心不过跟在后头。 而单泽奇则在十几分钟前去了手术室。 苏霓听见电话里传来男人低低沉沉的声音, “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苏霓,要过来么?” “别着急,我就在这等你。” 男人好整以暇地说话,对苏霓这般着急来见自己,感到十分舒心。 他随意拿起杯子,手指在那冰冷的瓷杯上摩挲了几下。最后才端起来送到唇边。 缀饮一口。 可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苏霓正呆呆站在走廊上。 刚刚被推进手术室的女人已经又被送了出来。 那本该被直接送去拘留所的老人就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盯着赵医生。 她身侧,还有一个瘦弱的男人。 苏霓只听见他哆哆嗦嗦地开口,“医生,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成不?” “我媳妇什么东西、没了?” 赵医生轻叹,取下口罩,“子宫,宫外孕。病人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如果遵从医嘱手术,或许还能保留下来。但她选择偷偷药流……” 后果如何,大家都看见了。 那老人忽然冷笑,冲着医生大喊,“要不是你们,她也不会变成这样!” “儿子我们走,既然子宫都没了,咱们立刻去办离婚!” 苏霓一时听得阵阵恶寒。 她实在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而对她的指控,先前在办公室单泽奇就已经解释过。 上一次来检查,老人并没有允许他看病历。他只是有所怀疑。 而这次药流出血,是病人到了他办公室之后才出现的。 他还是观察到对方脸色不对才终觉不对…… 苏霓脸色惨白,连话也说不出来。 为人母后,她对这些事情的感觉,似乎和以往大不一样了。 单泽奇没有阻拦她,而是任由她和温月离开。 …… 外面气温很低,格外萧瑟的道路上,四处是阴沉沉的天色。 苏霓坐在副驾驶座上,远远瞧着外头。 过完年已经渐渐有行人在街上走动。 已经开业了的店铺尽都张灯结彩,处处彰显着节日气息。 “我们直接过去吗?” “嗯,他在等着我们。” 苏霓垂下眸,秀眉轻蹙起一道浅浅的沟壑,没有再往下说。 “陆大少在家里头?” “霓霓,咱们现在过去干什么呀。” 她这才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抚下那有些心神不宁的感觉,缓缓扬起眸,吐出几个字,“兴师问罪。” 事实上。 两人到的时候,管家已经在外头迎着了。 只等将车一停稳,便迎着风雪将她们领进门。 “大少奶奶,少爷等着呢。” “温小姐,您也里边请。” 管家打着伞,遮去苏霓头顶那几乎看不见的雪花。 而在他身后,立着一道颀长的身躯。 男人身上穿着单薄的针织毛衣,下半身宽松的灰色裤子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脚下的棉拖鞋上沾了些许雨丝,上头的小熊低着头,有些没精神。 苏霓透过伞檐,黑色伞面偶尔扬起的时候,便能瞧见男人那清隽的面容,那斜斜伫立着,与外头风雨仿佛融为一体的模样。 “来的很快。” 刚走到屋檐,耳边便听见男人的声音。 苏霓点点头,对管家道了声谢,自己则拢紧大衣站在他身侧。 扬起下巴,眼眸清亮。 “我找你有事,你应该知道。” 苏霓先开的口,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天宅子里的气息怪怪的。 她除了管家谁也没瞧见,甚至管家,也没跟她提及老太太。 而那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却只用一双幽深的眸瞧着她,里头深邃分明的眸里似有一丝戏谑。连那唇角,也缓缓往上扬起着。 苏霓满脸愕然。 手掌不经意握紧。 她实在无法想象,就在刚刚才设计了污蔑了别人,怎么现在还笑得出来? 于是深吸一口气,猛地扬起头。 “今天……” “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男人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眼底的戏谑很快转成嘲讽,继而终于站直了身体,缓缓垂下眸,靠近她。 他黑黢黢的眸就这么锁在她脸上。 苏霓也不知他在看什么。 可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格外复杂,有那么一刻,竟让她感到一丝惊惧。 想退,但身后就是管家。 而面前,男人带着一丝烟味的气息已然窜到她身体里。 仿佛无处不在似的…… “怎么还在外头站着?” 温月心疼自己的车,非要停到车库里去,这才打着伞跑过来。 瞧见苏霓还站在寒风里,又忍不住念叨起来,“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情况,怎么也不顾着身子。” 她一边说一边推着苏霓往里走,全然不在乎陆长铭已经阴沉下去的脸色。 “我得说你多少次,今天的事你不是没看见。我现在想想都害怕,生一个孩子怎么是那么恐怖的事……” “别说了。” 苏霓抓着她的手,后者立刻住了嘴。 她偷偷往身后看了一眼,果然瞧见陆长铭若有所思的神色。 可下一刻,他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只扬起手指着一旁。 两人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莫雅薇站在那。 温月当时就皱起了眉,略有轻蔑地扬起脸,“怎么,陆大少爷才离婚多久啊。这就开始金屋藏娇了。” “哦不,这不该叫金屋藏娇。该叫大大方方迎进门才对。” 温月一贯的毒舌。 她如今就是不耐烦陆长铭,有了机会总喜欢挤兑他。 至于后者心情如何,却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了。 而陆长铭的解决方式也十分简单,是径直从她身侧越过的,“晋南最近是不是很忙,或许我应该询问他的意见,需不需要我替他管教媳妇?” “我、我才不是他媳妇!” 温月一下子语塞,用力呛声。 可不知为何,听起来那么没有说服力。 好在,苏霓总还算是理智的。 瞧见莫雅薇那一副凄楚可怜的模样,便觉得不对。 便捏着拳头,缓缓朝男人望去。 “你刚刚说找我,是有什么事?” “没事就……” 不能找你么。 陆长铭脱口而出的便是这话。 可到了嘴边,又生生吞咽回去。 他对上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一手用力甩开,冷哼,“最近见过陆原么,他因为你做了什么事知道么?” “陆原?” 苏霓又是一阵惊愕,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想了想,便蹙着秀眉答,“昨天通过一次电话,他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真联系了的。 连理也不理会他,却和别的男人联系频繁。 陆长铭不知怎的,全身不自在起来。 他也不顾其他,径直朝一楼角落房间走去。 猛地推开。 “还愣着做什么,过来。” 嗯? “过来,对质!” 第八十二章 陆先生!你什么时候相信过我呢 对质? 苏霓还记得,到陆宅来之前,温月问她来意,她的回答是兴师问罪。 现在倒好,先被他叫过来对质? 苏霓瞧见男人有些深沉的面色,终于越过他的身躯朝里面探出头去。 房间里有人。 原是和陆长铭望着,一张清秀的脸本就有些苍白和颓丧,到见到苏霓的刹那,更是忽的变成震惊。 “陆原,你怎么在这里?” 苏霓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视线落在昏暗的房间内。 想了想,便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 “说话呀,昨天你跟我说的事去做了么?” 她拉开窗帘,任由日光直直映在自己脸上。 转过身的时候,那嫩白的一张脸,便逆着光,脸上表情巧不清楚,像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纱。 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有了变化,可苏霓全然没有察觉到,只缓缓走到陆原身侧。 她没发觉那站在门边的男人,浓眉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陆原没说话,视线从苏霓脸上越过,似乎有些歉意,又有些无奈。 他张张嘴,想说出口的时候,正好被人打断。 “果然是你指使的!” 一道娇脆声从门外传来,穿着一身素白衣裳的莫雅薇急速走来,一脸的愤懑不平,以及透着委屈的眸。 苏霓愕然,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她的目光在莫雅薇和陆长铭身上来回扫过,很是意外两人的表情。然而那份意外也只存在瞬间,很快便被收敛起来。 如扇一般的眼睫垂落,遮掩住眼底的光华。 “抱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苏霓轻声开口。 她来来回回地在几人身上观察,发现仍旧瞧不明白之后,便放弃了这份心思。而是深吸一口气,直直望着陆长铭。 后者挑眉。 对于她的冷静有些诧异,又有些坦然的情绪。 他干脆负手在胸前,静静沉眸看着她,日光打在他脸上,像蒙了一曾轻烟白雾般,平添几分风情。 那样迷人。 苏霓愣了下,仍然瞧着那眉眼有些模糊的男人。 “陆先生,关于今天……” “关于昨晚的事还请苏小姐先解释。” 陆长铭抢在她前头开口,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得意,眼眸眯了些许,就这么斜觑着她,声音也带着一股奇奇怪怪的意味。 似乎是在调侃? 还是另有深意? 苏霓不明白。 而在一旁的温月却翻了个白眼,明明就是夫妻,明明还互相都有情愫,却偏要在这里先生来小姐去,有意思么? 她张张嘴想吐槽,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就已经传来男人低哑的音。 “昨天晚上,雅薇在木园遇见了陆原,差点被强暴。” 陆长铭慢条斯理地开口,哪怕说出这样重大的一件事,神情却没有任何波动,甚至他站立的姿势都没有半分改变。 “这件事,你怎么看?” 苏霓怔了下,刚听见的时候还未及反应过来,等到听明白他说什么时候,眼眸倏地瞪大,有些不敢置信。 “陆长铭,你在胡说什么。” 她秀眉越蹙越紧,整个人的气息又沉静几分。小脸皱在一团,正努力判定这件事的真实性。 “陆原怎么会做这种事。” 但若是没有,他们如今哪来的底气。 苏霓继而扬起眼,狐疑地往陆原瞧去。 后者眼神闪烁,连看也不敢看她。 身后,男人望着这一幕,轻哼了声,“这件事的真实性你不用怀疑,我亲眼所见。” “眼见不一定……” 为实。 苏霓很想这么反驳,然而在望见陆原那奇奇怪怪的表情之后,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吞咽了回去。 她沉默了几秒,浓密的睫覆下,又遮住那双清亮的眸。 半晌,才扬起。 “好,就算这件事是真,与我有何关系?为什么找我对质?” 陆长铭脸上仍旧是那意味深长的笑,唇畔噙着的一缕轻笑,像是嘲讽、又像戏谑,又有种了然于心的明白。 他站直身体,换了个姿势面对苏霓。紧紧盯着后者,瞧见她眼眸中流转着光华,一时间竟离不开眼。 “长铭?!” 他看苏霓,竟看到目光呆滞? 莫雅薇努力按下情绪,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憎恶。 可她的声音仍旧平缓合适,只在不经意中站到陆长铭身侧,身子若有似无地擦着他。 “自然是与你有关才找的你。” 陆长铭立刻敛起表情,视线跟着移开。 他轻咳一声,似是格外冷漠地开口,“这件事,你和陆原对质吧。” 他这么轻描淡写的,甚至还让管家送了几杯茶过来,大有开个庭审的意思。 温月倒是无所谓,接到茶尝了一口,朝管家比了个大拇指,“味道真不错。” “合您的口味就好。” 管家笑了笑,将最后那杯递到苏霓面前。 后者接过去,还未及打开,就已经嗅到那淡淡的清香味道。 是平日里她最爱喝的碧螺春,如今在这种情况下冲泡出来,她却没了品茶的心境。 于是将杯盖打开又合上。 “陆先生,你究竟要我和陆原说明什么?” “陆原是你弟弟,且不说他会不会做出强暴的事。就算他对莫小姐情根深种冲动了,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摆出这副架势,难不成是认为他做这事,是我唆使的不成?!” 咦? 温月一口饮尽杯里余下清茶,讶然望着这几人。 她不过是好好喝了口茶,怎么兴师问罪的一方就反了过来? 于是走到苏霓面前,想问个清楚明白。 可不经意的,瞧见莫雅薇脖子上那努力遮掩,却仍旧没能遮住的痕迹。 是吻痕。 她愣了下。 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就瞧见原本坐在一旁的陆原,倏地站了起来。 似是有些烦躁的,一把挥开了周围飞开的絮。 “你们够了,事情怎么发生的,有人比我更清楚么!” 室内有瞬间安静。 几人都僵下。 还是莫雅薇最先反应过来,颤抖着音开口,“陆原你说……你为什么对我做、做那种事!” 她嘴唇颤抖着,漂亮的眼睛里盈满泪水,一下子晶亮晶亮的,仿佛就那瞬间想起了他的暴行,全身哆嗦起来。 “我已经明明白白拒绝你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难道你不知道我、我和你大哥是……” “是什么?” 开口的是温月。 她终于找到机会插嘴,噌噌噌走到两人面前,紧紧盯着莫雅薇,“哟,哭啦。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和陆大少爷之间的关系怎么呢?” “我们……” 莫雅薇哆嗦着说不出话,眼睫上沾染了几滴泪珠,只小心翼翼望向陆长铭,那样凄楚可怜的,让人生不出责怪的意味。 毕竟,她才是受害者。 谁都清楚这个概念。 苏霓神情凝重,没顾上别人,只缓缓朝陆原看去。 他很是烦乱,就这么一小会时间,已经抓了好几次头发。连放在身侧的另外一只手,也松了又放开,不住重复。 这是紧张和心虚的表现。 自然更多是,是焦躁。 苏霓轻声开口,“陆原,那你说,你为什么做这事?” “我喜欢她。” 他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刚坐下,没等几秒又站起来。 “我喜欢雅薇,你们都知道的!从第一次见面就那样喜欢,因为喜欢,所以想得到她,想拥有她!” “你们……可以理解吗?” 理解? 陆长铭浓眉越发紧皱,身上的气息渐渐变得冰冷,与先前的戏谑大不相信。 他沉吟,“这不是你意图欺负她的理由,如果是,那我对你实在太失望。” 确实许久没有和这个弟弟联络过了,以往忙公事,近期又与苏霓闹离婚。 生活正一团乱麻。 而陆原好巧不巧的,出了这事。 陆长铭忽的感到烦躁。 他看了一眼依旧那样平静的苏霓,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浓浓的挫败感,明明借了个机会让她过来,以为至少能影响到她。 可如今,她竟半点反应也没有? 陆大少爷觉得自己强大的心脏,就要被那股无力感豁住。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对这女人,没有半点影响力?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压得他快要呼吸不了,便握紧掌心,倏地开口,“陆原,你只需要说明,你做这件事,是不是和苏霓有关?” 苏霓没有去看陆长铭。 她静静站在一旁,任凭日光淡淡的洒在身上。 任凭他那冰冷的质问,尽管不针对自己,却仍旧戳到心脏之中。 “陆长铭,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霓霓的为人,这种问题有什么好问的!” 温月总是忍不住替苏霓出头。 可她不知道,男人的想法总是那样简单。 “我就是相信她,才要问清楚!” 总不能任由猜疑泛滥,任由其他人污蔑她。 陆长铭那样的理直气壮,温月摄于他的厉色,竟也没敢再反驳。 而那站在一旁始终沉静的苏霓,却在这时候缓缓扬起双眸,轻扯开唇笑了笑。 “相信?” 她朝前走了两步,正好站在男人前方。 那张清隽的面容,五官清晰可见。 连他的气息,也能深切感受到。 苏霓摇摇头,眼里情绪分明。 “陆先生什么时候相信过我呢?法律上将就谁主张谁举证,既然你们认为与我有关,那就拿出证据!” “陆原你说,你意图‘强、暴’莫小姐,是我指使的吗?!” 第八十三章 你就只是想要我而已 苏霓声音清澈,又婉转又悦耳. 其实明明是尖锐的,甚至有些嚣张又无所顾忌的模样. 可偏偏陆长铭不在意,那凝着眸看她,看那莹白面容上因为扬声说话而出现的一抹绯红,发现她说完之后,嘴角会轻挑一下的小动作。 发现她此刻的神情,竟好似怎么也看不腻的。 “另外,主张我有罪的人,究竟是陆先生你,还是莫小姐呢?” 她眸光闪烁几下,从莫雅薇转移到陆长铭。 后者挑眉,那有如一汪深潭的眼眸垂下,轻笑。 “你已经问了陆原不是么,那就让他来回答吧!” 莫雅薇抢白,似是因为太过气愤。 毕竟受害者是她,她要如何旁人也不好多说。尤其当她指着陆原,涂着黑色的指甲在空气中划过,略有惊恐的样子。 “陆原,你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同时汇聚过去。 陆原的反应是立刻开始躲避。 他几乎没有办法去面对这么多人的质问! 尤其,是要求他说违心之论时。 然而莫雅薇,却步步紧逼。 “你难道忘记了,昨天晚上你一直在跟踪我,直到闯到我的包厢里。我本来好声好气询问你有什么事,可你却一言不发朝我走来。直接将我推倒在沙发上……” “你脱我的衣服,想对我……” 施暴! 最后两个字她没有说出来,然而在这里的人谁都能明白。 温月退了两步,对莫雅薇那梨花带雨凄惨无比的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 换做谁,如果差点被施暴,怎么还会愿意回忆起这些场面? 这女人倒是厉害,除了伤心哭泣之外,其余的一点也不在意。 “陆原,难道我一直都看错了你,你从心里头就只是想占有我!” “我不是!” 两人针锋相对。 陆原睁大眼睛想解释,双手摩挲着衣服一侧,那样慌张而又无助的,只是想解释清楚而已。 他心里头最害怕的便是被莫雅薇误会,而如今他却不知自己该如何去选择…… 苏霓静静地站着不说话。 她不会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句话,毕竟她不是没做过将黑的说成白,白的说黑这种事。 然而陆原重重点头时,她仍旧颤了下。 双脚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原是被她当成亲弟弟一样对待的。 不,是比她的弟弟苏宏山更重要的存在。 这几年,她心里映着“长嫂如母”这几个字,陆长铭没有时间和陆原接触,那就她来担负起这个角色。 五年前陆原还刚念大学,叛逆、张扬。 她亲自去见过他的导师,去求过他的教授让他毕业,在他飚车出事的时候给受害者道歉,在深夜里去警察局保他出来…… 哪怕不如母,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苏霓忽的有些恍惚,耳边传来陆原低低的声音,“是,是嫂子鼓励了我。她告诉我喜欢的人就要去追求,就应该去得到。” “哪怕不择手段……” 好一个不择手段。 苏霓眼眶泛红,可也没有反驳,像是无所察觉似的,只是瞪着那双明媚的眼静静望着他。 她其实不敢相信、有些怅惘若失。 可更多的,是失望。 “苏霓,你没有要说的么?” 陆长铭站在一侧,幽深的眼底映出她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心神一动,忽然皱起眉,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叫她过来。 此刻只想将其他人都赶出去,想伸出手抱着她安慰她。 可偏偏那负在身侧的双手,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绑住了一样,费尽全身力气都拔不出来。 他没有立场去抱她。 “你是律师,就算轮也该轮到你辩解了。” 陆长铭蹙了蹙眉,尽力让自己声音平稳。 然而再看向陆原的目光有了不善之意。 他瞧见对方焦虑的模样,忽然觉得那被潜藏在心底的情绪开始涌动,眼看着就要喷涌而出。 “苏霓?” “我没什么好说的。” 陆长铭再三催促,她才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连声音也轻飘飘的,好像从天际中飘来,“人证、物证都俱在,才算罪名成立。一个罪犯对我的指控就能当做证据么?” “若是如此,早在五年前莫小姐判决之后张狂大喊傅北安才是真凶时,她的案子就该被推翻。” 然而并没有。 苏霓笑,看不出情绪。 男人挑眉,唇角几不可察地往上勾了勾。 两人这一幕落在莫雅薇的眼底,却只余下浓浓的讥讽。 她总是在不经意间去戳她伤疤,总是提这些过去了的事。在她曾那样爱过的一个男人,爱到为他顶罪之后,却被生生抛弃! 她和陆长铭一样,就是忘不掉当年那段孽! 于是咬着唇,恨不得能用目光杀死苏霓。她全身颤抖着,仍旧维持住自己楚楚可怜的形象。 可心里的愤恨却再也克制不住,汹涌而来! 她忽然伸出手抓着陆长铭衣角。 微笑。 “长铭,我有证据的。” “嗯?” 莫雅薇“勉强”扯出来一抹笑容,似乎还是很畏惧陆原,连双手都在颤抖,“我有证据的,申医生说他被下药了,确实是有股气味,我以前闻到过。” “什么气味?” 陆长铭倒是想起来了,申楠告诉过他陆原不对劲,怕是用了某种催情的熏香。 于是拧起眉,脸色铁青,“你知道?” “嗯,你也知道的,苏霓她,在你身上用过……” 一语惊人。 男人倒抽一口气,脸色冷峻如冰。 “夜来香。” “是。” 莫雅薇小心翼翼的退后了步,身子却越来越靠向陆长铭的方向,那样缓慢地掀起眼帘,“她在你身上用,你离开房间之后,我、申医生都闻到过。” “我对这个味道,记忆很深刻。” 室内又是一阵岑寂。 温度噌噌噌地往下降。 仿佛就这么一瞬间,便成夏转入冬季。 有人难以适从,颤了下。 有人却习以为常。 “陆原。” 陆长铭凌厉的目光朝他而去,想起昔日苏霓不惜对自己用“夜来香”也要强迫自己的场景,想起当时的气味和昨天夜里闻到相似感,脸色顿时铁青。 他声音冰寒无比,“你哪来的夜来香?!” 那样冰冷的声线,凝着的温度仿佛和外头风雪一般模样。 像是刚从冷冻室里拿出来,又像是被人藏在冰天雪地里,一下子脱口而出,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苏霓眨了眨眼,先是一怔,继而自嘲似的勾了勾唇,往事涌上心头,心里便骤然升起一股酸涩之意。 “夜来香”这东西,知道的人确实不多,用的人更少。 甚至许多人,就算想要也找不到渠道。 那是“椿药”。 怎么说呢,这么犯忌讳的东西,她确实是在场这些人当中,曾唯一使用过的。 用的对象,是陆长铭。 以前为了逼婚费了不少手段让桃枝弄来的东西,现在倒好,成了她的罪证。 “夜来香这东西,多久没有在海城出现过了,你打来弄来?” 苏霓自然听见了这声质问,眼眶不知怎的红了。 谁都知道夜来香的来源,他却还故意质问? 于是拽了拽掌心,想用力掐一把让自己清醒些,可忽然又狠不下心。 整个人都被那忽然涌起的无力感包裹住,哪还有半点反抗的力气。 耳边,是陆原很低很低的音。 “哥,你还不知道我么。我除了仗着陆家的势交往几个嫩模、和那些二世祖玩闹之外,我哪有什么办法搞到这个。” 他似乎还笑了下,可苏霓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子,倒是没有看见。 他说,“是大嫂给我的。” 是啊,她教唆他去强莫雅薇,现在、连熏香都是她给的…… …… 陆原紧紧盯着莫雅薇,笑容泛白。 等了许久,他才忽然惨笑,许多情绪都藏在眉眼之中。 “其实哥你清楚的,你只是不想相信而已。就像你也不愿意相信我做这件事,可我真的喜爱雅薇。” “我希望……你能把她让给我,别再耽误她了成吗?” 他嘴里说着这些话,视线却始终在莫雅薇身上。 后者因为他最后多说了的这句,嘴唇蠕动了下,又瞪了陆原一眼。 他视若无睹,只是苦笑,“我没别的了,你们问什么我都说,只要雅薇你能原谅我。” “嫂子,对不起了,我连这个都要给出去。” 陆原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像是生怕莫雅薇告他。 这倒与他的性子相符。 苏霓却直到这时才掀开眼帘,最先看见陆原掌心里的东西。 是手机。 她扯了扯唇,本是想笑的,但实在是笑不出来。 顺着他递过去的动作往旁边看去时,正好瞧见男人面无表情接过手机。 那样严肃正经的一张脸,倒真像是在审判了。 苏霓就这么静静望着他。 看他翻开手机,点开那段早已准备好的录音。 “真喜欢她?陆原,你怎么能……喜欢她?” 苏霓很确定,那是自己的声音。 也更确定,那确实是自己昨晚说过的话。 “我也不知道,爱情这东西谁说得准,爱就是爱了。你爱大哥的时候,笔我更奋不顾身。” 沉默了几秒。 苏霓没想起来自己后来说的什么。 但几秒之后,里头就传来了自己的叹息声,“我对他,是情根深种难以自拔。所以不择手段。但你呢?” “你对她,也到了非要不可的地步么?” 第八十四章 在你心底,我真那么罪孽深重 “是。” 陆原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 然而等了许久,空气仍然静默无声,两人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那长久的沉默像是一种预兆,电话那端的苏霓也不知当时在做什么,许久没有开口。 独独她自己知道,当时正回到外婆家里不久,她洗澡出来,告诉外婆自己怀孕的事,外婆劝了她许多。 到那时,她还有些心神不宁的。 便躺在床上,也不知是夜色太过氤氲,抑或是她当时的心绪真的受到了影响,开口的时候,不再像往常那样平和。 她其实一贯是有些偏激的。 “真喜欢,就去要吧。” 苏霓还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 “我对你大哥,也是不择手段得到的。哪怕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若是没有费劲心思得到过他,也许今天不会这么痛苦,但同样的,那份遗憾也会长久地留在我心里,不会消散。” 她的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陆原听,还不如是说给自己听的。 人总是这样,当迷茫于自己的选择时,就会下意识地去寻找与自己有类似经历的人。 希望对方在同样的条件下,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苏霓不否认自己的私心。 她一如其他人一样,静静地听着那份录音。 没发现身边的男人神色越发阴郁,身上冷厉的气息不被遮掩地散发出来,仿佛能从人的毛孔里渗透进去…… 半晌,陆长铭抬起头,终于看了苏霓一眼。 瞧见她低垂着眼面无表情的模样。 心中又是一动。 “我帮你?” 录音里继续传出苏霓的声音,是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像是有些犹豫、又有些为难的样子。 男人的脸色越发阴沉。 他其实是根本不相信的,找了这个借口把她叫过来,也无非是因为想借此见她一面。 哪怕因此遂了莫雅薇的意也无所谓。 他只知道,自己的妻子苏霓,有时候固执了些、又对自己心狠了些,却终究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谁也没料到,会罪证俱在。 “夜来香么,还有一份。” 两人也不知怎么聊到这里,苏霓说要帮他,便又说到了夜来香。 录音到这里便停下了。 室内一片岑寂。 温月大气不敢喘,手里的茶已然空了,却仍旧没有将空杯子递回去给管家。 她呆呆望着这里的场景,只觉得呼吸之间便能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冰冷。 可怕。 “听完了?” 苏霓主动开口,有些讥讽的笑容挂在她唇角上。 那清亮的眸便落在陆原那。 她忽然笑出声,“我能理解你,当那样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为她做什么都愿意的。” “可是等到最后你会发现,你付出的所有,或许还比不上她心爱之人的一个微笑,一个电话,一个几乎相当于没有的问候。” 她笑容里带着些许苦涩,“然后所有的期待和希望,最后都变成失望。一次又一次反复,直到什么也没剩下。” 苏霓似有映射。 事实上,谁都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的心境。 男人忽的有些烦躁起来。 她说这话的意思,是她曾深爱过自己,曾为自己付出过许多,到最后,彻底心死? 这个念头实在无法让他接受。 陆长铭冷凝着一张脸,忽然将手机仍了回去。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又是一声质问。 苏霓张张嘴,原本是要说些什么的。 比如她只是提供了夜来香,却并没有说明这份夜来香是用来做什么的。 比如她和陆原之间的那一阵沉默,分明是另有话题的。 比如连她自己也不曾意识到,其实陆原从头至尾都在引诱自己说夜来香。 她朝陆原看过去。 后者先前还是心虚的,到现在却已经能坦坦荡荡面对她的目光。 于是握紧拳头,将所有要说的话都收敛了起来。 “我没什么好说的。” 苏霓轻扯开唇角,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发酵,她站在原地,那一身浅色的衣裳,将她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衬得更加苍白。 日光倾斜,许是有一片乌云飘过,阳光再从窗外照射进来时,已经没有先前的亮度。 昏昏暗暗的,让她整个人都仿佛蒙上一曾阴影。 寂寥,孤单。 无法触摸。 陆长铭越发烦躁,他紧紧拢起眉,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忽然从胸腔出发出一声低低的“呵”,唇齿之间便有了声音出现。 “没什么好说的,嗯?” “你不是一贯伶牙俐齿么,你不是庆安的首席律师么?不说话,是默认了?” 他明明是在质问的。 可声音低低沉沉的,倒也无法让人猜出他的情绪,只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时候的陆长铭,约莫是生气了的。 他气她不解释。 气她竟那样冷静地也不开口,让他无从判定。 苏霓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个东西,径直伸长手,递到陆原面前。 “你昨天问我要的时候,我还觉着奇怪,却也没有深究。现在想来,都是有原因的。所以这个,是我给你,还是给莫小姐呢?” 她手里的是一盒药。 一直被藏在包包里,像是随身携带着的。 陆长铭无从判定那是什么药,更对她此刻的行径觉得无法琢磨。 而陆原,只是抬头看了苏霓一眼,先是有些惊愕和惭愧,继而便摇摇头笑开,“嫂子,做就是做了。我不会连累你的,你没必要再解释。” “我不需要这东西,夜来香是你主动给我的。是你明知道我会为雅薇而用还是给了我。” 他轻声叹息,许久没说话。 直到苏霓默默将手收回去,才低着头小声解释,“做了的事情我认,雅薇你想告我、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别怪嫂子。” 呵…… 苏霓僵在原地。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被背叛后的失望?被陷害的愤怒? 还是对人性的无所适从。 电话里的话都是她说的没错,但夜来香,却不是让陆原用在莫雅薇身上。 而是用来治病。 与她手里的药一起,可以治疗精神类疾病。 有那么一瞬间,苏霓忽然想起一句话。 “人总是不吝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她没有去揣测,却掉进了一个大坑里。 …… “苏霓,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就因为我和长铭,我们……你就要这样的报复我?” 莫雅薇声泪俱下,眼眶也通红。 “若是像你这般作为,我岂不是要因为五年前的事,报复你更多次?!” 对此,苏霓只是点点头,轻描淡写的模样没有改变,“说实话,如果你因为五年前的事报复我,我无话可说。但今天……过份了。” 她笑,唇角是轻轻浅浅的梨涡。 眸光清冽,就这么直勾勾落在莫雅薇身上。 让后者不经意打了个寒颤。 她不知道苏霓会怎样的报复自己,但至少现在她的目的是达到了的。 至少,足以让他们断开纠缠! …… 果然,苏霓冷冷看了陆长铭一眼,连声音也冰凉,“看来这场闹剧到这里就结束了吧,陆先生,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问你,诋毁单医生的人,是你么?” 男人脸色铁青。 到这时候了,她还是只顾着给单泽奇出头? 他猛地拽紧掌心,黑眸迸出一抹精光,森寒气息尽数显露出来,“你避而不答,是承认了是不是!” “那你呢,你避而不答,是不是也承认了?” 陆长铭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料到她这样的尖锐。 于是拽紧了掌心,心中情绪越发的无法克制,只抿紧了唇恨不得能将她抓过来,狠狠惩罚一顿! “做了就是做了!你心中对雅薇有怨气我可以理解,但上升到要欺负她的地步,却是过了!” “我对她有怨气?” 哈。 苏霓轻嗤,“这样一个女人,我还需要怨恨她?陆长铭你真要维护一个人,好好维护就是了,非赖到我身上做什么!” “是,她是要和你订婚的人,差点被其他男人欺负了去,你自然是生气的。可还要将罪名编排在我身上,不觉恶心么?” 他恶心? 男人冷哼,忽的朝前一步,用力拽起苏霓的手腕。 过大的力度让苏霓吃痛。 她差点叫嚷出声,但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察觉,而是就这么冷冰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一口吞下! “我只问你一遍,这件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格外僵硬。 苏霓眼眶泛红。 她一直在否认,他是看不见么? 这所谓的罪证漏洞百出,他一无所察么? 若非从心底认定了自己有罪,何必咄咄逼人再三求证? 苏霓眨了眨眼,忽然垂下眸。 眼睫跟着垂落,将她所有的情绪掩饰起来。 从陆长铭的角度看过去,她似乎是在笑的,那好看的唇缓缓扯开了一个弧度,迎着淡淡的光,朦朦胧胧的却叫人无法判定。 好在。 她开口了。 “我没有要解释的,如果你认为是,那就是吧。” 法官从不会听从犯人的主观判断,一个人有罪无罪,也不是被其他人的“认为”所决定的。 可苏霓就想确定一次,在她面前这个男人心底,自己究竟是清白、还是罪孽深重? 第八十五章 苏霓,你如果解释,我会信 “哎,你们别吵了啊。” 温月终于是看不过去,瞧见苏霓被他重重捏着手腕,一下子心疼的不行。 “陆长铭你干什么,她现在什么情况,你赶紧松开。” 她本想过去将人掰开,可还未及靠近,就被陆长铭随意一道视线过来,顿时冷汗涔涔,脚步蓦地停住。 温月很不想承认自己是被他那道目光吓住了,连视线都不敢再对上去。只好默默停下,装作什么也没说过。 “你承认了。” 陆长铭只紧紧锁着苏霓,声音仿佛哽在喉咙里,被反复的摩擦之后才渐渐显露出来。 他没发现自己手上的力度越来越重,恨不得将她揉碎了一般。 气息冰冷。 “苏霓,你如果解释,我会信。” 他目光灼灼,仿佛一汪深邃的水,映着女人好看的模样,和那深藏其中的情绪一起。 更多是则是期待。 可苏霓脸上并没有太多反应,仿佛没察觉到手腕上的刺疼。 她仰起脸,视线落在男人清隽的面容上。 那样清晰明白地看向他,而后忽然扯开唇,“你的相信,并不值得我的解释。” 哗的一下。 陆长铭仿佛能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在她说完的瞬间,连同紧绷着的情绪一起,被瞬间点燃。 他猛地又拽紧了些掌心!哑着声音靠近她,“我的相信不值得,那谁才值得?又是那个单医生吗!” 质问声格外明显,在安静的房间内几乎要出现回音了。 另外一只粗砺的手掌便立刻覆在苏霓下巴上,用力捏紧! 他想逼她说不。 可苏霓却只扬起头,连半点声音也没发出,就这么凝着他。 晶亮的眼几乎还在发光,扑闪扑闪的。 “说话!” 他用力摇晃她。 温月在一旁看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想说话又被苏霓以眼神制止,只好看着两人争执。 “我让你说话!” 陆长铭已是怒极,眸里跳动着的光亮仿佛都带着愤然。 但苏霓却格外冷静,咬着唇道,“你是我什么人,我需要你的相信?前夫而已,说到底是没了关系的路人而已。” “再往深一层说,连朋友也不算!” 两人针锋相对,陆长铭几乎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尖锐。 倏地转过身去,因为觉得自己再不避开,就要被她眼睛里的漠视逼得呼吸困难。 她没有半点在意自己! 连相信与否,都不曾放在心上。 既是如此,他又何必自作多情? 陆长铭挑起唇角,下颌紧绷成一条直线,冰冰冷冷地开口,“既然苏小姐已经承认了,雅薇你大可依照法律程序进行起诉,该受什么样的惩罚,有法官判断!” “好,知道了。” 莫雅薇实在是忍不住笑容,在陆长铭看不见的地方,她唇畔的笑容越发明显。 到最后几乎是全然不掩盖了的,就这么扬起眸盯着苏霓。 “我看,我还是和陆原谈谈吧,如果他不是有意的,那我……会原谅他的。” 她那样的宽宏大量,明明自己受了委屈,却还舍不得为难别人。 只是默默地吞了苦楚,那因为苏霓的嫉恨,而造成的苦楚。 …… 陆长铭正在气头上,只是用眼角余光冷冰冰地瞧了两人一眼,本想说些什么,但一对上苏霓清澈冷漠的眸时,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只会越加挫败! “陆先生。” 刚走出两步,苏霓却忽然叫住他,声音清脆好听,和以往唤他名字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样细细脆脆的,他已不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听见过。 最近的苏霓,总是剑拔弩张。 陆长铭放缓心绪,斜觑着她。 苏霓缓缓将手收在身后,避开他的打量,笑着开口。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陆先生,现在请你告诉我,医院的事与你有关么?那些谣言是你放出来、是吗?” 哈? 某人觉得自尊心再度受创! 他只当她是为了解释这次的欺辱事件,只当她终于决定要好好解释一番。 谁料一开口,又是单泽奇? 她现在还有心思管单泽奇的谣言? 陆长铭骤然沉下面容,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苏霓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根本就是为了单泽奇! 若是没有医院事件,她是不是根本不会踏进陆宅? 在她心里,从来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只是在意那医生的名声?! 他面色又沉了几分,变得铁青。 猛地手臂拽紧,那本已停在一旁的身躯却仿佛被定住了一样,没有半点动静。但谁都看的出来,他内心究竟有多波涛汹涌! 苏霓再度开口。 “今天的孕妇,子宫没了。” “她宫外孕,不遵循医嘱,又执意选择流产,大出血、切除了子宫才保住一命。” 苏霓还知道的是,那孕妇三十不到的年纪,其实哪怕这个孩子没保住,也大可以再要一个。 可如今,却连做母亲的机会也失去了。 很好,还有下文。 男人挑眉,本是打算默认了她的指控。 他不否认趁机黑一把单泽奇的人是他,甚至若非发生今天的事,他会选择更激烈的手段,直到将单泽奇赶出海城。 但听见那孕妇的故事,忽然怔住。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股夸张的情绪朝他袭来,有如潮水一般瞬间将人淹没。 陆长铭倏地全身僵硬,张张嘴想说什么。 话到嘴边,却只化作深深的无力感。 他是恨不得单泽奇离开海城,离她远远的! 可强迫一名孕妇流产的事,他还不屑去做! “你倒是把我想的够卑鄙!” 男人面色越发的阴森起来,这话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着说出来的。 苏霓蹙了蹙眉,红唇紧抿。 她不否认自己这么想过,便深吸一口气,点头,“像你说的,如果不是,你可以解释。” 她总拿他的话堵他! 陆长铭气不打一处来,脚步再不停顿,径直走了出去。 房门被“砰”的一声甩上。 莫雅薇没跟上去。 倒是苏霓,等了几秒之后,终于提步走出了房间。 “霓霓,你等等我。” 温月没有迟疑就追过去,在客厅门边终于抓住了苏霓的手腕。 “疼。” 她皱着脸,在温月面前终于没有隐藏。 后者僵了两秒,拉开衣袖才瞧见那白皙的手腕上对比明显的痕迹。 整圈的红痕。 才过了这么一小会时间,甚至能看出一丝细细的青紫色。 约莫是捏的太紧,松缓下来便要淤青。 “他怎么下得了手,不知道你现在……” “他确实不知道。” 苏霓将手从温月掌心里抽回来,忽然仰起头往后看。 那已经有些年月的楼梯,在渐渐灰暗下来的天色里,棱角上都藏了岁月的气息。 有些褪色的雕饰,让苏霓看不清楚模样。 她多站了一会,许久才对着温月道,“你等我一下,我去见老太太一面。” “好的。” …… 老太太应当是在书房里的,毕竟这几年的相处,苏霓也已经习惯了她的作息。 没事的时候,她一般都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不让人打扰,哪怕天塌下来也不会走出去。 “叩叩叩。” 苏霓敲响了门。 “进来。” 苍老的声音响起,她没有任何犹豫便走了进去。 动作不快,在对上老太太那双浑浊双眼时,又顿了下。 “谈完了?” 没问她为什么会过来,开口便是谈完了。 苏霓想也知道,自己在楼下的那番动静,老太太是看在眼里的。 好在,她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用拐杖敲击着地面,轻笑,“特意上来一趟,总不会来看望我的吧?” “您说的哪里话,刚过完年来向您拜个年也是应当的。只是今天来得急,什么也不带,不好意思说而已。” 两人对视一眼,都能望见对方眼底的心思。 谁都有自己的打算。 苏霓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半晌没听见声音。 老太太比她想的更有耐心。 时间渐渐流逝,气氛也越来越僵硬,等到楼下传来温月和佣人说话的声音,苏霓才终于开口。 “我们的协议作废了是么?” “呵,你毁约,还问我?” 她目光精明,缓缓往苏霓小腹扫去,瞧见那一如既往的平坦之后,忽然有些厌恶起来。 于是起身,拐杖重重地落在地上。 老太太那苍老的声音,再度出现在苏霓耳朵里。 “我们的协议是你替我瞒着那件事,我帮你赶走莫雅薇、让你嫁给长铭。而你,又必须为我们陆家生一个继承人。” 她笑了笑,“原本这个协议早该作废了的,可我等了你五年啊苏霓。” 老太太叹息一声,银发因为这个动作散落了一缕。 落在额头。 苏霓瞧见了,却没开口。 她也瞧见了,老太太的嘲讽。 于是点头,“有没有完成,不是您说了算的。何况今天我并不仅仅为这个而来。” “嗯?”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母亲是死于事故的。毕竟当年我还小,也不知道前因后果。何况同样离开人世的还有陆长铭他父亲,所以我不曾怀疑过。” 老太太似有些纳闷,身体瞬间的僵硬却没逃过苏霓的眼睛。 她扯开唇角,轻笑开,“或许,是另有隐情?” 第八十六章 既是走了,他又何必强留 “能有什么隐情!” 老太太几乎是立刻呵斥出声的,没有任何停留,“死的人是我儿子,我亲生儿子。若非是事故,我怎么不会为他报仇?你的脑袋瓜子总是奇怪,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记得的人也没几个,你现在来翻旧帐!” 她说完,发现自己有些着急了。 便又轻揽了揽发,将那垂落的银丝重新挽到发髻上。 整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不过,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如果不放心,大可以去查,他们是死于事故。” 老太太话音落下许久,发现苏霓仍没有说话。 对方只是睁大眼睛静静盯着自己,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可不知怎的,清澈的眼眸让她心底发虚。 “您为何这般着急。” 苏霓没有催促,声音脆脆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响,“我听说您近来脾气不好,前些日子也不知因为什么事,还打了莫小姐一鞭子。” “别人不知道说您老了脾性还是烈,说您是护着我才动手。可我知道不是呀,只能是莫雅薇做了什么惹您生气,这才动的手。” 苏霓说话缓缓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没有半点起伏。 而右手搭在左手上头,轻揉着那被陆长铭捏红了的腕。 “我当时就想,得是什么事呢,让您大动肝火?” 苏霓笑眯眯的。 可老太太却全身紧绷起来,难得的那样紧张。 苏霓自然将她的反应尽都收入眼底,她或许不算熟悉老太太的城府,却总归是熟悉她脾气的。 要说脾气烈,年轻的时候是有的。可过去几十年风风雨雨,她再多的棱角,也磨平了。 这五年,她没见过老太太发那么大的火。 更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被人说破了心事,戒慎、紧张、心虚。 老太太冷哼,发觉到自己的失态之后,情绪立刻收敛起来。 她实在是见过太多的人,如今只瞧着苏霓这副模样,就已经猜到她的来意。 “我为何生气,就不是你改管的了。你来就是问我你母亲的死因吧,也不知你是听谁乱嚼舌根起了疑心,但我可以告诉你,她是死于事故,不是他杀。” 不是、他杀? 苏霓缓缓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倏地垂下眼睫,洒下半点阴影,心越发冰凉。 半晌,她面上仍旧保留着那细细的笑意,在渐渐昏暗的天色里笑起来,“我明明没说怀疑他杀,只说是有隐情而已。” “您这么迫不及待的,现在真让我起了疑心……” 她说完,瞧见老太太骤变的脸色,目光如利刃。 “老太太,您在隐瞒什么?” 老人气势很盛,那瞬间的僵硬之后,便眯起眼,任凭皱纹堆叠在面上遮住表情,身上散发的气息却越来越危险。 苏霓咬着唇,迟疑了下之后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或许您现在需要休息,那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转身离开。 到书房门边时,身后却传来老太太沙哑的音。 “苏霓。” 她喊她名字。 苏霓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老人笑容满面。 “我以前跟你说过一句话记得吗,女人,还是不要太聪明。” …… “怎么啦,你找那老太太说了啥,这么神神秘秘的。” 温月就在楼梯旁候着,瞧见苏霓下来,连忙迎上去。 她一眼就看了出来,苏霓的脸色比上去之前更要苍白,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 于是拿出手帕,替她轻轻擦拭了下。 “我没事。” “走吧,回去了。” 苏霓拉着温月下楼,径直往门外走去。 天色越发深沉,这个春节,没有一天的好天气。 …… 苏霓来的快,走的也迅速。 车子很快消失在视野内。 楼上书房,老太太听着那渐渐消失的引擎声,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布满了皱纹的一张脸,在阴暗晦涩的光下,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 而在旁边的阳台上,管家端了一杯茶过来。 “大少爷,不留少奶奶么?” 在他面前站着一道颀长的身躯。 男人就靠在落地窗旁,侧脸落在窗纱旁,那被白色毛衣裹覆住的修长身躯,在凄冷的天色中,透着一股慵懒意味。 可其实谁都知道,他此刻情绪波动得厉害。 从苏霓出现开始到现在,他心情就不曾平复过。 往日处理公事总能游刃有余,如今到了她身上,却总感到棘手。 陆长铭开始怀疑,这女人天生是来克他的。 管家总是了解他,在从房间出来之后便跟在他后头,端了杯茶过来。 “家里最近换茶叶了?味道不一样。” “是的,老太太吩咐说换上碧螺春,以往少奶奶最爱喝这个。” 陆长铭眯了眯眼,“嗯,日后就用它来待客吧。” “已经不剩下多少了,以往都是大少奶奶亲自去挑选的。” 茶水清冽,泡完之后看起来依旧是干干净净的模样,只是那淡淡的清香气息却在鼻尖萦绕。 喝一小口,真真是口齿留香。 男人低头,又静静品了一口。 “既是用完了,那就算了。” 既是走了,他又何必强留? …… 楼下。 狭小的屋子里,只余下莫雅薇和陆原两人。 没了其他人之后,莫雅薇看他的目光和缓了太多太多。 她其实如何不喜欢陆原呢。 这样年轻有力的身体,这样喜爱她的男人。 便终于笑开,缓缓朝他靠近,直到站定在他面前。 低下头,语气格外温柔。 “你做的很好,长铭信了。相信他和苏霓不会再也挽回的余地……” “那我们呢?” 陆原顺势揽着她的腰,没有立刻凑上去,而是扬起脸,静静将侧脸贴在她腰际上。 那样亲密地在她小腹处轻声开口,“你知道,我是为了他才答应的。” 苏霓对他有恩。 这许多年来不知帮了他多少次。 他原本,怎么也做不到构陷她。 直到莫雅薇告诉他。 她怀孕了。 “我们的宝宝,还好么?” 莫雅薇神情有些僵硬,但只等了几秒又恢复正常。 她伸出手,将陆原按在小腹上,自己则静静搂着他。 长发散在肩头。 陆原忍不住伸出手,缓缓勾缠起来…… 气氛十分静谧,静谧到陆原的眼神都有些迷离。 他忽的轻叹,“我为你们做什么都是愿意的,可是雅薇,你究竟还想得到什么呢。” “陆家。” 她笑了笑,指甲无意识地在陆原发里来回摩挲,感受着那粗糙的触感,像抚在心上,痒痒的。 “我只要陆家而已。” “只?” 陆原僵了僵,缠绕着她头发的动作忽然一顿,继而苦笑,“我们俩就这么在一起,不好么?” “陆家在大哥手里,哪有那么容易抢过来。就你和我、还有宝宝,我们三个人在一起,还不成么。” “我可以出去工作,就算不工作,手里的分红也足够养活我们。可以买一套房子,装修成你喜欢的模样,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生活?” 得不到想要的,还怎么好好生活? 莫雅薇拽紧掌心,本是要推开他的,迟疑了许久,却还微笑着将他抱紧。 “我们试试,你一直想要进入陆家,可他们连机会都不给你,但现在是实现的好机会。” 知道劝不了她,陆原干脆也不说话了。 他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清楚莫雅薇心里在想什么。 究竟是想要陆家,还是陆长铭? …… 外面,温月开着车,车厢内很安静,苏霓许久也没有开口。 倒是温月,有些憋不住话的意思。 “早知道就不要过来了,说什么兴师问罪,反而把自己判成了罪人。” 温月多看了她一眼,发现后者仍是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 她轻叹,“原本说是为单医生,最后反倒连累了你。这伤你看看,陆长铭也真下的去手。” 苏霓手腕上,如今淤青一片。 她自己倒没觉得不对,有些疼是真的,但哪比的上心里的疼呢。 便耸耸肩,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对了,徐大哥最近都在海城么?” “在的,怎么啦。” 温月开车出去了一段路,又缓缓靠边停下。 她指着前边的一家店面,“我们下车,先给你擦药,完事了再回去。” “好。” 苏霓没有任何意见,她现在瞧见这伤口,就忍不住会想,那男人掐着自己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是真想伤了她,还是气急了顾不上控制力度。 “行了别多想,擦个药明天就好啦。我倒想问问你,就任由那贱人欺负到你头上?” 医生正在帮苏霓擦药,她仰起头看了一眼温月,眼珠转了两圈,“我看起来很好欺负?” 温月眯着眼,煞有介事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嘟着嘴摇头,“不是。” “那就对了。” “可就因为她知道你不好欺负,那弄了那么多莫须有的东西出来。你看看陆大少那会的脸色,从期待到失望,精彩得紧!” 提起陆长铭,苏霓干脆举起完好的那只手,“行,别提他。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是我没有提防住。” “她为了我费这么多心思,如果我就这么默默地受着,岂不是浪费了她的心意?” 温月嘿嘿一笑,很满意苏霓此刻的觉悟。 她眨眨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八十七章 太纵容你了 苏霓离开之后几天,陆宅一直安安静静的,老太太没找过她麻烦,陆长铭除了派人跟着她之外,也极少出现在她面前。 倒是陆弯弯,给她打过一次电话。 “嫂子,是我、弯弯。” “我知道。” 苏霓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好在家里准备晚餐。 她以往很少自己下厨,因为哪怕再精心准备的食物,那男人也并不在意。 到现在却不一样了,她十分确定,肚子里的小人会更喜欢妈妈亲手烹制的东西。 “找我有事吗?” 苏霓有些奇怪,拿出手机看了几眼,终究还是没有挂断。 她和陆弯弯关系不算好,原本一个长年在国内,一个呆在英国多年。 加上陆弯弯对她的敌视。 苏霓想了想,舀了一勺子汤尝尝。 外婆前几日离开了海城,却给她留了几样菜单,这份鱼汤,便是照着外婆留的菜单熬制的。 她足足已经准备了两个小时,味美鲜香。 电话那头,陆弯弯迟疑着,等了许久才开口,“对不起。” 苏霓略有惊愕,勺子悬在空中几秒,终于又入了锅。 她缓缓搅拌了几下,嗅着那清香的味道,只觉得食欲大开,“怎么忽然道歉。” “我是为我之前对你做的事道歉,你能接受吗?” “能啊,没什么大不了的故事不是么?” 陆弯弯又是一阵沉默,苏霓隔了许久,似乎能隐约听见一丝哭泣声。 她莞尔,却也没有出口安慰,只是默默地开口,“我正在熬汤,最近厨艺自我感觉还算不错。你还没开学吧,有空可以过来尝尝。” “好。” 陆弯弯也识趣,默默将电话挂掉。 她放下手机,整个人又缩到床上去,小心翼翼扬起眸,“嫂子叫我有空去她那吃饭。” “嗯……” 男人的身影掩在晕黄灯光下,明明就是那么正正经经站着,也没多做什么,可投落的影子总在无形中给人压力。 陆弯弯摇摇头,把自己脑补的各种情节剔除去。便将双腿弯在一块,缩在床上弱弱地开口,“你电话打不通,应该是嫂子屏蔽了你的。不然,你给她发信息试试?微信她总没拉黑你吧?”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陆长铭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 落在阴影里,像是一言不合就要揍她似的。 很好,此路不通。 陆三小姐想了想,只好努力为自己争取减刑,“要不我下次过去找她的时候,捎带你一起?” “陆弯弯!” “那你不然想怎么样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自个见到嫂子的时候总是跟她生气,她能理你才怪。” “再说,上次的事情你也没给她解释,误会她的人可是你。” 男人脸色铁青,阴阴沉沉的像是风雨欲来,可陆弯弯反而大着胆子冲着抬起头,“反正,我要是嫂子,也跟你离婚。但我要是雅薇姐……” “也不会嫁给你。” 在她心里,自家大哥就是活生生渣男的代表。她把他的行为都看在眼里,以后自然是要避开这样的男人。 她自然,是要找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既不会吼她也不会随便把她关小黑屋的男人! “你嫁我我也不要。” 陆长铭轻哼,冷冷地转过身去,“养一个你这样的妹妹我和妈已经够受累了,再来一个你这样的妻子,呵呵……” “呵呵什么?闹成现在这样难不成你全都怪我吗?” 好吧她虽然是有那么一丢丢责任。 “但主要原因还是你!” 陆弯弯掰着手指头数,“如果我占百分之十的话,你至少要占八十!” “闭嘴。” 怎的越来越聒噪,真是太纵容了么。 陆长铭扒了扒发,没再理会她,径直走了出去。 “那哥,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 她吵吵嚷嚷的,陆弯弯朝他扔了个枕头,可却只能砸到门板上。 “砰”的一声,房门被合上。 她听着楼下的喧闹声,将头环在膝上,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孤单了。 …… 陆长铭离开陆弯弯的房间后并没有直接到楼下去。 今天陆暖带了孩子回来拜年,还来了几位长辈。 老太太很开心,他便有了空闲,鬼使神差的给苏霓打电话。 却一直没有打通,这才让陆弯弯试了试。 他点了支烟,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瞧着已经没有任何女性用品的卧室,心情越加烦躁。 …… 但在苏霓看来,这样的平静反而让她十分舒服。 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了大半个月,好在,谣言并没有愈演愈烈。 在陆长铭黑了单泽奇一把之后,渐渐的就有知情的医生护士站出来说话。 有人偷偷放出了完整视频,略显血腥,却总归真实。 很快,事情翻转了过来。 单泽奇依然是医术高超长相又格外帅气的妇科医生。 但他和苏霓的绯闻,却在无数少男少女的脑补下,几乎成了一段传世佳谣。 下午,迎着暖阳离开“德阳”,元宵之后,天气好转了不少,眼见着便是春暖花开的日子,温温柔柔的暖风吹着,仿佛心情也能好上不少。 刚上车,苏霓就收到了消息。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出发了吗?” 她按下语音,“刚出来,一个小时之后到。” 黑色奔驰很快驶离停车场,语音播报目的地。 “距离第一医院40km,预计行驶50分钟,请右转进入潘石桥……” 她此刻想,或许旁人会猜测她和单医生的关系也不是没有原因,她此刻的确又是去见他。 只不过,是为了拿叶酸。 单泽奇对待她的肚子一贯是谨慎再谨慎的。 尤其这个孩子是意外到来,她在没有意识到自己怀孕时,从未忌口也不曾注意过身体。 苏霓依例拿了安胎药,单泽奇也换好了衣服,“去楼下吃个饭。” 两人并肩往下走,斜斜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是互相依偎着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暖心。 她走出几步,又缓缓停下。 视线直直往旁边看去,瞧见那站在走廊尽头的陌生人。 单泽奇立刻发现她有了变化的脸色,搁在身侧的手移动过去,握住了她掌心。 苏霓仰起头望过去,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走吧。” “滴”的一声,进了电梯。 单泽奇才松开她,手里温温热热的触感,让他心思沉了沉。 “他还一直派人跟踪你。” “是啊,刚离婚那会还是偶尔发现后头有人,到现在就变本加厉了。” 两人走出去,寻了个咖啡厅坐下。 苏霓似有些为难的模样,手指不经意地在奶茶里转着圈圈,那透着淡淡青白颜色的瓷杯,在她指尖出发出清脆的音。 “我这肚子……” 她才刚开口,单泽奇似乎就猜到了她的意思,莞尔一笑,“你看我也没用,肚子总会大的,这我没有办法。” “嗯,大概还有2个多月吧,到那时开始显怀,又正好开春的时节,怎么也是瞒不住的。” “你与其担心他长大,不如趁这段时间想办法圆过去。” 原本,他是劝过她的。 既然陆长铭心思还在她这里,两人又有了孩子,再复婚也没什么。 可偏偏,又出了最近的事。 在苏霓眼里,陆长铭这个男人,是再没有可取之处了的。 他多疑、专断、又总是以自我为中心。 没结婚之前,她以为自己可以因为爱接受他一切缺点。 没料到最后这些缺点却在一天天相处之中无限放大。 多少人因为这样的原因离婚收场。 单泽奇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手指在口袋里摸了许久,最后递给她一个小盒子。 “先收着,真需要的时候拿出来戴上,你明白我的意思。” 苏霓知道你小小的锦盒里,应该是戒指。 她下意识往无名指上抚去。 以前,只要摸着戒指她便会心安,可最近习惯性地抚上去,却已是空空如也了。 “收下,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你跟我到国外去。你的公司德阳也已经拿了回来,有聘请的经纪人管理,不容易出问题。” “至于其他,你还有什么挂记的么。” 有吧。 苏霓是这样想的,有外婆、有温月,还有…… 可其实,真有什么一定要她留下的人呢? 苏霓笑了笑,唇畔中不经意有些涩意。 她低头搅拌着奶茶,瞧见上头那浓郁的颜色缓缓散开,忽然觉着自己在海城的这些年,究竟算什么呢。 原本海城于她,应该是家。 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家人大都不要她,她工作了五年的地方,说辞就辞了她。 好不容易有这个孩子,是无论如何要留下的。 单泽奇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忽然想起温月曾对他说过的。 “霓霓其实,是一个特别缺乏安全感的人。这么多年有什么事她都自己扛着,许多是连我们也不告诉的。” “她这二十来年自己长大,哪有什么真正疼过她的家人?” 温月当时,还狠狠抨击了苏一阳一阵。 “要她拿掉孩子是不可能的。毕竟现在她好不容易有个孩子,你想阿,自己生下来的骨血,自己一个人养大了他。这孩子的眼里心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是不?” “总归,有个人全心全意爱护她了不是……” 哪怕,还只个孩子。 第八十八章 我想讨好你呀 单泽奇静静凝着她,半晌之后,才柔柔地开口,“没关系,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帮你。” 苏霓听了,一时心里暖暖的。 她忽然想到什么,重重点头,“那、等我查清楚我母亲的死因之后,就出国把他生下来。” “好。” 单泽奇笑了笑,暖暖的日光印在他温和如往的面容上,平白添了抹亲切。 服务生正好上菜,苏霓拨弄了几下,不知怎的总没有食欲。 “怎么了?” 她有些尴尬,总不能说,自己觉着这些菜色,都太清淡了些。 便硬着头皮吃了几口,吃在嘴巴里仿佛没有盐味似的,格外的难受。 于是把筷子放下,再没去碰过那些食物。 好在单泽奇也是匆匆解决,他看了一眼腕表,扬起眸往那站在旁边的人身上看去,“我待会还约了病人。” “回去的路上小心。” “知道了。” 苏霓往旁边那人看了看,莞尔,24小时有人跟着,想不安全都不行。 她又多坐了一会,等单泽奇离开之后才去停车场取车。 跟着她的人立刻打电话汇报。 苏霓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样的场面在最近半个月里不知出现了多少次。 而莫雅薇和陆原那事,却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别说起诉,她甚至还曾在一次晚宴上见到过他。 一切都朝着应有的轨道行驶。 她将车停了回去,又转身往超市走去,提着小菜篮子,在下班高峰期之间挑些新鲜菜色。 外婆留下的菜单里她还有一道东坡肉没做过。 苏霓如今已有心得,知道外婆特意强调过做这道菜需要用的猪肉品牌,便在肉食区多逛了下。 许久没有找到,她只好找人询问。 “您好,请问‘乌猪’肉在哪……” 她还没说完,“啪”的一下,篮子里被人扔了东西,份量一下子加重不少。 “还需要什么?” 苏霓下意识回头,对上一双乌黑乌黑的眼。 男人穿了一身休闲衫,外头罩了件轻薄的运动外套,瞧着和周围的格格不入的男人,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你躲什么。” 陆长铭忽的不悦。 他原本瞧着这女人进了超市,以为她没多长时间就会出来,谁知道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她还在生鲜区。 这才寻了过来。 苏霓别开眼,继续挑自己要的食材,新鲜的葱和配料,她仔细选了一会。 仿佛当陆长铭不存在似的。 后者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哪怕她面无表情,可也始终没有离开。 “我来提。” 等苏霓挑完,陆长铭是径直去拿篮子的。 然而苏霓怎么肯,甚至仗着身子娇小灵活,径直走到收银台。 男人没了法子,只好默默跟在她身后。 走过去时,不少过来买菜的老人都多瞧了他一眼。 有的人,似还有些羡慕苏霓。 有人拍了拍苏霓肩膀,“那你是老公吧,怎么也不等等他,在后头都过不来。” “就是啊,现在肯来买菜的男人是真不多了。何况长得还这么帅气。” 苏霓张张嘴很想解释说那不是自己老公,回头一看陆长铭手长脚长地,却只能呆呆站在队伍最后头。 他想往前,却因为面前的一群女人,不敢挤过来。 站在苏霓身后的老大妈瞧见苏霓冷着一张脸,忍不住笑,“哎,小俩口吵架,发发脾气惩罚他也就是了。不能太过份。” “否则这么好的男人要是丢了你打哪找去。” “我说后面的王大姐,还有那小秦……你们没看见那是我这大妹子是老公啊,还不赶紧让让。” 后面的人这才注意到自己后头还站了个大男人。 眼睛发亮的时候,几乎同时站到一旁,留了空间让陆长铭通过。 “原来是别人家老公啊,还说要介绍我女儿给他认识呢……” “您女儿就别想了,还二十不到吧……” 苏霓正好开始结账。 陆长铭也顾不上那些几乎要将自己吞下去的目光,几步跨到收银台。 这回,总算抢在苏霓提袋子之前把东西拽到手里。 “陆长铭,给我!” 苏霓伸出手去拿,可陆长铭怎么肯。 他就站在苏霓身侧,手长脚长的,只要稍微伸长手臂,便保管苏霓拿不到。 后者微微踮起脚尖去抢了几下,发现实在够不到之后,便也放弃了。 他要提就提着吧。 …… 苏霓上了电梯准备下楼。 男人就站在她身侧,忽然侧过身,发现苏霓竟只到他肩膀处。 再往下瞧,才觉察到她原来没有穿高跟鞋。 如今那只穿了薄外套的身子,瘦得像是一捏就碎。 若是将她揽在怀里,怕是软得能将他心化了…… “陆长铭,东西给我。” 超市距离公寓不远,出门拐个弯就到。苏霓默默走了几分钟,终于站在楼下,朝他伸出手。 男人愣了一秒,却没有说话,而是趁着电梯“滴”一声开启时,走了进去。 公寓在五楼。 苏霓默默跟在他后头,到了房门边,便瞧见那默默站在一旁的高大身影。 她轻嗤,“还要继续跟么?” 他们的公寓是密码锁,自从离婚之后苏霓就改了密码。 而陆长铭,照着以前的密码按了几次发现没用之后,忽然拧紧眉回头看她,“你换了?” “不然呢。” 苏霓好整以暇地靠在墙壁上,大有他不走就不开门的架势。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男人长身而立,就这么站在门边。 浓眉紧紧皱着,似在思考、又似是有些焦躁的模样。 她扬起眼,发现对方也正在看自己,便立刻将目光收回到天花板。 很是安静。 陆长铭又试了一次,密码锁滴滴地响,依旧没有打开。 “别试了,东西给我,你走。” “不。” 男人轻哼,灼灼目光落在苏霓莹白的面上。 等了等,唇角忽然上扬。 继而迅速地按下一串密码。 “滴”的一声,门打开。 他拎起东西,在苏霓满脸愕然的脸中大步走了进去。 “你以为一道密码能瞒得住我?既然不是我的生日,想来想去,也只能是你的生日。顺着输不对,倒着输入,就开了。” 陆长铭言语里,是隐藏不住的得意。 他终归还是了解她一些的,至少这设置密码的“好习惯”,他了然于心。 熟门熟路换了拖鞋,他始终不曾放下东西,而是一边说一边往厨房里走。 “我看这里,一直只有我进来过吧。毕竟是我们的家,如果你让别的男人进来,小心我翻脸。” 家? 苏霓正好穿上拖鞋,听见他这话,心底忽然涌起一阵冷意。 他最好是有把这里当成过家! 单单这厨房,他就从来没进去过! 苏霓跟着走进去,“你进厨房能干什么,你什么都不会。陆长铭,你给我出去。” 她一边走一边生气。 可刚踏入厨房,就瞧见那道高大的背影。 陆长铭似乎还有些不太明白,但好在经过刚刚一番观察,总算知道怎么开燃气、怎么分清楚锅碗瓢盆。 此刻正打开袋子和冰箱察看食材。 苏霓没看见他正脸,可听他说话的声音,像是很有把握。 “你出去吧,我不呆久,给你做顿饭就走。” “不需要!” 她上前想把人推开。 但陆长铭怎么愿意,甚至只伸出手,就将她禁锢在怀里。 身躯随即压下,将她困在自己与流理台中间。 黑黢黢的眸往她眼里望,笔直而深邃。 “今晚不是没怎么吃么,他点的东西都不合胃口是不是。我给你做,你想吃什么。” 他一边说,眸子亮亮地往墙壁上看去。 贴好了的菜单大多打好了勾,还余下最后一个。 “东坡肉是不是?正好你买了新鲜的肉。我马上开始,你除去等,嗯?” 苏霓甩开他,顺手便去拿锅和铲。 陆长铭被他推的踉跄了下,瞧见她自顾自开始忙碌起来,便眯着眼站了一会。 两人安安静静地呆在厨房里,还是第一次。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哪里不对了,怎么能就站在这望着她,也觉得满足呢? “还不出去,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她还记得上一次陆长铭是怎么登堂入室的,记得他那夜里和自己缠绵了整晚。 更记得这个宝宝是在什么情况下出现的…… 何况厨房本就不大,他站在这,高大的身躯遮住了窗户外照射过来的阳光,让整个厨房的亮度都降了下去。 苏霓挥动锅铲,故意在他面前晃过。 那极带威胁性的动作,让陆长铭陡然睁开眼。 他朝前跨了一步,顺势握住她的手。 随意用力一带,软软的身子便到了他怀里。 下一刻,他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苏霓发出一声惊呼,反射性扬起手。 锅铲“啪”的一下盖在他头顶。 陆大少爷有些发晕。 好在手没松,仍稳稳当当抱着她。 苏霓也被自己这一打惊住了,连忙挣扎起来,“放我下来!” “你乖乖坐下,我很快就好。” 她被放在沙发上,锅铲被抢走。 没了武器之后实在不知要如何攻击这人。 陆长铭则双手放在沙发背上,黑眸直直凝着她,“看你吃完饭我就走,绝不多留一分钟,嗯?” “你晚上什么都没吃,东坡肉这么油腻的菜,可以么?” 苏霓不说话,唇角嘲讽的笑容一直没褪去过。 她到现在才默默扬起脸看他,“陆先生,你想做什么?” 他许久没开口。 任凭静谧的气息在两人中间蔓延开来。 那幽暗深邃的眼始终落在苏霓身上,像是藏了化不开的浓情,还有那覆了满身的希冀和期待。 他轻叹,声音低哑醇厚。 “看不出来么?想讨好你。” 第八十九章 陆先生事后可不要心疼 他说这话的时候实在太认真,认真到苏霓浑身一颤,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她几乎能嗅到男人身上那丝丝熟悉的薄荷味道,还有淡淡的烟草香。 莫名的混乱。 苏霓伸出手,抵在他胸口处。 扬起的眉眼清澈,直勾勾映着他的模样。 “陆先生以为的讨好,是做一顿饭,还是提一小袋东西?” 陆长铭愕然,眼底闪过一丝挫败感。 她说话的时候虽然轻轻浅浅的,可几个简短的字眼,却总那样有杀伤力。 再看下去,苏霓脸上的笑,比夏日阳光更要灿烂。 “比起这些小恩小惠,或许把德阳的股份还给我、又或者买个千万的项链之类的,效果会更好呢?” 项链他买了。 是她不要。 陆长铭还记得那被她弃若敝屣的首饰,事后被他随意仍在房间柜子里,就此封尘。 他有瞬间失神,见苏霓那样倔强的模样,便缓缓地将手收回来。 直起身体。 高大的身躯在夕阳斜射下,投落厚厚的阴影。 遮住了她小半身子。 男人双手放在身侧,瞧见她那落了光华和阴影的面庞,指尖一动。 似是忍不住要扬起手去触碰了,可苏霓正好站了起来。 她就站在他面前,脱下了外套。 “你喜欢做菜,就去做好了。” 她往房间走去,显然还有事情要处理。 声音冷冷的模样,没半点亲昵的气息。 苏霓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淡淡的“嗯”字,这才离开。 没发现,有人用那指尖,触着她的影子,在她胸口那处,一下又一下的点着。 …… 苏霓在房间里呆了十几分钟,等出来的时候,已经能闻到淡淡的肉香味了。 男人依旧在厨房忙碌,还在客厅就已经能听见发出的声音。 其实有些好奇,他究竟要如何处理这些菜色? 夕阳最后一抹光亮也落了下去。 此刻再往窗外看去,早已没了先前的落日余晖,余下的只是黑到深沉的暗色。 苏霓换了衣服走进去,就靠在厨房旁,斜斜地望着他。 男人身上套了件围裙,套着高大的身躯,看起来格格不入。 他有些手忙脚乱的,一边对着外婆留下的菜单仔细研究,一边又拿出手机百度各类厨具说明。 “很快就好了,出去等。” 没回头,可陆长铭却知道苏霓的出现。 他眼角余光撇在苏霓身上,发现她还站在一旁,便沉声开口,“放心,会成功的。” 苏霓耸耸肩,却没有走出去。 她反而朝他靠近,忽然有些好奇了的,扬起脸静静凝着他。 “怎么了?” 陆长铭不想承认,她靠的这么近,自己心脏砰砰砰跳动着。 便立刻避开她的目光,装作忙碌的样子。 “想看看你现在脸上,有没有心虚两个字。” 苏霓觉得自己有些自找没趣,他无非是心血来潮,以为做些以前他没做过的事,就能让自己感动? 又或者,是以为她会因为这顿饭,重新投入他怀抱? 苏霓扯了扯唇角,觉得有些没意思,便挑了一颗他刚刚炒好的宫保鸡丁尝了尝。 “味道还不错。” 他大约很有天分,从没做过的事,也能做的那样好。 男人正好盖上锅,把料倒了些进去。 “怎么,看够了?” 他似笑非笑的模样,让苏霓愣了两秒。 随即回头,直勾勾凝着苏霓。 苏霓在心里繁复琢磨了一阵,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到后来便点头,“没看出来有没有心虚,倒是想问问你,我和莫雅薇,谁比较好看?” 怎的突然提这个。 陆长铭没经历过这些问题,就像不会有人问他媳妇和妈同时掉入水里先救谁一样。 他有些发怔。 在心底斟酌许久,一张脸甚至有些僵硬了的,才迟疑着开口,“以前觉得她好看,现在、你比较漂亮。” 他自认,这个答案还算过的去。 毕竟以前的莫雅薇,是海城出了名的名媛淑女。 多少富家公子哥暗地里给她们排名,莫雅薇长居第一。 他没法否认这件事。 可说完,苏霓却弯着腰不住笑起来。 那样刻意而不留情面的,满是嘲讽和嗤笑。 “你笑什么!” “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你答的这么认真。要是我再问你,我和莫雅薇,你更爱谁一些呢?” 她似笑非笑,红唇溢出丝丝嘲讽。 苏霓的轻率,对比着男人格外认真严肃的脸,强烈而鲜明。 他觉得没趣,挥挥手走出去。 可身后,却传来男人低哑的音。 “我的答案和刚刚的一样。” 曾经年少无知的时候,或许喜欢过莫雅薇。但现在,更爱她么? 苏霓发觉自己空荡荡的心一下子被填满,那充实的感觉逼得她无法思考。只好快步走到客厅里。 外套还扔在沙发上,她走过去拾起来,不小心把那小盒子掉落了出来。 “啪嗒”一声,滚落在地面上。 苏霓反射性拾起来,放在掌心里仔细观察了一阵,有些狐疑。 先前,应该收在口袋里头的,怎么一碰就掉了出来? …… 男人在厨房里,只是一墙之隔,他自然能这些声音都听在耳朵里。 那小小的盒子掉落在地上时,“哐当”一声,像是一下子戳中了他心脏。 他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正待将那碗东坡肉端出来,因为这道声音,手臂蓦地僵住。 紧接着苏霓似是将东西拾了起来,他心神一动,又恢复了原本的动作。 “可以准备吃饭了。” 苏霓正好将外套挂在架子上,就瞧见那穿着围裙的男人,手里端着香喷喷的一碗东坡肉。 浓郁的肉香味从碗里传出来,勾着人的味蕾在极短的时间内跳动。 她没发现自己眼睛一亮,唾液几乎在瞬间分泌出来,让她馋的不行。 “愣着做什么,去拿碗筷过来。” 被他吩咐去做事,苏霓却没有任何不愿意。 她难得的这样听话,乖乖到厨房里拿了餐具,又将那余下的一盘素炒青菜端出来,立刻坐上餐桌。 “动手吃吧,别客气。” 苏霓自然不会客气。 她能放他进来已是不错,做这么一顿饭也算是理所应当的回报。 便开始大快朵颐。 男人才刚解下围裙,忽的发现她已经吃掉了小半碗东坡肉。 哪怕经过几道程序处理,可那肉质仍旧油腻难受。 陆长铭是尝过的,入口柔柔软软的,加上买回来的酱料搭配,味道倒是不错。 可的确,是太腻了的。 “苏霓。” 他又等了等,才凑近了小声开口,手指落在那只剩小半碗的东坡肉上,狐疑道,“你会不会,吃太多了?” 苏霓怔了两秒,目光随着他的一起移动,再看向自己满是油腻的手指。 有些尴尬。 她几乎下意识的僵在原地,心里揣摩着陆长铭此刻的想法。扬起眼偷偷瞄了他一眼之后,忽的垂下去。 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味道不错就多吃了点,剩下的就留给你吧。” 陆长铭瞧见她起身,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便忍不住莞尔。 他没有坐下,而是默默换上外套,经过苏霓身边的时候,身上那混合着薄荷和烟味,还有一缕油烟的味道,怪怪的。 “上次的事我想不需要再解释了,以后你的晚餐……” “等等。” 陆长铭走的这么干净利落,让苏霓有些讶异。 “什么叫不需要解释?幕后主使不是我么,莫小姐那么大方,还是你那样大方,不予追究?” 她刚一叫住人,后者便转过身,正好将她困在自己与墙壁之中。 男人身上的呼吸清晰好闻,除去那淡淡的油烟味道之外,更多的是无形中的压迫感。 高挺的鼻尖几乎与她的相贴,苏霓可以瞧见他鼻尖上残留的细汗,在餐厅略显黯淡的灯光下,泛白泛白的闪着光。 “你应该知道,我来这里的意思,就是不追究。” 否则他何必费尽心思来做一道菜,弄了一身狼狈不说,还半点没有尝到。 苏霓咬着唇,却是冷笑。“这么说来,陆先生还是认定我是幕后主使咯?” “证据确凿……” “哪来的确凿!你们要不就提请上诉,让法官来断我清白,要不就把那点猜疑收起来,别用莫须有的起东西定我的罪。” 苏霓话说得急,呼吸不稳的时候,还喘了几下。 这一喘,又狠狠嗅了一口男人的气息。 她用力挣扎了一下。 挣不脱。 陆长铭禁锢着她,冷冷的眸垂下,指尖就落在她脖颈处,轻轻按下。 麻麻痒痒的。 “我已经在你身上,用了最大的耐心。” 苏霓心想,她怎么半点没看出来? 不过是一顿饭,不过是些许油腻,不过是稍微的低声下气,算什么耐心。 “陆原确实喜欢雅薇,除去你的指使,雅薇总不可能自己送上门去。” 谁说没这个可能呢? 苏霓心里越发的愤愤不平起来,环顾四周,却也不知这个家里他住过的时间加起来有没有超过半年,更不知道他在外头,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家。 心里涩凉。 许是外头月光太过皎洁了些。 她理了理情绪,再度扬起眼,眸色清亮。 “那好,就当你们主张我举证,我会证明我的清白。倒是陆先生,事后可不要心疼了!” 第九十章 这是骚扰,陆先生 话落,男人盯着她许久。 他幽幽凝着她,扬手勾起她的发,线条清晰的脸庞被灯光一洒,好不容易柔和了的线条因为这个动作而又生硬笔挺。 许久他才哑着声音开口,有些许挫败暗藏其中,“我还要去心疼谁?” 一颗心就这么大,还要藏多少人。 他有些烦乱,薄唇紧抿,淡淡的倦意从眉宇中散开,“你仔细想想,有些事情,别急着做决定。” 说完,他终于站直身体,将那带着压迫感的气息收了回去。 苏霓拽了拽掌心,没有继续辩驳。 没弄懂他说的决定,却也并不好奇。 两人本就不再是亲密无间的关系,苏霓曾无数次期待过他能为自己做一顿饭,可到婚姻走到尽头时也不曾有过。 陆长铭想了想,站定在餐厅中央。 头顶晕黄的灯正好落在他脸上,照射着那高挺的鼻尖格外明显。 苏霓能仰起头看他。 她一直知道陆长铭很高,如今两人都穿着拖鞋,她站得直直的,却也只到他肩膀。 “你多想想,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会开心么?” “德阳需要帮手,你父亲的生日宴需要男伴,就连小艾已有定论的案子,也难保不会翻盘。” 他无非是想告诉她。 你需要我。 苏霓不说话了,那淡淡的话放在以往,总能揉开她心里的忐忑和烦躁。 如今,却是半点波澜也生不出。 男人越发的没了耐性,按着她肩膀道,“你心里仍旧有我,至少、不要勉强自己立刻和其他人开始。” 他意有所指。 苏霓诧然扬眸,他的心思一向是捉摸不定的,于是皱着眉思索许久,也想不出答案。 而那站在他身侧的男人,却有些忍不住似的,缓缓低下头。 细细的要去吻她。 “别。” 苏霓反射性避开,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将那双清亮的眼遮住。 那洒落了的一曾厚厚阴影,很好地掩饰了她此刻的神情。 男人的气息就在唇侧,苏霓只要呼吸,就能嗅到他的味道。 熟悉,又诱惑。 她轻笑,默默移开身躯。 “这是性骚扰,陆先生。” 气氛立时凝住。 陆长铭高大的身躯站立在客厅中央,许久之后才缓缓移开眼。 他用力拽紧掌心,知道自己从看见那只锦盒的时候开始,怒气便已然抑制不住。 然而所有的经验和教训都告诉他,不要再对这女人大动肝火。 至少现在不要。 苏霓拢起垂落的发,莹白小脸灯光下看起来异常白皙。 静谧的空间里。 陡然传来一声猫叫。 “妞妞,过来。” 苏霓朝那只棕色猫咪唤了唤,后者便欢快雀跃地跑到她面前。 蹲下,抱起。 “陆长铭,你回去吧。” 苏霓难得这样平静地与他说话,仿佛手里抱着妞妞之后,连性情都温和了下来。 她用手指扒着那软软的毛发,垂下的眸与猫咪蓝色的眼睛对视。 “你或许不知道,可我心里是清楚的。她爱你,爱到非要不可的地步。我的存在于她而言是必须跨过的障碍。” “你来我这,无非是多生事端而已。” 苏霓没说完的是,若是有可能,最好永远别来她这了。 男人心陡然沉下。 她说的在理,可那样伤人。 他不能不承认的是,这样的话伤到了他的自尊心。 于是猛地背过身去,似是无法面对她,走得那样着急。 “陆长铭!” 苏霓追了过去,在他出门前喊住他。 清脆的音在黑夜里格外明显,“以后别再来了,密码我会换,你进不来。” 她言尽于此,顾不上男人脸上才挫败和失落,非要将要说的话说完。 继而转身走回餐桌。 继续吃饭。 …… 黑色慕尚就停在小区临时停车位,男人颀长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入一体。 走了一圈寻到车,上去、发动。 他给周弋打了电话。 “大少?” “先帮我查查有什么原因,会让人食欲大增。不,是一时没有食欲,一时又、吃很多。” 他斟酌了下字词,“非常多,不是寻常的饭量。” “这应该是肠胃生病了吧,大少,您胃不好,不能暴饮暴食的。” 陆长铭嘴角抽搐,低沉着音冷呵,“不是我,结果发我手机上。” “好的。” 周弋习惯了他的冷淡,只立刻着手去做事。 “另外,跟她和单泽奇,跟紧点。” “知道了。” 周弋答得很快,陆长铭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挂断电话。 而是拧紧眉,“我是说,如果他们俩晚上还在一起,立刻通知我。”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 周弋迟疑了两秒,大声开口,“知道了!” 挂上电话,陆长铭坐在车内,想点一根烟。 可忽然想起她对自己抽烟的态度,又悻悻然收了回去。 车子本是要直接朝小区大门驶去,他此时应该尽快回到公司,来拜年的陆暖暖和其他亲戚还在那,而他已经离开太久。 十分钟前管家第三次打电话来催,他将车速提起,欲直接离开小区。 然而快到保安室时又忽然左转,迅速地往另外一个方向行驶而去。 黑色慕尚沿着另外的道路绕了整整一圈,在快到另外一条门时,才放缓速度。 2栋楼下已经没有了停车位,他将车速放得很缓很缓,直到足够他仰起头,看向五楼那明亮的灯火。 隐隐约约的,只能瞧见那被仔细收拢了的窗帘,和落在窗户旁的一道白纱。 苏霓显然不在窗口,约莫是在厨房忙碌的。 他从下往上,除了通明灯火外,什么也瞧不见。 身后传来喇叭声。 他停在这里已然影响到其他人出行,粗粗往后视镜看去,便瞧见好几辆车跟着。 于是一脚踩在油门上,提速离开。 身后闪亮的灯火和那让人牵挂的人,都渐渐消失。 陆长铭开车离开小区,左手握着方向盘时,骤然发现无名指空空如也。 他忽然想到刚刚看见的那个小盒子。 单泽奇动作那样的快,竟已给了她戒指? 甚至,她已经接受了? 这个念头让陆长铭心底陡然生出一阵恶寒,他再也不愿往下想,手指那空荡荡的地方仿佛一直在告诉他,这段时间他失去了什么…… …… 陆宅还在举行家宴。 年节之后,陆宅难得这样热闹。 老太太前几日一直心情不好,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却扰得整个陆宅的气氛都乖乖的。 快要闷坏了的陆弯弯终于能下楼,和那些她已经认不清楚的长辈们打过招呼,便坐在客厅角落里逗弄小朋友。 她不太喜欢这些场合,尤其其他长辈面对她的第一句话,总是询问有男朋友了没。 她还不想结婚呢。 “暖暖,你看她一直冲我笑啊。” 她怀里抱着去年刚出生的娃儿,陆弯弯之前见过一面,还没觉着这样好看。 岂料才过了一段日子,小娃儿五官长开,粉雕玉琢的让人忍不住想去捏捏。 陆弯弯当真去捏了几把,觉着像棉花糖一样,软软的又嫩嫩的。 笑起来的时候,“咯咯”的,声音格外清脆。 那小小的娃儿,就将一群大人逗得心花怒放。 “她好可爱,暖暖,能不能让她在我们家住几天啊?” 陆弯弯抱着小娃儿,实在是舍不得松开手。 她记得别人家的baby都是又哭又闹又爱撒尿,偏偏手上这只,乖巧得不行。 非但如此,还喜欢有软软的小手去捏她。 有时候饿了渴了调皮了,似乎把她当成了陆暖暖,直直往她胸前拱。 陆暖暖正好拿了尿不湿过来,瞧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轻笑,“你看起来很喜欢她呀。” “当然了,自家的娃儿,怎么能不喜欢!” 她答得理直气壮。 说完才发现陆暖暖和文宁都安静了下来,陆弯弯只当是自己又说错了话,便立刻垂下头,小心翼翼搂着娃娃往后退。 “我说错了什么呀你们这么看我,大不了我去暖暖家里住嘛。” 文宁轻斥了她一句,“最好是你大哥让你离开家。” “别跑了,你跑什么,把米米抱过来,该给她换尿布了。” “哦。” 没人告诉她,这句话苏霓也曾说过。 只是现在,她已经不在陆宅。 文宁和陆暖暖相视一眼,也觉着奇怪。 原本苏霓的离开,应该让她感到开心才对。 可如今文宁望着这讨喜的小人,又忍不住多想。 若是苏霓还在家里,依着长铭现在对她的态度,也该有孩子了吧。 要是有了,也许今年盛夏初秋时,她就有孙子抱了吧。 “妈,别胡思乱想。他们离了,没可能了的。” 陆暖暖看的简单,她本就不是在陆家养大的,对陆长铭倒没有多深的感情。 只是一贯地对苏霓不满,才一直有敌意。 文宁点头,似是被劝开了。 她想了想,往客厅另外一侧望过去。 老太太坐在茶桌后,身侧不是以往常常陪着她的苏霓,而是另外一个穿着艳红大衣的女人。 换了一个人,却用着相似的身份。 也不知是怎么了,像是更新换代一样,那么快就换了人。 女人像是发现了她的打量,替老太太倒了一杯茶之后,慢慢转过头。 冲文宁笑了笑。 第九十一章 这些症状看起来像怀孕 是莫雅薇。 陆暖暖和文宁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无奈。 也不知道她和老太太之间有了什么,竟能让老太太改变主意接纳她。 尤其到了现在,更是主动将她介绍给家里的亲朋好友,大有让她来代替苏霓的意思。 室内一片欢声笑语,小朋友吵嚷的声音传递出去很远很远。 男人停下车,在夜色深沉的时候推开了玄幻的门。 “大少回来了。” 管家轻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所有人听见。 那围坐一在一起打麻将的老人都扬起眼,正好能瞧见男人高大的身影。 他只四下扫过,目光便落在老太太身上。 “奶奶。” 老太太笑眯眯的,眼角的皱纹尽都拢在一起,她看起来格外开心,也不曾因为陆长铭的晚归而动怒。 “去苏霓那了吧?” “怎么,到现在还舍不得她啊。” 老太太身侧,莫雅薇正在帮她抓牌,麻将互相碰撞着,声音清脆。 莫雅薇的动作有些许停顿,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将最后一块牌排好,在老太太耳边轻声道,“到您出牌了。” “好好好,雅薇抓的牌就是好。我看这局啊,还得是我赢。” 男人伫立一旁,深冷的眸这才在莫雅薇身上扫过。 后者冲他轻笑,主动起身,“累了吧,脱下衣服坐这,我帮你按按。” “雅薇丫头,你怎么不帮二叔公按按,二叔公的脖子酸的哟……” 老人还没说完,一旁就有人打断了他的话,“人家雅薇自然紧着长铭,你去凑什么热闹。” 莫雅薇轻笑,有些羞涩的模样,只藏在那高大的身影之后,作势要接过他脱下的大衣。 可男人却转过身去,不着痕迹避开。 那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此刻更是显得阴沉。 莫雅薇的手,便只悬在半空,有些僵硬、又有些尴尬。 “长铭,既然回来了,就多陪陪雅薇。” “她一个女孩纸,在这陪了我们几人一下午。也是不容易。” “我没事的,能听你们聊聊天,说说以前的事,雅薇也觉得受益匪浅。” 二叔公就喜欢这样会说话的,一双眼眯起来,越看她越是满意,“我看呐,咱们也不要再等下去了。赶紧的拟个日子,把他们俩的事给办了吧。” “也好,明儿就叫先生过来瞧个好日子……” 几人谈笑风生,正去换了衣服过来的陆长铭,只听见最后几句话。 他冷凝着脸,声音出口时,没有半点起伏,“二叔公说的,是什么日子。” “自然是你和雅薇结婚的日子嘛……” 这话一出,他才发觉陆长铭脸色那样难看。 不经意的,连搓麻将的声音也降低了不少。 陆长铭站在麻将桌旁,白炽灯洒落下的阴影,将他小半张脸遮住。 余下的面容,又显得阴阴暗暗的,仿佛连气氛都受到了影响。 半晌,男人却扯开唇,修长的指尖落在袖口处,缓缓摩挲了下上头的金属纽扣,“二叔公可能误会了,我最近没有结婚的打算。” “那你和雅薇……” 老人还想再问。 但还没说完就看见了老太太骤然凝起的面容,于是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默默低下头,讪笑,“你们年轻人的事,咱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继续继续……” 陆长铭站得笔直,额角散落的一缕发丝,正好能遮住他额头。 平白的多了分冷厉。 莫雅薇却仿若未觉,哪怕当众被人否认了结婚一事,她却仍保持这笑容坐在老太太身侧。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不远处,陆弯弯逗弄着已经换好了尿布的米米,听她“咯咯”笑出声,也不住跟着傻笑。 一片阴影出现在她头顶,正好将那小娃儿覆盖住。 陆弯弯这才抬起头,瞧见了对方。 “哥你回来啦。” “要抱抱她么,很乖巧的。” 米米是个听话的小姑娘,陆弯弯还没将她抱过去,那本是坐在地毯上的小身影便已经朝陆长铭爬去。 只可惜,她半岁不到,连坐也不坐不稳,遑论爬。 便伸出那软嫩嫩的小手,捏着陆长铭的裤脚不放。 后者下意识想将腿收回去,黑眸垂下,瞧见那不住冲自己笑的小脸蛋,忽然停下动作,愣愣望着她。 “这么大了?” “是啊,这都好几个月过去了,她长得可快啦。哥你是不知道,一个月前我去看她,她还没这么大呢。” 陆弯弯嫌她胖。 虽说小盆友肉乎乎的可爱,可没有几家的娃儿,像她这么胖的。 她逗弄了下,捏着那软软的掌心,忍不住轻叹,“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妈总催你要小孩。” “你看看我们家的样子,但凡你和嫂子能有个baby,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事实上,假如他们真有了小孩,苏霓恐怕也不会强要求离婚。 陆长铭没有回应。 他静静站在原地,黑黢黢的眸落在那张肉乎乎的小脸蛋上面。 任凭她的口水落在那价值不菲的裤子上,忽然弯腰,顺手将那小娃娃提了起来。 “咯咯,呵……” 被人拎在空中,小娃儿全然不知道害怕,只当对方在和自己玩游戏,还不住挥舞着手臂,极其喜欢这个游戏。 陆长铭眯起眼,细细打量着她。 米米见他不动,自己也不动了,那双清亮干净的眼直勾勾盯着陆长铭。 等了几秒,陆长铭忽然笑开。 她一愣,全身抖了下。 也跟着渐渐笑开…… …… 陆长铭冷哼一声,惊觉自己心中竟有那样强烈的悸动。 他随意将那娃儿扔回了陆暖暖怀里,自己则转身往楼上走。 高大的身躯渐渐走远,背影在晕黄的灯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身边是空旷冰冷的背影,他独一人行在颜色晦暗的楼梯上,身上浅色毛衣映着那黯淡的颜色,平白染了些东西。 文宁知道,那些东西,叫孤独。 她瞧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惆怅和寂寥。像是已经许下很久的愿望没有实现,像是拼命维护着的线,忽然断开。 又像匆匆走过一片沙漠,渴到了极致时,才发现绿洲已经错过。 她低下头,忍不住的发出一声叹息。 …… 好在,没有人注意到。 陆长铭径直关上门,手机响了一声。 他点开,上头传来周弋查好的资料。 “肠胃炎的一些症状可能会导致食欲不佳,但极少出现暴饮暴食症状。极有可能的是精神类疾病,比如与厌食症相对的暴饮暴食症并发,也有可能是精神压力导致的,需要详查。另外如果病人是女性,又伴有呕吐、嗜睡、精神疲乏等症状,则有极大可能为怀孕。” “孕初期,根据女性身体素质以及遗传因素,常伴有厌食、呕吐、嗜酸、甜或某种极致口味。常伴有情绪不稳、嗜睡、焦躁等,根据个人体质不同,也会有暴饮暴食或失眠等症状。” 他僵在原地。 看见消息的那刻,脑海里闪过的是极致的讶异。 耳后,又恍觉滑稽。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周弋故意发来消息哄骗自己。 可转念一想,他哪有那胆子。 但怀孕,苏霓? 陆长铭发誓,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哪怕苏霓近来常常往医院跑,哪怕她最近几次见到自己都没穿高跟鞋。 哪怕,她特别讨厌自己抽烟。 可女人怀孕,哪有那么容易。 过去五年,他不是不知道苏霓有多想要个孩子,可总也没有如愿不是么? 有谁家的孩子会那样不乖,非要挑在他们离婚之后到来。 男人又将手机拿起,下意识拨出那熟悉的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无法接通……” 公式化的声音响起,他才恍觉,她已经把自己的号码拉黑了。 若是怀孕,苏霓怎么也不至于,要跟孩子的爸爸,把关系断得那样清楚?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陆长铭猛然从回忆中惊醒,声音粗犷低哑,“谁?” “是我,雅薇。” “进来。” 他随意走到一侧,将灯打开,还未及转身,便听见了女人走进来的声音。 那扑面而来的香气,让陆长铭有些不耐。 于是拎紧了眉,下意识点燃一支烟,任凭那浓郁的味道在他身侧缭绕,直到掩盖了女人身上的香味之后,才总算以眼神询问。 “二叔公他们嫌我替老太太拿牌,手气太好,把我赶走了。” 她轻笑,有些无奈的样子,“我想着你似乎不太开心,苏霓她,又惹你生气了?” “嗯。” 说生气倒是没错,但那个女人,什么时候不惹自己生气呢。 陆大少爷对此并未否认,只是依旧坐在那吞云吐雾,任凭那些烟气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遮掩。 隔着这些白雾。 莫雅薇看他的视线,却变得模糊了。 她没有急着去挥开,而是用那带着些许欣赏的目光,细细打量他。 此刻的陆长铭,是那样迷人的模样。 他虽然只是随意坐在椅子上,修长的腿交叠起来搭在一旁,身上的毛衣和休闲裤,却因为他仰靠的动作,将那迷人又完美的身体曲线勾勒出来。 她知道在这看起来瘦削的身躯下,是怎样精壮的模样。 第九十二章 旧事,真相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苏霓她非要离婚、总跟你生气,惹你发火,除了感情上的因素之外,还有别的呢?” 莫雅薇缓缓靠近,染着深黑颜色的指甲不经意在眼前划过,让陆长铭皱着的眉越发明显。 “毕竟,苏霓一向是理智的。她和我们不一样,思考的方式并不一定是因为感情,而更为现实一些。” 男人蹙紧的眉没有松开,只轻挑,“别的?” “是呀。” 莫雅薇将声音放得柔柔的,她极其享受这样的气氛,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她觉着自己吸气的时候,鼻尖都能嗅到男人身上的气息。 魅惑、撩人。 “比如,你父亲和她母亲的事故,我听说她前些日子因为某件事和老太太大吵一架。约莫,是说什么交易之类的。” 陆长铭轻哼了声,声音被烟呛了之后,又沙哑了几分。 “她和老太太的交易,众所周知。” 一个要婚姻,一个要孩子。 只不过老太太的心愿,终究没有达成罢了。 莫雅薇没有立刻反驳他的话,只状似不经意地走到他身侧,就站在他身侧,让男人的目光扬起时,正好能看见自己,“真有那么简单么,要赶走我、要嫁给你、还要帮助德阳。苏霓拿了这么多好处,老太太难不成,就只要个孙子?” “或许我不了解苏霓,可难道我还不了解老太太么。她是精明了一辈子的人,怎么会做让自己吃大亏的生意。” 谁都知道老太太的精明。 甚至陆长铭也不止一次想过这个所谓的交易的公平性。 然而比起苏霓和老太太联手隐瞒自己什么,他更愿意去相信老太太把他的婚姻,看的比交易砝码更重要。 可莫雅薇的话,总能恰到好处地击溃他的自信。 “老太太要真疼你,哪舍得让你娶她?” 毕竟五年前,他坚持要的娶的人,名叫莫雅薇啊。 不经意地又提起这段感情,莫雅薇总算学乖了,没敢再明目张胆地要求他娶自己。 一个心思散了的男人,再要抓回来,却是不太容易啊。 …… 陆长铭似是在思考她的话,并未发现莫雅薇那有些迫切的目光。 他沉吟许久,才慢吞吞地吐出一口烟雾,“那场事故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确认了结案的事,没人会想再翻出来。” “若是有人想翻呢?” 莫雅薇跟上,脚步细微。 “若是藏了你我都不知道的秘密,而有人,又想把这个秘密翻出来呢?” 谁会翻。 不言而喻。 莫雅薇没往下说,但其中隐藏的心思,陆长铭却是一清二楚的。 确然苏霓最近的动作有些不对,下边的人报告过几次她往警察局里跑,但,查十几年前的旧案? 她吃饱了撑的不成。 陆长铭陡然想起了什么,黑眸眯紧。 他身上气息变化得太快,快到莫雅薇几乎要反应不过来。 刚刚还只是沉郁迷人的模样,转瞬间就变成了冰冷森然。 莫雅薇整个人僵在原地,有些畏怯于他此刻的气势,便不敢再开口。 “长铭,你怎么想?” 陆长铭已经走到了窗台边,细细密密的眸光都落在不远处深沉晦暗的天色里。 他凝眸,“你先出去吧。” “啊?” “我让你出去。” 莫名其妙的脾气、莫名其妙的呵斥。 莫雅薇掐着掌心,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可她嘴角蠕动了几下,分明是想说什么的,但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吞咽了回去。 于是默默点头,“那好我先下去陪陪他们,你、休息吧。” 莫雅薇心有不满,却只能转身离开。 男人直到听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之后,才缓缓回过头去,在确定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之后,蓦地扬起手,将烟头按下。 用力捻熄。 楼下几名老人还在打麻将。 差不多到了十点半才结束。 陆暖暖被陆弯弯强留着带着米米留宿,其他人除了莫雅薇之外,倒都识趣离开了。 浓郁的夜色下,车子一辆接着一辆离开,因为陆暖暖和米米的留宿,整个陆宅都热闹了起来。 “奶奶,我和暖暖要去给米米洗澡,你要来么?” 陆弯弯拎着那小小的毛毯,噌噌噌往浴室跑,满脸兴奋的样子,让人看来不觉失笑。 老太太本也是有兴趣的,可忽然瞧见楼梯上站立着一道身影,便摇摇头,轻斥,“娃儿还小,你别粗手粗脚的碰伤了她。” “我哪能啊,我疼她还来不及呢。” 陆弯弯想起那乖巧听话的婴儿,便忍不住发笑。也顾不上老太太还站在自己面前,连忙往浴室奔去,“奶奶我不说了啊,我抓紧机会多抱抱她。” 毕竟今天不抱,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陆弯弯很想让大哥取消她的禁足令,可一想着他和苏霓越来越僵的关系,便也没了胆子去提。 反正还有几天就开学了,她忍忍吧。 倒是雅薇姐,最近总是怪怪的。 她没注意她今晚在哪,更没注意到楼上那有些阴沉的人影。 “怎么了,今儿的人哪又惹你不开心,大晚上的给我摆脸色。” 老太太拄着拐杖上楼,那越发沉重的脚步,终于还是让她决定将卧室搬到楼下。 楼梯上没开灯,老旧的设计让人夜晚站在这里,脸总是背着光瞧不清楚。 第一次来的人看了,怕还会有些渗人。 她站稳,任由陆长铭扶着自己的手腕,缓缓走进书房里。 一边走一边解释。 “雅薇是我叫来的,年也过完了,你的婚也离了。我这不是想着让你抓紧机会和她培养培养感情么。” “早之前,你总说喜欢她不是么。我也想通了,既然你喜欢,那我就不反对。” 她说的理直气壮,若非那偶尔闪烁着的目光,怕是没人会觉察到不对。 那一贯语重心长的口气,长辈的慈祥关怀,若非了解老太太,陆长铭怕也是要信了。 可他松开手,定定站在原处。 “奶奶当真这么关心我,生怕我找不到合适的女人,还是怕我就此孤苦一生不给咱们家生继承人。又或者……” “是怕你以前的荒唐事,被人揪了出来!” 仿佛“哗”的一下,整个空间都静默下来。 老太太略有佝偻的身影就站在书桌正前方,身影在书房的阅读灯下只是小小一团。 她看起来那样弱小。 可谁都知道,那副身体里,是一个怎样有力量的灵魂! 陆长铭阴沉着脸伫在原地,眼漠然瞧着她的背影,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因为烟熏而越发的沙哑。 “五年前你强迫我娶苏霓,碍于雅薇的刑期、碍于陆家的面子、碍于你的面子、碍于陆氏那即将到手的案子,我认了。” “可五年后,你竟还想故技重施一次?这一回,是不是又要告诉我,因为她掌握了关乎陆家门楣的密事,因为她用过往的荒唐来威胁,还是因为雅薇她,也知道了十几年前之所以出那事故,是因为你的私生子?!” 老太太全身颤抖了下,拐杖歪歪扭扭的,几乎要落在地上。 她眼前忽然恍恍惚惚的,像是过往的许多事,带着鲜明的画面感,直直冲到她面前。 那场鲜血淋漓的事故,那被人在背地里耻笑的过往,那被她小心翼翼遮掩了许多年的旧事! “长铭,那些事情一旦被人翻开,我们陆家、我们陆氏,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太太色厉内荏,瞪大了眼睛,顾不上已然疲倦了的心,声嘶力竭,“多少人在背地里盯着我们,多少人恨不得我们出错。” “你站在现在的位置,俯瞰整个海城!自然要承担这个位置应有的责任。” 她曾差点被人夺权,所有到现在,恨不得能一直将这份权利攥在手里。 恨不得到死的那天,陆氏都只握在她自己手里! 两人已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这样争吵过了。 管家本是端来牛奶过来的,可到了门边就听见里头传来的吵嚷声。 立刻停下步伐。 正前方走来一道身影,他欠身,“莫小姐,您的房间在楼下。” “我知道,老太太在里头么,她让我陪她说说话来着。” “您最好等会再来,现在不方便。” 具体怎么个不方便,依管家的性子自然不会多说。 他甚至主动靠近门边站着,把莫雅薇拦在一米之外,没给她听见谈话内容的可能。 莫雅薇笑了笑,隐约只能听见一阵争吵,却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 只好轻笑,“那好,我晚些时候再上来。” “您慢走。” 管家紧紧盯着她,直到身影消失在楼梯下。 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房门,忽然轻叹。 “既然这个位置是我在做,旁人看的也是我。老太太你的那些陈年旧事,还有几个人感兴趣?要是真怕晚节不保,不如和三叔公一样,早些出国颐养天年!” “为了保住你的私生子,我们已经牺牲了多少,现在还要牺牲多少!” 他本无意再惹恼老太太。 上了年纪的老人经不得气,能不争吵就不争吵。 陆长铭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昔年,她和苏霓一个交易,断送了自己的婚姻。 如今想故技重施一次? 不可能! 第九十三章 你这是在怪我 “你这是在怪我?” 老太太倒抽了一口气,看起来格外气愤,一只手住着拐杖,此刻连拐杖也不要了,就这么双手撑在桌面上,大口喘气。 那布满了皱纹的脸上,没了半点平日的慈祥,余下的只是凌厉和年暮的沧桑。 “我做这些是为了谁,难道仅仅是为了我自己吗?陆家几十年风雨走过来,我只要活着一天,做的决断就永远不是为了我自己!” 她那样的气愤难受,心里堵得好像说不出话来。 而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聚拢,逼得她语气越发严肃。 “你以前就怪我逼你娶苏霓,时过境迁,整整五年,总该是忘了的。可长铭,你不是喜欢雅薇么?喜欢到为了她什么也不顾,非要护着的地步!” “现在多好,一切都回到了五年前,就当苏霓从没出现过!” 可怎么可能,真当一个人从未出现?! “老太太现在是口不择言么?” 陆长铭脸上布满阴霾,那有些阴鸷了的眸光垂下,需要费不少力气才能掩住内心的厉气。 昏暗的灯下,老太太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好在他低下了头。 那本满是怒意的一张脸,忽然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也跟着慢慢松缓开来,似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没有人可以让对方从未出现,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苏霓是我的妻子,一天是,一月是,一年是,永远都是!” “至于雅薇、又或者其他的女人知道了您曾有过私生子,意图用我的婚姻作为交换的话。请老太太转告她们,早早死了这份心。” “否则我不介意让别人,知道更多陆家的秘辛!” 他说完猛地转过身去,阴郁的面容如水一般沉静,让人看不出任何起伏。 可但凡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身上那样沉稳的模样,可独独眼底情绪波动得厉害。 步伐跨出的时候,重重地落在地上,没有半点颤动。 快到门边时,他才陡然开口,声音冷冽如冰,像是骤然从冰窖中出现的,带着一丝寒凉的气息。 “至于陆氏的荣誉和名声,就不劳老太太您费心了。毕竟在五年后的今天,这些消息就算真爆出去,也没多少人在意不是么?” 陆氏现在的大股东,是他。 负责人,也是他。 男人往前走,身上简便的家居服将他身形衬得格外修长,那不羁的发因为走路时迎上的风而垂落几缕,偶尔飘在额前,让整个人身上,都多了分凛然的气息。 又或许,该说是自信。 陆长铭有这个自信,真要能影响到陆氏股票的情况,必然与他有关。 他脚步不停,慢慢打开门,走了出去。 没发现身后的老人陡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失了力气一般靠在椅子上。 她像是受了不少惊吓,又像是这一番争执耗尽了她的力气,竟许久没有动静。 书房里光线昏暗,连她的模样也模模糊糊的叫人看不清楚。 然而她也顾不上这些,就这么呆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那厚重的桃木门上。 没有焦点。 实在是太过安静。 管家本是想敲门的。 可等了几分钟,忽然听见里头传来一阵笑声。 尖锐、夸张。 毛骨悚然! 他扬起的手已经快要接触到门上,等了等又收回来。 继而默默端着牛奶走下楼,半点声息也无。 …… 老太太并不知道管家来又走,她只还默默坐在那,整个人都陷到了黑暗里。 呵,似乎所有人都以为她害怕那段丑闻被爆出来? 甚至以为莫雅薇那丫头,是拿她曾出轨有过私生子的事来要挟他? 可笑。 她活了八十多年,怎么会害怕一两段丑闻? 别说莫雅薇,就是当年的苏霓,也不敢用这件事做筹码。 偌大一个海城,知道她有私生子的人,还真不少。 她当真在乎过么? 她真在乎的秘辛,早在十几年前就应该被埋在土里,随着那两具尸体一起,永远不见天日! …… 苏霓确然在查这个案子。 只是尘封了整整十七年,很多事情已经不可考证。 她跑了好几趟警察局,又利用关系请认识的检察官调阅过当年的档案。 可证据、照片都在,事故痕迹完美,没有半点他杀迹象。 “不好意思,这些资料我能不能带回去仔细研究,也许,还会有别的发现。” 那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连连摇头,“苏律师,这可是档案,给你看已经是违规了。最多下次你过来,我还给你调出来,想带走却是不行的。” 苏霓笑了笑,没有强求,“那边好像有人找你,我在这坐着看一会,看完了就还给你。” “这也行,最多半个小时哈。” 他说着跑远,苏霓则慢悠悠坐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微型相机,将这些老旧照片和档案,一点点拍摄下来。 她忙完走出去,看了一眼腕表之后,才取了车往回开。 今天是苏一阳的生日。 快一个月前还未过年,苏一阳就打电话约她回家,年后也不止一次让她回去拜年。 苏霓一直在推却,直到现在。 “德阳”前任董事长的生日,她却是不得不去了。 …… 车后不远,黑色大众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到二十米的距离。 等到苏霓拐弯之后,才拨电话出去,“太太去的是苏家的方向,大少,还跟么?” “跟。” 电话里头传来简短的字眼。 那人没有再多说,油门踩下、立刻加速跟了上去。 苏霓自然也是知道有人跟踪的,可也渐渐成了习惯。 车子开的不急不缓,约莫一个小时之后便到了苏宅。 外头没有她想象的,停满了车。她径直将车子开到院子里,停下时,才听见王伯熟悉的声音。 “大小姐,新年好啊。” “王伯,新年好。” 虽说是过了元宵,终归还是正月,王伯瞧见她出来,打了招呼之后,便主动上前帮她推开门。 “大家都在呢,先生近来天天念叨着你。” “念叨我?” 苏霓笑了笑,没将心底的嘲讽显露出来,只是淡淡扯开唇角,“也是,很长时间没回来了。” 推开门,里头热热闹闹的,沙发上坐了人,模样都有些急切。 钱茵茵甚至就站在玄关处,哪怕外头还呼呼的有风往里吹,就这么干巴巴站在那张望。 直到瞧见苏霓。 那有些僵硬的一张脸,立刻露出笑容。 苏霓甚至能发现她脸上有些焦急、又带着些许尴尬和窘迫。 一双手在面前不住搓揉着,最后还是朝苏霓伸了出来。 “那个、苏霓啊,你回来的正是时候,饭菜都刚做好,一块吃吧。” “对啊姐,就等你了。” 苏宏山从沙发后站起来,以往年轻而又张扬的面容上染来一丝晦涩。 就连说话,都没了之前的乖张。 苏霓往他那边投去一道打量的目光,后者立刻往旁边退了退,瑟缩的样子,哪还有半点苏家太子爷的模样。 “姐,坐这边吧。” 苏宏山害怕苏霓害怕得紧,以往就畏惧苏霓的手段,后来犯事之后,更是生怕苏霓犯狠,非要申请给他重判。 好在,因为过年,这场官司推迟了不少时间。 他从羁押在审,变成保外就医,再到现在可以在家中休养至开庭,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苏霓倒也没有矫情,把提着的东西递过去给苏一阳之后,又好好拜了一个年,这才坐到餐桌旁。 她看了看桌旁坐着的人,忽然发现自己这一家子人,似乎从来没有在一块吃过饭。 苏一阳许久没有开口,餐桌上安安静静的,直到饭吃了一半,钱茵茵不住地给他使眼色,这才小心翼翼,“苏霓啊,你现在忙着德阳的事,你弟弟的案子是不是没空办了?” 苏霓自顾自吃自己的,心想的却是终于到这一步了。 她好似没有发现几人的奇怪反应,一边嚼饭一边开口,“怎么会呢,既然是弟弟的案子,怎么都要费心思的。” “不过我有些好奇,他现在大摇大摆地在家里,检察官知道么?” 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可话音落下,整个餐桌都寂静无声。 苏霓继续吃自己的,筷子和瓷碗接触,发出清脆的音。 “怎的大家都不说话,爸爸刚刚说的挺对,我最近确实忙,没空顾及这个案子。但一直请了朋友替我代理进程。” “过完今天,弟弟的保外就医时间也就到了吧。毕竟没有几个人敢随意把未判刑的强奸犯往外送太长时间。” 钱茵茵立刻坐不住了,“苏霓,这件事就不能,再商量商量么?” “毕竟,山山是你弟弟。” 弟弟? 苏霓轻叹。 她曾经,倒也把他当成过弟弟。 可后来呢,找人陷害自己,背后捅刀子的事他还干的少。 真要有这样的弟弟,她死去的母亲该要气的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苏霓不动声色,也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几人都盯着她。 看她缓缓将牛排切开,动作优雅地将之放进嘴里。 半晌,扬起脸冲着苏宏山笑了笑,“弟弟不多吃一点么,里头可没有这么好的饭菜。” 第九十四章 今晚苏霓,不在家 那边,男人放下电话之后,便仰起头望着五楼。 紧闭的窗口,没有半点光亮。 他手里提着袋子,里头放满了新鲜的食材,人就这么斜斜地靠在车旁,西装裹覆迷人的线条凸显,深颜色的搭配和后面的慕尚仿佛融为一体。 远远看过来,仿佛一道风景线。 来往的人都禁不住打量他。 可男人一动不动,只是仰起头看着上头,那里没有熟悉的身影,也没有他想要的气息。 今晚苏霓,不在家。 …… 苏宏山又一次僵在原地。 他一时竟答不上话。 若是有人仔细观察过他,便会发现他此刻的神情那样僵硬。恨恨盯着苏霓的模样,除去畏怯之外,更多的便是怨毒。 整个苏家,他怕是最恨苏霓的了。 可反应最大的,却仍是钱茵茵。 当母亲的,总是护短。 她几乎是在苏霓话音落下的那刻便站了起来,手掌摊开,恨不得立刻扬起来往她脸上挥下。 那张已然没了风韵的脸庞上愤怒和忍耐的情绪来回交替,狰狞得有些害怕。 她很想教训苏霓。 可偏偏,还是不敢。 “钱阿姨,您这么眼巴巴瞅着我做什么。在外头犯事的人不是我,犯罪的人也不是我,弟弟做错了事,怎么反倒怪到我身上。” 钱茵茵说不上话,她很想借此机会好好教训苏霓一顿,可以往费了那么多心思苏霓也不肯回来,现在好不容易让她心平气和地做在这,自然还是正事为重。 便悻悻然收回手,脸上再度堆满笑容,“霓霓你说哪的话,阿姨怎么会怪你呢,是你弟弟不争气,阿姨最多是想让你,帮帮他而已。” “我帮不了他。” 苏霓一口回绝,眼角余光落在苏宏山身上,不经意地又扫过他那布满了怨毒神色的眼。 唇线不经意抿紧。 “你怎么就帮不了?” 苏一阳脸色阴沉,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他一掌拍在桌面,凶神恶煞的模样,像极了苏霓小时候常见的。 “我们苏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他没了,你想让我们家断子绝孙吗?!” “苏霓,我警告你。你要是真敢给你弟弟申请重判,我非把你赶出家门不可!” 餐桌格外安静。 苏一阳的呵斥声在空旷的厅内传得很远很远。 可苏霓好似没有听见一样。 她甚至还慢悠悠地将碗里的白米饭吞下,细嚼慢咽了许多次,才缓缓咽下。 半晌后,放下筷子,幽幽抬起眸,“爸爸难道忘了,上一次你已经把我赶出过家门一次。” “现在的我,除了‘苏’这个姓,也没什么还和苏家有关吧。” 她抽了两张餐巾纸,细细密密地擦拭着嘴角。 身子甚至还缓缓往后靠去,大有吃饱了要好好休息一会的打算,就这么默默靠在椅背上。 “养不教父之过,他变成今天这样,爸爸你要负一半责任。” “至于另外一半么,你们分分看。” 苏霓目光流转,却只觉得好笑。 当事人犯了错不去责骂,父母管教不严不去反省,姐姐苏宏娜故意挑拨陷害不去指责,倒是抓着她不放? 她轻笑,再次环顾这个所谓的“家”。 这一回,连那原本放在电视墙旁的装饰品,也都换了新的。 她怀疑这个家里,还有没有一点与她或者与她母亲有关的物件? 于是起身,慢慢满头,垂落的发丝遮住了脸颊的一小半,可苏霓全然没有在意,只是默默又将之撩起来,轻退一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弟弟的案子我不一定能亲自上场,但你们一定会亲眼见证到那一刻。” 他被判刑,进监狱的那刻。 这已经可以说,是警告了。 前些日子他们为了拿回德阳,背地里做了不少手段。甚至怂恿德阳的元老和底下员工大批辞职。 依照釜底抽薪,不可谓不阴险。 然而到如今,她已经挺了过来。依德阳如今的情况,还需要看他们脸色? “站住!” 这一回,开口的人是苏宏娜。 她说话时,苏一阳和钱茵茵面面相觑,都没敢打断。 独独苏宏山,嘴角嗫嚅了许久想说些什么,却细声细气的没敢发出声音。 苏霓背对着她,默默停下脚步。 “还有事?” “你刚刚说的那个代理律师,是那个叫小静的吧。凭她的资历,你也放心让她出席?” “就不怕有点什么风险的,律师生涯毁了不少,说不准,连人都……” 苏宏娜话没说完,她捏着自己那涂满了蔻丹的手指甲,本是要趁机好好教训苏霓一阵的,却不知为何,说到一半就没了气势。 许多人都知道,苏霓平时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也没什么攻击性。还是陆太太的时候,也不知每日在外受多少白眼。 可她从来都没有脾气。 甚至连大声呵斥也没有。 然而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苏霓真正生气的时候,反而是寂静无声的。 就那样扬着沉静的目光,定定望着人。 干净澄澈的眼睛里透出对方的模样,像是在盐湖上往下看,能真真切切瞧见自己的倒影。 苏宏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声音越来越小声。 “你瞪我做什么?苏霓,你以为我们低声下气地求你,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么?就算没有你,我们一样能保住弟弟。” “不然你以为他现在能好端端在家里呆着,是谁帮的忙?” 苏霓挑眉,唇畔忽然浮现出淡淡的两只梨涡,“安律师么,他现下喜欢你得紧,为了你不惜要离婚,自然事事紧着你了。” 否则还能有谁。 她想了想,摇头,也不知是嘲讽还是佩服,“可是安律师有资历有经验,就更知道这种盖棺定论了的案子,是没法翻的。” “那可不一定,还有别的人肯帮忙呢。” 苏宏娜像只骄傲的孔雀。 张扬,炫目。 对比她,苏霓反而显得朴实无华了些。 她静静垂下眸,浓密的眼睫洒落阴影,在脸上投下淡淡的模样。 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苏霓,弟弟犯错我们大家都知道。爸没有要你让他无罪释放,就、求个情,轻判就好了啊。” “你弟弟还年轻,他知道错了。判个三五年,缓刑两三年,我们再好好表现表现,这事不就过去了嘛。” 过去了? 苏霓心想,一条人命的事,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像是过家家一样简单? 她总是无动于衷。 这些人不知在背地里骂了她多少次白眼狼,六亲不认的话。 可到了苏霓那,却仿佛听都没听见似的。 苏宏娜气不过。 毕竟这事之所以闹到现在的地步,终究怪上她。 她这次若是护不住苏宏山,恐怕日后在这家里更没她地位。 便格外得意地盯着苏霓,手指蔻丹在她面前扬了扬,“反正就算你不帮忙,我们也自然有人帮。爸妈也清楚,新任的陆太太终究是比她这个前任陆太太要好说话的多吧。” 这一次的判决之所有拖了这么久,其实还不是因为几方在角力。 法官有政府施压,施压又与陆家有合作,未来几年的市政项目还仰仗着陆氏。 若苏家还和陆家关系密切,他们想重判,也会掂量着影响。 “爸妈,我看你们也不必再好声好气求她了,只要莫小姐肯给前姐夫吹吹枕边风。或者陆家那老太太出面说句话,弟弟这事不就解决了么。” 她说完,瞧见苏霓有些呆滞的模样,越发得意,“怎么,知道自己弱势,没话说了?” “没。” 苏霓摇头,清清冷冷的模样。 “我就是好奇,莫小姐既是那样厉害的的人物,凭什么要帮你?” “自然是因为我们帮了她……” 她脱口而出,而苏霓,耳尖地抓住了这句话,“帮了她什么?娜娜、爸爸,苏家现在,还能帮上那如日中天的莫小姐的什么忙?” “这与你无关。” 先前还是好声好气与她说话的,可这么一会时间,苏一阳的脸色就已然变得铁青。 苏霓知道。 他在回避自己的视线,便紧紧凝着眸望着他许久。 “怎么会跟我没关系呢,不管是爸爸,还是莫小姐,都和我关系匪浅是不是?” 她笑着望向其他几人,钱茵茵是心虚的回避,苏宏娜是满脸不屑,而苏宏山,而是茫然。 这副反应落在苏霓眼里,自然有不同寻常的解读。 她忽然开口,“和我妈有关对么?” “如果不是关于我妈的事,你们不至于不敢告诉我。一个死去了十几年的人,还有什么值得你们拿出讨好莫雅薇的,还有什么价值没被你挖出来榨干呢?” 她细细地想,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而苏一阳除了回避之外,却那样的理直气壮。 苏霓心中那些压抑着的情绪,汹涌着往头上冒。 一下子,几乎要将她烧灼了似的,猛地倒抽一口气,“是……关于她死因的!” 室内寂静无声。 苏霓不敢错过几人的表情。 而苏一阳那样明显的震惊和僵硬,更是证明她的猜测正确。 她用力掐着掌心,一阵又一阵地深呼吸,许久才再次开口,“事故原因早就调查好了,真要有问题,只能证明……” “她不是死于事故,是他杀!” 第九十五章 我过份,你们又能怎么样 苏霓以往从未怀疑过自己母亲的死因,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加上同时出了事故的还有陆长铭的父亲。 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没人想再提起。 苏霓记得,小的时候自己也曾在苏一阳面前提及过这件事,而当时苏一阳的反应极大,将她关到屋子里整天不许出门。 自那以后,苏霓再没提过。 岂料如今,她忽然发现似乎所有人都知道那场事故不是意外,可独独瞒着她。 心里那淡淡压抑着的情绪,渐渐的开始不受控制。 她等了许久,目光尖锐地看向其他几人。 直接提起这事的苏宏娜,心虚地垂下眼。 而苏一阳,倒是全身震了下,神色复杂。 她看过去,轻叹,“爸,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给了她什么。” 苏一阳皱紧了眉,身上价值不菲的衣裳被他用力揉捏了几下,显得皱皱巴巴的。 他似乎在迟疑,等了许久才开口,“死亡鉴定书。” “你说的没错,一早那事故,是被鉴定为他杀的。” 说起来只不过是车祸而已,互有家庭的两个人出轨,在暗地里交往了很长时间之后,渐渐不满于现状。 他们想私奔。 苏一阳每每想起这件事,心口都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戳刺一样。 他抬起头,对上苏霓带着不解和质询的目光,忽然狠狠咬牙。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看着我的目光和你妈一模一样!” 苏霓满脸的不敢置信。 她就站在那,在空旷的客厅里,瞧着这些明面上是自己家人,可明明又不是的人! 胸口不住起伏,苏霓需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按下那些名叫愤怒的情绪。 “那是我妈,是你的妻子,明知道她是被人害死的,为什么不追究?” “哈,我要怎么追究?” 苏一阳呵斥,“鉴定结果才一天就被翻案,刹车失灵是车子耗损的缘故。那辆车是陆家自己生产的,还能查到谁身上?” “再说,死的人除了你妈,还有陆家的人。他们俩深夜里一起离开,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出的车祸。” “他们的后备箱里,放着两人的行李!” 他将这件事说出来,像是承受着不该承受的东西,身体里愤怒和憋闷的情绪,逼得他瞬间苍老了许多。 于是用力将手压在胸口上,恨恨望着苏霓,“苏霓,我要怎么去追究?追究我的妻子,为什么和别的男人私奔?!” “两家的丑闻,早已不是一天两天。那时你还小,什么都不记得。可我把每一件事、她和那人的每一次私会,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个出轨了的女人,在十几年前的海城,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 而整个海城的上流阶层都知道,他苏一阳头上,有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苏霓忽的安静下来,她其实可以理解他的憎恶,更能理解他当时的愤怒心情。 然而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的母亲啊。 生她养她,给她一切的女人啊! “我说姐姐,你犯不着因为死了的人和爸爸置气。爸爸养你这么多年可从来没问你拿过什么。现在就算是为了弟弟求你一次,高抬贵手放过他。” “咱们以后,不还是一家人么?” 苏宏娜笑了笑,主动走过去握住苏霓的手,在她耳边说话时,总是轻声细语。 “你瞧,你和姐夫离了,你外婆也常年不在家里。除了我们,你还有别的家人么?” “难不成,真要闹到六亲不认,无家可归的地步?” 她静静凝着苏霓,眼波流转的时候,尽都落在苏霓脸上。 苏宏娜的声音是很好听的,柔柔软软的总能戳中人心。再加上温热的手,似乎真要说服苏霓了。 可下一刻,她却骤然发现,自己的手指正被人一点点掰开。 苏霓眼睛仍旧盯着她,可手上的力度一点也没有减少,非要将她甩开之后,才扯开笑容。 那样灿烂。 “我要如何,需要你在意么?” “说什么一家人,谁真把你当家人了你就凑上来!” 家人不会伙同其他人构陷自己,不会逼自己辞职,不会日日冷嘲热讽幸灾乐祸。 更不会,把她当扫把星一样十几年只想着如何将她赶出去! 苏霓深吸一口气,尽最大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苏先生,请你把给莫雅薇的东西同样给我一份。” 她径直朝苏一阳伸出手,这近二十年的忽略和漠视,又岂是人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苏霓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再也没把这个地方当作过家。 “那是我妈的死因! 她忽然扬起了声音,越发尖锐。 苏一阳越是无动于衷,苏霓就越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愤怒和狂躁。 她死死掐着掌心,告诉自己不要上前掀桌子。 “你认为她出轨,你认为她背叛了你,所以哪怕她被人害死了你也不在意!” “但我在意!” 苏霓骤然上前几步,就这么站定在他面前,冰冷的面容惨白,可通红的眸子里却仿佛跳跃着火光。 谁都知道,那火光的名字。 叫愤怒。 室内一片岑寂。 苏宏娜似是被她吓到了,定定站在远处没有动过。 钱茵茵和苏宏山还坐在位置上,互相对视一眼,都识趣地没有开口。 苏一阳默不作声,只用一种格外复杂的视线望着她。 像是有些心疼,又像是带着些许无奈和后悔。 苏霓视若无睹。 她摊开的掌心里许久没有得到东西,忽然收回去,轻笑出声。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拿他没办法?” “是不是以为有莫雅薇帮忙,他就能随便判个几年保释出狱?” 苏霓垂下眸,目光落在苏宏山那张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上。 忽然笑开。 灿烂, 自信, 迷人。 “他是强奸犯啊,还害死了一条人命!这件事闹的不小,多少双眼睛在后头看着,你以为法官真敢随便轻判?” “苏先生你们今天提醒了我,这场官司拖的时间也够长了。我会立刻申请开庭,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安律师和莫小姐有什么法子,能保他出来?!” “我是不是需要提前恭喜你?” “你别太过份!” 钱茵茵总是第一个跳出来的,她真恨不得现在就把苏霓扣在这,别说这场案子,就算以后,也让她永远的不见天日。 可苏霓冷冷一样撇过去,像是看已经死掉的人一样。 没有半点感情。 她转过身去,笑容渐渐敛起,在瞬间,陷入冰封。 “我就算过份,你们又还能对我再做什么?” 已经不会是更差的待遇了。 …… 王伯正好从旁边的屋子里出来,一眼瞧见了她。 “大小姐,这么快就走?” “是啊,也没人想我留下。” 她自嘲,将衣服裹紧了些,看着自己停在不远处的车子,又停下脚步。 风撩起她的发,苏霓也不躲,就这么迎着过去,任凭冷风直直打在她脸上。 “大小姐您别多想了,先生其实很想念你的。这段时间提起过你不少回。” “想我?” 苏霓踢了踢脚下的碎石子,“真要想我,还会这么对我么。” “他根本,没把我当女儿吧、” 王伯一听就不乐意了,连忙解释,“哪能啊,都是亲生的,先生只是没有表露出来对你的关心。何况,当年太太那件事,确实伤了他。” “他伤,我就不伤么?” 苏霓用力抚着心口,只觉得心底的苦涩快要溢出来了。 那风也不知怎的,竟然停了下来。 可她的眼眶却已经通红,又有些疼,快要溢出眼泪。 “就算我妈做错了事,那就迁怒到我身上么?他怨、他恨,我都能理解。可我做错了什么呢,怎么就能,那样憎恶我?” “这……” 王伯吞吞吐吐了许久,可最终,还是说不出更多的安慰。 他斜着眼睛看了苏霓许久,嘴角蠕动着想说话,又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苏霓想了想,用力咬着下唇。 “那,时候也不早了王伯,我先回去吧。” “好好,你路上要小心啊。” 苏霓点头,“知道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没让眼泪掉下来。 扬起头的时候,还能看见漆黑一片的天色。 三月的海城,依旧没有星。 她走到驾驶座上,很快发动车子离开。 道路两旁路灯不算明亮,这个时间点来回的车辆也不算多。 车子往前行驶,而后视镜里,便映出身后灯火通明的模样。 她似乎总是这样,在万家灯火都亮了的时候离开,仿佛走的路线,始终与其他人背离。 快到家了,她才拿出手机打电话。 “莫小姐。” 电话那头的女人“嗯”了一声,声音沙哑,“有件事想问问你。” “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说吧。” 苏霓没和她多说,开门见山,“十九年前的事故,我听说你手里有线索。” “虽然不明白你查这案子做什么,但我想既然死者有一位是我的母亲,我应该有权利看知道这些东西。” 电话里骤然沉默下来。 莫雅薇也不知在思考什么,许久没有说话。 苏霓只隐约听见她轻轻的喘息,而后是一声冷哼,“我的东西,凭什么分享给你?” 她的回答,在苏霓意料之中。 车外路灯闪烁,苏霓将车子往车库里倒,刚刚还满是光华的脸此刻尽都被黑暗覆盖。 便在车子停稳的时候,缓缓开口,“可我喜欢分享啊。” “比如,和别人分享一些故事。” “你和陆原的故事。” 第九十六章 哪有男人,是这么爱人的 说了地址,又挂上电话。苏霓这才打开车门离开。 她径直往电梯走去,灯光昏暗,路旁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的车辆都隐藏在阴影下。 有些阴阴沉沉的气息,让人不自觉想加快脚步。 打开小区门,等到快要进电梯的时候,她才回头看了一眼,陡然瞧见旁边车窗里的忽明忽暗的一点星火。 愣了下。 她实在太过熟悉那辆全身漆黑如墨的车子,哪怕远远看一眼,都能辨认出来。 陆长铭在里头。 苏霓甚至能感受到那隔着车窗玻璃落在自己身上,却依旧好似烧灼的目光。 “陆长铭。” 她轻唤他名字,可声音很小,想问他在这里守着做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随他好了,总归影响不到她。 而男人,似乎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连陆长铭自己都说不好,他忙完之后径直将车开到这里,忽然想起苏霓今天去了苏宅。 而他自己,则又鬼使神差地把车停靠在这里,默默等到她回来。 苏霓喊他的名字,有些忐忑的心情,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两人隔着一条马路,他坐在阴暗的车子里,她站在布满光华的灯下。 陆长铭确定,她是看不清自己的。 而在他眼里,苏霓那莹白的脸,有些失落又有些晦涩不明情绪的眸光,都那样明显。 半晌,他终于还是推开车门。 几步走到她面前。 苏霓扬起脸,没有生气,却也没有任何喜色浮现。 就好像,见着了一个陌生人,又或者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怎么又来了。” “有事。” 他理直气壮,视线就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扫过,最终落在那格外平坦的小腹上。 陆长铭发誓他实在辨认不出来,那看起来和往日没有太大区别的人,肚子里是不是多了一条小生命。 放肆的打量,毫不避讳的目光。 苏霓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双手揽紧大衣,将小腹遮掩住。 “什么事?” 她手掌握紧,尽力保持平静,“这么晚了,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嗯,听说你在查当年的案子,怀疑上了谁?” 苏霓一听就凝下了脸。 他语气实在不太好,张口,又是质问。 可天知道,原本陆长铭,也是不想提的。 “我没有怀疑谁,只是事有蹊跷,我身为女儿,难道不该帮她查清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么?” “至于你,跑来质问我有什么用。死者之一是你爸爸。” 苏霓说的简单,垂下的眼睫在灯光照射下,在眼睑处投落厚厚的阴影。 其实心里有些不悦。 她斟酌了很久才开的口,“我不知道你在顾忌着什么,若是不查就算了,不要阻挠我。” 话落,苏霓也失了和他争吵的意思,抚着发疼的额头转身。 电梯“滴”的一声正好打开。 陆长铭见她要进去,有些发狠,想也不想地就伸出了手,狠狠拽着她。 “可你难道不该,早就知道了么?” 他静静开口,被烟熏过的嗓子哑哑的,像是在喉咙里摩挲了许久。 入了苏霓耳朵时,那样的醇厚。 手没有放。 他其实是习惯性的想用这样的方式留住她,但刚一用力,便瞧见苏霓踉跄了下。 忽然想起了什么,“倏”的一下,握紧又松开。 很怕她跌倒。 …… 苏霓听见那话,有些不敢置信。 人还没有走进了电梯,她怔怔站在原地,灯光过了三十秒之后,灭掉。 她便只能就着路灯,努力瞧着男人那张阴沉的脸。 “陆长铭,你什么意思。” 一开口,声音不大,但灯倒是又亮了起来。 苏霓就这么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那张清隽好看的脸上,除了她熟悉的冷漠之外,更多的是嘲讽。 他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早就知道? 若是知道,何必还查? 陆长铭用力拽紧手掌,似是在判断她话里的可信度。 他明知老太太当年和苏霓有个交易。 一开始只当是苏霓知道了老太太有私生子,可之后再细想,难道仅仅是私生子,就足够老太太拿他的婚姻做筹码? 想了想,凝实了音。 “这五年就没问过你,和老太太交易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他倒是没发怒,可声音冷冷的,但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此刻的心绪。 苏霓不是例外。 她只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管他藏着什么心思,想知道就告诉他好了。 便嗤了声,收拢衣裳。 那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脆生生的很好听,“我嫁给你,让莫雅薇入狱至少五年,五年之内给她生一个曾孙。而她,救德阳、帮我嫁给你,让你……爱上我。” 各取所需,十分简单。 寂静的楼道里尽是她温温柔柔的解释,平静无波。 想了想,苏霓还是加上一句,“你似乎是有所怀疑才问。非要说,确实,我还知道她以前一些,不太好的事。也知道她和爷爷并不像外界所说的那样相敬如宾。” 私生子。 其实大家心里昭然若揭。 陆长铭弯腰,沉沉看她,“还有呢?” “这些,是我从爷爷的笔记里知道的,再没别的了。” 苏霓自认为自己说的很详尽,可不知为何,那男人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活像她又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这就没了么。” 他忽然拽紧拳头,“那你我父母的死因呢。” “我还在查啊。” 苏霓有些委屈,“要不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没人理会,怎么会到现在都没人知道真相!” “难道你不知道么!” 他骤然开口,有些烦乱的样子。 身上带着的烟味窜到苏霓心里,让她本还是平静的心绪,忽的要炸开一般。 她猛地抽一口气,“我为什么会?” “若是不知,哪来老太太的以死相逼,哪来我们的婚礼!”、 他有些生气了,一早就有了打算,这件事暂时不要提。 就算真提起,只要她好好说,他就能理解。 总归再不择手段也是为了自己,有哪里不能体谅呢? 可苏霓总是不认! 她做过的事没做过的事,不与他解释,不求他原谅,就只会否认! 苏霓瞪大眼,望着他铁青的神情,忽然想到什么,反手指着自己,“你觉得,我一早就是用这件事,和老太太做的交易?” 哈。 简直好笑。 “否则,你凭什么说服老太太以死相逼,让我娶你?” 他沉沉地开口,声音落在苏霓耳朵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就在脑海旁忽然爆裂一样。 “所以你认为,我为了嫁给你不择手段,连明知道自己母亲的死有蹊跷,也视而不见。甚至用这消息和老太太利益交换,让她对你以死相逼?” 苏霓眨了眨眼,怎么觉得那样荒唐呢。 可男人那冷凝着的一张脸,显然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你以前什么样大家都知道。” 她原本,就是为了达到目的不顾一切的人。 苏霓嗤笑,手指掐着掌心,任凭上头青白的颜色露出来。 有些疼,又好无觉察。 “你当时就算不知晓全部,也应当得到了消息。否则老太太不会为你让你嫁给我,以死相逼。而现在,我们离了婚,你们的交易作废,所以你又翻出这些陈年旧事。” “你都已经认定了,还过来问我做什么?” 苏霓生不出争吵的力气。 她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再度听闻他的指控,心底竟连半丝波澜也没有。 以往,他认为她陷害了莫雅薇。 后来,认为她城府深,有心机。 再后来,连莫雅薇差点被强,也怪到她身上。 如今倒好,她除了不择手段之外,还成了为了自己的目的,连母亲的仇都不报的人。 “我必须听你的解释,你是我……” “妻子么?” 苏霓嗤笑,也不知已经听他说过多少遍。 仿佛说说,就真能改变事实似的。 “陆长铭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很好笑。” 她扬起脸,那莹白的面庞在灯光下,仿佛透着光一样。 一层蒙蒙的东西盖在上面,平白多了分迷离的模样。 其实很迷人。 陆长铭眯了眯眼,却将那些心思收了起来。 他听见她干净清冷的音,“你说我是你的妻子?可你真有把我当成过妻子对待么?” “甚至,口口声声说要和我重新开始,说你心里是有我的,还说,其实你爱我。” “可事实呢。” “事实如此。” 他理直气壮,没有半丝迟疑。 原本就在意苏霓,她的一举一动早已能影响自己。 对于这件事,陆长铭自己再清楚不过。 可苏霓只是笑,那样怅惘又无奈,甚至带着一丝凄怆的意味。 “哪有男人,是这么爱人的?” 她实在无法相信,更无法理解,脸色被愤怒染了一层薄薄的红色,涨着脸开口,“你见过有谁,会打着在意的旗号,却根本不了解她需要什么,想要什么。” “见过有谁说着要重新开始,却非但没有任何改变,还比以往更变本加厉!” “你见过有谁,会相信别人的指认,所有的错都归咎于自己的妻子身上?!” 第九十七章 你怀孕了 “所以我来问你了!” 他冷凝着脸。 “那你还不如不问!” 苏霓扬高了声音骤然打断他,在平静的夜里仿佛投下一颗炸弹。 嗖的一下,连同二楼的灯,也骤然亮起。 她没顾上这些,两个人就好像针尖对麦芒一样,她心底翻涌着的愤怒本能地驱使着她要去做些什么。 甚至想,若是狠狠揍他几拳,是不是就能解气? “哪怕不提以前的事,就算是莫雅薇和陆原。你说你信我,可你还是借着这个理由把我叫过去质问。在看见那些所谓的证据之后,还是怀疑我!” “只不过,你选择了宽宏大量原谅是不是?” 苏霓说完,也也不管他此刻反应如何,只是狠狠咬着唇,任凭上头泛起鲜红色泽,也仍旧没有松开。 男人安安静静地没说话,双手环在面前,带着些无奈、又仿佛是宠溺的模样望着她。 可哪来的疼和宠。 陆长铭就是不作声,也不记得是申楠还是谁曾告诉过他,对付女人,尤其是苏霓这样的女人,手段不极端一点她看不到。 而他案子揣摩着,怎样才叫极端? “原谅,总比记恨着要好。” 苏霓默默往旁边缩了下,他不说话,她便按着胸口再度开口。 “可我不需要你的原谅啊!” 没有做的事,为什么要原谅。 苏霓轻轻笑了笑,眼圈泛起阵阵红晕。 心里实在是难受得紧,那阵酸酸涩涩的情绪涌上来的时候,揪着一颗心疼起来,仿佛被针重重戳下去一样。 快要受不了。 “你总是愿意去看自己想看的。” 她松开咬紧了的唇,有一丝红印子出现。 人就在那站了很久不动,仿佛和周围的冰冷气息融为一体。 而此时,苏霓唇畔的轻笑不知何时已经很淡很淡了,到最后几乎淡到看不见。 “苏霓,你……” 陆长铭张张嘴,要说个清楚分明。 可不知怎么的,看见苏霓这副样子,忽然有些慌。 他实在不知道那心悸的感觉是什么,可总觉得心底某处原本充实的地方,现在就好像空了一样。 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告诉他,自己要失去她了。 “的确也有可能不是你做的,但……” 不可否认她有嫌疑。 苏霓能猜出他在想什么,只是没等他说完,便已经打断,“但你仍然选择相信莫雅薇。” 她一句话,道破了所有。 男人的防线瞬间崩溃,那有些凌乱的发落在额角,像是一下子被人戳破心事,彻彻底底的把自己暴露在她面前。 于是忽然抓着她,“我信你,但我也信事实!” “苏霓,至少我确定对你的在意。至少我确定,我想让你呆在我身边。” 他没说过这样露骨的话。 苏霓甚至可以发现他那有些焦躁的神情。 耳边低哑的音,带着些许熟悉的气息。 他逼近,逼着她给出答案,“别忘了,先缠上来的人是你,凭什么你又要抽身而退,把我至于何种地步?” “我先做错了,所以就合该被你误会,合该被人糟践吗!” 苏霓掰开他的手,一根又一根。 她紧紧凝着他,格外温柔的样子,甚至眸光里还盛满了细细的光。 好像还和当初一样。 可掰开他手指的时候,那样用力,用力到仿佛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 “是,先缠上你是我不好,可你看看,我现在遍体鳞伤,还不够么?” “你就当,我先爱上你,先缠着你,拿着父母的死亡真相逼老太太让你娶我。再背信弃义,在离婚之后翻案。” 静静地说话,她声音里缠绕着的韵味,随着双手用力越来越明显。 哪怕陆长铭很想再抓住她,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却终究越来越远。 苏霓最后笑着开口,“你就当,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的女人。” “不用在意我,更不用试着理解我。” 他冷哼,最后捏着她的食指,仍不肯放,“你当在意与不在意,就在张口间吗?” “是吧?” 苏霓点头,垂下头,“总之陆长铭,你的在意,我要不起。” 说话的时候,她最后用尽力气,将手指抽回来。 约莫是他握得太紧,竟还有些湿湿热热的。 …… 陆长铭没有往下看,可仍旧能知道,自己的手臂尴尬地悬在半空。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倚仗,变得那样孤伶伶的,又格外可怜。 “你想和我老死不相往来。” 忽然间,他开口说出答案。 “是。” 但凡有可能,她不会选择与他纠缠,更不会让两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哪怕是早早地抽身,总也比现在情况要好。 苏霓看的透彻。 她再度捏紧手指,视线往陆长铭的方向看去时,发现对方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那放肆的目光从她脸上往下,一如既往的沉静里,带着一抹难得的认真。 苏霓没法再往后退。 她身侧是电梯门。 此刻还紧紧关闭着。 男人就在她面前一步的距离,幽暗深邃的眸在她身上扫过,极其缓慢又格外认真。 单单是此刻的模样,便让苏霓感到心悸。 她下意识再往后,全身僵硬地贴在冰冷的电梯门上。 灼热的气息落在她颊侧,那双厚实温暖的手,便伴随着他低沉沙哑的音一起,落在她小腹上。 “你觉着,我们能老死不相往来么?” 苏霓怔怔开不了口。 瞪圆的眼里,除了惊诧之外,更多是则是恐惧。 与他对视,苏霓便立刻发觉到他眼底的光芒,像是已经发觉了她隐藏许久的秘密,那样自信又果决。 像是深埋了许久的情绪骤然被挑起。 他倏地靠近,一只手按在电梯门上,“不说话,嗯?” 苏霓哪还敢开口。 她在那短短的几秒时间里,脑子里已经闪现无数个念头。 他是知道了? 还是不知道? 还是,就只是怀疑? 是了。 苏霓忽然收起目光,垂落的眼睫落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仿佛连她的脸,也在晕黄的灯光下,模模糊糊的。 “我瞒了父母的真正死因,你总不会还想娶我吧。” “既是不会复婚,和老死不相往来,又有什么区别。” 她说完,才终于发现陆长铭眼里的讶然。 便紧紧捏着掌心,手指用力按在电梯按键上。 等到话说完,电梯门便已经打开。 苏霓往后退,立刻就要进去。 可男人的动作比她更快,几乎在电梯将要合上的前一秒,便将之按了回去。 另外一只手,用力钳住她肩膀。 苏霓动弹不得。 “复不复婚,你说了不算。” 他轻笑,唇角扯开的弧度带着一丝自信,就这么凑近了苏霓,任凭两人脸颊相贴。 而那新长出来的胡茬,就这么落在苏霓细嫩的脸颊上。 有些许刺疼。 苏霓屏住了呼吸。 连她自己也闹不明白,为什么不敢太靠近他,为什么忽然、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 “你最近去医院的次数过于频繁了,暴饮暴食不说、气色也不是很好。生病了么?” 陆长铭作势去抚她的脸。 可苏霓扬手,便挥开。 “我没事!” 她自己身体,自己清楚。 而苏霓忍不住要开始怀疑,他又到底,知道了多少。 好在,她现在低着头,眼睛直勾勾盯着男人那双精致的皮鞋。没让他注意到那份忐忑。 低低沉沉的音就在苏霓耳边响。 “或许,应该带你去医院?” “不去。” 陆长铭很有耐心的模样,就这么站在她面前,没有离开的意思,却也没有更进一步逼迫她。 “我总觉着,你另外还有事瞒着我。”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一贯是轻轻的。 “苏霓。” 他轻叹,“我在等你自己说。” 原本,还没有那么确定。 可此刻她的反应,反常的安静又忐忑。 陆长铭说不出心底的那份感觉是什么,眸光一寸寸地深了下去,最后落在她脸上,瞧见那一丝不确定的紧张。 而自己,则是窃喜, 或者庆幸。 苏霓确定自己原本还算平缓的心跳,此刻已经张狂着仿佛要跳出来一样。全身上下,连呼吸的节奏都已经紊乱。 她咬着唇,双手攥得紧紧的,已经被修剪平整了的指甲,就这么按在掌心里。 有些许疼。 苏霓偷偷往后头去按电梯按键。 骤然,手被一道温热的掌包裹住。 她倒抽了一口气,定定僵在那。 “没说清楚之前,我们就在这耗着。今天我有的是耐心。”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眸光忽明忽灭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那只手,则紧紧压着苏霓的,偶尔揉捏下她的腕。 苏霓吃了痛,惊呼一声。 “怎么了?” 他反射性将那只手抓起来,还瞧见上头的淤青。 是那日被他生生捏的,竟许久也不见好。 “疼也不说。” 苏霓抽回手,心里沉沉的,“咯噔”了下。 她勉强笑了笑,笑意半点不答眼底,这一下子绞尽了脑汁,却想不出什么理由圆过去。 最后只好憋了句,“早就不疼了。我也没生病,就是病了,也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 他眯着眼,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眼。 直到忽然明了过来,唇畔那丁点笑意,也终于消失无踪。 第九十八章 这么消瘦的身子,怎么养的了孩子 他还把苏霓困在怀里,脸上最后残留的笑容却渐渐消失,平白让周围温度低了些,那似笑非笑的模样,有些渗人。 苏霓神情跟着一凛。 陆长铭倒还定定望着她,居高临下地朝她投去一道眼神,“紧张什么。” 她跟着提起一颗心,还是想逃,两只手纠缠在一块,互相捏揉着那细弱的指尖。 苏霓焦急,可人还困在他和电梯之间。 按了许久的电梯,也不见下来。 “既然没生病,自然不用去医院检查。不用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 “我们原本就没了关系。” 她的孩子,自然是与他无关的。 可苏霓这话现在不敢说。 陆长铭现在是生气了,她知道。 她还能不了解这男人么,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可在她面前,却从未掩饰过自己的情绪。 谁都知道,陆大少爷自小是家里宠着长大的,虽然没了父亲,可老太太余威仍在,这许多年也没怎么有人敢打陆氏的主意。 加上对数字金融又格外敏感,接手陆氏之后没出过事,甚至近几年的投资几乎就没有失败的。 同样,他也任性的紧。 想要什么就要了,想拿什么就拿了,除了老太太,谁还能逼他。 “问你话的时候就好好说,惹我生气对你没好处。” 陆长铭轻斥,外表看起来倒没什么,可手指,就这么扣在苏霓下巴上,缓缓挑着扬起,“你知道我的脾气,你自己说出来,比我找到证据要好。” 苏霓猛地怔住。 她知道他意有所指。 心跳仿佛加快了不少,可能有些超出常人范畴了。 苏霓更加紧张。 下巴那处被他轻轻挑着,那带着些许温热的指落在上头,揉了下。 他居高临下望着她,因为这个动作,两人唇齿眼看就要挨着了。 苏霓哪还敢动,手扶他的臂膀,正好有辆车从旁边经过,车灯扫过她这里,也不知对方看没看见。 若是远远瞧着,倒像是她正靠在这人怀里。 正在,做些亲密的事。 从陆长铭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她白皙的颈子,和那因为紧张焦急泛了红晕的耳朵。 很是可爱。 他退后一步,手指仍落在苏霓下巴上,可没用力,就轻轻抚了下。 “你就算瞒着,又能瞒我多久。再一个月,或者两个月?” “我……瞒着你什么?” 苏霓勉强扯开唇,把他手指拂开,心里一下子揪了起来,哪还能继续淡定下去。 电梯“滴”地一声终于打开。 有人从楼上下来,瞧见两人堵在门边,还主动喊了声,“麻烦二位让让哈。” 挺晚的时间,来人似是住在同一层的家庭主妇,苏霓近来遇见过几次。现在裹着大衣急匆匆出了门,也不知去向哪里。 她大约也能猜到这时候一男一女在楼梯口做什么,也不说话,就这么低着头,走了出去。 空气里的紧张因为这个人,缓和了不少。 苏霓正想着要怎么解释过去,耳边就听见他醇厚的音。 “你怀孕了。” 那人前脚离开,他后脚,便说了这话。 很简短的几个字。 苏霓却惊的不知如何是好。 心脏一下子砰砰砰地狂跳,像是要冲破衣服跳出来了,让她用力深呼吸,也压不下去。 “怀孕了,却不肯告诉我。” “我很好奇,如果没发现,你怎么打算。” 陆长铭细细揣摩着她脸上的表情,心里真有了想法,要是她敢说拿掉之类的话,现在就抓她回去关起来。 关到孩子出生好了。 女人么,孩子都生了,还能跑哪里去。 苏霓自不知道他那些直男想法,一开始的震惊之后,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不是没想过被他发现,只是没想过这么快。 依着陆长铭的性子,他既然知道了,孩子是必然会带回去的。 就算他不带回去,老太太那边也绝不会允许陆家的种落在外头。 “哑巴了?” 陆长铭也不知是心急还是怎的,一径催促。 苏霓觉得耳边仿佛“嗡嗡嗡”的声音一直在响,扰得人有些受不了。 “刚刚不是很多话说么,怎的现在这么安静。” 安静的,不像她性子。 苏霓掐着手指,静静嗅着男人身上混着薄荷和香烟的味道。 瞧着他脚上的皮鞋,又往上,看见了那熨烫齐整的西装。想起她曾为他挑过的一套套衣裳,还有那摆在床头的,红艳艳的本。 明明是过去不久的事。 怎么回想起来,却有种恍若隔日的错觉。 苏霓摇摇头,有些许涩意从心底涌了上去。 她许久才蠕动红唇,张口,“是啊,我是怀孕了。” “承认了就好,省了我带你去医院再检查一遍。” 声音很小,好在他是听见了。、 陆长铭冷哼了声,淡淡扫过她一眼,心里忽然升起某种复杂的感觉,拨开了他最近所有的郁闷,便也不计较她的隐瞒。 “既是怀孕了,你气色也不好。我们,回家吧。没道理还自己住在这。” 本就是十分简单的事,肚子里有了他的种,怎么也不能放任孩子妈一个人住着。 他打算待会就吩咐林嫂准备东西,从今晚开始给她好好补补。 否则那样瘦弱的身体,怎么能养育另外一条小生命。 所有的戾气、愤怒和郁结,在她承认怀孕之后,忽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陆长铭弯腰,去牵她的手。 “想吃什么现在说,让林嫂马上做。回去就能吃的。” “不用了。” 他哪来那么多关心。 苏霓没让他握住手,而是后退了两步,再次站在电梯口。 而此时,电梯门还是开的。 “你把我带回陆宅可不好。” “哪里不好?” 有了孩子,带她回家好生养着。等生一个米米那样可爱的娃娃出来,漂漂亮亮的和她一样,哪里不好呢。 陆长铭甚至可以想象,她带着那和她一模一样的小娃儿时的模样。 “你太瘦了。” 他严重怀疑,这纤细的模样,能不能撑得住那日渐变大的肚子。 可苏霓,只是笑。 也不知因何笑,唇畔梨涡越来越深,越来越让他难受。 直到她眉眼也跟着弯了起来,当着他的面露出那样灿烂的笑容,“我说不好,是为你考虑的。毕竟,你怎么就确定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呢?” 他骤然全身僵硬。 面前还是苏霓覆满灿烂的脸,直至她转身,在电梯里关上门。 “我该休息了。陆先生晚安。” 陆长铭还没有动作。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又或者真是关心太过,出现了幻听。 可原本雀跃着的心绪,仿佛忽然跌落谷底,更抽走他所有力气。 这一下,连想阻止她都移不开脚步。 从头至尾,他的眼睛就没有移动过,视线仿佛也随着电梯门一起渐渐合拢,那张美好的面容,也渐渐地消失在视野内。 于是垂下眸,盯着那悬在半空的手臂。 已经有些僵了。 他甩了甩,收回去。 脑子里来来回回地一直在响她刚刚的话。 “是啊,我是怀孕了。” “你怎么就确定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呢?” 所以,她怀孕了。 孩子却不是他的。 陆长铭很想笑,张狂又过份地笑。 可用力扯了扯唇,才发现根本笑不出来。 他拉开脚往外走,脚上宛如有千斤重量,只好一步步慢慢地走。 再面无表情回到车上。 他身上冷厉的气息仿佛和外头的冷风融为一体,那生人勿进的感觉,让想上前打个招呼的保安,也默默往旁边离开。 车门打开,又被重重甩上。 陆长铭下意识在旁边摸了摸,想点支烟。 可刚拿出来,却连烟也不想点了。 双手重重捏在方向盘上,任凭骨节露出青白的颜色。 那样用力, 那样疼。 他觉得里头闷热,心口烦躁不安。 忽然打开车门,拽紧拳头,低吼出声。 就这么朝着那价值不菲的慕尚上,格外用力地锤了几拳。 …… 苏霓很快上楼,开了灯,身影他却一点也瞧不见。 似乎进了厨房,拿了牛奶或是其他,很快又出去了。 过了一小会,她便去了房间洗簌,客厅的等灭掉,再也没亮起过。 男人倚在车旁,手指落在手机屏幕上。 上头是申楠的消息。 在木园。 叫他过去。 他没有迟疑,最后瞧了一眼楼上,这才开着车离开。 …… 苏霓很快躺下,最近她开始有些嗜睡的症状了,躺下便会渐渐入睡。 刚刚那些话,其实是脱口而出的。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那样害怕,生怕被他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被他带回陆宅。 然后,又开始如这五年一般的生活。 这一刻苏霓才觉得自己说的话那样正确,她裹着被子躺好,没敢继续往下想。 临睡前收到温月的消息,说这次徐晋南做的事让她实在没法忍,非要分手不可。 她要过来住几天。 苏霓看完,也没问缘由,便回了两个字,“也好。” 也好,做个伴。 她近来越发觉得寂寞了,许是以前常常在陆宅,又或是住在这公寓里,心里还有个盼头。 如今除了这孩子,她倒是什么等待啊期许啊,都没有了。 夜色渐渐沉下,苏霓把手轻轻放在小腹上,缓缓蜷起身子。 脑海里想着明天见到莫雅薇时要说的话,要做的事,直到睡着。 第九十九章 苏霓,你说你会后悔么 和莫雅薇约的时间,是次日下午四点,花溪馆。 苏霓总是习惯性提前十分钟到。 她正在打电话,远远的就瞧见了那一身素白衣裳的莫雅薇。 人坐在窗前,隔着淡淡的白纱,让光线朦朦胧胧地照射在她脸上,看起来格外的优雅大方,迷蒙之间更多了分韵味。 苏霓脚步下意识放缓了些,连眉也皱起来。 她轻叹,停在店门口,才轻声对着手机说话,“知道了,你还想说什么?” 那边的人似是有些纠缠不清,许久也没能让她挂掉。 又等了一会,瞧见已经朝她挥手的莫雅薇,苏霓这才低低解释,“她已经提前到了,我不确定她心里是不是真有你,也不能再帮你什么。” “你的法子太温和了些,恐怕作用不大。” 莫家大小姐心气高,原本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这五年之后,心思便越发的难以捉摸了。 苏霓听着那人说的计划,忍不住笑,“当着陆长铭的面,她不会承认的。” 那人又说了什么,有些焦急,又藏了许多秘密在心里头。 苏霓却只冷冷打断,“好了,我已经到了。” 她笑了笑,缓步走过去,柔柔地站在桌旁。 垂下眸的时候,眼波流转,“我来晚了。” “没关系,我也刚到。” 旁的人见了她们此刻的模样,怕只会以为她们是闺蜜,哪又会想到,那样深的仇怨。 莫雅薇扫了她一眼之后,又忽然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不,是我来早了。” “嗯,看的出来莫小姐有些心急。” 苏霓说话是一贯的尖锐,甚至没有去顾及对方的神色。 莫雅薇神色变了变,却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挥手叫来服务生,“坐吧,给你点了咖啡和招牌甜点,还需要什么?” 只喝了一口白开水,苏霓也没有心思吃这些甜腻的东西,想了想便径直开口,“人都来了,想必是同意我的说法,从我爸那拿的鉴定书,直接给我?” “呵……苏霓,你还要这些有什么用。当初那些事,你心里应该明白才对。” 莫雅薇缓缓喝了一口水,身子往后靠过去,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 可那双漂亮的眼睛,却隔着茶杯,缓缓打量对方。 她抿唇,舔过杯沿,“要不是知道这些,你当初,怎么会让老太太同意你们的婚事?还那样的帮助你。” 意有所指。 其实谁都知道,如果真是他杀,那能把这一切掩盖下去的,只有老太太。 只不过没人知道她用什么样的理由去做这些事,可这么多年过去,没人去翻,却也没人当这件事不存在。 “苏霓你心里明白,长铭不信的。他愿意相信他爸爸是自杀的,而不是你说的他杀。” 苏霓指尖扣在桌面,只是静静凝着莫雅薇,许久之后才轻笑,“原本,我也是相信的。” 哪怕当时有那么些许怀疑,也不愿再让过去的事破坏现有的生活。 直到有了孩子。 忽然,连心态都变了。 她想查出来那些东西,那被许多人深藏在心底的秘密。 如今她渐渐的不敢相信自己母亲会出轨,那个那样疼爱她的女人,怎么舍得用这种方式伤害别人? 苏霓有些恍惚,直到莫雅薇开口,才恍然回过神。 “虽然不知道你抱着什么理由过来,但我不会给你。” 莫雅薇笑得体贴温和,指甲刮蹭着杯沿,缓缓摩挲起来,“毕竟,就算给了你鉴定书,谁又能保证你不会把我的、一些事说出去。” “苏霓,我不信任你。” 她站了起来,涂着蔻丹的手指落在胸前,随意拨弄了下大衣,便露出那好看的脖颈。 雪白雪白的地方,那深邃又好看的锁骨处,有一条项链。 原本也不曾被注意到,可此刻因为这个动作,露了出来。 苏霓下意识往那投去一眼,忽然瞧见了上头淡蓝淡蓝的色泽。 心一窒,连面上的笑容,也忽然隐没了。 她开口,声音清冷。 “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你防着我,不如防着其他人。” “防着你?” 莫雅薇摇摇头,叹了一声,“哎哟,我瞒着你干嘛呢。你当我不懂么。苏霓你不是不想捅破这件事,不过是没有证据而已。” 她说话的时候,总在不经意间将脖子,i那清淡的蓝色便就这么入了苏霓的眼,格外闪耀。 这项链苏霓实在太过眼熟,尤其当它折射着太阳光的时候,那一抹蓝色会越发耀眼起来。 “长铭和我之间,只要你不插手,总归是有机会的。倒是你,如果还不识好歹,我怀疑我会忍不住去做点什么。” 苏霓脸色微变,强迫自己从那条项链上移开目光。 她轻垂下眼,长长的睫在日光下扑闪扑闪的,有细细的阴影落在眼睑上,正好遮住她眼底的情绪。 “你想做什么?” 苏霓敛起心神,视线往窗外投去,半晌之后才移回来。 带着些许迷蒙无奈,或者又是细细的小心思藏在里头,叫人瞧不清楚。 面前清冽的水里,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许久才轻声开口,声音里有些许笑意,又有淡淡的嘲讽,“我很好奇,你又能做什么呢?插手小艾的案子,还是、能插手德阳?” 莫雅薇就见不得苏霓那副样子,她恨不能一巴掌打过去,将她脸上的得意和自信挥掉。因而言语之中总不愿落下风,就这么缓缓扬起眸,缓缓观察她的表情。 “你我没办法,但你身边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都没办法么?” “比如你身边的小律师,连律师证都还没拿到吧,就想去打官司?前段时间她不是接了不少案子么,还和德阳的对手公司起了冲突。” “跟着法务部做事,不谨慎点怎么行?” 苏霓凝下脸色。 小静跟着法务部的时间不长,上个月出了点事故她也是知道的。 她静静思索着那些或许微不足道的事,耳边却不曾错过莫雅薇任何话语。 “我们莫家虽然败落了,但总归是在海城经营了许多年,叔叔伯伯们还是会卖我一点面子的。苏霓你信不信,我可以在挥手间,就让那小丫头被踢出律政届”。 一早,莫雅薇就查过这些。 事实上,她会得知德阳的消息,还是从苏宏娜那边。 她本意是要刺激苏霓的,可不知为何发现苏霓竟能没有半点反应,就这么安安静静站在那,像是全然不在意她说的。 好在过了半晌,苏霓总算抬起头,“我相信莫小姐你有这个能力。” “是呀。” 莫雅薇轻喘了下,随意低头看了一眼手指甲,似乎是要将那灰尘扫掉,在指甲上用力拂了几下。 忽的停下。 “别说你的一个助理,就算是你外婆、陆原,我又如何没有下手的机会?” “对了,你外婆最近一直不在海城吧,年初六走的,飞往北海道的航班。” 苏霓忽的起身。 外婆确实是说要去看雪的,北海道的雪景本就是一绝。 她总说要趁着还有时间去上一回,这才急着在大年初六走了。 莫雅薇不知为何,似乎很喜欢她这样慌张的模样。 见了苏霓紧张,忽然就笑了出来,艳丽的唇色在苏霓面前晃啊晃的,刺激着她的神经。 越发的不受控制。 “我只是警告你,好自为之啊苏霓。” 谁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得意,苏霓更不清楚。 她笑了笑,瞧见那已经从自己身侧走过了的女人,有些无奈,又有些怅惘若失。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苏霓,你记着我跟你说的话不?” 记得。 怎么不记得呢。 苏霓想,别的事她可以忘记。 独独旁人的威胁,总是格外记忆深刻的。 她抬起头看了看莫雅薇,仿佛一下子就想通了。 如果总有人想陷害到她头上,她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若是去动其他人呢? “我只希望你离开海城,离开长铭,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莫雅薇见她无动于衷,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可苏霓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拉住她,“莫小姐。” “还有事?” 苏霓想了想,眼神闪烁了着,便示意侍者靠近,“这样吧,我看你也只叫了白开水,可能最近不适宜喝咖啡?店里另外还有招牌的奶茶的,帮打包一份送过来。” “莫小姐请稍等,几分钟就好。” 她拉住莫雅薇,两人状似十分亲密地站在一起,双手互相揽着。 有人朝这边投来视线,苏霓倒也没注意,只是缓缓地跟在她身侧,好像对莫雅薇的威胁一点也没有生气一样。 很快奶茶就打包好了,莫雅薇相反的方向离开。 苏霓则坐在车上。 她沉吟着,似是在犹豫,秀眉几乎蹙成了一条线,拿出手机,又放下。 等了许久,手机却在她碰着的时候,正好响起。 “姐,你还在吗。” 苏霓咬着唇,轻轻点头,“在。” 电话里的人一听见她的声音,急急开口,“那就好。我想过了,我的法子确实是温和了些,如果你真还愿意帮我的话,我还有别的办法……” 第一百章 开工,捉人 苏霓有些惊讶,那一瞬间,眼底又闪过些许慌乱和茫然。 而后,渐渐化作冷漠。 半晌后,她终于点头,“你想怎么做?” “我……只要不伤着她,怎样都行!毕竟想要她承认,手段还是要简单粗暴一点的好,你觉着呢?” 苏霓捏着掌心,瞧着那已经远离的红色汽车,忽然下定了决心一样。 “她刚刚走了,看方向应该是回酒店了才对,你去找她吧。我把那东西放在她身上了,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对方没有犹豫,立刻同意。哪怕现在真是做些大逆不道的事,可似乎苏霓话里的温和,总能安定人心。 “我这就过去找她。” 他说着要挂断电话,隔着长远的距离,并没有发现苏霓眼睛里有寒芒闪过,挑眉的时候,手指把方向盘握得很紧很紧。 “机会就这一次,把握不把握,看你自己。” “我知道了。” 话落,他终于挂断了电话,早已是急不可耐。 苏霓倒是不着急,慢悠悠地将车子倒出去,给了小费之后,才又拨出一个电话。 “霓姐,你在哪呢,正好有事要找你。” “往后挪挪,带好设备到木园来。” 小静一脸莫名其妙,“去那……开工?” …… 陆长铭听见消息说苏霓往木园去的时候,酒还没醒。 昨夜里和申楠、慕言之一起喝酒,折腾到了凌晨不说,还宿醉到下午。 电话打过来时,他头还在抽疼。 “大少,申楠少爷来找您了。” 管家在外头敲门,声音比电话里的更大,吵得他脑袋仿佛要炸掉。 他随意披了件衣服便走出去,拉开门就瞧见了那站在楼梯下的人。 申楠身上只十分随意地穿着一身大衣,瞧见他便探出头挥挥手,“三儿,太阳又快落山了。” “来干什么。” “昨晚约好的呀,你别跟我说你忘了。” 申楠主动从林嫂手上将醒酒汤拿过去,径直端到他面前,“昨天也不知是谁,在我和老二面前哭诉了一整晚。” “什么苏霓不理他呀,媳妇跟人跑了呀。” “他没人要了呀,连孩子都不是自己的……” 男人刚喝下一口,眉头舒展了不少。可一听见这话,又跟着皱起,“闭嘴。” “叫我闭嘴有什么用,说出来的人是你。” 陆长铭却是记不清了。 原本申楠叫他过去,只是日常聚聚,顺道商量下威尔斯那边的和作案。 可他情绪崩坏,已然不受控制。 究竟喝醉之后说了什么,此刻全然不记得。 “行了,我洗个澡就走。” 陆长铭转身往房间走,脚步还有些虚浮,走起路上踉踉跄跄的。 申楠忍不住发笑,“幸好,这事还记得。” …… 一路上,小静都在琢磨着自己的器材。 “好在这段时间没用我也一直在保养,否则今天拿出来还不知道能不能用。但是霓姐,我们究竟是去做什么呀?” “跟着我来就是。” 她越是不肯说,小静心里头,就越发的好奇,“反正,也是拍?” “对,打开门就拍,不管里头有什么。” “知道了!” …… 她的目的那样明确。 莫雅薇的住处,是陆长铭安排的。 在地段最好的中区,开车过去费不了太多时间。 苏霓路上没敢耽搁,是径直朝那公寓走去的。 保安不认识她,拦下来多问了句。 “您好,请问是?” “我们来找人。” 苏霓早有准备,笑容灿烂,“找26栋8层住户,房主姓莫,我是她朋友。” “请提供您的信息。” 小静瞧着她把身份证拿了出去,立刻拽着她,“霓姐,这是去谁家啊。不带这样的。” 她反常的有些紧张。 “咱们可不兴直接到别人家里去拍的,这是非法入侵。” 进了小区,苏霓径直往里走,以往大大咧咧的小静,此刻反而格外紧张。 甚至到处东张西望的,神情异常凝重。 “您让我过来,总得告诉我是来拍谁吧……” 苏霓拉了拉她,莞尔,“到了就知道的。” 她扬起手指着面前的标志,“26栋,到了。” 说完便径直走上了电梯。 小静紧张兮兮跟过去,眼见着8楼已经到了,神情越发的捉摸不定。 “滴”的一下,电梯门打开。 她率先一步走出去,却正好将苏霓挡住。 “霓姐呀,就算陆少真做的不对,你们离都离了,这就没意思了是不是。把他和别的女人的视频拍下来,往后看着岂不是徒增心疼?” 心疼? 苏霓摇摇头,将人推到一侧。自己则在房间外四下打量着。 …… 陆长铭和申楠,原是要和威尔斯谈合作的。 他头还有些疼,林嫂的醒酒汤药效是有,效力用起来却稍嫌缓慢了些。 车内昏昏沉沉的,有些黯的光线,仿佛也成了他头疼的元凶。 他立刻打开了车窗。 车内沉闷的空气立刻和冷空气交汇,自他身侧飘散开来。 心情也仿佛舒畅了不少。 “怎么,心里还乱?” 申楠开着车,却有些看不过去。 他透过后视镜瞧了几眼,唇角是有些戏谑的笑,“你们俩的事,其他人插不上手。只不过依我对苏霓的了解,你们想重新开始,难。” “当年遇见苏霓和桃枝,老二是吃了大亏的。乍一看她是挺乖巧温柔的女孩,内力,却要强得很。” 陆长铭如何不明白这点,只是人和人关系的发展,有时候,会日渐不受控制。 他以往厌恶她的时候,费了五年也赶不走她。 如今想要她了,是不是也要重新花上五年? “别愣了,前边就到。打起精神,威尔斯不好应付。” “我知道。” 男人拿了一支烟出来,车还开着就已经点燃。 烟头上淡淡的火焰燃烧着,在冷风的吹拂下,烧灼得更迅猛。 “铃铃铃”的声音。 手机响起。 “大少。太太到了莫小姐的家里,您看我们……” “她去那做什么。” 和莫雅薇见面,又跟到了她家里,这女人,想怎样? 电话那头的人有些迟疑,支支吾吾的,“这个我们不是很清楚的,她和她的小助理刚进去不久,手里提着相机。” 相机? 陆长铭愣了下。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只觉得太阳穴抽疼的更厉害。 “掉头。” “去哪?” 申楠一贯地熟悉他的作风,在没问缘由之前,便已经将车子停下。 “我先跟你说好,威尔斯先生上次反应就不是很好,这回再搞砸了,后续合作得黄。” “苏霓带着小静去雅薇那了,过去看看。” “她们俩凑一块要干嘛?!” 陆长铭扒了扒发,“我怎么知道!” “你自己的女人你……” 申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但仍乖乖掉了头。 后视镜里的男人脸色阴沉,忽然的有些担心起来。 苏霓平时做事就横冲直撞的,从来没个轻重。 可现在,她怀孕了呀。 和雅薇搅在一起,真闹起来怎么办? …… 男人一路上神情都格外凝重。 到小区的时候,照例报上身份信息才进来。 保安甚至多瞧了几眼,忍不住喃喃自语,“今儿这户人家里,热闹啊。” 短短半个小时之内,已经来了两拨人。 陆长铭闻言,神色越发的捉摸不定起来。 申楠挑了挑眉,视线直直落在他脸上。 也不说话,反正陆长铭脚步匆匆,显然也没有听他说话的时间。 便只等到进了电梯上了楼,默默跟着他走进去。 直到申楠瞧见站在旁边的两道人影之后,才愕然出声。 “这特么又怎么回事?” 绕是申楠自认见多识广,也是极少见到这样情况的。 尤其是,故事主角他还都认识。 …… 场面有些乱。 入眼便是布满氤氲的气氛,窗帘半拉上,遮住了大半太阳,本也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加上窗帘掩盖,让房间里的光线更显不足。 昏昏沉沉的,让陆长铭不舒服。 尤其,四处都透着一股他们都熟悉的腥味。 他额角抽动了下,眯起眼往前看去,就瞧见地上散落着男人女人的衣服,看不清楚大小,只隐约能分辨出颜色。 谁都知道,这发生了什么。 “啧啧。” 很激烈。 申楠感叹了声,往旁边投去一道视线,发现对方脸色阴沉铁青,便忍不住摇头。 他差点笑出声。 好在此刻气氛严肃。 两人都熟悉的气息足以告诉他们刚刚这里的事。 视线再往上,便瞧见有人一丝不挂地裹在被子里,有人则用力拉扯着。 还有人,默默将三脚架架起在一旁,动作不慌不忙。 气氛有些怪异。 争执的两人见状都停下动作,呆呆退到一旁。 可那负责拍摄的人,还格外冷静地折腾着相机,仿佛压根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陆长铭脸色越发的难看,双手早已紧握成拳,甚至那光洁的额头上,都暴露出青筋。 他几步走进去,瞧见那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人,心神一松的同时,忽的大吼,“你们在做什么!” 很好,总算打破了那快要让人窒息的气氛。 小静立刻松开被子。 本来嘛,里面躺了两个人,她一人也拉扯不过,便立刻松开,指了指被子下的一团,“就、捉奸啊。” 第一百零一章 被子我都捂暖了 完了完了,陆少又瞪她。 小静有些委屈,捏着手指退到一旁,“陆少你又不是没见过。” 上次林太太那事,正好也被他撞见了来着。 小静还记得很清楚,可现在再看陆长铭的脸色,和当时简直不是一个维度的。 便小心翼翼朝苏霓走去,躲在她身后,哪还敢多看陆长铭一眼,“霓姐,我们也被捉到了哎,怎么办。” “能怎么办。” 苏霓终于放弃拨弄相机,把东西随意放旁边一放,“能怎么办,省了拍摄的步骤。” “陆先生,你来了正好。这本就是给你看的。” 她淡淡开口,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就这么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是过来拍摄视频的。 毕竟,心照不宣。 可陆长铭嘴角却一径抽搐着,忽然扬起手指着那边。 “我看他们?!” 他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仍有些发疼的头又开始抽动,像是要将他脑袋挤破了一样。 “苏霓,你给我解释清楚!” 好端端的,她倒是想的开,成了德阳的大股东之后,还有心思来捉奸? 要脸是不要? 可苏霓反而十分镇静,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手扬起,落在那团被子上,“没别的意思,证明下我的清白。” “我这也是没法子不是,你们认定了我有罪。” 锅都背了,哪有不做事的道理。 苏霓起身,目光明灿灿地朝他看去,“瞧,这里头呢有两个人,一个是这屋子的屋主,你的未婚妻莫小姐。” “哟,三儿,你动作可以呀,莫小姐什么时候成了你未婚妻?” 申楠唯恐天下不乱,在这当口还能插进来嘴。 “莫小姐也是,这么大的事没通知我们?” 他斜着眼打量了一下那团被子,却只对上莫雅薇愤怒的视线。 “别介,要是订婚,那就不是捉奸那样简单的。这叫出轨,出轨知道吧,陆家丢不起这么脸。” “申楠!” 陆长铭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安静下来。 好在,苏霓也不介意话说到一半被打断,而是默默扬起手,指着那团棉絮。 “没关系,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她是谁。另外这位你们认识。陆先生,是你的弟弟,陆原。” 床上那团被子显然动了下,许是要说什么,可一阵蠕动之后,反而又安静了下来。 苏霓挑眉,试探着开口,“我可以继续说了吗?” 室内气氛有些奇怪,苏霓扬起眼打量了陆长铭几下,发现后者铁青着神色,看似要发怒,可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行动。 她想了想,何必理会他们如何,把该做的事做了就好。 “那也不需要再解释什么的,事情摆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大家眼见为实。” “莫小姐。” 莫雅薇正好从杯子里探出头来看她,一双通红的眼里,布满愤怒! 苏霓笑了笑,实在是忍不住。 她怎的那样生气呢,像是被人戳穿了面具之后的恼羞成怒,没了半点下午的优雅。 苏霓让小静把东西收收,自己则缓缓轻笑,没有半点愧疚,“你总也不会还要告诉我们,就现在的场景,也是强暴?” “还是,你又被下了药,又是迫不得已?又……” “苏霓,你简直卑鄙!” 莫雅薇尖锐叫喊了几声。 她恨不得能狠狠揍上苏霓几巴掌,或者就干脆将她从楼上推下去算了。 那被人注目的恼怒和羞惭,以及欢愉之后未曾褪去的红潮仍浮在脸上。 谁都看的出来这里经历了什么,也都知晓这样的情况是出于自愿抑或强迫。 可偏偏,她连被子都不敢掀开,只能狠狠按着心口,觉得那愤怒的情绪快要冲破胸口! 她往陆长铭的方向看去。 可后者却径直别开眼,冷冷看向陆原。 “礼尚往来而已,莫小姐,我祝福你和陆原。” 她说完便缓缓蹲下身,陪着小静一起将器材收妥。 小静四下看了看,咧开嘴直笑,“霓姐,你真的太厉害了。来的时候我还担心来着,生怕你想不开去拍陆少。原来还有这么一层隐情啊。看她以后还是不是妄想做陆太太。” “少说点,咱们该回去了。” 两人收起东西,眼见着就要离开。 陆长铭没开口。 倒是站在他身侧的申楠轻笑,几步过去拦在苏霓面前。斯斯文文的面上有些无奈,“苏霓,别急着走。” “不了,我得送小静回去。” 申楠瞧了那小姑娘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中间一言不发的男人,眉眼笑得弯弯,“小静是吧,我送就好。” “你送我?” 小静反手指着自己,夸张地抽气。 她先是有些欣喜,而后便用力挥手,“不不不,不用了,我跟霓姐走就好。” 开玩笑,谁不知道申楠申医生,是海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她虽然不算什么娇花美人,可也得有安全意识吧。 正想着,申楠却已经朝她走过来,明明是不认识的人,却那样亲密地揽着她的肩,“小静姑娘,真不要?” “保证,不会让你少一根汗毛,如何?” 小静很像呵呵笑两声,可偏偏手脚只僵硬地在原地,半点力气也使不出。 她在心底呐喊,这人一定是会妖术! “走了,你们聊。” …… 苏霓张张嘴,想拦下他们。 但她的动作哪比的上申楠,甚至手上的东西,也早已被他抢走。 只好孤伶伶站在门边,无奈笑开。 男人就站在她身后,几步走过来的时候,身上的气息跟着靠近,仿佛让周围的空气也跟着浮躁了些。 苏霓立刻往电梯走去。 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以及女人有些尖锐的叫嚷。 “长铭,你听我的解释!” “长铭,我……” 苏霓没有回头。 电梯“滴”的一声到了八楼,她走进去,身后的男人也立刻跟了过来。 狭小的电梯里没有其他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让人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手怎么了?” 陆长铭忽的开口,声音低低的,没什么起伏。 苏霓哪怕格外认真地去听,也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 只是扬起手看了看那张创口贴,“刮的。” 来的时候着急了,在路上磕了下。 她往后收了收,没再让他去注意。 陆长铭垂着眸望她,颀长瘦削的身躯直直伫立在电梯侧后方,非将她逼到角落里。 那样近的距离,苏霓总能清楚听见他的每一句话,“用这样的方式举证,不是你的风格。” “他们之间真有关系,也犯不着非要拍下来。” 苏霓头也没抬,红唇微张,“心疼了阿。” 她轻嗤,笑他天真。 “或许是过份了些吧,可陆先生是觉得,旁人都欺负到我头上,我还要视而不见?又或者,就任由人欺负陷害了。 苏霓笑了笑,眼里有些朦胧的雾气。 她胸中翻滚着复杂又莫名的情绪,听了这话之后只好咬着唇,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波动。 “原本别人说说也没什么,可谁让罪证确凿呢,这许多天了也没见有人给我出头。要是自己不想想办法,改天真被人陷害到进了监狱,只会后悔莫及。” “谁敢陷害你!” 陆长铭脱口而出。 他就见不得她这么阴阳怪气的样子。 可话一出口,苏霓脸色就沉下几分。 他竟有些后悔了,薄唇蠕动着想解释,可犹豫许久也只是有些恼怒地转过头去,没有再去看那双带着嗤笑和不屑的眼。 “他们在一起是什么时候的事。” “年前,挺久了吧。” 苏霓偏着头想了想,身子倚靠在冰冷的电梯墙上。 “是了,老太太打了她之后,陆原找我讨要说法。应是那时候。” 她摇摇头,不太去想以前那些事了。 而陆长铭则只是拧紧着眉,也不知在想什么。 独独这时候,他又开始觉着情绪纷乱。 明明是想做些事,又或是安抚她。 可哪一样都还没做,苏霓就已经搞定了。 迅速、又果决的还给了对方。 心中陡的升起一股无力感,陆大少爷忽然觉得,原来那么多的事,都无法被控制。 …… 走出公寓,冷风迎面吹来,他跟在苏霓身后,眼睛里只瞧得见那纤细的身影。 在寒冷的夜晚,看起来格外单薄。 苏霓是很怕冷的,每每降温的时候,他晚上回家,总能瞧见那将自己果在被子里的小身影。 她畏冷,平时自己在家便将暖气开的足足的。 若是他偶尔回去一次,她便会睡眼惺忪地掀开被子,那双嫩白嫩白的手臂便伸出在外头。 “你回来啦。” “要睡么,被子我都捂暖了。” 他有时候会洗完澡和她睡在一起,钻进被窝的时候确实是暖的,可一碰上她手脚,却还像碰着冰一样。 “陆先生,可否麻烦你送我一程,我急着回家。” 耳边忽然响起那熟悉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极了她在他身下弯着身子求饶的模样,“我困了,没力气……” “陆长铭你别。你手凉别往那碰……” 他还记得那莹白和羞红两种颜色同时交织在她脸上的模样,记得她紧咬着的唇里禁不住欢愉而吐露的单音节词。 忽然间,鼻尖又能嗅到那熟悉的气息。 “我的车被申楠开走了。” 陆长铭垂下眸,喉结滚动,声音沁着一股暖意,“好,我送你回家。” …… 第一百零二章 你难不成,这么快就想换个男人吗 难得的安静。 苏霓一手撑靠在窗上,望着飞速向后退的景物,一直没说话。 电台里播放着熟悉的歌曲,每一个字节她都那样熟悉。 “拥有你就拥有全世界。” “亲爱的,爱上你,从那天起,甜蜜的痕迹。” 她默默听着没说话,可仍旧能感觉到那灼灼看过来的视线。 热烫,直白。 像是要将她吞噬一般,把目的都赤裸裸地露在外头。 “晚上吃什么。” 半晌之后,陆长铭才缓缓开口。 他嗓音压得很低,又暖暖的,许是因为那十分温暖的歌曲,便仿佛连车内的气息都跟着散发出阵阵温暖。 “前边拐角有家餐厅,我们以前去过。” 如今他渐渐的记起了许多两人一起去做过的事,曾以为五年时间什么也没留下,可总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想起,原来他和她经历了那么多。 苏霓张张嘴似是要回答,可手机正好响起一道声音,将她余下的话淹没。 是男人的声音。 陆长铭听得分明,甚至直觉知道电话那头的男人,是单泽奇。 “对,我在回去的路上。” “没吃呢,因为一些事耽搁了下。” 苏霓说的很简单。 陆长铭不是没见过她打电话的模样,可却从未见过她这样温柔又格外小心的样子。 像是生怕被人误会了什么,又像是因为对方的话那样感动和开心。 软软糯糯的。 “知道了,很快就到。” 她面上布满了笑容,缓缓将电话挂断之后,还当着他的面发了信息出去。 似乎,是一个表情。 陆长铭在开车,倒是看不清楚她具体发了什么。 只是后来苏霓总算将手机收起,扬起那样灿烂的眸光望着他,轻笑,“陆先生,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他脸色骤然沉下! 苏霓的眼角余光,还能发现那骤然被他握紧的双手。 扣在方向盘上,骨节上透着青白青白的颜色。 车内气氛忽然有了改变,刚刚的温暖仿佛不复存在,连空气都一下子变得沉闷。 又冰冷。 正好,播放的歌曲到了最后一句。 “亲爱的别任性,你的眼睛在说我愿意。” 苏霓挑眉,见他不说话便将视线移向窗外,过桥的时候瞧见那万丈霓虹,格外的兴奋。 隔着昏暗的光线,陆长铭能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洋溢出的情绪。 他也不知怎的,就是能清晰感觉到,那情绪名叫幸福。 因为单泽奇一个电话,她就开心成这样? 就已经,觉着幸福了么? …… 车速忽然降了下去。 苏霓一开始还没有察觉,等到发现过桥的速度笔往常慢了许多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车怎么了,这么慢。” 晚上不堵车,这条路平日里车流量也不算大。他们开在慢车道上不说,这么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旁边也不知道超过了多少辆车。 等开到十字路口停下,就更夸张了。 眼见着绿灯还剩下好几秒,可车子隔了老远就开始降速,到路口时,正好黄灯。 “你着急?” 相比较苏霓的不悦,陆长铭倒是十分无所谓。 甚至还故意慢悠悠开口,瞧见车速掉了下来,才安心等在路口。 他忽然心情大好,黑亮的眸闪烁了下,瞧了一眼腕表,耽搁的时间越长,似乎他就越开心。 若非顾及苏霓怀孕了,他甚至准备要拿一支烟出来点。 “我回去还有事。” 就算没事,也不至于这样的耽搁。 路口红灯时间长,许多车瞧见立刻左拐绕弯,偏偏他还慢悠悠在那等着。 苏霓深吸一口气,忽然明白过来,便也不作声,只是渐渐收敛起那些情绪,默默发出信息之后,安安心心坐在那。 而她越是冷静,男人身上的厉色就越明显。 半晌后才有些气急败坏的,“可能你不饿,但我饿了。” “前面去吃饭吧。” 他就这么 自顾自开着车往餐厅的方向去,没有再和苏霓商量。 而后者也不拒绝,只是没了表情的脸,让陆长铭察觉不出她此刻的心情。 “不说话就当答应了。” 耍无赖惯了,总之能将人留下就好。 他一贯的就这性子,想到如今已是尽力小心翼翼,可她还总是给他脸色看,若是换做以前…… “到了。” 餐厅门口,苏霓主动下的车。 那样冷静又爽快地离开他的车,让陆长铭深深觉得挫败。 他只好 不动声色地跟在她后头,听见服务生过来招呼,“先生太太,里面请。” “是两位吗?” 他眯了眯眼,薄薄的唇扬起时,终于落了丝丝笑意。 “对,就我们俩,安排个靠窗的位置。” “好的,这边请。” 陆长铭点点头,准备去拉苏霓。 怎么说呢,但凡现在她愿意和自己吃一顿饭,陆大少爷心情就能好上不少。 手机再度响起。 这一次,连他的也一块。 苏霓没进去,而是默默走到旁边接电话,他本想跟过去,可看了一眼备注之后,只能主动拿起。 “有什么事?” 周弋直觉自家boss心情不好,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立刻换了方式,“大少啊,您现在在忙是不是?” “有事说事。” “行,那我就说了啊。就是威尔斯先生那边还去不了去的说,约好的就是8点,现在已经7点50,您在哪呢?” “大少,提前到基本礼仪吧,叶叶夫人等很久了……” 陆长铭愣了下,下意识去看腕表。 他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倏地沉下,灼灼的目光便往前方那道纤细的身影看去。 没有任何迟疑的做出决断。 周弋忍不住催促,“别说我没提醒您啊,这案子关系重大,一个搞不好恐怕会出大事。” “我有分寸。” 他“啪”的一下挂掉,另外便给申楠发了短信过去。 也不管对方是什么反应,立刻朝苏霓走去。 电话那头,周弋一脸莫名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张大的嘴巴始终合不起来。 分寸? 这位要是有分寸才怪了! …… 苏霓听见了脚步声,她也正好转过来,收起手机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先前在车上的那副笑容,温温柔柔的,没有半点为难。 “说完了?” “进去吧,外头风大。” 沉沉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关切意味,陆长铭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穿的单薄,便主动站在风口处,催促她进去。 可苏霓就是不动,明明冷的哆嗦了也还说不冷,手抖着推开他,“不了,我回家吃。” “别闹,这都几点了!” “陆先生,我家里有人等。” 她笑了笑,又退后两步,像是生怕被人误会似的,隔得远远的。 陆长铭甚至觉得,连她脸上那些笑容,都是疏离又冷漠的。 “你饿了就进去吧,这家餐厅确实还不错,我来吃过几回。”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想告诉她这种时候不要任性,想问问她家里还有谁等? 可一抬起头,就瞧见了那从不远处走来的人。 单泽奇开着一辆黑色的奥迪,不太显眼的造型,正停下车朝这边过来。 陆长铭眯起眼,冷冷瞧过去。 还未及开口,那站在她身侧的女人,远远的就踮起脚尖打招呼,“我在这。” 单泽奇挥挥手,快步走来。 他手里还拿着一件浅色外套,瞧见了苏霓就立刻靠近,一边过来嘴里还一边说着话。 “冷坏了吧,外头冷,我们赶紧回家。” 苏霓“嗯”了一声,被他用衣服裹住,格外亲昵地往他怀里依偎而去,“只等了一小会,不冷。” 她推了推单泽奇,脸儿发红,似是有些羞窘的。 陆长铭震在一旁。 他不确定是否是自己判断错误,否则羞窘? 她在单泽奇面前,在别的男人面前害羞个什么劲! 某一刻,他忽然心慌意乱,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象过苏霓可能会在别人男人怀里露出这样的表情。 娇羞、可人。 又仿佛一直被人怜惜着的幸福和温暖。 “有人呢,打个招呼吧。” 单泽奇仿佛直到现在才发现陆长铭,匆匆揽着苏霓解释,“原来是陆先生,谢谢你送霓霓回来,天气冷,霓霓身子也不好,我们就先回去了。” “等等!” 他张口就喊。 苏霓已然转过身去,听见声音也没回头。 倒是单泽奇,推了推镜框之后,那斯斯文文的面容上泛起一股冷意,“陆先生还有指教?” “你们俩……” “我们俩挺好的,多谢关心。” 陆长铭捏紧拳头,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谁特么关心你们好不好? 他冷着脸,也不再看单泽奇那张惹人厌的脸,而是紧紧盯着苏霓,“等你的人就是他?” “是啊。单医生和我的关系……等我难道不正常么?” “哗”的一下,陆长铭觉得自己脑袋可能就那么炸开了。 忽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眼底闪过一抹寒芒,扬起的拳头就要朝单泽奇脸上挥过去。 可苏霓,忽然闪身,挡在前面。 “陆长铭你想做什么?” “你才是想做什么!” 他怒吼,已经不可遏制! 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被点燃,一贯冷漠的脸此刻涨满愤怒,恨不能将那揽着他的男人,直接扔到马路对面。 “苏霓,这才多久,你难不成……这么快就想换个男人吗!” 第一百零三章 陆先生何不大大方方祝福 话说的难听。 苏霓怔了下。 一旁的单泽奇,脸色也跟着有了改变,那暗藏在镜框之后的目光,忽的敛起。 “陆先生,你说话放尊重点。” 苏霓未及开口,单泽奇却主动挡在她前头。 那原本温和的一张脸,此刻竟也多了分厉色。 两人针锋相对。 苏霓急忙去拉他,她了解陆长铭的脾性,吃软不吃硬,尤其不喜别人和自己做对。 他这么凑上去,只能是往枪口上撞而已。 “苏霓是你前妻,我希望你至少能尊重她。” “这五年她和你在一起,已经受了太多委屈。如今离了婚,她就是自由人,和我在一起也好,和其他人在一起也罢,是她的自由。” “陆先生何不大大方方祝福她?” 祝福? 男人眯起眼,转过头看着苏霓。 后者还背对着他,纤细的背影在昏暗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而那落了光影的侧脸,透着淡淡的莹白色泽。 他信一动,目光灼灼落在她脸上,脸色阴郁地瞧了过去,“我不是什么大方的人。” “敢抢我东西的人不多,单医生是一个。但是后果……” 单泽奇忽的有了怒意。 “苏霓对你而言,就只有某种物件?” “她是人,有自己是思想。不是任由人说抢就能抢走的,更不是谁的所有物!” 苏霓没见过单泽奇这样生气,有些讶异。 而陆长铭,却最受不得旁人挑衅,当即拽紧了拳头,似要动手。 “单医生。” 苏霓这才转过身,手掌捏得紧紧的,面上所有情绪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尖锐。 “让我来处理好不好。” 陆长铭看的清清楚楚,更能看清楚苏霓将单泽奇拉到身侧,“单医生,你先到车上等我。” “不用,我就在这听着,看他还能说什么!” 两人谁也不愿退让,单泽奇护她护得紧,好在苏霓总还能劝的动他,便将人硬推到车上,“没事,你还不知道他么,能对我怎么样。就一会,你去车上等我。” 单泽奇本是不愿离开,被苏霓推搡了几下。 本是一肚子气没处撒,可瞧见她有些踉跄的模样,连忙拽紧她的手。 “那就五分钟。” “好。” 两人旁若无人做了决定。 那亲亲我我的模样落在陆长铭眼底,自然又是另外的意思。 就那么一瞬间,他本就棱角分明的五官倏地紧绷,下颌线条越发明显,整个人瞧着冷硬又疏离。 更无法接近。 没人知道此刻他心底有多大的波动,刚刚的话并不是随口一说,他是真觉着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 只是被抢走的并不是玩具,而像是曾被妥帖藏在心窝里的…… 生生被挖走之后,冷风灌进来,太疼太疼。 “苏霓。” 他轻唤她名字,眸光略显黯淡。 “看来你们关系进展得不错。” 冷嘲热讽的,却是因为心里不舒服。 他渐渐才明白,原来那在从心底漾起的摸不着又碰不得的情绪,又酸又涩,原来名叫嫉妒。 是啊,他那样嫉妒别人。 苏霓瞧着他阴鸷的模样,再多的话也咽了回去,只斥了他一声,“别在这跟我阴阳怪气的。” “我和谁交往是我的权利,轮不着你说话。” 话虽如此,可苏霓深知陆长铭这样的人,平日里瞧不上的东西也就算了。真瞧上了,哪有不去得到的道理。 她利用单泽奇,做的过火了,也不知这娇惯惯了的大少爷会做出什么事。 想到这,苏霓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节奏有些快。 “怎么轮不着呢,你是我的。” 陆长铭说这话的声音很小,小到苏霓几乎没有听见。 她深呼吸了几下,仍觉着冷,想着要赶紧离开这,才急着开口,“刚刚的事你见着了,我的清白不用再继续证明。另外,我的事,你不要太干涉。” 苏霓想提那件案子。 但刚开口,男人的手机便再度响起。 尖锐的声音将她的话打断,在寂静的夜晚里,只让人觉得越来越刺耳。 “接电话吧。” 苏霓有些烦躁不安,她扬起头,瞧见男人阴阴沉沉的眸,而在更深层里,则藏匿了许多情绪,像是有些无奈,又像是带着期待和紧张& 她再多的话也都哽在了喉咙里。 “我在外面,到底什么事?” 陆长铭开口,语气很不好。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两秒,似是不敢置信。 再过一会,却突然对着手机吼出声,“你还问我什么事?合作案还谈不谈了,威尔斯已经到了,你现在打算放他鸽子吗?” “我在忙。” 陆长铭沉吟半晌,只憋出了这么一个理由。 而那边申楠已经骂骂咧咧起来。 他伸出手想去拉苏霓,但苏霓总格外机警,很快就将手甩开。 一道冷漠的目光。 “你不是也去了么,把合同谈妥就是。” “你说的倒简单!” 申楠挥手示意服务生走远些,自己则走到角落里,再也忍不住咬牙切齿,“这案子对你重要还是对我重要,陆氏是你的还是我的?我特么凭什么要和那变态谈!” 威尔斯出了名的难搞定。 “三儿,我警告你。这事的重要性我不想再强调,但你要不是来,我真没把握谈下。” 天知道他明明只想做个安静的妇科医生而已。 陆长铭到这时,才终于“嗯”了声,“我待会过去。” …… 挂了电话,苏霓已经不在原地。 他追了几步,在她上车之前拽住了手腕。 眉目冷冽,所有深浓的情绪都暗藏在那双幽暗的眼眸里。 苏霓知道什么叫识时务,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有再与他争吵的意义。何况逼急了,让他发狠了心和自己过不去也是得不偿失。 “陆长铭!” “放心,你的事不我多干涉。” 他退了一步,不想在这里惹恼她。 真让她跑了,得不偿失。 苏霓见状,便终于舍得放软身段,缓缓垂下眼,借着睫毛的影遮住复杂的眼神你,唇畔的梨涡则是慢慢显露出来,轻轻挑着音道,“又怎么了?我就算是和单医生一起吃个饭,你也不至于这么计较吧。” 陆长铭听着她软下来的音,浓眉也跟着挑了挑了,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和缓。 他只是缓缓地捏着苏霓的手腕,像是有些恋恋不舍似的,粗砺的指腹在上头“啪嗒”几下按着,“就吃个饭,你知道惹我生气的下场。” “现在不气?” 陆长铭摇头,斜斜眯着眼往驾驶室看去。 单泽奇扬起腕上手表给他看,双眼都快眯成了月牙形状。 “气,但能忍着。” “可你别太过火,我脾性一贯不好,知道了?” 那样明显的威胁。 苏霓眼波流转,视线落在腕上。 “知道了。” 她轻轻地答,没有用力,只是以眼神示意他松开手。 陆长铭明白她的意思,但指尖仍落在上头,许久都舍不得放。 手机又传来震动,申楠约莫是真焦躁了。 他只好打开手指,任凭她将手腕抽回去。 带着一丝暖意的指尖却还落在那上头,直到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她的温度。 僵落在半空。 “正好五分钟。” 单泽奇侧过身,和苏霓说了什么。 后者偏着头笑,那样灿烂,从上车开始就连回头一眼都不曾,只是迅速将安全带寄好,“走吧,真饿了。” 黑色奥迪缓缓驶动。 男人僵在原地没有动作,那手臂还悬在半空,许久的没有动静。 他嘴角蠕动,明明有那么多话要说。 可忽然间,一句合适的也说不出来。 陆长铭发誓,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慌意乱,仿佛心脏忽然被人挖空了,冷风吹过来的时候,“嗖嗖”的疼。 “大少,太太和单医生往公寓方向去了。” 电话接通,是他派去跟踪的人。 他凝着脸,望着那渐渐离开的黑色车辆,许久才开口。 “跟上去,在对面盯着他们。有不对劲的事,立刻通知我。” 那人沉默了两秒,“大少,什么是不对劲的事?” 他愣住,打开车坐上去,淡漠开口,“吃饭以外。” 很快,他也离开了这个地方,那站在门口候着的服务生有些尴尬,连忙迎了其他客人进去。 陆长铭发誓,他原本那么想追上去。 可真看见车子离开的时候,忽然身体就没了力气。 他要用什么理由追过去呢? 前夫? 还是朋友? 到这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苏霓心里、可能真有人了。 那个始终用热烈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女人,可能真的,不再看他了。 …… 车上,苏霓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两人安安静静坐在车里,却是比和陆长铭在一块时自在不少。 “他待你太霸道了些。” 耳边传来温温淡淡的声音,不像是抨击别人,倒更像是说些温暖的体己话,安抚她跳动不已的心而已。 “没关系,我们已经没有瓜葛了。” 抚着小腹,苏霓却低下了头。 这话,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的。 “你早该有这样的觉悟,我如果早知道他这几年那样对,断然不会还劝你为了孩子考虑复婚。” “陆长铭这样的男人,不适合你。” 苏霓淡淡地点头,没否认这件事。 只是她又忍不住想,男女在一起,哪还有那么多顾虑,真喜欢上的时候,就不顾及适合,还是不适合了。 第一百零四章 哄?苏霓脾气上来你哄的住 “海城是个是非之地。” 单泽奇等了一小会之后,才又忽然开口。 他将车子停下,声音在安静的夜色里格外明显。 “陆家盘桓在海城时间太长太长了,没人能撼动它的地位。十几年前有人尝试过,失败了,十几年后再来,仍旧一样。” “苏霓,早些做决定吧。你不适合留在那样复杂的地方,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你你肚子里那个,尽快离开才好。” 苏霓垂下眸,没说话。 她轻抚了抚小腹,到现在仍没有凸起,可总有一种感觉,那孩子其实是知道自己在想念他的。 “他还小。” “脆弱、不堪一击。和当年的你一样。” 以往,他总不愿提及往事,到如今再看见苏霓,却越来越能理解一些人、一些事。 苏霓静静听着,忍不住捏了捏眉心,脸上的笑容渐渐平静下来,可那清亮的眼还在路灯下泛着洁白的光泽。 她有些无力。 “你离开的时候,我才六岁吧。不怎么记事。” 也只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记得那温温柔柔的母亲常带自己去找的玩伴。 记得两人玩的很开心,记得对方十分聪明也待她很好。 记得她唤他哥哥。 单泽奇偏过头,沉默良久。 他似是在斟酌着话语,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迷茫。又有些疑惑不解的,就这么坐在那,迟疑了许久没开口。 苏霓心里七上八下的,可心底那抹名叫怀念的情绪,渐渐往上涌,最后到了嘴边,“我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妈死了,你们也要搬走。” “现在你回来了,单叔叔呢?” “他啊。” 单泽奇挑眉,轻笑,有些无助又有些无奈,“他不敢再来海城的,这里对他来说无法面对的伤心之地。这里有他心底,最无法触及的人和事。” “我就不一样了。走的时候就应过你会回来找你,隔了快二十年,总算是完成了这个约定。” 他说着,又打量了苏霓的一眼。 “没来之前,觉着见到你就好。来了之后,却总想着,至少要让你平平安安的才行啊。” 苏霓一怔,笑出声,“我挺好的。” “离开这里或许更好。” 带着一声淡淡的叹息,单泽奇终于还是闭上眼。 他取下安全带,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下车吧,不说饿了么。再不上去菜又凉了。” …… 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苏霓将许多事都藏在心底,谁也不告诉。 两人回到公寓的时候,那边闹腾了一阵的莫雅薇和陆原,也终于安静下来。 女人身上只穿了浴巾,修长的双腿还落在外头。 她缓缓撩起腿时,雪白的模样便暴露在空气里,甚至隐隐约约的,还能看见里头的布料。 身边,是萦绕着的层层烟雾。 一个女人,又是格外妖冶的女人正在抽烟,尤其是她肩膀往下,还有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头。 薄薄的衣裳裹覆着妖娆的身段,又在昏昏暗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楚面容。 这副模样,实在太过撩人。 陆原很心动。 但他不敢上前,生怕自己克制不住那份心思,便主动将眼神移开,连看都不敢看。 只是走过去,把她的烟从手指中央取下来。 动作很轻。 “你怀孕了,不能抽烟。” “我抽我的,关你什么事。” 她作势要拿回来,见那烟蒂已经烧掉了大半,便随意在旁边摸了摸,另外摸出一支。 而陆原,又用同样的姿势将之抢走,甚至狠狠仍在地板上,一只脚踩了下去。 重重揉捏了几下。 这下,语气重了些。 “不为自己想,也为孩子想想!你这么抽烟,他会变成什么样?!” “哟,还紧张了。” 莫雅薇轻哼,伸出嘴唇舔了舔唇畔,丹凤眼眯起的时候,视线格外勾人。 陆原哪里抵挡的住,眼睛不自觉就往下,落在她敞开的衣襟处。 那里面,什么都没穿。 他眸里有火红的颜色,等到发现自己的心思之后,只能立刻转过身去,“我紧张是应该的,那是我的种。抽烟对他不好,真要影响到他,落了病落了畸形,我会痛苦一辈子!” “怕什么,我说了要留下他么?” 淡淡的声音,将陆原所有愤怒打断。 他愣在原地说不出话,声音一下子梗在了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 “你说什么了,再说一遍!” “我说,我没打断留下他。” 莫雅薇好整以暇地换了个姿势,上半身往后仰,修长的双腿撩在一起。这个姿势让她曲线毕露,加上发丝散落在一侧,说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换做以往,陆原这就扑过去了。 可现在他脑子“嗡嗡嗡”的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样,没了半点思考能力。 “看来你是真想要他的,可惜了,孩子在我肚子里,我不想要,谁也拦不住。” 莫雅薇干脆起身,光着脚在地板上走,哪怕地上冰凉,她也全然不顾及。 “我们俩没名没份的,这孩子生下来也可怜。总不能再和他爸爸一样,当一辈子私生子吧。” 又是私生子! 陆原眼睛通红,他就想不明白了,这个身份究竟还要伴随他多久?让他在陆家抬不起来来就算了,现在连自己的女人,也这般嘲讽他? 于是脸上表情再也端不住,咬牙切齿的,按着她肩膀将人掰了回来。 “我们名正言顺的,他怎么会是私生子!说到底不就是领证结婚么,我先早就和结。” “雅薇!” 莫雅薇只是笑,而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将视线收了回来。 那涂着蔻丹的手指原本艳红精致,可却因为先前的激狂而断掉了一个。 略显残缺。 她摸了摸自己小腹,平平坦坦,又没有任何波动。 哪里像是怀孕了。 “你在我旁边叫嚷有用么?别把结婚说的那么委屈,现在想和我结婚的人是你。也请你问问我愿不愿意好不好?” “要不是你听信苏霓的话,非要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她心里气愤难平。 原本已经计划好了,她手里有老太太的把柄,那欺软怕硬的老东西,知道了这些后立刻答应让自己去陆宅住。 甚至还主动把她介绍给家里亲戚。 再下一步,就是让她再来一次以死相逼,让自己和陆长铭结婚,又有什么难呢? 可如今,她和陆原赤裸着被人揭露在青天白日下,甚至被陆长铭看了一清二楚。 他还怎么娶自己? “现在这样哪里不好?我们光明正大在一起,大哥也不会成为我的绊脚石。只要你嫁给我,我们一起从陆家把应得的拿回来。” “你不是说就想要陆家么?大哥和苏霓离了婚,短期内他不会再婚啊,更不会有继承人!只要我们的孩子足够优秀,就是将陆氏从大哥手里继承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他本就是陆家的人,身上流着的血和陆长铭是一样的。 可莫雅薇,却只是狠狠将他甩开,越听越不耐。 这么点能耐的男人,她怎么看的上? “像你这样的人,连他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别说抢他的东西,就算他施舍给你,你都不一定能接住!” “我告诉你陆原,现在的情况只有……” 只有拿掉这个孩子,她和陆长铭重新开始。 又或者,让孩子的父亲…… 莫雅薇忽的怔了下,愣愣望着面前的那张脸。如今陆长铭已经知道她和陆原的关系,想来就算没了这个孩子,他也再难接受自己。 但如果,她仍旧没人照顾呢。 那个男人,毕竟是承诺过,要照顾自己啊。 陆原被盯得心里发冷,勉强扯出笑,“雅薇你怎么这么看我,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我们结婚,我答应你一定会努力好不好?” “大哥一直都对我不错,老太太顽固是顽固了些,但她想要曾孙想疯了,只要我们生了孩子,她定然不会再阻挠。” “唯一的障碍就是文宁。” 但一个妇道人家,多年来也不管事,真狠狠心,她又能翻出几朵浪来? 可莫雅薇,却许久没说话。 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这么定定望着陆原,原本布满冷漠的一张脸啊,渐渐的露出笑容来。 就仿佛在瞬间,有了答案。 …… 陆长铭去了木园。 车速飙过一百,却仍是晚了。 申楠独自在门边候着,瞧见他来,脸上半点喜色也没有。 “他们人呢?” 威尔斯夫妇和周弋都不在。 申楠却只哼了哼,将酒杯“啪”的一下放在吧台上。 “走了啊。” 他原是要用这短短两个字好好激一激这人的,可刚说完,自己心里却过不去了。 便站起来,指着陆长铭鼻子,“你说你在搞什么?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就白白从手里溜走了?叶叶是孩子脾气你不是不知道。” “好说歹说让她多等了半个小时,可半个消失一过,脾气立刻就上来了。” “威尔斯没哄着?” 申楠嗤笑,又喝了一口,“怎么哄?苏霓脾气上来,你哄得住?” 陆长铭被堵的一句话都接不上,申楠心里不畅快他知道。 可现在,他心里更不畅快。 想了想,便拿着酒杯仰头灌下去。 喉咙立刻火辣辣的生疼。 第一百零五章 我后悔了,从来没那样后悔过 申楠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好在面前有美酒,他便拿起来和陆长铭碰了碰,清脆的音让陆长铭清醒了不少。 “苏霓……” 他实在不知要拿她怎么办。 原本就已费了那样多的心机,想将单泽奇赶走也好,想费力气去讨好她也罢。可没一样奏效的。 “还苏霓呢。叶叶可比苏霓脾气更大,你不知道威尔斯那样子,被她吃的死死的。叶叶刚闹起来他脸色就变了,再闹腾个几下,恨不得回去跪搓衣板。” “这不,叶叶作势要哭,闹着要走。他刚刚就急急忙忙离开了,整个一妻控。” 妻控。 陆长铭眯起眼,他没试过那样。 若是苏霓愿意和他复婚,或许他也可以对她言听计从的。像威尔斯对叶叶一样,她说什么便是什么,都依着。 她若是还想要买项链,别说一条千千结,就算是南非那颗红钻,也想办法给她弄来。 “可……” 她连机会也不给。 他蹙紧眉,越发烦躁的模样。 便默默拧起眉,手里动作飞快,将那刚调好的鸡尾酒,一口吞下。 酒杯“砰”的一下落在玻璃上,他捏着拳头,“一个女人,怎么就能绝情成那副样子。” “她以前说的那些,就不作数了么。一个单泽奇,究竟哪里好?” 忍不住的,陆长铭将指尖扣在桌面,随着艳丽的液体往喉咙灌下去,他的手指也跟着往下扣。 指甲与玻璃桌面接触的声音,声音十分悦耳。 他等了许久才开口,声音低低的几乎要让人听不清楚。 “她比威尔斯更难搞。” 申楠摇头,却是嗤笑。 “苏霓原本就是那副样子吧,你不能怪她绝情。怎么说她这几年对你也算仁至义尽的,我们看着都没什么好说的,何况你自己。” 旁观者清。 申楠不傻,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两个人的事,他实在不好插口,想了想便坐在他身边,轻抿了一口日那甜得渗人的“海洋之心你”。 “威尔斯这事我不说你,过几天亲自去美国找他谈吧。想来人过去了,总归是有法子的。” “倒是苏霓……” 他略有揣摩,浓眉缓缓蹙起,手指也和陆长铭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瞧着玻璃。 好在,他总归比陆长铭理智,没有一杯又一杯地往嘴里灌。 身边的人难受,他瞧着也不好过,便主动将他手机推过去。 “这样吧,给她打个电话。说说你想说的。” 这要说世上最了解陆长铭的,申楠敢说第一也没人敢说第二。 他将手机推过去,自己便起身离开。 “机会我放在这里,很多话电话里比当面说要好。” 陆长铭撇了一眼,没去拿。 只是等到申楠离开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修长的指尖落在吧台面上,缓缓往那边移动过去…… “在这。” 服务生瞧了他几秒,似乎也知道陆长铭喝了不少酒,主动将手机推了过去。 回应他的是男人一道冰冷的目光。 他哆嗦了下,立刻退到吧台对面。 好在,总算能看清楚手机。 男人手指捏着屏幕,顺着记忆将那号码拨出去。 “嘟嘟嘟”的声音。 明明身后音乐嘈杂,可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却足够让他立刻安静。 很快,里头便传来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清清淡淡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样,总有些漠然的意味。 “喂?” 他不说话,因为那声音就有些发怔了。明明才分开不过一个多小时,可心里头却沉甸甸的像压了什么东西,逼的他喘不过气。 陆长铭忽然觉着,心里闷疼着的感觉,原是那样难受。 “喂?申医生,怎么不说话。有什么事吗?” 苏霓似乎在吃东西,声音模糊不清。 “小静送回家了吗?我先警告你可别打她的主意啊。” 话落,没有听见回应。 苏霓有些狐疑地拿起手机,打量了几眼之后,又放在耳边,“到底怎么呢?” “没事。” 听筒里传来男人低低哑哑的声音,是在苏霓以为对方没有回应的时候。 她先是一愣,继而忽然明白过来,神情倏地沉下。 “怎么是你。” “嗯,是我……”男人将头垂着,一只手握着手机放在耳边,另外一只手则绕在颈后。整个人埋在吧台上,只留下一道背影。 他扒了扒发,变得凌乱。 人却径直埋首在手机里,也不知是因为喝了酒难受,还是觉着无法面对,声音因为这个动作被压得几乎听不见,“苏霓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一阵沉默,苏霓捏紧了手掌,觉得手机在发烫。 该是自己听错了吧,那样骄傲的男人,那从来只会对别人指手画脚而从来不会反思自己的男人,也会后悔么? 可耳边醇厚阴郁的嗓音却那样明显。 “苏霓我后悔了……” 他身后是嘈杂的背景,在那喧闹的音乐声中,男人的音,却像是冬日里淡淡的暖阳,虽然平和,却足以穿透人心。 “我们要是……” 苏霓怔了怔,心口也跟着揪紧。 她忍了许久,本是想直接挂断的,可脑海里但凡出现那男人的影子,心思便开始不受控制了。 有些酸涩,又有些闷闷的。 “要是什么?” 苏霓轻轻地开口,连自己都没发觉声音里原是有些涩意的。 她忽然有些恨起自己来,明明是下定决心要离开的男人,明明是要彻彻底底一刀两断的。 可怎么就,还是做不到忘记? 一阵窒息的沉默。 陆长铭似是又喝了很多酒。 他每次喝完酒都是这副模样,话格外多,抓着一份心思便不放,非要说个清楚。 仿佛隔了一世纪,苏霓只听见男人浊重的呼吸声,还有那一径有些焦急又慌乱的摩擦声。 “要是……没离婚多好?” 苏霓“唰”的一下,僵在原地。 陆长铭却是不知道的,只记得电话里的安静让他心慌意乱。 他心焦的没了法子,捏着拳头也不知要挥向何处。 周围明明那么多的人,偏就没有他能说上话的。 心底的焦虑受不住了,到现在终于开始喷涌而出。 “同意离婚,我后悔了。” 他的声音被烟熏过,被酒灼过,被焦躁的心烧过,沙哑得不成样子。 “从来没那样后悔过,从来没有,我……” 苏霓张张嘴,要说什么来着。 但话到嘴边,她却一个字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在原地,像是许久许久之前听见老太太告诉她陆长铭同意结婚时心情。 又像是后来看见他站在法庭旁抱着莫雅薇时的感觉。 五味杂陈。 “苏霓,东西我放里面的盒子了,你记着地方。” 骤然传来的声音,让两人都愣住。 苏霓反射性应声,等反应过来,才发觉电话已经被挂断。 他刚刚的话没说完,也不知为何匆匆又挂断了。 “嘟嘟嘟”的声音传过来,公式化的音,很是冷漠。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通话时间两分五十五秒。 …… “说完了?” 申楠从洗手间回来,瞧见自己落在吧台上的手机。 “苏霓说了什么让你这副样子。” “要和你恩断义绝了还是怎么着?” 恩断义绝? 陆长铭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 比这更狠毒的话,她也不知说过多少遍。 可他从没往心里去过,因为一直觉着那女人是爱自己的。 深爱。 那样张扬的女人,曾经恨不得把她爱自己这件事告诉全世界,恨不得让整个海城都知道她成了陆长铭的妻子。 恨不得,能日日夜夜缠在他身边。 可怎么短短的时间,感情就变了,就这样的讨厌他。 那道声音是单泽奇的,陆长铭无比确定。 但他不确定的是,苏霓心里是不是真有人了,她和那个男人之间那么亲密。 她对他笑,跟他闹,享受他的关心。 那两人之间究竟到了哪一步?那个孩子呢? 申楠拍了拍他,没再让他喝酒。而是顺手递过去一支烟,“你胃不好,我看喝酒还不如抽烟。昨晚已经宿醉了,今天不能再来一次。” “我知道你想要苏霓,但事情已经恶化成这样,你闹她也没用。不如拿出点诚意,她总归,不还有个孩子么。” 到这时,陆长铭才总算恢复正常,灼灼黑眸眯起,捏紧了那支烟。 “那个孩子……是我的吗?” “嘿!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都两三个月了,她还能婚内出轨不成?” 两个月前,是他们在闹离婚的日子。 可那时候,毕竟还没离婚。 陆长铭深深记得,去年冬末时,她还是陆太太,还是那个事事想着他照顾他的女人。 “你够了吧,该不会真被苏霓逛骗过去。这种事要不她就自己承认,要不咱们得拿dna说事是不?你心里怎么想我不管,但凡认定了苏霓,就别管这孩子的事,当成你自己的总没错。” 他忽的笑开。 刚刚的郁结心绪一下子散了不少,便顺手拿过一杯酒,又是一饮而尽。 申楠抢也来不及。 可他心里却是暗暗的在想,接下来这几天,怎么也要把合作案处理了才是。 这人一遇着和苏霓有关的事就什么也不顾的性子,是该改一改了。 第一百零六章 订婚了 苏霓挂了电话,正对上单泽奇打量的目光。 她不知怎的,竟感到了尴尬。 便低着头不说话,捧着水果继续啃。 “都收拾好了,我先回去,你下边有人守着我也放心。” “有事了随时给我电话。” 单泽奇好言和苏霓商量,仿佛没听见刚刚的电话,说话时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没太大变化。 他一直把苏霓当亲妹妹看,知道自己有时候管的多了,便主动收收心思。 苏霓面上带着笑,跟着他往外走,步伐轻快,也不解释,就默默地站在门边望着他离开。 “温月过两天会搬过来住的,我这不要紧,你不用常常过来。” “我和她有伴,你放心好了。” 四周安安静静的,苏霓不催促。 她像是随口一说,见单泽奇脸色变了变之后,才又笑着解释,“怕你总往我这跑,忙不过来。” 单泽奇脸色微变,没有生气的预兆,只是那抹莞尔在脸上挂了许久。 他一只脚刚跨出门,听了这话又转过身去。 “我回来就只为你,你的事,再多也能忙过来。” “但是让你自己呆着,我怎么可能放心?” 仍旧眉目清澈,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下,有些无奈的情绪藏在里头。 迟疑半晌,他终于开口。 “我上次给你的东西呢,放在哪?” 单泽奇很是认真。 苏霓习惯了他的关心,当他态度强硬起来的时候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到反应过来,单泽奇人已经又回到客厅,在电视墙附近的抽屉里翻找了几下,把那小盒子拿了过来。 “手伸出来。” 他没给苏霓拒绝的余地,平日里总带着笑的弯弯的眸,如今也拢了一层寒霜。 苏霓没说话,可厚实暖和的毛衣下,手指却缓缓勾了起来。 一声轻叹自她耳边响起,单泽奇没给她反驳的机会,径直将她手抓过来。 略微用上力气,便足以捏紧她手腕,将人困在身侧。 闪着光的钻戒缓缓往上套。 落在中指正中央,不大不小。 苏霓僵着,无名指一直紧握,没松开过。 “知道你介意,就算是订婚吧。” 一早就没打算往无名指上戴,单泽奇又捏紧了苏霓的手,把她手重新握成拳头,放回身侧。 就好像,只是借用了一下。 苏霓愕然抿着唇,忽然觉得手上仿佛有千斤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 很快,单泽奇便再度离开,到了门边缓缓地将门关上。 “可以取消订婚的,别有压力。” “哦。” 她垂着眸,长长的睫落下阴影,正好遮住眼底情绪。 怎么说呢,有些难堪,又有些尴尬。 话落,房门也被关上。 苏霓在旁边站了一会,手掌摊开,上头除了那闪闪发亮的戒指之外,无名指第三指节上还有一圈淡淡的印。 长年戴着的婚戒,已经取下来有段时间了。 现在正被她放置在床头的某个角落里,黯然蒙尘。 她动了动手指,想取下,又打消了这么念头。 来来回回犹豫了许久,才又走回到沙发上,蜷缩起身子,捧着没吃完的水果准备继续。 正好,瞧见那刚刚冲泡好的热牛奶。 …… 整整一周,陆长铭没露面。 倒是他和莫雅薇的婚事,特意在陆氏官微上澄清过。 说是什么关系也没有,仅仅是误传。 因为没有多余的一句话,又被议论纷纷。 苏霓没去注意这些,“德阳”有了上次的合作案之后,总算补上那个大窟窿。 她请的经纪人很有能力,上手之后“德阳”已经稳定下来。 苏宏娜和钱茵茵倒是来找过她,说话一次比一次狠,眼睛里的怨毒神色也越来越明显。 可她心心念念的就想查清真相,这几天去了警察局几趟,又找当时的法医和交警了解过情况。 但除了知道车祸是因为车子刹车出问题之外,其余没什么太大收获。 那辆车,毕竟是陆氏自己产的。 一筹莫展。 …… 温月是在周二清早过来的。 早就说要来和她一起住,却耽搁了许久。 早上八点,她在楼下看见拖着行李的温月,瞧见那瘦的不成样子,才忽然记起,自己也有很久没见着她人了。 “我来投靠你了。” 推了推箱子,温月朝她走过来,身上的衣裳空空的。 她本就瘦,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似乎更消瘦了些。 如今一看,大衣下几乎就是空的。 苏霓没多问,帮她提了行李往电梯里走。 “吃早餐了么?” 大清早的过来,在苏霓意料之外。 她是接到电话直接下来的,厨房里是刚煎好的蛋,便端好放在餐桌上,“先吃点东西,看你似乎累了,今天就好好休息?” “嗯,休息是要的。可我要先去一趟医院。” 苏霓手微顿,却还不动声色,“好端端的去医院干嘛。” “查查是不是真怀孕了。” 她语出惊人,不顾苏霓已经满脸震惊的模样,还自顾自吃着早餐。 那样怡然自得。 苏霓一下子,觉得自己真是白操心了。想了想便缓缓地坐下,拿着刚烤好的吐司缓缓吃起来。 “你知道你们关系的,要了孩子,万一……” “我不怕。” 她笑,甜腻腻的。仿佛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苏霓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继续吃东西。 “我们没真去验过,他说我们是,可我觉着我们不是。苏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你这住么?他把我赶了初出来。” “赶你?徐晋南怎么可能赶……” 怎么可能赶她呢。 那个男人,比陆长铭大不了几岁,可行事作风却与他完全不同。不知阴沉多少。 温月一早跟着他,谁都知道他们不能在一起,可那人却就舍不得,非把她带在身边。 带到小女孩长成大人了,一不小心,擦枪走火。 苏霓是知道的,他把温月宠到了骨子里,从小到大就没凶过一句,哪能做出赶人的事。 知道她不信,温月嘿嘿笑出声,终于将早餐吃完,“我瞒着他把避孕套戳破了,他一直没发现。等知道的时候用避孕药也来不及。” “恼羞成怒了呗,就要把我赶出来。我赖了一周,可昨天回去,撞见叶衫了……” 徐晋南的未婚妻。 苏霓叹了口气,光洁的手指捏在那片吐司上,用了些力气下去。 想说话。 憋在心口又说不出来,最终也只能将吐司放回去,“你说你、自己不知道后果么?徐晋南不让你要孩子,是为了你好。你们在一起就在一起了,没碍着谁就行。可孩子怀上了,脑瘫畸形都是小的,弄不好连活都……” 活不下去。 她自己也是孕妇,实不该说这些话。 苏霓又坐了回去,瞧见温月那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顿时没了吃早餐的心情。 她解开围裙,干脆去换衣服。 “我陪你去医院检查,没怀上就好。真要怀上了……” 没往下说。 可谁又不知道她的意思。 温月垂下脸,不敢再反驳了。 她听着苏霓换衣服收拾东西的声音,自己则低下头看了看小腹。 要是没怀上徐晋南会那样生气么。 她是用过验孕棒的,还用了好几回。 …… 医院 清早,没有人。 苏霓偷偷找的单泽奇,让他给温月做b超。 温月被她拉着偷偷摸摸从侧门进去,瞧见苏霓紧张兮兮的样子,自顾自在那笑。 笑的太大声,被苏霓拍了下。 “怕什么,人尽皆知才好。就要让他们都知道我怀孕了,怀的我小舅舅的种。” 她自顾自地笑,苏霓却笑不出来。找到办公室便将她推进去。 单泽奇正在准备设备。 “过来吧,到上面躺着。” 温月一下子乖了不少,“把牛仔裤拉链拉开便躺了上去,一动不动。” “苏霓,你说我们的孩子以后会怎么样呢?陆大少要他么。” 许是躺着难受,加上检查室气氛压抑,温月便一个劲在说话。 “反正徐晋南是不要我的,我都想好了,等把他生下来就带去徐家,让徐老爷子好好看看。反正他们不敢认,我也不怕抢。” “倒是你,陆大少那样的人啊,一会对你好一会对你坏的。我看你还不如和单医生好了,他又是医生,以后宝宝生病了都不用去医院……多好的事呀。” “霓霓,我觉着自己好辛苦啊。” “怎么就,让我这么辛苦呢……” 话越说越小声。 忽然安静下来的时候,苏霓吃了一惊,连忙过去。 单泽奇已经先她一步站在床边,把了把脉之后才开口,“没事,睡着了。” “看她的样子,昨晚应是熬了整宿,你帮她擦擦,我去安排病房。” 没料到会需要住院。 苏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慌乱。 好在耳边又响起那温温柔柔的声音,总能让人心静。 “太虚弱了,这样下去孩子保不住。我先安排她住院,等她醒过来你再问她的意见。一条小生命,什么情况都不比活下来重要。” 像是在暗示她。 苏霓没有迟疑,点头。 单泽奇这才离开。 她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低头的时候,瞧见自己手指上闪着光的钻戒,一时百感交集。 第一百零七章 你乖,等我回来 单泽奇悄然不动声色地把病房安排下来,温月则被送到病房里输盐水。 苏霓在外头守着,将窗帘拉下之后,就这么安安静静坐在一旁。 “你今天有病人吧,我守着就好,你先去吧。” “还有点时间,她和徐晋南的事我听说过一些。等人醒了你也别劝太多,我看她不像是那么不理智的人,心里有数。” 温月确实不算不理智,可她对徐晋南和对其他的事,怎么能混为一谈。 像是陆长铭之于她,像是徐晋南之于温月。 与爱情有关的事,谁能冷静。 苏霓低着头,沉吟半晌之后还是点头,算是应下单泽奇的叮嘱。 “等她醒来我会好好和她聊聊。” “那行,有事叫我。” …… 10点整,陆氏大楼。 遍及各处的忙碌。 整整一周时间,整个公司像陀螺一样转动着,上到各部门总经理,下到公司前台,每个人都如临大敌。 陆长铭这一周就没离开过办公室,除了必要的应酬之外,吃住都在里头。 “大少,还有两个多小时,您要不先回趟陆宅。” 刚从会议室出来,周弋将资料交给秘书处理之后,连忙跟上前面那人的步伐。 “这次去恐怕需要不少时间,您不需要和老太太打个招呼?” “大少……” 陆长铭脚步不停,被问得烦了,便冷冷甩了两个字。 “闭嘴。” 很好,这下安静了。 他走的很快,甚至连办公室也没回,直接就上了电梯。 “我出去一趟,告诉申楠我会准时到。” “可时间已经很紧了,您还要去哪?” 周弋下了电梯往负一楼里走。 可他哪比的上陆长铭健步如飞,追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瞧见陆长铭不像是要去办事,倒是因为什么事情迫不及待。 黑色宾利已经在停车场里呆了好几天,如今开出来,连引擎的声音都仿佛带着雀跃。 驾驶室内,男人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他将车开得飞快,在往另外一个方向去的路上,道路畅销无阻。 目的地是第一医院。 半个小时前他接到消息,苏霓和温月进了医院之后还一直没出来,也不知因为什么耽搁着,但现在还在。 他确信,只要去了就能见到她。 没人懂他的雀跃,或许就连苏霓也不知道,他现在赶过去,想告诉她自己下定了决心,要她,更要那个孩子。 哪怕孩子可能不是他的。 开了车,车速提的很快。 往高架走,车速100,四十分钟就到了医院。 “太太在哪里?” 他下车之后,便给盯梢的人打了电话。 对方很快回复。 “妇产科十二层,48床。” 陆长铭还是第一次来妇产科,经过的地方处处都能见着孕妇,似乎隐约还有些许孩子的哭声。 很细很细,几乎听不清楚。 他径直去找48床。 还未及走进,就瞧见了那站在门边的身影。 苏霓正好走出病房,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脸上还密布着暖阳。 四月,总算是春暖花开。 陆长铭没发现自己唇畔露出了笑意,因为见着她而心情愉悦,尤其瞧见那张莹白的脸,在阳光下透着淡淡光泽的双眸。 没以往的清冷样子,反而多了分无奈。 苏霓是出去买日用品的,好说歹说温月才答应住几天院。 她自己也是孕妇,也没有心力照顾,正准备找小静过来帮忙 刚一出去,便听见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苏霓。” 回过头,对上一双盈满灼热的目光。 深黑的眼眸的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芒,仿佛藏了数不尽的东西,深邃无比。而他身上穿着的那套价值不菲的西装,更是将他整个人衬托得笔挺。 颀长。 又背对着光。 苏霓垂下眸,没开口。 好在,陆长铭如今主动的很,也不需要她说什么。 迈开修长的腿,几步便到她面前。 那双深黑的眼便上上下下在她身上打量,双手更是径直摸上腰,“你没事么?” 太过亲昵的接触。 苏霓把他手拨开,退后一步,抵在了墙壁上。 两人此刻的姿势太过亲密,多少让苏霓有些尴尬。 她只好往后退了退,将他的手拨开。 “我没事,月月病了。” “你来做什么。” 别说是因为担心她,她不信。 好在,陆长铭也从不爱撒谎,他急着过来,也没别的意思。 便在苏霓说话的时候,忽然伸出手将她拉到怀里。 用力抱紧。 苏霓一直在挣扎。 一不小心推开了虚掩的门,两人到了病房里。 温月还在睡,病房里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声息。 男人压她在怀里,还能腾出一只手关门,瞧见熟睡的温月之后,便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想吵醒她就乖乖的。” 苏霓停下了挣扎。 陆长铭很满意现在的情况。 他能抱着她,只要一低头就能瞧见她白皙好看的颈。 苏霓脖子本就生的修长好看,尤其皮肤雪白,如今有一缕发落在上头,纯黑的颜色,衬着那迷离的白,格外好看。 他实在是忍不住,凑过去轻嗅了下。 苏霓顿时脸通红。 若非顾着温月,她怕是要立刻推开的。 可她也知道,温月能把身子弄成现在的样子,该是许久没好好休息过。 便按着情绪,狠狠掐了他一把。 正好在腰际。 陆长铭一声闷哼,沉沉按她在胸膛上,似是要生气了的,可偏偏唇畔还带着细细的笑意,就这么低下头望着她,哪有半点生气的意思。 甚至音哑哑的,就在她耳边轻轻地呼气,“很疼的,你真下的去手。” “松开。” 苏霓脸又是一红,两人实在太近,她几乎能感觉到男人灼热的目光。 甚至能觉察到他眸里的欲望。 “这么抱着我算什么,陆长铭,你这是骚扰。” 她那样的义正言辞,耳根都因为他不住在旁边喷薄的气息而染了绯红,偏偏这人还不肯放,逼得苏霓几乎要爆粗。 甚至腰上的手,还按了按,越发将她压向他。 “骚扰就骚扰吧,你去告我也认了。” 陆长铭轻叹,将头搁在她肩上,下巴缓缓地在那磨蹭了下,像是孩子在母亲怀里蹭一样。 太过亲昵。 苏霓心忽然就动了一下,说不上什么感觉,可整个人都变得僵硬。 好在,陆长铭也没有等太久,这么磨蹭了一会之后,便心满意足,“我就是想抱抱你,好像、很久没见着你了。” 他轻叹,将头搁在那。 明明怀里已经抱着她了,可心口还是空落落的有些难受。 像是心脏忽然被人挖空了一样,说不出的憋闷。 许久,他才捏着怀里软软的身躯,将那份空虚落寞填满之后,缓缓开口。 “苏霓,我要出国一趟。” 明明不想去啊。 他揽紧了些,“上次见你太心急,误了事,得过去处理。” “放心,最多一周就回来。你别紧张,就只答应我,这一周什么也不做,乖乖等我嗯?” 原来是要离开啊。 苏霓心里一阵莫名,以往他离开的时候,可从未和她打过招呼。 每每都是急急离开了,半点声息也没有的。 到现在,却特意跑来医院,抱着她,仿佛带着依恋一样的情绪,说舍不得走。 她没开口,耳边仍旧能听见那沉稳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 一下子,原本有些沉闷的心绪,也渐渐被安抚下来。 “陆长铭,你何必这样。” 她拢起眉,心思越发烦躁不安,便推了推他,将手抵在胸膛上,没让两人太靠近。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没关系。” 他主动打断了她。 将人揽得更紧。 “以往五年你心一直在我这,哪有这么快就转移阵地的道理。” “你肚子里的孩子,哪怕真不是我的……” 他也认。 一片寂静。 苏霓几乎能听见两人的心跳声。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陆长铭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说出那些不在乎的话。 可心底又明明白白知道没错的。 一时间,五味杂陈。 也不知过了许久,苏霓总算是没挣扎,任由他紧紧抱着。 直到耳边再度传来熟悉的音。 “苏霓,说说话,我没多少时间的。” 从这里到机场至少需要40分钟,加上办理登机手续的时间。 陆长铭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知道自己该走了。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他等了许久也没得到回应,只好将怀里的人松开。 那灼灼目光便只落在苏霓脸上,像是要将之前、以后的时间都用上,非要看她个清清楚楚。 苏霓往后退了退,总算离开了他的怀抱。 可软嫩白皙的手掌,还被人紧握住。像是生怕她跑了,死死拽着不肯松。 就这样,她还能感受到那温温热热的触感,仿佛有牵引的力量,直直传递到心脏。 “砰”的一下,连同过往许多情绪,一起炸开。 “我很快就回来。” 他一再承诺,生怕她在这一周里做了别的决定,陆长铭捏着软软的手,指尖在她掌心按了按。 低下头,定定凝着她。 苏霓再次听见那醇厚好听的男声,低低沉沉的像重鼓敲响在心底。 “苏霓,我真要走了。” “等我回来,嗯?” 第一百零八章 恭喜你,“陆太太” 她没应声。 倒是陆长铭的手机急促响起。 他挂掉。 没等两秒,又再度响起。 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内十分明显。 甚至是有些吵嚷的。 苏霓垂了垂眸,退后两步,唇畔梨涡渐渐显露出来。 “苏霓你……” 陆长铭想说什么,但刚接通的电话里已经响起对方气急败坏的声音。 “三儿,我把话撂这,今天再误机,我回头就跟老爷子说,立刻撤资。” “啪”的一下,电话被挂断。 男人等了几秒,面色沉下几分。 薄唇仍是紧紧抿着,黑眸里灼灼地映着的都是那张莹白好看的脸。 他手指捏在袖口,不经意抚上上头泛着金属光泽的纽扣。 分明是要说些什么的,可那骨节分明的指节忽的停下抚触的动作,凝下脸。 “那,我走了。” “好。” 苏霓扬起眉眼,总算给了他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 “路上小心。” 她说。 像极了以往还是陆太太时在他清晨离去时的体贴入微,那细细软软的音入耳时,总能勾起人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情绪。 陆长铭轻“嗯”了一声,忍不住再强调,“等我回来。” “很快。” 话音刚落,他终于转身。 开了病房的门又关上,迈开稳健的步伐,朝着电梯口走去。 没有回头。 他是不敢回头,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将她一同拐走,又或者是忍不住,非要将她手指上是东西拔下来。 下到停车场,他的脚步才越来越看,一边给申楠打电话一边疾走。 “我四十分钟之后到。” 打开车门,立刻倒车离开。 电话里申楠轻吐出几个字,总算放下心。 车子很快离开了第一医院,朝着机场方向而去。 关系到公司未来几年发展的合作案,他不得不离开。 可心里头那些百转千回的心思,和他右手手指泛着疼的骨节一样,挥之不去。 …… “人走了呀。” 病房门关上,苏霓正转过身,就对上温月那双带着笑的眼睛。 “还好是走了,不然我憋得慌。” 她笑嘻嘻的,从被子里爬出来。脸色仍是有些苍白的模样,但看起来精气神好了不少。 阳光从窗户外洒落,在温月脸上蒙了淡淡的金色。 很是温暖的感觉。 “醒了啊,感觉好点么?头晕不晕。” 温月嘿嘿一笑,“不晕。” 她拍了拍床边,示意苏霓过来,“陆大少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不用在我这难为情。他一心一意对你好,连孩子都不在乎是谁的,还不成么?” 苏霓张张嘴正要说话。 可温月总是比她更快,举起手作投降状,“先说好,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正好你们说到一半我醒过来,总不好打扰是不是。” “不要紧。” 苏霓笑了笑,递过去一杯白开水。 手伸出到一半,忽然瞧见中指上闪烁着的一抹光芒。 她愣了下,想起刚刚被人握得生疼的指节,有些惊愕。 “这戒指……” 温月自然也是看见了的,刚好将水杯接过去,便瞧见了那细细的一枚钻戒。 “挺精致的,可这、好像不是你之前那一只。” 陆太太的婚戒,自然是贵重无比的。 无论款式设计还是其他,都独一无二。许多人看过一眼都印象深刻,遑论日日能见着的温月。 便忽然明白过来,忆起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满脸的窘迫。 “原来你和单医生已经……” “那当我刚刚的话没说好了,我还晕着呢,再睡会,睡会……” 说不出的尴尬。 苏霓推了她一把,却也没有闹腾。 她有些发怔,连温月都能一眼发现的戒指,那个男人会没有察觉么? 他一径强调会很快回来,莫不是因为这个? 可事已至此,哪怕多等一周,又能有什么变化? …… 温月输液之后还没有被允许出院,单泽奇交代过让她再多观察几天。 苏霓跟着在医院多呆了会,去往药房拿药的时候,没料到会遇见熟人。 第一眼看见的是陆弯弯,那一身欧式装扮,姑娘家的站在妇产科手足无措的样子,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只一个背影,便让苏霓认出了她。 她站在原地,瞧见药房外已经越排越长的队伍,没有再犹豫,主动走了过去。 陆弯弯却正好转过身,望见了她。 “嫂子!” 她一声喊,苏霓几乎能感觉到周围人投过来的目光。 身体忽的僵住,等了一会才缓缓转过去。 “大嫂,你怎么在这啊。拿药?什么药啊,哪里不舒服呢。” 她叽叽喳喳的,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上头的几个显眼大字,又看了看苏霓。 愕然。 “这是妇产科。” 苏霓点点头。 “那嫂子你……” 陆弯弯平日里不怎么待见苏霓,但近来因为开罪苏霓被陆长铭关了小黑屋之后,总算学乖了不少。 她便下意识往苏霓肚子看去,打量了很久也没瞧出什么,两道弯弯的眉毛便缓缓皱在一起。 “哎哟小姑娘,别看了。你嫂子一看就是刚怀上没多久,这么看是看不出来的。” “啊?” 说话的人肚子已经很大了,瞧着怕是快要临盆。 陆弯弯却是不太明白这些的,只好“噢”了一声,细细打量起苏霓来,“那嫂子你怀孕了,我哥知道么?” “弯弯,你在那边干嘛?” 还没来得及回答,人群之后便已经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两人一块往后看,正好瞧见莫雅薇站在过道上。 格外艳红的大衣,脚上的皮靴落在地板上时,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她一眼便望见了苏霓。 “怎么啊,连在这里都能遇见?”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如今莫雅薇已经渐渐变得警惕起来。 刚看见苏霓,她便四下观察着,生怕她又做出什么事。 好在,这里是医院。 苏霓扫了她一眼,看见她手里提着的片,跟着怔了下。 她很明白那片子里拍的是什么。 甚至今天早上,温月还拍过。 脸色骤然有了改变。 莫雅薇从出狱以来,面对苏霓时总是有些没底气的。她毕竟比自己年轻貌美,又有五年经营。 当年她被老太太赶出陆家,可如今的老太太,却是站在她这边的。 这也算的上是……风水轮流转? “怎么总有这么巧的事,到哪都能碰上你。” 当着许多人的面,莫雅薇脸上甚至还挂着笑。 可苏霓连应付她都嫌麻烦,便只扬起眼扫过,“这是医院,谁还不能来呢。” “嫂子……” 陆弯弯拉了拉她,夹在两人之间总是尴尬。 好在手臂被人轻拍,苏霓冲着她笑了笑,“你和她一块来的吧,既然忙完了就回去吧,别呆太久。” 终归不是什么好地方。 “医院是人人都能来,可妇产科却不是。苏霓你倒是说说,来这干嘛?” 莫雅薇将陆弯弯拉过来,硬是将人挡在身后。 扬起的下巴格外尖,上下打量着苏霓,看她有些憔悴和失落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舒畅,仿佛这样就赢了似的。 苏霓却只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懒得搭理。 “怎么,嫁给长铭五年生不出孩子也没听人说你去检查过,现在离了婚,倒想起这档子事了?” 总是得寸进尺。 苏霓摇摇头,忽然觉得自己和她这样的人计较什么呢。 “怪不得要走到离婚这一步呢,敢情问题真出在你那。” 这话过份了。 她终于是怔了下,没跟上前头队伍。 其实很不想承认,这样的话时隔许久,仍旧能刺痛她。 排在她后头的人见她不动,便主动跟上了前面。 苏霓索性也不排队了。 眸光只随意扫过莫雅薇,瞧见那和以往有明显区别的鞋子时,总算明了,便懒得和她纠缠。 “莫小姐这么说,难不成肚子里的孩子,是长铭的?” 她是真不明白莫雅薇哪来的底气嘲讽自己,“自然不是对么?退一万步伐,哪怕你肚子里真是长铭的种,那也不过是捡了我不要的罢了。” 陆弯弯整张脸涨红。 她实在觉着尴尬。 要不认识也就罢了,偏偏一个是她前大嫂,另外一个也……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凑到两人中间,“那个,大嫂……还有二嫂,你们俩就别吵了吧。” 围观人群发出一声叹息。 原来是妯娌矛盾啊。 家丑不外扬,在医院就闹起来的终究是少。 自古婆媳、妯娌之间不和的不在少数,一下子便没了继续听的兴趣,都默默排队抓药去了。 可莫雅薇脸色却倏地沉下。 倒是苏霓笑开,唇畔梨涡越发明显,“原来莫小姐和陆原好事将近,那我得提前说声恭喜了才是。” “陆太太?” 莫雅薇倏地僵在原地。 同样是这三个字,却是截然不同的身份。 她掐紧了掌心,恨不得一巴掌甩在苏霓脸上! 好在,陆弯弯拉住了她。 “二嫂,娜娜姐来了,我们先走吧。” 娜娜? 苏霓脸上不动声色,双手却缓缓握紧。 莫雅薇,和苏宏娜? 她转过身,没顾及耳边传来的几声争执。 “别叫我二嫂!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 陆弯弯显然是委屈了,和苏霓挥挥手后,仍是跟了上去,“那就还叫你雅薇姐好了……” “不都一样嘛。” 苏霓安安心心回头去排队,没注意到那渐渐走远的人,还在离开时,用那样怨毒的眼神望着她。 第一百零九章 都是你惯的 “怎么到处都能看见她。” 外头阴阴沉沉的天色,苏宏娜打开车门让她们俩坐上去,视线却还远远的停留在苏霓身上很久。 “巧合吧,一早就听说徐家那边乱了套。没想到会是温月出事。” 莫雅薇嗤了声,坐到了副驾驶座,“这念头,一个外家的私生女,也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谁都知道温月和徐家的关系,而她和徐晋南那些不清不楚的故事,就更为人津津乐道。 两人都没有多谈的意思,莫雅薇回头看了一眼陆弯弯,挑眉,“弯弯,待会你直接回家里的吧?” “嗯啊,老太太让我要和一道回家。” 莫雅薇和苏宏娜相视一眼,却都没有说话。 她们见面本就只是为了交换东西,如今人也见到了,彼此更有默契。 “雅薇姐,我觉着这件事,我冒的风险太大了些。或许我这边获取的回报,应该再往下加?” “加什么,你就那点事,我自然会帮你办好。” 她在里头呆了五年,又有个刚从邻城调过来的法官舅舅,自然是帮的上忙的。 苏宏娜径直开着车,深黑颜色的指甲扣在方向盘上,十分随意地转了向。 弧度很大。 后排的陆弯弯发出一声惊呼,差点跌倒在地。 好在莫雅薇,却是寄好了安全带的。 她唇上的笑有些收不住,“娜娜开车小心点吧。” “我知道的,就是一时心情不好,影响了发挥。” 谁也不是省油的灯。 苏宏娜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她在家里虽说也是小姐,可地位是怎么也比不上苏宏山那败家子的。 上次没把他弄死,还连累德阳赔给了苏霓。 这一回,无论如何也是要让他在牢里出不来才是。 莫雅薇愿意帮她,条件开的却不小,她既是冒了风险,自然要多收回些什么。 而此时,因为她的“失误”,莫雅薇脸色已经起了变化,一边状似不经意地翻着手机,一边低声开口,“到办事的时候,娜娜你总也不会心情不好吧?” 苏宏娜呵呵两声,“那要看你给的条件是不是能让我开心咯。” 不识好歹。 莫雅薇在心底默默唾骂了几句,可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淡下去过。 只是那翻着屏幕的手指顿了顿,缓缓垂下了头。 …… 回到陆宅。 文宁照例不在家,她像是十分厌恶这个地方,长年住在外头。 元宵之后陆暖家里佣人回了老家,孩子缺人照顾,她便干脆搬过去住着。 留了陆弯弯和老太太在家中。 前段时间开学,陆弯弯已经开始了相亲生涯。 她回到家便把东西丢下,忍不住吐槽,“老太太,我们回来啦。雅薇姐身体挺好的,宝宝也好。” “知道了,嚷嚷什么。” 老太太腿脚不便,过完年之后终于同意搬到楼下住。如今免了上下楼梯的时间,倒是方便不少。 正好从厨房出来。 “雅薇,你过来尝尝这个,林嫂刚熬出来的粥,说是最适合孕妇的。” 陆弯弯没见过那样热情的老太太,何况他们几个孙子辈的打小都是被老太太骂到大的,何时见过她这么体贴的模样。 心里平白的有些不舒服。 她换了鞋,颓着肩膀走过去,“您怎么就给雅薇姐弄这些东西,我回家这么久从来没这待遇。” 林嫂一听就笑出了声。 而莫雅薇则默默坐下,眉眼上挑着,连声谢谢也没有,便享受起那美味。 老太太好在是不生气。 “雅薇这是有孩子了,你跟她能比?” “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暖暖孩子都生俩了也没见你这样啊。” 她咕哝着,满心不悦。 可心里头那奇奇怪怪的思绪涌上来,再看看对莫雅薇无微不至的老太太,陆弯弯忽然觉着一阵难受。 早几个月前她回来,老太太还对人没个好脸色,甚至叫到家里来百般的羞辱。 可怎么短短的时间里,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呢。 她发愣。 老太太却不会,只拉着她坐在椅子上,“不过呢,你是能跟着雅薇享福的,这碗你的,尝尝?” 桌上是暖糯香甜的粥,也不知用了多少材料熬制的,她早上出门就看见林嫂在忙。 如今还没下口,就已经嗅到一股股的清香味道。 陆弯弯拨弄了下,发现粥里有些红豆之类的,舀起来又格外粘稠。 “老太太这是给曾孙,还是给雅薇姐的啊。” 有些酸的语气,谁都听的出来。 莫雅薇倒是不甚在意地笑,“弯弯你怎么说话呢,给我和我的孩子,有区别么?你还小小的年纪不懂这些,等这段时间相亲结束,你也是要嫁人生子的。” “现在吃点,也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弯弯手忽然停下,到嘴边的粥也硬生生放了回去。 她冷冷看了莫雅薇一眼,后者还自顾自吃自己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讨人厌呢! 便轻哼了一声,好整以暇靠在椅背上,学着她大哥的样子,“要我说老太太你就是偏心,怎么不说我大嫂也怀孕了呢。” “今天我可是在医院见到了她,正才妇产科抓药呢。” 说完便起身。 她才不管旁边两人僵硬的样子,转身就走。 身后安安静静的,想也知道什么反应。 陆弯弯就想啊,自己好歹也做了个拂袖而去的意思吧 …… “弯弯刚刚说,谁怀孕了?” 半晌,老太太才开口。 声音埋藏在喉咙里许久,有些沙哑。 林嫂低头,努力按下心底的激动,“三小姐说的是大嫂。” “大嫂?” 老太太又喃喃跟着重复,已是布满了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欣喜,接着又迅速黯淡下去。 “其实、依着大少奶奶的性格,孩子不该是外人的。” “可……他们离婚了啊。” 离了婚,什么可能都会有的。 她轻叹,仿佛站立不稳了,就这么坐回到椅子上。 手里的拐杖落在地上,“啪嗒”的声音。 林嫂走过去拾起来,又小心放在她身侧,在她耳边说话时,声音也是软软的,“离婚又怎么呢,不还有复婚嘛。大少爷近来对太少奶奶格外的上心,您是看在眼里的。” “是啊……” 还有复婚这事。 老太太眯起眼,想起前日里与苏霓的争吵。 忽然将目光投到对面。 莫雅薇已经放下了勺子,脸色阴阴沉沉的,让人捉摸不定。 她扬起眼,正对上老太太尖锐的目光。 便握紧了手掌,重重将手放在桌上,“老太太莫不是忘记了和我的约定?” “怎么,以为苏霓怀孕了就不需要我?你就这么肯定她肚子里的是长铭的种,还是肯定,她会把那孩子交给你?” 她话里话外的都是尖锐。 要说五年前莫雅薇的确是害怕老太太的,她挥手间就能让自己入狱,就能将自己和陆长铭分开。 可现在毕竟不一样啊。 她手里有东西,足足的能让她形象崩塌。 这么一想,顿时也就不心虚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林嫂你可千万别跟着起哄。苏霓嫁过来五年没怀上,怎么离了婚就怀啦?说不好,可是拿着外人的种来冒充呢。” 林嫂嘴上应着,心底却不以为然。 真当全世界的女人都和她一样,盯着陆家的财产么? 好在,老太太也没有继续和她说话。 只是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那,等莫雅薇走了才让林嫂拿电话过去。 “给长铭,不、直接给苏霓打电话让她过来一趟吧。” 林嫂有些为难,迟疑了许久没动手。 老太太难得心急,拐杖又重重击在地面,呵斥,“叫你做点小事,怎么总是磨磨蹭蹭!” “唉。” 林嫂捏紧了手机,唯唯诺诺的样子。 “只怕是,大少奶奶不会来啊。” 呵…… 她不来? 老太太缓缓起身,也不再催林嫂了,拄着拐杖便往房间里走。 “她肚子里要是我陆家的种,就由不得她不过来!这要不是……” 尽会招来流言蜚语的东西,跟陆家没关系,何必还留着! …… 苏霓觉着冷。 她在病房守了温月整天。 到傍晚的时候,徐晋南才急急跑了过来。 人来了,她也没敢走远,就在外头守着。 过了十几分钟,徐晋南又灰头土脸地从病房里出来,整张脸上都颓丧,冷冰冰的样子,和以往全然不同。 “你的样子……看来是没谈妥。” “她那性子,能谈妥么!” 徐晋南皱着眉看了看苏霓,忽然想到什么,“谁都知道我和她,我们怎么能有孩子。苏霓你比她懂事,就看着她闹?” 他怒。 可苏霓倒是很无所谓地摊开手。 “我没法子啊。” “你养了她十几年都管不着她,我能说上话么。” 在理。 徐晋南摇摇头,坐在一旁椅子上。 “是我急了,这事情老爷子也得到了消息。我早跟她说过再怎么着都不能想孩子的事,只再等我半年把事情交出去就带她离开,可她怎么就是……” “她这么无法无天的性子,也不知道是谁惯的!” 苏霓失笑,往病房里看了看。 发现温月还好生生地在嗑瓜子,一边还津津有味看着电视。 再看身边的男人,烦恼无奈都写在脸上。 她轻叹,“这事你怪谁都没用。她这性子,都是你惯的。” 第一百一十章 这是想我了 徐晋南一怔,定定站在那说不出话。 他往病房里头看了看,却没有立刻进去。 苏霓看出了他此时的焦躁,也不主动说话,只是默默坐在一旁。 他是比陆长铭要成熟不少的人,可每每遇见了温月,就总会失了理智。 许久,苏霓才听见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她应该也清楚的,孩子不能要。” “真要出了问题,我怕她后悔都来不及。这些伦理道德的东西,大家都看在眼里,她一个二十好几岁的人了,怎么就是不信。” 苏霓缓缓扬起眉眼,有些无奈又有些颓丧,“只是她性子坳,旁人劝不着。具体怎么解决,还是得你们俩商量着。” “就她那泼皮样,还怎么商量!” 也是逼得急了。 苏霓没见过徐晋南这样,他一贯的成熟稳重。 和温月在一起那件事,大概是他这辈子唯一不受控制的。 想了想,便捏着掌心小声开口。 “但是徐晋南,你们之前验dna的时候,许多人都知道吧。也许真出了差错也不一定。” “要不趁这机会,重新验一回?” 整个海城,谁不知道徐家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那背负着整个徐家重担的徐晋南,年过三十未曾娶妻,外头传了数不尽的风言风语。 而后来,更有了他养着自家小外甥女的流言。 温月和徐晋南这档子时,放谁那都过不去,何况是本就保守的老爷子。 闹腾来闹腾去,最后却闹腾出了个未婚妻。 “再验一次,能改变结果呢。” 徐晋南轻叹,靠在墙上,终于舍得往病房里看去。 温月还在看综艺,一边看一边笑,面前放着的零食在段时间内被她消灭了一大半。 他忽的有些失神,看着迷了似的。 等到反应过来,发现苏霓正莞尔。 才轻叹。 “你呢,听说另外有人了,那个单医生?” 徐晋南也是个目光尖锐的,一眼便瞧见了她手指上的钻戒。 苏霓下意识往袖子里收,可手指刚蜷缩起来,就觉的有些欲盖弥彰了。 这样的反应。 徐晋南眯了眯眼,没主动说破,只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他也知道?” “嗯,知道的。” 苏霓想,那男人怕是一早就看见了,也不知怎么想的,还非叮嘱她乖乖等他一周。 倒不像他以前的性子,明明发现了还装作不知。 徐晋南忍不住笑,低低的,和陆长铭笑起来时很不一样。 一个是低沉喑哑,另外一个却总撩着她的心…… “那单医生看来也是个不错的人。” 苏霓点点头,打量了一下手指上的钻戒,觉着款式略显老气,但总算戴在她手上,还能过眼。 便笑了笑,“是啊,他是个不错的人。” “我是说,他能给你戴上戒指,还好好活在海城,不简单。” 又是一阵轻笑,这下,可没有任何掩饰的意思。 “不然呢,难不成陆长铭还真想对单医生动手么,海城又不是他的。” 真无法无天了不成。 苏霓低低喃语了几声,她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选择性去忽略而已。 倒是旁观者清,徐晋南笑意盎然,眼波淡淡地扫了苏霓一眼,眉眼弯弯的,“海城不是他的,但你是。” 他居高临下站在苏霓面前,落下的阴影几乎将她整个人都遮住了。 等了一小会之后,便从怀里拿了个东西出来。 “之前听月月提起你想找我来着,是找这个么?” 一个u盘。 “一份法医出具的鉴定书,一份当时的检察官银行账单,还有,那辆车的车型构造图。” “只能帮你指明凶手,却不能证明她有罪。抱歉了。” 哪还有抱歉一说。 苏霓接过去的时候,连手指都在发抖。 她费了多少心力,却什么都查不到。 “谢谢。” 说不出的感动。 “没多大的事,收好吧。” 徐晋南将东西递给她,没多说什么便径直转过身往外走。 苏霓跟着站起来,“不多陪陪她么?” “不了,还有事。” “真承我的情就帮我照顾她,这段时间我可能抽不出空。” …… 徐晋南刚走。 苏霓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她没去接,便一径地在震动。 “苏霓,吵。” 温月躺在床上,因为徐晋南直接走了而有些烦躁不安。 “好,马上就接。” 她看了一眼上头的备注,神情凝下,“喂?” “大少奶奶,是我呀,林嫂。” “知道,有什么事吗?” 从陆宅打过来的电话,终究有些奇怪。 苏霓垂下眸多看了一眼,走到窗户旁。 林嫂小心翼翼往旁边看了一眼,手指不断摩挲着桌面,嗫嚅着开口,“大少奶奶,您最近是否有时间回来一趟?家里,还有些你的东西呢。” “我的东西?” 偌大一个陆宅,不过是遗了她几件衣裳。 她失笑,“放着吧,有时间去取。” “那,不回来么?” 苏霓忍不住笑出声,没在林嫂面前显露出任何嘲讽,只是轻轻地靠在墙边,“不回。” “那好吧……” “毕竟那家里也没有特别想念我的人不是?老太太若是想见我,会主动给我电话的是不?” 林嫂哑口无言。 她本就开着外音乐,电话里透出来的声音在客厅里响着。 老太太就在一旁,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苏霓这话一出,她便立刻走过去,拐杖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实在太明显。 哪怕是在电话那头的苏霓,也听的清清楚楚。 她默默靠在墙边,和温月一起盯着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综艺节目,许久之后才垂下眸。 “苏霓。” 老人有些沙哑的声音入了耳。 苏霓“哎”了一声,垂下的视线落在鞋跟上,瞧见上头沾了东西,便随意晃了晃。 没掉。 她却忍不住笑出了声,“老太太,您是想我了么。” “什么时候回来一趟?” 老太太没有疾言厉色,倒还好生生和苏霓说着。 那捏紧了拐杖的手指,却仍是那形容枯槁的模样,因为用上了力气,骨节上正透着青白青白的颜色。 衬着密布的皱纹,有些渗人。 苏霓沉吟了几秒,终于弯下腰将鞋上沾了的东西拨掉,缓缓地转过身去,视线投落到医院楼下渐渐有了生气的院子。 “没事回去做什么呢,触景伤情而已。” “还是,老太太有什么事想要我知道?” 她试探着。 手里拽着那个u盘,却有些忐忑不安。 徐晋南说的对,她手里这点东西,想要定罪是不可能的。 可如何,还能知道更多? “不过么,我确实还有些东西落在那边。改天回去取吧,顺道还能看望您。” “什么时候过来。” 苏霓略一思索,没给出明确的答复,“过几天吧,最近忙。” 她低头,看了看那闪闪发光的戒指,笑容逐渐敛起。 “真挺忙的。” …… 陆宅外。 一辆红色奔驰迅速驶离。 宽阔的公路上并没有太多车流,她将速度开的很快。 是循着来的路线又回去的,很快便又到了第一医院。 天色渐渐暗下来。 苏霓已经给温月准备了晚餐,待她吃完便打算回去。 初春,海城温差大,天一黑温度就开始降。 单泽奇临时顶班,倒没有空送她。 她便自己开了车回去。 电梯下到负一楼。 正好有人站在外头。 一套艳红的衣裳,披散在肩头的发。 在昏暗的灯光下,乍一看,实是有些渗人。 苏霓吃了一惊,待看清楚对方的面容之后,脸色跟着沉了沉。 没打算理会她。 她径直从莫雅薇身侧走过去,仿佛连多看一眼都不愿。 可莫雅薇,却一身冷厉地站在原地,伸出手拦住她。 “你站住。” 苏霓停下脚步,瞧见那拦在自己胸前的一只手,挑眉,“有事?” 分明的有的。 否则怎么会那样气急败坏地出现在这里,又拦着她,张牙舞爪的。 可莫雅薇,却上上下下地打量苏霓,一遍又一遍,那尖锐的目光像刺一样,让苏霓浑身不舒服。 她后退一步,就站在电梯旁,“莫小姐,有事?” 又问一次,已是不耐。 可莫雅薇也不说话,只是轻哼了一声,干脆上了电梯。 苏霓有些莫名其妙,听见身后那声“滴”的声音,才缓缓回过头。 电梯往上走,停在了一楼。 她没往心里去,更没发现那已经进了电梯的女人,正露出那样狰狞的一张脸。 那样怨毒的目光。 莫雅薇不笨。 苏霓的打扮也好,走路的姿态也好,像极了是怀孕的。 甚至,怀孕的时日不短了。 她从没去注意这些,压根没料到在离婚之后她还能和陆长铭有什么牵扯? 可偏偏,有一个孩子? 陆长铭的性子她怎么不了解,苏霓肚子里那孩子真要是他的,那是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留下的。 哪怕是在老太太那,她也占不着优势。 于是猛地掐紧掌心,恨不得现在就能掐死那未成型的娃儿。 “滴”的一声,一楼有人上来。 瞧见她阴沉难看的脸色,有人还狐疑打量了几眼。 莫雅薇立刻走出去。 手机拿在手上,着急地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 “你的条件,我同意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是我陆家的种不 苏霓后来常常会想起那一天,她在医院里见到莫雅薇时,对方那莫名阴毒的眼神。 她想,若是她更警惕一些,若是能更小心一些,也许就不必有那些悲惨的事。 可她又如何能想到,人性能卑劣到那个地步…… 整整一周,她手里握着那几份称不上罪证的东西,一次又一次找人询问当年的故事。 陆家曾经的家主陆正义,原本就是个风流人物。 苏霓到现在才渐渐发现,原来自己的母亲,不过是与他传过绯闻的女人之一。 只不过,他们最后死在了一起。 捏紧手指,她从陆宅的老佣人家里出来,掌心里是她刚拿到的东西。 一个小时之前,老太太又打电话叫她过去,她找了理由推搡过去,心里平白的有些恐惧。 “苏霓,一周以前你答应过我的,怎么能食言?” 电话里,老太太已是十分不悦。 她冷冷落下这句话,苏霓便瞧见对面靠近的几个人。 “大少奶奶,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躺。” …… 陆长铭忽然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与威尔斯的合作案在整整磨了一周之后终于有了结果,他“刷刷”地签下字,算是得了结论。 外头天色渐黑,他将合约递给周弋助理,缓缓起身。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叶叶瞧见两人握手,一张小脸上尽是激动。也跟着威尔斯将手伸出去,还没碰着陆长铭,就被人在半空截下。 “慢走,不送。” 男人捏紧了那软软的手掌,全然不顾及是否还有外人在场,就这么低头,吻了吻那因为没达成目的而嘟起的唇瓣。 格外亲昵。 “总算结束了,走吧。” 四月的天,洛杉矶的天气一如既往的干燥。 男人上了电梯,垂下眸瞧了一眼腕表。 已是晚上7点。 他下意识拿出手机。 “那边现在是上午,给她打个电话?三个小时之后的飞机,到那边也晚上了。” “怎么,还害怕了。要不我给你打?” 申楠心情不错,拖延许久的合同总算签了下来,他觉得浑身轻松,便忍不住调侃了陆长铭几句。 而后者,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反驳回去。 一双深冷的眸紧紧盯着前方,在电梯到达负一楼之后立刻走出去。 他脸上没有任何喜色。 陆长铭很不想承认,他心里确实在害怕。 一连七天没有给苏霓打过电话,到一切结束将要返回之际,忽然有了近乡情怯的心思。 他在害怕。 害怕她手上那枚戒指已经戴到了无名指上。 害怕她已经彻彻底底将自己从心里剔除。 害怕她从今往后,再不会正眼看他一回。 “我去见个朋友,待会机场见。” 申楠打了个招呼便急急离开,他也不知是什么朋友,便径直上了自己的车。 刚出停车场,电话便响了起来。 “大少,太太出了点事。” “什么事?” 男人没发觉,他的目光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凝起,周身气息几乎随着开口的呼吸而渐渐冰冷。 手指捏紧了方向盘,骨节处露出青白的颜色,格外用力。 “有几个人把太太请上了车,太太挣扎的时候,似乎碰到了头……” “谁动的她!” 正拿着电话的保镖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里头传来的吼声。 “她被人请走,你们在干什么?我让你们保护她,不是干看着!” “大少,请她的人,是老太太啊。” 他有些憋屈,“我们跟着呢,刚到陆宅。老太太的人我们也没法子……” 话没说完,电话“啪”的一声被挂掉。 副驾驶座的人无奈开口,“怎么办?” “已经通知了大少,想来他会处理的。咱们就跟着吧。” …… 苏霓知道自己头磕了下,似乎还出了血。 因为旁边的两人有些紧张,主动给擦了下。 目的地是陆宅。 她被人拉着下车,动作还算温柔,像是生怕再碰着她。 “大少奶奶,您回来了。” 管家就在门边,仿佛没瞧见她被人挟持着,依旧是以往那温文尔雅的面容。 在细雨绵绵的天气里,为了她撑开一把伞。 苏霓点点头,隔着绵绵雨丝往宅子里看去,只依稀能瞧见那被雨帘遮住了的两道身影。 “老太太在书房等您,这就上去吧?” 林嫂就侯在门边,等她上来时,一只手已经攀附住她手臂,脚步匆匆地带着她往楼上走。 苏霓挣扎了下,没有松开。 她被迫跟着抬起脚,散落的发被雨水打湿了些许,沾在脖子上有些难受。 “林嫂,要不给我拿个吹风机吧,身上湿,难受。” “晚些吧,等老太太和您说完话,我立刻送过来。” 林嫂说完,推开门。 书房里坐着那精神矍铄的老人,还有站在角落里的保镖。 老人瞧见她的时候,还笑了笑。但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身躯看起来有些佝偻。起身的时候,身上密布的皱纹便落在灯光下,看起来有些渗人。 “老太太,大少奶奶过来了。” “很好,效率很高。你下去吧,没我的吩咐不许其他人进来。” 林嫂垂着眸,连再看苏霓一眼都不敢,就这么转过身去,“知道了。” 房门被轻轻合上,老太太眼神示意,角落那人便走过去将门反锁住。 她站在空旷的书房中央,视线直直对着的便是那满脸堆满笑意的老人。 老太太只上下打量她几眼,面上的笑容越发明显。 “你好像,很久没回来过了吧?” “上回应承了我的,怎的拖了一周还没来呢。” 十分委婉地质问。 苏霓垂下眸,眼波流转着一丝无奈,“在忙呢,实在抽不出空。” “再说,来这里怎么能说回来。最多,也不过是来拜访。” 她如今,对老太太充满了戒备。 谁也不知道,这看起来慈祥和蔼的老人,内心里是如何的恶毒狠辣。 苏霓没有底气。 老太太见她回应尖锐,倒也不生气,只一径笑眯眯地站在那,视线却渐渐往下,直到落在她小腹上。 那样明显又像刺一样的目光。 苏霓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双手往下,落在已有些许凸起的小腹上。 “苏霓啊,最近还在查你妈的事故么?那件事过去了这么久,应该查不出什么东西了吧。大家都知道的事故,你何必非要翻呢。” 老太太不想承认,她内心仍有恐惧。 几十年的过往不曾让她畏惧过,独独这件事,哪怕过去了快二十年,也仍旧是埋藏在心底的一根刺。 被人提起就疼。 苏霓退后了几步,扬起的脸上落了些许笑意。 她捏紧拳头,双脚一前一后站立着,脚尖朝着门那处。 “我六岁的时候她出的事故,年纪太小也不记事。这十几年本也没觉着哪里不对,直到最近,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我妈和陆叔叔,不是大家所想的那种关系。哪怕我爸爸对她不算好,可也从未有过背叛的意思。何况,陆叔叔风流在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非看上了朋友的妻子?” 苏霓的眼神在老太太脸上巡视了一番,清冷的意味蕴藏在里头。 等说完后,发现那张苍老的面容上,有些许抖动。 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抿紧了唇,“您似乎不太愿意我查这事,死者可不止我的母亲,还有您的亲生儿子。” “退一万步说,我为自己母亲查清真相,同时也是为老太太的独子正名,而您一再过问,是什么意思呢? 老太太脸颊又是一抖。 那拄着拐杖的手不经意颤了下,而后猛地捏紧! 若是有人熟悉她,定会发现她此刻眼睛里散发出的狠厉。 可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缓缓往苏霓的小腹看过去。 有些矛盾。 “老太太,您的电话。” 房门再次被敲响,老太太眯起眼,敛起了那些狠厉。 她往旁边看了看,让那人把手机拿了过来。 “苏霓在你那?” 陆长铭脱口而出的便是质问,电话打不通的时候没料到自己会那样紧张,生怕那女人不知天高地厚和老太太对上。 生怕她,不懂那老人的厉害。 好在,总算是接通了。 “许久没见着她,我请她过来做客,你紧张什么?” 陆长铭铁青着脸,声音低沉,“既是做客,怎么不选我在的时候,苏霓身子不好,您别吓着她。” 谁都知道他的不悦,那低低哑哑的声音里不知带了多少警告的意味。 老太太呵呵一笑,岂能听不出来。 她本又是格外熟悉自己这个孙子,便缓缓拢起眉,轻笑,“她瞒了我一些事,我想问问。” “想来,你也很想知道答案。” 陆长铭一怔,陡然安静下来。 “什么事。” “你听着自然会知道的。” …… 苏霓听不清楚老太太在说什么,只隐约感觉到那不善的目光。 便缓缓捏紧掌心,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头却说不出的紧张。 忽然,老太太从角落里走出来,手里还捏着手机,也不知挂断了没有。 可那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明显了。 “苏霓啊,有些事我不想和你多计较。但最近我听说,你怀孕啦?” “是我的曾孙吧。” “是我,陆家的种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生怕失去你 苏霓杏眸微睁,没料到她会这样直白地询问,一颗心猛地揪紧。 但老太太这么清楚明了地开口,她最后也就只余下两种答案。 要么是,要不不是。 “苏霓你犹豫什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她忍不住催促。 苏霓听见那渐渐沉下的声音,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而老太太一个眼神示意,在她身后那人便略微发出声音。 苏霓没敢再有动作。 她想了想,眸光闪烁了几下,双手却不自觉掐在掌心里。 有些疼。 这倒能让她更理智一些。 “是与不是并没有太多关系吧,哪怕是陆长铭的,抚养权不也在我这么。” 离婚后才发现的怀孕,她一没隐瞒二没故意,三也有足够的经济能力,哪怕闹到法庭上,这孩子也是她的。 可这话在老太太听来,却是另一种方式的承认。 她身上盘桓着的冷厉气息渐渐收敛起来,仿佛刚刚那气息凌厉得像要杀人的老人,已经不复存在。 苏霓手被她握住,枯瘦、却又格外温暖的一双手。 “既然是陆家的孩子,咱们就还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等长铭回来我就做主让你们复婚,咱们一切,还和从前一样。” 这个“一样”,谁都明白其中意味。 老太太还是笑呵呵的,那堆满了皱纹的脸上,甚至有了一丝欣慰。 “苏霓你听话又懂事,是莫家那丫头不能比的。等我百年之后,这偌大的陆家还不都是你的,以前的事我们既往不咎,只要你好好把我的曾孙生出来,我们一家人,就还好好的在一起。” 苏霓缓缓地将手抽回去,唇畔梨涡很明显,可那眼底,分明没有半点笑意。 她垂下眸,任凭光打在发上,任凭阴影和光华交织在脸上,黑白分明。 “您的‘一家人’,我是真担不起。” 这二十多年,她也没几个能被称为“家人”的人。 外婆算一个,肚子里的孩子算一个。 再加上以前,以为这宅子里的人,也算几个。 终于将手抽了出去,苏霓没敢往后退,却仍坚持将双手藏在身侧,那样小心谨慎地戒备着,轻笑。 “毕竟,没有家人把会对方赶出家门,更不会有家人,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置于死地?” “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隔着一个太平洋,男人冷冷盯着正前方,幽暗的眸里映着前方闪烁的霓虹,在漆黑的夜色里仿佛闪烁着五彩的光。 他捏紧了方向盘,车速很快。 泛着白的手指骨节分明,握在方向盘上稳如磐石。 车子笔直朝前行驶了足足两公里,他才听见电话里重新出现声音。 “好端端的,怎的又扯到了这上头。我这是在和你商量孩子的事。” 苏霓没心思在与她纠缠,敛起笑容,轻叹,“孩子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和你、和陆长铭,和整个陆家,都没有关系。” “老太太要曾孙,何不盯着莫雅薇的肚子。对你来说那并没有太大区别不是么?” 无非是日后控制起来麻烦了些。 苏霓摇摇头,微微低头,连声音也放轻了些,“至于我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她说完就要走。 可面前是门神一样的人,就拦在她面前,没给她半点移动的可能。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抽气声,紧接着是拐杖击在地面上格外明显的“咚咚”音。 “苏霓,你手上的戒指怎么回事!” 老太太用力吸气,满脸的不敢置信。 她低下头,死死盯着苏霓中指上的钻戒,只差没有取下来细细地瞧。 那平日里还算温和的一张脸,瞬间变得狰狞! “你不肯答应,难不成是要带着我的曾孙嫁给其他人?” “就算是,您又想怎么样?!” 苏霓失了耐心,连声音也跟着扬了起来。 她是被人强架过来的,本就没有好好说话的心思,如今见老太太这副模样,更加厌烦。 秀眉紧紧蹙着,在那双精明的目光下,苏霓只觉得全身不自在,“这里又没有其他人,老太太何必还装模作样呢。” “你以前做过的事总有一天会有结果的,五年前我们有协议,有共同的利益,所以我们能站在一起。现在利益没了,你我之间就只剩下冲突而已。” “我会继续查下去。” 苏霓深吸一口气,仿佛没看见老人那张布满阴霾的脸。 “而其他的,就算真有异议,也是孩子的爸爸和我商量,轮不到你。” 她缓缓捏着手指,终于朝小腹那伸去。 轻抚了下。 “他,是陆家的!” 老太太忽然有些歇斯底里了。 一双眼睛瞪大,就这么死死盯着她,那布满憎恶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的慈祥。 只恨不得,想杀了她一样。 苏霓瑟缩了下,双脚下意识地往后退。 等到了保镖身侧,瞅准了时机便往外冲…… “你跑什么!” “最多不过半年,你总是要将这孩子生下来的。到那时候,你还能跑的了吗?我告诉你苏霓,只要他留着陆家的血,就必须生在陆家,养在陆家!” “就算夭折了,也只会是陆家的鬼!” 一句话,仿佛石破天惊。 苏霓愣愣站在原地,什么话也没说。 书房格外安静,瞬间仿佛连空气都静了下来。 她站在那,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而全身不自觉的颤抖着,也不知是因为太气愤,还是害怕? 随即缓缓转过身去,脸上布满了不敢置信。 清晰明白的眼,就在那瞬间,对上老人家狰狞的目光。 苏霓咬紧了唇,声音轻轻浅浅的,随着呼吸声一起飘出来,“老太太这是,要抢我的孩子?” 呵…… “抢?” “本就是长铭的孩子,怎么能说抢呢?最多不过是让他认祖归宗而已!” 那样的冠冕堂皇。 苏霓全身哆嗦了下,贝齿咬紧着下唇,因为太过用力,甚至有细细的艳红色透出来。 唇齿间顿时一阵腥味。 电话那头。 男人下意识踩下油门,脚下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前面不远就是酒店,他如今只想立刻回到海城,回到她们身边。 刚刚的对话他都听在耳里,便再也忍不住低吼出声。 “老太太,你别逼她。” “她没有错,你逼她做什么!” 没有任何回应。 电话那头依旧安静,偶尔能听见几声低笑,似是属于苏霓,似乎又属于老太太。 陆长铭无从判断。 他狠狠捏着方向盘,瞧见前方十字路口倒数,便加快速度准备通过…… “认祖归宗?” 苏霓喃喃自语一般跟着重复,“你就这么想把他带在身边,究竟是为什么!” 谁都知道老太太的心思阴沉。 她但凡稍有警惕,就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回到陆家。 何况,那是她的孩子啊。 那正在她身体里长大,即将出生叫她妈妈的小生命,她怎么舍得被人抢走? “这么说,你是非要和我做对了?” “可苏霓啊,你就是想阻拦,又如何阻拦得了?” 偌大一个海城,多少人都得看她的脸色。 “他只要出生,就注定了……” “如果我不让他出生呢?” 苏霓忽然开口,像是下定了决心。那清亮的眸里有细细的光华,在昏暗灯光下格外明显。 那双温柔的手,就这么缓缓抚摸过小腹。 而又倏地离开。 轻笑。 “在我肚子里的,他的命运该由我来决定才是。” 老太太瞠然瞪大双目,安静下来。 远在大洋彼岸,男人早已把广播关闭,全身上下所有的注意力都凝在耳朵里,认认真真听着她每一个字。 苏霓拨了拨额角垂落的发,指尖在耳朵处稍稍停留了一小会。 然后轻笑开,唇畔梨涡渐渐显露出来。 “你看见了我手上的戒指,我是要结婚的人了啊。虽然对方说不介意,可仔细想想也不一定。留着前夫的孩子,想来只会影响我下一段婚姻?” “我也不是不能生。现在正打算过几天去医院拿掉他,到时候也省了和你们打官司的麻烦,您说是不?” 老太太踉跄了下。 眼睛里的光芒骤然黯淡下去。 就仿佛是所有的希望灭绝了一样…… 她忽的怔住,身子哆嗦着说不出话。 站在门边的男人立刻过去扶住她。 苏霓默默地往后退,从始至终都没发现那被老太太放在身侧的手机。 一直不曾挂断。 没人阻止,她立刻走出书房,心思乱乱的。 只不住在心底道歉。 妈妈只是说给别人听,不会不要你的。 你那么好,妈妈怎么舍得不要你。 仿佛这样就能安抚到那未成型的小生命,苏霓深吸一口气,仰起头便瞧见那站在楼梯口的管家。 她走过去,轻点头打了个招呼,细细地道,“没开车过来,能否麻烦您送我一程?” “好的。” 跟着管家下楼,她的手机也终于拿了回来。 有几条消息,一条是正好发过来的。 点开,是一段语音。 “别那样做……苏霓,别拿掉我们的……” 男人的声音似乎很虚弱,断断续续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将手机放在耳边仔细听,想听清楚究竟说了些什么。 可心里头,却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压了下来,又像是失去了生命里极其重要的东西。 一下子,闷得难受!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忽然心里闷疼难受,像失去了什么 院子里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四月的海城,天气瞬息万变。 苏霓站在屋檐下,管家正好去取伞。 她捏着手机不说话,耳边除了那断断续续的声音之外,便只是嘈杂的雨声。 男人的声音不复往日的精神,倒像是没了力气,只能勉强说出这么几个字。 没说完,但手已经松开,消息就这么发出去。 “大少奶奶,请小心。” 苏霓听见管家的提醒,才发觉自己正愣愣站在雨里。 头顶上的伞遮住了一些光亮,她透过浓密的雨帘,只能瞧见外头昏暗的天色。 忽然心揪紧了一般的疼。 莫名悲伤。 莫名的,想哭。 “您去哪?” 管家的声音将她惊醒,苏霓怔怔地收起手机,随口就答。 “医院……不,家里吧。” 她按着慌乱跳动的心,给温月发了消息,告知自己今晚不过去了。 温月回了句什么,她没有注意。 心思已经不在上头了,不知怎么的,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这片雨洒落大地,仿佛要失去了一般。 实在难受。 一上车,她就开始喘不过气,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压在心口上,又闷又疼。 那细细密密的东西,密布在她心脏外头,包裹着让整个人无法呼吸。 “您脸色不好。” 前头传来管家的声音,苏霓知道他正透过后视镜观察自己。 想应声,可偏就说不上话,只轻轻“嗯”了声。 “您一个人住,平时还需要多注意些。海城并非太平地,龙蛇混杂的,大少奶奶您以往也开罪了不少人,换了身份之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她知道的。 管家是在提醒她注意安全。 老太太从不是良善之人,莫雅薇和苏家也不是省油的灯。 苏霓知道在这座城市,有不少人想要自己的命。 她用力按着心脏,却只觉得那夸张的闷疼感像潮水一般袭来,阵阵不歇。 一下子,呼吸不过来,便只好打开窗户,任凭那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 鼻尖陡的一酸,眼泪也跟着落下来。 好在,混了那飘入车内的雨水,不至于让人瞧出来。 她张开嘴,下意识问。 “他现在在哪……” “另外更要多注意身体,有需要的时候可以交代我们。” 苏霓拂了拂发,手指已经将掌心掐出几丝痕迹,明明是疼的。 但不知怎的,就是无法转移那份低落的情绪。 哪有人,无缘无故这样的低落。 苏霓想了想,总觉得心口空落落的,总是有哪里不对的。 总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流逝…… 她便将脸收回来,避开那冰冷的雨水,忽的开口,“他在哪里?” 管家略有惊愕,“您说的是……” “陆长铭,他现在在哪!” 那样的着急,苏霓在脑子里想了许久,总算知道自己心悸的缘由。 这么一说出口,仿佛心里就好受了些。 管家有些诧异于她的激动,但更多的却是欣喜。 便轻声解释,“大少爷在洛杉矶,和申楠少爷一块过去的,说是要谈什么案子。去了有一周吧,这两天也该回来的。” “在洛杉矶啊……” 她想起来了。 一周以前,那男人还在医院抱着她,让她乖乖等她一周。 那样急切又焦躁地非要她答应,像把她当成珍宝一样什么也不顾的,就只要她等待一周。 可现在,一周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啊。 “还没回来么。” 苏霓喃喃张口,想起他的承诺。 陆长铭各种毛病,独独说了的话,总是作数的。 “没有呢,等回来的时候一定会给您电话的。” 是啊。 管家打量了她一阵,轻笑,“您如果想大少爷了就给他打个电话吧,他一定很开心。” “您试试拨打看看吧。” 总能让人心静的劝说。 苏霓听见了这话,拿起手机看了看。 两人的记录里没有别的信息了,最后一条便是刚刚那句听不太清楚的话。 她按下熟悉的号码,想拨出去。 纤细的手指按在了拨号键上。 松开的瞬间,却又着急而迫切地挂断。 算了。 是他让她乖乖等着的,是他说一周就回来的。 她着急什么呢。 仿佛这么想就能让心里舒服一些,苏霓捏着拳头,终于将车窗关上。 那恍惚的视线投向窗外,四处都是被雨帘遮住了的建筑物。 行人脚步匆匆。 仰起头看天空时,也只能瞧见雾蒙蒙的一片。 好像,是在哭泣。 …… 回到家里,苏霓才发现里头已经有人了。 妞妞从旁边窜出来,斜斜瞅了她一眼,却没有叫嚷。 她换了鞋子走进去,还在门边就听见里头传来声响。 有一道人影在厨房忙碌,里头锅碗瓢盆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苏霓心猛地一紧。 忽然想到了谁,心底涌起些情绪,渐渐的不受控制。 往上涌。 她脚步很慢,轻轻的像是生怕惊扰到了对方。便就这么蹑手蹑脚地朝厨房走。 妞妞瞧着她这模样,叫唤了声。 “嘘”。 比了个手势,苏霓没发觉那些上涌的情绪叫兴奋,就这么走到了厨房前。 里面的人比她先出来。 她还低着头教训妞妞,只瞧见了毛绒绒的一双灰色拖鞋,一条熨烫得齐整的西装裤。 一件粉色的围裙。 还有那戴着镜框的,一张温和的脸。 “是你呀,单医生。” “你怎么来了呢。” 房间密码单医生是一早知道的,她不在的时候他便会过来照顾妞妞。 她没发现,自己眼睛里的光华,在瞧见他的瞬间消失殆尽。 那几乎涌到了头顶的情绪,也忽然降落回去。 “唰”的一下没了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单医生倒是不在意,只将盘子放回到冰箱,一边走一边解释,“昨天和你说好的,今天下午休息过来给你送猫粮。顺便煲个汤给你和温月。” “噢,怪不得那么香。” 苏霓应了声,却兴致缺缺。 她走到一旁将妞妞抱起,手指扒了扒。 小肥猫的毛细密柔软,“我去喂喂她,这几天吃的其他牌子,她一直跟我闹意见呢。” 借着离开的动作,她缓缓按下心里闷疼的感觉,看着妞妞小口小口地吃。 妞妞是个傲娇性子,见她盯着就不动,把头偏过去哼哼唧唧的。 苏霓捏了捏她颈背,“知道你喜欢自己一个人吃,我不看你还不成嘛。” “可是妞妞……”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难受。 心里闷疼着的感觉,一直没停过。 …… 妞妞的窝在阳台。 单泽奇从厨房里出来时,总还会顺便往那边看一眼。 不经意听见了苏霓的自言自语。 他推了推镜框,将盘子放在餐桌上,扬声轻喊,“苏霓。” “嗯?” 苏霓回过头,才发现他那样认真地看着自己。 有些讶异。 “怎么了么?” “没事,晚上想吃什么菜。” 苏霓起身,瞧见餐桌上摆放着的那盘甜点,唇角缓缓勾起,报了几个菜名。 单泽奇手艺很好,苏霓一贯认为是堪比大厨级别的。 便也不客气。 好在单泽奇只是莞尔,让她坐下乖乖等着。 去冰箱取食材的时候,手指碰着那冰好的肉,忽然开口,“下午,你去了陆宅?” 陡然一阵沉默。 苏霓吃了块精致的甜点,嘴里快要化了一样的柔软。 “老太太请我做客来着。” “嗯哼,也没留你吃个晚餐?” 他总是眼尖。 苏霓放下叉子,知道圆不过去。 “你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了陆家的车。有人送,证明你没开车过去。” 单泽奇又是一声轻叹,“所以,她对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你别担心。” 苏霓想了想,低着头吃自己的,说话的声音也跟着有些含糊不清,“你想啊,真要想对我做什么,我还能好端端回来么。” “苏霓……” 单泽奇怎么也不放心。 可苏霓,却只顾着埋头吃,没有再说的意思。 他多看了几眼,便回过头在冰箱里拿食材,镜片后的眸光顿了顿,落在苏霓身上。 缓缓走进厨房里。 …… 远在大洋彼岸。 深夜时分,最最黑暗的时候。 申楠从下车开始就一路狂奔,循着大门往里走,迅速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一片混乱。 他没有任何犹豫便往那扇紧闭的门里走。 不出意外被人拦下。 “抱歉先生,请在外边等。” “我是他的朋友!” 他满脸急切,平日里的温文尔雅再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担忧和焦躁。 可那人,仍将他拦下。 只是顺手将一个小盒子递过去给他。 打开,里头是一支手机,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还完好。 “既然是朋友,就先跟我过来的。” 申楠默默跟上去,手里捏着那支手机,瞧见了上头的手指印,没有任何迟疑便打了开来。 即时通讯里排在第一的是苏霓。 他看了看,并没有未读消息,手指已经落在上头,想了想却又收了回去。 回头看了一眼那闪亮的红灯,再抬起脚步时,已是格外沉重。 “到这边来办手续。” 护士又开始催促。 他轻“嗯”了一声,将手机收了回去,默默跟上。 他不知要说些什么。 或者,这些事,他并不会想让苏霓知晓。 第一百一十四章 苏霓,孩子是没有错的 刚办完手续回来,申楠就站在手术室门外。 红灯明晃晃地入了人眼里,刺得发疼。 “先生,请问您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他刚走过来,还捏着手机,迟疑着要将这件事告诉谁。 可护士已经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病人胰脏破裂,颅内有淤血、身上多处骨折,现已昏迷,情况很危险,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单,请家属签字。” “先生?” 申楠手指抖了抖,签下名字的那刻,再也不复往日的潇洒,整张脸几乎都挤在一起,狠狠压着的情绪尽都写在脸上。 手机响起。 他看了许久,才决定接通。 “长铭,什么时候回来啊。这都几点了。” 申楠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是微明,整整十五个小时的时差,海城现在早已是晚上。 他沉吟半晌,拳头拽得紧紧的。 “老太太,是我。”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愣了下,半秒之后便又恢复正常,“是申楠啊,长铭呢?下午电话打到一半就挂断了,你们回国了么?” “没……” 他捏紧了手机,从未有过的沮丧和无力感袭来,足以将他这许多年累积的自信击溃。 “三儿他,出了车祸。正在抢救。” “情况不是很好……” 话说到一半,申楠瞧见那骤然熄灭的红灯,倏地站起! “我待会再和您通话。” “啪”的一下挂断电话,他立刻上前。 好在,医生脸上总还是有笑容的。 “抢救过来了,但病人还没有醒,等麻醉之后应该会醒过来,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是关键。要避免出现并发症和感染现象……” “多谢。” 申楠瞧见病床推出来,便主动跟了过去。 那张生的还算俊俏的脸,如今都缠着绷带,额头上厚厚的一圈,几乎缠到了他眼睛上。 哪还有半点完好的地方。 他摇摇头,站在病房外。 …… 而在陆宅,老人望着挂断了的电话,久久没说话。 她脸上的皱纹在深黯灯光下,透着些许阴森的味道。 书房门被打开。 管家端着开水和药在外头。 “夜深了,老太太。” “放下吧。” 长铭出了车祸,陆氏无主,最乱的时候。 她瞧着桌上的药片,仰头便就着开水喝下。是老了啊,没多少日子了。 有些事再不做,怕是就做不了的。 …… 等到夜深,苏霓蜷在床上,又下意识把手机打开。 没有新消息。 她下意识翻开两人的聊天记录,下午除了最后那条听不太清楚的信息之外,前面几条都是询问。 “你现在在哪?” “别和老太太对着干,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好好保护你自己……” 很深沉,也很无奈的声音。 苏霓仿佛能感觉到他说这话时的情绪,分明是想做些什么,可人远在大洋彼岸,什么也做不了。 她轻笑,瞧着屏幕一动不动。 再后来,便是长久的沉默。直到最后那一条断断续续的消息。 哪怕努力去听,却仍旧什么也听不见。 他发这些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去往陆宅的路上。 手机被人拿走了,没法收到消息。 鬼使神差的,苏霓便找着黑名单,终于把他的号码重新添加回来。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打开手机,可一切都半个小时前并没有任何不同。 苏霓便干脆滑到被子里,缓缓地躺下,在温暖厚实的被窝里缓缓蜷缩起身子。好像这样终于能让自己舒服一些。 但不知为何,心里头那份忐忑和焦躁,始终没有散去过。 翻来覆去,静谧的夜里,她仿佛觉得自己更有勇气了一些。 手指,便不自觉地按下熟悉的号码。 “嘟……” “嘟……” 没有人应。 晚上11点,洛杉矶的早晨八点,苏霓确信那男人是起床了的。 然而等到自动挂断,她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在手机不住响起的那边,男人正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动静。 申楠在外头处理各类事宜。 “他暂时没事了。但应该需要一段修养的时间,和威尔斯的合作案才刚刚签下合同,如果被人知道他昏迷不醒,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也是我的疏忽,我会采取一些措施。但周弋,海城那边就麻烦你了。” 周弋在大洋彼岸听见这个消息,有些惊愕,又有些忐忑。 “那,如果是太太问起呢?” “苏霓?” 申楠往病房里看去,瞧见那全身包满纱布的男人,摇头,“先瞒着吧,他应该也不想让她担心。” …… 一直没有得到消息。 苏霓瞧着屏幕渐渐黯淡下去的手机,便干脆埋在被子里,嗅着刚洗过不久的淡淡阳光味道,渐渐入眠。 次日上午。 海城难得的好天气,四月底,渐渐有人脱掉厚厚的棉服,换上轻薄的毛衣外套。 她吃完早餐在客厅里呆着,还没准备出门。 但没料到,立刻就迎来了访客。 打开门,便是一张放大的肉脸。 嘴角还留着口水,一个劲冲她笑。 “嫂子,我和妈带着米米来找你玩!” 陆弯弯的出现苏霓至少还能接受,但当文宁踏到入公寓时,她却有些惊愕了。 甚至,她手里还抱着那细细小小的婴孩。 “弯弯、还有……伯母,家里没什么可招待的,先吃点心吧。” “哇,嫂子,原来你还会做这个。以前怎的没见你做过。” 陆弯弯是个没心没肺的,在她看来以前对苏霓态度恶劣了些,但也不算害过她。现在与她关系好些,却也称不上铁。 没什么可尴尬的。 可文宁就不一样了,五年的朝夕相处,她从未对苏霓有过好脸色。 而主动上门,又还是第一次。 两盘可口的点心放在她面前,愣是一口没吃。 苏霓垂下眸,身上穿着厚实的白毛衣,宽松的设计将身体曲线遮掩住,在温暖的室内,却多了分惬意舒适。 “是单医生做的,他手艺好,做出来的甜点不比外边卖的差。”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拿起一块放在嘴里,已经习惯了那清淡爽口的味道,“弯弯你喜欢就多吃点。” “好的呀。嫂子,我和妈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你宝宝的事。” 陆弯弯拿着甜点往米米嘴边送,被文宁喝止了之后才悻悻然住了嘴,“米米给你抱,嫂子。老太太说你没打算要这孩子,我想你看了米米之后就不会这么想啦。” “她好可爱……” 那萌萌的小姑娘,平日里总是爱笑。小身子又总是肉乎乎的,又不认生,几乎没人不喜欢她。 文宁主动替米米擦了擦口水,脸色还略有不自在,“没别的意思,虽然你和长铭离了婚,但孩子总归是没有过错的。” “我记得米米满月的时候你还抱过她,说是很喜欢的。最近米米她哥哥生病,暖暖也顾不上她,我就帮忙照看着。” “苏霓……” 文宁顿了顿,声音一下子沉了下去,仿佛等了整整一世纪才终于开口。 “苏霓,孩子是没有错的。” “咿呀……” 米米小姑娘瞧见生人,便不住地往她脸上蹭去。 苏霓只好让她踩在自己腿上,软软嫩嫩的就让自己身上爬来,哪有半点怕生。 “她很喜欢你啊嫂子。” 陆弯弯又吞了一块点心,声音还模糊不清的就忍不住抱怨,“你别看她这样,近来和我关系不太好呢。总是给我脸色看。” “胡说,那是因为你上回抢她东西,她记着了!” 文宁斥了句,瞧着苏霓有些紧张的模样,莞尔,“你别怕,松松扶着她腰和肩,摔不着的。” “米米是陆暖的孩纸,也是您的外孙女。其实都一样的。” “我也可能,生个姑娘呢。” 苏霓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她目光直勾勾落在小姑娘脸上。 肉肉的,又软软的。 细细嫩嫩的手指上长出了新指甲,捏着她腕上一小块皮肉,竟还有些疼。 苏霓眼见着她又要将那双小魔爪往自己头发上抓去,连忙将她放下,让她面朝桌面,坐在自己腿上。 “姑娘少爷都好,我不偏心。苏霓我知道你要再婚的,你把孩子生下来,我来带就好。我们家是有钱有势没错,可不是每个孩子都生的娇气。” “他要是男孩,那也是陆家的小少爷,日后还能继承陆氏。要是女孩,我保证也会把她放在掌心里疼着。” 文宁是有些急切了的。 说道理这五年,她对苏霓从没有过好脸色。现在婆媳关系算是没了,她却得上门来求着苏霓留下孩子。 可但凡能留下啊,她就是豁出一张脸不要也没什么要紧。 苏霓淡淡看了她一眼,捏了捏小姑娘那嫩嫩的掌心。 指头便被她握得紧紧的,还顺道抓着往嘴里塞。 “她在长牙,最爱咬人了。” 陆弯弯抱怨了句,看来已经试过不少次。 苏霓便缓缓地将手指往外扯,试探着她的反应。 小姑娘也不生气,当她在和自己玩,像是拔河一样来来回回地拉扯,留着口水的嘴里,还发出“咯咯”的声音。 “您一直想要孙子,大家都知道。真有了是一定会好好疼着的,这我放心。” “可是妈,陆宅里不是人人都像您一样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原来她的担忧那样可笑 她脱口而出的一声“妈”,让在场几人都愣住。 文宁心口忽的一窒,恨不得现在就抓着苏霓的肩膀,恨不得能像以前那样强势地去要求她,至少一定把孩子生下来。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 苏霓是个有主见的,又心细如发,自有她的打算。 以前多少事自己都没法影响她,遑论事关一条小生命。 心底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绪来回纠缠着,她想了许久,便也只能叹息,“是,老太太脾性古怪了些。控制欲也比一般人强。” “可终归是自己的曾孙,她不会怎么着的。再说……” 文宁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才开口,声若蚊蚋,“再说老太太今年八十八了,她又还有多少日子?” 这话说出来,是大逆不道。 可道理样样都在。 苏霓终于多看了她一眼。 同时也将手指抽了出来,瞧着那小姑娘开始抿她自己的小手,又细细地帮她掰开,把奶瓶递了过去。 米米熟门熟路地凑过去,啃在奶嘴上,“吧唧”抿了一口。 肉乎乎的小脸上尽是满足。 苏霓瞧着她笑,没发现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甚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一闪不闪地盯着自己,像是十分有兴趣,直勾勾打量着。 苏霓实在瞧不透她在想什么,只觉得那双眼睛干干净净的,却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着她。 一直望着,舍不得移开视线。 她便轻扬了扬眉,试探着把奶瓶从小姑娘手上拿开。 小姑娘立刻瘪了唇,等重新递过去,又“咯咯”的笑。 百试不爽。 苏霓莞尔,“您说,他是老太太的亲曾孙或者曾孙女,自然会疼着的。” “可陆伯父也是她的亲生儿子。长铭,也是她的亲孙子。” “是长孙。” 知道那小姑娘快被自己弄哭了,苏霓终于放弃了逗弄。扬起眸,唇角还泛着丝丝笑意,“可以往她是怎么对他的呢,要不是长铭成长得快,这陆氏,还不知道在谁手上。” 何况,那老太太另外还有那么严重的私心。 她摇摇头,轻抚了下小腹。 到现在已经三四个月了,肚子渐渐凸了起来。 但凡少穿件衣裳,明眼人便都能看出来。 她笑了笑,“算了,咱们不说这个好不。哪怕我真不要他,也不想当着他的面讨论这些。显得,太残忍了些……” 文宁笑了笑,没敢再接话。 陆弯弯也乖乖在一旁吃东西,不再开口。 倒是那流着口水的小姑娘,呵呵笑着桌上爬,苏霓拉她回来,她又整个人伏了上去。 淡淡的日光打在那张圆嫩好看的脸蛋上,上头便染了一层淡淡的光华,随着那咧开的嫩红唇瓣起来,阳光仿佛也更加灿烂。 苏霓瞧见了她还没发育好的两颗小乳牙,细细的两颗落在牙龈上,小姑娘见她瞧着自己,以为她要一起玩,顿时笑得更热烈。 “咯咯咯”的声音。 “我好喜欢米米呀。” 陆弯弯忽的开口,手指被那小姑娘捏住,学着她的模样嘟着唇,“我哥也喜欢。你别看他那样,他可想要小孩了。上次米米在他身上尿了他只板着脸,也不敢生气……” “后来暖暖让他抱着,他嫌米米身上脏,就站在那生生举了二十分钟……” 陆弯弯越说越开心。 苏霓其实很难想象出那个画面,那行事乖张的男人,如何会有一颗那样柔软的心? “我当时就跟他说啦,说要是你也生个姑娘可多好……” 陆弯弯说到这,忽然没了声。 其实最后那几个字说的特别小,渐渐的几乎要听不见了。 苏霓没应声,她大概能猜到陆弯弯对那男人说这话的结果。 约莫便是一张冷脸, 可她早已习惯了,此时又因为小姑娘的笑声,忽然觉得整颗心都被盈满了一样。 等了许久才想起什么,轻声开口,“那他人现在在哪,回来了没呢?” “没呀。” 陆弯弯想了想,“本来是说昨天回来的,但不知怎么的没见着人。老太太打电话问过,说还要段时间。” “按说谈什么案子,一周都够了的。” “那他昨天,人没事么?” 苏霓不想承认,从昨晚开始,这件事就一直悬在心上。 那模模糊糊未尽的话,明明是强调着不许她做些什么,可怎么就听不清楚。 “嫂子你找他有事呀?” 陆弯弯嘿嘿一笑,眉毛挑了挑,“那你给他打电话呀,他不知道得多开心。” “过些时候吧,这个点……” 得了答案,陆弯弯也不管是敷衍还是认真,便也没再追问。 文宁多呆了一会,等到快晌午的时候才抱着米米离开。 小姑娘和苏霓玩好了一时竟还舍不得走,被强行抱开的时候,小脸一瘪就开始哭。 “哇啦哇啦”的声音,肉乎乎的手和腿在文宁怀里挣扎起来,整张脸跟着涨红。 苏霓站在电梯外,隔着老远都能瞧见那不住挥舞的双手,从文宁脖子后伸出来,非要她抱。 她笑了笑,双手落在身侧。 明明是很想追上去抱她的,可心底总有个念头告诉她不能。 便只好站在电梯外,瞧见文宁转过身。 “她见着你新鲜呢,哭会就好了的。” 苏霓点点头。 当电梯渐渐关闭的时候,小姑娘那张肉乎乎的脸也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她脑海里便只留下两只闪亮清澈的眸,仿佛就这么镌刻在心底,长久不散。 …… 电梯门关上。 小姑娘见不着人闹的更凶,文宁拿出奶瓶哄了小会之后,总算乖乖的躺在她怀里,不喊也不闹。 静谧的电梯内,一下子安安静静的。 文宁瞧了一眼怀里睁大眼睛四处看的米米,忽然轻叹。 “妈,怎么总叹气?” “我看大嫂不像是舍得打掉孩子的人,这不也还没去医院么。” 文宁看了她一眼,本是想笑的,可那淡淡的笑容明明到了嘴边,却仍是笑不出来。 “她可不像你,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半途而废。那孩子在她肚子里,旁人想要不想要都没法子,还不得看她自己。” “我现在就想啊,你哥怎的还不回来。至少他是孩子的爸爸,有说话的权利吧……” 陆弯弯却持不同观点,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我看大哥去要求她才更糟糕,那是大嫂哎。你以为到了现在,她还能听大哥的么?” 这话不说还好。 又提起这事,文宁心里就憋闷得难受。 她抱紧了米米坐好,脸色却愈发难看起来。 等了许久,车子驶出小区之后,才缓缓地开口,“我现在就想啊,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不待见苏霓,对她稍微好些的话,是不是她就不会和长铭离婚了……” “也许,她就还能再忍耐一段时间。等怀了孩子,哪还舍得离婚……” 可事上,哪有后悔药。 陆弯弯盯着前方,笔直的道路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银白色。 她捏紧方向盘,心思随着文宁的话一起沉了下去。 要不怎么说常常会遇见遗憾的事呢。 她偶尔也会想,假如自己一直对她好,假如整个陆家的人都对她好。 假如她大哥就没遇见过莫雅薇。 假如老太太就没那么强的控制欲。 是不是她们一家人,现在还就会和和乐乐的,像寻常家庭一样,一家几口人都围着苏霓的肚子转…… 可哪有那么多假如呵。 就像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爱上一个什么样的人,更不会知道她以为已经经历够了的煎熬,不过才刚刚开始。 …… 苏霓站在窗台看着她们离开。 关上窗户,再回头。 客厅桌上还放着一盘没吃完的甜点,茉莉花茶散淡淡的气息。 她养在室内的两盆绿萝早场才开了花,让人看了神清气爽。 一室宁静。 就在几分钟前,这里还那样热闹。 苏霓忽然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难受,似乎是这屋子太安静了,便径直按开了电视。 午间新闻。 财经频道。 第一条是大盘消息。 “据悉,陆氏集团因为内部混乱而股票下跌2个百分点,其公司高层就公司未来发展规划上出现分歧,据悉有几人已有离职意向……” “有专家分析,这次的决策分歧,极有可能是因为陆氏ceo陆长铭不在国内。他于一周前出国之后,并未按既定日期归国。而就在刚才我们接到消息。有人在洛杉矶拍到了他与威尔斯高级顾问戴安妮深夜同游……” 苏霓“啪”的一下关上电视。 她打开手机,新闻里已经铺天盖地传播着这件事。 陆氏ceo离异三月另结新欢。 要美人不要江山,陆长铭为新欢乐不思蜀…… 甚至有人分析了他和戴安妮之间的关系,并振振有词两人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经认识。 或许那时便已有情愫。 苏霓捏着手机,最终还是选择将之关掉。 她起身,走到了窗台旁。 瞧着蔚蓝的天色,一望无际的感觉仿佛能让她心里舒服不少。 她觉得自己很可爱。 因为他一条短信彻夜难眠,担心他是不是出事,担心他现在在哪里。 可原来,他竟在女人的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陆氏这样,他仍不着急回来 修养了一段时间,温月也终于出院了。 苏霓去医院接她。 在经历了之前的事之后,不知怎么的,忽然没了安全感。 便对那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人也没了意见,甚至主动让他们靠近一些。 她这去往医院的一路上,也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自己。 老太太和文宁约莫是不愿她拿掉孩子的,但其他人却不这么想。 出去之前,她给周弋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的人支支吾吾的,很久没说清楚。 “你还真打电话过来问,这要我……怎么说呢。” 他有些迟疑,许久也没说话。 可苏霓难得的有耐心,就这么静静等着他的答案。 半晌后,电话那边又是一阵忙碌,足足等了两分钟,苏霓才听见声音。 “大少的确没回来,他在那边,有事儿呢。” “太太您要不,自己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问? 苏霓抿紧了唇,她要用什么立场去问? 或许还打扰了他也不一定呢。 她深吸一口气,静静看着前方,语气仍清淡如常,“陆氏这样了。他现在仍不着急回来?” 急啊。 周弋在心底说了无数遍,怎么不急呢。 可人还昏迷着没有醒过来,着急又有什么用。 老太太一听他出了车祸之后,公司就乱了。 好不容易用了一出新闻暂时压下来,却也不知能压多久。 他什么都不敢对苏霓说,生怕露了消息让整个陆氏万劫不复。 略一思索之后,周弋只得苦笑,“大少他,有自己打算的。太太您别误会他就是,等过段时间、过段时间他一定会亲自向您解释!” “至于公司……已经乱了。” “股东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大少继续掌权,另外一派却、却想要老太太回归。好在前几年大少已经成为了大股东,否则现在后果,已经不堪设想。” 周弋迟疑了许久才将这些话说出来,苏霓甚至能听见他那边的争吵和嘈杂的忙碌。 “大少心里,其实一直想着您。他平时行事不留余地,但对您……请您在做决定之前,至少要等一等,等他回来?” 等他做什么呢。 真要和他商量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么。 苏霓自认没那么宽容。 …… 挂了电话,她便开着车往医院走。 温月住了不少日子,总算能出院。 去的时候,她已经自己收拾好了东西,和单泽奇一起在病房里。 “苏霓,你来了呀。单医生已经望眼欲穿了有没有?” “别胡说。” 苏霓把包放下,四下扫过病房,才发现温月已经将所有东西都打包了在袋子里。 单泽奇刚从隔壁病房过来,瞧见苏霓的时候,镜片后的眸闪烁了几下,而后弯弯地眯起,轻笑,“温月一直念着你怎么还没来,堵车?” “弯弯和她妈妈过来找我,是耽误了点时间。” “她们找你干嘛呀。” 温月是个不省心的,一听这事就急了,从旁边走过来,眯着眼看她,“我说,她们该不会还指望着你把孩子送回去吧?开玩笑,这是我未来儿媳妇,能给他们么?” 她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自己肚子,仿佛笃定了自己生男孩,而苏霓肚子里的定是女娃娃。 “没呢,她们是怕我不要。最想要这孩子的,是老太太。” “老太太?” 温月跟着喃喃自语,一下子就想到了徐家的老太爷。 两个都是不省心的。 她急忙跑过去,上下打量着苏霓,双手在她身上来回摸来摸去的,最后眯起眼感受着掌心下的凸起。 “啧啧啧。” 本是有些担心的,可温月忽然觉得那样神奇。 她反手又摸了摸自己的,瘪了唇。 “我看你要不出去避一避,陆家那老太太我看着比外公还慎得慌,外公虽然不喜欢我,可至少不会想杀了我啊。可那老太太不一样,她心狠,不定做出什么事。” 许多人都知道,陆家老太太年轻时也是个不省事的。 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她手里直接间接的是不是沾了人命,谁也说不好。 病房内气息陡然沉默下来。 还是单泽奇主动帮她们提了东西出去,“好了,先回家吧。苏霓,我跟你提过的事你考虑下,等外婆回来和她说一声……” “知道了,她这几天就回来的。” 苏霓默默垂下眸,忐忑都写在了脸上。 电梯本就狭窄,她站在角落,心思沉沉的。 单泽奇也难得的面无表情,不知在思索什么,一双眼里盛满冰冷情绪。 倒是温月还好似没事人一样。 可“滴”的一声,电梯在负一楼打开。 她便愕然站在了原地。 那染了绯色的脸颊,瞬间褪成惨白。 电梯外站了人。 略有佝偻却仍旧精神的一道身躯,身边站着两道人影,门神一般堵住了电梯口。 “单医生、还有苏家的小女娃。” 苏霓勉强扯开唇笑了笑,想将温月拉到身后。 可还没伸出手,温月就已经被人拽了过去。 她惊呼。 “别拉她!” 苏霓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放低声音,“老太爷,月月怀孕了,有什么事好好说。” “呵……一个孽种而已。” 他眯起眼多瞧了苏霓一会,声音越发沙哑,“丫头,你们陆家自己的事还处理不了,有空关我们的?嘿,自家事自家了,姓徐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温月被拽着往外走,半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咱们徐家虽然不如陆氏显赫,可在这海城也是多少年的积累。总不能生个残缺的出来,丢了老祖宗的脸。” “她的孩子现在很健康。” 单泽奇淡淡开口,眸光又不经意地闪烁了下,“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检查后发现比一般人的宝宝更要健康。目前也并未发现其他问题。” “您就算担心,也要等几个月做过唐氏筛查之后。” “苏霓,找徐晋南。” 苏霓隔着长远的距离,努力去读温月的话。 她此刻仿佛能看见对方脸上的苍白神色,立刻敛起表情,“老太爷,月月虽然是徐家人。但她早已成年,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事。” “如果您要逼迫她做什么,我们俩都会是目击证人。她出事,您一定脱不了干系。” “呵,这是警告我?” 老太爷笑眯眯的,也不生气。只是上下打量着苏霓,“放心,我还不至于逼她一个小姑娘。她会自己做出选择的。” “要真把那孽种生下来,我把她逐出家门就是。” 轻描淡写。 可苏霓隐隐的总觉着不对劲。 然而老太爷已经转身离开,那载着温月的车辆也迅速远离。 她立刻给徐晋南打电话。 后者听了之后,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而后也只沉沉地应声,“我知道了,你们不用管这些。” “徐晋南,老爷子的态度……” “他不会逼月月的。” 只留了这么一句,徐晋南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苏霓催促了几声,仍旧没有得到答案。 倒是手机上另外还收到一条消息,是他发来的。 “你母亲曾住过的地方可能有你想要的东西。” 下边是一个地址。 单泽奇一眼就认了出来,哑着嗓子开口,“那里……我们都曾经去过的。” “有点远,你自己去我不放心。我把手里头的事安排好,陪你一起去。” 也不着急在这一两天,苏霓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 陆宅。 一楼老太太的房间里传来阵阵争吵声。 管家和林嫂都在院子外头,隐约能听见些声音,具体内容却是完全听不清的。 偶尔传来几声声嘶力竭的音,林嫂便还往里头投去一道目光。 有些担忧。 “别看了,不是我们能干涉的。” 管家负手在面前,仰起头看着渐渐黯下的天色,双眼微微眯着,像是一眼便看透了这宅子里几十年的过往。 他已经在这里呆很长时间了。 “莫小姐每次过来,老太太都不开心。也不知她怎么想的,还总是允她来。” “她就算是怀孕了,那也是陆原的。真要算,算不到陆家头上。倒是太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大少爷的。” “这么多年,大少爷可从来没让谁怀孕,大少奶奶还是第一个。” 管家只管呵呵的笑,等林嫂抱怨够了才缓缓收回视线。 回头朝紧闭的房门深深投去一眼。 “老太太的心思,我们摸不清呐。” 林嫂对这话自然是赞同的,“大少爷一直没回来,连个电话也没有。这几天陆氏的股东来了一拨又一拨,也不知老太太要做什么。” 这么大的年纪了,又还能做什么? 管家这下没说话了,而是缓缓转身。 笑眯眯的眼正好迎上那从房间里出来的人。 “莫小姐,这就要走?” 莫雅薇淡淡撇了他一眼,也不知和老太太聊了什么,神情还是阴阴冷冷的,甚至带着些狰狞。 管家跟了上去,在院子旁轻低下头,“慢走。” 她半点回应也没有便上了车。 红色的奔驰在渐渐黯下的夜色里划出一道明艳的视线,直到消失在马路尽头。 莫雅薇透过后视镜,发现已经看不见了的陆宅,才重重拽紧手指,打出了电话。 “她还是想要苏霓的肚子!” “她以为,苏霓真会放过她么?” 她笑的狰狞。 可心里却是清楚的。 老太太但凡得到了那个孩子,就绝不会再在乎她的。 她如何,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第一百一十七章 风波骤起 莫雅薇狠狠开口,双目通红,里头布满了狰狞。 她用力握紧了方向盘,是恨不得现在就把苏霓赶走,又或者,干脆让她消失在这世上。 可有些事,她绝不能自己出面。 就在刚刚,老太太甚至还警告她,没到苏霓自己去拿掉孩子之前,不许她背地里耍任何阴招? 可苏霓那样的人,怎么舍得打掉这孩子? 老太太是被她吓着了,可莫雅薇是清楚的,苏霓无非也就是只纸老虎,哪真舍得这么做。 她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声音,终于稍微放下了心。 “我不能明目张胆地做,至少也要让她出门。最好就是在枫林路,人少,宽阔。” 甚至她还企管处摄像头的死角。 莫雅薇点点头,明白她的意思。 …… 苏霓终于在两天后和单泽奇一起去了那个陌生的地址。 一个十分偏僻的小区,独栋别墅。 但已经许久没人来过了。 单泽奇站在门外,眼眸沉沉望着里头,许久没说话。 苏霓朝他看去,渐渐地便发现了不对劲。 “这里,你都不记得了么?” 许久单泽奇才说话,声音沉沉的,比往日温文儒雅的模样更多了分深沉。甚至那双清明的眸里,还带着淡淡的愁绪。 苏霓听见他这么说,便顺着那目光往里头看了看,可努力在脑海里搜寻,却仍旧不记得有这个地方。 “以前,她常常会带你过来。我和我爸爸就住在这里。” “你最喜欢角落里的秋千,要我带着荡……” 苏霓沿着他的视线往院子角落看去,可那边却还是空旷安静,什么也没有。 她只好缓缓地收回视线,踏入那已经荒草丛生的院子。 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直接进去吧,跟我来。” 苏霓有些莫名,可仍旧跟在他后头,踏上那几乎被荒草入侵了的是石板陆。 拐了个弯,又绕到后面的一棵大树下。 苏霓如今仰起头往上看,瞧见那正发了芽的树,忽然想起了一些东西。 似乎,是有些熟悉的。 这么一失神,单泽奇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把铲子,就着树根部一个地方挖了下去。 “以前阿姨她曾在这里藏过一个箱子,如果真留下了些什么,也只会放在这了。” 那已经废弃了的屋子,定然是被人翻过的,里面一团乱。 哪怕老太太没派人来过,这么多年过去,小偷也不知光顾过几回。 苏霓默默垂下眸,盯着泥土一瞬不瞬。 她原本是不怎么相信的,可当那锈迹斑斑的箱子出现在视野内时,苏霓心里头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 仿佛有什么悬在心头很久的故事,终于要落下帷幕。 单泽奇轻笑,缓缓将那箱子打开。 里头是一卷真空包装的录音带。 …… 是夜。 白日里尚好的天气在傍晚时有了变化,随着天色黯下,天空越发厚重。那被厚重阴霾覆了的帷幕,仿佛要倾下。 雨,倏的落下。 苏霓正在车上。 一个小时前她和单泽奇一起找到了录音带,没有多想便要往陆宅而去,脑子里尽是一些杂乱的声音。 “这几天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外头传我和正义的风言风语。本就没有的事,可传的尽像是真的。连一阳都信了……陆家老夫人借这事要我去找她,可我还不知道,她会做什么……” “苏霓,你冷静一点。” 单泽奇坐在驾驶座上,瞧见身侧全身僵硬的人,浓眉拧紧,一向温文儒雅的面容到也终于有了变化。 他将车速控制得很好,正好40的速度,慢慢朝陆宅开去。 雨越下越大,苏霓坐在副驾驶座上,双手紧紧扣在身侧,十根手指都紧紧捏在一起。 骨节青白,她总在不经意中用力,连指甲旁的肉都似乎被掐出了血。 身侧递过来一只手臂。 单泽奇忽然握住她的,镜片后的目光闪烁几下,明明他只是这么凝望着,可仿佛总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苏霓将手抽回去,却不自觉的将那份录音带拽紧。 “左转到枫林路,再有几分钟就到了。” 她深呼吸了下,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老太太在半个小时之前打电话请她过去,苏霓多了个心眼,已经提前知会了警察局那边的朋友。 真要有不对劲,应该能第一时间赶到。 想到这,她又放心了一些。 然而拐弯时正前方出现夸张的碰撞声时,车子忽的停下。 “路被堵了。” 夸张的沉默。 两秒之后,两人便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哭泣声,像是还有孩子在翻到的车内。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下了车。 车仍开着灯,苏霓下去就能看见正前方翻到了的车辆,两辆小车相撞,其中一辆左转闪避,约莫是速度过快,在撞上护栏之后侧翻在地。 有哭声从里头传出来。 苏霓愣愣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瞧着单泽奇帮忙将车里的小孩拉出来。在地上开始做紧急处理。 她帮不上忙。 甚至小女孩身上的血腥味让她胃里翻滚着,格外难受。 “苏霓,你回车上去。” 苏霓摇摇头,想上前去帮忙的。 可刚转过身,那欲呕的感觉又袭来,让她再不敢多看一眼。 只好往后退了退,“那我到车上等,报警了吗?” 没人理会她。 单泽奇是医生,在这样的情况下比她的作用要大的多。 苏霓想了想,招呼陆长铭派过来那两人过去帮忙。 “我到车上等,不会乱跑的。你们去帮帮忙,那还有人没救出来……” “那我们过去,太太您小心。” “知道了。” 苏霓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把音乐调开,这才让那血腥的画面离开脑海。 她捏紧了那盘录音带,也不知是因为面前惨烈的画面,抑或是因为得到的这份带子,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昏昏沉沉的,想睡过去。 隐约间,她似乎看见单泽奇在朝自己说些什么,那张好看的脸在灯光下泛着光。 她越发瞧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而在那之后,单泽奇似乎正朝她跑过来。 苏霓张张嘴想问他有什么事,却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 便伸出手去开车门,好不容易打开的时候,眼睛忽然被刺了下。 侧方一道明晃晃的视线,刺得她睁不开眼…… …… 洛杉矶 二十四小时的看护一直守在病床旁没有离开,当机器开始发出声响时,她便立刻按下报警铃。 陆长铭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仿佛梦见了他过往的二十多年。 他记得自己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梦见那在很小时就因为事故离开人世的父亲。 梦见那多年来一直忧郁不曾开怀大笑过的文宁。 梦见还没有和自己离婚的苏霓。 他们的新婚之夜。 他们相敬如宾。 她那样爱他,而他也同样地喜欢他。 梦见她渐渐隆起的小腹,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可爱,迷人。 他明知那是假的,可几乎就要沉浸在里头出不来。 直到心口忽然传来一阵悸动,梦境一转,刚刚还站在一旁笑的温柔恬静的女人,下一刻便倒在血泊之中。 有人要伤害她…… 他仿佛喘不过气,胸口窒息一样的疼。 “滴滴滴”的声音不住在耳边回响,将他从那惊悚的梦境中惊醒。 陆长铭陡然睁开眼,用力喘着气。 面前是一片惨白的天花板。 医生很快赶来,几人都围在他身侧,不知说着什么。 “都走开……” “beatit……” 很讨人厌。 陆长铭用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舒服了些,便挣扎着要起身。 申楠本是在旁边休息,听见脚步声时候立刻醒过来,几乎是第一时间走到病房里。正好推开门,便听见那熟悉的声音。 医生被这声音惊得不敢动,尽管病床上的男人那样虚弱,连嘴里吐出的话也没有什么力度。 可不知怎么的,当他们看见那双黝黑又布满厉色的眸时,都不约而同停下动作。 男人一双漆黑的眸四处逡巡许久,直到瞧见从外头进来的一道人影之后,才终于眯了下。 “醒了?可算醒了!” “三儿,你这趟差点没把我给吓死,好在是醒了,快,你们怎么还愣着,赶紧检查啊。” 主治医生自然是认真负责的,见陆长铭肯配合了,才上前替他大致检查了一遍。 总算得出结论,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申楠松了一口气。 再回头时,发现陆长铭仍用力盯着自己。 “怎么了?还哪不舒服。” 喝了小口热白开之后的陆长铭嗓子总算舒服了些,说话声音仍旧沙哑,却总算能听清楚。 他用力捏着掌心,竟发现自己使不上太大力气。 可哪怕如此,这个动作也足以让他全身颤抖。 “我睡了多久?” 陆长铭缓缓扬起手,想去按那发疼的脑袋。 可用力动了动,也才勉强举到脸上,甚至双手,还不住抖动着。 那是恐惧,因为那个太过真实的梦而感到恐惧。 “行了,别乱动。昏迷第四天,今天正式脱离危险期。” 申楠将他按下,天大的事也比不上命重要。 “你别不记得了,回国那天,你在回酒店的路上出了车祸,一直躺到现在。当天晚上就抢救了整整三个小时,你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别再折腾了。” 陆长铭只觉得头疼欲裂,可到现在他终于想了起来,那日未曾说完的话。 第一百一十八章 赶回国 双目光陡然眯起,一股强烈的情绪从他心脏里涌出来,几乎是将他整个人都覆盖住了,悸动难忍…… 他忽然记起那些话。 记得她在电话里说过的。 她说,“你看见了我手上的戒指,我是要结婚的人了啊。虽然对方说不介意,可仔细想想也不一定呀。留着前夫的孩子,想来只会影响我下一段婚姻?” 她说,“正打算过几天去医院拿掉他……” 陆长铭怔了下,连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 翻身就要去拿手机,可伤未好,身上又没有力气,整个人重心不稳差点跌下床。 申楠又是一阵紧张,连忙把手机给他递过去。 那哆嗦着说连忙去翻通讯录,没有任何留言。 “她、怎么样……” 申楠翻了个白眼,见不得他这副样子。 “谁啊,苏霓?” “她能怎么样,这几天了也没个电话。不过也没告诉她你车祸这事,估摸着还和以前一样吧。话说回来,既然你已经醒了有些事我就必须告诉你。这几天海城那边出了点变故,不少股东要求召开股东大会,重新……” 话说到一半,申楠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在听。 像只木偶一样来来回回在翻手机上的消息。 就是没有苏霓的。 陆长铭忽然僵住。 也是,她估计也没听清楚自己说了什么,怎么会找他。 那,他们的孩子呢? 她是不是已经,将孩子拿掉了? 一股夸张的情绪如潮水一般涌来,整个人似乎都愣在了那,连思考的能力都要丧失又是一阵头晕目眩,陆长才终于能分辨出那股情绪的名字叫慌乱。 他竟也有这样慌乱的时候。 “铃铃铃……” 手机骤然响起,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激了下,他身上闪过一抹颤栗,而后所有情绪迅速汇聚在脑海。 他第一时间接通。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他一直派出跟着苏霓的。 海城那边现在正是傍晚,天约莫刚黑。 陆长铭冷静下来,沉沉地道,“她人怎么样,最近在做什么。” 两秒的沉默,对面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背景声音格外嘈杂。 许久之后,陆长铭才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夸张的音…… “太太她……出事了!” 陆长铭没料到自己竟会那样呆滞,无法作出反应。 他开始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梦境当中。 “说清楚!” “出了车祸,太太让我们帮忙。她在车上,停在路边的车、太太就在上面,连环车祸……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蓦地,手机“啪嗒”掉落在地。 男人捏紧掌心,眼眸沉沉地朝申楠看去。 周围空气仿佛整个寂静下来,许久竟也没有半点声息。 他看起来格外冷静,独独那双不住颤抖着的双手在透露讯息。 这样的情况,谁还能冷静? 男人眯起眼,明明没有动作,可身上散出的冷厉气息,依旧能让一旁照料的护工骇得一言不发。 “回国。” 简短有力的两个字。 许久,陆长铭才张口,却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那张瘦削的脸上胡渣未曾刮净,少了以往的清隽,却多了分沧桑和凄凉。本是那样憔悴。 可那双眼睛,却依旧坚定。 “不行。” 申楠仿佛能读出他眼底的情绪,想也不想就给了答案。他努力说服,“三儿,你才刚脱离危险期而已……” “我说,回国……” “不行。” 申楠脾气也上来了,大有撂担子不干的意思,“我担惊受怕了这么几天,你倒好了刚醒过来就要回国?回国是要坐飞机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次车祸不但伤了头、骨折,脾脏也出血了知道么?” “就这伤势,能活过来算好的。你还想着坐飞机?” “高空下,你的脾脏简直不堪一击!” 可陆长铭是顾不上这些的。 他我行我素惯了,如今脑子里浮现的,尽是苏霓倒在血泊里的模样。 于是缓缓扬起眼,眸色沉沉的样子,让人看不出深浅。 可申楠发誓,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陆长铭,那双眼睛冰冷的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可眼眶又因为情绪过度的激动而变得通红。 明明人就躺在那,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甚至身上还缠满了绷带,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没有攻击性。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此刻格外的脆弱。 申楠想不到太多的词语来形容,就像是,失去了珍宝一般…… “她出事了。” 陆长铭哑着声音开口,长时间的昏迷让他说话都变得不利索,声音在喉咙里摩擦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缓缓地飘散在空气里。 “我说过,以后一定会陪在她身边……” 他说完,竟还能笑,唇角微微往上挑着,连同眼尾,也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而后轻抿起唇,“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方式,我都要在最快的时间见到她!” …… 陆宅。 枫林路路口距离陆宅不过几分钟距离,那边动静极大。 后来许久,还有人对此议论纷纷。 说是陆家约莫是受了诅咒的,上一代的人在不远的地方事故身亡。 这一代的人,却又在陆宅不远处出了车祸。 可当时,还不算深的夜色里。 这样大的动静,在不远处的陆宅却依旧安静。 老太太站在阳台上,登高望远,仿佛能瞧见不远处那夸张的光亮。 “乱了啊。” 她呵呵地笑。 那张苍老的脸被路灯照亮,和外头密布的雨帘一起,在夜色中透着神秘和阴暗的气息。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管家脚步略有急促,再没了平日里的冷静。 没等老太太说话,便已经推门进来。 站定在一旁,低着头开口。 “大少奶奶在来的路长出了事故,现在……” “孩子呢?” 她连多看一眼都不曾,只说了这三个字。 管家先是一怔,继而垂着眸,缓缓地开口,“送医院了,还没有出结果。” “另外,陆原少爷也在现场,现在仍然不知道他的情况。” 话说完,房间里却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息。 管家这才扬起眼,打量了一遍那站在窗台的身影。几秒之后又低下头。 “老太太,您要不过去一趟?” “过去?” 她冷笑。 去做什么呢,注定了的事。 便只挥挥手,仿佛全然不在意。 “算了,出去吧。” “是。” 管家再没有多余的一个字,只是离开了又走,将门关好。 但他终于也不像往常那般从容离开,而是站在门边多待了好一会,连动作也不复往日优雅。 身子略有佝偻。 一声轻叹。 “作孽啊。” 房间内。 老太太捏紧了手里的一串佛珠。 她不想承认,自己有些紧张了。 便又小心念了佛号,低低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里回响。 甚至主动读起了心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心安。 许久之后抬起头,望着被雨帘遮挡住了的暗色天空,没有星和月,仿佛在哭泣。 “孩子,别怨我……” “原本,是要留着你的。我们陆家啊,还没有个像样的曾孙,我八十八了,还没享受过含饴弄孙。” “人是要向前看的,怎么能抓着以往的事不肯松手呢。你要怨就怨你妈,没给你积德……” 她又是一声叹息,步履蹒跚地走了进去。 嘴里喃喃自语的,是旁人几乎听不清的言语。 “原本,是想留下你的,真的……” 要不是苏霓去了那栋房子,要不是她在那边找到了证据。要不是她死拽着以前的事不肯放手。 她如何舍得啊。 电话响起,刺破了安静的气氛。 老太太呵呵笑了笑,也不知是在哭,还是真在嘲笑。 她拿起电话的时候,张口便是一道冷哼,“办的不错啊,看来是早有预谋了。” “您说的是哪的话,这种事我怎么敢自个去做。自然是跟我没关系的,更别说预谋什么的。不过没不咬紧,不管是谁做的,最终目的达到了就成。” “老太太以后可要把心思收一收,多关心关心你的曾孙……” 曾孙。 呵。 老太太忽然笑了起来,手指按在书桌上,声音越来越大。 那笑声有些尖锐,又有些嘶哑。 以雨声为背景,在如墨色的夜里,仿佛刺痛人心。 莫雅薇猛地起身。 “你笑什么!” “笑?你怎的这么天真,我想要曾孙没错,也想要你肚子里的那个。可把他生了出来,你又还有什么用处?” 莫雅薇一窒,“我手里,可有你的……” “想想苏霓吧。” 老太太仿佛失了说话的力气,声音越来越轻,“她的今天,也许就是你的明天。” “至于陆氏,你也不必再肖想了。我会牢牢把它握在手里,直到死那天……” “啪”的一下。 她挂断电话,就这么坐回了椅子,说不出的得意。 可下一刻,房门再度被敲响,管家的脚步较之先前更要急促。 甚至是顾不上轻重了,就这么一路小跑过来,径直推开房门。 “老太太,大少爷要回来了!” “什么!” 她忽的起身,拐杖因为这个动作跌落在地,发出“啪嗒”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陆长铭,我疼 “长铭,要回来了?” 老太太一声惊呼,身体不自觉踉跄了下。 那张苍老的面容上已经布满急迫,她拽紧拳头,“不是出了事故么?昨天打电话,还昏迷着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管家面无表情,低垂的目光只落在跟前地板上,像是全然没有发现老太太的失态,只是静静回答,“说是醒了之后很担心太太,急急忙忙的就回国了。现在在去机场的路上,飞机四十分钟后起飞。” “他这就要回来?” 老太太又倒抽了一口凉气,努力克制住情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苏霓现在在哪?” “这个,应该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陆宅算是个偏僻的地方,来这里的路车流不算多。 好巧不巧的,又发生了两起车祸。 报警之后救护人员自然是第一时间赶过来,但再往回赶少说又要耽误一些时间。 管家很清楚这一来一回需要的花费,十分肯定,“十分钟后应该会到南区医院。” 这是距离陆宅最近的医院,约莫半个小时车程。 老太太点点头,知道他说的没错。 好在车祸已经发生了,苏霓就算到了医院,孩子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 至于陆长铭…… 她缓缓眯起眼,只吩咐管家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莫雅薇。 说到底,动手的是人是莫雅薇,与她没有关系。 而此刻莫雅薇也才刚刚挂断电话,得知陆长铭要回来的消息,她比谁都要慌张。 若是再晚上个几天,苏霓该怎么就怎么了,他就是有怨气也怨不到她头上。 可怎么就这么巧,就在出事的这一天。 刚刚巧的,就在这个时候! “雅薇姐,事情可都办完咯。结果怎么样我不管,但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你不说话?难道这种事,不说话就能否认掉么。我可告诉你,假如这件事查到了我身上,你可也脱不了干系。” “啪”的一声,莫雅薇径直挂断电话,没空理会苏宏娜。 可她没有任何迟疑的就往医院走。 好在她原本就在不远的地方,去南区医院反倒比从陆宅那边去更快。 夜色漆黑。 她迟疑了几秒,想起老太太刚刚说过的话,忽然有了决定。 “我给他打过电话,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登机了。再过几个小时就会回来。” “长铭的脾气你知道,他既然急急忙忙赶回来,就自然是知道了苏霓出事。如果能成功伪装成事故还好,如果不能……” 莫雅薇颤了颤,心脏猛地缩紧。 她用力拽着手掌,不是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对苏霓有敌意的人就是那些,她自然是怀疑对象之一。 假如真让陆长铭怀疑到自己身上,那她所有的计划都会泡汤。别说让他接受自己,说不准,连以往那点情面也不顾了。 想到这,莫雅薇又是一阵后怕。 她在这时候想到了陆原,原是准备要给他电话的,可忽然想起从下午开始自己就一直没见到他了。 顾不上这些。 莫雅薇干脆换了衣服走出去,急急忙忙地想往医院而去。 她要确定苏霓是什么情况,死了,或许还活着? 不经意的,脚步一滑。 莫雅薇差点滚下楼梯。 手机响了响,一条短信,“听说陆长铭在回国的飞机上?你最好好好掩护我,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我被查到,你也是一样下场!” 一样的下场么? 莫雅薇喃喃出声,盯着那有些炫目的楼梯,忽然缓缓地伸出脚。 …… 苏霓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那明晃晃地直直朝她照射过来。 她能辨认出那代表了哪种情况,当下一颗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人在危险的时候总是会本能的做出反应,可往往这种反应并不能让人规避本能。 苏霓是下意识去打开车门的,手刚一伸到车门旁,正好打开的瞬间,一股夸张的力道便从旁边袭来,将她整个人拽了出去。 “砰”的一声响,紧接着便是一道道破碎的声音。 她滚在地上,双手下意识地护着小腹。双膝蜷缩起来,整个背部便暴露在冲击之下。 有人将她拽开了,可两辆车造成的冲击力度仍足以将她身子击垮。 背部那样的疼。 她蜷缩着身子,头重重撞在一个人身上。 着地的那一侧身体摩擦着粗糙的地面,疼痛感立即袭来! “太太!” 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在呼喊自己,可偏偏苏霓已经没有力气去回答。 到处都是混乱。 上一次车祸还未曾处理结束,这又立刻发生连环车祸。连带着站在一旁的人也受到波及。 苏霓还留有意识,她能感觉到身体的疼痛,也能感觉到自己跌的这一下很重。 有人将她抬上了担架。 她双手握成拳,掌心里粘乎乎的。 是她自己的血? 还是别人的? 苏霓分不清楚。 她张张嘴很想问,那个救了她的人现在在哪。 可周围都是医生护士急切的声音,她插不上嘴。 ……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苏霓被人推着往前,视线飞速转移的时候,她觉得有些头晕。 “是孕妇,医生,这是孕妇!” “单医生五分钟前正送其他病人去了医院,现在还不见人影。你们医院有没有医术高超的妇产科医生?” “我们太太一定不能有事!” 来人被急匆匆推走。 手术室门“啪”的一下发出夸张的声音。 她抬起眼,瞧见明晃晃的光线,耳边是医生小心的询问。 “背部、手臂严重擦伤,脑震荡……伤口需要重新处理。” “医生,全身麻醉还是?” 苏霓这才反应过来,努力睁大眼睛。 医生总算凑了过去,终于能听见她说话。 她用力呼吸了几下,还算完好的那只手慢慢移动,直到落在小腹上。 没觉着疼,他还乖乖的。 苏霓忽然松了一口气,轻轻地开口,“我的孩子……” “妇产科医生正在过来的路上,我们现在要处理的是你身上的外伤,你的左手腕骨头都快露出来了感觉到了吗?” 她愕然,摇摇头。 “没感觉。” “不要麻醉……” 话说完,苏霓已是没了力气。 麻醉师一时犹疑不定,他们本就是小医院,先前的一次车祸已经把值班医生都叫了过去。他还是因为住在附近才被电话叫过来的。 至于妇产科…… 他们这家小医院,但妇产科还算不错,最近赶上了出生高峰期,住院的孕妇很好。妇产科那边本就忙不过来,这忽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叫到医生。 见苏霓疼晕了过去,他也不再犹豫,直接让人消毒,“局部麻醉吧,主要集中在手臂。其他地方……” 算了。 现在还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什么情况,他也不敢贸然下手。 手术进行到一半,紧急铃声又响了起来。 “龚医生,外面又、又送来了一名病人,是孕妇!” “怎么又是孕妇?” “让你联络妇产科的医生过来,人呢?” 小护士被吼了一句,怯生生地,“都在忙,前段时间安医生请假之后,妇产科那边人手本来就紧张。连实习医生都去接生了……” “就没人了??副院长呢?” “说是要过来的,在路上就见到刚送来的那名孕妇,去3号手术室了……” 龚医生气急败坏,忽然又听见病床上传来声音。 原是处理背部伤口时,苏霓痛醒了。 “疼……” 她一径的喊。 立刻有人靠近,“背部伤口没有麻醉,疼是正常的。您尽量忍耐一下。” “不,是肚子、疼……” 小腹隐隐作痛。 苏霓那只手一直落字上头,此刻侧身的动作,更能让她敏感地察觉到小腹的抽疼。 她开始恐惧。 头顶那明晃晃的灯再不能给她安全感,更让她觉得自己是被架在烧烤架上熏烤着。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见红了!” 龚医生一脸的汗,在对讲机那大吼,“听见了没,病人见红了。快去请副院长过来!” “我、我这就去……” 护士又立刻跑开,手术室里伤口的缝合仍在继续,可所有人都下意识加快了速度。 手术室外却是一片混乱。 文宁和陆弯弯总算找到了地方,拉着那刚从手术室走出来的护士追问,“苏霓怎么样?” “我嫂子要不要紧啊!” 护士自然只是摇头,被催促得急了,只好甩开人,“我现在是去叫医生,你们再拦着我,就真耽误事了!” 两人都是一愣,母女俩还算有默契,不约而同地转过身,默默跟在那护士身后。 护士也不敢人,急急冲到3号手术室,正好遇见准备进去的副院长。 “副院长,龚医生请您过去1号手术室。那边病人的情况很严重,他希望您能尽快……” “这边一样严重!” 副院长是妇产科医生出身,已经许久不上手术台,现在也是没了法子,再送去其他医院也来不及,只能在这里硬着头皮上。 “怀孕三个月不到,从楼梯上滚下来。里头连个实习生都没有,我不去孩子是绝对保不住的!” “可那边……” 副院长满脸不悦,“那边什么那边,知道这里面的人是谁吗?是枫林路陆家老太太打过招呼的!” 第一百二十章 二选一,你选谁 “那只能……” 医院规模不算大,但办在高级住宅区自然有其倚仗。 陆氏是医院的投资方之一,副院长自然不敢得罪。 可在一旁听着这话的母女俩就有些摸不准了,陆弯弯连忙喊住人,“哪个老太太?是奶奶吗。这里面的人是谁?” “说是姓莫,怀的是她的曾孙。” 副院长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们几眼,陆弯弯她是认不出来的,但文宁却见过。 当即正了正脸色。 护士连忙把她们俩出现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下,副院长有些为难。 “那这情况,我也分身乏术。妇产科那边你们也不用指望了,连刚刚在路上急救的医生现在都在手术室。我看这两位,总得有一位尽快送去别家医院……” “可,还来得及吗!” 文宁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哪还有平时的优雅淡然,更多的却是六神无主了。 她自然是希望医生立刻去救苏霓,可里头的人是莫雅薇,刚刚也听见他说了情况危急。 那,如果她逼人离开,导致莫雅薇…… 文宁不敢想下去,只慌乱地在原地跺脚。 还是陆弯弯反应快,她知道自己妈妈本就是没主见的。平时还好,遇着这种事不添乱就不错了。 便立刻掏出手机,先是给陆长铭打电话,等了一分钟没人接,这才又急忙给老太太打过去。 这边倒是很快接通了。 “老太太……” 她着急说明了情况,瞧见副院长一直在看时间,心下越发焦躁。 “我们算是她们的家属对不对?医生要救谁才对啊!大哥不在,要是大哥在,他一定……” “救雅薇。” 陆弯弯愣了愣,没料到会听见一个这样肯定的答案。 “你说什么?” “救雅薇。” 老太太不慌不忙,缓缓开口,“你大哥就是这个意思,他正在回来的路上。苏霓一早就没打算要这个孩子你是知道的?这事,他也知道。” 陆弯弯有点懵。 按说,除去莫雅薇这边比较危险之外,怎么也是要救苏霓的。 那可是明媒正娶过的大嫂,另外这边,陆原终究是私生子。 老太太门第之见那样严重,怎么会有这样的要求? 她本还想再问,可老太太的一句话,却让她将余下的话都咽回了肚子。 “你忘了么弯弯。苏霓也说过这孩子不是你大哥的。说不准,真是别的男人的呢。咱们平时看着就算了,到这种时候还能拿命去赌么?” “但雅薇不一样,她肚子里确确实实的是你二哥的孩子。也是铁了心要生下来的。” 老太太循循善诱,“弯弯,这是你大哥的意思,就这么做吧。再耽搁下去,两个都没保住,到时候……” “那,那我……” “陆小姐,您是不是打电话给陆少?那边的是你大嫂,他前妻是吧?那他是孩子的父亲。到底怎么做他有权利决定。” 手术室里有人探出头,叫了他一声,“都准备好了。” 他立刻往里走,脸上都是急迫,“莫小姐这边自然是比较严重的,一个搞不好一尸两命。如果你们没别的事我就先进手术室了。” 陆弯弯张张嘴,愣是没说出话。 她整个人都慌了。 她出来了两三分钟却连人都没叫到的护士垮下脸,模样比陆弯弯更要慌乱,“这,我先回1号……” “副院长人呢!” 龚医生一声粗吼,护士怯生生地往后退,几乎快哭出来。 她才实习半年,哪见过这种阵仗。 只好嗫嚅着开口,“3号手术室的孕妇情况更不好,是那个莫雅薇,陆家那边发了话,副院长没法过来。何况,何况陆少也说了,先顾那边……” “什么叫陆少说?!人命关天的事!” “陆少是她的前夫,是孩子的爸。家属都说不用管,我们还要怎么样啊……” 她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折腾来折腾去,没料到还要受这样的气。一下子把瘪在心里的话通通说了出来。 龚医生在原地愣了两秒,而后凝着脸转过身。 “迅速包扎,往第一医院送。” “可已经……” 尽人事,听天命。 苏霓虽然还是迷迷糊糊的,可护士的那句话她却听的一清二楚。 哦,原来是陆长铭的意思。 他怎么能做这种决定呢…… 可,他就是那样的人啊。 是自己说不想要的,他这么决定,也理所应当吧。 仿佛是习惯了。 竟没有更多的想法。 苏霓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右手摊开,贴在有些许凸起的小腹上。 仍旧是疼。 可她仿佛没有感觉似的,就这么紧紧咬着唇,一言不发。 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只有那在她身侧的护士发现,在她眼角旁,落了一滴晶莹的泪。 …… 往第一医院去的路上,苏霓终于还是晕了过去。 好像费尽力气坚持了许久,到偷来发现自己的坚持都是一场空时,从身体到心灵,都再没有任何对抗的力气。 晕过去也好,至少感觉不到疼了。 她这么想。 并不知道有人在她离开手术室的时候,满脸焦急地从另外一侧跑了过来。 …… 暮春时节。 万物复苏。 海城纬度高,冬日常常是零下的温度。到开春气温回暖时,那被寒风冻了一整个季节的枯木,渐渐都发了芽。 四月底五月初。 季节交替,气温回升。许多载种在路旁的树木和花草,长叶的长叶,开花的开花。 人走在路上,瞧见许久不曾望见过的鲜绿色,以及那点缀在树木草丛之中的各色花朵,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可有人瞧着这样美好的景象,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车子径直往南区医院开,周弋坐在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偶尔看一眼后面的男人。 他张了张嘴,可仍旧没敢说话。 一早,他就到了机场去接陆长铭和申楠。 可后者从下了飞机开始就是这副表情。 “前面拐弯就到了,咱们直接去妇产科那边么?太太在28床,莫小姐在33床……” “大少,昨晚才发生这样的事,其实您现在过去恐怕太太她……” 申楠使了个脸色,周弋才住嘴。 他其实是想说,现在过去也不会有好脸色。这种事情落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 何况,还是那样要强的苏霓。 可陆长铭从头至尾也就一副表情,就这么死死盯着窗外,一言不发。 申楠朝他投去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腕表。 “事已至此,你再伤心也没用。顾一下你自己,别忘了你现在,还是靠药吊着的一条命。” “啰嗦。” 一路地警告和解释,最后只换来这两个字。 申楠嘴角抽搐了几下,作势要找他麻烦。 可好在,他也知道陆长铭的脾性,在车子停下之后,先走下去,主动搀着陆长铭。 “到了,下来吧。” “嗯……” 男人哼了哼,一只脚伸出去,才发现站不稳。 申楠扶着他,他又伸出另外一只脚,身上西装早已是换过的。就在车上甚至还刮了胡子,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医院门口来来回回的都是人。 男人推了推申楠,想自己走上去。 可刚推开没一秒,便又往地上跌去。 “坐轮椅吧,我推你上去。到了病房门口你再走进去还不成?” “成。” 陆长铭这才坐下,任凭他推着自己。 一旁的两人都不约而同翻了个白眼,现在都什么情况了,一家几口人都在医院躺着,他还有心思计较这些? 可申楠到嘴边的吐槽又说不出口。 他毕竟了解陆长铭,这样在意形象,不过是不想让苏霓看见自己最憔悴最没用的样子。 收拾干净了,陆长铭又努力拉扯了下有些僵硬的面颊,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申楠轻叹。 “你这样又何必,她现在见着你,只会更生气、更难过。” 陆长铭的动作忽的顿住。 “其实我不建议你现在出现在苏霓面前,结果已经造成,她心里现在一定不好受。或许这只是个意外,但对她来说,其实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你的情况你自己应该清楚,能撑着见她还行。见完了会怎么样我也说不好,说不准她保住了一条命,你却……” 没有再说下去。 电梯到了。 申楠推着轮椅走出去。 苏霓在二十八床,轮椅推过地面发出细细的摩擦声,两侧的病房门没有关,经过前面的时候,有一道视线从里头射出来,正好落在陆长铭身上。 那人张张嘴正要出声,可忽然,又被身侧的人拉住。 陆长铭没有察觉,径直经过。 二十八床是单独的病房,他在门外扶着房门缓缓起身,身体经不住重力,又咳嗽起来。 他只能捏紧了拳头,压住声音。 申楠扶他,缓缓推开了门。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陆长铭扶着墙站好。 正抬起头,就对上一双平静无波的眼。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呢。 不悲不喜,古井无波,明明那样的清澈干净,仿佛映照着外头的暖阳,又仿佛被微风轻轻吹拂着的感觉。 看似温和,可往深了看,又冷静得让人害怕。 “苏霓。” 他声音阴沉沙哑,努力拂开疲惫,轻声去喊她的名字。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病房内寂静无声,苏霓本就是是半躺在床上,额头上缠着绷带,一整条手臂上也还打着石膏。 淡淡的日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衬得人的气质越发冰冷。 苏霓本是默默坐在那,没有半丝反应的。 直到听见陆长铭的声音,唇角微挑,这才缓缓扬起眸。 红唇微微地蠕动了下,眼尾缓缓上挑,组成一个介于愤怒和鄙夷之间的表情。 “你来干什么!” 陆长铭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她有情绪,不像刚刚,真让人觉得她身上只余下绝望。 可那红唇里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 见着他,只是短短的三个字。 “滚出去!” 陆长铭听来,这几乎是有些歇斯底里了。 他的视线从那张苍白的脸缓缓往下,终于落在小腹上。 被子覆盖下,倒看不出起伏。 可苏霓此刻的神情如何还需要他去证实? 一时间,陆长铭脸色又沉下几分,仿佛没听见苏霓说的话,径直走了进去。 他动作很慢,身上仍是以往那样价值不菲的休闲装束,可并未行云流水地走进来,而是一只手捏紧了门,将身子大半的力量都放在上头,双脚再缓缓迈开。 小心翼翼。 甚至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已经让他满头大汗。 “你别生气。” 陆长铭还保持着笑容,声音清雅醇厚。刚刚那瞬间闪过的苦涩此刻已经被他收敛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还和以往一样的表现。 “我只是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知道你难过……”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如果我能早点回来,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他垂下眸,终究没有掩盖住那抹涩。 来的路上他就在想,如果当时再小心一点,没有那场事故,没有耽搁时间。 如果他能早些回来,或许他们就不会失去那个孩子。 甚至,他还能拥抱住她。 早在出国之前他就想好了,但凡苏霓还对他有一丝丝情愫在,他是怎么都要把这人追回来的。 那是他的妻子和孩子啊。 可如今,她怕是恨透了他。 “疼吗?” 陆长铭声音轻轻的,走了两步便拉过椅子坐下,尽量压住夸张的呼吸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可心里头,早已被那份歉疚压到几乎窒息。 “疼。” 苏霓终于应声,语气中有些飘渺无踪的意味,那被日光笼罩着的身躯,仿佛快要消失一般。 奇怪的气氛。 她原本是不理会他的,见人靠近,才缓缓开口。 “这里最疼。” 苏霓扯开唇,手指反落在心口上,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想要他的,这么久了,一直想把他生下来。可现在他没了。” “陆长铭,我心里疼。” 她重重吸了一口气,抬起素净的一张脸,里头藏匿着的情绪不是她说的疼痛,而是更多连陆长铭也无法理解的厌恶。 轻声细语。 “很疼很疼,要喘不过气了,所以不想看见你。” 明知他会有不悦,甚至那张清隽的脸瞬间就沉了下去。 可苏霓并没有停口的打算,而是就这么认认真真看着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眶倏地同后果。 一室的寂静。 没有半点声息。 男人颤巍巍地站在那,身躯摇晃了几下,再开口时,声音藏了无尽的痛楚,沙哑到了极致。 “苏霓,别闹。” 男人显然是知道她情绪起伏的,一只手按在椅子上,便要起身去安抚她。 苏霓没瞧见那紧绷的青筋,更没瞧见那因为用尽力气而褪去了血色的一张脸。她只是用眼角余光扫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 痛苦? 这样的男人,这样能在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之间做出选择的男人! 也会痛吗? 苏霓有些恍惚地摇着头,心脏传来一阵刺疼,被这个念头戳穿了的难受。 她全身颤抖,带着哭腔道,“我没有闹,我恨你!现在、以后、永远不想看见你!” “你走好不好?求求你走远些,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陆长铭我现在看见你,就会想起他!” 想起昨天夜里的一切,想起她有多无力。 想起他有绝情! 而陆长铭已经来到病床旁,也不知是因为生气,抑或是这个动作太累,竟让额头上青筋暴露。 半晌,才哆嗦着将一只手狠狠按在苏霓手上,嘴唇已是泛白,却还能缓缓坐在了床边。 很努力露出笑容,作势要去安抚她。 可苏霓眼神闪烁,是最害怕他触碰自己的,便立刻挥舞着那还算完好的右手朝他打去。 “啪”的一下,正中目标。 “别再闹了!” 陆长铭也着急上火,将那揍了他的手捏着,强行按着她掌心将人往怀里带。 苏霓有些慌,被子从胸前滑落,露出她穿着的宽松病号服。 她连忙想去拉,可一只手还包扎着无法动弹,另外的却落在陆长铭手里。 “孩子没了,不是你一个人难过。那也是我的儿子!” “你现在跟我怄气有半点好处?” 他说的在理。 苏霓忽然笑起来,满是心酸和苦涩,扬起的眼眶通红,盈着的泪几乎就要掉下来。 她死死咬着唇,下唇渗出艳红颜色,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 “你也会难过?” “呵……选择了不要他,还来装模作样干什么?!” 苏霓深吸,又吐出一口气,重重质问。 见他靠近,心里本就慌乱,生怕自己小心掩盖的秘密被他发觉,便借着两人争执去挣扎。 本来没用上多少力气,却没料到陆长铭现在根本也是纸老虎,只随手一推,拳头落在他胸膛上。 男人便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像后栽去。 跌倒的瞬间,还带着桌上的水杯“哗啦啦”散落一地。 室内骤然安静下来。 苏霓没想到自己一推便让他倒在地上,瞧见他冰冷的目光,像是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冷水。 昨夜里的一切忽然浮上心头,鼻尖一酸,情绪就更加克制不住。 “我不用你的假惺惺!” “婚离了、孩子没了,你和我之间,就再也没有牵扯了不是么?” 而她竟然,还不止一次想过他们还能不能复合? 甚至还做过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梦。 可怎么才几天的时间,梦就醒了。 苏霓现在只要闭上眼,就再不是那些幸福的梦,而是那钻心刺骨的疼,和那遍布全身的恐惧! 病房门被人打开。 申楠进来,看了一眼情况便立刻将陆长铭扶起。 “没事么?” 陆长铭脸色苍白,正大口大口呼吸着。 他此刻显然是没有余力再说些什么。 申楠见状,立刻扶着他出去。 到走出病房的那一刻,陆长铭还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瞧见苏霓的侧脸,和那面无表情的冷漠。 “砰”的一下,他双脚陡然失去力气,整个人往地板上跌去。 …… 苏霓却松了一口气。 她的右手落在小腹上,轻抚摸而过。 昨天在手术室里她的神智便有些不清醒了,要不是身体还那样疼,她也撑不到单泽奇出现。 好在推出手术室不久,单泽奇便做完了手术过来,正好看见她被推出去的模样。 正好,救了宝宝。 …… 陆长铭出去没多久,单泽奇就进来了。 他倒是没有任何担忧着急的模样,只是缓缓关上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刚刚……他来过了。” 苏霓嗫嚅了下,有些紧张,“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发现,但现在,我是真害怕。要不,我马上离开海城吧。” 她其实早有这个打算,只是在这里仍有放不下的人和事,这才耽搁到现在。 原以为不过是耽搁时间,不料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那场巧合的事故,苏霓自然不会只把它当成事故。 凝了下,“总觉着会有那么巧的事,我现在有些慌张了。要是他们知道孩子还在,说不定还会用其他方式。” “再说,肚子越来越大,我总不能住院到痊愈。” 一两个月的修养,早显怀了。 好在,单泽奇脸上露出的是欣慰的笑容。 “既然你有了决定,我会尽快安排,你随时做好准备。” “好。” 苏霓立刻点头。 她迟疑了下,许久才咬着唇开口,“离开之前,能不能安排我见一次陆原。” “他还在加护病房。” “我想和他说几句话,顺便说声谢谢。” 要不是他最后打开车门将她拉开,别说抱住孩子,连她自己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那辆车子几乎是铁了心的要撞过来,苏霓自己在当时没有任何反应。好在陆原及时出现,把她拉开之后又抱着她滚到一旁。 两辆车相撞时,他还抱在苏霓身上,承受了大部分冲击。 若非如此,她现在怕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想到这,苏霓扬起眸,格外认真。 “无论如何也想见他一次,除了谢谢之外更想问他是怎么知道我在那的。” 没有那么巧的事,更没有平白无故的车祸。 她垂下眸,用力捏着拳头。 “现在不计较,不代表以后不计较。如果有人处心积虑要伤害我和我的孩子,那这件事是早晚要了断的。” 就好像,那隔了快二十年的事故。 单泽奇知道她的决心,凝了她许久没说话。 最后只留了个“嗯”字,便着手却安排各项事宜。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就是,怕她什么都不要了 申楠一直陪在陆长铭身边,见他撑不住之后便立刻将人送到了病房里。 好在这里毕竟是医院,规模不大,却也是陆氏支持的。 医院上下对抽调了最好的医生过来。 一起一遍遍的响,申楠和几名医生一起,足足抢救了半个小时,陆长铭才总算醒过来。 只不过这一次,却已没有了先前的精气神,整个人像是被人吸空了精力,看起来十分萎靡。 那张脸仿佛一下子就瘦了不少,除了一双仍闪闪发亮的眼眸之外,突然间苍老了好几岁。 谁还看不出来,他早已是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恢复神智,便蠕动着嘴唇努力说话。 “苏霓……” 开口的第一个字,仍是苏霓。 申楠缓缓站在一侧,低着头看他,“她就在旁边,没多远。但你如果不想让他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暂时就别想见到她了。” “陆原倒是和你在同一层,诺,就是斜对面的加护病房。听说是他救了苏霓一命,不过自己没讨着好,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当然,你也是一样。” 他冷冷一笑,说不上是因为嘲讽还是其他。总之声音冰冷,在暖暖的春日里,还让人生出如坠冰窖的感觉。 陆长铭没理会他,只是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 这么一动,才发现全身上下根本使不上力气,一只手撑靠在病床上,刚放上去,就又滑下。 “还想起来?” “三儿,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情况。你以为那药的副作用我是跟你说着玩的?你以为你一天前才从重症病房出来,就能坐飞机能走能动,真是你恢复力强?” “我告诉你,那不过就是你命大!” 给他的药与身上激素相似,刺激潜能振奋精神。 刚用上的时候,哪怕他身体虚弱得不像话,却也能坚持飞回国。 但药效一过,副作用却往往会以先前的几倍还回来,别说是他这破败身子,就连正常人都不一定受得住。 申楠气急败坏的,难得的失了冷静。 “我拼命救你回来,不是让你去找死的!苏霓就在那,什么时候去看不成?真要那么想她,早干嘛去了。人追着你跑了五年,你正眼看过一次么?现在倒好,成了你死乞白赖追在她后头。” “是不正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 他分明是故意的。 陆长铭却只淡淡撇了他一眼,视线又收了回来。 申楠骂骂咧咧地训斥了一会,无非是要让他安安静静在这呆着。 等说累了走出去,才终于听见陆长铭开口。 声音仍是很轻,那样沙哑的声音,沁凉又安静,在空旷的病房里格外清晰,“我不是非要见到她。” “就是,怕她什么都不要了……” 怕她不要他。 怕她在两人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的情况下,和单泽奇走在一起。 陆长铭缓缓闭上眼,没有再往后想,而是默默睡过去,养精蓄锐。 …… “长铭,已经回来了?” 相比较苏霓的外伤,莫雅薇身上除了一小处扭伤外倒没有其他伤痕。 她原本,也是因为听见陆长铭要回来的消息,生怕他怀疑到自己身上,才踏空滚落了楼梯。 好在,孩子暂时是保住了。 此刻苏宏娜就在她病房内,苏霓住院她没有去瞧过一眼,倒是莫雅薇这,已经来回跑了两趟。 “是,到了有一会的。去了一趟苏霓那,后来就不知道了。听说身体也不怎么好,被申楠带走的。” 整个医院都住了陆家的人,来来回回的消息自然不少人在传,只不过对外封锁了消息而已。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莫雅薇心里忐忑不安,她以往没做过这样狠心的事。这一回是真被惹怒了,发了狠非要拿了苏霓的孩子。 可老太太比她更狠,知道苏霓掌握了证据,是非要将她置于死地的。 她左思右想,这么些年,陆长铭虽然知道老太太的为人,但毕竟是他奶奶。父亲的死没有怀疑到她身上,想来苏霓的车祸也不会。 可对自己就不一定了。 “你怕什么,咱们几个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何况这件事老太太也是知道的,本来就是酒后驾驶,他就是想查又能查出什么。” “没看连苏霓都一声不吭么。” 苏宏娜对自己做的事还是有把握的,司机是她花重金买下的,为了他家人日后的生活,自然会一力承担起责任。 判下来,酒后肇事,好在没有逃逸也没出人命,能怎么着呢。 她不免感到得意。 “总之呢,苏霓现在对咱们没有威胁。你就好好把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挂了陆家的名,谁还敢不重视你。” “说的简单。” 这个孩子是重中之重,莫雅薇又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昨天摔的狠,她原也没想后果。副院长早上又来过一回,告诉过她现在的情况,孩子是暂时保住了,但之后会怎么样谁也不清楚。 说不准,再等几个月,供氧不上就会窒息而亡。 莫雅薇恍恍惚惚的,心里想的却是能撑多久撑多久。 倒是苏宏娜,站在那许久没离开。 迟疑了半晌才开口,“我这边别的都没问题,但陆原怎么解决?” “他已经醒了,只是现在陆长铭自顾不暇没有去探望他。昨天晚上他那么刚好地出现在现场,会不会暴露我们?” “他?” 莫雅薇琢磨着这个名字,狭长的丹凤眯起,那神色越发的复杂起来。 “陆原知道我们的计划,也知道这件事和你我有关。一早是你保证他不会破坏,可结果呢?” “要不是他半路插手,苏霓早死了!” 其实苏宏娜还是愤愤不平的,她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为的不就是让苏霓消失么?可偏偏到最后关头被人阻止。 此刻想起来,便怒火中烧。 她轻哼,面上有着和美艳不相符合的狰狞,“要我说,有一就有二,反正你最终是要投向陆长铭的,留着他不也是个阻碍?” “没了陆原,你们孤儿寡母,更能引发同情心不是?” 莫雅薇似还很为难,双手捏在一起,十根手指都搅成了麻花。 她低着头,垂落的睫毛将所有情绪都遮掩住,看起来像是无比内疚的。 “那你说,要怎么办?” “你没意见,就交给我处理好了。记得答应过我的事。” “嗯……” 莫雅薇又缓缓低下头,柔柔弱弱地坐在床上,看起来凄楚又可怜。 甚至,似乎是格外不忍心。 可苏宏娜只是嗤了声便转身走出去。 “装模作样。” 她缓缓吐出这几个字,离开了医院。 房门被关上,莫雅薇这才缓缓抬起头。 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露了出来,紧咬着的红唇也跟着松开,那阴冷狰狞的模样,哪还有半点不忍和内疚? …… 有些事情,第一回做会担心害怕,到了第二次,却已经习惯了那样的感觉。 甚至,熟门熟路了。 没人知道,有人会在医院里偷偷摸摸做些什么。 倒是妇产科这边,单泽奇是故意将护士指使开之后,才找了轮椅推着苏霓离开。 她身侧都是伤,哪怕一个细小的移动,都是钻心的疼,可偏偏又不能服用止痛剂。 没了办法,她只好咬牙忍着。 好在医院小,外科和妇产科病房只隔一层。 深夜里,医院走廊格外安静,只有淡淡的灯光落在地板上。 “他已经醒了,但一直没开口说过话,也没人去探望过他。下午刚脱离危险期,你进去和他说话可以,但只有十分钟,我们还要离开海城。” “记着了。” 苏霓点头,让他推自己进去。 病房里只留了一盏小灯,陆原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音。 她靠近,才终于有了一丝动静。 “谁?” “是我。” 单泽奇打开了灯,将苏霓推进去之后,才又缓缓退回将门锁上。 “霓姐?” 陆原脊椎受伤,如今正固定着没法乱动,眼珠却上上下下转动着,打量了苏霓一阵,“没事么?” “我还好,倒是你,比我伤的要严重。” 他一只脚还掉在半空,显然是骨折了,身上还有多少次伤,苏霓却是不清楚。 但想到他那样护着自己,又如何能不受伤? 沉默几秒,苏霓才缓缓开口,“谢谢你救了我。” “如果不是你,恐怕我现在就在侧楼躺着了。” 侧楼,是太平间。 苏霓笑,温言软语的. 可陆原只是苦笑,视线从她身上移到天花板,眼睛里藏了一股子的苍凉意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下,“可还是没能救回你的孩子。” “抱歉。” 苏霓敏锐地抓到他眼底的歉疚,仍是温温软软的声音,“为什么要抱歉呢?” “你救了我。” “陆原,我特别想知道,你为什么还要抱歉?又为什么,会刚刚好的出现在现场。一场事故,你总不是刚刚好经过,毕竟就连和我一起的人也没发现有辆车要撞过来。” “可你正好看见了呀。” 苏霓垂了垂眸,清澈的眼朝他看去,将后者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 又等了半晌,才缓缓地敛起笑容。 “我是不是可以设想,其实你一早就知道他会撞过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走了,就不再回来了 陆原瞳孔骤然缩紧,那双好看的眼紧紧盯着她,里头情绪纷乱,紧张的模样几乎是被苏霓一眼看了出来。 慌乱无所遁形。 他再不敢对视,匆忙移开目光。 可这短短的几秒里,苏霓已经得到了太多信息。 “看来,就是我想的那样?” 轻言细语的,苏霓又作出结论,“自然,你是不会害我的。而你又知情,那要做这件事的人是谁就呼之欲出了。” “再者,你不敢、也不愿开口,其实又证明了这一点。” “除了莫雅薇,还有谁能让你这般护着。” 陆原心又是一紧,慌张无比地看向她。 他了解苏霓,就像他了解莫雅薇一样。 二十多年的私生子,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脸色没瞧过? 人心如何,其实很容易看透。 苏霓是真心实意对他好,拿他当亲弟弟一样的。 可莫雅薇,却又是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伤害的女人。 “可你知道你护着的是什么人?这么纵容她,真是帮她么?” 陆原想摇头,脖子却还被固定了。 他眼珠胡乱转着,着急说话,“我没法子,雅薇怀孕了。我不确信她会不会把那孩子生下来,可我是想要的。” “霓姐,这件事是我的错。如果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但千瓦不要迁怒到雅薇身上,昨天晚上她从楼梯上摔下来,现在情况也不好。这件事她或许知情,但一定不是她做的!” “我保证,等她生下孩子就带她走。绝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 越说越着急。 到后来甚至涨红着脸,像是要喘不过气了。 “慢慢说,还有时间。” “霓姐我、我……” 苏霓张张嘴,想让他别着急,甚至想靠近一些。 动了动身侧疼了,才想起自己的情况。 可此时陆原却终于呼吸了一口,重重喘气,“我求你别和她计较……” 呵…… “一句不计较就能说清么,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大气。” 苏霓自嘲了下,以前她没想着要计较,可对方和她的想法却不一样。 现在她要自己的命,要孩子的命。 岂是一句不计较那样简单? 扬起头,苏霓还想说些什么,可入目所及,却是陆原涨红了的脸,和身体上越来越明显的抽搐! 她惊呼一声,反射性要过去按铃。 陡然响起。 护士站立刻有人往这里赶,单泽奇也第一时间进来。 率先察看了陆原的症状。 医生推门而入。 他则冷静开口,“病人呼吸困难、抽搐、心率下降,身上有明显斑点,初步判断急性过敏症状……” 接下来的事不需要他插手,医生已经抢先一步开始做人工呼吸。 可周围的机器还“滴滴滴”响个不停。 单泽奇面色凝重,盯着那机器足足十秒不动。 而后忽然转身,推着苏霓迅速离开…… “怎么了?陆原的情况怎么样,我们现在就走?” 苏霓还慌着,急急忙忙地被推着走,再看单泽奇凝重的神色,又如何会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滴”的一声上了电梯,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她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陆原的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单泽奇没应她,苏霓只能仰起头去看他的表情,想转过身却又是会牵动伤口。 可心里头的慌张情绪却始终不曾缓解。 “他伤的那么重,现在又过敏。看起来不像一般的过敏,我们走的时候医生说要用除颤器……” “除颤器的意思是……” 电梯到了负一楼。 单泽奇推着她往外走,到了车旁便立刻将她抱了上去。 他在帮她系安全带,双手忙个不停。 苏霓终于有了机会,抓着他要关门的手臂,“是不是、不行了……” 视线停顿了几秒。 下一刻,她便听见了一声淡淡的“嗯”字。 苏霓手陡然脱力,被他塞了回去。 “过敏引起窒息,又到了他那种程度,能不能抢救过来很难说。我们留在那也帮不上忙。” “那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苏霓有些激动,她此刻情绪满溢出来,根本没有理智。 只是想着陆原可能会死,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可能下一刻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现在不走,难道等着被当成嫌疑犯?” “下午四点陆原才从加护病房里出来,这么快就因为过敏生命垂危。医院对他的身体进行过彻底检查,这段时间用药也不会发生太大改变。他突然过敏窒息,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单泽奇嗤笑,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加快速度开车。 “我们进去之前他状态没问题吧?那么过敏这事就是出现在我们进去之后,哪怕你说你没有嫌弃,但警察也会这么认为?” 又是一声不屑的笑意。 苏霓其实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一个被她视作亲弟弟的人正面临危险,甚至将要离开人世,她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逃跑。 车内一下子安静。 女主播的声音温柔好听,单泽奇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说话。只是笔直地朝机场开去。 …… 医院。 陆原出了事,是第一时间报告给陆长铭的。 后者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白日里睡的太多,此刻他睁着眼却没有睡意了。 “叩叩叩”的敲门声格外急促。 “进来。” 话音刚落,护士便急匆匆推开门,脸上还有着匆忙跑动的汗。 “怎么回事?” 男人斜斜扬起眸,“旁边怎么了,这么吵。” 打开了门,外头嘈杂的声音就毫不遮掩地闯了近来。而陆长铭微微偏过头,还能看见对面来回跑动的医生。 很乱。 护士没敢支支吾吾的,见状立刻解释,“是您弟弟,陆原先生出现过敏症状,医生说可能……不行了!” 陆长铭瞳孔骤然缩紧,说话间就要起来。 可他哪还有那个力气,甚至略一动作便不住咳嗽,只是想翻个身,便让他咳嗽个不停。 护士不敢乱动他,只好给他背后塞个枕头,勉强坐起。 “申楠医生在来的路上,他吩咐了没到之前您不能下床。另外……” “另外什么!” 又是一阵支吾,小护士显然对他有些畏惧,说话也不利索。 陆长铭不住的咳嗽,脸颊涨红,那尖锐的目光仿佛刀一样,直直刺入护士心口里。 她颤了下,哆嗦着就说了出来。 “陆原先生出事的时候,您太太,就是苏小姐,在里面,还有单医生。等医生急救的时候,他们俩却都不见了。” “苏霓?” 听见这个名字,陆长铭总算恢复了些冷静。 那双冰冷的眼缓缓眯起,格外迫人的气息也渐渐收敛起来。到后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的低吼,“现在她人呢?!” “不、不见了。” 男人怒不可遏,“什么叫不见了!” “就是谁也没看见人,只知道他们上了电梯。可能已经、已经离开医院了……” “哗”的一下。 陆长铭仿佛听见自己脑子里那根名叫冷静的弦断掉,他凝了两秒,而后忽然扯掉输液管,作势便要起来。 这一动作,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脾脏受损之后,他本就该在床上躺着。 先前回国一阵折腾,现在又要下床,护士眼看着阻止不了,整个人都慌了。 拦不住,她只能扶着,见他咳嗽几乎要将肺都咳出来,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陆先生,您真的不能下床。申楠医生交代过的,您要是现在下床,可能会造成脾脏二次破裂、心肺功能负担过重……” “闭嘴!” 咳嗽间隙,陆长铭终于能缓过神呵斥一句。 好在那冰冷的话语总归是有效,护士立刻住了嘴,没敢再发出声音。 倒是外头也听见了动静,申楠总算赶到。 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情况,阴沉着一张脸什么也没说就干干站在那。 “怎么,你觉得你这个样子能追到她?” 慕言之也跟在申楠后头,站进来一瞧这情况便要去扶,“追谁?” “她走了有一会了,再不追……来不及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完整说出一句话,接着便又是一连串咳嗽。 慕言之一个箭步过去扶住他,让陆长铭身上大半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这才稍微好过些。 “申楠,把那药给我。人追回来之后,我都听你的安心治疗。” “她如果不是铁了心,不会大半夜跑。何况陆原出了事,她也脱不了干系,这一跑,日后要再回来,嫌疑只会更重。” “我得把她追回来……” 断断续续的,总算把一段话说完。 可申楠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等到话音落下,他已经捏紧了拳头,蓦地低吼,“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 “苏霓要走,你就算把她人拦下来,心还在这吗?你就不怕追到一半,人回来了,你命没了!” 一阵沉默。 护士早就退到了一旁,连慕言之也没插嘴。 陆长铭还在咳嗽,一阵阵的不停歇。 等他咳完,模样又萎靡了不少,连那双透着光的眸,都仿佛睁不开了一样。 可他紧紧拽着慕言之,手上用不了力气,骨节都拽成青白青白的颜色,这才挣扎着说出几个字。 “本来,就是值得拿命去的人……” “她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死了,还是活着呢 谁又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慕言之一阵沉默,又用了些力气,差不多就是把陆长铭抱在怀里了。 申楠打量了他一眼。 那已经萎靡到仿佛瞧不见生气的一张脸,平日里俊逸非凡,如今却干瘦得像是营养不良。 他现在是没力气的,这么一动,连精神力也耗费巨大。 申楠估摸着他已经接近昏迷边缘了,可那明明快要闭上的眼睛,却还努力睁大,生怕一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一样…… “三儿……” “再不出发,要来不及了……” 话落,他整个人都往慕言之身上跌去,已是没有任何力气了,连咳嗽声都渐渐小了下去。 但嘴里仍喃喃自语着快些快些的字样。 申楠冲过去检查了一遍,正好对上陆长铭半眯着的眼,“药呢?” “没有了。” “给你注射了止痛药,这一两个小时自己撑着,走吧。” 慕言之干脆将人抱了起来,大步朝电梯走去。 他和申楠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对方眼底的凝重。 申楠自然清楚,他注射的根本不是止痛剂一类的东西,只不过是用药吊着他一口气,让他能撑过这两个小时,还能等到回来急救。 慕言之将车开的飞快。 后座上陆长铭整个人靠在座位上,只还余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应该直接去机场了。” 连夜离开,自然不会停留。 陆长铭不知道她的目的地,更不知道她急着离开的缘由,只是判断了方向,心里头愈发着急。 “老二,再开快点。” “好。” 慕言之仍是简单地一个字,但车速却猛地提了起来。 好在他是军人,飚车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去机场的陆不堵,朝着笔直地路线行进了半个小时之后,竟然真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车牌号。 “我把它拦下来。” 没等陆长铭说话,慕言之已经有了决定。 左转加速,再右转减速,简单的一个别车技巧,足以让前车停下。 只是这里是高速路,他不敢逼的太紧,只能慢慢将速度减下,左右不断并线,防止逃掉。 苏霓一眼便瞧见了前面的车。 一辆路虎,不算快的提速,但限制住单泽奇开的奔驰,却绰绰有余。 隔着强烈的灯光,单泽奇速度终于慢慢减了下来。苏霓从她的角度往前看,正好能瞧见坐在车后的熟悉身影。 她心慌意乱。 “他追来了?” “嗯,坐好!” 单泽奇难得的凝着一张脸,他自然也是不服输的主,被前车别住,再想冲出去,也只能加速从侧面通过。 两人前后几百米如今都没有车,谁都看的出来这里情况不对,生怕遭受池鱼之殃。 苏霓点了点头,奔驰猛的提速。 按说这是能朝过前车的,可偏偏开着那辆路虎的人是慕言之。 飚车、追车拦车一类的技术是他们训练课程中极其重要的一项,加上多年磨练,硬是在单泽奇拐弯之前将车拦了下来。 奔驰沿着护栏往前,车身与护栏之间出现擦撞,火花四溅! 苏霓一声惊呼。 她坐在副驾驶座,碰上护栏正好是她这边,夸张的声响让她吃了一惊,紧接着的擦撞和危险行驶方式,更是要让她喘不过气。 单泽奇立刻放慢了速度,默默跟在那辆路虎后面开了两分钟。 直到临时停车。 沉默在车厢内蔓延。 两辆车距离很近,慕言之没给对方任何逃开的可能,便坐在驾驶座默默望着后视镜。 “拦下了。” “好,我下去。” 申楠作势便要下车,可刚有动作,手腕便被人握住。 身边的男人摇摇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慕言之连忙递过去几张纸,被他捂着咳了一阵之后,便默默收在掌心里。 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竟还有点点笑容,等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才努力开口,“不,我去。” “她那样的倔性子……” 说着陆长铭便要下车,他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将车门打开。 慕言之实在看不过去,主动扶他下车。 说是扶,其实陆长铭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车内,传来申楠的声音。 “医院刚刚发生的事你知道,让她留下还是离开,你自己决定。” 陆原死了。 陆长铭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有开口。 而是在慕言之的搀扶下缓缓往后走。 不过几步的距离,他却走的格外缓慢,脚步踉跄着,整个人都虚弱无力。若非眼睛还能勉强睁开,旁人怕会以为他已经昏迷了过去。 相比而言,苏霓觉得自己状态都比他要好。 “他这是怎么了?” 之前见面的时候她没注意到,只觉得陆长铭说话时中气不足,却没料到是这样的情况。 仿佛,重伤未愈,看起来比她更要夸张。 单泽奇在这时却选择了沉默,镜片后的目光灼灼,只落在陆长铭身上。 打量了许久,终于推开车门,走远了些。 两人自然免不了照面的机会,陆长铭勉强眨了眨眼睛,算是打过招呼。 而后又是一阵咳嗽,慕言之连忙搀扶着他靠在护栏上,“苏霓就在这,要说什么这就说吧。” 他倒是没离开,就陆长铭现在的样子,慕言之怀疑自己只要松手,他就会跌倒在地上。 便只好催促着苏霓打开车门,三个人就站在应急车道旁边。 许久的沉默。 单泽奇走远了些,又和赶过来的交警打了招呼,视线便远远落在陆长铭手里。 他紧拽着的纸,原本该是一片白净的样子,可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却瞧见了丝丝艳红之色。 三人都没有立刻开口,陆长铭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头顶的星光落在他脸上,总算让苏霓看清了那苍白如纸的样子。 甚至原本总是精神奕奕的一双黑眸,如今也染满了疲倦。那本该修长笔挺的身躯,如今正靠在护栏和慕言之身上,比之老人家更要萎靡。 “你怎么了?” 迟疑了许久,苏霓终于还是开口询问了句。 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发疼,瞧见他现在的样子,就好像、好像快不行了…… 陆长铭闻言却笑了起来。 说是笑,也不过是把唇角往两侧轻轻扯开,萎靡的神色渐渐有了改变,精神了不少。 “你要走了么?” 他开口,本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可不知道为什么,竟让苏霓有一种恳求的错觉。 他在恳求自己? 呵…… 苏霓点点头,“是啊,一个小时之后的飞机。” “去哪?” “不一定。” 只是要离开这座城市而已。 陆长铭忽然明白过来,唇畔的笑容渐渐隐没,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苦涩。 他摇了摇头,视野开始混乱,连那张素白的脸,也看不太清楚。 良久,夜晚的风往他身上吹,慕言之瞧他精神状态似乎好了一些,便让他靠在护栏上,自己则回头往车上去,示意申楠先过去掉头。 刚一离开,便听见陆长铭沙哑低沉的音,“不能留下么。” “你知道的,不能啊。” 苏霓也冲他笑了笑,这样的开诚布公对两人来说都好。 这座城市,实在没有太多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她曾经期待过的、苦苦守候过的,都在这几年的岁月里消磨掉了。 如今余下的,只是刻骨铭心的疼。 陆长铭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情绪再无遮掩。 仿佛把自己真正剥开来,就这么干干净净呈现在她面前。 又是一阵踉跄。 他整个人就好是扒在护栏上的,此时却朝苏霓伸出手。 那样地想触碰到她…… 单泽奇接了个电话,急急忙忙地就往回走。 苏霓没发觉哪里不对,只是努力掐着掌心,克制着那些翻腾情绪。 “我走了,以后你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之间,再没有瓜葛了……” “会再回来么……” 他好似没听见苏霓说什么,目光已经失了焦距。 苏霓垂下眸,心底涌起强烈的涩意,没敢再去看他,只是低着头开口,“谁知道呢,也许会、也许不会吧。” “怎么,你要强留我么?” 她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将这话问了出来。 陆长铭身躯晃了晃,摇头。 他想起一句话。 如果你很爱一个人,就让她离开,她如果再回来了,那她就永远是你的。 于是开口,声音喑哑无力,可蕴藏其中的,却是谁也无法忽视的认真,“苏霓。” “你走了,就别回来。” “如果再回来……” 这话,他没说完。 单泽奇急忙上车,“陆原死了,警察已经到了医院,很快会追过来。” “我们先去机场。” 话音刚落,苏霓甚至还来不及消化那些信息,车子便有如离弦之箭,猛地飙了出去。 陆长铭说到一半的话她没有听完,如今骤然回头,只瞧见那男人还踉跄着似要追来。 他看起来那样疲倦、虚弱。 苏霓没料到他还有走动的力气。 可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陆长铭甚至已经走出了应急车道。 慕言之将车开到前方掉头,申楠一直在打电话,联络各家医院的资审外科医生准备手术。 一刻不停。 他转过身的时候,第一眼便瞧见单泽奇开着奔驰疾驰而过,第二眼便发现陆长铭踉跄着追了过去。 说是追,甚至比寻常人走路还要慢。 可他竟还走出了应急车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别多年,再生欢喜 独独陆长铭自己知道,他的视野早已模糊,身体不过是按着本能在行动。 朝前走或是朝左边走,自己根本没有意识。 直到一阵剧烈的刹车声响起,他的身体又一次遭受碰撞。 是疼还是解脱。 他已经分不清了,只是所有的意识都在瞬间被黑暗吞没。 独独还记得的未说完的那句话。 如果再回来。 就永远留在我身边,困在我怀里。 再不会让你走。 夸张的刹车声。 苏霓瞪着眼,眼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红的。 她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那窒息一样的感觉从胸口渐渐往上,直到眼里忽然掉下一滴泪。 “啪嗒”的一下。 是死,还是活着? 后来很久,苏霓才听见单泽奇提起那一天的事。 “他见你的时候身体已经受过很重的伤,咳嗽咳出来的,都是血。脾脏应该是在出血的,也不知道申楠用了什么方式让他还保持意识。” “但我想,就算没有那次车祸,他的身体也很难恢复如初。” 苏霓心想,他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只是活了下来,又活成了什么样,却不是她关心的。 深夜。 去往机场的路长。 也不知是背部擦的药药效过了,还是知道了要离开故乡,忽然哭出了声。 “快到了,别哭。” “好疼……” 苏霓重重喘气,一只手轻按着小腹。 孕妇不该哭的。 可她全身颤抖着,竟觉得自己快要那悲伤吞没。 “好疼……” 腹中的宝宝仿佛知道她的感觉,安安静静的。 一定是太疼了,苏霓想,否则她的眼泪怎么会止不住,否则心里被重物压紧了一样发疼发闷的感觉,怎么会停不了…… …… 四年后,盛夏 英国的夏日比以任何城市都要不明显,虽然炎热了不少,可却还阻挡不了人们出行的步伐。 女人穿着一身简单的套装,特意设计过的剪裁,将她丰满的身体包裹住,随着走动的步伐,曲线越发明显。 她一头齐肩的卷发,将小巧的脸蛋衬托得更加精致。 略施脂粉,便多了分成熟的韵味。 从办公室出来,便推开门,将文件仍在桌上。 刚刚应付完一家合作商,苏霓收拾东西正要离开。 手机同时响起。 “妈咪,瑞丝抢我的遥控!” 软嫩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除此之外,还有些囫囵不清的发音。 苏霓没有半点吃惊,只是将手机夹在肩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开口,“我记得昨天是你看的呀,今天不该轮到瑞丝了么?” “可今天有王此啊!” 小姑娘软嫩嫩的开口,似是有些着急了,在电话那边就叫嚷起来,“乔治小王此啊!” “是王子。” 苏霓拿着包往外走,第n次纠正她的发音。 她打小生活在伦敦,在家里说中文,在外头说英文。苏霓天真地以为她能说好两种语言,没料到现在的情况是英文夹中文,中文还不标准。 无奈,低头看了一眼腕表。 “妈咪很快就回去,晚上陪你一起看转播。” 小姑娘的偶像是乔治小王子,每每有小王子出场的新闻,她不吃不喝也要蹲点守着。 可现在没办法。 她今天被客户缠了会,回去已是晚了,只好拜托邻居将她一块接回去。 “那你要快点哦!” 急急忙忙上了车,苏霓全速往家里赶。 “你们吃东西了么。” “没有呢!瑞丝妈咪在切水果。” “好大好大的火龙果,妈咪你要不要吃,我给你留着哦。” 达成了协议,小姑娘也不吵闹,对于自己最爱的水果,总还算想着苏霓。 某妈咪乱七八糟地感动了一阵,“算你有良心。” “嘿!明天早上小王次去上学,要经过国王大道的哦。” “淼淼明天想去看小王次,给你火龙果,你要带渺渺去的哦!” 苏霓系安全带的动作一顿,嘴角阵阵抽搐。 就知道这小没良心的没那么好。 一块火龙果就想换小王次,没门! 然而过了一会,小姑娘软糯的声音又从那边传了过来. 这次,还带着强烈的兴奋。 “哎呀哎呀,瑞丝妈咪说可以带淼淼和瑞丝一起去哟,妈咪你明天要去那个那个地方,就让淼淼和瑞丝一块吧。” “火龙果淼淼吃完了哟!” 苏霓扶额,“你刚刚不还说要留给妈咪么?” “那……” “好吃嘛。” 苏淼淼嘿嘿的笑,声音又开始囫囵不清。 苏霓大概能猜到她现在在做什么,又是一阵狂汗。 好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她已经习惯了小姑娘的脾性。 虽然偶尔也会觉得奇怪,她这聒噪的性子究竟遗传了谁? 难不成其实陆长铭小时候也这副模样? 下意识想起了那个名字。 苏霓怔了两秒。 手机里小姑娘的中英文混杂着说了一堆话,约莫是遥控到了手急着看小王子,说了声妈咪再见就挂了电话。 很好,苏霓又一次确信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某妈咪仍然有些不习惯,但此时的情况她却很庆幸。 苏淼淼这样的性子,自己离开一段时间,她大概也许可能也不会哭闹? 买了菜回到家里,到隔壁喊了一句,苏淼淼小盆友便背着小背包往家里跑。 “瑞丝,明天见哦!” “咚咚咚”几下,她动作极快地又换了鞋子,没有半点停顿地径直走到客厅,打开电视机。 苏霓撇了一眼,正好瞧见乔治小王次的“乡巴佬”脸。 “妈咪,淼淼书包里有单叔叔给的东西,你记得去拿。” “单叔叔说明天放学后要接淼淼去他那边住,让淼淼今天乖乖的。” 小书包被她随手扔在了沙发上,苏霓翻开,果然瞧见了一小盒东西。 护照、机票。 伦敦到海城。 她有些失神,离开了快四年,终归是到了回去的时候。 这几年日子比起以往来,不知太平多少。 苏霓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窝在沙发上的小小身子,想起她从出生时那么一丁点长到现在,再看看她此刻的跳脱性子,无比的庆幸。 “妈妈,你在看我吗?” 显然,新闻已经结束了。 苏淼淼噌噌噌地从沙发上爬下来,迈开小短腿朝苏霓跑。 张开手,立刻抱紧她大腿。 扬起的小脸上有些许脏污,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和那双发亮的眼睛一起,几乎能把人魂给勾走了。 苏霓用手指擦了擦那张小脸蛋,缓缓抱起她。 “妈咪你是不是舍不得淼淼呀,单叔叔说你要一个好远的地方呀。” “是呀,很远的地方。” 小姑娘被她抱到洗手台,自己拿了毛巾胡乱擦了一阵,脏的地方没擦干净,倒是鼻子脸蛋被揉得红红的。 苏霓莞尔,接过毛巾,小心地替她擦拭干净。 “要去多久呢?淼淼放学的时候你就回来了么。” 她擦拭的动作一顿,将小姑娘放在地上,认真望着她,“这几天幼儿园放学,就让单叔叔去接你好不好?” “哦,好呀。” 苏淼淼小盆友一贯是没心没肺的,从苏霓怀里跑开便到了客厅。 想了想,又倏地停下脚步,“那,单叔叔会陪淼淼去游乐场么?” “会。” “那,他能带淼淼去蒙特梭利么?” 苏霓,“……” 虽然妈咪没有回答,但苏淼淼小朋友一向的聪明机警,很快就明白过来。 小王子在蒙特梭利幼儿园上学,她们学校距离也不远。但是自家妈咪总以没时间没办法进去为借口不带她过去。 可单叔叔就不一样啦。 单叔叔不但长得帅,又厉害。妈咪没办法的事,他一定是有办法的。 何况单叔叔一向听她话,她想去蒙特梭利,单叔叔是不会拒绝的! 想到这,小姑娘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口小白牙露在外头,不住发出“咯咯”的声音。 苏霓在厨房忙碌,回过头的时候正好瞧见她笑到不能自已的模样。 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怎么会觉着,有点“奸诈”呢? …… 次日一早。 苏淼淼小朋友已经背好了上学的书包,此刻正将自己喜欢的洋娃娃往她的行李箱里塞。 苏霓打量了她一眼,也没有帮忙的意思。 “上次给你买的花格子群带了么?” “带了。” 她走过去,站在那一团乱的箱子外粗略扫过,确实瞧见了那条格子群,另外还有一件她常穿的外套。 单泽奇刚到,走进来便瞧见这一幕。 “单叔叔!” 小姑娘眼尖,立刻就瞧见了那站在门边的男人。 她撒开脚丫子就跑,径直扑到单泽奇怀里。 苏霓顺着她,视线跟着回转,这才瞧见那站在门边的人。 每次看见他,苏霓总有种错觉,仿佛这四年的时间是一场梦。 那个温文儒雅的男人,如今还和四年前一样,说话做派并没有太大改变,反而因为这四年在英国生活,穿起西装的时候,更多了分味道。 “单叔叔,淼淼今天好看吗?” 苏淼淼小盆友低下头,捏着裙子角转了个圈。 白袜子踩在干净的地板上,迈着小碎步的模样竟有些娇羞。 小不要脸的,娇羞什么! 苏霓挑眉,缓缓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给她,“都收拾好啦?你的小裤裤,别忘记了。” “啊?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叫他爸爸 苏淼淼小朋友自认为自己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淑女,尤其在又高又帅又温柔的单叔叔面前,她总是要保持好淑女的形象。 可自家妈咪一句话,就让她辛苦维持的形象荡然无存。 她赶紧回过头,捏紧了苏霓手里的小裤裤,把它包好塞到箱子里。 实在太乱,小姑娘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箱子盖好。 可她也没闲着,耳朵张着努力去听两人说话。 “她过去你那边住,不会不方便吧?” 苏霓无比担忧。 就苏淼淼这闹腾的性子,他们家两个大男人,hold不住她的时候,还不得鸡飞狗跳。 好在,单泽奇只是眯起眼打量了下那故作淑女的苏淼淼,莞尔,“没事,不还有佣人在么。平时有我爸在家,帮她洗澡什么的也有佣人。” “只是晚上……” 单泽奇想到这,有些为难,“水水,你晚上能自己睡么?” “没问题呀!” 只要能离开家,能让单叔叔带她去找小王子,她才不害怕一个人睡呢。 “听她胡说。” “晚上给妈咪打电话,嗯?” 苏霓却是了解这丫头的,说是不害怕,还不是嘴硬。然而事情到现在,她是必须要回海城一趟的。 “别担心,过几天我这边忙完了就带她去找你。也就晚你三天那样吧。倒是你自己,多留点心眼。” “知道,我会先去警察局接受调查。” 外婆身子骨不好,这四年来她只偷偷将外婆接来过一回,小住了两个月。 后来还是不适应伦敦的气候,回了海城。 前段时间高血压住了院,就只想念水水,苏霓这才下了决心回去。 何况。 陆原死了四年了。 当时的医疗条件和现在的条件自然不一样。 这几年一直有风言风语在传,陆原是被人谋杀的。而苏霓当时正好在场也是很多人亲眼所见。 她当场出国,没有确实证据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但过了四年,家属闹,社会舆论也有压力。 苏霓如今非要回去不可,对于这件事不想再逃,更不想再背负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倒是可以一并解决了。 “你多留个心眼。陆家的老太太虽然被剪除了羽翼,低调不少,但对你却还有份防范在。苏家更是,你一回去,德阳恐怕又不受他们掌控。” “另外……” 他想说陆长铭。 可苏霓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没等他开口便先一步阻止了,“他现在那样,不会对我怎么着的。何况,水水这样也没人会怀疑。” 苏淼淼小朋友天生一头金发。 生下来的时候还没觉着,苏霓只当她毛发稀疏。谁料长大了给她剃了光头再长出来,头发还是金色。 她那时才意识到不对,真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自己和陆长铭生的。 好在去医院检查了之后总算确认,只是隔代遗传的一种,隔了几代也不确定。苏霓反正是不知道苏家这边还有什么混血基因。 想来,是陆长铭那边的吧。 “那倒是。几点的飞机,我送你过去。” “不啦,单叔叔你要送淼淼去学校的!” 偷听了许久的小姑娘嘟着嘴大声抗议,“淼淼要迟到了哟。” “好,就让单叔叔送你去学校。妈咪待会打车过去就好了,但是这几天一定要乖好不好?想妈咪了就打电话,嗯?” “不打。” 苏淼淼嘿嘿一笑,却还是在苏霓脸上亲了一口,“不想也不打电话,淼淼上学去咯!” 她说着便拖着自己的小箱子去单泽奇那,喜滋滋的模样,哪有半点伤感。 苏霓在心里暗道她见色忘母,却也没忘记把早餐给她准备好。 等小姑娘上了车,她站在门边挥了挥手,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受。 “真闹笑话,自己倒舍不得了。” ……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这四年来就没和她分开过,如今突然要分开几天,还真有些舍不得。 好在,只是几天而已。 苏霓收拾好东西,很快去了机场。 海城。 到的时候还是下午,苏霓在飞机上睡了一会,看了看时间还早,干脆直奔警察局。 七月的海城不比伦敦,白日里太阳强烈,干燥又闷热的天气没几个人愿意出来。 下午五六点之后,行人反倒渐渐多了起来。 她到警察局的时候,正好5点半。 还是热,好在进去之后立刻有空调,便直接找人去做笔录了。 “四年前南区医院的案子,是你们负责的吧?” “我叫苏霓,当时在现场。” 苏霓开门见山,办案的警察愣了愣,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这案子最近确实又常常被人提起,还有人在网上嚷嚷着说凶手肯定是苏霓,让他们将人引渡回国。 可人真到了面前,他们却愣了下。 苏霓找了张椅子坐下,“当年事出有因,没有办法配合调查。现在我回来了,这是暂时住的地址,如果有需要配合的地方,可以找我。” “行,那,还是先做个笔录吧。” 办案的人僵了几秒,总算确认她的身份。这才想起那份迟了四年的笔录。 毕竟是四年前的事,等了会负责人,又录了各种信息。 尽管苏霓配合,但到忙完,天色也渐渐黑了下去。 外婆打了电话过来催促,问她什么时候才回家。 苏霓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报了个八点之前。 “苏小姐,谢谢你的配合。这段时间我们可能还会去找你,到时候还请和现在一样。” “知道的。” 她点点头,缓缓起身,“我短期内不会离开。” 说完要走,外头却一阵闹哄哄的,还伴随着警报声。 苏霓只当是有了别的案子,正要起身离开。 转过身,却瞧见一名警察手里头抓着一名小男孩走近来。 “哟,这不是陆小少爷么,怎的又来啦?” 有人调笑,苏霓本是要离开的,却因为这个称呼而停下了脚步。 正好,与那不住挣扎的小男孩对上视线。 很漂亮的男孩。 这是苏霓第一眼的感觉,或许用“漂亮”来形容男孩不太好,但这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小朋友,却粉雕玉琢的,五官又格外精致。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衬上高挺的鼻梁说是漂亮绝不为过。 “怎么,今儿又玩离家出走?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啊,老毕,辛苦你了!” “没啥,待会他家有人来领。你们先撤,我在这候一会。” “行,明儿见。” 几人寒暄了几句便离开,快七点,谁不急着回家。 苏霓忽然有了兴趣,她瞧着那男孩,男孩也满脸戒备地盯着她。 警察局他已经是熟门熟路了,那名叫老毕的人把他扔在一旁也没有再理会,而小男孩则自己找了个地方站着,抱紧了书包动也不动。 虽然害怕,却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只是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戒慎。 “你叫什么。” 好奇多问了一句,苏霓从包里拿了分苏打饼干递过去,自从淼淼出生之后她就保持了这个习惯,随身带了吃的。 此刻递过去,小男孩却只打量了她一眼,没有接的意思。 “看你还穿着校服,身上又脏兮兮的。早上上学的时候就离家出走啦?一整天没吃饭吧,拿着这个。” “我放这咯,饿了就拿。” 小男孩约莫是真饿了,摸了摸肚子,还在迟疑。 苏霓摇摇头,没见过警惕心这么强的孩子,要是水水有他一半警惕,她也不至于每天担心那丫头被人拐走了。 好在,这里毕竟是警察局。 小男孩是真饿了,等了很久之后,终于还是决定伸出手。 正好碰上那份苏打饼。 “陆安知,谁让你随便拿陌生人的东西!” 忽然一声低沉的音传过来,低低哑哑的,带着一丝不悦。 苏霓递过去那份苏打饼立刻被扔了回来,她下意识去捡起,就听见小男孩子低下头说话,“对不起爸爸。” 爸爸? 愣了几秒,她终于将饼干拾起,缓缓站了起来。 陆安知已经朝那人走了过去,哪还有刚刚那副戒慎的样子,便只走到那男人面前,仰起头小心翼翼地说话,“今天是你来接我吗?” “嗯。” 苏霓抬起头,视线从那双发亮的皮鞋缓缓往上,顺着男人修长的退渐渐看去。 终于瞧见那张熟悉的脸。 他仍习惯性紧皱着眉,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衬衫,太热的天气,西装外套被搭在手臂上。 此刻正低着头打量陆安知,像是忽然感觉到她的视线,这才缓缓抬起头。 多年未见,男人容颜依旧,那清隽的面容上多了些许细细的纹路。然而更多的却是褪去了浮躁后的沉稳。 他弯腰将陆安知抱了起来,身体因为这个动作而露出姣好线条,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更多了分成熟的韵味。 “认识她?” 率先开口的是陆长铭,他抱着陆安知,对苏霓略作打量之后,便缓缓询问。 陆安知点点头,跟着又摇头。 尚小的年纪,不太能分辨,只指着那份饼干。 “她给我吃的。” 那就是不认识。 苏霓瞧见他又打量了自己一眼,便缓缓扯开唇,回以笑容。 时隔多年再相见,他清澈的眸里映出自己苍白的模样,整张脸上写满了陌生。 虽是意料之中,但苏霓还是愣了下,心口有些许的疼,真真生出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认识我 “陆先生,今天是你来接啊。” 那名叫老毕的人去里头倒了一杯水出来,回来就看见陆长铭抱着陆安知站在那。 旁边还有个生的格外漂亮的女人。 他不免多打量了一眼。 “这是……” 有些眼熟,却也没多注意,而是主动走到陆安知面前,“下次别再闹腾了,你还小不怕累,我怕呀。” “再说,老是往外跑,多危险。” 陆安知冷着一张脸,被人这么挤兑着也没啥表情,像是习惯了。 而那冷心冷面的模样,倒是和陆长铭不笑的时候气质有点相似。 苏霓还想着这孩子倒是一副高冷范,却不知这番话,他是每次过来都要听上一回的。 “又麻烦你们了。” “没事没事,这回没跑远。等着我们找呢。” 陆安知玩离家出走是家常便饭,整个分局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如今是但凡有人在外头看见他,就会顺手带回来。 好在,他从来不跑远。 “那我们先走了。” 陆长铭打了个招呼,把陆安知放了下来,让他在后面跟着,自己则大步朝大门走。 苏霓拖着行李箱在后面缓缓地走。 “轰隆”的一声响。 倾盆大雨。 苏霓吃了一惊,来的时候她这觉得闷热,没料到原是要下雨了。 密密麻麻的雨幕,她站在警察局门口,视线却随着那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渐渐缓缓移动,隔着那昏暗的光线,并未发现男人渐渐僵硬的身躯。 等了许久,男人才带着陆安知走到门边。 苏霓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本是张张嘴想说什么,到后来却干脆闭口不言,就这么细细观察他的反应。 可陆长铭是警觉性比起四年前只会更夸张,他只站在夜幕前。 忽然转过身。 “你认识我。” 那样确信的语气,让苏霓有了一瞬间的愕然,紧接着却又立刻点头,轻笑,“是啊,认识。” 男人的视线扫过她的衣着,一件白色的t恤,简单的阔腿裤,脚上穿着的也是十分轻便的休闲款。 目光随即往旁边看,落在行李箱上。 “刚回来?” “是。” 陆长铭多看了她一眼,又缓缓将目光投向大雨倾盆的天色,像是不经意地开口。 “抱歉,很多事情忘记了。我们的关系?” 关系? 苏霓挑眉,却只答了两个字,“很熟。” 他没多大反应,像是习惯了这样的事,只是蹙着望那倾盆大雨。 “下雨了,这里很难打车。住的远么?” “不算太远。” 不过几米的距离,苏霓还能从他眼底看见自己的倒影,便还笑眯眯地望着他。 直到陆长铭沉沉开口,“我送你?” “好呀。” 她似乎一直就在等这句话,跟着便走了过去。 车还是宾利,却已经换了型号,一辆加长型的商务车。 副驾驶座后面有一个专门的儿童座椅。 陆安知主动坐了上去,自己又把安全带系好。 苏霓坐上了副驾驶,报了位置,车子便立刻朝那个方向行驶而去。 里头安安静静的,她偶尔往后视镜里看去,还能瞧见那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小男孩。 “陆先生真有福气,有一个这么听话的儿子。” 她顺势开口,逗了逗陆安知。 没发现因为自己这句话,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僵了僵。 “没……他不太听话。” “安知,旁边有吃的。” 交代了一句,陆安知立刻低着头翻,总算瞧见放在座椅旁的零食,马上打开了去吃。 苏霓倒是瞧见了放在车前的一沓艳红请帖。 她惊愕了两秒,下意识拿起来,打开。 是陆安知的生日宴。 苏霓到现在才看清楚“安知”两个字,而在末尾,写的名字邀请人却是母:莫雅薇。 没有父。 “安知是下周的生日……” 八月初,比水水还要早一些。 这么说来,莫雅薇是早产? “他是我过世了弟弟的遗腹子,早产了一些日子,自小身体不太好。” “他喜欢叫我爸爸。” 其实,他早产、他是陆原的遗腹子?和叫他爸爸有什么关联? 可陆长铭仍这样解释了一遍,眼角余光飘落在苏霓脸上,发现她没什么反应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是这个小区么?” “嗯,前面路口左转,2单元。” 她去的地方自然是外婆家里,正好7点50。 苏霓道了声谢就下车,手里还捏着一份请帖。 “阿姨,你认识我爸爸的话,下个月要不要来?” “2号,会有很多人。” 小男孩很认真,他多瞧了陆长铭几眼,“你拿着,一定要来哦。” 苏霓笑了笑,倒也没有往深了去问。只是说了声“好。” 她一定去。 关上车门,黑色宾利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她没有停留就朝楼梯走去。 没发现将车缓缓驶离的男人,透过后视镜默默盯着她的背影,眸色格外深沉。 他渐渐的手指越发用力,青白颜色从骨节那处透了出来。 “爸爸,吃药。” 陆安知清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甚至从安全座椅上跳下来,熟门熟路地在车上翻出了药片。 男人立刻吞下,头痛的症状终于缓解不少。 小男孩松了一口气,乖乖坐好,心里却存了疑惑。 那个阿姨是谁?让他故意要送人回来,还这样激动。 好在,陆长铭恢复了之后便重新上路。 只是拨出了一个电话,沉沉的声线在暗夜里格外的沙哑、让人迷醉。 也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等了许久他才开的口。 轻轻的,像是生怕惊扰了这场梦,“她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下来,因为这个消息而震惊。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之后,才轻叹,“见着了?” “嗯,在警察局。还和四年前一样,没太大变化。” 陆长铭眯了眯眼,在后视镜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她没变,他却是变了。 这四年的折磨,他的身体大不如前,常常需要吃药不说,再往仔细了看,连头上,都生了些许白发。 “你才恢复没多久,别急。但凡她回来了就是机会,你想做什么,想告诉她什么,都一步步来。苏霓恐怕目的不会那么简单,如果……” “没有如果。” 陆长铭轻应,眼里是难得的认真。 没有如果。 他这几年,清醒又昏睡,后来总算恢复了,却发现她没有再来海城的意思。 约莫是怕他了,这才对外说什么都不记得,生怕她还顾忌,还害怕,生怕她再也不敢回到这个地方。 好在,总算又见到了人。 …… 苏霓提着行李上了二楼。 还在门边就已经嗅到了香味。 她没有耽搁,敲响了门走进去。 外婆正好从厨房出来,过了四年的她,身子骨早已不像当年硬朗,如今长年会有人过来照顾她。 苏霓站在门边,视线落在她的白发上。 “到了呀,真准时,说八点就八点呢。” “饿了没,洗手吃饭吧。” 苏霓应了声便到厨房洗手,前些日子其实才和外婆见过面,只是再回到这间屋子,却已经隔了许久。 “水水呢?好久没见着她了,什么时候回来。” “过几天,幼儿园最后两天课程,让她上完吧。到时候单医生会带她一块过来的。” 外婆点点头,又替她夹了菜放碗里,轻声道,“这次回来呆多久啊?” 苏霓怔了怔,筷子顿在半空。 等了几秒,她才缓缓开口,“这是我的家,回来了,就不走了。” 她轻笑,随意吃了点东西,和外婆说了些小姑娘的事。 日子平静得和过去的四年一样。 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的。 过了四年之后,海城如旧,可其实一切都变了。 那么多人消失在他们的生命里,那些苍白可憎的往事被残忍翻开。 陆原死了,不明不白地死在医院里。 老太太满头白发,暮气沉沉。 她的丈夫,手里牵着一个幼嫩的小男孩。 连两鬓,似乎也生了一缕白发。 苏霓有些失神,没说话。 外婆却看见了她放在桌上的请帖,声音在喉咙里摩挲了许久,缓缓开口,“安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苍老的声音念出这个诗,很像纪录片里那些深沉冷静的气氛。 苏霓却怔然,再看向那个名字,眼里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 晚上,苏霓却没有睡意。 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她乐的用这些时间来思考下一步的动作。 手机正好想起,有人发来视频。 她下意识接通,便看见一张通红着眼睛的小脸。 “怎么了,哭什么呢?” 苏淼淼小盆友正背着背包,单家的佣人替她扎了两支好看的小辫子。苏霓刚见着她的时候,小圆脸上布满泪痕,眼睛更是肿胀。 现在倒好,没过两秒,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苏霓吃了一惊,连忙坐起身,“水水,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妈咪在呢,乖。” 她不哄还好,一哄,这姑娘就哭的更大声了。 泪眼朦胧地盯着苏霓,嘴巴瘪瘪的喊,“要你。” “淼淼要你!” “你在哪呀……” 小姑娘越想越委屈,昨晚睡觉的时候她还新鲜着,觉得没有妈咪的日子好自在。可一早起来就觉得不对了。 她抽噎了几下,用力甩了甩头上的鞭子,“妈咪你不要淼淼了吗?” “胡说!” 苏霓安抚了她好一阵,总算说服她明天就可以来海城见到自己。 小小姑娘这才肯放心去学校。 可又和苏霓约好了时间,放学的时候还要和她视频。 苏霓连声应好,总算哄好了她。 被她这么一闹,倒是有了睡意,心里一下子暖烘烘的,像火烤了一样。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可以做你的新娘子吗 “她终于还是回来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那边陆长铭因为这个消息喜出望外时,陆宅却仿佛在瞬间陷入沉沉雾气当中。 夜晚的饭桌上,一贯是没有陆长铭的。 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坐在餐桌旁,听着这个消息,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 “就太平了四年,她怎么就、还回来呢。” “我只当她是死在外头了,这么多年没半点消息。好不容易长铭恢复过来,她又来凑什么热闹。也不知她现在是个什么性子。” 九十二岁的老太太,终归是老了。 去年那和她同龄的徐家老爷子在医院病逝,如今放眼海城,她这辈分的人是真不多了。 相比她,莫雅薇却反而更冷静一些。 好似这个消息不过和那些谁谁家又嫁了个女儿,谁家又并购了一间小公司一样寻常。 “林嫂,小少爷呢。这个点还没到?” “刚刚警察局来过电话,是大少接走了。” 林嫂中规中矩地应,一贯的不敢多话。 倒是外头传来车子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道细碎的脚步声。 “是小少爷到了。” 林嫂急急出去,外头那样大的雨,她生怕陆安知淋了到半点,便立刻拿了伞出去。 好在,陆长铭把他抱在怀里,手里撑着的伞足够遮住两人。 “长铭,今天怎么耽误了这么久。是安知他,又闹了?” 莫雅薇一开口,陆安知便默默地往后退,小小的身体藏在陆长铭身后,一只手还捏在他裤脚上。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没有任何对母亲的眷念,更多的反而是畏惧。 眼见着莫雅薇朝他过来,甚至迈开腿就跑,很快消失在楼梯上。 “小少爷,吃饭呀!” “给他送上楼吧。” 这一幕在陆宅早已是习以为常。 陆长铭和老太太打了个招呼之后,便也跟着往楼上走去。 如今文宁搬到了陆暖那边住,陆弯弯也时常不归家,偌大一个陆宅,在这里呆的时间更多的反而是莫雅薇。 “长铭,你等等。” 莫雅薇心里着急,连忙唤住他。 “什么事?” 她唇畔挂着浅浅的笑容,本是要像往常一样,如妻子一般迎上去,与他好好说话,可终究因为他这冷冷的一瞥而僵住。 “就是、你去警察局的时候,有没有见着什么人?” 小心翼翼的,终究还是露了怯,“女人,或者是、你感到熟悉的?” 陆长铭没有立刻答话。 整个客厅都安静了下来,老太太垂着眸坐在那,暮气沉沉的好像连呼吸也没有。 林嫂退到一旁,哪还敢多说话,只是默默为老太太处理食物。 她如今是真老了,好多菜也嚼不动…… “有一个阿姨。” 陆长铭还没答话,楼上忽然就传来一道脆生生的音,原是陆安知从他的房间里出来,大声说话,“姓苏,叫苏霓。和爸爸认识,我还邀请了她来参加我的party。” 苏霓! 这个名字从陆安知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 莫雅薇嘴角抽搐,抬起头狠狠看他,“你怎的知道她叫这名字,回你的房间去。” “我看见了!那里有她的名字,苏字我认识,另外那个我刚刚查了字典,念ni。” “妈妈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她是什么人?我不能邀请她吗?” 几句反问,让莫雅薇哑口无言。 是啊,苏霓是什么人。 她扬起眼去看陆长铭,心里却计较着小心翼翼去看陆长铭。 发现后者仍旧面无表情之后,才缓缓地扯开唇笑,“就是,故友而已。你爸爸忘记了,妈和太奶奶却是记得的。” “你邀请了她,那很好啊。正巧,我们也好多年没见了。” 莫雅薇的视线细细地在陆长铭脸上逡巡,直到确定没有任何起伏波动之后,才缓缓地垂下眸。 她忽然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苏霓现在的模样。 想看看她发现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样子。 “既然都熟,何必多说。” 陆长铭拍了拍袖口的雨滴,立刻上了楼。 …… 苏霓这几天查了许多有关陆家的消息。 陆长铭忘了她她是知道的,若非如此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回来。 她从外婆家里出来,正要到马路对面打车。 不料一辆路虎从对面疾驰而来,闪避不及时,又忽的停在她面前。 车窗打开,露出一张略显粗犷的脸。 “苏霓,上车。” “慕二哥。” 开车的是慕言之,一别四年,真真的许久未见。 她探过头去,瞧见副驾驶还坐着一人,笑眯眯的望着她,眸里藏满了温和莞尔,“知道了你回来,一起吃个饭?” “行。” 苏霓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还有时间,便也不着急。 申楠主动来找她,总不会真是闲来无事叙旧。 苏霓明白这个道理,上了车便主动开口。 “我昨晚见到他了。” “三儿?那敢情巧,他平时不怎么出门,你能遇见是缘分。” 还说什么缘分,多少缘分都耗尽了。 苏霓也懒得吐槽,轻“嗯”了声算是回答。而后细细地往旁边看去,正好路过了“德阳”。 三人一起吃个了便餐,申楠从头到尾就没提过陆长铭。 慕言之则基本不说话。 他们不开口,苏霓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拨弄着饭菜没个好胃口。 到最后才缓缓地开口,“昨天晚上,他和一个小男孩在一块。陆安知。” “那是陆原和莫雅薇的儿子,过几天就满四岁了。” 提起这事,自然会有些忌讳。 申楠想了想,“我知道,如果你的孩子还在,现在也快四岁了。但是苏霓,长铭也有很多不得已。” “四年前他在洛杉矶出了车祸,拼着半条命回来见你,又遇上车祸,脑袋里面多了个口子。” 很轻描淡写。 可谁都知道那些伤有多严重。 “这几年一直反反复复的,昏迷、醒来、又昏迷。今年才总算恢复过来,忘记了一些事,对他也算好。” 苏霓轻笑,“把这些告诉我干嘛呢,没多大关系的人。” “怎么会,苏霓。他没结婚,那孩子也只是这么叫他而已,不是他的。” 这次,说话的人却是慕言之。 他本就不多话,也不耐烦插手别人的事。 倒是现在转变了不少,粗犷的脸上闪过一抹无奈,“反正,你别欺负他了就是。” 苏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不欺负我就算好了。” “再说,他没结婚。你们怎就笃定,我还在等他呢?” 四年前她就死了心,四年后的现在,如何还能重拾信心。 苏霓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时间,起身,“我另外还有事,先走了。过几天陆安知的party,你们都会去吧。到时候见?” “成……” 慕言之愣愣应了声,再想说什么时,苏霓已经走远。 两人对视一眼,他“啪”的一下把杯子放在桌上,“这都叫什么事,你说见个面看看情况,现在呢,看出了什么没?” “她在海城,还有要忙的事?” 不经意岔开了话题。 慕言之跟着他的视线一起往下,只瞧见苏霓急匆匆拦了出租车。 不由得也愣了下,她这么着急,是要去见谁? …… 从伦敦过来的飞机差不多到了,单泽奇会领着小姑娘到市区等她。 她答应了一下飞机就带她去买限量版的芭比。 商场里有。 “我们已经到了,就在一楼。你再不快些,她要睡着了。” 单泽奇一边带着行李,一边还抱着那软糯的小身子,不由得有些无奈。 他挂了电话,将小姑娘放在椅子上,自己则站在一旁候着。 苏淼淼小朋友还是第一次来海城,瞧见那与伦敦截然不同的建筑,本是格外兴奋的。可真从机场回来,一路奔波折腾,到商场却又昏昏沉沉的。 她被放在椅子上,四下瞧了几眼,慢吞吞爬了起来。 “水水,不要乱跑。” “知道了。” 一贯的听话。 单泽奇看她就在附近的橱窗里看,也不担心。 苏淼淼小盆友一向是很有分寸的,虽然还四岁不到,在陌生的地方也算乖巧,就这么乖乖在一旁的橱窗里盯着,准备等妈咪到的时候就让她把一橱窗的玩具都买下来! 可忽然,她眼睛发亮,隔着橱窗玻璃却忽然看见了一道身影。 一个男人站在商场里,身上穿着白衬衫,笔直的长腿上套着一件合体的西装裤。她把目光往上提,便瞧见那张好看的脸。 刀削斧凿般的五官,深黑好看的眼,比他们幼儿园园草的那双眼睛更要好看。 一向有经验的小姑娘立刻拿出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咔擦”一下拍了个侧脸。 见他要走,迈开脚丫子便追了上去。 “等我,等我!” 她囫囵不清地喊,小短腿努力往前跑,却怎么也追不上。 反而一不小心两只脚绊了下,跌倒在地。 男人听见周围议论纷纷,终于有了反应。 他回过头,却瞧见那跌在地上的小女娃,一头金色的发,黑白分明的眼睛散发着光亮,正冲他眨巴眨巴的。 陆长铭没有迟疑,径直走过去,一只手便足以将她抱起,正要开口询问。 却忽然被“吧唧”了一下。 湿濡的一个吻落在他脸颊上。 侧过身,就瞧见那粉雕玉琢般的女娃娃,扭捏着手指,似乎还有些害羞地低着头,声若蚊蚋,“你、你好帅……我可以做你的新娘子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小不要脸的,那是你爹 “嗯……恐怕不可以。” 奇怪的有了兴致,陆长铭莞尔,细细打量着眉眼精致的小女孩,莫名地生出一股亲切感。尤其唇角的两只梨涡,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 一时间竟有些恍神了。 回过神随即将她放下,耳边却听见一声不合年龄的长吁短叹。 “哦……” 小姑娘很失望,长长地叹气,双手也不再紧紧揪在一起了,而是就这么站在原地,默默仰起头。 她眼睛很好看,说话的时候喜欢看着对方。眉眼清澈的,几乎能映出他的模样。陆长铭甚至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 “那,为什么呢?” 他还在思考,自己是否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一双清冽的眼,却已经瞧见小姑娘偏头看他,可怜兮兮的。 陆长铭莞尔。 “我太老了。” 他声音低沉,也算半开着玩笑,言语中有着淡淡的笑意,难得有了耐心,便多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离开。 苏淼淼也是个胆子大的,想了想干脆朝他伸出手。 一米八七的大男人,九十七厘米的小姑娘,她想牵他的手时,还得努力伸长手臂。 好在,陆长铭总算没有拒绝,任凭那软嫩嫩的小手捏住他一根手指。 很温暖,也很柔软。 “真可惜。那,你的新娘子有淼淼漂亮吗?” “她可爱吗?好看吗?会、会画画吗?” 苏淼淼小朋友有些沮丧,眼睛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下去,想了很久,觉得他的新娘子大约不会比自己差。 肩膀便垂了下去,连手也放在身侧收的好好的。 陆长铭显然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居高临下站在她身侧,垂落的眼里有了些许无奈,“你家人呢?” “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好久没见着妈咪了啊……” 她性子跳脱,一下子就被转移了话题,不过说的倒也是事实。 苏淼淼在暗地里埋怨了几句自家妈咪,不过因为陆长铭这番话,她总算想起来自己不是一个人来商场的。 四下张望了会,记起自己来时的路,想到自己偷偷跑远了,单叔叔怕是要担心的。 她嘟着唇,小手背在身后,忸怩着犹豫要不要回去找单叔叔。 倒是陆长铭,再次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一只手便足够抱起她,小姑娘也乐的坐在他手臂上,身上的白色衬衫映着她的格子裙,两只小辫子在他耳边晃啊晃的。 随即她被人放在了前台,那帅气又温暖的人在她耳边轻轻地开口,“你家人该担心的。你们几个帮着找找,和家人走散了。” “好的总裁。” 没有再拖泥带水,陆长铭吩咐了几句,便抬起头看见朝自己走来的周弋,朝另外的方向走去。 “哎?” 就这么走了? 小姑娘还想追过去,又想起自家妈咪该到了。 可她还有些难受,捏着手指说不出的沮丧。前台的两个女孩哪还能见她哭,一下子就心软了。 连忙拿出棒棒糖哄她,问她名字和妈妈的名字。 苏淼淼却不吃这一套,擦了擦眼泪便循着原路去找单泽奇了。 那边苏霓正好到商场,就看见单泽奇四下张望着。 正要打招呼的时候,又瞧见一道穿着棕红色格子裙的小姑娘一边哭一边朝这里走。 头上戴着的遮阳帽被随意抓在手上,一瞧见她便撒开脚丫子跑。 “又哭啦,怎么了这是?” 追在她后头的前台小姐笑容尴尬,“可能是和你们走丢了害怕吧。” “麻烦你们了。” 苏霓却是清楚的,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要说真找不着他们的时候,一个电话就会让她循着手表上的定位找过去。 真要因为这个理由哭,还是不大可能。 可苏霓仍抱着她轻声诱哄,又拿出巧克力当礼物。 好说歹说,才总算弄明白缘由。 甚至在小姑娘委屈的控诉中看见了她手机的照片。 “妈咪。淼淼想做他的新娘子……” 苏霓愕然,确认了上头的人,嘴角抽搐,“为什么?” “帅啊!” 比小王子还帅呢。 她嘴里嚷嚷着,非要苏霓去找他出来。 后者却抱着她,没理会她的叫嚷。 也不知哪来的毛病,看见帅哥就移不开眼。 别人就算了,小不要脸的,那是你爹! …… 买好了限量版的芭比,小姑娘这才心满意足地要离开。 等上了车,她却已经在苏霓怀里睡了过去。 单泽奇到这时才提起刚刚的事。 “我没看好她,让她见着了陆长铭。” 手机里的照片虽然只是侧脸,可他们俩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谁。 小姑娘一贯的喜欢那一型,遇见了凑上去实在不奇怪。 苏霓捏了捏小姑娘那软软的脸蛋,轻轻替她擦掉眼下的泪痕,“早晚会见着的,再说,她也有权利见到她爸爸。” “不怕他怀疑?” 摇摇头,苏霓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替她扇了扇风,没有再说话。 真要说,怎么会不怕呢。 怕他知道淼淼是他女儿,怕他要将这软糯糯的小姑娘抢走。但她更怕有一天这小姑娘长大了,问起爸爸是谁,怨她瞒着她。 苏霓沉吟半晌,替她拨开汗湿了的发,将小辫子放在她脑后,“迟早要面对的。” …… 很快到了外婆家里,两人都很有默契,没吵醒苏淼淼,便把人放在房间里,几个大人则坐在外头。 单泽奇坐在客厅里,自然瞧见了那份请帖。 便闲聊似的开口问了句。 苏霓自然不会瞒着。 “我这两天打听了一下,陆长铭是确实忘了很多事。几年前我们离开的时候,老太太想趁机夺权,陆氏有了好大一阵波动。” “后来陆长铭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但总算把局面稳定下来。最近听说老太太,身体大不如前。” “九十多岁的人,还能有多硬朗?” 外婆关了房门出来,忍不住插嘴,“过几天你不是要去一趟呢,趁机看看她的情况就是。” “好了,吃饭。” 她不愿意听苏霓说这些,招呼着单泽奇吃午餐。 …… 一连几天,苏霓带着外婆和小姑娘一起在海城逛了逛,尽量挑的晚上,没引起人注意。 八月二日那天却是很快到了。 party地点在木园,陆氏小少爷的四岁生日宴,正好也是陆长铭唯一参加的一次,不可谓不隆重。 苏霓上次看见的帖子上,就有海城政商名流的名字。 里头很热闹,陆家的人大气,包下了二层整层。 陆安知今天穿了一件燕尾服,脖子上打了个红色的领结,连头发也特意打理过,整个人就是闪闪发光的小绅士。 他被莫雅薇牵在手里,后者一身素色礼服,加上精致打扮过的妆容,足以让她表现出“妈妈”的形象。 来了许多人。 宴会刚开始的时候,陆安知便由她牵着到台前弹了一首曲子。 尚小的年纪,却已经能弹出不错的手感,自然会赢得热烈掌声。 “老太太,您说大嫂会来是真的么?” 陆弯弯站在老太太身侧,对莫雅薇的侃侃而谈却没有兴趣,只是四下张望着想找出苏霓来。 可一旁,却正好有人经过,冷冷应了声。 “她敢来么?在场的人除了你还有谁待见她?你大哥可是连人都不记得的。” “安知是众所周知的陆小少爷,说不准哪天你大哥就会娶了雅薇,她现在来,自取其辱而已。” 被呛了声,可陆弯弯却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她甚至不知道苏宏娜是什么时候开始和陆家关系亲近的,只是不知不觉间就有了话语权。 想了想,陆弯弯也没有好的理由,只倔强地应,“就算大哥不记得,难道在场这么多人都忘记了么?别说安知不是大哥生的,就算真是,陆太太的位置空悬了四年,谁知道会掉到谁头上呢。” “安知是我们陆家的小少爷,雅薇姐也算是陆家的人呢。但你呢,你又算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私底下有了见不得人的交易,她只觉得苏宏娜越来越嚣张。 两人来来回回地争吵。 老太太却将拐杖往地上一放,“安静一点。” “娜娜说的对,这种场合她来做什么?现在她身上,可没有陆太太的名号。” 话虽如此,可苏宏娜心里终究是有忌惮的,她好不容易过了四年舒服日子,怎么也不想被人破坏。 然而话音刚落,台上的莫雅薇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席下,却终于有了一阵骚动。 …… 有人从门外走了过来,身上穿着一件艳红色抹胸裙,腰线收得很紧,正好将她的曲线勾勒出来。而那轻薄的裙摆,正随着她走动的步伐飘动着。 苏霓扬起视线往台上看去,越过人群,正好能看见那站在台上的身影。 她挑眉,轻笑。 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一杯红酒,对着莫雅薇扬起手,随后缓缓缀饮了一口。 而这个动作,正好露出她修长的脖颈和纤细的锁骨。 说不出的性感。 “她怎么来了。” 有人开始议论纷纷,在场许多人还是认识苏霓的。和陆家亲近的尚不说话,但更多的却只是围观。 早就听说了这些风言风语,有人站在角落,瞧见这一幕便轻轻拿起酒杯。 抿了一小口,轻道, “过去的陆太太,现在的陆家小少爷,倒是一出好戏。” 第一百三十章 她跟你可是关系匪浅 一阵骚乱。 苏霓却还端端地站在门边,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通透,明亮,衬着身上艳红色的礼服越发艳丽。 许多人在议论,可她恍然未觉,盈了淡淡的光亮的目光,就这么直勾勾地落在台上。 “是苏阿姨。” 陆安知眼尖地瞧见了她,喃喃出声。 与他的态度相比,莫雅薇却僵在原地,半晌后才恢复过来,却是尽力维持住笑容。 真来了。 见着了苏霓,莫雅薇便干脆随意说了几句场面话,终于从台上下来。而后一只手紧紧牵着陆安知,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是她儿子,非要将他困在身侧。 “莫小姐,小少爷正式成了陆家一员,您有什么想法?” 终究是有媒体在场,没那么容易让她下去。 可莫雅薇面对这个问题,却只缓缓地点了点头,“抱歉,有重要的客人到了。” “重要的客人?” 媒体背对着大门,此前并未注意到苏霓的出现。 如今转过身去看见她,一时竟辨认不出。 而莫雅薇已经牵着陆安知朝苏霓走过去。 人群自动分开,她本就是今日主角,在场的人经过提醒之后,谁又还不认识苏霓呢。 大多存了看热闹的心思,主动让了位置。 苏霓的光鲜亮丽,莫雅薇的端庄优雅,和那站在两人身侧格外清隽有礼貌的小男孩。 两人都没开口,眼波流转的时候,周围的人仿佛看见火花在闪。 渐渐有人开始期待她们的冲突、争执、针锋相对。 可最先垂下眸的,却是苏霓。 她轻弯腰,修长的脖颈更显露出来,格外好看的线条总能吸引大多数人的视线。 “安知。 随即有服务生带过来一个精致的小礼盒。 她干脆蹲下来,瞧着这甚至还不如淼淼高的小男孩,牵过他的手,在摊开的嫩白掌心里,放上盒子。 “祝你生日快乐。” 陆小少爷吃了一惊,显然没料到她会给自己送礼物。 事实上来场的不少宾客都带了东西,此刻都堆放在一个房间里,他并未见着。而让他期待已久,以为会送自己礼物的妈妈,却迟迟没有表示。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出一股疑惑,依旧没有半分表情的脸在打开盒子的那一刻,闪过一丝惊喜。 “是大黄蜂!” 缩小版的大黄蜂,可做工精致却不输其他尺寸。尤其陆安知是识货的,这分明是去年的周年限量版。 他实在无法掩饰惊喜,常年没有表情的脸蛋上,也终于多了分笑容。 甚至主动拉着苏霓,说了极其难得的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 苏霓松了一口气。 多亏了苏淼淼那丫头在幼儿园还挺受欢迎,每年过生日的时候,总有不懂事的小男孩给她送东西。 偏偏又不知道这丫头喜欢芭比,每每打开看见不是喜欢的就留在一旁。 这一个还是苏霓顺带捎上的,没想到真派了用场。 陆安知收了礼物,再看苏霓的眼神显然就不一样了。 他虽然小,却总也能分清善恶,知道苏霓待他好,干脆松开莫雅薇,改为牵住苏霓。 “这里人好多,我们去那边。” 苏霓有些讶然,才发觉这面容冷漠的小男孩,正目光灼灼地凝着自己。 那样好看又精致的一张脸,总让人也忍不住多看几眼,他也不知是不是染了陆长铭的习气,极少露出笑容。倒是走路的做派,和陆长铭像极了。 此时没说话,可一向敏感的他又怎么会感觉不到现在的气氛。 可伸出的手却始终悬在半空,直到苏霓挑眉落了手指在他掌心里。 “你跟着我。我带你过去。” 声音脆脆的,黑白分明的一双眼里甚至还藏了一丝安抚意味。 一个小绅士。 苏霓挑眉,没有立刻动作,只是在他握紧自己手指的时候,缓缓应了一声“好”。 “陆安知,你干什么!” 莫雅薇僵了两秒,直到陆安知去牵苏霓时,才蓦地反应过来,立刻将人拽了回去。 公然被儿子抛下,这要落在有心人眼里,她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苏霓,你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把陆安知扯了回来,莫雅薇干脆将人抱在怀里,戒慎地望着她。 围观的许多人都能嗅到这里奇怪的气氛。 而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男人也凝眸望着这边,那艳丽不可方物的女人、那依然如故的张扬和清冷,终于让陆长铭拾回了昔日的感觉。 可他到如今,仍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她真回来了…… “这不该是你来的地方,我儿子的生日party,你出现算什么?” “还是说,你仍以为自己是当年的身份,在陆家的主场,想来就来?” 莫雅薇自然不会留情面,她把陆安知抱在怀里,心一下子就定了。 大大的丹凤眼上下扫过苏霓,最后定格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莫名松了一口气。 好在当年没让她留下孩子。 “苏阿姨认识爸爸的。” 陆安知也是个有骨气的,两条腿抖了抖,略一挣扎之后莫雅薇便把他放了下来。而后整理了下歪掉的领结,默默扬起头看着苏霓。 “苏阿姨,我爸爸在那边,我们去吧。” 他一贯和莫雅薇不亲近,也不爱和小朋友玩。 苏霓轻笑,垂下眸与他对视,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孩子生的是一双单眼皮。 她愣了两秒。 陆家是代代相传的大双眼皮,无人例外,而莫雅薇…… 陆安知这话不说还好,一开口又让莫雅薇抓住了破绽。 扬起脸,格外精致的妆容中有一丝讥讽。 “原来是来和长铭叙旧的啊,可大家都知道,长铭现在并不认识你。还来干什么呢。” “自取其辱不是。” 最后那几个字说的很小声,可苏霓却是听的一清二楚的。 她也不生气,脸上笑容越发璀璨起来,甚至只微微撇了莫雅薇一眼,便将视线移到身下。 垂落的眼睫有厚厚的阴影,正好将她眉眼里的情绪遮掩住。 隔着长远的距离,陆长铭便只能听见她清淡的音,“我是受安知的邀请过来的,并不知道其他哪些人会来。不过莫小姐倒提醒了我,既然来了,我总该要与熟人见上一面才对。” 她眼波流转,忽然站好了身子。 那纤细单薄的身躯站的直直的,鲜红的身影直径两米外,再无不相干人。 苏霓四下扫了一眼,自然瞧见了那在某个角落里的男人。 可她只是略一颔首,并未朝那个方向走去。 高跟鞋踏在地板上,淡淡的音却仿佛敲击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 直到越走越快。 “哗”的一下停下。 艳红的身影停在台前,在她面前则坐着一道佝偻的身影。 满头白发,暮气沉沉。 苏霓却扯开了笑容,唇畔梨涡浅浅。 “老太太。” “四年不见,别来无恙。” 原来是去老太太那。 两人寒暄了几句,都是些没营养的,其他人便也不多放注意力在这边。 反而是莫雅薇,拉着陆安知走过去,亦步亦趋的。 苏霓是径直站在老太太身边的,勾勒的眉眼中有几不可察的冷漠。 “老太太今年九十二了吧,身子骨还算康健?我毕竟做了你几年的孙媳,这次回来总要送你一份礼物的。” 她说着,从那小小的手提包里拿了个东西递过去。 比给陆安知的动作更要寻常。 一只翠绿的镯子。 老太太愣了下,已是形容枯槁的一双手,就这么覆在上头。 “我嫁到陆家时你给我的,现在我还回来了。” 两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以前给过她的,到如今都要还回来了。 已是许久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对她,老太太一时竟忘了反应。 “怎么愣着,您总不会是忘记了吧?代代相传的镯子,该不至于?” 苏霓干脆将那镯子放在桌上,轻轻说完,没有再留恋。 而老太太,在一瞬间的发愣之后,便倏地拿了起来。 往腕上戴了戴,有点松,片刻后她干脆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颤巍巍的。 老太太今年九十又二。 这样的高龄,甚至连牙齿都差不多掉光了。 可她仍坚持站起来,当着苏霓的面扬起手臂、又落下。 “啪嗒”一下,碎在地上。 像是不小心,却没人多看一眼。 “还回来又怎样?好多事我都不记得了……苏霓你和陆家没什么瓜葛的,你的孩子没了,和长铭的婚姻没了。” “在陆家,还能牵扯到谁?” 她眯起眼,似是累了。就这么朝着陆长铭的方向招了招手。 “长铭,你过来一下吧。” 很简单的一句话。 她确信陆长铭是能听见的,便就这么颤巍巍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陆长铭穿着一身深色的手工西装,剪裁得体又大方低调,走过来的时候,少了以往的锋芒,却更多了一份内敛深沉。 “有事?” 他语调一贯的冷静平淡,此刻也不例外。 老太太指着苏霓,侧过了身。 “有客人,见见吧。” 男人抬起头,缓缓往苏霓的方向看了看,深沉的眼底多了一分审视,没在她脸上停留几秒,又缓缓移开。 第一百三十一章 当着这么多人,不怕上头条 “见过了。” 低低哑哑的声音,又实在没有起伏,像是全然无所谓的。 陆长铭说完低头,见陆安知已经靠在他身侧,随即弯腰将小男孩抱起来。 “还是安知邀请的。” “苏阿姨说认识你。” 陆安知挠了挠头,觉得哪里怪怪的,便脆生生地解释。 而后又有些烦恼地看向苏霓那边,“很抱歉苏阿姨,我爸爸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我会慢慢帮他记起来的。” “你不要生气。” 她不生气。 苏霓想,只是耳边听着他喊“爸爸”,又忍不住想起那肉乎乎的小丫头,也常常在夜里梦境中,喊这个称呼。 有一瞬的恍惚。 片刻后便被一道尖锐的声音拉回了理智。 “长铭,你说你忘了谁不好,怎么能把苏霓给了忘了。这让人多尴尬呀。” 莫雅薇忽然“咯咯”笑出了声,不着痕迹地站在了男人身侧。 那样亲密的距离,加上被他抱在怀里绅士一样的小男孩,粗粗看去,多和谐美好的一个家庭。 可随即,她终于又冷冷地甩了句,“苏霓她,跟你的关系可不简单。” “有多不简单?” 抱着陆安知,陆长铭却还有心思搭话,十分不经意的几个字,倒让莫雅薇怔住。 “她……” 真到这时候,莫雅薇却结巴着说不出话了。 倒是老太太,这时候已经坐回了椅子上,格外尖锐的眼神落在苏霓身上,“她是陆原被杀的嫌疑犯!” 一片安静。 苏霓吃了一惊,愕然失笑。 “她心地不好,陆原出事的时候她正好在现场,之后就消失了整整四年,现在才回来。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信呢?” 老太太软言好语,“要不雅薇怎么会这么敌视她,要说,也该让安知离她远些。” 陆长铭挑眉,只顺着老太太的话,深冷的目光在苏霓身上扫过,留下的却是讳莫如深的表情。 最后低低笑开。 苏霓看不懂那个笑容。 “爸爸,嫌疑犯是什么意思?” 一道清脆的音插了进来,小男孩正仰起小脸,格外认真地询问。 他一贯好学,陆长铭相信如果自己现在不告诉他,下一刻他就会给老师打电话询问。 可斟酌着,又没法解释。 倒是莫雅薇,主动开口解答,“就是做了坏事,可能会被警察叔叔抓进去的那种人。” “安知,妈妈平时怎么教你的。遇见这样的人一定要小心,别说邀请她到家里玩,有多远就要躲多远呢。” 他似懂非懂,却也能分辨出莫雅薇话语里的鄙夷。 于是好看的眉毛就这么拢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抱着陆长铭。 莫雅薇嘴角抽搐了下,但早已习惯他这副模样,只是现在当着苏霓的面,她便干脆扬起下巴,连声音也不自觉抬高。 “以后在外头,长铭不认识的人还是别随便往这边带吧。指不定是什么人想蹭陆家的光,又或者,干脆就心怀不轨么呢。” 心怀不轨? 苏霓挑眉,心想她这也没说错。 自己出现在这里,如何不是存了其他心思。 想吓吓她们也好,想接近其他人获取证据也罢,终归心思不单纯。 她便随意从路过的服务生盘子里拿了一杯酒,轻轻摇晃着那醉人的液体,“按照莫小姐的逻辑,这里最该被远离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呀。九年前错手杀人,入狱五年。” “陆先生是忘了,其他人可没忘吧?” …… “陈年旧事,还提起来做什么!” 老太太又一次呛声,却是将苏霓的话打断,“雅薇和你有可比性吗?她是安知的妈,就算曾经犯了错,也没有要儿子远离的必要!” “是啊,老太太信佛,自然是知道因果的。我现在有安知,也算是上天原谅了我。” “可苏小姐你呢。” 莫雅薇捏了捏手指,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小男孩身上。 后者似是受不了她,牵着陆长铭走到旁边。 本是要直接走到休息室去的,岂料陆长铭却在距离不远的地方,任凭他怎么拉也拉不动半步了。 …… “要不是心里有愧,做了伤天害理之事……你那孩子,也该有四岁了吧?” “啪”的一下。 苏霓仿佛听见自己脑袋里那根名叫“理智”的弦断掉,唇畔梨涡迅速隐没,连唇畔那丝笑容也跟着消失不见。 可女人尖锐的声音还一直在耳边响,哪怕她努力转移注意力,却仍避免不了听到耳里。 “说起来她没生下来是正确的,真要出生了,知道自己妈妈那样心狠手辣,该怎么面对啊?” 正好,刚刚走远了的陆弯弯和苏宏娜却在这时走来,后者正好听见莫雅薇最后那句,忍不住搭了句嘴。 “有其母必有其子,他要活着也不需要面对,和他妈也就一个德行吧……” “说的是,毕竟苏小姐的母亲,当年名声也并不好。” 莫雅薇和苏宏娜这几年默契十足,两人说完便咯咯笑了起来。 可话音刚落,便因为一道夸张的声响都同时住了嘴。 苏霓手里的酒杯落在了地上。 酒液倾洒在她裙子上,杯子随后滚落在地,此刻在她脚边,正有一滩红色的液体和落了满地的碎玻璃渣。 男人骤然捏紧拳头,立刻转身,快步朝这边走来! 几人之中,大多却没有反应过来。 苏霓的酒杯会掉落,却不是因为她疏于握紧,而是被十分干脆的扔在了一旁。 随着碎裂声,她终于抬头,空出的手径直朝莫雅薇脸上挥去…… 后者惊呼一声,迅速往侧后躲。 那站在远处的男人,几步靠近,终于伸出一只手,正正好的捏住了苏霓的腕。 四目相对。 苏霓用力动了动,可他虽然看起来没用力,但手腕仍被钳制得紧紧的。 她努力挣扎扔松不开,便有些恼怒了,一只脚抬起便要往他身上踢过去。 而陆长铭却正好在这时松开,眼眸沉沉地望着她,唇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那冷静的模样,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当着这么多客人和媒体的面打人,不怕上头条?” 他低声训斥。 可苏霓却只轻嗤。 四下一看,却有不少人都拿着手机拍照。 她暗暗咒骂了几句,心里却有些恼自己。 明知道莫雅薇话会说的难听,她做了完全准备,一直在克制当中。可当牵扯到小姑娘的时候,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砰”的一下就炸开。 甩了甩手。 甩不开。 苏霓有些烦闷地扬起脸,冲他吼,“还不松开!” 男人离开张开手指,手臂仍悬在半空,但苏霓已经手腕抽了回去,缓缓揉了揉那被捏疼了的地方,一脸不爽。 她不是会吃亏的主,包里还装着值得老太太害怕的东西。可到现在,却没了再拿出来的意思。 莫雅薇多久没受过这种气,当即就要教训回去。 可身侧的男人余光随意一撇,“行了,还要继续给人看笑话吗?” 苏霓手机响起,她是不肯罢休的。 莫雅薇自然也是。 可那男人却轻飘飘的一句话过来,“这个点,都散了吧。带安知回去睡觉。” 苏霓正要说什么,可忽然瞧见屏幕上头的名字,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只好急急忙忙走到一旁去接。 自然是小姑娘打过来的。 也不知因为什么事,这时间打电话给她。 苏霓本是要走到角落里,耽搁了些时间。 刚一接听,就听见一声喊。 “妈咪你去哪了!” “你是不是不陪淼淼睡觉了?” 苏霓大呼冤枉,压低了声音,“没有的事。妈咪很快就回去,你和外婆先睡好不好?”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九点。 “不!不睡。” “妈咪你去玩了对不对?为什么不带淼淼去?呜呜呜,你是不是背着淼淼和别的男孩子约会?我就知道,你不给淼淼找爸爸,还和其他的男孩子玩对不对!” 苏霓越发无奈,她哪有,很想找个空隙插句嘴解释。 可小姑娘又哭又闹的,发音囫囵不清,夹杂着中英文说个不停。 “你说海城好玩的,这里一点也不好玩!你不陪淼淼,瑞丝也不陪淼淼呜呜呜,也没有小王次……” 哎…… 她哪有不陪她。 苏霓抚了抚额,再说瑞丝那是时差问题,你白天给人发视频,可伦敦还是晚上呐…… “苏淼淼,你到点睡觉了。” “我不要,不管不管。淼淼不听你说话,就不听……” 越发无奈,听那声音也大概能猜到电话那头的苏淼淼小朋友,现在正捂着耳朵胡乱摇头。 等了一会,她才又重新听见正常的声音。 是外婆。 “她发烧了。” “这丫头,看起来还很精神,可烧到三十八了。还不肯吃药……” 发烧? “怎么会?等等,您先别给她吃药,照着我之前告诉你的法子物理降温。她底子不错,烧的不高应该能降下来。” 外婆那边也是一阵兵荒马乱的,“知道了知道了,我试试看……” 苏霓连忙应声,“那我尽快回去。” 她挂了电话,看了一眼渐渐开始散场的宾客,也准备往门口走。 可一转身,便撞入一道坚硬的胸膛里。 男人低着头看她,那双眼像天上星辰,格外深邃。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听说,你是我前妻 苏霓在那一刻嗅到了一丝不算熟悉的气息,有些许烟味,又夹杂着淡淡的药味。 而以往她常常感觉到的那抹薄荷香味,如今却消失的干干净净。 “抱歉哈……” 苏霓揉了揉下巴,转身的时候太过用力,没控制住力道,更没想到他就站在自己身后。 撞的不轻。 “不要紧,你没多大力气。” “苏霓?” 男人似是试探性地喊她的名字,声音轻轻哑哑的,没留太多情绪。只是从他嘴里说出这个名字,就足够让人惊讶了。 苏霓自然不难猜到他从何处知晓,心里想的却是刚刚自己那个电话。 她仔细回想,思索自己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散场了。” 苏霓四下看了看,这才发现短短的时间里,人已经散的差不多。 连莫雅薇和老太太,也早已没了踪影。 如今偌大的二楼,只有寥寥几人。 苏霓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秀眉拢得紧紧的。 “人走的差不多了,有人接么?” 摇摇头。 刚回到海城,还有很多事要忙,她来不及熟悉这里的一切,更来不及去弄一辆车。 而那站在她身侧的男人,却在这时缓缓地跨出一步,正好挡在她面前。 垂落的眼里有些许莞尔,“我送你吧。” 再和他站在一块,鼻尖嗅着他身上的气息,除了说话的方式较以往更平和冷淡了些,此刻的陆长铭和四年前,并没有太大区别。 苏霓捏了捏手指,想起发着烧的苏淼淼,便终于点头。 “那、麻烦陆先生了。” “嗯,没事。” 一如既往的平缓冷漠,没有太多起伏的语调,正是他面对其他人的模样。 可苏霓却有些不适应,便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前方那道身影。 他瘦了许多。 西装仍旧合身,却看的出来身形的消瘦。约莫这几年被病痛折磨太多,到如今反而让他少了些当年的凌厉。 走出木园,外头天色早已暗下,较之白日里,海城的夜晚无疑凉爽了许多。 她拎着裙子,乖巧地跟在男人身后,一直走到那辆黑色的汽车前。 男人打开副驾驶,站在车门旁。 “有句话说,男人的副驾驶只留给他的妻子,我坐后面就好。” 苏霓笑了笑,轻挽了挽发,作势便打开车后座。 可男人还站在副驾旁边,笔挺的身躯直直伫立原地,一动不动。而那双深邃好看的眼,却笔直地苏霓脸上看去。 没有任何退步的打算,那支骨节分明的手就这么落在车门上,偶尔缓缓敲动一下手指,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两人在僵持。 他忽的低头,逆着光线,莞尔,“放心,我单身。” 苏霓自然发现了他正在看自己。 于是呼吸紧了紧,唇畔梨涡显露,“陆先生……” “不说急着回家么,还要耽误下去?” 哎。 他一击,便中苏霓软肋。 苏淼淼小盆友跟着她跨越了大半个地球过来,小小的年纪说不辛苦是假的。这几天虽然带着她到处玩,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但那肉乎乎的小脸终还是免不了瘦了一圈。 现在给你更是赶上了发烧。 外婆年纪大了,也不懂什么物理退烧的法子,她交代过一次,却不知道外婆能不能搞定。 那闹腾的小姑娘,这会指不定在怨她呢。 显然,这么思考一遍之后,两人已经达成共识。 苏霓瞧见他将右手遮在车顶上,十分熟悉的样子。 “上次的地址?” “是。” 短短的对话,车子便行驶在灯火马龙的路上。 苏霓有些不自在,倒不是因为他的车技,而是整整四年,不曾与他单独处在同一个空间内。 莫名的感到紧张。 男人似乎知道她情绪紧绷,便主动开了音乐。 “想听什么自己找?” 苏霓扬扬眉,没有动作。 耳边又听见一道沉郁的音,“我暂时没有结束单身的意向,不必在意会被人发现我载了女人。” 苏霓愕然,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摆弄了。 “莫小姐是个不错的女人,为什么一直没……” 一直没有在一起。 苏霓原本还不确定,毕竟那不苟言笑的小男孩唤他爸爸。 可今天见着了人,才发现他们之间的相处,实在生涩得可以,“原谅我的唐突,毕竟陆先生你今年、也三十好几了。” 她好巧不巧的,扯到了年龄。 而那男人似乎一直在认真开车,路上的灯光从他脸颊晃过的时候,苏霓才能隐约看见一丝笑意。 “苏小姐你呢?” 她…… 她自然也没有,苏霓摇摇头,没有正面作答。 而是干脆去摆弄音乐了,片刻后便挑了一首歌曲。 becauseofyou ineverstraytoofarfromthesidewalk becauseofyou ilearnedtoyonthesafesidesoidon''tgethurt 女歌手略带沙哑的声音从音响里飘出来,在寂静的夜里撩拨着人心。 苏霓听着那熟悉的旋律,轻靠在椅背上。 忽然就听见他开口。 “你打哪回来?” “伦敦。” 苏霓有问必答,目光自他开车的手指移到窗外,淡淡地扫过路旁霓虹,思绪飘地很远,却没有多说的意思。 可耳边男人沉郁的音,终究又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几年一直在那边?” “没。” 苏霓抓了抓发,将垂落至耳边的一缕发丝挽了回去,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便干脆打开窗户,一只手撑在上头。 “一开始去的洛杉矶。在那呆了大半年吧,后来又去了苏黎世,辗转才到的伦敦。” 在洛杉矶,是为了安心生下小姑娘。 孩子出生之后,她那时终于面临了养家糊口的问题。正好桃枝在苏黎世,便一块去了那边。 直到后来定局伦敦。 苏霓抬起头看了看天,没有一丝星光。 她还记得在洛杉矶乡下呆的那阵,天上总是繁星密布,她每天用双脚走遍大半个小镇,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才回到租下的房子里。 夜里,则从透明的玻璃里和还未出生的苏淼淼一起,看遍整片星辰。 “为什么、会离开海城……” 许久,陆长铭才又开口。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身侧那张好看的脸上,那莹白、精致、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却又让他移不开视线的一张脸。 “专心开车,陆先生。” 苏霓自然是注意到了,浅浅的一个笑容回来,略带无奈,“安全第一。” “嗯。” 没有直接应,但这声淡淡的音却已足够。 很快,黑色宾利出现在那略显老旧的小区外,最后停在一栋单元楼下。 苏霓揉了揉发疼的头,拎着裙子要下车。 “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推了推车门,却没打开。 格外寂静的环境。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喑哑的声音。 “听说。” “你是我前妻。” 有些突兀,却又在恍惚中带着一丝确信。 这一路上他似乎都在迟疑,用各式各样的方式试探着。到最后没了法子,选了最直白的一种? 苏霓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 然而到最后,却也只是应了两个简短的字。 “是啊。” 是前妻,曾是夫妻,可现在、缘分早尽了。 “抱歉。” 陆长铭忽的有些烦躁,手指在方向盘上来回摩挲着,最后干脆伸到旁边拿了一支烟。 点燃。 淡淡的烟雾便弥漫在整个车厢,他没征询她的意见,只是恍惚看着那张在烟雾下的脸。 有多久了呢。 四年又四个月,他不曾见过这个人,不曾听闻过她任何消息,甚至不敢派人去找。只能任凭那名叫思念的东西在最晦暗的角落里搅弄着心绪,夜夜难眠。 “没必要抱歉呵,我们是和平离婚。” “她们真不该在你面前提这些,就让你忘了这一切多好。” 不知道不留恋的人,总是最幸福。 曾几何时,苏霓也希望自己能忘得干干净净的,希望那五年、不,是从认识他那一刻起的所有记忆,通通消失干净。 “原因呢?” “性格不合。” 苏霓淡淡甩下这几个字,清冷的眼又忍不住往陆长铭那边撇去,非要盯着那双眼仔细瞧,仿佛这样就能看透他。 “那么,我对你好么。” “不好。” 这个答案,却是没有任何犹豫的。 苏霓又敲了敲车门,示意他开锁。 “女人毕竟无法抵抗男人的温柔体贴,你要对我好些,我们就不会……” 真的不会么? 说到一半,反而是苏霓自己不敢相信了。 “算了。”摇摇头,又觉得现在还去想这些,实在是庸人自扰,便干脆地下了车,“都过去了。” “陆先生。以后我们可能还有再见的机会,希望这件事不会对你造成困扰。” 她刚说完,没去看陆长铭那在烟雾后模模糊糊的脸,便转身朝楼上走去。 二楼灯光一直亮着,苏霓进了楼梯之后脚步便加快不少。 莫名的心慌。 男人坐在车上,霎那间已经分不清心里是因为终究见到她而欣喜,还是因为她刚刚那句“都过去了”而沉闷难受。 第一百三十三章 爸爸怎么能,把自己的妻子忘了 缭绕在车内的烟雾越来越厚,哪怕有人从外头经过,怕也瞧不见里头的模样。 许久之后,陆长铭才捻熄了最后一支烟,终于又仰起头,隔着那层轻烟白雾缓缓往楼上看去。 外婆家里他是去过的,正在二楼。 有些老旧的建筑设计,客厅也不过是个不大不小的窗户,他从楼下往上看,被遮挡住了的视线只能隐约瞧见一些摆设。 放在客厅的窗户旁的插花,窗帘旁随意挂着的几样装饰。 还有她时常使用的小物件。 而此时,他盯了许久才出现的一道身影,在茶几旁停留了好一会。 似乎是倒了茶,转身又走远。 …… 苏霓其实一直悬着一颗心,她急急忙忙回去。 “外婆?水水。” “在房间里。” 里头远远的就传来声音,苏霓迅速换好鞋子,几步走到房间里。 一眼便瞧见那躺在床上、正对她甩脸子的小小一团,松了一口气。 “水水?” “还好么?” 小姑娘自然老远就辨出了她的声音,一双漂亮的眼睛哭得通红发肿,瞧见苏霓出现时,先是一愣,继而忽然将头撇到一边去。 “烧在退,刚刚测了,37.7。” “我照着你说的法子给她抹了酒精,其他的东西都在这了,你看着用。” 外婆端着水走出来,苏霓则出去倒了水、又捧着热开水走进去。 没有介意那犯别扭的小姑娘,而是默默放下东西,拉了椅子坐在她面前。 “口渴吗,我们喝点水好不好。” “哼。” 小姑娘一声冷哼,便又将头扭到另外一侧。 这回,更是干脆把身子往床里挪,大有和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 要不是太热,苏霓严重怀疑她会拿被子蒙住头…… 房间内安安静静的,她这闹别扭的样子苏霓也不是第一次见,便轻叹了一声,也不生气。 只是瞧着那细细小小的一道身躯,心里那些懊恼和小脾气,瞬间就化掉了。 凝了她片刻,苏霓这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背,有些凉。便缓缓将掌心贴上去,细细摩挲了几下。 十分静谧的气氛。 她一边缓缓摩挲着那冰凉的背脊,一边柔声开口。 “首先,水水生病妈咪不在身边,是妈咪的错。但妈咪今天晚上是去办重要的事了啊,水水也要理解的对不对?” “我们一直离开伦敦,回来海城,会有更多事情要处理。这里是妈咪的故乡,妈咪的朋友、亲人都生活在这里。甚至你的爸爸,也在这里。”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 而苏淼淼已经平静下来,她就是发烧了难受,怨妈咪不在身边陪她,暗暗想等她回来一定不理人。 可现在一听苏霓软言好语的,就忍不住情绪了。 “水水,你真的要生妈咪的气嘛?” 苏霓有些委屈的声音。 小姑娘哪受的了这个,小嘴巴一瘪,再不犹豫,猛地转过身便扑到她怀里。 “嗯……不生气了吧?” 苏淼淼小盆友认真思考了下,有点点迟疑,但想到这是自家妈咪,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虽然不说话,可她两条手臂紧紧抱着苏霓,到后来干脆连脚也缠了上去,整个人像只树獭似的缠在苏霓身上,嘴里还呜呜嗯嗯地叫着。 苏霓连忙换一个姿势,让她舒服些。 母子俩安安静静坐在房间里,晕黄的灯洒落,落在两张有些相似的脸上。 许久,苏淼淼才靠在苏霓肩上,低低地开口,“爸爸、真的在这里吗……” “嗯?” “爸爸在这里,你刚刚说的。那、那你见到他了吗?长什么样呢,帅不帅,好不好?” 她眼睛格外明亮,要不是因为发烧没力气,这会怕是已经蹦跶起来了。 苏霓愣了一会,想起先前陆长铭已经到了楼下,便点点头,“见到了。” “噢!” 苏淼淼有一瞬间的兴奋,可过了那几秒之后,情绪又低落下去,开始默默地捏手指,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降了下去。 细细腻腻的,又格外软糯好听的声音。 “那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不要淼淼呢……” “是淼淼哪里不好么?” 她把十根小小的手指都捏在一起,平时扑闪扑闪的眼睛,此刻竟透着些许害怕,“淼淼不漂亮、不可爱?还是觉得淼淼不听话呢。” “要不……是他娶了别的阿姨,生弟弟妹妹了。” 苏霓吃了一惊,“这话你听谁说的?” 她从不避讳让小姑娘知道自己没有爸爸,当她问起时也会很冷静地陈述,她不是没有爸爸,只是妈咪和爸爸离了婚,所以爸爸不在她身边。 可怎么敢,说出爸爸不要她的话? 这样可爱的小姑娘,她把她往心坎里疼仍嫌不够,哪容的了别人嫌弃? “你就说是不是嘛!” 苏淼淼也是个有心气的,苏霓问她不答,但非要得到自己的答案。甚至伸出手去捏苏霓的脸和头发,非要她说清楚不可。 小脸还是红扑扑的,苏霓靠了过去,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 烧算是退了,但精神仍不算好。 便也不追究,只是将她放在床上,认认真真地凝着,“不是!你说的都不对。” “妈咪虽然见着了你的爸爸,但只是见着了而已,就还……还没跟他说你的事。” “所以,绝对没有他嫌水水不好不漂亮的事。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女儿,但妈咪敢保证,如果他见到了水水,一定喜欢的不得了!” “阿……真的嘛!” 小姑娘抑制不住的开心。 她“咯咯”笑着往苏霓怀里钻,心里的喜悦都写在脸上。也不管苏霓还穿着礼服,就这么伸长了手揽在她肩上。 小屁股险险地落在床边。 “淼淼想见他。” “妈咪,淼淼想看爸爸,可以吗?” 她那样认真,还沾着泪的睫眨了眨,里头盈满的都是苏霓不曾见过的渴望,甚至还带了一丝祈求之意…… 苏霓脸上的笑倏地僵住,小姑娘被她抱回了床上,两条腿在床边不住晃着。 而那软嫩的小脸蛋上,两条泪痕格外明显。 她下意识抬起手帮她擦拭,声音却跟着沙哑,“为什么想见到他呢?” 话一说出来苏霓就后悔了。 哪怕苏淼淼比同龄孩子要成熟一些,可终究也不过是个四岁的小女孩。 她过了四年没有爸爸的日子,现在懂事了想要爸爸,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苏霓有些懊恼,想收回这句话,可小姑娘却已经那样认真地回答她,“因为淼淼有好多问题想问他的。想问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在妈咪身边。为什么妈咪生病的时候他不在,妈咪住院的时候他不在,妈咪换灯泡摔倒的时候他不在……” “为什么,要躲在海城,不去伦敦找我们。” 苏霓鼻尖忽的一酸,眼眶几乎在那瞬间就红了。 她如何还能忍住眼泪,一下子,晶莹的泪便盈满。 “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哎呀,你别哭呀!” 小姑娘有些慌张,软软的手指立刻覆在苏霓脸上,笨拙地替她擦眼泪。 那扑闪扑闪的眼里刻满了认真,见擦不干净,甚至还主动凑上去在苏霓脸上亲了下,“别哭呀,淼淼抱你。” 说完便又扑了过来。 动作很大,苏霓差点往后栽去。 这下她倒有些哭笑不得了,只好抱紧她,干脆也不放了,就埋在她耳边轻轻笑出了声,“其实,你见过他的哎……” 哎,苏霓忽然觉得,看她知道自己的新男神是爸爸,啊嫩嫩的小脸蛋上出现懊恼沮丧的表情,也会让自己变得很不错呢。 …… 陆长铭足足在小区楼下抽了半小时烟,期间有无数次冲动着想往楼上跑,可每每都是刚一打开车门,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不敢去。 苏霓对他还充满戒备,若非自己装成失忆,她怕是到现在都不肯回国。 甚至,就在国外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 他生怕自己说了实情,就真把她给气走了。 于是刚刚升起的那么一丁点念头,又被压下。 手机响起。 是陆宅的电话。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快十点了,“这个点,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 陆安知穿着睡衣和拖鞋站在客厅里,他没有手机,只有一支定位手表。 而现在的时间点,他想打电话就只能在客厅,便端着电话站在一旁,认认真真地开口,“对不起爸爸,我上网查了苏阿姨。” “妈妈说她是坏人,太奶奶也说她心地不好。可心地不好的人怎么会送我大黄蜂呢……” “我上网查了很久,好多字都不认识。但我还是看懂了,他们说她不是坏人,只是太可怜了。” 陆长铭挑眉,只轻轻“嗯”了一声,“还有什么?” “还有……他们说,她是你的妻子。” “爸爸,你连自己的妻子,也忘记了么?” 没料到陆安知会说出这样老成的一句话,他甚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盯着手机。 “安知。” 许久,陆长铭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不是赞扬少年的聪明,而是有些恼怒地斥,“小孩子不懂大人的事,别胡乱插手……” 第一百三十四章 苏淼淼是个不讲理的小姑娘 陆安知可不是一般的小孩,他智商高达一百八,加之生活在陆家这样的环境里,少年老成,比起同龄的孩子要成熟不少。 如今听见电话里陆长铭略有不悦的声音,便乖乖“哦”了声,“我到时间睡觉了。” “老师说过一句话,判断一个人是好还是坏,不能只听其他人说,一定要自己去看、去听,去了解、去判断。” “爸爸,你们认识,你觉得她好还是坏呢?”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 男人的脸色在幽暗的灯光下忽明忽黯暗的,渐渐染了许多平日不曾有的颜色,他拧起眉,也不再斥陆安知,只是低低开口,“我把她忘了。” “是哦……” 陆安知皱着眉,嫩嫩的脸蛋上布了些不合年龄的成熟,而后又看了看时间,终于挂断电话。 “咚咚咚”地走上楼,他推开门,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在淡蓝色的背景下爬上床,小小的身子埋在被子里,细细思索着什么。 忽然,做了决定。 …… 在他离开之后,客厅里却又出现其他人。 一个穿着真丝吊带睡衣的女人,姣好的身躯在衣服下若隐若现,随着走动的步伐,胸前沟壑也越发明显。伴随着走动的节奏,修长白皙的双腿露在外头,说不出的诱惑。 只可惜这屋子里,并没有值得她诱惑的人。 莫雅薇倒了一杯水,迅速饮下。 这几年她已经尝试过各种各样的法子,尤其在今年陆长铭痊愈之后。 两人都住在陆宅,连屋子也相隔不远。按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才是,可偏偏她在陆宅,却经常半个月都见不到陆长铭一次。 甚至,她连苏霓曾用过的手段都尝试了,无一不是败北。 难不成,自己真是老了,魅力下降。还是自从那次受伤时候,陆长铭已经失去了那方面的能力? 莫雅薇正胡思乱想着,身后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咳嗽声。 她怔了怔,放下水杯,“老太太这么晚还没睡?” “睡不着。” 那本就已经佝偻了的身躯,在宽松的睡衣下,更显得单薄。尤其现在没有人搀扶她,只能颤巍巍地往前走,就那缓慢的模样,仿佛下一刻急要跌倒在地。 可莫雅薇却没有过去搀扶她的意思,而是撩起睡衣下摆,径直坐在沙发上。 凉爽的夜风自窗外吹拂过来,客厅里留下的那盏晕黄灯火让她能看清楚老太太此刻的模样。 “有心事?” “难道你没有吗?” 老太太轻嗤,缓缓坐了过去。她却不像莫雅薇那样轻松,满头的白发散落下来,便伴随着一声叹息被挽起。 “怕什么,她不过是只纸糊的老虎,四年前我能让她灰溜溜爬出海城,四年后自然也能做到。” “再说,现在的她连肚子里的倚仗也没有,还有什么资格和我争抢?” 这些话,莫雅薇不知私底下重复过多少遍,仿佛这样就能抑制她内心的恐慌,如今面对老太太,便又一次把这套说辞拿了出来。 “何况,长铭早已忘记了她。” “忘记不代表不在乎,重新开始,这不正是他以前最希望的么?” 老太太轻嗤,示意莫雅薇给她递杯水,“她今天把那镯子还给我,是想告诉我们,她会把当年我们对她做的事,还回来!” “而我们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制造车祸,试图废了她。 苏霓命大活了下来,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死了。 再后来,她甚至把陆原也给…… 莫雅薇顿了顿,倒水的手僵在半空,直到热气腾腾的水满溢出杯子,烫着了她的手,才惊呼一声。 “她就算知道是我们又能怎样,没有证据的事。” “比起四年前,她现在什么都没有,还能给我们造成阻碍么?” 尽管这样的信誓旦旦,可连莫雅薇自己也知道没有底气,到最后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她干脆住了嘴,慢慢回忆起以前的一切,想起苏霓的手段和狠辣。 忽然心一惊。 “你看来明白了。” 老太太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也不再喝她递过来的水,而是就这么站了起来,默默走回了房间。 只是那苍老的声音仍旧在客厅里回响,也仍残留在莫雅薇耳朵里。 “正是因为她什么都没有,才比以前更值得忌惮。以前四处都有顾忌的苏霓和现在杳然一身的她,究竟谁更可怕?” 莫雅薇颤了颤,如何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毕竟苏霓,是一个不计后果的人…… …… 又是一天清早。 小姑娘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用不着养便好了。在家里闷了几天之后怎么都不舒服,非要闹着让苏霓带她出去玩。 下午三点,睡了午觉起来的苏淼淼小盆友揉着惺忪的睡眼,身上的棉麻睡裙皱巴巴的。 她却不怎么在意,光着脚丫子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苏霓在客厅整理资料。 小姑娘一向不顾及这些,非要挤到她和电脑中间,用力抱紧她。 “妈咪……” “嗯?” 苏霓只微微看她一眼,顺手将那落在小姑娘额头上的发拂起,轻吹了吹,“热吗?” “热。” 海城毕竟比伦敦,要热太多。 小姑娘想了想,也不再腻在苏霓身边,而是站在风能吹到的地方,慢慢让自己梁宽起来。 “妈咪,去玩吧。” “上次你说的游乐场,我们还没去。” “动物园也没有,你说这里有大熊猫,淼淼没看见。” 她心心念念着要去的地方,除了游乐场就是看大熊猫。 然而苏霓一直嫌白天太热不肯带她出门,等晚上动物园又闭馆了。 苏淼淼同学特意看了看外边的太阳,这一次,下定了决心! “妈咪!出去呀……” 苏霓被她拉扯着,却一直没有动过。颇有些任她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意味。 在她面前的电脑里,有关于海城这几年的发展和陆家的各类信息。 关于陆长铭的大多是他在这几年,渐渐不在陆氏台前出现,更多是选择幕后操控,甚至常常好一两个月才出现一次。 至于陆氏,在四年前那一回动荡之后,新老势力已经彻底撕破脸皮。老太太的人甚至占据过一段时间上风,直到陆长铭又卷土重来。 野帖又重点强调了一个人——莫雅薇。 无论是四年前还是现在,她在陆宅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地位。这几年甚至已经拿到了陆氏0.5的股份。 据说,是因为她的儿子。 一个早产儿,却有不寻常的智力。 苏霓细细地把这些帖子看完,却没有发现任何有关二十多年前的线索。她曾经好不容易发现的那卷录音带也在那场车祸里遗失了。 到现在,手上没有任何决定性证据。 “水水,你在做什么?” 发愣了许久,苏霓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回过头却看见那刚刚睡起来的小姑娘,已经换上一套白色蕾丝裙,甚至自己随意找了个发圈把头发扎了起来。 身上还背了一个小小的背包,就这么乖巧地站在她面前。 苏霓愕然,上下打量了她一阵,下意识便帮她把整理起裙摆,“在家里怎么穿这么漂亮……” “不啊,我们要去动物园!” 啊? 她一脸懵,而那软嫩嫩的小姑娘则已经把她的包拿过来,一边往她手里塞一边着急解释,“刚刚你不是都答应了么,要带水水去游乐场.” “嗯……动物园也可以。” 苏霓没有拒绝她递过来的包,可却立刻将小姑娘的头抬了起来,缓缓凝着她的脸。 “苏淼淼,撒谎可不是一个淑女会做的事。” “可你之前也是答应了的啊!” 知道自己的谎言破裂,小姑娘干脆不再低着头,而是扬起脸咋咋呼呼地跳起来,“你明明答应了淼淼的,可这几天一直在家里玩电脑……” 她又没有人玩,很无聊的好不好! 见苏霓没有妥协的意思,苏淼淼同学也难得的用出了耍赖的方式,屁股往地上一坐便苦恼起来。 两条小短腿不住摩擦着地板,大有苏霓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意思。 可苏霓又如何不了解她,便仿佛没瞧似的径直做自己的事。 直到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苏淼淼,哭什么。” “你还有理了?” 等了几分钟,哭声没有停歇的意思。 苏霓轻挑眉,实在没料到小姑娘反应这么大。 想了想,便把电脑关上,起身到门边换鞋子。 小姑娘还坐在地上哭,见她这模样也下意识抽噎起来,往她这边看去。 苏霓理也不理她,只是冷冷地开口,“动物园是来不及了,附近的游乐场还行,要去的就赶紧……” 下一刻,小姑娘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肉乎乎的小身板动作却格外迅速,很快就冲到她面前,甚至比她穿鞋的动作更快。 扬起小脸,笑容灿烂。 “游乐场!” 苏霓捏了捏她鼻子,牵着她走出了门。 午后的日光将母子俩的身影拉长,很不寻常的一次出行,毕竟是小姑娘撒娇耍赖要来的。 可她还不知道,这样简单的一次出门,会遇见一个日后缠绕不清的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这是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游乐场虽然不远,然而等母子两人到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五点。 开放式的小型游乐场,苏霓曾远远看过几次,一共也不过是几样设施。 外头太阳还很大,小姑娘呆和苏霓头上都戴着一顶遮阳帽,宽大的帽檐能很好地遮住热辣的日光。 她们走的很快,哪怕再炎热的天气,也抵挡不了苏淼淼要去游乐场的决心。 好不容易到了阴凉处,苏霓取下帽子站在一旁不想再挪动。小姑娘倒是十分熟稔地走到了一旁,花钱买了票便自顾自爬到了旋转木马上。 她最喜欢的九色鹿造型。 音乐响起,“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这首歌是有英文版的,苏淼淼十分熟悉,跟着旋律便哼唱起来。 苏霓陪她绕了一圈之后,便干脆站到了远处。 游乐场不大,五点放学之后已经来了许多小朋友。 附近不远就有一所幼儿园,到放学的时候几乎每一位小盆友都会有家长来接回去。 可一辆加长林肯停靠在路旁许久,在旁边一辆又一辆的豪车中间倒也不算显眼。只是有人在大夏天仍旧穿着一身装束整齐的西装,笔挺地站在车旁。 这就有些引人注目了。 尤其他们从四点五十一直等到了五点十分。 仍旧没有见着人。 管家这才拿出手机,“大少,今天又没有接到小少爷。” “嗯,知道了。”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似乎正在收拾东西,声音凝结成线,“去了哪里?” “保安说往左边走的,刚走一小会。我现在去找。” 那边的人声线沉了沉,却没有立刻同意,而是关上电脑往外走,“不用了,我大概知道他要去哪里。” “那我们这边……” “回去吧。” 得了答案,管家也不再停留,对这样的事早习以为常,便和司机一起离开了幼儿园。 …… 而他们要接的小男孩,正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 仍旧十分齐整的发,浓密的眉毛轻轻拢着,随着夕阳落下,淡淡的阴影洒在眼睑上。 他走路的步伐十分平稳,每一步跨出去都是正正好的三十厘米,哪怕在学校呆了一整天,却还连校服上的领带都一丝不苟。 仔细看也不过三四岁的年纪,那格外好看的脸蛋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有人看他一个人在街上走,好心询问。 可小男孩只是冷冷撇过,便径直从他身侧绕行。 而在他身上的校服印着幼儿园的名字,显目的名称让过往行人忍不住多瞧了一眼。 “原来是那学校里的,那不用理会的。” 贵族学校,自有一套处事方法,不用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操心。 好在,陆安知对这一切询问或打量或议论或鄙夷都已习以为常,他只是背着书包往前走,冷漠的眼从未往旁边扫去。 直到站在一座小型游乐场面前。 差不多六点,太阳刚刚要下山,天气凉爽了不少,许多家长会选择在这时候带着小盆友过来。 他以往也曾路过这里,听过太多欢声笑语,也见过太多被爸爸妈妈领着尽情玩闹的小朋友。 可他只是默默绕过,不会停留。 而此时,却瞧见了什么,双目陡然定了焦距,鬼使神差地走进去,径直站在旋转木马旁边。 有人拦下了他。 “小朋友,上去是要花钱的哦。你爸妈呢?” 他面无表情扫过那人,因为旋转木马的角度遮挡,细嫩的脸上终于闪过一抹着急。 “多少钱?” “八元一次。” 陆安知“嗯”了一声,皱着眉在身上掏啊掏的,漂亮干净的眉拢得越来越紧。 那人又收了几个家长的钱,由他们领着小朋友上去。 低头,发现他还站在这。 “还是叫你爸妈来吧,这一轮马上就开始了。” 陆安知没有说话,看了看身后的旋转木马,终于取下背包。却是随手从里头摸了一张黑色的卡,放到了售票员手里。 下一刻,再不犹豫地往前走,小小的身子格外灵活,很快就爬了上去。 管理员挠了挠头,纳闷,“我们这,能刷卡吗?” 陆安知已经走了上去,却并没有挑那些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动物,冷冷的目光环视一圈之后,径直坐上了公主的南瓜马车。 “这是我的位置。” 一道有些囫囵不清的发音,一张格外精致的脸蛋。 他缓缓转过视线,紧拢的眉毛终于舒展开。 “我先来的,你去别的地方吧……” 这一回,发音清楚了不少,但显然又多了一分着急。 旋转木马发出鸣笛声,已经开动。 陆安知双双平放在腿上,背脊挺得直直的,在旋转木马动起来的那一刻开口,“这是两个人的位置。” 小姑娘似乎不太理解。 他迟疑了下,咬着唇,“南瓜马车是需要车夫的。” “噢!” 小姑娘扬起下巴,重重点头,“所以你是要给我当车夫对吗?” “嗯……” 是骑士。 陆安知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却没有和小姑娘计较,而是有些发愣地盯着她越来越灿烂的笑容。那小小的年纪还不懂如何去形容那份感觉。 就好像漫天的星辰都落在了她身上,好像小人书里写的,突然被丘比特之箭击中了。 心跳加速。 小姑娘倒还算热情,见他虽然不爱说话,但也不至于不理她。 第二轮停下的时候,她捏了捏手指,终于朝他伸出手,“我叫苏淼淼,你呢?” “陆安知。” “妈咪说不能和陌生人玩,现在我们认识了,不算陌生人了对不对?我们再一起去那边玩碰碰车吧!” “好。” 陆安知惜字如金。 苏霓自然是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只是光线渐渐黯淡下来,她看不清楚小男孩的脸。但小姑娘能有朋友她也乐的不去打扰,便点了杯饮料默默坐在远处观望。 假如她上前,听见了苏淼淼刚刚的一番话,怕是会因为自己多年教育被轻而易举推翻而郁闷吐血…… 苏淼淼一贯的玩的疯。 在家里闷了几天之后,现在出了门,哪怕自己一个人也能玩嗨。 好巧不巧的,又多了个陆安知。 陆小少爷以前没玩过碰碰车,第一轮上手被其他孩子挤到角落里,三十秒做不出任何动作。而坐在副架的苏淼淼更是被撞得头晕脑胀。 她有些哀怨地朝身侧看去。 “还是我来开吧,你太差劲了!” 陆安知眉毛一挑,又多踩了几下,酷酷地拒绝了。 好在一连三轮之后,一百八的智商终于有了作用。 小姑娘兴致勃勃还要第四轮,可陆安知却下了车,怎么也不愿动了。 他默默站在原处,哪怕小姑娘用力摇晃他的手臂也没有反应。 “喂!你怎么不说话啦,我们继续好不好嘛?” “陆安知?” 他摇摇头,却是将她一起从车上签了出来,像罚站似的站在原地。 小姑娘自是不愿的,可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却忽然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哇!” 她两眼放光,几乎要变成星星眼。此刻恨不得挣脱陆安知,就这么朝那人跑去。 可偏偏陆安知握得很紧,小小的身子甚至还有些紧张。 没等到苏淼淼忍耐不住往前冲,他便牵着小姑娘朝前走了几步。 正好站在那高大的身影下。 低着头,轻声开口,“爸爸,你来了。” “嗯,快七点了。家里在等你吃饭。” 男人垂下眸,缓缓扫过两人。直到发现他不同寻常的紧张之后,视线才移动到那被他紧紧牵住的小姑娘身上。 “你……” 很眼熟。 实在是这小女孩的表现让他印象深刻。 陆长铭到现在还记得自己被“吧唧”的那一下。 “嗨,又见面啦!” 小姑娘倒是格外兴奋,一只手被牵着,另外一只手还搭在身侧,用力在裙子上擦了擦。 陆长铭挑眉,比起她来倒镇定了许多,只是轻点了点头,低下头多打量几眼,开口却是询问起陆安知。 “她是?” “是我的……” 陆安知一贯的一针见血,可此刻竟然扭扭捏捏地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自己曾在电视里看见过的那些画面,男猪脚第一次带女朋友见家长,如果太紧张,往往都会出事! 越想便越惊慌,到后来渐渐地全身紧绷。 “陆安知,说话。” “她是……是、我的朋友……” 憋了很久,“媳妇”两个字陆安知还是没敢说出口。 “朋友”之后,他便有些颓丧地低下头,也跟着松开手。 陆长铭莞尔,忽然明白了这小子的心理。 不免有些感叹,现在的小孩,这个年纪就懂情情爱爱的了么? 可终于得到自由的小姑娘却松开了手,哪还顾的上这两人的心理战,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就这么迈开小短腿冲了过去。 “砰”的一下抱紧陆长铭大腿,仰起头用力喊——“爸爸!” 石破天惊! 陆安知先是吃惊,而后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那是他的爸爸。 苏淼淼也叫爸爸。 陆小少爷捂着心口,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还不够强大,只是狂喜涌上心头,哪还顾的上这些,哆嗦着看向苏淼淼…… 这这这,这是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听人提,我们有过孩子的 别说陆安知觉得紧张又快要喘不过气,绕是以陆长铭这几年锻炼出来的心性,面对这声“爸爸”,也愣是傻傻地呆了几秒。 他张了张嘴,喉结又滚动几下,目光从那张粉嫩嫩的小脸蛋上转移,最后落在陆安知身上。 后者正愕然,原本嫩白的脸早已涨红,两条手臂落在身侧,双掌握紧拳。 平日里他都是胆大的,可现在见陆长铭看他竟有些心慌,扬起来的手用力挥了挥像是否认。 挥完又恍惚后悔了,连忙收回去,急忙点头。 再摇头。 “淼淼她、她是……” 陆安知有些纳闷,在心里叹了句“书到用时方恨少”。 他以前觉得自己还小,现在还没必要去看这方面的书籍。但依林嫂平时说话透露的信息而言,就算苏淼淼以后是自己的媳妇,可现在就叫爸爸,还是太早了? 不不不,早点定下名分是对的,淼淼这么可爱,要是不宣告所有权,说不准就被别的男孩子拐跑了…… 陆小少爷自认智商超群,同龄的小朋友在他看来都像孩子似的那样幼稚。 但他过了四岁之后就已经是个大人,可从未有过这样纠结的时刻。 “爸爸,你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淼淼?” 陆安知还没想清楚,小姑娘又一次语出惊人。 这下,他头顶彻彻底底的出现了“懵逼”二字。 只好瞪圆着眼,到最表的话也咽了回去。 正好瞧见陆长铭伸出一只手,随意至极地将小姑娘拎了起来。 把两人放在同一位置。 陆大少爷其实是想蹲下来好好和他们俩说话的,可忽然想起之前的“吧唧”一声,便又默默退了几步,站定。 “你叫什么?” “苏淼淼。” “你们俩……” “是好朋友。” 苏淼淼小朋友眼睛里布满了星星,对于自家爹地,她自然是有问必答的,尤其是自己叫他爸爸,他也没有否认哎。 便“咚咚咚”地又朝陆长铭靠过去,想如法炮制再次抱住他。 可陆长铭早已吸取教训,见她抬起脚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只伸出看一根手指抵在小姑娘额头上,“别再靠过来,嗯?” “哦!” 她乖巧地站在原地,伸长手臂在空中挥舞,却也够不着陆长铭。 “苏淼淼是么?你和安知才刚刚认识,我觉得还需要慎重观察、考虑一段时间。比如是十四年,你觉得呢?” “噢!” 陆长铭轻咳一声,完全不在意自己现在的行为有没有欺负小朋友的可能,只是默默站直身体,“很好。” “既然我们达成了共识,我认为陆安知现在已经和我一块回去,你同意吗?” 小姑娘眼睛眨巴眨巴的,全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便二话不说就“咚咚”点头。 男人挑眉,终于将手指收回来。 他觉得自己表现还算不错,不至于像上次在商场,还收拾不了一个三四岁的女娃。 便以眼神示意陆安知跟上,转身朝游乐场门口走。 陆安知自是舍不得的,又抱着苏淼淼说了好多话,还要到了她的手机号,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某个站在一旁的大男人瞧见两人依依不舍的模样,实在受不了便把头转过去。 片刻后陆安知总算跟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往外走。 可刚走出几步,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蓦地停下脚步。 转身。 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双手负在身后,似乎是有些害羞的,脸儿红扑扑。可上头笑容璀璨,像是天上星辰一样明亮。 “你跟着我们?” “嗯嗯!” 陆长铭似有不悦,他四下看了看,也没认出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谁才是这女娃的家人。 陆安知也是个会看脸色的,连连冲小姑娘挥手,轻声告诉她,“淼淼,我们还没有成年,不可以住在一起的!” “你要先跟爸妈回家,回去之后我会给你打电话。然后我们要慢慢约会、互相了解,还要念小学、初中、高中、大学……” 他数了数这漫长的时间,信心满满的一颗心也跟着落了下去。 不过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苏淼淼。 …… 她开始四下张望,记得苏霓是在不远处的休息台上来着。 可自己毕竟走远了些,一下子没瞧见人,便往回跑了几步,终于看见那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女人。 “妈咪!” 她朝她挥手。 苏霓像是有了感应,立刻抬起头。 “妈咪快来!” 已经玩了两个小时,苏霓心想这丫头也差不多了,便收拾了她的背包走过去。 可那边,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却都愣在了原地。 陆安知还好,先在一怔,继而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巧合真的太多了,再往后心里便生出一阵狂喜。原来淼淼是苏阿姨的女儿,那苏阿姨对他的印象应该、还算不错? 小男孩忽然有些飘飘然,难道这一晚上他连丈母娘这关都不用过啦? 对比他的兴奋,身边那高大的男人就有些不对劲了。 陆长铭身上是一件纯白的衬衫,他最爱的牌子。过热的天气,西装便脱了下来搭在左边手腕上,右手正牵着陆安知。 略有凌乱的发在夜风中被吹了一缕到额前,顺势掩了他的凌厉。可那双深黑的瞳,却在瞬间放大。 他眼底映着那一道纤细的身躯,苏霓的头发被俐落地绑在脑后,身上一件纯白的t恤和牛仔短裤的搭配,十分减龄。 她就这么朝他走来,却没有多看他一眼,而是径直走到那软软的小姑娘身边。 停下。 “怎么了?” “妈咪,你看我见到谁啦!” 苏霓“嗯?”了一声,蹲下身替小姑娘理了理凌乱的裙子。瞧见白色蕾丝裙上的脏污,心下便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该让她穿别的的。 可这丫头太有主见,平时要穿哪件要怎么穿,都有自己一套理论。 “哎呀别弄啦,你快看!” 苏淼淼小朋友是个急性子,哪还顾不上让苏霓慢吞吞为自己整理衣裳,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朝陆长铭指过去。 嫩嫩的小手落在半空,被苏霓拨了下来,轻斥,“不礼貌。” 而她终究抬起了头,瞧见那直勾勾望着自己的男人。 四目相对。 陆长铭只逆着光,可那双黑到透亮的眼却不肯错过苏霓脸上任何一抹表情,他低头,便能看见她那双清冷的眼睛。 明明是这样的时刻,可偏就那样的平静、冰冷。 “苏霓……” 许久,他才哑着声音开口,唇畔的笑容早已隐没,身上散着的气息除了凌厉之外再无其他,“她是……” “我的女儿,苏淼淼。” 她的……女儿? 四年前苏霓刚离开那段时间,他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睡着的时候却总做一个梦。梦见她遭遇的那场车祸,梦见满身是血的模样。 梦见那个还未成形的孩子被生生剥离她身躯的模样…… 那个孩子,是没了的。 南区医院的医生不止一次证实过这件事,而她受了那样严重的伤,能留住孩子的几率的确很小很小。 然而,她现在有了一个三四岁大的女儿。 陆长铭有些恍惚,就像一下子被人拉到天际,又骤然跌倒的失望。 耳边正好听见她清寂的音。 “淼淼,问陆叔叔好。” 小姑娘嘟着唇不太情愿,她是要叫爸爸的好不好!可常年和苏霓生活在一起,见到她这似笑非笑的模样时,便立刻明白过来。 便乖乖地点头,“陆叔叔好。” 没叫爸爸,陆安知松了一口气。这可是在她妈妈面前,要是直接叫自己爸爸为爸爸,真要被人误会他拐带儿童可怎么好? 好在,是叔叔。 可陆长铭的反应,却是怔怔在原地,握着他的手力道越来越重,神情也有些恍惚。 直到陆安知推了推他,才终于听见回应。 “你好。” 格外沙哑的音。 而他的目光也伴随着这道声音,那样细致地扫过这乖巧的小女孩。 清亮的眉眼、小巧而笔挺的鼻子、红润的嘴唇,笑起来的时候,唇畔就出现两只细细的梨涡。 怪不得他会觉得眼熟。 于是每一样都不肯错过,可越看,越觉得她和苏霓像。 那么、与自己呢。 别说五官,单单那突兀的一头黄发,便足以让他心灰意冷。 整个陆家往前数三代四代五代,都没有半点异国血统。 “苏小姐,再婚了?” 陆长铭不想承认自己说话的声音在发抖,可那低沉颤抖的声音又的确是他发出的,连一旁的陆安知都听了出来,正狐疑地打量自己。 “没有,我单身。” 牵好小姑娘,苏霓倒是坦坦荡荡地回了一句。 “那淼淼……” 他如今总算肯叫这小女孩的名字,苏缈缈,还是淼淼?又或者,是渺渺? “出国之后不小心怀上的,舍不得、就生了下来。” 很随意的解释。 陆长铭望进她明亮的双眼,只觉得心口处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一口闷气憋在里头,让他有了窒息的错觉。手指便缓缓往西装兜里伸去,摸出一支烟,顾不得还有孩子在场,便迅速地吞云吐雾。 他重重吸了几口,才缓吐出一个烟圈,浅浅地道,“隐约听人提,我们俩之间……也曾有过孩子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见着她时,孩子已经生了 夜凉如水,苏霓站在远处没有动作。 男人略一低头,便能瞧见她坦然明亮的一双眼,眼尾细细的往上翘,虽是冷漠的模样,可那眼却弯成了月牙一般。 红唇轻轻抿起,这句话似乎并未对她造成影响,纤细的手指落在小姑娘脸上,轻轻擦拭了几下。 再度直起身体,才缓缓地开口,“是啊,可陆先生现在提起,是非得掀开伤疤?” “抱歉。” 他立刻开口,清隽的脸逆着光的时候便有些看不清楚,苏霓只隐约能瞧见他紧抿的薄唇,和那在游乐场霓虹映照下闪烁着光的黑眸。 “那倒不用,都过去很久了不是么?何况我现在有水水,我们家水水是妈咪的小棉袄对不对?” 小姑娘见了妈咪,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便凑到她脸上,“吧唧”一下。 苏霓习以为常,轻抚过小姑娘乱乱的发,干脆取下皮筋帮她重新扎好。 这丫头身体哪里都好,就是头发格外稀疏。 陆长铭瞧着这一幕,越发觉得她们俩那样相似,心里仅剩的那点渴盼也忽的坠落下去。 他一时头疼难忍,手指用力按在太阳穴上,整个身体都在抽搐。 “看来两个孩子玩的很好,下次我们再……” 苏霓心里有了打算,她终归是要再与陆家的人站在对立面的,既然无从下手,不如从陆长铭开始。 她如今,倒是没有要怕。 可正要转过头,却只听见那急促的脚步声。 男人在她转过身的那瞬间,已经迅速远离。 在一旁愣了愣的陆安知,连忙追上去。 苏霓愕然,心底忍不住泛起一股冷意。 这算什么?知道她和别人生了水水立刻就走了? “怎么走了呀?” “他们为什么?” 耳边传来清脆的音,苏霓收回心底那些愤愤不平。 小姑娘刚刚还喜滋滋的在苏霓兜兜里翻零食,这一转头就发现人不见。 那一分钟前还满是兴奋的一张脸,此时已变得格外沮丧。 “刚刚还在这里的。” 她扬起软软的手臂、就这么悬在半空,正要指给苏霓看。 可如今顺着那方向看过去,哪还有人影…… 苏淼淼“哇”的一下就哭了。 “爸爸不见了!” “安知也不见了!” 小姑娘缓缓往前跑了几步,两只脚一块蹦起来,重重踩了下去。 那是陆长铭刚刚呆过的位置。 可怎么那么快就没影了呢……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捏着那挂在脖子上的手机,想拨一个号码出去。 可想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告诉了陆安知,但她并没有要陆安知的号码啊! 很好。 哭的更大声了。 苏霓摇摇头,哄了几句之后便将她抱起来。 这里是游乐场,饶是她哭到天崩地裂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苏霓倒也摸清了她的性子,没多解释,便只默默抱着她离开。 出了大门,外头的道路安静不少。 苏霓手酸,便将小姑娘放下来,缓缓牵着她往前走。 夜凉如水。 她手里捏着那软嫩嫩的小手,心里想的事却越来越多。 小姑娘是喜欢爸爸的,她假如阻挠,这丫头日后大了,会不会真怨她? 老太太的和莫雅薇,她都没有确实证据,在海城一周多的时间,什么进展也没有。 苏淼淼也是个识趣的,知道苏霓有心事,便迈开小短腿努力走着。 只是她时不时的还是会抬起头往苏霓那边看,直到手机响起。 “喂?” 陌生的号码,可小姑娘是没有半点防范的,拿起来便喜滋滋地开口,“谁找淼淼啊……” 她这张电话卡是来海城之后办理的,除了外婆就没人给她打过电话,此时正愁没人说话,一个电话过来,她倒是心情好了不少。 “淼淼,是我。” “咦,知知!” 她有些兴奋,甚至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苏霓只好也站着不动,居高临下地瞧着小姑娘正格外兴奋地与人说话,“对呀对呀,在回家的路上。” “嗯……远不远?远不远淼淼不知道呀。” “我和妈咪在一起呢,知知你呢,有没有和……和陆叔叔在一块?” 电话那头,小男孩站在客厅里抱着电话不动。 他偷偷地往餐桌上看了一眼,这才压低了声音,“没在呢,他送我回来就出去了。淼淼我先不跟你说了,老太太叫我去吃饭。那下次我们再约地方见面哦?” “要和叔叔一起……” 小姑娘对此据理力争,半点退让也不会有。 倒是苏霓愣了下,再看向苏淼淼的目光里已经多了分复杂。 没聊几句,小姑娘便挂了电话,牵着苏霓的手便往前走。 “好了,打个车回去吧。” 苏霓伸手拦了一辆出租,不远不近的距离,却也费了些时间才到。 …… 陆长铭开车往木园走。 这几年他不想在陆宅的时候便会呆在这里,好在陆家是专门有留房间的,随时可以入住。 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刚走到酒吧就看见申楠和慕言之在吧台旁坐着。 他径直靠过去,脸色阴沉的模样活像是有人欠了几个亿。 慕言之身边坐着一个女人,一身纯黑衣裙包裹着身上曲线,因为斜靠在吧台的动作,短裙又缓缓往大腿上移了移。 越发性感。 而慕言之此刻正粗鲁地将手落在她裙上,用力往下扯了扯。 “喂你干什么呀……” 衣服本就不长,又是低胸设计。他这一扯,大腿是遮住了,可前面也会露啊。 桃枝狠狠瞪了他一眼,迅速拍开那只毛手。 “老二是怕自己忍不住把后面那几人的眼珠子挖出来。” 她穿的性感,模样也美艳,总也少不了有人多看几眼。 慕言之冷凝着面色,两人寸步不让。 倒是正好,有一件外套从不远处飞来,落在慕言之手上。 他立刻给桃枝系在腰间,重新打量了一遍之后,终于心满意足。 “谢了。” “三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自打苏霓回来,他便时时刻刻追着苏霓走,要不便呆在公司,准备把下个季度的工作都提前搞定。 现在能出现在木园,倒是十分少见。 桃枝“啧啧”两声,探过头,“嗨,陆少,我的桃枝。好久不见。” “嗯。” 算是打了招呼,陆长铭也没说自己认不认识她。便叫了一杯酒,轻轻转动着酒杯许久,忽然开口,“前两年,你在苏黎世?” “嗯哼,在那边呆了一阵子。怎么,陆少也关心起我的行迹了?” “她和你在一块。” 桃枝恍然,拿起酒便喝,一双带着魅惑的猫眼往身侧撇去,瞧见身边那张死人脸之后,又嘟嚷了两声移回目光。 “大概有一年半吧,她正好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我也可以就近照顾她们。” 她们? 陆长铭凝着眉,手指骨节落在玻璃杯上,缓缓缩紧。 那被烈酒灼过的喉咙,此刻沙哑得不像话,“所以,你知道她有个女儿。” “那个女孩,苏淼淼……” “你说水水呀,哎哟水水也和苏霓一块回来了吧。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她呢,正好你提起改天过去瞅瞅才是。” “说起来,她带着水水过来的时候,才这么点大。就是刚满一百天,现在该是出落得好看了……” 桃枝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有些恍惚。 倒是一旁的申楠和慕言之,闻言表情都有些呆滞。 慕言之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倒是申楠手指不稳,差点没握住酒杯。 “喂,没开玩笑吧……” “老娘有心情和你们开玩笑?苏霓这几年过的多不容易,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异国他乡漂泊,你们这些大男人懂什么。有人伤她那么深,现在倒好,转眼忘的一干二净,有没有想过没忘的人什么滋味?”桃枝嗤笑,又施施然站了起来,走了两步。见慕言之还站在那不动,便干脆转过身,拎着他衣角,“走不走?” “走。” 从来都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慕言之何曾反对过一次? 倒是申楠,略一思索之后便又仔细想了想,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所以说,是你们俩之前的那个孩子……活了下来?” “的确也不是没有可能,连莫雅薇的情况都……” “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陆长铭声音嘶哑,一路上抽的烟和现在饮的酒都灼在喉咙里,一点点烧灼着他心脏。 他觉得小姑娘那头黄发就像一根根刺,生生插到心脏里,疼的他连呼吸都不敢。 “黄色的头发?天生的还是……” “天生的,很好认。瞳孔的颜色也很浅,五官和苏霓很像,但更深邃……总之,是混血。” “说不定是苏家……” 这个猜测只说到一半,申楠便自己住了嘴。 苏家也好、苏霓母亲的娘家也罢,都是祖祖辈辈生活在海城的人,往上追溯哪怕四五代人,也不会有一个外国血统。 那孩子若是混血,毕竟来自父亲。 申楠跟着沉默。 酒吧里声音格外嘈杂,以往并不觉得吵闹,此刻却仿佛连头都要炸掉一般。 陆长铭重重捏着酒杯,沉郁的面色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可深埋心底四年的情感仿佛在这瞬间爆发。 他手指越捏越紧,直到酒杯忽然“砰”的一声。 玻璃碎了一片,散在深邃光洁的大理石吧台上,灯光下闪烁着的玻璃片格外亮丽,映着他掌心、一并的鲜血淋漓…… 第一百三十八章 陆先生真要帮我 深夜,苏霓辗转难眠。 她此刻只需要微微偏过头,就能发现那躺在自己身侧的小女孩,一张嫩白的脸正藏在薄被下。她闭上眼睛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在晕黄的灯光下投落了阴影,遮住了眼底一大片。 细腻的唇瓣微微张着,这丫头有个不太好的习惯,睡觉常常喜欢张着嘴巴。 苏霓伸出手指捏了捏她嘴唇,却不知小姑娘想到了什么,嘴角开始蠕动,像是在吃什么东西,还咽了咽口水。 “小吃货。” 轻吐槽了一句,苏霓的手指却还没有离开她的脸蛋。指腹顺着她的唇往脸蛋上滑动,忍不住按了按。 小姑娘皮肤特别嫩,她平日里也多费心思让她自小养成保养的习惯。 在伦敦的时候,周围虽然都是白种人,可小姑娘的模样却从不会被其他人比下去。 苏霓有些小自豪。 就在她的注视中,苏淼淼却缓缓睁开了眼,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之后,才睡眼惺忪地往旁边看去。 “妈咪,我渴。” 睡在一起四年,她这点小习惯苏霓倒是知道的。白天玩的疯了晚上就睡的早,但常常半年闹着要吃东西,后来变成喝水,倒是省了不少事。 苏霓给她兑了一杯温开水,微微扶起她的头让小姑娘喝下。 “谢谢妈咪。” 她喝完,躺下又继续睡了。 苏霓张张嘴,本还想再交代她的。以后可能还有很多见着陆长铭的机会,别再叫他爸爸了呀。 …… 手机正好响起。 很熟悉的号码。 她几乎是在看见的那一瞬便得到了答案,“陆先生?” “是……你知道是我?” “嗯,号码没换。”苏霓轻挽了挽发,发出轻微的笑声,像是生怕吵到了小姑娘,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毕竟是五年夫妻。” “倒是你,怎么知道我现在的号码?” 五年前的手机也好、其他物件也好,后来早已一块遗落了。 甚至这几年在国外的生活,让她连自己的生活习惯都改变了不少。衣着、打扮,还有行事作风。 电话里一阵沉默,许久才传来男人低低的音,“找安知要的。” 他莫名的有些沮丧,自己想要她的号码,还得用点小手段从孩子身上取得。 就陆安知那个机灵劲,他好说歹说,甚至连答应带他再去找苏淼淼这种话都说了出口才总算拿到。 如今,立刻就拨了过来。 此刻正仰起头看着那一抹光亮,忽的听见手机里传来那样好听的声音。 “那陆先生你,找我有事?” “嗯……” 有事的。 他那样地想念她,想见她。 可陆长铭按着太阳穴,上头一抽一抽的,他努力许久也没想出来究竟是什么事。被酒精灼烧过的或许不止他的喉咙,还有脑袋。 此时渐觉迷糊,许久才轻声开口,“我在你楼下。” 苏霓“啊”了一声,有些意外。可略一思索他的性格却也不觉着太讶异,便下了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往外看,果然瞧见了那道倚在路旁的高大身躯。 墨一般的夜。 他开着车灯,隐约可见的一丝火光忽明忽灭,硬着有些暗沉的一张脸。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有事。” 已是凌晨,他不声不响跑过来,其实已经在楼下等了许久。 这下倒想起了借口,目光灼灼地扬起头。 苏霓没开灯,房间里一片漆黑。她又倚靠在窗户旁的墙壁上。 按说这男人是看不见自己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让她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姑娘,想了想,便披一件薄薄的披肩在身上,“我下去。” …… 二楼到一楼的距离,甚至花不了一分钟。 苏霓蹑手蹑脚走下去,连关门的声音都尽量按下,生怕吵醒了外婆和苏淼淼。 约莫半分钟,她还在楼梯口,就瞧见了那斜斜伫立一旁的瘦削身躯。 男人就站在马路对面,车子停在旁边,身躯则半依在车门旁,格外挺拔的身形因为这个动作而显露出劲瘦的线条,西装裤下修长的腿也伸得笔直。 苏霓靠近,不经意又扫过他一眼。 他穿的还是白天那一身,只是西装外套不在腕上,白色衬衫又有些皱巴巴的,领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了小麦色的胸膛。 苏霓穿着睡衣就下来了,也没穿高跟鞋,视线略一低下便瞧见了这一片。 好看的锁骨,还有胸膛上隐约可见的疤痕…… 疤痕? 她发怔,半晌没开口,更没发现这人正紧紧凝着自己。 陆长铭的视线就未曾离开过她,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到现在两人之间只隔着半米距离,面前烟雾缭绕,可他隔着那些白雾,却敢大胆地看她。 窒息一样的沉默。 苏霓恍惚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扬起头,“这么晚了,很重要的事?” 终究是她主动开的口,其实她完全可以不出现,可心底也有自己的打算,便算是将计就计了。 此时问出口,与其说是急切,不如说是为了打破沉默。 而男人只是换了个姿势,把长长的车身空出一片,斜伸出手拍了下。 苏霓挑眉,却也靠了过去。 陆长铭的手臂便顺势搭在她身后的车门上,十分随意的一个动作,露出袖口下劲瘦的小臂。她的眼角余光,还能瞧见袖口处紧绷的青筋。 不算太亲密的动作,却足以让苏霓嗅到他身上的气息。 “是安知。” 陆长铭还在抽烟,此刻那忽明忽灭的火光已快燃尽,他眯起眼缓缓吐出嘴里白雾,便随手将烟蒂放下。 “安知很喜欢……你女儿。他平时不太和同龄人交往,或许有机会,我们可以让他们多见见面。” 说的很小心,又格外谨慎。 苏霓却蹙了眉,抬起头看向头顶漆黑一片的天空,面色凉如水,“可以啊。” “淼淼也很喜欢他的。” 很爽快地得到了答案。 可陆长铭又沉默了下来。 不仅安知想见淼淼,我也想见你啊…… 可他绞尽脑汁,被烟熏了一晚上的喉咙干涩低哑,略一低头便瞧见那莹白如玉的一张脸,可费了心思,却还想不出什么好理由。 还是苏霓打破的沉默,“你喝酒了么。” “一点点。” 他扬起手臂嗅了嗅,味道很淡。 苏霓莞尔,唇畔梨涡显露,淡淡的笑意让她看起来容易接近,却只挑眉看他,“话略多。” “……” “或许,淼淼的出现对你有影响?” “嗯。” 陆长铭闷闷地应声,何止是影响,他心口现在疼的简直要喘不过气息,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就这么堵了上来,无声无息的,让他难受。 尤其身侧的女人,就这么斜靠在车身上,与他隔了三十厘米的距离,除了他搭在后头的那条手臂会偶尔触碰到她的发,两人的身体不会再有任何接触。 “其实没必要好奇,我对你而言就是陌生人,淼淼是我不小心怀上的……” “可我还是好奇呢?” 陆长铭径直打断她的话,对她字眼里的“陌生人”越发不耐。 忽然强势的语气,带着一股晦涩莫名的心思,灼灼眉眼里映着的都是强硬,没给她逃避的可能。 苏霓自然看了出来。 她脸上笑容敛起,清冽的眸缓缓往上扬。 目光闪烁,没有生气,却也没有更多的情绪。只是淡淡开口,“为什么?” “好奇前妻的故事,不应该?” 陆长铭没来由地一阵怒意,“我也是有自尊的。” 苏霓“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男人的自尊?” “就是那种,希望自己的女人一辈子都只有一个男人。哪怕离了婚,却也不希望自己的前妻过的好?” 陆长铭,“我没这个意思。” 苏霓倒是知道他性情的,若是换做以往还真有这个可能。可现在呢,什么都忘了,连同对她那份说不上的怨恨还是舍不得的心思,也都放下了吧。 便换了个姿势,静静站在他身前。 “故事很简单,离异女人在异国他乡事业不顺、酒后乱性。” “别问我那人是谁,我也不知道。” 随口胡编,她是真怕自己说了个名字,这男人就派人到洛杉矶找去了。 好在,陆长铭只是愣了下,也跟着安静下来。 指尖的烟蒂早已被他按灭,此时又忍不住想去点下一根,只是手指在裤兜里摸了摸,没摸着才算放弃。 “抱歉。” 他再度开口,有些无奈。 倒是苏霓挑眉,失笑,“最近你已经对我道过很多次歉了,陆先生,没必要的。” 她如今挂在嘴上的几个字,总是没必要的。 话音刚落,苏霓就低下了头,忽然想起什么。 “真要觉得抱歉,陆先生不如帮帮我,毕竟我们孤儿寡母的,想在海城好好生活也不是易事。” 陆长铭呼吸略停,手指按在身侧,青白骨节捏成拳,差点便要脱口而出“我可以养你们”。 可黑眸眯了眯,终究还是将这几个字咽了回去,沉吟几秒才开口,“怎么帮?” “他们应该有跟你提到过,我是律师。这几年在国外做的也是同样的工作,不算生疏。或许,偌大一个陆氏,法务部能给我帮助?” 第一百三十九章 要他抱 苏霓抿紧了唇,说这话并非临时起意,此刻眼睛里闪烁着淡淡的光,明亮,安静。 陆长铭听了,随即挑眉。 她想接触到法务部,总归有别的心思,可他乐得配合。 便点头,“没有问题,什么时候去公司看看,明天?” “明天?” 苏霓愕然,片刻后就恢复了正常,点头,“好,就明天。” 话音刚落,苏霓眼尖地瞧见陆长铭视线在往楼上移,而后眉眼闪烁了下。 苏霓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看,正好瞧见二楼亮着的灯。 是房间。 “她醒了。” 这个“她”是谁,自不用说。 小姑娘总是跟着她睡,四年几乎就没变过,半夜醒来见不着人,会光着脚丫子爬下床找。 她蹙了蹙眉,似乎已经听见了小姑娘细细脆脆地唤“妈咪”。 垂眸,略有无奈。 “时候也不早了,我得上楼去看看,怕那丫头半夜爬起来……” “不用了。” 话没说完,她耳边就已经传来男人那样理所应当的声音。 低沉又充满磁性,慢条斯理地开口,“看你身后。” 苏霓又是一怔,继而被他按着肩膀转过身,眼睛忽的眯起,便瞧见站在楼梯上的一道小小身影。 乱糟糟的发披散在肩头,连身上睡衣也已经皱巴巴的了,有些委屈嘟着唇的小姑娘就这么静静站在那。 苏霓知道,小姑娘约莫是在楼上窗户看见了。 而她又把门虚掩着,这才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小姑娘就已经走下了楼。 那双细嫩的脚丫子就这么踩在地上,连双拖鞋也不穿,嫩白的脸蛋上有一丝似醒未醒的红晕,“妈咪。” “哎。醒了呀。” “可怎么下来的……也不穿鞋子。” “妈咪告诉过你多少回,晚上醒了就闭上眼睛继续睡,妈咪说不定只是起来喝口水上个厕所,哪能时时刻刻呆在你身边啊。” 嘴上一直在训斥,可苏霓动作却不慢,很快便要将那小小的身子抱入怀里,轻拍了下她沾了灰尘的小脚丫。 可苏淼淼却摇摇头,并没有让她抱自己。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前头,继而朝那人伸出手,“陆叔叔抱。” 苏霓手落在她腰间,因她严谨的称呼而松了一口气。 她的叮嘱总也算没白费。 可苏淼淼小盆友那样坚决地朝陆长铭伸出手,却又让某妈咪心里不太舒服。 这还好,也没相认就这么黏,万一以后真认了人,她这妈咪还有地位么? …… 陆长铭自然不知道她心里打翻了醋坛子,只是挑眉,有些惊讶。 原本对这漂亮的小女娃他也挺喜欢,可知道了是苏霓的女儿之后,那份心思渐渐的就复杂起来。 如今小姑娘就站在马路对面,皮肤在灯光照射下薄薄的像一层纸,仿佛能照透了般。 她刚睡醒,小手还揉了揉眼睛,又着急地跺跺脚,“陆叔叔……抱!” 苏霓没催促,视线缓缓往回转。 明明什么都没说,可陆长铭似乎能从她的眼神里得到确认。 她是想让他过去的。 很好。 男人几步跨过马路,身躯投落下的影子,几乎能将母女俩都覆盖住。 “陆叔叔为什么在这里呀?是来看淼淼的么?” “可是天黑了呀……” 天黑了,是要回家的。 小姑娘皱着眉,细细的琢磨起来。 可那伸在半空的手臂就没放下来过,直到落入那格外宽厚的怀抱,便整个人都缩在里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我抱她上去。” 苏淼淼显然那还困着,只不过是因为瞧见了陆长铭,这才强打起精神跑了下来。 如今被他抱着了,便也算心满意足,打个哈欠便又要睡过去。 苏霓走在后头,在狭小的楼道里,只能听见男人沉稳的声音。 她只需要抬起头,就能望见那道瘦削却笔直的背影,抱着怀里小小的苏淼淼,就这么一步步朝前走。 每一步都那样坚实、有力。 这么一晃神,父女俩已经进了屋子,陆长铭熟门熟路的抱着小姑娘往房间里走,视线始终不曾旁落。 “要先擦擦脚么?” “嗯,她又睡着了……” 苏霓跟上,拿了毛蘸水,和陆长铭一起坐在床边,动作小心又轻柔。 “她长得很像你。” 耳边传来男人沉沉的音,随之而来的气息也一并落在苏霓脖颈处。 麻麻痒痒的。 她立时就是一怔,迅速起身,雪白的脖颈上却已经染上一抹红晕。 苏霓又忍不住催促,“放她躺下吧。” “时候不早陆先生,我送你出去。” 这样密明显的逐客令,陆长铭倒也不傻,自然能听明白。 他便缓缓将小姑娘往床上放,再瞧那细细软软的身子,忽然没了先前的抵触。 这样像她的女孩,他如何讨厌得起来? 便干脆替她盖了盖薄被,才默默跟在苏霓身后。 深夜,两人脚步不快。 那走在他面前的女人把门打开,一等他走出去,便又立刻关上。 可他已是心满意足,哪还会有半分不满。 …… 关着门,苏霓却抬起头抚了抚脖子那处,从他不经意的气息扫过之后,便总觉得不对劲。仿佛全身的热量都被这一缕气息带了出来,连脸都红了。 她摇摇头回到房间,没再瞧见他的车,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倒是下定了决心,陆氏她是一定要去的。 她如今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认老太太,陆氏也好、陆家也罢,也许还会有什么其他的证据。 …… 陆氏的办公楼,在中区足足是一整栋大厦。 她最近一直在给小姑娘联系学校,海城这边的幼儿园倒没有放暑假的安排,几乎整个暑期也就放一周的假期。 如今已是月底,再有几天就要秋季开学,她早上带着小姑娘一起去看了一所学校,便干脆让她在那上了几节课适应情况,等忙完了送她回家,已经是下午。 出租车停在大厦外,苏霓正下车,便瞧见一辆深蓝色宝马也开了过来。 女人穿了一条黑色短裤,格外修长的腿露在外头,加上尖细的高跟鞋,出现的刹那便夺人眼球。 苏霓下意识看过去。 那人自然也看见了她。 有些意外。 苏宏娜刚下车,把钥匙扔给保安之后便要离开。可一转眼,就瞧见了苏霓。 “怎么回事,你也是为那竞标会来的?” “竞标会?” 苏霓略有诧异,视线缓缓移动,这才瞧见了从车后座走出的人影。 苏一阳。 她轻笑,低了低头,“爸爸。” “你也在这?” “苏霓,这次竞标会对‘德阳’意义重大,我们势在必得。” 苏宏娜也有些紧张,站在苏一阳身侧,眼睛紧紧盯着她,“我警告你,别想捣乱。” 她捣什么? 苏霓自问根本不知道今天有竞标会,还是德阳参与的。 “你们太看的起我了,难不成以为我还能影响‘德阳’?或是影响陆氏?” 忍不住的笑,苏霓可半点情面不会留,“爸爸老了,健忘。娜娜你也该提醒他才是,德阳”这几年早就被你们重新掌控了回去。如今我手里也不过还余了那么丁点股权,其余权利却是都没有的。” “所以说‘德阳’变成什么样,与我有很大关系?” 她当年好不容易拿回来的股份,在这几年却被苏一阳以她失踪为由早早拿了回去。 如今人回来了,股权想再拿回来却没那么容易。 “你没有这想法就好,娜娜还年轻不懂事,说话自然是冲了些。你身为她姐姐,总不至于这点事还和她计较。倒是回来这么些时日,怎么也不见你回家看看?” “家?” 苏霓轻笑,瞧着苏一阳比四年前明显衰老了些许的面容,可除此之外,他内里那些装木作用却从未改变过。 她垂下眸,笑容浅浅的,抬手挽起了垂落额前的发,“我这几天一直住家里来着,我想,是爸爸你没回家吧?” “不止这几天,过去四年、再往前的二十多年,你又回过家几次?” 话音刚落,苏一阳的脸色跟着变了变。 自从苏霓走后,他已经许久不生气了,如今却被她随意至极的几句话撩拨到心口发闷。 苏宏娜连忙扶住他,狠狠啐了一口,“还是这德行,除了命大没别的优点。” “爸,我们上去吧,其他公司的人都到了。” “好……” 她早已没把苏一阳当爸爸,这个名词在许多年前就已经不属于她。 站在前台,负责登记的早已不是四年前的人,见了她也不认识,苏霓便只好在楼下给陆长铭发信息。 而一旁,苏一阳父女却早已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远远的,苏霓的目光跟了上去。 她恍然间也会想,自己像是没有父亲一样过的日子,而水水、也要和自己一样么…… “苏小姐,您可以上去了。” 前台很快得到了答复,主动过去帮她刷了卡按好楼层。 28楼,直达总裁办公室楼层。 早已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可时隔多年再出现,公司里仍有老员工会多看她几眼。 都知道是曾经的“陆太太”。 “滴”的一声,电梯停下。 苏霓走下去,立刻便听见一声带着惊喜的音,“太太!” “周助,这是哪一个太太?” 和她一块从电梯下来的两名年轻女孩,有人听见周弋的称呼,倒抽了一口气。 第一百四十章 离婚证上看见的 苏霓连连摆手,“不是的,他胡乱喊。你们别在意。” “可能让周助在公司喊太太的,除了陆总的……” 还能有谁? 两名实习生自然也是明白个中道理的,互相推搡着一边议论一边走远。 “太太,陆少在开会,我带您去那边等。” 苏霓拎着包跟在周弋后头,两人在会议室角落远远地寻了个位置坐下。周弋自然是要参与会议的,却将她也带了进来。 陆长铭坐在转椅上,她进来时候对视过一眼,颔首打了个招呼。 而后便将电脑递给了秘书,手负在一起,缓缓开口,“开始吧。” 简短、清晰。 因着他独特的低沉嗓音,短短的几个字虽然不重,足以撼动人心。 “太太,您在这坐会,很快就结束。” 苏霓粗粗一扫,这次的竞标会来了至少有四家公司,项目介绍一家家过去也得费不少时间。 哪有很快结束的道理。 既来之、则安之。 她想了想,倒也坦然坐下了,在她旁边是其他竞标公司的助理和秘书,不算引人注目。 只是苏宏娜始终关注着,从她进门那一刻脸色便已经沉了下去。 苏霓扬了扬眸,反而冲她笑了笑。 “苏霓你!” 显然,苏宏娜骂了脏话。 但苏霓好似没听见,只和其他人一样往投影看去。 陆氏的王牌领域——汽车配件招标。 这次招标的项目是轮胎,“德阳”倒是有这方面的技术,其他几家据她所知技术层面相差倒也不大,只是不知道合同怎么拟。 苏霓低下头,并不怎么在意。 说是公开招标,其实陆氏对这几家公司的能力都是考察过的,现在开这个会,无非是要看价格、看条款。 苏霓听见了苏一阳的简单介绍,也看见了他递过去的一份文件。 而坐在旁边的陆长铭,脸色却始终没有起伏,看完了四家之后,统统只是合上放在一侧。 “陆总,请问结果是……” 他的手指扣在桌上,骨节上透出淡淡的青白颜色,闻言只是挑了挑眉看向苏一阳,却并未有更多表示,“苏总以为‘德阳’竞争力如何?” 这话问的刁钻。既然来竞标,自然是打着自家中标的企图,可当着其他公司的面说了出来,却又多了分刻意。 苏一阳眼角微抽,明明一再告诫自己不可在他面前落了下风,可一张口,却是句低低的“陆总”。 “德阳自认有足够的能力完成贵方要求,何况在这之前‘德阳’和陆氏已经有过这方面的合作。想来这方面经验也是足足够的。” “陆总您的想法是?” 陆长铭将那一沓资料推到一旁,示意秘书将之都分发回去。 而后又缓缓靠在椅子上,手臂落在转移扶手上,手指交叠成拳,“四位的报价前后差距不到三百万,看来给出的都是底价。” “那么陆总是打算从效率上考虑?德阳与陆氏十几年来一直合作无间,相信我们会有足够的经验来完成这次合作。” 再开口的人却是苏宏娜。 她有些急切,显然陆长铭此刻的反应与她预想不同。 原本来这里,就是是在必得。何况此刻还有苏霓在看,更不愿落下风。 “是否已经有了选择?” 倒是其他几人都默默的没有出声。 这样的合作案,最后花落谁家都不算突兀。 只是苏宏娜这般的犀利,那三人对视一眼,坐在中间的年轻男人便揣摩出了形势,轻哼一声,“苏二小姐话说的在理,可大家也都知道,当年陆氏和德阳的合作之所以能亲密无间,并非因为德阳的技术和产品,更多是却是因为有人居中调和。” 陆氏开发部的人一贯不好合作,给了设计模板之后便会定下时间看样本和数量,一旦有不达标的出现,那批人足以将该公司打入黑名单。 “‘德阳’和陆氏合作时,也曾出过不少纰漏吧,怎么开发部还一而再再而三给你们机会?我可听说,是苏家的大小姐、陆总的前太太调和的功劳吧?” 苏霓愣了下,没料到会扯上自己。 她下意识扬起眼,便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那交握在一起的手指偶尔抬起来,缓缓敲打着手背,苏霓格外长远的距离,还能看见他那放松的模样。 “或许这一回,‘德阳’也有这么一个人、居中斡旋?” 那人站了起来,嘴角噙着一丝笑容,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陆总是明白人。若非如此,我家、余总以及林总家,哪家不比德阳好合作?” 苏宏娜捏着拳头,差点就要拍案而起,好在一旁的苏一阳总算还有理智,将她拽了回去. 办公室一片岑寂,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一个特定的位置. 男人唇畔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视线灼灼逐一扫过几人,最后才缓缓松开手. 从苏霓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笔直的背脊,被西装覆盖住的劲瘦身躯,因为起身的动作而显露在她视野里. “七少说的有理。” 他不再盯着会议桌,身体随着转移的摆动缓缓侧过,动作缓慢却沉稳。 手指摩挲着袖口上的一枚金属扣子,上头淡淡的光泽,此刻正和那幽幽的目光一起落在苏霓身上。 明亮、灼热。 “那么苏小姐,是否还能为德阳负责居中斡旋这一工作?” 有人“咦”了一声,正是刚刚说话的年轻男人,他顺着陆长铭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瞧见坐在自己身后不远的苏霓。 细细打量之下便认出她是谁。 一时有些懊恼。 “七少,你看看你,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吧……” “我这不也是为了竞标么,大家准备了这么长时间,总不能就这么让德阳拿了去。谁知道说陆太太,人就刚好在场?余总你了解我,我哪能故意这么说啊。” 被称做余总的男人较之这两人都年长不少,此时面上并没有太多情绪显露。只是扫了陆长铭一眼,便徐徐起身,“陆总,希望下次还有合作的机会。” 握手,离开。 被称做顾少的年轻男人也连忙跟上,想大大方方地说一样的话,到嘴边却还是有些说不出口,“怎么说呢,这次是我失误,下次不会了。下半年你们的开发案,我一定要拿下!” “好,我等你的项目方案。” 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男人不再站在座椅旁,而是缓缓地朝前走去,笔挺的身躯最终停留在苏霓座位前一米处。 她起身,又听见那低沉沙哑的音,“刚刚我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 “不是在开玩笑?” 陆长铭,“你说让我帮你的。” 苏霓暗叹,越过他肩膀瞧见了对面那面色狰狞的一对父女,“你这样,他们会不开心的。” “他们?” 男人挑眉,沉沉转过头去,目光灼灼地凝着那两人,“苏总?” 苏一阳的笑容此刻已经彻底凝固在脸上,斜斜眯起的眼落在苏霓身上,仿佛冻结了一般。 “苏霓早就不在德阳任职,她无权参与这次竞标案!” 尖细的声音传来,苏宏娜气急败坏。 “这么说,你是要我不再考虑德阳?” 苏宏娜猛然一窒,话到了嘴边,本是要呛回去的,好在苏一阳反应快,总算是将她拉住。 父女俩脸色都不太好看,而苏一阳却终究比苏宏娜要得体你一些,只是笑容仍有些僵硬,“霓霓这几年确实没有参与德阳的事务,但我想以她的能力,只要给予熟悉的时间,很快就能上手才是。既然陆总愿意给我们机会,那这次的轮胎合作,德阳一定全力以赴!” “至于霓霓。” “呵呵,今天顾七少倒是提醒了我,确实需要一个居中调节的人,想来霓霓也是最适合的。” 陆长铭挑眉,似是很满意他的答案。 “那陆总,我们这就签约?” 秘书早已将合同准备好,人和章都在,签完字便算完成。 苏一阳脸上的笑容早已挂不住,等合同拿到手,随意敷衍寒暄了几句便离开。 倒是苏宏娜,走出会议室时,还狠狠回头瞪了苏霓一眼。 后者摇摇头,好似没有看见。 “不是说好了,让我去法务部试试看么?” 男人就这么斜靠在椅子上,西装裹覆着的身形格外笔挺,他直直盯着苏霓,眸子泛着光。 “德阳原本是你的不是么?周弋给过我资料,关于你和德阳。” “我想,比起在法务部将就,或许你更喜欢这份礼物。” 苏霓一怔,“礼物?” “生日礼物。” “下个月、是你的生日。” 他眼底泛着一丝迷离,一缕发落在额前,让他面部线条软化了不少。 略一思索之后,又继续开口,“离婚证上是这么写的。” “离婚证?” “还留着?” 男人那泛着光的眸这下黯淡了不少,一个短短的音节在喉咙里摩挲许久,最后才缓缓地吐露出来,“嗯。” 留着的。 除那之外,也没什么念想了。 男人垂了垂,手指在西装口袋里摸了摸,找出一支烟,点燃。 细细的烟雾便隔开两人的视线,在苏霓的视野里,他无疑距离更远。 第一百四十一章 羞什么,也不是没见过 手指很好看。 她有些恍惚,立刻又摇头,“关于德阳,陆先生有心了。但我这几年从事的都是律政相关的工作,听说陆氏的法务部在海城是数一数二的,既然来了,或许我能有机会见见这些大神们?” “嗯,可以。” 陆长铭并未拒绝她的提议,即使明知她或许另有想法。 可无论如何,至少她现在近在咫尺。 法务部门就在楼下,陆长铭亲自带她过去,期间还主动介绍了下公司的环境。 总裁办的秘书们瞧见两人并肩走出来,再加上周弋之前那句“太太”,流言便越发强烈了。 “就是这了。” 男人敲开门,在办公室门口多站了一会,“小劳,这是苏霓,带她在你们部门看看。” 被称作小劳的人愣了愣,连忙起身靠过去。 而在他靠近的过程中,还听见自己极少见到面的顶头上司低声交代,“你想了解什么就跟他说,他都会告诉你。” “任何?” 苏霓扬起眼,眉目清亮。 “任何。” 男人仿佛应了一顿晚餐一般淡淡点头,而后便瞧了一眼腕表,“我上去开个例会,你这边结束后我们一起去木园。” “桃枝想见你一面。” 像是生怕她不答应,陆长铭又补了一句。 而那站在一侧的小劳已经满脸震惊,他来了陆氏三年,就没见自家领导怎么带过女人到公司来。现在倒好,不但领了人,还顺道带进了公司最机密的法务部门,甚至还小心翼翼地约她? 小心翼翼? 小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用错了词语,好在他反应机警,立刻又露出笑容,“苏小姐,这边请。” …… 苏霓在法务部门呆了足足一个小时,既然陆长铭说了“任何”二字,哪怕二十年前的设计图,小劳也让她在电脑上浏览过。 …… 陆长铭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天色昏黑,高温暴晒了一整天的城市中央,因为寰岛效应热气并未散去,哪怕微风徐徐,却也足够让人身上渗出薄汗。 苏霓在外头站了一小会,便热的受不了。 上车之后吹着空调才总算舒服一些。 “和小劳谈的怎么样?” “嗯……他说在我擅长的领域,是可以有合作的。” 男人微愕,“你擅长的领域?” “离婚案啊什么的……” 苏霓无奈,一只手撑靠在窗户上,细细的眸光随意飘啊飘的,最后落在男人身上。 他脱了外套,里头是一件纯白色的衬衫,袖口的纽扣在夜色下反射着淡淡的光,旁边是骨节分明的一双手,落在方向盘上修长又好看。 苏霓情不自禁地将视线往上移去,忽的瞧见男人鬓角有一丝白发,心口一窒。 “别这么看我。” “嗯?” 她还不明所以,心思乱乱的,只想着他那一缕白色,而目光并未因为男人一句淡淡的话就移开。 反而干脆往上,打量着那张清隽的脸。 以前没发觉,原来他穿白衬衫那样好看,身形比例合宜、又是矜贵的气度,以前穿着西装帅气归帅气,眉眼里的浮躁却仿佛hold不住那昂贵的料。 如今过了几年,他面上添了几分沉稳,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便缓缓往上挑,还会露出几缕细细的纹路。 三十三岁的男人,醇酒一般的年纪。 “苏霓……” 男人音调里略有急躁。 他顾不上开车徐徐往身侧看去,“你再这么看我,我怕会……硬。” 最后的字音浅浅的,乍一听还没有听清楚。 想了清楚,苏霓脸立时一红,连忙打开窗户吹起冷风。 时隔多年,他调情时她仍无从抵挡。 …… 木园酒店入夜之后开放,路程略远,下班的时候又遇上堵车。两人到的时候已经快八点。 从vip电梯上楼的时候,苏霓忍不住开口,“桃枝,你还记得吗?” “申楠跟我提过。” “她回来没几天,一直住在这。昨晚过来见着了,和申楠说的形象相差不大。” 苏霓“噢”了一声。 她却是想着,桃枝的性子,应该没有说太多关于水水的事吧? 正迟疑着,“滴”的一声,电梯到了。 两人循着昏暗的走廊走过去,男人步伐不大,始终保持在与她平行的位置。 “3666。” 苏霓瞧见身前的房门号,轻吐出声。 “前面那间。” 男人继续朝前走,直到停在“3668”门外。 脚步微顿。 都是十分吉利的数字,苏霓记起这房号是属于慕言之的,便主动跟上。 可陆长铭站在门口,却没有再走进去。 “怎么了……”她挑眉,正要开口。 随即一只厚实的手掌便落在她脸上,将未出口的话尽数隐藏。 男人的气息压了上来,苏霓被他一推,整个人便铁靠在冰冷的墙上,身后无路可退,身前又无所适从。 房门虚掩着,她呼吸一窒,这才听见里头传来的阵阵声响。 “慕言之,怎么着,都做到一半了你还想跑?” 是桃枝的声音。 苏霓拿开他的手,低声道,“在里面阿……” “嗯,在忙。” 陆长铭低低地开口,从她脸上落下的手掌渐渐往下,最后干脆握住她细细的腕,黑眸沉沉凝下。 “我没想跑,是你太粗鲁……” “喂!你是男人还我是男人,我自己把衣服脱了,你还跟我抱怨?” “不喜欢啊?” 慕言之气势一下就弱了,“没,很喜欢……” 哪能不喜欢啊,等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主动躺在身下,他还有半点不情愿? 苏霓脸有些红,听那动静两人应该还没到关键时候,想着是否干脆敲门打断好了。否则等他们结束怕是要好一会。 再说,两人就在外头呢,他们接下来要办的事谁还不清楚?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里头的声音又继续传了出来。 “慕言之你别猴急,我先警告你一定要好好表现。你好几年没有过女人了吧?可别一上来就……” “闭嘴!” 他总算拿出了些气魄,将桃枝未尽的话封缄。 苏霓这边听着更为难,想阻止又怕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不去阻止吧又…… “没听见了,老二好几年没碰过女人了,你还想打扰他?” 苏霓说不出话。耳边又听见男人低沉沙哑的音,“哎,我也一样的,好几年没碰过……” 没有过什么,他没往下说。 可苏霓的脸颊却在那一刻爆红,连嫩白的脖颈都染了一抹绯色。 一片沉默,陆长铭干脆伸出手把门带上,总算遮住了里头各种声音。 此刻他居高临下,只略微低下头便能瞧见女人修长好看的颈,平日里修长雪白,此刻抹了绯色之后,又更显粉嫩了些。 甚至连耳朵根上都嫣红嫣红的。 怎么能那样好看。 陆长铭在心里想,视线从那一刻起就不曾移开过。 而那样灼热的目光,苏霓自然是能感觉到的。 她却不知作何反应,只能继续低着头、垂眸将焦距定在那双深黑的皮鞋上,脑子里有些晦涩莫名的情绪在里头转。 “怎么脸这么红?” 男人还仿若不知,指尖挑起她下巴,定定看了过去。 粗砺的指腹和光华的肌肤摩擦着,总能生出异样的情绪。苏霓的目光因为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地落入他眼里。 似乎要被那深潭一般的瞳孔捕捉,她挣扎着别开眼,又默默往旁边移了几分。 好巧不巧的,里面两人进行了有一会,忽然就传来一声尖细的叫声。 苏霓身体霎时僵硬,也顾不上其他,拽着陆长铭便往旁边房间里躲。 桃枝也是个胆子大的,关了门声音还能传出来。 苏霓忍不住吐槽,“木园的隔音太差了,回头要跟经理说说。” “跟我说就好。” 他也是股东之一,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苏霓怼了他一眼,干脆把3666的房门也关上,这下总算听不见的吧。 门刚一合上,苏霓忽的就想到,这反而是把两人关在了一个空间里。 一个十分私密、又安静的空间。 男人开了一盏灯,有些昏暗的光线,却正好能照射出房间内的摆设。 苏霓听申楠提过,这几年陆长铭时常会住在这边,如今看他熟门熟路地往柜子里拿衣服,打开时整排整排的衬衫和西装外套。 哪里是常住,简直是当家一般了。 里头只还有个不算大的房间,右侧则是厨卫,苏霓愣愣地瞧着他一颗颗解开衬衫扣子。 小麦色肌肤露在外头,有力的手臂和紧实的腹肌,脱衣服时略用上力气,手臂青筋便暴露出来,仿佛在告诉她他这几年坚持锻炼的成果。 仿佛有些热。 苏霓忽然意识到,自己怕真是太久没有过男人。 没见着他之前,以为再也不会因他心动。 到真见着了人,那埋藏心底许多年的种子,却不因多年的怨恨和遗憾而枯萎,反而在他的浇灌下,破土发芽。 半晌,陆长铭已经换好了衣服,身上套了件居家的t恤,略显宽松地搭在他身上。 看那动作,似乎还要继续换裤子。 苏霓连忙别开眼。 “羞什么,也不是没见过。”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如问,当年为什么要结婚 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霓站在一旁,还能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先穿好衣服。” 苏霓没去否认,只是脸有些红。 房间里太过静谧,男人又只站在她身侧,身上散发的浓郁气息便在小小的拐角处萦绕,直到窜入她鼻尖。 直到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熟悉的感觉再度裹覆在她周身。 男人换上了一条浅色的棉质休闲裤,光着的脚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略一低下头,视线便绕着她转了个圈。 “怎的真羞了,以前没做过?” 他低笑,唇畔噙着的那抹笑容几不可察,可言语里却还有苏霓格外熟悉的调侃,晕黄的灯光正好落在他头顶,洒落的阴影将他深黑的眸遮掩住。 里头情绪深沉。 可苏霓却扬起眼,直直看了过去。 “做过的。” 她伸出手,正好抵在男人胸前。细嫩如葱根一般的手指白皙好看,隔着t恤薄薄的布料还传过些许热度,可那分明是不带任何感情的碰触,甚至还有些抗拒。 陆长铭低头,看见她扬起的脸染了一抹绯色,而那被长长睫毛覆盖下的眼,却明亮、干净。 耳边便窜入女人清冽的音,带着笑,也带着冷漠。 “虽然做过,可感觉并不好。” “要不……” “再试试?” 他随口便应,眸色幽暗,直到最后已经染上了某种再明显不过的色泽。 苏霓愣了下,笑意渐渐敛起,“陆先生,我现在是一个四岁孩子的妈。” “那又如何?” 他欺身上去,哪有半点要退的意思,甚至身体大部分已经与她接近,两人肌肤相贴,说不出的亲密。 苏霓先怯了。 她退了退,缩在角落里,“陆先生这样的条件,总不缺女人,何必将就我这样的。” “不是将就。” 他低笑,脸上表情却是说不出的认真,“它喜欢你。” 苏霓吃了一惊。 他说着话,竟还故意将身体靠近,苏霓能明显感受到那抹熟悉。 脸色忽的通红,身体再不受控制地紧绷。 “陆先生,这并不好笑。” 她再不敢往下看,目光越过男人肩膀,直直落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以前没觉着陆长铭是这样的人,会调情,会故意靠近她。 苏霓能明显感觉到那独属于男人的躁动,便下意识想退后,可背脊已经抵靠在门上,厚实的门板足够将所有声音掩盖,她只好仰着头,直直地朝男人看过去,去却猝不及防地他眼底瞧见自己的模样。 他那样认真。 深黑的瞳孔里映出她此刻呆愣的表情,略显凌乱的发垂落了一缕在额角,软化了他脸颊线条,却让他的面色更多了分深沉。 苏霓能清晰地听见那在耳边的嗓音。 沙哑,低沉。 仿佛在喉咙里摩挲了许久,随着他靠近的动作在耳畔响起。 “虽然我忘记了很多事,但有些感觉却是忘不掉的。” 他略一低头,气息便落在苏霓耳蜗,以往便知道那里是她的敏感地带,如今故技重施,只装作不经意似的让呼吸靠近,随即却能感受到她身躯的颤抖。 苏霓知道他说的感觉是什么,甚至不需要他再靠近,就已经能觉察到他的紧绷。 可她捏紧了手指,仿佛毫无所觉。 “我知道自己想要你……” 那样平白,又格外清晰。 苏霓愣了愣,眸色越发明亮,“说的好像你以前对我有感觉似的” “难道没有?” 他略有恼怒,“否则我们为何结婚……” 苏霓,“否则我们又为何离婚?” “你忘记了很多事,可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时隔多年都还深深印在我脑海里。” 她毫不客气回呛,言语里有了厉色,眸里的距离感越发明显。 随即松开手。 “毕竟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我要求你回想起来是对你不公平。但是有些事,并非忘记了就不存在。” 她面色通红有如火烧,可眸光却冰凉冷漠,仿佛没有温度。 过去的十年。 她遇见他时的惶恐和惊喜,她费尽心机的谨慎和小心。 他整整五年的忽视,他对莫雅薇的情、对老太太的孝、对陆原的义。 到最后,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和莫雅薇之间做出的抉择。 苏霓总以为自己不怨的,可事到如今瞧见他清澈干净,仿佛从来不曾染过污浊的一双眼,那窒息的感觉便无声无息涌了上来。 那样委屈的五年,那样为难的结果,如何能不怨? 苏霓心口又是一窒,立刻避到一旁,拉开门,“看时间他们也差不多了,我到酒吧待会。” “等等。” 陆长铭张了张嘴,却有些语塞。 他斟酌了下用词,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那么、我们为什么离婚?” “你该问,我们当初,为何要结婚……” 那样的婚姻,本不该开始的。 苏霓低下头,她只脚步微顿,却再也没开口,就这么拉开们走了出去。 走廊里格外安静,没有刻意去关注隔壁的动静倒也听不见什么。 下了一楼酒吧,就又是灯火缭绕的另一个世界。 喧闹,奢靡。 苏霓寻了个位置坐下,百无聊赖地等了十几分钟,便又四下走走,大多是些年轻男女在舞池里跳舞,旁边一桌坐了几个女孩,瞧着还很面熟。 此刻正对着她身后议论纷纷。 她没往后看,手机里正好收到桃枝发来的消息。 “亲爱的霓霓,我临时有事走不开,咱们改天在你家里见吧,我给水水准备了礼物哟。” 苏霓暗骂了声见色忘友,可又不能真上去拎她出来。 桃枝和慕言之分别的时间比她更长,两个不肯把心思说出来的人,从互相爱慕到真正相许,竟足足折腾了十年。 她想了想,已经编辑好的信息又被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等不到桃枝,苏霓便打算离开。 手机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下一条消息便又跟着响起。 “在门口,我送你回去。” 是陆长铭。 木园毕竟不好打车,苏霓看了一眼时间,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迎着舒爽的夜风走出去,还隔着老远苏霓就已经瞧见那倚靠在车门旁的男人,还是那套简单的休闲装束,脚上换了双鞋子,此刻的模样看起来就好像出来锻炼的夫妻一般。 “时候也不早了,孩子还在家里,早些回去吧。” 苏霓愕然,这句话你一出,就更像了。 她愣神的时候,男人已经将她推上车,黑色的汽车缓缓发动,渐渐驶离那灯红酒绿之地。 他开的很慢,表盘上指针指着20,而男人的视线还越过车窗一直往外看。 “那边的店,介意陪我一块去买点东西?” 苏霓本想摇头拒绝,可抬起头,正好瞧见了上头的招牌。 那样明显的一个猫爪印。 她又是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的那天,鬼使神差地便点了头,和他并肩朝店里走去。 “左边猫粮右边狗粮,品种都写在货架上,有不确定的可以拿过来问我……” 店员正在收银,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此刻正十分麻利地将钱收妥,再抬起头,便看见了苏霓. “哎你……” “你们俩是几年前那对夫妻!对对对,就是带了验孕棒在我这验出怀孕的那对……” 男人走在前头,闻言脚步骤停,眯起的眸缓缓朝两人看去。 “你记得我们?” “当然啊,这种事谁还能不记得的。何况那一天你在洗手间外头那么凶,让我印象深刻。” 苏霓对她的记忆,却也是同样深刻的。 如今她已经不再穿着以前最爱的森女风,而是改成简便的t恤加牛仔短裤,怀里抱着一个软软的婴孩,瞧着约莫半岁。 “你的孩子?” “是啊,我儿子,才五个月。因为生他我还关了一阵子门,最近才重新开张,没想到就看见了你们。” 两人寒暄了几句,陆长铭已经提着猫粮走了回来。 苏霓多瞧了一眼,十分熟悉的牌子。 男人已经结完账,左手提着两袋猫粮,右手朝她伸出来,“走吧。” “两位慢走。” 店主朝苏霓眨了眨眼,却是抽不出手来挥。 寂静的夜里,两人刚踏出门,身后便传来婴儿细细的啼哭声。 店主哄了几声,可不知是因为什么,孩子越哭越夸张。 陆长铭忽的顿住,明明已经快要走到马路上,却忽然回过头。 灯火明亮。 他蹙眉,“小孩子,都这么哭么。” “嗯,饿了热了冷了渴了或者尿了,都这么哭。找着了原因帮他解决了才能哄好。” 两人说话的时间,孩子便已经止住了啼哭。 她挑眉,“别看水水现在挺乖巧的模样,小时候可闹腾了。常常整夜整夜地哭闹,你说她那么小,饿了渴了也不会说,我就只能靠猜的。先给她检查是不是尿了,没有,再喂奶、喂水、探她是不是热了,还是凉了。” “最怕的是什么都做完,她仍是哭。” 苏霓下意识想起来,苏淼淼小盆友也是和其他孩子一样的,也有过内热发烧拉肚子各种各样的情况,说不出来,就只会张着小嘴哭。 她低头,手机上是苏淼淼前些日子的自拍照,便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 “她现在还有半夜起床喝水的习惯,快四岁了还是改不掉。” 四岁? 第一百四十三章 触碰的感觉,是记得的 男人敏感地抓住这个字眼,而后又笑自己太天真。 安知刚满的四岁,她去洛杉矶之后有的女儿,还没满四岁,再正常不过。 “在看她的照片?” “嗯,前些日子她们学校要求教小盆友学做电子相册,那丫头哪会呀,后来我们研究了一晚上才弄出来的。” 苏霓没有介怀的意思,就这么把手机递了过去。 正好红灯。 男人探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第一章照片是她刚出生时拍的。” 皱巴巴又紧紧闭着的一张脸,以陆长铭的审美观实在没有办法说出夸赞的话。 甚至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旁边的女人身上。 那样憔悴却又布满幸福的表情。 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 “这是满月的时候。” 电子相册设定了自动播放,苏霓只将苏霓放在中间,照片便一张张往后播。 一个月,三个月、一百天,半岁、一岁,小姑娘渐渐长大,而她偶尔出境,模样却几乎没有变化。 男人看的很认真,视线凝在上头几乎就没有移动过。 身后传来喇叭声。 两人这才发现绿灯已经亮起。 苏霓将手机收了回去,眼角余光往身侧移去,心里有许许多多思绪。 她该让他看这些的,他是孩子的爸爸,有权利知道她如何成长。 更有权利参与她的生活…… 然而在陆长铭看来,除了孩子的可爱之外,他注意到的却是苏淼淼小盆友从头至尾不曾改变过的发色。 从出生,到现在。 他骤然捏紧方向盘,青白骨节越发用力。 车速跟着加快,在漆黑的夜色里迅速驶离。 …… 夜晚,路上依旧车水马龙。 黑色宾利缓缓驶入小区,熟门熟路地停在二栋楼下。 有人听见车声,已经从二楼阳台探出头来。 一道小小的身影。 “是妈咪回来了!” 小姑娘从板凳上跳下去,“咚咚咚”地往楼下跑,苏霓还未来得及开口让她好好呆着,那小身影便已经出现在楼梯口。 扬起的脸干净嫩白,因为跑得太急而染了淡淡绯色。 “妈咪你可回来了,我等你好久呀……” “没吃饭?” 苏霓可不耐烦她撒娇,低着头为她理了理乱糟糟的衣襟,“自己看看表现在几点了,妈咪有让你等我吃饭么?还是白天吃了太多零食,现在吃不下啦。” “嘿嘿……” 苏淼淼总还算机灵,眼珠子四下转啊转的,最后干脆从苏霓大腿旁边探出头,看向她身后。 “陆叔叔!” “太婆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你要不要上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餐呀?” 她眨巴着眼,见陆长铭只是挑眉没有拒绝,便穿着小拖鞋往车旁走,费了不少力气想去拉开车门。 男人一双黑眸紧紧凝着她,等了半晌车门也没被拉开,他只好缓缓地从里头推。 “小心点。” “嗯嗯!淼淼小心着呢!陆叔叔和水水和妈咪一起上去吧!” 陆长铭低着头,有些诧异地望着那勾他小手指的嫩白掌心。 细细软软的,仿佛一碰就碎。 他凝了几秒,强行抹去心底那抹悸动,“可以吗?” 看向苏霓。 后者迟疑了下,不想拂了小姑娘的意愿,便点头同意,“她既然说外婆准备了很多吃的,应该就有你的份。” 得到准确的回应,苏淼淼行动如风,拽着陆长铭的小手指便往楼道拖。 他无奈跟上,“钥匙还在车上,记得锁好。” 记得锁好,而不是帮他锁。 苏霓微愕,却仍旧打开车门,拔了钥匙又按了锁,才默默跟在父女俩后头。 小姑娘很用力在拉陆长铭,可就那么点力气,怎么用力也走不快。 苏霓远远看过去,正好可以瞧见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步履蹒跚”地爬楼梯,男人身上投落的影子将那小小的身影覆盖住。 除了一直不曾停下的细脆嗓音,她几乎是没办法发现小姑娘的。 走到一半,她又听见一道笑声。 低沉,醇厚。 而后便瞧见转角处印下的高大影子蹲下…… 他将小姑娘放在肩头。 “哇!好高呀!” “陆叔叔你真好,不要放我下来,回家了也不放……” “啊啊啊,水水要撞到门上啦……” 苏霓骤然一窒,某种不知名的清晰无声无息堵了上来,立刻便遮住了她呼吸。 她脚步不曾停下,可迈开的时候仿佛有千斤重。 “真好!” 小姑娘脆生生的音一直在耳边回响,像是带了某种力量,直往她心窝里戳去。 苏霓缓缓走着,不知不觉到了二楼,瞧见那站在客厅中央的高大身影。 “陆先生,记得我么?” “说名字。” 陆长铭肩头还坐着苏淼淼,老旧的房子设计本也不高,小姑娘坐在他肩上,几乎就要顶着天花板了。如今正伸长了手臂想去够…… 两人侧对着她,苏霓缓缓走进去,把包挂在一侧,再缓缓地朝前看。 正好听见那熟悉的声音。 “单泽奇。” “嗯。单泽奇,男、28岁,海城第一医院特聘教授,专通妇科、外科、神经科等等,为第一医院从洛杉矶高价挖来的天才。” “二十岁提前毕业于xx医学院,同时作为实习生在该学校附属医院实习,次年破例转为正式医生,而后多年研读,27岁回国。” 陆长铭蹙了蹙眉,“这份资料是四年半以前,你今年应该是32。” “看来五年前陆先生就没少调查过我啊。” “只是这些消息对现在的你来说应该没有太大意义,毕竟我和苏霓一起在国外生活了整整四年。” 他面色温和,金色边框的眼镜后眸光微闪,格外亲切地朝小姑娘伸出手,“水水,怎么可以随便骑在别人头上,快下来。” “该吃饭了,小心你妈咪生气。” 小姑娘本是不愿的,可听单泽奇提起自家妈咪,立刻便缩起了脖子。 她谨慎地朝苏霓那边看了看,忽然发现她脸上已经没了笑容,想也不想地就从陆长铭肩膀上爬了下来。 “好了,都去洗手,准备吃饭。” …… 外婆从厨房里出来,缓缓把围裙解下。 单泽奇眉眼弯弯的满是笑容,跟在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身后便走进了厨房。 “丫头啊,突然邀请了客人上来吃饭,也不跟太婆说一声。” “噢,在楼下遇见他了嘛。太婆不是说家里一点也不热闹么,陆叔叔来就热闹啦!” 她自有一套行事准则,外婆无奈。 明明是说她们母女俩不在海城,所以家里冷清。怎的在她嘴里就变了味。 好在饭菜倒是够的,小姑娘倒是好客,踮起脚尖到橱柜里拿了副碗筷,“噌噌噌”跑到餐桌旁,放在陆长铭面前。 “陆叔叔第一次到水水家里吃饭吧,今天的菜是太婆和单叔叔一起做的。水水要好好谢谢外婆和单叔叔,也谢谢陆叔叔愿意到我们家里作客。” “好啦,开动!” 她自顾自说完,筷子便已经到了盘里。 其他几人却各怀心事,连外婆看见这几人在同一桌吃饭,都愣了下。 “陆先生知道水水的事么?” 没吃两口,餐桌上的岑寂便被打破,单泽奇一边吃着东西,状似不经意提及,“水水很容易和咱们这你年纪的男人亲近。原因想必不用我说?” “嗯,她缺父爱。” 男人缓缓往旁边看去,身侧就坐着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她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就这么慢条斯理地吃自己的,面上沾了一颗饭粒。 陆长铭想也不想地伸出手帮她拿开。 “谢谢陆叔叔……” “没事。” 小姑娘嘴上虽然在道谢,可头一直不曾抬起来,刚刚妈咪一眼就看出来,她是晚上零食吃太多现在不想吃饭。 为了避免自家妈咪钻牛角尖再不让她白天吃零食,苏淼淼小盆友决定今晚好好表现一下。 陆长铭看了看,黑眸眯起,便也缓缓扒了几口饭。 餐桌上从未这样安静过,外婆食量本就不大,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抬起头,却发现苏霓和单泽奇都愣愣地盯着那两人。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一个吃的优雅矜贵,一个却是囫囵吞咽。 一个桌面干干净净,另外一个却是一盘狼藉。 可不知为何,两人夹菜、扒饭,再缓缓咀嚼几下,喉咙滚动咽下。 明明是不同的动作,甚至吃相也大不一样,可偏偏两人的节奏却几乎完全同步。 甚至不一会,在两人的碗右边,都摆放了一叠小小的胡萝卜。 “这,这两人这是……” “外婆,吃咱们的吧。” 苏霓低下头,没有再去观察。 连单泽奇也默默别开视线,甚至主动往小姑娘碗里夹了些其他的菜,“水水,不可以挑食哈。” “噢!水水不挑食。” 她冲单泽奇嘿嘿笑,可筷子却落在碗里,缓缓地将那块胡萝卜夹了出去。 单泽奇,“哼……” “陆先生,关于四年前的事,你是不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忽的开口,陆长铭正好吃完最后一口饭,手臂还悬在半空。 闻言放下碗筷,抽了一张纸巾擦拭着嘴角,垂落的眸里闪了淡淡的光,在单泽奇开口的时候,便被长长的睫毛隐去。 他低声应,缓缓扬起眸,似笑非笑,“也不能说全忘了,感觉、是还留着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或许,你喜欢他 陆长铭声音很低,但在安静的饭桌上却格外明显,尤其还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泛着光的冷眸就这么直直朝单泽奇看去。 他自然知道对方为何提这件事。 无非是要示威。 可如今自己确实装成失忆,甚至因为失忆的缘故有了许多便利。 假如还是原来的模样,别说苏霓会不会回来,陆长铭甚至不敢去想她会用何种态度对待自己。 单泽奇轻哼,一贯温文儒雅的面庞上,难得的有了怒意。 “感觉?其实一早我们也是认识的,自然不止于书面调查上的认识。冒昧询问,陆先生对我的感觉如何?” “呵……” 气氛不对,苏霓的视线便来来回回地在两人身上晃过。 外婆找了个借口便已离开,连在一旁吃饭的小姑娘,此刻也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声音。 陆长铭眯起眼,唇畔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还是那样的慢条斯理,“不是特别深刻的感情,我也不会有太多印象。” “这么说,是有让你感觉深刻的人?” 两人针锋相对,自然谁也不愿退让。 苏霓以手抚额,有些无奈。 她干脆默默坐在一旁,也不插嘴,可你心里却是清楚的,这两人一直在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自己。 “这个问题,陆先生不方便回答?” 陆长铭摇头,“没什么不方便的。” “是有这样的人,可她对我充满了防备。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造成今天后果。” 这话意有所指,苏霓听了身体猛地一窒,而后便扬起眼朝他看去,立即便听见耳边传来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但我想,如果当时的我知道结果,至少不会让事情变成现在这样。” 苏霓倏地全身僵硬。 这样明显的在说她,尤其那深邃迷人的眼正直直落在她身上。 没有半点避讳的意思。 “为什么这么说。” 单泽奇收起了那份阴阳怪气,声音沉下之后,便多了一分凝实。 “为什么有自信,认为重新来过就能改变结果?” 她也想问。 苏霓勉强扯开唇角,原本细细覆在她唇畔的笑容早已凝固。 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话,像是局外人一般默默端坐原地。 耳边是两个男人针锋相对的声音。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既然已经失去过,自然懂得珍惜二字。” “呵,陆先生难道没听过另外一句话?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以你现在的情况,就算给你机会又能如何?” 陆长铭蓦地沉下面容,“是你的四年前就该是你的,而不是你的便永远不是,或许这句话更有道理?” “陆先生……” “够了。” 苏霓抚着额,手掌轻拍在桌面。还一个人默默地在吃甜点的小姑娘愣了愣,眨巴着的眼睛扬了起来。 有些奇怪,又有些莫名的担忧。 “没说你,继续吃。” 陆长铭就坐在她身侧,毫不吝啬在关键时刻对她进行“指点”。 小姑娘“噢!”了一声,立刻低下头。 而两个男人,却默默地住了嘴。只是此刻两人正分别端坐于两侧,彼此脸上都还带着笑,但空气中溢出的火花,早已足够烧灼彼此…… “时候也不早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苏霓终于开了口,就这么直直看向陆长铭,眸色清亮、干净。 男人微愕,脸色骤的阴沉下去。 “时间还早,淼淼甚至还没吃饱。” 谁都知道他此刻的不悦,原本两人就就这么干坐着像是为了等苏霓评判,可当她开口,陆长铭才恍觉,她原来是站在对方一边的。 苏霓一只手撑在桌面上,随即挽起垂落在额前的发,细细打量着小姑娘,“吃饱了么?” “嗯……饱了的。” 小姑娘是个会看脸色的,缓缓地扒了最后两口饭之后,便乖乖放下筷子。 随后看着苏霓重重点头。 “妈咪……” 她想说什么,眼角余光偷偷往陆长铭那喵去,可忽然发现苏霓沉下的面容,心一紧,竟便立刻跳下椅子。 几根小小的手指捏在一块,眨巴着眼睛,“那个……外婆叫我呢,妈咪我去那边了啊!” 话没说完,小小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几人视野内。 她没走远,只躲在门后头偷偷看着餐厅。 显然,大家在吵架,而妈咪和单叔叔是一边的,陆叔叔一个人一边。 按说她得去帮陆叔叔才对,可她更害怕万一因此惹恼了妈咪,后果不堪设想! …… 片刻后,苏霓忽然开口。 “看来大家都吃饱了,陆先生、现在可以走了么?” 她这一回,是更大胆明显地下的逐客令,哪怕嘴角还挂着笑,可心里头却总还是带着情绪的。 餐桌上气氛岑寂,单泽奇负手坐在椅子上,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笑容,可此刻落在陆长铭眼底,却多了另外一层意思。 他面色冰冷,只微微看了苏霓一眼,忽的起身。 “麻烦苏小姐送我下楼?” “就在楼下送什么送……” 单泽奇很不爽,当即跟着起身,甚至已经推开了椅子,“不是要人送么,来,我送你!” 可男人却还站在原地不动,眼眸有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泛着细细的光,和着他此刻冰冷的声音,让人遍体生寒,“是淼淼请我上来的,或许,她更懂礼貌?” 苏霓嗤笑,没有再拒绝。 “那就走吧,我送你上车。” 她率先朝前走,没发现身后的男人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就这么认认真真地望着自己。 有那么点审视的意味。 可苏霓却仿佛没发现,甚至越走越快。 身后,小姑娘探出头来,瞧见两人远去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哎,这么快就走了呢。” “哟,还学会叹气了啊。单叔叔不在这嘛,怎么你现在认识了新朋友,就不要单叔叔了?” 苏淼淼才没心情理会他的玩笑,小嘴巴嘟了起来,甩开拖鞋便爬到沙发上盘腿坐好,“你们是不一样的。” 她细细开口,声若蚊蚋。 单泽奇没听清,也没有到阳台上去看,而是默默走到小姑娘身侧,陪她一起看动画片。 还没到楼下,苏霓的手腕便已经被人握住,他略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都往后带。 她回头,对上男人已是微怒的脸,近在咫尺。 而那双干净的眼已经深邃幽暗,在昏暗的楼道里反射着细细的灯光……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苏霓挣扎了下,可他拽的紧,折腾了许久愣是没有松开。 两人互相沉默。 此时一楼楼道的声控灯终于关闭,“唰”的一下,人整片视野都陷入昏黑。 她视野里再没有男人清隽好看的脸,也没有那透着光的眸,独独余下腕上传来的细致疼痛,密密麻麻的,顺着血液一起流入心脏里。 对于这样的黑暗,陆长铭却有不耐。 灯光骤然又亮起,苏霓很快敛起了那抹失落。 “苏小姐不方便回答?” “没。” 苏霓蹙着秀眉,额前垂落的一缕发正落在眉心,随着偶尔飘进楼道的风摇动着。 她轻笑,脚尖点在冰冷的地板上。 “只是,陆先生如今是用怎样的身份问我呢?你甚至都不记得任何事,充其量不过是一名旁观者。” “我和单医生的关系,是隐私不是么?” 她心里有气,今晚餐桌上那番话若是没听见还好。 既是听了,深藏心底多年的忿忿不平便越发克制不住。 她知道自己是偏激了。 可陆长铭如今情绪内敛,苏霓缓缓往他眉眼里看去,此刻却瞧不出喜怒了。 “好奇。” “既是朋友,当是关心?” 陆长铭低笑,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瘦削的身躯便倚靠在墙壁上。 若是往深了想,她如今对单泽奇的信任,必然是与对自己不同的。 一个伤她至深,另外一个却守了四年。 这个认知那样明显,可陆长铭却因为这个理由,神色越发的不郁。 “我的朋友可不会这样直截了当。”苏霓嗤笑,“不过么,堂堂的陆氏总裁,愿意和我做朋友,是荣幸才对。” 她没有继续深究,只是轻挽起发,眸光细细地朝他看去。 “毕竟我和单医生原本就是朋友,这四年他一直陪在我和水水身边。我们母子俩如今还能好好生活也多亏了他。” “所以,普通朋友的观念,还干涉不到我们的关系。” 言下之意,你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前夫,凭什么指手画脚? 陆长铭微愕,明明是不耐了,可在她面前也只能忍着。 好在苏霓现在脸色好转不少,不似方才冷然的模样。 “我们是普通朋友?” “不然呢。” 苏霓往外头看了看,打量了一眼夜色。 楼道里有蚊子,她忍不住动了动,光洁的小腿露在外头,已经被叮了一个包。 “其实你问了也好,毕竟大家都认为我和单医生是情侣。” 她不说这话还好,此刻说了出来,话音刚落的时候肩头便是一疼。 人的视线跟着旋转,已经被男人推按在墙上。 她背后抵着冰冷的瓷砖,拖鞋差点掉落,如今一只脚还踩在地板上,像想挣扎,可面前是男人强势的怀抱。 她无从躲闪。 陆长铭忽的欺身上去,干脆将她双手抓去,直接负在她身后……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对男女能做什么 苏霓挣扎了几下,却因为双手被他握在身后,反而让自己更往前了些。 两人下身相贴。 她几乎能感觉到属于男人的明显,脸色骤然刷白。 “别乱说话。” 男人附在她身侧,气息吹入她耳蜗里。 苏霓全身僵硬,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像囚犯,被他困在监狱里,动弹不得。 “陆长铭,放开我。” 她开始不耐烦,也不知是因为他无处不在的存在敢,抑或是感到厌烦了。 用力推搡了几下。 男人死死压住她双手,整个人几乎要贴上去,冰凉的眸在她脸上逡巡而后,嗓音低缓冰凉。 “或许,你需要有人帮你纠正错误认知。” 苏霓微愕,许久顺不过气来,她下意识避开男人幽暗的双眸,见有人从楼梯上下来,便干脆朝旁边躲。 “说话,嗯?” “我还要说什么?” 陆长铭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那人扛着东西,步伐缓慢,原本也是想着有人瞧见了会主动避开。 男人又正在气头上,直到路人到了身侧才反应过来,下意识便转过身去护着苏霓。 可苏霓却趁机挣脱,没料到会用力过度,让他直直撞上路人扛着的柜子…… “哗啦啦”的一阵响动。 柜子滚落在地上,差点压住那人的腿,而陆长铭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苏霓确定自己刚刚听见了一道沉闷的声响。 他膝盖该是直直撞到了柜子角上。 “不看人啊你们,大晚上的不回家里去,在这亲亲我我的干嘛?” “真是有碍风化!” 平白无故被人一顿呛,男人脸色格外阴沉。 他满身狼狈,再看向苏霓时,已没有了先前的愤怒,更多的是落了满眼的无奈和迟疑…… 一下子,竟都没人说话。 苏霓是无言以对,而陆长铭,则更多的是懊恼。 他本不该这样急切! …… “九点多了。” 许久之后,苏霓才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虽然你可能不记得很多事,虽然你可能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陆长铭……” 苏霓喉咙滚动了几下,唇畔梨涡再次显露,浅浅地映在脸颊上。 干净、白皙。 “你不记得,可我是真真切切经历过那些的。论记忆,我比你深刻,论感觉,我比你清晰。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是从别人的转述中,来判定我们的婚姻。” 她说完便走,再没有回头去看陆长铭。 苏霓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他的。 以前的他任性、孤傲,想当然了一些、又太自我了些。 而如今,他更内敛、更成熟,然而骨子里那份傲气却从未改变过。 陆家大少爷自小是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的,父亲因为情人车祸去世,还留了个私生子。他尚还年幼时,手里便拽着陆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自小便养成不容易信任的性子。 苏霓曾以为自己能感动他,能改变他,后来渐渐就明白了,别人做不到的事,她一样是做不到的。 身后很快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这一回,他离开的很快。 “走了?” 上楼,单泽奇正陪着小姑娘看动画片,两只造型独特的熊与光头强斗智斗勇。 苏淼淼便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薯片,一边吃一边看,津津有味。 “嗯,走了的。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 “他吃醋吧。” 她不解,可旁观者清。 苏霓微愕,“可他明明都不记得……” “那并不影响他对你的感觉,或许正因为什么都不记得,少了愧疚,多了大胆。” “我刚刚一直在想,或许让你们母女回到海城,是不是一开始就是错的。” 怎么会。 哪怕四年前那样艰难的时刻,苏霓也从未想过要永远离开这里。 如今回来,也是顺水推舟。 “早晚是要面对这些的。对了,我去了一趟陆氏,拿到了二十多年前那辆车的设计图,和网上流传的有些不一样。” “我想,比对过档案里留下的车辆检查记录,应该能查到一些线索。” 她显然对这件事是格外上心的,说着便要去拿手机。 可单泽奇扬起手,便阻止了她。 那仍旧弯弯的眉眼里透着细细的光,看不出太多情绪,“不早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候。回头你传给我,慢慢比对。” “最近不是忙么?早点休息吧,她一直在打哈欠。” 苏霓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终于发现那道小小的身影正蜷在沙发上,嫩白的脸上已布满疲倦。 “她今天玩累了。” “那我先回去,有发现第一时间告诉你。” 苏霓点点头,看着小姑娘强撑着不睡的模样,心疼的不行了,便也没顾上再招呼单泽奇。 门开了又关,外婆这才从房间里走出来,略显苍老的一双眼,在看见苏霓之后,忍不住轻叹。 “折腾吧你就……” 苏霓闷闷地应,“没折腾,带她洗澡睡觉呢。” 小姑娘见苏霓靠近,主动伸出手要她抱,软软的身子便立刻落到她怀里。 母女俩正好经过外婆面前。 老人家无奈瞧着那软绵绵的小姑娘,轻捏着她小手,三人一块进的浴室。 苏淼淼心里住着公主,最爱的便是泡泡浴。 她有专门用来洗澡的盆子,如今就光溜溜坐在里头,身上布满白泡泡。 苏霓替她放好水之后便没再顾着,让她自己洗,倒是外婆搬了张小板凳坐在一旁,用粗糙的双手偶尔帮她试水温。 “太婆,我可以自己洗的。” “淼淼三岁的时候就开始自己洗啦……” 老人家摇头,手指上染了些许泡泡,沾在她鼻尖,“太婆知道,我们家淼淼多厉害啊,还没满四岁呢,就能自己洗澡,还会帮外婆做饭,会帮邻居照顾狗狗……” “淼淼长大了嘛。” 小姑娘自然不明白老人家那突如其来的感伤,只是脆生生应着,“淼淼必须要赶紧长大才可以的,不然妈咪多辛苦呀。” 她像是不经意说出口,因着那细脆的音,让外婆身体微颤。 苏霓却瞪了她一眼,轻斥,“苏淼淼,别在太婆面前花言巧语。你自己说说,来海城之前什么时候帮妈咪做过饭?什么时候帮瑞丝照顾过她家的二哈,不把它追到迷路就不错了……” “嘿嘿……” 一下子被戳穿,小姑娘只好讪笑,却没见半点不好意思。 外婆和她闹着,苦笑不得,“坏丫头。反正啊,不管你妈咪怎么说,太婆就觉得你长大了,实在还没长大,跟着外婆再过两年也成的。” “你妈咪她,早该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了。” “是呀是呀,妈咪要好好过日子的。”小姑娘没有听懂,只跟着附和。 可她想了想,又跟着挠头,“可妈咪的日子,不就是和淼淼一起的么?” “为什么要自己过?” 她不解。 外婆叹了一声,终于还是住了嘴。 倒是苏霓轻笑,拿了莲蓬头将她身上的泡泡冲得干干净净,“太婆开玩笑呢,你牛奶还没喝吧……” “还没呢。” 两人说着话,一旁坐着的苍老身影此刻却站了起来,“外婆去帮你拿。” “噢!谢谢外婆。” 小姑娘接过浴巾,自顾自擦拭起来。 苏霓将她从浴盆里拎出来放在拖鞋上踩着,“自己穿可以吗?” “可以呀……” 在国外几年,小姑娘别的没学到,自己收拾自己的小办法倒还不少。 …… 苏霓放宽心走出去,隔着昏暗的灯光,就瞧见那略显佝偻的身躯正依在冰箱旁。 她不住的扬起手又落下,似乎在抹眼泪…… “外婆?” 苏霓人未至,先开了口。 老人家立时察觉到,扬起手抹干净眼,便将牛奶拿了出来,“我给她热热再拿过去吧。” “不急呀。” 苏霓挡在她面前,“她穿衣服要很久的,磨磨蹭蹭的得好一会呢,没那么快。” “以前,我也是那样的对不?前些日子她去单医生家里住了几天,早上出门非不给保姆碰,单医生就在门外等她。结果这一等,差点误机。” “后来他就跟我抱怨,说我们母女俩简直一模一样。” “哪里是母女俩,你妈当年也是这德行的。” 顽固、执拗。 老人家提起女儿,好不容易缓和的情绪又跟着沉下。 她缓缓扬起眼打量着苏霓,隔着昏黄的灯光了,眼睛却渐渐失了焦距。 仿佛看见了过往的许多东西,随着时间市区,最后只化作一声轻叹,“我刚刚跟你说的,你得往心里去啊。这些事,要着急的。依我看陆长铭虽然忘记了一些事,但对你还是很好。” “你性子保守,两人离过婚再复,也是行得通的。” “外婆……” “他实在不行,重新找一个也好。” 老人家有些着急,不给苏霓说话的机会,就这么握着她的手,“你都三十了,不能再耽误啊!” “不是我一定要催你,你看看你这几年过的日子。说是把淼淼拉扯大了,可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当我不知道么?” “你妈怎么过的日子……她已经死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孙女,总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和她一样下场!” 第一百四十六章 她的曲线一览无余 “我妈她,死的太冤枉。” 苏霓沉吟了几秒,干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这几年总在想,当年你她和陆叔叔究竟为什么被杀?如果是老太太,可她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让老太太非要杀了自己的儿子。” “何况,这么多年之后,总不能一直不曾被人发现过。但文宁也好,陆家其他人也罢,都不曾提及过。” 苏霓有些气愤。 晕黄灯光洒落在嫩白的脸颊上,像是蒙了一层细细的雾气,老人家眯起眼深深凝着她。 许久,却不说话了。 “我了解你妈,她或许希望自己能报仇。但更希望的,或许是你的幸福……” 她轻叹,“这样吧,真要和陆长铭没可能,我这里还有几份资料,都是海城的青年才俊,或许不如陆长铭优秀,但人品绝对靠谱,是我那几个好姐妹介绍的,改天你……去见见?” 苏霓愣了下,扬起眸时便对上老人泛着狡黠的目光,那双浑浊的目光里透着不符合年纪的光芒。 她有些纳闷,忽然明白了外婆说这些的意思。 说的话或许是真的,但更主要的意思,却是她手里这沓资料。 外婆也是行动派,很快便已经将资料都拿了过来,“都是清白人家,普普通通的人。你晚上好好看看,觉着哪个顺眼了就跟我说,我去约。” “对方不介意我带着水水?” 她大致扫了一眼,多是公务员和普通程序员一类的,条件一般样貌一般,但就像外婆所说,清清白白的家世,过点平凡的小日子。 “说不介意……是假的。可水水这样的小姑娘,谁见了不喜欢呢。说不准到那时,人比你更乐意照顾水水。” “好了,先看,看完见个面再说?” 明知道老太太是好意,苏霓便也不拒绝,只是默默点头,将资料收了起来,“好。” “妈咪,我穿好啦。” “我的牛奶呢?” 小姑娘此刻已经穿着自己的大白睡衣走出来,头发却还湿漉漉的。 苏霓拿着牛奶走过去,拿了吹风机过去。 “和外婆说晚安。” “goodnight.” 她挥挥肉乎乎的小手,把头顶包着的浴帽扯了下来,笑眯眯和外婆挥手。 老人家在客厅站了会,瞧见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房间时,才缓缓地转过身去。 身后的桌上,放着刚刚那一沓资料。 她想了想,又将之重新叠好,挑了一张自己最满意的放在上面,最后再整整齐齐地码在餐桌某个位置上。 多少,是份可能。 …… “妈咪,你是不是不喜欢爸爸?” 苏霓在给她吹头发,小丫头一头黄毛不说,头发还十分稀疏,她开了低档,让暖暖的风缓缓吹干她湿漉漉的发。 忽然听见一道细嫩的音,在吹风机的杂音干扰下,苏霓听不太真切。 只微微偏过头,“为什么这么说。” “你生他的气呀,明明是单叔叔先和爸爸吵架的,可你还帮单叔叔。” “我都听见了你们说的话,你很不开心的。” 苏霓喉咙动了动,本想说自己没有生气,可话到嘴边,就已经被小姑娘抢白。 她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便干脆回过头,闪着细细光芒的眸就这么落在苏霓脸上,软嫩的小手还往她脸上蹭去。 “你别撒谎,撒谎鼻子会变长……” 苏霓微愕,“妈咪没有不喜欢他,也没有撒谎。只是……” 小姑娘眨巴着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透着不解,显然是要张口问的,可却格外了解苏霓,干脆默默坐在那等她开口。 只是那细细的手指,总还忍不住地在苏霓脸上蹭,一会又一会地摩挲着她的脸。 苏霓抚了抚她的发,干脆关了吹风机放在一旁。 可手刚落下,一道细小的身躯便朝她扑来,整个人几乎都粘在她身上。 “那是为什么嘛……” “淼淼很喜欢爸爸的。” 苏霓怔了下,反手将她背在身上,却缓缓侧过头,“原因呢?” “他帅呀!” 小姑娘答得理所当然,“不但帅,又温柔,而且还、还给我骑大马呢。” “瑞丝的爹地,经常会让她骑的。” 她仿佛想起了很遥远的故事,脸上有了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直到苏霓将她抱回怀里,才对上小姑娘布满“哀愁”的双眸。 “哎!” 苏淼淼又是重重一叹,让苏霓有些纳闷。 可她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扒在苏霓肩头,“我困了。” “那就睡觉吧。” “想听你讲故事……小王次的。” 苏霓莞尔,紧了紧怀抱,鼻尖便嗅到儿童沐浴露的香味。 淡淡的,又带着一丝奶香味。 她干脆把小姑娘抱在怀里,从床头特意挑选了某一本童话书,轻声念着。 …… 次日下午,苏霓再次出现在陆氏大楼。 她昨晚发送给单泽奇比对文本之后,那边立刻咨询了汽车方面的设计师,细细研究了一整天之后便得出了结论。 “从资料上看,车祸时的那辆车子,刹车和动力系统确实与设计图有微小不同。但并不能保证这是刻意造成,还是因为车祸撞击而形成,必须要有决定性证据。” 那人显然对陆氏很了解,“陆氏自有一套存档系统,二十多年前汽车还不普及,国内自我生产能力低下,这款车子从研发到上市经历了三到五年。这期间会有无数次的尝试……我需要最终型的模型照片。” 苏霓捏紧了手,和过往来过的无数次一样,径直朝vip电梯走去。 她没注意到有人在观察自己,而就在她即将走上电梯时,前台的女孩已经在身后喊她。 “这位小姐,那边是vip电梯……” “我去21楼法务处。” 前台愣了下,脸上笑容却没有任何变化,“不好意思,法务处请从这边走,同样也需要门卡。您似乎不是陆氏的员工?” “不是。” 苏霓往前台探了探,才发现已经轮了班,昨天不是这个女孩的。 那人迟疑了下,面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或许,您有预约?” 苏霓摇摇头。 她临时决定过来,哪有什么预约。 “这样吧,帮我联系下法务处的小劳。” “您说劳经理?” 女孩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下看着苏霓的目光已有不善,“劳经理的脾气谁不知道,没有重要的事我们可不敢随意联系。既然您和他熟悉,不如麻烦您给劳经理说说,让他知会我们一声。” 可苏霓,是连小劳的联系方式都没有的。 她默默凝起眸,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联系总裁办吧,我姓苏。” “总裁办?” 女孩迟疑了一会,又上上下下地将苏霓打量一阵,最终才决定给总裁办那边熟悉的秘书打电话。 苏霓便只默默站在一侧,她可以明显地察觉到女孩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毫不遮掩的模样,让她感觉自己像被放在砧板上评估。 便下意识别开眼,细致的目光落在侧前方。 那里有一个摄像头,安装时日已然不短。 而此时,就在这栋楼某处,有人隔着电脑屏幕与她目光对视,吃了一惊。 “她发现了?” 在他身后,有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缓缓打量着这一幕。 而后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过去,“怎么感觉不对啊,她又没装红外线感应器,还能知道我们在看她?” “应该没发现。” 陆长铭靠双手负在面前,深黑的眸就这么直直落在屏幕上。 明明只是监控摄像,可苏霓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仿佛有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她缓缓移开视线。 而此时,前台的女孩已经挂了电话,再看向她的目光里,渐渐带了不一样的情绪。 苏霓轻声开口,“我可以进去吗?” 女孩迟疑了下,轻咳,“抱歉,还是不行。” “嗯?” 苏霓还淡淡地笑着,也不生气,如果她只是保持笑容就能让自己上去,她相信自己可以一直笑下去。“总裁办那边怎么说?” “抱歉,只说不认识您。” “您请回吧。” 前台女孩说完便立刻转过身去,很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苏霓在远处站了好一会,她已然注意到女孩对自己的称呼由“你”变成了“您”,明明不认识的人,为何还特意改为尊称。 于是默默拿出手机,按下某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22楼办公室。 手机震动的声音让两个男人都愣了愣,其中一人主动拿起来,嘿嘿一笑,“哎呦,真打来了。” “老二,你看我的主意不错吧。这不就主动找你了么。” 他随手将手机朝书桌那处抛去,男人接住,还没有回应申楠,便已经接通电话。 “陆先生,我在陆氏楼下。” “嗯?” 苏霓轻笑,盯着那摄像头许久没有移动位置。 男人一边听着那温柔冷静的音,一边细细打量她。 苏霓今天穿了一件白色上衣和一条沙色的七分裙,裙子很合身,裹覆着她身上每一寸,正好、能衬出那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臀。 姣好的曲线。 男人缓缓眯起眼,深黑瞳仁里有过一抹几不可察的热切。 从摄像头的角度往下看,她面前隆起的曲线也一览无余。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还是,不想见我 男人喉结滚动了下,“或许,找我有事?” “嗯,想去法务部。” 苏霓捏了捏掌心,轻叹,“可我现在没办法上楼,你可否打个招呼让我上去?” 去法务部? 呵…… 男人手指僵了僵,面色骤然沉下。 坐在一旁的两个男人立刻笑出声,慕言之还好,只是微微哂笑,没有出声。 可申楠却不会给他留面子,含在嘴里的茶水径直喷了出去,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苏霓还是这么实在哈,说不是来找你,就不是来找你。” “怎么着,她总不会无缘无故老往法务部跑,你了解她,大家都了解。若非另有原因,她根本不会理你。” 室内空气又是一窒。 慕言之缓缓往前方的办公桌那处看去,又转而看向空调。 上头温度显示25。 没有变化啊。 可他怎的觉得越来越冷? “陆先生?” 手机里又传来催促,是女人再清冷不过的音。 他忽然的拽紧了手掌,声音仿佛在喉咙里摩挲了许久,最终出口时,已沙哑得不像话,“找法务部?” “是啊,有一些陆氏历史上的问题想向小劳请教。” 苏霓斟酌了下用词,“我想当面咨询清楚比较好。” 可电话里男人沉默了下,苏霓隐约还能听见一声有节奏的轻敲。 他约莫又习惯性地在烟灰缸上弹动手指。 哪怕没见着人,苏霓也能想象出那男人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捏着烟蒂,一边吞云吐雾的模样。 “历史上的?” 她微怔,似乎又听见了一声轻笑。 她下意识蹙眉,隔着长远的距离盯着那道vip电梯。而这一刻,她却再确定不过电话里的男人在笑。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陆氏的历史,你应该来找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慢条斯理的。醇厚温雅的音又格外清淡。 苏霓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昨天夜里的场景,他说,“你需要人帮你纠正错误。” 摇摇头,苏霓也没有耐心,“昨天才见过面,陆先生也答应了让我和法务部门尽量合作,总不至于现在就变卦?” “变卦?” 他并没有。 可心里头总归是不舒服的,因为她的漠视、和那样强烈的目的性。 申楠和慕言之对视一眼,已经走了出去。 男人把全身的重量都移在椅背上,细细眯起眼,修长的骨节落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搭扣着。 “既然要合作,你是不是应该先说说自己的想法?第二次登门,总不会还没有头绪?” 他说话语气不算重,甚至可以说是慢条斯理。可就是这样不起波澜的声音,才让人不舒服。 苏霓一时语塞。 却不知道她现在这副模样正落在男人眼里。 那双幽暗深邃的眸,正隔着屏幕紧紧凝着她。 “何况既然来了,也不跟我打个招呼。你是觉得小劳更清楚,还是、不想见我?” 苏霓怔然。 她正因为要打电话而不悦,没料到此刻会因为被戳破了心思而尴尬…… 长久的沉默。 手机里终于传来声响。; “上去吧,打过招呼了。” 哎? 苏霓是正要开口的,她绞尽脑汁,总算想了个能敷衍过去的方案。可偏偏在这当口,男人已经挂了电话。 收起手机,前台的女孩却已经走了过来,手里拿着表了21数字的卡。 “苏小姐,您请。” 刷了卡上去,电梯直达。 苏霓没去想那阴阳怪气的男人,而是径直朝法务部隔壁的行政部门走去。 有小劳带着,她哪怕获取最高查询权限也是可以的。何况只是观看一辆车子的模型。 …… 去仓库看完,已经快到下班时间。 苏霓磨磨蹭蹭的,趁着小劳没注意的时候把模型四周都录了下来。 离开时,出于礼貌地给陆长铭发了消息。 她坐在出租车上,车开到一半才忽然想起来忘了给小姑娘买她要的画板。便调转车头在商场下了车。 海城市中心的商场有好几家,大楼林立着,就在陆氏大楼隔壁两条街。 苏霓一到便径直奔工具处,迅速挑好了小姑娘常用的画板之外,顺道去了童装店。 二楼整层都是儿童服饰,有点目不暇接的意思。 小女孩总是长的快,去年买的衣服今年基本上就穿不了了。何况在伦敦呆的久,她的小外套和春秋装不少,夏天的裙子却没几条。 来了海城之后,平时在外边见到的同龄小女孩一个个都穿的花枝招展的,苏淼淼小朋友也跟她闹了几回脾气。 她一直没顾上带她去买,现在既然来了,瞧见好看的也打算打包起来。 “米米,自己进去挑,看见喜欢的咱们就带走。你舅舅说了,这一层楼的衣服随便米米挑。” “那可以全部打包带走吗?” 小女孩嘿嘿笑了笑,声音也压得很小声。 可自然,她身边的人是听的清清楚楚的。 “全部打包带走?你想被骂么。” “好了,都快些。” 又是一道格外熟悉的声音,苏霓背对着这边,原本并未注意。而此时透过一旁的穿衣镜,她却能正正好地瞧见那两道纤细的身影。 一人牵着个细细嫩嫩的小女孩,约莫五六岁的模样,两人头上都扎了一条波点发带,看起来倒有几分相似。 另外那人却一直站在店门口,许久也没有走进来不说,只不住在打电话,面色上渐渐已有不耐。 苏霓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目光便回落,瞧着手上那件好看的米色连衣裙。 纯棉布料,纯白的颜色,只在裙摆上点缀了几朵藏青色的格桑花。 “太太真有眼光,这条裙子是设计师cili的最新作品,穿在小女孩身上很显气质的。另外还搭配了同色系的针织外套,您看看。” 苏霓搭配着看了一眼,样式确实是好看的。 “您女儿几岁?” “四岁不到。” 她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再拿小一个号吧。” 店员似有不解,衣服是正常尺码。 苏霓早已习惯,轻叹着又解释了,“我女儿比同龄人个子要小。” “噢,我这就给您拿小号。” “姨,我也要那条裙子!” 身后再度响起一道尖脆的音,那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已经朝她这边走来,对着店员大声道,“阿姨,这件拿我的码包起来哦。” “好的。” “不错是不错,可衣服腰收的很小哎,米米你穿的话……” 陆弯弯欲言又止,瞧见小胖妞风风火火的模样,便干脆住了嘴。 反正不过是一件衣服,穿不了就搁着吧。只是家里没有其他小女该,还真是浪费…… 要是四年前大嫂没流产,她肚子里的姑娘也快有米米这般大了。 陆弯弯摇摇头,许是因为苏霓回来了的缘故,最近总想起这些事。 而她扬起脸,却正好看见镜子里一道熟悉的面容。 用力眨了眨眼睛,还当自己眼花。 “大嫂?” 直到米米已经在店里绕了一圈让人打包了三袋送回家,她才终于瞧见那和米米错开站在收银台前的女人。 “大嫂,真的是你。” 一声惊呼,本也没有什么。 可随着苏霓那声淡淡的“嗯”,站在一旁打电话的女人终于转过身,高跟鞋踏在光洁的地板上,“咚咚咚”地几声之后,便停在苏霓身侧。 女人的目光放肆打量她,直到唇畔扯开一抹冷笑,“真是你,又这么巧?” “又?怎么雅薇姐你还在别的地方遇见过大嫂啊。” 陆弯弯凑了过去,喜滋滋瞧着两人对峙。 她可没有半点为难的意思,仿佛像要看好戏似的坐在旁边,身侧还有被她拉着不许乱动的米米。 “你懂什么?这是童装店,我们带米米来逛逛也就算了,她一个没结婚没孩子的女人,来这干什么?” “莫不是,一直在跟踪我们?” 陆弯弯这下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隔开两人,“哪至于,我看咱们也别在这站着了,雅薇姐你最近曝光率不低,再呆着可是自讨苦吃……” 什么叫自讨苦吃…… 莫雅薇闭了闭眼,手指紧紧捏成拳头。 从以前到现在,苏霓给她造成的苦楚还少么?自从她们认识开始,“苏霓”这个名字,就仿佛诅咒一般总在她身边萦绕着。 抢他男人,抢她陆太太的位置,把她送到监狱里,甚至还抢在她前头怀孕! 好不容易安份了四年,如今人一回来,到她儿子的生日party上示威不说,甚至光明正大出入陆氏。 她倒想问问,“平白无故的,你怎么就跟我们出现在同一家店?” “还恰好,是家童装店?” “雅薇姐,这就是你不对了。商场谁都能来,大嫂来逛逛也没毛病吧……” 陆弯弯又忍不住插嘴,果断惹来莫雅薇的怒视,但到了苏霓这,后者却是眼睛微亮。 两人交换了视线,陆弯弯忍不住轻笑,而苏霓,则只一如既往地淡漠镇静,就这么默默站在原地。 “看来莫小姐不太想让我来这里,难道这家商场是你开的?” “没有呀,这分明是陆氏旗下的产业。非要说起来,也是我开的。”陆弯弯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毕竟我有百分之二的股份嘛……” 第一百四十八章 前任和“现任”之争 两人一唱一和的,倒是格外默契。 可这份默契落在莫雅薇眼底,却让她像身上爬了蚂蚁一样难受。 她面色立时便沉了下去,手掌紧紧捏成拳头,若非当着许多人的面,她真恨不得一拳朝苏霓挥过去。 可如今已是不行。 这里是海城最繁华的地段,人来人往不说,隔着两条街就是陆氏大楼。 莫雅薇忽然想到什么,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缓缓眯起,视线绕着苏霓和陆弯弯转了一圈。 最后落在她们俩旁边的地板上。 忽的低笑,“商场自然是谁都能来,可苏霓你来总有原因吧?这是童装店。” “长了眼睛的都看的出来。” 苏霓一贯是不怎么搭理她的,而每每便是她这幅清冷的仿佛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更惹人生气。 “可你来给谁买呢?看你包的裙子,约莫也就是四五岁孩子穿的……” “难不成……” 莫雅薇一窒,双眼眯起,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忽的朝她靠近,那狭长的眼里布满得意,在靠近苏霓的时候,声音越压越小。 涂着厚重粉底的一张脸距离苏霓很近,就这么靠在她身侧,声音尖锐、满是讥讽和憎恶,“是给她买祭品?怕她在地下没衣服穿烧过去,呵呵,苏霓你还真有心呐。” “真不忍心提醒你,你的孩子已、经、死、了!” 她一字一顿,涂着艳红口红的嘴巴张开又合拢,血盆大口一般。尤其她靠得很近,生怕苏霓听不见她的声音,只差没靠在耳边上。 后者却挺直了背脊站在原地,修长的脖颈映着她艳红的唇,给人吸血鬼的直视感。 陆弯弯下意识别开眼,连带着将肉乎乎的米米也拉到一旁。 “说够了么?” 店员把打包好的纸袋递过来,苏霓接过之后随意查看了一遍,提着便要走。 那淡淡扫过的视线,仿佛深不见底的潭,平静、冷漠。 “是否祭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至少还有份寄托。”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那边,身上还是那套简单的装束,挽起的发掉落了一缕在额前,淡淡的棕色衬着脸颊莹白,即便站在喧闹的商场之中,却总还有一分慵懒之意。 红唇轻启,“总比有的人,始终不肯承认事实要好?” 话音刚落,莫雅薇脸色刷的一下苍白。 她下意识往身后看去,却只瞧见熙熙攘攘的的人群,心终于静下,面上却不复先前的优雅得体。 那双细长的丹凤眼,此刻正来来回回在苏霓脸上扫着,只恨不得能看出些什么。 苏霓说这话总不是平白无故,她至少知道了一些东西,又或者,猜到了? 莫雅薇全身发抖,这个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四年来从未有人怀疑过。 她处处小心,生怕被人察觉。 可苏霓…… 她一贯的观察入微。 莫雅薇一颗心骤然沉下,冷冷地看向苏霓时,手指骨节早已被握紧到根根分明。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思考了这么久还不明白?” 苏霓轻笑,比起对方的紧张戒备,她看起来云淡风轻。 “或许我应该说的再清楚些,四年前我和单医生带着证据去陆宅,路上遭遇连环车祸,陆原救了我,让我侥幸活了下来。” “而就在当天,同时,你从楼梯上滚落,被送往南区医院。医院副院长亲自为你手术,这才保住你、和你的孩子。” “好端端的提这事做什么!”莫雅薇一声冷斥,“怎么你还有心思嫉妒我孩子命大,还不如说,是你孩子命薄。” 可苏霓却不与她计较这些,手指微微勾起,面上是明艳至极的笑,“是呀,我可记得你的伤势比我要严重的多,没想到不但自己活了下来,还保住了孩子?” “从这点说,莫小姐还真是有福气。” 莫雅薇面色又是一僵,指甲紧紧嵌在肉里,恨不能立刻撕掉苏霓脸上的伪装。 “我与你,原本就不是一路人。” “何况现在住在陆家的人是我,被称作陆家小少爷的是我儿子。可你呢,嘴上说的再狠,也不过就是被无家可归的弃妇而已!” “长铭以前还顾着你,可现在他什么都不记得,你处处扰着他,难不成还想重新爬上他的床不成?!” 陆弯弯吃了一惊,让店员带着米米到旁边去试衣服,“雅薇姐,你越说越严重了,这里是大嫂的家,就算是现在,我想大哥也欢迎她回家的……” “我们俩说话,你插什么嘴!” …… 莫雅薇气势越来越盛。 陆弯弯张张嘴本是要说什么的,可到了她这里却讨个没趣,干脆扭头就走。 于是两人周围再没有其他人。 气氛紧张。 苏霓蹙了蹙眉,见她靠近,还主动退让几步。 可没料莫雅薇忽的拽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抓去…… 她身后就是置物柜,上头正摆放了秋季开学大促的招牌。坚硬的木架略显松垮地摆在一侧。 两人靠的很近,苏霓一只手被她握住,挣扎起来手臂却尽数被身躯遮掩住。 而后是莫雅薇越来越明显的力度,那张美艳的面庞上有着明显至极的狰狞。 苏霓忽的明白她的用意。 两人起的冲突许多人都看见了,陆弯弯和店员更是见证者。 可如今这个姿势,谁都会猜想是她忍不住出手推了莫雅薇。 陆长铭的前任,在回国一个月时便在商场里“欺负”莫雅薇。 前任和“现任”之争,足以将她推向舆论顶峰。 “苏霓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深沉、狠辣!” “陆原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听见这话,苏霓蓦地一怔,却是冷笑。 原来还有这一茬? 她此刻仿佛听见脑海里那根名叫“理智”的弦崩断,耳边却是女人越发尖锐的叫嚷声…… “是你对不对?陆原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要害他……” “啪”的一声。 莫雅薇还在装模作样的歇斯底里,可耳边却忽的传来一阵刺疼。整个人身子不受控制往后倒去,最后便直直跌靠在货柜上。 木架子受到强烈碰撞往下掉,却并没有跌在她身上…… 那样尖锐而嘈杂的声音。 苏霓的右手正扬起,接住了倒下的木架,左手正悬在一侧。 莫雅薇陡然意识到,自己脸颊刚刚传来的尖锐疼痛,正是来自于此! 她反应过来,全身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哆嗦着不敢置信。 “你……你打我?” “苏霓你竟然打我!” 莫雅薇倒抽了一口凉气,满脸的愤懑和激动,她还没站稳,尖细的高跟鞋落在地板上,脑袋又因为她刚刚的一巴掌而有些发晕,一个不小心便踉跄了几下。 扶住她的人,还是苏霓。 可那双手只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而后便是陆弯弯风一样地跑过来。 “弯弯,莫小姐不太舒服,你送她回去?” “噢噢,好的好的。” 陆弯弯轻咳两声,她虽然背对这边站着,可视线透过镜子却看的清清楚楚。 如今莫雅薇正狼狈地倚在一侧,她见状立刻上前搀扶起来,“雅薇姐你也太不小心了,瞧你脸现在肿的。” 脸肿了? 莫雅薇下意识拿手去遮,可心里仍是气愤难平,盯着苏霓的模样,像是恨不得能用眼神杀了她! “弯弯啊,四年前莫小姐就能大意到怀着孕从楼梯上滚下来。” “四年后也难保不会做出更难堪的事,我看有时间,还是带她去医院检查检查,别这里出了问题。” 她扬起手,纤细的指尖落在太阳穴那处。 陆弯弯连连点头,架着莫雅薇,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你还嫌丢人现眼不够呀?” 莫雅薇倏地一整。 陆弯弯便扬声,“大嫂说的有道理,米米呀,快帮姨拿着包,咱们这就回去了。” “就回去啦?我还没挑好衣服……” 小胖妞从试衣间里探出个头来,肩膀还裸在外头。 听见陆弯弯唤她,便重新套上传来的那套,笨拙地朝这边跑来。 “你们记得帮我送回家啊。” “知道的,您慢走。” …… 苏霓却不着急,还在原地多逛了一会,哪怕有人因为刚刚的事拿手机偷拍也全然没有在意。 而是又默默地挑好了一套蕾丝蓬蓬裙,一起结账离开。 一路走出商场,却是听见了不少议论声。 苏霓脚步不快,路上还接到了小姑娘的电话。 她提着东西走回去,到了二楼开门。 “水水,妈咪回来啦。” 苏霓推开门,意想之中朝自己冲来的小身影便没有出现,甚至没有任何欢迎的言语。 直到抬起头,才骤然发现那乖乖站在一旁的小姑娘没有半声言语。甚至嫩白的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泪滴。 哭了? 苏霓视线下意识朝旁边移去,在客厅沙发上瞧见两个那人。 “是苏霓苏小姐吗?” 两人站了起来,有人主动开口,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两张脸,却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 小姑娘闻言又是一声抽泣,撒开脚丫子便朝苏霓这边跑去。 径直冲到她怀里。 苏霓连忙抱紧。 到这时才发觉那小小的身躯颤抖的厉害,原本只当她是因为家里来了陌生人而紧张,到抱紧了才感受到她的害怕,甚至那细嫩的脸庞,始终埋在她怀里不敢乱动! 苏霓蓦地扬起眼,“你们是什么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满身风雨你从海上来 “妈咪……” 苏淼淼往苏霓怀里钻去,细软的双手伸得长长的,将她整个人都环抱住,而后埋首在她怀里轻轻开口。 “是警察叔叔。” “嗯?” “他们是警察。” 小姑娘嗫嚅了几下,声音小小的。但苏霓总算听了清楚,略有惊愕。 片刻后,眸里盛放着的戒慎却丝毫却曾放松。抱紧小姑娘,不但没有靠近,反还刻意朝门边退了退。 尽管知道如果这两人真要做什么她一时也跑不开,便缓缓地站至一侧,目光警惕地望着。 “苏小姐不必紧张,我们是警察,我姓林。” 他们手里拿出了证件,苏霓好歹是能分辨真假的,身躯略微放松了些许。 等缓过劲来,才想起自己一直一只手抱着小姑娘,另外一只手还死死拽着手机。 “水水,自己站会好么?” “噢。” 苏淼淼答应下来,却不肯离开苏霓半分,双手从她肩膀改成环抱住大腿,像只小浣熊一般。 “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 “关于一个小时前在商场袭击事件,请苏小姐跟我们走一趟。” 苏霓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袭击?莫雅薇怎么就好意思去警察局告我?你们调查了事情原委么?查过我为什么动手么。” “她提供了鉴定书。” 那姓林的警官缓缓眯起眼打量她,“听说,你是律师?” “嗯。” 苏霓应的有点闷。 正因为她是律师,所以知道依照法律规定,莫雅薇出具了伤害鉴定,她就必须赔偿。 可此时,仍克制不住地捏紧了掌心。 低头,瞧见还那样害怕的小姑娘,苏霓只好细细打量着那两人,找个拖延的理由。 说话的这个林警官约莫五十岁上下,干练的平头、说话的时候眼神犀利,右手食指会偶尔摩挲裤缝。从苏霓的角度看过去,隐约还能发现他虎口处的老茧。 是常年练习过枪法的的人才会形成的茧。 而另一人则年轻许多,从苏霓进来开始一直没说过话,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背脊僵直,视线一直落在小姑娘身上。 苏霓忽的轻笑,“两位也是临时出警吧,便衣出警,我是可以拒绝配合的。” “你们看,我家里也有小孩子。你们进来时是他敲的门?林警官刚退下来,带实习生?进门的时候为了吓唬我这个嫌疑人,语气很凶恶?” 年轻警官脸色微变,苏霓便确信自己约莫是说中了,略微松了一口气。 “看我女儿受惊吓的情况,你们的行为已经构成不正当执法。” “实习生不懂事,苏小姐多担待。” 苏霓瞧见那人煞白的脸色,轻笑,“自然,小朋友嘛,多安抚下就好。” “只是她还小,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本来也不放心。你们吓到了她,我更没办法放她自己在这里……” “那,你家里没别的人?” 苏霓点点头,“有的,去买菜了。” “两位在这里稍微等等吧。” “等人回来我就跟你们走。” 她还算配合,林警官也寻不出有什么非要强制性带人里离开的理由,只是一双细小的眼睛总在苏霓身上上下打量,仿佛这样就能得出答案。 过了十几分钟,外婆总算买菜回来,一顿解释之后,苏霓便安安静静跟着他们离开。 小姑娘扒在窗户上看着她走,等到车子走远到瞧不见时,便“砰”的一下跳下床。 随即拿出了手机…… …… 天色渐黑,最后一缕斜阳落下时,她也终于被带到了警察局。 两人一左一右走在她身边,苏霓手被拽着,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两位警官,请问对方提出了何种要求,是赔偿么?赔偿多少,我可以接受的。” “对方不接受赔偿。” 苏霓怔了下,面上笑容渐渐僵硬,等到踏进那狭小的铁笼子时,她忽然生出些懊恼。 早知道莫雅薇既然敢告,就没那么容易打发。 自己给她那一巴掌就打的再隐秘些,至少不要留下明显伤口。 或者就该让她直接撞到架子上,再想办法撇清关系? 思绪纷乱,苏霓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四下格外安静,这个时间点警察局里也没有其他人。 她靠在上边,寒凉从背后生出,渐渐透入她心脏里。 忽的冷静下来。 “她还没到?” “没有。” 年轻的警官给她递了一杯水,却也没有打开门的意思,许久才挠着头开口,“我看你还是找人来保释吧,时候也不早了。” 他说完就走,不敢多解释。 可苏霓心里明镜似的,莫雅薇不会来。 或许她来过,知会了一声又故意离开。用个伤势严重无法出行的理由,等明天一早再过来和解,却足以让自己在这里呆一整晚。 想来,这边的人也不至于为了自己去得罪如日中天的莫雅薇。 苏霓习惯性地四下观察,偌大一个警察局,也没几个人在。 值班的警官就除了他们俩还有另外一名记录员,旁边倒是关了几名打架的高中生,也不说话,蜷缩在角落里,头搭拢着埋在膝盖。 她等了许久,有足够的耐心,心里是想要等着莫雅薇过来的。 好好理论一番也好,赔偿也罢,总得把理说清。 可这一等又是足足一个小时。 “砰砰。” 又是两声重敲,隔壁的高中生家长已经到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拎着那俩孩子的耳朵把人领走。 那年轻警官离开时,又凑过来看了几眼。 苏霓总算没让他失望。 “给我手机吧,我打个电话。” “呐,外头下雨,早点让人来接吧。” 本来,也没多大事。 苏霓想了想,本是要叫单泽奇来接的。拿着手机的那一刻,才恍然记起,单泽奇这几天去了邻城办事。 她翻了翻通讯录,海城这边的电话号码实在不多。 除去单泽奇的、只还有外婆以及、陆长铭。 这几年,和温月也几乎没了联系。当年她被徐家老爷子带走之后,终究还是没留下那个孩子。 渐渐的,也没了她的消息。 倒是桃枝重新联系上,可她早已移民,想帮也帮不上。 想了想,苏霓干脆给外婆打了电话。 “对,我没事,只是要配合调查。” “可能要耽误一会,这边有点远,晚上我就不回去了。” “外边下雨了吧?她怕打雷,就让她跟你一块睡好了。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说完很快便挂断。 递回去手机,苏霓对着那满脸惊愕的干警轻笑,“谢谢了,麻烦您确认一下,我过来的时间是6点半吧。” “是。” “那么明天早上六点半,我就可以走了。” 警察,“……” 说清楚了,苏霓也安下心,没去注意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而是默默寻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脱了鞋子,把双腿交叉并拢,再蜷缩起来。 和刚刚的高中生一样姿势,就这么默默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 男人走进警察局里时,她便是这副模样。 整个身子蜷在角落里,仰起的头抵靠在墙上,发丝凌乱,垂了些许在脸颊,将那姣好的面容遮掩住。与白日里在陆氏的明艳相比,此时的她格外落魄。 可就这么安安静静靠在墙边,却仿佛没有半点畏惧和担忧。 “人就在那,签字之后,就可以领她回去了。” 林警官把准备好的文件递过去,“也是个倔性子,本来道个歉就可以了事。那边也是这个意思。” “她不肯,故意伤人,只能先呆着。” 男人低声应,“我知道。” 他签完字,安静幽暗的眸缓缓往身侧看去,起身、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几下。 无声无息地堵了些东西,叫他喘不过气。 …… 苏霓听见开门时“叮叮叮”的声音,便下意识睁开眼。 逆着光,她等了片刻才能看清楚。 原是一具高大的身影正朝自己这边走在,灯光投落下的影子浓厚严密,正好将那人眉眼掩盖住。 可那样明白和熟悉的气质,她又如何认不出来? “有人来保了,出去吧。” 开了门,苏霓这才缓缓地站起来,视线定在那朝自己走进的男人身上,从未移动。 他没穿外套,疾行走来,身上带了一丝烟雨的味道。 苏霓看过去,却还是那再寻常不过的白衬衫和黑西裤,只是领口略有凌乱,开了三颗扣子的衬衫被雨水淋湿,显露出瘦削却足够厚实的胸膛。 袖口随意挽起,金属扣子泛着丝丝冷光。 那双价值不菲的手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冷的声调。 步伐落下时,随即而来的,还有一滴滴细致的水珠。 “啪嗒”一声,苏霓站起身,正好瞧见那从他发丝垂落的一滴雨。 “你来了啊……” 室内静谧,她受了凉,声音略有沙哑。 男人自然听见了她说话,那平静幽暗的眸略略眯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瞧见白皙的小腿上那一道刮痕时,面上闪过一抹冷厉。 可却不开口,仍静静站立在那,背对着外头吹拂进来的冷风,朝她抬起脚步。 苏霓瞧见这一幕,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句诗。 满身风雨你从海上来。 第一百五十章 你闻闻,有酒味吗 苏霓怔了下。 “没事么。” 他开口,低哑深沉,黑眸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直到她摇头,喉结才跟着滚动,“没事就好。” 于是伸出手,厚实的手掌便朝她伸了出来。 掌心摊开向上,被雨水淋湿过的手,如今早已干爽。 她笑了笑,没有要伸过去的意思。 可陆长铭这一回,却并没有给她挣扎的可能,径直握住她手臂,略微用上力气,便将人带到了怀里。 随后也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把伞,走出门外时候,便径直撑开。 伞很小,外头还有一层细致的蕾丝花边。 “随手在旁边商店买的,将就着用。” 苏霓没问既然买了,为何不干脆买两把。 她自认是个识趣的,便也任由他揽着自己,头被按在他怀里,靠着的是宽厚无比的胸膛。湿淋淋的衬衫让她很不舒服。 可苏霓没去抗议。 她知道这男人如今是护着自己的,手臂甚至还落在她头顶,生怕她被风雨惊扰一般。 坐上副驾驶,男人收起伞随手扔在一旁,立刻便开了暖气。 车子行驶在灯火马龙的路上,暴雨倾盆,雷鸣和闪电夹杂着湿润的空气一块袭来,路上行人大多匆匆。 苏霓斜靠在车窗上,隔着细细的雾,能将身侧男人的模样看的真切。 …… “抱歉。” 他忽的开口,声音安静低沉,唇畔的笑意早已收敛起来,那原本棱角分明的脸颊线条,因为这个凝实的词,而变得越发冷厉。 车速渐缓,在红绿灯处停了下来。 “怎的忽然道歉?” 苏霓轻笑,细细的眸光映着五彩斑斓的色泽,在夜色中清亮、明艳。 她开口,声音清雅温润,“因为今晚的拘留?那没必要的,与你无关的事。” “反而我应该谢谢你,大晚上的跑这么远为我保释,否则我估计得在里头呆一整晚。”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男人沉默几秒,眉宇深深拢起,眼尾处细细的纹路也跟着皱起,每一处都往下搭拢着。 很没精神的样子。 苏霓实在太清楚这男人的性格,每每做出这个表情,便代表着有为难之处。 这时候他总会找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换个话题或者干脆亲她、要不就是抽烟。 而此时,那修长的手指已经下意识朝车前方摸去。 苏霓挑眉,眼眸清亮。 “外头雨渐渐小了,待会开窗再抽吧。” 那漂亮好看的手指便悬在半空,有些尴尬的样子,食指勾了勾那包烟,已经要勾出来了的,却又下定决心了般,狠狠推了回去。 深吸一口气,陆长铭觉得自己情绪稳定了不少,终于缓缓开口。 “淼淼给我打电话。” 他喉结滚动,阴沉沉的音却说着在平实不过的事。 “她很着急,说妈妈被警察叔叔抓走了。让我快些去救你。” “她还很奇怪,警察叔叔明明都是抓坏人的,为什么要带走她妈咪。” 说到这,他微顿了下,莞尔一笑,“你知道,我没怎么接触过小孩,不懂怎么解释。回头你要好好跟她说。” …… 苏霓应了一声“好”。 陆长铭便答不上话了,其实还有许多未尽的言语。此刻深黑的瞳仁里透着光,宛若深不见底的潭水一般,仿佛能吸引人沉溺其中。 没说清楚的是,小姑娘在电话里其实格外平静,用那脆生生的音告诉他她的妈咪被人带走了,请他帮忙救救妈咪。 其实他喝了点酒,此时记忆已经不太清晰,隐约觉得小姑娘对他的称呼不太对劲。 那含糊不清的发音却叫他记忆混乱。 到底叫了什么呢,陆长铭想不清楚。 头疼。 …… “前面查车。” 苏霓出声提醒,而男人已经放慢车速,抹了一把脸,忽然朝她靠近。 浓郁的气息扑鼻而来,男人身上独有的味道和雨水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仿佛在瞬间蒸发了空气。氤氲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内蔓延。 她对上男人略显急切的双目,甚至薄唇主动朝她靠近。 苏霓下意识伸出手,抵在面前,正要开口…… “你闻闻,有没有酒味?” 苏霓,“……” “哎,我喝酒了。来的时候吹风淋雨倒是醒了,但味道还在。这一查,刚出警察局,就得进交管所。” 他略显烦恼的模样。 苏霓愕然,头顶六个黑点飘过。 可当交警打开车门的时候,却在瞧见他的脸时,便默默退到一旁,“带驾照了吗?” “嗯。” 陆长铭也不开口,鼻息轻轻的“嗯”了一声,便将驾照递过去检查。 陆家的人都是麻烦,整条路谁不清楚这事。 交警有些为难,走过去和带队的商量起来。 苏霓轻撇了男人一眼,发现后者仍镇定自若地坐在原处,只是那双幽冷的眸始终没有离开过后视镜。 片刻后拿出手机。 拨出立即接通。 “是我,有个事需要麻烦到你……” 苏霓愕然地被他拉下了车,而那辆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的宾利慕尚,被残忍地拖到一旁。 交警格外帅气地扔给陆长铭一张罚单,“三天后交管所领取。” “嗯……” 陆长铭显然也是第一回看见罚单这东西,还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一会。这才收妥。 “我们走回去吧。” “正好雨停了……” 他似乎不是在说笑。 苏霓停下脚步,默默扬起眼。 “打了招呼车还被拖了?四年时间,陆家的影响力下降了这么多?” “嗯……” 他含糊不清地应,总不好承认自己另有私心。 两人身高实在有差距,走在一起时她总是需要扬起脖子,此刻也不例外,“陆先生,这里距离我家还有整整十公里。” “叫出租吧。” 她拿出手机准备叫车,可那高大的男人却径直站在她身侧,眉宇里有些涩凉意味。 “抱歉。” “嗯?” 手机按了许久未亮,苏霓忽然听见这两个字,默默收回手。 “说过的,这件事与你无关。一直道歉,是说莫小姐的事,都与你关系匪浅?” “不。” 他静静伫立一旁,半干的衬衫服服帖帖地沾在他身上,瘦削的身形尽数显露,“不,只是抱歉没有在你身边,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 没有护好你让你不受伤,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站在你身边。 苏霓吃了一惊,没料到他说这样的话。 很平实,可也直白地打动人心。 窒息的沉默被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男人瞧见号码,略微眯起眼,“陆叔叔,我妈咪还好么?你有没有把她救出来?” “有,在我身边。” “那我给她打电话,她怎么不接?” 细细脆脆的声音,音调却不小。 苏霓自然是听见了些许,男人把手机递过来的时候,顺道开了外音…… 愣了下。 “水水?” “妈咪!你好了吗?没有被当成坏人抓起来吗?” “没有啊,妈咪只是配合调查而已,没事的。” 小姑娘长长地“哦”了一声,终于露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容,便坐在床上,抱紧了手机,“不是的呀,是有人救了妈咪。” “原来他是妈咪的王次呀……” 男人蹙眉,黑人问号脸,“王次?” “王子。” 苏霓强调,哄了她去睡之后,干脆把电话挂断,“她发音不太好,去的地方太多,所以口音……嗯,有点杂。” 说杂是好听的,难听点简直可以说是四不像。 偶尔来点正宗的英伦腔,偶尔又夹杂几句中文,还有半生不熟的法语等等。 苏霓有些头疼。 一旁的男人低声开口,“她很聪明,也很乖巧。” 苏霓跟上他的步伐,默默往前走,心想着就走到有出租车为止吧,可男人站在自己身侧,两人一同撑着一把小小的雨伞。 毛毛细雨还下个不停,他大半身躯都露在外头,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脚步仍旧缓慢。 那一只手斜斜插在裤兜里,像是晚饭后散步的模样,闲适安静。 “我最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的女儿还在,是不是就和她一般模样?” “你的预产期是秋天,差不多也就这两个月出生,到现在,正好四岁了。如果是你和我的女儿,会不会现在和她一样讨人喜欢。” 苏霓倒没否认这个,“只要是我生的,自然乖巧讨喜。” 虽然她打从心底不认为那丫头乖巧,尤其闹腾起来的样,这恨不得把她塞回肚子里。 “嗯……只要是你生的,都喜欢。” 身边男人默默重复,却换了个一个字。 意思已然天差地别。 他停下脚步,苏霓顺着他的目光朝前方看去,“前面那片公寓,还记得么?” 天和公寓。 她如何会不记得。 那挂在她名下,被悉心打造过的一套小三房,以为能成为他们家的地方。 到后来,却成了她独守五年的空闺。 “前几天查了名下不动产,这份房产是你的。或许,今晚可以让我借宿一夜?” 苏霓微愕,对他这些心计有些不耐了。 可男人总能了解她想说什么,抢在她前头开口。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你刚刚让水水和外婆先睡,她们不会出来寻你。你手机又没有电,还身无分文。刚刚下过暴雨,我们走了十分钟,你看见过一辆出租吗?” “继续走,还有九公里到家,或者随意找个地方露宿一宿?” 第一百五十一章 陆先生,你流鼻血了 苏霓再度抬起头,便只对上那双噙着笑的眼,深黑的瞳仁在路灯下泛着细细的光,神对至极的模样仿佛能容纳最险恶的人心。 外头雨还未停,他半个身子都落在外头,如今全身上下几乎都是湿淋淋的。苏霓一开始便不知道他喝了酒,毕竟那样清明冷静的目光,实在无法与醉酒联系上。 从木园到这里的警察局,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 他路上约莫又耽搁了,如今细细想来,那样的天气,他能赶到已是不易。 “陆长铭,那房子很久没人住了。” 她离开四年,便空放了整整四年。 而男人只是随意挑眉,幽暗的眉眼里藏了许多苏霓看不透的情绪。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那渐渐变大的雨水已经将男人全身浇透,黑发服帖地落在额前和颈项处,发丝里夹杂着的几缕银色,格外明显。 “定时有人清扫的。” “我偶尔,也会过去。” 苏霓倒没去追问缘由,那本就是陆家置办的房产,只不过因为结婚挂在她名下,后来离了也就没还回去。 两人继续撑着伞朝公寓走。 隔着一条马路,倒是不远。 保安还没换人,陆长铭也熟门熟路地按了密码进去。 苏霓四下扫过,鞋柜上一尘不染,客厅中央的沙发上还有些杂物,和她四年前离开时一模一样。 “先去洗个澡吧,我去房间里找衣服。” 话音刚落,那宽厚的背影便已然消失在苏霓视野。 主卧的灯被点亮,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空调还没开好,她也淋了不少雨,如今身上湿淋淋的格外难受,便走到了浴室里。 “哗啦啦”的水声,男人手里拿着一套睡衣,颀长的身躯站定在浴室门外。 隔着毛玻璃,毕竟还有氤氲的气息从里头散发出来,女人姣好的身子映在玻璃门上,模模糊糊的,却是说不出的性感。 她很快洗好,拿了浴巾擦干身子,裹着湿漉漉的发便要出来。 “咔嚓”一声,浴室门打开,探出一张绯红的脸,因为热气蒸腾,那莹白的面上还透着淡淡的水雾。 男人的目光忍不住移动,瞧见那裸露在门外的肩膀和半条手臂,以及踩在地板上干干净净的脚丫子。 “你在啊,清理的阿姨是不是把浴巾收拾了?” 他喉结滚动了下,“应该换上了新的。” “有是有,可尺码也……” 太小了。 苏霓想了想,立刻又关上门,在里头折腾了一会,终于还是将那条明显尺码太小的浴巾裹在身上。 不是正常家庭用浴巾,她裹好,上面正好遮住胸,大腿往下却还整个露在外头。 轻扯了下,确定不会露出什么之后,苏霓才决定走出去。 男人在瞧见她的一瞬间猛地转过身去,手里的睡衣被随意丢弃一旁,苏霓抱怨了句,拿在了手上,“我去房里换,你洗吧。” “嗯……” 他声音听起来很奇怪,苏霓瞧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便把衣服遮在面前缓缓走过去。 那张被热气蒸腾的泛红的脸就这么落在他眼前,红唇因为时常被她咬住而充满血气。 男人瘦削的身躯立在那,深黑的直直凝在她脸上。 “你……” 苏霓终于扬起手,指了指他。 “陆长铭,你流鼻血了。” “嗯?!” …… 陆长铭终于还是迅速跑进了浴室,里头还残留着她余下的气息,氤氲的气氛和沐浴露残留的香气,混合起来便一遍遍朝他袭来,鼻尖里嗅到的气息越发浓郁。 到后来鼻血好不容易不流了,可身体某个地方,却更难受。 等他洗好,随意套了件衣服出去。 苏霓已经换好了睡衣,正从厨房出来,瞧见那被他揉的通红的鼻尖,略窘,“好端端的怎的流了鼻血。这里没别的东西,我烧了壶热水,你看着喝点吧。” 而这时,男人已经不怎么去看她,只是默默走到电视柜旁,在里头翻翻找找的,好不容易拿到了一份没过期速溶奶茶。 冲泡起来,倒是比白开水味道要好上许多。 “这几年,你经常过来?” “没。” 男人站在客厅中央,吊灯正好从头顶往下,打在他脸上。 “第一次醒来时来过一躺,后来一共也就过来了两三次吧。” “怎么了?” 苏霓眼儿清亮,只是轻抿了一口他递过来的奶茶,长长的眼睫垂落,将她眼底的情绪尽数遮掩住。 只住过几次,他却又是找睡衣又是翻东西,连拿出来的勺子,都是她收妥在柜里的。 两人在客厅呆了会,他对这套公寓的熟悉程度,却让苏霓心惊肉跳。 “没。在想你需不需要去小区的医院……” “不用。” 他反应倒快,流鼻血这事,毕竟是三十几年极少出现的状况。 陆长铭低下头,灯光下整张脸都布了阴影,光影结合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染了欲色。 “我只是太久没碰过女人。” 话音未落,他的手已朝苏霓探过去,粗重的鼻息落在她脸上,迅速而准确地找到自己想要的地方,靠了过去。 格外迅猛而霸道的吻。 苏霓手里还握着茶杯,另外一只手被他反扣在身后,他只需要稍稍用上些许力气,便足够吻得深入。 明明很简单的一次碰触,几年前,她和他也是做过的。 可如今两人关系不同,苏霓下意识地就要推开,却不知怎的他身上仿佛有种魔力,刚碰上便让她全身发软。 而后……眼前昏黑。 “喂?” 她本是抵着他的,可忽然腿发软整个人便朝下跌去。 男人立刻抓住她,瞧着那被他吮吸得艳红的唇瓣,有些不舍。手上力度便尽数落在她腰际,将人抱在怀里,伸出手探了下她额头。 “你发烧了。” 冰凉的指尖落在额头,苏霓却立刻清醒过来,挣扎着从他怀里爬走,“没事,我去睡了。” “等等。” 他反手拽住她,眼底再没有刚刚的浓郁情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恼怒。 苏霓依言站在一侧。 他却径直走到柜子旁,从上头取了个药箱,翻找了下,“药都过期了,冰袋还能用。其他的……酒精需要吗?” 没等苏霓回答,陆长铭便已经拿了东西过来,把温度计递在她手心,转身又到客房里取了两条没拆封的毛巾。 冰凉的手再度贴上她额头,“多少度?” “38。” 苏霓细细地答,却并未在意烧的温度,眉目灼灼地便只朝他看去,清澈、明亮。 “你只是偶尔过来么?” “嗯?” 她唇畔轻扯出一抹笑意,细细的仿佛不存在,“看你对这屋子很熟悉的样子,医药箱放的位置,连我都需要好好想想呢,你找的很快。” “嗯哼,一般都是放那的。” 陆长铭指了指旁边的柜子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 “你去床上躺着。” “我下楼买药,很快回来。” …… 躺下,再醒来。 天色已然大亮,苏霓下意识朝旁边摸去,没有碰到熟悉的小身子,愕然睁开眼。 米色窗帘,挑高设计的屋顶,清晨被阳光洒满了光辉的纯白色家具和木质地板,还有那放在床头柜的圆形闹钟。 很熟悉的地方。 苏霓才想起这是哪里,从床上爬起来,只瞧见那放在床头的一杯热水。 昨天夜里雨一直没有停过,陆长铭去楼下买药挺久没回来,她躺在床上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等到人出现,叫醒她吃了药,便又一觉睡到天亮。 都说人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脆弱,那男人让她躺下睡觉,她便乖乖躺下了。 手机关机,苏霓又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时间早已停摆。 她走出房间,哪还有陆长铭的身影,而她的手机就放在客厅桌面,已经充好了店。 苏霓打开,早上八点整,看了昨夜里的留言。 除了小姑娘的,倒还有单泽奇发来的消息。 “见到了当时痕检科的负责人,和车辆模型比对之后得出结论,车子制动系统是人为损坏。初步可以推翻事故的结论,这是一场他杀。” 她情绪激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总算有了进步。 苏霓回了个“好”字,却连手指都忍不住在颤抖。 随即手机响起。 陌生的电话。 “喂,请问是苏霓苏小姐吗?我是陆氏的小劳。” “嗯,是我。” 大清早的,她一时还未从刚刚的激动情绪中缓过劲,倒是小劳已经迅速说明来意,“是这样的,咱们的合同已经印好了,您看是不是约个时间签一下?” “什么合同?” 她微愕,两次去往陆氏,她都目的明显,至于其他,几乎就没得出过结论。 倒是小劳也跟着愣了愣,“就是你成为咱们法务部的外部咨询助理的合同啊,虽然不算正式雇佣的劳动合同,但咱们做法务的,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她听完,随口应下,“我再给你电话。” “嗯……也好。” 挂了之后,苏霓立刻又拨通另外的号码。 很快便被接通,男人正在忙碌,随口制止了秘书的报告,默默靠回转椅。 第一百五十二章 幸好你不在 “烧退了么?” 他在电话里低声开口,声音沉郁得不像话,隐约还能听见那略带沙哑的嗓音。 苏霓大约也能猜到,他淋了一晚的雨,也是会感冒的,语气便和缓了不少。 “退了,谢谢你的药。”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都挺好的。” 男人略一沉吟,咳嗽了两声之后,再度开口,“早餐吃了么?” “没有。” 苏霓总算还顾着礼貌,可到此时却终于忍不住,下一刻便深吸气,“我刚刚接到了小劳的电话。” “嗯?” 她尽力耐着性子,“说准备约时间跟我签合同,是你的意思?” “是,刚刚和法务部开了个例会。” 电话里的男人轻应了下,低声开口。 秘书直直地站在原地,他便干脆转过身去。 先前的忙碌状态早已不复存在,此刻男人深邃的眼落在遥远的地方,日光和大厦光幕映照在一起,和近处的蓝天白云,交相辉映。 他沉声解释,“以你的身份,要在陆氏上班自然不方便。以后就以外部合作商的关系,单纯与法务部接触吧。” “有事直接和小劳联系,也省了你往陆氏跑的时间。” 苏霓一窒,捏着手机的手骤然握紧,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你不想让我再去陆氏……” 她严重怀疑,自己如果再出现,说不定在门口就会被人赶出去。 而陆长铭一声淡淡的“嗯”,也正好证实了这一点,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传来的消息,不住扣动的手指微顿,“苏霓,你太急了。” 老太太岂是那么容易被人抓住证据的,二十多年前的案子,哪怕真找着了证据又能如何? 何况,苏霓这般急切。 短短的几个字,却含着好几层意思。 苏霓自然也能明白,可那是她必须要去做的。便沉默着没再开口,好在模型图已经拿到手,总算不耽误…… “对了,你手机里的模型图也没啥用了吧,我顺手删了。” 顺手? 苏霓,“……” 她再也忍不住,第一时间去翻手里存着的资料,这才发现已经什么都没了。 “陆长铭,你凭什么删我的东西!” 虽然单泽奇那有备份,可这摆明了动她东西啊。 苏霓忽的站起来对着手机吼,可说完才发现,里头只余下淡淡的“嘟嘟”声。 电话早已被挂断,冰冷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很轻很淡,却宛如有千斤重,就这么直直敲打在她心上。 忽然心口很闷。 苏霓又重新拨过去,却一直是忙音。 他昨晚冒着暴雨去接自己,细心体贴照料,那时她竟然还有些许感动。 可再看现在的公事公办,苏霓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就像是挥舞着拳头,要把积蓄了全身的力量挥打过去,可最终又只能一拳打在棉花上。 …… 一股郁结的情绪在心中生成,她甚至有了要冲到陆氏找他质问的意思。 好在小姑娘醒来,一条消息发出,总算让她恢复了镇定。 九点半,苏霓叫了车回去,小姑娘正好洗簌完毕,坐在客厅里,身上披着晨曦。 “妈咪!” 照例是一个大大的拥抱,苏霓连忙过去抱住那软软的身子。 “吧唧”一声,小姑娘重重一口亲在她脸颊上,让苏霓一早上的郁结情绪都烟消云散。 “回来了啊,刚刚有警察找你来着,才走没多久,说是让你配合调查。” “警察?” 苏霓换上拖鞋,泡了一杯牛奶坐下,回头就瞧见那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侧的小姑娘,正重重点头。 “是昨天的两个人?” 苏淼淼又摇摇头,还没有扎好的金发散落在肩头,细细软软的发丝在日光下染了一层金光。 而后重重吸光牛奶,还打了个饱嗝,“不是的,是穿了警察叔叔的衣服。和昨天的不一样。” “他们说的很严重的,还说我和外婆骗人,妈咪你就在家里。后来还去房间里看。就把我吵醒了。” 小姑娘大声抗议,昨晚睡的晚,她又不在身边本来就不安稳。 一早被扰人清梦,苏淼淼小朋友表示自己很不开心。 “就陆原的案子,这么些年了,前段时间才被正式认定他杀,这不又翻出来重审。你是目击证人,想问你些东西吧。” 外婆端出吐司,摆在桌上。 小姑娘立刻跑过去,不用外婆吩咐,便主动爬上了椅子。 倒是苏霓,站在原处洗手,却洗了好几分钟不曾停下。 “怎么了这是。” 外婆关上水龙头,多打量了她几眼,“人又不是你杀的,怕什么。他们虽然凶神恶煞的,但最多也就是叫你去问个话吧。” “不一定的。” 回来一个月没找过她,现在倒是很巧合的时候,还是一大清早。 仿佛和昨夜里的事互相照应一般。 “没事,幸好你今天早上不在,否则……” 对啊,幸好她不在。 可她为何不在? 那男人任凭自己的车被拖走,和她一起在雨里走了十几分钟,在那什么都没有的公寓客房里窝了一晚上。 苏霓忍不住怀疑。 他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会有人在清早来找自己? …… 得不出答案,早餐却在安安静静的气氛中进行中。 小姑娘吃惯了西餐,刚回到海城时还不太适应,最近食欲倒好上不少。 “今天是吐司加鸡蛋,明天豆浆油条,还有几天就秋季开学了,水水学校定下了没?” “还没。” 苏霓喝着牛奶,“看过几家,决定不下来。” “这还有犹豫的?我看就陆安知念的那家就不错,连陆家的人都送过去,肯定差不了。” 听见安知的名字,小姑娘眼睛一亮,忽然看向外婆。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干脆放下东西,双手撑在下巴上盯着苏霓。 “别这么盯着我,上次我们去看了,学费是你在伦敦的五倍有余。” “啊……很贵吗?” 苏淼淼小盆友毕竟也是个少女心泛滥的,心想那酷酷的大叔变成了自己爸爸没法肖想,可不能连帅帅的安知都见不着啊。 她嘟着唇,一下子垂头丧气的,“我好久没见到安知了啊。” “见见见,不就是一学校么。还能因为钱不让水水念?我这些年还是有些积蓄,让我们家小宝贝上学的数总还拿的出来。想去咱就去……” “外婆,其他几家幼儿园也差不多的。” 苏霓无奈。 可老人家对这方面却无比坚持,说着就要去房间里拿银行卡,“它贵,自然有它贵的道理。咱们还能省这点么。再说了,陆安知还不算正经的陆家人都在那念书,咱们水水也不能委屈了。” “你说你妈那会跟着我们,公司没破产之前,各方面条件也是不差的。到你就更不用说,‘德阳’的千金大小姐。到水水这,陆家唯一的姑娘,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她。” “她姓苏。” 苏霓擦了擦嘴巴,“要真想去也行,以后别再提这事。她跟着我、姓苏,不是陆家的人。” “也对,毕竟她爸爸都都不记得有她存在……” 老人家每每想起这件事,都忍不住叹气。 可苏霓却忽然怔住。 昨晚的记忆她还十分熟悉,那男人对天和公寓格外熟悉,冒着大雨甚至还能找到小区角落里的药店,哪像是失忆的模样? 她摇摇头,没敢往深处想,只是心底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外婆,你知道四年前陆长铭失忆,是怎么回事么?” “他啊?就是车祸创口太大,神经受损,有些事忘记了吧。” “说起来那一年陆氏还真是动荡,你离开之后,陆长铭长时间昏迷,一直处在病危状态。老太太重新执掌陆家,听隔壁的李大爷说,股票一天掉好几点。” “后来也奇怪,他醒来之后一切就又回到正轨。莫雅薇也没死,那么严重的伤,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事,只早产了些日子。” 苏霓往细里思索,当时在手术室外,副院长确实说莫雅薇伤的比她重,孩子能不能保住是未知。 她倒也不会故意去揣测什么,只是陆安知的模样,的的确确是不像陆家男丁的模样。 和莫雅薇…… “好了,又提这些做什么。你这几天没事吧?把时间挪一挪,去见个人。” 苏霓的思绪被打断,狐疑转身。外婆却已经拿过来一份资料,脸颊上堆叠着的笑容几乎能将她淹没。 “呐,就这个。我思来想去啊,还是他最适合你。虽然年纪比你小一点,可人是成熟稳重的,工作也和你的有联系,啧啧,再合适不过的。说不准你俩看对眼,这事就成了。” “照片电话上面都有,时间地点我另外给你发,到时候不许爽约啊。” 苏霓,“……” 倒是小姑娘,吃完最后一口火腿,用力咀嚼了几下,急着开口,“妈咪啊,什么事成了?” “你妈的好事,要是顺利,今年年底,最迟明年,你妈就能嫁出去!” “嫁?” 小姑娘一副黑人问号脸。 细嫩的脸上除了懵还是懵,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尖叫一声。 “那……是要变成我的新爸爸吗?!” “对的对的,开心吗?” …… 小姑娘一脸惊恐,立刻往房间里跑,一边跑一边喊。 “妈咪,妈咪啊,那个人的照片我看了,不帅的呀……没有爸爸帅的呀。” “你要好好考虑。” 第一百五十三章 知道怕了 小姑娘很快要开学了,老人家最终还是定下了“一心”幼儿园,这些日子陆安知停课,别说出门,连离家出走也没了机会,两个小孩子除了电话和视频之外,再没有交流。 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前一天晚上,小姑娘已经在收拾自己的小书包。 下午的时候,她听见外头传来声响,是单叔叔到了。 走到房门边,却听见自己妈咪的惊呼声。 “还是不行?明明已经有了比对结果,怎么会……” “苏霓你忘了么?你的模型图是用非正常手段获得的,整个陆氏上下看过模型图的人还有多少?又还有多少人能确认细节。” “何况那款汽车因为出了车祸,根本没有进行量产。如何证明模型是真?” 苏霓愕然愣在原地。 她没想到这些,更没察觉到那款汽车因为这场事故而没有量产。 “先缓缓,咱们再想别的办法。我继续找其他证据,你翻翻看过往的案件,有没有类似的。” “咱们先不急,二十多年都等了,不在意这点时间。” 苏霓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一早陆长铭说的那些话。 他说,“苏霓,你太急了。” 真着急了么? 小姑娘贴在墙根,小小的身影掩藏在墙后,只露出细细的两根手指。 等到单泽奇已经离开,她才缓缓走出去,细细的脚丫子露在拖鞋外头,就这么缓缓地朝苏霓走过去。 爬到她身侧蜷缩起来,“妈咪。” “妈咪你和单叔叔刚刚,是不是在说外婆的事啊?” “你听见啦?” 苏霓干脆将小姑娘抱起来,把那细细软软的身子都裹覆在怀里。 小姑娘便扬起手指,轻轻抚在苏霓脸旁,细细的指尖落在她耳朵旁,将那不听话的发丝挽了上去。 “你对我说过,要找出害了外婆的人。可是你好辛苦啊,一直在找也没找到……” 她嘴里发出不符合年龄的一声叹息,很是可怜兮兮的一张脸,就这么默默地扬起来对着苏霓。 半晌,她才双手捧起苏霓的脸。 “那么困难的事,为什么不让爸爸帮我们呢?” “我听安知说,爸爸可厉害了。海城很多人都听他的话,我们找他帮帮忙,很快就找到坏人了是不是不?” 哪有那么容易啊。 苏霓摇摇头,脸颊被她捏得变了形,软软的手指落在苏霓嘴巴上,直到她将人抱开,“你太婆呢?” “在整理淼淼的衣服呀。” “太婆给淼淼买了好多好看的新衣服呀……” “妈咪……爸爸为什么最近都不来了?” 她有些扭捏地把手指绕在苏霓头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地卷着圈,肉乎乎脸蛋因为嘟起的唇而鼓胀,活像是吹起了的气球。 细嫩白皙,吹弹可破。 苏霓却将她放了下来,忽然瞧见那被外婆刻意放在她面前的资料。 一个即将成为她相亲对象的资料。 职业,律师。 苏霓怔了下,终于想起这个名字。 便终于将小姑娘放下,“坐在这看电视,妈咪找外婆说点事。” “不许偷听。” “噢!” 已经离开沙发的小屁股又默默坐了回去,苏霓干脆调高了电视声音,这才去房间里。 …… 夜晚八点。 八月的最后一天,海城气温仍是炎热,苏霓化好妆,半扎了个丸子头,身上穿着一袭简单却足够精致的刺绣白裙,正好到了小腿处。 脚下一双ridy限量版高跟鞋,细带缠在脚踝那,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肚。 她走的很慢,下了车又刻意放慢了速度,踩在八点整的时候踏进餐厅。 靠窗的56号座位已经坐了人,穿着一身十分正式的西装,在开着空调仍嫌热的餐厅里,他显得格外明显。 苏霓一眼便瞧见。 高跟下踩在厚实的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即落座。 “许先生,我是苏霓。” “我是许赞。” 那人起身,视线始终落在苏霓脸上,哪怕初次见面,却并未有任何打量的举动。 “给你点了一杯茶,这里的招牌菜我勾了起来,味道偏甜,看你是否喜欢?” “我都可以。” 绅士的男人总能给人留下好印象,苏霓也不例外,何况她还特意打扮以迎合对方的审美。 “许先生,我看咱们就开门见山吧。我已经满30了,还有个四岁大的女儿,又离过婚。许先生你比我要小一些,可还愿意来见我,这些都不在意?” “在意就不会出现。” 他挥手叫来服务员,让人拿来干净的毛巾,递了过去,“桌上有冰化过的水,擦擦。” “谢谢。” 无形之中又多了分好感,苏霓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会是外婆认为最适合自己的男人。 除了职业符合之外,更多的却是个性。 一个很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的男人。 “很少有人不在意这些,何况,我的前夫是陆长铭。” 整个海城,人尽皆知。 他若是真与自己发展,到头来所有人都会知道她的曾经。 苏霓搅弄着咖啡,心不在焉。 她怎么的就真跟人相起了亲,明明来这里是为了案子。 而许赞,比起她来更要冷静一些,只是默默地为她布菜,一边还低声解释,“怎么说呢,我只能告诉你我不在意。甚至,对于今天的见面,我已经期待了很久。” “我明白……” 他大约是知道自己的,海城没几个真有名气的女性律师,尤其是她这种经常打离婚官司的。 “不,你还不够明白。我的意思是,我不仅不介意你的过去,甚至做好了立刻结婚的准备。” “这是戒指。” 桌面忽的被递过来一个红色小盒子。 苏霓吃了一惊,实在没有办法立刻做出反应。 “四年前我们曾见过面的,在法庭上。你是原告的辩护律师,我是被告的。最后那场官司、算是你赢了。” “苏霓,你可以考虑下我的提议。” 他笑,没有任何侵略性,“当然,就算没有结果,但凡你开口的事,我都会尽全力帮忙。” 这下,倒由不得苏霓不信。 他约莫是调查了自己很久,否则不会知道自己正需要一名擅长刑事案件的律师帮助。 于是细细考量了几分钟,苏霓才缓缓起身。 她没瞧见,有人已经站在外头很久,深黑的眸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只落在她脸上。 等到苏霓起身去洗手间,那人却疾步走了进去。 许赞的配合度比苏霓想的要高,她一边想一边朝洗手间走去,瞧见对方拿出戒指,倒并未有任何欣喜之意。 细细思来,总有些不对。 …… 只是忽的有一股力道从旁边传来,格外迅速地抓住她手臂。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人便已经被拽到角落。 有人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巴,浓烈的烟草气息扑鼻而来,那强势的力道落在她手臂上,将人按在墙壁上,任凭苏霓双手双脚一起挣扎也无济于事。 她被人拽到了角落里,被布景盆栽遮挡住,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这边。 甚至前方就有人急急忙忙走进洗手间,可视线甚至不曾朝这边看来。 她裸露在外的脖颈上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那人竟吻了上去。 舌尖触碰到肌肤,莫名的让她恐惧。 她张嘴要去咬那人,嘴里支支吾吾的要喊。 可对方似乎十分熟悉她,哪怕不用手,只用嘴巴,也足以叼开她的肩带…… 裙子是她特意的挑的少女系,简单的吊带还是可拆卸的,下半身裙摆足足四层,格外厚实。而腰身又很宽,还有两条细带。 那人动作迅速,早在苏霓不曾注意到时,腰身系带便被解开。 此刻他又用嘴叼开一条肩带,整条裙子便径直往下垂…… 背脊一凉,苏霓蓦地瞪大眼,越发惊恐! 她已经可以感觉到那抵靠着自己背脊的人,而在双腿间还有某种只属于男人的物件。 她想呼救,这里毕竟是公众区域,何况自己如果来的时间太长许赞定然也会来寻。 可此时那人动作迅速,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便已经褪去她的裙子,她挣扎起来碰着的手,偶尔还会触碰到她腰上的裸露之处…… 于是张口便咬。 人在惊惧时总是不顾一切,苏霓这一口咬下,立刻便能嗅到血腥味。 可那压在她身后的人,却只发出一道闷哼,而后越发猛烈地往下扯她的衣服,甚至单手控制着她两只手,还有余力去扯开自己的拉链…… “唰”的一声,一定是男人的裤链被扯开,苏霓忽的一窒。到这时才忽然明白过来,原来那人不会适可而止,更不会因为在公众区域就投鼠忌器。 而是真的想当中羞辱她。 这一瞬间苏霓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更用力咬他、争取到一个呼救的机会。还是干脆拿头撞墙去保清白。 又或者哪怕真让人得逞,也必须要保持理智确认身份…… 可蔓延开的情绪,是真的惊惧和绝望,到这一刻苏霓才发现,有人竟能无声无息袭来,足以侵犯自己! 她思绪纷乱,做不出决定。直到耳畔忽的闯入一道低沉的音。 “怕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放松,这样可不会让我满意 苏霓身躯骤然僵硬。 她仍被人压在墙壁上,背脊抵靠着男人厚实的胸膛,身下有些奇怪的触感。 忽然,捂着她嘴巴的手松开。 她苏霓转过身去,直到此时才看清来人,顿时怒从心来。 “陆长铭,你疯了么?!” 男人好整以暇站在远处,身上白色衬衫格外整齐,领口只微微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面前小麦色肌肤。身下穿着的西装裤仍完好,拉链也紧紧闭合着。 刚刚从她嘴巴和手腕上收回去的双手,正斜斜插在裤兜里,瘦削的身躯缓缓朝后退了一步,将外头可能有的视线遮掩住。 “故意打扮的,嗯?” “你这个年纪了还学不会保护自己?还想着勾引小年轻?” 苏霓迅速整理好衣服,满脸气愤和委屈。 那男人越是冷静自持,她就是越会想起刚刚的情况。 怎么就能,就能故意的羞辱她?? “跟我怎么说的,四岁孩子的妈?结果呢,穿成这样来相亲?” 苏霓再也忍不住,手臂猛地扬起。 她恨不得就这么一巴掌甩过去,打掉他脸上的得意和理所当然的不悦。 手腕不出所料地被人握住,她挣扎了许久本就没力气,虽是气在心头,可又哪来的力气去反抗陆长铭? 甚至这个动作,只会让自己本就未穿妥当的衣服更加松散,胸前扯动之后,系带松开,露出大片大片的胸前春色…… 男人眸色晦暗。 苏霓却趁着这机会,狠狠踢了他一脚。 他闷哼一声,吃痛。 却并未松开她,而是转身过去,将人压在墙上。 格外强势的气息压了过来。 苏霓呼吸又是一窒,那样冷峻可怕的气息尽数贴在她身上,即便是这样紧紧贴合着,什么动作也没有。可男人满带着侵略的眼,总能给人仿佛被强了的错觉…… “真想在这做?”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那样低哑又带着磁性的嗓音,无声无息地朝她心里窜进去,明明是调情一般的话语,但他眼底分明又不带其他情绪。 苏霓松了一口气,跟着摇头,认清了形势 她忽然冷静下来,自己张牙舞爪也好,与他对着干也好,都讨不着好果子。他既然能把自己压在这而不让人发现,就能真找个地方把自己办了也不同样不被发现。 苏霓从未像这一刻那样的冷静,便低着头,任凭垂落的阴影遮住视线。 “怎么,不过相了个亲,连自己男人都不认识了?” 男人? 她笑,喉咙干涩地滚动起来,“我哪来的男人,我男人早在四年前就没了。” “陆先生你是我前夫。” 又一次重重强调了“前夫”二字,苏霓背脊僵直地靠在墙面上。 背后冰冷。 可她面前,却足以感受到男人身体的温度。 于是扬起眸,目光笔直地望进他眼底,“不需要我再强调的吧,你没权利干涉我的事。我跟人相亲也好,吃饭也罢。哪怕真睡了,你又能管得着么?” 很好,越发的胆大。 陆长铭瞳仁深黑,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瞧见她褪去了惊慌后有些苍白的脸,忽的笑开,手指便伸了过去。 粗砺的指腹落在她脸颊上,细细摩挲。 “对你的相亲对象印象如何?” 很简单的一句问候,仿佛唠叨家常一般的询问。 苏霓明知道她相完亲回去,外婆会问,桃枝知道了也会问。 可这话,从陆长铭嘴里说出来,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开始揣摩那双深潭一般的眼睛里,隐藏着的情绪是什么。又在想他究竟是怎么找到地方,又怎么恰到好处地出现…… 片刻后,却只是微微扯开唇,梨涡浅浅的,露出一抹比哭还要勉强的笑容,“挺好的。” “好到什么程度?” 他犹不死心,把她按在墙壁上,连同她的双手一起举过头顶,按在墙壁上。 胸前因为这个动作而挺起,两人甚至有了摩擦。 好在隔着厚厚的布料,否则他该察觉到她的反应…… 苏霓思绪纷乱,又听见男人十分淡漠的话语。 “说说,对他印象怎么样。下次还有约会,还是……” “会考虑和他结婚。” 她随口便答,却并非说谎。 许赞拿出戒指的时候,她当真考虑过两秒。只是很快又被否认而已。 而此时,陆长铭手指微顿,脸色也跟着僵硬。却只一秒,又恢复那淡然平和的面容,“进展这么快。” 他忽然笑出声,指腹从她手腕缓缓下移,滑过细嫩的手臂和软软的脸颊,在那软嫩的唇瓣旁停留了两秒,最终却落在脖颈上。 修长,迷人。 修剪整齐的指甲在颈动脉上轻轻一刮,明明是细麻的触感,却给人极度危险的感觉。 苏霓下意识将脖子朝后仰,可显然已经贴到了墙壁上,她只能缓缓地将目光移回去,瞧着那男人,“没办法,他能帮我。” 说完她便要走,眼也不抬地道。 “我出来也有十分钟了,补妆也该结束的。” 此刻她倒是心思通透,哪怕许赞肯帮忙,也必须得费一番手脚。成不成还得另说。 可面前这男人…… 陆长铭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伸出手便抓住了她。 还是一样的姿势和表情,但苏霓分明能看见他眼底不一样的情绪。 更加冷漠、可怕。 “说说看,他能帮你什么。” “养家啊。” 苏霓许久,才轻吐出这两个字,眉眼弯弯的,盈满了笑意,侧身回望他的时候,明艳、清亮。 “我总得要养女儿啊,陆先生不肯帮忙,只能另外想办法。” 陆长铭这下脸色是真沉了,下颌线条紧紧绷住,宛如一条直线。他手上略用力,将人一步步抓了回来。 “你说的办法,就是相亲?” 苏霓轻哼,“不,是结婚。” 话落,她隐约听见倒吸凉气的声音。 可男人一贯的喜怒不形于色,较之四年前,心思更难揣摩。 苏霓倒也想的开,他越气,她就越高兴,不去深究缘由,却凑过去,气息柔柔地在他耳边。 一只手,抓住他袖子,“我没办法的呀,事务所开不起来,整个海城也没哪家敢雇佣我。想和你合作,又被甩了一纸没用的合同。” “我女儿才四岁,你见过的,多可爱。我得养她……” 多么坚实有力的理由,连苏霓都快要被自己感动了。 可她这样胡乱缠弄,却终于耗尽了陆长铭的耐心。 他倏地拽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拉着人往怀里靠,喉咙摩挲过的沙哑声线,就这么一字一顿地窜入她耳朵里。 “养女儿要多少钱,嗯?” “我给怎么样,这么作践自己。不如我付钱,你来伺候我……” 苏霓掌心握成拳头,按捺住没朝他脸上挥去。 她这么嬉皮笑脸地说了一阵,陆长铭约莫也是生气了。 可这样伤人的话,谁听了不气? 苏霓自认不是圣人,脾性甚至比一般人还要烈一些,便扬起脸,迎上那被灯光打得冰冷的脸,忽的轻笑,“好啊。” “陆先生打算出多少?” “我的价格,一般人是出不起的……” 怎的真变成了讨价还价的卖身一样,苏霓莞尔,没了继续的意思。 可忽的抬起头,才发现男人脸色早已铁青,她半真半假的话,似是真惹怒了他。 此刻陆长铭阴沉着一张脸,身上散着冷厉的气息,忽的加剧了手掌力度,几欲捏碎她手腕! “苏霓,你真是长进了!” …… 他倏地将她拽紧,直接按到怀里,动作粗暴不说,甚至不顾周围是否有其他人,就这么将她拽着往楼梯上走。 那紧紧绷着的一张脸,活像要将她一口吞下。 陆长铭动作迅速猛烈,几乎就在苏霓惊呼出声的时候,便重重一巴掌拍在她臀部。 她到嘴边的尖叫因为这个动作而生生卡在喉咙里。 “陆长铭你……” “你简直……” “我怎么?疯了还是不要脸。苏霓,你就不该惹我生气。” 他脚步根本不停,从洗手间出来便拐,径直去寻楼梯口。 这一路上,自是有许多人看见,可瞧见男人那一声冷厉的气质和价值不菲的穿着,却也不会往心里去。 议论纷纷的声音越来越小。 苏霓被他扛在肩上,头朝下,胃里翻江倒海的要吐出来。 等到被甩进车子里,才觉得头晕脑胀,一片空白。 她头砸靠在椅背上,视野还是混乱时,便又一次被覆盖。 陆长铭干脆地压了上去,厚实的身躯与她贴合,就在角落的车库里,借着墙壁遮挡,硬生生把身子挤入她双腿间。 地方狭窄,她双腿被按住,根本伸展不开。便干脆由着他找好位置,借此机会捋顺了呼吸,“你想干什么?在这做,这是强暴!” “不,我付钱了。” 那样理所当然的声音。 苏霓忽的愣住,只听见那被他仍在一侧的手机传来“叮咚”的声响。 男人打开屏幕放在她面前,“看,一百万,我先验验货,表现好价格好说。” 随手又将手机扔回去,他开始好整以暇地找姿势,甚至在她臀部轻拍了下,“放松一点,这样可不会让我满意。”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还要继续穿成这样丢人现眼 苏霓僵了下。 他凑的那样近,火热的吻犹如狂风暴雨一般朝她袭来,只在最短的时间内便扯开她的裙子。 那强势而又霸道的气息就这么落在她脸颊和胸前。 没有一丝怜悯,可此刻,她内心的惊惧已经被羞辱所取代。 陆长铭那些话,真真切切地让她觉得难受,心里闷闷的发疼,无声无息堵了些乱七八糟的情绪。 可偏偏她没有能站得住脚的理论,这男人是顺着她的话说的。 “陆先生果然财大气粗是不是?可我要的不是钱呢?” 呵…… 他冷笑,面上没有半分其他情绪,就这么冷冷盯着她,指尖不经意划过那姣好的曲线,从胸前缓缓往下,落在小腹上。 黑发垂落在他额前,遮掩了那些阴鸷的情绪,“说说,想要什么?” 苏霓又是一僵,没料到他竟会顺着自己的意思。 而男人缓缓靠了过来,烟草和药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就这么萦绕在她周身,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只细细落在她耳畔,连带着还缭绕着耳蜗里麻麻痒痒的。 “不说,我就开始了……” “陆氏!” 苏霓惊呼,深吸一口气,没发现自己的胸脯正因为这个动作而上下起伏。 她笃定了这个条件不会被接受。 “我要陆氏!” 苏霓是真急了,声音因为极度的慌张而带着低泣,男人那双手格外大胆,几乎就这么探到她身上。 一时间气上心头,吼了出来。 然而男人脱她衣服的动作只是微微一顿,随即便更加大胆起来。 甚至细细的吻已然落在她颊畔,“好,就给你陆氏……” 给她……陆氏? 苏霓猛地瞪大眼,双手抵靠在胸前,眸光快速地在男人脸上扫过,却看不出丝毫勉强。 “陆长铭,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如今整个人被他压在车后座上,背脊抵靠在真皮座椅上,因为刚刚的动作而出了汗,如今隔着那松散的裙子,正粘湿在背后。 因为男人刚刚的话,苏霓越发惊惧。 车内狭小,她头几乎抵上车门,双腿却还伸在外头。男人压上来时,那格外颀长的身躯便有大半悬在外头。 可即便如此,却并未有人注意到这边。 “嗯哼。” 陆长铭说着话,一只手将她双臂屈起摁在头顶,另外一只手却还能空出来撑住身体。 居高临下地凝着她,那满带着侵略的气息就这么直直落在她脸上,浓郁的呼吸缓缓地移到她胸前…… “混蛋,松开……” “我说要卖给你了么?放开!” 他大概就是吓她。 苏霓心里无比清楚这一点,陆长铭这样的男人,自尊心总比寻常人更要强烈。 何况还是他这样偏执的性子,平日里也是个不好接触的,如今过了四年,虽说沉稳不少,但发起火来却比以往更可怕&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还招惹他,若真能避开,就当成陌生人一般,多好? 陆长铭本不是会强迫女人的人,一如方才在洗手间走廊,他借着盆栽的遮挡将她按在墙上,她被捂着嘴,也被困着双手,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可这男人终归还是放开她的。 但此刻苏霓却有些不确定,男人那着火一般的眸,仿佛跳跃着火焰。 “你这样的女人,跟谁不是一样?既然要卖,何不卖个好价钱,价高者得不是么?” 他靠近,分开她双腿,那火热的手掌渐渐往她裙子里探去。 苏霓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发出一道惊呼声。而后忽然意识到,他并非只是想吓唬她。 这男人,大约是真生气了。 苏霓这才真的害怕起来。 男人的一只手已经探向她裙下,厚实的掌心带着火热的温度,烙在肌肤上,活像是要将她烧灼。 “我会告你强暴!” …… 苏霓挣扎了下,实在是没法子了,“我警告你,许赞是知道我在这里的。不过是上个洗手间,总不至于大半个消失还不出现。他会到处找我……并且、并且我自己就是律师,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性骚扰,再进一步就是强暴。” 她那样慌乱,可陆长铭却格外安静地注视着她。 “你能告的了我?证据呢?我们前夫前妻的关系,藕断丝连再正常不过。” “一切出于非自愿发生的关系,都是强迫!无关夫妻!” 她低声尖叫,声音却如猫一样。 陆长铭也不知是不是早有准备,车停在角落里,如今四处看过去,哪有半个人影…… 她心慌意乱,一直在挣扎。 可男人面无表情,甚至只是轻描淡写地拨开她拦在面前的双手,黑眸眯起,“这就是你的倚仗,在海城还算有那么点名声,所以迫不及待?” “我没这么自大……” “那么你是以为,再加上许赞就够了?” 男人瞧见她愕然的眼,一下子答不上话,似乎失了兴致,冷眸微移,动了动身躯,没再压在她身上。 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他坐在车旁,侧靠在椅背上,随手、点了根烟。 缭绕着的烟雾在狭小的空间里渐渐散开,男人隔着细细的一层雾瞧着她,修长的指尖夹着烟,在那价值不菲的车厢内敲掉了烟灰。 “许赞在海城也算的上有名气。几年前他甚至还帮陆氏打过一场官司。可苏霓,我一再告诉你,不要着急,可你现在在做什么?为了报仇,嫁给陌生人?” “陌生人又如何。” 苏霓冷静下来,干脆也不去整理衣服,就这么缩在车子角落里,双腿蜷缩起来遮住上半身的裸露,“我这样的失婚女,嫁给谁都一样。” “倒是陆先生你,这么激动算什么?男人的自尊心让你在离婚后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前妻再嫁?” “可我终归是要再嫁人的,哪怕不是许赞,也会有下一个!” 男人忽的意识到什么,她的话真真切切戳到他心坎里。 这么些年无比担心的就是这点,天知道在她回国后,承认和单泽奇只是朋友时,他心底有多开心。 可如今,事情正朝着他无力改变的方向发展。 苏霓如今就在他身边,狭小的空间内,那张莹白的脸因为刚刚的挣扎而变得通红,此刻蜷缩在角落里,头发散落垂下。 淡淡的灯光透过车窗之后,只余下细细的阴影,此刻正打在她侧脸上,光影结合之处,忽明忽暗的瞧不清楚。 然而苏霓对他那些细小的表现会有多了解呢,大概就是他只要蹙了一蹙眉,她便知道这人是在思考、还是生气。 此刻男人的手指就搭在一旁,中指和食指之间夹着烟。 偶尔有了细微的动作,便抖落些许烟灰,每当这时他便会再度拿起来,轻吸一口,再吐出一个浓郁的烟圈。 而此刻,他嘴里吐出的烟雾,却散散地落在一旁,像是没了力气…… “陆先生这样的激动?” 苏霓轻笑,唇畔梨涡浅浅的,笑起来的时候,锁骨会格外明显,和那修长白皙的颈子映衬在一起,明艳、亮丽。 而她的目光始终落在男人身上,不肯错过他任何表情。 直到他微怔,才又开口。 细细柔柔的声音,仿佛远远的从天边飘来,轻飘飘的没有起伏…… “我甚至忍不住要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这话一出,室内空气仿佛立刻安静下来。 停车场内本该有些嘈杂的声音,可此刻仿佛两人都听不见。 苏霓凝着双目紧紧盯着他,似笑非笑地一张脸。 片刻后她才缓缓地垂下眸,整理好衣襟。 裸露在外的肌肤尽数被遮住,她伸长手臂到脑后,好整以暇地挽起发。 男人抽烟的动作微顿,余下的烟蒂被他仍在垃圾桶里,面上原本噙着的笑容也在瞬间敛起。 “找不着理由,倒学会了反将一军?” 他低着头,没让人发现,其实就在瞬间早已被戳中心事,所有的情绪都显露了出来。 苏霓扬起眸,清亮的眼里透着一丝狡黠,扬起头的时候,白皙的颈子便尽数落在外头,让男人眼睛又眯了眯。 “是不是失忆,只有陆先生你自己清楚。我说的也不过是怀疑而已。” “再说,以咱们的关系,还真不需要反将一军。” 反正已经闹到这个地步,她干脆放开了胆,“我看不如咱们合作吧,你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并没有冲突的地方,反观如果我能成功,也是为你父亲报仇不是么?” “给他报仇?” 男人蓦地起身,瘦削的身形站在车旁,背对着她,“我闲的慌么!” 他狠狠拽紧掌心,忽的又转过身去,眸色越显凌厉。 “买卖不成仁义在,陆先生总不能因为这事发脾气。我看时间也不早了,许赞还……” 还在等我。 苏霓原是要这么说的。 话到嘴边,她扬起的眼对上男人铁青的脸色,倏地又咽了下去。 “我回家。” 她四下去寻掉落在地上的高跟鞋,弯着腰在车底下找。直到男人也跟着低头,将那双白色的鞋子递到她面前。 “上车,我送你回去。” 苏霓张了张嘴,还没说话。 那男人又格外暴躁地开口,“衣服破成这样,还想出去丢人现眼?!” 苏霓,“……” 衣服破了都是谁害的,他还有脸吼她? 第一百五十六章 陆长铭,别再骗我了 远在南区的老旧公寓里,一老一小两道身影在客厅里。 老人家略显佝偻的身躯此刻却直挺挺站着,握着手机,格外严肃地瞧着面前的小人影。 “你给谁打了电话?” “水水,太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今晚一定不能打扰你妈咪。你怎么答应我的来着。” 小姑娘嘟着唇,许久不说话。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对上外婆布满怒意的脸,原是要朝她伸出去的小手,又默默地垂了下去。 “呐,我是说不给妈咪打电话嘛。就、就答应了你晚上要自己洗澡自己穿衣服,和你睡嘛。” 她眨巴着眼睛,干脆从沙发上滑下,“我没打呀,你看,那明明不是妈咪的电话!” 苏淼淼也是个机灵的,既然答应了太婆便格外乖巧地没打扰苏霓,如今想来,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呀。 一下子便理直气壮起来,干脆扬着下巴,有些得意地瞧着老人家。 “这孩子,还学会玩小聪明了!” 老人家气不打一处来,一早就说这孩子聪明,邻居也好、自己的那些好姐妹也罢,她是逢人便夸。 可这孩子的聪明劲真放到自己身上,她却变得那样无力。 “淼淼没有!本来就不是妈咪的电话,淼淼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你不能骂淼淼!” “是是是,你做到了哈……” 老人家扬起手,真恨不得朝她小屁股上打下去,“你倒是不去吵你妈咪,可把电话打给陆长铭算怎么回事?叫他去捣乱?” “你个不知轻重的,陆长铭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知道啊!那是我爸爸!” 苏淼淼小盆友此刻很委屈,她明明没撒谎,也没有做坏事。就只是给爸爸打电话而已啊,怎么就要被骂。 何况…… “爸爸就要和妈妈在一起啊,为什么你要妈妈和别的男孩纸约会,还要她给我找其他的爸爸!我!不!要!” 小姑娘很生气,一张小脸因为太过用力而涨红。 老人家一时间答不上话,手指在她面前颤抖着,想狠狠教训她一阵,把这不靠谱的观念扭转过来。 可又偏下不去手。 “哼!” 她不动手,但意图总是显露出来的。 苏淼淼自认也是有骨气的,脸一甩便跳下沙发,光着叫丫头朝房间走去。 大步流星,那小小的背脊挺得直直的,半点也不肯示弱。 这倒是让外婆一阵发愣。 片刻后又无奈笑出声。 她真是,跟这丫头计较什么呢…… …… 八点半,苏霓已经上了车。 好在,她也是能调节情绪的。 刚刚如暴风雨一般的被摧残,可在下一刻,她又能为了自己的目的格外冷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甚至打开镜子,好整以暇地整理起衣服。 男人撇了她一眼,格外静谧的气氛在两人之中蔓延。 “看见我衣裳不整,她会担心。” 苏霓轻声开口,当是解释。 却没有说这个“她”是谁,可陆长铭心里了然。 等了一会,苏霓手机响起来,她接通,才发现是许赞。 “走了?”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很识趣,足足等了半个小时不见人影,他已是十分笃定,“临时有事耽搁了吧,我们下回再约时间?” “好。” 苏霓没有迟疑便应下,她对许赞印象倒还不错,便低声说了清楚,“抱歉,刚刚的事恐怕不能答应你。但我希望……” “我当然会尽我所能,这个你可以放心。” 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苏霓哎了一声,点头,“那就这样,改天见。” “没问题。” 几句话约好了时间,苏霓将手机放在一侧,径直把头偏向窗外。 车厢内格外安静,沿着车水马龙的道理上行驶回去,仿佛整个世界便这余下两人。 可没有一个人说话。 直到车子停在楼下。 生了很久闷气的小姑娘爬上桌子,从房间窗户那探出头来,小手攀附在防盗窗上,眨巴着眼睛往下看。 “妈咪!” “陆叔叔!” 不,是爸爸。 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肉乎乎的小脸蛋上满是笑容,随后便要朝楼下跑。 倒是外婆反应快,在客厅就把人拦下。 “太婆,放开我。陆叔叔来了呀……” “他来就来,你这么激动干嘛。又不是你的安知小王次到了。” 苏淼淼脸一红,连忙挥舞着小手,“哎呀,太婆你不要胡说,淼淼和安知是好朋友。” 切,好朋友。 老人家可是清楚的,她曾不止一次听见对面那小鬼在电话里说什么结婚之类的。 真是,小小年纪想的倒长远。 …… 这么一耽搁,苏淼淼自然是放弃了下去接苏霓顺便邀请陆叔叔上来的打算。却没料到等了一分钟之后,苏霓和陆长铭却一起出现在门边。 “咦?” 小姑娘立刻从老人家怀里跳了下去,急匆匆朝门边跑,光着的脚丫子落在地板上,冰冰凉凉的好舒服…… “妈咪呀,你回来啦……” 啦啦啦,小姑娘表示她好开心,虽然正礼貌性地朝苏霓身上扑,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始终落在身边的那人身上。 苏霓轻哼,一只手抵在她额头,“穿鞋。” “噢!” 光着的几只脚丫子动了动,白皙又细嫩。 男人不免多看了几眼,干脆弯腰将她抱起来,“你鞋子在哪?” “房间里!” 伸手一指,小姑娘便干脆抱在陆长铭脖子那,心里的满足感“噌噌噌”地往上冒,恨不得就腻在他身上不下来。 被他一只手抱着,视线正好可以瞧见那张帅气无边的脸。 怎么说呢。 苏淼淼觉得自己脸大概又红了…… 好在,房间很快就到。她乖巧地坐在床边,非要等着人给她穿鞋子。 天知道不过是一双拖鞋而已,套上即可。 “穿好了,下来吧。” 陆长铭打量了下那双小巧的脚丫子,视线再往上,落在她嫩白圆润的脸蛋上。 小姑娘正好扬起脸,黑白分明的一双眼,通透又明亮。 他下意识眯起眼,忽然想起了什么,觉得眼熟、竟有些愣神。 “呐,你看妈咪她也不想要嫁给你。不然,你还是考虑考虑我吧?嗯嗯?” “什么?” 小小的手指捏着他衣角,陆长铭才陡然反应过来,沉声问,“你刚刚说的考虑,考虑谁?” “淼淼呀……” 哎,这种事怎么总要女孩子开口嘛,她也是会害羞的呀。 小姑娘捧着泛红的脸,两条腿在床边晃啊晃的,心里却已经幻想起自己穿着洁白婚纱的样子。 “我愿意的陆叔叔,我不嫌弃你老。” 嗯? 陆长铭身形骤然僵硬,回头就瞧见那对着自己流口水的小姑娘。 他迅速把手里的相框放下,走过去,“你愿意?” “是呀,可是淼淼现在还小,不能结婚……要不,你再等我长大一点?” 陆长铭,“……” “苏淼淼,你又在胡说什么,出来!” “还不快点!” “噢!知道啦……” 小姑娘有些不情愿,扭扭捏捏地从床上滑下来,慢慢地朝苏霓踱过去,直到被她牵着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上。 “我就和陆叔叔说说话,你怎么总要打扰我们嘛。” “喂妈咪,是你说不要陆叔叔的……他很可怜呐。” 苏霓一头黑线。 她把小姑娘叫到画板旁坐着,自己则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份文件,“这是比对出来的结果,不是决定性证据,但至少可以推翻是事故的结论。” “你要,我就给你。” 她将东西递过去,格外认真的模样。 平日里清亮的一双眼,此刻蒙了一层几不可察地紧张。 费了这么多心思才拿到的证据,苏霓本是无论如何不愿交出来的。 可单泽奇说的对,如今放在她手上,至少段时间内派不上用场,但陆长铭,却是可以直接用它来改变结果的人。 “你一直都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母亲的死是一个结。二十多年了,总该有解开的那天。” 苏霓彻底松开手,把资料放在他摊开的掌心里,面上闪过一抹说不出的苦涩。 而后退了一步,“我送你出去。” 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甚至连声音也格外轻柔。 直到陆长铭跟在她身侧一起往外走,站定在门边。 她才终于扬起眼,面色微沉。 “陆长铭。” 苏霓轻声开口,唇畔有细细的梨涡显露,那格外好看的一双眉眼,如今正弯弯的露着笑。 可里头暗藏着的酸涩,却独独她自己知道。 “嗯?” 男人挑眉,视线几乎移不开。 欲张口说话的时候,忽的听见一道轻柔的音。 “别再骗我了……” 他眯起眼,拽紧了手掌,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让他不要骗她,是单纯的叮嘱,还是针对这份文件? 还是……知道他是假装失忆? 思绪纷乱,耳边却传来细脆的音。 “啊?这就要走啦?” 小姑娘才刚蘸上墨,正待落下第一笔,听见陆长铭要走,立刻站起来,“不行的呀……” “怎么不行?” 苏霓面色微沉,本就心烦意乱,这丫头还总这般的聒噪。 小姑娘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理由,但她反正是不让陆长铭走的。便干脆过去一只手抓着一个人。 “不管,我、我画画没有模特……我要陆叔叔给我当模特!” 第一百五十七章 淼淼要爸爸,不能赶陆叔叔走 她理直气壮。 亮亮的眼睛里仿佛透着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啊转的,和扬起手的动作一起,凑近在陆长铭身侧。 她干脆松开了苏霓,伸长了手臂去抓陆长铭的手臂,可她手实在太短,哪怕伸得直直的,也只能刚好捏着他手掌。 从路长的角度往下看,只能瞧见小姑娘细细嫩嫩的一张脸,因为充满了期待而发亮的一双眼。 他到现在才想起来自己为何会觉得这双眼睛眼熟,原来,和苏霓是一模一样的。 同样的清澈、干净,像是永远不会染上污浊,永远充满着生气。 “苏淼淼,放开你陆叔叔。天色不早了,他要回去。” “不!” 苏淼淼小盆友一贯的有主见,平时还算听苏霓的话,可如今事关陆叔叔哎,哪怕自家妈咪已经阴沉了一双眼,可她仍不依不饶地拽着那双厚实的掌心。” 甚至干脆钻到陆长铭背后,双手从后往前抱着他大腿,“淼淼就是想画画而已,妈咪你为什么不同意?” “东西都给你买了回来,真想画人物,我和外婆都在,非要他?” 谁都知道她是胡搅蛮缠,换做以往苏霓也愿意偶尔纵容她一回,可如今她是恨不得陆长铭立刻离开的,哪还肯退让半步。 可小姑娘也是个倔强性子,苏霓越是不依,她脾性便越大,到后来干脆赖在陆长铭身上,怎么不肯松手。 “画你都画腻了,也不想画外婆。就要陆叔叔,就要陆叔叔……” “苏淼淼!” 苏霓耐心耗尽,她折腾了一整晚本就精疲力尽,而那个差点把她强上了的男人,此刻却正被自己的宝贝女儿缠着。 这丫头,到底分不分的清谁是谁非! “你就只会凶淼淼,淼淼又没做错事,你还凶!” 小姑娘也委屈了,眼眶忽的通红,那小小的鼻尖皱起来,眼泪便大颗大颗的在眼眶里打转。她此刻也顾不上其他,抱着陆长铭不肯撒手不说,还把鼻涕揉在那价值不菲的西装裤上。 说话时抽抽噎噎的,“明明是你不对,你要赶走他,还要和别的男孩子约会。你答应淼淼的事情根本没有做到!” 苏霓倒抽一口气,被这丫头这么指着脸呛还是第一次,尤其还当着陆长铭的面。 她努力平复心绪,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答应你什么没做到了?你到是说说看!” “你……你就是答应了……” 小姑娘叫抽噎着说不出话来,小脸几乎都皱在一块。 她心里好委屈的呀,明明只是想和爸爸在一起,为什么妈咪总是不依总是不依,还凶她呜呜呜…… 陆长铭也觉得好笑。 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和小孩子吵成这副模样,陆安知在家里一贯的听话,若真发生争吵,那理必然是陆安知那方。 他虽然小,却总可以罗列出一大堆论据,让你不得不认为他是正确的。 而如今,这小丫头却是没什么理由,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话来。 可她会闹会哭呀。 这么一点大的小丫头,哭起来却很可怕…… “苏淼淼,妈咪今天很累了。没有时间招待客人。你不能总让妈咪在外人面前为难的,妈咪真答应了你的事,还有哪一件没做到吗?” “有!” 她用力点头,捏着男人的裤脚擦了擦鼻涕,小脸上布满了委屈,直到鼻涕擦干净了,才缓缓仰起头看着陆长铭。 “就有的。” “你答应了要给淼淼找爸爸,说不能让淼淼没有爸爸就长大。可淼淼只要自己的爸爸啊,你不能总把陆叔叔赶走……” 小姑娘是个没什么逻辑的,小手拽着男人厚实的大掌,只差没有往他身上爬,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透着光,连眼泪混在一起,却还那么好看。 她伸出手想让陆长铭抱。 可陆长铭却没有去抱她。 并非不愿,而是因为已经不知如何反应。 那圆圆糯糯的小姑娘,说只要自己的爸爸。 她说,不能把陆叔叔赶走…… 此刻更紧紧抱着他,两只圆圆短短的腿在地上来回磨蹭着,想要他抱。 “你胡说什么!过来!” 苏霓平白的有些慌。 她知道陆长铭在看自己,那灼热的视线就落在她脸颊上,带着打量和审视的意味。 她哪还敢抬起头,便只好低着头,借着训斥小姑娘的劲,避开那尖锐的目光。 “你再不过来妈咪真生气了……” “苏淼淼,你还不听话吗。” 苏霓放缓了语气,可陆长铭却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侧小姑娘的僵硬。后者甚至开始有了迟疑,连抱着他的双手也松了开来…… “淼淼。” 他反射性地弯腰。 随意伸出手,便将那软软的身子捞了起来。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姑娘,目光在那细白的脸蛋上逡巡而过。等了许久之后才默默地挑眉,“乖,陆叔叔的话。” “可妈咪……” 她瘪着唇,委屈地朝苏霓看过去。 干脆就整个人扑到陆长铭怀里嘤嘤撒气娇来。 “凶她做什么,渺渺做错了什么事?还是说错了话……” “你当妈的恼羞成怒?” 苏淼淼连连点头,只觉得自家爹地说的是再再正确不过了! 她眼儿清亮,当着苏霓的面,“吧唧”一下种种印在陆长铭脸上,小手在空中挥舞着,“陆叔叔说的对,淼淼明明没有说错话,妈咪为什么总是凶我。” 苏霓愕然,一口气闷在心口出不来。 “淼淼刚刚就是不想让赶走陆叔叔啊,人家本来就没有爸爸……” “你是不是心虚了?” 低沉的声音随即响起,恰到好处地补了这么一句。 苏霓怔在原地,名叫气愤的情绪“噌噌噌”往上涨,只像是要活生生将人的理智吞下。 这两人,不就是血缘关系么? 那丫头是她生的,论血缘能有她亲?陆长铭他凭什么就讨小姑娘喜欢? …… “妈咪,你也过来呀……” 小姑娘朝她挥挥手,细细腻腻的音在不远处响起。 苏霓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她已然乖巧地坐在椅子上,面前画板调成合适的高度,一边调节姿势,一边给陆长铭安排姿势。 “妈咪你快些呀!” “你不是要画他么,我去干嘛。” 她不想承认,自己竟在和一个四岁不到的孩子计较。 可偏偏这话已经脱口而出,哪还顾的上是不是在吃陆长铭的味。 男人唇畔噙着一抹笑,并未指出她此刻的心虚,而是用那双深黑的眸细细扫过,“她想画我们俩,帮帮忙?” “就是呀妈咪,帮淼淼的忙好不好……太婆坐久了腰会疼的。” 她倒还知道太婆腰不好。 苏霓暗暗吐槽几句,走过去,在陆长铭身侧坐下。 “我的女儿,我自然会……” 她还没说完,前方却传来一股力道,直直将她拉了过去。 很快,两人便贴靠着坐在一起,男人的手还落在她腰际,隔着衣裳透过来的热气便径直灼向她皮肤。 她动了下,小姑娘却皱了皱眉。 苏霓便立刻安静下来,只随意将他的手拨开,而后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 小姑娘一幅画是要画不少时间的。 事实上,极少会有人同时画两个人,一来纸张版面不足,二来以她这个年纪,也不够熟练。 “她很认真。” 陆长铭轻声开口,看了看时间,猜测到小姑娘已经大致定下轮廓,便低低附耳过去,“还有……她很喜欢我。” 苏霓微怔。 那低哑醇厚的声音又继续传了过来,“她想把我当成爸爸。” 终于说出这两个字,却并没有预想中的难堪,反而有种难言的轻松感。仿佛压在心头许久的情绪,一下子松缓开来。 而身侧的女人忽的僵硬的身躯,却让他多了分注意。 那细细的眸光落在苏霓身上,缓缓琢磨起来,“你紧张什么?她喜欢我是好事。” “我没说不好。” 苏霓咬着唇,心思却整个凌乱起来。 等了许久之后也静不下,只感觉到男人灼热的呼吸一直在她耳边缭绕着。 “陆叔叔,你别乱动呀……” 直到耳边传来一道清脆的音,小姑娘那样细腻地催促,让他重新坐好。 男人轻“嗯”了一下,“淼淼,好好画。画的好了陆叔叔改天带你和安知去游乐场。” “真的吗?!” 小姑娘眼睛透亮,只恨不得直接站起来。 可她有些烦恼,毛笔反着挠了挠发,“可我人物画画的不是很好呀……” “哎!” 她重重叹气,面上有了不符合年龄的失落,可随即又给自己打起,认认真真重新拿起毛笔。 两人再没有出声打扰过。 苏霓的视线焦距落在小姑娘脸上,保持着同一个动作始终没有移动。 然而她的思绪却在飞速转动,心里想着的,却是许多不能诉诸于人的心思。 …… 一个小时之后,小姑娘总算画完,喜滋滋地牵着陆长铭过去,“虽然不是特别好,还画歪了一点点。可是陆叔叔,你还是可以带淼淼去找安知玩的是不是?” “嗯哼……” “早知道淼淼就不要学国画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你对我女儿好,谢谢 说的自然是气话,苏霓朝那边看了一眼,气呼呼往房间去了。 外婆已经在浴缸里放好了水,走过去把小姑娘身上套着的围布取下,“画完了吧?累不累。” “不累的,就是画的不好……” 她细细盯着那幅画,很用力很用力地在脑袋里想,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很好的,很好的。咱们水水还小,别的小朋友在你这个年纪,连毛笔还拿不稳呢。反正太婆就觉着呀,咱们家水水就是最棒的。哪怕自小没有爸爸,可也养的这般好是不是?那些健全家庭的孩子,还不一定有咱们水水的聪明劲呢。” “嘿嘿。” 小姑娘脸有些红,她没被外婆这般夸过,小手上的脏污随意擦了擦,便捏着外婆的脸重重揉了揉。 “好了,去洗澡吧。” “噢!那陆叔叔呢……” 她没舍得走,还是见不得陆长铭离开。 太婆脸色却微微沉下,“十点了。” “那……” “水水,乖一点,你妈咪累了,却哄她睡觉好不好?” 苏淼淼想了下,自家妈咪今天确实是很疲惫的样子,可实在是忍不住,便扬起小手牵着陆长铭的,在空气中荡啊荡的,“呐,要带淼淼和安知一起去游乐场?” “好。” 得到了准确答案,她这才算放心,蹦蹦跳跳地就朝浴室去了。 外婆也缓缓转身,没有再和陆长铭说一句话。 倒是她身后,传来一道低哑醇厚的音,“外婆。” “我会待她们好的。” 她背影微僵,却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顿了顿脚步,而后继续朝前走。 “四年前做错了的事,不代表现在还会做错。她们母女俩,我会照顾好。” “另外再麻烦您和淼淼说一声,这周周末我会带她和安知一起去游乐场。” …… 苏霓在浴室里听见脚步声,外婆站在门边,瞧见那已经脱干净了的小姑娘,正好跳到浴缸里,“回去了,你们娘俩洗好就睡吧,我困了。” “太婆晚安。” “小机灵鬼,你也晚安。” 浴室很快安静,片刻之后母女俩才扬起眼,对视的时候正好瞧见了彼此眼中的情绪。 楼下车子发动的声音那样明显。 她们都听了清楚,可反应是全然不一样的。 一个失落、一个庆幸。 …… 至于她的庆幸究竟能不能长久,却是全然寄托在陆长铭身上的。 他刚下楼,便立刻驱车离开,抽了一张纯白的纸将那一丝细细的放上去。 两秒后,又格外认真地扯下自己的一根头发,将之并立在白色纸张上。 面色,早已万分凝重。 做好这一切之后,他才拨出电话。 “三儿?” 晚上十点,申楠还在外应酬,此刻骤然接到电话,脸颊泛红地走出包厢,“这么晚了什么事。” “帮我个忙。” “我要做亲子鉴定。” 他的视线落在那被并排放在一起的头发上,深沉、凝实。 许久之后才将之包好,塞在口袋里。 …… 九月一日,秋季开学。 一家三人都起了个大早,小姑娘自己收拾好了书包,穿上最喜欢的红色格子裙,就在鞋柜旁的小凳子上坐着。 她一只手撑在下巴上,思索了许久之后才终于挑了双白色的公主鞋。 “妈咪,走吧。” 苏霓领着她去一心幼儿园,八点的阳光已有些炎热,小姑娘自己打了一把伞,喜滋滋地跟在苏霓身侧。 住的地方距离幼儿园还有些距离,小区其他的小朋友们很少去一心。 她这一路上遇见了不少去报名的,却没有人与她同路。 “一心”幼儿园毕竟也不是一般地方,除了要花钱之外,首次报名入园的小朋友还要经过入园测试。 苏淼淼正好四岁,是要插班到中班的。 她到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了许多家长和小朋友的。 小男孩穿着白色t恤和蓝色的小短裤,头发梳得格外整齐,就这么直挺挺站定在教师门口。 路过的小女生们偶尔会有多看一眼的,可一对上他冷漠无波的目光,便都乖乖走到一边。 直到他等待许久的人出现。 “淼淼!” 小男孩眼睛一亮,忽的好像万丈光辉都落在他脸上,清隽精致的五官骤然染上一缕日光的颜色。 他朝小姑娘跑去,顾不上周围有多少人注目,就这么把她抱在了怀里。 “淼淼,我好想你……” “你想我吗?” 小姑娘脸儿红扑扑的,可那绝不是因为害羞。 因为苏霓正好回头,就看见两只抱在一块的小浣熊,下一刻她已经抓着陆安知的手,重重朝他脸上亲了下去…… “苏淼淼!” 苏霓一声低呼,几步过去将她拽了回来,“你在做什么你?” 她万分紧张,四下张望着,果然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这一幕,便立刻把小姑娘遮住,低声训斥,“你刚刚做了什么知不知道,大庭广众之下,再喜欢也不能、不能……亲上去啊。” “为什么不能?” 苏淼淼实在不理解,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呐,这是问候啊。淼淼好久没有见到安知的,问候一下也不成么?” “有你这么问候的么!” 苏霓气不打一处来,“在伦敦我让你和半晌其他的小男生打招呼,舞会时他们亲你手背你怎么做的?甩开就跑。平时见面还说问候呢,连看也不看一眼。” “现在倒好,你、你还有没有点姑娘家的自觉?” 她说了一阵,眸色厉然地看向陆安知。 后者眨了眨眼,清隽的面容上有了几缕羞红,那嫩白的耳根几乎都染上了红晕,平日里大大方方的一个小男生,竟有些扭捏了…… 他,他也有些慌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淼淼亲了他哎,是亲哎?!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一吻定情的感觉! 陆安知同学还沉醉其中,天知道苏霓此刻已经下定决心要让自家小姑娘远离他。到如今还没确定他究竟是不是陆原的儿子,总得顾及着两人万一是兄妹的情况。 再说,陆家的人一个个都长的人模人样的,但撩起妹来可从来不会留情。 想当初陆长铭只是帮了她一把,便足够把她迷得团团转。现在陆安知也这样。 …… “安知,你在外头做什么。老师要对你进行测试,快过来!” 几人都还站在原地,可骤然一道尖锐的音从半空飘来,瞬间便将平静的气氛打破。 陆安知“哦”了声,却没有立刻跟上。而是主动朝苏淼淼走过去,“我带你去见我们的欧老师。” “好呀!” 她松开苏霓便要跟过去。 两道小小的身影亲密地靠在一起。 可苏霓,却在那瞬间将她的手握住,“等等。” “啊?” 小姑娘不解,顺着苏霓的目光看去,正好瞧见那站在楼梯上的女人。 穿着一身黑色的裙子,脸上是很浓很浓的妆,很白、嘴唇红彤彤的,此刻那双还算漂亮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觉得那是很可怕的目光。 苏淼淼下意识一颤,暗搓搓往苏霓身后缩去。 她这副反应,连带着陆安知也走过去,挡在跟前。 “她是什么人!” 骤然扬高的声音,加上那因为激动而破了的尾音,划破空气。 莫雅薇早已顾不上形象,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姣好精致的一张脸上,满是狰狞! 她的视线一直未曾离开过苏淼淼,此刻更恨不得能狠狠冲上去抓着她问清楚。 和苏霓那样相似的一张脸! 她终克制不住,手臂扬起,涂着黑色指甲油的的手指,就这么落在小姑娘面前,“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姑娘被她的气势骇住,半晌没反应过来。 直到那乌黑的指甲落在她面前,才眨巴着眼睛,嫩嫩的小手反过来指着自己,“我?” “我是淼淼。阿姨你好。” “淼淼?” 莫雅薇开始在脑海里回忆这个名字,心想大约是苏家哪里的亲戚,可苦思冥想,却仍旧没有任何熟悉感。 倒是陆安知,主动推着莫雅薇往后退,精致的眉拢起,“妈,你不要这么凶,也不要距离淼淼太近。会吓着她的。” “你认识她?!” 莫雅薇又是狠狠抽气,满脸不敢置信。 她到此刻才忽的发现,原来自己以为一直风平浪静的一段日子,早已在她眼皮底下发生了这么多事! “认识啊,是淼淼嘛。” “她以后也要和我一起上学。那个,我的报名手续办好了没有呢?如果好了,今天我想晚点回家,晚上我会打电话让管家伯伯来接。待会你就先回去吧。” 说完他已经不顾莫雅薇的惊诧,转身去牵小姑娘。 后者笑着和莫雅薇打了个招呼,“阿姨,我和安知一起去找老师了哦?” 她还特意说了再见。 莫雅薇一时没反应过来,只默默望着她们离开。 倒是苏霓,此刻缓缓靠近,迎着的风吹乱发,她便以手指拂过,挽起在脑后。 细细迈开的步伐,轻巧地落在莫雅薇身侧。 苏霓扬起目光看向跑远的两道小身影,声音清冽。 “真巧不是,你能对我女儿这么和蔼,我必须要对你说声谢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就是她抢走了爸爸对不对 莫雅薇忽的僵在原地。 在她的想法里,这丫头有可能是任何人的,或许是远方的亲戚,或许是苏霓特意带过来膈应自己的,却绝不可能是她的女儿! 四年前那个孩子早就死了,她当时也在手术室里,听见了副院长说的话。 没有医生手术,她如何保住她的孩子? 何况自己就算手术了也…… 于是深吸一口气,“苏霓,你现在是想做什么。用一个莫须有的孩子,想冒充陆家的种吗?!” “四年前那孩子还在你肚子里就死了,你哪来这么大的女儿!” 她没发现自己虽然在呵斥,可言语之中的颤抖和心虚却怎么也避免不了。 苏霓自然是看了出来,却只是轻笑,眉目流转着细细的光芒,“究竟是不是,莫小姐大可以去问安知。他比你清楚。” “怎么你就开始心虚了呢?生怕我女儿是陆长铭的,生怕她的出现,推翻你几年心血?” “还是你心里明白,假如出现了陆长铭的骨肉,你就半点优势也没了?” 她一贯的犀利。 面对其他人,苏霓偶尔还会选忍耐。可既然对方是莫雅薇你,她如今站在这里便有一半拜她所赐,既是如此,何必留情? 而莫雅薇的性子,比起四年前更容易被激怒。苏霓几乎不需要花什么心思,便足够让她失去冷静。 “呵……其实找一个莫须有的孩子装成陆家的种,另有他人?” 苏霓状似不经意的,又加了这么一句。 莫雅薇闻言全身颤抖,猛地后退了两步。 她几乎是立刻就猜到,苏霓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可自己做的那样隐秘,绝对不会有其他人了解内情。 思绪纷乱。 可苏霓却在这时候转身,主动朝教室走去,“我女儿今天入学,听说还有入学测试,我得过去看看。莫小姐,咱们改天再叙旧?” 叙旧? 呵。谁还愿意见到她? 莫雅薇捏紧掌心,任凭指甲深深嵌到肉里。 她是恨不得苏霓永远别出现的,可事到如今却根本没有法子避免。 思前想后,最终还是主动跟了上去。 她就站在教室外头,目光落在讲台上的小女孩脸上,细细打量起来。 五官和苏霓确然是相似的,但却看不出多少和陆长铭的影子。 而且那一头金发实在太惹眼。 看这女孩的样子格外娇小,比安知小?不满四岁? 她渐渐放下心来,干脆站在一旁,安安心心瞧着小女孩表演。 …… “老师,我唱一首歌吧。最近刚学会的哦!” 欧老师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家里也有才几岁的小孩,对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倒很喜爱,便坐在座位上点头,“好呀,你想唱什么就唱吧。” 她默默在本子上写下——“音乐特长。” 苏霓嘴角抽搐了下,正要上前阻止。 可下一刻,小姑娘已经开了口。 声音倒是好听,细细腻腻的,虽有些奇怪的口音,却也不影响音调。 偏偏……唱的曲子是“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欧老师皱了皱眉,还耐着性子听她唱完。 规规矩矩的,没有任何声乐底子。 可那小姑娘,还喜滋滋地站在台上,“欧老师,我唱完拉。你觉得好听么?” “好……听的。” 她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四下张望起来,“那个,这位苏淼淼小朋友的家长在哪里?” 一阵谜一样的沉默。 许久之后苏霓才弱弱地举起手,在其他家长的窃窃私语中走过去,轻咳两声,“我是。” “嘿,妈咪!”苏淼淼却朝她扬起脸,格外欢乐地转了个圈,“我想了想,还是这首歌比较好唱呀,你看我唱的好听么?” “好听。” 谁都能听出苏霓话里的敷衍,小姑娘其实有些不悦。 可苏霓哪还愿意理会她,只连忙向解释,“我女儿其实、不太擅长唱歌的。” 陆长铭就是音痴,哪怕遗传了自己一点点音乐天赋,也还不如一个正常人。 苏霓实在没在这方面抱希望,便主动拿出一个小小工具箱,“让她给你画幅画吧,学了一阵子。” “可以。” 欧老师有些好奇。 而小姑娘便已经摆好架势,将画纸铺开之后,便站在一旁开始蘸墨。 “就画你最喜欢,最擅长的那幅……” 苏霓连忙又交代,生怕她再出幺蛾子。 好在,小姑娘这回重重点头,“知道了!” 第一笔落下,线条流畅、墨汁均匀。 欧老师虽不是美术出身,却也懂一些,当下连连点头,“确实有不错的功底,她这是打算画什么?” “应该是梨园春色吧……” “可我怎么看着不像呢……树枝或许,不应该是这个弧度?” 苏霓在心底哀嚎了两声,唇角哆嗦着没敢再开口。 可等了几秒,小姑娘已经大致画出了个轮廓,而后毛笔挥动,几笔落下便涂了三分之一的纸张。 “噢,是画人物啊。画人物用毛笔,呵呵,少见啊。” 苏霓又是勉强挤出笑容,比哭还难看。 此刻心里已经暗暗下了决心。等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丫头,最近越发的不听话。 她干脆也不去看,默默坐到一旁。 直到小姑娘画好,小脸上的严肃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格外天真烂漫的笑容。 “咚咚咚,她抓着画纸两端将之平铺好,喜滋滋凑过去,“欧老师,我画好啦!” “嗯……不错不错,笔触分明、线条处理的也好,小小年纪运笔就有这水平,值得培养。” “不过淼淼妈妈啊,咱们淼淼学的是国画吧?学国画,一开始还是尽量画风景、哪怕是街道景物也好啊,这样开始画人物……怕是会影响到她以后的风格。” 苏霓连连点头,哪还敢多搭话。 倒是那站在一旁的苏淼淼,还格外珍惜地将画纸铺平晾干,默默守在一旁。 反正老师满意就好啦,她只想画纸快些干,好卷起来带回家。 “你画的是谁?” 有人在身后问她。 小姑娘连头也不抬,“嘿嘿,你觉得他帅么?” “帅。” “嗯嗯!”苏淼淼小朋友对于有人和她的审美重合十分开心,便格外骄傲地开口,“是我爸爸。” 那人眯起眼,再低头看着面前的小丫头,脸上表情忽变。 倒是陆安知,和同学介绍了一圈苏淼淼之后,主动钻过来,“淼淼,你要叫陆叔叔。” “那是我爸爸……” “噢!” 她也觉得不对劲。 回头,瞧见是刚刚在教室门口见到的人。愣了愣,忽然想起他是叫这个女人为妈妈的。 安知又叫自己爸爸为爸爸。 苏淼淼小小的脑袋有些转不过圈,不过还好,最近在太婆的教导下,她渐渐已经明白了妈妈的妈妈叫外婆,外婆的妈妈叫太婆等等逻辑。 那这个女人……是爸爸重新娶的? 所以……她就是那个抢走爸爸的坏女人?!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忽的敛起。 她猛地仰起头,看向莫雅薇的目光格外冷漠。 陆安知忽然觉得周围冷飕飕的,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一秒变严肃的小脸蛋。 “淼淼,你怎么了?” 他正要关心。 “她能怎么样,你以后离她远点。” 莫雅薇冷哼,只恨不得这里没有人,能让自己狠狠教训这丫头。 “安知,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随便和乱七八糟的人交流,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这丫头的妈差点害死你爸爸,你还敢和她……” 话音未落。 而下一刻,苏淼淼已经向前,忽然抓着莫雅薇的手臂,重重咬了下去! “淼淼!” 陆安知吃了一惊,第一反应却是护着苏淼淼。 莫雅薇那恼羞成怒的一巴掌,便落在他头上…… 很重! 他一阵天旋地转,只觉得脑袋要开花了似的。 苏霓本是背对着这边,直到她面前的欧老师忽然尖叫,直直朝她身后跑去。 “天哪!安知妈妈你这是干什么?当着老师的面就家暴吗?安知做了什么你要打他?还这么用力,还、还打脑袋!” “我告诉你,安知可是智商一百八的天才,要不是为了培养心智,现在就可以跟上小学三年级的课程。你这么打他,真要出问题,你要他怎么办!” 欧老师有些紧张,抱着陆安知一个劲询问,随即还准备叫人带他去医院检查。 其他同学也围了过去。 小姑娘瞧见陆安知那忍着痛的模样,“哇”的就哭了。 教室一片混乱,还是陆安知主动向欧老师确认自己没事,脑袋也不疼了,这才被允许离开。 至于莫雅薇,则被欧老师和教导主任一起带到办公室,准备进行家庭沟通。 …… 收场收的有些戏剧化。 出了校门,小姑娘的眼泪还止不住,在眼眶里不住打转。 她叹了一口气,拦了辆出租车带两个孩子回家,路上听两个孩子在后座说话。 才终于明白怎么回事。 回到家里,苏霓带着她到房间换衣服,小姑娘才抽噎着解释,“我不喜欢那个阿姨,就想咬她。” “妈妈,就是她抢走了爸爸对不对?爸爸就是有她,所以才一直不找我们,所以你才让我叫他陆叔叔对不对?!” 第一百六十章 鉴定结果 苏淼淼那样生气,小脸蛋上好不容易干涸掉的泪又“哗啦啦”的往下掉。 而嘴里嘟嚷囫囵不清的话,隐约却还能分辨出那其中的委屈。 苏霓连忙抱紧了她,细细摩挲着她不住颤抖的背脊,“好啦,你爸爸不是被她抢走的。是妈咪没有留住。” “但是这不要紧,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仍旧是你的爸爸。只是暂时还不能相认而已。” “为什么?” 苏淼淼擦了擦眼泪,很是委屈地嘟着唇,“那要到什么时候淼淼才能和爸爸相认。” 这话让苏霓愣了下,她把那软软的小身躯抱在怀里,想了个法子要解释。 “嗯……就再等一段时间,妈咪保证,很快就可以了好吗?” “噢!” 苏霓抿紧了唇,面上的笑容却有些僵硬。 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其实连她自己都是不知道的。 等这件案子告一段落,等她能安心在海城生活下去。 或者,等这丫头必须需要陆氏千金的身份时。 …… 莫雅薇是气急败坏回到陆宅的,到家里的时候,网上已经刊登了她今天打人的画面。 尤其打的还是有万千粉丝的陆家小少爷,一时间她的微博已被吞没。 无数人质疑她教育孩子的方式不对,对着那价值无法预估的脑袋就这么重重拍了下去? 言辞激烈的,便是直接质问,“莫雅薇你究竟是不是咱们知知的亲生母亲?怎么下的了手” “友情科普九年前莫雅薇入狱事件。她曾因为错手杀人被判刑,原因不知,但有扒出的帖子说明缘由。据说是为情夫抵罪?” “这么严重的前科?杀人犯哎,知知是不是还可以呆在她身边?安全有没有保障?” 她急匆匆回到陆宅,却因为瞧见了这些言论,忽的把ipad径直摔到地板上。 “哗啦”一声,屏幕碎裂。 …… 老太太从房间走出来,缓缓地拄着拐杖,“这又是怎的了,出了事,不想着好好解决,在家里撒气有什么用?” 她随意扫了一眼新闻,便轻笑,“也就是你,换做苏霓,你看她会不会犯这种错误?” “老太太!” 莫雅薇低吼,“如果是你看见苏霓的女儿画了长铭,你能忍得住?那说不定……就是长铭的……” “不是。” 沙哑的声音传来。 老太太身躯颤巍巍的,在林嫂的搀扶下缓缓坐下,精明的一双眼闪烁着光,“那是她在外头和野男人生的。” “苏家陆家往上追溯,六代以内没有任何异国血缘。” 莫雅薇愣住,“你早就知道……” 她倒抽一口气,连指尖都在颤抖,“你早知道还这么放心,也不去做鉴定?!” 这种事,一定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她不敢去想如果这丫头真是陆长铭的种,她和安知将被置于何地? 莫雅薇用力摇头,根本不敢往下想。 可哪怕她那样激动,可耳边只传来老太太沙哑的嗓,“鉴定?苏霓既然敢把她带回来,自然就不怕我们鉴定。” “陆家苏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海城,有没有异国血统我不知道?” “我不管那丫头是不是苏霓的女儿,总归不可能是长铭的!” 她轻嗤,“你是关心则乱,苏霓带着女儿出现在你面前,心乱了,就算不做出打人的事,也必然会出其他乱子。” “最近安分些吧,安知人气高对你是好事,别把好事变成了坏事。” “知道了……” 尽管被训斥,可莫雅薇脸上却没有任何不耐。 老太太实在太自信,她也愿意去相信。 只要那丫头不是陆家的种,她郁结的心绪便已被打开,此刻再想起的,却是其他,“老太太,苏霓这些日子,去了好几躺公司。” “你听说了么,她还查了不少东西。” 呵…… 老太太打开电视,眼神已是不太好,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些许画面。却并不阻碍她听新闻。 闻言面色并没有任何波动,只是缓缓地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你说她在查的案子啊。” “实在是动作太慢,既然想揭开二十四年前的故事,我帮她。” …… 苏霓是在去幼儿园的路上收到的消息,小姑娘5点放学,她提前了些时间出发。 太阳还很大,便撑着伞缓缓走在阴凉处。 手机里传来一声提醒,应该是随时推送的头条新闻。 她看了一眼时间,还来得及,便下意识拿出来。 入眼是格外明显的标题。 “豪门惊秘!二十四年前陆氏前总裁竟是死于非命!” “真人版追击者,二十四年前凶手究竟是谁?” 一条比一条劲爆的标题,苏霓瞧见的第一眼,呼吸便猛地一窒。 她立刻便能辨认出这是什么事件,点开往下看,更多更夸张的猜测一览无余。 “二十多年前陆氏已经如日中天,就相当于有人谋杀现在的陆长铭哎?还顺道给他扣了个偷情的帽子!” “逍遥法外了二十四年,早该落网了。” 苏霓脚步忽的顿住,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几乎夺走了她所有力气! 她点开头条新闻,瞧见上头那对着镜头不住哭泣的老太太。 那张苍老的面容如今格外憔悴,因为得知了自己儿子的真正死因而泣不成声。 “这件事我们也是碰巧才发现,毕竟当年那款车型因为那场事故并未量产。如今想来,车子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人心啊。” “我们陆家人,一贯的规规矩矩做生意。从未想过得罪谁。只是生意场上,不由人的事实在太多,现在想想,二十四年前,究竟会有谁恨我儿子,甚至还连累了苏太太……” 她哭出了声。 视频十分混乱,有人正在播报,“九十二岁的陆老太太在现场晕厥,现已送往医院。时隔二十四年得知儿子死于他杀,相信大家都能体谅她现在的心情。而我们同样也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好一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苏霓唇角抖动了下,露出一个说不出是笑还是哭的表情。 她只好捂着胸口靠在一旁,只觉得那口气闷在胸口吐不出来。 片刻后,便挥手拦下一辆出租离开。 小姑娘快放学了,她总不能再耽搁下去。 可那怨气,却无声无息堵了上来,压在胸口那处,竟生生要将她堵到窒息…… “客人,去哪?” 出租车师傅已在催促,苏霓好算缓过劲,哑声开口,“一心幼儿园。” 她握紧了手机,神色愈发难看。 没过几分钟,车子便已经到了幼儿园门口。已经有不少小盆友在外头等着,苏霓四下张望,并没有看见自家小姑娘。 她认出了欧老师,主动走过去。 手机正好响起。 男人此刻正盯着电视屏幕,一双冷厉的眸里没有半分情绪,听见那边的动静,声音便又沉下几分。 “是我。” “陆先生。” 苏霓费了好大的劲才能保持平静,而此时欧老师已经走了过来,和她打招呼。 “新闻看了?” 电话那头,男人低沉的声音又忽然传了过来。 他竟主动提起这件事! 苏霓猛地拽紧手掌,唇畔的笑容有些心酸,“陆长铭,什么这么做……” 她把东西交给他的时候,真以为他会妥善处理。 至少第一时间看见消息时,她以为那是陆长铭爆出来的! 苏霓紧紧掐着掌心,任凭尖锐的指甲嵌入肉里,她那样用力地咬着唇,生怕自己克制不住便叫嚷出声。 好在,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似乎有人在那。 她听见陆长铭和那人说了些话,而后便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是我手里唯一的证据了,老太太把它交出来,谁还会再怀疑到她身上?她成了最没有嫌疑的人。” “所以,你就是为了她,所以故意要走这些东西的是不是?!” 男人神色微凝,“不,我说过会帮你。” “你也说过不会骗我!” “你也说过会妥善处理这件事!” 苏霓有些激动,哪还顾的上是否有人在一旁,心口仿佛堵塞了一块重重的石头,就这么埋住了她的呼吸。 她重重喘气,心口的委屈猛地涌上来,“你说,不会再骗我啊……” 一阵夸张的沉默。 岑寂在两人之中蔓延,苏霓的呼吸声越发明显,几乎就在炸裂的边缘。 而同时,男人手里已经拿到了那一张薄薄的纸,“是申楠少爷传真过来的,说是在您看之前,谁也不能过眼。” “知道了,你先出去。” “好的。” 周弋说完便走,那一张纸已经被妥善折叠好。 他缓缓打开,手指竟克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十分简单的一份数据,甚至不算正规。 电话里仍是苏霓有些酸涩的音,他到嘴边的解释哽在喉咙。 黑眸瞪大,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上头几个醒目的字! 样本1,4周岁女孩,检材,头发。 样本2,32岁成年男性,检材,头发。 他一扫而过分析表格,目光直接跳转到最后一行。 根据dna检测结果,基于15个不同基因位点结果的分析,这种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 “99.9999%。” 男人终于再度开口,哑声念出了这个数字。 第一百六十一章 陆太太,你又打算骗我多久呢 空气在瞬间停滞! 仿佛有什么东西插入到两人之间,于是波及到整个世界。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我和淼淼的亲子鉴定结果。” 男人喑哑低沉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隐约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说我骗你,嗯?苏小姐,苏霓、陆太太,请问,你又打算骗我多久呢?” 他低问,却还能那样平静的说话,声音里甚至没有半点起伏,“一个月,一年……还是、永远?” 苏霓似乎听见了一丝嘲笑,殊不知男人的确是在笑的,那张清隽好看的脸上,布满兴奋。 只是传出去的低哑嗓音,还和平日里一模一样。 “你别开玩笑。” 苏霓深吸一口气,“这不好笑。” 那边又是一顿,窒息的沉默之后,便是男人逐渐冰冷的嗓音,“我开玩笑?” 他忽的起身,带起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苏霓!淼淼是我的女儿,你就当是玩笑吗?!” 他重重掐着了拳头,视线盯着那张鉴定书,眸里暗藏了深浓的情绪,许久都没有再开口。 然而苏霓实在太过了解他,表面上越是平静,情绪起伏就越明显。 她没料到他真会去做亲子鉴定,以陆长铭自负的性格,既然因为水水的发色,便会打从心底拒绝承认这件事。 他不该还那样冷静,更不该悄无声息地去做了亲子鉴定。 “我……” 苏霓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堵塞的胸口还未能让她好好呼吸,此刻只能咬着唇,努力按下那些意乱心慌。 “我们在讨论的不是这个问题。” 她努力想扭转局面,可连自己都已经发现,这话说出来,底气不足。 男人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了厉色,再开口时,语气已格外尖锐。 “呵……藏着我的女儿,告诉我是别人的,嗯?” “让她叫我陆叔叔,嗯?” “让她从来不知道有我这个爸爸?!” 陆长铭忽的站起来,手里薄薄的一张纸被猛地握紧。 他用力踢开椅子,任凭东西哐哐铛铛落了一地,脑海里尽都是小丫头白白净净的一张脸。 初初见面时便觉得投缘,平日里不爱和孩子交流,那天却破天荒地抱着她去找家人。 甚至,真当她是别人的孩子。 陆长铭如今方才想起,小姑娘也是曾叫过他爸爸的,在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那素净白皙的一张脸,就这么朝他仰起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冲他眨啊眨的,把双手扭捏地负在身后,唤他“爸爸。” 他此刻真恨不得把那女人好好揍一顿,若非苏霓刻意诱导,他早该知道那小姑娘是他亲生女儿! …… “淼淼妈妈,你是来接淼淼的吗?” 苏霓心里一阵的兵荒马乱。 而就在她身侧,欧老师见她似乎平静下来,才缓缓靠近,“淼淼已经和安知一块被接走了,淼淼妈妈您难道不知道吗?” “什么……” 她愣了愣,手机被紧紧捂住。 “欧老师,您别开玩笑。淼淼这两天都是我来接的,她还会跟谁走?” “没啊。她和安知一起离开的。安知还叫管家伯伯,以前经常也会过来接安知放学,大热天穿一身正式西装,很好认。” 她笑容忽的僵硬,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欧老师一再确认,苏霓才勉强扯开一抹笑,“噢,是安知家里的管家。我知道了,麻烦您了欧老师。” “哎,没事。下次再有别人接她我给您打个电话吧。” “好……” 苏霓点点头,眼眸垂下。 她再也笑不出来。 手机还在通话中,男人的呼吸声还清晰地传递到她耳朵里。 可她此刻再没了嚣张气焰,说什么证据和案子,说什么老太太成功洗清嫌疑。 到头来,哪有她的水水重要? “我女儿呢?” 她咬着唇,声音轻柔了不少,可隐约的,却有些委屈的意味在,“陆长铭,我女儿呢!” “什么叫你女儿,那也是我的孩子!” 明明也是他的姑娘,怎么到了这女人嘴里,倒还都是他的不是了? 他走出电梯,开车离开,铁青着一张脸,眼神冰冷。 “你是厉害了,养了她四年就瞒着我。带她到处奔波流浪不说,回了海城,还是瞒着我!” “苏霓,你真当我是洪水猛兽不成?!” 她微愕,可情绪慌张不受控制,只站在幼儿园旁边,满脸的手足无措。 如今哪还顾的上陆长铭在说什么。 苏霓径直挂断电话,给苏淼淼拨过去。 “嘟嘟嘟”的声音响了一下,立刻便有提示,“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不死心,还一遍又一遍的尝试,可那边仍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再也无法冷静,重新拨出陆长铭的号码。 立刻被接通。 她大吼,“陆长铭,你把她带到哪去了?!” “淼淼?” 男人哑声应,浓眉紧蹙。 “淼淼是我的,你没权利把她带走。陆长铭我警告你,现在、立刻把她还给我!” 他愕然,忽的想起来今天是周五,早已与那小姑娘有了约定,可这女人,却只认为是他故意带走? “她在哪……” 手机里,苏霓情绪崩溃,一下子接受不了。 她拦了一辆车,明白在这里得不到答案,便干脆换了方式,“陆长铭,你在哪!” “六和路往你的方向。” 苏霓立刻吩咐司机,“往六和路方向开。” 她心乱如麻,那小姑娘那样的喜欢这个爸爸,还没相认就已经认定了他。到现在,怕是更要粘着那人…… 会不会,就这样被那男人拐走? 会不会,渐渐的就忘记了她这个妈妈,只记得那帅气又厉害的爹地? 她思绪纷乱,也不知车子开了多久。 忽然抬起头,瞧见侧前方和自己对开的一辆黑色宾利。 “师傅,停车!” “哎?这里没法停,到前边拐弯吧……” 苏霓有些着急,回过头瞧见陆长铭的车子越开越远。 他定然是瞧不见在出租车里的自己的,便越发着急起来。 “师傅,您倒是停车啊!” 顾不上还在路上,苏霓几乎是强行要求出租车停车。 师傅受不了她惊扰,冒着被开罚单的风险迅速踩下刹车,车子猛地停下,两人印因着惯性朝前倾倒。 苏霓却早已解开安全带,此刻竟直接撞上挡风玻璃。 “砰”的一声响。 “哎哟怎么还撞上了,你没事吧你?” “没事。” 头有点疼,苏霓摸了一把,没出血,便也没往心里去,急匆匆下了车,总算瞧见那掉头回来的黑色宾利。 她就站在路旁,下着雨。 灰蒙蒙的天色下,便只盯着那辆黑色汽车。 可那男人却只瞧了她一眼,便径直从她面前驶过…… “陆长铭!” 苏霓惊呼,下意识朝前追去。 好在,他很快在旁边停下,人却没有任何耽搁,直接进了酒店。 …… 苏霓是到他进电梯时才追上的,追着他跑进来,又淋了一身雨,如今满身的狼狈。 反观陆长铭,身上穿着再熟悉不过的白衬衫,外套搭在手臂上,下半身西装裤折痕鲜明,沿着笔挺的双腿延伸至脚踝处。 那样的气定神闲。 “怎么追过来了,我没说我还有事么?” 他低声开口,黑眸上下扫了苏霓一眼,仿佛盈了一抹嘲讽,“似乎好几年没见着苏小姐这般的追着我跑啊……” “滴”的一声,电梯停下,外头的冷风吹进来。 苏霓刚淋了雨的身子一阵颤抖,脸色骤然煞白,可也只能咬着唇,用力抹掉脸色的水珠,跟了上去。 “怎么,都跟到了这,反而不说话?” 男人关上门,只是默默将衣服仍在床上,随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苏霓主动走过去,空调打开的瞬间,身体又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夜色刚沉,她本就畏冷,又淋了雨,此刻一张脸已然惨白,在晕黄的灯光下,格外可怜的模样。 然而男人只是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双腿斜放在一旁,就这么定定瞧着她。 “你明知故问!” 苏霓咬牙切齿,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误。 如今的这个男人和四年早已截然不同,他不再是个事事自负又多疑的陆家大少爷。 四年之后,他变得格外成熟。在鉴定结果没有出来之前,甚至不会让自己感觉到任何怀疑。 他可以沉着稳妥看着她继续嚣张,只在得到完满答案时,才会重重给她一击。 苏霓咬紧下唇,顾不上身后凉飕飕的,冷然开口,“淼淼是我的女儿,是我拼了命生下来的。这四年你没有在她生命里出现过,以后也不需要!” “法律上,她也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我警告你陆长铭,你把她带走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我完全可以对你进行起诉。” 她心里有气,威胁张口便来。 可陆长铭却还气定神闲地坐在床边,一只手撑在脑后,只差没有拍拍身侧让她也坐下。 “苏律师久居国外,似乎对我国的法律不甚清楚。” “你是我的前妻,离婚后带着我的女儿出国,主动隐瞒四年。我正准备联系律师,告你蓄意偷子,隐瞒事实……” “顺道拿回监护权,你觉得如何?”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你乖,我什么都依你 他那样的理直气壮,偏偏还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 苏霓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出不来,张着唇,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眼底情绪深浓,表情还平静自然,继而垂下眸子,任凭长长的眼睫遮住目光,按下心中慌乱。 “你没权利这么做。” 她冷笑,格外冷漠地看着他,眼底多了一抹恍惚,“你忘了么,是你不要她的。” 苏霓扬起头,眉眼里透着一股子的嘲讽意味,清冷的模样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优雅,“是了,你不记得这些的。可是那些真实发生过的事,怎么因为你不记得就当不存在呢?” “她怎么出生的呢,要不是我命大,要不是她命大,早在海城时就没了。” 原是不愿再提起这些,那样可怕的一段经历,苏霓甚至愿意将之永远埋葬在心底。 如今又一次被提起,面上多了分恍惚,“是你,在我和莫雅薇之间选择了她。不,该说在我的孩子和她的孩子之间,选择了她的孩子!” “陆长铭你口口声声说要淼淼,那你敢不敢告诉她,当年是她的爸爸,是你!选择放弃她的!” 陆长铭张口便应。 他几乎是忍不住要反驳。 他从未在两人之间做过选择,那时的情况他后来了解过,可时过境迁追究已没有任何意义。 何况,他“失忆”了。 那段蹊跷的车祸,随着陆原的死亡早已失去了所有线索。 而医院,站在副院长的角度上,优先拯救重伤患者,也没有任何过错。 无非是老太太说了令人误解的话,无非是他的母亲,淼淼的奶奶没有担当没有果决的心态。 无非是陆弯弯,过于慌乱…… 陆长铭凝下眼,细细扫过面前的女人。 那样苍白的一张脸,额头上的伤口在灯光下更显狰狞。 他这几年每当想起,心口便立刻绞弄得疼起来。 无法想象这样柔弱的女人,是如何在那样的环境下活下来的。 又是如何拼命护住了肚子里的孩子。 …… 是不是,凭借着对他的恨?还是心里那些许不甘心。 苏霓本还是平静的。 可这些事埋藏在心底许久,长年压抑本就难受。 如今被他激了出来,人被愤怒的情绪冲击,几乎就失去了理智,只冲着陆长铭吼。 “你既然放弃了她,就不该再想要她。她是属于我的!” 苏霓越说越激动,一想到现在小姑娘不知道被他藏在哪里,心里就慌张的不得了。 她恨不得自己能更谨慎一些,恨不得当初就不要带她回来。 洛杉矶需要小心谨慎,苏黎世也要谨小慎微,在伦敦总算过了些平静日子。 可海城。 却又是步步惊心。 苏霓用力摇摇头,没敢深思下去。 耳边传来男人低哑的音,没有与她解释那些,只是顺着她的话开口,“那么她自己呢,她也不想要我这个爸爸么?” 陆长铭缓缓直起身子,手指捏着她下巴,迫她仰起头,“她喜欢我,你再清楚不过。” “你这么紧张,是怕她有了我就抛弃你,嗯?” 苏霓浑身一阵颤抖。 空调冷气呼呼地吹,落在那湿透了的衣服上,像是什么都没穿,就这么裸着站在那。 “淼淼是你的命根子,我知道。” 已经差点害死了你一次,我如何还舍得再来一回? 陆长铭轻叹,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渐渐凑了过去。 苏霓可以亲眼瞧见,男人的五官越来越近,呼吸几乎都弥漫在她脸上。 那深邃的黑眸里映出她慌张的模样,高挺的鼻尖几乎碰上她的…… 半晌,薄唇蓦地扯开,低笑。 “苏霓啊苏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自信?” “淼淼,我是一定要的。你想想法子,嗯?” 他是故意在诱惑她,深黑的瞳仁里泛着细细的光芒,宛如天上星辰,只映出她的五官。 宛如深潭一般的双眸,深浓情绪蕴藏在其中。 可在几不可察的角落,隐约还带有一丝渴盼。 …… 其实是那样明显的心思,几乎就摆放在明面上了。 她要淼淼,他也要,解决的法子呼之欲出。 …… 没确定淼淼是他女儿之前,陆长铭哪敢奢望这些。 可如今想来,她既还肯为他生下女儿,至少该对自己没那么大抵触的。 何况两人之间,就此多了一分纠缠,她再想离开,却没那么容易。 可苏霓,却只下意识避开了他的注视,一张小脸惨白。那被他捏着的下巴,此刻已经出现了一道红印。 心里乱,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却朝她鼻尖入侵。 苏霓皱了皱眉,心底空荡荡的,越发没了底气。 于是咬唇。 “我可以让她跟你相认,然后……每个月让她跟你呆一个周末。平时想见也随时可以见到。” “随时可以见到?” “嗯……你可以接她放学,吃晚餐。只是晚上必须要回家,她胆子小,暂时还不敢自己睡。” 男人喃喃跟着重复,眸底却出现一抹戏谑,“给我见面的机会,还允她认我。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不是?” “如果你愿意的话……” 苏霓胆子大,在她看来,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想到这便又有了底气,“否则真要闹大了的这事,对你、对陆氏都只会造成负面影响。我是无所谓,但她还小,这样……不好。” “你想的到周到。” 陆长铭手指略一收紧,声音骤然冰冷,哪还有半分先前的和颜悦色。 “大不了,让你们半个月见一次!” 苏霓咬牙,已是做了最大的让步。 她狠狠抬起头,视线再度与陆长铭的交汇,便只对上男人阴沉狠厉的目光。 于是倒抽一口气,“你还不满足?!” “生她养她,你贡献了一星半点?现在肯让你当她爸爸已是让步,i凭什么说要就要她,凭什么要来跟我抢?” 陆长铭面色铁青,深黑的瞳仁里再没有半点温度。 他倏地甩开手,“这就是你的答案!好一个凭什么?” “就凭我是她亲生爸爸,凭我手里握着陆氏,凭我在海城的影响力!” “你如今一无所有。又凭什么……跟我争论?” 她僵住,因为男人尖锐的气势而手足无措。 是啊,陆长铭就是这样的人。 他从不受人威胁,更不会对任何人怜悯,就只会固执地执行自己想要的。 苏霓忽的笑开,自嘲。 她怎么就还不吸取教训,怎么就还那么大的胆子,竟还跟他对着干? …… 房间内一阵沉默。 空调风扇呼呼吹着,在静谧的空间内留下细细声响。 苏霓站在原地,全身冷的僵硬,额头那刚刚碰到的地方,渐渐的发起疼来。 她觉着有些晕,干脆坐在床上。 低垂着头。 “你想怎么样……” 她有些抖,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慌。 “有陆氏,在海城也是说一不二的。甚至也有了安知……你要怎么样,才不跟我抢?” 那几乎是在求他了,那样平静凄楚的语气,那样可怜兮兮的模样。 男人没有应,只是随意扯开衣领,衣服扣子泛着冰冷的光泽,人却有些烦躁地站在她身侧。 格外冷寂的气氛。 一道冰冷的光线划过。 继而是夸张的雷声…… 苏霓双手绞在一起,忽的有些着急,“淼淼很怕打雷的,尤其是晚上。没有我在身边,她现在一定很害怕……” “陆长铭你是她爸爸,总归是疼她的,带我去见她成吗?” 她紧紧掐着手指,骨节露出青白的模样。而扬起的目光里,已闪烁着些许晶莹,映着窗外闪电,格外惨白又可怜的模样。 “委屈了?处心积虑瞒着我,你倒还委屈了?” 他就这样无情又残忍地将一切撕开,“我们离了婚,不合适,是对彼此好。我们分开四年不相见,是为了你好。那么你费尽心机瞒着我淼淼的身世,也算是为她好吗?” 苏霓不说话,也不愿再去反驳。 她心底凉透了,窒息一般的疼。 便干脆咬着唇,死死揪紧手指,下唇已经渗出细细的血,可她仍没觉着疼。只那样委屈又凄楚地坐在那。 不与他争辩? 也不动手? 男人长身伫于她身侧,憋了满腔的怒火却不知从何处发泄。 她这样的凄楚可怜,竟让他无从下手。 “好。” “你说可以让我半个月见淼淼一次,可以让她每年跟我一段时间。那么我问你,假如你再婚呢?” 苏霓摇头,“我不会……” “你上周还在相亲!” 她一窒,瞠然瞪大的眼里多了一丝慌乱。 瞬间的仓惶失措之后,苏霓重重点头,“是,或许我会再婚。但那并不影响。” “很好。” 她真想过重新找个男人嫁了。 这个认知蓦地出现在陆长铭脑海里,继而不受控制地发酵起来。 他倏的眯起眼,猛地将她推到床上,欺身而上。 “怎么样才不跟你抢,我说的,你都做?” 手指落在她衣襟上,将冰冷的衣裳扯开,露出胸前一大片雪白。 苏霓瞧见了他眼底的火焰,大约也能猜到。 咬着唇,终于还是点头。 陆长铭骤然眯起眼,心底的情绪翻涌起来,猛地撕开她衣服! 那双深黑的眼里闪烁着灼灼火焰,哑声道,“我生命中两个女人,至少得留下一个。伺候的我舒服了,什么都依你。”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从来没让我感觉好过 他说着,灼热的呼吸已然落在她颈项处。 气氛一时氤氲。 苏霓目光所及处,正好能看见那双几乎着了火的眸。头顶灯光落在他脸上,洒落厚厚的一层阴影。 男人的眼睛被遮住,细密的睫毛落了一层暗色。 他没有任何迟疑的意思,一只手便足以按住她,将她双臂举过头顶。 湿热的唇落在她额上,格外轻柔地吻下。 直到触碰到她的唇,再也忍不住似的衔住。 唇齿交融…… 苏霓仿佛能感觉到室内渐渐升高的温度,她全身早已被雨水淋湿,本是冰冷的身体,如今贴靠在他怀里,竟渐渐暖和了起来。 像是一下子被人从冰窖里带出来送至火炉旁,身体格外的难受起来。 在她身上的男人却只缓缓起来,粗粝的指腹落在她手臂上,轻缓地摩挲着。 她能感觉到身体里渐渐涌起的火一样的情绪,身体僵硬不敢动作。 “陆长铭……” 他的手渐渐往下探去,苏霓忽的全身僵硬。下意识拦住他的手。 说不出的心慌意乱…… 那张素白的脸染满了绯红,整个人像是被热气熏过,双眼迷离又没有焦距。 陆长铭轻“嗯”了一声,手指绕着她的头发,一圈一圈的,动作格外缓慢。 “怎么,改变了主意?” 清冽低沉的嗓音一下子窜到苏霓耳朵里。 仿佛空气中突然飘来一阵冷雨。 她蓦地清醒过来。 所有的一切都让她觉得羞辱,而她那瞬间的意乱情迷,更让她觉得羞愧难安。 这样的一个男人,负过她羞辱过她,又被深深憎恨过的男人。 她竟还…… “或者,你再重新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 “两全的法子。” 陆长铭低声开口,音节仿佛在喉咙里摩擦了许久,因为昏暗的夜色,又平白染了一抹磁性。 “我想不到……我只知道我只有她了,陆长铭你别跟我抢好不好?” “我不会再婚不会让她叫别人爸爸,所有你应有的权利都不会被其他人侵占。” 她声音轻柔,蜷在他身下,轻轻颤抖着,“这样还不好吗?” 怎么会好? 陆长铭抿紧了唇,薄薄的唇瓣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他脸色铁青,哪还有半点温柔模样,扬手便往她身下探去…… “要么做,要么走!” 苏霓脸色一时煞白。 仿佛所有的希冀都化为乌有,一瞬间便被人从云端打入谷底。 陆长铭再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将那遮在胸前的双手禁锢住。 一阵金属清脆的声音。 苏霓再睁开眼,便已经能瞧见男人脱下西装裤,欺身上来。 她惊呼,下意识蜷缩起双腿。 到这时才终于感到恐惧,男人那狠厉没有任何温柔的脸,冰冷的线条仿佛要直直插入她心脏。 “我不能做!” “我害怕!陆长铭我有阴影……” 他动作倏地停下。 深黑的眸扫视一般的落在她身上。 莹白如玉的一张脸,那样姣好的身躯。 可偏偏,她全身都在颤抖。 男人眯起眼,声音沙哑,“阴影?” “哪来的阴影?” 她咬紧了唇,不说话。 可男人捏着她下巴,是非要她开口的。 苏霓用力挣扎起来,可他力气大。 忽的按住她,根本没有能挣脱的可能。 苏霓忽的激动起来,眼眶骤然变得通红。 “我不想要,一点也不想。陆长铭你从来没让我舒服过” 什么叫……他从来没让她舒服过? 陆长铭有些恍惚,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关键时候被人拒绝,更没想到拒绝的理由竟然是自己没让她舒服过? 是他技术不好? 可这话任他的性子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而身下的女人又格外激动,那委屈至极的模样,哪还让他下的了手。 移开身体,便只瞧见那双通红的眼眶,额头的伤口在灯光直射下,触目惊心。 他抓起裤子,见她这幅模样也失去了兴致。 可手指还落在她下巴上,来回观察了几下,“怎么弄的?” 先前瞧着还不严重,这会却已经鼓起来了一个包。 模样又红又肿的,看着实在有些难受。 苏霓还很警惕。 他没了兴致,她才总算放心。 便默默坐在床边整理好衣服,听见他说话才想起来额头的伤口。 抬手摸了下。 “嘶……” “别去碰。” 他低声警告,脸上有些欲求不满之后的不悦。 便径直到床头打了个电话出去,不一会便有服务生上来。 拿了药箱。 苏霓其实是有些心急的,她瞧着男人慢条斯理的模样,忍不住开口,“不怎么要紧,我们先去看淼淼吧。” “雨越来越大,她害怕的。” 可陆长铭如何会听她的。 苏霓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说老太太那事究竟是不是他做的。单单淼淼在他手上,自己便居于下风。 尤其,他刚放弃了要她的心思。 思前想后,她终于还是安静下来,双手放在腿上,仰起头坐在床边。 略微清洗伤口之后,陆长铭便径直把药水让她额头上涂。 动作不算粗鲁,可蘸了药水的棉签刚一碰上,苏霓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疼……” 她本是要忍着的,可药水终究带有刺激性,骤然抹上,疼的她龇牙咧嘴。 男人动作一顿,脸色又沉下几分。 “忍着!” “好好走路坐车,也能把额头撞一个包。你还怎么当人妈妈,怎么给淼淼做表率。” 苏霓面无表情,心里思索了许久的心思终究还是按下。 没多说话,如今淼淼在他手上,她纵有万般不满也是要按下的。 “多大的人了,三十,三十一?淼淼才四岁,在商场走丢了也知道原路寻人。你呢?找不着人不会电话,非得追?” 苏霓用力抿着唇,一忍再忍。 直到男人上纲上线……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我女儿。” “喂!” 她怒斥,药水顺着鼻梁滑了下来。 苏霓抬手便是一抹,“我当不当的好母亲,还轮不到你教训吧?” “至少这四年,我把淼淼养的很好。她有礼貌又懂事……” “嗯,不过是喜欢在外头追着陌生人跑罢了。” 苏霓被堵的一句话说不上。 她算是明白了,这男人压根就没有要放过自己的意思。身体上不行,哪怕从心灵上击溃敌人也是好的。 …… 学乖了,苏霓也不再顶嘴,他愿意开金口训她便训,她则乖乖坐在一旁,长久的安静。 酒店里空调还呼呼吹着,不知何时已经从冷气调成了暖气。 苏霓身上的衣服也渐渐被烘干,她脸发热。 也不知是温度升高,还是因为男人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你一个人带着淼淼很辛苦,我知道。” “早几年我身体还没恢复,管不着你也就算了。” 许久,陆长铭终于收好药箱,长身而立,昏暗的灯光落在那张清隽的脸上,洒满了暗色。 沙哑的声音随即响起。 “现在你们回来了,我身体也好了。有些事知道了,就不可能不插手。” 他微顿,捏着她下巴迫她扬起头,“苏霓,明白么?” …… 她如何能明白,无非是要教训她,要把小姑娘带到他身边去。 可这样的事苏霓无论如何是不能答应的 “淼淼在哪?” 她就不愿意和他说这些,瞧着外头的倾盆大雨,心里焦急难受。 倒是陆长铭,格外镇定地站在那,黑眸里藏着许多深切的情绪。 “你把她带去哪了?” “她还那么小,你真把她关起来?” 苏霓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恨不得现在就能去往小姑娘身边。 陆长铭似是有些无奈。 只把双手插在裤兜里,缓缓弯腰。 “陆宅。” 他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低哑深沉,在深黑的夜色里格外明显。 “我没关她。” 那样可爱的小姑娘,她如何舍得真伤她。 一早就约好了这周末要去陆宅作客。 陆安知大清早就给他打了电话,快放学的时候更是直接要管家一起把人接走。 倒是那小丫头,竟也没给苏霓打个电话报备。 他往身侧看去,或许她的危机意识还需要继续教育? …… 苏霓就坐在副驾驶座上,刚刚还给苏淼淼打了电话,依旧关机。 她如今还是有些不相信的。 苏霓瞧见车子真停在这了,仍还不敢相信。 管家已经撑着伞走出来,皮鞋踩在地面上,水花四溅。 她便下车,听见管家熟悉的音。 “大少奶奶,许久没见着您了。真没想到还有再在陆宅见到您的一刻。” 苏霓轻笑,有些难为情。 而身侧那高大的男人,此刻已经拿了伞径直朝前方走去。 颀长的身影落在她眼底,多了一分疏离…… 管家轻笑,“您别看大少这样,其实心底很在乎您的。” 苏霓笑的尴尬。 在乎? 她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倒是管家已经主动往前走,一边还缓缓开口。 “您也真是好福气啊,四年前出了那样的事,大家都很心疼。网上有不少关于您的故事。” “但谁也没想到,过了四年,您自己回来了。还带了一个那样可爱的小女孩。” “她就在里头,实在是调皮啊……”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这样坏的爸爸,淼淼还要不要呢 “调皮?” 苏霓愕然,忽然想到了什么,急急朝屋子里走去。 可远远的,她便已经瞧见那道站立在门边的身影,有些呆滞的模样。 “怎么回事?” 他蓦地低斥,连带着苏霓也是一愣,急忙走过去。 还在门边,就已经知道了陆长铭为何这般反应…… 在苏霓的印象里,陆宅客厅装修简单大方。 尤其有了勤快的林嫂,地板永远干净明亮,桌子会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甚至就连她曾经买回来的小摆件,也总被小心安放着。 可如今,客厅里杂乱地放着些玩具和布偶,四下是散落的墨汁和染了颜色的地板。 那干净的沙发上落满了再明显不过的黑手印。 苏霓顺着男人凌厉的目光看过去,便终于瞧见那两个缩在墙角的小人…… “过来!” 男人低声开口,深沉的音里藏着那样明显的不悦。 陆安知几乎是立刻站直身体朝他跑来,小小的背脊挺得直直的,满脸严肃。 “爸爸,您回来了!” “妈妈,你也来啦!” 小姑娘跟在他身后,素净的脸上布满脏污,可一瞧见苏霓便又伸出手要她抱。 苏霓连连后退几步,一只手伸出来抵住她额头。 “妈妈……” “你怎么不理淼淼呀。” 小姑娘拉长了尾音撒娇,可偏偏苏霓却只把手指按在她额头上,缓缓地蹙起眉。 她下意识扫过那张脸,一双眼睛仍还是明亮干净的。平日里清爽白皙的小脸蛋,此刻却尽都染了漆黑。 像是刚从墨里侵染过,除了眼睛里还有些许白色之外,整张小脸连同大半头发,都漆黑一片。 “陆叔叔……” 见苏霓不允自己靠近,小姑娘想了想便眨巴着眼睛朝另外一边看去。 双手伸出去想要陆长铭抱。 可后者却只沉下面色,立刻便让她呆在原处不敢动。 小可怜一样的任由双手悬在半空,眼睛眨巴眨巴的瞧着他,“你怎么也不理我。” 她有些委屈了,眼睛里酸酸涩涩的有些难受。便抽噎了下,小手下意识扬起去捏鼻子…… “别乱动了!” 苏霓忍不住低斥,“苏淼淼你跟我过来!” 小姑娘愣了下,肉乎乎的手指便干脆停在空中,睫毛扑闪扑闪了几下。 “噢!” 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被骂,但至少妈咪肯理她了。 苏淼淼小朋友想了想,迈开小短腿跟上。 圆乎乎的小身板挪动时节奏有些奇怪,苏霓刚一停下,她便差点撞上去。 好在,有人拎住了她领子。 顺手,还把她抓起来,悬空。 “去我们房里,好好洗洗。” 男人冷哼,黑眸扫过那双脏兮兮的小丫头,便干脆提着小姑娘便上楼。顺道还吩咐了一句,“陆安知,给你半个小时将自己收拾干净。” “是!” 他连忙朝自己的小房间跑去。 好在画画的时候自己只是在旁边帮忙,弄洒了墨之后两人干脆玩闹起来,苏淼淼也闹不过他,反而只把她自己身上染了一层层颜色。 …… 苏霓跟着上楼,才发现那男人是径直拎着小姑娘到主卧的。 热水早已提前放好,苏霓还没进门,只听见“扑通”一声,约莫是那男人将小姑娘径直扔了进去。 “你轻点啊……” 苏霓有些着急,走到浴室门边,却只瞧见小姑娘从水里钻出来,用手抹了一把脸,水面便多了黑漆漆的一片。 “陆叔叔,你要帮淼淼洗澡吗?” “淼淼想要泡泡,你要帮淼淼搓泡泡吗?” 小姑娘仰着头,已被她抹成了灰色的素净小脸,此刻正漾着满脸笑容。 “呐,你要帮淼淼脱衣服的……黏黏的难受。” 她从浴缸里站了起来,水顺着校服哗啦啦往下流,小手不住拉扯着校服扣子。 “苏淼淼你别乱动。” 苏霓站在门边,瞧见父子俩正大眼瞪小眼。而那小姑娘则有些害羞地站在浴缸里等他帮忙脱衣服。 她轻斥了一声,主动过去把她把衣服脱下。 平白的多了分窘迫。 “那个……你能帮她找件干净的衣服穿么?安知的就可以。” “嗯。” 男人默不作声地又走了出去。 身后便一直传来小姑娘细细腻腻的笑声,“呐,还是妈咪你帮我洗嘛?让陆叔叔来呗……” “为什么?” 苏霓蹲下来,帮她擦干净脸,还耐着性子问。 可那脸儿红红的小姑娘,却有些扭捏地绞着手指,“就……就想要他洗嘛。” 她一边说一边朝浴室外探出头去,满是期待的小眼神落子外头。只差没有开口叫人。 苏霓盯着她瞧了好一会,才终于发现那张莹白小脸上出现的绯红。 小不要脸的,非要个大男人来帮她洗澡。 她还撒娇,要苏霓去叫人。 后者却一巴掌拍在她手上,将毛巾递过去,“自己洗。” 哎? “妈咪……” 她挑高了尾音撒娇,可苏霓已经走了出去。 看那背影似乎还有些生气? 苏淼淼挠挠头,不太明白。她自认为自己的要求不算过份的。 本来嘛,喜欢陆叔叔,想让陆叔叔帮她洗澡怎么啦?外婆可喜欢帮她洗澡了。 …… “好了?” 走出浴室,正好瞧见男人站在一旁,宽厚的身形站在灯光下,落了满地的阴影正好笼在苏霓脸上。 她点头,瞧见男人已然恢复正常的脸色,迟疑着开口。 “她有时候是闹了点,但很少这么调皮的。” “把客厅弄成这样,抱歉。” 苏霓此刻想起那乱糟糟的客厅,心里还充满了歉意。 好在老太太和莫雅薇今天似乎不在家里,她也没心思想那些,便打算洗好澡带这丫头回去。 陆长铭却垂眸,打量了她几眼,深黑的眸里藏了许多说不透的情绪,深浓的宛如一汪深潭,活生生要将她吞没。 房间里格外安静,苏霓几乎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在夜色中透着明显的紧张。 好在半晌之后陆长铭总算开口,“她还小。” 不受管束,也不听话,都是正常的。 “是安知的睡衣,给她穿上吧。” 他伸出手,把捧着的两件小衣服递了过去。 声音低低哑哑的,却还是忍不住0把视线探过去朝那边看了看,却只瞧见那小小的身影在浴缸里扑腾。泡泡被折腾的满浴室都是。 “陆叔叔!” 苏淼淼眼尖,很快便瞧见了他。哪还顾的上矜持,当即从浴缸里站了起来。 身上的泡泡裹着小小的身躯,整个人光溜溜的没有任何遮掩。 男人立刻移开双眼,几乎是反射性地便转过身去。 苏霓愕然,瞧见那忽然转过身的动作,微微张开嘴。 没说话,而是立刻走进浴室,帮小姑娘冲干净之后,把她用浴巾裹起来抱在怀里。 小小软软的身子,便像只粽子一样裹成了一团,白色的浴袍里,只露出一张细白的脸。 “嘿……” “洗澡很开心吗?笑成这样。” 苏霓把她放在床边,四下看了看,瞧见那站在一侧不言不语的男人。 “帮她擦擦头发吧,我出去拿吹风机。” 话音刚落,苏霓人已经走了出去。 已经入秋,天气本就越来越凉。小丫头又洗了很久,她也担心着凉。 脚步很快。 房间里便只余下父女两人。 灯光从头顶洒落,照在那张素净莹白的脸上。 湿淋淋的发被放在一侧,正“吧嗒、吧嗒”的往浴袍上滴水。 “陆叔叔,妈妈让你帮我擦头发。” 她冲他笑,眼睛眨巴眨巴的,见陆长铭没动作,本是要直接过去的。 可手脚都被苏霓缠在了浴袍里,她只能像只毛毛虫一样在床上蠕动。 一个不小心便要滚落下去…… “坐好。” 厚实的手掌朝她伸出,没费多少力气便已经将那软软的身躯接住。 没找到熟悉的姿势,陆长铭干脆将她抱到腿上坐着,拿了毛巾轻轻擦拭。 手指穿梭在发间,细细软软的感觉。 他没试过帮别人擦头发,没料到会被那样充实的感觉填满心脏。 于是动作越发缓慢,目光定在某处一动不动。 “陆叔叔你在看我的头发嘛?” “是啊,和你妈妈的发色不一样。” 小姑娘哼哼唧唧几下,找了个合适的姿势靠在他手臂上,重重点头,“不一样的。我想我可能是被注射了外星人基因,所以既不像妈妈,也不像爸爸……” 骤然从她嘴里听见这个称呼,男人擦拭的动作猛地停顿。 他垂下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落厚厚的阴影。 “你怎的知道不像爸爸,见过他?” 话音刚落,室内空气似乎忽然停滞。 苏淼淼折腾许久,总算把双手从浴袍里抽了出来。便就这么朝陆长铭伸过去,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 “见过的呀。” “在哪……” “就……” 就在面前嘛。 苏淼淼嘟着唇,答不上话。 她又不知要如何撒谎,只能有些着急地摇头,“反正就是见过的。” “可是他不要我和妈咪的,他特别坏……单叔叔说妈咪生我的时候受了很多很多苦。可他从来没出现过。后来我长大了妈咪才轻松的。” “陆叔叔,这样的爸爸,淼淼还要不要他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跟你一起,可以么 陆长铭蓦地僵在原地,擦拭的动作很缓很慢。 小姑娘那脆生生的音,却格外有穿透力,几乎是瞬间便击中他心脏。 室内安静,陆长铭将她抱起来换个姿势,圆圆的眼睛便正好面对着他。 那软软的脸蛋便就这么落在他面前,挂满了笑容的小脸上还有些许绯红。 一尘不染,又天真烂漫。 “他可能,不是故意的……” 许久,他声音沙哑,才终于开口。 “爸爸不是故意的么?” 苏淼淼揽着他脖子,小手在他一边脸颊上轻轻摩挲着,“可是淼淼好想他的呀,妈咪和淼淼在伦敦,瑞丝和别的同学都有爸爸的。淼淼没有。” “妈咪说,爸爸不是嫌淼淼不乖,而是因为她不好。” “那,我妈咪哪里不够好?” 她睫毛微微闪烁着,睁大了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明明是那样乖巧地和他说话,可嘴巴却已经嘟了起来。 有些委屈的模样。 陆长铭只觉得心口某处像是忽然要融化掉,被那细细软软的手抚着脸颊,忍不住的凑在她脸蛋旁亲了下。 “呀!” 一声惊呼响起。 苏淼淼脸颊羞红,连连往旁边躲去。 苏霓过来时,便只看见父女俩玩笑逗乐的模样。 男人背对着她,表情倒是瞧不清楚。却还隐约还听见那从胸腔里发出的沉郁声线。 而细嫩的小姑娘,还双手捧脸,格外羞涩的模样。 苏霓几乎可以看见她眼底要冒出的星星。 “苏阿姨。” 小男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他已经洗好澡换了衣服,正穿着一套黑色的睡衣,瞧见苏淼淼只裹着浴袍,大半个身子还露在外头时,便下意识转过身去。 “呀!” “被看光光了……” 陆安知闻言,连忙摆动双手,脸颊涨红。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淼淼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没穿好衣服。” 苏淼淼哪里知道他的着急,见苏霓过来了便伸出手让她抱到床上,在父子俩背对着自己的时候便与i经换上了陆安知的那套睡衣。 一白一黑,款式都是一样的。 陆安知再度回过头去,就只瞧见那乖巧可爱的小姑娘穿着自己的睡衣,正呆呆站在床边。 “咦,和安知穿了情侣睡衣哎。”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安知脸颊骤然爆红! “为什么要、要穿一样的衣服,淼淼是女孩子,淼淼她、她穿我的睡衣……” 他激动到说话囫囵不清。 陆长铭起身,撇了他一眼,“她只能穿你的衣服,不愿意?” “愿意啊!” 淼淼穿着他的衣服,多好看呐。 陆安知觉得自己邀请她到家里来的决定实在太正确了,不但可以和淼淼穿情侣睡衣,刚刚还、还看见了她的…… “她衣服没穿好,你还在这看着?” “我……” 被陆长铭这么一反问,小男孩答不上话。 他捏紧了拳头,脸颊仍布满红晕。可在那瞬间却忽然有了勇气,低吼。 “我会负责的!” 嗯? 吹风机声音实在太响,苏淼淼表示她很认真在听,却仍没有听清楚。 倒是苏霓愣了下,忘记移动,吹风机距离她头发太近,烫得难受。 “太热啦。” 她抗议,苏霓才连忙将手拿开,随意拨弄了下那乱糟糟的发,“干了。” 苏淼淼随意从旁边拿了发圈将头发扎了起来,穿了拖鞋便要和陆安知继续去客厅玩。 “去那边站着。” 苏霓却没了让她继续玩闹的意思,“安知你也去,看着她好好反省今天做错了什么。” “妈咪……” 小姑娘还想撒娇,腻歪地抱着她大腿。 可苏霓脸色铁青,哪还给她任何机会,随手指了个角落便把人派放过去。 她没敢让两个孩子继续呆在这,而是主动朝房门外走去。 到门边了才轻声开口,打了个招呼。 “老太太,莫小姐,我女儿受安知的邀请过来玩,打扰你们了。” 她不卑不吭,也没有任何要解释苏淼淼身世的意思。 那双清冽的眸里,只余下坦荡。 莫雅薇细细观察许久,到现在才终于肯相信老太太的判断。 那不是陆长铭的女儿。 真要是,苏霓是如何也不敢将人带到陆宅的。 “是来做客,就称不上打扰。何况还是你的女儿……” 老太太话里另有深意,苏霓却只能装做听不出来,“她太调皮,把客厅弄的一团乱。抱歉。” “我看林嫂打扫起来也很辛苦,待会我就去帮忙……” “哪里要你帮忙啊,苏小姐娇贵的身子怎么能做这种粗活。我看趁着雨没下大,赶紧带着女儿回去吧。” 像是为了回应她的话,空气中蓦地划过一道闪电。 夸张的颜色划破天际,在昏暗的拐角处,映照出老太太惨白的面容。 苏霓忽的全身僵硬,下意识转过身。 两秒之后,雷鸣声尖锐地划破长空! 小姑娘就站在墙角,忽的发出尖叫。 “妈妈!” 她拔腿便跑,哪还顾的上罚站反省。 可房间太大,苏霓在门边,她在角落,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远。 雷鸣声响起的刹那,小姑娘便迈开了腿,一边尖叫着一边拼命跑。 才跑出几步,便又被骇的脚步踉跄,忽的朝地面跌去。 一道小小的身影从旁边跑出来,稳稳地伸出手将她接住,自己则双腿跪坐在地上,把她揽在怀里。 “淼淼别怕,就是打雷而已。屋子里装了避雷针,不会落下来的。” “别怕呵……” 可外头风雨不歇,小姑娘情绪也不曾稳定。 苏霓听见她喊“妈妈”,正朝她跑过去。 这是还未曾够着她,便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前面,用那宽厚的臂将两个孩子一块抱了起来。 小姑娘满脸惊恐之色,在落入那温暖怀抱的那一刻,便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整个身子都缩成了一小团,可怜兮兮地窝在他怀里,“呜呜呜,陆叔叔你要抱紧淼淼。” “好。” “不可以放开淼淼,呜呜呜……” “知道了。” 他声音仍是低沉而沙哑的,可平白的染了一抹磁性,更又添了分笑意。 莫雅薇踉跄了下,差点没站稳。 她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幕。 陆长铭抱着那个丫头,他抱着苏霓的女儿! 非但没有任何介怀,那清隽的面上还挂满了笑容,格外满足又温柔的模样,似乎根本不介意那丫头是苏霓和别的男人生的野种! 仿佛还有些,爱屋及乌的意思? 莫雅薇忽然感到心慌,但还好,陆长铭是不记得的苏霓的,他就算有些不同的感觉,时日也尚短。 目便光往身侧移去,却只瞧见老太太凝重的表情。 “长铭,这丫头的妈妈在这呢,害怕了也该让她妈妈哄。你就不好越俎代庖了。” 老太太沙哑着音开口。 “没事了。” 陆长铭却不理她,只低着头往怀里看了看,此刻的苏淼淼,脸上哪还有半丝惊恐,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绯红色。 “没事就起来吧,到你妈咪那去。” “不啊,外面打雷还没停呢。” 小丫头伸出手指,却又不敢真往外指,只小心翼翼地窝在他怀里,“今晚会一直一直打雷的,淼淼会害怕的睡不着……” “陆叔叔你可以陪我一起睡么?” 她可怜兮兮地拽着男人衣服,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仿佛会说话。 陆长铭张张嘴正要回应,可一道清冽的音却比他的动作更快。 “不可以。” 打断的自然是苏霓。 她可没有让他们就在陆宅相认,哪怕为了避嫌也绝不能让这两人睡在一块。 可她反应实在太快,快到让陆长铭到嘴边的话也只能咽回去,快到让他脸色骤然沉下。 “不可以,嗯?” 他起身,脚步沉稳踏实,一步一顿地朝苏霓靠近。 后者抱紧了怀里的小姑娘,却还下意识往身后退。 男人气势很盛,眼神又格外凌厉,眼底里原本燃着的火焰骤然熄灭。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可以?” 他从未与自己的女儿真正相处过,如今尚不过四岁,就是和她睡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 除非,她打从心底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陆长铭眯起眼,俊容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苏霓越发紧张起来。 这男人已经知道淼淼是他的女儿,她实在担心他会要当着老太太和莫雅薇的面揭开事实。 来之前没想过孩子真在这里,来之后发现了误会却又没找到机会跟他沟通。 苏霓此刻心乱如麻,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 …… 气氛怪异 一旁的老太太和莫雅薇,看的莫名其妙。 后者娇艳的脸颊上也多了分担忧,“怎么回事啊,外头雨待会就停的吧,也没必要非要留宿不是?再说,咱们家房间多的事,怎的还要个小丫头和长铭你睡?” 她说“咱们家”,早已说的那样顺口。 其他人大约也听顺耳了。 可苏霓抿紧了唇,有丝丝艳红印在上头,瞧着明艳而美丽。 男人唇畔终于扯开,噙着的一抹笑跟着收敛。可那双深黑的眼眸里,却仿佛在瞬间燃烧起火焰…… 忽的靠近一步,低声道,“不想让人知道是么,暂时可以。但,你知道我的条件。” 第一百六十六章 长铭!你记得她是谁吗 苏霓神色微变,因为男人的话,身体有了细微的僵硬。 两人站得很近,男人的面色格外正经,落在其他人眼底便有多了别的意思。 苏霓连忙退后一步,垂下眸。 她双手紧握,没有多余的话语,可握紧了的双手却在几秒之后,慢慢松开。 随即低下头,往身侧的小姑娘那边看去。 “快十点了吧,淼淼困了不?” 男人唇畔终于露出一抹笑容,细细的,几不可察。 然而苏霓刚刚的反应他却是清楚的。 这是默认。 “困。” 软软腻腻的声音从旁边飘出。 苏淼淼也是个懂看脸色的,知道气氛不对,便连连点头,干脆扒在苏霓肩上。 “那……回去吧。” 苏霓拨开她散落在额前的发,小心捏了捏小姑娘软软的脸颊。 问话的时候声音却很轻,似乎在征求一旁男人的意见。 好在,陆长铭只是点点头。 “还醒着么,到车上在睡。” “噢!” 苏淼淼很乖,嘴上直接就应了,只是还忍不住的往后看,视线落在陆长铭身上久久不愿离开。 “陆叔叔再见,安知再见。” “还有老奶奶和莫阿姨。” 苏淼淼抿着唇,喊这声阿姨显然是不情愿的。 她好气哦,可是在陆叔叔和安知面前,还要保持微笑。 没人阻止她们。 可身后的男人也跟着有了动作,提步跟上。 莫雅薇眸微睁,连忙抓着他,“长铭,你怎么还要过去……你,记得她是谁了吗?” 说不出的紧张。 男人脚步微顿,却没有停下,只是甩开她的手,“这重要吗?” 话音刚落他便径直追上。 门外,小姑娘已经被苏霓放到了车上,小手正按在眼睛上揉啊揉的,蜷在车门旁,小心探出头来。 “麻烦您送我们回去了。” “不麻烦不麻烦。” 管家刚关上车门从那边绕过来,回头就瞧见那站在不远处的瘦削身影。 “大少,我正准备送大少奶奶和淼淼小姐回去,您或许有空?” 他眼睛弯弯的,笑容都弥漫在里头。 可陆长铭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没有应,便只缓缓朝苏霓走过去,一手搭靠在车门上,一边眯起眼。 “淼淼,和陆叔叔说再见。” “已经说过啦……”小姑娘把身子埋在苏霓怀里,掀开眼帘的都工作似乎有些困难。 “她犯困了。” 男人莞尔,伸出手在她头发上胡乱揉了一阵,掌心里细嫩柔软的触感,让他泛起阵阵满足。 “好了,回去吧。” “嗯……你记得,为了淼淼的安全,不能让她们知晓。” 陆长铭微微一笑,“记得了。” 管家这才过来,开了车送母女俩离开。 男人在院子里许久没离开。 长身而立,双手斜插在裤兜里,瘦削的身躯在夜里被冷风一遍遍吹,却还纹丝不动。 “长铭,她们都走了吧,外头凉,进来。” 老太太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陆长铭为颔首,视线却还落在契合一片的天色里。 他也不知多久未曾有过这些不舍情绪,瞧着母女俩离开,心里头空落落的竟像是被人挖空了般。 或许真该加快速度,光明正大把她们困在身边才好。 …… 客厅还脏脏乱乱的,黑色的墨汁到处都是。林嫂只来得及擦干净家具,地板上的墨汁到现在还残留着。 从外头走进来,立刻便能嗅到那浓郁的墨香。 小男孩扒在窗前,一双明亮的眼直直落在远处,面上的失落情绪几乎要溢出来…… “都走了还看什么。” 他沉沉交代了句,陆安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板凳上跳下来,格外哀怨地瞅着他。 “上去睡觉。” “知道了。” 陆安知心里是有些不爽快的,从放学到现在,他也没和苏淼淼在一块玩多久。 好在在学校里两人总算能有时间相处。 解决了他,陆长铭才回头,视线不经意地扫到角落里两道身影。 老太太靠在椅子上,拐杖还落在一旁,眉宇里多了些疲惫,可却丝毫不掩优雅。 “挺晚了,老太太还不睡?” “家里被弄成这样,睡不好。” 她端起茶杯轻抿几口,润了润沙哑的喉咙,“和苏霓的关系,你清楚吧?” “她隔了几年回来,带着个三四岁的孩子。咱们是知道那是她跟外头男人生的,可媒体不知道啊。多少人都会认为那是你的种。” 老太太似是格外疲惫了,抚着额头轻叹,“这几天你父亲的死因也正好查了出来,陆家是多事之秋,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 说的那样一本正经,可其实不就是为了让陆长铭远离苏霓么。 莫雅薇暗忖,对老太太人前一面人后一面的样子,却也是习惯了。便甩甩手站起来,笑容明艳,“是啊长铭,很多事你不记得了。你们虽然是和平离婚,可过程并不愉快。她那样工于心计又喜欢背后耍些小手段的人,走近了没好处。” 说到底,谁都忌讳着苏霓。 莫雅薇心里也清楚,老太太看似不在意,可因为苏霓回来,就生生把瞒了二十多年的死因推翻,无非是怕让她掀开自己更被动。 甚至还主动跟陆长铭就这件事沟通过。 可陆长铭一时没说话,手指落子手腕处,指尖摩挲着袖口的金属纽扣,表面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深黑的眼里却仿佛藏了万顷波涛。似乎只要稍微用上力气,便足够将人吞没。 细眯起眼,他半晌后才开口,“我只是失忆了,并不是被撞傻了不是。怎么做事还需要你们来教?” 这话清清淡淡的,但内里裹着的意思,却只有当事人清楚。 说是绵里藏针也不为过了。 莫雅薇脸上一时青一阵白一阵的,“我只是……想提醒你。” “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就不多说了。我上去看看安知。” 她打了个招呼就上楼,脸上尽力地留着些笑容。可到后来哪还笑的出来。 尤其推开小房间的门走进去,发现小男孩捧着手机在今天拍的照片,一时又怒从心来。 “陆安知你有没有出息,交什么朋友不好,非和仇人的女儿玩在一块!” “苏阿姨不是仇人。” 陆安知从来也不跟她亲近,眼儿清亮的就反驳了回去。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她害死了你爸爸你知不知道?看看你,还什么都不懂,把她当恩人一样捧着。还喜欢上她在外头生的野种。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知所谓的!” “下周妈就和欧老师说,让你跳级,别总跟那丫头混。” 陆安知关掉屏幕,默默把手机往旁边一放,小身子整个缩到被子里。 “妈妈你出去,我要睡了。” 莫雅薇闹了个没趣,以往说过无数次他也没听进去过。好在莫雅薇对陆安知也没别的要求,只要他好好在陆家当个小少爷就够了。 便走出去。 隐约似乎瞧见了那进了隔壁房间的一道身影,脸色又是一白。 …… 苏霓抱着小姑娘上了楼,外婆还没睡,客厅里传来综艺节目里的笑声。 “怎的这么晚,都快十一点了。” “睡了啊?那行先抱她去床上吧。” 苏霓“嗯”了声,抱着怀里软嫩的小姑娘便进了房间,没一会把她收拾好又转头出来。 有些怅惘的模样。 外婆总归是了解她,一看这模样就知道不对,冲了杯牛奶递过去,“去陆家了?” “陆长铭知道了是不?” 一语中的。苏霓心下更闷了。 她碰着玻璃杯坐下,眼眸垂了下去,想到这事,又忽的感到烦躁。 如今过了四年,陆长铭的心思她是越发捉摸不透了。他好算是同意了暂时不把这件事说出去,老太太那边暂时还不用担心。 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很快解决这件事,谁料到被老太太捷足先登公布了出去。 如今再想做些什么,却是得重新花心思了。 “他没说要抢我的心肝宝贝吧?” “没。” 外婆一叹,“那就好。” “不过你打算怎么办呢,淼淼身世曝光其实也好。陆家二十多年前那事总算被翻了出来,你妈的仇早晚是能报的。要我说淼淼的身份说出去也是好的,至少安全有保障。” “相亲那对象,你觉着怎么样?” 忽然转了话题,苏霓愕然摇头,“他心里有人的。” 那天相亲她倒是看出来了,对方一再说是要帮她,甚至连戒指也拿了出来准备结婚,可见她被人带走也没二话。 言语里又总透着无奈。 苏霓后来想便明白了,这是心里有人,只是求而不得又或者是因为别的缘由没法在一起。 外婆眼儿微眯,把遥控扔在一旁,“怎么有人了还是相亲,真是不靠谱。” “但,你也要好好想啊。这不行那不行的以后你可怎么办……要不还是考虑和陆长铭……”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却又突兀地停了下来。 只是因为瞧见苏霓静静坐在一侧的模样,灯光落了莹白在她脸上,看起来沉静娴静,仿佛间多了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 “我明天带她出去住一阵子,暂时避避。外婆你下周不是正好要出邻城么,我带她去朋友家几天,……静静。” 能静成什么样呢。 苏霓捏了捏手,外婆问她也说不个所以然。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这样算什么?离家出走吗 深夜,陆宅的主卧阳台上,还有点点火光闪烁。 男人长身而立,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浴袍,松松垮垮裹着身躯,胸膛露了小片。 下过雨之后,空气倒是凉爽。 他手里拿着烟,火光忽明忽灭的,映照出那弥漫在他周身的雾气。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很轻很轻的声音。 “爸爸,是我。” 小男孩脆脆的音从外头传过来,他捻熄烟蒂过去开了门,便瞧见那站在门边的小小身影。 怀里还抱着枕头。 “怎么回事?” “爸爸我想和你睡一晚上。” 陆安知比出一根食指,“就一晚。” 男人立刻蹙眉,下意识便是要拒绝的。 可话到了嘴边,想起两个小时前在这屋子里洗过澡的小女孩,和那总嚷嚷着要他抱要他亲的可怜样,便忽的心软。 “进来吧。” 陆安知嘿嘿一笑凑过去,脸上难得的出现了笑容。 他不敢凑过去,只喜滋滋地跟在他身后,格外乖巧地把枕头放在一侧,好好整理了下。 小小的人影在床边默默整理起来,小可怜的模样和苏淼淼倒有些相似。 陆长铭眯起眼打量了下。 “有话就说。” 他倒是有耐心,等到陆长铭开了口,才终于扬起晶亮的眼。 “爸爸,你知道我爸爸是怎么去世的吗?” 那双小手来回在枕头上抹着,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意思。 等了许久,等陆长铭又抽完了一支烟回来,才接着问。 “是被人害死的对么?” “嗯。” 陆长铭从未否认这件事,他盯着那道细小的身影,忽的想起了陆原。 两人不算亲,但父亲去世不久之后他就知道了自己有这么个弟弟。见面不多,却总归是关注着的。 四年前,连环车祸,陆原被杀,苏霓重伤离开。而他则在医院躺了整整三个月。 局面瞬息万变。 再醒来,他几乎被架空,只好又忙着费尽心机和老太太斗,和陆家其他人斗…… “是被谁他为什么要害我的爸爸。” 男人忽的沉默,修长的身躯朝他靠近,将那小身子抱了起来,放在床上。 自己才从另外一边绕过去,默默躺下。 “还不知道凶手是谁,警察在查。” 死在医院,人来人往的地方,的确不容易被发现。监控又正好坏了,想要找出凶手无疑是大海捞针。 显然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这才没有人去催,案子一直悬了下来。 陆安知乖乖躺在一侧,双手搅在一起,等了许久才仰起头望着他,“妈妈说,是苏阿姨。” “别听她胡说!” 男人冷着脸反驳,浓眉紧紧蹙拢在一起。 “你该有自己的判断力。” 他冷哼,下颌紧绷,哪怕是在晕黄的床头灯下,那冷厉的线条却不曾得到任何缓解。 陆安知默默点头,可尚小的年纪,许多事还想不通透,便默默低下头,“她说,苏阿姨是你的前妻。以前和咱们家里闹的很不愉快,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她就害死了爸爸离开海城。后来才生下的淼淼。” 陆长铭轻哼,面色越发阴冷,格外安静的嗓音在夜里清晰明朗。 “总之你记着,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我可以继续和淼淼在同一班级,还去找她玩吗?” “可以。” 陆长铭低应,替他盖上被子,也不愿多解释。 “睡觉。” 主卧很大,两米的床也足够宽。 那小小的身子缩在一侧,呼吸很快便平稳下来。 细白的小脸格外平静,睡着的时候呼吸声小小的,也没有太多动静。 也就是陆安知,睡觉安份。 要是换做那小丫头,闹腾起来怕是会让人受不了。 陆长铭甚至已经开始想,那傲娇的小姑娘,私底下是不是真像今天那样闹腾。 四年多年苏霓拖着只剩半条命的身子,是怎么把她生下来。 又是怎么将她养大的…… 深夜,无眠。 许久之后陆长铭才闭上眼。以前偶尔也会带陆安知睡,但从未像现在这样,生出那些奇怪的思绪。 …… 第二天早上起来,苏霓醒的早,夜里没睡好,有些疲倦。 小姑娘精神倒是不错。趁着周末本还想出去郊游,昨晚那么一闹倒也没了兴致。安安分分在楼下观察蚂蚁交作业。 苏霓在打电话。 单泽奇已经回来了,自然也知道了消息。 “不是他做的,老太太估摸着一早察觉到,抢了我们的先手。现在怎么办我、我也不知道……” “还有,他知道淼淼是他女儿了。” 后面这事说出来,苏霓还迟疑了下。脱口的刹那便低下头,捂紧了脸。 格外的沮丧。 她干脆起身,打断倒一杯热水。 可一个不小心没端稳,热气腾腾的水就这么朝她手上倾倒而去。 苏霓发出一声惊呼,尽快退开,手背却还沾到了些许。 有些疼。 她咬着唇,瞧见那狼藉的地板,一时郁从心生。 …… 那边单泽奇安静了几秒,语气略凝重,“他没说什么?” “嗯……他对淼淼挺好的,暂时,没提什么要求。” 其余的事苏霓实在是不敢提,她如今是一点头绪也没了,原本想着陆长铭失忆,对她和淼淼都不会太上心。 二十多年前的案子她倒也没指望着陆长铭,这许多年过去也没见他把老太太绳之以法。 总归是自己的亲奶奶,大概是她对他不仁,他却不能不义吧。 “至少是被警方确认了他杀,终究是要开始查了。” “我知道。” 苏霓抿紧了唇,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底熠熠闪光,“现在网络上对这件案子的关注度很高。加上又和陆家相关,警方肯定会彻查。现在但凡有风吹草动,都会有人循线查下去,我们。另外想个法子。” …… 和单泽奇在电话里商量好之后,下午苏霓联系了桃枝,带着小姑娘暂时搬了过去。 外婆傍晚的飞机也走了,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到晚上时便漆黑一片。 男人应酬结束,特意绕了些路程过来。 黑色宾利开到楼下,却只瞧见黑沉沉一片的窗口。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 二十一点整。 这个时候,苏淼淼应该还没睡,明天又是周一,怎么也会在家的。 他点了一支烟,薄薄的一层烟雾很快就在车内弥漫开,正好遮住他的脸。从外面往里看,只隐约能瞧见那模模糊糊的一张俊脸。 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仍没有人出现。 陆长铭眯起眼,终于捻熄了烟蒂,手指落在手机屏幕上,拨出熟悉的号码。 没人接。 “嘟嘟嘟”的声音一连响了三分钟。 他眉眼里终于染上一抹冷色,改为发送消息,“你们在哪。” 没有回应。 信息上还是显示未读,而无论是苏霓还是苏淼淼的手机,都不曾被接通过。 …… 深夜,十点。 男人站在二楼门口,用力敲了敲门。 折腾的声音大了些,隔壁邻居便发现不对,主动开门。 “找谁啊?” “外婆。” 那人上下打量了陆长铭几眼,恍惚才觉得眼熟,便挥挥手,“她们这几天不在,沈婆婆这周出去玩了。” “那其他人呢?我是说她外孙女和那小女孩。” “你说淼淼和她妈咪呀,不知道不知道,说是要去办事,前天下午走的。” 那人忍不住多打量了陆长铭几眼,正好瞧见对方冰冷的视线。 在这老旧的小区里,这样一个衣着价值不菲的男人终究是引人注目的,而此时他闭深邃的眉眼却泛着冷意,让人不敢直视。 “提了行李箱走的,不知道多久回来。” 话音刚落,邻居便“砰”的一下关了门。 男人在远处站了一会,脸色骤然变得铁青,手指捏成拳头,骨节透着分明的颜色。 周六下午就走了。 还带了行李箱。 很好。 他阴沉着面色,终于走下楼梯。 脚步飞快,在夜色中拿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查清楚后告诉我。” …… “你这叫什么事,住在我这总不是办法。这丫头太闹了!” 桃枝捏着太阳穴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边走还在一边抱怨。 那丫头自从来了自己公寓之后,就闹腾着没停过。 刚开始还好,她也有力气陪着。 到今晚,桃枝已经认栽,“我说苏大小姐,那是你亲生女儿,拜托你也管管好不啦,别早上一醒来就不见人。” 苏霓眼帘也不掀,“你是她干妈,她和你亲。” “干妈也不带这么玩的,我不管,反正明天别再让我单独和她呆在一块。” “不会的。” 苏霓打字的动作微顿,“明天白天她去学校。” 桃枝,“……” 她干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调了个喜欢的综艺,“你现在这样算什么?离家出走吗。陆长铭大概花不了半个小时就能找到这来。你躲也没用。” “我知道。” 苏霓捏着额头,手指终于停下。 桃枝默默朝她看过去,那张素净的脸上正被灯光晕染,莹白的色泽外还多了分亮色,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似乎多了一抹……决然。 “好了,慕二哥是后天回来吧。在那之前我会走的。” 桃枝脸微红,“切,又没人赶你。” 苏霓挑眉,“我怕慕二哥记恨。” 第一百六十八章 去你家 周一总是格外忙碌,路上行人都神色匆匆。 到快放学的时候,苏霓照例去接小姑娘。 幼儿园门外已经等满了家长,车子大多只能停在两条街以外,少数的几辆才能被允许开到门口。 临下车时,她还对着镜子好好整理了下妆容,把特意挽起了的发拨弄个了些许在脸侧,唇角微微往上扬起,又特意补了补唇妆,确定眉眼里都染了艳色之后,才终于走下去。 还远远地站在马路对面时,苏霓便已经瞧见了那道高大的身影。 男人背对着她,长身立于一群小朋友旁边,正好低头将那软软的小姑娘抱起来。 身上穿着一套灰格子的西装,剪裁得体,又正好能包裹住他身形,熨烫齐整的西装外套,让他那瘦削的身躯,瞧着格外有力度。 上午苏霓还在新闻里听见了他的消息,此刻约莫是刚从现场过来,也没来得及换。 可那身有些惹眼的装束,却也让苏霓一眼瞧见他。 他正好抱起苏淼淼,侧过了身,立体的五官便落在夕阳下,鼻梁上染了细细的一层暖色,连紧绷的下颌线条也缓解了不少。 苏霓想,她大约没见过把西装穿的这样好看的男人。 本就气度矜贵的男人,比起四年前狂妄不羁的那个陆大少爷,如今的他身上似乎更沉淀了一份沉稳。眉眼里多了分深潭一般的沉静。 “是妈咪!” 苏淼淼扬起手指,非要拉着陆长铭看过去。 男人这才沉沉将目光转向,凝着她。 苏霓垂眸,任由长长的睫毛遮掩住自己。 都说二十几岁的男孩是少年的鲜衣怒马,三十几岁的男人却是令人沉醉的诗酒年华。 而如今的陆长铭,大约便是在最好的年纪,一举手一投足,别说迷住了那些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就连过来接孩子的不少年轻妈妈,也移不开眼。 苏霓敛起笑容,只等这父女俩过来。 “苏阿姨。” 陆安知跟在一旁,小声打招呼。 她则把手朝苏淼淼伸去,后者在陆长铭身上挣扎了下,却没下来。 “咦?” 苏淼淼蹬了蹬腿,“陆叔叔,是妈咪来了。” “我知道。” 他面上笑容早已敛起,眼角眉梢微微往上挑着,露了淡淡的情绪。 轻蔑,不屑。 苏霓身子细微地一颤,“请你放下我女儿。” “你的?” 她不说还好,提起这话,又平白惹了男人不悦。 苏霓瞧见他不善的神色,有些懊恼,“她这么大的人了,不能总抱着。让她自己下来走才是。” 对于这一点,陆长铭倒没有反对。 随即将小姑娘放下,低头吩咐,“陆安知,和管家伯伯一起送淼淼回她的家。” “她家?” “噢,知道了。” 他明白,苏淼淼却还不太清楚,她还站在原本处紧紧抱着苏霓大腿,仰起头,“那你们去哪呢?” “有事要办,你听话。”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反正安知还陪着自己,便也同意了。 车子很快开走,男人就这么站在原处,深黑的眼落在那张莹白的小脸上。 “现在呢,去酒店,还是你家?” …… 陆长铭也不嫌麻烦,哪怕在下班时间,也要将车子开到了木园。 夕阳斜射。 苏霓坐在副驾驶上,走的是和管家不一样的方向。 转个弯,便瞧不见任何熟悉的人影。 陆长铭在附近找了间酒店,天还未黑,他穿着西装去要了个房间,多少还有些引人注目。 酒店房间宽敞明亮,又是顶楼的顶级套房。 可苏霓一踏进去,呼吸便不由自主放轻。 男人走在他前头,已经脱下外套,白色衬衫包裹下的线条格外好看,就这么在夕阳下逆着光解开两颗扣子。 胸前小麦色肌肤显露出来。 苏霓下意识别开眼,瞧见他随手解开袖口的扣子,金属纽扣泛着光,那有了动作的手指却生的格外好看。 骨节修长、分明。 逆着光落在衬衫袖口,竟有种说不出的艺术感。 “紧张?” 他轻哼。 点燃了一支烟,浓密的烟雾很快便弥漫开来。 他周身立刻蒙上了一层细细的雾气,苏霓隔着雾看过去,便只瞧见男人朦朦胧胧的五官。 “没有,也不是没做过的事,紧张什么。” 那样固执地一句反驳。 却只换来男人的一道低笑,在烟雾弥漫的房间里,更添了一抹诱惑。 “抱歉,我有些紧张。毕竟我没有和你做过的记忆。” …… 苏霓脸又是一红。 她如今站在这里,也鼓了极大勇气。 除去两人那个不算交易的交易之外,更多的却是因为想把他留在这里。 至少今晚…… 陆长铭低笑出声,挥手散开烟雾,颀长的身形落在她视野里,再无阻拦。 格外清隽的一张脸,迷人的身体线条。 陆长铭自然看出了她的紧张。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她说从未感觉过舒服。 原本想直接伸过去的手,忽的顿在半空。 …… 气氛氤氲。 苏霓咬着唇站在一侧,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发怔,愣愣望着这男人。 只觉得房间内的气温正在不断升高,明明空调已经开了,可偏偏她还觉着热。 房门外已经传来敲门声,服务生送过来红酒。陆长铭便径直走到门边拿了过来。 酒杯在她面前扬起。 “喝点酒或许会让你胆子大些。” 苏霓张了张嘴,忽然想起来许多年前她也曾有喝醉的时候。 故意的把自己灌醉,才能大着胆子穿上内衣去他房间,趁他洗澡的时候摆好姿势。 男人见到她的时候,有些讶异,又有些克制不住的冲动。 那一晚……她是得手了的。 虽然过程并不愉快。 …… 苏霓脸莫名的有些红。 而陆长铭此时已经倒了好了酒,艳红液体在透露的玻璃杯里晃荡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指落在杯脚上,随着酒液晃动的动作微微摆动手指。 说不出的迷人。 “我正好渴了。” 苏霓走过去,咬紧下唇。 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微微低头,就着他的手抿上酒杯。 玻璃杯很凉,她舌尖很烫,火热和冰冷互相接触时,身体便传过一阵颤栗。 男人眯起眼,手腕微微往上抬,苏霓嘴唇里便终于尝到朗姆酒的味道。 “很好喝。” 她舔了舔唇,好像没发现自己刚刚喝酒时,不经意地舔到了他手指。 陆长铭微挑眉,顺着她的口红印,将余下的酒液一饮而尽。 目光深黑幽暗,落在她裸露在外的肩头。 里头是一抹黑色。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声音沙哑,喉结也跟着滚动了下,陆长铭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眸色一时明亮,染满了火焰。 “淼淼是我的命根子,知道把她藏起来没有用,只好应你的条件。” 来之前苏霓便有了打算,如今里头便穿了一套黑色的。 只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男人灼灼的目光和呼吸压过来,却还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她也不知自己哪来这样大的胆子,可事已至此,她总不能还继续拖延下去。 苏淼淼小姑娘是她的命根子,如今老太太和莫雅薇是信了不去查。 真要哪天又起了疑心,依那天那两人看淼淼的眼神,苏霓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 她不想到有不得已的时候,需要公布小姑娘的身份。 “我们母女俩在海城无依无靠,现在没了法子,还不得依靠你是不?” 想好了的话说不出来,苏霓干脆主动朝他靠近,高跟鞋就落在男人脚边。 “只有应了你,你才不跟我抢不是么?” 细细腻腻的声音,和那温柔缱绻仿佛盈满了波光的眼神一起,柔柔地窜入男人耳里。 他抿紧了唇,眉眼深沉地瞅着她。 半晌,忽的揽紧她腰,把整个人往自己身上提。 “这么委屈?” 低哑开口。 苏霓从他手里把酒杯拿走,轻轻弯腰放在桌面。高跟鞋被她轻蹬开,便光着脚站在他皮鞋上。 踮起脚尖,手指落在微微掀开的领口。 “不然呢?” “要是觉得这个说法不满意,那咱们就换个法子。你不是好几年没碰过女人了么?正好我也是,就当我们互取所需。” 她也好几年没过男人了? 这话里的意思,没来由的愉悦了陆长铭。 于是揽着她绕了个圈,让她背抵在落地窗上,大掌沿着背脊往下,细细摩挲起来。 两人靠的很近,苏霓已经嗅到了他身上独有的烟草和药味,没来得及恍惚,便因为他突然脱下自己衣服的动作而呼吸不畅。 那厚实的手臂沿着她背脊缓缓摩挲起来,粗砺的指腹落在皮肤上,落了丝丝颤栗。 可男人倏的停下,一只手抵在她身后的玻璃窗,一只手轻掐着她臀部。 “那天就忍不住,怎的现在这么有定力?” 苏霓主动将手环在他颈上,细腻的指尖在他发丝上缠过,笑眯眯地凑了过去。 红唇轻启,在他喉咙上亲了下。 喉结忽的滚动几下,他全身一僵。下一刻便忽的将她抱起,转身按在床上。 苏霓却因为他动作闷闷笑出声,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任由他的吻细细密密落在自己身上。 第一百六十九章 她就是故意的,要让君王不早朝 格外氤氲的气氛。 苏霓立刻便能感受到男人火热的身躯和那富有力度的厚实胸膛。 陆长铭动作很快,她只听见皮带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便瞧见了男人裸露在外的身躯。 不一会,两人再度靠近时,已是肌肤相贴。 男人身上热烫的气息裹覆着她,苏霓整个人蜷缩在他身下,像是被烤熟了的鸭子,浑身透着红。 尤其在光线不足的室内,仿佛平白染了一抹柔光,格外魅惑。 “放轻松。” 陆长铭轻拍了她一下,他本也是着急的,可如今瞧见苏霓略有僵硬的身躯,便还生生止住动作,尽量放缓了进度。 “别怕。” 他哑着声音哄,唇落在她面前,将那一直遮挡住的双手拿开,把那细如葱根一样的手细细吻了几下,“你放轻松些,会舒服的。” 可苏霓扭了扭身子,简直无法直视他亲自己手指。 顿时脸颊爆红。 “这种事,哪是说放松就能放松的。” “那我等你足够……” 后面的字音被隐没,陆长铭还故意附在她耳边细细地开口,如同大提琴一般沙哑好听的嗓音,一下子便让她缴械投降。 “别说了!” 苏霓从未这样乖巧地点头,将头埋在他颈项。 有些催促的意味。 陆长铭眯起眼,喉结又滚动了几下。天知道她此刻有多诱人,而自己又需要花费多大力气才能忍住。 好在,一番磨蹭之后,总算得到了允准。 便勾起她,力道渐渐加重,没敢太急,那样努力按捺着,总算没再让苏霓喊疼。 …… 一番缱绻,苏霓倦极而眠。到醒来时天色已然全黑。 她睁开眼便瞧见远处高楼大厦上闪烁着霓虹,忽的一怔。 视线往旁边移去,瞧见男人好看的一张脸。 格外清隽的五官,因为先前的激狂而有些凌乱了的发。如今正落在额上,遮掩了些许冷厉。 他侧身躺着,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浓而密的睫毛遮住双眼,没了那分冷漠之后,整个人呈现出来的气息都和缓不少。 男人的呼吸声格外平缓你,苏霓寻了手机出来看了一眼时间。 夜里十点。 她有些饿了,四下看了看也没瞧见能穿的衣服,反而瞧见了那被男人随意扔在垃圾桶的一只套。 脸莫名的一红,便从地上拾了他的衬衫挡着,急急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自头上滑下,她对着镜子,还能瞧见身上格外明显的印记。 尤其颈后那处,仿佛生了一朵花似的。 偏过头,手指落在上头,缓缓摩挲了几下。 正好在耳后寸许,头发一撩就能看见。 苏霓莫名的有些难为情。 她很快洗好澡,从架子上拿了一件干净的浴袍套在身上。 刚一打开门,就瞧见那站在门边的男人。 “不舒服?” 瞧见她第一眼,男人深沉的目光便已落在她身上,那样火热而没有遮掩。 苏霓哪怕穿了东西,可在他面前,也平白有种被看光的错觉。 随即摇头,“没有。” “那就好,我记得你喊的很大声。” 陆长铭慢条斯理地开口,一只手撑在浴室门上,微微低头审视着她。 “怎么,我说错了?还是没让你爽、舒服到……” 他用词大胆。 苏霓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抬起头,清冽黑瞳里透着不敢置信,被他这么一调侃,从发梢都指尖,都红的一塌糊涂。 “如果这样还不够,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就这件事好好讨论。或许需要一起学习?” 他凝眸,很是烦恼的模样,“现在就看?” 看……片? 苏霓吞了吞唾沫,手掌没来由的一紧。 她不想承认,在陆长铭那样认真地说出这话时,她内心是崩溃的。 天知道这男人四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就能从一纨绔子弟变成斯文败类? 不,该说衣冠禽兽? “你胡思乱想什么,我是那种人么。” 他不是。 可此刻他脸上却有着明显的不满神色,看着她的眼神活像是要把她扒光了再来一次。 苏霓推开他,走出去时已经瞧见了摆放在外头的餐桌。 “我洗个澡,待会一起吃。” 他说完就走进去,衣服还在外头就已被扔掉。 苏霓回头时正好瞧见他一丝不挂的背影,瘦削却很有料的身躯,被浴室柔光映照出的臀部…… 她吞了吞口水,用力拍拍脸。 转过身走到床边,视线又再度对上垃圾桶…… …… 房间隔音很好。 苏霓把头发擦了擦,挽起。侧耳听见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她走过去,瞧见那黑色手机上闪烁着的名字。 周弋。 她拿起来,接通。 “大少,您现在在哪?出事了!” 苏霓没吱声,那边周弋也总算发觉不对,迟疑着又开口,“大少?” “他在洗澡。” 呃? 洗澡? 某自认也算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特助终究还是愣了几秒,声音蓦地有些结巴起来,“是太太?” “嗯……” “你可以先跟我说,是什么样的大事。” 电话里倏地沉默了几秒。 苏霓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迟疑,却也很有耐心地等着,直到浴室里的水被关掉,才轻声道,“看来不是很着急,那就明天再说。” “哎?” 苏霓已经挂了电话。 另外那头周弋浑浑噩噩听着“嘟嘟嘟”的声音,抬起头面对自己面前的几名股东时,仿佛觉得头又涨大了几分。 “他怎么说?” “他人现在在哪?突然被人抓了把柄,怎么也不出声!” “陆宅那边已经有警察上门,他再不出现,是要眼睁睁看着老太太被人抓进去吗?” 周弋本还思索着要如何回应,可此刻被人这般逼问,他也来了脾气。 便干脆收起手机,“金总姚总还是小陆总,怎么说这事还是因你们而起,经济亏空案一贯都是要走程序的。老太太不过是为你们背了锅,二十四年前大少才多大,这事就算怎么怪都怪不到他身上。” “他愿意出手解决,那是为了陆氏。就算放任不管,陆氏也到不了伤筋动骨的地步。倒是您几位……” 被周弋这么点明。 三人都僵在原地。 他们就是因为明白其中道理,才大晚上的跑到公司兴师问罪。 被称作小陆总的那人眯起眼,有些阴鸷的目光落在周弋身上,“周助,烦请你转告长铭一声。我们几个和陆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他或许可以不顾我们,可现下网上已经有人把这件经济案和大哥被害一事联系起来。” “我们和老太太,都是被怀疑的对象。若放任谣言继续,最受影响的还是陆氏的形象!” 这话自然在理。 周弋推了推镜框,这也是他方才没有对苏霓说明的缘由。 别人或许不清楚,可他还能不知道? 最想看见老太太遭殃的人就是苏霓,二十四年前的亏空突然被人提起,背后有多少人在推波助澜暂时还不清楚,或许就有苏霓的影子。 他心下焦急,但在这几人面前,却没有显露半分,脸上只还挂着公式化的笑容。 “我想其中厉害关系,不需要各位提醒。要怎么做,大少自有决断。时间也不早了,几位有还有空在这耽搁?” “他最好是明白!” 陆正信甩手离开,另外两人也跟了上去。 …… 苏霓默默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在角落里。 男人从浴室里走出来,发上还沾着水,一滴滴地往下掉。 裸在外头的脚趾踩在地板上,便跟着出现几个印子。 苏霓低下头,盯着那双好看的脚趾,不免又想起他刚刚亲吻自己的模样。 一时移不开眼。 “刚刚我手机响了?” 他不经意开口,便要过去寻。 苏霓却轻笑,几步走过去,抓着他的手,“是骚扰电话。” “陆长铭我饿了,你呢?” 他微微挑眉,宛如深潭一般的眸落在苏霓脸上,而后缓缓往下移,在她微微敞开的领口处停留了一会。 薄唇蠕动,“饿。” 那样平白的眼神,对着她胸前说饿。 苏霓用力揽紧浴袍,连带捏着他衣角的手也跟着松开,“饿就吃饭。” 服务生送上来的都是酒店招牌菜色,荤素尽有。 她揽紧了衣服坐下,一边打开餐盒一边用余光打量他。 好在陆长铭并未有再过去的意思,而是乖乖坐在她面前。 苏霓倒是默默为他盛好饭菜,没顾忌着那双着火一般的眸。 “淼淼今晚还住桃枝那?” 苏霓拿着筷子的动作微顿,迟疑了几秒之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外婆不在家里。” “所以你就干脆搬走?连招呼也不打。” 她哪里还会打招呼,本就是落荒而逃的一样的。 可陆长铭仿佛看不出她的尴尬,慢条斯理地剥着皮皮虾,“你把她教的很好,这是我不想强抢抚养权的主要原因。” “她也是我的女儿,不至于不为她考虑。” 可人都是自私的。 苏霓从不否认自己可能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两人如今的和平是建立在暂时没有冲突的基础上,今晚过后,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么? “为她考虑的前提,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么?” “陆家家大业大的,你也三十好几了,总不能没个继承人。水水的身世我不想公开,安知也不是你亲生的……” “陆长铭,你还能不另外要个继承人么?” 第一百七十章 收敛点,如果不想他为你死 这句话说出来,倒是与他先前质问她会再婚,有异曲同工之妙。 陆长铭却不答,深黑的眸闪烁了几下,里头情绪骤然黯淡下去。 垂眸,将最后一只皮皮虾剥好,推到她面前。 “吃吧。” 苏霓蹙了蹙眉,有些讶然。 她一贯是不吃皮皮虾的,并非不合口味,而是那夸张的外壳总会戳伤她手指。想吃几只的后果往往是手指被刺的通红。 渐渐的便也没了这份心思。 如今那被拨开之后,晶莹剔透的虾肉就落在她面前,竟忽的让她心口生出窒息感。 仿佛有什么莫名的情绪无声无息压了上来,让她喘不过气。 “谢谢。” 半晌,她也只能憋出这两个字,借着低头吃东西的动作,掩掉眼底奇怪的情绪。 而后耳边便传来男人低哑深沉的嗓音。 “多吃点,今晚还长。” 苏霓,“……” …… “饱暖思淫欲”这句话总归是没错的,苏霓从那一刻起又开始佩服古人的智慧。 男人没让她休息太久,服务生将餐桌收回之后,她本还是靠在沙发上打算看看综艺,可遥控刚一拿起就被人抢走。 他换台的时候苏霓还有些紧张,生怕他直接停在新闻台。 可显然,他是直奔着加密频道去的。 很快,电视机里便出现了令人眼红的一幕。 苏霓嘴角抽搐了下,没胆子去看。 “别躲。” 可陆长铭直接伸出手将她拽过去,把她整个人压在怀里。 苏霓抬起头,嘴唇便碰上他下巴。 他还一本正经地坐着不动,可苏霓已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紧绷。 身后阵阵喘息声从电视机里传来,又让她一阵面红耳赤。 “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忽的开口,声音低低哑哑的。偶尔往电视上一撇,又立刻回到她脸上。 倏的手上用劲,又揽紧了些。 “类型挺齐全的,你好好挑挑。” 陆长铭一贯是说到做到的,哪怕苏霓红着脸一再推拒,却也不肯关掉电视机。非要将她按在沙发上,尝试着里头的姿势。 …… 再次醒来已是清晨,酒店落地窗窗帘拉的密密的,半丝日光也透不过来。 整个房间里都有些昏暗。 她翻了个身,只觉得全身酥软,骨头似乎快要化掉了一般。 苏霓努力睁大眼睛朝旁边看,身边却没有躺人。 宽大的床冰冷,她就着室内昏暗的光线扫过,却没瞧见任何人影。 裹着衣服爬起来,拉开窗帘,外头日光便毫不客气地透了进来,一下子便散了所有阴霾。 空无一人。 地上还散落着属于男人的衣物,旁边的垃圾桶里又多了一只套,酒店只提供两只。凌晨最后那一次,她是怎么也不愿的,最好只能半推半就的让他弄在外头。 苏霓凝起眼,想起昨夜里那些事,视线落在一旁。 那桌子上放了一套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女装。 时间是早上十点。 她去洗了个澡,换上那套合身的裙子,没有给人打电话,就这么默默地走了出去。 …… 酒店打听便有电视屏幕,上头正在播报今天的新闻。 苏霓下意识停住脚步。 “昨日,陆氏被爆出二十四年前经济亏空案件,涉案人事包括陆家老太太在内的共四名股东。另外三人分分别在陆氏担任子公司ceo,总部财务经理等职。几人利用职务之便,亏空资金高达三千万。警方已介入调查……”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 可唇畔终于还是忍不住扬起一丝笑容。 旁边有人经过,也跟着停下脚步。 “二十四年轻的三千万,不小的数目啊。” “这群人似乎也是陆氏的骨干吧,怎么办的出这种事。而且这么多年也没被人发现辞掉?” “谁知道呢,你看还有人是姓陆的,说不定就是看在自家人的份上没追究吧。” 一群人议论纷纷,苏霓没搭话。 可忽然,有一道低沉的声音插了进去。 “这么大笔数目,作假账也是补不上的。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只不过二十四年前,正好陆氏上一任总裁车祸去世,陆氏内部动荡,被瞒天过海而已。” 这话颇有些内幕的意思。 苏霓和其他人一样,将目光递了过去。 说话的是一个男人,穿着一身简单的t恤加牛仔,身上背了个大大大帆布包,面前还挂着个价值不菲的相机。一副背包客的装扮。 苏霓细细打量了几眼,只觉得眼熟。 可那人戴着墨镜,她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倒是其他人忍不住搭话,“你还别说,前几天陆氏那个总裁,就是车祸去世的那个。不是说是死于他杀么。” “刚刚好公司被人亏空了三千万,刚刚好总裁又被害死了……” “哪有那么巧的事,事出反常必有妖。” 事实上,从昨天夜里被人爆料开始,有关“二十四年轻旧案”,“亏空三千万”,“陆氏总裁不正常死亡”等话题就已经上了热搜榜,如今更是高高挂在榜首。 苏霓坐上出租车时,手机终于响起。 是桃枝打来的。 “你现在在哪?” “去你家的路上。” 桃枝略一沉默,“那行你直接到木园来吧。放心,淼淼我送幼儿园去了。” “嗯,我这就过去。” …… 桃枝大白天在木园倒也不算奇怪,这里的包厢是海城最保密的地方,但凡进了里头,一切就都是秘密。 苏霓进去的时候,桃枝、慕言之、申楠都在。 几人神色都不太好看,尤其申楠,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苏霓笑了笑,过去坐下,“大家都在啊。” “我还没吃早餐,点些东西吧。” 桃枝挥挥手,把她拉到身侧,“点了点了,待会就到。你先坐下。” 他们面前摆放着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一道人影。 苏霓甚至不需要仔细看,就只知道是谁。 她吃了块水果,“这个发布会开的很及时。” 申楠轻哼了声,“不开不行。十一点收盘的时候,陆氏股份降了五个百分点。看情况还会继续往下降。” “那边现在人心惶惶的,估摸着最近会有一大批人辞职。之前和邻城谈下的开发案,也暂时停下了。” 包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这些都是事实,苏霓也不否认。 这次能抓住那场经济案的亏空,还多亏了许赞。她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眼也跟着垂了下去。 “苏霓,你怎么看?” 申楠终于还是开口,镜片后的眸闪烁细细的光。 可苏霓只是“嗯?”了一声,低笑,“我能怎么看,他现在不都说明了么。二十四年前的旧案,或许会影响陆氏的几个高管,但并不会影响陆氏整体经营。” “就算真如网上流传的,这次的旧案和他父亲死因有关,这几人就会成为嫌疑犯。想再回来陆氏核心,怕是不大可能的。” 除了他们几个不可能回来之外,下边跟着的一大批人,也将渐渐被排挤出去。 其实大家都看的透彻。 苏霓见点心到了,便自顾自吃起来。 不多时,申楠收到消息,脸色又凝重几分。 “老太太在接受调查的过程中晕倒,送往医院了。” 苏霓吃东西的动作微顿,杏眸眨啊眨的,闪过一抹戏谑,“晕倒?” “也对,老太太就十二岁了,一把年纪,心脏承受力怕是大不如从前。” 这样的阴阳怪气。 申楠和慕言之对视一眼,还是前者开的口,“这样做,或许你能报仇,可陆氏也备受波及。连累了他。” “老太太今年九十二,不管她之前做过什么。单单她在海城生活了快百年,积累的声望和人脉,便足以让她成为陆氏的象征。” “她和陆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申楠站了起来,随手将电脑收起,手指落在鼻梁上,轻推了下镜框。 “三儿这么多年一直没动她,你当是真不知道她背地里做的事么?四年前你走的时候,她差点把陆氏翻过去,要不是他醒的及时,现在陆氏在谁手上还不好说。” “可就是这样,老太太也仍是老太太。” “一来没有确实证据,二来陆氏刚经历了一波动荡,刚刚稳定下来,实在不宜再生波折。” 他收妥电脑,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总之,先去医院看看。” 苏霓默默跟上。 慕言之开的车,申楠坐在副驾驶。 她和桃枝静静坐在后头。 “申医生,你有话就直说。” 苏霓实在是忍不住,从上车开始这人就透过后视镜一直在打量她。 不知道的人还不定会怎么想。 可申楠却只“深深”地凝了她一眼,便将头撇了回去。 苏霓愕然,没料到他这么有个性。 “是关于他吧,找我过来也是你的主意?” “总不能是慕二哥,也不会是桃枝。” 她轻笑,唇畔梨涡显露出来。“你是想当说客,让我放过老太太?” 呵…… “放过。” “苏霓,你太高看自己了。” 他摇头,“老太太从不需要你放过,我真正想让你放过的,是你自己。” “收敛着点吧,如果你不想再看见他为你死的话。” 再? 像四年前那样吗,为她而死? 呵……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四年前,他是差点死了的。” 苏霓忽然想起外婆曾说过的,“在医院躺了大半年吧,陆氏那段时间动荡的厉害。每天都有许许多多小道消息。” “要不是他醒的及时,恐怕就真被那老太太抢走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他醒了之后,很快就重新掌权,后来这几年,就渐渐居于幕后了。” 苏霓咬着唇,想起刚刚在电脑屏幕里瞧见的男人。 “他身体还没痊愈?” 一早便有这个猜测,毕竟常常能嗅到他身上的药味,外套口袋里被她摸出过不知名药物。 时不时的,还会显露疲倦。 可他昨晚,毕竟那样的…… 勇猛。 第三次他还想再来的时候,她还红着脸问了。 可那男人只是抱紧着她,在她耳边轻笑,“想把这几年的都补回来,这次辛苦你忍忍。以后咱们就按正常频率。” “一周三次?” 苏霓还记得,这是往上说的正常频率。 “不,你已经不是二十几岁的人了,我看一周一次差不多……” 她说完,第三次便已经开始。 …… “到了。” 终于到了医院,申楠却仍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两个男人径直离开,她们俩则落在后头。 桃枝轻嗤了几声,也不在意。 “就让他们走,摆哪门子的脸色。” “摆给我看的,不是你。” 苏霓抚额,想起慕言之离开时的欲言又止和桃枝此刻的愤愤不平,不免生出些同情。 “昨天我就让他换个衣服给我拍个照,他还甩脸给我看好么?” 衣服? 不用细想,苏霓便已苦笑,“你那些衣服,就这么几片布料,里面还什么都不穿。专业的模特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你想想看慕二哥的出身……很难接受吧?” 桃枝嗤笑,“是啊,我理解啊。可他还想睡我不是,想睡就得穿,否则……” “算了不提这个。我听他俩说,昨晚这么大的事,陆长铭愣是整晚没出现。周弋怎么联系都联系不上。” “是不是你干的?” 她可没有申楠和慕言之考虑的多,只是双手插在裤兜里,细细地朝苏霓挤眉弄眼。 “怎么做到的你?” 两人就站在医院走廊上,人来人往的桃枝却没有顾忌。 她行事一贯大胆,“他们俩都是陆氏的股东,自然是担心陆氏前途。可我不是啊,我就是你闺蜜,你女儿的干妈。反正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站你的队。” 苏霓“啧啧”两声,“行了,我感激你好吧。” “那你说说,怎么弄的他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管。” 苏霓翻了个白眼,走进电梯,“我把她手机关机了。” “就这样?还干了什么。” “干了他一晚上。” 桃枝愣了愣,立刻跟上,“厉害,佩服。” …… 海城第一医院 老太太住在vip病房,因为是从警察局直接送出来的,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的情况。 医院安保设施不错,两人上楼时还差点被拦下。 电梯“滴”的一声停下。 两人一起走下去,入眼便是格外通透的走廊。 一尽头窗户的光直直照射进来,乍一看过去,竟还有些晃眼。 “怎么这么巧。” 身边的桃枝喃喃出声,苏霓这才睁开,正好瞧见那朝自己走来的一对男女。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领口开了两颗扣子,明明是有些慵懒的打扮,在他身上却看不出任何闲适,反而因为冷厉的一双眼,透出格外疏离的气息。 而在他身侧站着的女人,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短裙,头发挽在耳后,姣好的面容上染了一抹显而易见的疲倦。 两人并肩朝这边走来,快到苏霓面前的时候,便都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你们来干嘛?” 莫雅薇眯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哪怕在医院这种地方,也仍旧保持者风情万种。 只是眉眼里染了的些许狰狞,终究落了下乘。 “我们和慕言之他们一块过来的。陆长铭你们家老太太不是晕倒了么,人怎么样?” “还好。” 他冷冷撇了一眼,只答了两个字。 随后视线缓缓往一旁移动,宛如深潭一般的眸落在苏霓脸上,浓眉微蹙,“你不该过来。” “我在陆家时老太太对我也算照顾,她住院于情于理都应该来探望。” 苏霓有些意外他的冷静。 原本准备好了承受他的怒火,可当对方只这样深切平静地注视她时,那些原本被忽略掉的情绪,渐渐却细致地窜到身体里。 仿佛无处不在。 “你的情和理,昨晚还用够?” 他轻声开口,声音平稳低沉,除去因为忙碌造成的沙哑之外,并未有任何不悦的情绪。 可苏霓偏偏就是察觉到了,那掩藏在尖锐眉眼后的疲倦和尖锐。 昨晚…… 莫雅薇脸色忽的有了改变。 “长铭你昨晚在哪?刚刚不是说,昨晚你应酬结束宿醉,才错过的消息么?” 气氛忽的有了改变。 桃枝的眼滴溜溜扫过,瞧见那两人还定定瞧着对方,仿佛不当她们存在。 便干脆挽着莫雅薇的手。 “莫小姐是吧?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桃枝,就是海大学生会那个桃枝……” “记得,有事?” 莫雅薇粗粗扫过这人,只觉得穿衣风格十分不同一般,搭配大胆不说,配色也是以强烈冲突为主。 这样的人站在人群中,说有多惹眼就有多惹眼。 她自然还记得,这是苏霓的闺蜜,慕言之喜欢的女人。 “我这不刚回来没多久么,打算在海城开一家小店。听说莫小姐自己也成立了两家品牌,或许可以让我取取经?” 她那两家店,女式成衣是陆氏名下的子品牌。儿童品牌则是因为陆长铭年初带着陆安知上过一期亲自节目,借着陆安知名气炒起来的。 她哪有什么经验可借鉴? 可桃枝是什么样的人,她要把莫雅薇拉走,自然有千百种理由。说是讨教,不过是给她面子而已。 半拖半拉的便把人带到角落,格外热情地凑了过去。 …… “昨晚……一个巴掌拍不响。” 苏霓最终还是闷闷地甩了这么一句话。 本来嘛,她存了诱惑的意思,可最后主动的人还是他啊。 再说,一次两次怪她,第三次她已经拒绝了好么? 可陆长铭细细凝着她,面色神情微冷,他忽的朝她靠近,沁凉指尖落在她下巴上。 不算重地捏了下。 “就为了这事心甘情愿爬上我的床,嗯?” 苏霓微愕,没料到他言语这样放荡。 下巴被他捏的有点疼,她被迫扬起视线,正好对上男人冷冽的一双眼。 “说什么爬,便宜不都是你占了么。” 她唇畔还露出那浅浅的梨涡,被他捏着的下巴有些嫣红嫣红的印记。 男人低头觑着她,正好瞧见领口下的红痕。 忽的松开手。 苏霓咬紧唇,素手捏了捏下巴那块肉,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睡你一晚,陆氏五个百分点。你这身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金贵?” 苏霓眼眶蓦地泛红。 明知道见着他定然是会被羞辱的,这男人嘴里从来没句好话。 她怎么就能因为最近待她和气了些就生出不该有的期待。 明眸闪了闪,眼眶却越发通红。 “是,我这个年纪的女人,还生过孩子。哪比的上外头娇滴滴的小姑娘。可谁让陆先生要对送上门的女人照单全收呢?” 她心下微酸,说不出的憋闷,小脸一下变得通红。 男人微怔,瞧着她这幅模样,甩开手,脸色立刻沉下! “处心积虑闹了这么一出,目的达到,人也爽了,你还委屈了?” 她仰起头,想着自己连走路都还疼的下身,心里越发的愤愤不平。 一双清亮的眼里,跟着染上丝丝艳红。 她掐了掐掌心,却努力深吸一口气,笑容婉转清雅。 “是啊,本来打算睡一次。结果被你连睡了三遍,能不委屈么?” 尤其后来,他还拿着她的手…… 苏霓摇摇头,没去想那些画面。 可面前的男人,脸上却再看不到任何笑意。 那落在袖口的修长手指,摩挲的动作忽的顿住。 看向苏霓时,似有些不敢置信,深藏在眉眼里的,却又是再凉不过的冷漠。 那双好看的眼上下扫过她,带着放肆的打量。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她不要脸? 苏霓呼吸一窒。 男人那低沉醇厚的声音便一遍遍在她耳边回响,脑袋忽然一疼,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击。 苏霓觉得里头一片空白。 “是啊,我就是不要脸。反正不过是各取所需,你受我诱惑,因私废公,陆氏股票下跌形象受损,都是你自作自受。” “陆先生以后可要离我这样不要脸的女人远点,免得平白受波及!” 她心里气,看着男人戏谑的眸,又是一阵心虚。 可反而还挺直了背脊,直直对望过去。 谁都知道是她过分,可女人么,因着这样的羞辱,还不准生气了? 苏霓狠狠甩完话,拔腿便要走。 那男人没去拉她,甚至双手插在裤兜里,格外悠闲淡定的模样。 只是在她经过他身侧时,冷冷地甩了几个字。 “这么得罪我,不怕日后没了床技好的交易对象?” 第一百七十二章 把我和你一块关着好了 他声音不大,可正正好的能落入苏霓耳里。 身子微微一颤,苏霓的脚步有了些许停顿,可很快又恢复正常。 仿佛他那句话从来没存在过。 可她心里那样清楚。 陆长铭是生气了的,身上带着的冷厉气息,她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 没走出几步,电梯便“滴”的一声。 苏霓下意识回头,正好瞧见男人按下关门键。 那张清隽的面容,随着电梯渐渐合拢的两扇门消失在她视野里。 …… “聊的好吧?我看莫雅薇的表现,陆大少爷这几年应该没少冷落她,保准是心里还念着你。” 苏霓摇摇头,轻笑,“他失忆了的,你忘记了么?” “老太太的病房到了,你在外头等我还是?” 苏霓主动询问她的意见,顺便还朝某个方向努努嘴。 窗户那边站着一道人影,已是瞧着这边许久,高大的身形站得笔直,身上散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我先进去了。” 正好病房门打开,申楠和医生一起从里头出来。 苏霓提步过去。 这边桃枝却快速朝窗户那走去,脚下明明穿着高跟鞋,却还能健步如飞。 很快站在那人面前,倏的抬起手抓住他衣领,“你还给我摆脸色?” 那人不理她,借着身高将桃枝的手拿开,一只手捏住她的,便让她再没有反抗的能力。 桃枝气急。 “慕言之,你放手!” 他不放,似乎还觉得很有趣,捏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侧转个圈。 再停下。 “慕言之!” 桃枝低吼,反手抓着他手腕,“你想分手就直说!” 男人微愕,立刻松开手掌。 那瞬间觉得自己这副表现约莫没出息,手臂便还悬在空中几秒。 忽的垂下。 “不就是让你穿个衣服么,不穿就不穿,我找别人还不成?你干嘛就给我甩冷脸,我大老远跑回来,就是让你欺负的么?!” “我告诉你慕言之,你再敢跟我玩冷战,以后就别想再见到我了……” 慕言之气势瞬间弱了下去,哪还敢摆脸色,只嘴角抽搐着,莫名的委屈,“我哪有欺负你。” 明明是她欺负他好吧? 两人就在医院吵吵嚷嚷的,可也没人上前阻止。 这一整层楼里,毕竟只住了那么三五个人,互相间隔距离也很远。 …… “是慕二和桃枝吧,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 病房里的气氛比外人想象的要平静太多。 苏霓坐在一旁,手里握着苹果慢吞吞削着,那长长的眼睫垂落下来,在眼睑处洒落一层厚厚的阴影。 她手里握着水果刀,动作缓慢稳健。 身侧是躺在床上没有半点动作的老太太,那样苍老的模样,在病床上躺着时,瞧着更要老迈。 “多事之秋啊……” “该回来的,不该回来的,全都到了。” 老太太轻抿了抿唇,咳嗽了几声,“苹果还是削的这么整齐,以前就说,长铭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只可惜,这福气不长久。” 苏霓连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也始终未停。 暖暖的日光从窗户照射进来,被窗纱蒙住了刺眼的光亮之后,便只余下柔软。 病房内格外安静,两人坐在一起,就好像再寻常不过的人家。 家里的老人病了,晚辈来探望而已。 可各自怀着的心思,谁还能不清楚呢。 …… “削好了,还是切成片?” 得到老太太的点头,苏霓才寻了个果盘,默默的把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了端过去。 老太太动作已经不太利索。 折腾许久才勉强坐好。 苏霓把果盘递过去,那只颤抖着的手便缓缓地朝这边伸过来。 拿牙签插好一块。 没有放到嘴里。 苏霓挑眉,“怕我下毒?” “不是。” 老人低笑,手指微微转了转,一双布满皱纹的双目紧紧打量着那块苹果。 许久,才缓缓地将之扔出去。 正好落在垃圾桶。 她抬起头,笑容满面,“没牙,啃不动。” “早知道就不辛苦你削了,这么干净整齐,也别浪费。拿去给护工吃吧。” 老太太呵呵轻笑,交代清楚之后便缓缓地靠在枕头上,很是疲倦的样子。 “是我没想周到。早知道,应该准备其他的才是。” “老太太今年九十二了,别说苹果已经吃不了,就是精心烹制过的好饭好菜,也不知道还能吃多久不是?” 这话,总算说到了老太太心里。 一时便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声音猛地扬起,面上的笑容渐渐敛起,“你哪来的胆子在我面前示威?” “不过是处心积虑爆了个二十四年的旧案,就想扳倒我?” “还是你以为,我已经九十二,被警察叫过去问几句话,就会害怕得一命呜呼?!” 苏霓耸耸肩,比起老人的激动和狰狞,她此刻模样温柔得不像话。 却只微微弯下腰,姣好的面容落在她面前,眉眼便还清亮、明艳。 “老太太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哪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气到?我只是偶尔会想,陆叔叔、我妈,以前也是很尊敬您的。他们死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想到是你做的?” “我妈一早就怀疑你,可大概未曾在你面前露出过什么破绽吧。” “那你呢?这么多年过去了,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你心里头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没有一点不安?!” 苏霓说不出的激动。 原本就已经想好了的词,到此刻说出来,却蓦地又被触及到心中某处。 她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 老太太还躺在床上,比起先前的镇定,如今面上总算多了分慌乱。 可却没有任何着急的情绪显露。 反而“咯咯”笑出声,“你在胡说什么,想调查就调查,扯到我儿子身上做什么。苏霓,你哪来的底气敢怀疑我害死自己的儿子?” 苏霓愕然,手指捏在兜里,忽的僵住。 她面前便是老太太那张格外苍老的脸,堆叠着的笑容把皱纹都挤成一团,看起来像是盘剥了多次的老树根。 可那笑容,却灿烂的不像话。 苏霓捏紧拳头,关掉了录音笔。 “是我唐突了,老太太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有机会字来看您。” “慢走。” 苏霓到了门边,点了点头,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的沙哑嗓音。 “路上要多小心呐……” …… 外头,桃枝早已离开,只给她留了一条消息。 苏霓便走到医院楼下,一时间竟不知要何去何从。 正好是中午,医院里人生人海,她从电梯下来,站定在大厅中央。 四周是熙攘的人群,她费了许多心思才辨别出方向。 可忽然觉得身后有一道奇怪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空间,直直落在她身上。 那样迅速而热切。 她忽的回头。 人实在太多,四下张望着,也只能隐约瞧见一道背对着她渐渐走远的高大背影。 仍觉着眼熟,似乎早上在酒店楼下见过的那人? …… 手机响起。 苏霓注意力立刻收了回去。 “您好,是苏霓吗?这里是警察局……” 略有些意外。 她甚至没来得及离开医院,便立刻打车往警察局里跑。 打电话的手机是许赞的,那边的警察说话很简洁,“你的朋友涉嫌以不正当手段窃取信息,目前正在拘留中。听说,你的他的律师?” “怎么窃取了信息,有确凿证据吗?” “有的。” 对方成竹在胸,“8月31号,也就是上周三,他利用网络,入侵了陆氏的财政系统和人事系统。同日晚上,又试图入侵警方,最终以失败告终。” “我们正在用技术手段还原他曾浏览过的信息。苏律师,你还需要我说的更相信些么?他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并且,是知法犯法。” 知法犯法…… 苏霓微愕。 好在,车子很快便到了地方。 头顶还是烈日,已是一点半。 苏霓急急忙忙跑下去,刚进去便听见里头传来争吵声。 “我就说了让你不要这么干,本来就是违法的,你非要这样……现在好了,被抓了吧。我看谁还来救你。” “你不是不在乎么。” 许赞的声音苏霓还是能认出来的。 便缓缓地朝那边走过去,可视线一直盯着那背对着她的女人。 一身乌黑的长发,很简单的的一条红色裙子,脚上是zia最新款布鞋,有些纤瘦的背影,却格外眼熟。 “我的死活跟你这个千金大小姐有什么关系?犯不着为我去求你哥。” “许赞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去陷害老太太!就算我去求他也不一定有用!” 许赞冷哼,缩了回去,“那就别去。” 顿了顿,瞧见女孩双眼通红的模样,忽的又有些烦躁。 “总之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 “不要,我就呆在这陪着你。反正你不是律师么,自己想办法给自己辩解吧。总有能出去的时候。” “何必?” 苏霓靠近,已经站在女孩身后,愕然瞧着那张熟悉的脸。 可她还浑然不觉,只格外委屈地盯着许赞,“你管我何必不何必,反正回去也是挨骂,我哥也不会理我。” “大不了我也出去揍个人让他们把我和你一块关着好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连路都走不了,你说呢 “弯弯?” 这话一出,那站在一旁的身影忽的怔住。 几秒之后才缓缓地回过头来。 有些讶然地盯着苏霓。 “真是你……” 苏霓的目光在她和许赞之间来回扫过,先前的愕然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再明显不过的笑容。 “什么时候的事,一点口风也没露。” 上次和许赞相亲,他那不同寻常的表现便已经让苏霓起疑心,后来才知道他私底下已经调查过陆氏。二十四年前的两件案子,别人不知道,他那却还有小心。 这次的亏空案件大家内部人员早有风声,只是没人会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而一旦事态扩大,舆论却会推着事件发展,他们只需要从中做些许引导,便足以将注意力引到老太太身上。 只是她没料到,许赞心里的人,是陆弯弯。 比起她的冷静,陆弯弯此刻已然有些慌张了,只恨不得能找个地方钻进去,或者干脆跑了算了。 “大嫂,你怎么来这里了啊。我哥呢,他没来吧?” “没有,紧张什么。” 苏霓拍开她的手,“你哥来了你还不得高兴点,否则他要怎么出去?” “我无所谓,没必要去求他。” 许赞也是个有骨气的,苏霓看了看两人的反应,约莫也猜到些缘由。 陆弯弯的婚姻本就不受她支配,四年前她离开时陆长铭便着手要给她安排婚事,到如今还没嫁出去也算是她运气好。 只是如今陆氏又是多事之秋,少不得需要联姻来稳定形势。 陆长铭大约是知道他们关系的,只是那男人,恐怕不会同意。 “你是无所谓了,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因为帮我而入狱。窃取机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对方怎么定义‘机密’了。” “他看的可都是只有少数几名股东才能看的档案,嫂子,这是不是很严重?” 苏霓面色沉了沉,凝起目光打量着陆弯弯。 随后缓缓地转过身去,和许赞交换了视线。 “弯弯,你先回去。” “我才不要,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放心的下!” 她摇头,不肯走,而瞧见苏霓和许赞的默契,忽然想到什么,“我就说,你非要针对老太太做什么?原来是为了大嫂!” “你们……什么关系?” 苏霓到嘴边的话顿住,没开口。 许赞也默默低下头。 两人都在思考,要怎么解释他们曾经相过亲的事。 可这样的反应落在陆弯弯眼里,平白又多了分怀疑。 她忽的退后两步,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不敢置信,“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窒息一样的沉默。 苏霓抿紧唇,缓缓地看向许赞。 这种事自然要他们自己解释,她开口只会越来越乱。 可许赞也不知怎的,竟始终保持着沉默,从头至尾一言不发。 直到陆弯弯已经脑补完情节,他才慢悠悠地道,“没什么要对你解释的,你走吧。” “我走?” 陆弯弯倒抽一口凉气,再看向苏霓时,脸上除了震惊之外,更有些不可理解的愤怒! 苏霓连忙过去拉她,可此刻陆弯弯哪还能保持理智,只顾着想离两人远远的,双手伸出重重地往外一推,便将苏霓往铁栏杆那边撞去…… “砰”的一下,手臂碰了上去。 夸张的声响吸引了一旁的警察,正好倒水回来,瞧见这一幕立刻变了脸色,“怎么啊,还敢在局里闹事?是不是都打算进去蹲着?” “没有,不小心碰着了。” 苏霓忍着疼,笑着解释。 倒是陆弯弯,抿着了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看了看苏霓,又看了看许赞。发现后者并没有任何要为她开口的意思,便用力跺跺脚,转身跑了。 苏霓这才捏着手臂,实在是疼。 “怎么不跟她解释呢,她性子倔,容易钻牛角尖。” “解释了也没用,她总归不会相信她奶奶会害他爸爸。为这事我们吵过几回了,说不通。” 事实上,换了任何人,怕都说不通。 许赞也不绕弯子,抬头发现苏霓正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便明了过来,“我也没你想的那么清高,非要管进天下不平事。” “当律师这么多年,见的不平事实在太多太多……陆氏二十四年前的亏空,是我以前一个朋友在查的。” “后来他被人打断了手臂,心灰意冷离开了这行。既然现在有机会,总不能再放过。” “还是说说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吧……” 苏霓站在一旁,稍稍垂下肩膀,粗粗扫过许赞。 之前没细瞧过他,如今再看,这人虽然年纪比她小两岁,但眉宇间的成熟稳重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 比起陆弯弯的孩子气,他已是成熟到极致。 如今就这么坐在小房间里,身上各处也还十分整齐,只发丝略有凌乱,却也看不出任何焦急。 “你不担心怎么出去?” “没事。我也没获取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好奇入侵系统看看,毕竟现在网上谣言愈演愈烈,会因为好奇做这种事的人只多不少。按说关几天交个罚款也就差不多了,除非……” “除非陆氏准备起诉。” 苏霓自然也能看透彻,神色已微微凝了起来,“就算老太太不管,因为弯弯,陆长铭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嗯……” 许赞摊开手,无奈推了推镜框,“是这样的情况没错,那少不得,得麻烦你了。” “弯弯总说要是你在,一定有法子让她哥松口。可三年前你不在,她又是个急性子,才把事情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才成为他口中的无法挽回。 苏霓看出了他的为难,没有往下追问。 “老太太现在住院,避不见客。调查记录我们也看不到,但想必也没有太大进展。网上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的人很多,但最终还缺少实质性证据。可以先这样……” 他说了许多,苏霓才发现,原来他早已调查的清清楚楚。 便也没有多说,呆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便离开。 “我想,还是先让你出来吧。” …… 下午,日光仍盛。 苏霓第n次觉得自己或许需要一辆车,如今站在警察局外头,四下看几乎没有人影。 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出租,干脆上了公交。 座位很空,几乎没有什么人。 她终于还是拿出了手机,手指挽起垂落的发,很是无奈地盯着上头号码。 他说的没错,她总还是需要这个床技好的床伴,有需要求他的时候。 内心纠缠许久,便终于还是拨出了那个号码。 拨通不到一秒的时间,又立刻被挂断。 “嘟嘟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苏霓默默放下手机,抬起头扫过空旷的公交车,便干脆打开车窗,任凭外头炎热的空气吹进来。 越来越燥热。 …… 那边,秘书手里捧着他的手机,急急忙忙朝会议室走,正好撞见从里头出来的人。 连忙迎上。 “陆总,您的手机刚刚响了。” 男人轻“嗯”,修长的指尖划开屏幕锁,缓缓扫过上头的未接提示,冷眸微眯。 “您交代过不可以随便接您的电话,就挂了。” “知道了,下去吧。” 他眼帘也不掀,就这么拿着手机又回到了办公室。 坐下的瞬间,总算再传来震动声。 周弋就在一旁,听见那“嗡嗡嗡”的声响,下意识停住。 可桌后的男人,只是将手指扣在面上,有节奏的敲击着。 第八下,他才慢条斯理将之拿起来。 “喂?” 陆长铭将头缓缓往后仰,直到靠稳在椅背上。眼眸还微微眯起,像是享受日光浴的姿势,“这么快就打回来电话,苏小姐是后悔了?” “没有?” 他脸上笑容骤然凝滞,几秒之后终于起身,斜靠在桌旁,“那么我们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苏霓微愕,努力按着心底的情绪。 她如今是理亏的,给他下了套不说,还顺道把陆氏也坑了一把。 如今再回头要求他帮忙,怎么也该放软些身段。 便深吸一口气。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那头已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苏小姐若是不后悔,还想上哪去找我这样床技的男人?” “床技?” 苏霓掐着手,“你还有脸说?” “像你这样技术的男人的确少见,做了一晚,我现在还疼!” 她莫名的有些委屈。 也不知是不是快到经期,身体格外的不舒服。昨夜里之后,更是酸疼的不像话。 …… 似乎到了限制级话题。 周弋甩甩头,下意识往后退。 他总觉得接下来的话少儿不宜,他还是个宝宝不该听这些。 “疼?” 他沉声道,对面的女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周弋在关上门的那瞬间,听见自家领导忽然僵硬的声音。 “你就这么嫌弃?!” 苏霓冷哼,“我连路都走不了,你说呢!” 她说完,“啪”的一下挂断电话,心里头闷闷的有些不舒服。 事实上,身体的确是不舒服的。他实在折腾的太狠,本就精疲力竭,白天又一阵忙碌,如今走路时,大腿摩擦着,一不小心便疼的她龇牙咧嘴。 第一百七十四章 治疗擦伤用的 电话那头的男人显然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话,一时间竟愣了许久没说话。 办公室的门正好关上,周弋早已识趣离开。 男人眯起眼,指尖落在厚重的桃木桌上,食指仿若不经意似的轻轻敲击着。 “真疼?” “嗯,都没法回去了。” 苏霓咬紧了唇,干脆不要脸一点。 反正在他眼里自己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如今就算再没下限些也没什么。 下了车站在路边,她抬起头瞧着外头艳阳,一时竟不知要作何反应。 “你在哪?” 终于有了回应。 苏霓立刻报出地址,反正伤口也是他弄的,他要负责也是自然。 想到这,便忽的心安理得了起来。 于是默默地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没再让烈阳直直洒在头顶。 那边陆长铭只“嗯”了一声便挂断,也不知会不会来。 许赞还在里头被关着,依着陆长铭的性子,短时间内自然不会将人放出来。她总不能真去求他。 何况,还不一定有用呢。 …… 足足等了快一个小时,也没等到人来。 苏霓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再瞧着日渐西斜的日头,仿佛一下子,连空气的温度也降低了许多。 她没来由的多了分惆怅,便终于起身,缓缓地往前走。 没有目的性,只记得前面拐弯之后便是幼儿园,想着也快到小姑娘放学的时间,便干脆朝那边走去。 一辆黑色汽车从远处迅速驶来,扬起的灰尘落了她满身,苏霓正好抬起手捂脸,却在回头的刹那,瞧见它停靠在自己身侧。 副驾驶车窗打开,她顺着看过去,正好瞧见男人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侧脸。 比起上午的阴沉,此刻他的脸色还稍微好了不少。只是一双深黑的眸正四下打量着苏霓。 见她不动,浓眉又微微蹙着,“还不上车?” 苏霓承认自己是个没骨气的,被他一吼便乖乖坐了上去。 好在,男人并没有多说,只是默默又将车窗关上,默默朝前开。 车内很安静,淡淡的歌曲流泻出来,她有些意外地发现旋律竟那样熟悉。 再看,竟还是原本她爱听的那几首。 “怎么也不换换。” 没来由的又开了口。 可并未得到回应。 苏霓缓缓抬起头看过去,瞧见那张阴恻恻的脸,顿时便敛起脸色,有些尴尬地将头偏到一旁。 “以前听过和没听过,对我来说没区别。” 他声音仍带着明显的不悦。 苏霓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毕竟什么都不记得了,听那些歌曲却也不重要的。 拐了个弯,车子被人拦下。 “前面是学校路口,家长接孩子只能把车停在这边,是为了避免拥堵。” 苏霓主动解释,“管家开的车牌登记过可以进,你这辆大概不行。” 事实上哪怕她不提醒,那人也十分礼貌地阻止了他进入。 两人干脆下了车。 苏霓站在马路旁,刚一站好便发现了男人放肆的目光。 哪怕隔着衣服,却也仿佛直直落在她身上一般。 “淼淼快放学了,过去吧。” 两人都十分识趣的没提哪些事,就仿佛最寻常不过的夫妻,在下班后一起来接孩子放学而已。 “大老远让我过来,就是接她放学?” 他低声开口,言语里的戏谑之意再明显不过。 苏霓呼吸也随即一窒,脸色跟着起了变化,素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尴尬。 她心底是有些愤愤的,可又那样清楚这男人没说错。 叫他过来,哪是为了接淼淼,分明是有私心的。 便摇摇头,“明知故问。” 晚风轻轻吹了过来,苏霓垂着头,发被扬起,落在露出的藕臂上,在夕阳下,白的透明。 她倚在一侧,扬起手揽了揽发,轻轻地笑开。 “时间不早了。” 可陆长铭没动,双手插在裤兜里,瘦削的身形笔直地站立在一侧。身后车子一辆辆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他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嗯,下边不疼了?” 许久,苏霓几乎已是要忘记这件事,耳边却又响起他低沉醇厚的声音,像是一下子惊醒了梦中人。 她脸色略有尴尬,摇摇头又点头,答不上话。 倒是陆长铭,没有理会她的反应,黑眸径直扫过她,粗声粗气地道,“在这等着。” “可淼淼快放学了,你还去哪?”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走远的陆长铭自然也没听见。 苏霓瞧着他往另外一个方向去的,自己便默默朝前走,知不觉便已经到了“一心”幼儿园外。 正好到放学时间,她在外头等了几分钟,才瞧见欧老师领着一群小红帽出来。 小姑娘年纪小,发育较其他同学而言也比较缓慢,自然是排在前头的。 如今远远的就瞧见了苏霓。 “妈咪!” 她这一喊,其他小朋友也顿时兴奋起来,一群小手便在空中挥啊挥的,加上那入目所及之处都是的笑容,一下子便能扫去人整日疲倦。 “欧老师,是我妈咪来了。” 苏淼淼小盆友可算还懂礼貌,苏霓还没过去,她倒还迈开小短腿朝这边跑来。 身后陆安知显然是打算要说些什么的,见此情况也只能默默跟在她身后。 一边跑一边交代,“有车,淼淼你看路,小心点!” 苏淼淼“嗯嗯”直点头,可两天没见着苏霓,哪还顾的上那些,直直就投入她怀里,格外腻歪地抱紧不撒手。 “淼淼好想你啊妈咪!” “你去哪里了呀……” 苏霓莞尔,干脆将她抱在怀里,对那迎上来的香吻来者不拒,“在忙,昨天在桃枝阿姨家住的好么?” “一般般吧,就是桃枝阿姨给我搭的衣服我不喜欢。” 她扯了扯身上的小裙子,大红大紫的配色,加上搭配好了的蓝色公主鞋,小姑娘表示她是怎么瞧怎么别扭。 倒是苏霓上下打量了一眼,忍俊不禁,“挺好看的。” “才没有……” 苏淼淼小朋友自小就会自己搭配衣裳,平时穿着风格也有自己的一套标准。桃枝给她搭的这套好看不好看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见苏霓敷衍,小嘴便立刻嘟了起来。 可忽然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骤然发亮,在夕阳下染了阵阵嫣红。 挣扎起来的时候,苏霓差点抱不紧她。 “陆叔叔!” 小眼儿发亮,她格外灵活地从苏霓身上下来,“噌噌噌”几步便到了陆长铭面前,小手抱紧他大腿。 扬起的小脸素白干净。 “陆叔叔你是来接淼淼放学的吗?你和妈妈一起来的对不对!” “哇,淼淼好幸福,和别的同学一样,让爸爸妈妈一块接!” 她脱口而出,小辫子因为兴奋而甩个不停。 苏霓皱了皱眉,这时候却没再去纠正她,只抚着有些发疼的额头,默默开口,“我们该回家了。” “噢!” 好算是两天没见着苏霓,苏淼淼也还算有良心,挠了挠头之后,终于还是决定继续和苏霓走在一起。 只是步伐非常非常慢,直到苏霓耐心快要耗尽,才总算握住了她的手。 “呐,反正陆叔叔和安知都在,不能请他们到我们家作客么?” “外婆也不在家,咱们还有两个空房间呢!” 她掰着手指头数,外婆家里本还有个空置的小房间,平日里也没人住便放了她的玩具,苏淼淼小朋友此时机智地决定把自己的房间贡献出来。 倒是苏霓,愣愣地没有开口。 她觉得自己已是让了步,可陆长铭那样阴沉的脸色,让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陆安知,十分慎重地考虑了可行性。 “老太太住院了不是么?她也在医院陪护,大家都在照顾老太太,我想我可以去苏阿姨里家里,爸爸您觉得呢?” 几人之间安静的仿佛要令人窒息。 苏霓牵好了那双小手,没说话。 她只低着头打量了下小姑娘,提她理了理有些乱的衣襟。 没料到男人正在看她,那双深邃的眸,就这么直直落在两人身上。 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便能瞧见两张格外相似的侧脸,那映着夕阳,透着粉嫩的面庞和笑容。 “去吧!” 苏霓仿佛是鼓起了勇气,冲陆安知笑了笑,让他牵着苏淼淼,“安知还没去过我们家里吧,礼尚往来也是应该的。” “告诉苏阿姨你想吃什么,晚上苏阿姨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爆炒虾仁。” 得了回应,凭着陆安知的聪明劲,自然喜滋滋应声,还主动跟上苏霓的步伐,一大两个小的便手牵手朝外头走。 越过了站在一旁的男人。 陆长铭跟着转过身,瞧见那在夕阳下被拉长了的身影。 再瞧瞧三人有说有笑的模样。 走在中间的苏淼淼约莫是太开县,一手牵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好不兴奋。 他们隔着的距离终于越来越远。 半晌,男人终于提步跟上,幽暗的眉眼上染了一抹夕阳的艳色。 打开车门,摆弄好儿童座椅,又默默站在一侧。 “你坐副驾。” 苏霓被他拽着推上副驾驶,也没有二话。 可上车之后,才发现自己摊开的掌心里多了一盒药。 “这是什么?” 他脸也不抬,径直发动,“擦伤。”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与其如此,不如更现实点 苏霓先是一怔,继而小脸微红。 她身上哪来的擦伤? 反应过来之后,便下意识将双腿合拢,将脸偏向一旁,不再说话。 车子很快停在一家餐厅前,苏霓终究还是没有实现要为陆安知做他喜欢吃的饭菜的承诺,而是四人一起坐到了窗口旁的位置。 吃的是西餐,小姑娘自从来到海城,西餐吃的次数相比较以前少了不少,熟门熟路地点了牛排和沙拉之后,又特意要了份12寸的披萨。 餐厅在八楼,几人又坐在窗边的位置,夜幕渐渐沉下之后,视线往外头看去,入眼便是格外空旷的运河景色。 旁边的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火,沿着运河两岸,则一路布景。 七点时,烟火便会准时闪耀。 “其实大可以自己下厨的,这丫头都吃腻了。” 苏霓瞧见小姑娘面前剩下一半的牛排,又伸出手替她把嘴巴擦了擦。 男人倒是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放下刀叉,修长指尖落在餐巾一角,轻擦了擦嘴角。 随即一声从喉咙里溢出的轻哼,“又给你放了许赞的理由?” 苏霓一窒。 心里平白的觉得受伤,她是想要保许赞出来,也想着把他哄好了再开口。 事半功倍。 可如今被这么赤裸裸地掀开在台面上,让她有些无地自容的意思。 气氛一时僵硬,男人眼角余光往旁边看,落在那张有些委屈的面容上。 艳红的春被她用力揉了揉,泛着血色。 他忽然放软了语气。 “他勾搭弯弯,这是应受的。” 苏霓捏紧了刀叉,纤细的骨节微微曲起,“你明知道他对我的重要性。” 她也是着急了,心下也有气。 老太太在医院里舒舒服服躺着,若是陆氏为了维护形象干脆撇开老太太的干系。别说让她认罪伏法,恐怕除了受点惊吓外,半点损失也不会有。 可男人一听,脸色立刻沉下,扣在桌面的手指忽的僵住。 “所以你要我把他放了,再伙同你一起继续祸害老太太,牵连陆氏?” “你倒是闲,还有时间管别人死活。” 冷哼的声音随着话音落霞,也从男人鼻尖溢了出来。 他这分明是在说她昨晚利用他。 苏霓脸一下子涨红,刀叉“啪”的一下被拍在玻璃桌面。 “对啊,不管他非要顾我自己么?若是记着,这四年我该变成什么样?” “是我不想计较么。谁负了我,谁冷落了我五年,谁差点害死淼淼?是你,陆长铭。” 她咬着唇,说不出的烦乱。 于是用力摇摇头,甩开那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可我要怎么办,和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较劲吗?” “与其如此,不如更现实点?” 苏霓轻笑,唇畔梨涡越发明显。 她一直就说,这男人总是那样幸福。 以前冷落她的时候,从没觉着是他自己错。后来离了婚,他总还那样居高临下地出现在她面前,为她解决公事,给她股份、给她送礼物准备吃的。 他大概打从心底觉得已经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大概以为,离婚也不过是哄哄就该回头的。 直到后来的车祸。 …… “许赞是谁呀?” 小姑娘总归是机智的,本来也吃不下了便乖乖擦了手坐在一旁,感觉到桌上气氛不对,就眨巴着眼睛小声开口。 “淼淼见过吗?” 苏霓摇摇头,轻抚了抚她的发,眼神柔软了不少。 “妈咪,我想吃水果。” “好,妈咪去帮你拿。” 苏淼淼仿佛知道她不开心,朝她身上腻了腻,却抱着她的手臂不撒。 对面的陆安知立刻起身,优雅地将餐巾放下,又缓缓整理好校服领结,“我去吧苏阿姨,我知道淼淼喜欢吃什么水果的。” 他说完便起身,拿了小盘子去自助取用水果处。 苏霓多瞧了几眼,确定他没问题之后才坐回去。 眼角余光却能感觉到那灼灼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我以前……对你很不好。” 许久,男人才开口。声音低哑深沉,听不出太多情绪,可隐隐约约的,却能感觉到那细细的,透着一丝沧桑的无奈。 刚回海城那段时间,他也说过这句话。 那时候是疑问,如今已成肯定。 苏霓轻哂,咬了口吐司,杏眸微微扬起,轻撇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陆长铭手指蓦地一僵,原本惬意的模样也跟着有了改变。 “现在……也不够好,是么?” 苏霓没回应。 可那莹白的脸上,却只落了似笑非笑的模样,头顶灯光落下的时候,连那修长的颈子上,都染了细细的绯红。 “没必要纠结这个,陆先生需要用心照顾的对象,早已不是我。” 在她最需要他照看时,他从未正眼瞧过。 如今想开了,再如何贴上来,都少了那份初衷。 陆长铭呼吸一窒,因为她脸上太过明显的笑容,又或许是那漫不经心的态度。 只觉得身体里某处像是突然被尖锐的物体刺中,密密麻麻地钻进他心脏里。 仿佛无孔不入。 “你恨我。” 许久,他喉结才微微滚动了一下,轻声开口。 可那音沙哑的不像话,落在旁人耳里,平白多了分难堪。 苏霓却没有回应了。 …… 过了一会陆安知已经端着小盘子回来,干净纯白的瓷盘上,堆满了小姑娘爱吃的梨和菠萝。 气氛有些怪异。 陆安知慢慢将盘子递过去,小姑娘瞧见了便伸出手去。 …… “都吃饱了?” 他恰到好处地开口。 仿佛无法直视苏霓,天知道当她脸上的抗拒之意浮现时,他心底是何看法。 便只缓缓移开目光,瞧着那眉目清雅的小姑娘。 可那略显深沉的脸色,却让苏淼淼缩了缩脖子。 好在,陆安知已经在她对面坐下。 她瞧见水果拿了回来,端过去给陆长铭。 后者略有诧异地接过,却始终一言不发,那格外好看的一张脸,早已没有半分惬意。 两个孩子都感觉到气氛不对,草草吃完水果便离开。 陆安知牵着那小小的手走在前头,男人却默默站在苏霓身侧。 电梯里很嘈杂,有人上上下下的终归是影响了气氛。 两个孩子被人推搡着往里头,苏霓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将小姑娘抱在怀里。 人也跟着往后退,正好站在男人身侧。 已是角落。 她低头看了看,比起自己的狼狈,那乖乖站在陆长铭身侧的小男孩却全然不受影响。 周围的人都在往里挤,可人到了他这边,却因为那冷厉的气息都默默退远。 一时间,他周围倒还算空旷。 “滴”的一声,电梯到达b2。 苏霓干脆就抱了小姑娘出去。 可还没走出电梯,手腕忽的一松,上头的重量便已经被人夺去。 小姑娘“呀”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另外一道怀抱。 比苏霓抱着可要高多了。 “我来抱她就好,陆长铭你去取车吧。” “不是说疼么?” 他蹙眉,低头往苏霓身下看去。 后者浑身又僵了僵,下意识地往后躲,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之后,才默默地直起身子。 “一起过去。” 陆长铭低头,略有不耐地扫过她。 “不要抓头发。” 他忽的轻斥,苏霓便又听见那熟悉的清脆嗓音。 “哦。” 小姑娘乖乖把手缩了回去,又转为摸了摸自己的小辫子,有些纳闷。 “陆叔叔你的头发是黑色的呀。” “嗯。” 显而易见的事实。 可小姑娘却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苏霓。再转头来打量自己的小辫子。 小脸皱成一团。 “那为什么淼淼的头发不是黑色?” …… “陆长铭你放她下来吧。” 这口无遮拦的小丫头,再说下去又该说些不该的了。 苏霓跟着走了几步,连忙催促。 她忽的瞧见正默默走在自己身侧的小男孩,神色微凛。 “安知还在呢,你抱他就好。” “他?” 陆长铭停下脚步,高大的身躯缓缓往后侧,动作极其缓慢,直到撇了他一眼。 居高临下,不可一世。 苏霓默默作了评价。 似乎还有不屑? 她没来及思考完全,就听见耳边传来男人低哑的音。 “陆安知,要抱么?” “不。” 小男孩立刻摇头,那样正经的模样,看不出只是回答一个抱还是不抱的问题。 两秒后,深黑的一双眼缓缓扬起,和苏霓视线相对。 “不用的苏阿姨,我是男孩纸,不能要人抱。” “淼淼还小,白天上课很辛苦,她需要你们抱。我不需要的。” 说完,他还动了动自己的小书包,表示完全背的动。 苏霓愕然。 这意思是说,那丫头上课辛苦,他上课不辛苦? “走吧。” 两个男人都没给她多思考的时间,以前一后从她身侧经过。 她瞧见那一大一小两道背影,不知为何心口忽的发热。 尤其炽亮的灯光从他们头顶落下,映着那瘦削却温暖的背影,映着小姑娘格外开心的小脸。 “这一家子长的可真好看。” 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句评语,苏霓下意识看过去。 刚经过的两名女生冲她笑了笑,说了些孩子很可爱的话。 可苏霓,却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 刚刚从她面前经过的车里,坐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这几天经常碰见的人。 到现在苏霓才想起来,那样眼熟。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她就是非要踩他的底线 “苏阿姨,你怎么了?” 直到身后传来细细的声音,苏霓才恍然回过神来。 可先前站在那拐角的男人早已离开,留下的那道黑色背影也已经消失不见。 陆长铭已经把小姑娘放下,回头瞧见苏霓还站在远处不动,终于觉得不对劲,迈开修长的腿往回走。 在他前边的陆安知此刻已经到了苏霓跟前,小小的身子正侧身挡在她前头,仰起的小脸素白,“苏阿姨,怎么了呢?” 手指被捏住,轻按了按。 苏霓这才想起来,于是怔怔摇头,“我没事。就是看见了一个熟人。” “哪个熟人?” 身后传来的那低沉沙哑的嗓音,和陆安知的声线相差实在太大。 苏霓略有惊愕,回头才发现陆长铭已经出现在自己身侧。 高大的身躯总在无形中给人压迫感。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苏霓咬着唇,没敢往下说。 可陆长铭是不愿放过的,等到他快要失了耐心,才终于听见苏霓低低的声。 “很像傅北安……” 傅北安?! 苏霓可以感觉到男人骤然僵硬的身躯,以及那忽然变得冷厉的气息。 还是这样。 以前提起时,他也总的神情激动。 一个抢走了他心爱女人的男人,一个藏在暗处时时刻刻盯着他的人。 陆长铭,仍是那样忌讳这个名字。 可忽然,苏霓又觉得哪里不对? 傅北安昔日勾搭上莫雅薇,两人甚至打算私奔,最后因为一场事故杀人才造成后来局面。 但毕竟,是快十年之前的事了。 他还记得? “这个人……” 陆长铭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过激的反应,缓缓地低头。 “很熟悉。” 苏霓点头,看着他的目光不住闪烁,笑容越发灿烂,“可能是我看错了。” “嗯。” …… 苏霓牵着陆安知往车子走,没发现身后那男人正眯起眼细细打量着前头。 可拐角处是什么都没有的。 直到他们离开,才终于有一道人影出现,望着这个方向,目光久久不曾移动。 …… 回到外婆公寓已经九点。 苏霓招呼着两个小的洗澡,陆安知一时脸又有些红,只连连摇头说要让苏淼淼先洗,并且打定了主意要自己来。 苏淼淼倒是主动,找了自己的睡衣递过去,自己洗好了则主动到床上躺下,等着苏霓回来。 浴室里是陆安知发出的水声。 “不用管他。” 男人就坐在客厅,高大的身躯窝在沙发上,显得沙发很小很小。 此刻,他只随意地撩起双腿,手里捧着笔记本在处理什么。 见着苏霓总在一旁张望,才出声提醒。 “毕竟还小。” “他三岁开始就自己洗澡自己睡,没人理会过。男孩子,没那么娇气。” 苏霓很想告诉他,这不是娇妻。一个正常的四岁小孩,哪怕能独立照顾自己,可也还是需要大人多注意的。 然而对此,她认为没有任何争论的意义。 两人只默默等了一小会,陆安知便已经走出来,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探出头偷偷瞧了瞧苏霓和陆长铭,才脆生生地问,“苏阿姨,我睡哪个房间?” “这边。” 苏淼淼说放了她玩具的客房,苏霓刚刚收拾好,“你和你爸爸一起睡这里可以吧?” “没问题!” 他答的干脆,擦了擦脸便走进去,“那苏阿姨晚安。爸爸,我先睡了。” “嗯。” 陆长铭对他的态度,一贯是比较冷漠的。 可苏霓大约也清楚陆家对男丁的要求,她如今的身份,也的确不方便评价对方的教育方式。 倒是两个小人都去睡了,狭小的客厅里只余下他们俩。 陆长铭忽然起身,老旧的样式设计,客厅本就不高。他如今站起来,一下子便仿佛占据了大半空间。 略显黯淡的灯光从他头顶落下,厚重的阴影将他的五官衬得更加分明,黑白光影之间,男人阴沉的面色显露无遗。 手机震动,苏霓低头看了一眼消息。 而此时,陆长铭已经走进浴室,他也没有任何忌讳,一边走一边脱,到浴室时,身上便只剩下裤衩。 苏霓瞧了一眼,红着脸拾起来,人也跟着走到浴室旁边。 里头是氤氲的气息,男人瘦削精壮的身躯就映在窗户玻璃上。 她手里捧着衣服,听见里头传来声响。 “过来干嘛?” “衣服。” 苏霓惜字如金,皱着眉敲了敲门。 立刻被打开。 男人身上还尽是泡沫,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之后,睁大眼睛瞧她,“有我穿的衣服?” “没有,这里有套我买大了的,你将就着穿吧。” 她一愣,这才发现陆长铭是裸着身体的,上半身精壮的身躯尽数被收入眼底,腹上几块肌肉整齐又结实。何况,在腹肌下面,也…… 苏霓立刻别开眼,将衣服塞了进去。 …… 她拍了拍脸,站在客厅里。 偷偷摸摸地往身后看去,在发现男人仍在洗澡时,终于走到沙发旁。 弯腰,拿起了那不属于她自己的手机。 果不其然,是有周弋的信息。 “警方要求我们客观陈述事实,二十四年前的那三千万,是否属于被人不正常拿走。” 她想起自己刚刚收到的消息。 是陆弯弯发来的,说的是许赞的意思。 现在情况不明,老太太是陆氏的形象,更甚几乎对外代表着海城。 如今身陷丑闻,主动的不得已的要为她出头的人实在太多。 他们想寻找突破口,一是让陆氏自己承认这场经济纠纷,让老太太陷入被动。二是让老太太主动承认。 三,他们另外想办法逼迫。 苏霓深吸一口气,在手机上按了一段文字。仔细读了一遍之后,却没有立刻按下发送。 而是将手机背过身,默默朝浴室走去。 陆长铭正好打开门,高大的身躯裹覆着一身雾气缓缓走了出来。 他没穿苏霓准备的衣裳,只在下身围了一块毛巾,苏霓越过他还能瞧见那被他随意扔在一侧的黑色布料。 所以,这人里头、光着的? “陆长铭。” 苏霓低着头,眼眸只盯着地板。 只是不经意扫动视线时,还会瞧见男人光着的脚指头。 和他的手指一样,修长又分明,踩在干净的地板上时候,脚背还落了丝丝水珠,在那白皙的肤色上,显得晶莹剔透。 “老太太,会怎么样?” 她忽的提起这件事,倒让陆长铭有些意外。眸光微闪,细细凝了她几秒,便又继续拿着毛巾擦头发。 身上的肌肉因为这个动作牵动,线条越发柔美好看。 “大家都顾忌着她几十年积累的名声,你更顾忌着陆氏是不是?可不管因为什么,杀人都是要偿命的不少么?” “偿命?” 他擦拭的动作微顿,鼻尖里传出一声轻哼。 “九十二岁的人,你想让她怎么偿?” 陆长铭忽的有些烦乱。 毛巾在发上用力揉了几下,随即被他往旁边扔去,正好落在浴室的架子上。 深冷的眸撇了一眼苏霓,自顾自朝客厅走。 她往后退了几步,此刻也顾不上其他,那跳编辑好的消息早已发了出去。 “老太太现在在医院里,撇开其他不说,她总归是我的奶奶,是淼淼的太奶奶。你是想让我亲自揭发她,然后把她送到监狱,眼睁睁看着她死?” “苏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二十四年前陆氏的情况,就该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可能做出的选择。” 她有些不解,素手拽紧了手机,杏眸微微睁开,略有些不满,“她的选择,就是害死你父亲,然后牵连着连我母亲也一并害死了吗?” “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无论如何你都会护着老太太。就算哪一天她把目标转向我、转向淼淼,你也仍旧一声不吭吗?” “这不一样。” 男人薄唇紧抿,已有明显不悦。干脆伸出手一勾,便将她拉到身边。 “我从没有说她的选择是正确的,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拉了陆氏陪葬!” 他那样气愤。 说到底,陆氏能有今天,老太太也占很大功劳,她是陆氏最早的领军人物,又风风雨雨几十年过去。如今海城能有她这备份的人实在不多。 她可以凭着一腔仇恨做事,可他却必须要考虑更多。 于是眯起眼,狭长幽暗的眸深不见底,里头情绪深浓,就这么尽数落在苏霓脸上。 “二十四年都等了,不差这一会,嗯?” 他轻声附在她耳边开口,声音低沉温雅,只在手臂上微微用了力度,掐住了她肩膀。 苏霓吃痛,却忽的笑开。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就那么一瞬间,似乎连呼吸都变得矫情起来。 她就站在原处,细细的目光落在男人越来越冰冷的脸上。 两人好像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越是笑容灿烂,他就越阴鸷深沉。 一边是火,一边却冰冷如深冬。 “笑什么。” 陆长铭语气不善,越发的不耐。 可苏霓唇畔梨涡占放开来,衬着那月牙一般的双眼。 明艳,亮丽。 她终于扬起手,摊开的掌心嫩白,里头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手机,“可如果,我已经做了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就非得和我做对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男人眼底的情绪仿佛在瞬间被冻结,连带着苏霓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僵硬。 “你说什么?” “有媒体发消息找你,我替你回复了。” 苏霓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总归做是已经做了,她否认也没有用。便干脆想开了,就这么站定在那。 男人的脸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瞧见苏霓还面不改色的样子,瞬间脸色又沉下几分。 一切仿佛静止住。 独独有他的手从那双白嫩的掌心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打开。 有许多未读消息,最顶端的那条是来自海城日报的主编。 “陆总,二十四年前的两桩案子是不是真有联系?亏空了陆氏一千万事件是否属实呢,这件事您今天发布会没有提及过。” “另外,他们几人会否真如外界传言,有害死您父亲的嫌疑?” 他老早便瞧见了些。 事实上,他通讯录里不乏各家媒体的人,在这种关键时刻自然都会蜂拥而上找他套消息。 而他一贯是不回复的。 但此刻手机里却有一条由他的帐号发出的消息。 “有。具体情况等调查结果。” 短短的几个字,那头的主编却开始狂刷回复。 “陆总,真?假?” “我问了两个问题,您回答的是哪一个?还是两个都有!” “陆总?!” 他扫过,手指骨节捏紧了手机。扬起的目光里再没有任何情绪,就这么紧紧盯着苏霓,像看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这么做?” 他大概可以想象,过不了几分钟,这段聊天记录将会出现在各家媒体上。 明天的新闻头条大约会是“陆氏总裁坦诚二十四年前隐秘!”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豪门秘辛!” 甚至会有人,用这短短几个字揣测出一段世纪大戏。 …… 时间的流逝仿佛停止了一般。 半晌,他才低声开口。 “苏霓,你知道这会对陆氏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他声音还很平稳,似乎听不出发怒的模样,更加不会有任何要夺门而出的的打算。那双深黑的眸宛如深潭,里头情绪深浓,却怎么也看不透。 明明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可偏偏陆长铭就静静立于一旁,没有着急忙慌地去处理,也没有因为生气而怒斥她。 “不会再像今天一样掉股票了事。” 她如何会不清楚。 然而苏霓更清楚的却是陆长铭。 像他这样的男人,以前嚣张跋扈惯了,这几年之后性子越发沉稳。 这种本该是要生气的局面,可他既能表现得这样镇定,却反而说明他内心的不平静。 苏其轻叹了一声,忽的笑开,明眸皓齿,在灯光下莹白好看的一张脸。 他竟因为这个笑容晃神。 “今天收盘掉了五个百分点,如果陆氏总裁承认陆氏三位元老以及德高望重的老太太都与二十四年前两件案子有关。” “明天大概会再掉七八个点?” “市值缩水多几个亿?” 她笑,在男人冰冷的目光下,却没有任何畏怯。而只是摊开手,秀眉微微扬起,“我知道,可那又怎么样呢?” “凭什么你以为我会为了陆氏放弃对付老太太,还是你觉得我会和你一样,顾忌着陆氏的形象和发展,顾忌着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形势。还是……” “顾忌你?” 陆长铭有些愣。 狭长的眸缓缓眯起,身上的戾气越发明显,仿佛在那瞬间,凌厉的目光便已经将苏霓重重戳了几个洞。 冷风吹进来的时候,簌簌地发疼。 他脸色早已难看到极点,下颌线条紧紧绷住,铁青的脸色活像是要掐死苏霓 可那双手,却只落在她腕上,很用力很用力,又疼又麻。 “你就非得和我做对,嗯?” 陆长铭深吸一口气,薄唇轻启,上头染了的淡漠笑意,依旧不达眼底。 “陆氏跨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的报复心,已经夸张到连不想干的人都要牵连进去的地步吗?!” 她才不是报复心。 苏霓自己是清楚的。 她抽了抽鼻子,实在是手腕被捏的太疼了,便紧紧地咬着唇,哪怕唇角那处嗅到了丝丝血腥气。 而后轻“嗯”了声。 “看来你是真忘记了啊。你觉着我不会针对你么。” “可是陆长铭,我们本来就是仇人啊。我对你的恨不会比老太太少啊……我不是那样大度的人,可以和你一样忘记一切重新开始,把发生过的当作没发生过。” “我多小心眼啊,二十四年前的时候可以记到现在。凭什么要忘记四年前呢?从头到尾,陆氏就也是我的报复目标之一啊。” 她低下头,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呼疼。 可到此时,苏霓也只能狠狠咬牙忍下,杏眸里泛着细细的泪光,却始终不肯掉落下来。 男人手劲未松,捏着她两只手腕,像是要活生生将之捏碎掉。 苏霓脸颊煞白,她透过那份劲道便能感受到这人的愤怒。 可还努力开口。 “只可惜,四年前你做过的事,全都忘记了……” 这句话,像是压断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男人忽的将她压到墙上,一只手仍用力抓着她两条手臂,另外一只手却已经碰上她白皙的颈子。 “故意的?” “你还有没有理智?!” 理智? 苏霓摇摇头,她从来没有那种东西。 反正消息已经发了出去,此刻陆长铭手机不住传来震动,消息和电话都响个不停。 她大概能猜到的,自己特意挑选了海城日报的主编,想来效果会最大化。 只是,这男人似乎格外生气。 但他气什么呢,陆氏将要缩水小半的市值?还是即将被拘留的老太太? 又或者,是她这样过份的做法。 苏霓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想不清楚。 “是我太天真,以为你服了软,以为这四年你性子总算磨平一些。” 他沙哑着声音,那在喉咙里摩挲了许久的嗓,仿佛是激情过后的沉淀,在寂静的夜里透着说不出的喑哑磁性,“我给你机会,你不要。把放弃抚养权当诚意,你还是视而不见。为的就是这一刻吗?可这真值得?在你眼里,我做的所有,都没有一点用处是不是?” 莫名其妙的,苏霓觉得有点疼。 她已经分不清这点疼是来自手腕还是心脏,怎么就无声无息地堵在喉咙里,憋闷的感觉要让她说不出话…… “你们在干什么?” 僵持中,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细细脆脆的嗓音,瞬间便打破了空气中所有岑寂。 苏霓可以感觉到男人身上的戾气在渐渐消失,那沁凉的指尖立刻从她身上移开。就那么几秒的时间,她甚至能瞧见那男人目光里的尖锐变成和缓。 “你们在吵架对不对。” 小姑娘穿着她最喜欢的睡裙,脚上没穿鞋子,走过来时无声无息的,就这么默默出现在两人面前。 此刻正扬起素白的小脸,不满地看着他们。 “为什么要吵架,吵架是不好的行为。你们都不听话了吗?” “妈妈,陆叔叔是客人,你怎么可以凶她?” “陆叔叔,妈妈是女士,你怎么可以掐她?” 陆长铭一愣,下意识退后两步,双手收在身侧,哪还敢有半点动作。 他缓缓朝苏霓看过去,这才瞧见对方手腕上明显的印子。 一下子便懊恼起来,瞧见她有些狼狈地靠在墙上,心里涌起的某种未知名情绪,将他胸口堵得水泄不通。 小姑娘在两边看了看,最终还是决定朝苏霓走去。 细细软软的小手别扶住她的,往腕上的红印不住吹着气,“疼吗?” 苏霓摇头,声音喑哑,“不疼。淼淼帮妈咪呼呼了,不疼的。” “可是看起来好严重啊。” 她知道的,上次不小心在学校摔了一跤,她疼了好多天呢。现在看起来这么严重,怎么可能不疼。 想到这,苏淼淼再看向陆长铭的目光便有些不善了。 苏霓连忙抓着她,有些疲倦的抚额,“不严重,妈妈和你陆叔叔就是在开玩笑呢。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我们……没有吵架。” “可淼淼都听见了啊,你那么凶,他也那么凶!” 她跺跺脚,格外的委屈。 甚至连平时软绵绵唤的“陆叔叔”也换成了一个冰冷的“他”字。 陆长铭自然注意到这个细节,身形又是一僵。 他如今瞧见那抱在一起的母女俩,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这四年他昏昏沉沉清醒的日子不多,可每次不都费尽了心思打听她的下落。好不容易盼了四年,她终于回到海城。 甚至还给他生了个小姑娘。 可他非但没能让母女俩重新信任他,反而搞的像仇人似的。 似乎连那对他犯花痴的苏淼淼,也开始产生敌意。 “爸爸,您还不睡么?” 陆安知自然也是早醒了的,只是他性子终究比苏淼淼要稳重一些,知道这些情况不是自己能随意插手的。便默默呆在房间里。 直到小姑娘走出来。 他从房间里拿了拖鞋,走到小姑娘面前,缓缓蹲下。 粉红色的小熊拖鞋被整整齐齐放在地板上。 “淼淼,穿鞋。” “夜深了,地板凉。” 第一百七十八章 和好了?嗯 小男孩声音脆脆的,身上穿着小姑娘的一套白色睡衣,因为上头映了些可爱图案而有些羞窘。 “很晚了,快去睡吧。” 陆安知这样的懂事,苏霓便也把小姑娘放下。 那细嫩白皙的小脚丫便穿到拖鞋里,头顶落下的灯光尽数洒落在那张素净的小脸上。 脸儿还泛红,眉眼里尽是讨喜的模样。 “那你们不可以再吵架了噢。” “知道了。” 苏霓的“听话”让小姑娘很满意,随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便四下转了转,朝陆长铭看去。 他实在太高,苏淼淼表示自己需要扬起脖子,真的好辛苦。 便干脆朝陆长铭招招小手。 陆长铭立刻蹲下。 “你也不可以再欺负我妈咪。” “不会。” 他点头,薄唇仍还抿得紧紧的。 嘴上虽是应了,可心里的气哪能消的那么快。 苏霓确然做的过分。 她用了他的手机,打着他的名号给海城日报的主编回复消息,确认陆氏在二十四年轻确实被亏空了三千万。 而这三千万,又与那几名高管脱不了干系。 如今已有许多猜测,这三人都是老太太的心腹,昔日她更是在经营理念上和陆正义有极大差异。 手下人和陆正义起了冲突,意图带走一笔钱自立门户。 谁料事情败露,老太太为了陆氏,大义灭亲? 又或者,是那些关于陆氏隐秘的各类猜测。 总之今天的承认,至少定了那三人的罪名。 而老太太的身份,林林总总,也会引起轩然大波。 …… 苏淼淼看他脸色这样难看,小脸又皱了起来。 “可你看起来还是很生气,你要和妈咪和好呀。” “怎么和好?” 陆长铭眯起眼,深邃的瞳孔里流转着几不可察的光芒。可若是有人深深地朝里头看,便会发现那映在其中的无奈和细细的苦涩。 男人眼角余光朝身侧看去,却只瞧见那隐隐透着疏离的身躯。 回来的时候,听见有陌生人夸过他们一家四口。 陆长铭不可否认的,心里还多了分欣喜。 可如今在看苏霓此刻的冷漠,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于是挑眉,便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子。 “你亲亲她就好了嘛。” 苏淼淼拨开他的手,她可不太喜欢旁人捏自己,当即皱着小脸,把他往旁边推去。 四目相对。 男人眸里泛着一丝难言的情绪,先前的愤怒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深切的无奈。 在他眼里,此刻的苏霓无疑格外好看。 那样素白干净的一张脸,未施脂粉却已足够明艳。 只是身躯微微颤着,略有抗拒。 “淼淼让我亲你。” 他沉声道,此刻反倒有了借口,主动起身朝她靠近。 身上强烈的气息便裹覆在苏霓周身,她僵硬着往旁边躲。 瞧见小姑娘津津有味地仰着头,一双眼睛乌黑发亮。 苏霓脸又黑了几分,轻斥,“苏淼淼,不许胡闹了,快去睡……” “觉”字还没说出口,她便已僵住。 因为那灼热的气息已然触碰到她脸颊,男人浓烈的气息弥漫在她周身。 他当真亲了上去。 唇映在她右侧脸颊上。 苏霓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此刻略一停顿,却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一般。 “和好了,嗯?” 男人低低的音在耳边回响,醇厚温雅,又带了淡淡的迷醉感。 苏霓终于转过视线,却发现他径直瞧着小姑娘。 刚刚那句话,却也不知在对谁说。 “可心满意足?去睡觉。” “好的呀。那我去房间,嗯……安知你可以给我读故事书么?” 小男孩愣了愣,脸儿有些红。 去房间哎,他想,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而且,她的故事书,自己都能认出来么? 陆安知有些惆怅了,但低头瞧见小姑娘格外期待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同时他决定,以后要抓紧时间念书认字,把所有的故事书全都读一遍。 …… 两个孩子手牵手十分愉快地一起去了房间,外头便只余下两人。 比起先前,此刻气氛格外僵硬。 苏霓漠然站立一侧,仿佛他不存在似的用力擦了擦脸。 面上尽是疏离。 而那只裹着毛巾的男人,却仍旧光着脚站在地板上,发上的水便顺着那乌黑的发缓缓往下滑落。 直到“啪”的一下,落在地面。 “苏霓。” 他忽的开口,声音喑哑。 “这个时候,警察应该到了医院。” “老太太被调查,或许拘留,成了既定事实。” 她点头,“我知道,可这还不够。” 苏霓双眼清澈,直直地望进他眼底。 男人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就这么定定回望着她,也不说话,整张脸上哪有半分情绪。 “陆氏……是因我而受的牵连?” 他仿佛是喃喃出声,音很低。 苏霓几乎就要听不清楚了,可莫名的因为他这样的语气而心烦意乱。 便挥挥手。 “就算是又怎么样,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大度。” “陆长铭,过去的事情我不会轻而易举忘掉,除非我没有回来,否则……” “不。” 他开口,比苏霓更快,黑眸里漾着再明显不过的光。 “哪怕如此,我仍希望你回来。” ……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目前多少家媒体发布了?” “对,是我这边公开的。” 苏霓捏紧了手掌,没有主动说话。 只是她目光所及处,还能瞧见男人阴沉的脸色。 心里无声无息的,便堵了些不知名的东西。 “我立刻过去。” 他终于挂断电话,收拾了自己的衣服换上。 从浴室到客厅,来回走了两趟。 直到重新把有些发皱的衣服穿上身,默默站定在门边。 “我走了。” 苏霓低着头,没有应声。 但她还能感觉到男人灼热的目光,正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明天早上管家会送安知的衣服过来,顺便送他们俩去学校。” 他说完,也知道不会再有回应,终于离开。 苏霓这才抬起头,耳边响起门被关上的声音。 以及楼下明显的车子发动音。 …… 车子开的飞快,男人修长的手紧握住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电话。 周弋在那边已经十分着急,“警察刚刚来过,老太太已经被带走了。现在在去警察局的路上。” “您看媒体那边?” 陆长铭略沉吟几秒,瞧见前方绿灯亮起,立刻开车出去。 “一律不做回应。” “另外,明天上午召开股东大会。” 周弋微愕,但常年跟在陆长铭身边,对于他的脾性格外清楚。闻言也没有多问,只应了一声,“好的。” …… 老太太很快便到了警察局,她坐在轮椅上,身侧自然有人护着。 只是刚下车,外头便已经围满了人。 媒体和记者一圈又一圈。 “他们到了!” “在那!” 立刻有人发现了这辆车,几乎就在瞬间便朝这边围了过去。 深夜,闪光灯的光亮,足以照亮大片夜空。 “老太太,您对于现在的情况有什么要说的呢?” “您真的如网上所说,有杀害自己儿子的嫌疑?” “很多人都不相信您会这么做,那么您要如何对进行辩解?律师团队会是陆氏的御用团队吗?” …… 有人拦在她面前。 苏霓透过电视,却还能清晰地瞧见那张苍老的面容。 比起以往的精神矍铄,老太太似乎是真老了。 格外的憔悴,低垂着的眸里,仿佛没有生气。 一个九十二岁的老人,这样的年纪,又还能精神到哪去? “我是老太太的律师,大家稍安勿躁,请等待调查结果。” “另外,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老太太身体不好,还希望大家让她顺利接受调查。” 这话一出,总算是有了反应。 不少人便默默停下追问,只是仍没有离开。 围观还在继续,警察局那边也知道拖延了太长时间,便已经让警力准备强行驱逐。 苏霓坐在电视机前,还只静静盯着镜头里的那张脸。 已经被人遮挡住了视线,她除了那佝偻的身躯外,什么也看不见。 倒是里头又一阵骚乱,媒体纷纷朝另外的方向跑去,围住了来人。 一辆宾利慕尚。 男人身上还是刚刚的那套略有发皱的衬衫和黑色西裤,洗干净了却来不及吹干的发看起来有些凌乱。 可他下车,只往那一站,便仿佛有了独对天下人的气势。 “陆总,这件事是经过您的亲自确认才发布的,您知道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吗?” “请问您对陆氏的未来有何看法?” 话说到这,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嘲讽。 这件事闹的很大,谁都知道。 然而只要陆氏出面,证明那三千万挪用是正当的,一切便会慢慢沉寂。 可偏偏,陆氏总裁选择了亲自承认。 “现在网上出现了许多不利于陆氏的谣言,您准备如何处理?” “陆先生……” 有人催促。 也有人围在他身侧。 可终究没有人会像对待老太太那样逼上前。 冷厉的气息环在男人周身,那张清隽的面容上没有半丝情绪。 他只是脚步坚定地朝前走,模样虽有狼狈,那份疏离和魄力,却从未消退。 “老太太。” 两分钟后,男人终于出现在轮椅旁。 助理退到一侧,他便主动握住了轮椅推手。 “我送您过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就为了个女人,你六亲不认吗 苏霓仍坐在客厅里,里头忽然传来脚步声。 “苏阿姨,淼淼睡了。” 她抿了抿唇,瞧见那穿着素白睡衣的小男孩,手里捧着一本《格林童话》。 “你给她读了书?” “嗯,可惜还有些字不太认识,就自己编了些内容。”他挠挠头,抱紧了那本书,小小的脸上布满认真,“您放心,我一定努力认字,提前准备好。下次再给淼淼读睡前故事,保证不出错。” “不用太着急,慢慢来。你也还小……” 苏霓莞尔,怎么也想不透,莫雅薇的儿子怎么会这么讨人喜欢。 她心里想着,等这件事告一段落,一定要把查查这孩子和莫雅薇的关系,要真是陆原的儿子,那他和淼淼…… “苏阿姨,那我去休息了。晚安。” “晚安。” 他很识趣,既没问她为什么还不去睡,也不问陆长铭去了哪,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就按照既定计划走到自己的房间。 …… 苏霓干脆关了灯,任凭电视机里闪烁着的光线将客厅照射得晦暗不明。 而在里头,摄像头还跟着男人离去的背影。 那样清隽好看的面庞,那样矜贵的男人。如今正有些狼狈地推着轮椅,一步步往警察局里走去。 苏霓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隐约还能瞧见老太太侧过身去听他说话。 约莫是在商量如何解决困境? “嗡嗡嗡”的声音传来,苏霓拿起手机。 “在看新闻吗?最新消息,那三人已经承认挪用公款三千万,并且说明事后是老太太压下来的。而当时反对的陆正义出了车祸,身亡后这件事便再也无人提起。” “苏霓,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老太太脱不了干系。你的目的很快就要达成了……”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单泽奇,她完全能听出对方言语里的兴奋。 那长年温和模样的男人,能有这样的情绪波动实属难得。 “苏霓?” 她怔了几秒,视线落在电视屏幕上,许久不曾移动。 直到单泽奇再度催促,那宛如春日暖阳一般的音,又慢慢传了过来,“抱歉,我或许是太激动了。” “但你知道,这件事结束之后,咱们就可以离开海城。” “可……” 她从未说过还要离开。 外婆仍在这,自己是她在这世界上仅剩下的亲人,那已是迟暮的老人,她如何还能离开? 可单泽奇早已考虑到这一点。 “前几天和外婆通过电话,考虑到你现在的处境,她愿意和我们一起去伦敦,颐养天年。” “刚过去或许会有语言不通的问题,安排好英语教师,慢慢的会适应的。” 他循循善诱。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碌,为的就是能尽快解决这桩事。 他不想承认,自己终归没有想象的大度,放任苏霓呆在海城,继续和陆长铭牵扯不清。 好在,苏霓沉默了半晌之后,终于还是应了声。 “要是外婆愿意的话。” …… 她挂上电话,直播已经告一段落。 最后是以陆长铭推着老太太进警察局为结束。 “陆长铭在十分钟前出现在警察局门口,亲自推着陆家老太太进去。或许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大家想象的糟糕。那么坊间传言陆老太太因为维护手下人以及经营理念的冲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陆正义下杀手一事,究竟是否正确呢,让我们静待调查结果。” 于是人们的关注点,终于转移到凶杀案上。 苏霓默默蜷着身子,手指无意识地按着遥控。 画面一转再转,直到熟悉的综艺节目出现在视野里。 她才终于停手。 而脑海里,却一直浮现出男人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想起他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哪怕如此,我仍旧希望你回来。” 莫名的心口发闷。 …… 警察局内。 老太太先前便是经过问话的,那时还只是配合调查,如今嫌疑人的身份却已经被定论,她只能被送到审讯室。 进来的时候,除了两人之外,莫雅薇也挤开媒体跟在后面。 好不容易进到警察局里,便瞧见陆长铭站在外头,而老太太已经被人推到审讯室。 “长铭,老太太……进去了?” “嗯。” 男人只缓缓应了声,拢起的眉宇里的愁绪仿佛浓得化不开。 莫雅薇心急,也不知是从哪里过来,风尘仆仆的一身,看起来格外狼狈。 “她,会被判刑么?” “长铭,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老太太这个年纪,哪还经得起折腾。二十四年前的旧案,翻过去就算翻过去了啊,你看老太太这几年也极少过问公司的事。你何必还要让她……” 让她去坐牢呢。 九十二岁了啊,别说坐牢,就是这一层层的审讯,也不一定能撑过去。 “又是,因为她吗?” 终于还是想到了苏霓。 而男人的面无表情和了然的模样便已经证实了这份猜测。 莫雅薇身形忽然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怎么还对她念念不忘!都四年了。” 她声音忽的拔高,引起了阵阵骚动。 周围有目光投过来,带着些不满和审视。 莫雅薇连忙别开眼,面上的狰狞之色立刻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震惊。 “难不成……你已经想了起来?” 她倒抽一口凉气,再去观察男人的脸色,却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他从站在这里开始,便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只在此刻微微挑眉,想是回应。 莫雅薇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的。她是生怕陆长铭真想起了那些事,那几年真算是他对不住苏霓,加上后来流掉的那个孩子。 到时候他的内疚心一上来,一颗心怕都会放在苏霓那。 所以他才为了苏霓,连老太太和陆氏,都不顾了? “一直不肯开口,只说让律师处理。” 这么一耽搁,审讯室里的人已经出来。老太太的油盐不进似乎让她们有些烦恼,正要吐槽时候,又瞧见岿然站定在外头的陆长铭。 那人抓了抓头发,转身朝隔壁走去。 厅内便还是原样。 莫雅薇此刻已经在小心翼翼地打量这男人,瞧见他仍是不为所动之后,才忽然反应过来。 真要是恢复了记忆,他就不会还这么冷静。 想到这,她总算恢复了镇静,小心凑过去,“你是不是另有计划呢?我看老太太在这种地方也受不住几天,还是尽快救她出来吧。” “救?” 他轻声开口,双手负在身后,冰冷的面容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罪证确凿的事,还要怎么救?” “罪证……就算真能定案,毕竟是二十四年前的案子,那也可以……” “可以怎样?” 陆长铭忽的打断她的话,黑眸缓缓眯起,似笑非笑的模样让莫雅薇看了心惊胆颤。 “像当年你那样,主动替人顶罪?还是又打算买通法官和律师,来个从轻处置。” 她惊惧不已,身子连连颤抖着说不出话。 一双丹凤眼此刻睁得大大的,捏在身侧的手掌已然紧握,可身体因为害怕而颤抖,更甚连带着声音也颤颤的。 “你、你别这么说。咱一码事归一码事,傅北安他杀了人嫁祸给我,如果我不自首罪名只会更重不是吗?” “雅薇。” 莫雅薇一径摇头,到这时才想起自己身处的地方。 这里是警察局。 曾经她就是受了审讯,被人送往监狱。就是在这里,承认了自己杀人的事实。 忽的全身发冷,她猛地朝后退了几步,直到抵靠住墙壁,才终于感到安心。 便又努力挤出笑容,“至少那时,你是努力在营救我的。是苏霓,是她背信弃义,非但不肯帮我辩护,还装成那样大度的模样让我认罪……” “傅北安出现了。” 她微怔。 似乎没听清楚,可未说完的话却已经留在喉咙里。只余下一张狰狞的面容紧紧盯着陆长铭。 “你、刚刚说什么?” “快十年了,傅北安再次出现在海城。还需要我说的更清楚?” 他声音喑哑,一再说出这个名字时,心绪终归还是有波动。 “他还回来做什么?” “谁知道呢。” 傅北安,怎么还会出现? 莫雅薇忽的尖叫一声,满脸的惊惧和紧张。甚至开始四下观看,生怕那人如今就在她面前。 过去十年,极少会有人再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那是她曾不顾一切的男人,为了他背弃和陆长铭的婚约,为他献出自己的第一次,为他怀过孕,甚至……为他杀人。 到最后她都以为那个男人是爱她的,直到判刑时,他仍未出现。 可时隔十年,他竟然还回来了? 莫雅薇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在她耳边说的话。 “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不过因为你是他的女人而已。” 她惊惧万分,再难保持冷静,便连一开始的质问都不再记得,踉跄着跑了出去。 …… 律师从审讯室内走了出来,看向陆长铭的目光格外复杂。 “怎么样?” 陆长铭主动开口询问,对方才低声应,“没办法。” “老太太想和您说说话,您进去吧。” 第一百八十章 危机 昏暗的小房间。 四面墙壁上都是摄像头。 陆长铭刚一走进去,门便又被关上。 老太太满头银发,坐在轮椅上,仍旧不发一言。 “让你进来了啊,坐吧。” 他点头,默默坐到了对面。 许久都没有人开口。 陆长铭可以感受到老人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那样放肆又没有遮拦。 他目光灼灼的,也回望过去。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苏霓那小姑娘,生的很好看。” “嗯。” 他从不否认这件事,那格外水灵的小姑娘,本就十分讨喜。 何况,还是自己姑娘。 可老太太选在这时候提起苏淼淼,总会让人不自觉多想。 陆长铭抿紧唇,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是你的女儿。” 老太太忽然开口,苍老的声音落在男人耳里,让他忽的一怔。 继而轻轻抿起薄唇,不发一言。 “看来是真的。” 那略显佝偻的身躯靠在椅背上,许久之后才缓缓地开口。 “就在刚刚我还在想,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让我被抓,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现在懂了。” 他轻扯开唇角,双手倏地紧握。 俊脸微沉。 可老太太仿佛没有瞧见他阴沉的面色,更不曾去关注他此刻已然变得冷厉的气息,而只是默默笑出声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啊,我出事没关系,可明天一早,陆氏市值恐怕缩水三分之一。” “说到底还是苏霓厉害,偷偷摸摸给你生了个女儿。所以你不得不帮她对付我,嗯?” 他不言语。 可老太太精明的视线在他脸上来回打量,对自己的猜测越发自信。 但越是如此,她就越难以脱身。 老太太始终觉得陆长铭和他是一样的人,做什么想什么不过也是为了利益而已。 四年前她输了,陆长铭也只是架空她的权利而已。无非是明白自己的存在对于陆氏的意义。 可如今苏霓给他生了女儿,似乎又有些不一样的。 “我和你不一样。” 陆长铭许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面色已然阴沉似水,深黑的双眸紧紧锁住老太太,不曾错过她脸上任何表情。 “至少我不会为陆氏牺牲自己的女儿。” 他面带嗤笑,其实四年前的争斗,他如何不知父亲的死和老太太脱不了关系。只是虎毒仍不食子,他又怎么会想到老太太会狠心害死自己亲生儿子。 …… 两人心照不宣。 老太太此刻正细细打量着他的脸,忽的又想起那个细嫩的小姑娘。 那孩子一头金发。 原本她那样自信,苏淼淼绝不可能是陆长铭的女儿。 可偏偏昨天有人再确定不过地告诉了她这件事。 她没料到傅北安会回来,那个曾经从陆长铭手上抢走了莫雅薇,却因为过失杀人而离开海城的傅家独孙,终于还是再回来了。 于是轻叹,“看来是我输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是继续让他们慢慢调查,还是我干脆自首?” “长铭。你爸爸的死确实和我有关,可你比他优秀太多,至少陆氏在你手上不会垮。可你爸爸不是,他太过感情用事。陆氏在他手里早晚会毁掉。” 老太太嗤笑,却不愿继续说下去。 她心底埋了太多太多秘密,到现在许多往事已不愿再提起。 打从知道苏淼淼是陆长铭的亲生女儿之后,再联想到他亲自向媒体证明这件事。 一下子心灰意冷。 她终究还是输了的。 仿佛在那瞬间,又苍老了许多。 陆长铭抿紧唇,身上冷厉的气息越发明显。 “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早晚,大家都会知道的。” 老太太的笑容尖锐,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眼底迸出一抹狠厉之色。 “我被起诉,可她也不会好过。你以为没了我,苏霓就能安生吗?!” “她和那个丫头,早晚也会跟我一样想下场!” 这话,不知怎的戳中陆长铭心脏。 他倏地起身,颀长身形站在狭小的屋子里,平白给人压力。 那双透着冰冷的的眸,正紧紧锁住老太太。 放在身侧的双手,正用力握紧! 浓眉紧蹙,仿佛内心在思索着什么,而后忽的又松开。 “到上诉为止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律师会为你申请保外就医。至少不必呆在这里。” 说完他便要离开。 可老太太却慢条斯理地在他身后。 “别跟你爸爸一样!长铭,你要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陆氏在海城的地位不能被动摇。你这几年一直做的很好。” “可现在,你为了个女人,要毁了陆氏吗?这是我和你爷爷辛辛苦苦建立的事业,是你熬了十几年才真正握在手里的东西,你怎么舍得为一个女人放弃?” 她声调扬高,可陆长铭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 直到颀长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审讯室的门又“砰”的一下被关上。 老太太才终于掐紧了掌心,满脸狰狞着坐在原处。 …… 深夜。 陆长铭很快又从警察局里出来,周弋已经侯在外头。 瞧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去,两人一起上了车。 “网上现在话题已经已经爆了,老太太的嫌疑暂时应该没有办法洗清。想来过不了多久警察也会找到老太太杀人的证据。另外陆总他们三人明天将会被起诉,面临十到二十年刑期不等。” “半个小时之内,已经有超过五名股东联系过我询问详情。陆氏正在洽谈的开发案有两桩被强制取消,还有另外的合作案也陷入僵持。” 周弋偷偷瞧了一眼他的脸色,仍是阴沉似水,便踟躇着开口。 “最后是明天早上十点股东大会。” 陆长铭不动声色,修长骨节握在方向盘上,是朝陆氏去的路线。 “还有吗?” 周弋摇头。 “暂时就是这些,具体怎么处理,公关部门正在等待回复。” 他凝眸,视线缓缓地落在远处。 红灯亮起,车子只好停下。 “对外一律保持沉默,在结果出来之前,任何人不会透露消息。” “此外,派人到苏霓家里和幼儿园保护两个孩子,别让任何人接近他们。” “是。” …… 翌日。 经过整夜发酵,陆氏老太太涉嫌杀害自己亲生儿子、陆氏前董事长陆正义一事几乎已被证实。各类谣言甚嚣尘上。 甚至有人又翻出了当年陆正义和苏霓母亲赵秋乐的一段情事。 连同“德阳”在内,又被人狠狠扒了一遍。 苏霓接到电话时,还是清晨七点。 小姑娘和陆安知都有不错的作息习惯,闹钟一响便已经爬了起来。 她瞧见苏霓在接电话,轻喊了声。 “妈妈?” 苏霓回过头,揉了揉她软软的发,没作声。 只是对着电话开口,“这就是我要的结果,陆氏如何与我无关。” “我先去刷牙啦。” 小姑娘见苏霓没空理会自己,便擦了擦眼睛自己下床,迷迷糊糊走到浴室里,发现陆安知正在洗簌。 瞧见她站在浴室门口,便挤好了牙膏将牙刷递过去。 “安知,你睡好了么?” “嗯,你呢?” 小姑娘摇摇头,“陆叔叔在哪里呀?” “他不在,昨天晚上就走了。待会我带你去学校就好。” 陆安知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没等小姑娘开口便已经交代清楚。 等她刷好牙,又把沾了温水的毛巾握在手里,缓缓帮她擦拭脸蛋。 苏淼淼突然被人这样的照顾,还有些不习惯。 可对陆安知而言,这一切他再熟悉不过。 前些日子陆氏投资了几部电影和综艺,为了打响名气,制片人邀请他爸爸去上一档亲子节目。 陆长铭虽然百般不愿,却还是参与录制了两期。 只是谁也没料到,节目的条件格外辛苦。 他那个爸爸除了体能还不错,其余的做饭做菜玩游戏,简直是黑洞一样的存在。 第一期他刚去的时候,两人玩游戏失利,只好住了一晚帐篷。吃的也是窝窝头。 第二期好不容易抢到了不错的房子,可那些陌生的食材,他爸爸完全不会处理。 最后还是他牺牲色相到别的小朋友家里弄到了晚餐。 想到这,陆安知摇摇头。 “好了,你先换衣服吧,我去看看管家伯伯来了没有。” “好呀。” 小姑娘从善如流,没发现陆安知在离开时深深凝视自己的那一眼。 天知道他当时在想的是,爸爸带淼淼去上节目的样子…… 陆安知抚了抚心口,暗暗道,千万不要出现这样的事。 …… “今天早上十点,陆氏集团将在总部召开股东大会。据悉,已有董事决定提案罢免陆长铭总裁一职,记者现在正在陆氏大楼楼下,等待此次会议结果。” “陆氏的公关部门能力众所周知,但不知为何对于这次事件竟一直保持缄默。记者多方联系相关人员,也得不到任何消息。” “今天九点,各大证券交易所已经传来消息,不少股民正在抛售陆氏集团股票。此次事件对陆氏造成的影响不可谓不严重。陆氏将做出何种……” 主播说到一半,忽然瞧见了什么,急匆匆便朝那边跑去。 摄像机在奔跑中仍十分平稳,所有人都可以看见,那正对着镜头的男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你属狼的是不是 管家一早过来,接了两个孩子去幼儿园,顺道还转述了陆长铭的意思,放学自然也是他去接。 苏霓倒是明白这份考量,现在陆氏被全城瞩目,难保不会有人把主意打到孩子身上。 她从楼下回来,电视机里正好在播报陆氏的股东大会。 下车的人她如何能不眼熟。 那样熟悉的一道身影,从车上下来。 最先映入镜头的是男人一双修长的腿,笔直好看。脚上是aria定制的纯收手工皮鞋,顺着笔挺的暗蓝色西装裤往上,正好能瞧见男人冷峻的一张脸。 他在车旁略有停顿,右手食指和中指落在左边袖口纽扣上,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人群时,瘦削的手指也跟着无意识摩挲起来。 总是不经意的动作,那金属纽扣在镜头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男人听见记者喊他的名字,却只是微微颔首。 身后,周弋总算挤了过来。 男人蹙起的眉渐渐散开,再度迈开脚步时,眸光又是一沉。 身边围观的人群都下意识愣了愣,随后也不知从谁开始,慢慢让开了道。 男人径直朝前,笔直的双腿每一步跨出都正正好的距离,哪怕身侧是潮水一般的人群,却仿佛并不能对他造成任何阻碍。 来去仿如风。 十几家媒体围在一处,却不曾获取到任何一点有用的消息。 苏霓擦拭桌子的动作也跟着一顿,再抬起头时候,正好瞧见男人清冷矜贵的背影。 …… 陆氏的股东会议,以往一贯是半年一年才会召开一次。她还在陆家那五年,陆氏风平浪静,从未出现过例外。 倒是后来内部动荡了些,临时找开了两次。 这一回的动乱,来的无声无息。 陆氏顶楼会议室,一共三十个座位,此刻已经坐了二十五人。林林散散有些空位,最引人注目的自是正前方那个。 此刻气氛一片沉寂,坐的靠近的人面面相觑,在对方眼中看见是除了焦躁之外,却再无其他。 有人甚至心急地开始看手表。 直到会议室大门忽的被人推开。 男人带着一身冷厉走来,目光在短短几步距离之间已经扫过在场二十五人。 冰冷,沉着。 没人会在与他的对视中看见任何慌乱。 “人到齐了,开始吧。” 陆长铭落座,二十五人变成二十六。余下的四个,老太太还在里面没有走完保释程序,另外三人却已相当于被判刑了。 …… 这个会似乎开了很长时间,到下午时分才有公关部负责人出来发言。称陆长铭仍是陆氏总裁,也仍是陆氏第一大股东。 至于正在被调查的老太太,无非是一番官方说辞。 仿佛那关乎陆氏门面的老太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员工。 “啪”的一下,申楠似是有些烦躁,关掉了电视。 在他身侧,坐着其他几人,都是海城他们这一代的人物。 苏霓曾见过一次的顾四少也在场,下午时被人叫了过来。本也是因为出了这么大事聚聚的意思,不料这段时间同样呆在木园的人实在不少。 很不巧的碰在一块,倒是凑了不少人。 苏霓四下看看,他倒是最年轻的一个。 这会也是喝了点酒,最是张扬。 “完了完了,等了整天就出这么个消息?这是干脆放弃了啊。幸好幸好,上次的招标案我没抢下来。” 他啧啧几声,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 一旁的人张口也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苏霓心口发闷,桃枝给她递过来一杯酒,也默默饮了下去。 “行了。楠哥,这会也开完了,你倒是赶紧问问他情况,我和小四今年的年终考核可还等着和他合作。” “完不成我俩明年就要发派海外了。”顾四少又哼哼唧唧了几句,只是喝了酒他连舌头都在打结,倒没人听清。 申楠却是“嗯”了声,默默打了电话过去。 苏霓就坐在她身侧,自然是听得见电话里消息的。 很沉很沉的两个字,“没事。” “有空过来一趟?木园。” 那边沉默了几秒,苏霓端着酒杯,轻轻缀饮了一口,耳尖地听见申楠清清淡淡的音,“大家都在,苏霓也是。” “在忙,改天吧。” 很快被挂断,申楠摊开手,做了个无能无力的姿势。 顾四少手微僵,小脸惨白,一副要哭的表情。 旁边的发小抓着他,连拖带拉的把人拽起来。 “既然他没空,我们也不打扰了。等这事先过吧。” 两人走的快,想来也是知道陆氏自顾不暇,连原本的开发案都停掉了不少,遑论计划中的? 于是急急忙忙走了,约莫是着急找商家,应付下家里头的年终考核。 其他散在一旁的几人,见此情况也知道要联系陆长铭不大现实,打了招呼便干脆地离开了木园。 顿时偌大的包厢里,便只余下他们几人。 “我们干坐在这里也没用,既然陆大少没空过来,我看咱们也回去吧。” 桃枝呆不住,瞧见苏霓坐在一侧那失神的模样也瞧不过去,干脆就说要走。 可苏霓情绪反而还稳定,轻笑着扬起眸,将手里酒杯放下。 “那我们就先走了。” 申楠轻哼了下,抿紧唇没说话。于他的立场,总不好干涉苏霓和陆长铭的事。只是陆氏闹成这个情况,市值缩水了三分之一不说,连带着手上几个合作案也告停。 这也就十月份了,年末盘点下来,今年整年的利润被这一下弄搞成负数,谁心里好受。 他捏着太阳穴,甩甩手也走了,懒得管他们这些破事。 苏霓自然也瞧见申楠离开。 她大约也能猜到,申楠一早是想要陆长铭过来,在他们之间充个和事佬,把事情谈开了至少日后别再出幺蛾子。 可偏偏陆长铭人没来。 苏霓和桃枝一起出去,没走几步就被慕言之拉住。 “那个……” 慕言之那张粗犷的脸正对着苏霓,想是要磨磨她让桃枝跟他走,可竟半晌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好在,苏霓也是看的清,“我正准备去幼儿园接淼淼,也不顺路,你们先走吧。” “那你呢?怎么回去。” 桃枝想的远,忽的一拍手,“你都回来俩月了吧,怎么也没弄辆车。陆长铭也真是的,这么点事都不会办?” 她说完瞧见苏霓有些僵的脸色,才想起这两人现在尴尬的关系。 本就是离了婚的夫妻,何况一个如今还失忆。 她眼见着有缓和了,却闹上这么一出。 好算缩水的不是自家市值,否则想想那几个亿,桃枝也是心疼。 “算了指望不上他,慕言之你也是傻的么,我回来这么久也不见你给我弄辆车!” 忽的被转移了怒火的慕言之一脸迷茫,“你要什么车?” “随便来辆奔驰x系吧。” 苏霓“噗”的一声笑出来,“慕二哥你别听她闹,早些走吧,晚了前边堵。” …… 两人闹腾着走远。 苏霓转身朝另外的方向去,还在木园门口,却忽的瞧见那一抹红色人影。 来势汹汹的模样。 她远远的就认出了来人,这个时间点往木园跑的,总归是约了人。 便干脆站在原地没有动。 莫雅薇果然停在她面前一米远,略有急促的呼吸等了许久才平缓下来,面色狰狞地盯着她。 “果然在这。” “嗯,找我有事?” 苏霓如今面对莫雅薇,早已学会了不变应万变。每每见着对方气急败坏的,她自个反而冷静。就这么默默扬起脸,眉眼里都带着笑。 她这样的冷静,身上穿着简单的连衣裙,头发半扎在脑后,脚上连双高跟鞋也没有,只穿着白色平底鞋,看起来倒是年轻了不少。 莫雅薇默默比较了自己,是不是对比起来,苏霓更像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 “莫小姐?” 耳边传来催促,她才恍觉自己失神。 狠狠掐了掐掌心,再盯着苏霓那云淡风轻的一张脸,心底的愤怒情绪便怎么也克制不住。 忽的冲她吼,“你属狼的是不是?长铭哪得罪了你,连带着他一起整?” “老太太害了你妈你就去找她啊,连累陆氏算怎么回事?好说你曾经也那么死乞白赖喜欢过他,说翻脸就翻脸!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苏霓微愕,倒是没想到她的义正言辞,秀眉微微蹙拢,轻笑,“这么心疼他?你们现在什么关系,他还需要你来帮她出头。” 这一反驳,便将莫雅薇问住,讷讷地答不上来。 她本就是打听了苏霓在这边,才急匆匆往木园赶。 刚刚又接到老太太确定要被起诉的消息,心里头怒火恨不得都倾泻在苏霓身上。 “我这人一贯的有仇必报,你早该知道的。” 苏霓也懒得跟她争辩,低头看了看腕表,也差不多该是时候回去了。 莫雅薇咬牙,抓着她,“那么你该报的仇也报了,趁着现在赶紧走好了。否则等风头一过,被人知道这事是你做的,下场如何还用我多说?” 她苦口婆心,“苏霓,你现在可不再是那个风光的陆太太,甚至还带着个拖油瓶。这么得罪了长铭一把,总不会还指望着他护你?”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你可比她好多了 “护?” 苏霓轻笑,面上仍是格外平静的模样,“我如何需要他来护着。” “难不成在海城,还真有人会动手杀人不成。” 她轻笑,眉眼里都是温婉。到后来便渐渐的变成了讥讽。 见莫雅薇还不依不饶的,嘴里总嚷嚷着没有好话。 苏霓忽然摊开手,轻叹。 “莫小姐,可不是人人都与你一样。” 三两拨千斤的,便足以堵的对方说不出话。 昔日那场凶杀案,莫雅薇因防卫过当被判刑五年,其实深究细里的人都知道,那人并不能算死在她手上。 只是傅北安死了,莫雅薇不得不背了这个锅。 从那时起,这仿佛便成了她的心结。 五年牢狱,她纵使有人照顾,却也独自在狭窄的地方足足呆够了时间。 而此刻时隔多年,苏霓忽然提起,虽是情面担心的模样,可不知为何,却还针针见血。 莫雅薇蓦地僵在原地,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嵌到肉里,面容越发的狰狞起来。 对比她此刻的失态,苏霓却反而格外冷静,缓缓扬起手挽了挽那被风吹落的发,唇畔笑容轻轻扬起,“怎么,现在莫小姐也开始关心起我和长铭之间的关系?我和他水火不容,你不该是最开心的一个么。” 莫雅薇一怔,咬着唇站在原地。 一双大大的丹凤眼颤了颤,身体不受控制僵硬。 是啊,本不该来这里的。苏霓和陆长铭的关系总归是越僵越好。可以往老太太顾忌着自己知道她害死了陆正义一事,但现在她同样顾忌着老太太知道自己的秘密。 从局子里出来时她又走的匆匆的,甚至没时间和老太太见上一面。 快到木园的时候,便已经收到消息,老太太已然确定被起诉。 警察这段时间的调查总算没有白费,时隔二十四年,在对老太太的问话中,终于诱她承认。 其实她哪里会被引诱呢。 莫雅薇想,无非是知道事不可为,不愿再受那些刑讯的苦罢了。 可她的小思绪,苏霓自然是不知道的。 只是默默抿着唇,齿间轻笑始终未散。 “对,你们之间的关系如何与我无关。可苏霓,长铭他什么都不记得,你这么为难他有意思么?” “为难?” 苏霓喃喃重复,眉眼里都漾着笑,“我为何与他为难,这件事牵连上陆氏只是巧合,只能说正好而已。至于他如何处理,却不是我能干涉的了。” “要不是为了你,他大可把你供出来。所有的舆论指向都会改变,陆氏不过是被人陷害了而已。可他偏偏瞒着这件事,偏偏护着你!” 这一点,苏霓却是没想到的。 而此刻被莫雅薇点出来,她却只是抿唇低笑,“他手机发出的消息,说出来有人信?” “至少那些股东会!” 莫雅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她早已想到这点,所以才更气愤于苏霓的漫不经心。 “要不是你,至少长铭在陆氏的地位不会受到威胁。他现在就算还是陆氏的总裁,可实权不知被削弱了多少!” 天知道,那些都是将来要留给陆安知,留给她的! 莫雅薇气急败坏,恨陆长铭的心慈手软。 可更多的,却是心里那早已克制不住的愤怒和嫉妒。 凭什么过去了四年,他明明都不记得这个人,可还处处为她着想。 但自己呢,在他身边苦苦候着,有时却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面。 她越发的愤愤不平,盯着苏霓的目光也渐渐阴鸷。 …… 苏霓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她那时已然顾不了这些,只想着自己长久以来的夙愿便要达成。牵连到陆氏时,心里或许曾有过内疚,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已。 正如她告诉陆长铭的一样。 她同样是恨他的,顺带报复了陆氏岂不是更好? 可忽然间,苏霓脑子里便闪过男人那张略带愧疚的面容,薄唇微微蠕动着也不知说了什么,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却让她失了神。 待反应过来时,莫雅薇扬起的掌风已经到她面前。 苏霓惊呼一声正要避开,可身后就是台阶,正要往后退时,身体不却不受控制地踉跄了几下,整个人都朝后仰跌而去。 她下意识闭着眼,以为背脊和脸上的疼痛会同时传来。 可偏偏一样都没有。 她莫名地跌入一道怀里,莫雅薇那落在她面前的手掌被人握住,忽的停了下来。 还未及反应过来,面前的莫雅薇却双目圆睁,像是看见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东西,忽的尖叫一声。 她抽开手,猛地后退几步之后,冲着苏霓身后狠狠吼到,“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你在这里!” 苏霓默默地站直身体,不着痕迹离开了那人的怀抱。 下午,日头渐渐西斜,她逆着光,终于瞧见了那被夕阳染红的面庞的男人。 格外阴柔的五官,细长的眸、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一只黑色边框眼镜架在上头,却未曾掩去他的阴柔,反而更增了分深沉。 他身上穿着十分简单的一套黑色运动衫,背后的包裹很大,乍一看倒还是斯斯文文的,可若是有人站在他身侧,便会发现那明里带笑,其实却没有任何柔缓的双眸。 苏霓的反应比起莫雅薇终归要好上许多。 毕竟这人,她也是见过几次的。 便干脆伸出手,“傅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傅北安推了推镜框,仿佛没瞧见莫雅薇的失态,唇畔漾着笑,就这么默默地朝苏霓看了过去。 “好巧是不,最近见着了你三次,四次?” “许是咱们有缘呢。”傅北安耸耸肩,却不再继续。那双细长的手伸出来,与苏霓的轻握了握,而后又漫不经心地往身边移去。 正好落在莫雅薇肩头上。 他弯腰,面上情绪因为逆光而瞧不清楚,原本十分女性化的五官,在莫雅薇眼里却渐渐变成了阴鸷…… 她全身哆嗦,手掌忽的扬起,又重重拍下。 “你还回来干什么?傅北安你不早就死在外头了吗?!” 她开始拳打脚踢,只恨不得将那五年牢狱之灾和过去这四年的委屈怨念一股脑发泄在对方身上。 动作幅度过大,已有不少人朝这边看来。 苏霓缓缓地眯起眼,又低头看了看时间。 得赶紧去幼儿园才行。 她瞧见两人“难舍难分”的模样,便轻咳两声,“傅少,莫小姐,看来两位很忙,我先走了。” 莫雅薇此时哪还有心情注意苏霓,只当她不存在了。 苏霓打了个招呼便转过身去,没料到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一声轻喊。 “等等。” 她回头,便瞧见傅北安已经把莫雅薇推开,那原本缠在他身上的女人,此刻像是被丢弃的物件般,孤伶伶被仍在地上。 苏霓微怔,秀眉不经意蹙拢,“傅先生,这是?” “你没开车来吧,要去接孩子时间快来不及了,我送你。” 一边说着,人已经到了苏霓身侧。 她愕然转过身,便只瞧见莫雅薇呆愣愣地坐在远处,散落了的发垂在额前,像是被什么人狠狠蹂躏过一样,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狼狈。 苏霓退远了些,“莫小姐看来很是激动,傅少打算就这么不管她了?” “她?” 男人呵呵一笑,惨白的面容上又出现一丝无奈狡黠,“你看她刚刚的反应,让我留下,岂不是又要被抓几爪子。” 苏霓此刻倒是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几道红痕。 “走吧,我车就在那头。” 他说着已是紧紧抓着了苏霓的手。 她用力甩了下,没有挣脱。 倒是莫雅薇,此时已经恢复了神智,格外愤恨地盯着她。 苏霓摊开手,想挣扎着大叫几声,可傅北安已经松开了手,自动退后几步,“嘿,不至于吧。只是想送你一程。” “苏小姐,你得相信我才是。毕竟我是直接来找的你,而不是你那粉嫩嫩的小公主。” 他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可苏霓却只能感觉到身侧阵阵凉风,扬起的眸笔直往他眼里看去,只瞧见那冰冷阴鸷的眼。 顿时,全身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傅北安此时已经朝她靠近,薄薄的气息落在她颈项处。 “我已诚意十足。” …… “傅北安!” 刚上车,苏霓便已经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叫嚷。 莫雅薇不知何时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瞪着这边,“你混蛋!” 她骂骂咧咧的,哪还顾的上自己的形象。便只恨不得能用眼神把傅北安千刀万剐。 而对方,原本已经打开车门。 听见这话又缓缓地走了回去,仍是那惨白柔媚的一张脸,附耳在莫雅薇身侧,轻声说了什么。 苏霓听不清,用力推了推门想下车,才发现车子已经被锁上。 她咬着唇,仔细判断情况之后,倒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这人跟了自己许多天也不曾有过出格举动。 只是心里仍有些忐忑。 “你可比她好多了。” 傅北安上车,也不知为何落了这么一句评价。 苏霓自然不会应声,透过后视镜,便只瞧见那模样越来越小的莫雅薇。 以及她正对着电话说些什么的样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原来这才是你想要的 夕阳西落。 十月的海城,处处都还透着暖意,等到天边那一抹暗红色光斜斜洒落时,人群和建筑物上,都染了一抹细细的艳色。 一心幼儿园门口,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苏霓早已从傅北安的车上下来,身体下意识挡在他侧前方些许。 小朋友们排着队站在校门口,苏霓四下去看,却未曾瞧见那熟悉的小姑娘。 忽的有些着急。 “看我?我可没动你女儿。她对我没用处。” 傅北安斜靠在墙壁上,半边身子隐在阴影里,半边身体落在阳光下。 有人从旁边走过,因着那张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脸,总忍不住多看看。 只可惜他此刻脸上挂着冷笑,身上外套随意挂在身上,再怎么好看,却都变成了惊惧。 走过他身边的小朋友都怯生生地往旁边靠,苏霓皱了皱眉,也闹不明白他的心思,便干脆过了马路去寻人。 “淼淼?刚刚陆先生接的呀。哎还没走呢,就在那。” 欧老师倒是眼尖,视线在人群中扫过,很快便瞧见了那将小女孩抱在怀里的男人。 苏霓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依稀辨认出那道背影。道了声谢之后便主动走过去。 男人还背对着她,只能隐约看见那瘦削的背影,而扒在他肩头的小姑娘,连帽子也戴上了,小脸只露出了些许。 “妈咪,我在这里。” 苏淼淼也是眼尖,很快就瞧见了她,连忙挥舞着小短手,脸上布满惊喜。 可苏霓是笑不出来的,她几步走过去,站定在陆长铭身侧。 仰起头,瞧见男人深黑的眼眸,里头藏满了深浓情绪,虽未言语,却主动朝身侧迈开一步,正好挡住来自对面的视线。 苏霓的眼前,便只余下小姑娘白嫩嫩的一张小脸。而男人宽厚的背影仿佛成了她的世界,入目所及之处,再无其他。 对面站着傅北安,她自然是清楚的。 而此刻陆长铭再巧合不过的出现在这里,像是两军对峙一般隔着一条马路互相站立。 没过多久,苏霓便瞧见那辆深蓝色宝马驶离。 傅北安约莫是走了。 她这才伸出手,将苏淼淼接了下来。 身侧仍是男人宽厚的身影,夕阳笼罩下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长到几乎能覆盖住她了。 他身上带着的气息,和苏霓能感应到的灼热视线一起,落在她身上。 “没事吗?” 那声音格外沙哑,仿佛在喉咙里经过了一世纪的摩擦。 直到入了苏霓的耳,才摇摇头,扬起眼。 男人星眸略沉,细细打量过她之后,才松了一口气。里头透着的深浓清晰,几乎无从辨别。只隐约能感受到那灼灼的紧张。 苏霓心里说不出的乱,身侧来来回回的都是家长,陆长铭干脆将两个孩子推给管家,“带他们先去吃东西再各回各家。” 话音未落,他沉声又道,“外婆回来了吧?” “今天下午的车,应该到家了。” 她摇摇头,心里出去忐忑不安之外,更多的却是那说不出的陌生情绪。 许久才轻声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碰巧而已。” 他不声不响地将这事揭过,天知道当他在电话里听见莫雅薇言辞不清的地说苏霓和傅北安在一起时,呼吸仿佛要停掉一般。 莫雅薇嚷嚷着的,自然是这两人有一腿之类。 她知道什么样的话足够让陆长铭害怕。 “你不信?可是当年,他就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勾引我的,现在故技重施,苏霓一个失婚妇女,怎么抵挡得住?” “长铭,你明明不记得她,甚至她早就不爱你了。何必还顾忌着,陆氏才是你的根本,没了陆氏,你还剩下什么?” 想到这,陆长铭忽的点了支烟,浓眉紧蹙,深浓的情绪又再度浮现在黑眸里。 面前烟雾缭绕。 苏霓与他只不过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如今陆长铭在抽烟,她自然也能感受到那灼白烟雾。 只是嗅到鼻腔里的味道,实在不怎么好。 “陆氏……” 她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仰起头的时候,身影便迸出了男人的身影外。 额头上正好落下丝丝夕阳,在她移动时忽明忽暗地落了几缕斑驳。 苏霓正要避开。 忽的面前一沉,眼前便再度陷入熟悉的阴影。 那只厚实的手掌,仿佛不经意般,就这么正正好地遮掩住那束光。 “继续。” 陆长铭察觉到她的停顿,低低开了口,手却没有放下的意思。 苏霓忍不住叹息一声,靠近他一步,再扬起手将他悬在头顶的大掌拨开,“陆氏,会怎么样?” 冷风吹来,在天色渐沉的时候,竟也有些凉凉的。 她颤了下,却集中了注意力。 “你在意?” 男人低哑深沉的音就在她耳边,小朋友们都离开之后,幼儿园门外格外安静。 “既是好奇,该先问老太太才是。” 她是想问来着,可一张口,却是先问了陆氏。 又是一叹,苏霓干脆挥挥手,把那萦绕在面前的烟雾拨开,冲他弯了弯唇角,“先问陆氏,不许么?” 许。 怎的会不许。 陆长铭眉目清澈,低头瞧了她一眼。那被阴影遮住的的白皙脸庞,此刻只能瞧见一双眸。 干净,明亮。 他下意识往后退,阴影退出了她所在的地方。白皙面颊上便再度染上红晕。 最后的一抹残阳,仿佛要用尽权利展露余晖般,尽情倾洒在她脸上。 明艳,清澈。 他仿佛看的有些醉了,怔怔的竟没说出话。 直到苏霓用手指戳了戳他,才终于回过神,低声道,“陆氏没事,不用担心。” “毕竟是我造成的……” “既然是你造成的,那么……现在的情况,满意了么?” 苏霓本是要自责那么一下下的,虽然她现在不是陆氏的员工,可毕竟那几年也曾代表陆氏出席过不少活动。多少有些感情。 如今瞧着事态演变,陆氏竟是要迅速地从繁盛走向衰败。 她心里总归不是滋味。 可陆长铭这样的尖锐,落在她心里却是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怎么问我满意不满意?我要是说不满意呢。” 她轻笑,带着些恼怒意味,“难道我说不满意,你就让陆氏破产吗?” 自然是玩笑。 她心底实在愤懑不平,从来就没有刻意针对过陆氏。 只是连带着变成这样,仿佛是她成心一样。 …… 可这副模样落在一直关注她的陆长铭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番表现。 他呼吸一窒,面色又沉下几分。 “你是真恨我,恨到连陆氏集团也容不下。” “可苏霓,这偌大的一个公司,几百成千的员工,我总归不能真让它垮下。” 陆长铭只看着她,直到此时才低声开口,仿佛格外痛苦似的,声音里藏了明显的涩意。 苏霓有些听不懂。 她也没说非要陆氏倒闭不可啊。 “除了这个,别的我都依你。” 半晌,陆长铭又冷然在她耳边开口,声音平平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 “我没要你……” 苏霓想开口,可此时身侧传来脚步声,抬起头的时候那男人已经走到马路对面。 神色西装下裹覆着的身躯笔挺僵直,但脚步却飞快。 “陆长铭!” 她张张嘴冲对面喊,可那男人仿佛没听见似的,脚步从不曾停下。 苏霓总觉得哪不对,急急忙忙要追。 然而脚程终归是比不上陆长铭,这么一会的时间他人已经出了街道。 车子就停在那。 倒是走的干脆。 …… 她却不知陆氏的具体情况,瞧见陆长铭离开的着急,也没有追问。 快七点的时候回到家,新闻已经播出了老太太将要被起诉的消息,至于陆氏,则是在这事件里,越发的风雨飘摇。 苏霓手里拿着一张照片。 已是有些泛黄,可上头仍还能看出那眉眼干净的女人。 此时正依偎这一个男人身侧,而那男人的脸,却已经被她划掉。 年纪尚小时苏霓便留下了这张照片,偶尔总会拿出来看一眼。 此刻瞧见上头温温柔柔笑着的女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妈,总算是为你报仇了……” …… 陆氏。 已不知道是第几个连续加班的夜晚。 周弋一边讲电话一边往办公室走,路上还将手里的文件扔给路过的总办秘书,随后又继续和电话里的人争吵。 “行了,我到总裁室了,回头说。” “叩叩。” 他挂掉电话,轻敲了门。 办公室里一如既往的安静,他四下看了看,没瞧见那和平日里一样忙碌的人,反而只发现他站在落地窗前。 似乎正在发呆…… 周弋缓缓朝那边走过去,“大少,刚刚收到消息。有人匿名在网上公布了一段内部视频,应该来自偷拍,其中包括了刚刚上市的x系汽车风险评估数据,以及我们用于掩盖发动机缺陷的相关……” 他说了许多,最后凝下眸,一语不发。 与此同时,已有无数人观看到这条消息。 而在海城某个角落里,有人双手环在膝上,仰头瞧着惨白的天花板,喃喃出声。 “这回,陆氏怕是要完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你出现了,真好 苏霓蓦地愣了下,瞧着屏幕瞧见那模样好看的新闻主播,正有些急切地播报着新闻。 她有些诧异地听见那消息,身体因为震惊而坐的直直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几乎是各家媒体报道时用的最多的语句,谁也想不到,庞大如陆氏,会在短短一周时间里接二连三遭受打击。 …… 整整三天。 苏霓第n次试图拨通陆长铭的手机,可从头至尾一直都在忙音中。 她只能从新闻上获悉陆氏现在的情况。 相比较她耍的那些小手段,如今的陆氏,却因为故意忽视不成熟的发动机技术强行将之用于汽车制造上。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形象、声誉皆毁于一旦。 接了小姑娘回家,她又一次拿起手机,却又是茫然发怔。 前日里傅北安出现过之后,这几日便没了踪影。 老太太的起诉已经提上议程,人虽然还在医院养着,却已被看管起来。 单泽奇昨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催促了她,想尽快决定离开的日期。 可她如今,却忽然没了先前的洒脱,支支吾吾的没给回应。 回到家里,天色倒还早,新闻里照例播报了陆氏今天的状况。 陆长铭已经两天没露过面。 她咬着唇,终于还是再次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嘟”的声音响了许久。 这一回,总算是被人接通。 “陆长铭你在哪?最近是怎么回事,你好歹给我回个话……” 她说的很急,没发现自己竟松了一口气。 电话里头沉默了许久,慢慢的才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第一医院vip3号病房,过来吧。” 她先是一愣,继而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属于申楠的音,忽的起身,拿了包就走。 小姑娘坐在阳台边上摆弄画板,忽的瞧见苏霓离开,连忙要跟上,“妈咪,你去哪呀!” “你好好在家呆着,妈咪很快就回来。” 苏霓咬紧唇,没有多解释。而是连忙离开。 一路上她都在想,陆长铭究竟出了什么事,从未觉得,自己竟也会那样紧张。 等到医院,她才诧然发觉,外头已是人山人海。媒体、记者,以及一些不知身份的人都挡在门外,保安站在里头,各类叫嚷声此起彼伏,更多是却是愤恨的怒吼。 手机发出轻微的震动。 “vip电梯上来。” 苏霓往侧门走,循着vip电梯缓缓地靠近,只偷偷上去。 径直找到顶楼的病房。 这里的安保毕竟比楼下严密太多,她上了楼,竟还差点被拦下。 直到远远地瞧见周弋,才终于扬起手打招呼。 “哎?太太。您这时候来真是太好了,下边没被人为难吧。” “没事。” 苏霓跟在他身后,直到站定在病房门口,才终于停下脚步。 “您快进来吧,大少最近工作强度太多,胃溃疡犯了。” “脑袋也要注意。” 申楠还在病房里,见着苏霓过来便轻点了头出去。临经过她身边时,只还默默地开口,“他不懂事,你迁就着点。” 不懂事? 苏霓没明白其中的意味,可还没来得及问,申楠便已经拖着周弋走出去。 病房门被轻轻合上。 她将视线移回来,瞧见那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一张格外苍白的脸,映在上头的清隽五官不知为何,竟又让他看起来多了分虚弱。苏霓瞧见他紧抿的薄唇,约莫是刚做过检查了,气色实在不好。倒是申楠说的注意脑袋她没弄明白,也没看见纱布之类的东西。 而此刻,陆长铭只是微微扬起头看了她一眼,薄唇蠕动了几下之后,喉咙轻滚,发出一声叹息。 “怎么来的……” “打车。花了快一百呢,给报销么?” 苏霓径直走过去,将他胡乱挽起的袖口解开,又重新扣上。 病号服约莫是穿的急,这人一向不爱被别人伺候,腕上的扣子估摸着也是随意搭了下。 “没问你这个。” 陆长铭想将手抽回来,可坐在床边的苏霓那样认真,那双幽暗如深潭的眸,便忽的亮了起来。 从他的角度看,正好可以透过渐渐昏暗的光线,瞧见她莹白无暇的脸。 精致的五官恰到好处地组合在她脸上,陆长铭一直以为都知道自己的妻子生的好,肤色也格外细腻,刚结婚时,甚至还会被取笑,竟舍得放一个这样如花似玉的妻子在家里。 而如今过了整整九年,他再次细致地打量她。除了眉眼上染上的些许纹路之外,竟瞧不出任何衰老意味。 反而觉得,更多了分韵味。 曾经她为了诱惑她时,总喜欢穿上性感的衣服,深v高叉各类打扮,那时他虽也会情动,却只觉得是强作出的风韵。 不似如今,眉眼的温柔恰到好处,眼眸里清晰映出的专注,也格外迷人。 她实在是认真,为他扣上一只手时,秀眉便会微挑起一下。 “开灯。” 陆长铭目光紧锁住苏霓,在她出现的这一刻,仿佛觉得这让人难以忍受的住院,似乎也那么可怕。 沙哑的声音就落在耳边,两人距离很近。 苏霓本就是坐在床边帮他,而陆长铭竟也没有配合的意思,就这么默默把手搭靠在身上。 她只好靠过去。 听见这话时,右侧脸颊正好挨靠在男人胸膛上。 低低的震动了下。 “好。” 她终于起身,倾身打开了在他床头的灯。 没注意到发丝垂落在耳旁,顺着这个动作飘散在男人脸侧。 说不出的迷人。 “原来天黑了,6点半。晚餐吃了么?” 苏霓看了一眼窗外,自己来的时候还只是夕阳西下,如今天色几乎已经全黑了。 她低头,发现这男人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心思也捉摸不定的。 便缓缓地蹙眉,“还哪里不舒服?” “胃疼,吃不了。” 陆长铭倒也实在,手掌隔着薄被轻拍了下胃部,略有无奈。 她这才瞧见男人脸上明显的疲惫,眼下一圈的深黑颜色格外突出。 “最近……在忙什么。” 略有迟疑,然而最终还是开了口。 苏霓咬紧了唇,干脆坐在床边,隔着被子也将手贴上去。 轻轻抚过。 “之前听申医生提起,你的胃病已经好了不少。这几年一直在调理不是?这一次,是多久没吃东西?” 她言语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戏谑,四下看了看,寻了旁边的水果过来。 又默默开始削苹果。 手指格外灵活,红白相间的颜色便在她指尖跳跃。 他似乎也很无奈,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瞧着苏霓也没有多问其他的意思,只觉得她现在的态度有些奇怪。毕竟几天前,还对他恨到极点的模样。 忽的心情有了起伏。 “吃了,就是疼而已。” “总归是你不注意才得受罪,这一下,又得养许久。” 以往为了他的胃,苏霓没少费心思。甚至中午做好午餐给他送过去。 可偏偏他并不领情,只是多了这分催促,却还是能提醒他顾着吃个午餐。 陆长铭轻笑,眉眼里看不出喜怒,“这回怕是没那么容易,毕竟没人按时给我送餐。” 苏霓听了只是摇头,将削好的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盘子和叉,慢条斯理的摆弄着好,“那也没法子,毕竟我现在头上没挂陆太太的名号。” “没这个义务。” 陆长铭忽的有些恼怒,手一挥便要坐直起来,“既是没义务,现在还坐这干什么。” 他心里终究不舒服。 本来嘛,谁还不许病人有些脾气。何况刚刚见着她时,心里头的喜悦就这么噌噌噌地往上冒,可才多长时间,又被她这一句话击落深渊。 浓眉蹙起,连身上气息都染了一丝冷意。 苏霓倒也不着急,翻了翻挂在床头的本子,“要是不想看见我,我走就是。” “吃点流食还是可以的吧,我给周弋说一声?” 他闷闷的又不说话。 一双深黑的眼直直盯着苏霓,大有你走试试看的意味暗藏其中。 苏霓站在床边,也不矫情,就这么回望着他。 大眼瞪小眼。 没人会退缩 仿佛谁盯的时间长谁就是胜者。 苏霓忽的笑出声来,“陆长铭你幼稚不幼稚。” “你走试试看就知道。” 他发狠,见苏霓没有动,忽的伸出手去抓她 苏霓惊呼一声,身体已是发生旋转,一下子便被人拉到病床上。 折腾了下,便跌入他怀里。 格外用力地抱紧。 “你能来,真好。” 他声音喑哑低沉,苏霓人就靠在他胸膛上。除了厚实温暖之外,在他说话时,几乎能感觉到那细微的颤动。 放在她腰间的手忽的又紧握,两人似乎靠的更近了些。 苏霓抿紧着唇,不自觉把呼吸降下。 “打了你手机,一直没人接……” 她到现在才终于想起抱怨,声音细细软软的,透这些小姑娘似的软糯意味。而此刻,人又埋在他怀里,那声音便仿佛闷闷的,像是在撒娇。 与那小小软软的小姑娘,格外相似。 陆长铭唇角忍不住扬起,连他自己也没料到,就这么一小会时间,之前的所有憎恶都仿佛不复存在。 “在忙。” 怀里的人动了下,他才终于开口。 “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想闹,等再过段时间可好 病房内气氛和缓,于陆长铭而言,已是许久未曾与她有过这样安静的独处。 苏霓被他揽在怀里,一时却也没去挣扎,只是默默地埋首在他胸膛上,慢慢调整了个姿势。 于是半个身子便都入了他胸膛里,染了他的气息。 她耳边除了男人那有节奏的心跳声之外,仿佛还能听见一声叹息。 缓缓地落在她耳里。 说不出的撩动人心。 “没带淼淼过来。” 其实他已经四下看过,病房外也没有小姑娘的身影。 陆长铭想了想,便也是随口一提,“下次把她带上。” 挺想她的。 他有些纳闷,其实连自己也没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母女俩的身影便已经深深映在她脑海里,一直缺了口的心,仿佛在见着她的那刻便被填满。 一下子,充实又温暖。 “不知道什么情况,没敢带她过来啊。明天吧,明天放学我接他和安知一块。” 苏霓想了想,换了个姿势。想起身的时候,才发现他手指一直缠绕着自己的发。 那修长的骨节绕着发丝,小麦色的肌肤和染过的深棕发色相互映衬着,在柔缓的灯光下,更添了分静谧。 她脸没来由地泛红,尤其男人的手指偶尔还够缠着发丝,像是,在做某种不可名状的事。 便不着痕迹地将头发抽开,轻垂着小脸。 “你这几天一直没出现,也没个电话。那丫头一直跟我闹着要来见你。” “怎的剪了。” 陆长铭的关注点似乎和她不一样,黑眸熠熠闪烁着光芒,便只落在她一头短发上。 这段时间还算长长了些,苏霓拉过一缕比了比,差不多在肩膀往下些许。 “带淼淼的时候,顾不上打理,只好剪了省事。再者么,当时就只想着开始新生活,剪掉头发是个不错的兆头。” 她从不避讳当时的心境。 只是提及此,陆长铭的脸色总归起了变化。 他缓缓地“嗯”了声,目光笔直地望进她眼底,眼眸微往上挑,温然笑开,“是我不好,没护着你。” 如今再想来,也是知道了她非要离去的缘由。 “或许你的离开是正确的,当年若是留下……” 他笑,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倒是苏霓,呼吸蓦地一窒。 没料到他会忽然承认,更没料到他这样平白清晰地道歉。 四年前匆忙离去,其实没顾着后果,更没顾着那拖着惨败身体的陆长铭会如何。只是心里憋着一股劲,想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后来的辛苦生活,独自一人在深夜抱着那还不晓事的丫头坐在床边,望着漆黑一片的陌生天空时,也怨过恨过,委屈过、哭过。 “抱歉。” 心里藏了太多太多的话。 可到嘴边时,他却只说了这两个字。 黑眸凝着那张莹白好看的面容,笑起来时眉眼总是弯弯的,唇畔的梨涡也那样明显。而此刻,她脸儿微皱,却几乎是要哭出来了。 心口又是一软。 却只还定定望着她。 安静、真实。 苏霓忽的摇头,杏眸垂下,长长的睫正好落下,遮住那双好看的眼。 “都过去了。再说,你也不记得发生的事。” 她觉着怅惘,捏着手指坐好,低头去折腾自己刚削好的苹果。 十分不经意地,“那,陆氏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 到此时,终于还是开了口,苏霓心里悬着的那份心思仍是放不下,直到两人情绪都算稳定,她才静静开口。 话音刚落,男人的身躯便有了明显的僵硬。 她等了等,轻咬了一口脆甜的苹果。 见他不开口,便杏眸微眯,紧紧盯着他。 “说话,陆长铭。” 似是委屈了。 陆长铭轻笑。 苏霓是极少这样严肃地催促他的,以往多是他耐不住性子急着要得到回应。 于是就这么安静地凝着她,黑眸里敛去了方才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漠然。 他总是变卦变的不露痕迹。 苏霓心想,便默默凝下脸色,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市值目前缩水了快二分之一,海外部门近半萎缩,正在着手进行的几个开发案也陷入僵局。公司内部谣言风传,大批高管离职。” “就这样。” 他轻描淡写,可苏霓却听的心惊肉跳。 呼吸忽的一窒,杏眸扬起落在他不言苟笑的脸上,仿佛没瞧见他突变的脸色,只是心里仍是说不出的闷,“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就是关心。 说到底这事牵连到陆氏,自己多半是有责任的。只是后来也没料到会演变到这地步。 谁都知道,陆氏这个坎若是没度过,日后在海城的地位想来会落下不少,身为大股东的陆长铭,无论身家还是影响力,都会大大降低。 “你想知道?” 陆长铭松开了手,任凭那细嫩白皙的小手滑出掌心,指尖重新落落回身前,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那廉价的塑料扣子。 苏霓倒是没避讳,默默点了头。对他那忽然凝起的面容也没多注意,只当是提及陆氏,终究惹了他不开心。 便抬起头,“这事因我而起,想问问清楚。” “只是问问么。” 苏霓愕然,“不然?” 她还能怎么着。 可陆长铭却扯开薄唇笑了下,没用上太多力气,只带着细微的苦涩,和几不可察的冷意。 “最近外头风言风语的一直在传,什么样的说法都有。可陆氏最终还是被削弱了太多太多,我就是关心。” “行了。” 陆长铭脸色未变,透过那双深黑的眸看进去,他还情绪还十分冷静。 便伸出手握住她的,轻轻摩挲了下,“这些事你不用再管。” …… 原本吧,真要她管她也不一定愿意。 可如今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显然多了成见。不像是不愿意她多操心,反而更多是……是忌讳。 这是忌讳她还是怎么? 苏霓将手抽离,胸口里有一股闷气,正默默地往上窜。 她总归是有自己那点想法的,越是这般的避讳她,便越瘪了一口气。干脆轻笑,手落在面前,静静开口,“说说也没事,你怕什么。” 话音落下,男人脸上蓦地变阴沉。 那清隽的脸庞上染了一抹狠厉,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看来你还嫌闹的不够。” 他似是恼了,声音也不复先前,沉下去之后,仿佛带着一股子明显的冷厉,就这么慢吞吞地往她耳朵里飘,一下子就把刚刚的温馨氛围扫去。 苏霓怔了下,到嘴边的那片苹果被挨着唇畔,却又被她生生地放了回去。 再扬起眼去瞧陆长铭,哪还有半点先前的温雅,那张清隽的面上,除了冷漠便是再明显不过的讥讽。 他在嘲笑谁啊? 苏霓忽的恼了,小脸涨红。 就这么短短的几句话,两人仿佛又针锋相对起来。 她不问清楚,也咽不下这口气,便梗着脖子要个明白,“怎么就闹?我不过是多问了句,怎么在你嘴里就成闹了。” 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可现在想想,瞧见男人阴沉了的脸色,苏霓只觉着周围的空气忽的凝了起来。 好心好意过来看他,倒还给她摆起了脸色? 可她这样理直气壮的,男人撇了一眼,眉宇跟着蹙拢。 “陆长铭你倒是说说清楚!” “还怎么说?” 男人面色铁青,低吼了声,面上仅余的和缓也被敛起,取而代之的是再明显不过的冷漠。 “你也不过是缠着我睡了一晚,就闹的老太太进了监狱。也不过是拿了我的手机,却闹的陆氏鸡飞狗跳。甚至放出个许多年前的消息,也足够让陆氏名声扫地。” “现在多问一句,也许明天,就给我一个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苏霓气急,可面色却没什么起伏。 其实独独她自己知道,心里那闷着的一口气,此刻早已夹杂着滔天浪涌,一并朝头顶袭来。 哪来忍的住。 “啪”的一下把叉子甩在果盘上,人也跟着起身。 “你要报复我,连带着报复陆氏。可到这地步怎么也够了。公司上上下下多少人,你非得都牵连下去?” 他声音还平稳没有起伏,看着十分冷静的模样。 可这话落在苏霓耳里,便像是有人在她身边扔了一颗炸弹。 “轰”的一下就炸开。 “陆长铭你怎么看的我?” 他浓眉微蹙,“这是事实。” 苏霓这一下子,脑袋像炸开了似的,真想重重地朝那男人身上踹几脚。可他还吊着点滴,脸上苍白没有血色。 又下不了脚,心里的闷气全然疏解不掉。、 她主动过来,不就是觉着自己过份了,示个好过来哄哄他。 现在倒好,连后边出的那些幺蛾子也一并赖在她身上。 苏霓用力掐着手掌,“你们公司产品问题我怎么会知道,都怪在我身上你是故意的么!” “你根本就是个智障,我、我懒得跟你说!” 她咬着唇,实在是难受,心里翻江倒海的,只恨不得能尽数倾泻到他身上。 可有什么法子,他还是病人。 还是因为太过忙碌而病倒的。 一时百感交集的,盯着他晦涩的目光,忽的用力拽紧手掌,转身走了。 男人喉咙蠕动了下,本还有话要说。 陆氏如今是真危在旦夕,受损失已是不可避免,还能留着主体好生经营,总还能东山再起。 可实在是经不起她折腾了。 他想说。 要还想折腾,等过段日子恢复元气了,再让她闹成不成? 第一百八十六章 苏霓,你究竟喜欢他到什么地步 苏霓离开医院的时候,正好华灯初上。 十月深秋,海城昼夜温差也渐渐加大。夜刚沉下时,温度也骤然降了下去。 苏霓用力摩挲了下手臂,许是因为心里的闷气还未曾消褪,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站在外头吹了好一会冷风,想起那男人疾言厉色,总归是有了芥蒂。 她挥手,出租车正好停在她面前。 一坐上去,车门关上的刹那,便仿佛隔绝了冷空气。她一下子放松下来。 手机震动。 “苏霓,是我。” “你和陆大少是不是又吵架了?” 桃枝有些无奈,甚至用上了“又”这个字眼。 倒是苏霓微微摇头,“从来就没好过,哪来的吵。再说,他现在病着呢。” 桃枝连连称是,“说的对,没必要和一病秧子计较。不过话说回来,他病成这样你居功至伟。” “好了,没有挤兑你的意思。” 苏霓闷闷“嗯”了一声,也没继续往下说。只是听着桃枝在电话里的解释,“我说你也稍微收着点,陆长铭是陆氏的大股东,他的东西以后不是你的就是你家小丫头的。真全给弄没了,心疼的不还是你自己么。” “我没想着要整垮陆氏。” 好端端的,她非要针对陆氏做什么。 无非是受了牵连,也就当出了心中一口闷气。可苏霓哪能料到会演变成如此。 出租车里的广播甚至在说陆氏有破产的可能。 桃枝愣了下。 “你没想还把他们背后那点小手段都捅出来?当时生产技术本就有问题,陆氏危在旦夕,才想方设法把发动机硬件不足瞒过去。你看这段时间老爆炸的那个,一开始不也死不承认么……” 苏霓一时没反应过来,到此刻才恍然想起陆长铭见她开口询问陆氏情况,反应那样激烈的缘由。 他以为这些都是她做的。 桃枝见她许久没说话,又忍不住追问,“你人在哪?是不是哪里不对。” “在路上,回头说。” 她心里焦急,匆匆挂断了桃枝的通话,又着急给陆长铭发消息。 “最近这事是谁最先发布的?” 编辑到一半,苏霓恍然想起那男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刚刚发了那么大脾气,还会不会回复她也是个问题。 手指落在屏蔽上,等了许久,才眯着眼按下了发送键。 倒是很快有了回复。 “你人在哪,赶紧给我回来。” 牛头不对马嘴,可苏霓大约也猜到了,他这是不想再跟她吵,才凶巴巴地这样应声。 她呼吸一窒,这一下脑子就再清醒不过。 很快想通。 陆氏树敌不少,在这时候想落井下石的人自然也多。可这些陈年旧事,还能刚刚好的选在这个节骨眼发布,更甚,让陆长铭误以为是她发的。 那么做这些事的人,就再明显不过。 她重新对师傅报了地址,一路上都再没有笑过。 …… 医院里。 周弋进到病房里没瞧见苏霓,还四下张望着。 “太太走了?”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不该提,毕竟那躺在床上的男人还满脸阴沉,这脸色不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么。 他讪讪轻笑,把文件递了过去。 “陆宅那边说是待会有人给您送换洗衣物,老太太那边也去打了招呼,只是暂时每天只能接受一两次探视。” 陆长铭还是没有反应。 只漠然冷静地靠在枕头上,双手放在面前的电脑上。 手指飞快敲动几下,又忽的停住。 “汽车安全事故这事,最早是怎么出现的。” “有三天前的凌晨,有人发布在微博上,被大量转发之后上了热搜,这才引起连锁反应。而对方发表的文章里,事实列举十分详尽,哪怕现在已经找不到确实证据。但舆论导向已不可控。” 周弋微微一顿,听见路长的催促。 “id是谁的?” …… 出租车行驶在夜色里,处处车水马龙,倒也还算热闹。好在师傅对海城格外熟悉,很快便到了她要去的目的地。 天色早已全黑,拐弯之后,这条路上行人不算密集。车子正对面的房子仍亮着灯。 拘留所总归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 她走过去,摩挲了下手臂。 夜里温度降的快,上车下车的时间,只觉得寒风呼啸着要往她骨子里吹去。 正要走进去,还在门口却已经瞧见了那办好手续离开的两人。 刚换上正常衣服的许赞略有惊诧,笑着朝苏霓挥手,“这么巧,苏霓你知道我今天保释?” “也是,虽说不你专精刑法。但拘留时限总归是清楚的。” 被关了小半个月,许赞却一副十分无所谓的模样。只是摊开手,缓缓地朝她靠近。 苏霓却伫立原地不动,杏眸扫过他和单泽奇。 半晌后,唇畔才微微扯开,露出那再明显不过的梨涡,“单医生早就移民国外,还得给你办保释。其实找我或许会更容易些。” “那可不。” 单泽奇轻笑,面容格外温和。 他只是随意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在灯光下的一双明眸闪了几下,继而沉声道,“顺道过来商量点事。老太太很快会被起诉,杀人偿命,她这把年纪,哪怕是个无期也没有区别的。” “只是陆老太太也是为海城做过重大贡献的人,想要直接定罪怕没那么简单。一如你所说,她已经九十二高龄,哪怕就是拖着不判,早晚会等到她离开的那天……” 苏霓比他更要理智。 可此刻她的目的显然不是这个,便只默默地笑开,心思尽都敛了起来,而是微微扬起眸,盯着许赞。 “我就是好奇,明明是对付老太太。怎么我们的目的似乎变成了陆氏集团?” 许赞脸色微变,嘴唇蠕动了下却没开口。 反而是单泽奇,神色有些无奈,便轻笑,“陆老太太和陆氏本就一体,不必区分的那么清楚。” “是啊。” 苏霓扯开唇,没发现自己此刻的笑容看起来那样讥讽,甚至于带了愤怒,“所以你们就顺带着挖出陆氏的隐秘,选在最关键的时候公开,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你也说了,这是顺便。” 单泽奇笑容微僵,似是没料到苏霓这般反应,当下也皱了眉,“总之事情到现在也办的差不多了。咱们该准备离开才是。” “是啊苏霓。陆氏的死活你又何必操心。陆长铭那样的人,早该让他受点教训。” 许赞似有愤愤不平。 直到这时,苏霓才发觉出这人终究是比自己年轻许多,平日里瞧他成熟老练,真到了关键时刻,却总归还是有自己性子。 她凝神,没有立刻回答。 十月的晚风刮的起来时也不留情,苏霓身上本就只穿了件t恤,先前不觉着冷。如今站在空旷的大门外,竟被吹得瑟瑟发抖。 单泽奇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脱下西装外套递过去。 苏霓没接,他便干脆绕到她身后,强行披上。 那双以往总是温和细致的眼,此刻渐染寒霜。 “你们聊,我接个电话。” 许赞拿出手机就往旁边走,生怕惊扰到两人似的。 可苏霓却只皱着眉,盯着单泽奇,斟酌着要如何开口。 “我们相处的时日实在是不短了。” 半晌,单泽奇忽的开口,“你现在连直视我都不敢,苏霓啊,你是后悔了答应要我要离开么?” 她微怔,却点了点头。 “原因呢?” 单泽奇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还好整以暇地换了个姿势站着,默默凝着她,任凭镜片后的眼,泛起酸意。 那样的难受。 他敛起情绪,听见苏霓开口。 “其实我们一直要找的人就是老太太,牵连陆氏已是过意不去。现在还刻意落井下石,你不觉着这太过份了么?” 显然,她在转移话题。 单泽奇凝了她许久,却也只是轻叹。 “就当是我看不过眼,想出口恶气吧。” 他哪来的恶气。 哪怕是过去的二十多年,陆长铭也从未开罪过他。摆明了是因为苏霓。 苏霓微愕,头发被冷风吹的乱乱的,让她格外不舒服。 便干脆把头发整个挽在一边,皱着秀眉,“你完全不用这样,陆氏与我也没多大关系。这样做,只会平白牵连了下面的员工。” “海城……已经够乱了。” “你心疼了。” 单泽奇忽的笑出声,低着头打量她,镜片后的目光熠熠生辉,就这么低下头,细细瞧着那嫩白的脸,“也就是落井下石一番而已,你就这么心疼?” “陆长铭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人?” 苏霓应不上来。 她可以明显察觉到单泽奇的不悦,脑海里也有了计较,可偏偏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在他尖锐的目光下,根本说不出口。 这份沉默,其实已经是回答。 单泽奇摇头,直起了身子,面上又恢复了那温文儒雅的模样。 可心里却叫嚣着恼怒和愤懑。 苏霓啊苏霓,你究竟喜欢他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将眉眼的苦涩掩住,也没了再聊下去的意思。 “如果还想离开,随时联系我。” 他说完,苏霓却没有应。 直到转身时,才忽的听见身后传来轻喊。 “我和他,还能是怎样的关系。” “前夫和前妻,比陌生人更不如而已!”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这手术大小十几次,习惯了 单泽奇脚步略有停顿,却没有对她的自欺欺人做出回应。而是背对着她扬起手,随意挥动了几下。 修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内。 苏霓低下头,身上还披着单泽奇的西装,觉着冷便也没取下。 知道确定他和许赞都已经离开,才想着要打车回去。 这里距离外婆的小区已经很近。 她转过身,却忽的瞧见一辆熟悉的汽车。 能开的起宾利的人毕竟不多,慕尚那款全身漆黑的造型更是少见。 苏霓怕自己看错,便要走过去确认车牌号。 副驾驶的车窗却在这时被打开。 “上来。” 她听见声音,又靠近了些。终于瞧见那坐在车里一脸阴沉的男人。此刻车内灯光正好打在他侧方,立体的五官有一半映在光华之下,另外一半却仍处于阴影之中。 陆长铭生的好看这事,苏霓是知道的。 可如今瞧着他橘黄色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把那线条分明的五官软化了不少,眉眼里少了凌厉,甚至更多了分岁月沉淀之后的稳重。 苏霓靠近,说不出心里那细细的悸动是因为什么,脚上却早已不受控制,直直朝他走过去。 正好停在车门旁。 “上车。” 陆长铭不厌其烦,又漠然重复了一遍。 见她始终没有动,才下了车从那边绕过来。 弯腰帮她打开车门,眉目清濯,里头正映着她的模样。 “外面冷。” 他淡淡开口,因为天气冷,所以让她上车,再正常不过的因果关系。 苏霓嗯了一声,坐了上去。 “你怎么会到这来,身体没事?医生应该让你静养来着,还能开车?” 她狐疑地蹙紧眉,甚至开始怀疑这男人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欺骗自己,他根本没有生病住院? 可侧过身去,终于又瞧见他惨白的脸颊,和那隐隐有些小心的动作。 呼吸蓦地一窒。 “猜想你在这边就过来看看,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没看见。” 苏霓拿出手机,瞧见上面那简单的一句,“快回来医院。” 又悻悻然放回。 她哪里是没看见,只不过是不愿理会罢了。 “大晚上的非要我去医院干嘛?这都几点了,我还要不要回家。” 苏霓横眉竖眼的,还狠狠瞪了他一下。 后者还专心开着车,红灯时将车速放缓,紧绷的身躯才略有缓解。 那颀长笔挺的身躯,此刻竟微微佝偻着。 显然是疼的。 如今瞧过去,脸色苍白不说,甚至还隐隐瞧见额头有冷汗滑落。 绿灯亮起。 车子重新发动,他身躯便又有些紧绷。 “既然不舒服那就别逞强啊。” 她斥了一声,声音娇脆却和缓。再瞧着陆长铭那副模样,只恨不得能换个座位。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苏霓杏眸微沉,脖颈处还漾着细细的红晕,乍然看过去,却只瞧见她布满脸颊的担忧。 于是开口安抚了几句,声音沉沉的,倒不像个病人会说的话。 “累了?” 苏霓摇头,按了按太阳穴,只是因为先前在外头吹了冷风,如今坐在温暖的车里,温度上来,反而脑袋一抽一抽的疼起来。 “陆长铭,你怎么刚好地知道我在这。” 她到此时才想起来,杏眸微睁大,“来的时候,你有没有见到……其他人?” “你说单泽奇。” 他说话时,声音里还带着一丝轻哼,尾音上挑了些许,明摆着的不屑几乎就溢出唇角。 苏霓严重怀疑,他此刻心底咀嚼着的还不定是什么骂人的话。 “见着了,怎么。” 男人借着前路空旷时,微微侧过头看她,深黑的眸里藏着再细腻不过的视线,就这么直直落在她眼底。 他这样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苏霓莹白修长的脖颈。 她肤色本就白皙,皮肤又格外细腻,如今笼罩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整个人都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 苏霓凝着眼,知道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干脆将脸别开。 “没怎么,就、想确认一下。” 她其实心底是过意不去的。 她言辞闪烁,没料到男人会在这时那样认真地看过来。 “抱歉。” 终于还是抿着唇开口,说到底这事还是因自己而起。何况无论许赞还是单泽奇,都用她当了幌子。 这么想来,心里头顿时又闷闷的生疼起来。 “这事是他自己决定的。与你没有关系。”他话音有些生硬,可里头的强势意味却没有任何消褪。 于是轻凝起眸,给车子开了自动模式,朝她伸出了手。 “你不需要为别的男人说抱歉。” 苏霓怔了下,瞧见那到自己面前的清隽面容。 这样清隽的面容啊,哪怕西装外套里还穿着病号服,可仍有独属于他的味道。 披在她肩上的外套被陆长铭扯开。 他蹙着眉,很是嫌弃的模样。 甚至大有要打开窗户将之丢弃的意思。 苏霓连忙拦着,车子干脆就停下了。 可男人已经趁这机会将外套丢出窗外,就这么扔在马路上。 苏霓连忙下车,一张脸被冷风吹的红扑扑的,刚拾起就对着他吼。 “好好的扔别人衣服做什么,哪碍着你眼了?” 还别说,它的存在就真碍眼。 陆长铭别过头,见她还好好地拍开沾上的灰尘,仔细要将之折叠好。心里窝着的火一下子就不受控制。 苏霓瞧见他抬手,把衣服从自己手里夺走,而后扔在后座。 一股子闷气涌上来,恨不得真能揍他一顿。 “别的男人的东西,盖在你什么做什么?不嫌味道恶心。” 苏霓一脸黑人问号。 气不打一处来,“总比你身上那一股子药味舒服。” 他蹙眉,先是一僵,继而缓缓抬起手,在身上嗅了嗅。 似乎,真有一丝药味? 她也不想想最近吃的药打的针究竟为谁,还嫌弃? “比不上单医生成天泡在医院里还清爽好闻,我一离了婚的鰯夫,能收拾干净就算不错。” “你还记得我们离了婚。没离的时候也没见你管这么宽。” 从来都是连她是否夜不归宿也不顾忌,让她孤身去应付陆家老一辈的刁难也全然不在意。 甚至苏霓还记得,她曾一身酒味回到公寓,这男人还好端端地坐在电脑面前打游戏。 现在倒好,连个衣服的醋也吃? …… 两相沉默。 苏霓是懒得跟他吵,陆长铭的神色却捉摸不定起来。 走的也是小路不算平坦,一时没注意,车子猛地碰上有人丢落在巷子里的纸箱。 也不知男人是失了神还是怎的。 “砰”的一声响, 苏霓猛地抬眸,“这条路虽然没人,可你也好好开车成不?” 她有些恼怒地吼了声。 瞧见陆长铭苍白如纸的一张脸,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 车内静默无声,拐过小路到了桥上,外头七彩的霓虹便透过打开的车窗染在她脸上。 陆长铭缓缓开着车,音乐跟着流泻出来。 说不出的静谧。 可车速却越来越快,像是急着要去做什么。 苏霓一脸莫名地看向他,才发觉男人脸色煞白,像是在强忍着痛楚。 “陆长铭……” 她轻唤他名字,却没得到回应。 车速始终不减,直到“刷”的一声,终于停下。 “到了。” 许久,陆长铭似乎重重呼吸了几下。 苏霓耳边便传来喑哑的音。 她抬起头便瞧见那熟悉的建筑物,恍然回过神。 已经回到了医院。 晚上九点。 她坐在车内好不容易暖和了下,身上只一件单薄的t恤,没料到打开车门的瞬间,仍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回头瞧见被他扔在车后座的衣服。 可陆长铭此时已经锁好了车,瞧见她哆嗦的模样,冷冷撇了一眼。 “冷还不赶紧走。” “怎么,指望我把衣服脱下给你。别忘了我是病人。” 苏霓嘴角抽搐了下,瞧见他已然走远,步伐很快,平日里总是笔挺的背脊,此刻略微有些弯曲着。 她摩挲着双臂,快步跟上。 vip电梯直达顶楼,白日里守在下边的媒体早已离开,到处都是空荡荡的。 苏霓站在电梯里,入眼便是男人宽厚的背脊,灯光自他头顶洒落,将那线条分明的五官染的更柔缓一些。 “滴”的一声。 电梯门打开,男人迈开修长的腿。 很快,外头站着的人便齐刷刷把视线甩过来。 苏霓愕然瞧见周弋和医生站在一起。 “你们这是……” 她有些不知所措。 可下一刻,那一直站在她面前的高大身躯,倏的朝前倾倒过去。 医生眼明手快扶住他。 “快,放上来!” 男人被移上病床,几名医生迅速推着离开。 苏霓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睁睁瞧着他朝前倒下,心口蓦地窒息一般的疼。 这是,怎么了? 下一刻想了起来不对劲,便立即跟上。 一旁周弋拉着她,连声劝着,“太太,您在外头稍微等等吧。” “大少没事的。” 她忽的止住脚步,这才狐疑地扬起眼,“你怎么知道他没事?” 周弋苦笑,似乎在迟疑。 可想起苏霓和陆长铭的关系,终于还是摊牌。 长叹一口气。 “这样的手术这几年已经大大小小动过十几次,习惯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五颗棒棒糖,妈咪归你啦 深夜,万籁俱寂。 苏霓就倚靠在墙边,身体整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缓缓握紧。 走廊天花板是格外明亮的光线,白炽灯投落下的光正好落在她头顶,照的人脸色发白。 她脑海里还一再重复着周弋说的话。 “四年前太太您出事的时候,太太正好在国外。那一次出差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原本计划一周时间。大少在去机场的路上出车祸,很凶险。” 她如何会不记得,当时老太太已经知道她怀孕,两方针锋相对,可那男人,至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她只当陆长铭是不顾自己母女,心里怀着不解和怨恨。 直到那场连环事故。 苏霓咬着唇,心里说不出的郁结。 她还记得两个小时前自己刚刚听说这件事时,还扬起脸叫嚷着委屈。 “可他还是选择了莫雅薇和她的孩子。” 周弋一听就急了,抓耳挠腮地想解释。 “不是这样的,真不是这样。那会大少才刚下飞机吧,哪能就有力气决定这么重要的事。别说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了,那也是无论如何会救您的呐。” “这真是误会,您有机会跟弯弯小姐求证就是。” “但无论如何,都该相信他才是……” 想到这,正好旁边的病房门打开。申楠从里头出来,瞧见苏霓还站在一侧,略颔首,“醒了,进去看看吧。” 苏霓摇摇头,只偷偷探了一眼,人却还站在原地。 “他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周弋告诉我他这几年一直在动大大小小的手术。” 事实上,周弋的说法要更轻松一些。 可苏霓此刻复述出来时,一旁的申楠,脸色却倏的严肃起来。 他很难摆出这幅表情。 毕竟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时候太多,旁人见惯了他的温和,却没料到他认真起来时,模样也有些渗人。 苏霓跟着敛起笑容。 “四年前他出了两次车祸,一次在洛杉矶,去机场的路上。当场撞去了半条命,几天之后才算脱离生命危险。这也是那段时间他一直没有露面的原因。何况陆氏要稳定,他出车祸的消息自然不能泄露。” 突然听见往事,苏霓只觉得仿佛许多年前的画面又一次出现在面前。 像是隔着四年的时光去看当年的自己,一切都变了。 …… 申楠说了许多。 直到她站在门边,入目所及,是那刚做完手术出来的男人。 正侧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如纸。 这样看,也确然瞧不出身体哪里有问题,刚刚只是在他身上开了个很小很小的口子,缝合之后大概是看不到的。 他动了动,约莫还是很不舒服,浓眉蹙得紧紧的。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男人终于眯起眼,冲她道,“过来。” 他拍了拍床,又缓缓移出了个位置。 苏霓心怀忐忑,几步路程,也足够走到他耐心尽失。脸颊线条一下子紧绷起来。 直到苏霓站定在面前,才梗着声音道,“吃了吗?管家送过来的东西,先吃点。” “好。” 苏霓格外听话。 知道他吃不了,自己一个人捧着饭盒,却还觉得异常香甜。 软糯的小米粥和几样清单的小菜,荤素搭配全面不说,味道更是一绝。 她垂着眸,长长的睫毛落下,在眼睑处留了厚厚的一层阴影。 嫩白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拨弄饭菜。 “林嫂熬了一晚上的粥,就要被你糟蹋了。” 耳边忽然传来男人喑哑的音,苏霓才恍然回过神。 原本放在一旁的几样小菜尽数被他倒进碗里,和那软糯香甜的小米粥混在一块,看起来面目可憎。 苏霓只好悻悻然放下,十根漂亮的手指捏在一块,纠缠着像十个白玉小结。 “想说就说,在我面前紧张什么。” 男人轻嗤,显然是看出了她的心绪波动。 可苏霓摇摇头,一双杏眸睁得大大的凝望着他。 哪有话就说,就是听了周弋和申楠的说法,有些难以适从罢了。 申楠说,他是真为了见她才吃的那种药,拼了命的从洛杉矶赶回来。以为没保住她的孩子,差点崩溃。 苏霓脑海里浮现出申楠的神情,有些无奈又有些佩服,“说真的苏霓,我没见过他那种样子。车祸醒来只剩半条命的时候也没红过眼。可一听见你孩子没了,他脸上的绝望和内疚,连我看了都害怕……” “以前那些荒唐事,我没办法劝你原谅他。但至少,这些你该知道。” 她心口忽的泛酸,说不好那种莫名的涩意是因为什么,只是嘴里残留的那些粥香味,渐渐的便化作一丝莫名,缠绕在身体里。 “没有要说的。” 苏霓抬起头,没让他发现自己那些暗藏心底的小情绪,便只轻轻地扯开了唇,唇畔梨涡露了出来,“也吃饱了。” “这么一点?” 男人下意识蹙眉,目光随即在她身上上下扫过,最后停留在那细瘦的腰腹上。 “真该补补。” 苏霓“嗯”了声,难得的那样听话。 “时候也不早了,你睡吧。” 仿佛老夫老妻似的对话,没人去提刚刚的手术。 苏霓站起身把桌上的东西略微收拾妥当,苏霓擦干净手。 从浴室里出来,却发现男人还保持先前的姿势,发丝凌乱地垂在额前,人整个落在灯光下。 到十点半,医院附近早已安静下来。 苏霓往窗外看了看,对面那栋住院楼灯光大多已暗下。 “你还要回去?” 男人慢条斯理地翻了个身,侧过脸对着她。幽深的眸正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脸上。 而在黑夜里,他眸仿若星,熠熠生辉。 “没跟水水说要过夜,答应了她早些回去的。” 事实上,已经快十一点,她来回折腾了两趟又等着他做完一个小手术。 现在再回去,也该到了凌晨。 可陆长铭却只闷哼一声,喉结滚动了下。 “不用担心,我和她说过了。” 苏霓微愕。 回头瞧见陆长铭扬起手,终于把手机从被子里拿了出来,冷厉的眉宇中,似乎因为手机上的某句话而软化。 “把你妈咪让给我一晚上。” “为什么呀!” 两人的对话十分简练,说的也都是语音。 苏霓拿着手机,当着他的面便点开。 小姑娘脆生生的音从里头传出来,满带着气愤,“妈咪是我的是我的,才不要借给你用!” “我拿棒棒糖换。” 苏霓听见这话,有些不敢置信地朝身侧看去,可那男人竟还面无表情,只默默盯着电视屏幕。 浓眉微蹙,唇畔轻轻扬起笑意,好似格外认真。 …… “拿几个换?” “一个?” “太少啦。” “那两个好了。” 苏霓往下翻了翻聊天记录,录音时间都在5秒之内。可想而知这男人在她去洗手间的时间里都做了什么。 到后来,小姑娘似乎被说动了,苏霓看了看时间,手指干脆滑到最后。 软糯糯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带着些奋不顾身的意味。 “五颗棒棒糖,成交!妈咪是你的啦!” …… 陆长铭这才朝她伸出手,深黑的眸里映着她的模样。 “好了,睡觉。” 他关掉电视,缓缓躺平。 高大的身躯躺在病床上,却并未占据太多地方。他那样刻意地为她留了一半位置。 氤氲的气息不知从何时开始蔓延,苏霓在床边一动不动,他便也静静躺在床上,只隐隐地有了催促的意味。 “女儿说了,以后你就是我的。” 苏霓呼吸一窒,却只想狠狠瞪他一眼,“拿棒棒糖骗自己女儿的事,也就你干的出来。” 她挽起垂落在额角的发,没注意到自己无意中流露出的风情万种。 “你才刚动了手术,我去隔壁睡。” vip病房,陪护专门有个小房间。 陆长铭脸色陡然沉下,几分钟前的调侃,和小姑娘的笑闹仿佛不存在。见她要走,冷冷的便甩了话出口。 “我现在没办法下床!” 嗯? 苏霓抱了个枕头便要过去,正好在两个房间隔门那处。为了方便照料,陪护房用的隔间材料,几乎没有任何隔音效果。 她正好推开门,听见陆长铭的话,默默停下脚步。 “你要去洗手间吗?” “我给你拿东西过来?” 她有些难为情,毕竟这种照顾人的事以前也没做过。而陆长铭也不是那小丫头,她拎起来就好。 一时有些烦恼。 苏霓慢慢踱步过去,到了他跟前也没想出好法子。 倒是陆长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铁青着的模样活像有人欠了他几百万。 她轻叹,总归是自己的前夫,多邋遢的模样也见过的,总不能嫌弃不是。 便弯腰过去掀开被子。 忽的被他身下模样惊了下,撤手便走。 可陆长铭虽是病人,但反应总还算敏捷,立刻拽住她手腕,把人往怀里带。 顾不上两道身躯撞在一起时对身体造成的负荷,他紧紧揽住那细软纤腰。 苏霓听见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夹杂着一丝无奈的叹息以及淡淡的满足。嗓音模糊不清,整个人都埋在她肩膀里…… “说了我现在没法下床,你再跑出去,我要去哪寻?”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有没有说,我很高兴 苏霓愕然,没见过他这样像是闹脾气似的模样。 整个人被他揽在怀里,耳边听着那沉闷的心跳声,姿势有些不舒服,便又忍不住挣扎起来。 可忽然耳边立刻传来一声闷哼。 她愣了下,僵着身体不敢动。 还是陆长铭深吸了一口气,掐着腹部某处,缓缓松开看手,哑着声音道,“没事。” 两人之间隔开了些许距离。 苏霓这才立刻换了个姿势。 床很大,她干脆移到角落里,只是刚过去没一分钟,男人便无奈叹,“靠过来些。” “你这样我更加睡不着。” 最终还是依了陆长铭的意,靠在他肩膀躺下。 室内安安静静的,淡淡的灯光在头顶挂着,窗外是冷风呼啸,可病房里透却仍是暖暖的。 两人盖着同一床被子,就这么依靠在一起时躺着,除去彼此身上传递过来的暖意外,竟也没有生出什么绮丽的画面。 “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纯粹地在一起睡觉。” 苏霓忽的开口,声音软软的,平实清淡,却没有平日里的冷漠,仿佛因着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曾经的疏离也渐渐消失无踪。 只是陆长铭终于还是眯起了眼,有些诧异,手掌蓦地抓紧,心口又更有些憋闷。 他忍不住开始回忆过去九年。 哪怕是新婚夜,他也不曾好好抱着她睡过一回,两人躺在床上时,更多的时候却是缠绵和激狂。 他从不是体贴入微的男人,事后紧紧搂着对方一块入睡的情况更是少见。 不过是默默睡自己的,别说亲密说些情话哄她入睡,就是主动替她清洗的情况,也几乎是没有。 “一次也没有。” 他低吟,有些自嘲的意味。 难怪后来他满世界找苏霓时,温月却只甩了他几句话。 “你这是活该的知不知道。” 以往没觉着哪不对,如今回过头想想,心口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搅弄着闷闷的疼。 “别多想,都过去了。” 苏霓大约也能猜到他的心思,默默侧过身,双手抱紧他手臂,没拒绝这更亲密的拥抱。 彼此温热的气息从对面传来,总能在不经意的时候温暖对方。 男人垂眸,便能瞧见那安静蜷在怀里的人,格外纤细的身子,他伸出手握紧她腰,也只觉着不盈一握。 小腹格外平坦,细细摩挲过去,粗砺的指腹便能碰着一道十分粗糙的地方。 “是生水水的时候留下的。” 苏霓靠在她怀里,声音有些闷,“我没出息,想顺产来着,一连折腾了大半夜还是生不出来,实在那双疼的受不了……” “没办法只能剖腹产。” 他心口那些酸楚啊,这一下子几乎喷涌而出。 那样简单的几句话,可他简直无法想象是怎样的场景。 想到自己放任她孤身一人在国外,独自经历怀孕、生产,甚至把女儿抚养到四岁,那名叫懊恼和心疼的情绪,就倏的涌了起来。 “疼吗?” 陆长铭没注意到,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竟有些许颤抖,像是真正又回到了她生产那时。 只可惜自己没有陪伴在她身侧。 “现在不疼了。”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摸摸,这伤口其实还好,不深的。就是现在难看了些。” 他“嗯”了一声,没发现自己的眼神变得越发温柔。 垂眸时,目光便正好落在那张莹白的脸上,头上灯光阴影洒落下来,在她侧脸上留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手机又传来震动。 放在苏霓这一侧的柜子上,便伸出手给他递过去。 周弋发来的消息就显示在屏幕上。 “明天有个采访,安排在下午三点。采访内容我明天中午带过来。” “家里有事,今晚我就不守夜了,大少,注意身体。” 他最后还附带了一个“坏笑”的表情,显然这个“注意身体”并不仅仅是关心。 苏霓只不经意扫一眼,便也看了个分明。 秀眉轻蹙,“什么样的采访,你都这样了还要出席?” “嗯,针对这次爆出的汽车事故。虽是多年前的事,但终归是蓄意隐瞒,现在市场上已经有不少客户把自家车出现的问题归结到开发设计上。” “不出面解释,以后怕是没人敢相信陆氏的产品。” 最近这几天,公司上下都在检查各类产品,但凡有一丝丝问题,全部都重新进行检测修改。 生怕在这节骨眼再出问题。 苏霓沉默下来,“是我太轻率了。” “老太太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没料到他们会抓住这次机会,落井……下石。” “要是早知道,你会停手吗?” 男人蓦地发问。 低沉温雅的音里倒没有质问的意思,可那不经意透露出的莞尔却也让苏霓难堪。 显然两人都清楚。 答案是不会。 她打定主意要去做这件事,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何况对陆长铭的怨足以让她在事情不利于陆氏时,仍在心里上找到安慰。 于是心口无声无息的堵了些懊恼。 “我没有生气,你能舒心了就最好。” 天知道,她若是还像先前那样处处对他阴阳怪气,他想等到再度拥抱她,还得等多久。 只是苏霓心中终归有歉疚,一时间说不出的难受。 “我有没有说,你今晚在他们面前为我出头,我很高兴。” 话落,他在苏霓仍微愕时,便已经低下头,就着那光洁的额头,吻了上去。 “睡吧。” …… 这一觉,倒是睡的安稳。 可早上七点医生便是要巡房的,整栋vip病房都还十分安静,医生便已经推开房门。 “陆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 主治医生也姓申,是申楠的堂兄。 事实上,申家几代行医做药,家中子弟大多也从事相关行业。 他与陆长铭自小相识,这几年主持了对方十几场手术,要说不熟稔反倒奇怪。 便也没有多想,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可甫一踏入病房,便陡然愣在原地。 陆长铭是醒了,此刻正抬起一只手,比了个“嘘”的模样。 申東愣了愣,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才恍然瞧见那埋首在他怀里的一团头发…… 嗯?女人。 他身后的几名医生面面相觑,跟在最后头的两名小护士,则是脸颊通红。 继而又立刻紧张起来。 “昨晚……昨晚查房的时候是有家属在来着。可旁边不是有陪护房间么,我以为她,以为她会去那边谁的。” “申医生,这真不怪我啊……” 护士格外紧张,连连挥手,生怕遭到责怪。 可显然,申東和申楠一样,平日里哪会苛责女孩。真做错了事也不过是说几句,样子还格外温柔。 可旁边仍是粗粗地飘来一句。 “闭嘴。” 护士微怔,下意识抬起头往那个方向看去。 陆长铭脸色已沉下几分,眼见着便是要发怒。 可忽然,他身侧那坨杯子蠕动了几下,女人似是觉着这个姿势不舒服,双手伸了伸,往他身上爬去。爬到一半又蓦地想到什么,像是生怕碰着他,又讪讪收回去。 “怪她干嘛,这个点本就是要巡房的。你自己不守规矩差点害我们医院的护士挨骂,你还有理了不成。再说,你们俩睡在一起,对你确实不好。” 申東倒是就事论事,很公平的地评判了一番。 可苏霓却因为这番话彻底清醒过来,长长的睫毛陡然睁开,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坚毅的下巴。 她先是一愣,继而因为申東那番话猛地打了个激灵。 正要掀开被子起身,可忽然想到他们根本没瞧见自己的脸,干脆又埋了回去。 “好了,先做检查吧。今天醒来感觉怎么样,伤口会不会疼,还有你的胃,暂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慢慢调养。前几年一直没觉着能养好,现在倒是有可能的。” “嗯,还是张医生你来问吧。我看他精神没问题,伤口应该也没事。” 被称做张医生的中年男人点点头,推了推眼镜便要上前。在他身后跟着的两名实习医生,默默掏出小本本,准备倾听前辈教诲。 可还没等走近床前,便又听见一道轻咳。 “你们等会再进来吧。” “哎?” “我这……五分钟,不、十分钟之后再进来,正好让我清醒一下。” 张医生愣了下,他行医多年,极少遇见这样的情况。哪怕这里是vip病房,可无论在哪,医患之间,总归是医生处于主导地位的。 哪怕陆长铭过去这几年,也从未有过不配合的时候。 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回头看申東,后者却是挑眉,挤了挤眼睛,“成,那就等十分钟,我们先去9号。” “好的。” 一行人又默默退了出去,走到后头的护士踮起脚尖打量了一阵,没看出别的什么,只好悻悻然关上门。 病房内顿时一片寂静。 陆长铭这才苦笑着开口,“人都走了,你可以放开了吧……” “再不松手,我恐怕憋不住的。” 苏霓这才掀开被子起身,翻身下床的动作很快,他只乍然瞧见那布满绯红的一张脸,却没顾的上多看,只用力深呼吸起来。 十分钟,应该够他“平复”了吧。 嗯……只要不去听她在隔壁换衣服的声音。 第一百九十章 男人么 ,就是犯贱 申東说等十分钟,就当真等了十分钟整。 苏霓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医生护士便又重新走了进来。 窗帘已经被拉开,橘黄色的日光透过玻璃尽情倾泻在病房内,白色的床单和床头的鲜花一样艳丽,男人微扬的笑容又比之更要灿烂。 苏霓垂着头走出去,满脑子都是陆长铭微扬起唇角的模样。被人撞个正着,他倒还笑的出来。 便整理好衣服走出病房。 正好在走廊上。 早上起点十五分。 小姑娘这时候也该起床了才是,她想了想便打了个电话过去。 接通的人是外婆。 “这么早,我正在做早餐,那丫头应该醒了,我把手机拿给她。” 外婆性子也着急,这么多年从来没改过,说着便朝房间里走去,瞧见那正艰难地自己穿衣服小姑娘,把手机递了过去。 “是你妈咪。” “噢!” 苏淼淼揉了揉眼睛,连忙拿过来,清晨刚醒来时,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沙哑,对着苏霓腻腻地道,“妈咪,你昨晚没回来哎。” “你还说一小会就回来的。” 她一早起来就还记得这事,于是格外认真地和苏霓说清楚,“外婆说你去找陆叔叔了,让我别吵你。可妈咪,你说话要算话啊。” 苏霓心陡然悬空,她明知自己理亏,到这时候竟有些害怕和这丫头讲道理。 何况苏淼淼原本就喜欢讲原则说道理,自己偏又说不过她。 脑子在此刻飞速运转,她努力想能用什么法子搪塞过去。 “你说了回来,结果不回来。淼淼该多担心呀。” 小姑娘抢在她前头开口,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苏霓只觉得自己心都要化掉了,她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迎着升起的朝阳,任凭那灿烂的阳光将自己整个人都笼罩住。 一时连身带心都暖暖的。 于是哑着声音道,“是妈咪不好,让你担心了。以后有事妈咪一定第一时间和你说清楚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那淼淼是不是应该起床吃早餐,然后请外婆送你去学校?” 电话那头微微沉默了下,扭捏着手指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好嘛。” 苏霓一时莞尔,可要去上学这事,是原则问题。 她可不能因为这丫头撒娇就心软,便硬起心肠,“先去学校,明天就是周末了。放学后带你来见陆叔叔……” “陆叔叔?” 没听见意料中的欢呼雀跃,而是一道冷冷地嘲讽。 苏霓一时微愕。 她转过头去,就只瞧见那穿着一身黑色长款针织裙的女人,紧身的针织和长及脚踝设计,将她身体姣好的曲线尽数显露出来。 棕色卷发垂落一侧,露出精致妆容。 乍然看过去,连苏霓都觉着这女人当真是极美的。 “你那女儿,和长铭似乎很亲近。” 莫雅薇手里提着个小箱子,约莫是陆长铭的东西,斜斜站在一侧,看着苏霓的目光里充满了打量意味。 “长铭对她不错,和安知相处也很愉快,这样说起来,亲近长铭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你看,安知不也和他十分亲近?” 呵…… 莫雅薇脸色微变,其实谁不知道,陆安知是她和陆原的儿子,说到底和陆长铭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可这几年她住在陆家,老太太也知道这是她曾孙,便费了心思维护着。 她忍不住想起那个条件,以前在老太太仍有势时,陆长铭愿意与她谈妥这个条件。 到现在呢? 他仍愿意遵循自己当时的承诺? 苏霓见她发怔,也没有催促,只是漠然拿出手机,给单泽奇发了几条消息。 没别的事情,大约是对昨天的事情道了个歉。 无论如何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怎么也不该与他争执。 倒是莫雅薇,越想得深入,心思就越重,一下子整张脸都阴郁下去。 她没再停留,循了房间号,便朝那边走去。 医生护士正好出来,病房门打开时,两人正好可以通过打开的门缝看见里头的一些模样。 桌脚旁放着昨夜里林嫂送来的饭盒,病床的一角落在她视线里,便继续往前,直到踏进了病房,才终于看见人。 “羞什么,进来吧。” 莫雅薇没察觉有异,缓缓踏入。 可还没等到看清男人全部模样,就听见耳边传来的低沉嗓音,“你躲也没用,昨晚睡在这里的事整个vip层都已经知道了。” “乖乖过来……” 他面前放着小桌子,桌子上是电脑。此刻正对着屏幕弄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下,他便缓缓扬起眸,深黑的眉眼里布满温柔。那带着笑的眸,怎么都掩盖不住。 要不怎么说,真喜欢一个人时,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莫雅薇一时有些恍惚,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他心里还只有她一个人时,那深浓如墨的眼里,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 有时候她觉着,像陆长铭这样的人,死心踏地喜欢了她十几年,大约一辈子也不会改变了。 可他为了陆氏,长年做空中飞人,一个月能有两三天呆在海城就算不错。 她跟他闹,他便说结婚。 可那样的情况,她结了婚也不过是独守空闺,又怎么愿意。 这才渐行渐远。 那一次两人一连三个月没见面,傅北安又出现的刚好。 她轻嗤,真要说有那么刚巧的事,陆长铭一回海城就正好撞见自己和傅北安在床上。 现在想来,不过是傅北安安排好的而已。 “怎么是你。” 耳边那骤然冷下的音,将莫雅薇的思绪打断。 她面上笑容仍在,甚至比先前更要美艳几分。 一时连自己也有些佩服,仿佛根本不在意似的将箱子放下,“你的东西,林嫂都收拾好了让送过来。原本还说她多事,你能在医院呆几天呢。可现在看来,还是她了解你。” “真没想到你还能想开,一个差点毁了陆氏的女人,还让人叫她陆太太?” “甚至她还带着个拖油瓶,怎么你想连那孩子也一块接收了吗?” 言语里是说不出的嫉恨。 陆长铭却只合上电脑,缓缓扬起眼看她。 眉眼里有些涩意,更多的却是深藏在那抹打量之后的冷漠。 他微微眯起眼,“出去。” “是不是我说中了你的心事,你心里难道一点都不介怀吗?那是苏霓和别的男人生下的野种!你当年非和我分手,不就是嫌我脏了吗?现在她呢,她都生了女儿,难道就不脏吗?” 声音扬的很高。 苏霓就站在门边,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 落在门上的手指又缓缓收回,没有推开。 而里头则传来男人越发冰冷的声调,“我说,出去!” “长铭……” “再不走,以后这层楼你也不必再上来了。” 莫雅薇一怔,vip楼是有权限的,她就算不来见陆长铭,可老太太那边是怎么都要去的。 再看向陆长铭,那样认真的模样,哪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便只好掐着手掌,哪怕心怀不愤,也只能默默走出去。 苏霓还在外头。 莫雅薇看见她,只恨不得将那张脸上挂着的面具狠狠撕掉。 正要走时,忽的瞧见苏霓脸上的笑意。 “你笑什么!重新抓住了长铭,你很得意是不是?!” “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冰清玉洁的苏家大小姐,你现在也不过是个残花败柳!毁了陆氏不说,还妄图重新掌管,你哪来的自信。” 她那样的愤愤不平。 可苏霓只是挑眉,笑容不减,“我的自信来源,倒不用你操心。就是有些好奇,你哪来的自信对我说这些话?” “莫雅薇你当自己是什么人,这四年,安知成了陆家小少爷,而你,也把自己当成了陆太太么?” 她总能一针见血。 莫雅薇有些郁结,一口气闷在心口上不来,只恨不得能一巴掌打掉她那带笑的模样。可好在,这么多年她别的没学到,曾在脑海里一遍遍演示再遇见苏霓时,自己要如何打掉她的自信场景。 此刻终于派上用场,至少她还能尽量保持面不改色。 “我在陆家什么地位,用你操心?但我刚刚说的话句句是真,苏霓你还想和长铭在一起,至少掂量一下轻重。” “我何必掂量。怎么你还没看出来么,是他想要我,不再是我想要他。” “莫雅薇,这么多年的教训你还没学明白,死乞白赖凑上去,男人是不会在意的。越是得不到的,男人在越想要。” 男人么,就是犯贱。 她格外自信地转过身去,面容明亮、艳丽。 莫雅薇怔怔呆在原地,瞧见苏霓全然不在意的说出这些话。 心口又是阵阵发疼。 谁有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她也不是没玩过欲擒故纵,可这许多年过去,陆长铭又哪有多看她一眼? 得不到的就想要,那前提至少也是想要的女人啊。 …… 苏霓哪还去理会她的心思,挽起有些凌乱的发,便缓缓推开病房门,正好对上男人微怒的眼。 他满脸无奈,清隽眉眼里透着些许怒意,只咬牙切齿,“越得不到的,越想要,嗯?” 第一百九十一章 落在额上的吻 男人眯起眼,眼底似乎闪烁着一丝细细的光亮,瞧着苏霓时,眼眸便缓缓眯起,里头情绪浓郁得仿佛要溢出来。 她撇撇嘴,却全然不在意,径直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开个玩笑而已,你介意?” 陆长铭挑眉,瞧着她现在的模样,却摇了摇头。 说的倒是没错,只是吩咐她把门关上。 莫雅薇还未及走远,高挑的身形正在不远处。 等到病房门被关上时,苏霓还隐约可以瞧见她被拉长的身影。 回头又默默打开莫雅薇刚刚送来的箱子。 里头放了些陆长铭的换洗衣物,她准备拿出来放在柜子里,一伸出手进去,就瞧见被平整放在里头的裤子。 那么小小的一片布料,被叠得整整齐齐,三件款式一样,除去颜色之外再没有不同,就这么静静躺在下面。 苏霓挑眉,不知为何脸竟有些泛红,他过去多年穿的款式几乎就没有过变化。那小小的黑色布料包裹着坚实有力的肌肉,中间还有贲张的地方…… 都说男人喜欢女人穿性感的黑色贴身衣物,可男人穿着黑色的裤子,衬在那小麦色肌肤上,又何尝不迷人? 苏霓陡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反手摸了摸脸,有点点烫。 忽然想到自己这手刚刚是抓过他底裤的,又迅速收了回去。 “你可以再多欣赏几眼。” 身后轻飘飘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苏霓有些恼羞成怒了,将余下的东西一股脑地塞在柜子里。 “砰”的一下将整个柜子门甩上。 她是有些生气了,可这副模样落在陆长铭眼里,却平白多了分小女儿的娇嗔。尤其脸儿正泛红,低垂着脸的样子,说不出的妩媚。 “有什么好欣赏的,莫雅薇把这东西给你送过来,却不知道她欣赏过多少次。” 陆长铭挑眉,浓密的眉往上挑了挑,双手从桌上移开,“强词夺理,这是管家整理的。” 陆宅一向分工明确,管家和林嫂各司其职,一个负责平时采购,另外一个负责对内打理。除此之外,他的东西一般也由管家打点。 倒是陆安知麻烦了些,小小年纪就懂男女之别,三岁开始就怎么也不肯让林嫂进他房间。平日里自己管自己。 他转念一想,也懒得逗她。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双手环在脑后,黑发略有凌乱地落了一缕在额前,阳光淡淡洒在他脸上。 平白多了分慵懒的味道。 “你打算去哪?” 他半靠在枕头上,眼眸一径盯着苏霓。瞧着她从包包里找了些瓶瓶罐罐往脸上抹,抹完了又默默地涂上口红,看那模样、是要离开的。 苏霓没应,对着镜子又整理了下凌乱的发,再看看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想着怎么也得回去一趟。 可床上的男人越发不悦,阴沉沉的眸扫过去。 “嗯啊,我也是要工作的。” 她穿上鞋,脸色已经好看了不少,“前些日子我不是注册了事务所么,最近打算开始接案子了。” 苏霓摊开手,“日子总得过不是。” 原本也是打算在海城长住的,为了那件往事暂时耽搁还能说过去。可如今案子已经告一段落,怎么也不好再坐吃山空的。 可那男人脸色确然不好看,也不知是否因为昨夜里动过一次小手术,如今面色仍有些苍白。 她走过去,掀开你被子瞧了瞧,胸腹处的纱布白皙干净,约莫是已经换过了的。 按说伤口已经好了不少,可那男人的脸色,却越发的难看。 “现在就要走?” 他显然有些不悦,浓眉蹙了蹙,连下颌线条也紧紧绷住。 苏霓捏紧手指,眼睛落在男人深浓的眸里,似要被拉扯着往里头走,整个人都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思忖良久。 她默默地抿着唇,倏地凑过去在他额上亲了下。 “好了,晚上带淼淼过来看你。” 那轻柔的唇落在额上,轻飘飘的却带了分意味不明的味道,哪怕阳光尚好,哪怕她衣冠整齐,可忽然身下却是一热。 全身都暖洋洋的,仿佛躺在下边晒日光浴,她印上时,陆长铭脑海里忽的闪出一行字。 落在额上的吻,代表原谅。 …… 苏霓非要离开,其实也没有说的那么严重。 只不过是觉着再呆下去,心里头那些紧紧压着的情绪,就越发的要喷涌出来。 她离开之前,是去了一趟医生办公室的。 申東对她虽称不上熟悉,却也还算知道身份,苏霓问他要看这几年陆长铭的病历,他也没二话地给了。 翻开再看,才发觉他的身体根本不像平时表现的那样。 四年前一个强壮的男人,因为两场车祸,因为一份未曾上市的药剂,身体状态急剧下降。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身体检查陆长铭是每月都会做的,检查单上各类项目,许多都在红线以下。 “除开之前车祸和药物对身体造成的伤害之外,最近这几年他一直不曾好好修养也是问题。怎么说呢,也不是没办法休息,事实上这几年大家都劝着他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可一来陆氏问题太多,最近这段日子更是,他没法子闲。二来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大概是怕静下来会胡思乱想吧,除了住院的时间外,几乎都在工作。” “陆氏这几年还能稳定发展,多亏了他。” 苏霓心里想的却是,他努力了整整四年的成绩,可能这一次就败光了。 “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以后好好照顾他就是。慢慢调养一段时间,现在除了一些剧烈运动不能经常做之外,大体也和正常人没有太大区别。” 她点头,思绪却有些乱。 现在的自己和陆长铭算是什么呢,旁人叫她陆太太,可自己终归不是。真要到那一步,她又…… “这个单子你收着,早些日子徐晋南也找我拿过,说要给人调理身子,现在却不知怎么样了。男女通用,有机会你们可以交流交流。” “徐晋南?” 苏霓讶然,“他还在海城?” 这是什么话? 申東愣了下,“徐氏集团的董事长,不在海城要在哪?” 原来徐晋南和温月一直在海城,可怎么一直没联系她呢。 她下意识的想联系温月,拿出手机给对方发了消息,“我在海城,你呢?” “桃枝也回来了,有空见个面吧。” …… 走出医院,外头是格外和煦舒适的天色。 路旁行人三三两两。她走在路上,还能瞧见许多背着书包匆匆往学校里赶的学生。 她总会下意识想起自己家里的小姑娘,朝旁边橱窗里看过去时,忽的瞧见那陈列整齐的小裙子。 逛了一会街,出来时已经快十点半。 正对面就是广场,她走出去时,听见身侧一阵窃窃私语。 “看,就是她。狠心杀了自己亲生儿子的女人。” “我老公就是在陆氏工作来着,听说最近公司一直在裁员,海外部门都裁的差不多了。讲道理还不就是因为她。” 苏霓停下脚步,眸光澄澄往对面看去。 对面商场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新闻,平日里都是广告的屏幕上,此刻显露出却是一张有些苍老的脸。 已经九十二岁的老太太,背景是医院。 “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说这些,没意义了。” 记者只有声音,看不见模样。 倒是老太太的表情被高清摄像头拍的清清楚楚。 她轻笑,“我只能说,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仅仅是只为我自己。人已经死了二十四年,现在翻出来,你们觉得有意思么?” 话音落下,苏霓便听见身侧传来一阵喧闹。 有人格外气愤,她看过去,似乎正是那位丈夫在陆氏工作的人。 “这人,怎么那么不知廉耻!” “害死了自己儿子,她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是啊,看着道貌岸然的,真没想到内里这么凶残!” 苏霓却不说话,入目所及之处,老太太面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她如今却是连做戏也不愿意了的,就只是静静瞧着屏幕上的采访。 广场格外安静,透过屏幕传来的声音也异常清晰。 老太太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不知为何竟让苏霓觉得浑身发冷。 就像身边那人所说。 她怎么也无法想象,这样慈祥外表下,原来藏着一颗冰冷残忍的心。 “这么说,陆先生和赵小姐之间的绯闻……嗯,我是说他们彼此在婚后互相出轨,偕同私奔一事,也是假的?” “呵,两人私交不错倒是真的。我那儿子,不会做人呐,明知对方早已结婚,却还牵扯不清,引人误会岂不是该?” 记者似乎也有些愤怒,言辞愈发激烈。 “可是路老太太,你既知真相,还隐瞒了二十四年。良心可安?”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大多都安静下来。 只等了几秒,又忽的群情激愤。 苏霓其实不解,哪怕已是山穷水尽,她却也没必要连自己名声都不要。 可忽然,屏幕里传来老太太的声音,“你们什么都不懂。” “但是,你想要的我都帮你做到了。趁我还有时间,来见我一面。否则……呵呵。” 第一百九十二章 海城最有话语权的,永远是陆家 这话一出,那模样有些狰狞的老人,忽然全身抽搐起来。 镜头一片晃动,随即便陷入黑暗。 周围立刻又是一阵骚乱。 苏霓垂下眸,低着头走到路边,打了个出租车便回去了。 这条视频以极快的速度在海城传播,短短时间里,跟贴数便上万。微博搜索很快变成一个“爆”字。 苏宅 苏宏娜正坐在电脑面前刷着帖子,略有些无奈地看着评论。 在她身侧坐着钱茵茵,此时自然也瞧见了这一条视频。 虽说一早就有人曾说过,那两人既然说被陷害,也极有可能并非私奔。 更大的可能是只是巧合。 如今,这些消息终于被证实。 她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 “那老不死的还说了什么?” “没了……接着不知是真发病还是装的,总之没再说话。” “对了,这件事爸爸应该也知道了,他怎么说?” 钱茵茵脸色微沉,听见苏宏娜这话,总算有了安慰,“还能怎么样,一直在书房里吧。最近陆氏一直自顾不暇,我们的合作案也停了下来。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去找苏霓。” 她轻哼,这下看向苏宏娜的眼神便有些不满了。 要不怎么说当时的投标案是她和苏一阳一起参加的,结果却让苏霓横插一脚。好在是陆氏单方面叫停了合作案,否则他们还不真得去找苏霓帮忙。 “砰砰砰”几下,旁边传来脚步声。 钱茵茵往身侧看去,才瞧见那从书房里走过来的男人。 面色稍缓,“出来了啊,研究出解决办法了么?” 苏一阳摇头。 这次合作案,陆氏本就是享有主动权的,单方面叫停合作案也在合约范围内。 “要我说,咱们也没必要非盯着陆氏。我看这次陆氏是垮定了,再难有以前的水准,咱们何必还惧怕他们。” “说到底,要不是苏霓从中作梗,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苏宏娜是知晓内情的,一时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刚说完,就发现苏一阳的神色有些不对。 后者似乎有些恍惚,眼睛仿佛失去了焦距一般。 钱茵茵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细长的眼眯起,不肯错过对方脸上任何表情。 “一阳,你这是在想什么?” “我出去一趟。” 他拿着车钥匙就走。 钱茵茵跟在后头喊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倒是苏宏娜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妈,你非叫爸爸回来干嘛啊?” “你懂什么!他出去可不是应酬,是去找苏霓了!” 两人同床共枕几十年,苏一阳的那点心思,钱茵茵一贯是摸的妥妥的,看他神色匆忙出门,不用想便是去找苏霓。 可人已经开了车出去,她只得悻悻然坐回去。 “妈,爸还真在意那个女人啊?不是说他挺讨厌那人的嘛。” 钱茵茵冷哼,“讨厌什么,死乞白赖地喜欢着呢。要不也不会娶了她。” 她叹了一口气,想着就算他去找苏霓,对方也不见得给他好脸色,这才松了一口气,“要不是后来她和陆正义出了那事,你妈我还真不一定能被扶正。可偏偏这事过去了二十四年,又被人翻了出来。” “陈年旧事,真不知翻个什么劲。” 苏宏娜啧啧两声,十分有兴趣地凑了过去,“哎,那他既然喜欢苏霓她妈,当时怎么还会和你在一起啊。何况我也就比苏霓小两岁,那岂不是结婚没两年就跟你有一腿了嘛。” 钱茵茵神色微凝,有些不悦,“不该你问的事别问。好了,王伯,我也要出去一趟,开车送我过去。” “好的。” …… 苏霓回到家里时,便瞧见了停在楼下临时停车位上的白色奔驰。 她只觉得眼熟,又多留了个心眼。 还走在楼梯上,却已经听见里头传来外婆的声音。 “你先坐吧,苏霓很快就回来的。” “喝点什么?” 确然是有人来了。 苏霓下意识放缓脚步,连呼吸声都仿佛平静了许多。 推开虚掩着的门,终于瞧见那道坐在沙发上的人影。 “哎,这不就回来了么。” 外婆手里还端着茶杯,一眼望过去正好瞧见苏霓,连忙放下改为去拉她,“苏霓啊,你爸爸过来了呢。” “哪呢,外婆你忘啦,我没有爸爸的。” 她轻笑,明明是对着外婆说话,可目光却只落在苏一阳脸上。 “苏霓,别这么说。我今天来也就是想见见你,咱们父女俩也有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父女? 苏霓用力按着掌心,努力想让心思沉下去。可开口时,仍还是不受控制,“可能苏先生贵人多忘事吧,四年前你就已经把我逐出苏家了不是。” “现在除了我身上的血,大约也没什么联系的。” 她换了鞋子进去,连外套也随意挂在衣架上,神态十分懒散,像是屋子里根本没他这个人似的,“说真的,你这样真没意思。以前觉着我妈给你待了绿帽子,冷落她瞧不起她,连带我这个女儿也从来没正眼看过。” “现在好啦,一切都澄清了嘛,也没人觉着我妈是那样的女人。说到底这么多年冤枉了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现在半夜睡不着觉呢。” 说到这里,苏霓微微顿了下,站在桌子前,盈盈瞅着他,“你也是么?” 苏一阳被堵得一句话说不上来,他本就有些忐忑不安的情绪,被苏霓这么一怼,顿时语塞。 苏霓摇头,轻笑着走开。 “就算她和陆正义没什么,也早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那样的义正言辞。 苏霓步伐停住,侧过身的时候,眼角余光正好落在他身上。 脸上的笑容渐渐被敛起,“现在还来泼脏水么?” “别说我不清楚当年内情,可至少我相信我妈。那你呢,你大概从来没相信过她吧。” 她轻嗤,“你还是走吧,虽然没再把你当父亲,可苏先生在海城,也是鼎鼎有名的企业家,别闹到最后,真让我瞧不起你。” 苏一阳微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手掌重重拍在桌上,长身立起,“她做错了事,亲眼所见亲口为凭,你这么个活生生的人……我、我还要怎么相信她,嗯?” “我费了心思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来忤逆我吗?!” 他似是气急了,眼眶泛红,捏在身侧的双手青筋暴露,见苏霓不为所动,那扬起的手臂便落在空中,正正指着她,不住发抖。 “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我真后悔……真后悔当初让她生下你!” 苏霓倒抽一口凉气,瞪大的眼里布满不敢置信。 她嘴唇哆嗦了下,开口时声音怆然,“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难道从一开始,你压根就不想要我吗?” “没错!” 一个孽种而已,他只恨不得早点杀了了事。 要不是那女人以死相逼,他如何会允许苏霓存在。 “那我真该感谢你的不杀之恩!” “你最好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因为我从来也没当有你这个父亲!” 如今再瞧着这张和她格外相似的脸,苏一阳怒从心中来,一口气差点就喘不上。 他气急,忽的扬起手,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苏霓躲闪不及,脸上仍挨了下,有些泛疼。 外婆闻声从房间里出来,一面走一面心疼地唤她名字,“怎么呢怎么呢,怎么闹成这样的。一阳,我是让你们好好聊,没让你打她啊。” “丫头,疼不疼呐。” 老人家瞧见苏霓右边脸颊上红肿的模样,心仿佛揪紧在一团。心疼起来的时候,哪还顾的上其他。 “就说你这人,以前对她那样,现在对女儿也是这样。我当时怎么还看你人温和老实!” 回头又拉着苏霓,轻声低南,“还疼吗?” “” 怎么不疼! 苏霓用力咬着唇,眼眶瞬间通红。 四年没见,她以为自己是不在意了。可此刻用力眨了眨眼,才发觉自己根本做不到忽视。 于是生生把那要那夺眶的眼泪咽回去,“外婆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老人家气不打一出来,指着苏一阳训斥,“你说你真的……对孩子动手做什么!” “孩子?” 苏一阳冷笑,握紧拳头,“她还是孩子?可笑!孩子会把陆氏害成今天这样?孩子会把我们好端端的一个家害的支离破碎!孩子会走到哪克到哪,永远没有消停吗?!” “算是看清了,她就和她妈一个样。你看看陆家被她搅弄成什么样,我要是陆长铭,早就该弄死她。” 越说越狠,到后来已是没了节制。 而苏霓似是习惯了,身上仿佛覆了一层冰甲,格外镇定地站在原处。 苏一阳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拂袖而去。 只在到门边时,听见一声淡淡的音,仿佛在画面外,清冷,漠然。 “在你认为我妈出轨之后,便将她打下地狱。可陆长铭……在我为别的男人生下孩子时,还愿意要我。” “所以你永远也不如他,德阳永远也不如陆氏。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海城最有话语权的,也仍只有陆氏。” 第一百九十三章 父女 “砰”的一下,苏一阳在略有发愣之后,却又立刻甩门而去。 夸张的声响几乎让整个楼道发震。 好在是楼道空旷,也没人经过。随后便是车子发动的声音,渐行渐远。 “怎么非跟他吵呢。” 外婆拿了药膏过来,瞧见她脸上已然有些青紫的印,粗糙的手指落在上头,缓缓摩挲了几下。 “你爸爸什么样的德行你还不清楚,你妈的事也过去这么多年。人都不在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外婆……” 苏霓拉了拉她的手,只觉得老人家比自己看的要更开明更透彻。 于是缓缓地凑过去,有些无奈地缩了缩脖子。 尚小的时候,他便把钱茵茵领进门,根本从未顾过她的感受。 而如今,却还有脸找过来。 她心里实在气不过。 外婆絮絮叨叨地说了她些什么,却也没往心里去,转身便去收拾小姑娘早晨弄乱的屋子了。 苏霓坐在客厅。 手机传来震动,打断了室内的岑寂。 她刚接通,便听见里头传来阵阵说笑声,夹杂着男人的戏谑和嘘声,随后终于听见声音。 “他们在闹。” 男人低笑,淡淡的无奈从里头传出来。 他嗓音醇厚沙哑,淡淡发出来的时候,像是在喉咙里摩挲了许久,又像是教堂里响起的大提琴音,哑哑的格外迷人。 仿佛是很高兴。 苏霓有些郁结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些,“是谁啊。” “申楠他们。” “听了我说下午淼淼过来,都呆着不肯走。” 苏霓微愕,随即听见那男人轻轻扬起声,“我的姑娘,原是不该让他们见的。可你说,让他们见了羡慕嫉妒着,当是帮申伯母催催婚,嗯?” “你女儿是天仙不成,看一眼就能让我想结婚。” “当然不是。” 苏霓张张嘴,却一句话没说,只听着那边几个大男人在那插嘴。 随后是陆长铭的一道轻哼,“天仙怎能和她比。” 她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底那些小小的郁闷啊,一下子就散得干干净净。像是有那样的一束光,直直穿透乌云,暖阳便覆在她身上。 “他们都走了啊?” 到最后,几个大男人也不闹了。有人提议去吃饭,便立刻达成共识。 “走了。要趁我不在的时候吃大餐,还准备把账记在我这。” 苏霓轻笑,约莫能想到申楠故意说这话的模样,可坐在客厅里,她瞧见外婆从房间里收拾了出来,又默默往厨房里忙活去了。 自己却默默低下头,踢着脚上的拖鞋,嫩白的指尖落在干净明亮的地板上。 “陆长铭,让大家都知道,真的没关系么?” 他略有沉默,几秒钟之后才轻声开口,“怎么会没关系?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告诉所有人,你为我生了个漂亮可爱的女孩。” 陆长铭本是格外自信的,忽然想到什么,又仔细叮嘱了一句,“对记得帮她洗洗干净脸蛋,别让他们看了笑话。” 苏霓皱了皱眉,“知道了。” …… 下午放学,管家被吩咐了要接陆安知回家。苏霓接到小姑娘时,她正挥手和陆安知说再见。 远远地瞧见苏霓,便踮起尖叫冲着她喊。 “妈咪,妈咪!” 欧老师瞧着她似是要冲到对面去,便连忙把人拉住。 等苏霓过来,那小小的身躯便从欧老师怀里蹦出去,直直扑到苏霓怀里。 乱糟糟的发就这么在苏霓身上磨蹭,直到喜滋滋地抬起头,“快走吧我们,陆叔叔还在医院等着淼淼呢。” 她说着便要拉苏霓离开。 小手捏在她掌心里,什么也顾不上的,便拼命拽着人往前。 苏霓只得和欧老师打了招呼,干脆抱着她走。 到出租车上仔细打量了她一阵,才发现这丫头除了头发乱之外,脸蛋倒还算干净。 小姑娘咧开嘴冲苏霓笑,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自己一头乱发,“安知帮我擦脸了,头发……他不会。” “不过他说等回去会学的!” …… 收拾干净之后,小姑娘头上顶着小辫子,又换上苏霓白日里买好的白色连衣裙,蹦蹦哒哒地就出了电梯。 vip楼还是那样安静。 走廊本就格外宽敞,正对面是接待室模样的设计,此刻,那一整排长沙发坐了好几人。 或斜靠,或站立、或默默坐在一旁翻看杂志。 一个个的都一米八以上,几双大长腿在瞧见她们时同时站立,齐刷刷地瞪眼。 “哇!” 忽的一声尖叫。 苏霓还没来得及警告出声,就瞧见自家小姑娘挣脱开手,宛如脱缰野马一般朝那边冲了出去。 一边跑还一边告诉她,“妈咪,好多好看的叔叔!” 苏霓,“……” 她阻止不及,只能捂脸假装没看见,两秒之后恢复镇定,踩着优雅地步伐默默朝那几人靠近。 随即伸出手,叫那不住乱窜的小丫头抓了回来,低眸浅笑,“看够了不?” “还没呢……” 呵…… 苏霓用上力气,将她径直抓到身侧,一只手放在她肩头,轻按下,“叫人。这是陆叔叔、慕二叔、周叔叔还有……徐伯伯。” “噢!” 认识机会总是不能放过的。苏淼淼于是应得格外爽快,甜腻腻地一个个叫过去。 她捏着裙摆,还低着头欠身,格外羞涩的模样。 苏霓嘴角又狠狠抽搐了下,第n次将这丫头拉回身边。 而苏淼淼却还能保持优雅的站姿,小手放在面前,小心捏紧,终于像个小淑女模样。只是眼睛总还不经意地往旁边飘啊飘啊,一径放光。 “真好看,叫什么?” 慕言之蹲下身,手掌落在她发上,轻揉了揉。 刘海揉乱了小姑娘也不生气,只腻腻地答,“我叫苏淼淼,今年四岁了。慕二叔看起来很年轻,也不比淼淼大多少吧?” 慕言之回了个黑人问号脸。 倒是一旁的申楠默默做了结论,“还挺会撩。” 苏霓一脸的尴尬,瞧着申楠的脸色,就知道在她来之前,陆长铭一定狠狠得罪过他。便只好讪讪笑,“她就这样,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还能是谁,长铭呗。那小子打小就招小女孩喜欢。” 徐晋南一语中的。 苏霓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 这可好,她总算是找着原因。他遗传点什么不好,非遗传这么不三不四的东西。 …… 病房里的男人打了个喷嚏。 正好门被推开,一群人鱼贯而入。 小姑娘被申楠抱在怀里,她直觉这个面上挂着笑容的申叔叔对自己不满,越是如此,越要他抱自己过来。 刚到病床旁,苏淼淼便已经从申楠身上爬了下来,迅速跳到床边。甚至大有脱鞋准备爬上床的打算。 还是苏霓手快把她拎了回来。 “别乱爬,你陆叔叔病了。” “噢,那我就在床边看他可以吗?” 她可难得这样体贴,这丫头一贯是任性的,也就是为了陆长铭,才这样的小心翼翼。 等苏霓把手松开,她便格外谨慎地靠在床边,小手捏在被子一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那下眨巴眨巴的。 陆长铭也挑眉看回去,眸色深浓,宛如大海一般沉静。里头熠熠闪烁着的,都是她好看的模样。 “啧啧啧,这人我看是中毒了。” “不就一丫头,至于么。” 申楠终于还是酸酸地开了口。随即引来一声嗤笑,“有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陆长铭倒是有闲情逗弄小姑娘,听她口齿不清说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听她甜腻地喊她叔叔。 一下子,便叫唇角都添了笑意。 一大一小两张脸,笑起来的时候模样却格外相似。小姑娘唇畔的梨涡浅浅的,和苏霓一模一样。然而那双眼睛,却像极了陆长铭。 几个大男人一时有些莫名的情绪,尤其徐晋南,深谙的目光缓缓移动过去。 正好苏霓抬起头。 两人还算有默契,便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慕言之打量了一眼,只听见苏淼淼喊陆长铭“路叔叔”,一时微愕,“怎么叫叔叔?” “阿?” 小姑娘尾音扬得高高的,挠了挠头不解,“不然要叫什么呀。” 她眨巴着眼睛看向陆长铭,等了许久才喃喃开口,“妈咪不让我叫爸爸……” 陆长铭有些激动,眼睛忽的放大,直直盯着她。 “你刚刚叫我什么了,再说一遍。” 嗓音低沉,状似稳重,可里头的急切却显而易见。 苏淼淼摇摇头,小嘴巴瘪了瘪,有些委屈,“不行的,妈咪说了不能乱喊……” …… 苏霓在外头,自然不知道那丫头已经把自己卖了。 她只是默默站在落地窗前,听着徐晋南的回应。 “她一直在海城,其实没离开过。” “那怎么一直没联系?我给她打过电话留过言可从来没收到过回应。” 徐晋南低头,也不知是不是苏霓看错了,竟觉着他眉眼里都是苦涩。 “她不是不给你回应。而是没办法给。” 苏霓呼吸一窒,有些蒙。 刚要追问时,就听见徐晋南那样苦涩的音,“她疯了。” “苏霓,她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不与任何人交流,不走出来也不让别人接近。” 苏霓仿佛已经呆滞,默然不语。 耳边只残留着徐晋南那满带着沧桑和无奈的音,“今天过来,是想请你帮个忙。改天或许可以带着女儿去看看她。或许,她能想开一点。”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合则我说的话你都当了耳旁风 徐晋南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无奈和沧桑,可当他把温月现在的照片拿出来时,苏霓却仍有些震惊。 以往那样活泼的人,却只目光呆滞地对着镜头,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那眉眼里没有任何生气。 她有些愣,手掌紧握成拳,因为无法接受而神情激动。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当年被徐老爷子带走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霓恍然想起什么,他刚刚提到孩子…… “那,你们的孩子呢?” 这个词,仿佛搁在徐晋南心尖上的一把刀,每每被人提起,都会像是在他身上重新划一次。 伤口再度被撕开,鲜血淋漓。 转过身,那布满怅惘和失落的脸上,更多了分被紧紧压抑的痛楚。 良久。 苏霓才听见耳边传来一道嘶哑的音。 “没了。” “难道老爷子逼她……” 苏霓脱口而出,换来的却是徐晋南的摇头。 恍惚间,她似乎感觉到对方的沮丧和几乎要崩溃的情绪。 “是我逼的她。” 他低声道,以往总是高大沉稳的模样,如今却颓然垂落着肩膀,仿佛失了生机一般。 苏霓倒抽了一口凉气,可瞧见他这副模样,到嘴边的质问,又生生咽了回去。 当年徐老爷子派人把温月带走时,她就在身边看着。温月是没有太多反抗的。 或许又该说,是明知道自己回去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这是地址,有空就去看看她吧。” 发过来一行文字和刚刚的照片,徐晋南便再也没有多说,漠然转身离开。 苏霓站在原地,默默捏紧了手机。 …… 转过身,缓步回到病房,最后一抹日光斜斜的从天边落下。 落地窗不曾有任何阻挡,让那橘黄色的光芒直直笼罩在她身上。 身影被拉长,推开病房门时,便逆着光,瞧见里头一片安静的模样。 清澈的眸,正对上那一大一小同时朝她看过来的目光。 “妈咪?” 一个清澈,一个凝实,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看看苏霓,又看看陆长铭。后者只还躺在床上,桌面的电脑里不知在放着什么,穿出些声音。那双修长的手正覆在身侧的小手上,捏成了拳头再将之裹覆起来。 深浓的目光只落在她身上,那张有些惨白的小脸,连笑容都那样勉强。 头发被随意扎起在脑后,面前垂落下的一缕,恰到好处地将那干净面庞修衬起来。夕阳淡淡的光落在侧脸,平白多了分柔缓。 “回来了,徐晋南呢。” 他眼底是一闪而过的莫名情绪,随即那丝讳莫如深便被唇畔笑容掩盖。 朝她挥手,清隽的面容上雕刻着再细致不过的温柔,直到苏霓已经靠近了病床,下颌线条才稍稍地缓解。 “走了吧,看起来挺着急的。” 小姑娘本就是缩在床边的,她是想和陆长铭好好亲近亲近来着,可刚想爬过去,就被申楠警告,“你陆叔叔身上有伤,你没个轻重,别靠过去。” 总是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抓回去。 苏霓过来时,她才刚刚挣开魔爪,被允许靠在陆长铭身侧。 如今瞧见了苏霓,自然是默默从床头爬到床尾,再伸开两条短手臂,跪在床上用力抱紧苏霓。 “别闹,好好坐下。” “不嘛,妈咪你抱我。” 小姑娘也是个会看脸色的,虽然知道苏霓现在不太开心,但更知道她需要自己的安慰,便怎么也不肯下去,像只无尾熊似的紧紧攀附住对方。 苏霓掰了下,又被黏上。便也没了折腾的力气,干脆就这么让她靠着。 一家三口倒总算在同一张床上,申楠和慕言之相视一眼,“这丫头我也见着了,挺机灵的。改天申叔叔带你去做个测试。” “测试什么呀?” 小姑娘从苏霓肩上探出头,有些烦恼地瘪唇,“淼淼不会算数的……” 讲真。 在伦敦时,她这样的年纪几乎还不需要接触任何数学,平日里在学校学的更多的课程反而是科学和音乐类等等。 回到国外才发现,班上的小朋友基本上都会算数哎,什么勾手指啊、画杠杠啊,玩的一溜一溜的。 厉害一些的连九九乘法表都会背! 苏淼淼有些沮丧,毕竟她是唯一一点也不会的那个。 申楠见状微微一哂,揉了揉她的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很好玩的。” “走了,你们一家三口呆会吧。” 慕言之摇摇头,跟在他后头也走了出去,只是到门边时忍不住吐槽,“有意带过来刺激你的,也不多瞧瞧。” “没意思。” 申楠似是很不屑,昂首阔步下了电梯。 身后却是慕言之毫不留情的嘲笑,“我看是你忍不住想自己生一个。” 毕竟有人单身快十年了…… 想到这,慕言之不免有些同情。 默默朝他看了一眼,下意识站到一侧。他是即将有家室的男人,不好跟人同流合污的。 …… 最后一抹夕阳落下,病房内的灯光也显得更加明亮。 窗外深沉,天花板上橘色的光落在男人脸上,将那冷硬的下颌线条软化了不少。他只缓缓靠回到枕上,修长的双手交叠在身前,身上仿佛自带了一股暖意。 “听他说了温月。” 陆长铭刻意等她缓了缓才开口,声音沉沉的,却是陈述句。 苏霓闷闷地应,“你一早就知道。” “我又没离开海城四年,徐家这么大的事,自然知道。” “可你没告诉我。” 这话有些胡搅蛮缠了,陆长铭面色沉了沉。自然他先是失忆,又忙于公事,并没有义务也没有机会特意告知她。 可瞧着她那有些委屈的模样,那些辩驳又生生塞回肚子里,“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可我已经……” 苏霓抱紧了小姑娘,干脆将她抱在一侧,拧紧着眉走到床边,瞧见男人眼底的无奈之后,才掐了掐手指,按下那些糟心的情绪。“她怎么变成那样的。” “就算没了孩子,月月也不是会封闭自己的人。何况她对徐晋南的情分,更不可能用这种方式放弃他。” 陆长铭皱眉,斟酌着要如何说明,“徐家四年前出了变故,温月是被逼无奈放弃了肚子里的孩子。国后不久徐家老爷子去世,徐晋南和叶衫举行了婚礼。” 之后的事他自然不必再说。 苏霓狠狠抽气,只恨不得能追出去狠狠揍徐晋南一顿,“他怎么能和别的女人结婚?!” “月月那么爱他,她陪了他二十几年,徐晋南怎么就能……” 娶别的女人呢? 她是亲眼见过温月对徐晋南那些刻骨情意的,哪怕明知两人不伦的关系,却飞蛾扑火一般地靠近他。分分合合不知多少次,到最后她也以为两人终究能打破世俗束缚走在一起。 岂料隔了四年,竟是这样的结果。 “徐氏危在旦夕,娶叶衫既能顾全公司,又能保护温月。他这么做于情于理都是应该。” 应该? 苏霓瞪圆了眼,听着男人那轻飘飘的语气,全身都不舒坦,“于情对不住月月牺牲了的孩子,对不住月月这么多年对他的付出。于理更对不起他曾经的承诺!” “换做任何男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做这个决定。” 就事论事,徐晋南当时的情况,早已没有更好的选择。 可这话一出,苏霓脸色几乎是瞬间就变了,一声声粗重的抽气声响起,她几乎是再也忍不住,冲着那男人低吼,“陆长铭你什么意思?所以换做你,也会和别的女人订婚,抛弃我和淼淼?!” 他愕然。 满脸的不解,俊脸上布满了莫名其妙,“这怎么能混为一谈?” “苏霓你不要胡搅蛮缠,我们和他们的情况怎么能混。早前我就告诉过你,他俩是他俩,无论关系如何也影响不到我们。” “可他们那样相爱,现在月月却落的这个下场。你呢?甚至你并不爱我,我们的下场只会更惨不是么?” 哪来的逻辑? 陆长铭一掌拍在桌上,脸色铁青。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苏霓瞧见男人阴沉的面色,那透着一股凉气的双眸,情绪跟着沉下。 低咬着下唇,“跟你说过的话,敢情你都当成了耳旁风是不是?” 这一巴掌大约拍的太大声。 在角落里玩平板的小姑娘吓了一跳抬起头,眼睛里有些惊惧神色。 苏霓回头瞧见了,心里更是烦乱,连忙走过去抱着她。 他说什么了? 除了承诺不会和她抢淼淼之外,什么也没说不是么。就算现在周弋还叫她陆太太,就算他昨夜里拖着伤病的身子大老远去找她,抱着她安安分分睡了一宿。 可那又能代表什么呢。 “妈咪,别吵架啊。” 抱紧那小小软软的身子,腻腻的音就已经落在她耳边,随即是苏淼淼湿濡的唇,直直印在她脸侧,“吵架不好的。” 她没吵架。 苏霓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她只是有些乱了。温月和徐晋南如何,说到底跟她和陆长铭是没有太大关联的。可她笃定了的是那两人如今的结果。 她有些害怕,四年前若非命大现在恐怕是真惨烈的。 可如今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有多了些东西。 他甚至还失忆了。 那自己呢? 又和当年一样,不管不顾地跟他在一起?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们重新开始 “你在害怕。” 周围安安静静的,男人的声音一出来,便立刻入了人心。 苏霓身子有些僵,抱着的苏淼淼也立刻感受到,小手轻抚上她背脊,努力顺了顺。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害怕什么。” 那样明显地抗拒,陆长铭哪怕再迟钝也看了出来。 早前让她好好考虑着如何两全孩子,她给不出答案,如今话说分明,她却仍不肯面对。 陆长铭眯起眼,渐渐失了耐心。 “难不成,你真打算就这么继续过着。让她继续当个没爹的孩子?” 她没这么想。 苏霓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脚边。明明室内温度很合适的,可不知怎的,背后总还漾着一股暖意。 大约是陆长铭在看这边,目光灼灼的也没留情面,让她身子越发僵硬。 他这样的强势。 可自己为何犹豫迟疑,连细想都不敢。 说到底,不还因为他么? 一时百转千回的心思,苏霓干脆咬着唇,“陆长铭,我不再是那个二十二岁的小女孩了。” 受过教训,吃过苦,被伤过也难受过,更是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 于是轻叹,“不再有那样的勇气了。” 她已经三十啊,说是最有风韵的年纪,可无非也是最害怕失去的年纪。如今就只拥有怀里这小姑娘,她更畏惧再失去任何。 室内弥漫着窒息一般的沉默,有种让人畏惧的情绪在其中蔓延。 而那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要更强烈了些,一下子,让她无所适从。 下一刻,在她身后传来一道低哑的音。 低沉简单,却带着说不出的坚定。 “我们重新开始。” …… 她若没有勇气,那便由他开始。 过去的九十九步她都走了,如今这一步,合该是他去走的。 只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那双修长的手还是不自觉地落在床单上,指尖来回摩挲着那细致的布料,节奏和心跳一模一样。 说不出的紧张。 陆长铭冷着脸,隔着女人僵硬的背脊,只隐约能瞧见小女孩素白的半张脸。 后者怔怔打量着他,嘟着唇却不敢说话。 他手指微顿,抽搐了下。 好想要一支烟。 …… “叩叩叩。” 外头传来敲门声,打断了这一室岑寂。 苏霓仿佛被惊醒,连连摇头,抱着苏淼淼便往外走。 护士正好推开门,明显察觉到室内气氛不对劲,瞪大眼睛四下瞧了瞧,讪讪笑着,“陆先生,您的药。” “今晚可以吃饭了,药得饭前服用。” 她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眼睛也不敢胡乱飘,平白觉着冷,只好摩挲着双臂,放了便走。 可还没动,身侧苏霓抱着小姑娘的动作却比她更快,几乎是立刻就离开了病房。 下一刻,病房内的温度陡然又下降许多。 “妈咪,我们不陪陆叔叔了嘛……” 不陪了。 “妈咪呀……” 外头小姑娘清脆的音渐渐远去。 男人靠在床头,清隽的一张脸上布满冷漠,那深黑的视线始终落在门上,周围的温度仿佛越来越低,直至与他的气息融合在一起。 病房门关了又开,连那过来送药的护士都走了出去,也只微微扬了扬唇角。 像是自嘲。 许久。 他的目光移回到电脑屏幕上。 上头显示着文字编辑页面,扉页上两个大大的“遗嘱”,再往后,是许多再详细不过的条款,一点点都列了分明。 只有一个悬着的百分比数字没有填上。 他默默看了几眼,终于在键盘上敲下几个数字。 …… 苏霓是直接带着小姑娘回家的,一路上灯火璀璨,出租车在马路上行驶得十分缓慢。 回去之前通了电话,外婆却是早已做好晚餐等着。 她抱着那软绵绵的小姑娘,在慢吞吞爬行的车上便已经睡熟过去。 等到小区门口才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却不肯走,非要苏霓抱着进去。 她慢慢的走,迎着夜里的凉风,总算清醒不少。 二栋门口停着两辆车,全然陌生的车牌号。 她站在楼下仰起头,就瞧见了那在窗户旁四下张望的女人。 “哎,这不就回来了么!” “苏霓,先别上来,在下边等着。” 站在窗台旁的人是桃枝,也不知因了什么,张扬呼喊着让她停下。 苏淼淼被这么一闹,也总归是醒了,揉揉眼睛却还扒在苏霓肩头,缩了缩脖子,“我怎么听见了桃枝阿姨的声音。” “是她来了咱们家,下来打个招呼吧。” “不要!” 小姑娘表示对桃枝很畏惧,那个动不动就喜欢给她穿奇装异服的阿姨,她表示一定要说不。 但桃枝动作也极快,短短的时间便从楼上跑了下来,上半身是宽大的一身白色斗篷装,下身一条谨慎黑皮裤,脚下踩着的高跟鞋落在地上时,发出清脆的音。 她“啧啧”两声,又忍不住朝小姑娘脸上伸出咸猪手。 “哎呀……不要乱捏啦。” “捏捏又不会少块肉,别那么小气啦。” 桃枝挥挥手,干脆把那丫头从苏霓怀里拽了回来。随意“扔”在一旁,便拉着苏霓到旁边去。 “铛铛铛,看见了没。奥迪最新款,专为女性设计,安全性超高、座椅舒服,操作也很简单。空旷的马路上用自动驾驶也没问题。我为了抢到它还费了不少劲,怎样,喜欢吧?” 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四下打量着,又打开车门仔细看了看,苏霓却有些无奈。 “别问我多少钱,我也不知道。慕言之付的款,回头让他找陆长铭要就是。” 提起陆长铭,苏霓的脸色却是倏的有了变化。 桃枝自然是立刻注意到,手肘靠过去,缓缓推了推她,“怎么着,又闹了啊?” “没。” “那你还不赶紧收下。” 她说着把钥匙往苏霓手里塞过去,“别觉着难为情,就冲你给他生了这丫头,一辆车也是该收的。这里距离市区说远也挺远的,总不能委屈着孩子,每次都走大老远才能打到车。” 苏霓连声称是,“我收着还不成么,回头查个价格,大不了还他就是。” “你要真敢还,他不得跟你急。” 桃枝吐吐舌头,双手环胸靠在车门上。发现苏霓脸色实在不好看,又是“啧啧”两声,“怎么,真跟他闹了?” “还是……心里想不通?” 被说中了心事,苏霓只得闷闷“嗯”了一声。 桃枝却是灿然一笑,摊开手往后靠,一直脚尖落在地上,有节奏地点着水泥地,只差没真找支烟出来放在嘴里。 “看你自己。反正咱也不缺男人。” 苏霓翻了个白眼,还真当她能说出什么好话。想到她的性子,这话也就可以理解了。 桃枝也知道自己不是劝人的料,耸耸肩往回走,很快上了自己那辆车。“行了,东西也送到了手。你赶紧上去吧,明天再开出去试试车。” “你看那丫头站着都快睡着了。” 苏霓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小姑娘乖巧地站在路边上,明明是看着这边的,但很显然,上下眼皮几乎要贴在一起。 连忙过去将人抱了回去。 “唉……” 小姑娘却是一声长叹,巴掌大的小脸埋在苏霓脖子里,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竟那样老成地叹气。 “她说的对。” “嗯?” 苏霓讶然,抱着她缓缓走在楼梯上。 耳边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紧接着便是那脆生生的音,像是能延长整片夜色,闷闷地开了口,“你不缺人的,有好多人喜欢你的。” 苏霓没作声,拿出钥匙开了门。 “可是,淼淼就一个爸爸啊……” …… 一连三天过去,苏霓没再去过医院。 她此时倒真如先前所说的,正在着手准备接案子。一下子忙碌起来,也没顾的上其他。 十月三十一号,正好周末。 苏霓一早却给他发了消息。 “今天晚上有空吗,我在木园定了包,26号。晚上七点。” 那边很快显示为已读,想来应该是看见了的。 既是通知到,苏霓便开始着手准备起来,早前挑好的亲子装终于派上用场,纯白色的连衣裙加件牛仔色小外套,她和小姑娘一人穿了一件。 六点刚过便已经出发,开了桃枝送的车,载着外婆和苏淼淼,一起到的木园。 “这几天没再听见陆氏别的消息,该是没问题了吧?” 收音机里主播正在播放今晚的交通路况,外婆坐在后头,想了想还是开口,“要说他也是真挺忙的,这几天也没个电话过来。” “你就这么叫人过来,人出院了没啊。” “出了。” 苏霓缓缓开车,“昨天周弋给发了消息。” 正主没个音信,倒是他这做助理的操心操的多,前脚刚办好出院手续,后脚便已经给她发了消息。 还特意标注了陆长铭接下来的形成,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苏霓却没往心里去。 此刻她从后视镜里多打量了一阵苏淼淼,后者正有些雀跃地盯着窗外。小脸上红扑扑的,说不出的兴奋。 事实上,今天是她的生日。 原本便是超出了预产期一小段时日,正好赶在十月的最后一天出生。 第一百九十六章 妈咪你这个骗子 华灯初上,到木园时,天色早已浓如稠墨。 深秋的海城,四处都已透着凉意,前夜里下过的一场雨,现在气温仍带着潮。 开着车,透过打开的窗户,除了能嗅到晚风吹来的清新空气之外,还能瞧见河岸对面的焰火璀璨,照亮了大片夜空。 小姑娘很兴奋,小手落在裙子上,用力地扯啊扯的。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刻无比清亮,望着窗外车水马龙,透出些许兴奋。 “妈咪,陆叔叔什么时候才来呢?” 苏霓低着头,却是有些不确信的。原本她也给陆长铭发过消息,也显示已读,想来是收到了的。 陆长铭别的不太在意,可对苏淼淼却不可能不放心上。 可如今瞧着腕上手表,时间已经不早。 “再不快些,淼淼的生日要过啦。” 毕竟远在伦敦的瑞丝,已经在好几个小时之前便给她发来视频,还嚷嚷着说要做最后一个祝她生日快乐的人。 可她现在海城哎,太婆刚刚说,还有三个多小时她的生日才会过。 “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咱们先吃点东西。” 苏霓起身,挥手要叫来服务生。 可小姑娘却不肯。 她其实是饿了的,只是听苏霓这话,却立刻摇头,小脸上满是认真,“不行的,要等陆叔叔。” 便还朝苏霓挥挥手,像是赶人似的,“妈咪你快去打电话吧。” 苏霓点头,走到一旁拨过去电话。 没有回应。 “嘟嘟嘟”的声响了许久,却一直没有被接通。 她站在不远处,靠着墙,旁边的盆景遮住了她面上的情绪,可无论如何,都因为这冷漠的嘟嘟声而沉了下去。 一分钟后无人接听,公式化的声音正在播放,那份凝重无声无息地往她心口压了上去。 半晌后,苏霓漠然垂下眸,却在不经意瞧见了那站在座位旁往这边张望的小人儿。 特意让她扎好的丸子头衬得她的小脸更加圆润,小手握紧在座位上,探出了半个身子望着她,那双清亮的眼却不住眨巴着。 仿佛是无声的催促。 只是很快瞧见苏霓回头看她,便立刻讪讪笑着把头缩了回去。 一时间,苏霓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瞧着那吐吐舌头躲回去的小人,心里说不出的闷。 再度拨出电话,却仍旧没有被接通。 她只好捏着手机走出去。 “呀,陆叔叔要来了么?” 小姑娘很是着急地凑过来,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的,如同细细的薄扇一般。 头顶落下的灯光打在上头,多了一层阴影。 正好遮住她眼镜架,可哪怕如此,i】却丝毫掩盖不住她眼底的期待。 苏霓坐在她对面,替她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领,柔声道,“还没呢。他说让我们先吃饭,等他过来的时候,咱们再一起切蛋糕,你觉着怎么样?” “嗯……” 苏淼淼抿着唇,一下子脸上的笑容便淡下。 她自然是最最想和陆叔叔一起吃饭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最后落在太婆笑嘻嘻的脸上。 于是耸耸肩,“好吧,大家都饿了。” “妈咪,我今天生日,能吃一只烤鸡翅吗?” 苏霓点头,终于放下心。 侍者很快过来,知道她过生日,还特意给小盆友准备了一盒冰淇淋。 小姑娘倒是格外开心,也知道苏霓一早就订好了蛋糕和焰火,只等着为她庆生,此时便不会拒绝。 于是认认真真应了声,点了样自己爱吃的小菜。 外婆又是笑呵呵的随意了,只是趁着小姑娘在点菜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朝苏霓那边看过去,“他能来吗?” 苏霓微愕,倒是没料到外婆能看出她神色不对。 “我待会再问问。” 一顿饭吃下来,她心里有事,自然吃的不太愉快。可作为小寿星的苏淼淼同学,却是说不出的开心。 苏霓已经尽量让节奏慢下来,可还是在半个小时内结束了这次晚餐。 擦干净嘴巴,小姑娘便又趴在桌上,朝苏霓的方向凑过去,“陆叔叔怎么还没来呀。” “应该很快就到了吧,我催催他。” 苏霓说着便又偷偷在手机上发了消息出去。 过了一会终于接到回应。 “会议还没结束。” 她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一下子竟有些不敢置信。 只好深呼吸一口气,手指落在上头,缓缓敲下几个字,“还要多久?” 这次,却没有那么快收到回复。 她捏着手机,视线紧紧锁住那娇嫩的小姑娘。 苏淼淼年纪虽小,却也是会察言观色的。 等了这么长时间陆叔叔仍没有出现,而自家妈咪的脸色又越来越难看,她几乎已经猜到出了问题。 于是一直挂在小脸上的笑容也端不住,轻轻抿起唇,小手收回去放在面前,端端正正地坐在那。 仿佛她只要表现更好一些,陆长铭就会出现。 苏霓心口忽的被什么东西堵了上去,无声无息的将她的理智吞噬。 手机正好震动。 她立刻接通。 “我们在木园,陆长铭你……” “太太,是我啊。” 周弋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有些为难地往会议室里看去,格外的谨慎,“那个,你的消息大少看见了,按说怎么都要过去的,可现在真没办法。您看要不改个时间?大少待会还有约。” 有约? 苏霓很想问,究竟是约的谁,让他连接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可残余的那点理智,终究拉住了她,本是要脱口而出那就算了。可抬起头就瞧见小姑娘充满期待的眼睛,仿佛一直在问她,她的陆叔叔究竟什么时候到。 只好按下心底那些情绪,深深呼吸几口气,“时间还早,他结束之后大概几点,或许来的及。” “啊?” 周弋实在没料到苏霓会一再退让,在他看来,苏霓现在能主动说话已是不错,遑论准备在木园苦等一整晚。 一下子竟语塞,迟疑了许久才缓缓地开口。 “抱歉啊太太,大少今明两天的行程都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一早还有个商务会谈,恐怕……” “您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事?要不我还是先请示下大少。” 苏霓抿紧了唇,心里的那些委屈,终于再也忍不住。 许久之后她才咬着唇,“很重要……他女儿过生日,你问问看他来不来。” 周弋似乎也迟疑了。 那边沉默了一小会,许久之后才传来声音。 “这样吧太太,要不大少这边给订个蛋糕送过去。您先陪小小姐玩着,等明儿大少空闲,一定把这次生日补回来。” 已是合情合理的解释。 苏霓却只哼了一声,心底泛起一股凉意。 “既然来不了。” 那就算了。 她干脆挂断电话,手机被她随意塞到包里。 说不出心底那晦涩的情绪是因为什么。 只觉着他大约是从来没在意过,否则怎会不往心里去? …… “妈咪?” 扬起视线和苏淼淼相对。 母女俩却总是心有灵犀的,小姑娘几乎一瞧着苏霓这副表情便反应了过来,立刻委屈地瘪着唇,小脸跟着垮下,仿佛下一刻便要哭出声。 “不来了吗?” 她忽的开口,声音细细腻腻的,却满带着泣音。 “妈咪,陆叔叔不来给淼淼过生日了吗?” “陆叔叔挺忙的,他可能,还有工作要处理。” 苏霓小心翼翼地哄她,细细的音落在小姑娘耳里,格外的柔婉动听。 可偏偏苏淼淼现在是听不进去的,只越想越觉着委屈,见苏霓要来哄她,挥舞着双手,“是不是他不知道今天是淼淼生日啊?” “他知道了,我刚刚有跟他说。今天太晚,你知道的,陆叔叔很忙。” 她刚刚在电话里已然说了分明,可到现在仍没有收到回应。 想来,陆长铭是真抽不开身。 又或许从头至尾,他压根就没考虑过要来这一趟。 提前告诉他的时间,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那我们去找他好了!” 小姑娘忽然从座位上跳下去,站在餐桌旁便要去拉苏霓,小脸涨红,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瞧着阵阵的楚楚可怜。 苏霓坐在远处没有动。 她跺跺脚,有些生气。 可没办法,只好转过身去拉外婆,“太婆,你带淼淼去找陆叔叔好不好?他上回就答应了要帮淼淼过生日的。” “这么晚了,太婆也不认识路呀。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家,说不准等你陆叔叔忙完就去家里找淼淼呢。” “不会的……” 小姑娘心里清楚,想到陆长铭根本不会出现,鼻尖发酸,眼泪“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她看向苏霓,眼底布满哀怨和凄楚,小小的手掌捏成拳头,用力跺脚。 苏霓几乎可以看见她眼底的控诉,像是有些埋怨她了,小小的心里正愤愤不平。 她这个年纪,大约是没办法理解“忙”这个字,更没办法理解两个大人之间那些奇奇怪怪的感情。 苏淼淼打从心底觉着陆叔叔好,对她好、对妈咪好。 这样的爸爸,为什么不要? 她擦了擦鼻涕,委屈地冲苏霓呢喃,“你说了今天就帮淼淼找到爸爸的,妈咪你这个骗子!” 第一百九十七章 抱歉我来晚了 苏霓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再也不敢去碰触那小小软软的姑娘。 母女俩之间不过十厘米不到的距离,可苏霓第一次发现,原来她和这丫头的心,也可以相隔这么远。 僵硬的情绪在蔓延,苏淼淼瞪着苏霓,实在无法理解她的欺骗。 可苏霓心里却越发的疼。 “你俩怎么回事,淼淼到太婆这里来,你陆叔叔不来就不来,咱们去取了蛋糕,回家里太婆给你过生日。” “苏霓你也是,这么大的人跟个孩子计较,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轻斥了几句,弯腰去抱小姑娘,没抱起来。 便转成牵着她的手。 苏霓愣了愣,也只好跟上。 母女俩本是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同样好看的白色裙子,外头披了件薄薄的牛仔外套,脚下的小白鞋款式也极其相似。 走在外头,自然是惹人注目的。 出去时,正好有人从楼上包厢下来。 瞧见走向停车场的母女俩,有些诧异。 他给陆长铭打过去电话。 会议正好结束,男人脚步迅速,正赶往下一个饭局。 “你在哪呢?” “公司。” 慕言之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苏霓和小姑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内,才缓缓地开口,“我在木园。” “嗯。” “我看见了苏霓,带着你女儿。两人穿着亲子装呢。” 下一刻,便有照片传过来。 陆长铭下意识停住脚步,走在他身后的周弋也立刻站稳。 他低着头,眉眼深沉的瞧不出情绪,被长长的眼睫遮掩住的双眸里,正透着些许悸动。 亲子装…… 苏淼淼生日他知道,可这次饭局确实太重要。孩子的生日还有许多许多次,他便也没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她还特意穿了这样的衣服。 或许,不止是一个生日那样简单。 “大少,要不还是过去一趟?听太太刚刚电话的语气,很重视这刺约会的。” 陆长铭摇头,将手机收了起来,“不用了。” 现在过去,她也早已离开。 于是提步上了电梯,“跟那边再确认一遍今晚会出席。他们的票,必须投给我。” “好的。” 下到负一层,陆长铭坐上后座。 周弋车开的很快,行驶出停车场时候,男人便把窗户打开,视线朝外头看去。 漫天霓虹映在漆黑如墨的天幕中,远处格外璀璨的灯火和人流,隔着桥还能看见的那些繁华景象,在在显示出河对面的热闹。 可他脑海里,却只映照着照片里那一幕。 穿着白色裙子的母女俩,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身前是繁忙的人流,身后却是他始终不曾移动的目光。 心口忽的暖暖的,仿佛因为那简简单单的一张照片,便已被填满。 …… 深夜。 客厅的时钟指着十二点的那一刻,苏霓一直紧绷着的身躯忽的松了下来。 连缓缓朝门口再看了一眼,耳朵几乎也不受控制地仔细听着楼下声响。 可整个世界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 她坐在沙发上许久,仿佛在享受这样的宁静。 终究是没有出现。 小姑娘回来之后还非要等,可等到夜里十一点,怎么也熬不住睡意,才被哄着去睡觉。 到半个小时前,外婆也收拾了干净进房间。 可她仍坐在这里,心里因为十二点仍不曾出现的男人而泛着阵阵凉意。 苏霓很不想去承认,自己现在是在生气的,愤怒的情绪甚至已经从心口涌起,直到盘旋在头顶,久久不散。 明明说好不在意的,可不知为何,他的忽视仍会对她产生这样大的影响。 本来嘛,两个离了婚的人,说好要各国各的生活,她如今却因为那男人的失约而这样难受。 又算什么? 忽的有些烦乱,手指落在抱枕上,用力揉捏起来…… …… 也不知过了多久,楼下忽然有了动静。 苏霓正在刷牙动作微顿住,整个人连呼吸都安静静下来,只静静听着那声响。 是上楼的脚步声,很轻、却急。 二十秒不到的时间。 她静静立于原处,直到听见“叩叩叩”的敲门声。 苏霓几乎是立刻放下牙刷,胡乱抹了一把脸便走出去。 打开门。 那带着一身寒气的身影。 “睡了?” 他开口,声音喑哑,仿佛在喉咙里灼烧了许久,带着强烈的涩意。 隔着昏暗的灯光,苏霓还能瞧见他光影不明的五官,和那深藏在眼底的晦涩。 他朝她伸出手,缭绕在周身的冷意便随着这个动作袭来,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苏霓便往后退了一步。 下意识的动作总带了些疏离,陆长铭的手臂一时竟也停在了半空,有些僵硬地落在那。 半晌,忽的扯开唇,细细的一抹笑容从他唇角蔓延开,整个人干脆斜靠在门上。 “生气了。” “没有。” 苏霓有些不自在地将视线移开,实在不想去看他现在的脸色,好像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好像她现在的心思,他都明了似的。 “嗯,没有。是委屈了。” 他缓缓地开口,言语里那么一丝戏谑的意味,可当苏霓扬起眼灼灼地看向他时,在那双深黑好看的眼里,却只能瞧见认真。 说不出的认真和执着。 在苏霓打量他的时候,又低头看了看腕表,瞧着已然超过了12的指针,说不出的懊恼,“还是没赶上。” “她也睡了啊。” “这么晚了你说呢。” 苏霓没好气地道,“你当我们母女是你的员工还是合作商,大晚上不睡觉等着你宠幸么。生日终归就这么一天,时间都过来还跑来做什么。” 哎。 她生气的时候,总能让他答不上话。 陆长铭心像,苏霓这样的脾性,约莫是真委屈了,她那样精心准备过的,他却没有出现。 着实是负了她一番好意。 “你要知道淼淼有多期待,她足足问了我一晚上陆叔叔什么时候到,怎么还不到。你倒好,从头至尾就没打算出现过。” “我去谈事了……” 还不是为了收拾她惹的烂摊子。 陆长铭抚额,可到嘴边的话却没说完,被苏霓一瞪,乖乖住了嘴,眼里只还盈着说不出的宠溺意味。 “我没生气,就是心里不舒服。你要没打算好好当这个爸爸,就不该让她有期待……” “那你呢?” 苏霓微愕,好似没有明白,蹙着眉看他,“我怎么。” “期待。” 你也会么? 他低低凝着她,黑的发亮的瞳孔被灯光照射出细细的光,比外头闪烁的霓虹更要醉人。那深浓如墨色的眼里,仿佛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魔力,吸引着人沉迷其中。 苏霓心口蓦地发暖,没再说出话。 而下一刻,男人却再也忍不住,忽的将她拉往怀里。 天知道他从瞧见她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想抱她,想紧紧的将她揉进身体里。 苏霓双手落在身侧,没有去抱他却也不曾挣扎,只是任凭他将自己紧搂在怀里,耳边贴着他的心跳。格外的沉稳。 似是喝了酒,靠近了时,那身酒味几乎是立刻扑向她,熏得她似也要跟着醉了。 “一早只知道丫头要过生日,没想到你还精心准备过。老二在木园见着了你们,给我拍的照片。你和女儿穿着一样的衣服。” “很好看。” 他轻叹,“我真该动作再快些的。” 早几分钟赶过来,便能在十二点之前。 “你这样的用心,是想告诉我什么?” 宁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本就是深夜,几乎四下都是安静的。 苏霓耳边最嘈杂的声音便是他的心跳,其次又是两人的呼吸。仿佛是被特意加大了马力,“砰砰砰”的声音还清晰可闻。 夜晚总有种奇特的魔力,又或许是被他紧紧揽着时,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她柔柔开口,“想告诉她,有爸爸了。” …… 陆长铭呼吸一窒。 苏霓几乎立刻感受到他僵硬的身躯,就那瞬间,落在她腰际的手又猛地用力,将她揽紧。 耳边传来男人灼重的呼吸声。 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可下一刻,那双厚实温暖的手却落在她脸侧,而后捧起,轻而细腻地吻了下去。 缠绵辗转。 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他吻得格外认真,唇齿交融时,他口腔里的酒味便顺着爬了过去,熏染得苏霓仿佛也喝了一杯伏特加,全身发热。 脸泛红。 “我们出去。” 陆长铭抓着她往外走,苏霓全身软趴趴的,被他一拉便拉了出去。 大门被关上。 她还穿着拖鞋,是连钥匙也没有的。 正想着要怎么再进去时,手腕又是一紧。 陆长铭已经紧紧抱着她往楼下走,趁着晕黄的夜色,偷情似的奔逃到楼下。 车子就停靠在路边。 苏霓被他推到副驾驶座上,男人绕过去,“砰”的一下关上门,便又靠了过去。 比先前更要绵长的一个吻。 夜里安静,车子里外都没有灯,只远处路灯还留有细细的光,这条路上甚至也不会有人经过。 他将手探入她裙里,粗砺的指腹缓缓摩挲着…… 呼吸越发急促,可车厢内实在狭小,陆长铭身体刚好,便想要尝试高难度的动作。径直将座椅放倒,人便压了上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再给我生个孩子吧 放下座椅的时候,不知碰着哪里,他膝盖处竟传来一阵刺疼。 那夸张的碰撞声让苏霓忍不住笑出来。 “换一下。” 男人声音沙哑,一双黑眸在夜色里闪烁发亮。 苏霓缓缓起身,模样有些凌乱,垂落的发落在一旁。 但她很快整理好衣襟。 男人垂眸瞧着她好看的模样,心中一阵悸动。 那样的迷人,可显然也只能默默回到驾驶座。 拿出支烟,点燃。 …… 烟雾弥漫在空气里,开了窗也散不去。 明明什么也没做,可陆长铭呼吸越来越重,整个车厢里仿佛都弥漫着他的气息。 此刻车厢内缭绕着的酒味和烟味,杂着他身上的气息一起窜到苏霓鼻尖里。 在狭小的空间里说不出的醉人。 苏霓却已经起身,整理好自己。 “你明天还有商务会议吧,一大早。” “我先上去了,不耽误你工作。” 她倒还怼了回来。 陆长铭闷闷的低吼一声,哪还肯让她走。 便干脆将车门锁上,迅速坐回去。 车子迅速发动,寂静的夜里,发动机的声音清晰明朗。 陆长铭倒也熟门熟路,小区外过去两条街便有酒店,他几乎是以直线朝那边开过去。 好在酒店还有空房间,也不管房型开了就走。 没开空调没开窗,刚进去时空气还是闷热的。 苏霓本是被他牵在身侧,房灯亮起的那瞬间,她身体便三百六十度旋转,整个人都贴在了门上…… 她来不及思考,男人早已将她抱起,连床也不肯去了。 折腾了一段,不知是憋了多久,还是怎的,他拉着双腿虚软了的苏霓到床上去。 …… 空调总算打开,可空气里总还透着些闷闷的气息。 苏霓紧紧闭着眼睛,身体还有些说不出的感觉,等了许久才缓过劲。 她被他揽在怀里,男人在她耳边不住呢喃着什么。 她没听清,只是有些郁闷地推了推他,“你刚刚没做措施。” “嗯?” “你太急了,没带。” 陆长铭挑眉,却只是轻哼了声,“怀上了才好。” 声音很低,可苏霓埋在她怀里,总归是觉察到不对劲,“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 他低笑,翻身又覆上她,“我说再……” 这一回苏霓却怎么也不肯配合了,双手抵靠在他面前,轻哼了一下,将他推开。 “你明早不还有个重要的商务会谈呢,现在一点了。” “再说,房间里没那东西。” 一次就算了,她现在是安全期,总不至于那么巧。可若是真和他折腾一晚上,天知道会怎样。 陆长铭见她坚持,深黑的眉眼往下,打量着她。 整个人通红。 …… 此刻又正缩在他怀里,被子覆盖下只露出一张小脸。 此刻泛着红晕,连雪白的耳根都透着淡淡的绯红,说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苏霓被他看的脸红。 “别看了。” 可他哪移的开眼,那灼灼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仿佛怎么也瞧不够似的,紧紧的盯着不肯移开。 房间气息焦灼,苏霓仿佛能感受到男人身体传来的热度,和那满身弥漫着的酒味。 然而她却狠狠瞪回去,脸上透着一股坚决。 僵持许久,陆长铭还试图了撩她,甚至主动靠了靠。 可苏霓的反应却是往后缩。 一阵你来我往的,他终究是落了下风。只能懊恼地捶床,默默翻身到一侧。 苏霓只听见耳边传来阵阵呼吸声,很重很重。 她拉上被子,缓缓放平心绪。 可那带着热气的怀,却又将她紧紧包裹住。 “陆长铭,你怎么又……” 怎么总不知节制。 苏霓很想说,他才刚刚痊愈,这样的剧烈运动也不知是否可行,这男人却还这样。 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耳边便传来男人低低的音。 “别乱动。” 他只是紧紧抱着她,两人相互贴紧,却仿佛是在互相取暖,再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宛如老夫老妻一般,在深夜彼此依偎着。 …… 粗砺的指腹落在她小腹上,四下缓缓摩挲着,直到摸到那条粗粗的疤。 便停住,慢慢地左右移动。 “怎么啊……” 他似乎格外注意这道疤,刚刚到激烈的时候,还亲吻了许久。 苏霓有些不自在,男人却一只手撑在脑后,半撑着身体看她。 夜色深沉,酒店窗户没关紧,漏了一丝细细的光。 正好落在她脸上。 那雪白清澈的面容便终于能瞧清楚,陆长铭缓缓拨开她汗湿了的发,扣着下巴又俯身下去。 轻轻吻了她的脸。 苏霓只觉着这个吻有些不一样,虽然只是轻轻沾染过脸,可却在身上留下他的气息。 仿佛又有些酒味传过来,熏染着她的理智。 四下都该是安静的,酒店外头的马路上几乎也没有了行人。偶尔刮过的冷风透过那未关紧的窗户传近来,带起阵阵凉意。 可苏霓只觉得被他抱在怀里,身上的热度是经久不散的。 哪怕是深冬里,怕也不会觉得冷。 深夜,终于是有些困了的苏霓,隐约听见他开口说了什么。 “苏霓,再为了我生一个孩子吧。” 他似是这么说的。 可苏霓却有些僵硬,下意识地睁开眼,瞧见他泛着光的黑眸。 于是伸出手,把他落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拨开。 不算明显的拒绝,却也绝不会是答应。 陆长铭也跟着僵住,把她转过来抱着,格外认真地看进她眼底,“不愿意?” 苏霓摇头,“现在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淼淼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的,当然,我更想要……” 没见过她大腹便便的模样,没瞧见过她初为人母的温柔,更不曾陪伴她走过那漫长的孕期和生产期。 他心里总有遗憾。 可苏霓,却在身体片刻的僵硬之后,闷闷地将侧过身,没再去看他。 “我困了,睡吧。” …… 一夜好眠。 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时,苏霓便醒了过来。 四下看了看,没瞧见那男人。只听见浴室里传来刻意压低了的声响。 “帮我带套衣服过去。” “我知道时间,不会迟到。” 接着便是洗簌的声音,没过几分钟男人便走了出来,脸和头发都已经洗过,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苏霓还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磕头。 他走过来,身下只围了条毛巾,还弯着腰去帮她掀被子。 “累就再睡会。” 苏霓摇摇头,一头乱发在雪白的被子上晃了晃,“不了,她待会就要起床,我得赶在她起来之前回去。” 那丫头昨夜里跟她闹腾了许久,入睡时还是苦累了才睡下的。 这要是一早起来又瞧不见自己,估摸着还得有阵闹。 想着苏霓便长叹了口气,裹着被子爬起来。 “今天帮她补个生日怎么样。” “好啊,你得跟她解释一下,昨天是被工作耽误了。” 陆长铭知道她的体贴,苏淼淼那样的个性,总归是要说清楚的。 便点头,轻弯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记得了。你先起来,我送你回去再走。” “不用,这里离家里不远……” 大约是极少见他这样温柔宠溺的眼神,里头潜藏着的情绪几乎要让她溺毙在其中。 苏霓鬼使神差地住了嘴,改成点头,“好。” 她终于扯开唇,唇畔的梨涡和外头的日光一样明亮。 …… 莫雅薇一夜未眠。 自从知道陆长铭有意接受苏霓母女之后,她便派了人跟着,隔三差五的总还是会汇报回来一些东西。 昨夜里苏霓买了蛋糕给苏淼淼过生日,这样明白的事她自然是知道了。 只是推测起来,苏淼淼十月三十一的生日,她却琢磨不准那究竟是不是陆长铭的女儿。 如今一早,却又收到消息。 “苏霓和陆少清晨一起回来,妆容凌乱。” 呵…… 好一个妆容凌乱。 她把陆氏害成那样,他却丝毫不嫌弃,好像……好像全然没有影响似的。 房外传来阵阵声响,约莫是陆安知起床了,此刻正收拾着东西。 “小少爷,您要的两份午餐都放在桌上了,待会一定记得拿。” “知道啦。” 陆安知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一颗荷包蛋加一根火腿,还有牛奶和吐司,简单却营养充足的搭配。 只是偌大一张餐桌,却只有他一个人。 林嫂瞧见他慢条斯理地啃着吐司,眼睛却还不住地飘在报纸上。 上头许多字不该是他这个年纪认识的,但偏偏他每天早上必做的事情就是读报纸。 和陆长铭的习惯一模一样。 陆安知却不知道林嫂的叹息,空荡荡的餐桌对他好像没有任何影响。 以前还有老太太起的早,陪他一起用餐,最近却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老太太不在的缘由他也是知道的,却也懂事的从不多问。 可此刻,莫雅薇却怎么也忍不住,从楼上下来,忽的叫住他。 “准备去学校了啊,安知。” 陆安知正吃完,擦干净嘴巴便去拿书包。 旁边放着林嫂刚刚准备好的两份午餐,是他昨夜里特意交代好的。 听见莫雅薇的声音,便低低地点头,“嗯,不然要迟到的。” “手里的餐盒是给谁的?” 莫雅薇缓缓地走过去,一只手落在桌面,斜斜地看向他。 “怎的不说话,妈妈问你。你拿着的两份餐盒,除了自己的,还要给谁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他手指落在她颊上 陆安知身体略微的有些僵硬,见莫雅薇问他,便又缓缓地点头,“给淼淼带的。” 他倒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撒谎,莫雅薇问,他答就是。 只是忽然间,莫雅薇似是有些着急了,忽然发狠似的抓住他手臂,没顾上任何怜惜,就要这样强行将他抓着的两只保温盒抢过去。 “松手!” 被吼了一句,可陆安知仍不肯放,而是扬起眼,任凭那清亮的眸直直望进莫雅薇眼底,黑白分明的眼里布满了倔强。 那双小手捏紧了饭盒,因为太过用力,手掌整个通红。 “把东西给我,你连妈妈的话都不听了吗?” 莫雅薇气急败坏,“陆安知,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小男孩咬着唇,仍是一言不发的样子。可因为力气不够,干脆双手捏着饭盒不放,看那架势,大有一定要和莫雅薇分个高下的意思。 这副模样无疑刺激到莫雅薇。 昨夜里陆长铭和苏霓也不知去了哪里,到早上衣裳凌乱地回到家里。她派出去的人很快有了判断,必然是睡在一起的。 苏霓母女一回来,这才过了多久,大的就把陆长铭给勾了回去。小的却连她儿子都不放过! 一时怒从心来,哪还留任何情面,就这么狠狠地把饭盒从陆安知手里抢了过去。 “哗啦啦”的声响。 毕竟是用力过猛,一下子竟连同饭盒和陆安知一起拖了出去。 小小的身躯带起餐布和桌上其他物件,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林嫂听见动静,这才跑出来,却只瞧见陆安知被拉坐在地上,小脸上一片冷漠。 虽是一言不发,可瞧着他的模样,却也知道这一下有多疼。 “小少爷,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的摔了。” 她过去扶他。 可耳边立刻传来一声呵斥,“别碰他!就让他坐那好好反省!” 莫雅薇尖锐地喊,眉目狰狞不说,手指深深掐在掌心里,那涂着深黑颜色的指甲,让她看起来仿佛童话故事里走出来女巫。 陆安知瞪着眼,里头盈满了许多说不出的情绪。 可哪怕如此,却也只是默默地看着莫雅薇。 像是在无声抗议。 “怎么,还瞪我?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苏淼淼是谁的女儿,是苏霓的!苏霓是什么人还要我提醒你吗?她杀了你爸爸,害老太太被起诉。连同你爸爸的公司,都是她害的!” “你现在还喜欢她女儿?” 莫雅薇一口口地大抽气,只恨不得现在就能好好教训陆安知一番。 可这孩子自小就和她不亲,她的话他几乎从来就不会听。 此刻更是从地上爬起来,终于选择开口。 “苏阿姨不是那样的人。” 他面目清冷,说话时的声音还是轻脆脆的,可哪有半分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可爱? 比起其他人,莫雅薇简直觉得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小孩不是个正常人。 于是狠狠掐着。 “陆安知啊陆安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苏阿姨没有害死我爸爸,我爸爸怎么死的到现在还没有定论。我问过周弋叔叔,现场当时虽然只有苏阿姨在场,但那种药物并不一定是即时发作。谁也不知道在那之前还有什么人去过爸爸的病房。” “再说,妈妈你总是怪苏阿姨。其实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吧。因为以前你做了坏事,苏阿姨让你受到了惩罚。” 他从来就不笨,莫雅薇做过的事他早已从电脑上和周弋那里得到详细资料。 这段时间他很少去苏家,更多的时间则花在阅读这些资料上。 许多字和相关法律条文他都无法理解,又为此在网上求教了许多人。 好在,总算是弄了清楚。 “妈妈,你是不是做了心虚的事,害怕苏阿姨?” 被说中了心事,莫雅薇全身一僵,脸色也在瞬间改变。 她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这么扬起手重重朝陆安知脸上挥下。 “啪”的一声。 声音格外清脆。 林嫂全身颤抖,几乎是立刻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陆安知抱走。 满脸的心疼和惊恐。 “小少爷,疼不疼,疼不疼?” 陆安知只是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被打的那处,摇头。 仿佛没有知觉似的,再看向莫雅薇的眼神,却冷漠的好似两人从不是母子。 林嫂也是气急,满脸不敢置信地回头,“莫小姐,小少爷是个才四岁的孩子,说话做事自然还不成熟。你跟他计较做什么呢?下这么重的手,你怎么忍心啊。” “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能这样的不心疼!” 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 莫雅薇忽的眯起眼,面色越发狰狞。 她忽的将手覆在小腹上,双眼狠狠瞪着陆安知。 那也得真是她身上掉下的! 一个从孤儿院找来的小杂种而已,打便打了,她还真不心疼! 轻哼一声,便再也不去看陆安知,转身时甚至还故意踢翻那落在地上的保温盒。 盒子咕噜噜地滚了几圈,正好落在陆安知面前…… 他蹲下,缓缓将饭盒拾起。散落一地的饭菜和他特意交代准备好了的甜点,被莫雅薇重重踩过几脚,此刻哪还有半点原本的面目。 “别捡了小少爷,我再给您重新做。” “嗯,谢谢。” …… 没人知道这件事会在那小小的心里留下什么,那别本就喜怒不形于色的小男孩,渐渐的终于开始思考。 为什么自己的妈妈不像别人家的,为什么从来不曾说过爱他,为什么从来不亲他不抱他。 又为什么,仿佛连见也不愿意见到自己。 后来许久,他心中一直悬着这个结,仿佛晚上与身俱来带着的孽,多年不消。 …… 过了不久,莫雅薇便换好了衣服出门。 她是知道陆长铭的行程的,而这个时候应该正在去见客户的路上。 昨天晚上陆长铭去见了陆氏好几个股东,也不知用了什么方式,如今陆氏的风向竟也渐渐有了改变。 年末的股东会议上,想来他的地位并不会被改变。 假如陆长铭仍是陆氏执行官,手里仍握着陆氏大部分股份。 那么,他是否会干脆考虑把苏霓接回陆家,把那不知是从哪来的小杂种,也改姓为陆。 陆太太重新入主陆宅,陆家还多添了一名小小姐。 单单是瞧见这个标题,就已足够有吸引人。 …… 正好下车,莫雅薇脚步飞快,正准备走进大厦。 可经过拐角时,不知从哪袭来一道阴影,忽的捂住她的嘴,把人狠狠往角落里扯去。 她用力挣扎,拨开男人的手时,在瞬间瞧见那张足以让她血脉贲张的脸! “傅北安!” 莫雅薇咬牙切齿,见着这人的那刻,挣扎愈发猛烈起来。双手双脚那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往对方身上招呼,恨不得能发泄完这段时间所有的郁闷! “哟,才多久不见,又辣了不少。” 傅北安轻笑,压低了鸭舌帽,身子缓缓朝她凑过去。 鼻尖埋在她颈项处,重重吸了一口气,“还是这么香。” “看起来不太开心阿,遇见了什么事不如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你。” 他细细地抚着莫雅薇的脸,仿佛有些迷醉似的,手指始终摩挲在她唇畔。 一双狭长的眸眯起,带着些摄人心魄的意味。 可莫雅薇却只是狠狠地要去踢他。 男人略一用力,便足够将她压制在停车场角落里,无法脱逃…… “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怎么总是这样对我。” “呸!” 莫雅薇重重啐了他一口,“谁跟你百日恩。傅北安我就恨不得你死了,被人杀了埋了,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呵……” “怎么你还有时间来找我晦气,长铭这段时间对你的追堵还不够你麻烦么?我见你这么长时间不出现,只当是你又一次落荒而逃,离开海城了吧!” 傅北安耸耸肩,全然无所谓的模样。 “目的还没达成,我怎么可能离开。倒是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可真不像入主了陆家的人呐。” “看来,陆长铭早已移情别恋?是了,毕竟苏霓给他生了个女儿,而你呢,不过是个万人骑的、贱货。” 对那骂人的话,莫雅薇早已有了准备。 可再细细思索他刚刚的话,却全身颤抖。 “你、你说什么……” “那个小孩,是长铭的?!” “嗯哼。”傅北安换了个姿势,鼻息落在她耳边,轻往里吹了一口气,“是啊,他的女儿。我看,你的地位很快就不保了。再不跟我合作,只能等死。” 莫雅薇全身发抖,也不知是因为他靠近的威胁,还是那足够让她无法自制的消息。 一时间捏紧了拳头,任凭男人的气息她颈项处。 那带起的恶心感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可还扬起眼,面容清丽。 纤细的手指勾缠着男人的脖子,反而凑了过去,轻轻嗅着他的味道,仿佛舍不得离开一般。 “好啊,我跟你合作。” 她开口,声音柔柔的。可下一刻,忽的狠厉。 “那么傅北安,你帮我杀了她好不好?” 第二百章 声音因为隐忍而沙哑 傅北安手指微顿,狭长的眸瞬间眯起,虽因她的话而有些僵,却仍停留在她脸颊一侧。 “杀了谁?苏霓,还是她女儿?” 两人堂而皇之地在停车场里讨论人命关天的事,可这些话在莫雅薇听来,却仿佛再正常不过。 她忽的笑了起来,笑容在有些晦暗的光线下,有些晦涩不明。 到后来甚至变得阴森森的,若是有人瞧见,怕是会真看着生惧! “也不是没杀过,怕什么?” 傅北安轻轻拨开她手指,细腻的笑容浮现在唇角那处,却仿佛无所察觉她的狰狞,慢慢的地靠过去。 呼吸落在她唇畔,越发的灼热。 “没想到现在的你变得这样心狠手辣,以前可是死心塌地的,连顶罪的事都愿意为我去做。” “现在却是不一样。再说,我真要杀了她们,你又能拿什么来报答我?” 莫雅薇心下微沉。 其实她一直就知道自己指挥不动对方,哪怕是十年前,也不过是自己单方面被他吸引住,任他为所欲为不说,连和陆长铭的婚约都被她主动解除。 可到后来才渐渐发现,这男人对自己全然不是爱。只不过是因为她属于陆长铭。 而傅北安这一生,大约就想得到所有属于陆长铭的东西。 莫雅薇心仿佛凉透了,面上笑容收敛起来,只死死盯着他,“帮你自己做的事,需要我报答么?” “再说,我这样的女人,你不嫌脏?” 两人心里都格外清楚。 傅北安见状,干脆甩开她,一抹嫌恶从眼前浮现,随即变成强烈的不屑和鄙夷。 “很好,看来我们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终归目的是一样的。” “原本以为陆长铭还喜欢你,这才跟了你一段时间。反而发现他心里的人早就换了,你在我眼里,也就没什么利用价值。” “不过你倒是想的明白,这样脏的女人,我还真瞧不上。” 他甚至掏出一张手绢,缓缓擦拭起双手。 被鸭舌帽掩盖住的眉眼里,透出一抹几不可察的阴鸷。 莫雅薇背脊铁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瞧见他这些动作也不曾开口,只是挑着眉,低笑,“苏霓和她女儿平时都有人保护,你想接近怕是不容易。可若是有我帮忙,一切都会简单很多。” 傅北安擦拭的动作终于停下。 “怎么帮。你也并不能接近她们吧。” “是。可我知道有人能。” …… 清晨回到家里,苏霓便主动寻了小姑娘解释。好说歹说之后才让苏淼淼放宽心,又重新开始那份小小的期待。 去了学校之后,才发现陆安知今天没来。 她心里还因为自家妈咪早晨给的承诺,今天她陆叔叔一定会去找她而兴奋不已。 欧老师上课时瞧见陆安知不在,随后给陆家打了电话,只说小少爷今天受了伤,暂时不方便去学校。 苏淼淼偷偷给他发消息,让他好好休息。 而小男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陆宅没有离开。 院子里有两只大肥猫,一公一母,却都做了绝育手术。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便养着的妈咪,只记得公的叫司令,母的叫妞妞。 司令是只身材格外好的白色小帅哥,而妞妞则是肥嘟嘟的棕色猫咪。 阳光暖暖洒落的时候,他正坐在院子里逗猫咪玩,一只手抓着逗猫棒,一只手握了猫粮。 林嫂知道他在外头玩,也一直没注意。 不知什么时候,那坐在秋千上的小小阴影,却早已从院子消失…… …… 放学的时候,苏淼淼背着书包喜滋滋地站在原处,只踮起脚尖眺望着远处。 她在等人接。 没过多久,道路尽头便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身上带着深秋的涩凉和说不出的疏离,可迈开步伐朝她靠近之后,唇畔绽放的暖意,却足以温暖整个秋日。 “陆叔叔。” 她腻腻地唤,脸颊两侧的小梨涡浅浅地露了出来,那笑容明媚的模样,一下子便吸引住周围人目光。 男人缓缓蹲下,身上高档的手工西装搭在手臂上,随即被他递到右边手腕,轻拍了下。 小姑娘咧开笑容,手指软软地捏着他肩膀,就这么坐了上去。 那不知价值几何的外套,便成为她的坐垫。 她心满意足地抱紧陆长铭,小脸靠在他肩头,丝毫不嫌弃男人被风吹起的发刮在她脸上,就这么喜滋滋地迎着夕阳。 扬起的脸蛋上被夕阳晕染了丝丝艳色,仿佛透着足以迷醉人心的魅力。 “欧老师,我们先走了。” “好的,再见。” 欧老师自然是识趣的,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何陆安知的爸爸要过来接苏淼淼。而且单手抱孩子的动作怎么看怎么苏。 可转念一想,听说他也不是陆安知亲生父亲,而苏淼淼的母亲却也是单身。 两个孩子本就要好,父母走在一起也并非不可能。 便放了心,和那满脸甜腻的小姑娘挥手道别。 放学时候的小学门口总是秩序纷乱,没人发觉有人背着小书包站在远处。 毕竟他身上穿着简单的夹克和长牛仔裤,虽然好看的一张脸足以吸引路人目光,可但凡少了这惹人注目的校服,便也只当是附近玩耍的孩子。 于是便任由他站在角落里,瞪大了眼睛瞧着陆长铭单手抱紧苏淼淼。 再瞧着两人格外亲密地一起离开。 陆安知这才想起,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了。 手里提着的点心已经凉透,夜幕降下时,他缓缓将之打开,摊开在双腿,却一口没舍得吃。 …… 是夜。 在苏淼淼同学的印象里,那大约是她度过最幸福的一个生日。虽然延迟了一天,可终于有了爸爸和妈妈还有太婆同时陪伴。 就在她一如往常许愿自己能早日拥有爸爸时,她最最亲爱的妈咪在她耳边说。 “淼淼,你陆叔叔就是你爸爸。以后,可以叫他爸爸的。” 以后,她就不再是别人说的有爹生没爹养的娃了。 苏淼淼偏着头想,唇畔笑容越来越放大,最终变成再也无法隐藏的满足。 “吧唧”的一下,落在苏霓脸上。 又惊呼出声,狠狠扑到陆长铭怀里。 外婆在一旁直笑,眼眶不知怎的竟有些湿润。 仿佛隔着这样温情的一幕,瞧见了许多许多年前的画面。 她那生的格外好看的女儿,也曾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领着一个格外优秀的男人踏进家门。 告诉她,“妈,我有男朋友了,我要嫁给她。” 她说,“您一定要同意,因为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真好不是? 苏霓倒是没有注意到老人家那些百转千回的思绪,只是眉眼细细地瞧着刚刚相认的父女俩。 蓦地发现,他们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弧度一模一样。 凑过来一左一右吻上她脸颊时,连柔缓的触觉都好似一样。 说不出的满足。 “妈咪,我好爱你啊。” 小姑娘兴奋到极点,情绪大落大起之后,忽然便染上倦意。 她窝在苏霓怀里,揽紧了她脖子,嘴里呢喃着说不出的温情,“特别特别爱啊,淼淼觉着妈咪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咪。爸爸也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爸爸……” “那你自己呢?” 有道低沉的男音在她耳边响起,沉沉的,哑哑的。 小姑娘半眯着眼睛,困倦到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只傻笑着应,“有爸爸和妈妈在,淼淼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幸福的人呀。” 她说完,终于倦极了睡过去,软软的头搭靠在苏霓肩上,小手却一边环着苏霓,一边紧紧握着陆长铭的。 那细细软软的手指带着暖意,用力扣紧了男人的一只小手指,怎么也不肯放开。 苏霓掰了下,一下竟没掰开。 “这丫头真是……” 她用上些力气,又低喃着哄了她一阵,才终于让苏淼淼安心睡过去。 “抱她到床上去?” “嗯,你去浴室拿个毛巾浸湿了,给她擦擦身子。脏兮兮的睡着了也不舒服。” 男人点头,高大的身躯随即起身,在不算宽敞的屋子里造成压力。 苏霓没发觉他走到拐角时,还恋恋不舍似的回头朝这边看。 那透着深黑光泽的眼眸,似比大海更要深沉和飘渺,总有着使人迷醉的魔力。 殊不知在陆长铭眼底,却只瞧见那属于他的母女俩,正被温暖的夜色柔柔包裹着。 女人弯腰时,露出雪白的脖颈和染上柔缓的侧脸。 那小小的姑娘便沉沉躺在她怀里,精致的小脸蛋上还带着笑容。哪怕熟睡了也经久不散。 他眯起眼,手指下意识扬起,落在心口。 心脏仍“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可仿佛是被那画面触及到最深处,将以往三十多年的空洞和虚无填满,一下子充实又温暖。 “陆长铭,我也有些困了,先去洗澡,你来陪陪她吧。” 他拎好毛巾,才走到房间门口,就听见女人刻意压低的嗓音。 苏霓在找衣服,被折腾凌乱的上衣斜斜落下,露出圆润的肩头。 男人于是扬起眸,瞧见女人莹白的面容,和那在静谧的房间里透着娇艳的红唇,忽的身体发紧,声音也因为隐忍而沙哑。 “好。” 第二百零一章 复婚吧 苏霓闻言,缓缓转过身去,唇角露着明艳至极的笑。那略有凌乱的发丝垂落在额角,和的灯光洒下的阴影一起,遮住了小半片光洁的额头。 她声音不疾不徐,瞧见男人深邃的眼,低眉浅笑,“看什么呢。” 陆长铭却只几步朝她靠近,顾不上自己衣衫仍旧凌乱的模样,忽的掐住她下巴,吻了上去。 一个慢条斯理的吻,却满带着怜惜和温柔,唇齿落在她唇瓣上,细细摩挲着。 越发的不舍。 苏霓被他弄的身体发热,脸颊上又立刻飞上细细的绯红,只觉着身体有些发软,便双手抵靠着他胸膛。 “欲拒还迎?” 他细细调侃,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像是被人狠狠挠了下,心口那处便麻麻痒痒的。 时隔多年,他这般靠近她时候,不经意展现出的魅力,依旧让苏霓无从抵挡。 好在陆长铭却也没做什么出格之事,只是有些眷念地抱紧她,舍不得放开手。 以前陆长铭从未觉得,他会迷恋一个人到如此地步,只恨不得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再无分离。 “别闹了陆长铭。” 苏霓推了推他,感觉到他刻意用上了力气的双臂,心口又是一暖。便埋在他胸膛里,声音闷闷的,“外婆和淼淼都在呢。” “我知道。” 他有些无奈,听着她这不算借口的借口,失笑。嘴角便轻扯开,细细朝床上投去一眼,没有多说话,而是凝着一抹莞尔。 “就抱一会。” 一会就好。 陆长铭想,就这么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却不知为何能让他平静下来。 而床上的小姑娘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头。 哎呀,好羞的。 她脸儿红红,却忍不住的发笑。 随即便伸长了耳朵,听见自家爸爸低声地开口,“我们再试试吧。” “嗯?” 许是夜色太静谧,苏霓竟一时没有听清,从他怀里探出头,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男人眉眼深邃有如深潭,里头却熠熠闪烁着星光,橘黄色的灯洒在他脸上,更多了分暖色。随即握紧苏霓的手,细细凝着她,身上的慵懒意味缓缓敛起。 “复婚吧。” 他说,“复婚了,光明正大住在一起。” 苏霓微愕,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不知怎的竟还有些抗拒这个话题。 许是走到这一步的速度太快,又或许是他说出这三个字时候,眼里太过认真。 竟有些慌乱。 于是推开他,拿着衣服走了出去,“我先去洗澡,那丫头醒了,你哄哄她早点睡。” 醒了? 陆长铭朝床上看去,果然瞧见被子里一阵蠕动,小姑娘探出头来,细细腻腻地瞧他,“嘿……” 她有些羞恼,不过就是翻了个身,怎么就被妈咪发现了呢。 可陆长铭此刻却只是蹙了蹙眉,随即抓住苏霓手腕,眉眼低垂,“这种事,没必要避而不谈。” “我不是回避。” 苏霓下意识否认,“我只是……” 只是突如其来,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只是仍觉得害怕和惊惧。 只是…… 不敢了。 “这是你第二次回避了,苏霓,你仍不信任我。” 和他睡过,抱过,甚至愿意让他和苏淼淼相认,可心里仍有根刺,不愿再让自己成为她的丈夫。 陆长铭眯起眼,想把她拉到怀里,却被苏霓拒绝了。 她唇畔的笑容仍旧明显,那样惊艳至极的模样,映衬着眼底的盈盈秋波,努力压下心口上涌的慌乱。压低了的声音不复往日清冽 “不信任你,就不会让淼淼和你相认的。可是这里,仍是说不出的慌张,或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换个说法,陆长铭你这样的年纪,哪怕是陆氏如今的状况,却也有大把的女人往你身上靠。这几年你怎么过的我不清楚,我怎么过的你也不了解。何况……你连以前的事都不记得。” “就像是两个陌生男女,互相吸引着,但对于结婚,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静静听她说完,沉静的模样仿佛在聆听教诲。只是脸色仍不自觉地有些僵硬,因为苏霓言语里显而易见的推拒而渐渐阴沉。 于是松开手,凝着一丝怒意,“至少,我们试试。” 他说的试。 自然是要让她试着重新接纳他,试着习惯有他的生活,试着把他考虑到日后的生命。 苏霓低着头,脚尖落在脱下外头,此刻染了的那丝橘色光芒,正熠熠闪烁。 脚趾蜷曲起来,默默点头。 陆长铭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手机传来震动,他到旁边去接电话,顺便瞧了一眼在床上翻滚的小姑娘。 后者的开心兴奋早已溢于言表,哪还有半点的迟疑,就这么细细打量着陆长铭,说不出的细腻柔婉。 “快睡觉。” 陆长铭轻斥,外头传来脚步声,苏霓约莫是去了浴室。 他接通电话,听见里头传来对方急切的音。 “先生,小少爷不见了。” 管家嘶哑的音里竟带着慌乱。 “怎么回事?” “早上莫小姐打了他,干脆请假没去学校。后来就一直在院子里和司令妞妞玩耍来着,到晚饭时分才发现小少爷不在。约莫是从后院的狗洞里钻了出去,现在也没瞧见人影。” 陆长铭拧紧眉,“学校那边呢?有没有可能去了学校。” “我刚从学校里出来,沿着这条路寻了两趟,没瞧见人。欧老师那边也说没见着他来。大少,我自作主张已经报了警,不知是否还和之前一样只是在附近‘离家出走’,还是真出了事……” “跟警察局那边打个招呼,让他们多派些人出去找。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回头对上苏淼淼干净清澈的双眼。 他抿了抿唇,过去亲了亲她,“爸爸临时有事,你在家里好好睡觉,嗯?” “你去哪里呢?多久回来啊。” “不远的地方,” 陆长铭揉了揉她的发,心口倏地一软。 小姑娘却有些紧张地抓着他衣角,“别去太远啊,明天淼淼睡觉醒来,你要回来的啊。” “不可以再去很多很多年,这样等你再回来,可能淼淼头发都白了。” 哪来的这些比喻。 陆长铭挑眉,勾着那细嫩的小手指拉钩,“跟你保证,明天还会见面的。” “好呀。”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陆长铭哄她睡下,替她盖被子的动作略显生疏。随即拿了外套,急急离开。 车子在夜色里划过一道明亮的颜色,很快便消失在视野内。 驶到学校之后,便缓缓停在路旁,男人点了一支烟,默默地扫过路边。 四下昏黑,路灯也只映照出细细的光。 这条路不算偏僻,还未及深夜,仍有不少行人在路旁散步聊天。 只是深秋的海城,夜里气温降的快,终究会让人打消掉出门的念头。 他只缓缓吐出一个烟圈,任凭那圈圈白雾弥漫在车厢内,遮掩掉大半张面容。 随即又慢慢发动汽车,将车速放得极缓极缓,视线落在道路两侧,慢慢的逡巡而过每隔角落。 几个月之前,陆安知不知为何也总喜欢放学之后不回家,他本就聪明,学校的围墙几乎是拦不住他的。总是不费心思便能找到出去的法子。 这一区的警察早已习惯他的离家出走,若是瞧见他一个人在路上晃荡,便会把人带到局子里去,再通知陆家的人过来接。 苏霓回国的第一天,便是这样见着的人。 而后来认识的苏淼淼,约莫小男孩也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太幼稚,便少有这样冲动的时候。 可这次不知怎的,不但玩了一出离家出走,还干脆故意到了没人的地方。 车子来来回回地沿着两条马路找,包括之前他去过的游乐场,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没有见着人影。 管家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也越发着急。 “你再详细说说今天的情况,没别的问原因他不至于故意躲起来的。” 管家微愕,随即轻叹,“要我说小少爷最近是真懂事了不少,原本是不再做离家出走这样幼稚的事了。昨天晚上还特意叮嘱了我们要准备好点心和几样饭菜,今天一早打包好他要带去学校。” “谁料被莫小姐打翻,两人还起了冲突。后来小少爷就一直缄默不语,坐在院子里和司令妞妞玩了一整天。” “没人去打扰他,谁知道……” 陆长铭轻“嗯”了声,敏感地察觉到关键。 那年纪尚小的孩子,表面上瞧着谁也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里头格外敏感。和莫雅薇相处不愉快他也是知道的,只是这对母子的事他掺和不了不想掺和。 陆安知叫他爸爸,他应。 陆原终究是他弟弟,何况又为救苏霓而死,于情于理他都该照料陆原的遗腹子。 遑论还有四年前和老太太谈妥的条件。 那一年的陆氏变动之所以能迅速平息,除去外界传言他的手段凌厉之外,却同样因为老太太想要陆原这条血脉。 文宁甚至因此离开陆家搬出去住,连同陆弯弯也极少回去。 偌大一个陆宅,后来几乎变成老太太和莫雅薇母子的居所。 陆长铭轻哂,那空荡荡的宅子,怕是日后苏霓和那小丫头,也不会喜欢。 “我大概知道他在哪了,你们都回去吧。” “小少爷没事么?” 他沉沉应,“管家。他比你想的要知轻重。” 第二百零二章 你真让我恶心 他挂断电话,随即调转了车头。 外头车水马龙,却并不能影响他此刻的情绪。 全身漆黑如墨的车子疾驰而过,顺着来时的路又回到原处。 最终停留在小区2栋楼下。 熄了火,陆长铭推门下车,深黑眼眸四下扫过,修长的双腿缓缓往旁边走去。 路灯下四处都还昏暗,旁边绿化的树木花圃都残留了厚重的阴影。 男人的身躯掩盖其中,似乎并不被关注。 可那沉稳的脚步声,终于还是入了人的耳。 一道小小的身躯缩在花圃后,在那昏暗的角落里,正把头埋在膝盖里,像只受伤的鸵鸟一般,整个人蜷缩在一块。 直到厚重的阴影连同那淡淡的路灯光芒也遮掩住,他才缓缓抬起头,眼底透着些许迷茫和不解,就这么默默地望着前方。 “爸爸。” 陆长铭“嗯”了一声,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眸色深沉,就这么细细地打量过去,“在这做什么。” 他摇头。 尚小的心里,其实不太能分辨善恶和各类情绪。只知道自己想来这里,那便顺着心意过来了。 等到楼下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根本不该出现。可又无处能去,便只好寻了个地方呆着。 陆安知轻轻垂下头,小小的心还想不透彻。 究竟为何要来这里,究竟为何要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 “既然来了,怎的不上去。” 末了没听见回应,陆长铭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淼淼见到你会很开心。” 听见熟悉的名字,陆安知眼儿瞬间发亮,可不过几秒的时间,便又立刻收敛起来,有些颓丧地摇头。 “你不是很喜欢她的么,还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不送过去她怎么知道你的心意。” 陆安知仍是沮丧,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惹的泥土。 陆长铭去签他的手,捏着那脏兮兮的小手掌,稍用上力气擦干净,沉声道,“心里有事可以告诉我,你是男孩子,或许很多人不会体谅到你的心意。但是你自己,要学会理解。” “我知道的。” 他捏紧拳头,眼里的迷茫渐渐淡去,“我知道妈妈不爱我,也知道你不是我的爸爸,你是淼淼的。” 说完,又垂下了头,说不出的难受。 陆长铭却是微愕。 “谁告诉你的。” 他不该知道这些。 事实上,连苏淼淼也是到今天才真正敢垦肯定,自己一直叫着的陆叔叔就是她的爸爸。 可陆安知,怎么也不该提前了解这些。 他此刻似是被陆长铭忽然沉下的语气下了一跳,小身子哆嗦了下,背脊挺得直直的。 “有人告诉我的,他说,你是淼淼的爸爸,我知道他没有骗我。” “可是我还是想亲口问你,但现在好像不用了。” 陆长铭脸色阴沉,倏地握紧拳头,低低凝声。 “这个他,是谁?” …… 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 可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陆安知默默扬起手,指着他侧后方,“就是他,姓傅。” 话音刚落下,在陆长铭身后便已经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鼓掌声。略显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明显。 陆长铭脸色铁青,因为瞧见来人而沉下面容,面色情绪越发凝重。 随即冷冷瞧过去,“还能出现在我面前,看来我派去的人办事不力。” “那可不能怪他们。” 傅北安轻笑,取下鸭舌帽,轻笑。 那张依稀比女人更要漂亮的脸蛋,便彻底显露在夜色里。有些惨白的模样映在灯光下,竟让人心中生畏。 陆安知默默退到陆长铭身后,小小的身影几乎就全部隐藏了起来。 而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这人并非对方嘴里说的爸爸的好朋友,而真真是敌人。 “毕竟这么多年我一直过着被人追踪的生活,多少学了些反追踪技巧。” “来之前去见了雅薇,有些可惜,原来你对她真没了感情。” 傅北安笑了笑,狭长的眼你眯起,打量了下那躲藏在陆长铭身后的白净小男孩,“生的是真好。既然你不要那女人,怎的还对她儿子这么好。” 他一径的挑衅。 可对这一切,陆长铭的表现却格外冷漠。 除去一开始的诧异之外,此后竟只是随意地负手站立一侧,甚至点了支烟,任凭那烟雾缭绕在周身,在淡淡的光线下,遮住他的情绪。 “快十年了,这还是你时隔十年真正出现在我面前。” “我们的账,早该算的……” 话音未落,陆长铭忽的欺身上前,扬起的拳头狠狠挥下,没有任何留情的意思,就这么朝他重重打了下去。 傅北安吃了个反应不当的亏,整个人跌撞在地。 “我们有什么账好算?不过是睡了你的未婚妻!你情我愿的事,倒怪到我身上。” “自己的女人看不住,水性杨花惯了。这不还和你那私生子弟弟有一腿,毕竟我可还算厚道,没让她怀孕。” 他嘴上不饶人,也不知话里哪一句刺激到陆长铭。后者冷凝着一张脸,却顺势将手里的烟蒂朝他手臂上烫下。 傅北安倏地发出一声尖叫,那过高的温度刺激皮肤,强烈的痛楚让他低吼了几句,眼眶顿时通红,满脸狰狞之色。 “恼羞成怒了啊。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半点冷静,一个莫雅薇就这么在乎,我要是碰了楼上那位呢?” “要是你的前妻,也爱上我了呢?” 傅北安笑得猖狂,又有些狼狈地躲开陆长铭的拳,只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嘴里脏话不断。 似乎从头至尾,陆长铭都一言不发,他只是十分认真地要借此教训对方。 只是他总还算了解陆长铭,越发面无表情,心底的愤怒便越盛。 傅北安到此刻终于确认,在他心底,莫雅薇的地位怕是当真比不上他前妻的一根手指头。 于是忽的往后躲,拉开距离,唇角斜斜地往后拉开,“你是真在乎她啊,这么在乎怎么会变成前妻。难不成是等我照料,毕竟以前,你也是这么拜托我的……” 话音刚落,又是剧烈的碰撞声响起。 苏霓哪怕在楼上也听的真切,连忙打开了窗探出头察看。 只可惜外头灯光晦暗,她只隐约瞧见两道人影,觉着有些熟悉之后,才披了衣服急急忙忙下楼。 两人此刻已经分开,陆安知连忙站在陆长铭身侧,格外警惕地瞧着对方。 傅北安擦了擦唇畔的血丝,又缓缓地整理好衣襟,身子便干脆斜靠在路灯上,“我说你脾气怎么越来越大,难道当初不是你让我在你出国时帮你照顾未婚妻么?” “所以你就照顾她到了床上?” 陆长铭冷哼,声音在喉咙里摩挲许久,低低的藏着说不出的嘲讽。 倒是傅北安,只从地上拾起自己的帽子,缓缓拍打上面的灰尘,“也不能这么说,两情相悦的事,哪来怪在我头上。” “何况当时你见到的那一幕,是她对我主动,而非我蓄意勾引。” 话音刚落,苏霓站在阴影下,几透过不远的距离,几乎能明显地看见陆长铭变得僵硬的身躯。 周身仿佛在那瞬间弥漫开厉色,那将至冰点的气息,在漆黑如墨的夜色里,连同周围的空气一起冰冻。 “怎么这么看我,你忘记了么。那天你从国外回来看见我和她在床上,你听见的呼吸、声音,看见的那张脸,还有她亲口所说……” 过往画面一幕幕在陆长铭眼前浮现,已经愈合了十年的伤疤,又一次被人残忍掀开。 鲜血淋漓地显露在外头…… “她还说,你从来不肯碰她。深夜孤独,也只好找我慰藉……” “我亲眼所见的事,不需要你再来提醒!” 陆长铭倏地低吼出声,双手紧握成拳,若非还顾忌着陆安知在场,是恨不得能再狠狠教训他一次的。 “好吧,看来你印象深刻。” 傅北安眯着眼,狭长的眸里是闪烁不定的情绪。 随即视线朝一侧移动,落在车辆后的阴影之中。 “我只是很好奇,十年前孤寂难忍的莫大小姐,终于选择了我。十年后已经与你分道扬镳的前妻,会不会也需要我的安慰呢?” 他看的方向有些奇怪。 陆长铭顺着那个地方看去,正好能瞧见一道隐匿在黑暗中的纤细身影。 苏霓站了出来。 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薄的外套,凌乱的发被冷风扬起。离开避风的地方,那单薄的身子便在风里簌簌发抖。 只余下一双眼还清亮,正直直落在傅北安身上,有些奇异的情绪在她眼底酝酿。 那放在面前的双手正紧握,仿佛正按捺着情绪,身子还有细微的颤抖。 只是因着那狂肆的冷风而无法区分罢了。 傅北安低笑,唇畔漾着一抹邪肆的笑,直勾勾盯着她,缓步朝她靠近。 “别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我。” 苏霓忽的避开,面上布满嫌弃。 傅北安几乎是刚一靠近就讨了个没趣,脸上笑容忽的僵硬,想说什么却又被打断。 她轻笑,眉眼婉转流波。挽起发丝的时候,模样越发妩媚。 可说出口的话,却冷漠至极,“傅先生如果以为我和莫小姐是同一类人,恐怕要失望了。你这一类人很不巧正是我最最讨厌的类型。” 第二百零三章 陆长铭,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傅北安的脸色几乎霎时就起了变化,靠近在苏霓身侧的脚步也倏地停下,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都彻底僵了下来。 “很好,这样对我而言,才更有挑战性……” 傅北安忽的开口,声音细哑低沉,随即默默站定在一侧,眼底透出的光芒满带着邪气。 他看向苏霓。 可一道身影拦在她面前,冷厉的眼扫过他,让傅北安又下意识往后退。 四下察看,也知道如今情况不对。 刚刚那阵骚乱,恐怕已经有旁边的住户报警。远处灯光闪烁,保安已经差不多已经到了。 他狠狠啐了一口,终于不再停留。 直到傅北安消失在视野里,苏霓紧绷的身躯却始终不曾缓解。她的身躯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单薄,因为冷风的肆无忌惮,更有些颤颤发抖。 “上去吧。” 一道温暖的身躯靠近,随之而来的还有带着男人气息的外套,一同裹覆在她身上,带起阵阵暖意。 “安知。” 苏霓却没有理会陆长铭,而是弯腰去牵那小男孩的手,将他冰凉的小手搁在掌心里,细细呵气,“这么晚了,要是来找苏阿姨和淼淼,一定要上去敲门呀。” “淼淼说你今天生病没有去学校,可担心的。” 担心……吗? 陆安知垂下眼,宛如薄扇一般的睫落下,在眼睑出留下厚重阴影。 他所有的情绪都被遮掩住,没人会发觉他此刻内心的波动。可尚小的心里,却一直在咀嚼着“担心”这两个字眼,在斟酌着这究竟代表什么意义。 他知道这个词语的解释,可似乎,极少有人对他使用过。 他记得网上查询“担心”,搜索第一的造句的,“这世界上最担心你的人,是妈妈。” 可妈妈……真会么。 …… “他随时有可能会来,以后家里上下出门,还是派几个人跟着。” 傅北安已经走远,一如他所说,被追了整整十年,反追踪技术已经炉火纯青。 偏又没犯什么案子,不好大张旗鼓触动司法机关。 “嗯。” 苏霓自然不会拿小姑娘的安危开玩笑,当下也没有拒绝。于是低头吩咐了陆安知一声,让他先到车上去等着,自己则站定在原处,眉目灼灼地看向对方。 她双眼清澈,哪怕不经意的扫视,也足够让人瞧见她那熠熠闪烁的眸。 可陆长铭,却忽的凝了脸。 “你还记得傅北安的。” “自然,他的资料我印象深刻。何况之前出现过。” 苏霓的视线始终落在他脸上,格外专注着看着他的表情。 那清隽好看的五官并没有太大变化,和平日里说话的模样也没有太大改变,甚至唇角微扬,藏了说不出的宠溺。 “可我想,你的资料里应该不会有他接近莫雅薇的经过,更不会有你回国时,看见他和莫雅薇在床上那一幕。” 那些只该存在于他记忆里的东西,却在先前情绪激动时,脱口而出。 陆长铭神色微凛,手臂垂在两侧,唇畔笑容也跟着敛起。 “苏霓,你在猜什么。” “不是猜测。” 她笑了笑,扬手将那被风吹乱的发挽在耳后,有些泛红的脸蛋正衬着那雪白的脖颈,在夜色里格外迷人。 明艳,清丽。 只是,她终于还是开了口。 …… “你刚刚说。亲眼所见的事,不需要你来提醒。” “陆长铭,你记得的不是么?记得对他的恨,记得他因为傅氏破产生出的嫉妒,记得他处心积虑想得到你拥有的一切。所以你从当时发现他在海城开始,就一直派人追踪。” “你还记得他和莫雅薇是怎么走在一起的,更记得他们为何会分道扬镳。” “还有之前,在公寓里,你可以轻而易举找到藏在角落里的医药箱,甚至可以在黑暗中行动。桃枝回来你对她的印象也没有任何生疏,她那样的打扮和作风,不了解的人实在太容易产生误解。” “我只当你是信任慕二哥,可现在想来。是一早知道她为人的……” 苏霓再也忍不住,用力捏紧了手掌。 她下唇咬得紧紧的,仿佛身体所有的力量都融在里头。 于是低低地开口,“是你已经想了起来还是……” 话说到这,忽的顿住。她眼儿眨了眨,长长的睫落下,遮住那些慌乱和紧张。 红唇轻启,“还是,你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陆长铭只是静静听着她分析,深邃如潭的双眼紧紧凝在她脸上,里头闪烁着淡淡的光,又仿佛有一闪而逝的东西,只可惜,苏霓捕捉不到。 她觉得,他该是慌张的,可此刻的冷静,却让苏霓六神无主起来。 随即低头,发现男人修长的骨节已经扣在自己发间,长指滑过柔软的发,最终将她揽在怀里。 他气息灼热,落在她侧脸和脖颈上。 和那深秋冰凉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让她心脏忽冷忽热的,越发捉摸不透。 许久,苏霓却没有听见任何一个字眼。 她耳边只有男人的心跳声。 沉稳、厚重。 “你没有失忆,从来没有忘记过任何事。” 他的沉默无疑成为了答案,苏霓被他扣在怀里,声音仿佛从他胸膛里发出来,又闷又疼。 这怀抱越温暖,弥漫在身体里的慌张和怨就越明显。 他明明记得所有,记得两人初初相识,记得那疏离又冷漠的五年婚姻。记得她曾不顾一切逼他娶她的模样,记得她拖着半条命离开海城的狼狈…… 或许,在他的记忆里更为印象深刻的,是莫雅薇和傅北安,是陆氏,是老太太…… 是她曾对他有过的深深怨恨。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里浮现,苏霓还埋首在他怀里,可双手紧握,指尖掐在男人双肩上,越发用力。 “陆长铭……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深夜里,沉闷却带着不知几何重量的控诉声,蓦地投进男人脑海。 宛如一声惊雷,他忽的松开手腕。 怀里软糯的身子终于离开,那清冽的眼里不再拥有柔婉和体贴,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愤怒和疏离。 是了。 疏离。 她现在看他的眼神,比陌生人更不如。 “你说你恨我。” 他面无表情,声音沙哑至极,仿佛是要辨认不出的。而那里头,究竟藏了多么深切的苦涩,谁也不知道。 “你太恨我,苏霓。” “从前的陆长铭,没有自信让你回来。” 苏霓轻笑,用力咬着下唇,没让通红的眼眶孕育出泪。 “所以你就骗我吗?!” “你就不怕,我更恨你吗?!” 她声音喑哑,有些许泣在里头。 怕。 怎的不怕呢,正因为害怕,才在她回来的好几个月里,始终没有开口说破。 才在这样的情况下,由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解释。 很久以前温月跟他说。 “苏霓的性子倔,你真惹了她不开心,哄归哄,可不要试图去改变她。女人没你想的那么不理智,到该想通时,她自然会想通的。” 此刻他在心里衡量,若是让她自己想,要多久才能想通? 还是,就倔强的,再不打算原谅他呢。 “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做?” 半晌,他忽的开口,手指骨节握紧,在身侧握成了拳头。 那喑哑醇厚的音蓦地传到苏霓耳朵里,她一时微愣。 随后重重咬唇,满脸的不敢置信。 “我永远不会是你!” 说完,仿佛再也不想看他一眼,推开他蓦地转过身去。 …… 男人站在原地,伸出的手悬在半空,薄唇蠕动了许久,许许多多到嘴边了的话,却一句没有说出来。 十一月。 深秋。 不,许是要到初冬了的,否则他站在这里,怎么会觉得风那样大,怎么会觉得、全身上下再没有丝毫暖意呢。 许久,二楼的灯亮了又灭,苏霓回到了房间又默默躺下。 而男人仍站立在原处,瘦削的身躯格外僵硬,在夜色里,宛如雕塑。 直到车门打开,小男孩试探性地朝这边走来。 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圆形盒子。 “药。” 他扬起头,眉目浅浅,里头却蕴藏着细腻至极的担忧。 陆长铭终于接过,却并非去拿药,而是牵着他的手,“现在不需要了。” 他坐回驾驶座,最后扬起眼深深凝了二楼一次。 原本便是因为深切的思念,才让这身体一次又一次经受不住的创伤。而如今,他再不需要那绵长厚重的思念,因为抬起头就能望见她。 只是,她现在大约不太想看见自己的。 …… 苏霓久久不曾入睡。 床头灯散着橘色的光芒,正柔柔地洒落在房间里。 她低头,就能瞧见那熟睡的小姑娘。 厚厚的睫、细嫩白净的脸,还有偶尔吧唧几下的小嘴巴。 都说女儿像父亲,以往苏霓并不觉得,如今再细细想来,这丫头吃饭做事,平日里的神态,却是像极了陆长铭的。 她伸出手去抚开小姑娘额角的发,在那光洁的额上印下一个吻。 实在不该再拂去她的笑容,实在不该在刚刚让她有了爸爸之后,又残忍夺走。 可陆长铭,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如果不是被她说破,他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欺骗她一辈子。 第二百零四章 要是她脏了你难道不嫌弃 深夜离开,回到陆宅时已是凌晨一点多。 黑色汽车在夜色中划过清冷的弧度,最终缓缓停在院子里。 陆安知一直睁着眼睛没有睡,漆黑如墨的瞳孔里盈着些情绪,和外头清冷的天色几乎一模一样。 “小少爷,可算是回来了。人没事吧?” 林嫂披着衣服,便迎着寒风小跑出来,头发还有些乱,可一瞧见陆安知便什么也顾不上的,就这么冲过去紧紧抱着他。 “我没事。” 陆安知脆生生地应,并没有多开口解释。 倒是随后下车的陆长铭,低声叮嘱,“带他去洗个热水澡,吹了一晚上冷风,小心注意着别发烧感冒。” “好的好的,咱们先进去吧。” 刚一进门,陆安知便停在客厅,乌黑发亮的眼扬起来,透着细细的光,正直直望向楼梯上的女人。 他终归还是个四岁的孩子,眉眼里有许多情绪怎么都掩盖不住。 一下子,又恢复了那冰冰冷冷的模样。 莫雅薇捏紧拳头,瞧见他出现,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回来了啊,去了哪呢?” 气氛有些沉默。 任谁都看的出来,陆安知对她很抗拒,他眼睛里总是透着倔强,眉眼和莫雅薇没有半分相似。 可偏偏,那是她的孩子。 莫雅薇忽的捏紧手掌,缓步从楼梯上下来。身上的睡袍拖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散着一股慵懒气息。 随即在陆安知面前弯腰,纤细的指尖落在他脸颊上,细细摩挲了下,“看来是不怎么要紧的,总之人没事就好,嗯?” “莫小姐,小少爷吹了冷风,先生吩咐了要给他洗洗澡暖暖身子。” “行啊,快去吧。” 她总归还是疼爱自己孩子的,便努力挤出笑容,没去理会陆安知脸上冷漠和疏离。 下一刻,玄关大门又一次被推开。 男人身上带着冷风,气息凛冽地出现。 莫雅薇立刻站直身体,不着痕迹地整理起衣着,确认此刻的自己,带了些细微的慵懒和性感。 于是靠过去,主动接过他的外套,“这孩子又不听话,还得麻烦你出去找。最近降温,大晚上的别着了凉。” “他会出去,是因为你打了他。” 陆长铭声音低哑,缓缓地开口,“好端端的,怎么对孩子动手。” 明明是那样安静沉稳的声音,可落在莫雅薇耳朵里,却平白多了分惊惧。 以往,陆长铭几乎从未干涉过她和陆安知之间,又或者是全然不关心,有时间照料着孩子也便算了。 对她,却是从不在意的。 此时提起,莫雅薇忽的有些紧张。 “小孩子么,有时候会不听话。我情绪上来没忍住,打了他一巴掌。没想到这孩子脾性挺烈,还离家出走了。” “嗯,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陆长铭没把衣服递过去给他,只是拍了拍身上带着的寒风,往冰箱里拿了杯子,倒上红酒,轻抿了一口,“以前没过问过你的教育方式,毕竟以我的身份也不方便干涉。但安知不是寻常孩子,他智商高、理解力也远超同龄人。谁对他好,他会记得。” 同样的,若是有人待他不好,他一样也会记得。 这话值得深思。 莫雅薇脸上笑容凝固,涂着深黑颜色的指甲扣在杯沿,光线折射下,指甲盖上透着细细的黑光。 “终归是个没爸爸的孩子,性子偏激也是难免。就我一人,恐怕是教不好他。” “他现在是陆家的小少爷。” 已经公开承认了的事,日后同样拥有陆氏的继承权。更甚,以他的智商,有极大可能在日后入主陆氏。 许多人都会考虑到这一点,然而陆原已死,却也不存在什么大权旁落的说法了。 莫雅薇心里焦急,瞧着陆长铭似乎没有要再停留的意思,忽的跟上去。 睡袍交叠的位置因为她手臂展开的动作而被拉开,露出面前雪白的一片。 而她恍若未觉,只缓缓扬起手,将那垂落在面前的发撩在耳后,而眉眼处又盈满了秋波,说不出的妖娆。 “既然是陆家小少爷,也是你的责任对不对?他爸爸早就不在,我一个女人,想教好他却有心无力。” “长铭,他都叫你爸爸呢。你能不能,真把他当成自己孩子?” 陆长铭面无表情,细致的眸光锁住她,“我一直是这样做的。” 呵…… 莫雅薇却是不信的,她唇角勾起,指尖落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轻轻滑下。随后眼尾上挑,“是么?” “可如果,你有了亲生的孩子呢?” 他脸色一如预料中的起了变化。 莫雅薇苦笑,模样越发的楚楚可怜,“安知终究不是你亲生的,血缘摆在那。哪怕现在你能一视同仁,可日后你结了婚,再生了孩子呢?” “这陆宅,我们母子还继续住下去,是不是太过尴尬?” 他不否认这件事。 于是微哂,“不会有人让你搬出陆宅。” 想来日后苏霓也不会想住这里,只是那倔强的女人,还不知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 想到这,陆长铭有些失神,摇摇头越过莫雅薇上楼。 后者怔在原地,却在他经过的刹那忽然叫他名字,“长铭,你答应过要照顾我的。” “嗯?” “我是说,你答应了要照顾我。哪怕我们不再是恋人。傅北安回来了,我就是想问你,如果、如果我当初没被他印有,如果我还是干干净净的,你会不会考虑娶我?” 他略微偏过头,清隽的侧脸落在灯光下。 被那橘色的光芒照射之后,整个人脸上都蒙了一层暖意。 随后是低沉的音,“已经发生过的事,没有如果可言。” “可当年的情况,换做谁也会是一样的选择!你以为苏霓就不会吗?你嫌弃我却怎么也不肯放手她,这对我不公平!” 这种事,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可言。 陆长铭垂眸,浓眉蹙紧,随后便提步往楼上走。 …… 沉稳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上,莫雅薇只得捏紧拳头。那满藏着愤怒和渴望的眼,直勾勾落在男人的背影上。 她猛地想起傅北安白日里找她时说过的话。 “陆长铭是真嫌弃你,你以为你守在陆宅,他就会多看你一眼么?” “不,不会的。你不是苏霓,苏霓守了五年得了他喜欢。而你,哪怕再守一辈子,他也不会吃回头草……” 她大约,是永远也等不到他了。 莫雅薇想,低着头默默回了自己房间。 没人发现,那娇艳的唇瓣旁,还留着笑。 灿烂,美艳。 …… 陆长铭却是回到房间,站在阳台上点燃了一支烟。 上次住院,申東也不知第几次命令他戒烟。那几天又有苏霓陪着,而她是极厌恶烟味的。恍惚才发现,整天下来也不过抽了一支两支。 到是现在,烟瘾犯了便忍不住,少了她的耳提面命,哪还有什么原则可言。 烟雾随即缭绕起来,在漆黑的夜色里,正好遮掩住他深沉的面容。 心底是说不出的空虚。 “喵。”的一声,忽然耳边传来声响,他顺着那声音看过去,才瞧见坐在旁边阳台上的棕色猫咪。 便掸掉烟灰,朝它勾勾手指,“妞妞,过来。” 妞妞却也听话,这几年陆长铭身体好些时,便常常带着它玩,家里的猫粮和窝也是他亲自置办了。 倒是和陆长铭亲密。 听见唤,“咕噜”了一声便跳了过来,正好落在他身侧。抬起头,那泛着光的蓝色眼睛亮亮的,就这么直直望着他。 “妞妞,我又惹她生气了。” 陆长铭穿着棉拖鞋,见她毛绒绒地往脚上蹭,便随意踢动一下,没让它安稳抱着睡觉。 “给爸爸出出主意,嗯?” “瞄……” 能出什么主意啊,自己作死,还想我救你? “怎么说你也跟过她一段时间,那是你妈,她的性格你得了解的。要不……” 陆长铭脚尖晃了晃,忽的停下来,任凭那爪子在自己的拖鞋上来回抓动。掉在地上的毛发染在裤腿上,却没有被嫌弃。 妞妞忽的觉着哪里不对,扬起湛蓝色的眼,才发觉陆长铭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喵。” 本喵胆小,你可不要打什么坏主意。 ……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一直没见着苏霓,陆长铭再度开着车到外婆楼下,仰起头往上头看,确定苏霓是在家的,这才拍拍身侧,低声道,“爸爸的幸福就靠你了。” “瞄……” 不多时,“叩叩叩”的声响便传进屋内。 周末,小丫头跟着外婆出去跳广场舞,她乐的轻松,便一个人在家里呆了小半天。 门被敲响时,正好是要换了衣服准备出去。 “叩叩叩。” 外头的人似是着急,苏霓便随意套了件外套,急急走过去拉开门。 “你又来干嘛?” 这几天,陆长铭已经来过无数次,趁着小姑娘和外婆在的时候,趁着苏淼淼放学的那个点。 时时刻刻都试过了,可一直都没进过门。 苏霓也不知怎的,竟心狠到连小姑娘求情都不理会。 而此时,则更为无情地将刚打开的门关上。 “砰”的一下,差点撞到他鼻子。 第二百零五章 你乖,说好 陆长铭宁紧了眉,瞧着那紧闭的门,黑眸沉了沉。 还悬在半空的手臂有些僵,更是说不出的尴尬。 他只能低下头打量了下蹲在脚边的棕色一团,薄唇紧抿…… 片刻后,苏霓再一次听见外头响起的敲门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明显。 她轻扬起眸,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默默继续原本的动作。 此刻正站在冰箱旁,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喵。” 忽然也不知打来传来一道猫叫声,细细腻腻的,很熟悉,却一时半会的又怎么都回想不起来。 只是身体仍不自觉停靠在一侧,哪怕不经意,却也认认真真在听外头的声响。 “喵……” 又是一声。 到这时苏霓总算确认这是属于谁的声响,便急急放下水杯,立刻走到门边。 拉开门,此时在她面前的却不再是男人那张清隽的脸,而是毛绒绒的就这么冲着她唤的妞妞。 “喵……”叫声低了不少,湛蓝眼直直盯着她。 可怜兮兮的模样。 苏霓忽的一怔,有些不敢置信。 嘴唇蠕动着正要开口,那毛绒绒的一团便已经跳到她怀里,软软地冲她叫唤。 总算是反应过来,这是几年前她养的那只猫。 苏霓原本并不知晓,只当这么多年过去它早已下落不明,谁料还有一天会真见着妞妞,还是在陆长铭怀里。 “嗯……那是我的猫。” 见苏霓只顾抱着妞妞,似是理也不愿理会他了。 陆长铭顿觉无奈,缓缓挑眉,一只手指着那圆滚滚的妞妞,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挡在门边。 “这几年,都是我养的她。你总不好当着我的面带走它……” 言下之意,想要抱妞妞进门,他也必须被允许进入。 苏霓闻言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正对上男人深深凝着的一双眼,在夜色中细细密密地闪烁着让人瞧不透的光。随即眯起眼,倒像是多了分鄙夷的意味,让苏霓心里生出些意味不明。 好在,他后来不发一言,似乎笃定了苏霓会让他进门。 而事实上,这几年陆长铭也总算没白养这只猫,关键时刻叫唤了几声,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忙。 “淼淼和外婆不在?” 男人甫一踏入家门,便四下打量起来。 面前的女人背影纤细单薄,怀里抱着那毛绒绒的棕色肥猫,有一下没一下逗弄着,却干脆将他给忽略掉。 “怎么会忽然想起来养猫。” 怀里的妞妞重量不轻,比起四年前虽是苍老了不少,可分量却足足地往上增。 想来这男人最近几年来对她不错,至少也是让她吃饱喝足了,才能涨这么多肉。 “你不是病了么,还有闲心照料它。” 说完苏霓才发现自己说这话时,原来带着些不经意的关切。便立刻别开眼,杏眸睁的大大的,“我是说,你以前没有养宠物的习惯。” “嗯……” 以前是没有的。 陆长铭眉眼里仍透着认真和无奈,只若是仔细去瞧,那微微往上挑的眼尾,却总还透露出一丝莞尔。 “你走后半个月我第一次醒来,想起要到家里去瞧瞧。那里自然没有你,不过,妞妞在。” 陆长铭没有说清楚的是。 他那时是绝望到极点了的,总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更遑论回到他身边。 那仍存在于记忆里的点滴和那承载了他们无数回忆的屋子,便是他仅剩的东西了。 至于妞妞。 却是意外之喜。 苏霓抱着妞妞坐在沙发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那柔软的毛发。那垂落的眸里透着些许惊讶,和总在不经意之中会生出的感动。 “这一养,就养了四年?” “是啊,你这一走,也走了整整四年。” 陆长铭这话应的顺口,倒也没有刻意讨好的意思,只是那低低哑哑的声音落在苏霓耳朵里,总不免多了分别的意味。 委屈。 或者遗憾。 他如今却也不避讳自己假装失忆欺骗她的事,大大方方承认了过去。 随即也给自己磨了杯咖啡,默默垂下眸。 已是傍晚,深秋的夕阳总是异常明艳,斜斜照射到屋子里时,将整个客厅都染成橘色。 苏霓靠在沙发上,视线不经意仰起头看见那男人。 他手里握着那杯水,日光明媚地透过去,还落了丝丝光亮。 颀长的身躯靠在窗边,逆着光的五官里有阴影,也有许多意味深长的笑容。 “妞妞,过来。” 忽的低声开口,她怀里那肉呼呼的猫咪便轻轻叫了一声,肥嘟嘟的身体往旁边走,一步步的到他面前。 男人弯腰,妞妞便跳了上去。 看这模样,他们是真熟悉的。 苏霓咬着唇,看着那肥嘟嘟的小肉团子整个埋入到陆长铭怀里,逆着光的时候,整个影子几乎也看不见了。 她望着也也没说话,只是杏眸沉静如水,多了许多情绪。 就忽然想起一句话,“养猫的男人,得有多寂寞啊。” “陆长铭,你怎么就非要这样。” “嗯?” 他不解,眉目灼灼地看向苏霓。 后者微微掀起眼帘,长长的睫毛垂落下去,遮掩住那清亮的双眼。 随即是细腻到极点的情绪,无声无息堵在了心口。 苏霓才发觉竟又是自己忍不住开的口,那男人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又是她隐忍不住了情绪。 当时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他,到后来再回到海城,也是笃定了他失忆笃定了与他之间除了怨恨之外再没有别的可能。 可现在才过去多久,甚至才刚刚知晓对方的欺骗,可那张脸,又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一下子,说不出的沮丧。 “把妞妞带来见你,这也能恼?” 见到妞妞,她自然是开心的。 可这男人说的是什么话?好似她使了小性子。 于是真有些恼了,“妞妞不能代表你,它留下,你出去。” “就算妞妞是你养的,可好算我也养过她一阵子。留下跟我待几天不算过分。再说……” 苏霓捏着手指,下把缓缓扬了起来,“再说,你女儿也会喜欢她。” 以前在伦敦没时间照料,怎么也不允许苏淼淼养宠物。若是待会她回来见着了妞妞,还不定得多开心。 既是苏淼淼喜欢,陆长铭却也不好不从。 只下意识蹙了眉,将那肉呼呼的猫抱起来,细细打量了一阵子,“突入成功,至少你留下了。” 虽然,他恐怕继续面临被赶走的命运。 于是微微地叹,薄唇紧抿,在放下妞妞之后,提步走到苏霓面前。 忽的弯腰。 夕阳斜落在他侧脸上,把那清隽好看的一张脸,映成一半阴影一半光华。 苏霓竟有些许失神。 随即有温热的唇印上,细细柔柔的,又格外轻软。 唇齿之间似乎残留着一丝深秋的凉味,随着那绵密的吻,侵入到她心底。 男人低哑的音便在她耳边响,“妞妞留在这陪你,我待会就走。” “只是苏霓,我人不在你身边,总不放心。别的不要求你应,至少真遇着了什么事,第一时间联系我,知道了?” 她不肯应。 陆长铭便挑眉,粗粝的指腹掐在她下巴上,轻凑过去,呼吸清晰可闻,“你乖,说好。” 哪有人这样的哄人。 何况他们现在不该是这样好声好气说话的。 苏霓心想,便拨开他手指,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可一抬起头,正对上那深沉到能迷醉人的黑眸,一下又软了身段。 闷闷地应,“知道了。” 男人这才算心满意足。 看了看时间,小姑娘和外婆也该是时候回来。 他无意在这个时候徒生波折,拿了外套便下楼。 走的很快,车子发动的声音迅速响起,几分钟后又彻底消失。 …… 苏霓逗弄着妞妞,到他离开之后,才发现门边还落了一袋猫粮。 倒真是心疼这只猫,事事都备了妥当。 于是默默走回去,没发现手机正好响起。 “外婆?” “霓霓!丫头不见了!” …… 原本只是带着丫头出去逛逛街,外婆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也知道苏淼淼那丫头爱到处跑,根本没敢带她往太远的地方去。 就只附近,一栋不过六层楼的商场而已。 “刚刚还在逛衣服,她说那边的店里有她喜欢的玩具要过去看看。我正好就去了一趟洗手间,还有拜托店员帮我看着孩子。” “淼淼平时多听话啊,说不乱走肯定不会乱走的。可等我一出来,人就不见了!” 外婆已失去了冷静,苏霓赶过去的时候,她正着急的在那直跺脚。 一张脸上布满交集。 苏霓只得一边安抚她一边询问,“我女儿失踪多久了,广播有播过么?” “播过的,她还说孩子身上有定位仪器,我们也让技术员跟踪找了,一直没发现。” “事实上,监控显示孩子是主动跟着人走的,一直走到尽头左拐的楼梯。楼梯外面没有监控,她要是直接离开了商场,我们真没办法发现。” 好端端的,她又怎么会跟着人离开? 苏霓只好强制镇定,只当那丫头是瞧见什么帅哥美人被迷了眼,一时不察跟在对方后头离开。 若是找不着回来的路,她总该是会去警察局的。 “那,是否要报警处理?” 苏霓正要点头,忽的手机又传来消息,“妈咪,来找我。我在这里。” 随后显示的,是她此刻的位置。 第二百零六章 他哑声说,我也是会担心的 很简短的几个字,可总算是收到了消息。苏霓一下松了口气。 “孩子给消息了,我去找找。外婆你先回家等我吧。” 要说老人家是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去的,可前一刻心情还大起大落的,此刻血压上升只觉得头晕无比。 没了法子,她便只好挥挥手,“好我没事,你赶紧去找她。” 外婆心急,却也没法子,抬手抚着额看着苏霓渐渐离开。 天色已经渐渐沉下,深秋的海城,总此时已有说不出的凉意。 苏霓走的很快,到停车场之后便立刻离开。 小姑娘的位置不算远,苏霓对这一片也还算熟悉,只当她是迷了路越走越远。 可等到了地方,才恍然发觉那里已经有些偏僻。 此刻正好是太阳落山的时候,阳光渐渐消失时,天色也越发阴沉。 这个地方,更像是太阳照不到的角落。 格外阴暗。 她站在楼道旁,早已发觉不对劲,手机捏在掌心里,立刻发出了一条消息。 只是下一刻,便有一股力道从旁边传来,猛的拽住她,将人狠狠地朝角落里带。 苏霓发出一声惊呼,挣扎起来的时候,那人却也没有敲晕她,只是低低靠在她耳边。 “别乱喊,你女儿可比你乖多了。” 苏霓这才瞧见那坐在一侧的小姑娘,小脸蛋上虽然有些脏污,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冲着她扑闪扑闪的。 “妈妈……” 她轻轻叫她的名字,立刻从凳子上起身,急急朝苏霓跑过去。 小手抱住她的腿,大声叫嚷。 “妈妈,傅叔叔给淼淼买了好多好吃的!你看!” 苏淼淼脸上满是兴奋,拉着苏霓便往屋子另外一头走,“你看,还有淼淼最喜欢的芭比!” “限量版哎?!” 苏霓唇角的笑容已然有些僵硬,小姑娘越是兴奋,她便越发地觉得害怕。 身体不由自主僵直,而身后那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却仿佛像毒舌一样。 “淼淼……” 苏霓张张嘴,才发现喉咙有些干涉。 而傅北安此刻已经走了过来,正静静站立在她身侧。 那张比女人还要好看的脸,确然是能够迷人心智的。 “淼淼很懂事,给她玩具让她坐在这里一个人玩,也不哭不闹的。可能是知道你一定会来找她。” 苏淼淼连连点头,“妈咪你不要觉得傅叔叔是坏人噢,他说你对他有些误会呢。所以想让淼淼叫你过来跟你和好。” “你看,他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苏霓只觉得喉咙越发干涉无力,连脸上的笑容都那样勉强。 傅北安脸上带着笑,很是配合的模样,就这么缓缓靠近,把一个纸袋装了妥当的东西递过去。 “你应该会喜欢的东西。” 纸袋封好的里层,是苏霓看不见的东西。 她默默接过,面色僵硬,“谢谢傅先生。” “不过天也快黑了,我想我们该回去了才是。淼淼的太婆很着急在找她。” “毕竟你带孩子走的时候。也没和老人家打个招呼不是。” 傅北安挑眉,细细腻腻地笑,眉眼里布满了说不透的“体贴”。 “抱歉,她太可爱。” “我看见她就会想起你,一时没顾的上。不过这里原本也是商场,最近在维修导致人少了一些。想来只是带着淼淼来这样近的地方,也不会被误会。你说是不?” 那张比女人更要妖冶的面容上,看起来格外温和。取下鸭舌帽的傅北安,哪还有半点先前的厉色。 更多的不过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森冷,无论用怎样的打扮也无法遮掩。 “傅叔叔,你准备走了吗?有空了可以到我们家做客噢。” 苏淼淼语出惊人,又一次朝傅北安扬起甜甜的笑意。 后者在离开时身躯还微微顿了下,回过头。 “有机会会的。” 说完便走,可却还那样意味深长地朝着苏霓勾起唇。 小姑娘自然没有再追上去,却还有些可惜地看了过去。 “走了呀……” 苏霓将她抱在怀里,言语里却总露着遗憾。 手里头抱着那再喜欢不过的芭比,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我们也回去吧。” 苏霓看了一眼空旷的屋子,夜深的时候,外头路上也只有很少很少的行人。 她抱着小姑娘下楼,刚下楼便只听见一道刹车声,随即车门便被打开。 男人一瞧见她们,便急忙迎上。 “没事么?” “他人呢。” 苏霓摇摇头,“走了。” 她脸色实在不算好,本就有些苍白的模样,此刻映在昏黑的天色中,越发的没有生气。 反倒是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姑娘,正喜滋滋地朝来人伸出手,掌心里握着的芭比格外好看,“单叔叔,你看!” “我终于有她啦!” 小姑娘对芭比有一种奇怪的喜爱,曾经也不知跟苏霓闹过多少次。只是限量发售的纪念版确实不好买,苏霓就是有心也不一定能买给她。 何况,本也不愿意纵容她这些小脾气。 单泽奇脸色一时也沉了下去,“谁给你买的?” “傅叔叔。” 小姑娘是全然没有心机的,总归那是送了她礼物的叔叔,人也长的好看。 再说,又和妈咪认识。 “他已经走了。就只给淼淼买了很多东西。” “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我以为可能是绑架是伤害。结果却是费了心思要讨好她。” “就是在告诉我,哪怕有人跟着保护,他想接近淼淼也没有任何问题。” 那样的男人,躲躲藏藏了数十年,但凡想接近一个人,实在没有任何难处。反而若是有人想找到他,却得费不少功夫。 “别慌。” 单泽奇将小姑娘抱了过去,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仔细检查了一遍那个芭比,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在递回去,“至少淼淼没有受到伤害。我先送你们回去。” “嗯……” 苏霓脸上惨白,那心慌意乱的模样,任谁都看的清清楚楚。嘴里一直在喃喃说着话,说不出的慌张。 傅北安就是这样的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却能让她感受到无处不在的威胁。 他是故意的,要让她时时刻刻处在高度紧绷的情绪当中。 要让她无形中对他生出恐惧。 手机一直在震动,约莫是有人在发消息。 可她除了给外婆回了句平安之外,再无其他。 车子缓缓行驶在路上,没过多久便已经回到家里。 单泽奇没多留,临走前报警让相熟警官派了便衣警察过来,多安抚了几句便已经离开。 外婆坐在客厅里,也没心思做饭,只叫了顿外卖了事。 小姑娘还是没心没肺地自顾自玩闹,只知道苏霓似乎心情不好,就默默到一旁画画去了。 苏霓这才有心情拿出手机。 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大多来自同一个联系人。 点开。 “你们在哪?” “在原地待着不要一个人去找。” “苏霓,回我消息!” 是陆长铭发来的。 苏霓没了回复的心思,把那些敲打好的字又一个个删除。 最后屏幕上只显示了三个字——“没事了。” …… 手机那端,男人很快瞧见这条消息。手指落在屏幕上,却久久没有再点下。 他只是打开车门,循着橘色的路灯灯光,缓步上楼。 门没关紧,他已熟门熟路地将之推开,目光沉沉,正对上女人清明的眸。 苏霓呼吸一窒,不知因何,竟怔怔愣在那。 “已经没事了,你怎么还过来……” 陆长铭却也没有回应,只眉目深沉地朝一旁看去。 那细细软软的小姑娘正在旁边的,面前摆放着画架,小脸上尽是认真。 “她见到了傅北安。” 事实上,陆长铭是一直派了人跟着小姑娘的。只是外婆带她出去时,正好是人来人往的商场。 小姑娘往人群里一钻便找不着,后来发现人不见立刻给他发了消息。 等到循着定位找到人时,苏霓正好被单泽奇接走。 她总归是没有第一时间找他。 “不过不要紧,傅北安没对她做什么。这丫头还挺喜欢他的。” 苏霓看过去,小姑娘很是认真地在画画,只偶尔瞧着陆长铭,却也没有再急急忙忙地冲上前。 男人低垂着眉眼,薄唇紧抿。 “我的消息没收到?” 苏霓能猜想到他会生气,却没料到是这样平白的质问。 沉沉坐回去,身子缩在沙发上,点头又摇头。 “收到了,没来得及回。” 陆长铭心口微沉,说不出的闷疼感慢慢往上升,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下,一直在发疼。 哪里是没来得及呢,无非是不曾第一时间想到他而已。 可事实上,苏霓是根本没多思考的。 只是单泽奇就住在附近,想来过来也更快一些,这才把信息发了出去。 再说,和陆长铭之间,终究说一道说不出的隔膜。 她说完,抬起头,瞧见男人脸上蒙了一层橘色的光,淡淡软软的,仿佛能柔化脸颊线条。 只是深沉的眉眼里,总归还有一丝厉色。那修长的手指正落在西装袖口的纽扣上,不经意地摩挲起来…… “苏霓。” 男人沙哑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迷人,醇厚中又多一分说不出的厚实,“淼淼是我的女儿,你应该知道,我也会担心。” 第二百零七章 告诉你,你就让我依靠么 他没有太明显地质问,只是深黑眉眼里仍透着说不出的低迷。 在他眼底,苏霓却是默默坐在一侧,单薄的身躯蜷在沙发上,软软小小的,让人瞧了说不出的心疼。 那细软发白的耳根如今正透着些许绯色,许是回来时被风吹凉,耳蜗处还有些许青白颜色。 陆长铭低头,修长身躯在灯光下被拉长,细细长长的,阴影正好将他笼罩其中。 很是沉静的气氛。 苏霓视线落在男人脚上,进来时着急也没换鞋,那双锃亮的皮鞋便落在她眼底。 深沉的颜色,低哑的声音。 “至少,有事的时候给我消息。” 他轻叹,“苏霓,你要什么时候才会第一时间想到我。” 苏霓怔了怔,十根细嫩的手指捏在一块,绞弄成十根白玉小结,许久才轻启红唇,“告诉你,你能立刻赶到吗。还是告诉你,一切都能解决……我就都不用管,只等着依靠你吗。” “你试试。” 他没有说当然,更不会肯定地告诉她“能”。 只是压低了音,好商好量地靠在她耳边,低低沉沉地道,“至少你要试试。” 有些无奈又莫名地情绪低落,明明费了那样多的心思,可偏偏她却从不在意。 苏霓眼睛闪烁了几下,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缓缓垂下眸,“我习惯了自己处理。” 男人轻哂,“显然今天并不是。” 他声音有些哑,说到底仍是介意她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单泽奇,而并未给他任何消息。 此刻定定凝着她,心里头却也说不出任何责怪的话。 “陆长铭我不想和你吵。” 苏霓抓着手指,心里的慌乱到现在仍不曾平息。 心乱如麻,声音细细腻腻的,又带着些软糯的意味,这么直直入了陆长铭耳里时,竟让他心口微微刺了下。 于是干脆蹲在她面前,厚实的掌心带着强烈的烧灼感,紧紧握住她的。 指腹粗粝,摩挲着她细软的皮肤。 “别怕。” 他只能轻吐出这两个字,眉目灼灼的,里头是深藏其中不可触碰的温柔。 苏霓将手自他掌心抽走,他也不介意,只是起身朝一旁走去。 小姑娘就站在那。 面前是已经构好图的画纸,一副简简单单的水墨画,还瞧不出是什么景色。 “爸爸。” 手里仍有脏污,苏淼淼在围裙上用力擦了擦,这才扬起头走到陆长铭面前,抱紧他。 “爸爸你哄哄妈咪,她一整晚都不开心。” 虽然不知缘由,可那细嫩敏感的心,却总还能感觉到苏霓的不对劲。 小小的心里总想着,只要爸爸出现,妈咪总该是要好起来的。 可陆长铭却只蹲下身,手落在小姑娘的肩上,把那被她弄的有些脏乱的围裙取下,眉眼沉沉地凝着小姑娘,“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开心吗?” 苏淼淼摇头,小心地朝着苏霓的方向投去视线。 她虽是不明白,却总归是聪明的。 自家爹地会这样问,自然是有别的因素在。 便小心翼翼地低着头,怔怔望着陆长铭,“是因为……淼淼吗?” “她担心你。” 男人将她身子扳正,黑黢黢的眸上下扫过,最终视线便停留在那张莹白的小脸上。 手指粗粗的落在她掌心,捏了捏,“她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接受陌生人的东西,更不要随便和陌生人离开。尤其,是那些长得好看,却不知是否善良的。” “说了。” 这些话苏霓几乎是时时刻刻耳提面命着的,她不用多加思考便已能想到。 “可是傅叔叔不是陌生人呀,他认识淼淼的。知道淼淼的名字也知道你和妈咪的名字,还有你们的合照。” “爸爸,你们不是朋友吗?” 陆长铭有些僵硬,一时半刻竟也没有反应过来。 小姑娘的逻辑也算清晰,他怔愣地望着那张布满迷茫的小脸,心口微蹙,“曾经是朋友,现在不是了。” “但是你要懂,无论爸爸还是妈妈,都不会让你不认识的人去找你、接放学等等。之前的保镖曾叔叔你也见过的,爸爸是不是特意带她到你面前介绍过。” “是。” 苏淼淼到现在总算想通,又朝苏霓的方向探出头去,小脸上有些沮丧。 “那,所以妈妈一直在生淼淼的气吗?” “不,不是生气。” 陆长铭仍软言好语的,朝沙发上看去,声音低哑深沉,“她只是担心。” …… 一如他对母女俩,哪怕苏霓在那关键时刻真没想起过他,心里却也生不出太过责怪。 好似来之前申楠所说。 你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柔软过。 …… 苏淼淼自然又被耳提面命了一阵,苏霓到后来已经有些杯弓蛇影了,只恨不得自己能时时刻刻呆在她身边。 陆长铭过了不久便已经离开,在深黑的夜色里疾驰而去。 他离开之后,小姑娘也去洗澡睡觉。 而放在角落里的那个纸袋,终于被人记起。 傅北安特意递过来的东西,苏霓终究是有好奇,虽然没有告诉陆长铭,却还是将之打开。 里头的一本相册。 扉页是深棕色木质模样,雕刻了几样小饰,看起来也格外精致。 翻开里头却也和寻常相册没有多大区别。 没有任何文字介绍,更没有署名。 苏霓心微沉,面上表情不自觉变得凝重。 随后手指落在一侧,缓缓掀开。 一张再过明显不过的照片映入眼帘,女人躺在床上,未曾穿戴什么衣物。 那模样和姿势,已然可以让人知道是什么。 她恍惚想起许多年前震惊娱乐圈的某个“门”,如今照片相差也不大,只是那张脸。 是莫雅薇。 强忍着呕吐感,苏霓仍迅速翻看起来。 厚厚的一个相册,竟已放满了照片,而看拍摄时间,都是十年前。 那时的莫雅薇,大约是爱傅北安到了极致,别说这样的照片,到后来不甚至还愿意为他顶罪么? 而在相册最后,夹了一张纸。 “拿着这些照片,足以让她身败名裂。” “你看,她曾经也和你一样,对陆长铭死心塌地,但在我面前,没有自尊可言。” …… 苏霓忽的僵住,只觉得傅北安那张脸几乎要透过这些字词显出来。强烈的恶心感让她在也忍不住,将相册扔在地上,直直跑到了洗手间。 …… 几乎没人知道这个相册的存在。 苏霓无比确信,傅北安把相册给她,无非是要告诉自己他的势在必得。 又或者,是想借她的手让陆长铭看见,成全他那变态的心理满足。 于是到手边的消息又一次放弃发送。 卧室里传来小姑娘的声音,苏霓放下手机,应声走了过去。 …… 黑色汽车在夜色中国划过一道明显的光亮,男人深沉的眉眼在昏黑的天色中时隐时现。 手机里通话的声音始终不停。 “大少,傅北安最近的行程查过。他见过的人很多,有一个或许您可以留意一下。” “谁?” “莫小姐。” 男人面色阴沉,手指关节捏在方向盘上,骨节上透出一阵阵青白颜色,和那深黑的方向盘,映照成最明显的对比。 黑色宾利穿过车水马龙,沿着通明的灯火一路朝陆宅行驶而去。 “他们是在木园见的面,一前一后进去。在停车场角落,没过多久又分别离开。两人说了什么目前还不知道。” “大少,您打算怎么处理。” 周一在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显焦急,然而想比较而言,陆长铭却格外冷静。 他只是默默将车停靠在院子里,在管家关切的声音中踏进玄关。 深沉的目光扫过整个客厅,最终停留在角落。 有人站在那,手里捧着一杯红酒,身上宽大的睡袍正微微敞开,露出姣好的模样。 “长铭,你回来了呀。” “今天要在家里住么?安知刚刚去睡觉了,你找他的话我去叫……” 陆长铭却只是拧紧了眉,眸色深沉的叫人看不出深浅。 在莫雅薇的温言软语中,人已行至她面前。 随后垂下头,面无表情。 “你和他有联系?” 他声音沙哑,身上带着强烈的厉色,仿佛风雨欲来一般的气息,让莫雅薇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可日积月累的怨恨让她早已不再惧怕,便扬起下巴,笑容明艳,“你在说什么呀,他指的是谁?” “你明白我的意思。” 莫雅薇耸耸肩,笑容艳丽,甚至还扬起手,轻轻抿了一口红酒,舌尖轻轻舔过唇畔的酒液,低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呵…… 让他说? 陆长铭面上的和缓终于全部敛起,随即扬起手,掐住她脖子。 人也跟着靠近,强烈的压迫感朝她袭去,“我一再的容忍你,一再的给你机会,不是让你一次又一次去挑战下限,不是让你在背地里使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更不是让你作践我仅剩的耐心!” “告诉我,你和他什么时候开始的联系。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给他传递消息……他现在的藏身之处,又在哪?!” 莫雅薇想。 她大约是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暴怒的陆长铭了。 因为她的得寸进尺也好,因为她和老太太那些明里暗里的计划也好。这个男人早已悲喜不惊,只当她是陌生人一般的忽略掉了。 而如今,他却再一次震怒! 第二百零八章 怎么办,我想你了 可莫雅薇却并未退离,哪怕脖子被人掐着,面上除去更多的气愤之外,却也并不惊慌。 似乎陆长铭越是气愤,她就越是兴奋。 此刻双眼通红,瞪大了的瞳孔里透着强烈的愤懑和讥讽。 “怎的这么生气?就因为我可能和傅北安见过面,有过联系?” 她竟还在笑,隐约间还带着些许得意,直到瞧见陆长铭越发冷冽的目光,忽的扬起手,紧紧扣住他手腕,“可怎么办,你终于肯为我动怒,还是因为傅北安。长铭,你终究还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莫雅薇似是有些魔怔了,急急抓着他手腕,只恨不得两人能更靠近一些。 “傅北安的出现,终于让你想起了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是不是?你是在乎我的,在你心底深处,其实一直是在乎我的!” 她伸出尖细的手指,重重戳在男人胸口上。 可男人却倏然松开手,身躯猛地后退一步。 手掌上略微用上些力气,便已捏紧她手指,连人带着酒杯,一径地推向后方。 “啪”的声响传来,莫雅薇身体径直朝后跌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撞上旁边桌角,手里酒杯落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艳红的酒液混合着碎裂了的玻璃片,生生刺在她眼底。 “你简直不可理喻。” 莫雅薇忽的抬起头,“那还想要我怎么样?” 陆长铭似是要走,她想起身,却手指按在地面,却又提不起力气,便只好甩开头发,冲着他叫嚷,“我带着孩子住在这里四年,连自尊都不要了你还想要我怎样?” “我曾背叛了你没错,可傅北安再度出现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他那样处心积虑,当初的我怎么会是对手。” “可是长铭,至始至终我心里就只有你啊。” 男人脚步微顿,颀长的身躯在灯光下,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他站定在原处,直到此时才缓缓侧过身,清隽的侧脸终于落在莫雅薇眼里。 下颌线条格外冷厉,略显阴狠的目光却只落在不远处落地窗上。 “现在说这话,不觉着可笑么?” 陆长铭轻哼,声音低沉沙哑,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便会发现那双用力握在木质扶梯上的手,骨节分明、青筋暴露。 “想想你这些年做的事,取消婚约,为他顶罪、又和陆原在一起,生了安知……” 心多凉薄的女人,才能在做出这些事之后,还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他? “可你不也和苏霓离了婚吗?!” 莫雅薇尖嚷,“这么多年在国外,天知道她和那个男人有没有发生点什么。天知道她除了你还有过多少个男人……说不定,她除了你们那个女儿之外,还有别的野种!” 话落。 终于是窒息一般的沉默。 男人缓缓转身,眸光深沉而冰冷。 他终于再没有任何怜悯,连仅剩的那些同情也被尽数消磨掉。 莫雅薇可以看见他用那样冷漠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也可以清晰发现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 心口传来细碎的疼,直到男人在许久后开口。 “你疯了。” 他再度抿紧唇,只吐露出这简单的三个字。 随即转身,缓步行上楼梯。 在迈上最后一级楼梯时,忽的停下步伐。 房门“咔擦”的一声响,一道小小的身影站在他面前,灰色睡衣上映着小动物的模样,小身板总是站得笔直,细嫩的脚丫子还露在拖鞋外头。 却这样认真的抬起头,静静望着陆长铭。 “让她搬出陆宅,送去南区养老院,我不想再看见她。” 一个让他失望之极的女人。 管家也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却应了声。 倒是站在陆长铭面前的小男孩,始终一言不发。 他只是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头盛满了不合年纪的情绪。 “你姓陆。” 陆长铭在他说话前开口,清冷的音在夜色中透出淡淡的温柔。 陆安知点点头,格外慎重。 对于别的孩子来说似懂非懂的言辞,在他这里没有任何理解难度。 便只默默走到楼梯旁,静静凝望跌坐在楼下的女人。 莫雅薇是听见了陆长铭那番话的,整个人便在愣在原处。 而此时抬起头,正好对上小男孩平静的一双眼,又忽的激动起来,“安知还小,他是我儿子,你不能分开我们母子!” 可男人低哑醇厚的音淡淡传来,似是回答莫雅薇的话,可眼睛,却只凝着陆安知。 “你四岁生日那天,已经正式成为陆家的小少爷。你姓陆名安知,是我陆长铭的儿子,享有我的继承权。” “同样的,我也拥有你的监护权。” 他低头,身上的影投落下去,将那小小的身影尽数笼罩其中,“日后,你还要在我不在时,照顾你苏阿姨和淼淼。” 陆安知再度重重点头,比起先前的理解,更多了分慎重。 那张小小的脸上布满认真,仿佛从这时起便在心底种下一颗种子,慢慢的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就这样默默的,将一个承诺记到永远。 …… “那我呢!” “那我呢?” 莫雅薇的声音渐渐沉下,像是忽然失去了力气,整个人颓坐在原地,没有任何生气。 只是仍死死扬起头,望着楼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用尽全力嘶吼,“我才是你妈妈,你还想去照顾谁?陆安知,你真想反了不成?” “长铭……你不能夺走我的东西,他是我的!” “你们太残忍……” 陆安知没有回应,双手在身侧捏成拳头,等了许久之后才跟上前方那道身影。 “爸爸,她还会送去养老院吗?” “嗯。” 男人走进房间,有些疲惫地转动脖子,咯吱咯吱响。 “那我可以偶尔去探望她吗?” 他伸展手臂的动作微顿,下一刻又继续。 只是薄唇轻启,最终吐出几个轻浅的字眼,“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 …… 夜深了。 十一月初冬,海城的气温在那天夜里骤降,外头狂风乍起时候,陆宅屋内仍安安静静。 直到楼下忽然又传来阵阵夸张的声响,各类装饰被人扔在地上。 “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和女人尖锐的叫嚷交织在一起。 管家披着外套从房间里走出来,却在瞧见那四下撒泼的女人之后,又默默退回去。 二楼房门仍旧紧闭,熟睡的人似乎根本不曾被惊醒。 很快,车库终于传来声音,一切再度归于平静。 而在二楼阳台,男人颀长的身躯隐在夜色中,正对着手机轻声说话,“跟紧她,不要打草惊蛇。时刻汇报她的动向。” …… 苏霓自是不知这些变故,一连几日只小心翼翼护着小姑娘,上学放学一定要亲自接送才放心。 但凡有些许风吹草动便格外紧张,直到连外婆都看不过去,这才被勒令休息。 她也知道是自己太过紧张,可脑海里总还浮现出傅北安那张脸,以及那贴满了莫雅薇照片的相册。 那样变态的男人…… “嗡嗡嗡”,手机传来震动。 她接通,却是有些陌生的声音。 “今天是她生日,我派人去接你。” “好。” 电话那头的人是徐晋南,难得的透着欣喜的音。 苏霓欣然同意。 到下午放学之后,便去接了小姑娘回来,一起换了衣服离开。 去之前就和桃枝通过气,才到门口便瞧见了她。 “我就在门口等你和淼淼,咱们直接去房间里,见不着别人。” 她有些无奈,“准时到了啊,温月就在楼上房间,徐晋南说让我们直接过去。” “放心,他们都在客厅陪着喝酒,这会估摸着已经半醉了。” 苏霓这才点头,牵着掌心里软软的小手,轻手轻脚走进去。 客厅里果然坐着几个男人,慕言之也在,还有些她不太熟悉的脸孔。 大约是她来晚了,地面上七零八落的有不少酒瓶。 “他是来的最早的一个,最近几天听说也没怎么出门,就在公司没日没夜上班来着。你们俩闹不愉快啦?” 苏霓摇摇头。 “没有的事。” 只是一直不知要如何面对,更不知要如何按下那只要见着他便胡乱跳的心脏而已。 桃枝轻嗤,随手将那软绵绵的小姑娘抱在怀里,逗弄她玩,“你说,你爸你妈最近咋样,见面了么?在你面前秀恩爱了么?” 苏淼淼自是摇头,确实是好几天没见着爸爸了的。 “我就说啊,你俩要没事才怪。没事他好端端的把莫雅薇轰了出去,还在这玩什么借酒浇愁。” 苏霓顺着桃枝的目光看过去,到此刻才终于注意到,在客厅的一群男人之中,有人坐在中间,斜靠着沙发。 两条笔直的腿撘靠在一侧,身上瘦削好看的线条都因为这个姿势显露出来。尤其他手里头还握着一个杯子,里头透明的液体余下一半,另外一半约莫在他肚子里,全身都透着一股子半醉的意味。 此刻仿佛有了感应,正扬起头。 那带着一丝慵懒和迷醉的眼正对上她的,里头深深沉沉映了不知多少情绪。随即缓缓眯起,薄唇往两侧扬了下。 “想你了。” 第二百零九章 总得护着自己的女人和女孩 那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随即直直落入苏霓耳朵。 醇厚低沉,仿佛能让人全身酥麻。 下一刻,周围的男人愣了愣,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笑声。 慕言之一拳打在他肩头,“过去说啊,她听不见。” “她听得见。” 陆长铭倒是格外肯定,他自认眼神还算不错,哪怕隔着这么些距离,也仍能瞧见那张细腻到泛红的脸。 可苏霓却没有任何回应,反倒桃枝“啧啧”两声,朝他挥挥手,有些鄙夷他这副故弄玄虚的模样。 两人却很快消失在二楼,连那嚷嚷着要爸爸的小姑娘,也被桃枝抱在怀里带了离开。 别墅不大,但二楼的房间都被打通。 走进去便可瞧见一个格外宽敞的空间,最中央放着一张床,四处是再简单不过的家具,大多又是纯白的颜色。 而在视野尽头,则是一道穿着白色针织毛衣的纤细身影。 温月原是很瘦的,如今脸上反倒多了些许红润。身上穿了一件连体的白色长毛衣,宽大的衣领将她整张脸笼在毛线里,脚上穿着毛拖鞋,只露出了细致的脚踝。 “月月?” 苏霓试探着唤了一声,很快得到回应。 是格外温婉的一张脸,素白干净,却有着因许久没有晒过太阳而显露出的不健康惨白。身子怎么看怎么的单薄,听见声音之后才缓缓转过去,眼眸微睁大。 “是你们。” 她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惊喜,而后甩开手里的书,直直朝两人靠近。 只是脚步虚浮发软,何况又慌张急切,一时看起来竟有些跌跌撞撞的到了两人面前,随即拽着苏霓“你们终于来了,快,带我离开这里。” 话未说完便拉着两人往外跑,瞧着虽是柔柔弱弱的模样,手上力度却一点不小,直到桃枝费力将她拽回来,狐疑着问,“你要去哪啊?” “我……” 温月僵了下,神色萎靡了不少,随后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总之先离开这。” 她看着倒还冷静,可苏霓忽然想起徐晋南说她疯了一事,便谨慎的没有开口。 两人都认认真真打量着她,桃枝甚至主动把苏淼淼拎在面前,“这是苏霓的女儿。乖水水,叫月月阿姨。” “月月阿姨好。” 小姑娘倒是听话的,来之前苏霓也告诉过她会见着一个阿姨,让她一定要好好说话。 于是细细腻腻地凑过去,“我叫淼淼,刚刚满了四岁。” “嗯……我喜欢芭比娃娃和巴拉拉小魔仙,还喜欢画画和唱歌。” 她挠着头,许久没得到回应,有些无奈。 苏霓将她牵到身侧,缓缓的低下头。 而温月,却忽的朝小姑娘伸出手,笑了笑。 “长的真好看,苏霓,你女儿长的真好看……” “那可不,把她爸妈的优点都遗传了下来。这孩子有前途。” 桃枝搭话,也没怎么注意温月的神色,只觉着她身上笼罩的阴郁情绪实在太过明显,哪还有半点以前的乐观开朗。 “要是我的孩子还活着,现在也差不多大的。” “我还说,要是男孩就给她当老公,要是女孩也能多个玩伴,可惜了。” 温月轻笑,手指抖动着轻抚过小姑娘的脸,随后又摇头,将手收了回去。 那淡淡的日光从窗户外头照射进来,正好落在她身后。 橘色的光将她全身都染了一抹清丽,让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真实。 她情绪转变极大,上一刻还装张着急,下一刻却又陷入了回忆里,变成个温雅柔婉的模样。 “他……怎么了。” 苏霓捏着手指,下意识压低声音。问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 “没了啊。” 温月摊开手,眼底有一丝迷茫,随后很用力很用力去回忆,仿佛终于想起了什么,身体有了细微的颤抖,“他逼着我……杀了他!” 瞬间,房间内气氛有了改变。 桃枝和苏霓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多了分心疼。 而温月却只是站在原处流泪,克制不住情绪时,便扬起手将桌上的东西统统扫落在地。 “哗啦啦”的声音总算惊扰到楼下的男人,一时间醉了的没醉的都急急忙忙往楼上跑。 徐晋南是第一个冲进来的,瞧见温月在摔东西,想也没想地上前。 “小心啊……” 桃枝的话还没说完,温月便已经捏着一块青花瓷碗的碎片朝徐晋南脸上划去。 他躲的快,可额上仍挨了一下,侧身时,便有一道鲜红的血迹渗下去。 “吧嗒”一下,艳红的血迹掉落在地。 温月似是愣了下,随即猛烈挣扎起来。 “徐晋南,徐晋南你是刽子手!” “放开我!” 可徐晋南哪肯放过她,也顾不着伤口,便只将她拥在怀里,不住低喃,“你明知我不可能松手。” “月月,别再闹了啊。” 她不是闹。 温月始终明白,心里恨极了的时候,便从桌上拿了块碎片,猛地朝他颈上划去。 那么多人在看着,徐晋南也知道她要做什么,反应极快,立刻退到一旁。 可终究没来得及抓住她的手,那块碎片便径直飞了出去。 正好是小丫头在的方向。 苏霓惊呼一声,下意识便转过身护住她,生怕那小脸蛋上被划个口子。 母女俩一块跌在地上,苏霓有些庆幸,好算是护着了她。 可没料到又有一道阴影遮盖住她,男人颀长的身躯正好挡在她后头。 所有的恐惧和惊慌仿佛都被隔绝在世界之外,他宽厚的胸膛似乎足以遮挡一切。 碎片从男人侧脸上刮过,随后静静落在地上。 又碎了一次。 “月月你又在做什么?” 徐晋南的低吼传来,苏霓微愕,低下头才发现小姑娘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正眨巴着眼瞧她。 她回头想去看陆长铭,可下一刻身后的热度骤然散开,原本挡在她后头的男人早已起身,像个没事人似的站到一侧。 身上带着些被酒气熏染之后的随性,双手斜斜插在兜里,瞧着她被桃枝拉起来。 黑眸在无人注意时,才闪烁了下。 …… “月月!” 身后,徐晋南低哑的声音响起,也不知藏了多少悲伤,竟让人听出了些许凄楚意味。 “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那是苏霓和她女儿,你不顾着我不顾着你自己,连个小丫头也不顾吗?” “徐晋南你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后面的话苏霓没听清楚,只记得陆长铭揽着她和小姑娘两人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那刻,便听见徐晋南的低吼,“我就该和他一起死是不是?那你杀了我,让我到下面给他赔罪,这样你就舒服了是不是?!” 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苏霓的视线投向那厚实的桃木门,越发凝重起来。 这时才终于有佣人过来,似是习以为常,“太太最近情绪越发不稳定,过会就好了的。大家要不先回客厅稍等。这位小小姐也饿了吧,正好准备了点心。” 听见有吃的,苏淼淼连连点头,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甚至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 “呐,点心在哪里呀?” “楼下厨房,马上端出来。” 小姑娘嘿嘿直笑,立刻便跟着佣人往楼梯下去,走了一半才想起什么,回头朝苏霓挥手,“妈咪我去吃东西哦?” “去吧。” 有了上次傅北安那事,苏淼淼在她的耳提面命之下,总算学会了不论去哪都和她打个招呼。 屋内此刻又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也不知那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倒是屋子里的佣人下去又上来,还提着个医药箱,“陆先生,您的伤口恐怕需要处理下。” 苏霓缓缓回过头,隔着几米的距离,在男人侧身时才瞧见那颈后流下的一道血痕。 似乎被他擦了下,小半个脖子后头都弥满了艳色。 “不用了。” 他甩甩头,随意擦拭几下便全然不在意。 佣人也没了法子,想劝几句却也不好开口,只好看向苏霓。 其他人却已下楼,对徐晋南和温月的情况似是早已习惯,便又默默回到原处,不一会儿酒气便又熏染上来。 苏霓挥挥手,站在原处。 瞧见那斜靠在墙边,扯开了领口的衬衫扣,小麦色肌肤露在外头,因那凌乱的发而显出些许慵懒意味。 那目光,随后便直勾勾盯着她,里头泛着的暗色光芒,苏霓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便能辨认。 随后蹙起秀眉,接过医药箱,“我来吧。” “你跟我过来。” 她小脸紧皱,有些愤愤不平地瞪了陆长铭一眼,这才半训斥着叫他跟上。 男人挑眉,眼尾仿佛不经意地往上挑,随即起身,缓步跟在她后头,“去房里?” 苏霓猛地停下脚步,怔在了原地。 原是要去客房里的,可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呢。 她站定,转过身,“陆长铭你不要总是想些乱七八糟的……” “嗯?” 陆长铭可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于是因为来不及站稳而整个人朝她跌靠过去。 苏霓愕然瞧着渐渐放大的俊脸,格外热烫的气息朝她拂去,直到两人之间再无距离,他和他所有的气息都绕在周身…… 第二百一十章 陆先生还想要我喂不成 苏霓本是要避开的,可往后退了一步,人却已经到了客房门边,他身体往这边靠,便也只能伸出手去接。 房门未关,跌跌撞撞的,最终却是两人一起朝里倒…… 她挣扎着去找方向,没料到突然绊住什么东西,连带着陆长铭一起,重重倒在床上。 他上她下,身后是柔软厚实的被子,房门被风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 睁开眼,却是近在咫尺的深邃眉眼…… 他几乎是将全身的力度都加之在苏霓身上,厚实的胸膛下裹覆着强烈的男性气息,正正好地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 苏霓只觉得脸颊发热,那有些许湿濡的唇瓣正好落在她颈项处。 “你起开!” 她用力推搡了几下,没推动,反而让自己没了力气。 便干脆躺平了身子,转过身狠狠瞪他,“你想做什么啊?还不起来!” “嗯……” 终于是听见了苏霓的呵斥,才勉强掀开眼帘,喉结跟着滚动了下,“没想做,就想你。” 他眯了眯眼,唇畔露出的气息便拂在苏霓颈项处。 像是被轻轻呵了一口气,热热的却有一丝说不出的性感。 明明两人互相贴靠着,连呼吸也交缠在一起,可被他抱在怀里的苏霓,却并未感受任何其他动作。 他闷闷地靠在她颈项,嗅着细细的,透着淡淡的缠绵的气息,哑声道,“我抱一会。” 苏霓却是忽的愣住,有些纳闷于他此刻的情绪。 本是要推开他的手臂,最终还是落在男人颈后,瞧见手掌上染了的些许血迹,低声开口。 “起来吧,我给你上药。” “嗯……” 苏霓又去推他,“你压着我疼。” 话落,男人的身躯僵了僵,却又是闷闷地一声哼,随即努力撑开手臂,翻过身。 苏霓只觉得浑身一松,深吸一口气起身,拿了医药箱回过头,才发现男人正平躺在床上,闭着眼一言不发。 他侧脸挨靠着床,黑发凌乱垂落,遮在额前。 苏霓是知道他长的好的,鼻梁高挺、眉眼深邃,连紧抿的唇也凉薄的好看。偶尔笑开时,唇角往两侧微微扬起,笑的令人窒息。 摇摇头,苏霓才发觉自己竟盯着他看到失神,这才坐在床边,素手拨开他脑后浓密的发。 有些扎人,而那染了些许血丝的伤口却也清晰可见。 “头疼吗?” 陆长铭窸窸窣窣地翻了个身,干脆扒在床上,“嗯,疼。” 他应的有些闷,苏霓确认了下血量,狐疑蹙眉,“看起来不严重的,要不去医院做个检查?” 迟疑了下没动手,她想起这男人四年来大大小小的手术。当年那样严重的车祸,约莫脑袋也受了些创伤,总得谨慎些。 “不用。” 倒是陆长铭,哑声拒绝,反手便握住她腕,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随意一拉,便将她拉到身侧。 “你给我揉揉。” 他捏着小手往额上放,直到那细软的指尖落在太阳穴上,又微微用力,“这儿疼。” “揉揉。” 很是低哑的嗓音,又闷闷地听不太真切。 加上他掌心透出的炽热温度,竟让苏霓有一丝恍惚。 好似,像在那时她不方便,他便这样握着她的手,伸到某个地方…… 总也这样可怜兮兮的在她耳边撒娇,“给我揉揉。” “怎么不动,还生气。” 手上一松,苏霓便将手抽了回去,瞧着他掀开眼帘,黑眸里有些鲜红鲜红的血丝。 便终于是咬着唇,把手指放在他左右太阳穴上。 “你什么时候到的,这么快就喝成这样。” “明知道淼淼也过来,让她看见你醉醺醺的模样很好?” 她低低地训,心里多少是不舒服的。 可天知道陆长铭有多享受现在的模样。 至少她在身边,至少她仍在帮他纾缓疼痛。 “就是知道你来,才喝了点。” 壮壮胆,才敢借着酒劲靠近她,才能与她说说话…… “之前骗你,是我不好。” “一早是为了公司,让竞争对手放松警惕。后来却是将计就计……生怕你在伦敦过的太好,舍不得回来……” 苏霓动作微顿,而男人此时却又缓缓闭上眼,“继续。” 她柔柔按着他太阳穴,力度恰到好处,似是让他格外舒适。 房间内淡淡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她软软的指尖下有细微阴影,正与他交融。 半晌,有清浅的呼吸声传来,苏霓探过去打量了他几眼,几乎是觉着他快要睡着了。 眉眼紧闭,而面上又有细微的红晕。 她下意识伸出手,落在上头…… “好烫。” 意料之外的高温。 她有些惊诧地将手收回去,又落回额头,细细探查过之后才去看他,“陆长铭,你发烧了。” “是么?” “怪不得头疼。” 他嘴里嘟嚷了几句,可身体却没有任何动作,还定定趟在床上。倒是手上有了空闲,伸出来在苏霓额上抚了抚,似是在测量温度。 随即手掌搭靠在自己额上,有些无奈地眯着眼。 “我给你拿个温度计。” 苏霓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转身在医药箱里翻找。 测好了温度后脸色又沉下几分,“39度。” “陆长铭你高烧还喝这么多酒,不要命了么。医生难道没告诉过要戒酒?” “告诉了。” 他摊开手,总是能很快承认自己错误。 可眼儿微微扬起,却只直勾勾凝着她,没了下文。 那眼睛深邃又好看,总像是会说话一样。 苏霓只觉着他现在看着自己的模样像是有些委屈的,本就高烧半醉,眼眶也红红的。 像是在怪她怎么不好好监督着。 “好笑,你还委屈了么?” 她将人甩开,就这么直直走出了客房。 房门开了又关,声音却压的小小的。 陆长铭翻了个身坐起来,抚着有些法发疼的额角,摇摇晃晃站起身。 又一次抬起手摸了摸额头,才发觉是真烫的,一时有些无奈,便用力甩甩头走到房门外。 放眼望去,却没有瞧见苏霓的身影,整个二楼可见之处,都不曾瞧见她的模样。 这女人,也真是绝情。 他靠在门上,头疼就算了,连腿也有些发软,便干脆仰起头望着天花板,缓缓眯起眼。 半晌之后,楼下传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清脆干净的音,格外好听。 “妈咪药是给谁吃的呀?” “你爸爸。” 苏霓正在跟人说话,脚步声也因此有些急切。随后声音越来越近,后头的细碎脚步也跟了过来。 小姑娘声音脆生生的,渐渐靠近在他身侧。 “爸爸怎么会生病呢,是不是因为太伤心了呀……” “伤心?” 苏霓上了楼,瞧见靠在门边的男人,颀长的身躯斜立于一侧,一身纯黑色的衣物将他身形衬托出来,瘦削却精壮。 双手垂落一侧,似是因为听见两人的声音,正缓缓移动眉眼,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苏霓却回头叫了小姑娘一声,“走路慢一点,别总蹦蹦跳跳的。” “噢!可是妈咪,爸爸都生病了,你能不能别再生他的气。” 苏淼淼小盆友一直自认为是个小淑女,被苏霓这么一提醒,立刻连步伐都放慢了不少。随后迈开小碎步追着苏霓,捏住她衣角,“呐,爸爸多可怜呀。” 连她自己的小脸蛋也跟着垮了下去,一副小可怜样。 苏霓没理会她,瞧着靠在一旁的男人,秀眉轻蹙起,还是下意识把手朝他额上贴。 手掌却立刻被握住。 男人眯起眼,捏着那细软的小手,将之握紧,“还以为你就走了。” 哪能走啊。 苏霓想把手抽回来,心里那些小郁闷因为他此刻的模样而渐渐消失。 他烧成这样,又喝的半醉。别说自己真能狠心离开,单就脚边这丫头也不会同意。 “爸爸,你难受吗?淼淼给你拿了冰袋。” 小姑娘仰起头,嫩白的掌心里捧着细细软软的冰袋,黑白分明的眼儿眨了眨,可怜兮兮的,“我扶你去休息吧。” “噢,还要吃药。” 她说着去牵陆长铭,可后者另外一只手里还拽着苏霓,如今又是怎么也不肯放的,便一手一个牵着进了客房。 靠在床上,陆长铭这次格外乖巧。 那软软的小丫头便十分体贴的将冰袋敷在他额头,整个人都坐在他身边,小身子几乎扒到了他身上。 床侧是正在忙碌着冲泡药剂的女人,她动作十分娴熟,很快便辨认出两类药剂的作用,冲泡时便有腾腾热气弥漫开,正好遮住她细白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陆长铭几乎有些恍惚了。 好像这一幕,曾不止一次在梦中出现过。 直到浓郁的药味触及鼻尖,女人一本正经地端着水杯,“吃药。” 他挑眉,没说话。 只是将身侧的小姑娘揽到旁边,让她更舒服些。 苏霓见他只是笑,也没个正经,眸色又是一沉,“怎么着,陆先生还想要我喂不成?” “嗯……” 他笑开,眉眼里的情绪越发浓郁,侧过身细细打量着那色泽浓郁的药剂,修长指尖抚过小姑娘发,轻启薄唇“淼淼刚刚告诉我,她生病时你都是这样做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爸爸,真笨 苏霓明显可以感觉到,自己端着水杯的动作微微顿了下。视线随即从男人深黑的眼移动到一侧的小姑娘身上。 后者却咧开嘴,抿着小嘴巴,还有些委屈的样子,“妈妈,淼淼说错话了吗?” “淼淼生病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喂的呀。” 苏霓,“……” 于是掰开陆长铭的手,将杯子硬塞进去,“你爸爸年长你三十,他要是四岁妈妈也喂,可很不巧,他已经成年了。” “噢!” 苏淼淼总归是会看脸色的,瞧着苏霓说话的模样便知道她有些不开心。只好慢悠悠从床上挪下来,在苏霓没瞧见的时候,朝陆长铭摊开手。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尽力啦,可惜自家妈咪不买账。 “我最近看了一篇推送,讲的是家庭教育。夫妻之间良好的互动有助于孩子心理健康。如果父母关系不够融洽或有矛盾,极易造成孩子性格缺失或偏激……” “啪”的一下,苏霓用力盖上医药箱的盖子,回头冷冷瞧着男人。 “你想怎么样?” 有些咬牙切齿。 陆长铭微愕,仰头将那苦涩的药剂一饮而尽,靠在枕头上哑声道,“我有些困,睡了。” 说完便自动躺好,双手干脆地放在两侧,只余下那双好看的眼,一直认认真真凝着苏霓。 甚至拍了拍身侧的床铺,往旁边挪出一半位置。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苏霓唇角抽搐了下,却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砰”的一下甩上门,男人眨眨眼,和床边的小姑娘对视。 后者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真笨!” 她十分简短地做了总结,随即迈开小短腿跟在苏霓后头跑出去。 楼下渐渐又有了热热闹闹的声音,苏霓带着小姑娘下楼,那几个半醉的男人瞧见苏淼淼,都睁大了眼睛瞧。 …… “这就又回来啦。过来丫头,叫我叔叔。” 苏淼淼偷偷拿了遥控又回来,瞧见对方酒气熏染的模样格外嫌弃,噌噌噌后退了好几步。 而慕言之也跟着凑过来,一巴掌按在那人脸上,“别理他,先叫我。” “慕二叔……淼淼想过去看电视。” “那你等等,慕二叔还没给过你见面礼咧。” 慕言之挠挠头,有些幽怨地朝沙发那边投去一眼,随即干脆蹲下身,一手抓着苏淼淼,一边在兜里掏着东西。 慢悠悠地磨蹭了许久,直到小姑娘已经失了耐心,才终于掏出个小盒子。 “这个送给你,咱们叔侄俩的见面礼。好好收着……” “噢。” 苏淼淼实在是嫌弃他,加上这边酒气弥漫又吵吵嚷嚷的一团乱,便也没细瞧就这么抓着那小锦跑了过去。 沙发旁有几名女眷,她自然是直接朝苏霓跑,转个圈细软的身子便直接撞入苏霓怀里。 随后拿着自己好不容易抢过来的遥控调了个喜欢的台。 几个女眷聊着天偶尔逗弄她几句,苏淼淼倒也不在意,只是旁边喝酒的一群人实在太吵。 她皱着小脸,“妈咪,不能让他们安静一点么。” “他们啊?我看不行。单就你慕二叔可得喝到醉为止。” 慕言之的酒量大家都知道,如今半醉的模样估摸着还能维持个把小时。其他人也早已见怪不怪,就只桃枝冷哼了一声,只打量一眼之后便继续嗑瓜子。 小姑娘轻叹,手揣回兜里,却摸出了刚刚收到的礼物。 随手交给苏霓,“他刚刚还给了我礼物哎,好像很值钱,妈咪你帮我存起来吧。” 她打开盒子,瞧见那不灵不灵闪光的模样,眼儿越睁越大。 怎么看都是很贵的啊,没想到慕二叔出手这么大方,早知道她应该再要个生日礼物才是。 苏淼淼正有些遗憾地想,就发现那小盒子被人一把抓走。 来人惊叫一声,身上气息忽的沉下。 也顾不上苏淼淼一眼蒙圈的表情,踩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直直朝那群男人走过去。 “啪”的一下把盒子按在桌面。 “慕言之,你什么意思!” 已经喝高了的某人缓缓睁开眼,撇了她一下,视线又随即回落到桌面的小盒子上。 里头有个正熠熠闪光的东西,在灯光照射下还能迷了人的眼。 同桌有人眯着眼仔细打量,咯咯直笑,“哟,慕二你连这东西都准备好了……怎么不赶紧送出去啊。” “不啊,应该是送出去了的。你看人还拿回来兴师问罪,恐怕是不太满意。” 顾四少搭了个嘴,“钻太小了?” “可能是!”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就下了结论,桃枝听着实在烦躁,手一挥将其他人赶到旁边,自己则弯下腰,正正望向那醉醺醺的男人。 她只差没提起慕言之的衣领,声线沉到谷底,“你既然买好了迟迟不给我反而送给那丫头算几个意思?别告诉我你这一把年纪了还觊觎人四岁的丫头。苏霓不跟你急我都跟你急!” “你着急?” 慕言之忽的眼睛发亮,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桃枝,“着急嫁给我?” 嘿……那可好了。 他心想,瞧着桃枝发愣的模样,便干脆从她手里强过盒子,把里头熠熠发光的钻戒拿出来给她套上。 动作迅猛无比。 随即更是抱紧了还一脸茫然的桃枝,努力认准了那嫣红的唇,吻下…… “咦?” 小姑娘发出一声惊呼,苏霓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她眼睛。 可哪怕瞧不见,苏淼淼却还很努力地想掰开苏霓的手指,透过指缝偷偷地去瞅,“慕二叔在求婚耶。” “刚刚里头放着的好像是戒指……” “可那难道不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人家有点不开心,那看起来可以换好多棒棒糖好多芭比啊! 苏霓缓缓扯开唇,“……” …… 一群人闹了一阵之后,几个男人大多都醉醺醺的。好在这别墅里别的不多,空房间倒是大把,女伴能开车的就开车送回去,不能的便干脆住下。 桃枝直到把慕言之扛上车,后者咧开的嘴都一直没合拢过。 “你们今儿就在这住吧,我看陆大少精神不太好。正好明儿起来你再见见温月看她到底什么情况。” “好。” 原本也是这样打算,苏霓揽紧衣裳,越过她肩头往车里看了看,“他……这样可以吗?” “没事。” 桃枝其实知道,苏霓问的是求婚。 就这么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求婚,也算数吗? “他就那别扭性子,这戒指藏了快十年了吧就一直没敢拿出来。来之前我说一定要在三十岁之前嫁出去,再过段时间我不就生日了么。他大概是紧张了……” “你别看他那样,其实没醉的那么厉害。就是看着挺硬气的一人,可胆儿比女人还小。我要是这次拒绝了,恐怕他这辈子都没机会戴上他给的戒指。” 桃枝心里本还是有些不悦的,可回头瞧见那傻乎乎靠在车窗上望着她笑的男人,心里某处一下子就软了。 也没什么呢,就是凡事她多主动一点就好。 这男人总归也不是今天才别扭,十年前他就是这个样子,至少那别扭的心里头,装的独独只自己一人。 苏霓了然于心,轻笑,“早就听说过慕二哥千杯不醉的海量,想来也没那么难伺候。你路上多小心点,等你好消息。” 说的自然是婚事。 桃枝莞尔,挥挥手便转过身。 “走啦,还傻笑什么呀。” “开心,嘿嘿嘿……” 车子发动,随即消失在夜色当中。 苏霓转过身进了别墅,里头已经整个安静下来。 靠近了的时候才会偶尔听见旁边客房里传来些许响动,大多是女人的呵斥和男人的呼噜声。 她朝楼上走。 主卧里已经没了光亮,温月约莫是睡了。 经过时徐晋南正好出来,逆着光的脸上布满憔悴,“丫头睡了?” “找她爸爸去了吧,你还好么?” 徐晋南摇头,唇畔却有不经意的一抹苦笑,“习惯了。” “她今儿发这么大脾气,其实我心底还是开心的。比她一直连正眼都不看我的要好。” 刚刚在下边聊过,苏霓大概也知道经过。 两个不该在一起的人非要走在一起,温月还怀孕了。 那个孩子本就不存在,何况真生下来也只能当成救人的工具。 后来倒不是真流产,而是在临盆时因为要同时进行的移植手术而死亡。 温月一直处于昏迷当中,连那孩子一面都没见着。 苏霓轻叹,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月月其实比你想的要更坚强,我想她把自己逼成这样,更多是因为不能接受你们的关系。” “以前她可以不管不顾要和你在一起,可你亲手撕破这层关系,告诉全世界你们没法走下去……” “继续这样,她不敢再给自己机会了啊。” 言尽于此。 他们自己的故事总得由主角演下去。 苏霓便转身走向客房。 还没进去,便瞧见了那透过门缝里泄出的光以及沉沉的,从里头传来的温润嗓音。 “故事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后人都在想象,公主的命运会怎样呢?是否会有王子来拯救她……她曾犯下的错误又能否获得原谅、和救赎?” 第二百一十二章 苏霓,你在担心我 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投过门缝洒落在地面上的晕黄灯光正细细漫在她身上。 推开门,男人正好放下书,怀里蜷着的软糯小姑娘,正趴着一动不动。 暖暖的光从天花板上投落下来,淡橘的颜色将父女俩的脸色都染的温柔了许多。 男人侧脸落在苏霓眼底,那原是冷硬的线条,也在不知不觉中软化了许多。 甚至唇角,还不经意上扬起来。 陆长铭却是没注意到她的。 此刻正小心翼翼地小丫头放回床上,安稳轻柔,生怕惊扰了她。 而那只穿了睡衣的小姑娘却还蜷成一团,整个人细细小小的窝在他怀里。 仿佛能察觉到陆长铭的离开,还嘤咛了几声。 男人全身僵硬。 只余下手掌还被苏淼淼压在颈后,还保持着高难度姿势许久不动。 苏霓连忙走过去,让他下了床。 自己则弯着腰拍了拍小姑娘的背,“乖淼淼,睡吧。” 柔声哄上几句,苏淼淼倒也安分去睡了,安安静静的闭着眼,小嘴边那处还带着一丝笑意。 …… 小姑娘一睡着,客房内便安静下来,已经关上了的门仿佛将房间隔绝成另外一个世界,外头纷扰繁杂并不能让他们受到影响。 而那静谧到极点的气息总会在不经意中催生出氤氲。 “你烧退了么?” 终于是苏霓打破岑寂,男人那丝毫不掩饰的目光在她身上绕啊绕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下,心脏麻麻痒痒的。 陆长铭蹙眉,没有立刻回应。 他只是随手将身上染了汗的衬衫脱下,精瘦的胸膛随即露了出来,小麦色的肌肤在橘色灯光下更显硬实在,随后握着她的手,哑声道,“不知道,你摸摸。” 苏霓掌心贴了上去,所能触及到的只是那坚硬的皮肤。男人额头仍是发烫,却没有先前那样可怕。 而陆长铭却捏着她的手将之缓缓拿下,自己则靠了过去。 额头相贴,他的温度总归是比她要高的。 此刻便一径地朝她传递过去。 “感觉到了?” 嗯? 苏霓垂着眸,眨眼,“还有点烫。”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声音在不经意中降低许多。也不知是因为害怕惊扰到熟睡的小姑娘,还是因为这莫名有些撩拨人心的气息。 许是两人靠的太近,陆长铭忍不住眯起眼,在他目光所及之处,还能看见那扑闪着的浓密睫毛,和染了些许红晕的脸颊。 苏霓生的白,皮肤又格外的薄,每每用力按下便会有个细细的红印。 如今她近在咫尺,垂眸便可瞧见那清透清透的面,指尖所能触碰到的地方,又总柔软而让人安心。 两人肌肤相贴,男人露在外头的胸膛仿佛总有一种奇怪的魅力,能吸引住她的目光。 甚至从那上头还能透出许多温度,在昏暗的室内有着说不出的缱绻意味。 …… “38.” 温度计上明明白白显示着这个数字,苏霓低着头沉思一会,缓缓松了一口气,“在降了。” “看来你冲的药很有用。” 陆长铭说着已经去到浴室里拿了毛巾在身上擦拭,裸露在外的胸膛上便沾染了些许水渍,随意擦拭几下之后,才又重新套上衬衫。 苏霓在包里翻找了卸妆水,正要擦脸的时候,回头便瞧见男人在穿衣服。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有点事出去一趟。” 外头天色深沉,十一月的海城早已冷风阵阵。 来的时候苏霓还特意给小姑娘带了外套,如今她洗洗干净却是舒坦睡下。 倒是陆长铭…… “临时有事要处理,距离有点远,现在得赶过去。” 苏霓蹙着眉,连自己都没发现神色已然沉下,忽的听见外头呼啸的风,终于开口,“就不能明天再去么,你烧还没退。” 在退了的。 他张张嘴,本是要说这几个字的。 可话到嘴边忽然又吞咽回去,一双深邃的眼就这么只勾勾落在苏霓脸上,宛如一汪潭水,虽沉静,却藏匿着万般危险。 “你担心我。” 他唇角渐渐往上挑,眼尾也跟着翘起来,其中暗藏着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整个人脸颊线条都软化下来,像是听见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于是放下外套,几步走到她身侧。 粗砺的指腹随即落在苏霓下巴上,轻捏住,再半强迫性地要她抬起头看着自己,哑声开口,“你担心我。” 苏霓浑身一颤,几乎被他这几个字撩弄的没法思考。 便挥开他,“我担心你做什么,就是怕她明天早上起来看不见你跟我闹而已。” “再说,之前跟她说睡醒起来就能瞧见的人可是你。” 总还是理直气壮。 可一下子,脸上的淡淡红晕却一直染到了耳根子上。 陆长铭拖着长长的尾音“嗯”了一声…… “你别在那自作聪明。非要说担心,也是因为你喝了酒,现在出去就是酒驾。” 捏紧掌心,苏霓却有些懊恼起来。 连她自己都说不好现在在说什么,而身后传来的低笑也正证实了这一点。 她咬着唇,干脆拿了衣服走到浴室里去。 “去洗澡吗?” 这还用问? 苏霓走进浴室,连理会也不曾,便又将门甩上。 男人耸耸肩,没有开口说话,可视线却不曾移动。 在浴室门被关上之后,立刻拿出手机。 上头有几条消息,是周弋发来的。 他到现在才有时间回复。 “周弋,她怎么回事?” “闹自杀呢,说是一定要见到孩子。人已经被救下来了,没有大碍,但这件事现在还没让小少爷知道。而且,她想见你。” 陆长铭轻哼,“她还是认不清自己的立场。” “或许吧。但看今晚的架势也不像是假,割腕之后血流了满地,医生过去输血才保住的命。” 沉吟半晌,也听出了周弋的意思。 陆长铭以手抚额,终于点头,“知道了,我明天一早就过去。” …… 浴室里“哗啦啦”的尽是水声。 没过多久苏霓便穿着睡衣走了出来。 这边佣人准备的衣服有些薄了,刚洗完澡就穿在身上,服服帖帖的不说,还有些通透。 她擦了擦脸,毛巾从旁边移开时便瞧见了那躺在床上的男人。 已经不再是刚才的模样,而默默捧了本书就着灯光细细品读。 没出去啊。 苏霓脚步微顿,走过去时视线正好和男人相对。 他放下书册,朝她挥挥手,“上来睡吧。” 一米八五的床,实在称不上大。 可别墅客房都差不多,大晚上的四处安安静静,苏霓一边擦头发一边在想,总也不好再去打扰别人。 可男人就躺在床上,身侧缩着那细细小小的姑娘,还主动移出了些许位置。 只差没有拍着被子对她说,“过来过来,来睡……” 甩甩头,苏霓总算甩开脑子里那些杂乱的心思,磨磨蹭蹭走过去,却并没有在他身边,而是抱着小姑娘,给她换了个姿势。 自己再掀开被子躺下。 一左一右的,都侧身躺在小姑娘旁边。 “这样也挺好的。” 陆长铭忽的开口,声音低低沉沉的,沙哑之中带了些说不出的满足意味。 随即换了个姿势,半撑着手臂朝她的方向,黑眸里凝了许多深浓的情绪,像是染了漫天星光。 苏霓总归是看不过去。 “我们不是夫妻,也不是正常的一家三口。” 她忍不住轻嗤,“就算躺在一张床上也不能代表什么。” 他嗯了声,挑眉瞧她,“不代表就不代表,你干嘛那么紧张?好像我要在这跟你做似的。” 陆长铭也是心情大好,他没试过和小姑娘一起睡,更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能安安静静的和她以及女儿一起躺在床上。 “至少得是她不在的时候。” 家庭教育很重要。 苏霓嘴角抽搐,却只缓缓扬起下巴,“只是怕你误会,胡乱和淼淼说不该的话。” “淼淼?” 男人半眯着眼,手指落在小姑娘软嫩的脸蛋上,想碰又生怕扰了她,便耸耸肩,“我的女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有数。” “哪怕你养了她四年,也改变不了她身上留着我的血的事实。” 他眸色沉静,绕着小姑娘发丝的手指忽的顿住,“苏霓,你究竟在怕什么?” 话落。 整个世界都陷入岑寂。 苏霓只要掀开眼帘,就能瞧见男人直勾勾望进自己眼底的眸光。 其实那样的真沉、冷静,可她却始终没有抬头。只是替孩子掖好被子之后,便干脆转过身,没去看他。 可身后那道灼热至极的目光却始终停留着,让她有些焦灼,又有些说不出的紧张。 好在,男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总归是关了灯,只留下床头那暗暗的小盏。 有醇厚低沉的嗓音响起。 “以前当着面说要睡了我的人是你,和老太太交易非要嫁我的人也是你。甚至主动放了药爬我床的还是你。也不过就十年,怎的这样胆小了……” 就十年? 苏霓捏紧拳头,生怕自己真忍不住翻过去揍他 “那时你不常挂在嘴边,让我试试看你。” “苏霓,现在换我问你,要不要试试看我?” 第二百一十三章 他说,能 她听着那温润沙哑的音,心口涌起阵阵暖意。 在深暗的夜色里,人总容易受到影响,情绪则一下就被挑起,像是在怀里拥了一个大火炉…… 而陆长铭总能把握住时机,缓缓将手朝她伸过去。 越过两人中间小小的身子,随后落在苏霓身侧,紧紧握住她的。 “唔……” 苏淼淼总归是被挤着了,嘟嚷了几声,软软的身子翻了翻,埋在被子里,有些不舒服。 陆长铭连忙停下动作,可已经悬在半空的身子,几乎要落在苏霓颊畔的吻,只能在极短的距离里,看得见摸不着。 就这么轻嗅到她发间香味,只恨不得能将人揉到骨子里。 可苏霓推开他,躺了回去。 “我们还能再试试么……” 她似是在喃喃自语,声音格外轻。 有什么不能的呢,陆长铭低笑。 可苏霓心里想的却是,他当真能什么都不在乎。 渐渐衰落的陆氏,被她送到监狱里的老太太,那格外残忍又可怕的旧事。 …… “能。” 身后传来一道音,低沉却坚定。 那一瞬间,苏霓仿佛还能感觉到男人不住跳动的心脏,带着些许期待的情绪,和那不知名的遗憾。 忽然,外头又传来一阵声响,约莫是徐晋南下去又下来,也不知做了什么,在深夜仍忙碌着。 苏霓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想起温月那哀怨的样子,忍不住叹气。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苏霓。” 男人深沉的音在夜色中格外明显,也格外认真,“永远别轻看了自己。” …… 一夜好眠。 不算宽敞的床,却容纳了一家三口的整夜好梦。 早上睁开眼时,床上却已是空荡荡的。 苏霓四下看了看,只瞧见那靠在床边自己跟自己玩的小姑娘,头发乱糟糟的也没打理,裤脚还一个高一个低卷在小腿上。 听着苏霓唤她,这才慢吞吞踱步回来。 大清早的,苏淼淼却有些不开心。 “怎么垮着脸,做噩梦了?” “没呀。” 她捏着手指,长长地叹气,“爸爸不见了。” 小姑娘还记得昨夜里讲故事时,他答应自己早上醒来就能看见他的。 “明明说好睁开眼他就在我身边的,可我醒来的时候,还是只有你。” 苏霓皱了皱眉,也跟着四下去看,才发现陆长铭不仅仅人不在,连衣物什么的都瞧不见踪影。 “我们出去看看。” 随意收拾了下,母女俩便手牵手走出去。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整个别墅都被染了一层淡淡的橘色。 顾四少似是已经醒了,顶着一头乱发站在阳台,手里拽着一杯清茶,大早上的,看起来有些烦恼。 苏霓从二楼探过头,“顾四,其他人呢?” 他转身,挠挠头有些不明白,“哪来的其他人,陆大少天没亮就走了吧,我听见了车声。其他人……她还在睡。” 顾四有些无奈,又用力抓了抓头,似是遇见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 可苏霓心思是不在这上边的,既然陆长铭招呼也没打就已离开,她也没必要非追过去问。 安抚了小姑娘几句,便领着她去洗漱干净。 等忙完打发了苏淼淼去吃早餐,温月也终于出现在客厅。 仍是一身素白的衣裳,一头又黑又长的发垂落在面前,素净的脸上没有任何瑕疵,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单薄,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刮跑。 “你还在呀。” 她一眼便瞧见苏霓,端了一杯牛奶走过去,眼里的哀怨似乎因为苏霓的存在散去些许。 “我还想着要跟你说说话,昨天太不冷静了。” 走到阳台,外头倒是一副天朗气清的好风光,只不过凉风阵阵。温月身上却只一身简单的晨缕。 而下一刻,那从楼上走下来的男人却已经示意佣人把外套递过来。 说不出的细致体贴。 温月披上外套,总归是暖和一些,这才呵着气靠近阳台,嗅着外头干净清爽的气息,“昨天那一下,陆大少没事吧。” “他不要紧,只是刮蹭了下。没有大碍的。” “那就好。” 温月沉默几秒,手里捧着的牛奶在掌心里晃了晃,随后眨眨眼,“不然我得内疚的。” “一直觉着你们合该在一起的,四年前你离开,还当是没了可能。” 她垂眸,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映了清浅的影。 苏霓却只轻轻一哂,没有回应。 哪怕几年没见,两人却总还是有默契的。 温月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细细靠过去,“以前的日子不管怎样都过去了,可这些年他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苏霓,你要不就跟他好吧,别再耽误日子了。” “不差这一会。” 多少年都耽误了,她如今有的是耐心。 苏霓想,低头又喝了一口热牛奶,才发现温月一直紧紧盯着自己,顿时失笑,“那你呢,继续这样下去?这也太不像你性子。” “月月,既然你劝我勇敢一些迈出这一步,我同样也希望你能幸福。” 温月若有所思,面上笑容轻轻浅浅的,却也无法让人瞧出情绪。 只是,仍旧捉摸不定。 等了半晌,她才伸手在兜里翻找起来,直到寻出一个小小的镯子,“原本是给孩子准备的,没想到他连戴上的机会都没有。” “总归是倾注了我的心血去庙里求来的,就给淼淼带上吧。算是我这干妈给的见面礼。” 她摊开掌心,里头藏着一个细细的银镯子。 上头刻了许多纹路,隐约还能瞧见平安二字。 苏霓点点头去拿,日光洒在那一抹淡淡的银色上,熠熠生辉。 她不是没注意到温月骤然泛红的眼眶,更没注意到那几乎在发抖的手掌。可心里头更明白温月这样做的原因。 无非是要忘掉那一切,忘记那段悲惨的过去。 然后,将这不知被她拿出来看了多少次的镯子送出去,彻底结束那段噩梦。 “她会喜欢的。从四年前我就告诉她有个干妈。” 苏霓笑开,小心收了妥当,清丽的眸扬起,直直看向对方。 或许,她们都能再努力幸福一点? …… 陆长铭是早上七点离开的别墅,天色未明时便开了车往市区而去。 “昨晚割腕她被抢救过来之后,凌晨五点多醒来,医生刚去看时还很正常,只是不说话。后来没过多久就拔掉了管子。说是一定要见小少爷和你。” “先把安知接过去,在外面等我。” 得到回复,周弋这才收起手机,立刻吩咐人去陆宅接陆安知。 陆长铭一路开车到市区,天色也从昏暗到大亮,等到日光彻底升起时,他人差不多已经到了目的地。 只是面色阴沉,没有什么好心情。 谁也不知道,莫雅薇非要见陆长铭和陆安知是为了什么,许是后悔了,又或者,是越发变本加厉。 到地方时,医生正好来了又走,“莫小姐情绪很不稳定,已经给她打了一支镇定剂,暂时会安静下来。房间里一定要有人守着,家里的钝器和尖锐物品最好都收起来。另外陆先生……您和小少爷还是多劝劝她。” “出去吧。” “好的。” 他解开西装扣子,随手抚开额上疲惫,步伐缓慢却稳健,几步便站定在床边,瞧着那满脸惨白的女人。 冰冷的视线扫过她全身,最终停留在那缠满纱布的手腕上,薄唇紧抿。 莫雅薇面无表情,片刻后才轻轻勾起没有血色的唇,面色惨白惨白地扯开笑容,似是很开心,可那眼底,却还有隐藏极深的狰狞。 空气窒息一般的静默,直到她撩起发,低声开口。 “不是说再也不见我么?最终还是来了啊。” 陆长铭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黑眸微沉,却最终一言不发。 这样的冷静在莫雅薇看来更像是挑衅,无形之中又一次将她激怒。 “怎么啊,不想看见我,现在连话也不愿说。” 陆长铭失了耐心,总不愿再去看她狰狞的脸孔。人便僵直伫立在一侧,低眉冷眼看她,“非要见我,是为什么?” 莫雅薇却不着急,眼睛转啊转的,还仔细确认过时间。 陆长铭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下意识拧紧眉,拿出手机…… “晚了。” 轻轻的音在夜里格外明显。 莫雅薇掐着手指,整个人虚软无力地躺在床上,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却又极其明显的狰狞。 “她已经去那了。” “傅北安说,苏淼淼是你女儿。” 莫雅薇笑,眉目张狂,“那么个满头金发的丫头,竟然是你的女儿?” “呵……” 说不出的讽刺。 室内气息在这一瞬间忽的有了变化。 空气瞬间凝结,男人几步靠近,冰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足以让她呼吸不畅。 “我自然是没什么,可老太太也是知道的啊。” “她让苏霓去见她,苏霓不肯……” 莫雅薇忽的尖嚷起来,“可她以为真就能再不见面吗?最终还不是要带着那小丫头去见老太太。” “我现在是真真的期待啊,期待她会是什么下场。” “期待你也能尝到,和我一样的痛苦!” 话音未落,陆长铭却已经转身离开。 身上所有的狠厉之色都散了出来,浑身弥漫着冰冷的气息,就这么大步走出去。 车子发动的时候,手机也一直不停歇地拨打着某个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人之将死 手机里传来冰冷的声音,陆长铭以极快的速度开着车子离开,车窗外景物迅速朝后退,可他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前方,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手机那端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倒是很快便有信息进来。 “太太今天一早去了医院,现在应该是到了。” 周弋调查到结果之后立刻传过去给陆长铭,好在他的方向并未开错。 只是平白的,又多了分疑惑和担忧。 …… 苏霓是在吃早餐时收到消息的。 有人在对面阴阴沉沉地说话,“有人想见你一面,你一直没答应,托我做个说客。要是方便的话,一个小时后医院十二层见。” “要是不方便……” 苏霓放下碗筷,心里生出些莫名的慌张。 她下意识朝四处看,可徐晋南这栋别墅本就在比较偏远的郊区,环顾四周,也只能瞧见空荡荡的公路和蔓延整片山腰的枫叶。 “你想怎么样。” 苏霓蹙紧眉,没发现自己在听见傅北安声音的那刻便已经紧张起来。 可电话那边,傅北安却只是轻笑出声,对着她低语,“若是不方便,我只能亲自去接你们。毕竟……受人之托。” “你受什么人之托?” “别紧张。” 傅北安仿佛就在她身边,总能很快感觉到苏霓的情绪起伏,立刻又压低了声音,轻缓地对着她开口,“说真的,她只是想见你一面,你怕什么。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二字说出口时,傅北安的语气格外自然。甚至还有些真诚的意味。 可苏霓心中却是一片恶寒。 她只好咬紧了唇,手指捏在餐桌上,只差要扣出痕迹来。 小姑娘见状也默默压低了吃东西的声音,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来回瞅着她。 “老太太明天就要面临起诉,一个命运已经注定的老人,你真不打算见她一面?对了,她也跟我说过,若是你真不去,她不介意把陆氏以前那些事再掀开。” “你总不想看见陆氏最后这点东西也保不住吧……” 傅北安好声好气说话时,总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 这样的男人,再配上一张妖冶至极的面容,走到哪里都足够吸引女人的目光。 曾经的莫雅薇,哪怕眼高于顶,也一样被他轻松俘获。 苏霓捏紧了手机,越发觉得背脊发凉。 “老太太恨我,你就不怕让我过去真出事?” 她手指捏成拳头,瞧见小姑娘有些狐疑的小脸时,还主动冲她笑了笑。 只是无人知晓那平静的面容之下,又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不用担心,有我在呢。” 那样的理所当然,也不知是真自信还是全然不在乎。 却在苏霓想继续说什么时,终于挂断了电话,“我在那等你。” 若非知晓傅北安是什么样的人,怕是他这样的体贴入微,真是容易被迷住的。 苏霓后来还会想起,如果自己当时再坚决一些,是不是日后的路就全然不同。 可当时的她心里仍满怀着对陆氏境况的愧疚,新闻里日日播报着的各类消息她从不会错过。 陆长铭算是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可在年节到来之前,整个陆氏仍是人心惶惶。 她无法去想象,假如老太太真什么也不顾的,将她兢兢业业守了几十年的陆氏弃若敝屣。 那些见不得的人的暗箱操作,那些被人猜忌和怀疑的各类商业竞争,假如被她摊开在台面上…… 如今的陆氏,是再也禁不起波澜了。 …… 早餐吃到一半,顾四和他那小女朋友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一早便互相冷着脸。一个年轻气盛,一个天真烂漫。 顾四脾性大,早餐没吃完便气呼呼地走了。 倒是那20出头的小女朋友,还默默地在旁边照顾着苏淼淼。 直到她们母女俩离开别墅。 “淼淼,再给你爸爸打个电话。” 小姑娘点点头,乖乖拿出手机一遍遍拨。 可偏偏陆长铭的手机始终处于通话中,她从未打进去过。 到后来没了法子,只能急急发了条消息,“我去见老太太,淼淼留在别墅里陪着温月。结束之后再来接她。” 也不放心小姑娘自己一个人回家,便干脆让她陪温月聊聊天,也当是一份开导。 苏霓开着车往第一医院走,停车时时间还早。 老太太在vip病房,门外还有警察看着。 而傅北安,就在十二层走廊上。 “晚了二十分钟。” 看见苏霓出现,傅北安立刻低头看腕表。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看了心底声寒。 “路上堵车。” “老太太有什么原因一定要见我?” 傅北安眯起眼,打量了下她。 今天的苏霓穿了一身针织的七分长裙,外套随意搭了件米色外套。 傅北安的目光毫无顾忌,上上下下看了一眼之后,目光随即落在那露在外套的干净脚踝上。 脚下是双平底小白鞋,清爽干净,将那露出小半截的小腿,衬的格外迷人。 苏霓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许是趁着判刑之前跟你解决恩怨?她那样的人,还能想些什么。” “进去吧,拿着这个。” 那是探视的文件。 傅北安倒是想的周到,一切都帮她准备妥当。 而在这里,甚至不会再给她和陆长铭交流的机会。 …… 病房门打开,里头是被日光着凉了的整片空间,白色的天花板和床铺,床头已经干掉了的花束,和静躺其中的迟暮老人。 “总算来了。” 她开口时,声音嘶哑无力。 苏霓步伐缓慢,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透着死寂,让人快要呼吸不过来。 直到老人家那浑浊的双眼缓缓掀开,透出一抹精光时,苏霓才恍然反应过来。 这是陆家老太太的病房,她再如何,也不会是寻常人家的长辈。 更不会,就毫无攻击性。 老太太却许久的不开口,只上下审视她,“我那样的叫你过来,你不肯。只能出此下策。” 她眯着眼睛笑,“我在这里被人看管着,也没法子给你打电话。却是没料到只答应转卖给他当年傅家的家宅,就欣然同意我的要求。” 苏霓失了耐心,“我好奇你非要见到我的理由。” “呵……” 老太太只是笑,任凭日光照在她脸上也不肯拉上窗帘,那满头的银发在阳光下熠熠闪烁,有些不真实。 一段时间不见,她似乎更老了。 苏霓脑海里忽的闪过这个念头,再想起十年前的老太太,八十岁的高龄仍还精神矍铄,她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听说了你为长铭生下女儿,本来是想看看的,看来这辈子是没机会了。” 苏霓蹙了蹙眉,莫名觉得不对劲。 可那嘶哑的音一直在耳边回响,她静静站立一旁,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苏霓,你觉着你赢了么?” 她微愕,越发的警惕起来。 “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我从来想过赢和输。你害死了我母亲,现在下场也不过报应而已。” “报应?” 老太太冷笑,满头的银发在阳光下闪烁起来,忽的有些刺眼。 苏霓抬起手去遮,从指缝露出的视线却正好对上她的。 阴狠冰冷,萧瑟空寂。 “像我这样的人,是该有报应的。当年我嫁到陆家,兢兢业业几十年才有今天,难道就因为杀了一两个人,就抹灭掉其他所有吗?” “苏霓,我们是一样的人!所以当你选择和我交易婚姻时,我二话不说就答应。只是没想到,最终是你捅了我这一刀。” 上一代的恩怨她无从评价。 苏霓捏紧掌心,扬起下巴,“我自认问心无愧。” “好啊。” 她越是强势,老太太似乎就越开心。 到现在,已是长长松了一口气,颇有些看尽世间繁华之感。 随后紧紧凝着苏霓,干瘪的唇往两侧舒展开,声音嘶哑“好一个问心无愧……正巧,你妈也好,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也罢,挡了路就除去好了。我自认,也没有什么后悔的。” “只可惜,没能除掉你……” 似乎还有些遗憾。 苏霓沉下脸,全身都因为愤怒都发起抖来。 这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人? “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毁了他的名誉和所有,竟没有一点愧疚?你根本不配受人尊重,更不配成为母亲、奶奶!” “他是我生的!要不是被人强迫生他下来,今天的我就不会躺在这里,更不会成做了一世陆家人!” “既是我生了他出来,拿回他的命也没什么。你那下贱的妈……” 她忽然坐直身体,目光癫狂。 “苏霓你为什么这样看我,和你妈一样……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苏霓不敢置信。 她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只喃喃自语一般地开口。 “你疯了……” “呵。疯了又怎么样?” 只一瞬间,老太太所有的癫狂状态又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是那个永远冷静,冷静到残忍的老人。 她朝苏霓伸出手,身体却开始抖动。 抽搐…… 随后是渐渐朝床边靠近的身体。 忽的抓住她。 苏霓下意识低头,只瞧见那紧紧箍在自己面前的,一双形容枯槁的手。 “你在做什么?” 她没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在颤抖,可面前的老人却只朝她露出一抹笑容。 随后,便是刺耳的“滴”……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我看谁敢铐她 那拉长了尖锐的声音,忽的持续不断地在她耳边回响。 像是夏日在耳边吵嚷不休的蝉鸣,像是纪念日响彻天空的警笛,又或者是3d电影时那在耳边360度环绕的战争号角…… 总归,刺在她心脏里,瞬间剥夺呼吸。 医生在十秒内赶来,呼吸器挂同时覆盖住老太太面容,然而心率已经降低为0,医生正在做cpr。 “医生,仍没有反应……” “准备除颤器……” 那些声音越来越模糊,像是从虚无缥缈之处传来。 苏霓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听不清楚。 她站在原处,也不知是哪位医生推了推她,将她拨开到角落。 随后眼前便是一阵恍惚,医生的脸和老太太那枯槁的面庞交替出现,一时竟要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直到忽然间,有人在身后拉了她一把。 力道极大,几乎是立刻便将她拽出病房。 里头“嘀嘀嘀”的声响仍不曾停歇,直到某一刻,忽的陷入岑寂。 “赶紧离开这里!” 那人没有任何犹豫,抓着她便往电梯口走。 此时连同在外边看守的警察也都挤到病房里,里头闹哄哄的开始各种混乱。似是又有了争执,一时间到处都乱糟糟的。 苏霓却整个人哆嗦了下,脸色惨白。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起头,喃喃出声。 “她死了?” “不然?” 傅北安没好气地回了她一句,脚步不停。这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两人已经到了电梯口。 走廊上此刻不断有人来来回回,原本要在下午被起诉参加庭审的老太太,在被确定死亡之后,引起轩然大波。 “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呢。” 苏霓一时有些想不通,素净的脸上透着些许迷茫,一下子还没有从这个事实中缓过劲来。 哪有这么刚巧的事。 已经九十二高领的老太太,活了这么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哪能说走就走了。 可傅北安,却只是将她拽到一旁,唇角扬起的笑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这世上没有巧合,你自己好好想想。” “咱们先离开这里。” 话音落下,他几乎是立刻就带着苏霓离开,手劲又极大,紧紧握着她手臂。 可就在两人即将踏上电梯的那一刻,苏霓忽的停住脚步。 没有丝毫血色的脸扬起,明明有些昏沉的眼睛也立刻变得清明起来。 很快将手自傅北安掌心里抽出来,甚至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现在不走待会警察反应过来就走不了了。” 苏霓摇头,双唇紧紧抿着,“不,我不能走。” 她猛地朝后退,目光再度扬起时已布满了认真和坚定,几乎没给傅北安任何反应的时间,便猛地退到旁边。 距离电梯远远的。 “老太太死在我面前,如果我走了,一切就会照着四年前重新发展。我自然是嫌疑犯。到时候别说脱离干系,恐怕是要被误认为负罪逃脱的。” “但留下……” 至少还有一个辩解的机会! 傅北安闻言,也终于停住步伐不再移动。 那张比女人更要漂亮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笑容,随即是渐渐上扬的眼角,和满是赞许的目光。 “你真的很不一样。” 苏霓轻笑,朝病房的方向投去视线,警察已经走出来,正四下寻找什么。 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可能因为你对你充满警惕。” 从头至尾,她都不曾信任过傅北安,也下意识的会对他做的决定生出抵触。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就真跟他走了,可偏偏是傅北安…… 苏霓用力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主动朝警察走去。 没发现在她身后,男人带着笑意的眼眸渐渐染上一些莫名的情绪。 十年前那人死在他和莫雅薇面前时,他们俩第一反应便是离开,却不料留下的痕迹根本没有擦干净。很快便被找上门。 不但成为了嫌疑人,甚至还多了个逃脱的罪名。 若非最后哄了莫雅薇主动承担,他少不得要在里面呆上几年的。 但苏霓…… 是真不一样。 她清醒、冷静,哪怕在那样慌张的情况下也仍旧清楚知道自己的境况,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此刻她已经站定在警察面前,正试图解释。 身形虽然单薄,可背脊笔直,纤细的模样在日光的照射下,更显得坚强。 …… 苏霓最后还是去了病房。 不久之前还威胁她的老太太,此刻正躺在床上,身体僵直。 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看起来无比惨白和苍老,曾经精明又总是布满了残酷和冷漠的一双眼,也再不会睁开。 她死了。 到现在苏霓终于接受这个事实。 只是旁边一左一右地站定了两人,无时无刻都有视线在她身上扫视。 医生正在仔细检查…… 很快有了初步结论,“这段时间患者病情已经逐渐稳定,情绪上的波动也很少。虽然下午就要参加庭审,但早上查房时看的出来她很平静。” “这样的情况下暴毙的几率很小很小。” “初步断定死亡原因是由于异常药物摄入和情绪起伏,导致心脏负荷加大,突发性休克。” 医生缓缓看向苏霓,自然也是知道她是这房间里最后出现的一个人。 “苏小姐,冒昧向你确认。患者死亡之前,是否有四肢抽搐、眼白上翻等症状……” 苏霓咬着唇,点头。 室内气氛一时凝重,医生迟疑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如果是这样,我想初步可以断定,患者的死亡大部分是人为因素。” “一是情绪上极其剧烈的波动,二是药物反应以及、异常药物摄入。” “具体原因需要法医详查。”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苏霓身上。 她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已经有了百口莫辩的感觉。 “苏小姐,或许要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苏霓没有回应,手腕却已经被人拽住。 她抬起头,再看向病床上躺着的人,心上某种情绪忽的往上涌。一点一点累积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几下,猛地爆发出来。 一时全身发抖,需要狠狠掐着掌心才能按住这些情绪。 是啊,她怎么会在这样刚巧的时候死亡,怎么会因为她那简单的几句话就失去理智继而发病死亡? 那是陆家的老太太! 她就是恨自己,恨到就算死也不肯放过! “苏小姐,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苏霓身体发颤,下唇被牙齿咬出细细的艳红之色。 说不上心底那强烈的情绪是什么,可身体却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有了反应,就这么狠狠地扬起手、将人甩开。 “我没有杀她!” 她试图解释,“老太太恨我,你们大可以去查监控,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碰到过她,除了……” “除了最后……” 最后老太太几乎是整个人都扑到了她身上。 苏霓四下的看,骤然发现监控是安装在房门上的,从这个角度看过来,她自己只有背影。 大约,也只能看见她和老太太纠缠在一起,而无法瞧见具体情况…… “如果没有做,我们调查之后自然会还你清白。但现在,还请你配合调查。” 警察也失了耐心,陆家老太太的案子全城瞩目,甚至网络上已经准备对庭审进行直播。他们全然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出生事。 真要是病情发作自然死亡还好,如今多了他杀的可能性,他们作为看守人已是失职,若还不能找到凶手,恐怕…… 于是再没有要听苏霓辩解的意向,就这么朝她走过去,甚至掏出了手铐。 苏霓下意识后退,那银色闪光的东西在眼前晃啊晃的,心脏猛地揪紧。 “看来苏小姐是不愿意配合了,我们只能强行带走。” “抱歉了。” 话音未落,手铐已经到了苏霓面前。 来人拽着她的手,正好将左手拷上…… 忽的病房门被推开,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下。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边,身上带着晨间的雾气,那染在眉宇上的冷厉气息足够引起注意。加上毫无保留释放开的气势,在靠近的瞬间,便让所有人都朝他看去。 “谁要拷她?” “陆先生,我们在执行公务。” 总归是有人熟识的,何况他们现在的工作名正言顺,苏霓不但是嫌疑人,也至少是最后的目击证人,于情于理都该跟他们去警察局。 可男人却只冷着一张脸,下颌线条坚硬如铁,没有任何缓和余地。 脚上不知在哪里染了脏污的皮鞋很快停在苏霓面前。 她眨了眨眼,瞧见近在咫尺的那张清隽面容,眼眶蓦地发热。 苏霓嘴唇蠕动了下,却终究没有说话。 而男人深冷的眸,却在与她相对时缓了缓,立刻多了分柔和。 这样的目光,总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苏霓咬紧唇,有些委屈地将手朝他伸出去。 陆长铭脸色又沉下几分,冰冷的指尖落在手铐上,随笔拨弄便引起“哗啦啦”一阵响。 他忽的将之打开扔回去,反手将人揽在怀里,“我看谁敢拷她。” 第二百一十六章 相信我,乖乖听话 男人站定在一侧,身上散发出疏离而冷厉的气息。随后径直将苏霓拉到一侧。 他眼眸微垂,细细打量着她惨白的一张脸,浓密的睫垂落下来,将眼底那些狠厉情绪尽数遮掩住。粗砺指随即落在她下巴上,“没事吗?” 耳边的声音低哑阴沉,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先前的冰冷仿佛不复存在,整个人都仿佛和缓下来. 苏霓一时答不上话,只仍旧低着头,身体还有细微的颤抖。 她只感觉到男人的手指在自己肩上来回摩挲,掌心里的温暖似乎正缓缓透到她身体里。 动作很轻,却总有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苏霓终于扬起脸,身体不自觉朝他方向靠拢,已经平静下来的情绪,让她开口时声音终于正常。 “她死了。” 仍旧轻柔的音,藏匿了不知多少情绪在其中。 她说话时目光始终停留在男人脸上,眸色清冷,却仍藏了许多瞧不透的东西。 迷茫、担忧,或是惊慌。 而男人却比她要冷静许多,那深冷的视线只在不经意朝她身后看去,落在那冰冷的老人身上。 很快移开。 苏霓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表情。 那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呢。 伤心?遗憾?还是疑惑。 只是很快就又收回了视线,低头,唇角还往两侧移出一道细细的笑容,“老太太九十二高龄,早晚是有这么一天的。” 他声音嘶哑,轻轻地入了苏霓耳,“也好,或许她从来就不愿意走上法庭。这样静静离开对她也许是好事。” “陆先生,她并非正常死亡。” 终于有人开口,虽未强势的非要将苏霓带走,但总归是上前,站定在二人身侧。 “医生已经初步有了结果,苏小姐是最后的目击证人,还请你能配合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男人脸上的笑容立刻敛起,瞬间又变成了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便冷冷瞧了过去,眼眸微垂,哑声道,“单是配合调查却要出示手铐,国家什么时候给了警察这样的权利?” “这……” 事实上,他们又何止是把苏霓当成目击证人,更多是却是当成嫌疑犯看待的。 房间里只有她和老太太两人,又是非正常死亡。苏霓的嫌疑最大。 可事无绝对,未经过调查总不能即刻下结论。 警察一时语塞,看着苏霓的目光已有不善。 他本是要强行带走苏霓的,可如今陆长铭杵在那,多年经营,哪怕如今陆氏风雨飘摇,却没人会认为陆长铭会就此一蹶不振。 病房内气氛一触即发,陆长铭怀里揽紧了苏霓,显然是不允别人带走。 可警察却也不肯后退,一时便对立而站,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时间过去几分钟,还是苏霓咬着唇,“我还是去一趟吧。” 她咬着唇,身子没来由地抖了抖,没发现自己声线越发的沙,“清者自清,我就是过去配合调查,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们说的对,我是最后见到老太太的人。她……是死在我面前的。” 过去……说清楚就好了。 事实上,没人会这么天真。 陆长铭的回应显然不会和她想的那样简单,甚至主动将她拉到身侧,忽的捧住那细嫩的脸,沉沉开口,“别自作主张,交给我。” “你?” “当时,你不在这里啊。” 苏霓摇摇头,拿下他的手,垂下眉眼时,长长的睫毛掩盖之下的情绪里,有些许无奈,“淼淼还在温月那边,让她们呆太久我也不放心。答应了下午就去接的,你待会就过去吧。” “我没事。” 她说完便将人推开,面上还挂了淡淡的笑容,“抱歉,我们这就走吧。”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对她的配合有些讶异,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走在她身侧。 一直往病房外走,苏霓始终不敢回头。 她不敢去看病床上那冰冷的尸体,更不敢去面对男人的目光。 生怕在他眼里瞧见任何怀疑。 …… 老太太说,她没有赢的。 到现在苏霓才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哪怕终于为母亲洗清了冤屈报了仇,可老太太在死之前,却仍是要拖上自己。 那个风光了一世的老人,永远不会输。 “快要提审的时间,媒体已经过来了。” “很快老太太去世的消息就会传开,在这之前咱们先从停车场离开,尽量不要引起注意。” 两人在电话里和司机说着什么,苏霓却只是木讷地跟在一侧。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脚尖上,瞧着那双染了些许脏污的鞋,有些恍惚。 直到“滴”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她缓缓抬起头,瞧见那空荡又冰冷的屋子,唇畔的笑容彻底隐没。 心底的闷疼感,不受控制地涌起。 “走吧。” 正要踏进电梯,忽的身后却传来一股强势的力道。 她几乎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整个朝后跌去,直到侧脸撞上一道坚硬的胸膛,耳边也跟着响起男人低哑的音,“别怕。” 苏霓想,她不怕的。 警察局也好、监狱法庭也罢,她不知去过多少次。 曾经的海城首席女律师,对司法系统无比熟悉,和各大分局的人都识得。 可除了上次被莫雅薇控告伤人,并未真被人以犯人的名义带去进去过。 如今她,是嫌疑犯。 “我去办点事,下午就接你出来。不要乱说话,乖乖等我。” 他格外认真,眼底情绪深浓,眸光细致而温暖,就这么笼罩她全身。 “苏霓,听见了吗?” 她点头。 总算是听话的。 随后用力眨了眨眼,没让通红的眼眶酝酿出泪滴。 “好。” 苏霓捏紧了掌心,指甲落在那块最软的肉上,“我等你。” 乖女孩。 男人的手覆上她发,轻抚而过。 …… 直到电梯门关上,苏霓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内,男人面上的笑容这才彻底敛起。取而代之的是覆盖全身的冷意。 他没有走向电梯,而是一边拿着手机一边转身朝医生办公室走去。 “怎么回事?” 电话里周弋的声音之外是一片嘈杂,“今天下午老太太庭审,一早就有媒体蹲守在这边。她这一出事,调了法医过来很快就被察觉到不对。” “现在已经有人猜测老太太是否出事,我看是瞒不住的。” 陆长铭脚步很快,几乎是在他说完的那一刻便正好推开办公室门,“没必要瞒,把媒体聚集起来,十分钟后我会下楼宣布。” “是。” 挂上电话,他瞧着病房门上挂着的“申東”二字,直接走了进去。 …… 陆长铭对着镜头说明老太太死亡一事时,苏霓已经坐着警察局的车离开。 一路上还算安稳,未及反应过来的媒体还来不及追堵他们,便在静默的行车当中顺利到达中区目的地。 调查的一切都显得慌乱。 法医还没来得及出具死亡鉴定,而苏霓已经安安静静坐在原处。 问话时一切还算配合,对于和老太太的见面也没有任何隐瞒。 “是她要见的我。” “我只是不得不来,说了一些关于我母亲和陆氏的话。” “是,她是死在我面前的,没有任何预兆。我根本没有靠近过她。” 苏霓双手放在面前,缓缓地扬起眼,“这是全部情况,其余的,等我的律师过来吧。” 问话的警察微愕,自然也知道她是谁,便嘲讽地掀了掀唇,“在海城,还有比你更专业的律师么?” 有的。 她垂下眸,想了很久才开口,“有的。麻烦让我打个电话,我会联系她。” …… “原本定于今日开庭的陆氏前任董事长杀人一案被临时取消,检方公布缘由为被告人死亡,诉讼暂停。” “早上十点十五分,陆长铭在第一医院楼下,对记者宣布了陆老太太去世的消息。而对于去世的缘由以及后续发展没有做任何回应。” 新闻主播正在关注屏幕上面的消息,随后用那张微微愕然的脸转过去,对向屏幕。 “这段录像我们已经反复放过三遍,在新闻出来之后我们就立刻请来了海城最著名的心理学家赵森赵先生。赵先生您对陆长铭的反应怎么看?” 那人十分斯文的模样,身上穿着一套棕色西装,颇有些禁欲系大叔的味道,也正因如此,而在网络上极受追捧。 “从心理学上分析,陆长铭说明老太太死亡时目光直视前方、手臂笔直置于身侧,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可以百分之九十九判定,这件事是真的。” 他轻笑,摊开手,“自然,检察院方便也证实了这件事,我就不哗众取宠了。” 主播早已习惯他的作风,连忙摆手,“您继续说。” “但如果是一般人,自己奶奶刚刚去世,无论如何也不该这样平静。反观陆长铭,神色平静、目光坚定、脸上面无表情。” “可以说他此刻内心非常平静。从心理学上分析,他为何还能如此平静?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此人内心强大不受任何外物影响,喜怒不形于色,这件事并不能造成他情绪上的波动。另外便是在这时候仍有更为重要的事被他关注,而老太太的死亡不足以影响他情绪。” 第二百一十七章 他说的,会在下午接她回家 主播微愕,却是没有听过这样新鲜的说法,“那么……” “我们可以看到他脚步急促,很快宣布消息就离开。所以更大的可能是后者……” 赵森声音越来越小,瞧着屏幕上出现陆长铭周围关系图,一时陷入僵硬。 事实上,这段视频正不断被人传播着。 正如赵森所说,很难有人会在自己的亲奶奶去世时还能保持冷静,用平淡无波的几个字宣布消息。 随后离开。 陆长铭从头至尾没有出现任何悲伤的情绪,对于记者的问题也没有多余回答。 就好像,去世的是他无关紧要的人。 有些昏暗的屋子里,女人在一开始的愕然之后,忽的尖笑出声。 “她死了?” 一阵尖嚷声响起,她狠狠将遥控摔在地上,脸上的狰狞神色渐渐变成慌乱。 于是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又站到电视机前,一遍遍去确认这个消息。 直到各家电视台都开始报导,消息也大同小异之后,她才终于死心。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真死了,哈哈……” 佣人本是听见了声响的,此刻发现房间里又突然安静下来,便迟疑地站在门口,不敢敲门。 这人的脾性她早已了解,才搬过来这么短短的时间,却已经因为不定时的发脾气而摔了整屋子的东西。甚至还把和她一起工作的司机脑袋砸了个洞。 思索许久,终于还是选择收回手。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吧。 可她刚一离开,却立刻有人站在了门边,没费什么心思便已经推开房门。 莫雅薇背对着房门,身体正微微颤抖,因为老太太骤然死亡的消息而无法接受,听见声响之后,便猛的低吼,“谁让你进来的!” “出去!” 她还没有缓过来。 老太太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没有任何预兆的,死在病房里。 没了她的庇护,自己是不是真要在这种地方终老,还有没有机会回到陆宅,还有没有可能见到陆长铭,还能不能…… 可身后的脚步声未曾褪去,甚至那人还主动将房门关上。 “我让你出去你没听见吗?!” 忍无可忍,莫雅薇终于转身,愤怒的面容却在瞬间变得僵硬。 她嘴巴张大,竟也只能愕然地在原处,直到发现对方已经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上夹带着的冷风,和那双明媚好看的丹凤眼衬成鲜明对比。 随即便是一阵淡淡的轻笑。 他手指落在她下巴上,略微用力。 “怎么这副狼狈样,看来陆长铭没好好对你啊。” 莫雅薇扬起手便将他挥开,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移开身子。 脸上的厌恶一时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有些狰狞的面容上布满了嫌弃,只像是恨不得要狠狠咬上他一口。 好在,傅北安的反应也极快,“啧啧”几声便站起身,双手插在裤兜里,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看来是知道老太太死了,日后没了她,你可怎么办?” “陆长铭怕是再也不会把你接回去吧,至于你那儿子……” 傅北安脸上的笑容忽的敛起,手指在身侧用力擦了擦,似乎有说不出的嫌恶。 可偏偏,他面上是绝不会表现出任何情绪的。 便只缓步行至窗旁,将那遮住了光亮的窗帘打开,顿时便有刺目的日光从外头照射进来。 四下萧瑟,而阳光却始终没有远离。 莫雅薇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这句话,再看向那站定在窗旁的瘦削男人,一时间竟怔住。 “你是不是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死的。” 她忽然开口,仿佛冷静了不少。 “既然来我这,总不可能是来闲逛。虽说我的处境不好,可那孩子终究是我儿子,机会仍掌握在我手里。倒是你,现在还被陆长铭派人追踪吧。这一次,你怎么不干脆一点,主动离开海城?” 十年前他的逃离,是莫雅薇心里永远的刺。 她再看过了十年面容上似乎更染了些成熟的男人,心口仍会不住的跳动。可更多的情绪,却是愤怒和憎恶。 恨他利用自己报复陆长铭,恨他的抛弃,恨他从头到尾的假情假意! “我为何要走,这里是我的家。” “家?” 他怎么还有脸说出这个字? 莫雅薇重重捏紧拳,起身,“丧家之犬不配称家!海城早已没有傅家,你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流浪狗!” “我告诉你傅北安,别以为你还可以再利我。过了十年,我再也不是当年的莫雅薇。我警告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是么? 他不怒反笑。 甚至随手将窗帘拉上,缓缓朝莫雅薇靠近。 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就这么眯起,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的迷人。 高挺的鼻梁和凉薄的唇,竟也别有一种魅力。 莫雅薇下意识朝后退,可傅北安的却步步紧逼,直到将她到角落,一只手按在墙壁上。 俯首,衔住她的唇。 动作很慢,像是在品尝一道甜点,任其挣扎却又只能沦陷。 旋即轻笑着在她耳边道,“我知道,你永远不会拒绝我。” “雅薇,好好看看现在的情况。陆长铭再不会爱你了,没有我的帮助,你就只能在这个地方孤独终老。” “我帮你试试,咱们一起,把那些对不起你的人都一一报复过去,好不好?” 他又在哄她。 莫雅薇如何会不清楚。 可这一次,她似乎没有选择。 老太太让她配合将陆长铭留在这边,她无论如何要见苏霓一次。 那时她没有拒绝,到现在老太太却死了。一切仿佛在向她无法掌控的情形转变。 想到这,莫雅薇忽然明白过来,猛地抓住他,“苏霓呢?” “老太太今天是要见苏霓的不是么?难道……是苏霓杀了她?” 她因这个猜测而倒抽了一口凉气,心脏跳动是速度也跟着加快,到最后只能用力捂着心口,“你现在过来,是想让我帮你,一起指控苏霓?” 指控? 傅北安终于真心实意地笑出声,手指落在她发间,绕着那缕细细的发转了几个圈。 随后附耳过去,轻舔过她面颊,“真聪明。” “我该给你些奖励的对不。” 莫雅薇此刻忽的有些兴奋起来,想到苏霓可能会因为蓄意谋杀被判刑、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哪怕死刑也不是不可能。 她的下场会比自己更惨吧,到时候陆长铭只会悲伤、心疼。 她终究还是有机会的。 可此刻,却有人一直埋首在她颈项处,亲吻摩挲,没给她任何拒绝的空间。 傅北安动作格外娴熟,那些两人曾在一起的日子,最多的时间就是在床上度过,否则也不会拍出那足够装满一整个相册的照片。 他清楚这女人的每一个敏感点,更清楚用怎样的方式才会让她服从自己。 于是一只手捏着她下巴,一边将人翻转过去,在莫雅薇刚升起反抗之意时,便已经把她按在墙上。 “怎么,现在想起拒绝我了?” 莫雅薇被他按在墙上,双手反压在身后,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反抗,可当他把手伸过去时,身体竟骤然软了下去。 男人细细的笑声夹带着一些过火的话始终在耳边响,“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么,我们那些照片一直被珍藏着。到现在还是。” “我想你的时候啊,就把它们拿出来,回忆我们曾经的美好……”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可单单这些话,却足以然莫雅薇想起一切。 那样年轻的时候,年轻的面容和有力的身躯,缱绻缠绵许久也不会疲倦。 她咬着唇,没发现自己身子忽然松软下来。 傅北安冷笑,“看来是明白了。” 他终于愿意继续,可在莫雅薇看不见的身后,面上却始终没有半点表情。 这个女人,对自己仍没有任何抵抗力,可哪怕如此,他却没有任何满足。 反而脑子里不住浮现另外一张脸,清冷干净,仿佛一朵绽放在雪里的莲,连骨子里都透着倔强。 …… 苏霓已经在审讯室里呆了许久。 她尽量简单却精确地陈述了现场发生的所有事,对于其后的问题却没有做任何回答。 小小的屋子很是昏暗,光线无法传递进来,从心理上便足以对人造成压迫。 于是尽量回忆一些幸福的事,想着小姑娘那软嫩的面颊,那腻腻歪歪叫“妈咪”的可爱劲。想着自己曾无数次想象过的未来。 阳光,暖窗,大人和小孩,她心中的一家三口。 直到一阵铁门碰撞声响起,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靠近。 她心脏微微缩紧,仿佛连跳动也停止下来。 “就在这。” 苏霓用力捏着拳头,已经有些分不清楚具体情况,好算是已经清醒过来你,精神上的疲倦让她许久没有反应。 到这时才缓缓的,试探性地睁开眼。 避开头顶刺目的光而直直看向对面,那几乎顶着门的颀长身躯,身上熟悉却又足以让人安心的寒凉气息。 和见过无数次的深黑双眸。 “几点了?” “四点。” 苏霓点点头,“那还好,还是下午。” 他说的,会在下午接她回家。 第二百一十八章 闭上眼睛,跟着我 狭小的空间,这里的天花板似乎比别处更低,略显晦暗的灯光从头顶照射下来,惨白而刺目。无形之中便透着压抑。 男人却将手放在她头上,略微用上力气,便整个将人按向怀里。 苏霓所能感受到的世界,仍沉默而压抑,可在这瞬间,那些弥漫开的负面能量仿佛被他隔绝,人的心,在渐渐平静。 “出去吧。” 陆长铭紧紧抱了她几秒,没有更多言语,但拉着她离开时,却始终不曾松开手。 苏霓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出去到大厅并未受到任何阻挠,只在即将走出门口时,他脚步忽顿。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正要抬起头,视野便被人整个覆盖住,一片浓厚的阴影遮住她所有目光。 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闭上眼睛,跟着我。” “嗯……” 她如今给予他全身心的信任,身体从那冰凉的室内出来时还带着冷意,但男人掌心里传递过来的温度却足以让她感到温暖。 随后干脆闭上眼。 陆长铭脚步很慢,苏霓整个人都依偎在他坏里,耳边除了外头的嘈杂之外,便只能听见男人胸膛“砰砰砰”的声响。 格外的有节奏。 似乎有人推挤了过来,苏霓能明显感觉到身后有阵阵力道传来。 “很多人吗……” “嗯。” 头顶上,陆长铭的声音依旧沉稳,可无形之中却多了分冷厉。 她几乎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散出的冰冷气息,和周围那嘈杂喧闹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到了。” “上车,先别拿开衣服。” 苏霓已经伸到脸旁的手又缓缓落下,随后低低应声,静静坐在原处。 她隐约听见了周弋的声音,和那追在后头始终不肯散去的喧闹。 “陆先生,这位是苏小姐吗?” “您到警察局来接她,是否说明她与老太太的死有关?” “对于老太太的死因您有什么看法,究竟是他杀还是自杀?有没有畏罪自杀的可能?” 车门很快关上,一道温热的身躯靠了过来,可那些杂乱的言辞,仍是不受控制地进了苏霓耳朵。 她双手交叠在膝上,被阴影遮盖住的眼仍旧清澈、明丽。 直到有人拿下衣服,再度将她揽入怀。 “那些人……” “就是凑热闹的媒体,不用在意。” 苏霓挣扎了下,从他怀里爬出来,秀眉蹙起,忽然有些不悦的样子,“我没事,你不用太照顾我。” “老太太的死与我无关,我问心无愧。倒是你……老太太突然去世,陆氏现在会不会又受了影响?你这样光明正大到警察局里来接我,真的可以吗?” 他轻嗤,手指捏着她的。 哪怕苏霓明着说自己并不需要照顾,却仍固执地将她的头压向肩膀,“可不可以都一定要来。” “待会直接送你回家。” 驾驶座上的周弋自然听见了这话,透过后视镜和陆长铭一个眼神交流,便足以让对方明白。 苏霓想了想,扬起眼看他,“淼淼呢?” “让她去陆宅,暂时和安知呆在一起。那边安全。” 苏霓有个女儿,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如今老太太刚过世,一切都还没来得及有判定结果,各方势力碾压之下,总会有人注意到那小姑娘。 “宅子里现在没有人,让她过去和安知做个伴也好。大人的事,不要波及到孩子身上。” 这份考量不可谓不周详,苏霓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虽然暂时见不着女儿,可有安知陪伴她倒也放心。 “那我们去哪?” “回家。” …… 苏霓只当他口中的家是他们曾经的小公寓,又或者是外婆家里。 只是外婆这阵子也不知在忙什么又极少回家里,她没有更多思考便靠在男人肩上沉沉睡去。 醒来时车子仍旧行驶在灯火璀璨的公路上,两侧是有些昏暗的路灯。 她睁开眼四下瞧了瞧,才发现自己是半躺在后座上的,一直倚靠着的肩膀已经不在。 “醒了?舒服些没。” 声音总归是熟悉,苏霓“嗯”了一声,声音哑哑地应,“你怎么跑去开车了,周弋呢。” “这边不需要他,就让他回去了。起来看看夜景吧,还有一会就到。” 车窗随即清晰起来,她朝一侧看过去,有些诧异地瞧见眼前一片璀璨夜色。 万家灯火、数不尽的霓虹灯光,和那深黑的夜色交织在一起,绚烂华丽。入目所及之处,本是大片大片的墨色夜景,直到点点星光点缀其中,像是有人在幕布中洒了一片萤火。 又像是,心口满溢的暖。 “我们到了哪里?” 她没问这片景色是什么,不必思考便可辨认出属于海城。 只是苏霓从不知道,原来在海城还有这样的地方,视野辽阔到足以看尽整个海城。 “名山。” 海城十分有名气的一座山,却因为不对外开放而少有人知。 苏霓还是第一次来。 她干脆打开车窗一丝缝隙,任凭晚风肆虐而入,吹乱发的同时,却也足以将她的思绪吹到清醒。 这样关键的时候…… “到了。” 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车子已经稳稳地停靠下来。 她身侧的门被拉开,男人递过来一只手,紧紧捏着她。 抬起头,便瞧见面前一幢小小的别墅。 藏匿在半山腰,靠近了才能瞧见,可从别墅往外看,却仍足够瞧见大半个海城。 “先生,您吩咐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有人倚在一侧,苏霓靠近了才发现,是一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 “这是太太。” 那人只抬起头瞧了苏霓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仿佛多打量一眼便是不敬,“太太的衣物也已准备妥当,如有不合心意的请一定告知。我会尽快为您重新准备。”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好的。” 管家应了声便走。 苏霓才发现就在旁边还另外停靠了一辆老爷车。 她满肚子的疑问要说,可陆长铭却已经推门走进去。 “今晚就先住在这里,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苏霓愣了愣,才发现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一桌子菜。 想着这样的天气,又确是饿了,便径直走过去,“先吃吧。” 别墅不大,看的出来平日里应是用作度假,整个装修也偏清新田园风。 嫩绿色的桌布,印了几朵白色小花的餐盘,还有旁边摆放着的几样小装饰。 苏霓随意吃了几口饭,终归是有心事的,“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清静。” 男人只说了两个字,随后又低着头继续吃自己的。只偶尔夹了几样苏霓爱吃的菜到她碗里,冷硬的五官线条始终不曾缓解。 直到空气岑寂得有些可怕,他筷子的动作也跟着顿了顿,这才开口,“过两天谣言压下了就回去。” “那……淼淼。” “两天见不到她而已。” 这话说的在理。 苏霓想了想,缓缓地拎起眉,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因为今天这事也没胃口,随意扒了几口饭便放下。 “我上去洗个澡,你……” 陆长铭正好吃了一口青菜,头也不抬就应,“我待会就来。” …… 房间不大,落地窗正对着外头开阔的夜景。没开灯的时候,便能瞧见底下万家灯火。 她拿了放在床上的衣服进浴室,心里头的烦扰在这样安静的夜色里,终于慢慢岑寂下去。 洗澡到一半外头便已经传来脚步声,苏霓擦干净身体套上浴袍,光着脚便走出了浴室。 男人正好在脱衣服,上半身已经露在外头,小麦色肌肤上仿佛透着淡淡的光。 “洗好了?” 他声音越发的哑,低沉又有些说不出的神秘。 苏霓点点头,拿了毛巾擦头发,“吹风机在哪?” “床头。” “你去洗吧,还有热水。” 见他不动,苏霓随意开口,却没料到他只去轻“嗯”一声,随后干脆连裤子也脱了下去,就穿着那条黑色的底裤便走进去。 苏霓看着脸红,嘟嚷着骂了句流氓。 …… 天知道那还未关紧的浴室门里,男人正好听清楚了这两个字。 可他非但没有反驳,唇角还微微上扬起来。 总在无形之中,有说不出的喜色。 这样安静的环境,仿佛天地间就只两人。 他洗完澡只下身裹着毛巾就出来,身上还有细细的水珠不住滑落。 苏霓仍过去毛巾,他接住,却只随意扒拉几下,随后光着脚走到床边。 接过已经工作许久的吹风机,动作轻软地为她吹干发。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谧的空间里独余下吹风机“嗡嗡嗡”的声响。 男人修长的手指穿插在发间,有事还忽轻忽重地按她头发。 暖风柔柔地拂在头顶和脸上…… 苏霓几乎又要睡过去了。 可迷糊之中却总觉得那双柔软的手有些不对劲,除了偶尔为她按按太阳穴之外,竟还落在她颈项处。 和一道灼热的呼吸一起,在她后颈那处轻轻落下。 她浑身一阵颤栗。 而后忽的清醒过来,可这时男人好看的那双手却已经从后颈移动到前方。 除去轻轻拨开她的发之外,竟还用力…… 从上而下,拨开浴袍…… 第二百一十九章 恩爱缱绻,朝夕不离 房间昏暗,橘色的灯光落在肌肤上,染了淡淡暖色。他指腹粗砺,落在苏霓肩头时,细细摩挲了下,便立刻多了分氤氲。 苏霓身子微颤,双手下意识往上抬想要遮住自己,可偏偏男人干脆从后揽紧她,捏紧柔荑,“就这样,别动。” 她哪能不动。 这人是分明了要做些什么,那湿濡的唇已经印在她耳后,有些热又有些烫的感觉从心口起。 男人的手指滑过她肩头,渐渐往下。 有些莫名的情绪从心口涌起,宛如燎原了的火,很快便要灼烧一切。 陆长铭还衣着整齐,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可苏霓仍在紧张。 许是太过静谧的环境,又或许是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了起来,竟还能听见男人和自己交织在一起的喘息声。 “陆长铭……” 苏霓终于是忍不住,她背对着她坐在床边,什么也看不见,可背脊依靠在他胸膛上,那触感却是好不作假的。 他好像,把她当成了娃娃,就这么把人紧紧拥在怀里。 像是在寒冷的冬日里互相取暖,又像是这只余下两人的世界里彼此呵护。 再没有任何其他声音,连外头呼啸的风仿佛也已停止。 “我们别这样。” 如今的情况下,他们实不该再沉浸在这种事中。 可陆长铭却只低低哑哑地应,“别怎样?” 他低笑,唇贴上她的背。 苏霓身体又是一颤,一下子,所有的情绪都被挑起,她双手捏紧,用力从男人掌心里抽出来。 可仍来不及。 陆长铭只淡淡开口说了一声,带着些许戏谑和挑弄,就这么将她推倒在床上。 他凑过去,湿湿热热的气息便在苏霓耳边萦绕。 “这样吗?” “苏霓,我忍不住。” 再没有其他的言语,苏霓在一片黯淡的光芒中,只听见耳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忽然便全身发软,再生不出反抗的力气。 她其实哪有什么不愿意呢,只觉着如今的时机实在不妥。 可真到了那时她才明白,或许这对陆长铭来说并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满足。 他始终没让自己见着他的脸,就用那样让她有些难堪的姿势直到最后。然而又格外的体贴她,没让她有丝毫疼痛。 精疲力尽的时候,苏霓被他翻转过来紧紧抱着。 两人什么都没说,可男人却紧紧靠在她肩头,重重的喘气,用力呼吸。 像是…… 受了伤的孩子。 一下子,她刚刚感受到纠结、郁闷和浓郁到无法形容的苦楚情绪,忽然散了开去。 手指便落在男人发间,轻轻软软地安抚着。 …… 老太太过世,于她而言总归是大仇得报。 可对陆长铭呢。 奶奶杀死了父亲,为父亲报仇再杀了奶奶?还是一直视而不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静静生活。 苏霓忽然想起老太太临终时的癫狂话语。 她说,那是她被迫生下的孩子,命就该掌握在她手上。 “老太太生前……和爷爷感情好么?” 陆长铭闷闷应了声,“大概吧。” 他干脆转过去,将灯熄了,再回头抱紧了苏霓,仿佛那软软的身子便是他全部力量,“爷爷过世的早,没什么印象了。其他人说他们感情不错,一直相敬如宾。” 苏霓缓缓咀嚼着这个词,或许从一开始,老太太就不想生下陆正义……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没,就是恍然想了起来。如果有以后,其他人会怎么评价我们。” “水火不容、互相憎恶,还是……” 她没说完,陆长铭的吻已经落了下去。 一吻封缄。 他低哑的唇音在她耳边响起,醇厚冷静,和那循着她身线缓缓往下探的指尖一起,奏成乐章。 “恩爱缠绵,朝夕不离。” 他说,其他人的评价只能是这几个字。 苏霓忽的失笑,才发现他靠了过来却没有了下文。 一夜好眠。 两人始终拥在一起,真真应了他的评价。 朝夕不离。 …… 醒来时,苏霓是觉着身体传来异样,夜里的无梦安眠也被人打破。 她又开始做那长长的梦。 梦里陆长铭正对她重复做着昨天晚上的事,抱紧了她,一次又一次,深沉又冷静地继续。 可忽然间,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样的梦,也太过真实了些。 于是睁开眼,却只瞧见那贴靠在自己身侧的男人,拧紧的眉上染了些许汗水,瞧见她醒来,薄唇越发抿紧。 随即翻身躺在一侧。 “醒了啊。” 苏霓脸一红,连忙拉过被子将自己遮掩住,趁着他还没缓过劲便已经起身。 “我去洗澡……” 身上四处都是粘乎乎的,她随意从地上捡起夜里扔的浴袍,朝浴室走进去。 …… 早上管家八点准时送来了早餐,吃到一半苏霓想给小姑娘发个视频,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网络。 “度假的屋子,本就不想被人打扰,有意不装。” 苏霓想了想,放下手机,“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话音刚落,男人忽的沉默下来,捏着吐司的手指忽顿,随后缓缓拧起眉,“再过几天。” “再过几天是……” “等这件事告一段落。” 他似是不愿多言,苏霓问他时总也是含糊其辞。 可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整晚,哪怕是安慰她安慰自己都差不多了。 “陆长铭,昨天一直没问你,你怎么接我出来的。老太太出事时现场只有我一个人,说是因为异常药物引发心肌梗塞。” “那药物名称查出来了么?还是……已经找到了她自杀的证据。” 事实上,疑点重重。 苏霓越想越不安,再看向男人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忽的觉察到不对,“是不是……我的嫌疑根本没有洗清。” 餐桌上空气凝滞。 半晌后,陆长铭才放下筷子,低声应。 “你安心在这呆着,很快会解决。” “怎么解决?” 苏霓倒抽一口凉气,“我不知道你用的什么法子把我接出来,可只要这件事一天没有查清,我就一天是嫌疑犯。” “你不是,至少现在不是。” 他那样的理直气壮,倒是让苏霓有些愕然。 “什么叫,现在不是?” “医生出具的证明里,老太太是自然死亡。至少尸检之前是。” 又是一个“至少”。 “可当时的主治医生就已经查出了缘由,老太太是因为某种异常药物摄入,导致心肌梗塞,窒息而亡。怎么会突然变成自然死亡?” “嗯,因为有更权威的医生出具证明。” 陆长铭终于吃饱,黑眸沉沉看向苏霓。 后者满脸的愕然和震惊,可他却还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甚至主动收拾好自己的盘子。 颀长的身形站起来那一刻,苏霓终于想到,“是申楠、申東大哥?” “可这样的证明瞒的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只要尸检……” “我不会同意尸检。” 他静静伫于一侧,黑眸仍沉沉地凝过去,可里头却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苏霓狠狠抽气,也跟着站起身。 “你不同意,他们就不会要求吗?老太太是重犯,人证物证俱在的重犯,只要完成最后的起诉程序,她立刻就会被判刑。” “依照我国现有的法律制度,老太太杀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单就这点,就是屋企也不为过!” “一个极大可能被判为无期的人死在医院,警察怎么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有些激动,因为太过清楚海城的情形,此刻越发明白他这样做的风险。 可陆长铭,似乎比她更要义正言辞,“一个明知自己将面临死缓或无期的老人,岂不更有理由结束生命?” “陆长铭!” 苏霓冲他叫嚷,神情格外激动。 可哪怕如此,陆长铭也仍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甚至面无表情地探过身子,将她面前的餐盘收了起来。 随后转身走进厨房。 苏霓听见了那“哗啦啦”的水声,他约莫是在洗碗。 可事实上这些事又如何需要他去做。 狠狠咬牙,苏霓拿了手机便往外走。 小别墅外头停着他的车,只要她回到海城,自然就能知道现在的情况。 如果一切真如陆长铭所说,没有尸检也没有发生其他事,这件事到此为止也是好的。 可假如…… “太太。” 她刚拉开门。 外头却立刻出现两道高大的人影,正好一左一右站定在门边。 “太太要出去么?先生可否同意了,您要去哪我们可以陪同。” 苏霓忽的明白过来,“啪”的一声甩上门。 回头就瞧见男人正脱下围裙,长身静立于客厅一侧。 那劲瘦的身躯被一件单薄的针织底衫包裹着,灰色拖鞋踩在干净的地板上。 他和周围环境的气质总能融为一体,此刻瞧着竟真像是来度假。 “想出去?” 低低哑哑的声音,再不复昨日的轻浅诱惑。 他擦了擦手,指尖落在衣角一处,缓缓摩挲起来,“听我的话,这几天暂时好好呆在这里。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会过来接你。” 陆长铭走过去,唇畔还带着浅浅的笑,仿佛他说的这些做的这些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手指捏住苏霓下巴,黑眸凑过去,“最多三天,我保证。” 第二百二十章 陆长铭,你这是软禁 苏霓被迫抬起头,眸光立刻撞入那漆黑深沉的目光里。他正静静盯着她,格外专注的目光,里头像潭水一样的情绪,深浓的要化不开。 那高大的身形贴靠在她身侧,夹带着的厚厚阴影,让苏霓几乎要喘不过气。 她用力呼吸,“我们,总不能用和他们一样可怕的法子来护我的清白。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老太太的死是自杀,怎么也推不到我身上。” “她是恨我,是想拉了我去垫背。可陆长铭,这世上总还有郎朗乾坤的不是?” 男人微微眯眼,手指缩了回去,可那沉着冷静的目光,还留在她面上。 甚至细细打量。 到苏霓有些不理解地紧紧盯着他,陆长铭才忽的眯起眼。 薄唇紧抿,那双在晨光里透着干净光芒的眼里,正映着她的模样。 苏霓瞧着他没有丝毫情绪的五官,心口忽然的突了下。 “老太太的死,并不一定是坏事。避免了庭审公诉、避免了流言发酵,对陆家、对陆氏而言都是好的。她选择在庭审前结束自己的生命,不算意外。” “但我没想到,她会拉着你。” 陆长铭捏紧了掌,下颌微微抽搐了下,笑容僵硬,“昨天下午开始,陆氏各项措施已经开始实施,一直混乱的局面很快会解决。已经掐掉了的海外部门年后便可重启。不出意外,半年到一年之后,陆氏可恢复元气。” 他终究是忍不住的叹息。 “她到死,仍兢兢业业守着这份家业。可不成就因如此,赔上你吗?” 他说话时,声音仿佛在喉咙里摩挲了许久许久,落在干净的空气里,便越发嘶哑。 苏霓怔愣在原地,许久才扬起手,紧紧捏在他贲张的手臂肌肉上。 “我不会的。” 她用力抽气,眼睛跟着眨了眨,没让他瞧见任何晶莹。 更甚努力扯开唇角,让那细细的梨涡也跟着显露出来,柔缓低诉,“老太太是恨我,恨我毁了她又毁了陆氏,更不想让我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可我们难道就不能反抗么?这样明显的陷害,总是能找到证据的。” “我回去等待调查结果,总比这样兵行险招。再连累了你和其他人要好。” 连累? 陆长铭轻笑,却将她的手拨开。 长身挺拔,“对我而言,没有这两个字。” 随即越过苏霓朝门外走去,经过她身侧时,眼角余光便落在她侧脸上,“这几天好好呆着,有事给我电话。” “陆长铭……” 苏霓转过身,想去抓他。 可男人已经在玄关处换了鞋,随意拎了外套便打开门。 她在身后张牙舞爪,可陆长铭是全然不在意的。只冷然吩咐,“看紧太太,别让她离开这。” “是。” 苏霓追出去,在门边便被那两人拦下。 她只能愕然瞧着男人扬长而去,黑色宾利在冷寂的天空下划了一道墨色痕迹。 “陆长铭,你这是软禁!” …… 十一月。 海城的秋色已渐渐淡去,冷风吹来时,泛黄的叶便轻飘飘的从树上往下落,染了一地的仓惶 陆家老太太的死,终于不可避免地在海城引起阵阵讨论。 苏霓又已经在别墅了呆了整整一天。 昨天早上陆长铭离开之后便没有再回来,她独自一人呆在别墅,外头有两名保镖守着。 没有代步工具,根本别想离开。 她四下去找,倒是在阳台上找到了信号。 …… 阳台风大,冷风将她的发吹起,直直吹拂到她脸颊上,刮的人生疼。 信号仍是差,她打开软件一遍遍刷新,许久才瞧见上头的消息。 “陆家低调举行葬礼,是否另有隐情?” “这些人,将仍参加陆老太太的葬礼……” “谁才是真正的海城名流,一场葬礼窥之。” 颇有些不尊敬的拟题,但在老太太名声败坏的时候,这个程度已是不错。 苏霓蹙着眉,倒没料到他会这样着急地举行葬礼。 或许,真能如他所说的顺利? …… 许多人发来消息,温月、桃枝,还有她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小姑娘。 “妈咪,你度假这几天要好好玩哦。玩好了我们再一起去游乐场。” “安知已经很会开碰碰车拉,淼淼和他一起去游乐场一直赢一直赢哦。” 小姑娘脆生生的音从手机里传来,接着还有陆安知的低声呼喊。 她听了好几遍,打开语音说了些话。 可最终又将之删掉,瞧着还算不错的信号,回了个视频过去。 今天是周六,正好放假。 苏淼淼近日倒也算乖巧,毕竟偌大一个陆宅,也足够她好好探寻几天。加上陆安知时时陪着她玩,倒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手机响了好一会苏淼淼才跑过去接通,因为着急小跑着还有些喘不过气。 苏霓透过屏幕,只瞧见那透着粉色的脸颊,和细细的染了晶亮的双眼。 “妈咪!是你呀。” “妈咪你在哪里玩呀,什么时候回来呢,淼淼好想你呀。淼淼昨天和今天一直很乖噢,林奶奶还给淼淼做了爱吃的菜。” “对了妈咪,安知也在这里,他晚上就给淼淼讲故事,讲的可好了!” 看的出来小姑娘格外兴奋,只是视频仍有些卡顿,苏霓不太能瞧的清她,连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可总归是,让她放下心。 一连说了好几分钟,苏霓也不太清楚苏淼淼到底在说些什么,只始终保持着笑脸。 到她累了时,才柔声开口,“安知呢?” “他不在家里吗?” “在的!难道还没有起床吗?” 苏淼淼抓抓发,“妈咪现在几点了呀?” “八点三十五分。” “那应该起来了呀,太阳都升起来啦。林奶奶,安知呢?” 被突然叫住的林嫂正端着早餐走过去,听见苏淼淼的话之后随口应,“昨晚上他妈妈过来接他走了,说是要去住一晚。” “另外还要参加今天的……” 葬礼。 陆安知是目前陆家唯一的第四代人,认祖归宗之后,老太太的葬礼总是要去的。 因此昨天夜里莫雅薇来接她也没觉着不对劲,陆安知和莫雅薇感情不好大家都知道,只是无论如何都还是他的母亲,非要接人离开,在小少爷同意的情况下她也不好阻拦。 直到现在苏淼淼问起,才恍然觉察到哪里不对。 外头已经传来车子驶入的声音。 秘书正和管家说明要接陆安知过去。 林嫂心里“咯噔”一声。 苏霓蹙着眉,“林嫂,你打个电话看看他现在在哪?” 手机里传来苏霓的声音,林嫂这才反应过来,着急地去拨号。 “嘟嘟嘟”的声音传来,林嫂脸色越发的难看,“这,没人接啊。” “太太,你看这……会不会出事啊。” 苏霓脸色跟着沉下,可很快瞧见视频那头苏淼淼苦着一张脸,连忙扯开笑容,“没事的,待会再打打吧可能没听见消息。” “要是他回来了你给我发个信息让我知道。另外……淼淼就拜托你了,除了我和陆长铭,别让她跟任何人离开好吗?” “是是,知道了。” 有了这档子事,林嫂哪还敢随意让苏淼淼跟人走,怕是连踏出家门都不肯允了。 …… 苏霓和小姑娘说了几句话,只说是信号不好便挂断电话。 她开始自己去拨陆安知的号码,仍旧无人接听。 一时总觉着哪里不对,正在思索着要不要给陆长铭打个电话时,忽然心头一跳,远远地朝山下投去视线,却终于看见那从远处疾驰而来的黑色小车…… 手机随即传来震动。 “苏霓,我带安知来见你。” …… 电视里轮番播放的各类报道时,某处火葬场外设置的礼堂内,一切却都在低调进行。 陆长铭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袖口处的金色纽扣泛着细细金属光泽。他下了车,裹着寒凉的风快步行至礼堂。 “大少,该来的宾客大多已经在路上,这就开始吧。” 追悼会安排在简单的礼堂里,只等着宾客过来拜祭之后便立刻送去火化。 陆长铭九点多便已经出现,只等个十来分钟,便陆陆续续有人到场。 男人站在灵堂侧方,一身黑色的西装衬出笔挺身形。 在他身侧,是穿着黑白色长裙的陆弯弯。 她刚刚才从车上过来,脸色略有苍白,“妈身体不舒服,让她在车上休息了。” “咱们家现在,还有多少人会过来?” 陆弯弯偷偷打量了他一阵,才发现陆长铭没应声。 视线在他侧脸上来回瞧着,他脸色略有憔悴,未及刮净的胡渣在下巴周围染了一层浅浅的青色,头上发丝也有些凌乱,像是因为老太太去世而难受的模样。 心里头,顿时不安起来。 陆氏的急剧衰落也好,陆家如今的动荡也罢,究其原因,还有许赞的一分“功劳”。 如今陆长铭再没提过反对二字,可她心里头却愈发不好过。 “别多想,已经有人过来了。” 陆弯弯抬起头,正对上陆长铭柔缓了许多的目光,尽管面上仍美欧情绪,可深藏其中的疏冷意味也在无形中减少许多。 甚至主动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等这件事过去了就带他回家一趟,正式见个面,否则……” 话没说完,陆长铭却只凝眸,打量了下她小腹。 后者微微一缩,鼻尖跟着泛酸。 瞧见朝着两人走来的人,只好咬着唇低声道,“谢谢哥。” 第二百二十一章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上香、拜祭,陆续有人过来和兄妹俩握手。 大多是走个过场,却没有太多寒暄。直到后来申楠一行人到场,气氛才总算和缓了些。 “你们俩?其他人呢。” 申楠皱着眉,说的其他人自然也包括了在车里休息的人和没来的陆安知。 甚至,还该有陆家的旁系以及嫁出去了的陆暖。 可如今这这一侧,只站着兄妹俩,别说少了阵势,自然也会让人看轻。 陆长铭却不甚在意,挥挥手示意他过去,“到外边等吧。” 他话音刚落,走到申楠后头的慕言之却也跟着停下步伐,两人都能瞧见那着急地从外头跑进的周弋。 “大少,出事了。” “小少爷不在家,昨夜里被莫小姐接走,至今未归。” 声音不大,可站在陆长铭身侧的两人仍能听清,此刻便都拧起眉,神情凝重。 陆弯弯张张嘴,有些紧张,“她接走安知做什么,是不是也想来这边,还是……不想让安知过来?” “你在这呆着,周弋,把夫人叫过来。告诉她,死者为大。再不喜欢老太太,也过来守灵。” “是,我这就去。” 陆长铭的命令不容人置喙。 常年被管教成习惯了的陆弯弯立刻低下头,乖乖地走到他前方,和从车上下来的安宁站在一起。 …… 陆长铭走出门外,西装裤裹覆下的步伐越发迅速,眼神凌厉异常。 外头风大,发丝被风吹起之后越发凌乱,可他全然不顾,只迅速拿出手机。 “是我,她人现在在哪?” “莫小姐在房间里的啊,昨晚回来之后就没出过门。” 佣人的声音带着些慌张。 他微顿,“去房间里仔细看看。” 毫不客气地强调了“看看”二字,很快里头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随即是佣人有些颤抖的音,“确实、确实不在了。昨天晚上我睡的太沉,没发现莫小姐什么时候走的。她平时一向不喜欢被人打扰,关了门没叫人我就不敢进去……” 没说完,陆长铭已经无情挂断。 “派人去找,她带着一个孩子没有能去的地方。和傅北安的行踪放在一起比对。” 周弋点头,很快走到旁边去打电话。 刚走过去不到几分钟,陆长铭瞧了一眼陆续进来的政商人员,略微整理思绪走进去。 可周弋很快又着急返回,这下,脸色终于是有些慌乱了。 “人找着了?” 安宁有些着急,莫雅薇她是不在意的,这里躺着老太太她更是不放在心上。 可那即便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却仍旧讨喜的小男孩,她却怎么也放不下。 “暂时还没有,但太太说不用找了。” “太太?” 陆长铭侧过脸,沉声应。 “已经到了门口,现在可能……” 进来了。 周弋话音未落,几人的目光便都同时朝门口看去。 确然是有人走进,身上的纯黑色半长裙和脚下的同色系高跟鞋在一群穿着黑西装的政要之中十分显眼。那半挽起了的发整整齐齐,只在额前露了细细一缕。 不曾遮掩住任何面容,反衬了分清冷气质。 苏霓是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此刻出现,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 气氛说不出的凝重。 “哥,你让大嫂这时来的么?” 外头还有不少媒体,只等着一切结束后进行采访。如今苏霓的出现,自然会引起各方关注。 可陆长铭面无表情,五官上没有丝毫情绪,身上凛冽的气息越发明显,到此刻已毫不顾忌地散了出来。那略显深沉的眉眼里,透着旁人不愿接触的凉意。 苏霓自然是瞧见了他的。 男人沉毅的目光足以吸引她全部心神,他眉眼里盛着浓郁到极致的情绪。 诧异、指责、或是担忧? 苏霓只知道,就在对上眼的刹那,心口处弥着的厚厚情绪便轰然崩塌,她处心经营了许久的冷静模样在瞬间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以及无助。 所有人都在看她。 男人的视线越发尖锐,虽没有上前阻拦,可他已经用全部的注意力在告诉她。 三思后行。 苏霓只要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拿了一支菊,跟随在队伍之后,缓步前行。 她身形笔直,修长的脖颈落在冷风里,吹凉了整个身躯。 可走进时,脸上的表情却仍旧坚定,那单薄的身躯僵硬地弯下,再将手中白菊放下。 整个世界都是静默的。 可忽然间,外头终于有了阵阵骚乱。 穿着制服的警察拨开保安,径直闯入。 为首的人冷眼看过人群,脚步笔直,很快走到灵堂前。 “执行公务,还望各位不要阻拦。” 在场的人政商权贵都有,可正因如此,也知道此事牵扯,当即都选择了静默、或离开。 独独还余下几人站在远处,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格外苍白。 “打扰了,各位。我们接到举证,苏小姐在四年前别涉嫌以药物谋杀,四年来未曾接受调查。这一次有又故技重施……” “有证据么。” 那边话音未落,灵堂一侧却传来一道深冷的音。 男人朝他走进,颀长冷冽如冰,“故技重施?故在哪,重又在哪?” 他气势凌厉,总能迫人退后。 可这一回来的人实在不少,外头又有媒体时刻盯着,来人理了理衣襟,直直对上,“四年前一案暂且不提,这一回死者是在和苏小姐独处的情况下身亡。我们有其主治医生的鉴定报告。” “自然,申医生也证明这是意外。在其病重情况下因为情绪起伏出现并发症导致心肌梗塞的情况存在。只是各执一词而已。” “所以我们愿意进最大的努力找出真相,还苏小姐清白。” 似是为了应付这一场面而准备了十分充分的说辞,那人面带微笑,再不去和陆长铭针锋相对,而是小声地冲着苏霓提问,“想请问苏小姐,是否确认当时只有你自己在场?她,是不是死在你面前?” “是。” “那么,苏小姐可知肾上腺素?” 苏霓咬了咬唇,仍点头。 来人如释重负,“苏小姐曾经是名满海城的律师,想必这些浅薄的医学常识自是明白的。肾上腺素用于急救、当作强心针等等方面有极好的疗效。但同样的,若是病人不堪负荷,使用肾上腺素则会造成一系列副作用、甚至心律失常等等。” “四年前的陆原便死于这一情况。而根据你的描述,陆老太太临死之前表现有呼吸急促、窒息以及抽搐等等状况,摄像头显示她当时正与你纠缠在一起。” “我们有理由怀疑您的作案时机,同样,你也有作案动机。” 他面露笑容,在日光的照射下格外灿烂,和苏霓惨白的面色形成鲜明对比。 可后者,却在张嘴要说什么时,倏地被人打断。 陆长铭脸色再无任何笑意,毫不掩饰的冰冷气息从身上散发出来,眼神可怕地笑了笑,“如果要进行逮捕,请出示证明。没有……就少特么在我面前晃!” 对方一下被他的气势骇住,怔愣半晌。 而男人则伸出手拽着苏霓,没有任何犹豫地往外走。 偏偏没走几步,苏霓主动停下。 “松开吧陆长铭。” 她咬着唇,总归是不敢抬起眼的。姣好的面容落在男人眼底,那浓密的睫却垂落下去,遮掩她全部情绪。 苏霓一点点掰开他手指,没发现身子正在颤抖着。 男人却是怎么也不肯松手的,冰冷的眸在落在她脸上时,更多了分焦灼情绪,“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那样的费尽心思要护着她,将她暂时软禁起来也是不得已之举。 没料到苏霓会跑出来,更没料到她会来到这里。 一切都巧合的让人心惊胆战。 苏霓迟疑了许久,低垂的视线往马路对面看去,在瞧见里面的人之后,心口又是一阵颤抖。 缓缓点头。 “我心里有数……” “你哪来的数?!做这样的决定之前,麻烦你想想淼淼,想想我?!” 陆长铭深吸一口气,死死拽着她手掌,“不管你为了什么,必须立刻、马上跟我离开!” “不行……” 他愤怒到不能自已,苏霓却始终平静。 只是那弥漫在周身迟迟不散的悲伤情绪仍出卖了她,单薄的身子在冷风吹拂下异常僵硬,可她仍扬起颈,静静凝他。 轻薄的妆容将她姣好的脸蛋衬得格外好看,此刻微红了的眼眶里正盈满晶莹,精致的红唇抿了抿,张开时便露出艳红的颜色。 那圆润干净的杏眸里,终于盛满一滴泪…… “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陆长铭……” 可是,她必须这么做啊。 苏霓低下头,最后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黑色汽车,终于下了狠心,用尖锐的指甲将那禁锢着自己手掌的指,一根根掰开。 眼角盛满了的那滴泪,终于“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冷风吹过,很快便风干。 许多人都瞧见了这一幕,站在不远处的陆弯弯忽的鼻尖发酸。 透过那呼啸而过的冷风,她仿佛能感受到弥漫在苏霓周身的情绪。 似乎,是悲伤…… 第二百二十二章 她自己做的选择,自己负责 手掌终于脱离禁锢,她抽回去,没顾上那有些尖锐的疼。 只咬着唇,目光细细凝在鞋尖上。 随后转过身。 周围气氛一时变得凝重,她还能感受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冷厉视线,可她只能强迫自己忽略,笔直站立于风中。 “陈检察官,我愿意接受调查。你说的对,老太太死前的状况确然不像突然并发症。另外四年前陆原,的的确确是死于他杀。希望在你们调查之后,能找到凶手。” 被称做陈检察官的中年男人笑了笑,格外满意苏霓的配合。 来之前他就收到消息,说是现在过去找苏霓一定能将人带回去,另外还能赶在尸体火化之前带走尸检。 他半信半疑地过来,没料到真能立下这么大一功劳。 一时笑不掩嘴,“那好,苏小姐就跟我们走一趟吧。另外烦请陆先生也能配合警方,允许法医尸检。” “若是苏小姐当真没有嫌疑,警方一定会还她清白。” 苏霓只漠然轻笑,终于是点点头,算作同意。 到这是时再抬起头,却再也不敢去看身侧的那人。 她此刻哪怕隔着这样长远的距离,仍能感觉到男人身上紧蹙的怒意,和那弥漫在周身可怕的冰冷气息。 转身时,仍没人开口。 整个灵堂都肃穆安静,走在她身边的人笑意几乎要溢出眼角,却也知道如今情况,这才收敛了些。 苏霓步伐缓慢。 那在不远处的男人始终不曾开口,只是身上溢出的疏离冷漠,足以叫她失去信心。 “大嫂!” 倒是陆弯弯实在忍不住,拨开陆长铭跑了过去。 她抓着苏霓的手,面上带着些着急,“大嫂,你怎么这么傻。哥都是为你好,你多少体谅一下他的用心。这样的情况,到时候你在里头受了苦,让他怎么舒服?” 她面露焦灼。 可陆长铭仍没有上前的意思,苏霓也只拨开她的手,扬起的杏眸缓缓朝马路对面看去。 “我知道他为我好,也知道他为我做了很多很多。弯弯,这几天我不在,你多开导他。还有……淼淼在家里,她知道你是姑姑,有空带她去游乐场。” “暂时,别告诉她我的事。” 真怕那丫头担心、误会。 陆弯弯却是狠狠别开眼,“这算什么?你不过是去接受调查,怎么搞的像是遗言。” “大嫂……” “好了,咱们赶紧走吧。” 旁边的人催促了几句,陆弯弯狠狠瞪过去一眼。 可苏霓却已经收起未出口的话,跟在后头离去。 上了车之后,一切的视线便都被阻碍,没人能透过那墨色的车窗瞧见里头模样。 陆弯弯着急忙慌地转过身,才发现陆长铭已经跟在后头离去。 这葬礼约莫也是不办了,很快便有人带走尸体。 她跟上,可陆长铭却迅速上车,离去。 …… 苏霓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她坐在后座,两侧都是警察。 虽不担心她逃跑,却总还时时刻刻提防着会有人来做些什么。 倒是苏霓,从来都安份地坐在一处。 到了警察局,很快便又开始进行审讯,有人坐在她对面,眼露精光,“我是真挺好奇的,陆家人费了这么多心思,为的不就是保你么。怎么到头来,你反而自投罗网?” “有难言之隐。” 苏霓点点头,却默不作声。 她再度呆在那狭小的屋子里,神情有些恍惚,也听不太清楚对面的人说了些什么,许久之后才开口,“我想打个电话。” “打给谁?” “我女儿。” 理所应当的请求,何况并未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杀人。 苏霓很快得到了手机,当着许多人的面拨通了小姑娘的号码。 “嘿,妈咪?你怎么这么快又给淼淼打电话了呀,是太想淼淼了吗?” “可是淼淼一点也不想你哎,你老是打电话过来,怎么能玩的开心呢。” 点话那头的小姑娘偏着头,一边摆弄着沙发上的布娃娃,一边冲着手机叽叽喳喳地喊,“你要好好度假呀。” “妈咪在玩呢,就是有点想念你。” 那声音细脆好听,在安静的空间里仿佛能穿透距离,直直落在苏霓心口上。 她眨了眨眼,没让泛红的眼眶集聚出泪水。 随后柔声道,“你现在,一个人在家吗?” “没有呀,林奶奶也在。” “那……安知呢?” 苏霓终于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在说出这个名字时,连呼吸声都下意识收敛起来。 生怕惊扰了她。 手机里是一片沉默,苏霓隔着那样远的距离,都能香想象到小姑娘憋着的一张小脸,“没有哎。” 她一颗心骤然沉下。 难不成莫雅薇没遵守要求,还没把安知送回去? 还是……她当真心狠到那地步,把安知给…… 苏霓一时不敢想下去,就这么短短的几个念头,便已让她全身禁不住的颤抖起来。 好在没过多久,苏淼淼忽的叫嚷了一声,“咦?” “林奶奶,是谁回来了?” “是安知吗?” 林嫂的声音隔着老远苏霓便已经听见,大声又清晰,“是!” 紧接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苏淼淼似是小跑着往外,手机里传来她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 片刻后便是“哇”的一声,带满了惊喜和一丝……诧异。 “安知你可算回来了,可你的脸怎么了……” 小姑娘本是要扑过去抱他的,但肥嘟嘟的身躯正靠近他时,忽的又停下脚步。 细嫩的指扬起,小心翼翼地朝陆安知靠近。 直到落在他脸颊上,“呼呼,淼淼帮你呼呼啊。” 看起来好疼的。 她想,也顾不上苏霓还在,“妈咪我先挂掉电话咯,要带安知去看医生。” 随后没给虽任何思考的时间手机便已经被挂断。 自然是知道陆安知为何需要看医生,也更知道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苏霓脑海里如今还会想起那让她血液逆流的一幕。 在别墅接到电话之后,傅北安很快带着莫雅薇一起出现在别墅后门。 原也知道别墅位置偏僻,外头的保镖放了一万颗心知道她无法离开。 而傅北安和莫雅薇似乎又十分熟悉这里,七拐八拐的竟也能避开他们的视线。 苏霓隔着门,却只瞧见那被莫雅薇箍在怀里的小男孩。 满脸的青紫映在那稚嫩的脸蛋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旁还挂着一圈厚厚的青色。 “苏阿姨,你不用管我。” 陆安知开口的第一句便是这话。 明明张口说话便已疼的呲牙列嘴,可还能面无表情地安抚她,“我是她生的,想要我的命,我给。” “但是苏阿姨,我的生命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受到她的威胁去做你不愿意的事。” “闭嘴!” 话音未落,莫雅薇便又赏了他一嘴巴子。 那清脆的皮肉接触声,将苏霓的心整个揪紧在一起。 她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地便打开门,想将陆安知抢回来。 “苏阿姨,你别出来!” 陆安知着急提醒,却已是来不及。 苏霓本就是格外感性的人,自己心疼到极点的孩子被人这样虐待,她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 别说只是让她走出这条门,真要是别的恐怕也不会犹豫…… “她会伤害你的,苏阿姨。” 小男孩低下头,眼眸里所有的情绪都掩藏起来。 尚小的年纪,却早已学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掩饰情绪,天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苏霓站定在一侧,莫雅薇却拖着陆安知朝后退。 手里尖锐的刀落在他脖子上,因为长时间的挣扎和挟持,那白皙的脖子上已落了红痕。 苏霓心又是一窒。 “莫雅薇你到底想做什么?那是你儿子啊!” 呵…… 莫雅薇冷笑,低头打量了陆安知一阵,却只是嘲讽地扬起唇。 “我不是。” “我没有这样的妈,除了血缘,我不承认她和我有任何关系。” 在这之前,没人会想到,这样的一句话竟会出自你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口中。 他此刻格外冷静,哪怕被母亲用刀胁迫,也看不出任何慌张。 苏霓到现在才知道,这个孩子可以成熟到什么地步。 也正因如此,心里越发的担忧起来。 长长的深吸一口气之后,苏霓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低声道,“挟持自己的亲生儿子,莫雅薇你疯了么?” …… “苏小姐,你想清楚了吗?” 又来了…… 苏霓迷迷糊糊的再一次被人叫醒,脑海里的回忆接续起来。 谁也不会料到,莫雅薇会真心狠到用陆安知来威胁她,当着她的面把那尖锐的刀划过孩子细嫩的颈。 在鲜血渗出时不断张狂的大笑,像是被迷了心智…… 苏霓还记得自己瞧见血时,没有任何迟疑地便应了下来。 她要来参加葬礼,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接受调查,要故意去做和陆长铭的安排背道而驰的事。 然后,就被关到这里。 “苏霓,有人找。” 苏霓仰起头,轻“嗯”了一声,这才从审讯室里走出去。 外头已是纷乱,有人正低声嘲讽。 “苏霓在审讯室?陈警官,冒昧问一句,她是证人还是嫌疑犯?我国哪条法律允许了,把证人关进审讯室?” “怎么,想刑讯逼供?”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有没有把我当丈夫 苏霓走出去,眼睛甚至还有些不适应外头的光亮,缓缓眯起眼等了一会之后,才终于看清旁边的人。 不少人都围在一处,颇有些没秩序的样子。 桃枝今天倒没有再身着奇装异服,只是双手撑在桌面的模样看起来确实气势迫人。 “苏霓出来了。” 在她身后终于有人朝这边投来视线,打量了苏霓一眼之后,连忙去拉桃枝。 后者眨了眨眼,这才缓步朝苏霓靠近,仔仔细细瞧了几眼之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没事吧?” 好在,她除了面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之外,并未有其他伤痕。 “我就说他们把你关起来是不对的,你没杀人,说好只是配合调查,怎么就变成了嫌疑人。再说,有证据吗?” “明明没有定论的事,陆长铭怎么想的也敢让你来这种地方。真让被人欺负了还不心疼死他。” 桃枝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苏霓便下意识往旁边看。 在不远处站立着两道高大的身影,慕言之是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另外申楠也始终在和警察沟通。 她甚至还隔着长远的距离,瞧见了倚在角落里的单泽奇。 桃枝总归是明白她心思的,勉强扯出了笑解释,“陆大少没来,我们都联系不上他。” 其实哪里是联系不上,就连大家一起过来也都约好时间。只是陆长铭没有理会罢了。 苏霓摇头,“他之前来过了。” 早在刚从葬礼现场过来后不久,陆长铭便跟进来。 那时还没有人对她进行审讯,她只一个人默默坐在角落。 该记录的东西都已经记好,警察更愿意把她放在那,等待法医的鉴定结果。 陆长铭过来时也没人阻拦,他是径直走到苏霓身侧的。 到此时苏霓还深深记得那道高大的影子,逆着光将她整个人笼罩住,无形之中给人安定。 “你……来了啊。” 她声音有些哑,时隔两天又重新回到这个地方。 上一次求着他救,这一回却是自己主动过来的。 苏霓心口闷闷的疼,说不出是什么东西堵塞其中,总归是难受。 “嗯,来接你。” 与上一回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话。 可苏霓却不再是那主动过去紧紧抱着他的女人,而是双手紧握在身侧,努力让自己平复心绪。 半晌之后轻叹,“我不能走啊……” “你看,他们也不会让我走。” 她还在笑,唇畔挂着轻浅的笑容,在有些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苦涩。 浓郁的涩意几乎要溢出来。 苏霓咬紧唇,再说不上话。 倒是陆长铭,在一小会时间的沉默之后,忽的弯腰,双手搭靠在她肩上,“跟我离开这里,剩下的事我来解决,嗯?” 她只是摇头,笑容越发的苦涩。 男人的面容近在咫尺,依旧清隽迷人的五官,深邃到仿佛能将她吞没掉的眼眸,此刻都在面前熠熠闪烁。 可苏霓,却只能抚着发疼的心口,说不出话。 “老太太是蓄意要拖我下水,我刚刚看过视频了。找不出任何破绽。” “除非当时有第三个人在场,否则……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可陆长铭却在着急打断,哑声道,“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交给我,嗯?” 男人那样认真地凝望着她,深黑瞳仁里有些苏霓看不透的情绪。 担忧,无奈? 还是悲伤…… 她眨了眨眼,只觉得鼻尖发酸,有些说不出的闷疼感在心口酝酿,随即忽的想起什么,脸色煞白。 许久的也不说话,室内静默到极点。 明明身侧还有人来回,可苏霓却能感觉到这里气氛的可怕。 男人身上的气息越发凌厉,看着她的目光尖锐如刀,像是要将她生生的剐开…… “你把我当什么?” 陆长铭终于起身,双手握紧成拳落在身侧。青筋鼓起在手臂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那本是布着温情的脸,瞬间紧绷。 下颌线条几乎成了一条直线,整个人都僵直地站在原处。 “苏霓,在你心里,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她微怔,有些慌,脱口而出,“朋友啊……” 朋友。 很好。 陆长铭倏地沉默,身上凛冽的气息渐渐收敛起来。 “只是、朋友吗?” “这段时间我以为你心里清楚,我以为这些日子总有不同的意义……那么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男人,你的丈夫?” 怎么没有…… 若是没有前夜里又怎么会允他这样那样的要她。 可真到了要答的时候,苏霓却只垂下眸子。 气氛静谧,她心里也日渐平静下来。目光所及之处便是男人透着青筋的一双手。 此刻修长的骨节因为用力而有了不同颜色,随后又慢慢地松开…… 终于是什么也没说,用沉默当成了否认。 隐约还听见了一声轻哼。 松了一口气还是,心灰意冷? 苏霓不知道,她只是静静坐在原处,到后来他离开也不曾抬起头。 …… 一时失神。 桃枝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 “苏霓你怎么了?是不是他们恐吓你了,还是欺负了你!” “没……没有的事。” 她用力甩甩头敛起心神,将目光收回来,轻笑,“只是例行笔录,没事的。” 说是笔录,其实更多的已经在调查。 从他们的言语之中虽便已经猜到,自己约莫脱不了干系,正要和桃枝说明,却没想到才刚出来一小会,就立刻有人拿着文件急急忙忙跑进来。 “查出来了查出来了,死者的死亡原因和四年前几乎一样,都是因为身上激素过度摄入导致心脏无法负荷,这也才能解释为何死者在临死之前会出现全身抽搐等症状,死后面部也呈青紫颜色。” 桃枝本是要光明正大带着苏霓离开的,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拿着文件过来的警察已经一股脑的将坚定结果报告出来。 她顿时愣在原地。 那负责苏霓这案子的警察已经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将鉴定文件摊开在桃枝面前,“看来现在我们有跟直接的理由对苏小姐进行拘留,小陈,安排一下。” “好的!” 可桃枝是怎么也拉着苏霓不肯放的。 她心里着急,见苏霓倒是一副认命了的模样,便有些焦急地回头去喊慕言之,“你快想想法子,这地方是人能呆的么?赶紧让他们把霓霓放了!” “现在的情况……” “我才不管现在什么情况,慕言之这可是你老家,你不行我就去找你爸!我就不信他还不管了……” 桃枝撒起泼来,没人拦得住。 慕言之被她狠狠挠了几下,手腕现在还在疼。 倒是角落里倚靠着的单泽奇面无表情,一支烟掐在手指上,却没有点燃。 他一直静默无声,仿佛不存在似的,直到此时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地方军政互不干涉,慕先生也使不上劲。” 一句话,又让桃枝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转而狠狠去瞪慕言之,手指都快戳到他胸膛上,“那就眼睁睁看着霓霓被关起来?她做错了什么要受这种罪,你们几个大男人就这么干看着吗?” “慕言之!” 慕二表示自己也很郁闷,胸口快要被她戳出个洞来却还只能笔挺站在原处。 连轻咳一声都不敢。 几人都相继沉默,说到底他们能想出的法子和陆长铭大同小异。 所以一早,连申楠都是赞同出示鉴定书并且立即火化尸体的。 如今却因为苏霓的主动承认而毁于一旦,老太太的验尸结果出来,那就是确确实实的他杀。 摄像头里拍摄到的画面,苏霓是背对着的,只能瞧见她靠近了床边,而老太太在她怀里抽搐…… 谁也不知道她是否是直接在输液管里注射了身上激素又或者是用其他法子。 桃枝一时炸毛。 回头瞧见有人拿了手铐去拷苏霓,一时气急,“苏霓,你赶紧说清楚,你没有做!” “她还能说清楚?” 苏霓没应,却是从门外传来一道清冽的音,在渐渐深沉的天色中显露出颀长身形。 “她现在就是身上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非要自作聪明,真以为这山河大地下都是朗朗乾坤?还是以为自己本事通天?” “自己找死,能怨谁?” 熟悉的声音传进苏霓耳里,她的视线本是一直盯着那惨白的手铐的。到此刻才扬起,正好瞧见那逆着光你走进来的身影。 日光将他的身形勾勒出来,两人之间明明还隔着长远的距离,可苏霓却已经能够感受到男人身上的冷冽气息。和夹带着深秋和初冬的凉意,化作一缕缕凉薄的气息,渐渐窜入她心怀。 桃枝一瞧见陆长铭就气急败坏地冲了过去,只差没指着他鼻子骂,“陆长铭你长点心好不好,那是苏霓。别说她没做错什么,就算真错了,你这当人丈夫的也不能说风凉话啊。” “她现在最需要的人就是你!” “是我?” 呵…… 陆长铭径直走过去,五官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冷眼瞧着正对面的单薄身影,笑容冷冽而可怕,“你倒是问问她,有没有把我当成丈夫?” 第二百二十四章 让我心疼吗 那样的愤懑不平。 桃枝一时也语塞,生性大大咧咧的她,终于也明白这两人之中的不寻常。 张张嘴要说什么,可一只手被慕言之拉住,很快便被拉到一侧。 “你干什么……” “正主都来了,你就少说点。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怎么解决啊? 眼见着陆长铭便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桃枝看了来气,可正如慕言之所说,她也插不上手。 倒是不远处的门口,一直倚靠在那的单泽奇,手里的烟正一支一支往里递,周身烟雾缭绕着,让人干脆把他赶了出去。 这才远远站在门边,镜片后的眸里闪烁着莫名的情绪,始终不曾离开这个方向。 “这些东西麻烦你们看一下。” 他没有靠近。 苏霓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便知道,陆长铭正在和警察说着什么。似乎除了刚刚那冰冷的视线之外,就没再看过她一眼。 她知道自己身体正在颤抖,手腕上的铐冰凉到刺骨。 也不知陆长铭递过去的是什么东西,有人语气放平缓了不少,“那么我们就只能尽量给她调配……” “随你们安排。” 陆长铭言语急促,似是有些烦躁的模样,连多说一句都不肯。 他把东西撂下就走。 桃枝在后头“哎哎哎”了许久,却也没说出个好的理由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怎么回事啊这是,到底还管不管了?” “慕言之,你赶紧给霓霓找个律师,海城谁最厉害找谁。真要不行我去欧洲那边联系……” 她心里也着急,自己一个做服装设计的,哪有什么机会接触这些。 平日里了解最多的苏霓此刻又正好是当事人。 心思杂乱,回头却发下苏霓已经被人带着走过来,她连忙上前,“你别担心,他也不是真就不在乎。可能是伤心了。” “我知道。” 苏霓耸耸肩,有人正好拿了衣服给她盖上手,一下便又轻松不少。 她是真怕被人拍到照片再传到小姑娘那去,让她以为自己的妈妈做了坏事,成了坏人。 “你先回去吧,真想帮我就去照顾好淼淼。她这几天都住在陆宅,我真怕她突然想起来不对劲。” “行行行,那丫头我肯定会哄好的。可你自己怎么办……” 桃枝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却还真没见过现在这阵仗,跺跺脚却想不出法子,只是满脸的心慌意乱,刻意去压低了声音,“这是坐牢啊……” “不是的。” 苏霓反手捏着她,“没判刑之前不算坐牢,只能算作接受调查。不过我想这件事也要不了多久。老太太是自杀,估摸着也找不到其他的凶手。” 这个锅,她似乎是背定了。 老太太的事情终极不像四年前那样,别说如今的医疗技术突飞猛进,再加上门外就有人看守,不像当年的陆原,有些死无对证的意思。 桃枝又是长长一叹,一时间竟说不上话。 随即朝门外看去,陆长铭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她哪怕真想将人叫回来,也没了法子。 “那……我晚上再去看你。” “先让我知道是什么地方,回头找了律师,一起过去。” 苏霓莞尔,“好。” …… 桃枝心脏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只眼睁睁瞧见苏霓被人带着走出去。 那单薄的身影在减价西沉的天色中被拉长,日光笼罩下来之后,人的身躯也越发的纤细和瘦小。 单泽奇瞧见她过来,终于捻熄了烟蒂,“怎么回事?” 总归是了解她,也知道没有多余的时间说话,开口便直奔主题。 “他们绑了安知。莫雅薇……可能是疯了。我不好跟陆长铭说这些,回头你有空多注意着,我真担心他们还会找上淼淼。” “还有,外婆那边……” “我会开解他。” 心里悬着的事也放下,苏霓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单泽奇蹙了眉,却只扬起手指推开镜框,“你放心,我可不。” “说说那天在医院的情况。” 苏霓仔细想了想,挑些重点,“也是傅北安带我过去,老太太和他做了个什么交易他便答应让我去见她一面。过去的时候都安排好了。” “我进去老太太有些意外吧,说是没想到他真能把我带过去。后来说了些话,她抓着我的手倒下……” “医生进来抢救时傅北安也过来,说要带我离开。我没同意。” 她轻叹,“后来的事你清楚的。” 苏霓觉得头发疼,身侧的人又在催促。 她终于没有再耽搁,跟着你走远。 “当初就不该让她回来!” 单泽奇站在原处没有动作,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句愤愤不平。 桃枝脸色阴沉,双手捏得紧紧的,“非要给自己母亲报仇什么的,等了二十多年还差这点时间。说到底要不是你们伙同陆长铭假装失忆,她根本不会回来!” 这话说是不假,可算在他们头上也实在太强词夺理了些。 申楠和慕言之相视一眼,前者还好仍是那副敌不动我不动,敌动了我也无所谓的模样。可慕言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真要被桃枝把这事算在自己头上,那他恐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睡沙发了。 连忙追过去,也顾不上其他人怎么看,抱了桃枝就上车。 …… 一下子,门口停着的车都散的干干净净。 单泽奇擦了擦手也终于上车离开。 那已经在拐角处停靠了许久的深蓝色汽车,到此时才缓缓发动起来。 “大少,我们去哪?” 车厢内一片烟雾缭绕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手指之中还捏着烟,此刻已经慢慢燃烧开来,只余下小半截落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周弋皱着眉,又接了个电话。 “莫小姐已经回到别墅了,说是……一个人回去的。” “度假山庄那边呢。” 他最后吐出一口烟雾,将那烟蒂捻熄在旁边,打开窗户,任凭那缭绕着的雾气散发开来。 于是很快露出清晰面容。 比起方才的凌厉尖锐,此刻漫上眉头的,便只是刻了骨子里的颓丧。 “太太是从后门走的,路边的摄像头拍到了一辆车。似乎,是傅北安。” “嗯。” 这个答案倒也不出所料。 陆长铭捏紧了拳头,闭目躺回椅背上。 “医院里的监控摄像传到我手机里,现在,先开车去别墅吧。” “好的。” 周弋总归是明白他心思,见他十分疲惫的模样也没有多说,立刻开了车走。 倒是陆长铭,哪怕闭目靠在椅背上,脑海里却仍是挥之不去的一些场景。 桃枝说的话他何尝没有听进去,他又如何愿意眼睁睁看着苏霓被关进去,看着她去受那些苦楚。 可她倔,什么也不跟他说更不愿意配合。 真真是倔强到了极点。 …… 车子径直开到别墅。 周弋在外头没进去,只透过玻璃窗瞧见那干净清爽的院子,再看看窗明几净的模样,忍不住摇头。 这样的环境,还有佣人伺候着。 一个破产了的千金小姐,究竟哪来的脾性还处处作恶。 “你跟我过来。” 陆长铭吩咐了句便径直下车。 佣人远远瞧见便迎上来,手里的东西因为慌张而差点被打破。 “陆、陆先生……您怎么过来了。家里还乱着没收拾呢。” “她人呢?” 佣人微愣,笑容实在是挤不出来,“她,在房间里的。” “下去吧。” 没有为难她的意思,陆长铭迈开步伐,终于推开了门。 已是暮色沉沉,他站在客厅里环顾一遍,只瞧见满地的狼藉。 碎裂在地的器皿和装饰,被泼洒了的咖啡染在光洁地板上,连同窗帘也被人用力扯了下去。 甚至四处,还有些艳红的血迹。 不知是她的,还是被她伤着了的其他人? “打电话吧。” 转而吩咐周弋,却只简短的几个字。随后再无话语。 佣人有些诧异地瞧着陆长铭竟就又转身离开,忍不住开口,“莫小姐在楼上的,她刚回来不久。” “先生?” 她有些狐疑地看过去,却没有得到回应。 陆长铭走到门边了才又停下脚步,指着满地狼藉开口,“把这里收拾干净之后,明天开始你也不用来上班了。” “那莫小姐……” “她另有去处。” 男人的声音冷漠决然。 莫雅薇就在楼上,甚至连房门也不曾关紧,一切都听的那样清楚。 到此刻她才发现哪里不对,原本该上楼的陆长铭竟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猛地想起什么,有些不敢置信,急急追出去。 男人颀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里,倒是周弋还一边在四下观察一边打电话。 “对对对,就是西山区霞飞路1045号。” “描述?三十多岁的女人,看着挺正常。但是有极端暴力倾向,已经伤了不少佣人。另外我们怀疑她神智也有些不清楚,极容易伤人伤己……” “是,我的意思就是让你们立刻派人过来把她接过去。” “严加看管,没错的。就是严加看管,不能让她离开医院位置。捐赠方面不用担心,三百台心电图仪怎么样……”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你当我死的吗 三百台心电图仪,换莫雅薇的再不出现,怎么算怎么划算。 周弋在电话里和对方沟通清楚,到最后转身时,便只看见那暮色西沉的天际里,越发昏黑的屋子。 摇头,走到车旁。 “太太那边……” 周弋欲言又止,目光所及处,陆长铭却点了一支烟许久的没有开口。淡淡的雾气缭绕着 “再给孙局打个电话。” 他拧起眉,许久之后才终于挥开缭绕的烟雾,指尖捏着还未燃尽的烟蒂摁在垃圾桶上。 两人开了车离去。 没过多久便有人医生开着车停靠在原处,从上边走下来的人很快进入到别墅里。 已经得到通知的佣人自然不会阻拦,甚至主动指了指楼上房间。 几名医生朝佣人看过去,还能瞧见她脸上有些明显的伤痕,于是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当即几个人一起到楼上。 房间门未曾关紧,地面是一片狼藉。 莫雅薇就坐在床边,一侧还摆放着酒杯,翻了的酒液倾倒在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 “你就是莫雅薇莫小姐?” 她迟疑着,因为酒精的熏染神态有些不清楚,但却仍努力站直身体,想辨认出此刻情况。 只是其他人并不会给她过多的思考时间,便熟门熟路地上前,拿走酒杯,困住人。 莫雅薇随即挣扎起来,双手四下抓挠着,不顾一切地要推开他们。 “莫小姐,我们是带你去治病的。” “走开!” 她大声叫嚷,“我没病,你们都给我走开!” 可到这时又如何会有人再听她的意见,为首的医生使了个眼色,“给她注射镇定剂。” 莫雅薇终究还是安静下来,迷迷糊糊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她脑子里跑马灯好一样晃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这些人,很显然是要带她去精神病院的。 她知道自己没疯,无非是执念太深罢了。 可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是别人在逼她,还是她在逼迫自己。 莫雅薇找不到答案,直到意识彻底陷入黑暗,才终于放弃继续思考。 …… “天黑了。” 苏霓抬起头,透过那狭小的铁窗,终于瞧见外头的最后一抹斜阳垂落天际,随即便是日渐深沉的黑暗。 这里气势是恍惚没有日夜的。 她干脆靠在角落里,看向空荡荡的四周。 住的是独间,除了她再没有别人。 可忽然有人打开门,面无表情地带了她出去。 她已经算是被收押,有人要见她也是需要探视手续的。如今隔着一张桌子瞧着对面的人,苏霓竟有些恍如隔日的感觉。 “傅北安。” “看你感觉还不错,陆长铭打过招呼的吧,他还算聪明,没让你在这里受委屈。” 进来时看见单间的那一刻苏霓就明白了,其实陆长铭心里该是怨自己的,不识好歹又不懂他的心思。落到现在的狭长也算自作自受。 却没料到他还会安排这些。 “那你呢,你来做什么。” 和傅北安没有要说的,苏霓此刻是连和缓的脸色都不愿给,只面无表情坐在原处,那宁中国的模样,好似对方才是被收押的人。 她头顶是不算明亮的灯光,冬日一到,海城的天就黑得极早,现在甚至还不到六点,外头已几乎没了光亮。 也正因如此,从傅北安的角度口看过去,她安安静静坐在原地,头发虽散落在身侧,也只穿着简单粗糙的衣服,但面色,仍一如既往的沉静。 干净的面容在灯光下透着细细的光,气色颇是不错。 那浓密的睫垂落下去的时候,便在眼睑处落下一层厚厚的影,说不出的宁静。 傅北安忽然抚着心口,用力按了按。 “我来救你出去,那一天你和老太太说的话,我有录音。我也可以证明是她故意叫你过去。” 他脸上带着得意,这样的后手自然无人预料到。 而事实上,他为了这一刻已经等待很久很久。 苏霓啊苏霓,到这时你总该对我感激涕零,总该主动投向我怀抱,求我救你了不是。 傅北安脸上的得意之色越发明显,到后来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兴奋。 可苏霓的脸色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任何改变,她只坐在原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静静地没有反应。 救? 她轻笑,睫这才闪动了下,在细微的颤动之后,随即缓缓扬了起来。 两人都半晌没有开口,傅北安似乎是在等着她主动的,然而到此时却干脆选择了沉默,只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好整以暇地等待。 他一点也不着急。 只是没料到,苏霓也只静静坐在原处,唇畔轻轻往上扬,梨涡浅浅的便露了出来。 “没有话要说的话,我就回去了。” “苏霓。” 眼见着她竟真要起身,傅北安眉眼里闪过一抹焦急,“你当真不想出去?” “想啊。” “那你为何不问?” 他带着东西过来,不过是要等她一句话。 可苏霓只是停下脚步,回头静静望着他,“我开口你就什么也不要的救我么。” “我有条件。” 他本就是早有打算。 可没料到苏霓这般的倔,明明是被拯救的一方,此刻的模样倒显得他被动。 傅北安凝着眉,一时有些不快,“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的条件我不接受。” 他这时才真的黑了脸,“连问都不问就知道不能接受?” 苏霓倒也不与他争执,就这么缓缓地转过身去,“那么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要你跟我走。” 他早已有了打算,“你和陆长铭并没有复婚,孩子给他也没关系。你,跟我走。” 就在傅北安要继续说下去时,苏霓却突然轻笑出声,“抱歉,我不同意。” 她没有任何思索便结束了话题,那理所当然的模样仿佛在告诉傅北安。 你看,这就是答案,不用问也知道的答案。 傅北安一时气急,脸色骤然阴沉下去。 阴狠之色渐渐浮上他脸颊,像是被人用力打了一巴掌似的,满脸的青白颜色互相交替。 而苏霓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的提议似乎只是个笑话! …… 而事实上,苏霓并没有立刻回去。 傅北安前脚刚走,便有人过来告诉她,还有另外一位访客。 她忽的失笑,怎么到这里头之后,反而更热闹了起来。 可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想,外头便已经传来一道脆生生的音,“我妈妈在哪里?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她做错了什么事情警察叔叔才抓她么?” “爸爸,你今晚为什么总不说话……” 小姑娘声音里是再明显不过的气愤,苏霓隔着老远便已经听出了她的情绪。 那平日里总是软软萌萌的小丫头,此刻一定是不耐烦的,甚至,是在生气的。 可就算如此,苏霓却并没有任何要迎上前去的意思。 她捏紧手指,连自己都能感受到心里传来的焦灼情绪。傅北安刚刚说要救她出去时还可以平静无波的面色,如今正着急又紧张。 “妈咪!” 直到小姑娘终于发现了苏霓,捏紧了背包急急忙忙地朝她奔过来。 软糯的小身子整个投入到她怀里,明明苏霓不抱她,却还固执地张开双臂,紧紧楼主她大腿。 “妈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警察叔叔不是不抓好人的么,是不是他们搞错了……” 她声音细细的,因为闷在苏霓身上而有些哑,等了一会又突然抬起头,小嘴巴蓦地瘪紧,“呐,不能这样的。” “外面那么多坏人为什么不去抓要抓你,淼淼刚刚就看见你说的那个坏叔叔了。可他还好好的,还和爸爸吵架……” “可妈妈你在这里!” 越说越委屈,到后来已是语无伦次,软软的手指捏在苏霓衣服上。 眼睛里漾着水花,可仍旧能瞧见她手戴着的东西。 一时间恐惧和紧张都汹涌而来,她再也克制不住情绪,着急到哭出声。 苏霓心蓦地一窒,只蹲下身缓缓抱着她,将那软软糯糯的身子整个揽在怀里,心疼到难以自已。 空旷的地方,周围却没有什么人。 早已过了的探视时间,因为陆长铭的关系而被推迟。 不远处站了人守着,却也没有过来干涉…… “别哭了,来之前你怎么答应爸爸的。” 眼见着小姑娘哭的越来越夸张,男人冷声开口,粗手粗脚地将她抓了回去。 “再闹就回去!” 苏淼淼全身一震,随即眼泪便仿佛凝在眼眶里,所有的哭泣和闹腾都在瞬间停止。只还睁大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瞅着苏霓。 后者微愕,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陆长铭。 “心疼了?” 苏霓点头。 只见男人薄唇微微蠕动了几下,声音在略显昏暗的灯光,被渗得沁凉,随即把苏淼淼“放”在一旁,垂眸凝她,“早知道心疼,承认的时候怎么就不过过脑子?安知被他妈绑架,脖子上割了血痕,你就急不可耐地奉献自己?你以为你是什么,救世主吗?” 苏霓张张嘴,脸色涨红,“安知有危险,我总不能干看着……” 她着急,和蓦地从头顶甩了一道冷哼。 “你当我死的吗?!” 第二百二十六章 他问,到底谁委屈 苏霓怔在原处。 男人冰冷的音在空旷的室内回响,他眸色冰冷,深黑瞳仁里透着旁人瞧不透的情绪。 发丝有些狼狈地垂落下来,几缕都落在额前。苏霓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眉宇中透出的疲惫。 可事情走到如今的地步,她心里也不好受。 苏霓咬着了唇,耳畔只听见男人沁凉的音。 “我就在你面前,一再问你要答案。为何就不肯多看我一眼,为何就不能多信任我一次?” “我总不能拿孩子去冒险!” 陆长铭冷哼,喉间溢出深浓的音,“孩子比你聪明!” “他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知道傅北安至少不会看着莫雅薇杀了他,知道他不会因为自己再背上杀人的罪名!他有底气,所以不害怕,也不会妥协,可你呢!” 苏霓张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 “我没有他那样的底气,我只是不想让孩子因为我……” 而受到伤害。 可现在呢,尽管陆安知已经回到家里,可她却身陷囹圄。 低下头,身边还有那软绵绵的小女孩,正一脸莫名地望着她。 陆长铭轻哼了声,眉宇里总有些冰凉的意味,那低沉沙哑的音从喉里溢出时,仿佛满带着冬日气息,透骨寒凉,“你倒是想的开,让自己女儿眼睁睁看着你进监狱。” “我没让你带她过来……” 她本就是担心这个,生怕被苏淼淼瞧见自己现在的模样,怕她误会自己的妈妈是坏人。 更怕她小小的心灵受到伤害。 “妈妈,你不想看见淼淼吗?” 小姑娘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见苏霓不说话,她便捏紧手指,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呐,淼淼只是有些想念你了。” 上次她说去度假一去就是好几天呢。 苏淼淼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随后低下头,说不出的低落。 苏霓心一下就软了。 “妈妈也很想你。” 苏霓抱着小姑娘软软的身子,声音也跟着软下。 到如今面临被起诉,她说不慌是假的。 可当时哪会想那么多,只知道莫雅薇的情况,是全然不顾安知是否是她孩子的。 傅北安一再警告她不许有任何通风报信的动作,他也许,是真不怕鱼死网破的。 “在这里,再有任何罪名,一律否认……” 苏霓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可还有陆原……” “四年前的事你还想搀和!” 陆长铭声音越发严厉起来。 苏霓瑟缩着退回去,便听见他渗着冷意的音,“你还要倔到什么时候?” “妈妈,听话呀。” 小姑娘也抱紧她,细软的手掌落在她耳边,轻拂起那凌乱的发。 苏霓心绪纷乱,耳边却传来男人低哑的音。 那样沉重地朝她耳朵里窜。 “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 低低哑哑的,声音偏又有些重。 苏霓低着头应不上话,可一旁的小姑娘却有些着急地跑过来,靠在她身侧站着,小心拽着她。 “你别凶妈妈!” 她小手捏紧了苏霓的手腕,指尖很快触及到那冰冷的手铐。 一下子整张脸都涨红起来。 下一刻,鼻子皱了皱,忽的哭出声。 “你可不可以跟淼淼回家,可不可以不要呆在这里……淼淼去和警察叔叔说,你明明没有做坏事。” “爸爸,你快想办法好不好?” 她睁大了眼,有一下没一下地啜泣着。 小姑娘如今也明白这是什么地方,连大声叫嚷也不敢。 陆长铭却只轻撇了下那丫头,什么话也不说。 苏霓心一下子软了,鼻尖也跟着泛酸。 她到这时,才终于仰起头,静静对上男人深黑的眸,红唇紧抿。 “你还委屈了?” 苏霓摇头,牙齿咬了咬下唇,那泛起了的阵阵青白颜色,让她心口里一阵阵刀割般的疼。 持续许久的静默。 直到陆长铭眼底的情绪渐渐缓和,先前的冰冷转为和缓。 “没委屈。” 就是心里不好受。 …… 陆长铭轻嗤,忽的靠过去,厚实的掌落在她发间,轻柔抚过…… 随后让人拿东西,“晚上冷,被子、衣服都在这。” 苏霓没作声,瞧见那小箱子里放着的东西,说不出的难受,许久之后才缓缓地开口,声音低哑,“他们怎么肯让你送这些进来。” “这里的负责人,姓慕。” 苏霓明了,“是慕二哥家里的长辈。” 陆长铭的沉默已是答案,等了一会苏霓才发现,他一直在四下里打量,坐在椅子上时,背脊仍旧僵直。 修长的骨节在衣服一侧来回摩挲着,苏霓知道他是想找烟。 只是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收回了手。 “这件事到现在已经够了,安知和淼淼以后出行都会有人贴身跟着。你不用担心。” “不管你心里还藏着什么事,苏霓,我只希望你为淼淼……为我想想。” 他拧紧了眉,这些话仿佛是在脑海里盘旋过许久才说出口的。 苏霓心口又是一窒,钻心的刺疼。 她下意识捏紧了掌心,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 见她不说话,陆长铭便干脆起身。 随后又朝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冷声道,“过来。” 苏淼淼最近是越发的听话,知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陆长铭甫一开口,她便立刻走过去。 只是仰着小脸,说不出的可怜兮兮。 “走了。” 似乎特意过来一趟就是为了带小姑娘来见面,话一说完就又离开。 苏霓还没来得及反应,陆长铭却已经弯腰抱起了小姑娘。 “妈咪,走呀。” 她回头去看苏霓。 可后者却只缓缓地起身,双手还藏在面前,努力想用衣服遮住那副手铐。 她……走不了啊。 在苏霓的视野里,那软软的丫头窝在他怀里,因为自己没有跟上去而小脸整个瘪在一块。 她转头贴着陆长铭耳边说话,“不和妈妈一起走吗?” “我们难道不是来接妈妈回家了吗?” “爸爸……” 她越是着急,到后来眼见着苏霓要被人带回去,才忽的挣扎起来。 “妈妈呢?你放我下来,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她只能呆在这。” 陆长铭被她挠了一下,仿佛失了耐心,冷冷回了一句。 却像点燃了炸药桶。 忽的一下小姑娘就怔在那,眼睛里蓄满泪水…… 场面有些不受控制,换做以前,苏霓定然是要将这丫头抱在怀里哄的。可如今她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背后对着她们,根本瞧不清楚小姑娘的脸色。 只隐约听见陆长铭一声重重的斥,“闹什么?来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我只答应你不哭!” 没答应不闹! 苏淼淼童鞋自认是理直气壮的,哪还顾及陆长铭的心思。 父女俩一来一回的,争吵的更加大声…… 直到身后忽的传来一道轻喃,“对不起。” 苏霓紧紧咬着唇,终于说出这几个字。 对不起她没有考虑周全,对不起她一意孤行。对不起她只想到自己,用那样的委屈来成全自己,又或者……只是求了个心安。 已说不上缘由,苏霓便已经转身走了回去。 男人抱紧了不住闹腾的小丫头,带出去之后便干脆把她扔到车里。 周弋已经侯了许久。 “嘿,淼淼小公主,怎么哭了?” “不想跟你说话啦!” 苏淼淼也是个脾气大的,撇过头看着窗外,全然不搭理周弋。 他递过来面纸也一动不动,让周弋皱着眉帮她擦鼻涕。 “爸爸不上车吗?” 隔着玻璃黑黢黢的视线,苏淼淼才能瞧见那在外头站了许久的人影,似乎一直没有上车的打算。 她捏着手指,又抽噎了几下,“他生气了吗?” “没有啊,还约了人要见呢。我们先回家吧,安知在等你呢。” 苏淼淼有些不放心地朝后边看了看,陆长铭却总与她心有灵犀,还能察觉到视线,挥挥手。 于是眨了眨眼,点头。 车子在夜色中离开,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光。 男人却在原地停留了几秒之后,缓步朝某处走去。 漆黑一片的夜色,拐角处的不被照射到的黑暗里,停着一辆全身漆黑的小汽车,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 陆长铭缓步走过去,车内立刻有了动静。 有人推开车门走出来。 格外消瘦的身躯,一张比女人还要好看的脸,此时鸭舌帽已经取下,凌乱的发垂落下来,瞧着竟真好似个温婉好看的女人。 “一直知道我在这?” “进去的时候看见了。” 陆长铭眯起眼,视线略微扫过他,冷冷道,“你来这做什么。” 有些警惕的模样,傅北安往后站了站,随即伸出舌头舔了舔了嘴唇,嘿嘿一笑,“我说我是来救她的,你信么?” 他格外自信,见陆长铭不为所动,干脆把手机扬起。 “苏霓,你以为你就赢了吗?” “既是我生了他出来,拿回他的命也没什么。你那下贱的妈……” “苏霓你为什么这样看我,和你妈一样……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老太太嘶哑的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听那内容也可辨认出是她和苏霓最后的对话。 陆长铭神色忽的变,落在身侧的手掌骤然紧握,眸光犹如利刃,狠狠射向他。 第二百二十七章 她和当年的莫雅薇有什么区别 “我就知道你会紧张,毕竟、事关你心爱的女人。” 傅北安轻笑,让手机在掌心里转动,心思却仿佛一直在其他地方。直到陆长铭朝他看过来,才忽的扬起眼,“当年,为了莫雅薇,你也是这样紧张。” “再往前……为了我妹妹,还是这样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就没有一点变化呢。怎么就,能一而再再而三喜欢那么多人?” 他依稀陷入回忆,面目越发狰狞,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的情绪却有些空洞,仿佛想起了什么,一阵阵的涌起悲伤。 那样的一个男人,若是换做以往,哪怕只是在路旁一站便足以吸引小姑娘们的目光,可如今身上那些阳光气早已被腐蚀掉,取而代之的是覆了全身的阴森。 陆长铭脸色越发的深沉晦涩,眸里都盈着涩凉气息,直到开口偶时,声音在夜色的侵染下,透着死亡的冷冽,“生活在过去的人,和活在地狱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就彻彻底底忘了干净!” “陆长铭,你才是该死的人!” 他忽的张狂尖嚷,掐紧了的手指在昏黑天色里格外明显。那仿佛被岁月侵蚀过的双眼,此刻只余下狰狞。 那样姣好的面容,那样曾倾城一般的容颜,如今却面目全非。 陆长铭摇摇头,声音冷冽干净,“你愿意活在过去是你的事,把录音给我。” 他朝傅北安摊开手。 后者瞪大双眼,却忽的将手抽了回去,邪肆笑起来,“凭什么?” “没有这东西,苏霓就得在里头呆着。你陆长铭就算手眼通天,怕是也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救她出来吧。我倒想看看,在里头呆久了之后,她是会愿意继续忍耐,还是愿意让我救呢?” 苏霓……本就不该受这些。 陆长铭目光微闪,眉宇拢紧了些。 本是十分不经意的动作,可落在傅北安眼里却总是另有深意,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连忙开口,“没有自信对不对?” “什么样的女人能忍受牢狱之苦呢,你没忘记莫雅薇当年在进去几天之后,便嚷嚷着要翻案么?” “再看苏霓,又和当年的莫雅薇有什么区别?” 或许等不了那么久,现在的苏霓比当年的莫雅薇更要理智也更识趣。 也许明天,后天,她就会主动同意让自己来拯救他。 傅北安心思深沉,可此时却因为这个想法,连那样明显的情绪都显露了出来。 而陆长铭的视线,却始终落在他身上,甚至不经意地将脚步往那边挪动,直到快要靠近车子。 傅北安忽的打开车门,坐了回去。 “想抢么?” 他眼里闪着名叫讥讽的情绪,在深黑的夜色里格外明显,那目光像蛇,紧盯着猎物不动。 陆长铭收敛气息,没有动作,只是透过他摇下的车窗朝里头看,“看来你不会给我机会。” “自然……现在这东西可是我的王牌。除非走投无路,你以为我会让你拿到?” “走投无路?” 男人咀嚼着这几个字,喉结再度滚动几下。随后轻扯开唇角。 他干脆靠近车子,双手撑在上头,就这么朝车窗看进去,薄唇轻启,“你试试看。” …… 话落。 周围一片死寂。 夜里深沉的天色悬在头顶,两人互立于不远处,沁凉的雾气渐渐染上眉眼,男人周身仿佛弥漫着一层厚厚的冷意。 他终于敛起笑容,眼角细致的余光落在傅北安身上。 “你想就要的,我成全你。” 傅北安微愕,面色有些狰狞。 他嘴角抽搐了几下,双手扣在身侧车窗上,许是太过用力,骨节那处透着青白青白的颜色。 不怒反笑。 “我等着她离开你……” 话没说完,陆长铭却已经转身离开。 他握着手机,正不住对里头的人说着什么。 脚步又极快,仿佛是真不在意的,连回头都不曾。 傅北安的视线紧紧凝着那边,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内,这才开着车离开。 可哪怕如此,他也一直是谨慎再谨慎的。 过去的十年间,不知多少人在追他堵他,从海城到国外,再从国外回到海城,他始终小心翼翼地过活。 可四下去看,身后却连能跟踪到他的人都没有。 傅北安终于嗤笑,就算陆长铭真想抢走这份录音又如何,他根本做不到! …… 而此时,陆长铭已经离开许久,正开着车朝某个方向驶去。 漆黑如墨色的汽车在深夜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男人的声音却始终在手机这端回响着。 “傅北安。” 他言语里出现最多的词便是这个名字,像是魔咒一般,始终挂在嘴边。 …… 正好十二月月底那天,苏霓已经有些不知日月,只记得自己在这里呆了很久很久。 这段时间桃枝拉来过好几次,又用了突然病情的方式带她去了两次医院。可比起那惨白惨白的病房,苏霓更愿意自己呆在这里。 好在,没有人会打扰她。 “过完年我和慕言之就准备结婚了,他家里人也催的着急,我想着晾了他这么多年,现在想起已是后悔,再不结,他真跟我闹了,我跟谁诉苦去。” “所以苏霓……咱们能想开的就想开点吧。但凡有法子把你弄出去,就别介意正当不正当,咱们良心上过的去就好。” 桃枝心里是清楚的,“没杀过人就是没杀过,凭什么要为他们赎罪呢。” 隔着一张桌子,桃枝声音轻轻柔柔的。 她缓缓朝苏霓伸出手,紧紧握住。 苏霓便只应了一声“好”。 她如今,也是想那小姑娘,想外婆和陆长铭……想的快疯了。 听了这一个字,桃枝终于长松了一口气,也才有了和她拉拉家常的意思,“这段时间,陆长铭和淼淼来过么?” “没有。” 苏霓咬着唇,轻叹,“有些想她了。” 那细细软软的丫头,也不知在做什么。她如今,才是真正和那丫头断了联系,连声音都听不着。 倒是桃枝细细思索起来,“待会我就去看看淼淼吧,也不知在不在家里。倒是陆长铭最近可能是真忙,听说他一直在找傅北安的麻烦。” “没到这地步之前,我真不知道他在海城还能调动起这样的力量。司法、行政,甚至媒体都在找他,铺天盖地的都是新闻和各种博,如今傅北安是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苏霓恍惚了下,心里传来一阵窒息的错觉,“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谁知道呢,不好好找律师帮你打官司,忙着些干嘛。难道抓到傅北安就能救你嘛。” “要我说,你下周就要被起诉了,现在案子还没有一点进展。真输了他打算怎么办,以后带着女儿到里面来看你吗?” 再说…… 桃枝四下看了看这里的环境。 没判刑之前使了手段也好,蓄意的打点也罢,总归能让苏霓过的轻松点。 真到了被判刑,一个蓄意谋杀的罪名下来,大众关注度也跟着往上涨,陆长铭就是手眼通天怕也护不住她。 可苏霓,愣是一句话没说。 她如今已是沉默太多,仿佛眼睛里都没有了以往的清澈和灵气。 事实上,她却是知道陆长铭为何要去寻傅北安的。 他手里,有录音。 于是倏地抓住桃枝的手,紧紧靠过去,“让他来见我一次。” “谁?” “陆长铭。” 苏霓神色有些着急,说不出那些奇奇怪怪萦绕在心头的思绪是什么,只知道从提起这件事开始,便始终挥之不去。 她眼神一点点变深,淡淡的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将她脸上的焦急神色都掩盖掉。 便只余下夕阳斜落一般的宁静,“至少,在开庭前来见我一次。” …… 桃枝没见过她这样焦急的模样,终归是点了头。 事实上,在这之前的几年,桃枝从来不知道,一向宁静的海城会有这样波涛汹涌的一天。 许多站在局外的人,更是不会知道。那看似衰败了的陆氏,竟还有搅动风云的力量。 十二月一日那天,有媒体刊登了苏霓在三日后开庭的消息,而就在消息发布后的一周,在整个网络上都被删除得干干净净。 十二月二日,最近一直被闹的沸沸扬扬的“傅北安”,又多出了一个个深八帖。 …… 下午,街道僻静的拐角处。 附近学校的学生还没有放学,超市老板乐的清闲,便干脆坐在一旁低头翻手机。 旁边是在他这里做兼职的女学生,两人正津津有味地翻看着一篇文章。 “关于傅北安罪大恶极的三件事。” “深八渣男一枚,望妹子们引以为戒。” “你不得不知道的海城十大神秘人物之一,他被众人唾弃!” 老板啧啧赞叹两声,“真没想到,原来那傅北安是个这样的人。怪不得这些日子各个大v都在转发他的负面消息。” “投资失败牵连父母,妹妹空难去世,公司经营不善破产……后来又抢了兄弟的女朋友,还伙同这女人一起杀了当年的仇人,最后自己逃跑。” “现在倒是又回到了海城,真是折腾啊。” 第二百二十八章 他走过去,紧紧抱着她 他翻看完整个帖子,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却也发现了一直站在身侧的人。 便仰起头,朝他挥了挥手,“想买什么自己进去拿吧……” 那人“嗯”了一声便朝里头走进去,只是老板回头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似乎,有些眼熟啊。” …… 傅北安没试过这样的日子。 他没有犯法,不是通缉犯。也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人,不是会被追杀的情况。 可偏偏,却沦落到人人喊打的局面。 这段时间他已经尽量低调行事,三天便换一处地方,苏霓那也好、莫雅薇住的医院也罢,从来没有去过。 就连呆在酒店时,也尽量的保持低调。 可偏偏总有人能认出他。 男的还好,但凡是个女的把他认出来,定然会拍照发上微博。 随后便会有陆长铭的人裹在人群里朝这边赶。 陆长铭……怕是真有些破釜沉舟的意思。 …… 好不容易重新寻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傅北安随意找了电话,咬牙拨出去。 “喂?” 电话那头的陆长铭,正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面前是精致的茶具,身后是视野开阔的落地窗。江面景色尽收眼底,说不出的惬意。 未知的号码,有些急促的声响。 陆长铭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缓缓眯起眼,“哪位。” 又是长达半分钟的沉默,他吹散热气,这才将茶杯碰触到嘴唇,轻抿了一口。 “你到底想怎么样?!” 傅北安低吼,只差没有歇斯底里,“逼我这么紧,就不怕我把录音毁了。没有证据,你永远也翻不了案!” “翻案?” 听筒里传来男人有些嘶哑的音,在四周繁忙的人群影响下,不甚清晰。 可傅北安总隐约能辨认出的。 他说,“不怕。” “真是不怕。” “既是录了你就会留着,不想留着当时也不录。没了这东西,你手里,就再也没有底牌了啊。” 陆长铭挑眉,就着杯沿再度抿了一口那带着清香的茶,随后将杯子放回桌面,轻声开口,“你可能觉得了解我,可你忘了,我同样了解你。” “更害怕的人是你。怕我跟你鱼死网破,怕真毁了录音之后,我疯了一样去找你麻烦。” 他无比笃定。 两个人多年交往,其实谁还不清楚谁呢。 只是这么多年都忙着试探,非要放下这件事,又总还记着仇。放不下,又格外的不舒服。 傅北安便离开了海城,他也派人去追。 他回来,他继续找人跟踪。 只可惜,谁也不会为此拼尽全力。 傅北安重重抽了一口气,沉默下来。 这边的陆长铭,也一改方才的冷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长身直立,目光俯瞰大地,手机在不远处开着外音,他则负手在前,面无表情地凝着楼下。 直到里头传来傅北安的声音。 “拼尽全力,你敢么?为了个女人,费你这么多年的经营,袒露出你所有底牌,值么?” 随后是一阵奇奇怪怪的笑声。 从冰冷的空气中传出来,仿佛就这么凝固在桌面上。 是嘲笑、讥讽。 陆长铭眼眨了下,喉结跟着滚动,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严寒冬日里的沁凉意味。 “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他声音很轻很轻,落在空气里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波动。在寂静的办公室内,更不曾造成任何影响。可隔了长远的距离往手机那端飘过去时,却同时有着冷冽和疯狂。 “既然不信,那就去试试看好了,毁了录音,毁了苏霓……也毁了我。” 明明是没有任何起伏的声线,可不知为何,傅北安竟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好像对面那栋大厦里的人,此刻就在自己身后。 他用力捏紧了话筒,连声音都压低了许多。 “我不信这个女人对你就那么重要!” 话音刚落。 他“啪”的一下挂断。 …… 男人垂下眸,瞧见已经被挂断的那通电话。 只默默走过去拿起手机,再拨通内线电话,“叫周助进来。” 到此时,陆长铭却是更有把握了。 傅北安偏激、做事谨慎,可同样的,他也胆小,更害怕失去。 他笃定了他不敢赌,可偏这一次,他是一定要赌的! “大少,真这么做?” “最近确实已经查出来他在这一代活动,可真要派人去堵,恐怕会逼急了。” 他连眼帘都没掀一下,“就是要逼急他。” 既然不相信他会为一个女人做到这地步,那就让他看看好了。 “可万一他真的把录音……” “检察官那边已经确定要对太太进行起诉,过两天便要开庭。当时的摄像头显示只有苏霓进入过房间,到最后出事时两人又纠缠在一起。加上肾上腺素的注射时间只在十分钟之内。” “这十分钟……只有太太在。” 老太太心思不可谓不缜密,那支足以致她于死地的药剂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已经被她放好。假如苏霓没有出现,想来她也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在最后关头,终于还是利用傅北安让苏霓站在她面前。 一切便水到渠成。 正好可以遮挡住的拍摄角度,正好方便注射的时机,正好发生了的争执。 苏霓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没有录音,她的牢是坐定了?” 话落许久,陆长铭才掀开眼帘,总算开口。 “是。” 苦苦找了大半个月,最后却只得出这个结论,不可谓不难堪。 周弋脸色不太好看,“最后几天,我们还会尽力去找其他法子。说不定还会有别的……” “嗯,出去吧。把我的安排的事做好。” “好的。” 眼见着陆长铭已没有继续讨论的意思,周弋拿了文件便立刻出去。 他的布置其实很简单,逼着傅北安不得不将录音交出来。 或许走到那一步时会两败俱伤,但,他又何惧?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男人垂下眸,打开抽屉。 里头静静躺着一个相框。 一张十分普通的照片,上面是一对母女。 拍摄的人也不是什么大师,角度光线都可省略不提,只是他目光凝落的地方,却足以瞧见女人清澈的双眼。 冷静,温柔。 而那被她牵在手里的小女孩,头上扎着两支鞭子,小小的脸蛋在阳光下泛着光。 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正夸张的张开嘴大笑。 一双漂亮的眼,几乎都眯成了一条缝。 …… 傅北安说,不信他会鱼死网破。 可天知道她们对他的意义。 像是深冬里的那一抹暖阳,直直射向他心底,又像是被海水侵染过无数次的沙,细腻到能侵入他心深处。 最早最早的女孩,不过是对方的一场单相思。 后来的莫雅薇,却是疼爱到极致后背叛的苦。 到如今的苏霓,却是渗透到骨子里的相思,不着痕迹。 别说这些,真要他的命,他也愿意。 …… 十二月五日,海城降了初雪。 细细软软的白色状物体从天际洒落,苏霓隔着那小小的窗口,还能瞧见那深灰色天幕下,一粒粒往下落的雪花。 “苏霓,出来吧。”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收回视线,迷迷糊糊地起身,“现在就出发么?” 那人没回答,苏霓也只好跟出去。 今天是开庭的日子,可时间还早,她只有些狐疑地跟上。 脚步在走到会客间的那一刻,忽的停住。 有人站在旁边。 格外颀长的身躯,被光线拉成一道长长的影子。苏霓心口微微一颤,似是许久不曾见到他了。 此刻再看,一切都那样熟悉。 男人被深色风衣包裹住的精瘦线条,转过身时棱角分明的那张脸,和外头凄冷天色全然不一的暖意正从他深黑的眸里散出来。 还么来得及开口,男人便已朝她靠近。 陆长铭的双手仍厚实有力,正紧紧扣在她腰际,带着丝丝热气的呼吸落在她脸颊。 “还好么?” “嗯……好像都习惯了。” 苏霓打趣,她算是备受照顾的一个,每日只要乖乖呆在自己那间屋子便不会有人打扰。只是少了许多消遣,有些无聊罢了。 陆长铭将她护在面前,她也也没有反抗,双手垂落在小腹上,脸颊便贴了过去。 她闷闷地埋在他胸前,声音细软,“我会坐牢吗。” “不会。” “你怎么那么肯定。” 明明,大家都束手无策。 这两天连徐晋南和温月都来过一趟,看他们的相处方式,似乎和缓不少。 昨天苏一阳也出现了,苏红娜对她自然是一阵讥讽,可苏一阳却还欲言又止的,和她说了些不知头脑的东西。 苏霓没放在心上。 倒是陆长铭,手掌抚过她的发,低声在她耳边道,“不会有事的。” “哪能那样肯定,输多胜少的事。” 她喃声道,自然是也能判定形势的。而眉眼里仍带着一抹浅笑,梨涡也跟着显露出来,细细腻腻的,说不出的柔缓。 头顶的灯二十四小时常亮,照着她清冽的瞳孔,熠熠闪烁,里头那微小的情绪,像天空密布的星,格外明亮。 陆长铭收敛起骨节,垂眸,终于没再忍住心底喷薄的情绪。 俯身,吻住了她。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我们复婚吧 陆长铭的连近在咫尺,她睁大的眼里还能瞧见男人高挺的鼻梁,和那又厚又浓密地睫。 垂落在眼睑处,洒落重重黑影。 总有魅惑人心的力量。 苏霓僵了僵,闭上眼。 两人贴在一块,那温温热热的气息便缓缓窜到她身上。 从心口日渐蔓延开的情绪,整个弥漫到全身。 他动作很轻很轻,像是生怕碰坏了她似的,舍不得用上半点力气,格外地柔缓。 然而两人气息交缠,苏霓仍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仍透着一股无法拒绝的暖意。像是冬日里的壁炉,寒风里那一束暖灯,怎么也舍不得离开。 而陆长铭双手从她腰际移动到脸上,捧起,连半点声息也无,可那在无声静默中渐渐入了心坎里的情绪,却再也无法拔离。 不知过了许久,苏霓听见耳边的一声叹息。 这才缓缓睁开眼,瞧见了男人染了一抹红的黑眸。 谁也没有说话,仿佛一开口就会破坏掉一切宁静。 苏霓这时只在想,一个男人哪能生的那样好看。 吻她时,看着她时面无表情,身上总弥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那样的疏离和不可接近。 可当他笑时,瞳孔深邃明亮,沉静得仿佛没有任何杂质,在漫天雪花里,便只容了她一个人。 那样的腻,若是有人在,怕也要受不住这空气中弥漫的甜意。 苏霓心口被填得满满的,她脸颊还泛红,被吻过的唇有些发肿。 有什么话堵在胸口,她嘴唇蠕动着便要开口。 可男人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到头顶,抚过发和脸颊,有些清冷的意味。 眼帘垂下,“好好呆着。” “我保证,下午你就能见到淼淼。” “可马上就要开庭了,还能有什么法子。” “信我一次。” 苏霓没说完的话被他打断,随后便是静静落在一侧的厚重阴影。 他揽着她,捏了捏那细软的掌心。 于是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要走。 “那你呢?” 苏霓站在原处,他离开的刹那,心口仿佛被掏空,一下子便仿佛被人夺取呼吸,只能睁大眼,“下午,你也在吧。” “嗯。” 或许吧。 男人已然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道侧脸,那样柔缓好看的线条,泛着疼惜的余光。 苏霓呼吸一窒,急急开口,“我们复婚吧。” 有些踉跄地追上去,手指捏着他衣角。 说不上那份急促是因为什么,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仿佛不这样做便无法正常呼吸,于是急急抬头,看他,“如果这件事能过去,那下午,你和淼淼一起来接我,带好证件和衣服,我们去民政局。” 她说完,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平白地觉得室内干燥难受。 而后又觉着自己过于大胆,这才感到尴尬。 他不说话,苏霓心底又开始七上八下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挠在喉咙里。 “为什么?” “嗯?” 男人嘶哑的音在耳边回响,尾音微微上挑,隐约有些戏谑的意味在。 苏霓愕然眨眼。 “为什么突然想……嫁给我。” 她怔愣了几秒,颊上飞落一片嫣红,总有着说不出的羞窘意味。 随后深呼吸几次,再度扬起脸。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便只容下他一个人的模样。 清冽、干净、又染了一分与生俱来的自信。 于是捏紧了他领带,踮起脚尖,凑在他下巴上啄吻了下。 “就当报恩,以身相许?难道陆先生嫌我生过孩子坐过牢,不想娶我么?” 想。 他日日夜夜的想。 随后再度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 清晨,监狱的会客室。 两人却将这里的空气染的那样温暖…… …… 男人很快离开。 初雪仍密密麻麻地从头顶往下降,一早就得到了消息的媒体正陆续赶来。 他离开时还撞见了一两家,只是他身上始终弥漫着的疏离气息,终于是讪讪地走远。 黑色宾利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里,媒体记者识趣守在门外,在清冷的天气里默默等待。 陆长铭是径直朝某个方向行驶的。 一个小时前,傅北安总算给了消息。 “我在那地方等你,你一个人过来!” 他说的那地方,是去郊外别墅的一处路上。 环山公路,如刀割一般的冷风,和越发密集的雪。 出了城,路上的雪渐渐便厚了起来,来的人少,也来不及清扫,黑色汽车驶过时,便像是在一片雪白的天际里划过一道黑线。 深浓如墨。 山崖边停靠了一辆蓝色小车,有人坐在驾驶座,正拿了望远镜朝对面看。 陆长铭出现时,他才终于推开门,下车。 外头是清冷孤寂的天色,他身上穿着厚实的羽绒服,手里拎着一个白色手机。就这么当着陆长铭的面,几步走到悬崖边上。 后者没有任何动作,缓步下车,视线跟着他的移动而转动。 “怎么,要扔下去。” 眼见着傅北安已经走到悬崖上,一只手朝外头探出去,手机便悬在一处。 那模样,是再明显不过的威胁。 “紧张吗?这是唯一的一份,我没有任何备份。只要扔下去,苏霓的案子就永远翻不了” “陆长铭,你还干站着做什么,求我啊!” 许是寒冷的天色让他有些激动,又或许是近日里太过密集的追捕让他无处可退,此刻面色狰狞,颇有些要鱼死网破的意味。 “要不,你从这里跳下去,我拿着录音去救苏霓。她和你女儿的下半辈子我也会帮你好好照料着……” 越是激动,陆长铭就越是冷静。 他仿佛没有发现对方情绪的波动,反还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就这么笔直地站在原处。 深黑的眸越过傅北安朝悬崖下看去。 惊涛拍岸,冷冽的风卷起深黑的海水,一次次拍打着悬崖。 半晌,陆长铭忽的收回视线,“她就是在这片海上出事的吧。” 十几年前,傅家的小公主乘坐飞往牛运的飞机,在起飞后不久失事,掉落在这片海里。 陆长铭凝眸,抬起手指着某个方向,“从这里,往外海50海里的地方。” “你还记得……你明明都记得。要不是你,她怎么会在圣诞节离开,怎么会非要乘坐那班飞机!” “但凡你能明白她的心意,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可那一年,陆长铭还只是陆家的大少爷,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叫莫雅薇。 也是那年,傅家悄无声息衰败下去。 再后来,傅家大少傅北安,一夕从名门公子变成负债累累的可怜人。 他消失在海城的上流社会,沉淀多年之后,直到与莫雅薇的一段情才再度被人你提起。 而如今,却又是翻开旧事的时候。 陆长铭冷眼看过去,“我没有必要为别人的感情负责,你妹妹也好,你的恨也罢。” 一语中的。 “其实你怎么会不明白,不论是她的死,还是傅家的衰败,都不该归咎于我身上。可你仍执意恨我。为什么?” 陆长铭低声道,言语里总带着一丝轻蔑,“不过是你不敢面对罢了。毕竟,若是不怨我,也只能怨你自己。” “是你,没有保护好她。也是你,没有握好傅家的产业……更是你,把心思都花在如何报复我身上,从未有过任何重振家业的打算。” 到头来。 不过是自己可怜自己罢了。 …… 谁还能不明白这些,这几天网上刷的最多的言论便是这个。 类似的说法,傅北安已经看见过无数次。 他心思纷乱,越发激动。身体靠在栏杆上,被陆长铭刺激过之后,眼里忽然迸出一抹狠厉意。 忽然高举右手。 “你说的都对,反正我这辈子也不过就这样了。妹妹死了,傅家也没了指望,我活着也没意思。左右都是没意思,不如拖着苏霓给我垫背!” 他扬起手,终于要把手机扔出去。 事实上,不远处的山坡后已经渐渐有了人。 刚刚没有来到的周弋,此刻带了人藏在后头。 他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只是鞭长莫及…… 而陆长铭,却下意识冲过去…… …… 手朝远处甩出去的那一刹那,傅北安没有任何解脱的感觉,反而更多的是一种迷茫。 随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张脸。 格外清澈明亮的一张脸。 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双好看的杏眸,总是清冷的模样,明知自己能救她却仍没有任何放缓的态度。 还有淡淡的声线。 她说,“傅北安,你不用白费心思。” 她说,“我的命,是要自己负责的。” 明知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却没对他说一个恨字,只是始终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就好像,坚定了的事怎么也不会改。 就好像,当年的妹妹。 …… 傅北安收回手,才发现手机仍在掌心里。 外头是呼啸的冷风,刮着的浪汹涌拍在礁石上。 一阵阵夸张的风声和海浪声,还有那从记忆深处透出来的……沁凉到骨子里的冷意。 这一刻,傅北安脑子里便只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当年他也和这个女人一样,怎么不让妹妹离开,怎么也不放手傅氏。是不是今天,一切都会不一样? 第二百三十章 苏霓,我来接你回家 “砰”的一拳从正面袭来,傅北安反射性收回手。 哪怕正面挨了一拳,掌心里却仍紧握着手机不放。 他像是对那东西有了执念,无论如何也不会松开手。 陆长铭眯着眼,也发了狠,没有任何迟疑地便冲上前,捏紧了的拳头没有任何留情,就这么狠狠地朝着男傅北安脸上砸去! 一个是非要拿到手不可,一个是怎么也不肯放手。 几下来回,两人身上都挂彩。 周弋带着人原本等在不远处,此刻瞧见这情况,再也没有犹豫地朝这边赶来。 “大少!” 悬崖旁边寒风呼啸,周弋眼见着陆长铭在跟人动手,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 别人不清楚,他心底却是再明白不过的,陆长铭如今的身体看着和正常人一样,可事实上他那身体早已是千疮百孔,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手术下来,胸口上到处密布着手术伤痕,连脑袋也不知被开过多少次。 真要与人动手,一不小心碰着伤口,后果不堪设想! 可傅北安哪怕不知道这些,却也可以瞧见那朝这边跑来的好几人。 何况他们一个个拼了命似的奔…… 于是忽的后退两步,避开陆长铭的拳头。 转而勾起一股笑意,唇畔的血迹被他用力狠狠擦了干净。牙齿缝隙之间的艳红血迹让他尝到了一股子的腥味。 “不就是一份录音么……” “至于跟我拼命啊,我给你就是了!” 话音未落,傅北安眼底忽的出现一抹嗜血一般的笑意,随后忽然扬起手,把那手机朝陆长铭身后扔过去。 男人瞪大眼,再也没有任何犹豫便转过身。 他无非是要赶在手机落地之前接住,因此反应格外迅速,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便已经扑了过去。 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掌心接到手机的刹那,身后却有人朝他靠近。 一股尖锐的疼从小腹里传出来,耳边只听见傅北安狰狞的嘶吼,以及那几乎立刻便要失去的意识…… “大少!” 周弋再没有任何犹豫,在男人倒地之前终于接住了他。 那已有些癫狂的傅北安被保镖按住,布满鲜红的双手正不住在身上摩擦着。 似是有些害怕,又似乎是想借此否认什么。 那失去了焦距的一双眼却还紧紧盯着陆长铭,直到瞧见他身上渗出了的血…… 忽的张狂大笑。 “你也是有今天的!” …… 周弋手在发抖。 他可以感受到自己掌心触碰到的地方,正渗出温热温热的液体。 被他撑靠着的人全身上下似乎没有任何力气,整个人都倚靠在他身上。 “大少,咱们先上车,去医院。” 立刻有人过来,和他一起扶着陆长铭上车。 可还没走上几步,那双染满了鲜血的手却忽的握住他的,“几点了?” “十点五十分。” “带着这东西、去法院。” 周弋从他手里接过手机,没有任何思考便将之放到口袋里。 几人一起将陆长铭抬上车,好算车上都随时备有急救物品,至少还能暂时止住血。 “周助,你先过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周弋点点头,却没有开口。 他的视线越过汽车,瞧见那从远处疾驰而来的一辆小车。 立刻迎上前。 “单医生!” …… 苏霓还是第一次站在被告席。 她四下看了看,才发觉从自己的角度往后,许多地方是瞧不着的。 “太太……现在的情况是如果否认,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澄清。与其因为不肯承认罪行而被重判,不如考虑下,承认?” “毕竟老太太是你的仇人,或许还能从轻判刑。” 他拧紧了眉,正仔细考虑着这桩可能是自己律师生涯中最艰难的案子。 可苏霓却只是摇头,那张素白的脸上还挂着不合场景的冷静。甚至唇畔的梨涡也显露了出来,在空旷的法院里,她那样的格格不入。 “我不会承认的。” “没有做过的事,没有犯下的罪行也承认的话,我要如何去面对他们。” 她抿紧穿,细腻的目光正朝远处看过去。 在席下最前方的位置,站着两道小小的身影。 两人头上都戴了帽子,遮住那细致的小脸蛋。可苏霓哪还会认不出来,那正静静朝自己看过来的人,正是她最最心爱的小姑娘。 “安知,妈咪没有做坏事的。” “我知道。” 苏淼淼双手放在栏杆上,嘴巴瘪得紧紧的,“明明没有做错事啊,为什么他们要起诉她。他们才是坏人对不对?” 在她的逻辑里,自然自己的妈咪是好人。其他所有会伤害到妈咪的人,都是坏的。 可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下陆安知也解释不清楚,只好默不作声地抓着她的手,将人缓缓地拉到身侧。 “他们也不坏,只是大家的立场不同。而且苏阿姨,是被坏人陷害了。” “淼淼,只要咱们相信苏阿姨没有做坏事就好了。” “嗯!” 小姑娘总归是信任他的,于是毫无顾忌地抓着他的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亮的,眼里只容纳着他一个人。 苏霓腻眼角有些湿润,这时却已经听见庭上说到自己的名字。 她侧过身看了一眼律师,“他说,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承认。韩律师,我想相信他一次。” 被成作韩律师的人迟疑着点头,面色因为她这句话变得越来越严重。 随后深吸一口气起身。 “庭上,我方否认全部诉讼。死者与我当事人虽有恩怨,但对方是即将被起诉之人,并且罪证齐全。也就是说,已经就十二岁高龄的死者,在死亡当天即将被起诉、没有意外的话也会被判刑。而在这之后她恐怕也很难禁受之后的牢狱。” “再者说,已经生命败裂的死者,我当事人何必再动一次手……另外,在现场我们……” 两方交锋,一边是打定了主意认定她有罪的司法机关,一边是拼命要为她开脱的国内综合排行第一的律师。 苏霓却只是坐在一盘,眼睛只落在不远处小小的人影身上。 小姑娘冲苏霓笑,可一瞧着现在的场景,又怎么都笑不出来。 又等了足足四十分钟,休息的时候她瞧见苏霓被带走,终于忍不住鼻尖一酸,哭出声来。 …… 苏霓被带了回去,她现在不能和任何人接触。 韩律师出去又回来,给她带了申楠几人的口信,“陆先生正在找证据,半个小时前来过消息,说是马上就能拿到的。” “另外……” 他话没说完,手机忽然响起。 “是周助理的电话。” 韩律师立刻接通,没说两句话脸上便已显露出喜色! …… 苏霓知道,她可能不会被判刑了。 递过来的那份录音里,有她和老太太争执的全部内容。 没人知道,原来老太太那样怨恨她。 许是同样相似的经历,却有不同的结局,又或许是她当年亲手杀害自己的亲生儿子,终于是落了些无法接受的情绪。 席上宣布当庭释放时,苏霓耳尖地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哭音。 随后是一道小小软软的身影,不知从哪里钻了过来,就这么可怜兮兮地投入到她怀里。 “妈妈!” 小姑娘只记得申楠叔叔告诉她,自家妈咪已经没事了,可以和她一起回家。 她便再也顾不上其他,冲过去紧紧抱住。 “淼淼好担心你啊,好怕他们欺负你。妈妈以后你能不能听话一点,乖一点,不要再让淼淼和爸爸担心了啊……” 她多可怜呀,差一点就要被自己的妈妈甩开。 此时便一抽一抽的在苏霓怀里腻,怎么也不肯松手。 陆安知倒是十分乖巧地站在原地,不哭也不闹,只是将手里提着的东西递过去,“苏阿姨,恭喜你。” 他仍冷静沉着,稚嫩的面庞上有着与年龄全然不符的沉稳。 苏霓很努力去看他,也只觉得这孩子比起之前更要冷静一些,却看不出有别的情绪。 心下松了一口气,蹲下身将他也一块抱在怀里。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以后,妈妈会一直一直陪在你们身边。” 苏淼淼童鞋一贯的神经大条,自然听不出苏霓这话的意思。 可陆安知却是个细腻敏感的,很快抓住了重点。 她说的,是“你们。” …… 桃枝几人走了过来,苏霓四下去瞧,慕言之和申楠也在。还有刚刚出现过,现在却已经离开了的温月。 只是没有那个男人。 “三儿一直没出现,周弋送了东西过来也离开了。” “嗯,电话也打不通。” 桃枝补充了一句,还晃了晃手机,“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几人相视,却都缄默无言。 苏霓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张张嘴正要说什么,忽然便瞧见从外头走进来的一道人影。 有些着急的脚步,又风尘仆仆的样子。 身上的大衣服帖地落于身侧,衬出劲瘦的身躯,而他每一步都走的那样沉稳坚定。 小姑娘眼睛睁大,正要喊“爸爸”的时候,那人却已经靠近,不再逆光的面容显露出来。 斯文清秀,鼻梁上架着金色边框眼镜,面上始终挂着的淡淡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第二百三十一章 噩耗 他几步朝这边走来,视线扫过苏霓全身,随后轻声开口。 “看来是结束了。” “是呀,可是他们差点冤枉了妈妈。” 小姑娘刚刚学会的“冤枉”一词,立刻学以致用,腻腻歪歪地走过去,“单叔叔,你也是来一起接妈咪回家的么?” 他点头。 眼角斜眯成一条缝,将在自己脚边来回晃悠的小姑娘抱了起来。 目光直视苏霓,“嗯,来接你们回家。” 苏霓当时还不明白“回家”的意思,她只是逐渐感到轻松,先前特意裹覆在周身的情绪缓缓散开,现在脸上没了那刻意端出的笑意,反而更显得舒缓不少。 此刻正转身和桃枝说话。 后者轻笑,面上有些说不出的暧昧在,“正好大家都在,要不我们一块出去庆祝庆祝?” “好呀!去哪里呢?” 最兴奋的莫过于苏淼淼,被单泽奇抱在怀里的她还不太安份,着急地要插嘴,“桃枝阿姨,去哪里呀?” “吃炸鸡么?” “还是去游乐场?” “不然……我们去唱歌呀!” 桃枝“啧啧”两声,斥了句没良心的,“就知道挑你喜欢的地方,今天要去哪得让你妈妈选好不好。苏霓?” “我?” 她低下头,握着手机,按了发送键。 明明是最值得庆幸的日子,她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桃枝总算是看了出来,轻叹,“算了算了,你也累。咱们还是各回各家吧,让苏霓先回去好好休息。” “回头我们再一起聚聚。” 事实上,他们几人在海城隔三差五的便要见一次面,非要说特意聚一次,反倒显得矫情。 “太婆说准备了好吃的,让你直接去她那呢。” 小姑娘长长叹了一口气,到现在才想起来自己还身负重任,细小的手指尽都捏在一块,小心翼翼地朝苏霓看过去。 “知道了,那就回去吧。” 消息一直没有回复,也不知那男人现在在做什么。 苏霓想了想,觉得现在也不是失魂落魄的时候。终于收起手机…… 她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心思便收敛起来。 并未发现单泽奇脸上,那格外复杂的脸色。 …… 从侧门出去,几人都小心翼翼避开了媒体。 她完全可以预料到今天之后的头条和各种喧嚣言辞。 好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地。 车上,小姑娘一路放生高歌,像只小麻雀。 与她相对的,却是苏霓日渐沉下的面色。 她一路上都拿着手机,可直到车子你停靠在外婆家里楼下,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回到家里,餐厅已经摆好了一整桌的菜,外婆正把最后的汤端出来,瞧见她们出现,脸上密布的笑容也逐渐堆叠起来。 “都回来了呀。” “嗯!太婆,淼淼是不是很厉害,把妈妈接回来啦。” 陆安知跟在她身边,一直不声不响的,只在小姑娘闹腾的时候,主动将她打翻了的碗筷拾起。 苏霓洗了澡从浴室里出来,进到房间里找了便服换上。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在房间角落里,放着一个大箱子。 “淼淼。” 小姑娘正好从房外经过,苏霓没给她逃跑的时间,将人抓了进来。 “这箱子是怎么回事?” “咦?” 苏淼淼眨眨眼,打量了下那硕大的行李箱,又抬起头去看苏霓,摊开手,“不知道呀。” 她伸出小手,指着旁边,“淼淼的行李箱也在呢。” 事实上,柜子里的衣服已经基本打包好,他们回国的时日本也不长,行李并不算多。 苏淼淼的东西更是大多都是陆家,这几日住在那边,她的日常用品几乎都搬了过去。 苏霓平白觉得不对,正要走出去找外婆问个清楚。 才刚转身,却已经瞧见那一前一后朝房里走来的人。 老人家步履缓慢,瞧见虽有些狐疑的视线,立刻开口,“是我帮你们收拾的。” “不是说晚上就出发么,怕晚了来不及收拾。丫头的东西还有很多在那边吧,待会吃了饭就过去拿,正好可以直接去机场。” “机场?” 苏淼淼讶然,手里的棒棒糖悬在空中忘记了舔,“我们去机场干嘛呀?” “去机场,自然是要离开啊。” 苏霓还未及开口,那站定在小姑娘身侧的男孩子,却整个僵硬下来。 陆安知满脸不敢置信,可他张着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蠕动着唇角静静看向苏霓。 旋即又低下头,继续默不作声。 苏霓哑然失笑,“外婆,事情都过去了,我们还离开干嘛呀。就在海城好好陪着你不好么?” “不好!” 老人家嗔了她一眼,“都说好了,回头我这边收拾好也会过去的。现在过去正好还能赶上那边的年节。尼年节之后你找工作,丫头入学都好办。总归有单医生照料着,我是放心的。” “对了单医生,你说是几点的机票来着?” “晚上九点二十。” 外婆一拍脑门,猛地想起什么,“还有东西得让你们先带过去的,等等等等。” 她着急地又走了出去。 苏霓这才扬起视线,眼神一点点变深,比外头清冷的天气,更要晦涩,“单医生,怎么回事啊。” “我们……有必要要离开的理由么?” “是啊单叔叔,淼淼才不要去伦敦呢。淼淼要和安知在一起,要和爸爸在一起。” 她抓着陆安知的手,尚小的年纪哪有什么男女之分。便只把小手按在陆安知脸上,凑过去,小声地朝他保证,“你放心,淼淼不会走的。” “淼淼答应了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嘛。” 说完还重重捏了下小男孩的手掌,于是陆安知那张一直不苟言笑的脸,这才显露些许笑容,看起暖暖的又格外帅气,好不舒心。 他旋即挑眉,反手握住她的,低声道,“我们出去吧,快吃饭了。” “噢!” …… 两个孩子总算识趣,把房间腾出来给他们。 苏霓心口发闷,说不出的奇怪情绪在胸口里四处窜动。她瞧见那立于房门边上的男人,红唇轻扯开,“孩子都走了,真有什么事现在也该告诉我吧。你不是会随意为我们做决定的人。” 过去的几个月,她一再拖延离开的日子,单泽奇却从来都没有催促过。甚至苏霓也知道,他已经渐渐拾起了在海城的人脉和事业,大有陪着她们在这边安定下来的意思。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不提,只是为了避免尴尬。 单泽奇仍是那副好好先生的模样,脸上的常年不变的笑容。 此刻只推了推镜框,柔声道,“这不是我替你做的决定。” “苏霓,是他。” 他? 这个他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苏霓脸色微变,没发现自己的情绪在那瞬间紧张起来。 她定定站在原处,逆着光的身影有些模糊,就在单泽奇以为她会继续发问时,苏霓却忽的笑出声,“他让我们走是么?” “嗯。” 苏霓捏紧掌心,总觉得喉间有一口气梗在,让她呼吸凝滞。 于是狠狠地按下那份情绪,扯开唇,“原因呢?让我们离开,总有原因的不是。” “他只跟我说了两句话,带你们走,照顾你们。其他的,没有了。” 单泽奇眯着眼,狭长的眸里透着暖暖的笑容,可以往那总能让人心情舒畅的面容,此刻却显得有些奇怪。 像是身侧弥漫了一层细细的纱,掩去了他所有温和。 空气沉默下来。 苏霓垂下眸,那梗在喉咙里的一口气渐渐舒缓,随即勉强扯开笑容,视线清亮,直直望进对方眼底。 急切、晦涩。 “非要说……” 单泽奇终于还是开口,轻笑着侧过身,“大约是因为,他快死了。” 话落。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两秒之后,苏霓陡然倒抽一口凉气,眼睛骤然睁大,“在哪?” “总院。” 单泽奇低声说出这两个字,便瞧见那倏地从自己身侧越出的人影。 “苏霓,你又去哪?” “妈咪,怎么了呀?你别抱着淼淼,要穿鞋的……” 外头乒乒乓乓一阵响动,苏霓抱着苏淼淼,很快从屋内消失。 他则是缓缓地朝后靠去,直接背脊和头都抵靠住墙面,这才摘下眼镜、仰起头,用那无比晦涩的目光静静凝着天花板。 “你还是告诉她了。” 外婆一声长长的叹息,把那擦洗得格外干净的盘子放下,手掌在围裙上擦拭了几下,轻声开口,“她舍不得的。” “这丫头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么,越是知道,越舍不得……和她妈一模一样。” “可阿姨,还是比她要聪明一些。至少这么多年,仍能瞒住苏霓。至少苏一阳,把她好好养大了。” 单泽奇低下头,缓缓擦拭着镜片,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手指仿佛无意识地在活动,非要将那镜片擦到一尘不染,“在伦敦这几年,我父亲曾无数次想告诉她亲生父亲另有其人,可一想到那人已消失几十年,仍又没说出口。” “最近在海城,却似乎有人注意她了。有人……在打听她。” 外婆怔了怔,“谁还会来打听她?” “还能是谁。” 第二百三十二章 苏霓,你怀孕了啊 单泽奇轻笑,垂下的眼里有着浓郁到极致的情绪,那总是被笑容掩藏好了的冷漠,渐渐的不受控制。 手指擦拭的动作忽的停住,他轻笑着移开视线。 “也不知她回去还有什么用,陆长铭若是无力控制陆氏,她们母女俩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就让她去吧,真到那时候,再离开就是。” 老人家想的开,陆氏如今的情况,几乎还能有盈利的产业都掌握在陆长铭手里。前些日子被波及了的开发案和几个子公司,渐渐的也控制住了情况。 只是这段时间里陆长铭折腾的有些太狠了,整个陆氏的底蕴几乎都被动用起来。加上老太太的死,更让人开始怀疑陆氏内讧。 声明败裂,口碑日下,是如今陆氏最真实的写照。 外婆走过去,轻拍了拍他肩膀,“先吃点东西吧。” “好。” 单泽奇点头。终于将那光洁如新的眼镜放上了鼻梁,随后脸颊上的笑容再度显露出来。跟在外婆身后朝餐厅走去。 …… 下午,雪越来越厚。 走出门便已是格外凄冷的天气,道路两边的树木早已落光了叶子,四下只透着萧瑟。 路滑,也堵。 苏霓带着两个孩子在车上,紧赶慢赶的,路上却也费了一个多小时。 苏淼淼其实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想开口问,可苏霓那样凝重的脸色,她却什么也不敢说。 只是偷偷去瞧着自家妈咪,有些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陆安知。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医院吧。” 陆安知是认识路的,这个方向的尽头,就是医院。 “噢,可我们去医院做什么呀?” “不知道。” 迟疑了许久,陆安知仍是给出这三个字。那秀气的两道眉毛紧紧蹙拢,干净的小脸上也渐渐出现不合年纪的凝重。 可始终没有开口。 他也和苏淼淼一样朝苏霓看过去,细细地打量起来。 小小的心,也跟着沉下。 好在,堵车只是一小会,苏霓总算是赶在雪落大之前到了医院。 她还保留了vip楼的卡,上去很方便。 刚下电梯,便瞧见了在一旁休息区的几道人影。 桃枝是最先发现她的,手里的咖啡杯被她随手仍下,立刻起身,“苏霓,你怎么过来的?” “他人呢?” “你说谁?” 桃枝勉强笑笑,“怎么把孩子也带到医院来了,不说是跟外婆一起吃饭么。” “我问你他在哪!” “他不是……快死了吗?” 苏霓声音嘶哑,忽然扬高了朝她喊,被喉咙摩挲了许久的嗓音里有些许涩凉意味,在凄冷的天气中,显得越发苍凉。 谁都知道,苏霓此时约莫已经失了理智,整个人眼眶通红,便只紧紧盯着桃枝。 后者微愕,下意识朝慕言之看去…… “桃枝阿姨你就告诉我妈咪吧。是不是谁生病了,很严重么。我妈咪她……她都快哭了。”苏淼淼抓着苏霓的裤脚,声音细细腻腻的。 委屈、又焦急。 她睁大眼睛去看桃枝,可怜兮兮地求她。 一下子,倒显得她像坏人。 桃枝想,脸上的笑容终于敛起,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晦涩情绪。 “他为了从傅北安手里抢录音,被捅了一刀。你知道傅北安的德行,是真想要他命的。刀子约莫是一早准备好了,刺到他身体之后还狠狠转了圈……” “周弋说当时他就失血过多,后来还是单泽奇赶到做的急救。然后人被送往医院……” 他便送了录音去法庭,救下她。 可陆长铭,现在还不见人影。 “他现在……在哪?” 苏霓咬着唇,声音倏的沉下,眼神也跟着一点点变深,和外头惨白的天色一样。 闻言,桃枝缓缓朝她走过去,手指抚上她手臂,“呐,不管怎么样,你得保持冷静,孩子还在看着呢。” “嗯。” 她沉沉地应,也不多说话。目光只在整栋楼层里来回扫过,似是想借此确定陆长铭在哪里。 可偏偏,一无所获。 “别看了,不在这。” 还是慕言之,主动开的口。 他点了支烟,当着孩子的面便吞云吐雾起来,人高马大地朝这边走,一下子便将桃枝挡住,“我们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 “不在……” 苏霓喃喃出声,很努力地想让自己再笑一笑。 她始终记得有人告诉过自己,越是悲伤,越要努力微笑。 可现在她明明很努力了啊,为什么鼻子还是酸,眼睛还是疼,眼泪还是往下掉…… 为什么,就是笑不出来么。 “妈妈,你怎么了?” 苏淼淼一直乖乖地没作声,直到脚尖那处“啪嗒”一下,落了几滴泪。 她抬起头,瞧见苏霓通红的眼眶,和满脸的心如死灰。 连忙牵着她的手,“你别哭呀,是谁生病了?爸爸吗,爸爸在哪里呀……慕二叔,我爸爸在哪个病房里啊。” “你爸爸,不在这啊。” 慕言之哑声应,满脸的无奈。 “那为什么你们都在这里,不是来看我爸爸的吗。桃枝阿姨,你别欺负我妈咪呀,她哭了的……” 小人儿跺跺脚,跑去抓桃枝的手。很用力很用力地抖她,要让她说实话。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妈咪是从来不会哭的。 她骑自行车去上班时出了车祸,从医院回来手臂上打了石膏也没哭。后来因为家里养的狗狗弄坏了隔壁邻居的院子,被人大骂时也没有哭。 再后来她被坏人陷害,被那么多人指责,还是没有哭。 在苏淼淼小小的心里,始终记着,自己的妈咪是世界上最最坚强的妈咪,从来不会哭的。 可她现在脸上布满绝望,像是小人画里画的末日到来前的表情。 桃枝被她晃得难受,转而抓紧了她。 耳边正好传来一道轻轻的音,有些虚无缥缈的意味在,“所以,是死了么。” “还……” 没说完。 桃枝便觉得眼前一晃,那道单薄的身影,忽的倒下。 “苏霓?!” …… 苏霓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过去许多年的回忆。 许多画面交织在一起,她初初见到他时的惊艳和悸动,知道他有女朋友时的惆怅失落。再后来有机会嫁给他时的欣喜…… 过去在监狱里这段日子,苏霓一直在想。 自己究竟是恨他,还是更爱他。还是既不恨也不爱,只是如同习惯一般的关注着他,食髓知味一样的想和他在一起。 如果四年前,她没有决然地选择离婚。如果还像初见时只要看着他便能满足,再没有任何贪心。 又或者,她就在伦敦呆着再也不会回来,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之后的所有事。 是不是他仍是高高在上的陆长铭,手里握着足够影响海城经济的陆氏。 再过几年,也许会重新找个女人结婚,也许会娶了莫雅薇…… 可他死了。 没有任何预兆的消失在她生命里。 苏霓仿佛还能瞧见他染满了艳红的身体,那渐渐闭上的没有生气的一双眼。 会不会到最后,他也会怪她? …… 心口发闷,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苏霓只听见耳边渐渐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她现在晕倒了,还能怎么办?陆长铭人不在,我给她解释了又有什么用。难道明天他就会出现吗?” “那你想怎么办,难道就让她继续这么下去。” 似是桃枝和慕言之起了争执,随后又有另外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让她自己选。” 女人的音清脆冷静,比之前争吵的两人要稳重太多,“我就不信,她会放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顾。” “退一万步说,陆氏,原本就该是她的。” 孩子? 在听见这两个字眼之后,苏霓只觉得自己心口的闷疼感迅速消失。 头顶仍笼罩着一片黑暗,可她很努力在与之斗争。 直到视野内传来一道昏昏暗暗的光线,衬着头顶的一片惨白颜色时,苏霓才意识到,自己是真醒了。 床边站着个软软的身子,她努力朝之伸出手。 “淼淼……” 小姑娘惊呼一声,随即立刻转过身去,“我妈妈醒了。” “你们别吵了,妈咪醒啦!” 她憋足了劲冲着几人喊,尖细的声音传遍整个走廊。 外头忽然安静下来。 苏霓只感觉到一阵夸张的脚步声,很快便瞧见第一个推门过来的人。 那总是特立独行的搭配,和一头格外鲜明的红色卷发,在进入病房时带起一阵淡淡的香气,让苏霓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便能判断出来。 “真醒了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有没有觉得肚子疼什么的……” 摇摇头,苏霓接过小姑娘递过来的白开水,轻抿了一口润润喉咙,这才缓缓坐起。 “几点了。” “快九点了吧,你整整晕了一下午。” 桃枝把枕头递过去,人也干脆站在旁边不走,“醒了就好,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为了肚子里那个,也别太伤心。” “是啊妈妈。你要给淼淼生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申楠叔叔说你一定要开心,要每天都笑,这样弟弟才会健康。” “情绪尤其不能有太大起伏。” 苏霓哭笑,视线只落在小姑娘干净的小脸上,低声开口,“我还能怎么样……” 他已经死了啊。 第二百三十三章 因为不知道怎么对你好啊 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不会存在! 她不能再瞧见那张清隽好看的脸,不能再听见那低低缓缓的音。不会再有人在她任性时满脸无奈的呵斥她,更不会有人在她夜里低低哑哑地喊她名字。 “苏霓,霓宝……” 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似乎又听见他在深沉的黑暗里这么唤她。 可如今,他是不在了的。 那个会与她吵与她闹,会那样不择手段欺骗她回来的人。 终归是不在了。 …… “我想最后见见他。” 嘶哑的声音从苏霓喉咙里发出,桃枝连忙又递过去一杯温开水。 她这话一出,室内顿时沉默下来,小姑娘靠在苏霓身侧,一双大眼睛四下里看了看,只觉得空气闷的有些难受。 而四处又格外的安静,她眨了眨眼睛没说话,仿佛还能听见周围的呼吸声,清晰又干净。 一下子有些紧张,便整个埋在苏霓怀里,那软软的手捏在苏霓腰间,小脸蛋则干脆是瞧不见了,整个人都腻腻软软的,似乎只有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心才能平静。 苏霓低下头,心绪似乎平静了不少。 纤细的指尖在小姑娘细软的发上来回抚过,动作很轻很轻,舍不得松开。 而目光又落在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上,秀眉蹙了蹙。 “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有个孩子,之前和他……” 还是在郊外的那幢别墅里,现在想来,那天晚上他的确没做避孕措施,只是自己心绪不宁的也没提醒。 只可惜,他仍是瞧不见的。 陆长铭曾不止一次说过想再要个孩子。 “他说,没见过淼淼出生的模样,没照顾过我大腹便便的时候,更没在我生产时陪护过。” “他想在要一个孩子……” 他还答应了,等这件事结束,等她出来,就复婚的啊。 “妈妈,别哭呀。” 苏淼淼不懂这些,可她仿佛也能感受到苏霓的悲伤,便将软软的手覆在她脸颊上,轻轻擦干眼泪。 “嗯……” 她眨了眨眼,抓着苏淼淼的手亲了亲。 随后又静静看着自己的小腹。 有那么一下,心口边涌起阵阵满足,对于新生命的渴望能让她的情绪稍稍缓过来。 只是片刻后,又会被那不可抑止的悲伤豁住。 …… 病房里气氛格外安静,母女俩在床上躺着也没人去打扰。申楠就在这,察看过她的情况之后便默默退到一侧。 桃枝往床边瞧过去,温月的目光始终落在苏霓身上。 难受的不止一人。 可此刻房间里的气息却静谧到几乎要叫人喘不过气,苏霓明明是只静静躺在那,可身上却覆满了悲伤。橘色灯光从她头顶洒落,把苍白的脸颊染上一抹暖色。 可不知为何,在她周身弥漫着的气息,仍那样灰暗。 等了许久,苏霓轻抽了一口气,用力揉了揉脸,才扬起眸看向他们。 这时候,眼底覆着的悲伤已然变淡,甚至唇畔还有了细细的梨涡。 只是开口时,声音仍被这凄冷的夜色,染上一抹涩凉意味。 “他人……在哪?” …… 几人都安静下来,苏霓始终没敢说尸体二字,只要最后,眼睫颤动几下。那一直映在眼睑处的阴影这才散开。 许久才睁开眼。 “带我去看看他吧。” 说完便要下床,可几人对视交换了信息之后,桃枝却忽的伸手拦住她。 “你现在去也见不着他。” “为什么?” 桃枝欲言又止,拧着眉。 苏霓苦笑,“没关系的,就是去看看。没见着最后一面,总不能,连这一程都不送送他。” “可没人知道他现在在哪!” 苏霓先是一愣,眼里闪过一抹诧然,下意识捂着心口,只觉得心脏要跳出来了似的。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情绪,她用力缓了缓,拽紧手掌,“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赶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不在,周弋一直在带人找,但整个医院翻了个遍也没瞧见人影。” 桃枝半晌解释不清,只好长话短说。 苏霓却张张嘴,愕然到说不出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大一个人,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消失了。找了一下午,现在想想,该是申東大哥带他走了。” “申東?” “嗯。三儿送到医院的时候情况已经很严重。单泽奇一路给他做了急救,但仍旧失血过多,何况腹部刀伤伤及内脏,又引发旧伤……” “手术是他执行的。据参与手术的其他医生说,结束之后三儿醒过一次,留了申東在病房里说些什么。之后能不能度过危险期,却也是未知数。” 一阵沉默。 空气窒息一般的难受。 小姑娘乖巧坐在一旁,始终不敢插嘴。直到此刻才懵懵地凑过去,“申東叔叔我知道的。” “他常常和爸爸打电话。” 她对这些事倒是印象深刻,一早就记得申東和陆长铭的私交。 桃枝张张嘴,却是看向申楠。 “怎么回事啊?那是你亲哥吧。” “堂哥。” 申楠翻了个白眼,狭长的双眸眯了眯,面对桃枝的质问视线,也只是摊开手,“别这么看我,我跟他不熟。” “三儿这几年的手术大多是他做的,两人联系频繁也说的过去。这回约莫是一起玩了趟消失。至于是谁主导的,那不好说。” “不过大家可以稍微放心,至少三儿没那么容易死。” “没错,申東的医术比他只好不坏,而且擅长外科手术。既然两人一起消失,想来人应该还活着。” 慕言之点点头,“苏霓你也别太难过,我想等他恢复之后,会回来的。” …… 苏霓一下子有些消化不了这些事。 上一刻她只当陆长铭死了心如死灰,下一刻却又听说他可能还活着的消息。 “如果还有希望……为什么,要离开医院呢?” “就在这里好好医治不成么?” 也不至于不声不响地走了,让她和孩子连人影都没见着。 申楠和慕言之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对方脸上的凝重。 他们是清楚的。 陆长铭的身体本就是千疮百孔,对旁人来说或许还有可能活下的伤,在他那,绝对是九死一生。 大约,是真不想让苏霓见着他那副样子吧。 …… 两个男人走了出去。 病房在读安静下来,桃枝给她削了水果,回头又把一沓文件放在桌上。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我都知道伤心没有用。” “这些东西,你看看。” 苏霓喝了一口温水,脸色似乎好了一些。 在她身边,小丫头紧紧抱着她要给她安慰,肚子里那个也还静静呆在原处。 仿佛在无形之中传来力量,苏霓深吸一口气,努力捏了捏掌心。 她点点头,接过去,“是什么?” “陆长铭的资产转让证明以及……遗嘱。” 很厚的一沓文件,以前约莫一直是让人保管着的。 上头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关于他名下的公司股份以及期权。更多是却是房产和各类不动产。 陆氏最近损失不少,但陆长铭自己名下的产业却少有损伤。如今看来,明年的富豪榜,他的名次几乎不会下降多少。 “什么是遗嘱?” 小姑娘也跟着凑过去,眨了眨眼想看清楚。 一旁的陆安知把她拉到身边,“让苏阿姨好好看,别打扰她。” “噢。” 她还以为安知会告诉她,什么是遗嘱呢。 …… 苏霓翻的很随意。 前面的资产证明很厚很厚,而最后的遗嘱却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白底黑字,空白的页面上只很简单一句话。 “我死后,苏霓将承继我所有资产。” 末尾,是男人苍劲有力的签名。 时间是,四年前。 …… 一份四年前立下的遗嘱,在他们离婚之后,资产却仍全部归于他名下。 那时,她是不顾一切要离开的他的,哪怕眼睁睁瞧着他被车撞,瞧着他生死不知的模样,却仍不曾回头。 苏霓心口忽的一阵闷疼,似乎要喘不过气。 桃枝补充,叫了申楠过来。 “是四年前出车祸那段时间立的这东西。” “那会他还不知道有淼淼,也没有安知。所以后来另外留了一份给安知。” …… 苏霓鼻尖莫名的泛酸,拽紧了那张纸。 纤细的骨节透出青白颜色,她的视线落在最末的签名上,心口那阵涩意再也忍不住,汹涌而上。 许久才哑声开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我根本不会再回来。” 明知道她打定了主意离开,可能这辈子也见不到面。 甚至那时,他是以为淼淼没了的! 申楠轻叹,扫了一眼那散落在床上的文件,低声道,“他说,不知道要给你什么才会让你开心。可能这些你也不喜欢……” “但,我已经没别的了。” 苏霓只觉得心口一阵抽疼,手指下意识拽紧了那张纸,骨节泛白,因为过度的难受而心脏紧缩。 她脑海里几乎下意识浮现出那些画面。 四年前她事故之后离开,那个男人在追她的路上再次车祸。本就已经残破的身子二度受创…… 她不敢去想陆长铭是怎样活下来的。 更不敢去想,那明明重伤昏迷,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男人,为何还非要立下这份遗嘱…… 非要,把一切都留给她! 第二百三十四章 等一场茫茫不可期的相遇 “可我要这些做什么!”苏霓有些激动地开口,声音平白的有些颤抖着。 她的视线渐渐失去焦距,眼前越来越模糊,那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情绪,又开始不受控制。 苏淼淼这回被安知拉着,连靠近也不了。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泛着细细的光,瞧着苏霓难受的模样,小脸也跟着瘪了起来。 “至少是他想给你的东西。” 申楠的声音仍没有什么起伏,听起来格外的平和,“至少现在你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无非是,打从心底想对她好而已。 他或许不够体贴,或许不够温柔,可至少还小心谨慎地把她放在心里疼着。 …… “其实,前段时间公司出了状况,他本是打算修改的,没来得及。现在的情况这遗嘱倒也不一定能用上。” “不过,这些东西有一部分是他已经签字过户的,回头你办完手续即可。” “其他的,暂时先放放。目前你还需要住院一段时间,一切等身体好了再说。” 申楠语速很快,脸上没有太多其他表情。 只是将那些杂乱的文件收拾了下,随后又整理一沓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有空可以看看,这些以后都是你们的了。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动用。” 苏霓没有说话,只是从喉咙里溢出轻轻的“嗯”声。 她实在不是很喜欢这样交代后事的情况,好不容易确认了陆长铭还活着,她怎么也不愿意,用这种方式去否认。 “你先休息。医生待会就过来。” 慕言之忽然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话。 这谎撒的实在没什么水平,连两个孩子都知道不对。 申楠就是医生,还专攻这一科。 不过很快,几人便又一次整齐划一地走了出去。 …… 申楠显然是要说些什么的,她刚刚醒来时也在外头听见了他们的争执。 哪怕现在桃枝也欲言又止的,却被慕言之拽了离开。 “你拉我干什么呀!” 被人生拽出去,桃枝实在没有好脸色。便狠狠的甩开他。 “我不拉着你,让你在苏霓面前胡言乱语么?” “我哪有。你没看她本来就是要走的,陆大少也是让单泽奇带她离开的啊。现在什么都不告诉她,这么大的烂摊子,你难不成就指望着她一个人来收拾么?” “情况不同。三儿不知道苏霓怀孕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下来。若是苏霓带着孩子离开,过段时间他回来呢?等他发现苏霓又为他生了个孩子,人却在国外,而他自己一无所有甚至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保证呢?” 桃枝悻悻然甩开手,有些闷闷地走到角落里。 一屁股坐下去。 来回看了这两个男人几眼,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们。 “呐,月月,你说说看,咋办?” 温月一直安安静静站在角落,从始至终也没说过一句话。 到桃枝问她时,才总算掀开紧抿的唇,“她现在在这里,不就已经是答案么?” 没有选择离开,更没有避讳任何有关陆长铭的事。 苏霓从一开始便选择留下,选择接受所有,与他有关,与自己和孩子有关的未来。 桃枝撇了撇唇,轻嗤了一声坐回去,“算你说的有道理。” 她本想吐槽,可现在的情况,也着实不该多说。便缓缓将视线朝旁边看去,正好瞧见刚走出电梯的男人。 “他怎么来了啊。” 男人穿着白大褂,看着倒像是这个医院的医生,甚至身侧还有苏霓的主治医生相随。 温月扬了扬眉,“有什么呀,单医生当时也在场。尤他向苏霓说明情况肯定更清楚。” 她说完去拉桃枝,“我们出去吧,我正好有个地方想让你陪我去。” “成……” …… 两人相偕着走远,慕言之和申楠面面相觑。 还是后者先开的口,“你跟过去看看吧,徐晋南不在,至少看着她们别让出事。这边我来守,回头陆氏那边有任何动静通知我。” “好,辛苦!” 转过身时,医生已经走进了病房。 “苏小姐,感觉怎么样。” 为首的中年女人脸上满是笑容,她本就是这家医院的科室主任,现在正好挖到了医学界颇负盛名的人才,一时间笑到合不拢嘴。 苏霓点头,“挺好的,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 “出院?” 医生开始翻开病历本,“还是再观察两天吧,你现在情绪不稳定。在医院里静养也是好的,单医生,你说呢?” “的确需要静养。” 单泽奇从善如流,笑眯眯地朝床边看过去。 小姑娘一瞧见他来,脸儿红红地冲着他笑,甚至整个人扒在床边,小胖手撑靠在脸上,只顾着害羞。 “单叔叔,你怎么来了呀。” 医生开好药离开,她便再也忍不住,急急忙忙地跳到单泽奇面前,“你还能找到我们,真好。” “你不知道,妈咪她晕倒啦,‘砰’的一下就倒了下去。还好桃枝阿姨接住了她,申楠叔叔说,真要没接住可就危险了。” “你知道为什么会危险吗?” 她偏着头朝单泽奇看,后者也乐的凑过去,“为什么?” “因为她肚子里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是淼淼的噢!” 单泽奇脸色微怔,瞬间便又恢复了平静。 其实来之前便已经知晓,何况他如今还特意调到这一科室。只是第一次听见“小弟弟小妹妹”的称呼,总归是愣了下。 随即起身,细长的手指推了推镜框,“恭喜。” “这几天好好静养着,最近一两周是流产高发期。” 苏霓点点头,可神色仍带着焦急,没等单泽奇说完便打断,“他出事的时候,你在现场是不是?” “我听说,是你送他来医院,给做的紧急措施。” 话音落下,周围却没有声响。 陆安知这时候已经拿出随身带着的书册看了起来,闹腾了一阵的小姑娘只在旁边扯扯被子倒倒水,困的直打哈欠。 独独单泽奇,站起身的时候,头顶灯光正好落在他身上,洒下厚重的阴影。 他没有立刻回应,一双好看的眼藏在镜片后,可眸里的淡然平和却仍能显露出来,“你就只好奇这个。” 开口时,单泽奇的声音低沉平稳,不急不缓,那被镜片遮掩住的双眸,也泛着细细的笑。 “我……想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你跟我说他可能是死了,急急忙忙跑过来,才发现已经失踪。现在是死是活也不知……” “很严重。” 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单泽奇不疾不缓地扯开你唇,轻笑,“你心里明白,他的伤不可能轻。能捡回来一条命算是好的。” “申東厉害是没错,可据我所知他四年前车祸时留下的后遗症还没痊愈。加上当时用过的药,现在就算真能活下来,怕也有极其严重的后遗症。” 单泽奇静静地望着她,眼眸微微闪烁了下,可里头的情绪却仿佛没有任何起伏,“他的离开,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就算有后遗症我也……” “苏霓,你太小看了傅北安的杀心,也太高看了他。” 单泽奇垂眸,静静看向她小腹,镜片对着光,又一次闪烁起来。 “他就不该在这时候让你受孕。” “啪”的一下,苏霓手里捏着的杯子低掉回到小餐桌上。 好在里头的水已经喝完,这才避免了狼狈。 她默默伸出手去拿,没料到手指竟会有些颤,耳边是单泽奇儒雅平和的音,以往总是让人如沐春风的表情,此时入了耳里,却像是格外尖锐的东西,狠狠刺到她心脏…… “我看过他的病历,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手术和药物治疗,身体里残留的药剂含量很高。这时候受孕,孩子畸形的概率会相对增加,另外,也可能会出现一些小毛病。” 单泽奇自然是往严重了说,事实上之后的一次次检查并没有问题。苏霓才放心大胆地把孩子生了下来。 可天知道到孩子渐渐长大之后,她才终于发现这所谓的小毛病,究竟有多麻烦! …… 明亮的灯和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的那刺鼻消毒水味道。 一切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陆长铭几乎不用任何思考便能辨认出自己所处的位置。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在手术台上醒来。 护士惊呼一声,“申医生,病人醒了!” “什么?” 助理医师诧然,连忙转过头去看。 那张被氧气罩和手术服覆盖的一张脸几乎看不清模样,只隐约能瞧见男人那双深黑的眸。 “你麻醉怎么做的?!” 手术进行到一半,病人忽然清醒过来,这是多大的失误? 被狠狠呵斥了一句的麻醉师颤巍巍开口,“我用的剂量足够再六个小时……” 天知道他为什么会醒过来。 可瞳孔又仿佛没有焦距,看见现在的情况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反应。 助理医生有些紧张,正要凑近观看,可耳边却又传来一道“啧啧”声,随后那道清脆的女声便再度响起,“继续。” “赵医生,病人醒了。麻醉可能已经失效!” “那就再麻醉一次。” 女人很俐落地开口,捏着器具的手指却一直没有动过。 麻醉师应了声之后便终于有了动作,过了一会低声道,“麻醉成功。” “哼,继续吧。” 低下头,双手动作十分稳健,虽然不快却足够冷静,“先处理左边粘连,注意不要影响到腹部伤口……” 第二百三十五章 能活算你命大 陆长铭其实知道,自己在手术室里。 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是和过去四年间上过无数次的手术台一样,无非是处理伤口粘连等等。 花不了太长时间的。 甚至,他只需要做局部麻醉。 可这一次,显然有哪里不一样。 为他做手术的人不是申東,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模模糊糊瞧见一张探过来的脸,被口罩遮掩住之后,只能眼睛。 格外好看的一双杏眸,灯光打在她头顶,浓密的睫下是漆黑的瞳孔。 竟莫名的,觉着和苏霓相似。 大约是太思念她了。 陆长铭想,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到现在已经记不清是和她分开的第几天,每天除了睡着还是睡着。醒来的时日太短,往往也只能瞧见那一片惨白的颜色,和那始终萦绕在他身侧的消毒药水味。 恍然不知日夜。 只是又醒了几次,才发现那为自己动手术的女医生白大褂里穿了一件高领毛衣。 他记得这是一个十分温暖的城市,看来……是深冬了啊。 深冬…… 申東。 “血止住了。” “这一次,我恐怕没法救你命。” 那天被送到医院,手术结束他隐约醒过一次,便听见申東在说话。 “你身体的状况恐怕没人比我更清楚,四年前申楠给你用的药未经检验不曾上市,当时救了你的命,可再往后,会让你的抗药性越来越差,抵抗力也越来越弱。” “这四年,你不能感冒发烧、不能随便使用其他药物。只能长期服用对应药剂让其药效慢慢消失。” “但现在……” 他顿了顿,虽然在手术室里,却仍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办法再让你活下来,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带你去找一个人,她能救你。” 申東似乎早有打算,自言自语说的这番话,还那样流畅。 “嗯……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陆长铭后来无数次想起来时,都恨不得能狠狠揍申東一拳。 谁还能不知道申東其实另有目的。 撇开自己真正的心意不提,当时的情况他连睁开眼都困难,遑论说话? …… “叩叩叩。” 又是熟悉的敲门声,陆长铭曾无数次听见这样的节奏,可他却根本没办法开口。 事实上,外面的人也不会在意。 “我进来咯。” 那人自言自语,紧接着病房门上传来声响,那一道熟悉的身影便轻飘飘的靠近。 女人的手指先是在他脑袋上抚了抚,随后又掀开被子察看他腹上的胸口,轻轻按了下,又在病历本上记录下什么。一双好看的眼眨了眨,随后继续往下…… 男人在床上已经躺了很长很长时间,昏迷时不知道便算了。 如今既是知道了…… 陆长铭用力掀开干涉的唇。 “换个人……” “咦?” 他再次用力深吸一口气,声音仍嘶哑无力。 毕竟被子下的他只盖了薄薄一层布料,几乎没有任何其他遮蔽物。本来嘛,三天两头急救还送往手术室的人,穿了再脱岂不是麻烦,而这女人,却格外大胆地要往下翻…… 陆长铭莫名的很嫌弃。 他只能非常非常努力地伸长手指,很想把被子带回去。 奈何无论他怎么用力,脑子里的指令却无法传递过去,许久之后,手指愣是纹丝不动! “换……人。” 艰难吐出两个字,陆长铭只觉得喉咙有如火烧一般。 可女人也只斜斜地撇了他一眼,有些不屑地将被子合上。 “想换谁来?照顾你的护工,刚刚看他出去了,貌似是去吃饭,怎么,需要我叫他回来?” 赵嫣翻个白眼,“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当我见的还少?” 陆长铭面无表情。 事实上,但凡他现在面部表情能活动自如,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定然就是狠狠地瞪这女人一眼。 可此时别说做个什么表情,他连说话都还困难。 于是眼珠子转动了下,努力看向床头的玻璃水杯。 可他,是没法动的。 “咦,还想喝水啊。” 赵嫣嗤笑,也没有任何要帮他的意思,双手环在面前,静静凝着,“我这么跟你说吧,虽然帮你取下了呼吸器,但不代表你就没事。现在只是救回了你的命,继续说话可以。我不保证以后你的声带还能不能完好。” “别这么看我,我可不是危言耸听。另外,我建议你能睡着就别醒,你脑子据说是个好脑子可惜没人珍惜。身体供养不足,过度用脑只会让它废的更快。” 陆长铭仍在瞪她。 “切,真要不信明天申東过来问他好了。” 赵嫣冷冷撇了他一眼,杏眸微闪。 到最后却也只是例行替他检查了一遍,施施然又走了出去。 …… 周围空间又立刻陷入岑寂。 陆长铭很努力伸长耳朵,却仍听不见任何声响。 这里应该是加护病房,又或者也是vip楼层?总之隔音设施非常不错。 再者护工必然是经过培训的,哪怕他一直昏迷,连偶尔清醒的时候也没有办法开口。 但就算如此,护工也不曾有过任何疏漏,照顾他的每一处都格外仔细。 甚至,没有开口说任何一句话。 陆长铭仔细想了许久,想自己刚刚不该和那女人置气,真应当好好问问她这是哪,现在又是什么时间。 海城的一切,还好么? …… “等一场茫茫无期的相遇,也比再无想见的绝望也好。” 也不知那本书上曾有过这样的一句话,苏霓如今觉得这实在太契合她目前的境遇。 陆长铭仍没有任何消息。 申楠每到下午就会和查房医生一起过来。 “他们用的私人飞机,去的地方暂时还不知晓。只知道是南方某个城市。” 那时苏霓才知道,申東以前,是一名军医。 只是不知为何仍是回到了海城,但申家也没人知晓他和那边的联系。 线索就此中断。 苏霓倒也习以为常。 在医院住了几天,外婆每天领着两个小的做好饭,再从家里送过来,一家人倒也还算能呆在一起。 只是她不能下床,总是无聊了些。 好在冬至日那天,医生总算允了她自由活动。 …… 病房里现在没人,专门照料她的护士知道她能下床,便默默到一旁的陪护房里去休息了。 苏霓乐的自己一个人四处走走。 自然,只限于vip楼。 这里她实在太过熟悉,陆长铭也好,老太太也罢,几乎都在这层楼里呆过。 左拐前方的那间病房,便是当初老太太入住的。 现在也不知里面住了谁,外头仍有人守着。 她没多看,转身朝休息区走去。 四下安静,没有任何人。 电视机播放着体育新闻,关于勇士和骑士之间的那场大战仍被人津津乐道。 苏霓对这倒没有什么兴趣,便默默坐下,换了台。 综艺、电影、电视剧,许是很久没接触过网络,她随手停留在新闻台。 “苏小姐?” 有护士注意到她,连忙拿了毛毯出来,“要是在外边坐坐,肚子上盖个毯子。孩子不比大人,不能着凉。” “谢谢。” 她接过,小心盖在小腹上。 却发现护士也忙里偷闲地站在她身侧,目光静静注视着正前方的电视。 “国际期货交易市场持续低迷,走势继续往下,我们来分析一下最近的几种热门……” “苏小姐看金融台,懂这些?” 护士有些意外,主播一直在说关于期货和金融以及股票等等问题,她满头雾水。 瞧见苏霓点头之后,略有愕然,“可您是律师啊?” “辅修的经济管理学。” 说道理,会多修这个学位,还是因为陆长铭。 当时不顾一切要嫁到陆家,却又知道陆家除了年迈的老太太之外,陆夫人是几乎不管事的。 她这才学了这门学科。 “是了,这几天我看陆夫人来过好几次,每次又急急忙忙走了……估计也是因为陆氏的缘故吧。” 陆氏? 苏霓耳尖地抓到这个词,顺着护士的目光朝电视看去。 “今天是陆氏董事长陆长铭失踪的第五天,目前仍不知其下落。陆氏内部人心惶惶,仅昨天一天就有十二人离职,其中包括一名高管。” “另外,陆氏的股东大会马上就要召开,董事会将会重新选择董事长和执行总裁。新任人选是否能带领陆氏恢复往日荣光我们尚且不知。但可以确信的是,这对陆家……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岑岑,你别忘了。现在的陆家早已名存实亡。” 那名叫岑岑的女主播讪讪笑,“虽然咱们节目一向以实事求是为精神,但名存实亡这几个字确实有些不妥。毕竟陆家尚有陆太太和两位陆小姐。” “还有个挂名的陆小少爷……” “曾经的陆氏集团几乎为陆家一手掌控,这也让人丁不算兴旺陆家成为海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到近十年来更是发展迅速。然而这一切,随着今天召开的股东大会,或许都将成为历史。” 嗯…… 旁边的人还搭腔,“因为陆长铭手里的股份,不论是谁想坐稳陆氏大股东的位置,都需要从其继承人手里收购剩余股份……” 第二百三十六章 陆氏的继承人 余下的话苏霓没有听清太多,可她如何会不清楚事情的发展轨迹。 那一直站在她身边的护士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瞧着苏霓越发难看的脸色,“要不您还是回病房里休息吧,出来有一会时间了。” 苏霓没吭声,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电视。 直到整条新闻播报结束,她才缓缓朝护士看过去,轻笑,“能否麻烦你借我手机打个电话。” “这个没问题……” 护士正要去拿,回头就发现有人从电梯里出来。手里还提着吃的。 “怎的出来啦?今天可以下床的么。” 桃枝一瞧见苏霓站在门边,眼睛几乎是立刻亮了起来,朝她走过去。 空气里残留了些消毒药水的味道,桃枝重重抽了两口气,正要开口,苏霓却抢在了她前头。 她看起来有些着急,几步到了桃枝面前,面色有些难看,“我问你,陆氏现在,是什么情况?” “啊?” “陆氏!我早该想到的,他失踪之后,陆家其他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前段时间便已经蠢蠢欲动,到现在只会变本加厉。” 原本陆氏便因为老太太的死而分崩离析,最近又大受损害,那些人定然会抓紧了机会往上爬。 苏霓脸色微变,到这时才发现桃枝一直支支吾吾的没有说清楚。 她忽然想到什么,秀眉紧蹙,“这就是你们那天争执的缘由?申楠说的烂摊子……就是这个?” 苏霓倒抽了一口气,心里没来由地堵得慌。 于是眼神一点点变深,染了一抹暗色。 桃枝被她盯的全身不舒服,挥挥手把她推到一边,“这也是为你好。这件事慕言之他们几个都过去处理了,没你什么事。” “那个护士妹妹,来帮姐姐一起把这位不听话的病人送到病房里去。我看你身体还没痊愈,这几天还是继续在床上躺着吧。” “至于其他事,暂时就都不要想。” 桃枝这几天几乎是每天早上准时出现在病房,如今也是熟门熟路带着她往里面走。 可苏霓忽的挣脱开她的手,脸色凝重,“既然我知道了,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申楠他们的确每人都持有陆氏股份,包括弯弯和陆伯母。可这些股份充其量也不过是能让他们获得董事会上的一个席位而已。陆氏还有第二第三第四大股东……” “那你想怎么样?” 桃枝翻了个白眼,“别忘了,你连身上那点股份也早已送了出去。你更没有权利在股东大会上说话。、” 一针见血。 苏霓忽的沉默下来。 她重重抽了一口气,眼神里有着旁人瞧不透的凝重情绪,仿佛下定了决心。 “不,我可以。” …… 精神病院。 外头是凄冷的天色,院子里种植的各类树木此刻也早已凋零。 三楼的某个窗口里,有人把自己反锁在房间,正小心翼翼地对着镜子梳妆打扮。 抽屉里的化妆品十分齐全,还是她费了不少心思让人送进来的。 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莫雅薇已经摸清了医生的巡房时间。 她此刻正在打理头发,已然化好了的妆容浓烟精致,瘦削的脸上染了一丝疲倦。 好在,这并不影响她的形象。 莫雅薇相信,她只要换上衣服,便仍是那优雅又风情万种的莫小姐。 “叩叩叩。” 门外传来声响,护士拉开门让那人进来。 “病人情绪不是很稳定,一旦受到刺激就会伤人,你们自己小心点。” 女人挥挥手,还往护士手里塞了个红包,“我家雅薇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说完也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转过身便将房门关上。 她居高临下地站在一侧,视线扫过杂乱的房间,忍不住“啧啧”两声,“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么不可一世的莫家大小姐,陆长铭的未婚、陆家小少爷的亲生母亲,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精神病院住着的感觉怎么样?” 莫雅薇冷哼一声,将吹风机放下。 随后接过她放在一旁的盒子,将里头的套裙拿了出来。 当着她的面便开始脱衣服。 没过几秒,便全身一丝不挂地暴露在空气中。 …… 苏宏娜别开眼,瞧见她赤身裸体的模样,眼底的嫌恶怎么也忍不住,“真是够了,怪不得他们把你送到精神病院,我看你是真疯了。” “都是女人,怕什么。” 轻笑着,莫雅薇已经把衣服套上。 在她身后的苏宏娜却怎么看怎么不舒服,随即咕哝了几句,“都是女人没错,可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自重的女人。看看你身上的伤,也不知是哪个男人弄的。” 莫雅薇露在外头的背上有十分明显的伤痕,一半是鞭痕,已经很淡很淡,另外一些却是咬痕和类似烫伤的痕迹。 她用脚指头思考也知道这是怎么出来的。 “那男人你认识啊。还对我说他很帅气来着。别说我没告诉你,他技术很好。就算这些伤痕看起来恐怖,可当时那过程……” “别这么不要脸!” 苏宏娜重重斥了一句,莫雅薇却仿佛没有听见,还施施然转过身,没有扣好的拉链外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皮肤。 可她脸上,并没有任何难为情。 只是在对上苏宏娜嫌弃的目光时,忽然勾起唇,“真当自己是贞洁列妇了?当年勾搭上个男关公准备为他掏空德阳时怎么不说自己不要脸。攀了个大自己二十多岁的老男人时怎么也不说自己不要脸?” “现在倒是有空指责起我来了。苏宏娜,你怕是忘来自己做过什么事?忘记了身上还背着的人命吧!” 苏宏娜忽的一怔,脸色忽变。 然而下一刻,她又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多了分镇定。 “他可不是我杀的!” “呵……那也不是你让人撞的么?” 两人针锋相对,都能看见对方眼中的不屑。 莫雅薇一贯是瞧不起苏宏娜的,而苏宏娜对她,又何尝不是。 两人这么多年之所以能维持关系,无非是因为互相掌握了对方的把柄。 莫雅薇声音扬高,几乎是毫无顾忌了。 苏宏娜立刻反应过来,只恨不得马上捂住她嘴巴,“你疯了吗?!” “这件事说好了要烂在心里,倒是好,随随便便这么大声嚷嚷出来!” “老太太死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查陆原的死因,幸好当年提前破坏了摄像头来了个死无对证,否则咱们都要进去!” 说不紧张是假的。 苏宏娜甚至还刻意走到门边朝外头看,生怕被人偷听了去。 倒是莫雅薇显得十分不在意,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染了一抹凄凉,随后扯了扯窄裙,到旁边翻了件羽绒服套在外头,“这里就是精神病院啊。” “苏二小姐总是这么健忘,几天前还应承了我一定会带我离开这。怎么现在连提也不提起。” 她笑,眉目中的笑容格外艳丽,像是染上了夕阳,连那丝丝几不可察的暗色都格外相似。 涂着黑色指甲的手指伸出去,把镯子的方向调整了下,扬起眉,“不过我么,哪怕是在这种地方,四年前的事也还记得清清楚楚。” “苏二小姐可要小心了,我要是继续在这里呆着,说不准哪天真疯了,说漏嘴……” “你威胁我!” 苏宏娜气急败坏,只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 只可惜她不能,莫雅薇现在还必要要和她一起离开。 “威胁是不敢的。不过人总是要学会自保的。长铭不在了,这世上也没人真在意我,你瞧着这院子里的荒凉,再瞧瞧周围没一个正常的人。” “时间久了,谁能保证不会把一个正常人逼疯呢……” 莫雅薇笑了笑,有些凄凉的意味。 她转身朝窗外看去,再瞧着这整栋楼里没有任何生气的布置,心口微涩。 那个男人是真那样心狠,把她关到这种地方。 这样,只关疯子的地方! …… 苏宏娜细细打量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抹格外明显的狠厉之色。 双手紧握,她干脆走过去挽着她,双眼因为笑容而弯弯的成了月牙。 “别说这些不开心的,等今天这事结束,咱们干脆就不回来了。本来嘛,姐夫、哦不,是陆长铭失踪,其他人也没那心思再顾及你。” “再说,你可是陆氏继承人的母亲。” 她说完,“咯咯”笑出了声。 莫雅薇也跟着笑,眼睛里盛满了得意和深藏在后面的怨毒。 是了,她到现在仍是陆安知的母亲,是陆氏继承人的母亲! 陆长铭失踪是好事,只要他一直不回来,她便能离开这里在外面生活,便能过正常人的日子。便还有机会……成为陆氏的主人! …… 十点,陆氏顶楼会议室早已坐满了人。 周弋一直站在门边,视线从每一个经过的人身上扫过。 过去四年,哪怕是老太太和大少斗的最厉害的一段日子,股东也从未到的这么齐整。 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座位都已经坐满。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确认,还有最后的两分钟。 远处终于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十分相似的脸上,有明显的,浓的化不开的担忧。 第二百三十七章 继承者们 “夫人,三小姐。” “周弋,现在怎么办?” 安宁有些担心。 她嫁到陆家,其实却从未行驶过陆家当家主母的职责。以前有老太太,后来有苏霓。 一个闲了整整三十年的女人,竟在某一天,要参与到这样的一场斗争当中。 陆弯弯挽着她,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妈,别想那么多。就照先前说好的去做,咱们也是尽人事……” “至于结果如何。” 听天命吧。 …… 周弋眼见着两人进去,里头的位置几乎也已经坐满,正准备进去关上门时。 迎面忽然走来另外的人影。 他脸色微变。 “谁把她们放上来的。” “不知道啊……走的还是vip电梯。” 周弋沉了面色,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直到两人靠近,才勉强颔首。 “两位这是……” 莫雅薇只是面带微笑,没有开口。 倒是苏宏娜,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随后便有人从会议室里出来,一瞧见两人立刻迎上前,“哎哟,时间掐的刚刚好。正好十点。” “先进来先进来。周助理,她们是我叫过来的,算是我的秘书吧,给她们安排好位置。” “对了莫小姐,小少爷呢?” “他没必要到场吧。” 莫雅薇随口应,脸上笑容和缓,那十分随意的模样,极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仿佛被她提及的人只是一个陌生人。 随即缓缓跟在那人身后走踏入会议室,脚下的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声音清脆干净。 “今天会议主要议程是要选出新任ceo,原因不必我多说。目前持股排行请各位董事看大屏幕,以下几位是提名人选。” 莫雅薇和苏宏娜坐在一侧的角落里,两人眼中都有些期待意味在。 领着她们进来的人是陆正逢,是陆正义的堂弟。 以前莫雅薇也跟着陆长铭一起喊一声堂叔。 此刻不等主持人说完,便急急举起手。 “在投票之前,我有个问题想先提出来。” “您请说。” 陆正逢理了理衣襟,坐直身体,“大家都知道,我那侄儿重伤失踪,现在生死不知。若是幸运身体恢复了再回来执掌陆氏自然是好……” “临阵脱逃,他还有什么脸面来执掌公司?” 这话也不知是由谁说出来,一下子竟引起阵阵附和。 “就是啊,公司最近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既然是他不负责任,不义在先,咱们也没必要再留情面。” “我看,这事就不用再提,咱们直接投票吧!” 呵呵…… 陆正逢又是一笑,眼角眉梢里都带了得意,“可我那侄儿的股份……咱们在座大多数人加起来都比不过。” “哼!陆董这么说,看来是有解决办法咯?” 说话的人和陆正逢一向不对头。 其实在座的人都清楚,只要陆长铭不减持股份,其他人很难撼动他的地位。 上一次因为老太太一事公司内部甚至又被清洗过一次,如今能留下来的,大多是当初保持中立的那批。 陆正逢冷笑,“陆长铭的股份也是从老太太手里继承过来的,如今他失踪无法处理公司事务,自然也该将股份交到其他人手里。” “哈。陆董难不成就想做那继承股份的人?” “不过是也姓陆,当年就只拿了个百分之零点五,现在倒想起去抓大头了?” 这人在嘲讽陆正逢。 昔日分家时陆氏还全然没有如今的规模,加之经营状况一般。陆正逢选择一劳永逸拿走了千万资金,却一分股权不要。 到后来拿着那一千万去投资,最后却闹了个血本无归。 之后才又回到陆氏,在老太太的庇佑下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最后又成功接手了一部分股份。 这才能在股东大会有一席之地。 说起来,他虽然姓陆,但在公司却没有任何特权,平日里也最不喜旁人那这事开玩笑。 可此刻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脸上笑容仍旧明显。 这样的成竹在胸,让周弋脸色沉了下去。 在他周围的几人面色也变得凝重,连坐在角落里的申楠和慕言之,都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担忧。 果然,陆正逢轻笑,满满的移开位置让出身后人。 莫雅薇随即站起。 他身上穿着一套ol风格的套裙,上半身半西装的设计裹覆住姣好的身躯,下身则是同色系的阔腿裤,加上脚底踩着的黑色高跟鞋,看起来格外干练。 “这位大家都认识吧。正如我方才所说,我那侄儿就算日后再也不回来,他的股份也轮不到我接手。可大家似乎忘了,两个月前陆家新添了一位小少爷……虽不是长铭亲生,可孩子已经挂在他名下。” “如今在长铭无妻无子的情况下,理应由他继承才是。”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自然明白陆正逢的打算。 眼见着莫雅薇站在他身后,大家都明白过来。但凡股份被陆安知继承,最后定然会落在他手里。 至少,曲线救国这一招他用的不错。 …… “你是不是真不想我哥再回来了!” 却是陆弯弯气不过,忽然起身,“就算他暂时没办法出现,他的东西也还轮不到你觊觎!” 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公司的陆弯弯,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深陷在自责里。 今天过来之前,许赞告诉过她不少东西。此刻做足了气势吼出来,却也能吓着人。 只是会议室安静不过五秒,便又被陆正逢的低笑声打断。 那声音“呵呵”的,听起来像是老好人,可实际上,那深藏在言语之中的讽刺是丝毫不掩饰的,“弯弯,你的意思是你哥能回来,却故意选择不负责任,选择抛下危在旦夕的陆氏?” “既是如此,公司重新投票选取新任ceo又有什么不对?” 陆弯弯语塞,气势一下子便弱下。 随即咬着唇,朝身侧看去。 申楠和慕言之都坐在那边,此刻前者轻叹,终于开口。 “陆董打的一手号算盘,是真笃定了长铭回不来。还是恨不得他再也不回来?” “再者说,安知已经过继到三儿名下,现在姓陆。哪怕他爸爸暂时不在,监护权似乎也到不了莫小姐身上?” “莫小姐,我说的对么?” 申楠说话总归是委婉,他在陆氏也不过是众多股东之一。并没有太大的话语权。 然而这样简单的一番话,却让陆正逢有了犹豫。 “他说的是真的?你连陆安知的监护权都没有?” 莫雅薇咬牙,“既然要过继给长铭,我又没有和他结婚,哪还有监护权!” “早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也是心急,并未调查清楚,此刻便低声呵斥,“谁都知道你是他亲妈,这种事怎么能不考虑到?真要让他以后继承了陆长铭的东西,你也没权利分到半点!” “可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他妈!只要陆长铭不在,想拿回监护权还不是轻轻松松?你怕什么?现在的情况难道你还想退出去?” 苏宏娜挑眉,跟着凑过去,轻声道,“陆董,来之前我安庆跟我提了提。你欠下的债务如果不尽快还上,年后银行恐怕就得去收取抵押物了。” “你……” 陆正逢狠狠瞪了她一眼,却不敢再大声呵斥。 他欠债是事实,这几年也不知怎的,但凡投资就失败。明明看着陆长铭投资了一块地,自己跟着买下旁边的。 他那块地很快开发了房产,自己的却被某个厂商看中做了仓库。 价值相差千里。 想到这,陆正逢也只能狠狠心,“从一个孩子手上拿到股份,总比从陆长铭手里拿要容易!” 便扬声道,“我只是出于公司立场,为大局考虑。陆长铭管理不力理应辞职,何况他现在失踪。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连警方也已证明他是主动失踪。” “加上他当时的伤,别说我说的过份。能不能活着真不好说吧。难道他一天不出现,陆氏就一天不运营吗?” “我的观点就是,安宁和陆弯弯二位是否应该促成陆安知继承长铭的股份。完全股权转让之后,让更适合的人带领公司继续前进!我想这人会很愿意用市场价收购这些股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谁还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最近几年陆氏股价持续走高,股东都费了不少心思收购三股才获得那百分之二三的股份,今天才得以列席。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下来。 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这么说来,咱们还是开始投票吧。想来也不会有比这几位更合适的人选了……” “是么?” 陆正逢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单,忽然整理起衣裳来。 他缓缓起身,干脆解开了西装扣子,肥大的啤酒肚整个搭在桌面,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自信。 随即笑呵呵扫过全场,道,“我倒是还有个更适合的人选。” “谁?” “总不能是个才四岁的孩子。咱们可不玩什么摄政王。” 有人酸酸议论,心里想着的却是自己怎么没想到莫雅薇这一出。 “陆董,您就别掉胃口了,赶紧说吧。”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朝他看去。 而下一刻,会议室大门忽的被打开。 有一大一小两道人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第二百三十八章 有父之风啊 女人身上穿着一席灰色的针织长衫,裹紧了纤瘦的身躯。脚下是aly最新款平底短靴,落在干净的地板上,声音清脆干净。 她扬起下巴,视线缓缓扫过全场。迈步走动时,姣好的身体线条便显露出来,身上带出的阵阵细风,直直刮到会议室每个角落。 在她身侧还站着一个穿着同系列毛衣的小姑娘,一头金发被仔细扎成了个丸子头,圆圆的脸蛋上还挂了一副黑色边框眼镜。 会议室里气氛凛然,可她也只是眨巴着眼睛,乖乖牵着女人的手。 只是偶尔四下打量了下,在瞧见角落里坐着的几个男助理时,眼睛泛光。 行至会议桌前,女人终于停下脚步,手臂上搭着的羽绒服被周弋收了起来。 “您往这边。” 女人点点头,在所有的注目下,跟在周弋身侧走到台前。 站定。 席下已然开始出现窃窃私语,有些人脸上出现喜色,有的则是紧张和担忧。然而更多的,却是莫名奇妙。 “这人谁呀?” “韩总您刚从国外赶回来可能不知道,这是陆总的前妻。前段时间还因为谋杀老太太的罪名被抓了进去。” “那那个孩子……” 有人凑过去,“孩子不知道啊。也没听说陆总和她生了个这么大的女儿。看着倒是和陆总有几分相似但……” “真要是陆总亲生的女儿,那这事可就不好办了呀。” “我看那说。早就听说这个女人手段非常厉害,说不定是故意找来蹭股权……” 一阵阵讨论声此起彼伏。 苏霓却只静静站在原地,纤细的身躯在会议室里不过只占据方寸空间。 而和旁边黑压压坐着的一片股东比起来,她看起来格外的突兀。 又冷静。 小姑娘眼睛瞪大,细细打量过在座的每一个人,小脸上有些许兴奋。 可更多的,却是凝重。 她皱着小脸,抬起头去看苏霓。才发现自家妈咪一直没有看过自己。 便又默默地收回视线,乖巧不动。 来之前妈咪就告诉过她,到了这里之后一定要紧紧跟在她身边。走路要慢慢地走,说话要慢慢地说。不能放肆地大笑,不能随意与人争吵。 更不能……泄出一丝害怕、或紧张。 母女俩一直没开口,哪怕被这么多人打量议论,却仍像个没事人一样。 片刻后终于有人沉不住气,“陆前太太站在那做什么?既是持有陆氏股份,就好好坐到自己的位置。周助你们怎么安排的?陆前太太怎么说也是公司股东,让她带着孩子干站着怎么好。” 那人笑嘻嘻起身,“不过这样的场合带着孩子过来,倒是你的不是了。我看还是不要影响会议进程了吧?” 他一再的强调“前”字,无非是为了让在场的人都认识清楚。 这女人,早已不是陆太太。 “我手里已经没有陆氏股份了。” 可忽然,空气波动了下,传来一道清晰的音。 苏霓忽的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冷冽。 她的目光随后转到那人身上,轻扯开唇角,似笑非笑,“坐在股东的位置上,不合适。” “哼,既知不合适,怎的还来?” 自找没趣。 最后这几个字那人自然没往大声了说,可仍有不少人听见,一时又是阵阵议论。 苏霓却还面不改色,瞧见申楠和慕言之之后,点了点头。 两人都皱着眉,慕言之似是想起身,却被申楠拉住。 “虽然我不是股东,但这场会,却是一定要参加的。” 她唇畔的梨涡越发明显,随后缓缓地扬起眸,眼神越来越深。 “我丈夫因病无法出席,让我代替他过来。我想,他的位置就是这吧。” 苏霓垂下眸,头顶灯光打在她长长的睫毛上。那浓密的阴影几乎掩盖了她所有情绪,只能让人瞧见那弥漫在周身的清冷。 和尖锐。 话音落下,她纤细的指尖也随即扣在实木桌上。 轻敲了下。 “叩叩”的声音,清脆又好听。 却仿若投入了池子里的一颗石子,立刻激起阵阵波澜! “丈夫?!” “喂喂,他们不是早就离婚了吗?” “离什么婚,没看见孩子都带来了。” “这要没离婚,她一句代替出场,日后公司岂不是……” 眼见着席下股东讨论越来越激烈,陆正逢也跟着着急起来,连忙转过身,“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保证不会有其他人来捣乱的吗?还信誓旦旦跟我说了陆安知一定是有继承权的。现在倒好?冒出个原配妻子,还有个女儿?!” “你们早就离了婚,说什么丈夫不丈夫!” 莫雅薇掐紧手指,忽的站出来。 那张艳丽的面庞上闪过一抹挣扎,随后立刻被掩饰起来。涂着黑色的指甲狠狠掐在掌心,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大家不要被她骗了,长铭和她四年前就已经离婚。这四年我一直和长铭在一起,我的孩子也被长铭接纳。她充其量,不过是个舔着脸想蹭好处的前妻而已。” 特意强调着“前妻”二字。 莫雅薇果真瞧见苏霓的脸色变了变,这让她越发笃定,“我看苏霓你还是赶紧离开吧,在场的都是陆氏的股东,大家都是聪明人,总不能被你这种小技俩蒙骗了去。” 听她这么说,大家都放心了不少。 随后有人主动提出,“可那孩子……” 陆安知不是陆长铭的亲生儿子,这件事众所周知。 说到底,养子的继承权是无论如何比不了亲生的,哪怕这个亲生的可能并未相认。 “是啊,这个小女孩我看着和陆总确有几分相似,她是……” 关注点很快转移。 莫雅薇准备抽搐着想说什么,却也只能恨恨地闭着。 她死死盯着苏霓,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偏偏苏霓只是冷冷站在原地,脸上挂着疏离而又公式化的笑容。那身形僵直的模样,气势倒是逼人。 没有任何暗示,小姑娘已经明白。 “我叫苏淼淼,快要四岁半了。我是在洛杉矶出生的,今年暑假之前一直住在伦敦。八月份的时候妈妈和单叔叔带我一起坐飞机到了海城。” “来见我的爸爸。” 她转了转眼珠子,小说捏紧了苏霓的。 那张圆润的脸蛋上,却没有任何怯场,只是用不符合年龄的冷静来面对此刻的场面,催生出开口。 “我的爸爸,叫陆长铭。” 一时间,又是一片哗然。 有人已是耐性尽失,来之前候选ceo的几个人也是费了大心思拉票的。谁料到会议进行了大半个小时,他们除了名单在上面挂着之外,哪还被提起过一次? “你说你是陆总的女儿就是,有什么证据?再说陆前太太,您既然已经消失了四年,何必还管这些事。我看您一个妇道人家,拿着手里那一点点股份吃吃分红就不错了。” “我爸爸就是陆长铭!” 苏霓还没开口,小姑娘却是不服气的。 她哪能看着人这样欺负自己妈咪。 小小的心里想着的都是自己曾答应过爸爸的,爸爸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妈咪。 于是再也没有畏惧之意,鼓着腮帮子狠狠瞪那人,“你不相信淼淼,你是故意的,是坏人。可是淼淼和妈咪都不怕!爸爸带我做过鉴定的。” 话音未落,小姑娘便把背包取下来,肉乎乎的手指在里头掏啊掏的,掏出一份鉴定书。 “你们总是不信总是不信。呐,这是爸爸交给我的!要是还不信,我可以再和奶奶、和姑姑们做鉴定!” 她指着安宁和陆弯弯,把那张鉴定书重重拍在桌上。 鼓鼓的脸颊涨红,哪怕被人瞪视也丝毫不怯场,一巴掌拍上桌时,小小的身子上便蔓开尖锐的气息。 有人打量了她几眼,也不去看那鉴定书,只瞧着这小姑娘理直气壮的模样,便摇着头笑开,“有乃父之风啊……” …… 莫雅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再看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目光,简直像是在看个傻子。 她眼里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忽然朝前走过去,一把抢过那份鉴定书,撕的粉碎!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长铭登机的儿子只有安知一个,别以为你带着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小杂种就妄图侵吞长铭的东西。我告诉你,不可能!” “长铭的股份,只能由安知继承?” 她语气尖锐,连面目也有些狰狞了。 可偏偏苏霓却冷静得仿佛不是当事人,一双有如深潭一般的杏眸轻轻眯起,拨开她捏着自己的手。 “若是长铭不在了,安知自然是有继承权的。可他现在未成年。” “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拿了那么多东西又怎么会懂得使用呢?不如继续这样,假若长铭回不来,到他十八岁自然会交给他。” 说到一半,苏霓又是轻笑,眉眼温和,“还是莫小姐,觉得自己有能力代替孩子管理这些东西?” “我自然有……” 她的意图便在此。 到了陆安知身上的东西,她这个当母亲的早晚能弄到自己手上。 可苏霓此刻笑的灿烂,艳红的唇上甚至染了一抹讽刺。 那样明显。 她抬起手指着会议室大门,红唇轻启。 “可你大概是忘了,自己还病着呐。一个需要长期在住院接受治疗的精神病人,怎么能成为孩子的监护人。怎么敢,触碰陆氏的核心利益!” 第二百三十九章 我还在这,他怎么可能不回来 顺着苏霓的方向,会议室大门正好被打开。 穿着白大褂的几个人急急忙忙闯进来,哪还顾的上解释。四下看了看之后便瞧见那站在最前方的莫雅薇。 “看,她在那!” 有人眼尖立刻发现莫雅薇的存在,几名医生再也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地便冲过去,“莫小姐,你怎么能随便跑出来呢?赶紧跟我们回去吧。” “走开!我没疯,不用跟你们回去!” 医生摇摇头,看向苏霓,后者却只淡淡一笑。 他立刻会意,神情变得凝重,“把人抓好了。” 话音刚落,已经掏出针剂朝她注射了一支镇定剂。 “各位,真是非常抱歉。这是我们医院的病人,因为没看管好让她跑了出来。可能胡言乱语说了些什么,大家都不用放在心上。” “这位……这里一直不太正常。” 他讪讪笑着,手指落在太阳穴上,随后便招呼了人带着莫雅薇离开。 却是有人感到奇怪,“莫小姐,好端端的怎么会疯?” “噢,半个月前陆先生送她过来时提起过的,说是不知因何竟差点杀害自己的亲生儿子。清醒时又无法接受常常自残。这才委托我们进行治疗。” “陆先生?” 申楠眯着眼,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冒昧问一句,是哪个陆先生?” “陆长铭,陆先生。” 医生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恨不得用这点时间把能说的都说个清楚。 见四下沉默,便立刻带着人出去。 会议室门再度关上。 已经干坐了一个小时的股东,终于有耐不住性子的,一掌重重拍在桌上。 “这特么的都叫什么事!陆正逢你倒是解释解释,弄个精神病过来分股权,真当公司是你的了不成?” “我看他是觉得这精神病好控制吧,说不准私底下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真是想要当总裁想疯了,陆总亲自送到医院的女人。怎么能再让她插手公司事务?倒是陆董,几十年都过去了,您怎么还是看不清自己的斤两?” 一阵阵冷嘲热讽,甚至毫不客气地谩骂都出现了。 陆正逢脸颊涨红,知道再无力挽回,便只能狠狠咒骂一句,“我懒得跟你们说!” 他转身走出去。 周弋跟在后头,尽职尽责地提醒,“陆董,离开之后,您的投票权是要作废的。” “哼!” 只有苏宏娜还留子啊原处,此刻两边都没了人,她只觉得四下都空荡荡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瞬间落在她身上。 “苏二小姐,既然陆董都已经走了,那你?” 周弋很有礼貌地询问,脸上甚至还挂着十分明显的笑容。 苏宏娜气的不轻,立刻起身。 十几厘米的高跟鞋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音。 她走到门边时还转过身狠狠瞪了苏霓一眼,里头的怨毒之色实在太过明显。 可苏霓,也只是粲然一笑,像是看陌生人似的。 “妈妈,那是谁。” 小姑娘自然是瞧见了两人的互动,小小的年纪却把这些细节都记在心里。 苏霓垂眸,“她啊……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到时候淼淼自己问她吧。” “噢!” 苏淼淼眨眨眼,把这话记在心里。 …… 苏霓倒是不以为意,眸子扫过在场的人,轻声开口,“长铭,的确是受了重伤。”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恐怕他都没办法参与公司事务。但他持有的股份不会有任何变动。我建议由提名的几位董事一起成立紧急决策小组。负责最近一段时间陆氏日常事物。” “我和女儿,愿意以代授权的方式,为几位背书。” 那声音清脆、干净。 又魄力十足。 女人扬起的颈修长白皙,身后投影仪的灯映在她额间,在那仔细挽起的发上,洒落了些粲然色泽。 话音刚落下,会议室里便一片岑寂。 许多人再看向苏霓的目光,已有太多不同。 这样的一个女人,瞧着端庄温柔,像是一碰就能化了的水。 可没料到那柔婉的外表下,骨子里却比男人还要硬气。 苏霓的态度实在太明显。 股权,至始至终都会在陆长铭手里,她们母女不会动,更不会允许其他人动。 觊觎之人,一如陆正逢。 来时无比嚣张,却被她轻而易举赶了出去。 却是申楠脸上,有让人意外的凝重。 其他人已经开始讨论起来,关于如何确定决策小组,如何计票,如何代行ceo职责。 已经离开了的苏宏娜就在会议室外,透过那紧闭的门还能听见里边的热烈的讨论。 显然,苏霓的提议是能被人接受的。 陆正逢的下场在前,接受她的提议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损失。 总比失去决策权要好。 “可是陆太太,虽然您的法子我们同意。短期执行也没有问题,但陆总究竟什么时候能回归呢?如果他真的……” “没有如果。” 苏霓的脸色微微起了变化,清冷面容上的笑容渐渐敛起,浮着的光影来回变换,最终凝在那沉静的一双眸里。 “我不希望大家过多忧虑不存在的事,陆长铭是我的丈夫、是陆氏的负责人。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一定会拼劲全力回到我和孩子身边。” “过去十年你们都愿意信任他,如今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呢?!” 没人会再反对。 苏霓没有过多停留,签字之后便带着苏淼淼走了出去。 和来时一样,步伐始终冷静沉稳,在一干人的注视下,落落大方,气场十足。 申楠和慕言之已经提前离席。 小姑娘瞧见了他们,小脸上总算露出笑意。那肉乎乎的脸蛋上立刻出现一丝得意,迈开短腿到他们身边。 “慕二叔,申楠叔叔,淼淼今天表现的好吗?” 来之前苏霓一再告诫过她,要矜持、要冷静,要做一个乖巧的不让人瞧不起的小淑女。 “妈咪还说,淼淼不能一直笑一直笑呢,要看起来凶凶的才好。” “哎,忍的好累呀。” 慕言之莞尔,弯腰抱起她。 那张坚毅的面容上闪过一抹细致的情绪,隐约是疼宠的模样。明明厚重的掌落下时却格外轻柔。 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放在臂上,“你表现的很好。” 小姑娘这才心满意足,重重点头之后,喜滋滋地窝在慕言之身上。 申楠叫了苏霓到旁边,双手插在裤兜里,面色是说不出的凝重。 “刚刚,太鲁莽了。” 他抓了抓发,难得的竟也会粗声粗气说话。 毕竟海城的申家二少爷,一贯的是斯文有礼,真真是那种喝杯咖啡也要挑好地方的讲究人。 可此时显然也是失了平日的冷静,蹙着眉看她,“打算怎么瞒过去?” 他倒也没有着急上火的和苏霓争执,更不曾否认她的做法。此时目光还算平静。 “有没有离婚,是不是复合了,外人怎么知道真假。就算现在我告诉他们我和陆长铭从来没有离过婚,也没人会怀疑。” 苏霓咬着唇,其实心里也没有底气。 见申楠和慕言之都不信,才撒开了笑,轻叹,“好吧,我已经找许赞打过招呼,拿陆家的户口本去民政局复婚。找人操作下办个半真不假的证没问题。” “总之,就先这样吧。但是公司的事,还是得靠你们……” 申楠耸耸肩,声音沉下些许,“现在的情况,恐怕你经常会需要出席活动,公司事物即便不参与,也是需要个对外形象的。你的身体……” “我可以的。你是我的主治医生不是么?原本这两天也该出院了。” 她声音清冽,笑容却因此淡了些,随后抿了抿唇,“身体我会注意的,但是陆长铭,是真没有一点消息么?” 苏霓正好套上了厚实的羽绒服,小半张脸被衣领遮住,只在外头露了双眼睛。 清晰,透亮。 她声音轻轻的,还浅笑盈盈。 “一同失踪的人还有申東,我不信伯父伯母都不着急。” 申楠忽的沉默下来,左右看了看,才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认真道,“真有消息,我们如何也不会瞒着你。” 他清了清嗓子,眼睛直勾勾瞧着苏霓。 后者莞尔,“心理学上说,人和人说话时,往往会因为迫切地想要说服对方而紧紧盯着眼睛。事实上,正是因为心虚。” 申楠不怒反笑,摊开说,“那么你也该明白,没有彻底清楚之前我不说,对你有好处。” 苏霓脸色微沉,表情几乎立刻僵住。 她很用力地想扯开唇,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溢出笑,反而让她看起来更为难,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戳穿了谎言。 那边慕言之觉察到不对,抱着苏淼淼过来。 “这边没那么快结束,你先回医院。” “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闻言,申楠也跟着多看了看她,从医生的角度上说,她此刻艳丽的妆容下,气色如何其实早已被遮掩住。只是见她畏寒的模样,多留了个心眼。 “淼淼,你妈咪不舒服,陪她回医院,找医生看看。” 哎? 慕言之附耳和小姑娘一说,一向护母心切的小姑娘便立刻从他身上下来。 肉乎乎的脸蛋上还有未褪去的红晕,小短腿刚一落地,则迅速跑到苏霓身边。 扬起脸,用力抓紧了她的手…… 第二百四十章 小哥哥不可以凶女孩子的哦 十二月月底,正好又是圣诞节。回程的路上,小姑娘整张脸都帖在窗户玻璃上,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用力望着外面商场摆放的圣诞树。 苏霓自然是瞧见了,那不知何时出现的日光,正直直照射在小姑娘嫩白的脸颊上,像是格外炙热的火,正烧灼着她心。 “淼淼想过圣诞节吗?” 车子速度放缓,苏霓拿了墨镜戴上,轻声问她。 小姑娘咦了一声,连连点头。 “想!” 在伦敦,每年圣诞节,都是她最最开心的时候,她会和妈妈还有瑞思一起亲手装扮自己家里的圣诞树。把彩灯挂上墙壁,把包裹的格外精致的礼物放在门口。 夜里吃完晚餐之后,圣诞老人会骑着驯鹿敲她的门,给街道里每一个孩子送上礼物。 小姑娘想啊想,小脸蛋忽的瘪了起来。 “还是先去医院吧,小宝宝要不乖的。” 思忖许久,苏淼淼终于还是决定先送妈妈去医院。 她答应了慕二叔要安安全全把妈咪带到医院的。 想到这,苏淼淼立刻甩甩头,目光越发目光。 苏霓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车子靠右缓缓停在一旁。 “为什么要停车呀?” 苏淼淼有些不解,想让苏霓别停快快的去医院,可偏偏她被困在儿童座椅上,自己没法解开。 只好嘴里嚷嚷着,“不要停不要停啦,淼淼没有很想要买帽子也没有很想要礼物噢。” “妈咪你不能强迫淼淼下车不能故意让淼淼吃香喷喷的炸鸡还有薯条还有……” “再说,真不去了。” 苏霓嗔了她一眼,把她从座椅上牵下来。 停车场旁边就有穿着圣诞老人服饰的人在发放礼物。 小姑娘刚一下去,眼睛几乎立刻瞪直。颠颠地朝那人跑过去,默默站在他面前。 仰起脸也不说话,只傻乎乎地冲着对方笑。 “要棉花糖,还是气球?” 带着白胡子的年轻男孩倒也有耐心,左右手都伸到她面前,让她自己挑。 可苏淼淼一贯是不走寻常路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扬起手,指着他头顶,“要帽子!” “呃……” 她约莫是一下子兴奋起来,还叫嚷的格外大声。 “你不是圣诞老人吗?我想要的礼物是帽子,不能给我帽子吗?” 这一喊不要紧,可旁边还有不少刚领了礼物离开的小朋友。 听见这话,一下子都转过身,盯着那特意镶了“金边”的圣诞帽,纷纷瞪大眼,“爸爸,我也要那个帽子!” “我不要棉花糖了,就要它……” “菲菲也要换!” 苏霓抚额,那高高瘦瘦的“圣诞老人”正要和苏淼淼解释,忽的旁边涌过来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要么抓裤脚要么扯手臂,一时间欲哭无泪…… 苏霓连忙过去,一把将那丫头抓了出来。 “妈咪……” 小姑娘还拖长了尾音撒娇,非要那顶好看的圣诞帽。 苏霓再往回看,只见那已经满头光秃秃,只余下黄色头发在日光下闪耀的高瘦男孩,正满脸怨怼地盯着苏淼淼。 而原本戴在他头顶的圣诞帽,此时已不知被哪位家长偷偷取下藏匿起来。 “哎!不见了……” 没了帽子,人群一下子散开。 那满身狼狈的“圣诞老人”转过身,随意扒拉了下头发,看向苏淼淼的目光,是说不出的委屈。 “大姐,你家这孩子也太……” 太刁蛮不讲理了。 他很想这么说,可一瞧见小姑娘那你软嫩嫩的脸蛋,甚至还主动抬起头冲着他笑。眼见着还张大嘴,几乎要流出口水了…… 赵然愣了愣,恍然竟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吞咽回去,班上没支声。 “对不起啊……” 苏霓想了想,实在说不出口什么孩子还小不懂事的话。干脆拎着小姑娘领子,“水水,道歉。” “我都还没有拿到礼物,为什么要道歉?” 她还委屈了。 苏霓想了想,耐着性子,“你把圣诞老人的帽子拿走了,别的小盆友要怎么辨认他?” “没了帽子的圣诞老人,谁还愿意相信他呢?” 苏霓对孩子的教育总还算耐心,弯着腰替她理了理衣服,顺道把垂落在额前的发也拂了上去…… “做错了事情,就道歉,嗯?” “噢。” 苏淼淼也是个知错能改的,再说瞧着“圣诞老人”已经没了帽子,可脸儿长得那样好看。 一下子心情又好起来,便主动走过去抓他的手,小小的掌心捏紧了男孩的一根手指头,来回摇晃,“好啦……是淼淼不好,不应该害你变的不是圣诞老人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那,你能原谅我吗?” 她说话的时候,眼儿总是清亮。 长长的睫毛又总是扑闪扑闪的,黑的像夜空里闪烁的星。 “呐,你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咯。那,我叫淼淼,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了呀……” 小姑娘腻腻地叫,赵然只觉得全身不对劲,连忙将手手指抽回来,“那个,我看帽子的事就算了。气球和棉花糖都给你。” 他一股脑将东西塞回到小姑娘怀里,转身便要走。 “赵然,你还没忙完?” 有人远远地喊他名字,小姑娘则喜滋滋地拎着棉花糖和气球走回苏霓身边。 “妈妈,吃吗?” 苏霓低头,刮了下她鼻子,满眼的无奈,“分给其他小朋友吧。” 明明这丫头也没做错什么,苏霓实在没法在训斥她。 可刚刚那表现,为何怎么看……怎么像个女流氓? …… 那边已经有两个年轻人找过来,瞧见赵然还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连忙催促他脱下。 “你爸都过来了,大家安排好了的聚餐不能再耽搁。衣服换换走了。” 他“嗯”了一声跟上。 却是那赶过来的女生,站在原地许久,目光越过赵然,直直落在他身后的苏霓身上。 “看什么呢,走了。” “喂,你不觉得那个女人……很像一个人么?” “谁?” 赵然回头,正好瞧见苏霓转过去之后的侧脸。 侧脸纤细的弧度,小巧却很是挺拔的鼻,低头帮她女儿擦脸的时候,熟悉的眼。 清澈、冷静。 赵然忽的咽了咽口水。 “你觉得……她像谁?” “你姐。” 女孩格外认真地说出那个字,让赵然仿佛受了惊骇,全身一个激灵闪过,立刻把头转回去。 “你看错了,那不是她!” 女孩摊开手,“我当然知道不是,嫣姐比她年轻些。所以是说长得相呀,再说她旁边那小女孩,是她女儿吧?你看那眉眼、头发,是不是也和你小姑有几分相似……” 已经走了出去的赵然忽的回头,用力拽着那女生,“哪有那么多像不像的,我家的人都长了大众脸还不成么?赶紧走赶紧走。” …… 苏霓是听到了一些争执的,只是没放在心上。直到那女孩提起小姑娘的一头黄发,她才忽的怔在原地。 出生没几个月小姑娘头发发黄,她还特意去医院检查过,最后也只得出了隔代遗传的结论。 之前只安慰自己可能苏家前几辈有过其他人种的基因,到海城之后又特意回去寻过族谱,确然是没有任何可能的,甚至外婆这边也特意询问过,家里哪有什么混血,连个外省人都几乎没有的。 后来再想,那以前封建家族出身的陆家更不可能。 “妈妈,不走么?” 见她一直摸着自己头发发呆,苏淼淼终于眨眨眼催促。 好在苏霓已经反映过来,却不知为何又转过身。瞧见那男孩和女孩一路争执着离开。 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 停车的地方是随意的,苏霓到这时才抬起头看,面前是海城数一数二的大型商场。 那几人上了五层,苏霓看了下标志,是吃饭的餐厅。 小姑娘对于吃饭这件事总是格外热衷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跟着站上电梯。 苏霓嘴角抽搐了下也只能跟上。 里头人有些多,苏霓只好站在角落里,本是打算将小姑娘抱起来的,却发现苏淼淼已经腾空而起。 是刚刚装扮成圣诞老人的男孩。 把那对着自己流口水的丫头抱在怀里,表情略显僵硬,“几楼?” “和你们一样!” 苏霓还没开口,那终于能和帅气的小哥哥亲近的苏淼淼同学,已经叫嚷出声。 “五楼吗?” “嗯嗯!” 她不住点头,眼睛几乎弯成了个月牙形状,嘴巴也咧得大大的。 三楼停下,电梯立刻空了不少。 那站在她身侧的女孩忽皱着眉,等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那个……有没有人说过您和别人长得相似?” “嗯?” 苏霓灿然一笑,“还没有女孩子对我说过这句话。” 女孩仿佛受了鼓励,连忙解释,“我是真觉着,您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 “你自己胡乱猜测就算了,怎么还当着别人的面胡说!” 赵然隐约的,很是忌讳赵嫣。 一听女孩提起,又狠狠呵斥几句。 那被他抱着的苏淼淼“啧啧”两声,对着摇了摇食指,“小哥哥,你不可以凶女孩子的噢。” 女孩显然也不理会她,想了想便干脆拿出手机,有些急切地递到苏霓面前,“她叫赵嫣,可能比你小一点。你看看照片……” 第二百四十一章 至少,要报个平安吧 赵然到这时已经拦不住,尤其怀里还抱着那活泼过头了的小丫头,一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他很想问问这位大姐究竟是怎么养孩子的,哪能养成这么个跳脱性子。 可苏霓此时已经凑到手机旁边,双眼眨了眨,细细地瞧着上头的照片。 “是医生?” 手机里有一张穿着白袍的女医生的侧面照,五官没有全部露出来,但隐约确能瞧出和她相似。 苏霓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呀。不过不是一般的医生。” 女孩在苏霓耳边解释,“你看,是不是和你很像。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的,其实是因为……” “到了!” 电梯“滴”的一声,停在五楼。 苏霓站在最外头,电梯一开又有人准备进来,她只好将手机递过去,主动接过苏淼淼,走出去。 赵然三人随后也跟了出来,他已经全然不去理会小姑娘对他的笑脸和层出不穷的问题,只径直朝某个方向走去。 女孩倒没有立刻跟上,只是笑着和苏霓说话,“我们就在那边吃饭,今天是他爸爸吃饭。其实是因为听过传言,说是他爸爸以前有还有过一个……嗯,一个女儿。想起了你才这样,别介意?” 苏霓摇摇头,目光却径直朝那个方向看去。 尽头窗户旁有几张特意隔开的桌子,周围用盆栽隔开,她从这边看过去,也只隐约能瞧见那坐在窗户边的一道身影。 穿着深灰色的针织毛衣,头发已然有些泛白,隐隐约约的却瞧不清楚。 “那我先过去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女孩也没说用意,只是十分随意地把联系方式递了过去。 苏霓没伸手,倒是苏淼淼,乐呵呵地把掌心摊开。 女孩摸了摸她的头,“别弄丢了,要给妈妈的哦。” “知道。” 她却眨巴着眼睛,记下上头的几个数字,再眼儿弯弯地将那张纸捧到苏霓面前,“呐,妈妈,收好吧。” 点头,把手机号存起来,苏霓便再没多看那个方向。 却不知转身的刹那,她看了许久的人终于转身,一双浑浊却仿佛仍能看透人心的眼,正直直盯着这个方向…… …… 圣诞节,和活动的玩偶拍照,坐了她最爱的小火车,再喜滋滋地走到炸鸡店。 小姑娘刚跟上队伍,手机便跟着响起。 “我说苏淼淼大小姐,你和你妈还有你妹妹人呢?” 刚一接通,手机里便立刻传来桃枝的吼声。 她皱了皱眉,拿远了些。 “你们三现在在哪?” “商场。” 苏淼淼表示自己可不认识外头的几个字,总归有吃有喝有玩的地方,就是商场。 她轻描淡写地应了声,这下却学乖了,好好打量了苏霓一阵之后,迈开小短腿拉着她到旁边坐下。 想了想又生怕来来回回的有人碰着,又拖着苏霓走到僻静的角落里。 “呐,妈妈你在这里等淼淼,淼淼买炸鸡,很快就好噢。” “哈,我知道了苏淼淼。你就是为了吃炸鸡所以忘了答应你慕二叔的事对不对?别忘了你妈妈还是病人,她肚子里可有你未来弟弟……” “是妹妹。” 小姑娘咕哝了几句,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苏霓。 后者却是莞尔,挥手示意她过去。 她这才急匆匆往队伍后头跑去,又忍不住对着手机反驳,“是妹妹的!” “切,那可说不好。我看你爹没那么厉害,上一个就不省心还想再来一个?” “喂!” 小姑娘这下真有些不开心了,“桃枝阿姨你再这么说渺渺,等你生了baby,小心淼淼和妹妹都不带她玩哦。要是淼淼和妹妹都不跟她玩,那她就会非常非常孤单,会很可怜的哦……” 桃枝,“……” 片刻后,苏淼淼耳尖地听见某种东西摩擦的声音,浑身上下一起打了个寒颤,“到淼淼了,先不跟你聊啦。” 她火速挂上电话,踮起脚尖朝柜台喊,“漂亮的姐姐圣诞快乐,请给我一份炸鸡一份薯条一杯可乐还有最大号的披萨。” “好的。” 点餐员探出头和她说话,脑袋都快埋到柜台上,才终于在别人的帮助下拿到小姑娘的手机。 付款码扫过便已完成,苏淼淼很努力地踮起脚尖接过单,乖乖在一边等着。 “368号,前面还有1、2、3……” 周围排队的人瞧见这一幕,却也没有开口去提醒她,而只是默默望着她勾手指。 小姑娘数学实在不好,回来在陆安知的帮助下补习了很久也只是勉强会十以内的家减法。 于是人来人往的店里,在圣诞节这一晚会出现极其有趣的一幕。 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孩正独自站在收银台,周围半尺内有许多人来来回回,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因为她正很努力很努力地勾手指去算,368减353等于多少。 …… 很显然,这道题超纲。 目测得交白卷。 苏霓摇摇头,只坐在角落里默默望着她。她的视线不曾离开过那小身影一次,但瞧着她的眉越皱越紧,却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只是有了上次的事,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苏霓再不敢让这丫头离开视线。 那已经算了有好几分钟的小丫头,约莫是终于发现自己没那智商之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瘪着脸,四下看了看,终于瞧见了一个看起来十分面善的大妈,可怜兮兮凑上去,“阿姨……请问,还有多久到我啊?” “阿?我帮你看看噢。现在已经到362,再有三个人就到你了呢。” “恩呢!谢谢阿姨。” 女人推着婴儿车,莞尔,“怎么你自己来买东西啊,爸爸妈妈呢?” “妈妈和妹妹都在那边等淼淼呀,淼淼想快些买回去,否则妹妹该饿了……” 闻言,周围几人都朝她的视线方向看去,本是要瞧瞧什么样的父母这么放心让孩子折腾。回头却只望见撑着下巴靠在窗边的女人。 实在是好认,毕竟她身上还是和小姑娘同色系的针织衫。 只是几人看过去,确然没瞧出这丫头说的妹妹在哪,但转念一想也明白过来。 何况是这样温婉大方的女人,单单只坐在那,吵闹的四周便像是立刻安静下来。 仿佛,她静静呆在那里,一切嘈杂都与她无关,一切喧嚣烦恼,都进不了她心。 却没人知晓,苏霓的眼是没有焦距的。 她知道自己的视线还追随着那细小的身影,可脑海里的思绪却飘的有些远。 在想,这样懂事的姑娘,是像她,还是像陆长铭呢? 在想这样热闹的节日,他现在又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在想肚子里安安静静的小娃儿,会不会有些遗憾,他的第一个圣诞节,也和姐姐一样,没瞧见爸爸呢。 在这之后,还有元旦、有春节,还有他长出手指脚趾,长处轮廓,第一次胎动…… 直到出生。 到那时,能不能见着爸爸呢? …… 心口泛酸,可那软软萌萌的小身影已经提着袋子朝她走过来,小脸因为太过努力去提东西而涨红,却仍深吸一口气,还要分出一只手去拉苏霓。 “买好了,妈咪。我们回去吧。” 苏霓轻“嗯”一声,轻低头吻了吻她额头,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礼物,“宝宝,圣诞快乐。” 那是陆长铭一早为这丫头准备的,放在办公室。 今天过去时周弋才拿给她。 苏霓接过硕大的包装袋,把披萨拿到手里,另外一只手则主动牵着她的,“是爸爸特意给你买的,你一直想要的,国画大师的笔。” 小姑娘捏紧了小礼盒,圆圆的脸蛋扬起,那好看的一双眼仿佛镶嵌在上头黑白分明的珠,此刻却忽的被染红…… “妈妈圣诞快乐,我们快回去吃披萨吧。” …… 没办法分出手去擦眼睛,苏淼淼只好用力去眨,长长的睫毛上沾上几滴晶莹,她却并未在意,而是深吸一口气,拉着苏霓往外走。 爸爸不在,她答应了爸爸如果他不在,那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妈妈和妹妹! 不可以在妈咪面前难过,不可以在妈妈面前哭,不可以让妈妈看出来自己也很想念爸爸。 桃枝阿姨说,如果她哭了,那妈妈也会悲伤,那妈妈肚子里的妹妹也会感到悲伤…… 那样,妹妹会受伤的。 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思绪都交织在一起,最近实在有太多人跟她说过这些,苏淼淼总归是记得的。 她现在就在想啊,爸爸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要什么时候,才能接过她肩膀上的担子。 她好辛苦哦。 …… 远在南方,北回归线以南再南的地方,南部又濒临南海,冬日寒潮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吹来,越过高山和长远的距离之后,到达时早已油尽灯枯。 温度,只隐隐降了两三天。 圣诞时,街上的人大多只穿着薄薄的外套,脚下一双干净的帆布鞋,便足以在各式各样的圣诞树外合影。 外面,很热闹。 男人醒来,也会朝窗外看去。只是二十几层的地方,往下实在瞧不见什么东西,只远远的能望见桥对面霓虹,以及远处天空时不时闪现的绚烂焰火。 他蹙眉,一直盯着墨色的天边,直到某一次焰火再次闪耀。硕大的“merrychrismas”同时出现,他心口微颤,干涉的唇掀开,喃喃出声。 “原来,已经圣诞节了啊……” 转过头,漆黑的眸凝着天花板,在昏暗的室内,他所有的情绪都会被放大。 加护病房里没有出现危情时,每隔两个小时才会有人过来一趟。 他仍有些昏昏沉沉的,只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 不同人之前的沉重脚步靠近。 陆长铭撑着那袭来的睡意睁开眼,“平安夜都过了,至少、帮我报个平安吧……” 那人笑了笑,却没有应声。 片刻后,才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叹了一口气,低哑的音里有丝丝无奈,“你还没有平安,我怎么报。” 第二百四十二章 如果他半身不遂呢 苏霓没料到,会在那样短的时间里又一次遇见同样的人。 第一次相遇,是巧合。 电梯里的遇见,是蓄意。 第三次,却在她踏出炸鸡店的那一刻,有些迟疑着的抬起头,就对上迎面朝自己走过来的人。 那人有一双格外深邃的眼,里头仿佛藏满了数不尽情绪。 深邃、却也凝重。 脚步很快。 有人跟在他后头。 “爸,今天什么日子你还这样。就当看在我的面子,好歹把这顿饭吃完呐。” 那人走的着急,几乎是没几步便已然冲过去抓住了的前面的人,“爸,求你了!” 赵森停下脚步,许久才缓缓转过身。 苏霓只听见那略带沙哑的音,“早跟你说过,不要在我面前耍你的小手段,没用!” “可我妈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她?你娶了她又不肯对她好,一大把年纪了还闹离婚,不得让人看笑话么?” “哪有什么笑话,要看就让人看去?!” 赵森也急了,甩开他便走。 没料到回头时瞧见站在自己正前方的一对母女。 母女俩同系列的衣服,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脸色有些苍白,可身上那骨子清冷干净的气质却怎么也挡不住,在嘈杂的环境里,一只手牵着那小小的丫头,静静伫立原处。 赵森竟忽的愣在原地,视线从苏霓身上往旁边移,直到到了苏淼淼脸上,才又缓缓移回去…… 嘴唇抖动了下,竟有些紧张。 “你……” “小哥哥,又见面啦。” 苏淼淼是个不认生的,尤其是长得清秀好看的男孩子。用力提了提手小背包,还空出一只手朝他打招呼,“小哥哥?” “别乱叫人,咱们熟吗?” 赵然也是个急性子,尤其瞧见自己父亲正直勾勾盯着苏霓,以前那甚嚣尘上的传言忽的朝他心口涌来,名叫情绪的愤怒便猛地升高,再也无法抑制。 “自己的女儿好歹管管,才多大的人就这么轻佻,以后怎么得了?” 苏霓愕然,低着头看苏淼淼。 后者也跟着眨巴了下眼睛,“轻佻是什么意思?” 总归,不是好话。 苏霓摸了摸她的头,小声道,“小哥哥现在心情不好,淼淼乖乖的不惹他。咱们该回去的,妈妈饿了。” “噢!” 想着现在的时间,苏淼淼立刻点头,刚刚被吼了那瞬间的懊恼情绪很快一扫而空。 “等等!” 母女俩没有多加在意赵然父子的争执,径直朝两人身侧走过。 可身后忽的传来一道着急的音,赵森几乎是立刻朝她们走过去,手臂扬起在半空,想去碰她又不敢。竟就这么颤抖起来。 苏霓静静凝着那张脸,瞧见那斯斯文文的眉眼,一支金色边框的眼镜挂在高挺的鼻梁上,发丝里夹杂了浅浅的几缕白色,却并不影响他的儒雅。 而他身上的西装是妥妥当当的三件套,条纹领带打的一丝不苟,西装口袋里,露出小小的一个角。 他即便是有些着急了,脚步却丝毫不乱,停下的那瞬间,第一反应是整理是袖口的褶皱。 苏霓轻笑,“有什么事吗?” “没……你、叫什么名字?” “抱歉,我没有告诉陌生人姓名的习惯。” 她笑的温柔又得体,没有多余的一个字,随后牵紧苏淼淼,“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别!” 赵森有些急,只恨不得现在就能抓着她问个清楚,可他的眼睛和苏霓相对,却能很明显地看见对方的抗拒。甚至自己的手指不过是轻轻碰着她的,便已被很快拍开。 于是退后一步,仔细整理了略显凌乱的领口,轻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姓苏、叫苏霓。和陆氏的总裁关系匪浅。” “你不用太紧张,我只是在新闻里见过你。当时觉得眼熟,现在见到人,更觉得你……和我的故人十分相似。” 故人? 苏霓捏紧了手指,心口渐起波澜。 其实她如何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只是打从心底不愿去相信罢了。便勉强扯开一抹笑容,“这位故人和赵先生你,是什么关系?” 她盯着名片,随意看了一眼便将之扔进了餐袋里。清亮的眸扬起,笔直望进男人眼底,“今天不止一个人对我说过这句话,可能我长了一张大众脸。抱歉赵先生,我和女儿还急着回家。” 赵森愣了愣,却没有继续逼她。 而是用十分平和地语气开口,“或许能给我一张你的名片,我是一名心理学家,主攻微表情。或许以后能有合作的时候。” 苏霓想,这是一个十分理智的人。 理智到能从上一刻的紧张激动立刻转变成下一刻的公事公办。 他知道谈公事,苏霓无从拒绝。 交换了名片,苏霓终于没有理由继续停留,总算能带着小姑娘离开。 身后,赵森却盯着她的背影久久的不曾离开。 …… 回到医院时,苏淼淼把特意买的最大号披萨分给vip楼层的护士和医生们,小小年纪又懂事,总能讨人欢喜。 苏霓回去便躺下了,身体本就未曾痊愈,蜷着窝在病床上,一只手捏着被,一只手抚着小腹。 整个房间里都是安静的,小姑娘吃饱喝足之后在旁边休息室里看电视,陆安知过来打了招呼之后便去陪着她。 倒是桃枝还坐在旁边,不太娴熟地想削好一个苹果。 没过多久陆弯弯便打来电话,说是会议进行了好几个小时,总算结束。决策小组成员已经定好,她们俩因为持有的股份和许多忠心的老股东支持,也算握住了一票。 “吃点水果吧,补充维生素。” 挂了电话,桃枝终于把那备受摧残的苹果递过来,表面已是凹凸不平,只还能隐约瞧见一个苹果样。 苏霓接过,没让她再切,拿起便啃。 “你晕倒那天我们在外头商量,究竟要不要把遗嘱和陆长铭那些东西给你。要不要告诉你他的情况。” “我原意是想着,就让你什么都不知道。顺了陆长铭的意思让你出国就好。可他们俩坚持啊,说陆大少爷也为你吃了不少苦的,没理由真让他连个念想都没留。” 她说到一半,顿了顿,“更没想到……你怀孕了。” “我也很意外。” 苏霓随口应了句,没料到桃枝的眼神更为复杂起来,“你今天去了陆氏,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接下来别说劝你出国,就是让你好好休息恐怕你也不会听我的。” “可苏霓,我就想跟你说几句。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陆长铭说不准过段时间就恢复了,他要是回来,发现你没保住你们的孩子,心里要怎么想?” 苏霓笑了笑,声音闷闷的,“知道了。” “不就是怨我跑出去还耽搁么。” 可她,好像见着不得了的人了啊。 事情没有定论之前,苏霓没敢和其他人提,只说有机会一定要见见苏一阳,好算问个清楚或者偷偷做个鉴定也好。 “苏霓,我问你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陆长铭活了下来,但是有很严重的后遗症,你要怎么办?还跟他吗?” 没料到桃枝忽然问这个。 苏霓先是发怔,随后笑开,“怎么个后遗症?” 淡淡的日光洒在她脸色,淡橘色的光芒格外柔和,整个人都覆上暖意。 “可能、可能半身不遂或者变成植物人或者没了那方面的功能、又或者,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的那种?” “啪”的一下,苏霓手里的苹果掉落,“咕噜噜”几下滚到床底下去。 桃枝愣愣地望着她,看见她眼里的晶莹和委屈、一丝丝的落寞和凄楚。 更多的,却是怅然若失。 “只要能活着,我不在乎这些。” …… 日子却是一天天过,她乖乖在医院又住了一周,直到彻彻底底稳定下来,才被允许出院。 而到这时,很多事都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苏霓曾抽了个空去探望过傅北安。 之前那一笑起来比女人还要邪魅的脸,如今已是暗淡无光。他在牢里呆了半个月,整个人几乎瘦的不成人行。 “别看他这样,可没人虐待他。上头还有人已经受过傅家的恩,没敢让他吃苦头。可他也不知怎么了,成日念念叨叨着胡话,看起来像是神志不清。” “检查过了么?” 律师答话,“查过的,也没个定论。他的罪名都定了妥当,下半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里头了,就算真坚定出个精神病,也没法保释。” 绑架威胁、勒索敲诈、杀人未遂。足足够他待了。 苏霓眯了眯眼,静静看向对面,“傅北安。” “叫我?” “是啊,叫你。” 他像还是清醒的,死死瞧着苏霓,忽然间,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便展露出一丝笑意。 带着讥讽、不屑。 “陆长铭死了。” “他没有。” 傅北安瞪大眼,嘿嘿地笑,“我自己捅的刀我知道,他早晚是要死的……” “苏霓,你也完了。他一死,陆氏也完了!哈哈哈……” 疯子。 苏霓捏紧了手掌,停止了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终于转身离去。 “太太,他的辩护,您看怎么处理要好?” 律师是陆氏的,傅北安明知他身份却也没有拒绝。 苏霓拉开车门,面对着冷风,拂开发,“这样的人,就让他在里面过完残余的一生吧。” 说完便走。 律师摇摇头,“可还有人,想捞他呢。” …… 想捞他的人,是莫雅薇。 只可惜,她现在自身难保。 上次外出再被抓回来之后,她终于被彻彻底底地认定了一个疯子。 医院甚至不再给她单独的病房,而让她和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太太呆在一起。 没有人照顾起居,没有人来看望她,甚至没有人能和她说话。 整个医院的人都被下了死命令,除了给她饭菜之外,不允许任何交流。 她好几次跑出去打电话,来得及拨通或者根本拨不出去,又或者被苏宏娜很快挂断。总之没有得到回应。 而这时莫雅薇已经知道自己,距离真正疯掉不远了。 在第十三次逃跑时,她终于选择在电话接通的那瞬间,吼出准备许久的一句话。 “要么救我,要么让我拉着你一起死!” 第二百四十三章 他不想见你 元旦假期前夕,苏霓出院的当天晚上,岑寂许久的陆氏,总算再度有动静。 股东大会结束之后整个陆氏上下统统缄默的情况突然改善,公关部对外发言,未曾罢免陆长铭总裁的职位,只是鉴于他的病情暂时无法处理公务,这才另外选决策小组暂代其责。 另外,马上就是新的一年,重新整顿之后的陆氏,也将有一系列新措施和变化。 …… 苏霓在车上听完了正常发言。 “公关部还是一贯的干净俐落啊。” 周弋闻言轻笑,眉尾微微扬起,“那可不,陆正逢上方次被赶出去之后,连带着他在各部门里的亲信也一一失权。危机公关部提了一个新人上来,之前大少在那会就说过这孩子不错,没想到出手就这么凌厉……” “他,还是没有消息么?” 苏霓忽的来了这么一句。 周弋立刻噤声,讪讪笑了下。 “我不该提的……” “嗯……威尔斯和叶叶,到了吗。” “刚下车,咱们现在过去正好。” 几年前陆氏开拓北美市场,选择的第一个合作对象就是威尔斯。四年前,苏霓还见过他一次。那时她还小小利用了叶叶一回,惹的威尔斯很是不快。 没料到这四年后,她竟要独自再去面对这对夫妇。 晚宴设在木园三楼,说是小型宴会,其实来的人不少。苏霓穿着一身白色抹胸裙,头发挽在脑后,只露出修长白皙的颈。 她是独自到场的,陆氏如今的代表,自然是万众瞩目。 苏霓穿着一双特意定制的小高跟,脚步稳稳地踩在地板上,她甫一走近,便能瞧见里头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的模样。 特意请来的女明星在温婉地唱着一首歌,有人上前打招呼,苏霓礼貌回应了之后,便径直朝某个方向走去。 几个男人站在那边,剪裁合体的西装,看起来便价值不菲的装备,略略往那一站,便足够引人注意。 只是此刻三人都默默伫立一旁,没有与人接触的意思。 却有个细细的小姑娘的独得恩宠,被人围在中间,费了心思逗她开心。 直到苏霓出现。 申楠最先朝她招手。 “这丫头闹了好久,也不肯吃东西。” 小姑娘一瞧见苏霓便朝她扑过去,知道现在苏霓不方便抱她,便跳下凳子抱着她的腿,反正不松手。 “怎么了?” “他怨我们呢,上午去机场送了安知之后,就一直给我们摆脸色。” 申楠抚了抚她的发,无奈,“既然你来了,我们先过去一趟。” “好。” 安知出国其实也不过一周世间,为的是让他进行完整而彻底的智力、潜力等等测试。 陆安知,日后终究要成为陆家的顶梁柱。 苏霓哄了这丫头一阵,好说歹说才让她安静下来,却腻腻地跟在苏霓身边,怎么也不肯离开。 威尔斯和叶叶依旧形影不离,叶叶远远瞧见她,也兴致勃勃过来。 她一贯单纯,一贯是喜欢苏霓的。 “你的女儿长得真可爱。” 叶叶一开口便是这话,这几年她和威尔斯努力了好久,却总是怀不上孩子。最近也不知怎的心情总不好,才拉着威尔斯陪她出来散心。 小姑娘也是最甜,苏霓示意她多哄哄叶叶,便笑着凑过去,甜腻腻地唤她阿姨。 一下子,闹的叶叶连心都要融化了。 却是威尔斯,冷哼了一声站在旁边。 “你别总摆出这副脸孔,说不定就是因为你这么严肃,孩子才不肯来我们家……” “哪有这个道理,陆长铭脾气比我更差。” 叶叶却是不听,只想着陆长铭这个名字,忽然记起什么,看向苏霓,“他人呢?我听说,你们复婚了的。” 她脸上流光熠熠的都闪着八卦的味道,说不上是因为什么,可巴掌大的脸上都是笑容。 威尔斯一看叶叶的模样,脸色总算和缓了些,随手拿了杯酒,指尖扣在杯沿处,“复婚这么大的事也没发个帖,合作了三五年,还得从别处听来消息。” 似是有些不满了。 苏霓想,也拿了杯饮料过来,白皙的脸上漾着笑,“都是二婚呢,哪还敢大张旗鼓。” “再说,也找不着他人。” “咦?你还有没有他的消息吗?可我听说他现在就在南边那个……” “叶叶。” 威尔斯适时制止了她。 平日里总是对她软言好语的,哪里会舍得凶她一星半点,可此刻话音忽然沉下,让叶叶一下子愣住。 “喂……” “叶叶,你刚刚说了什么,陆长铭在南边哪里?” “就……” 就某个城市啊! 叶叶到现在才恍然觉察到自己说溜嘴,再看向满脸无奈的威尔斯,立刻低下了头。 “对不起阿苏霓,我不小心说错了。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就听说南边申城有家军区医院,医疗设备和人员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我和威尔斯也打算去拜访一个人……” “外科方面确实很权威,刚聘请的女医生曾经在斯特大学深造过,又去中东参当过一年无国界医生,要说如果连申東都束手无策而其他人还有办法的,只能是她。” “她……叫什么?” 苏霓很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唇角却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赵嫣。” …… 苏霓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只莫名觉得耳熟。可她想不起具体是谁,更无从在意这些。 只是忽然,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他,还好么?” “具体情况,我们就不知道了。” …… 舟车劳顿,飞机降落在申城机场时,天色还大亮。 苏霓裹紧了大衣走出去,却在外头瞧见格外灿烂的艳阳。 手机上立刻传来短信。 “欢迎您来到申城。申城是我国一级旅游城市,自然风光……”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外头蓝天。 行李箱很轻,出租车司机随手拿起便放到了车后备箱。 她系好安全带,发了条信息出去。 “刚下飞机,时间还早,我先过去看看。” 手机那头有瞬间静默,许久之后才收到回应。 一条语音。 “妈妈加油,和妹妹一起努力噢!” 小姑娘声音脆脆的,苏霓点开多听了一遍,一直紧蹙着的眉这才松开。 …… 她是自己过来的。 知道消息后苏霓便想清楚了。 连威尔斯都能轻而易举知晓的城市,申楠和慕言之没道理收不到消息。 无非,没有告诉她。 晚宴结束后再谈起这个问题,慕言之只一个劲喝酒,而申楠,却只是冷冷地瞧着她。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不告诉你?猜到原因了吧。” “猜到了。” 苏霓勉强扯开一抹笑,指甲深深嵌在肉里,那样用力,可仍是要忍不住焦急。 “我只想知道,他硬了吗?” “醒了。” 醒过的,只是意识仍模糊,时好时坏。 苏霓却松了一口气,“那么……是他不想见我?” 申楠和慕言之面面相觑。 苏霓后来想起,她近乎固执地要来申城,究竟是真想见他想到极致了,还是只为了心安而已。 …… 申城第八医院,是众所周知的军区医院。医疗水准几乎是申城公认的第一,外科尤其厉害。 苏霓捏着申楠给的地址,几乎没费上什么力气便找到这里。 门诊里四处都人来人往,她循着标识找到外科住院部,在刚踏入楼层便被拦下。 护士瞧着她还提了行李箱,却又四下张望着,便狐疑叫住她,“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她四下看了看,却没说话。 正好有人从侧面拐过来,鞋子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女人穿着白大褂,头发随意在身后挽起,脸上施了淡淡的妆容,甫一走到值班台,便整个人趴在了桌上。 “赵医生,vip今天情况怎么样?” “还不就是那副臭脾气……算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 “我看,您是舍不得跟他计较吧!我们可都听说了阿,上头有意思戳和你俩,赵医生可别放过这个机会。” 赵嫣嗤笑,“什么跟什么。” “对了,最近可能会有人找过来,那边,看见了吧那一整块区域,都不要让陌生人靠近。” 她说完便走。 护士应了声,随后忽然想到什么,忽的朝苏霓看去。 “陌生人……小姐,您要找的病人是?” 苏霓笑了笑,扬起的眸清丽明亮,“陆长铭。” …… vip病房是专门被隔开了的一块区域,除了负责病房的医生护士外,几乎不允许任何人踏入。 就在那片区域旁边,还站立着两名警卫。 若是有人注意观察,便会发现这里头还时常会有身形笔直一丝不苟的男人出入。 大多是过来体检的军人。 而此刻一贯安静的医院里,却响起格外嘈杂的声音。 “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叫陆长铭的病人。” “有的。” 明知护士是故意否认,苏霓的脸色却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缓缓笑开,扬起手,“他在那里面。” 几人脸色忽变。 有人还算机灵,立刻去寻了刚刚离开的赵嫣。后者下意识朝苏霓看去,眼神里透着打量。 “你是他什么人?” “妻子。” 苏霓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任由谁都能看出她的笑容未达眼底。 第一次看清赵嫣的长相,苏霓忽然想起自己曾在哪里听见过这个名字。 海城,赵然的姐姐,他身边那个女孩嘴里所谓和自己长相相似的女人。 原来就是她。 “据我所知,他现在单身。” 赵嫣像是十分随意地开口,还耸耸肩站在原处,没有任何去病房的意思。 “陆长铭毕竟不是什么小人物,他单身一事大家都知道。” 苏霓莞尔,也不生气,“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 “嗯哼。” “那么他有没有告诉我,我和他有个女儿。”苏霓对情敌,一贯不会手软。 以前的莫雅薇,现在的赵嫣。 哪怕,她可能只是一个假想敌。 却是赵嫣笑了笑,也不跟她怼,而是耸耸肩,“我知道你是谁,不管你是他妻子还是前妻,不管你们有一个女儿还是儿子,他都不想见你。” “当然,我这么说你可能也不信,让护士长进去帮你问问吧。” 护士长发愣了一小会。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赵嫣催促,她才着急地走进去,“我这就去问。” 没几分钟护士长便又着急出来,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样。” 苏霓没来由的紧张,放在身侧的手掌倏地紧握,指甲直接捏在了肉里。 护士长却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 “那就是不见的意思喽,是吧苏小姐?” “真要开心见到你这会应该着急让你进去才是。” 苏霓却是不甘心的,抓着护士长,盯着她眼睛久久不动,“你再说一遍。” “他究竟说了什么?” 护士长微愕,眼睛只盯着苏霓,好似被催眠了一样,怔怔应,“没说。” “一句话都没?” “没有。” 苏霓僵住,牙齿咬紧了下唇,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她大老远跑过来,不是为了看他沉默的! 可赵嫣看她脸色惨白的模样,皱皱眉,“我说,也不至于吧。你们离婚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像是被甩了一样。” 第二百四十四章 我说,滚回去 她的话,莫名戳到苏霓心底最深处。 从海城飞到遥远的深城,她行过万水千山,不是来等着被甩的。 心里头仿佛有什么情绪正在发酵,很快便涌上心头。她杏眸微眯,用力拽紧了手掌,浓密的睫跟着落下,正好遮住她眼底的情绪。 一下子,又安安静静的将刚刚那些情绪都按了下去,掀开眼帘时,眼底的清明神色露了出来。 清冽,冷静。 她轻笑,“抱歉,能麻烦你再帮我问一次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苏霓回过头和护士说话,轻声细语的。 “就算不见我,也该有个理由不是。” 长途跋涉后的疲惫染在她脸上,有些苍白的面色之下,却隐隐还藏着期待。 护士抿紧了嘴,迟疑半晌才点头,“那……我再去帮你问问。” “麻烦了。” 接了话转身,那护士却是看向了赵嫣。后者脸色也不太好看,清清冷冷地点点头让她进去。 却在苏霓不知情的情况下,朝护士使了个眼色。 周围很安静。 苏霓伫在一侧,面前是长长的走廊。里头光线略显昏暗,越到尽头越瞧不清楚。 “我听过你的名字,但没想过你会找到这里来。” 耳边传来女人清晰的音,苏霓怔了怔,回过头去。 她只瞧见赵嫣那张格外好看的脸,笑起来时唇畔也有两只浅浅的梨涡。黑发的长发扎在脑后,没有刘海的脸颊整个露在外头。 一双透亮的杏眸,高挺细致的鼻梁和红艳的唇,像是画里走出来一般的精致。尤其脸颊在灯光下泛着细细的光泽,约莫也不过二十五六,年轻而又有活力。 苏霓给了个疑惑的眼神。 后者蹙了眉,“他昏迷不醒时,喊过你的名字。当时想,约莫是很重要的人吧,这样的念念不忘。” “不过现在看来也没什么。” 说不出的不屑之意隐藏其中,甚至摊开手,仿佛全然不在意似的。 她的视线一直紧紧盯在电脑屏幕上,似是在查阅病人资料。 苏霓也不介意,见护士长还没出来,低声道,“他情况怎么样?” “暂时还好,不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得急救了。” 她舒展了下手臂,头发耍在脑后,一旁值班的护士正好从身侧看过来,先瞧见苏霓的侧脸,视线再往前,正好落在赵嫣脸上。 忽的愣住。 “他来也没几天,本来么,也是刚醒。不过身上的伤实在太严重,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捅他那人也是发了狠要他命的,刀子在腹里转了一圈,肠子啊脾脏啊什么的都搅和在一起。所以他现在既不能喝水也不能吃东西,只能靠营养液过活。” “身体受创之后呢,白细胞会主动抵挡细菌入侵,减少发生感染的机会。但他原本因过度使用药物,自审恢复能力极差,因此这个时候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或者感染。哪怕打开门时不小心钻进去的一点点细菌,都可能要他的命。” 苏霓只觉得自己心跳的速度在加快,视线顺着赵嫣的方向看过去。 瞧见那被关紧了的vip病房房门紧闭,等到从里头被打开时,才发觉那不过是封锁住走廊。 再往里,还有长长的一段路,和不下两道门锁。 护士长是在门后脱下无菌服的,旁边还有消毒池。 “怎么样?” 苏霓迎了上去,可以去忽略了对方脸上的为难,只好似再平常不过的交流,“他怎么说?” “你自己听吧。” 她和赵嫣对视一眼,再没有迟疑地将手机递了过去。 里头是一段录音,时间十五秒。 打开时是很长一段的寂静,和护士长温软平和的音。 “陆先生,有位姓苏的小姐要见你。叫苏霓,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要不让她进来?” 苏霓捏紧了掌心,没发现自己小心翼翼到连呼吸都收敛了起来。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直到里头传来一阵咳嗽声,她忽的提起一口气,便听见里头传来男人干哑的音。 “出去。” “我让你出去没听见,谁来也不见!” 苏霓手指有些僵,实在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听下去。可男人那仿佛侵染了雾色的沙哑声线,却直直窜到她耳朵里。 他说,“告诉她,滚回去!” 苏霓猛地一怔,胸口窒息一样的疼,仿佛在瞬间被什么东西狠狠戳出一个洞,冷风窜了进去,呼呼的生疼! “滚!” 最后一个字入耳,男人许是太过激动,声音嘶哑不说,还夹杂着强咧的咳嗽,无法抑制…… 他就这么不想见她? 苏霓忽的意识到这一点,眼睛瞪大的同时,手机差点自掌心跌落,等她反应过来,录音时间已然终止。 …… 短短的二十几个字,倒也是干净利落。 苏霓眨了眨眼,手指下意识按住心口。 连她自己也说不上,那从心脏开始渐渐往上蔓延的闷疼感是什么,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又像是被人狠狠用锐器扎了几下。 她有些……喘不过气。 赵嫣却是将手机拿过去,当着苏霓的面再度点开。 男人嘶哑的音重复播放,每一句中间只停顿了不过五秒。 “看来这就是他的回答。怎么,你还坚持要见吗?” 赵嫣啧啧两声,“够狠心的。” 她笑,明艳不可方物,随意将双手插在白袍口袋里,两只脚并拢站在原处,偏着头打量苏霓。 后者却只是咬着唇,面上的笑意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再明显不过的失落。 孤寂和落寞。 许久,她才“嗯”了一声,红唇费了许多力气才张开。 那双仿佛被雾气侵染过的双目,正紧紧凝着某个方向。随后一言不发转身,忽的看向赵嫣。 那是一张很有活力的脸孔,南方的暖阳落在她脸上,投下很浅很浅的影,使整个人看起来更要温暖。 陆长铭是喜欢这样的女人的,仿佛深城温和的冬日,有最软的脾性,最悦耳温婉的声音。 还有,和外头那翠绿翠绿颜色一样的活力。 赵嫣被看的发毛,退后一步,“要不,明天再来试试?说不准他明儿就乐意见你呢。” “见谁啊?” 也不知是从哪里走来一人,听见她们的对话忽的插嘴,“小琳,把vip的片子拿过来看我看看。” “对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你是来探视vip的吗?一个女人?” 对方甫一瞧见苏霓,眼神立刻瞪大,毫不客气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随后摇头,“谁啊你是,不是家属吧。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么?他不能接受探视,我们进去一趟都还小心翼翼呢。” “再说……” 那人话说到一半,忽然朝赵嫣看去,挤眉弄眼的,忽的笑开,“再说,有赵医生在呢,放心吧,他过的很好。” 赵嫣脸上立刻飞了两朵红晕,有些着急地推了推那名中年女医生,“别胡说,这是人前妻……” “前妻?” 医生愣了愣,察觉到自己失言,随后忽的笑开,“既然是前妻你怕什么,再好的前妻,能比的过现任?” “喂……!” 赵嫣又狠狠推她一把,把人拉到角落里,跺跺脚,“怎么总胡说呢!” 说着还朝苏霓的方向看了看,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 “苏小姐,您要不过段时间再过来?” “不了。” 苏霓摇摇头,终于转过身,单薄的身影在灯光下多了一抹孤寂的意味。 她缓缓地走,脑子也缓缓地转,手指缓缓地捏紧,听见身后传来的话。 “上头很想戳合你俩呢。” “紧张呀你还,也不看看为他做了多少。这男人显然也是喜欢你的,不过是没挑明罢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前妻什么样,当年那种情况抛下他走了的……” 后面的话苏霓已然听不清楚。 她走进电梯里,默默按下一楼。 门渐渐关上,直到天地之间只留下那一丝缝隙时,才静静扬起眸看向远处。 vip病房几个字依旧闪着红灯,忽的映照在她眼底。 约莫是太刺眼,她想,否则眼睛怎么会酸涩发疼? …… “滴”的一声,电梯门彻底关上,她像是被彻底封在狭小的空间里,举目四看也只能瞧见深灰泛白的颜色。 里头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被风吹乱了的发,惨白的一张脸,颓然搭着的双肩。 “算了。” 苏霓对着电梯里的反光板,忽然的笑开,还很用力很用力地咬咬唇。 既是不愿见她,也不必强求。 …… 电梯下到一楼,值班台前一直说说笑笑的几人才同时住口。 赵嫣脸上的笑容在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连那中年女医生,也跟着绷紧了情绪,轻叹,“别想了,让她回去是好事。他的情况你最清楚。” 赵嫣点点头,苦笑,“我只是在想,赶走了他老婆,待会又得跟我吵的。” “不告诉他不就成了么?” “哪能啊。” 赵嫣走到前台,把护士长刚刚拿着的手机放回自己口袋,顺手把刚刚的录音关掉。 想起那女人也该是聪明的模样,怎么能被一段这样假的剪切录音蒙骗过去。 当着是,关心则乱? 第二百四十五章 他拔下针头,固执盯着她 苏霓没有立刻离开医院,而是在外头的院子里寻了个凳子坐下。 扬起头,瞧见已然西斜的日光。 这个时节里,海城仍是冰天雪地,来时外头雪还飘个不停,萧瑟的气息弥漫在城市的每一处。 可在这里,喷泉没有结冰,两侧不知名的树木叶子仍泛着绿,那橘红色的阳光透过树梢往下落,在地板上映出斑驳的影。 “嗡嗡嗡”的声音响起,手机屏幕闪出熟悉的名字。 她先是一怔,清丽的面上闪过一抹焦灼,表情一时僵硬,便连忙揉了揉。 接通了视频。 “妈妈妈妈?” 小姑娘的脸蛋径直凑到屏幕旁边,也顾不上还没来得及找合适的角度,便喜滋滋地朝苏霓喊,“妈咪,你见到爸爸了吗?” “爸爸在哪里呀?”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春节能和大家一起过吗。奶奶说春节是要团圆了呀。” 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眼睛四下里转,到处去找陆长铭的影。 可在她身后的安宁瞧见苏霓身后的树,立刻明白过来,“没关系,他不在那也是很有可能的。” “他在。” 苏霓开口,却也没有隐瞒这件事。而是扬起脸看向面前的那栋住院楼。 某一处窗户里,正住着她心爱的男人。 小姑娘在视频对面发现不对,小脸立刻垮下,“那他为什么不出来见淼淼呀。” “他病的很重,等好些就能见到的。” 苏霓随口便说出个理由,心里头想的却是刚刚那些在心头萦绕不去的话。 心口总归是堵的慌,她勉强扯开笑容,“妈妈要先回酒店,明天回家了再跟你说话,嗯?” “可是……” “没有可是,让你妈咪去休息。” 安宁在她身后开口,顺手将小姑娘的手机拿了离开,“你妈咪脸色多不好,大老远过去也没好好休息。她肚子里还有你的妹妹呢。” “噢。” 为了妹妹,小姑娘一贯是听话的,此刻乖乖地收起手机走到旁边去看动画片。 厨房里老人家和林嫂在一块忙碌,她噔噔噔走进去,偷吃了一块放在砧板上的西红柿。 …… 苏霓放下手机,视线却一直落在不远处的高楼上没有收回来。 她像是着了迷似的紧紧盯着那个方向,任凭风拂过树梢,吹过枯黄的草地,最后落在她发间。 这里,连空气都飘荡着药水的气息,可她仿佛成了一具雕像,就这么静静坐在原地,岿然不动。 直到天色从蔚蓝到橘红再变成深沉诡谲的漆黑一片,最后一抹夕阳也消失在天际,她才终于低下头,将所有的情绪敛起。 那间窗户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从她坐着的地方朝医院门口看去,也没有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不论人或事,连那伫立在医院门口的雕像风格,都与海城全然不同。 她能在这里瞧见许许多多陌生的脸孔,瞧见喷泉里仍不住游动的锦鲤,瞧见路旁依旧青翠欲滴的绿化带。 这里不是海城,没有人会认识她,她没有她认识的人。 她起身,行至夜色中,单薄的身影在路灯下被越拉越长,所有的情绪都仿佛融化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 …… 医院楼上,有人从窗户旁探回视线,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走了。” “就这么在下面坐了好几个小时,真不知道是该佩服她还是要说她傻。” 赵嫣撑着手坐在一旁,瞧着时间起身,“好了,既然人已经离开,我就进去一趟吧。” 她甩甩手,深吸一口气,缓步踏入vip病房里。 “叩叩叩”的声音响起。 半躺在床上的男人微愕,蹙了蹙眉,却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 没等两秒,病房门却仍旧被打开,女人仍穿着白袍,并没有所谓的无菌服,靠近时也没有任何避讳的意思,径直朝病床走过去。 低头,一如往常地观察他脸色。 手术刚结束后不久,男人头上还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惨白惨白地缠在他头顶,平日里稍不注意甚至还会有血丝渗出。 此时倒是没有,只是有两天没有替换,瞧着略显凌乱,那剔了又长出来的发正杂乱地覆在上头,让赵嫣忍不住“啧啧”两声。 伸出手便要去碰,“又该剃了。” “换人。” 手指还没触碰到他身上任何一个部位,男人便已开口。 赵嫣反射性停下动作,手臂悬在半空,僵了僵。 正好对上那双深黑的眼,里头藏满了不可测的情绪,宛如一汪深潭,只稍稍触碰便会深陷其中。 从她的角度往下看,男人头上虽还裹着纱布,可那双深邃的眼却总是无法掩盖的,每每总是面无表情,可只心情稍微缓和,眼尾便会不自觉往上挑,那双唇总是紧抿,和僵硬的下颌线条一样,处处透着凉薄。 就像前两天医院里的护士们给他扎果针的都在讨论,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双手,手指修长白皙不说,骨节又生的分明,一瞧便是养尊处优了半生,处处透着矜贵。 尤其,连血管都细细的,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扎进去。 可她们哪舍得失手,哪次不都谨慎小心之后再小心。 赵嫣冷笑,这样的男人风评却真不算好,不少人说他负心汉来着。 她瞧着那凉薄的面,却也认定这说法。 “没事别随便进来。” 冷冷的音又飘到她耳里,赵嫣这才收回手,连带着打量的目光也跟着移开。 “真是,被自己的患者赶,我还是没习惯呢。回头叫男护士过来就是。不过……陆长铭,你真那么讨厌女人碰你?” “嗯。” 她挑眉,加了支药水进去。 “可你结过婚、有过女儿,甚至,还爱她爱的死去活来的?” 陆长铭忽的放下遥控,面色冷凝。 赵嫣莞尔,“搜索你的名字就知道啊,你和前妻的那些事,当时不是她背叛的你么……”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哪里说的不对,还是是你背叛她?” 想了想,却她是低头。 不巧,对上男人深凝着的黑眸。 空气忽然安静,赵嫣第一次发现,这已然只剩下半条命的男人,竟还能散出那样迫人的气息。 橘色的灯光斜射在他侧脸上,因为此刻扬起头的动作,只落了半边光华,余下的小半张脸还留在阴影里,阴沉的眼被黑暗覆盖,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凛冽! “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女儿?!” “但凡周弋还在陆氏,搜索我的名字,只会有我的履历和婚史,和苏霓的感情无非是帖子里深扒的小道消息,遑论我和她未公开的女儿。” 他目光凌厉,声音虽嘶哑无力,却字字尖锐。 “难不成赵医生真对我的私生活有兴趣?闲着没事找人打听?” 陆长铭面色铁青,即便在床上动弹不得,可那骇人的气势却仍能让赵嫣心惊胆战。 她到此时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真是像申東警告过的那样,惹不得碰不得。除了治病手术最好不要有任何其他交流。 她不信邪,到现在才恍然发觉,这人是真可怕的。 可她赵嫣是什么人,好说也是军医,无国界医生的经历却也不是没用的,当即敛起情绪,很快笑开,“兴趣确实是没有的,网上也确实搜不到。只不过是正主儿刚来过,听她提了而已。” 苏霓离开之后,好事的小护士还特意上网搜过,确然没有任何他们女儿的消息。只隐约的看见有人在陆氏的官微下留言,说是股东被苏霓煽动,陆氏即将落入一个女人手里…… 具体的消息,却是被封的死死的。 “她想见你,似乎很着急。不过我已经告诉她你不见人,更不想见她,让她回去咯。” 越是轻描淡写,赵嫣就越能感觉到男人身上冷凝着的气息。 比起刚刚的尖锐,这一刻陆长铭所有的情绪都已收敛,只余下一双没有任何表情的双眼,直直盯着她。 直到下一刻,忽然拔开针头! “你疯了么?!” 赵嫣惊呼一声,身上不可避免地被甩上几滴冷冰冰的药水,只瞧见那双被惊为天人的手臂上溅出几滴雪珠,男人惨白的皮肤上立刻沾染艳红…… “她现在在哪?” “才刚让你离开重症病房一天,刚拔下呼吸器一天,你就敢给我拔针头!很好啊,命不要了是吧……” “我说,她现在在哪!” 赵嫣气急败坏,枕头拔掉的瞬间,便已经找了止棉签过来。可折腾许久甚至没有办法给他按上。 男人甚至掀开被子,大有要从床上下来的意思…… 哈? 赵嫣干脆也不阻止,只狠狠朝着墙壁上的报警铃打了一拳。 夸张的声响在整间病房响起,男人手臂还悬在半空,很努力地想捂着伤口下床…… “你再试试看能不能下来啊?别说你现在只有那只手臂能动,就算伤口都好了,你的腿也没那么容易恢复!” “我做了整整八个小时的手术才把你脑子治好,你要是想死大可以再下床试试!” 许是她气势太盛,陆长铭竟停下了动作,只是仍固执地盯着门,薄唇蠕动了几下…… 第二百四十六章 她孤身一人,来自千里外 外头传来阵阵嘈杂的声音,值班的护士和医生都迅速跑了过来,甚至早有预料的开始联系麻醉科…… 直到护士长出现在门边,正好要叫人去找赵医生,却发现赵医生就在病房里。 甚至,没有她意料中的呼吸衰竭心跳骤停等等……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懵。 “怎么回事?” 赵嫣按掉报警器,挥挥手让护士长过来处理他手上的伤口,自己却仿佛失了力气一般跌坐在椅子上。 抚着额。 男人身上冷厉的气息还未散去,深黑瞳仁里透着晦暗的光,仿佛凝成线,直直射向她。 赵嫣莫名地颤了颤,没发现自己声音跟着软下,“她已经走了,至少半个小时。” 陆长铭挑眉,默不作声。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再说,陆长铭,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不是保姆。你要找人大可去叫申東,是他把你送到我这的。” “申東没叫你把人赶走!” 陆长铭忽然的低吼出声,那只手紧紧捏成拳头,因为太过用力,脖子上青筋暴露。 格外好看的那双手,骨节拽紧,瞧着阴森冰冷,只透着青白颜色。 “伤口出血了……” 护士本是按着他手背针孔止血,忽的惊呼一声,才发现那裹覆在他面前白色纱布里,也渐渐渗出鲜红颜色。 “陆长铭,你找死就别来我这治!” 赵嫣气急,狠狠甩开手,“是,是我故意欺骗她离开,是我告诉她你根本不想见她。可是你自己想想。要是不让她走,难道让她进来,看你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要怎么向她解释,你的伤我根本没有把握!别说痊愈,就连留着你的命都难,这双腿、这双手,还有你被切掉的脾脏……” “是想让她看见你这幅鬼样子,还是要……” 话音未落,男人冷凝的面色忽然泛青。 赵嫣怔愣了两秒,下一刻便被突然响起的报警声惊骇住。 护士反应迅速,“病人心率下降,血压60!” “就是怕这种情况!” 赵嫣狠狠唾骂了几句,动作却丝毫不乱,几乎在瞬间便爬到病床上,开始心脏按压…… …… 后来很久,陆长铭不止一次地想,她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到申城,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离开。 孤身从千里之外赶来,风尘仆仆直朝医院而来。 是不是满怀着期待,是不是藏了许许多多的话,是不是,累积了无数对他的思念。 可后来离开时,天色渐沉、冷风乍起,她裹着一身寒凉从夜里斑驳的树影下渐渐行远。 那双原本充满期待的双眸,是不是早已变成失望、又或者是因着对他的愤怒和怨,而强撑着回到海城。 “心率还在下降,赵医生这……” “朱医生你来替我。” 赵嫣收回手,很快解开男人腹上染血的绷带,“伤口破裂引起的内出血,先输血,另外准备手术室,呼叫金医生!” “是!” 一阵兵荒马乱,陆长铭迷糊之间,只感觉到自己被人推着走。 这已不知是第几次进手术室,他闭着眼,再没了思考的力气。 “陆长铭,我费了多大劲救你,要这么死了,我找谁去?” “就这么死了,你以为她还会记着你吗?她现在恨你还来不及,等你不在,正好拿了你的东西带着你的女儿嫁给其他人!” 护士站在一旁,已经是第二次使用除颤器,她们脸上都有着同样凝重的神情。 随即拉了拉赵嫣。 后者满头大汗,发丝凌乱地贴在额上,许是精疲力尽,忽的大吼,“她明天可能还会来!!” 话落,她起身离开,正好第三次使用除颤器。 那夸张的“滴”声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节奏的提示。 护士长长长松了一口气,“有心率了!” 赵嫣大口喘气,任凭其他人将自己拉下来,下一刻则全身脱力地跌坐在一旁。 “重新处理伤口,检查是否有其他出血点,还有……” 她话没说完又是一顿喘气,想起身时,整个人都虚软的晃了起来…… 好在,有一股力道从身后传来,正好扶在她腰间。 男人温和的音在耳边响起,即便没有起伏,却总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去休息吧,后面的我来。” “申医生……” 申東挑眉,示意其他人出去,穿上衣服边站在了手术台前,“我已经完成了注册手续,以后可以在医院进行手术。” “赵医生可以先离开了。” …… 赵嫣实在没了力气,撩了撩发,才发现手指一直在发抖。 她努力扶着墙起身,视线却还不由自主地朝手术台看去。 申東已经接手了过去,动作娴熟又稳定。 头顶的灯光直直打在他脸上,只隐约能瞧见男人好看的一双眉眼,那在明亮光线下格外灵活的一双手,只是面上的表情都隐藏在口罩后,叫人瞧不清楚。 “剪。” 男人低声开口,缝合结束。 “情况稳定。” 申東回头看了一眼心率,这才松了口气,“送他出去吧,二十四小时看护,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 “知道了。” 手术室门打开,申東径直踏出,瞧见那靠着墙休息的女人。 走进,阴影便径直罩下。 “你觉得这样下去他还能撑多久?” 赵嫣垂眸,任凭窗外照射进来的光洒在脸上,整个人的身形都变得模糊起来。 随即捋了捋垂落的发,扬起眼,“这是第三次急救,在有下一次,我没把握一定能将他救回来。” “尽力就好。” 申東却是脱下衣服,低头看着她,身形却还笔直,只默不作声地将她拉了起来,沉声道,“你已经救活了他。” “腹部伤口、肾脏粘连,再没人能处理的像你一般细致。” 赵嫣有些怔,杏眸微闪,“这是在夸我?” “嗯哼。” 他轻轻的应,眉眼里自有一番情绪,浓的化不开、瞧不透。而那只落在她腕上的手,却只稍稍用了力气。 随后松开,两人之间始终隔着十厘米左右的距离。 “能站稳吗?” 赵嫣点点头,他便立刻退开,仿佛在不愿与她有更多亲近。 “一起出去吃个饭,换了衣服在外面等。” 低沉的声线穿过空气,滑在她耳朵里。 赵嫣嘴唇蠕动着,应了个“嗯”字,可瞧着男人走远的背影,心里却说不出的闷闷不爽。 她见过申東许多次的,除开在医院的时候,身上永远穿着西装、深色的、浅色的、深棕格子的。 那剪裁合体又价值不菲的衣物,总能将他紧实的身材衬托出来。除此之外,衣着搭配又是一丝不苟,皮鞋永远干净,走路时每一步都恰到好处。 赵嫣想,大概这样世家出来的公子哥,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矜贵从容。 …… 她转身朝办公室走去,心思仍在混乱中。没料到身后拐角处,本已离开的男人正静静靠在墙壁上。 那双在手术台上格外灵活的手,此刻都插在衣服兜里,侧身留下的深黑眸光,落在她离开的方向。 …… 酒店住了一晚,次日正午的班机,到海城时天刚黑。 机场外停着的黑色宾利不论外形还是车牌都格外显眼,再加上站在车旁边的两个孩子。 小女孩身上裹了厚厚的棉衣,戴了帽子和围巾,只露出一张圆嫩嫩的脸蛋,两只眼睛努力眨啊眨的,四下里去看。 在她身边站着另外一个男孩子,瞧着和她年岁差不多,身上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小小的身子便尽数被裹在里头,可那张看起来仍稚嫩的面颊,却有着不合年龄的沉稳,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始终盯着前方某处,没有像身边的小女孩一样张望,而是静静伫立一处,颇有些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意味在。 路人大多神色匆匆,但瞧见这对金童玉女时仍会停下步伐多看一眼。 更有甚者会偷偷拿出手机拍下照片。 他们也不知已经等了多久。 直到前方出口处出现熟悉的人影,小姑娘眼尖,几乎是在苏霓走出来的那一刻便已经发现,随后急匆匆地朝她跑过去。 “妈妈!” 陆安知喊了声“慢点”,便也迈开步伐跟在她后头。 “苏阿姨,奶奶和姑姑都在车里。” “这么冷的天,你们俩怎么都跑了出来。” 苏霓轻斥了一声,苏淼淼脸蛋虽然冻的通红,但总归是穿的不少。 却是有些心疼陆安知,被冷风吹了一段时间之后,连耳根子都红红的。 她一只手提着行李,一只手牵着陆安知。 小男孩另外的手却紧紧抓着苏淼淼的。 有人瞧见这一幕,满脸的艳羡。 好在,车子就停在不远的地方,陆弯弯下车帮她放好行李,转身催促着两个孩子坐好。 “飞机晚点了一小会。” “没事嫂子,咱们直接回家吧。外婆还在家里呢。” 这些日子,外婆也被接到了陆宅,一家四代人住在一起,倒也还算和乐。 苏霓点点头,在暖和的车厢内取下围巾和手套。 气氛安静。 黑色宾利驶上机场大道,速度平稳。外头闪烁的霓虹映照着漫天飘舞的雪花,将之染成浓厚的艳色。 直到有人开口,低低沉沉的,“一直没问你,长铭怎么样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当真舍得 苏霓愣了下,目光自外头闪烁的光亮里收回,眼眸里映照出的万家灯火,将那深黑的瞳仁染上缤纷颜色。这样的色泽,似乎正好掩饰她眼底深浓的情绪。 失望、无奈、还是悲伤? 安宁分不清楚,可她无比确信,不管什么样的情况,自己都有群里知晓。 便借着机会,侧过身直接凝着她,“苏霓,你跟我说实话,长铭现在情况怎么样?” “申楠说我现在不方便过去,一旦离开海城就会引起注意。但他又允你去申城,我就想知道,长铭在那边的手术情况!” 她有些着急,语气实在称不上好。 陆氏最近波折重重,她虽和老太太的感情不算好,但总归也是一家人,如今祸不单行,连陆长铭也受伤离开。 她日日呆在空旷的陆宅,明明住了许多人,却怎么也填不满心里的空落,仿佛没了主心骨。 “不知道。” 苏霓等了许久才开口,声音轻轻柔柔的,说不上是因为难受或是其他,只平白透着一股子清冷意味。 于是咬着唇,浓密的睫垂下,那厚重的阴影正好遮住她所有情绪,看起来安安静静,轻叹。 “我没见着他。” 她扬起头,眼帘缓缓掀开,很努力很努力地扯开一抹笑容,“抱歉,妈。或许这次,该让你亲自去的。陆长铭他不想见我。” “怎么可能呀,嫂子你是不是搞错了……” 陆弯弯反射性开口,失笑,“大哥心疼你还来不及,要知道你大老远跑过去找他,不知得有多开心。哪能……” 她没说完便被安宁狠狠瞪了一眼,自己也默默住嘴。 两人目光所及之处,苏霓脸上仍有笑容,唇畔梨涡也浅浅地露在两边。 她靠窗坐着,侧脸望着外头,垂落的刘海遮住小半面容,从她们的角度看过去,只隐约能瞧见她眼睛里闪烁着的晶莹色泽。 心下有些焦急。 反观苏霓自己,却淡定又闲适地坐在车厢内,身后儿童座椅上的苏淼淼还在闹腾,叽叽喳喳的声音响个不停。 可这一切,却似乎根本影响不到她,她身上总萦绕着一股子清冷安静的味道,双眸里透着难得的温雅冷静,而唇畔的笑容,也渐渐勾勒了出来。 “苏霓啊,如果没见着人,是不是因为他身体原因?还没有脱离危险期是不是?你总归是见到过主治医生吧,申東呢,就没个说法。” 苏霓摇摇头,心思沉下,“申東大哥不在,他的主治医生……见到了的。我想他的状况至少是在变好的,至少,已经清醒过来,可以告诉别人,不见我。”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连在后座闹腾不已的苏淼淼都下意识变得安静。 她怔怔打量着苏霓的侧脸,小手伸啊伸的,却也够不着。 却是陆弯弯,讪讪拉住安宁,“我看大哥的伤确实不轻,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回来主持大局。现如今年关将近,新一年的计划案和指标等等都需要定下。” “我和妈也不懂这些。嫂子是学金融管理的,张董他们的饭局,我看主要还是你出席吧。” 她点头,没有拒绝的理由。 安宁也终归是识趣了,没有再问。 …… 后来回到家里,吃完晚餐苏霓便出到房间里去休息了。 她如今住的房间,是曾经和陆长铭的新房。 离婚之后她便很少再来陆宅,这房子更是鲜少踏足。 打开灯,入眼便是黑白对比明显的两色,墙壁上贴着的墙纸已然有些泛黄,桃木桌仍摆放在角落里,与之成套的床上铺开了白色的薄被。 暖气从角落里呼呼吹出来,她径直打开加湿器,瞧着那白雾袅袅升起,竟忽的发起愣来。 这里的装潢还和十年前一样,独独新婚那天晚上换上过大红色的被套和床单,之后却再也没出现过。 陆长铭独独钟爱如今的简单搭配。 可她如今坐在床边,手指落在冰冷的被子上,轻滑过那纯棉的布料,却再嗅不到那熟悉的味道。 陆长铭……大约不会再回到这里吧。 她低垂下眸,灯光从旁边照射过来,落在那几乎薄到透明的皮肤上,整个人仿佛和房间的气质融为一体,最后才缓缓躺下,抚着平坦的小腹,入眠。 …… 没人知道,此刻远在申城的某处,有人也静静躺在安静的房间里,周围只有仪器细细的声响。 他忽然睁开眼,在漆黑如墨色的夜里,瞧见天边一弯月牙。 心口涌起阵阵闷疼感,陆长铭分不出那是因为苏霓,抑或是因为自己刚动完手术的缘故。只是莫名的开始想念她。 想她此刻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是不是已经回到海城,是不是和女儿在一起,是不是……也在想念他。 “醒了。” 耳边传来沙哑的音,有些着急,又有些庆幸。 申東自一旁的沙发上起身,缓缓朝他走过去,视线由上往下打量了他一阵,随后推了推镜框,“醒了就好。” “她呢?” 陆长铭掀开眼,喉结滚动了下,嘶哑的音传出来,连他自己都快要辨认不出。 于是用力吞咽了唾沫,深黑如墨色的眸径直望向申東,里头盛满了厚重如山一般的情绪。 浓郁,深邃。 “现在在哪。” 申東看着他带满了期待的一双眼,心里闪过许多念头,最后也只是耸耸肩,“走了。”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视线盯着那不住“滴答”、“滴答”往下掉的药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下午的班机回去的,这个点应该已经在家里休息了吧。” “现在是晚上十点,你睡了快一天一夜。” 话落,又去瞧见他脸上的一丝落寞,稍稍加重语气,“这次要不是赵医生反应快,你小命就真没了。还有,现在的情况我必须跟你说,情绪要控制好,不能太过激动。在痊愈之前……” “呵……痊愈?” 男人低笑,而喉咙又太过干燥,终于是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那张被橘色灯光照满了的脸,却分明没有任何生气。 唇瓣干燥,微微掀开,“还能痊愈么。” 申東微愕,捏在衣服兜里的手掌跟着紧握,缓缓朝他看过去,失笑,“你说呢。” 没有回应。 陆长铭甚至也没有去看他,只是侧过脸望着窗外。 外头哪有什么景色呢,不过是漆黑一片的夜空和没有半颗星的墨色。远处隐隐闪着光的大楼也瞧不清楚,而当月光也被乌云遮掩住时,那浓如墨一般的天,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生生要将人吞噬下去。 申東脸上的笑容渐渐敛起,面上不经意多了分凝重。 他低下头,身上的气息在有些沉闷的病房内仍显得安静,说话时也不急不缓,气质仍是一如既往的稳重温和,只是眼角凝起的细纹,终究透出一丝沉重。 耳边是陆长铭的叹息,厚实、凝重。 他侧脸望着外面,额头又还被厚实的纱布包裹着,那双犹如深海一般的眼,再没有隐藏情绪,而是任其显露出来,在静谧的空间里肆无忌惮缠绕、分崩。 “不会死的。” 半晌,申東终于开口,只短短的几个字,干净利落,不急不缓地说下去,“伤口正在慢慢愈合,受损的血管也会恢复。只是身体静脉堵塞导致四肢行动迟缓,经过长时间复健之后,也有几率恢复。” “几率?百分之十,还是二十?” 陆长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很努力想将之抬起,可仿佛费尽了全身力气,也只能扬起几根手指…… 他的左边手臂,一贯是没有任何知觉的。 更甚,连两条腿,也全然不受控制。 这段时间他一直不愿去面对的问题,或许以后,他再也站不起来。 他盯着两条腿,深浓如墨的眼闪烁了下,有些讳莫如深的东西藏在里头,浓厚到让人无从辨别。 直到室内气息凝滞到让人快要呼吸不过来,他才缓缓闭上眼,从嘴里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不管这双腿,伤口,多久能好?” “一个月。” 申東却是从不瞒他的,声音依旧醇厚,就这么在他耳边将治疗过程一一说了清楚。 “前提是不再有任何出血和裂开的状况,一个月之后,你可以出院。” “好。” 陆长铭掀开眼,薄唇扯开一道细细的弧度。 依稀是在笑,又隐约有些嘲讽的意味在,“不会再有裂开的情况了,她说的对,我非要见她做什么呢?真要让他看见我现在这副样子,一个甚至不知能不能活下来,哪怕活着也残了的模样?” 申東静静地没有开口,一呼一吸间都能嗅到屋子里弥漫着的药水味。以及男人身上散出的颓丧气息…… 于是轻挑眉,“到时候要不要见她,你自己决定。” 话落,他终于转身离开。 想起先前听来的消息,唇角不自觉朝上扬起。 带上门,他朝病房里看了一眼,瞧见那死寂一般的男人,漠然别开视线。 他真能放开? 若是一个苏霓也就罢了,可那未经证实的消息却显示,在苏霓肚子里,还有另外一个孩子…… 第二百四十八章 她看着那张脸就有乱七八糟的猜测 两个月后。 陆氏新一年的企划案已经重新公布,前任ceo陆长铭并未离职,而是暂居幕后。决策权由几大高官组成的决策小组获取。 另,宣布这一决定和陆氏新一年计划时,苏霓代表陆长铭坐在了会议室正前方位置上。 无数人看见了这张照片,从镜头角度看过去,那穿着一身ol黑白风的女人,短发微卷,挽在耳后,正好露出了大半张侧脸。 精致白皙、杏眸里泛着细细的光,正目不转睛盯着前方屏幕。 镜头只来得及拍下这张有些虚的侧脸,女人也只单单坐在原处,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捏着笔,随意搭在桌面。 可她即便被受人瞩目,独独坐在那,眼里却仍有着温和和淡淡的笑意。仿佛周围的燥乱环境与她全然无关,浅浅的红唇微漾开,唇畔梨涡轻柔温和。 端坐于嘈杂之中,却自有气质。 清冷、自信。 “果然是她!” 陆氏重组的新闻没有被有意传播,可在几个月前被各种事件大肆渲染了之后,如今哪怕只风吹草动,也足够引人注目。 手机被重重甩在桌面,苏宏娜狠狠盯着那被拿来当作封面的照片,整张脸涨红! “我就说,她怎么可能甘心?陆长铭一不在,她立刻就成了陆氏的对外代表,还当了个什么代理执行官?哈,她当自己是什么了?!” 苏宏娜自是愤愤不平,一个月前陆氏还未正式宣布这件事前,便已经停止了和“德阳”的和作案。他们虽然拿到了赔偿,可眼看着快要到手的利润,就这么飘了出去。 要不怎么说气愤呢。 反观苏一阳,却只有些复杂地打量着苏霓,静静点了支烟,没说话。 “爸!” “她能坐上这个位置,是她的本事。咱们的合作案被停,也不总是她一个人的决定。没看说还有个决策小组么。陆氏现在全面收缩,收益不大的案子,能砍就砍了,暂时的损失总比日后尾大不掉要好。” “他们不傻,这是要断臂休整,择日卷土重来的意思啊!” 苏宏娜愣了愣,“她有那本事?” 呵…… 苏一阳却是不言语了,只用一双浑浊的目光紧紧盯着手机屏幕。苏霓如今的打扮格外眼熟,像是昔日初见那人是,明明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故意穿着深v衬衫和性感的短裤,脸上还画了浓艳的妆。 只是越想让自己看起来成熟性感,却又总在不经意中透出腼腆。 如今的苏霓,却是比她母亲,更多了几分气势。 苏一阳眯起眼,轻笑,“终归是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爸,咱们现在到底要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案子飞了,合作案做不下去,咱们今年的利润可就悬了!” 苏宏娜很是着急,推搡着钱茵茵让她劝劝,“要不咱们去找找苏霓吧,你看她现在的样,在陆氏肯定有话语权的……” 可等了许久,钱茵茵也只是用一种格外奇怪的目光盯着苏一阳,直到苏宏娜推她,才摇摇头,冷笑。 片刻后,却是苏一阳起身,把烟蒂揉在烟灰缸里,轻叹,“顺其自然吧。” “妈……爸他这是不管了吗?” 钱茵茵跟着缓缓站起来,伸出手去拿手机,却有些抖…… 待看清楚上面的人影之后,手掌倏地紧握,“他哪还有心思管这些!他现在,现在恨不得就没得罪过苏霓!” 愤愤然拿起那手机,钱茵茵似是终于忍不住,将之狠狠甩在地板上。 “啪”的一下,屏幕漆黑一片,那张让无数人惊艳的侧脸照,也彻底消失。 苏宏娜退后几步,却是满脸的愕然,“妈你……” 话未说完,便瞧见钱茵茵脸上再明显不过的愤恨,苏宏娜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到嘴边的字眼也默默吞了回去。 …… 苏霓自是不知道这些,陆氏公开企划之后,一切便走上了正轨。 开年时,她除了每天照顾两个孩子之外,大多数时间都花在公司上。坐在陆长铭曾经坐过的办公室,替他开他曾经开过的视频会议。 天色刚沉时,正准备下班回家。 周弋瞧见她走出办公室,正好从旁边出来,迎上去,“太太,准备回去?” “是呀,这两天除了采访之外就没有其他安排了吧?正好周末,我答应了淼淼要陪她去写生。” “是,暂时是没有的,不过……” 他皱了皱眉,正好开口的时候,外头已经传来吵嚷声。 苏霓偏过头去看,隐约已经辨别出声音。 “是王董,原本定了今晚去参加日报张总的饭局,中途策划案出了毛病,这会正在加班加点的让人修改。” “哪个张总?” 周弋垂眸,“电视台的那位,您的访谈,还有最近准备上的宣传片,都得是他拍案。年初各大影视公司片子上的多,咱们的宣传片想找个好时段放上去不容易。这回正好是他做主的一个饭局,说是还有他比较亲密的几个朋友。王董是认识其中一位,打算过去探探情况,最好把这事谈下来。” 他说着,那被称呼为王董的男人正急急走过来。 已经年近五十的身材,早已走样发福,因为刚刚对下属的一通训斥,此刻脸上的涨红还未褪去。 瞧见苏霓时,眼睛一下发亮,没作他想便朝她走了过去。 “太太,您还在啊!” “正准备回去。” 王董连连笑道,“别……您看我这不忙不过来么?宣传片刚剪出来,结果一看出了个大问题,这些孩子做事太不仔细。我看周助也把情况跟你说了,这次的饭局实在太重要……” “要不,您替我去一躺?放心,张总身边那位我熟,这是他的名片,过去之后直接找他,之后他会帮咱们说说话,保管没问题的。” 他似是着急,这么短暂的时间便已经将名片翻找出来,径直塞到苏霓手里。 她没来得及拒绝,瞧着他急急忙忙地离开,说是着急修改宣传片,便也没阻拦。 低头打量了下名片。 “赵森,心理学家。” “咱们一块过去吧。” 周弋回头拿了外套便跟上,“我先下去取车。” 苏霓“嗯”了一声,回到办公室稍微补了妆又换了套衣服,这才下楼。 …… 地方倒是不远。 “电视台那边现在管的严,张总的职位也算半个公差,平日里吃喝都有节制。就定了个普通的酒店,呐,到了。” “来的人应该不多,算是个私人的小聚会吧。王董之前跟我提过一次,说是咱们圈内的除了他再没别的熟人。” 本就是他费了心思找人帮忙约出来的,自然不愿再叫上其他人影响事情的成功率。 只是当苏霓走进去时,包厢里仍是摆了十来个位置。 满满当当的,有些渗人。 她这张脸如今因为陆氏的公关部门,在海城处处混了个脸熟,别说圈内有合作的人,就连去幼儿园接苏淼淼放学,也总会被几个家长认出来。 进去打了招呼,幸好不算生分。 苏霓刚入座,便立刻感觉到一道不寻常的视线,下意识看过去,对方却已经朝她伸出手,“您好,我是赵森。” 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穿了件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围巾,金色边框的眼镜掩饰住他眼睛里的锐利,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模样。 苏霓微愕,恍然握手,只下意识觉着他名片上既是写着心理学家,自然是不简单的。 便正襟危坐着,怕露了怯。 可莫名的,觉着这人眼熟。 到后来苏霓才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人的熟悉感是缘何而来,她曾无数次在心底动过的念头、有过的大胆猜测,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便已然成真。 “张总,这是我跟你提过的,苏霓。” “噢……说是你朋友的女儿。我怎么看着,和你也有几分相似啊?” 也不知是否开玩笑,席上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苏霓下意识朝赵森看去,秀眉微蹙。 “是人都有几分相似,她与我倒还好,与我女儿,样貌却真有五分相仿。” …… 几人寒暄起来,苏霓也知道自己的来意,随意敷衍过去。 整张桌子上就她一个女宾,有人起哄是要喝几杯的,可话题刚一开,赵森却呵呵笑着打断。 “呵呵,今天不宜饮酒的,张总最近也吃的清淡,咱们今儿就以素菜为主吧。” 他四两拨千斤地转移了话题,回头便笑眯眯瞅着苏霓,“听说陆太太公司有部宣传片要上吧,档期,排了么?” 苏霓轻笑,接过他倒的茶,“没有呢。” 两人还算默契,接过话茬便聊了起来,好在一切都是早已打点好的,除了这位心理学家表现过于热情之外,事情却还算顺利。 很快敲定了播放时间,苏霓也放下心,一顿饭吃完便打算离开。 她最后走出包厢,却发现赵森始终没有离开,而是站定在包厢门口,笑眯眯瞧着她。 “赵先生还有事?” “有。” 他点头,面上笑容敛起,转为蔓延的愁绪,和那深藏其中的……心疼? 就好像,真愧对着她。 好像,她是他什么人一样…… 难不成…… 有些疯狂的念头涌起,苏霓刚想到,便立刻甩了甩头,只当自己看错。 一个陌生人而已,哪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 第二百四十九章 后座静默的男人,忽然颤抖 苏霓有些莫名其妙,心底深处渐渐涌起一些复杂的思绪。她如今总会下意识想起什么,面上却没有任何显露,只是静静凝着对方。 这种时候,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的选择。 她站定在原处,视野所及处便是那张看起来格外亲切的面庞。 “你应该猜到了的,苏霓。” 赵森平白地唤她名字,眼里有些欣赏的意味在。 可苏霓却只挑眉。 “抱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下意识深吸一口气,泛着光的杏眸扬起,里头没有任何焦急慌张的情绪。 赵森却忍不住在唇角漾开一抹笑意,“你的性子和她真像,总是那样倔,也那样冷静。” “她?” 或许是终于要说到正题,又或许是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赵森显然是早有打算,很好地捕捉到苏霓脸上闪过的一抹诧异,随即便冷静下来,不疾不徐地开口,“你的母亲,是我的初恋。”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苏霓身体下意识僵了僵。 几年前,从小姑娘出生时一头黄发开始,苏霓便有了怀疑,陆家既是没有问题,苏她母亲这边也没有,那还能是什么? 可即便早有预料,当有人直指真相时,她的心脏仍会不受控制地夸张跳动。 于是用力掐紧手掌,没让心底的波涛汹涌泄露半分。 “抱歉啊赵先生,我母亲早逝,她没跟我提过你。” 苏霓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唇畔细细的梨涡仍挂在上头,看不出任何激动情绪。 她知道这样的人,不会如外在表现的那样好接触。 这一身穿着打扮也好,脸上始终落了的平和笑意也好,他外表看起来,在彻彻底底的绅士。这样的男人,或许一年四季都会穿着合体的西装,领带和围巾总是恰到好处,起风时或许还在戴上一顶复古的宽边帽。 这样的人,最是平易近人而不让人察觉。 可苏霓却知道,那双掩藏在镜片之后的眼睛,往往会在无形中打量对方,在最放松警惕时,给予致命一击。 “你对我充满防备。” 赵森一针见血,“苏霓,我想我应该暗示的很清楚。你母亲,是我的初恋。同样的,我也是她的初恋。我们在一起时,她甚至还不认识苏一阳。” “所以呢?” “赵先生这么理所当然地告诉我这些,原因呢?难道只是为了告诉已经死了二十多年的初恋情人的女儿,你们曾经有一段情史?我没记错的话赵先生有儿有女,我母亲也死了很多年,大家各自幸福美好不好么?” 赵森皱眉,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除亲切之外的其他表情,“今天是我帮了你,你也知晓我的身份,怎么也不该对我这副态度。” 哈。 苏霓冷笑,只觉着这人心机深沉到了极致,“对赵先生的出力我很感谢,同样的,让王董假装处理事故改为我出席,欺骗在先,总不能指望我还有多好的态度。” “何况,咱们公归公,私归私。当着我的面一直提已故的母亲,还想获取别人的尊重?” 她说完,捏紧了拳头转过身去。 即便猜到他的身份,即便知晓这个人可能与自己的关系,苏霓也不愿与他多有纠缠。 过去三十年未曾出现,母亲蒙冤被害死的时候不曾出现,她孤苦无依在苏家长大时不曾出现,到现在,来演什么情深似海的戏码? 包厢外很是安静,远处有些嘈杂的脚步声。 苏霓正要走出去,终于听见身后传来赵森有些急切的声音,“可我是你亲生父亲啊!” 她脚步微顿,身子下意识停在原处。 只是等了一会之后,仍未曾回头,眼角余光落在那被包厢灯光染成橘色的木梁,轻笑,“恐怕这得问我母亲,不过很可惜,她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连墓碑上的照片,都已泛黄不清。 “等等!” 她要离开,赵森始终端着的温和表情终于不复存在,莫名的转为焦急。 几步朝她走过去,抓着她,“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但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和她分开时已经有你。更不知道她后来的情况。” “是,我另外娶妻生子。若非你和我女儿那样相似,我也不会认出你!” 她不着痕迹地拨开男人的手,退后了几步。 心里各种各样思绪交缠在一起,最后涌起的情绪便萦绕在头上。 沉沉的,让她心口发闷。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赵森看了看腕表,轻叹,“这样吧,我带你去见见你妹妹,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你们有多相似。哪怕不用做亲自鉴定,我也坚信你是我女儿。” 她的、妹妹? 苏霓轻笑,一如苏宏娜那样的妹妹么? 还是说,是申城的,赵嫣? …… “海城,比那边冷多了。” 刚下飞机,赵嫣便嘟嚷个不停。她常年呆在温暖的深城,少会来这冰冷严寒之地。 从机场出来到上车那段短短的路,她便已感受到这座城市的恶意。 好在,车内暖气充足。 “可惜没下雪。” 解开围巾,她又默默补了句。 窗外天色昏黑,浓如墨色的一片,映着一路经过的灯。从她的视角看过去,除了不住闪烁的车灯之外,再没有行人。 莫名的情绪微沉。 手机里传来消息,她把地址递过去,“我们先去这边,远么?” 男人偏过头,黑眸扫过上面的一行字,沉沉道,“从云阳路走,不远。” 正好顺路。 司机有些纳闷,明明瞧着都是外地人,对海城的路,却仿佛比他更清楚。 便点点头,“是的赵小姐,咱们从这边拐过去,二十分钟之后就到了。您如果要办事我可以在旁边等,之后也不需要绕路,直接去大少安排的地方即可。” “知道了,不知道他找我干什么,要不了几分钟。” …… 她咕哝着,还没想清楚赵森找她的可能原因,车子便已经到了目的地。 “就是那边。” 司机指了指饭店上闪着的牌子,把车停靠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 赵嫣打开车门,忍不住又缩缩脖子,正要下车时才想起什么,“你就在车上等我好吧,过去打个招呼就回来。” 男人继续默不作声。 她耸耸肩,早已是习惯了,便对司机吩咐了几句加大暖气之类的话,立刻裹紧了衣服跑下去。 …… “你女儿,多大了。” 两人站在饭店大厅,赵森一个劲地低头看时间,只等到耳边传来清冷的音时,才笑着放下手,“二十三,比你小一些。我和她妈离婚之后就不跟我住,少有回来的时候。对了,她是医生,算半个军医吧。” “医生……” 苏霓缓缓咀嚼着那几个字眼,忽然扬起眸,眼儿清冷地朝远处看去,“是她么?” “哎?原来已经到了。” 顺着苏霓的目光看去,赵森才瞧见那把自己裹成粽子的人,笑着朝那人挥挥手。 “嫣儿,这边!” 赵嫣急匆匆跑过去,好不容易躲进了有暖气的地方,连忙把遮住这张脸的围巾取下来,一边取一边抱怨,“你叫我来这里是干嘛,不知道海城很冷么?” “有事的。” “拜托,有事电话说就好,非要见面?” “好了好了,这么大的人还是这副脾气。我是想让你见个人,给你介绍下,她叫苏霓,是……” 赵森其实还有些为难,许久没说出“姐姐”二字。 可赵嫣却在看见苏霓的那一刻,忽然瞪大眼,情绪紧张。 脸上的笑容也在那瞬间消失殆尽,有些不敢置信地朝身后看去。 酒店外头不远的路旁,停着一辆全身漆黑的汽车,司机放了音乐,有一下没一下地看向后视镜。 在他身坐着的男人,身上裹紧了大衣,又特意盖了厚厚的毯子,灯光照不到的脸颊上,正一片漆黑。 他只能隐约瞧见男人坚毅的面庞和那双深邃到发亮的眼。 莫名的,觉着眼熟,脑子里很快回想起一个名字。 “那个……您是不是陆先生?” 话音刚落,车厢内又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司机想了想立刻转过头,讪讪笑,“是我想错了。赵小姐应该是去见她父亲了,听说她父亲和弟弟一直生活在海城。” “嗯。” 总算听见一声轻应,司机忍不住打量他。越看越觉得相似。 可转念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上车之前还是他亲自将这人抱上来的,双腿无法动弹,哪能是姓陆的人。 再说…… 他回过头,看见不远处从酒店走出来的几人,忽的僵住。 三人都已经走出酒店,站在最光华闪耀的灯下。从不远处洒落的灯光尽数覆在他们身上。 赵嫣裹在衣服之下,脸都被遮住了一半,身边站着的中年男人却只穿着单薄的外套,只把围巾裹起来。 两人似有争吵。 却没人在意这些,男人那双深黑的眸,只定定瞧着两人身边的人影,手掌蓦地紧握! 那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司机恍然察觉到车内气息不对,陡然间温度便已下降,像是暖气骤停。 他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朝身后看去,却只瞧见那格外安静的男人,此刻却忽然全身颤抖…… “先生?” “先生?!” 第二百五十章 只是好奇他死了没 “爸,麻烦你想下次开玩笑之前也打打草稿。你以为这么说就能改变什么?” 赵嫣扬起手指着苏霓,心情复杂,“她,苏霓。我见过一次了好不好?是,我承认我们俩长相有几分相似,可哪能凭长相就说她是我姐姐?” “这位姐姐,你让赵然见过么?他肯承认么!” 赵森皱着眉,对她的态度很是不悦,“赵然的脾气你还不清楚,自然是先告诉你。日后有机会大家一起吃个饭见个面,就算认了清楚,也由不得他不接受。” “那你就确定我能接受?没有鉴定单凭推测,我为什么要相信她是。退一万步,就算她是你和你初恋的女儿,又关我什么事?你因为她妈跟我妈离婚,我恨她还来不及!” 赵森气急,发现苏霓脸上已是没有半点表情,一时忍不住,声音忽的提高,“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今年跟着你妈,越发的不像话!” “怎么又扯到我妈身上?为老不端的人是你,快六十了还要跟我妈离婚的人也是你。还有脸数落我……” 她也没有久留的意思,自己两个人吵来吵去,可一旁立着的苏霓却像个局外人似的,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 而此时,那双透着清冷的眸落在自己身上,让赵嫣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赵嫣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先前伪造录音的人是自己。苏霓离开时的心灰意冷她至今还记得,陆长铭后来情绪激动到心跳骤停她仍记得。 此时,竟多少有些心虚。 于是下意识朝身后看去,马路旁停靠着的黑色汽车就在几米之外,她也不确定那人有没有看见苏霓。 心下思绪转的飞快,干脆朝赵森挥挥手,满不在乎的样子,“算了,我不管她是不是现在都要走了。” 没给赵森留面子,赵嫣几乎是说完就转过身去。 只是没来得及走远,又回头笑着开口,“不过要我说么,爸你也别太着急。你这个女儿会不会认你还不一定呢!” 赵嫣也是个不留情面的,在她身后的赵森有些诧异,连忙地要去追问苏霓。 …… “等等。” 忽然开口的清冷声调,让两人都愣了下。 赵嫣步伐僵硬,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心里一下子闪过无数个念头,生怕被苏霓瞧出了什么。 这次回来,没想过要和苏霓打交道。 她只好拿围巾挡住脸,是想当成没听见的,可苏霓已经走到她面前。 一双清冷的眼直直盯着她。 她反射性开口,“怎么,你真想当他女儿,当我姐姐?” “那倒没有。”苏霓莞尔,跟着耸耸肩,单薄的身子被厚重的羽绒服包裹住,瞧不出身形。 赵嫣蹙了蹙眉,眼角余光瞧见她肚子,心里忽的“咯噔”了下。 “年前我们才见过面,在申城医院里。赵医生是我前夫的主治医生,我只是想问问,既然你出现在海城,那他……” “他?” 赵嫣勾起唇,双手紧紧插在兜里,“你这是几个意思,我是医生,他是病人。什么时候病人在哪,医生就要在哪?” “也对。” 被呛声,苏霓似还仔细思索了下。便也不生气,抿紧了唇,迟疑着打量她。 等了半晌,她终于扬起眼,缓缓扯开唇,那样温暖平和地笑开,“那么,我可以问问他现在的情况么?以病人朋友的身份。” 没料到她这样的好脾气,更没料到她笑起来时那样温和舒适的模样,身上仿佛弥漫着某种气质,让她看起来更要温暖。 赵嫣微怔,张张嘴,一时竟答不上话。 她的视线越过苏霓肩膀,下意识朝汽车停放的方向看去,捏在兜里的手指无意识捏紧。 “赵医生?” 苏霓终于发现她不对劲,而对方的视线始终不曾与自己相交,便下意识要回头…… “申東后来是他的主治医生!” “嗯?” 赵嫣心急开口,对上苏霓的审夺目光。 苏霓莞尔,“你说申東大哥?” 一早便知去往申城也是申東的主意,那极少在商圈里出现的申家大少爷,众所周知的医术高明又温文儒雅。 申東的性子却又和申楠不一样。 申楠是表面的温文儒雅,内里却住着个不可一世的花花公子。 而申東,是最最彻底的申家人。 低调、沉稳,说话做事永远不疾不徐,待人总是温和有礼,一如申家的作风。 “为什么?” 赵嫣莞尔,“还能为什么?用不着我了呗。原本也只是想让我为他处理腹部的伤口粘连,你知道他年纪大了,可能力不从心……” “那陆长铭现在……” 话没说完,赵嫣已经打断。 “你们不是离婚了么?这么关心他干嘛。” 苏霓有些愕然,到这时才发觉自己的急切,于是用力抚了抚心口,平复心情。 她垂眸,盯着光洁的地板。 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没料到还会因为他的消息这般激动。 于是咬紧唇,终于又恢复了以往云淡风轻的模样,唇畔梨涡浅浅,被冷风吹起了的发轻落在颊畔,随即被手指按住。 “我只是还想知道,他活着没。” 摊开手,苏霓有些玩味地笑开,“毕竟,总得给我女儿一个交代。她会一直找爸爸。” 赵嫣已然分不清她此刻的笑是真还是假,是当真不在乎陆长铭了,还是只表面如此。 沉吟许久,才摇头,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半晌后才终于吐出两个字眼。 “活着。” …… 他还活着。 苏霓点头,让开位置。 原来,还活着的。 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却仿佛是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已经快到忘记陆长铭的模样,久到她甚至快要回忆不起,那天被赶走的疼。 “你刚刚说的,是陆长铭?” 赵森走近,将两人刚刚的对话听了清楚。 他眯着眼瞧赵嫣离开,没有继续追过去的意思,只是思忖起来,“没想到世界这么小,既然你前夫是嫣儿治的,那就不用担心了。她肯接手的病人,就意味着有很大把握治好。” 话落,甚至还拍了拍她的肩。 苏霓再次避开,“时候不早了,孩子还在家里等我。我先走了。” 说是要离开,可送她过来的周弋却因为急事提前离开。 车子没留下。 她只能按下手机叫了车,人便找了个显眼的位置等待。 赵森转身回了酒店,在离开之前却还在想。 苏霓的态度很明显,对他是有抵触的。或许是全然不在意,也没有任何紧张。 倒是嫣儿,从看见苏霓时便有些不对。 似乎,还过关注了她一些。 好像有什么事,比她是“姐姐”更重要。 …… 手机响起,语音里传来小姑娘脆生生的音。 “妈咪,我给你留了你喜欢的菜哦。快点回来。” 她回了个“好”字,转身把手机收到口袋里。 冷风仍挂的呼啸,已是两个月时间,可海城的冬仍未过去,那总是透着寒凉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弥漫在这座城市。 车子还没到,苏霓走了几步,脚底有些发疼。 她没发现赵嫣去了哪,更没发现在她身后的黑色汽车内,有人却始终未曾平复心情。 “先生,你没事吧?” “我去叫赵小姐。” 赵嫣才刚走几分钟,这边车子里的病人便已经出现呼吸急促全身发颤的症状。 开车的司机有些着急,作势便要下去。 那人却直接将他拉住,有些苍白的脸终于露在他视线里。 “不用。” 他用力拽紧拳,左手还收在毯子下,瞧着不远处的女人时,便用力掐了掐大腿。 没有任何痛感。 “那好,如果您觉得哪里不舒服一定马上告诉我。” 陆长铭没有应。 他只是用那双深浓的眸盯着不远处,里头隐藏了许多无从解释的情绪,深浓得宛如海一般,除了灰色再难辨明其他。 也不知是多久没见着她了,那些不知日月的日子,总是在昏迷和发呆中度过。 好在,脑子还算清醒,记得那张脸,记得与她和孩子曾有过的点点滴滴。 没料到会在回到海城的第一天遇见,那再熟悉不过的干净清冷的气质,被寒凉的风吹到泛红的面颊,以及被厚重的羽绒服裹覆下,不知是否仍旧单薄的身子。 陆长铭用力捏紧了车门,右手手指骨节透着青白的颜色,明明是十分用力了,可车门仍纹丝不动。 他的眼睛则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方向。 直到赵嫣离开,苏霓也转身走到另外一边,那干净的面便再也瞧不见,只留了一道单薄的背影。 灯光下,她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一个人站在路边,周围空旷而安静,偶尔拿起手机看了看,却也不说话。 莫名的,心口在疼。 “咔嚓”一声,车门被打开,灌进一股冷风。 赵嫣迅速坐好,“开车吧。” 车子缓缓发动,男人开始偏着头往后看,在那透明的玻璃里,有渐渐显露出的干净面容,有她扬起脸时清冷的眸。 有她一如过往在脑海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笑容。 一瞬间,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压着,喘不过气…… 第二百五十一章 真喜欢到骨子里,就去找她啊 “她已经走了。” 赵嫣瞧着他神色不对,终于还是主动解释了一番,“抱歉我一早并不知道她会在这边。和我爸爸在一起。” 男人终于收回视线,在他目光所及处,早已看不见女人的身影。 缓缓眯上眼的瞬间,只还记得那萧瑟冷风里那单薄的身影。 闻言,也只是“嗯”了一声,沉沉闷闷的撇过头去,“她怎么会和你爸爸在一起。” “这个也正好是我要跟你说的,我爸和我妈从我很小时候开始就在闹离婚,所以我妈送我到舅舅那,住在大院里。后来一直在学医做无国界医生……当然重点是,他们离婚的原因。” “因为我妈发现,爸爸另有喜欢的女人,甚至在外头,还有个女儿。” 男人一直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漆黑的车厢内,那双深浓的眸正熠熠闪烁。 “所以,苏霓是他女儿?” “还不确定呵,没做过鉴定。但之前有朋友给我打电话时说过,在海城见着一个女孩和我很相似。” 她顿了顿,正色道,“陆长铭,你看我跟苏霓,真是像吗?” 话落,周围温度陡然发生改变,赵嫣下意识抚过手臂,怔了怔,忍不住开始打量他。 陆长铭的性子她是一早就知道的,倔不说,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来不由人反驳,早在一开始他住院时便把人给得罪了。到后来更是水火不容。 赵嫣偶尔也会想,自己好说是他的救命恩人,哪能这样的不尊重。 可如今再看,依陆长铭的脾性,能与她同行,能好好跟她说话就已是不错。 在他身边,是几乎没有任何女性的。 “不像。” 许久,赵嫣耳边便听见这两个字,心里生出的莫名情绪,在瞬间消散的干干净净。 她嗤了嗤,将视线从他身上移走。只是眼角的余光仍会偶尔刷过那张侧脸。 线条格外明晰的一张面庞,浓眉大眼不说,眸色又黑又深,盯着人时总仿佛能让人沉溺其中。加上高挺的鼻梁和比例恰好的唇,怎么瞧怎么魅惑众生的样。 只是不爱笑。 可赵嫣也是见过他笑的,笑起来时唇会往上扬,眼角微微漾出些纹路,整个五官的线条都会跟着软化。 再没有平日里的冷硬做派。 “不像就不像吧,我也希望不是。” 没人希望这世界上还有另外的人和自己想似,何况还是同父异母的姐姐,“真要是我姐,我夹在中国难做人。” 她爸态度明显,是非要认回来这个女儿的。 可她妈呢,这么多年还不肯同意离婚,连分居的条件都不肯完成,隔一段时间便要回到海城,费尽心思和赵森呆在一起。 究其缘由,还不是不甘心。 “赵小姐,到了。” 车子缓缓停,赵嫣抬起头朝侧前方看去,正好能瞧见那伫立在视野中的一栋别墅。 华灯初立,整栋屋子灯火通明,那橘黄色的亮将两侧街道都映得云荒晕黄的,周围枯了的树和银白色的街道,都泛着淡淡的暖意。 她已是说不出的满足。 “大少爷说了,申家人多口杂,不方便居住。医院里更是一露面就会被发现。先生身体未愈,最好是有能静养的地方。屋子里配备了需要用到的医疗工具和急救设施,另外请了一名佣人和一名看护。” “他自己呢?” 赵嫣打量了下这栋别墅,走到房间里察看过器材,已是不能再满意。 “晚些时候会过来的。” 此时客厅里格外明亮,灯光从一旁斜射下来,淡淡的光晕染在那张线条深刻的脸上,五官立体、线条深邃明晰,扬眸间,脸颊的苍白便和眉宇里被岁月打磨过的郁色交织在一起。 那已经被取下的围巾和毛毯再不能遮住他任何,司机提起一口气,终于是确定了,这人,确然是陆长铭没错。 …… 苏霓打车回家,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回去之后时间已经很晚,两个孩子刚睡下,文宁和陆弯弯在客厅里看电视剧。 听见声音时,陆弯弯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嫂子,回来了呀。” “今天有点晚,给你留了饭菜呢,刚热过的。” “好,我这就吃,你们怎么还没睡。” 陆弯弯放下遥控,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脸上还有些疲倦。便走过去抱了抱她,“正好准备睡啦,宝宝呢,今天乖不乖?” “这个月份哪有什么乖不乖的,不乖也不能乱动。” 才三个月而已,只是稍稍稳定下来。手脚都还没长全呢。 可陆弯弯已是养成习惯,每次苏霓回来便会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说说话聊聊天,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成长的时间。 “先吃东西吧,我哥不在,妈最近也忙,这家里也只有我能代替他好好教孩子了。” 苏霓笑了笑,没说话。 原本前些日子,陆弯弯和许赞是有个孩子的,没料到她年轻不懂事,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孩子没保住。修养了一阵之后也没敢再要。 如今瞧见苏霓的肚子,只当是楷模一样的日日小心照看着。 “说真的,今天好像长大了些。” 陆弯弯皱着眉看了看。 苏霓也跟着放下筷子,低头。 衣服脱下之后里面穿是保暖衣和针织毛线衫,很容易瞧出身形。 小腹那处,已隐隐约约的凸起了些许。 “我哥,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她像是自言自语,许久之后才轻叹了一口气。 苏霓却只默默吃自己的,林嫂准备好的营养餐,无论如何都要吃下去。 “我只当他没了,弯弯。” 迟疑了许久,苏霓深吸一口气,瞳孔缩了缩,面上的笑意也跟着敛起,格外认真的模样,“今天我见着他的医生了。” “之前跟你提过的,那名女医生。” 她想了想,斟酌着用词,只是眼底夹杂着的笑和冷,平白的多染一份凄楚,“她说他还活着。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给过一个电话不是?” “那名医生生的很好看,五官精致,笑起来很阳光。尤其年轻……上次过去听见提过,有人要戳和他们的,又过了两个月,可能差不多吧。” “现在陆氏也还算稳步发展,虽然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他回来都能处理的。我最近想了想,复婚本就是假的,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把东西交出去。” “嫂子,你在胡说什么?” 陆弯弯闻言差点跳起来,满脸厉色,“公司是你挽回来的,就他当时离开的样,要不是你,公司早垮了。” “要我说,等他回来就让他好好给你跪下道歉,再重新求个婚。你们结婚之后,把他的东西重新公证一遍就是了。” 她有些焦急,低头瞧见苏霓垂着眸不说话的模样,用力紧了紧手掌,“妈,你也说说话。” 文宁的目光从电视机上转移过来,轻扬起,“苏霓,怎么突然想到这些。” “都听弯弯的吧,我们也认准了你。他真敢负,我跟他断绝母子关系。” 她只当是玩笑,却也是半认真半玩笑的说出这些话。 随后又继续去看自己的电视剧,只是眼睛里没了焦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海城的夜总是很冷,气温一下降到负数,让习惯了申城温暖的赵嫣很不适应。 夜里睡不着,听见外头有声音便开门出去。 有轮椅滚动的声响。 她就着昏黑的光线看过去,才发现陆长铭坐在轮椅上,用一只手推动着轮椅往阳台那边走。 “你干嘛?” 男人似是吃了一惊,身形顿住,抬起头看见她。 “心里乱,出来静静。” “我推你出去。” 拿了毯子之后赵嫣才跟上,习以为常地走在他身后,推到阳台旁。 夜凉如水,已接近凌晨,四下里格外安静。 陆长铭的手指揣在衣服兜里,指尖下意识摩擦着布料,心里格外难受。 “想抽烟?” 赵嫣眼尖,自然是看了明白,却摊开手,“你不能抽烟。” “我知道。” 他心里那样清楚,想要好好活着,想还有机会痊愈,那些寻常人能做的事,许多都要忌讳着。 两人站在阳台旁边,身后是客厅晕黄的灯,正好落在赵嫣身后,那拉长的影将轮椅和他,整个覆盖进去。而陆长铭却只坐在轮椅上,像是老人一般,连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有些累了。” “因为见到了苏霓?” 赵嫣顺着搭了话,“你想她不是么?” “嗯……” 因为见到了她,却又不止是因为见到她。还有这座他生活了三十年的城市,因为他知道,站在这里,距离想见的人,又近了太多太多。 “趁着一切还没开始,你可以再好好想想。” “真喜欢她,跟她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话落,陆长铭却没有应声,而是继续沉默着。 他总是这样,什么也不会对她说,心里想了什么,赵嫣永远不会知道。 可有时候她会想,如果换做苏霓,是不是他就不会是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会不会跟她和盘托出。 或许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明活着,却仿佛是个活死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摆明了,将她拒之门外 几天后,陆氏的宣传片如期在电视台黄金时间段播放,速度快的令人咋舌。 宣传效果自不必说,拨出的当天晚上苏霓便不知接到了多少报喜的短信,大多是恭喜陆氏再展雄风之类的。 独独有一条略显不同。 “不要太得意呀,时间空出来……明天晚上记得提前到啊。” 发信人——桃枝。 苏霓挑挑眉,回了个“就是这么骄傲”的表情,洗了洗手之后,回头却到房间里拎了两个孩子出来。 “后天你干妈结婚,你和安知要当花童的还记得吧?” 苏淼淼刚好在画画,手上脸上还满是脏污。苏霓把她的围裙脱下来,蹲在一旁小声道,“你干妈和慕二叔呢,原本年前就要结婚的,拖到了现在。这次的婚礼非常非常重要,你必须要乖知道么?” “知道。” “很好,刚刚送了三套过来,自己去挑一件喜欢的,试试哪套合身。” 苏霓指着角落里挂好了的几件衣服,都是一早定下的儿童款婚纱,三件都是白色的礼服,最合孩子心意。 见小姑娘走了,她便把陆安知拉到一旁,“明天晚上咱们先过去演练下流程,淼淼她没参加过国内的婚礼,苏阿姨怕她脑子一热闹笑话。到时候你就在一旁多看着她好不好?” “你放心吧,我会教好她的。” 陆安知一贯的平静,此刻也只是往房间角落里看去。 某个没羞没臊的小丫头已经开始脱衣服,光裸的背脊落在外头。 小男孩脸一红,下意识转过身。 苏霓瞧着他的反应才想起,“苏淼淼,到里边去!” “啊?” “让你到里面去换衣服,安知还在呢。” 某姑娘眨了眨眼睛,半晌没反应过来,已经脱到一半的衣服还缠在手上,便一股脑地脱了下来,随即抱着衣服进到衣帽间里。 苏霓嘴角抽搐了下,忍不住要抚额长叹,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方面神经略显大条。 虽说才四岁,可怎么也该教育教育了才是。 于是低下头,看着那因为脸红而全身不自在地小男孩。 陆安知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脸颊涨红,但下一刻表情却立刻认真起来,“我会告诉淼淼的。她是女孩子,我是男孩子,不可以在我面前脱衣服,也不能每天嚷嚷着要和我一起睡。另外,更不能和我搂搂抱抱……” 哎? “倒、倒也不至于吧。你们还小,搂搂抱抱也没什么,就是脱衣服这个要改改……” 她有些迟疑,这段时间一直没机会找莫雅薇做亲子鉴定,加上如今陆安知还是陆长铭的儿子,他和小姑娘个的关系有些乱。 说是兄妹吧,可能又没有血缘关系。 可若说不是,伦理上似乎又说不过去。 苏霓摇摇头,忍不住又是叹息,低头发现陆安知小脸上尽是认真,似乎已经在计划如何教导小姑娘的言行举止了。 一时间,欲言又止的。 “总之,你看着办吧。” …… 陆安知点点头,看起来很严肃的模样。 可事实上苏霓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明白,更没料到日后因为自己这么放心,真早早的把女儿赔了出去。 …… 次日晚上,苏霓开车带着两个孩子去婚礼现场彩排。 事实上,因为慕家的缘故,婚礼举办十分低调。只是慕氏家族分支多,哪怕只请上亲朋好友也足够坐满二十几桌。 前一天晚上苏霓和温月便已经到了现场。 婚礼场景和布置都是桃枝亲手操办,如今实在忙不过来,她们也只能帮忙最后检查流程。 陆弯弯和主持人一起带着两个孩子走红毯,教他们怎么捧花。 “那边的灯光,交换戒指的时候要立刻打过去。不要太亮,对对对就这么度刚刚好。” “还有啊,说誓言时要先问新郎知道吗?” 主持人一脸蒙圈,桃枝却狠狠趴在台上,凑进了警告他,“必须一定绝对要先问新郎,听见了没?他不先宣誓,我还能答应嫁给他?” 主持人,“……” 桃枝回过头,又瞧见正在摆放花束的工人。 “等等等等!香槟玫瑰摆桌上,这里全部放红玫瑰,红玫瑰知道吗?就是那边的……这个图样,地上都化好了,照着放就是。” “还有啊,跟园艺师傅确认下,保证这些花明天早上还是一样娇艳欲滴……” 她忍不住抱怨,也不知道慕家哪来的习俗,这边办完婚礼还得回祠堂里祭祖,她只能将时间提前到上午。 “结婚真累。” 桃枝匆匆过来,长叹了一声,“他倒好,说什么单身狂欢,把我一人撂这里。看我怎么收拾他。” 忙了整整半个月,终于到最后一天,其实在场的几个人都能看出她的紧张。 苏霓是唯一的过来人,可当年她那场婚礼,自己几乎是没动过手的。 倒是温月,还有过帮忙操办的经验。 劝了几句劝不住,最后桃枝给慕言之打了电话,那边的男人却有些醉了,嘟嘟嚷嚷地让她来接。 “接,去哪接?” “木园!” 桃枝大怒,“很好,你玩的很开心是吧?慕言之你还想不想结婚了!” 她“啪”的一下挂了电话,脸颊涨红。 整个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 苏霓抱着有些犯困的小姑娘坐在旁边,一侧是乖巧坐在一旁看电脑的陆安知。 便压低了声音,“喝醉了?” “嗯……让去接呢。你们谁跟我一起。” 陆弯弯打了个哈欠准备走,她是要当伴娘的,打算睡个美容觉明天继续美美地出场。 桃枝有些无奈地看向苏霓,温月和徐晋南还是那副样子,自然是不会去的。 她只好叹气,“我车没开来,你当是送我一趟吧。过去了开他的车回家就是。” “行。” 小姑娘已经睡的差不多,一听有好玩的便揉揉眼睛爬了起来。 自从知道苏霓肚子里有宝宝之后,她几乎便不再让苏霓抱着走了。此时反应也很快,迷迷糊糊从苏霓腿上爬起来,小手立刻签紧了陆安知的,扬起肉乎乎的脸,“去玩吗妈咪。” “不是去玩。” 苏霓捏了捏她鼻子,也没多作解释。 桃枝气呼呼地走在前边,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在吐槽,“你说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明知道明天结婚还给我玩这招,婚礼前一天喝醉哎?” “大约是太开心了吧。” “是噢,跟我结婚了嘛,得有多开心。” 她愤愤不平,自己忙前忙后大半个月,他却天天啥事也不管,到现在还敢喝醉。 桃枝心里越发的不舒服,回头看见两个孩子有些戒慎地瞧着她,连忙解释,“干妈没说你俩,你们乖着呢。” 知道会吓到孩子,她也收敛不少,到木园的时候主动答应了带苏淼淼进去吃宵夜当作补偿。 苏霓笑着应了声,其实心里何尝不明白,桃枝这是紧张了。 她牵着孩子下车,避开一楼酒吧的喧嚣之后,径直朝二楼的包厢走去。 走廊略显昏暗,装修华丽的包厢门外写着各自的名称。 “就这间了。” 门外写着“遇龙阁”,算是被他们几个定下的,苏霓也算熟悉,只是平白觉着哪里不对劲,但还未开口时,桃枝便已经推开门。 里头坐了不少人。 苏霓跟在桃枝后头,乍见面前那道背影时,便忽的反应过来。 整个包厢霎时安静下来,闪烁的灯被关上,整个房间里便只余下淡淡的橘色光亮。 正对面的大屏幕上无声播放着音乐,却没有人唱歌,拿着话筒的慕言之正迷迷糊糊扬起眼看向门边。 还不知情况,只有些傻乎乎的在笑,“你、你来了啊……咱们回家吧。” 桃枝恨恨咬牙,却没去理会他。 而是转身看着身侧,“苏霓……” 那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忽的僵硬,手里捏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竟不受控制地晃了下,差点倾倒在地。 早在大家都安静下来时他便觉察到不对,可当桃枝嘴里说出那个名字时,他终于僵住。 “慕二哥、两位申医生、徐大哥、顾七少,还有……赵医生。原来大家都在啊。” 她双眸紧紧盯着那道背影,在最靠近门的地方,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厚实的风衣,在温暖的室内也没有脱下,那被紧紧裹住了的身躯看起来瘦了不少,可即便如此,苏霓却仍能一眼认出。 是他回来了。 知道他还活着时,苏霓曾预演过无数次他可能出现的画面,可当有一天真正见到他时,那埋藏在心底伸出,有无数次有要喷涌而出的浓郁情绪,在此刻猛地往头上涌! 她只能紧紧掐着掌心,费尽了心思按下…… 没人开口,苏霓却还能轻笑出声,干净的脸上挂着不达眼底的笑,“其实我不该出现的对么,陆先生。” 她笑,心口的闷疼却已经汹涌而出,几乎掩盖住她的呼吸。 苏霓只觉得喘不过气。 她用尽了全部力气让自己保持冷静,然而眼前却仍变得模糊。 确然是不该出现的,这男人摆明了要瞒着她他回来的事,摆明了,是要带着别的女人见他的朋友们…… 摆明了,将她推拒在门外! 第二百五十三章 他生在地狱,而她灿烂明媚 没人去回她的问题,连平日里话极多的顾四也默默住了嘴。 他最是年轻,瞧着这场景也觉察到不对,便只好默默喝了几口酒,装成局外人。 苏霓静静站在原处,包厢门还打开着,她可以听见走廊外传来的脚步声,甚至还能听见在外头不远打包点心的小姑娘脆生生的音。 可她分不清过了多久了,只知道那个男人,始终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 “霓霓……” “淼淼他们应该打包好了东西,时候不早了,我带孩子回家。” 苏霓抢白,终于转过身去。 脚步有些踉跄,眼前的视野也有些模糊,可那要离开的信念却还那样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她落荒而逃。 “她还带了孩子过来?” 申楠终于反应过来,随手甩下酒杯起身。 包厢外已经传来声响,小姑娘约莫是打包好了好吃的,过来寻苏霓的时候正好撞上。 “妈咪,我要了你最喜欢的豆花糕噢,要了好多好多,花了干妈好多钱。嘿嘿……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她手里却没拿东西,都在陆安知手里。 正要过去牵苏霓时,才猛的惊呼一声。 “你怎么了?妈咪……是不是肚子不舒服?还是谁欺负你了。” 找不到缘由,苏霓也只是摇头。 苏淼淼一下更慌张,扯着嗓子喊起来“干妈!干妈你在哪啊!” 她跺跺脚,只好用力抱着苏霓的腿,可后者一言不发地牵着她离开,已被沁得有些沙哑的嗓音落在空旷的走廊里,“安知,牵好淼淼。” “好。” 小男孩一贯的懂事,他总归不像苏淼淼一般慌乱,而是听话地把东西递给苏霓,自己则牵着苏淼淼走在她身侧。 每一步都格外谨慎。 身后不远处包厢门被打开,苏霓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是我!” 申楠的声音出现在耳朵里,苏霓才停下。 小姑娘眨眨眼,有些不解地朝后看去,“是申楠叔叔,你也在这里呀。” “是啊是啊,我也在。现在正好没事,我送你们回去。” 苏淼淼“噢”了一声,随后摇头,“不用呀,妈妈开了车。” 申楠暗暗瞪了这丫头一眼,没事那么机灵干嘛。他还能不知道你们开了车,不就是怕你妈情绪不好开车出事么。 可这些事又不好跟孩子说,只能漾着笑凑过去,格外热情地将她抱在怀里,“给申楠叔叔一个送你们回去的机会,好不?” “好哟。” 某姑娘心想,我还心疼妈咪开夜车呢。你愿意送最好不过啦。 申楠这才松了一口气,朝后看的时候包厢里仍没有动静,他则一只手抱着苏淼淼、一只手牵着陆安知,走在苏霓身侧。 开的是苏霓的车,一辆奔驰,还是早前桃枝特意为她挑的。 申楠一眼认了出来,到副驾驶旁边将门打开,只差没有点头哈腰地请他们上去。 小姑娘和陆安知自然是熟门熟路地坐在了儿童座椅上,一边还紧张兮兮地看向苏霓,“妈咪系好安全带哦。” “申楠叔叔,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喝酒呀。明天是干妈结婚哎,慕二叔喝醉了她可生气的。” “她没生气。” 苏霓低低应了声,慕言之是极其容易喝醉的体质,但醉的快醒的也快。自然不会耽误事。 桃枝无非是气他不在意这场婚礼,但哪能真往心里去。 可小姑娘是不明白各中道理的,只有些着急地解释,“不啊不啊,她来的时候笑都没笑呢,还说回去要教训慕二叔。谁让慕二叔不听话!” “对了,你们因为什么事情那么开心呀?” 她还记得在车上桃枝一直嘟嚷着的话,慕二叔是因为太开心才喝多了。 这话一出,申楠顿时语塞。 他下意识捏紧方向盘,视线只往身侧看去。 苏霓倒还神色不变,淡淡的光线笼罩在她脸上,阴影和光华里都是面无表情,一时叫人无从辨别。 “不是说困了么,在车上睡睡吧。到了我叫你。” “阿?” “放心吧,点心都给你留着。” 陆安知总归是会看人脸色的,主动哄了哄那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勉强让她安静下来。 苏淼淼“噢”了一声便歪着头在椅子上睡下,陆安知则拿了耳机戴在头上,声音开的很大。 整个车子里顿时都变得安静。 又过了十几分钟,确定两个孩子都听不见他们说话时,申楠在红绿灯时缓缓停车,温和的音便细细传入苏霓耳里。 “我们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回来,前些日子只听说他还活着,但是具体的恢复情况并不清楚。刚刚你也见着了,他的腿还……”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才没办法见你。” 双腿无法行走,对一个男人来说自然是灭顶一般的打击,可苏霓从不认为那是他不见自己的理由。 她只觉得心口又微微地开始疼,有些细致的情绪从那处涌起来,让她无所适从。 已近深夜,车子行驶过的道路上,处处是霓虹闪烁,路旁几乎没有看见行人,只有匆匆而过的车。高架对面是万家灯火,点点闪烁着。高架之后却是一片漆黑的写字楼。 外头墙面只还放着广告。 她曾无数次走到这条路,却是第一次,生出那样凄冷的心境。 “赵医生,你应该认识吧?” “赵嫣?” 申楠蹙拢眉宇,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凉意,便点点头,“在这之前只听过名字,你知道,我虽然也是医生,但不如申東。” 申東是自小没有接触任何金融商业培养的,全身心都投入在医学上。 申家培养继承人,从来不论长幼,只看兴趣和天赋。 申楠只专精一科,且近几年接触的病患越发少了,加上五年前为陆长铭用的药导致后遗症至今遗留,他更多把心思花在了这上面。 “以前还在学习时听过她的名字,是不世出的医学天才,尤其是神经科和外科上,同龄人无出其右。据说六岁就开始跟着大院里退伍的老军医学习,未成年时便被破格录取。毕业之后又去做了两年无国界医生,当时,已经小有名气。” “三儿失踪时我也猜想过,国内目前除了她,也没人还能治他的伤。” “原来还是救命恩人。” 苏霓喃喃开口,只想着那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一边在生与死的边缘里挣扎,一边却也同样的和赵嫣在一起。 那个耀眼明媚的女人,在他宛如地狱的一段日子里,不知会给他以怎样的光明。 …… “遇龙阁”内,本是闹哄哄的场面在苏霓离开之后陷入岑寂。 除了有些醉的慕言之在闹腾之外,其余人都一言不发。 桃枝最终还是拖走了慕言之,和其他人打了招呼之后便离开。至于那坐在轮椅上等男人,则从头至尾被她忽略。 却是慕言之,临走时还迷迷糊糊地凑过去,“三儿,明天我结婚,记得来啊……” “你不来总感觉缺少点什么,推迟了这么久的婚礼,总算是等到……” 话未说完,就被桃枝狠狠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原来你推迟婚礼就是为了等他啊,那敢情好,你去跟他结婚好不好呀?” “跟他结婚?不啊,我要娶你。” 桃枝哼哼唧唧骂了他一阵,但看着慕言之的样子也知道他全然听不进去,只还记得傻乎乎看着她笑。像个孩子似的。 包厢里顿时安静下来,脱单的那位走了,余下的人感情没一个顺利的,更没闹腾的意思。 徐晋南点了支烟在旁边坐着,许久的也不说话。 顾四则闷闷地一杯接一杯喝酒。 连申東,在看向对面的两人时,眼神也有些晦涩不明。 “你怎么打算的。” 抽完最后一支烟,徐晋南终于停止了继续制造二氧化碳的过程。 他斜斜伫立在角落,五官都被烟雾遮掩住,有些涩凉的情绪萦绕在周身,却始终没有散开。 问的,自然是陆长铭。 后者微微眯起眼,手里头还是那杯白开水,干干净净的映照着他的模样。 捏在上头那双修长的手指,缓缓弯曲起来。最后干脆将之放回到桌上。 “真舍得不见她?还有孩子。” 徐晋南一贯是不愿提这个话茬子的,他知道失去孩子的疼,更知道自己和温月走到今天,最大的症结便还是那个孩子。 心口又阵阵刺疼,他下意识在兜里摸烟,却只摸出个空盒子。 陆长铭摇摇头,到这时才扬起脸,有些消瘦了的五官线条,越发凌厉。可深黑的眸里却没有了昔日的尖锐,取而代之的是被疼痛侵蚀过后的颓然,以及无奈。 他抬了抬手,左手臂仍不太能灵活,按在双腿上,更是全然没有知觉。 “苏霓一直在等你,之前让她离开她也不肯。” “你倒是想的开,让申東安排她和孩子一走了之,可她的性子怎可能放下这里走。” 徐晋南冷笑,“无非也是让她抱着希望被困城里,原也没什么,她一手把陆氏挽回来,苦是苦了些好酸是有个念想。” “现如今,你没放她走,却已生生掐了她的希望。” 第二百五十四章 他声音涩凉,如果换做你呢 “这样也好。” 徐晋南说了许多,在那昏暗的包厢内,气氛格外的凝重。 到最后男人却只应了这几个字,许久的没说话,深黑的眼眸直直盯着前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熏染过,透着淡淡的艳色。 也不知是谁开了灯,光线顿时明亮起来。 几人的视线都朝前方看去,入目所及之处却是男人低垂着的头,那有些凌乱的发垂落下来,阴影将他的眼遮掩住,周身似乎都凝着阴冷的气息,裹着冬日的寒凉和冰冷,让人无所适从。 还是顾四爬爬发,带着满身的酒气起身。 “我得走了,你们继续……” 他手机一直在响,其他人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打过来的。 此时却没有人说话,而是赵嫣迟疑着朝陆长铭走过去,“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回去吧。” 说完推着轮椅转过身,陆长铭是从头至尾没有任何回应的。 只是离开时,眼角余光朝徐晋南的方向看去。隐约有些晦涩莫名的情绪。 “等等。” 到了包厢门口,赵嫣只听见男人忽然开口,声音沉沉哑哑的,像是被夜色狠狠侵染过,透着一股子的寒凉气息。 她停下脚步,男人目光还直视前方,五官紧绷着没有太多表情。 “徐晋南,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他哑声开口,声音沉郁涩凉。 没有得到徐晋南的回应,男人喉间溢出细细的轻笑,仿佛松了一口气,又隐约让人察觉到无处安份的悲伤,“走吧。” 赵嫣点点头,推着他往前。 包厢外有些嘈杂,下边是喧闹的酒吧,两人往侧门离开,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 身后没有人,最后停留在包厢里的徐晋南和申東,相视一眼之后终于也选择离开。 …… 夜里回到陆宅,小姑娘在路上便已经睡着,林嫂抱了她下车直接回房间,陆安知提着点心跟过去。 她站在车旁,正对上申楠的目光。 后者点了一支烟,想了想还是推开门,冷风吹过来时身上便弥漫出一股子的萧瑟意味,和他那一身斯文的打扮不太符合。 “他的伤,有一半是因为后遗症,是因为我。” 重重吐出一口烟圈,申楠干脆将余下的烟蒂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下去。 “当年用药时,是我过于急躁。他车祸的伤我治不好,整个洛杉矶大概没人有把握。这件事,我很抱歉。” 沉在心里许久的心思,终于是说了出来。 许多年前申楠就在想,如果当时不对他要那份药剂,拼死抢救他的话,是不是后来一切都不一样。 或许他没有办法及时回到海城,或许他和苏霓终究要分别五年。 可至少…… “你救了他啊。” 苏霓轻笑,秀眉挑了挑,似是不解他为何如此。那单薄的身躯裹在宽松的衣服下,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瘦小,小脸一下子被风吹的通红。 然而那眼里,仍清透、明亮。 “再说,我和他之间走到今天,也不全是因为他的身体。一个男人,一个父亲,真想照顾我和孩子,真想和我们在一起,又怎会装作不认识?” 甚至,比陌生人还要不如。 苏霓到此时还记得那冷漠的背影,记得他从头至尾没有任何动静的身躯。 更记忆深刻的,却是那坐在他身边,小心照料他的赵嫣。 说是郎才女貌也不为过…… 心口忽的又是一阵闷疼,苏霓摇摇头,“算了,我先进去。” 申楠没再劝,瞧着苏霓进屋子,自己则走了出去。 只是心里有股闷气发泄不出去,静静在门外站了许久之后,也只能狠狠一拳打在方向盘上。 陆长铭为何不见她,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么。 早在他回来的第二天两人便见过面,那时的陆长铭脸色惨白,满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即便如此,却撑着不适的身体见他,仔细交代。 “暂时,不要让她知道我回来的事。等适当的时机再告诉她……另外,我现在想做些事,需要你帮忙。” 他还能做些什么呢,偌大的陆氏,大多已十分信任苏霓。即便她手里如今没有股份,却也能掌握董事会。 可陆长铭如何不清楚这些,他只是笑,笑到开始咳嗽,牵动着刚痊愈的伤口发疼。 “这都还不够,未来还有几十年,她也好、淼淼也罢,都需要更有保障的东西。” 管理陆氏,实在太辛苦了。 申楠狠狠斥了斥,也无从解决,最后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陆宅,转身离开。 …… 次日的婚礼设席虽然不多,但来的人都是海城各界排的上号的人物。 慕家久居幕后,身份又极其敏感,在酒店举行第一场时,只象征性地来了几位长辈,其余的只等到祭祖时再出席。 倒是夫妻俩交好的朋友,足足坐满了余下的席位。 苏淼淼和陆安知一早就去化妆,那穿上漂亮蓬蓬裙的小姑娘,脸上布了显而易见的兴奋。 为了节省时间,新娘子前夜里就住在酒店不远的公寓,清早慕言之领着一群伴郎开着车去接人,在陆弯弯和温月的“努力”下,硬生生丢出了几十个大红包,才将新娘接走。 开着婚车的顾四少其实有些不满,他平日里开习惯了超跑,突然换上一辆价值不过百万的房车,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怎么了顾少爷,让你当我们的司机,心里还不舒服了是不是?” “没……” 桃枝一开口,尤其因为刚刚房门被慕言之的表哥一拳打破,没唱歌没坐一百个俯卧撑,甚至没有宣读她准备的几千字夫纲就将自己抱走,此时正满脸不爽。 顾四哪敢再捋虎须,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 慕家身份敏感,能摆宴20桌已是不错,绝不能再刻意炫富…… 他心里琢磨着,等自己结婚时,总得弄个法拉利车队才算拉风…… 桃枝却只翻了个白眼,瞧了瞧捧花,情绪深凝,“弯弯,你嫂子呢?” “带着孩子在酒店呢,刚刚发消息说两个小花童已经打扮好在门口等着啦,你一下车就会过来牵婚纱,到时候按流程走就是,不用担心。” “我倒不担心这个,有安知在出不了岔子。就是她和陆长铭……” 慕言之接收到信息,缩缩脖子,“三儿已经提前过去了,这会恐怕是入席了吧。两人没安排在一桌。” “那还好。” 昨夜里之后她还特意给苏霓打过电话,只是时间有限,也只听见苏霓冷冷甩了句,“我只当他是死了,那个人,我不认识。” 她还记得苏霓说这话时凉薄的音,听筒里格外冰冷的声线。 “今天是你结婚。” 慕言之对于她的分心多少有些不满,提醒了句。 桃枝摇摇头,这才将心思收回来。 …… 酒店宴席订在八层,最是吉利是数字。 苏霓和文宁一起将两个孩子收拾好之后便让人领着他们下楼去等了,她自己则坐在休息室里,脸色有些苍白。 文宁瞧着她的模样,连忙去倒了杯水,“先坐下好好休息,早上你都没怎么吃东西,我出去拿点心过来。多少吃点。” “嗯。” 她轻抚着肚子,脱了外套之后身上是件简单的针织衫,衣服长及膝盖,不算宽松的版型将她整个身体曲线都显露出来。 苏霓轻抚了抚小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打开窗户朝楼下看去。 车队正好到了,两个小花童稳稳地跟在桃枝身后,有了陆安知两人甚至不需要大人的指挥。可苏淼淼不知怎的笑容僵硬,肉乎乎的小脸上满是为难。 苏霓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走出去。 外头是已经入席了的宾客,满满的坐了二十桌。 她放眼望去,只瞧着密密麻麻的人影。 文宁正好拿了吃的回来,苏霓却已经从她面前走过。 “妈,你先放着,我去看下淼淼。” “她正在等着进场呢,你过去做什么?” 苏霓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匆匆从人群中走过。脚下踩着柔软的平底鞋,却也轻盈。 主席一侧,有人眼尖地瞧见了她。 “那不是嫂子么?我说怎么没看见她,这是要去哪。哥,叫她过来坐下吃东西吧。” 陆暖带着孩子坐在一侧,身边是许久未见的陆长铭,她自小便不怎么接触陆家的各项事务,还不知两人关系,只是瞧见了人,想招呼着过来。 “哥?” 可陆长铭只是坐在轮椅上,许久也不开口。 从他踏进来的那一刻起,便时不时有目光落在他身上,熟悉的人还会特意来招呼一声。有人会问起他身边的女人,对外介绍却是医生。 倒也说的过去。 其实不需陆暖提醒,男人的视线便是一直朝那个方向而去的,从她出现的瞬间,便始终不曾离开。 只是苏霓走的急,没发现身后有双深黑的眸始终一闪不闪地注视着她。那男人即便坐在轮椅上,身上仍带着骇然的气势。 周围有许多人想上前询问,除了寒暄几句之外却并不能得到其他消息。 而此时许多人发现,男人只瞧着前方走远的身影,那眼里凝着深浓的情绪,像是被墨色侵染过,浓郁的让人无从辨认。 第二百五十五章 我挺识趣的 她急急走出门口,司仪正好喊了新娘入场。 桃枝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就瞧见迎面而来的苏霓。 “怎么了。” “没事,稍微等我一小会。” 苏霓径直朝小姑娘走去,后者此时瘪着嘴,小脸整个皱成了一团,别说喜庆了,那委屈的模样,没哭出来算好。 “妈咪,呜呜呜。” “她的脚好像不舒服。” 陆安知总归是观察细致,指着小姑娘长裙子下的小脚丫子。原也是想停下来看看,可偏偏心里更记挂着流程不能出错。 直到看见苏霓出现,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是妈妈不好,没注意到鞋子是新的会刮脚。” 苏淼淼也算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以往苏霓对这方面总还算照顾细致,新买的衣服和鞋子会洗干净做好软化处理再拿给她穿。 这双直接订做的皮鞋却没来得及。 她一边解释,一边半跪在她身侧,把手里拽着的面巾纸塞进去,顺手帮她整理好裙子,“今天是你干妈大喜的日子,待会无论见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也要按照妈妈告诉你的去做,不可以乱跑噢。” “知道了。” 苏淼淼重重点头,把眼泪擦了干净。 脚丫子不疼之后,她小脸上总算有笑容。 里头司仪又着急催促了一声,这才有人推开门,桃枝则踩着“婚礼进行曲”的节奏走了进去。 “咱们也进去吧,你脸色不太好。” 温月走在后头,她倒没有去做伴娘,只是跟了婚车一块过来。如今瞧着苏霓面色苍白的模样,下意识过去搀着她。 两人跟在伴郎伴娘后头,在他们踏上红毯时便朝旁边走去。 …… 红毯一侧布满了艳红的玫瑰,在园艺师傅的小心呵护下,花朵还娇艳欲滴,昨夜里未曾绽放的花骨朵,此刻正张扬盛开。 厅内的人视线此刻都集聚过来,几乎所有人都紧紧凝着这个方向。 侧席的男人自然也不例外。 他侧身朝门边看过去,瞧见慕言之西装笔挺地走进来,平日里略显严肃的一张脸,此刻漾着不受控制的笑意。在他身后跟了个穿着黑色小西装,脖子上还打了红领结的小男孩,眉目英气、双眼里透着灵气。 他旁边才是肉乎乎的小姑娘,脸蛋上布满了红晕,眼圈里似乎还有刚刚哭过的雾气,只是面上的笑容太过明显,眼儿弯弯的几乎成了一条缝,只偶尔眨巴眨巴起来,才隐约能瞧见。 被这么多人看着,小姑娘似是有些紧张,可越是紧张,双手把新娘的裙子就捏得越紧,到最后还得陆弯弯提醒着才松开手。 重新捧了一小束百合站在旁边。 后面的人群渐渐散开,有人跟在后头踏进厅内。 本是人来人往的也没人注意,可两人正好是朝他们的方向走。 陆暖眼尖,立刻瞅见了人影,移开位置出来。 “嫂子,温月,坐这里吧。” 两人的位置本是在另外一侧的,桃枝费了心思,刻意要将她和陆长铭避开。 却没料到陆暖热情,没给苏霓拒绝的机会,拉着她便走过来,“嫂子,我们也挺久没聚聚了。这丫头也老是念叨你呢。再说我哥刚回来,你还跑哪里去呀,他手不方便还得你伺候着。” 她被拉到一旁坐下,陆暖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一桌子人都是海城各家的长辈,以往也是没少打照面的。 而在左侧,便是那引人注目的轮椅。 苏霓笑了笑,垂眸朝身侧看去。 “陆先生,赵医生,不介意我坐这吧?” 话落,竟没有得到回应。 赵嫣愣了愣,发现周围人有些奇怪的打量,连忙点头,“当然不介意,快坐下吧。” 她脸上的笑容一闪即逝,忍不住看向身边的男人。 那线条好看的侧脸就在她面前,她知道陆长铭生的极好,五官线条尤其完美。从她如今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瞧见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 可她又无比清楚,这男人此刻的情绪正处于不可抑制当中。 …… 苏霓闻言要坐下,一边还和其他人说着话,可几乎就是在要落座的瞬间被人拽住手腕,有丝丝刺疼传来,让她小小惊呼了声。 而面色不变,只是下意识打量起他。 已是许久许久未曾见过陆长铭,两个月前在申城被拒之门外,昨夜里也只瞧见他的背影和侧脸。到此刻近距离与他相对。 苏霓才恍然发现,这男人确然是消瘦了许多,五官的线条较之以往更要凌厉,那双总细眯着的深黑双眼,也多了一分深邃浓郁。 里头盛着她无从辨别的情绪。 激动、不敢置信,还是打从心底生出的嫌恶? 她无从判别,红唇轻轻扯开,连声音也细细柔柔的,“如果不欢迎我坐这里直说就好,没必要动手的。” 随即苏霓轻笑,唇畔梨涡浅浅,哪还半点介意的模样。陆长铭越是气息冷厉,她就越是平和,比起对方的激动,此刻的她更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对他不算礼貌的动作全然未曾放心上。 “你说我会走。放心,我挺识趣的。” “怎么呀你们,哥?” 耳畔是陆暖的催促,苏霓一直站在这里总归是引人注目,她拉了拉,可陆长铭却没有任何松手的意思。 苏霓也干脆不说话,任由他握着。 而男人的手指却越发用力起来,那透着青白颜色的骨节紧紧扣在她腕上,像是生了根,怎么也不肯放。 那双深浓的眸便直直朝她看去,五官上没有丝毫情绪,整个人的注意力都集聚在面前。 目光深沉,终于颤抖着往下移。 掠过那小巧的鼻尖、艳红的唇和修长好看的脖颈。 扫过她纤细的肩和曲线毕露的某处…… 男人忽的僵住。 苏霓能明显感觉到手腕那处传来阵阵颤抖,周身温度仿佛立刻下降许多,刚刚的温暖立刻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男人冷冽的气息! “你怀孕了。” 他语调似还格外平静,五官凝滞着没有丝毫表情,可眼神始终凝在苏霓小腹上,周身气息凌厉! 苏霓被灰色的针织毛衣裹住的小腹有些许凸起,不仔细瞧还不算明显,可如今她就在面前,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阻碍,他能直直瞧见那微凸起的部位。 陆长铭没敢松开手,像是生怕松手她便跑了。 便只费尽了心思要将左手也抬起来,全身抖动着非要将掌心覆上去。 确然是凸起的。 他身躯又是一僵,满脸的不敢置信,再看向苏霓时,眼里竟还有些惊恐和慌张…… 慌张? 苏霓眨了眨眼,“是啊,我怀孕了。” 这本也是不公开的秘密,她能顺利接掌陆氏,还多亏了淼淼和肚子里这个孩子。有陆长铭的孩子,才有人相信他们已经复婚。 苏霓细细敛起笑,“说起这个,还有些事没有与你商量就提前做了决定。待会结束之后咱们聊聊吧。” 她还算平静,手腕被松开之后便施施然坐好。 …… 陆暖照顾一向周到,早已换了干净的餐盘,甚至主动挑了些清淡爽口的小菜放在碗里。 “谢谢了,弟弟今天没带过过来呀?” “嗯,又有些不舒服呢。” 陆暖的大女儿如今已快十岁了,平日里也算听话,便会带着出席各种各样的场合。那不过小一些的弟弟却没那么幸运,自娘胎里便先天不足,常常的需要住院治疗。 “暖暖,你生二胎的时候是不是和头胎一样?我怀淼淼的时候一直孕吐个不停,他这里却没半点动静。” 陆暖失笑。 “这孩子安静还不好啊,再折腾你你现在的身子受得住么。要我说越安静越好,等大些了检查做周密些就是。” “大哥正好也平安回来,以后妈也不用每天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的。” 文宁如今一门心思都在苏霓身上,只恨不得能日日照料着生怕出现任何问题。 苏霓轻笑,和陆暖聊了起来。 宝妈坐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陆暖曾不止一次将话茬往陆长铭身上带,可苏霓都好似没有听见,连理也不理会。 那坐在她身侧的男人,身上气息却越发的凉薄起来。 苏霓能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凌厉视线,导致整桌气氛都不对,对面坐着的两位长辈也时不时朝两人看来。 她一贯是知道的,十年前的陆长铭尚才二十出头,鲜衣怒马的少年,承继陆氏之后越发张扬,平日里出席活动只高调得恨不得所有人知道。 后来他们结婚,婚后渐渐收敛起来,气势却越发凌厉。不再爱出席各类活动,但每每一开口,却总不留情。 那时常常有人说,陆家的大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尖锐,太不留情面了些。 至于如今。 他连说话的速度都比以往要慢,身上的尖锐气息已很少显露,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气场沉稳。像是被岁月磨砺过了棱角,更多了分凝实和温和。 然而真要发作时,那冽寒的气势,却比年少时更令人恐惧。 苏霓忽的放下筷子,杏眸缓缓转过去,情绪平静得让人害怕。 “你这样,大家都没办法好好吃饭。” 第二百五十六章 养孩子,很花钱的 两人的争执其余人都看在眼里,此刻餐桌上安安静静的,和旁边的吵嚷气氛全然不同。 而在她身侧的男人,一张脸冷冷凝着,深黑的视线始终锁在她身上。那冷冽的气息,正毫无顾忌地往外散。 一大桌子人都噤若寒蝉。 “这是婚礼现场,陆先生真要对我有不满,私底下解决可好?” 已然是再明显不过的不悦显露出来,那双泛着清冷眸光的脸正直直望着陆长铭,显然是不满于他的阴沉。 陆长铭蹙眉,平日里半分不肯退让的男人,此刻竟闷闷应了声,去拿筷子开始吃东西。 好似……有些委屈的模样。 苏霓这才肯作罢,抬起头往席上看去,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再没注意身侧男人森冷的气息。 那边婚礼仪式已将结束,新郎新娘刚交换了戒指,正要准备扔捧花。 旁边看热闹的人自是不少,此刻席上单身的女孩都兴冲冲朝那边靠拢。 “真好,我就没抢过捧花呢。” 陆暖嫁人嫁的早,二十出头便已是孩子的妈,全然没这种机会。 “咱们这桌……” 有长辈乐呵呵的四下里看,回头便瞧见温月已经起身。 她径直朝那边走过去。 陆暖讶然发出声音,随即便瞧见另外一侧的座位旁倏地起身,几步抢在她前头。 “他俩还没和好吗?” 温月和徐晋南的事许多人都知晓,却也不知两人究竟有没有举行婚礼。 而此时温月不知说了些什么,徐晋南似是怒极,竟径直将她抱了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人扛了出去。 “月月?” 苏霓下意识站起来,远远地想追过去。 可身侧传来一股力度,手腕再度被人紧握,垂眸,对上陆长铭晦涩的眸光。 “不说有事要跟我谈谈么,推我出去。” 他凝声道,手上用了些力气,轻拉着苏霓到身侧。 右手手掌里仍捏着女人柔软的手指,细细地按在掌心里,只觉得细细软软的,仿佛在那瞬间,所有的负面情绪便都会一扫而空。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瞧见苏霓微凸的小腹,那薄薄的衣衫遮掩住的小生命。 心口忽的生疼。 “还指望着我自己走出去?” 见苏霓许久不动,他又冷冷地催促,实在是没有好语气,让苏霓也有些烦乱。可终究还有事要告诉他,便只好冷冷地应。 第一次推轮椅,陆长铭虽然瘦了不少,可份量终究是不轻的。 好在酒店里头都是光洁的地板,拐弯之后便不太费了力气。她缓步推着面前的男人,视线居高临下。 正好,能瞧见男人长短参差不齐的发。 苏霓有些愣住,脚步渐渐放缓,视线则凝在他头和你脖颈处。目光所及处,男人的头顶有一道长长的疤,从前额一路往后延伸,周围头发还很短,只要细细去看,几乎是遮不住的。 视线往下,才发现这男人瘦削的肩,较之以往是真消瘦了不少,下颌线条越发凌厉,甚至连衣领脖子下,青筋也跟着暴露出来。 “这里?” 苏霓还在发怔,可耳边陡然传来男人阴冷的声,让她愣了愣,随即弯腰过去,伸出手打开门。 “是休息室,婚礼开始前在这边给孩子们换衣服化妆的,现在不会有人。” 她靠近了过去,鼻尖便立刻能嗅到熟悉的味道,男人身上淡淡须后水的薄荷香,那夹杂着淡淡药味的气息……以及,独属于他的那股成熟男人的味道,既凝实又沉稳,在推开门的瞬间,便将他身上的气息,尽数笼罩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休息室不大,侧前方是挂在墙上的大镜子,旁边衣架上挂了几件衣物。 苏霓关上门,努力忽略掉他身上的气息,可也不知是暖气太足抑或其他原因,总让她觉得四周都被这男人包围着。 回头对上他深浓的双眼,一下子失了神。 “什么时候的事?” 他问的理所当然。 苏霓惊了下,随即不屑地撇撇唇,明明双腿行动不便,明明是他处于下风,却还这样的理直气壮,凭什么呢? “凭我是他爸爸。” 仿佛知道苏霓在像什么,陆长铭总是一针见血,视线所及处便是苏霓微凸的小腹。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被脱了个精光,全身上下都露在他眼里,再没有任何遮掩。 直到房间内气息凝滞,苏霓才逐渐反应过来他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没做措施不记得?想平白无故来认孩子,至少也要知道自己做过的事吧?” 陆长铭微愕,浓眉微挑,一开始见到她怀孕时吃了一惊,随后便已然反应过来。 该是她第一次被收押,而自己将她保释出院,在别墅的那一晚。 原本也是存了让她再生一个的意思,哪还有心思避孕。 只是那一晚在那空旷无人的别墅里,她也格外热情,这才让他没忍住,折腾了整夜。 到如今陆长铭还记得那夜里她的婉转配合,每一幕画面都还印象深刻。 小脸又通红,被熏染过后的艳丽和迷茫,让人无从抵挡。 原来是那晚,他们有了孩子。 第二个孩子。 陆长铭倏的低笑出声,嗓音仿佛被夜里水雾侵染过,透着一股子沁凉意味。 喑哑、又隐有兴奋。 “很好。” “好什么?” 苏霓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转过身。 她实在对这男人太过熟悉,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的变化都未曾逃过她眼睛。 刚刚,除开开心之外,更多是……却是染在那深黑瞳仁里的、情玉。 “你要跟我说的事就是这个?”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陆长铭很快转移话题,“关于孩子?” 苏霓身躯微僵,下意识摇头,甚至还朝后退了两步。 陆长铭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那双好看的手,正格外警惕地覆在小腹上。 眼眸微沉,有些许涩凉的情绪在他眸里酝酿,深深藏在里头,并不显露。 “不是这个。” 苏霓仔细捋着思路,秀眉蹙得紧紧的。 她实在是没料到陆长铭会在这个时间点回来,昨夜里刚见面,到如今还没想好从何说起。而此时房间里的气氛让她再难冷静,心绪纷乱的时候,也顾不上其他,“你留给我和淼淼的东西,我都看过了。” “我们没走,陆氏一切还好。董事会组成了临时决策小组暂代行事,你的章则暂时由我保管。对外……大家都以为我们已经复婚了。” 苏霓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陆氏先前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并没有拿走你东西的意思。原本这也是个很累的活,既然你回来了,对外重新说明就是。” “章锁在你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密码是你生日。” 她后来临时设置的密码,还没来得及改。 好在,苏霓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干净利落说完之后,便大方站定在一侧。 陆长铭半晌没有回应。 人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模样。 或许美好、或许张扬。 又或许,像是冬日暖阳,即便无从触摸,可只要在她身侧,便能感受到那独有的暖意。 他扯开唇,视线还一动不动凝在她身上,看的格外专注。 外头环境嘈杂纷乱,可男人俊朗的面庞竟难得浮现出淡淡笑容,仿佛看见了世上最好最珍贵的东西,仿佛是他最不舍的…… “你做的很好。” 骤然袭来的夸奖让苏霓愣了愣。 莫名的心口发涩,这段时间她承受了巨大压力,没料到这短短的几个字,会忽的戳在她心坎里。 陆长铭轻笑,不疾不徐地开口,“申楠把我的遗言给你看了?” 苏霓点头,“看过的。” “嗯。既是看过,你刚刚的话我就当没听见,如果觉着名不正言不顺,过几天我便委人重新办理好手续。你不必担心这些。” 他声音里带着伤后的嘶哑,还有些中气不足。 可在不算宽敞的空间内,总能准确传到她耳里。 喑哑、晦涩。 “陆氏的情况我多少知晓,你把它经营得很好。日后更要注意国内市场而非国际,北美五年内最好不要扩张,威尔斯会尽力照料现有的几家分店。” “手续办好之后,你将拥有陆氏过半股份,公司上下都由你做主……” “我为什么要?” 苏霓忽然觉察到不对,听他说话就好像交代后事一样,尤其偌大的陆氏,怎能说转就转? “这不就是你最需要的么。” 陆长铭轻叹,黑眸灼灼闪烁。 可闻言,苏霓却倒抽了一口凉气,手指狠狠握成拳头,“陆长铭你什么意思,我做这些,我努力维护陆氏,难道是为了让你给我股份和权利吗!” “你把我当什么人?!” 把你当……最想呵护的人啊。 他忽的扯开唇,瞧着已然是要暴走的苏霓,眼尾缓缓上扬。那张清隽的面庞上仍带着病态的苍白,可笑起来时,淡淡的橘色日光便落在他脸上,一下子温暖了不少。 在他的视野里只有那已经气到跳脚的女人,那薄的几乎透明的皮肤,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眸,和无数次在梦里出现过的一样。 “养孩子,很花钱的。” 许久,男人终于开口,却只细细地吐出这几个字,被冷风侵染过后的音里,夹杂着一缕涩凉,许久不褪。 第二百五十七章 你生性凉薄,懂什么呢 婚礼现场仍旧热闹,捧花最后是被陆弯弯抢走的,伴娘的位置本就有优势,桃枝又刻意朝她抛了过去。抢到的时候,这位平日里还算矜持的陆家千金,再也顾不的形象,朝着宾客席某处的人跑过去,狠狠抱紧对方。 很快要转场去慕家祠堂祭拜,慕言之领着桃枝敬酒速度也很快。 接完捧花之后便大功告成的两个小花童,便自动自发地要寻位置坐下。 桃枝举着酒杯跟上慕言之时,又给了俩红包,“乖宝宝,谢谢你们的帮忙哈。现在可以去找你妈咪了,两人一起,不要乱跑。” “好的。” “知道啦!” 小姑娘正捏着红包,小手软软的落在上头。用力按了按觉着很厚,等桃枝刚一转过身,又偷偷地打开一条缝隙。 “哇!” “好多。” 她眼儿弯弯,唇角的梨涡此刻格外明显,那密布了笑容的小脸蛋,让陆安知瞧着有些出神。 随后又蹙了蹙眉,有些不解,“淼淼,你很喜欢钱吗?” “嗯!当然啊,难道你不喜欢吗?” “为什么?” 陆安知拧紧了眉,问的很认真。四下看了看也没人能解答自己的问题,只恨不得能立刻拿出手机查,“喜欢钱的理由?” 好在,耳边传来脆生生的音,显然苏淼淼现在心情不错,细细地解释,“现在的大人们都很喜欢这个东西的,不管多少。我之前就见过瑞丝的妈咪和爹地因为这个吵架来着。” “再说……” 她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凑在陆安知耳边,“有钱淼淼就可以偷偷去买棒棒糖和芭比了呀,你别告诉妈咪噢。” “嗯!” 陆安知对她一贯是言听计从,哪有半点反对的意思。 下一刻便伸出手,掌心向上,里头摊开着一个硕大的红包。 哎? 某姑娘眼儿瞪大,喉咙用力滚动了下,手指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动起来。 “安知,我会忍不住要去拿的你……” “拿吧,给你。” 他倒是爽快,见苏淼淼难为情着不好动手,便主动握着她的小手,把红包塞了进去。 俊逸的小脸上满是正经之色,“既然你喜欢钱,以后我的钱,都给你。” “哟,这么小就会哄女孩了,干脆你俩趁着这机会订个娃娃亲吧。反正大家都知道你们没血缘关系。” 顾四在旁边起哄,也是个孩子心性,弯腰去逗陆安知,几句话便让他脸颊立刻涨红起来。 小男孩捏紧了掌心答不上话,只是一脸认真地看着苏淼淼,嘴唇蠕动了许久却没说出话来。 苏淼淼眨眨眼,有些不解,“原来安知你是在哄我啊……” “不,我说的都是真的。男子汉说到做到!你要相信我。” “好呀。淼淼信。” 她眼儿眯眯,哪有什么可怀疑的。 想了想要去签陆安知的手,下一刻才发现自己手里捏着红包,四下看了看,小心翼翼塞到口袋里,笑的有些奸诈,“我们去找妈咪吧,让她帮我把红包保管起来。” “好!” 两个孩子手拉手朝外走,苏淼淼倒还好,可刚刚顾四那几句话在陆安知听来却有些挑拨离间的味道了。便刻意越过他,绕了个弯子从他身侧走远。 顾四哭笑不得,“这小孩,没大没小。” “跟个孩子计较,你自己才是。” 桃枝敬完酒经过,自然瞧见这一幕,还怼了他一句。 顾四耸耸肩,酒杯晃动了几下,艳红的液体便又入了喉,随即走回座位,暗暗吐槽,“这年头当好人还不成了么。把红包给妈,还能拿回来么。” 想到这,他四下看了看,却没瞧见苏霓的身影。 …… 苏霓怔了怔,似乎没听清他刚刚说的话。 过了许久开口,“养,孩子?” “嗯,毕竟是我的儿子、女儿,总也不能亏待了。陆氏如今虽较以往盘子小了些,但在海城总归是说的上话的……不好叫他受委屈。” 男人眯起眼,细腻的眸光从上往下落在苏霓身上。 苏霓只站在他面前不远,可如今他却只能仰视她。 她侧过身,正好背对着光,外头强烈的日光照下来,将她小半张脸都遮掩起来。有些细致的阴影落在上头,将那细嫩的皮肤照的有些透明,红艳的唇和小巧的鼻梁,在阴影之下下,连同眸里的光华一齐被遮掩住。 他心口微微的泛起酸意,是有些陌生的情绪。 陆长铭下意识蹙眉,面上还保持着笑容,看起来仍是十分平和的模样,“你考虑一下,回头把股份转让书的字签了。” “这种时候,不要任性。” 像是知道苏霓要说什么,那单薄的身躯总有他意想不到的力量。每每不注意时,还有有出乎意料的决定。 像是此刻。 她怔了许久没说话,似是在仔细思考他那番话的含义,又像是在考虑别的什么,面色越发的清冷。 半晌后才轻扯开唇,忽的笑出声。 “养孩子,是挺花钱的。衣食住行、还有教育的费用。” 苏霓咬着唇,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涩凉的意味,那细腻的声线里总不自觉夹杂起一股晦涩,像是被外头沁凉的冷气熏染了,又像是……心如死灰。 “所以你,是想一次性付清他所有抚养费用么?” 她重重吸了一口气,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涌入脑海,面前的男人依旧俊朗的面庞。她只要稍稍用上些力气,便能嗅到房间里独属于他的薄荷香。 还有那丝丝凉薄的药味。 以往,陆长铭的气息总能让她感到宁静,只要他在身边,她就还是那个什么也不害怕的陆太太,就还是那个想什么做什么,想得罪谁就放胆去得罪好了。 哪怕在两人水火不容的那几年,苏霓也从不担心这些。 她知道无论自己惹了什么祸,后头总会有人收拾。 那五年的婚姻,陆长铭或许没给她任何怜爱,可独独对于“陆太太”的宽容,给的足足够。 苏霓知道自己声音有些哑,她很用力地吞咽了几下,可说出口时声线仍有些听不清,“抱歉我还不是很明白,抚养一个孩子从出生到成年需要花费的费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下次再谈……” 她莫名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完便走。 可身侧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男人坐在轮椅上,缓缓转动轮子,视线落在她侧脸上,有些喑哑的音清晰窜入她耳里,“没关系,你慢慢想、慢慢算,他的、淼淼的,还有你……” 无论需要多少,他都会尽最大的力气给。 尽力留给他们最好的。 苏霓“嗯”了一声,心口却揪疼起来,仿佛有人将手伸入她心脏里,一把将之捏住。 外头冷风吹啊吹的,可明明休息室里是有暖气的,为何她仍觉得全身冰冷。 尤其心口处,仿佛被冷风直直灌了进去,针扎一般的疼。 到了门边,手指已然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可苏霓却仍是停下脚步。 忽然转过头,目光笔直望进男人眼底,眼神一点点变深,像是夕阳渐渐落下时染上的阴影,隐约的,有些晦涩的期待、又有深藏在眼后的绝望。 房间内格外安静,苏霓唇角蠕动了下,本是要开口的。可入目所及,是男人没有任何情绪的一双眼,那张瘦削的面庞上除了冷漠之外再无其他。 他如今看着自己,就像在看陌生人。 “要说什么?” 耳边传来喑哑的音,男人没有继续追问,喉间溢出低低的几个字眼,用眼神询问她? “没有了。” 苏霓忽的笑开,紧紧绷着的一双手也终于松开,那紧紧咬着下唇的贝齿上,染了些许血腥气。这些气息充斥在她口腔内,和身侧那些独属于男人的薄荷味交织在一起。 她终于叹气。 “没有了,这是你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答案不是么?长铭。” 他微愕。 可苏霓在笑,明知他做下的决定无从更改,又何必再问。 于是干脆笑开,唇畔梨涡越发明显。 她总是这样,气质虽清冷却惊艳,平日里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可真笑起来时,却又让人觉得那样心疼。 没人知道她笑的多疼,心口那处仿佛长了一根刺,毫不客气地往心脏里生长,因为这番话,而又有了营养,越发的茂盛…… 好疼啊。 她想,终于转身,拉开了房间门。 没料到身后的男人,正紧紧凝着她,那死死抿着的唇正努力地想打开,想开口留下她,想告诉她这一切都不作数。 比起抚养费,他更愿意陪在她和孩子身边。 比起那些别人艳羡不及的股权,他更想要亲自瞧着她肚子里的孩子长大。 陆长铭忽的晃神,想起曾听申楠说过的话。 “妇科?我也不全然算是妇科吧,应该说妇产科。说真的,妇产科的医生都很辛苦,比起其他科室来更繁杂也更容易出事,一个不好便是两条人命。但在这里的医生幸福度调查却最高,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会像她们一样,长年看着新生命诞生,看着b超里的孩子从一个小小的黑点长成人的模样。再‘哇哇’哭泣着坠地……嗯,你懂么?” 那时他摇头,只莫名地觉得好笑。 申楠啧啧两声,只是笑,“算了,等你以后有孩子就懂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呐,我们回家嘛 他说,等他日后娶妻生子了,等他的妻子生下孩子时,就懂了。 可如今,他的孩子已经四岁有余,第二个孩子也已在腹中。可他还从未见过孩子的b超,从未真正陪伴过孩子长大,甚至不能……亲眼看着他们出生。 “你们俩怎么在这!” 晃神时,门边传来苏霓的惊呼声。 他的思绪骤被打断,便听见苏霓有些慌张的音,“苏淼淼,你俩站在这里多久了?” “怎么不说话?哭什么,谁让你偷听的!” 这么严厉,孩子会害怕的。 陆长铭想,却是没见过苏霓这样凶苏淼淼,一时皱眉,下意识想过去说些什么,甚至右手已经放在轮椅上。 他本就是打算要推着轮椅往前的,可刚滚了两圈又默默停下。 忽然想起,他如今再过去,要说什么呢。 要用什么样的身份对母女俩说话? 他过去,是要亲口告诉那丫头,说爸爸不能再照顾她了,还是告诉她,爸爸没办法陪在她身边…… 蓦地怔住,心口泛起的阵阵疼意让他快要呼吸不过来。 下一刻,理耳边骤然响起小姑娘夸张的哭声,声音无比尖脆。 “是爸爸,淼淼明明听见爸爸的声音了!可你总跟你淼淼说爸爸不在这,他明明就在里面。” “对不对安知?” 小男孩讶然,小脸整个皱成一团,他明知道自己说真话小姑娘会哭的更厉害,可撒谎似乎不太好,便皱着眉很努力在思考,这种时候要怎么做。 没有得到回应,苏淼淼也不在意,只是满脸着急,看这这人不理自己,看那苏霓也拦着她,便咬咬牙,干脆往旁边钻要进休息室里看。 可苏霓伸出手便将她抓住,厉声呵斥,“你想干什么?” “找爸爸!” 被苏霓抱起来,她又不敢太用力挣扎,可小脑袋往一边钻出去,已经瞧见了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四目相对,男人的面容她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甚至是一眼便能认出来。 于是伸出小手,一直指着对方,“你看,那就是爸爸啊!” “爸爸,我是淼淼,你啥时候回来的呀,为什么不给淼淼打电话,为什么要和妈咪偷偷躲在这里,还有……你受伤了吗?” “爸爸?” 她大声喊,有些着急了。 那声音近在咫尺,虽然在喊陆长铭,可苏霓也同样听的清清楚楚。 鼻尖不知为何开始泛酸,好不容易按下的情绪又汹涌起来。从昨晚见到陆长铭开始,苏霓便想过这一幕,想过让你一直期盼着爸爸回来的小姑娘知道事实时,会是怎样的场景。 可她没料到这一刻来的那样快,快到她来不及反应,手足无措。 “妈咪,爸爸不理人哎……你跟他说说话,他是不是又忘记淼淼了。” 乖乖从苏霓身上下来,苏淼淼伸出小手,用力拽着她衣服,一下又一下地拉,“呐,你看嘛,他一直不说话。” 是啊,他一直没有说话。 苏霓不知怎的,眼眶开始泛红,有些晦涩的情绪在里头集聚,随后便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地要涌出来。 她眨了眨眼,抓紧了那双小手。 “他可能……是没听见。” “婚礼结束了,乖淼淼,咱们、回家吧。” “噢!” 小姑娘重重点头,却不肯挪步,嫩白的手指指着休息室里,“爸爸不和我们一起回去么?” 那张肉乎乎的小脸上充满疑惑不解,在她的认知里,爸爸不和她们一起回家是怎么都不可能的事。何况还是这么久没见面呀。 细细的眉跟着皱起,看了看苏霓,又看了看陆长铭,发现两人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交流。 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小小的心猛地揪紧,瞪大眼。 “走了!” “安知,你也跟上。” 苏霓心口闷疼的厉害,再没有耽误的力气,一只手抓了一个便走。 门外是刚刚听见哭声围过来的人群,本就人多,又正好是婚礼结束的时候,长辈们正好缺乏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一个个的都凑了过来。 她拉着孩子走出去时,苏淼淼挣扎的厉害,干脆赖在地上撒泼…… “苏淼淼!” 苏霓全身颤抖,干脆甩开手,满脸厉色,“你还要闹多久?” 小姑娘显然没见过自家妈咪这样,以往就算自己任性发脾气,自家妈咪也总是会好声好气与她说话。了不得是一声无奈的训斥罢了。 真到犯错时,也会把惩罚明明白白说出来。 她从未向现在这样,整张脸苍白,没有半点情绪,就好像老师常常说的,你们这几个小朋友总是闹总是闹,上课不安静,还顶撞老师,老师真是太失望了! “淼淼,咱们先回家吧。” 陆安知总归比她要看的明白,虽然年纪小,可以陆原遗腹子的身份在陆家长大,遭受的非议实在太多太多。 他知道里面坐在轮椅上的是自己爸爸,也想第一时间冲过去让他抱抱。 可终究没有任何动作,干脆蹲下身去拉赖在地上的苏淼淼。 可苏淼淼没有动,小小的拳头拽的死紧,抬起头小心翼翼看向苏霓。半晌后,才格外认真地眨眨眼,“可,淼淼还是想要爸爸一起……” “那你就跟他一起好了!” 苏霓气急,忽的甩开她,转身便走。 小姑娘一下子懵了,她没料到会得到这个结果,一口气梗在喉咙,仿佛瞬间被呛到了。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无辜。 “安、安知……妈妈她?” 没说完,因为有些模糊的视线里,是苏霓渐渐走远的背影。 身体便比脑子反应更快,眼睛掉泪的那一刻,倏地从地上爬起来。 那小小软软的身子,此时格外灵活,小短腿晃晃悠悠地跑,整张肉乎乎的脸都在一抖一抖的。 脚步飞快。 陆安知跟在她身侧,瞧见她明明已经蓄满了的泪的双眼用力的眨,小脸紧紧绷着,除了坚决和慌张之外,再没有其他表情。 她只是专注地朝苏霓跑,一边跑一边捏紧了拳头。 直到抱紧了苏霓的腿,眼泪才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苏霓停下脚步,低头,却是面无表情。 小姑娘也不生气,腾出一只手擦了擦眼睛,反还用力去扯开唇,想努力笑给她看…… “妈咪……” 她抽了抽气,总算能正常呼吸。布满了眼泪的小脸蛋整个通红,笑起来更是有些不伦不类。可她很用力地想表现正常一些,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很难看了,才小声开口。 “呐,我们回家嘛。” 苏霓许久没说话,只是眼前的视野越发模糊,只是心里的酸涩之意越来越浓郁。 只是……眼泪再也忍不住。 便忽的握紧那双小手,软软的,细细的,将那刚刚被人掏空了的心,瞬间填满。 旁边格外的安静,许多人都在往休息室里看,瞧见那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目不转睛盯着这边。那张俊朗的面庞上有格外复杂的情绪。 只稍细看,便会发现他此刻的混乱。 逆着光,面色瞧不清楚,可那泛着冷意的眸里,却深藏着冷漠、疏离…… 还有些不为人知的慌乱。 少有人发现,他的右手一直放在轮椅上,手背上是清晰分明的骨节,仿佛用尽了的全部力气在克制。 他大概,也是想过来的。 总有眼尖的人瞧了清楚,再看看已经牵着两个孩子走远的苏霓,终于叹气。 年迈的长辈总能洞悉一切,回到座位时还和老伴对视一眼,有些庆幸又有些怜悯,随货长长呼出一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 …… 离开时,苏淼淼再没有作声,那总是天真烂漫的面上,难得的染上忧愁。 她眼泪干掉的那刻,正好抬起头,瞧见一个年轻的女人迎面走来。 在妈咪面前停下。 气氛忽然又有些奇怪,苏淼淼眨眨眼,想开口说什么又不敢。 只好默默望着那人。 “你们……谈好了?” 女人开口。 苏霓迟疑了下,摇头。 随后笑开,低着头看了看两个孩子,“跟安知一起去那边座位上把妈咪的衣服拿来好不好?” “噢!” 苏淼淼很是听话,只是皱皱眉,“那你不可以先离开哦。” “不会的,妈咪就站在这里等你们。” “嗯!” 苏霓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她自认为在教育孩子这一块做的还算不错,哪怕孩子犯了错,也不会用“离开”的方式来惩罚她。 可刚刚,是真急了。 “不算谈好,我想他对前妻和孩子太大方了些。无功不受禄,我们早已离婚多年。赵医生有空劝劝他吧,我和孩子没有他的抚养费也一样能生活下去,我不会苦着他们。” “这些我不好开口的。” 赵嫣笑了笑,有些为难,“你们才刚见面,改天重新约个时间吧。” “不用了。” 苏霓垂下眸,眼里透着一丝清冽的情绪,头顶灯光落在她眼睫上,阴影将眼里的情绪都覆盖住,看不着也摸不透,只余下脸上淡淡的笑意。 “刚刚你看见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不想让孩子再见到他。” 她说完,终于扬起眸。 清冽、冷漠,和决然。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很确定,他只喜欢你+ 赵嫣怔了许久,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竟生出一些名叫佩服的情绪。 毕竟对方明知道她和陆长铭可能有的关系,可从头至尾没对自己表现出半点恶意,只是寻常一样,甚至多次感谢过她救了陆长铭。 她是真不爱陆长铭还是……想开了? 赵嫣不明白,她没试过这样去深爱一个男人,爱到像她那样为生为死,一腔勇气只用在一人身上。 就好像陆长铭,两条腿一只脚都不能动,半只脚还在鬼门关里,可就已经费了心思要回来,不顾一切的。 “都走了。” 耳边正好传来男人低哑的音,被冬日冷风染了些沁凉的意味在里头,听起来有些沙哑。 于是缓缓点头,朝旁边走去。 “就这样放任她们离开吗?” “嗯。” 陆长铭似是懒得应了,连声音也越来越轻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沉默地滚着轮椅朝前。 赵嫣跟在后头,欲言又止,却最终一言不发走远。 她走过去,握着轮椅缓缓推动起来,精致的面容上却闪过一些不易察觉的莫名思绪。 只低垂着眸,循着光洁的地板将轮椅稳稳推至电梯处。浓密的睫闪了闪,她终于扬起眉,在电梯里隐约瞧见自己的模样。 忽的发怔,手掌抚上颊侧。 “我和她,真的很像么?” “我是说,苏霓。” 男人微愕,下颌紧绷。 赵嫣没听见回应,可却知道他正透过电梯外的墙面看着自己。 “不好回答?” 陆长铭移开眼,眉眼里只有些深浓的情绪。那映照在玻璃里的深邃五官,连线条也格外凌厉。 “滴”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赵嫣正要推着他进去,耳畔便终于传来男人熟悉的音,“她不如你懂事。” “可你还是喜欢她不是么。” 推门进去,电梯里已经有几个人,瞧见轮椅时便尽都往后退了几步。电梯中央留出一个大大的空间。 赵嫣道了谢进去,缓缓将之转过身,正对着门。 男人没有再回答她的话,那双泛着冷意的眸也只是紧紧凝着前方,身上本就散着阵阵冷意,到后来那格外明显的疏离气息让其他人都缄默下来。 赵嫣不说话,在电梯到达负一楼时推他出去。 两人逐渐走远。 车子停在不远的地方,如今陆长铭恢复的还算不错,至少可以凭借赵嫣的搀扶和能动的右手自行上车。而赵嫣只需要将折叠好的轮椅塞进后备箱。 不远处,有人正默默注意着这一幕。 相机无声拍下两人离开的画面,赵嫣的脸被人放大,仔细瞧了许久却仍不能辨认出来,只依稀感到眼熟而已。 但陆长铭的脸,却终究让人印象深刻。 那人有些奇怪,忽然想到了什么,格外兴奋,立刻打了电话出去。 “拍到了什么?” “你肯定会感兴趣的。” 几分钟前,苏霓才领着两个孩子从这里离开,脸色看起来还不太好的样子。而从宴会那边的人传来消息来看,苏霓和陆长铭之间并不算愉快。 两人约莫是有了矛盾,依稀还听见她喊对方“陆先生”。 这样生疏的称呼。 那人撇开唇,又对着车子拍了几张,这才心满意足收起手机。 …… 赵嫣坐上驾驶座,后视镜里正好映出那偷偷摸摸拿着相机的男人。 她蹙了蹙秀眉,将刚系好的安全带解开,作势便要下车。 “开车吧。” 车门刚被打开一条缝,后座便已经传来阻止的声音。 赵嫣转过头,瞧见男人阴沉的一张脸。他早已习惯坐在靠右的位置,旁边的玻璃上贴了厚厚的窗纸,从外头是决然瞧不见里面的。 “有人在偷拍。” 这时已是拍的差不多,正要离开。那猥琐的模样,让赵嫣实是忍不住。 可陆长铭却连看也不多看一眼,只是拧起眉,被窗户遮挡住的光线落了些许在他脸上,阴影之下他的表情是看不清楚的,但赵嫣总还算了解他的脾性,应了声坐回去。 黑色汽车缓缓驶车停车场,光线越来越亮的时候,赵嫣透过后视镜也正好能看见男人的脸。 被日光笼笼罩着的五官越发立体,轮廓凌厉。他从头至尾没有丝毫情绪,只是眼眸深深地看向窗外。 “那人拍了我们俩,照片放出去恐怕会引起误会。” “他是狗仔,受人之托而已。” 他记得那个人,也知道是谁派来的。甚至知道对方一开始要拍的人应该不是他,只不过正好,他出现在这里,又和别的女人一起。 此时不做阻拦,也不过是因为无从避免而已。 赵嫣张张嘴本是要说什么,可透过后视镜却发现陆长铭一直盯着窗外。 她放慢了速度,循着对方的视线看去,终于才马路对面瞧见熟悉的人影。 女人身上裹着厚厚的大衣,头发随意在脑后扎起。 她正站在一间小店外头,商标上写着“糖葫芦”几个大字,女人正在和店家说着话。 那背影看起来格外单薄,在冷风的吹拂下,仿佛一刮就要被刮走。 是苏霓。 赵嫣自然是认了出来。 事实上,能让陆长铭用这样复杂眼神望着的人,也只有她。 她能瞧见男人的眼神正在一点点变深,像是又被染了一层墨色,看起来深不见底。甚至那厚重的窗纸也遮不住他灼热的视线。 苏霓终有所觉,回过头四下看了看。 “您还需要别的吗?” 店员催促了一声,苏霓摇头,拎着打包好的纸袋往回走。 孩子还在车上等着,她并不知道陆长铭在她之后便也离开了酒店。只是莫名觉得有人在观察自己,觉得有奇怪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好在,只是一瞬的感觉。 她走过广场径直回到车上,将纸袋递到后座,“两串草莓两串小番茄,算是妈咪给你道歉,嗯?” “噢!” 苏淼淼擦了擦手,口水几乎要掉出来,哪还顾的上说话,立刻便伸出手却接。 可指尖刚碰着袋子,苏霓便忽的将之拿走。 转而递到陆安知手里,“先拿着,下了车再吃。另外,有两串是你的,不可以再让给她知道吗?” “她牙齿快掉光了。” 陆安知用力点头,小脸上布满认真神色。 他缓缓看向一旁的小姑娘,才发现后者肉乎乎的脸蛋上一片涨红之色,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落在纸袋上。 “安知……” 她“咕噜”一下咽了咽口水,舌尖舔了几下唇。 陆安知摇摇头,把糖葫芦放在一侧的座椅上,“在车上不可以吃的,不安全。” “等回家哈,一回到家我就帮你拆开,乖。” 话音未落,还在小姑娘头上摸了摸,当是安抚。 苏淼淼有些泄气,可抬起头看了看苏霓,也只能暂时作罢。 她只是鼓着腮帮子,终究是不开心的。软软的指尖在掌心了抠了抠,又四下地看,小嘴巴整个瘪在一起,迟疑了许久才说话。 “妈咪,爸爸他、是不是不要淼淼了。” 苏霓微愕,手指无意识用上力气,捏紧了方向盘。那双清亮的眼直直落在前方,未曾拥堵的路上只有不断疾驰而过的车辆。 她勉强笑开,嘴唇蠕动了下,却想不出合适的答案。 苏淼淼低下头,有些颓丧的样子,“淼淼知道的,你们这次不是吵架。他和那个阿姨走在一起……” “他果然还是有别的阿姨了,所以以后不会再跟我们一起生活了对吗?” 这一次,苏霓没有花费太长时间便做出回应。 凝声点头,“对。” 车厢内气氛有些奇怪,小姑娘一下子变得安静,在那瞬间连呼吸声都收敛了起来。原本总是泛着光的眼,此刻也晦暗下来。 苏霓忽然觉得自己好残忍,非要告诉她这些事,非要让她明白这些东西,非要……生生的让一个孩子眼底光芒消失殆尽。 “爸爸他……不喜欢那个阿姨的。” 陆安知斟酌了许久才开口,声音轻轻细细的,有些晦涩的意味。孩子心性本是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可在陆安知这却不一样。 他不过才四岁半,却已被迫去适应大人的世界。 苏霓没说话,只是从喉咙里溢出细细的笑声。 “你怎么知道,嗯?”她抿紧了唇,方向盘握的越来越紧,身影在斜射过来的日光下变得虚幻,可墨镜后的那张脸,却格外的明媚。 “他喜欢谁,不是咱们能决定的。” 嗓音有些沉,也不知是被冷风吹的抑或是其他,总带着些萧瑟的意味。 陆安知尚且不算明白,便只点点头,“他以前总偷偷看录像,有你的录像,还有许多许多你的照片。对了,他还养了妞妞。” “有一天我问管家伯伯为什么爸爸要养这只丑丑肥肥的猫。管家伯伯说了一个词。” “睹猫思人。” 陆安知记忆力是出了名的好,判断力也属顶尖。不过是因为年纪还小许多东西不懂,可苏霓却知道,他脑子里知晓的东西恐怕比自己更要多的多。 妞妞至今呆在陆宅,和已经年迈了的司令同住一屋。 她每天回去时妞妞便会在客厅或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 更多时候却会窝在沙发上,只在她回来时,掀开倦怠的眸看一眼。 小男孩细嫩的音从身后传来。 “我很确定,爸爸只喜欢你。他永远不会再喜欢别的女人!” 第二百六十章 他说,我会永远永远对你好 “永远这个词,太严重了。” 苏霓莞尔,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里有些涩凉的意味在,“你还小,不懂。” “懂的。” 小男孩一向固执,他的原则性其实比苏霓想的更强,许多时候决定了的事便不容更改。 此时正扬起清亮的大眼睛,直直看向苏霓,小脸上的认真之色竟让苏霓莫名感到紧张。 “永远是从一开始到结束的意思,我知道永远。爸爸会永远喜欢你,就像我……会永远永远对淼淼好一样!” “哎?” 明明在说爸爸和妈咪,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呢。 可她小小的心里也是明白的,顿时咧开嘴“咯咯”笑出声。小手毫不客气地抓着陆安知,“淼淼也会对你好的!” 苏霓莞尔,只觉着两个孩子能像如今这样相处,实在再好不过。 连她也没注意到陆安知说这话时的认真,那张犹稚嫩的脸上布满了坚定。 “永远”这个词在这时对于苏霓来说只是一个玩笑,对于苏淼淼来说更是全然不能理解的词语。然而对于陆安知来说,却是深深镌刻在骨子里的承诺。 他定定捏着那双细软的手,越发下定决心。决定握紧了的手,就绝不放手。 …… 在慕家的祠堂举行的第二场婚礼,其余人便没有去参加。桃枝换上了大红的嫁裳之后便径直驱车到老宅里。 伴郎伴娘结束之后也没有别的事,便干脆收拾收拾各回各家。 而陆宅内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客厅沙发坐了好几个人,苏霓坐在一侧,文宁和外婆则在一边,角落里还站着陆弯弯和刚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温月。 “不是说长铭回来了么?怎的没回家?” 文宁在苏霓进门的时候便已经说过一次,那时当着孩子的面总还有忌讳,可此时打发了两个孩子去院子里玩,便干脆叫了苏霓过来要问个清楚。 见她不说话,立刻起身,“我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了吧妈……” 开口的是陆弯弯,婚礼结束之后,她本是提着些东西是要直接回陆宅的,许赞把她送回去,没料到半路温月有些狼狈地走了回来。 宴会已经散了,余下的人正在收拾东西。 她四下看了看没瞧见苏霓,温月便干脆带着她一起回了陆宅。 正好,一家子人都在。 今天的婚礼文宁和外婆都没有去参加,但陆长铭一出现就有朋友给她发过消息,还特意拍了他和苏霓对峙的照片。 无心去思索对方的用意,但总归是有了儿子的消息。文宁心里也开心,本是想着不管两人有什么矛盾,回家里自己劝解着就是。 没料到最后连陆长铭的面都没见着。 “怎么不用,你是在现场的,明知道你哥腿脚不方便,怎么不把他带回来?” “你这当妹妹的,什么时候能为你哥想想?” 莫名被一顿训斥,陆弯弯语塞,说不出的委屈。喃喃出声,“我要是让他听话,今天就不是这样了。再说,他和嫂子……” “是我的问题,妈。” 苏霓终于插嘴,眉眼里染了些许疲倦,从回来开始便一直用手撑靠着太阳穴,那精致的面容上也有些许狼狈。 “你怎么了?怎么就又成了你的问题。长铭回来不肯回家,我听说、听说他还和别的女人在一块是不是?你看看你现在还是叫我妈的,妈哪能让你受委屈!” 她说着要去拨电话,手指按下键盘的速度极快。 苏霓要阻止,起身时眼前却是一阵眩晕,还没来得及伸出手文宁便已将之拨通。 “妈?” 手机那端,男人沉郁的音闷闷传了过来。 文宁皱着眉,瞧着外婆拉着苏霓坐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一想起让她心情不好的缘由,顿时语气恶劣,“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妈?大家都说你回了海城,怎么我没见着人啊。” 话音落下,里头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文宁皱着眉,坐回了沙发,手指落在腿上无意识似的来回摩挲。 她瞧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看的苏霓,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便压低了声线,“你知不知道苏霓怀孕了,既然回了海城怎的还有心思在外头乱来。赶紧回家!” 教训了一阵文宁心里也舒缓不少,她终究是清楚自己儿子的,哪怕和苏霓水火不容的那几年,也从未有过出轨行为。 如今则更是不可能了。 可过了几秒,陆长铭的声音却顺着空气低低传到耳朵里,“暂时,就不回家了。她身子不好,你帮我多照顾着。” “自己的妻子自己照顾!” 嗯…… 陆长铭苦笑,瞧着插在手臂上的针头,透明的药水正顺着输液管一点一点地朝他身体里注射。 浓眉无意识皱起,“妈,我另外还有事要办。苏霓和孩子就麻烦你了。有任何情况无法处理立刻给我电话。” “另外。把手机给弯弯,我有话想说。” 文宁张了张嘴,到唇边的训斥被生生吞咽了回去。 她是了解陆长铭的,从声音里便能听出对方的疲惫。 似乎,是真累了。 “我吗?” 陆弯弯反手指了指自己,默默接过去。瞧着苏霓低头不语的模样,便干脆到角落里,“哥?” …… “他说什么了?” 外婆心疼苏霓,倒了杯热开水给她喝下,连忙将她按在沙发上靠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弥满了担忧。 文宁摇头,脸上的笑也挂不住。 再回头细细去看苏霓,后者却仿佛没听见这个电话似的,闭着眼睛不做声。 可其实,刚刚的对话她如何会没听见。 那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沉稳而低沉。 她可以很清晰地听见他在电话那头说不回来,可以明白地感受到他的躲避…… 这里有什么,足够让他避之惟恐不及呢。 苏霓的心又是一沉,这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若非因为自己,他也是会回来的吧。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外婆心里气不过,追问起来。 文宁却答不上,只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不肯回家,也不解释。我让他自己来照顾苏霓和孩子,他也不肯……” “也不懂怎么想的。” 外婆皱着脸,满是不爽,“这算怎么回事?不承认?” …… 文宁不敢再作声了。 “今天和他在一起的女人姓赵,叫赵嫣。” 两人一筹莫展时,耳边忽然想起一道女声。 温月笑了笑,在苏霓身边坐下,眼神凝着她苍白的面容,拿了纸巾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湿,“听说是他在申城的主治医生,医术很高明,和申東大哥熟识的。”、 “姓赵……” 文宁咀嚼着这个名字,用力点头,随后却忍不住地催问,“那他们俩……” “我不知道。” 温月摇摇头,没再说话。 那边陆弯弯却已经接完电话回来,脸上有些惊奇和紧张。 “他又跟你说了什么?” “他就是,问我安知和淼淼的情况。还有……让尽快举行婚礼。” 文宁微愕,“他不是一直反对你和许赞么?说那孩子太急躁,做事只凭一腔怒火没个轻重,日后必然大起大落,没法照顾好你。” “他现在已经不那么冲动了……” 陆弯弯只顾着为心上人反驳,一时也没去想陆长铭突然改变主意的缘由。 几人争执不下。 而一直闭目躺在沙发上的苏霓却动了动,睫毛跟着闪烁几下,缓缓睁开。 她眼里仍有显而易见的疲惫,喉咙滚动几下,声音略显喑哑,“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 “我扶你过去。” 温月一直守在她身侧,此时立刻伸出手扶着人往房间里走。 主卧在楼上,还是她和陆长铭曾住过的屋子,连装潢都未曾修改。 打开门,是那简单的黑白色调,窗上覆着的白纱在微风的吹拂下缓缓摇动,整个屋子里都带起一股凉意。 温月立刻过去关上窗户,连同厚重的窗帘也一并拉上。 整个房间内便陷入昏暗。 床头灯只有细细的光,苏霓和衣躺下,却一直睁开眼,只是眼里没有焦距。 一言不发。 温月眼神渐渐加深,最终站定在床边,“你在看哪里。” 苏霓的视线一直在往四周看,先是窗外,后是天花板,如今却是这屋子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这是你的家。” 她总是能明白苏霓的想法,可苏霓只是笑了笑,有些苍白的唇策扯开,梨涡显露,“不是啊。” 声音很轻。 苏霓眨了眨眼,将薄被拉到胸前,双手则交叠在面前。 淡淡的晕黄灯光从旁边洒落,正好落在她白皙的脸上,阴影之下是染了深沉思绪的双眸,而眸里的焦距,只落在左手无名指上。 那里有一枚素净的戒指,十分干净的轮廓,只在上头点缀了一颗小小的钻。 结婚时匆忙,婚戒还是她自己去挑选的,一眼看中了它的素净小巧,也没费什么心思。 离婚的时候她曾将之取下,这一取就是四年。若非后来为了表明她和陆长铭已经复婚的关系,也不会再将之从抽屉里拿出来。 如今那颗精致的钻,还在灯光下闪烁。 “这里是陆宅,修建了快三十年,住在这里的人都姓陆。” “而我和孩子……都姓苏。” 第二百六十一章 他有别的女人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她说着,指尖落在那枚钻戒上,轻轻用上力气将之往外拿,动作很慢很慢,像是有股力道不允许她拿开…… 温月可以看见那张白皙的面上染了的无奈,更可以瞧见她取下戒指时用的力气。 她很努力啊。 努力到眼睛里布满了雾气,努力到连说话的声音都喑哑无奈,努力到……让人心疼。 终于,戒指滑落至掌心里,安安静静地躺在那 “打算怎么办。” 苏霓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在床头柜子里寻了个小盒子打开。 动作十分缓慢,等了许久才缓缓地将之放入。 她终究是有些不舍的,可盖上盒子的动作却格外迅速。 “原本想他回来了该是要重新接手陆氏,没料到他不肯。现下他人已经出现,不可能再当作他不在。公司内部必然会有分歧和变动。” 想了想,苏霓仍是轻叹,“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目前还不知道他真正的打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可你已经想离开这里。” 温月总是一针见血,她看向苏霓的眼神一点点变深,头顶的灯光从上往下落,只隐约的在她眼睑处打了层阴影。 整个人,都笼罩在橘色的光线中。 苏霓没有立刻回应,她靠在床头,视线所及处是惨白的天花板。那仍清亮的眸里渐渐染上一层昏黑颜色,像是突然被乌云笼罩了的夜空,越发晦涩。 “继续呆在这,名不正言不顺不说,更不方便他回来。” 苏霓忽的笑开,像是想起了什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住进来的时候正好是我出狱,他又没有踪影。陆氏硝烟四起,我知道他为了救我差点搭上的自己命,甚至愿意把全部遗产给我和淼淼。” “这样的情况,怎么也不能丢下他离开不是?” 可现在呢。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陆氏才刚刚恢复元气,她肚子里的小生命才刚刚稳定下来。 可周围的变化却已经那样大。 陆长铭没有死,他好好地活着回到海城。可并未如她所想的那样,日后一家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他有别的女人了。 苏霓用力捏着拳头,唇畔的笑容越发明显,那声音在有些昏暗的室内显出一丝涩凉,不知是因为身体原因抑或其他,开口时声线整个偏哑。 “他,有别的女人了。” …… 温月愕然,嘴唇蠕动了下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一直和陆长铭同进同出的女人她已经见过,看起来确然和苏霓有几分相似,也可以确定是陆长铭喜欢的类型。 瞧着,两人之间相处也很亲密。 她低下头,看见苏霓有些苍白的脸色,那被橘色灯光熏染得有些晦涩的脸,让她的身子看起来朦朦胧胧的,好似被一层雾气笼罩住。 而脸上,却没有以往的生气。 总说十几二十岁时,正是女孩最好的年纪,满脸胶原蛋白、肆意张扬。 到三十岁时,年华老去容貌也跟着变化。可这时的女人,在历经生活之后却总归和以往不同,一举一动,甚至每一处眼波流转,都有其独特韵味。 “徐晋南今天跟我求婚了。” 她等了许久才忽的开口,声音细细软软的,比起刚刚的着急有很明显的不同。 苏霓微愕,眼里终于有了笑意,“然后呢?” “我没答应呢。” 温月耸耸肩,“还有点担心,也有点害怕。更多的,是心里有过不去的一些东西。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害怕再和他一起。” “这段时间我想好好静静……咱们都好好想想。” 苏霓点点头,“是该好好想想啊。” 她再一次四下看了看,目光最后落在床上。有些失神。 再聊了一会温月也走出去,管家送了她离开。 苏霓便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原本半躺在床上的身躯渐渐蜷缩起来,直至好似缩成一只虾,被薄被笼在下头。 枕头里只有她自己的气味。五年前第一次住进来时,她能在这房间的任何一处嗅到男人的气息。 而如今,却是什么都不余的。 或许再过不久,这栋屋子、这个房间,还有他们曾一起躺过的床上,也会被另外一个女人拥有。 心口忽的发闷,一下子激得她仿佛要喘不过气。 于是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涌上头顶,眼眶在瞬间泛红发晕,她只能努力掐着掌心…… 不是夜,可房间里气息沉闷,她的情绪比深夜时更要颓丧。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传来震动的声响。 点开,是周弋的留言。 “太太,明天上午请一定要过来公司一趟。” 没有具体缘由,但周弋从不会胡乱做决定,她便回了个“嗯”字,将手机放回床头。 …… 日头渐渐西沉,两个孩子原本在院子里玩闹。 苏淼淼搬了画架出来,不知第几次画院子里的那颗老树。 她也不知这是什么品种,只记得刚住进来时只剩下一根树杆,稀稀疏疏的叶子留在上头却也泛着黄。而现在再看,上头已然有丝丝翠绿的新牙,甚至渐渐的有嫩绿小树叶长出来。 “春天到了。” 她染了墨,在宣纸上落下第一笔。 陆安知一如既往地坐在她身侧一米处,手里捧着一本《二十世纪最成功的风投案》。 他很认真,手指落在书页上,等许久的时间才缓缓翻一页。 偶尔还会抬起头往旁边看去,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只紧紧锁着对方,斜落的日光从外头照射过来,正好染在他眼里。 多了分不属于他年纪的温柔。 直到某一刻,苏淼淼忽然停笔,宣纸上的墨还来不及全部晕染开。她取了纸放在地面,怕被墨汁染坏了画画作。 可上头除了一株柳树之外便是空荡荡的地方,再无其他东西。 “安知。” “嗯?” 小男孩总归是了解她,合上书册便起身。几步行至在她面前,任凭自己的阴影将那小小的身影整个笼罩住。 “不画了?” “画不好。” 苏淼淼叹气,瞧着面前那副有些奇怪的树,肉乎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 随即摊开手,朝他眨了眨眼,“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爸爸和妈妈。” 她仰起头,脸上有再明显不过的悲伤,这样小小的年纪,情绪还学不会遮掩,只能尽数显露出来。 于是整张小脸上都浮现出一丝可怜的意味,手指放在膝盖上,整个人都蜷成一团。 “他们好像不是一般的闹脾气哎,他们好像……要分开了。” 苏淼淼眨眨眼,眼眶泛红,有那么一瞬间眼泪都要下来了。 “爸爸身体不好,还坐在轮椅上。淼淼听人说啦,那个推着他的漂亮医生阿姨,是他新喜欢的女人。所以安知,她以后就是淼淼的后妈吗?” 陆安知怔了怔,尚小的年纪虽然如饥似渴地查阅各种各样的知识,但终究不善言辞,只能挠挠头,干脆蹲在她面前,“不会的,苏阿姨才是淼淼的妈妈。爸爸很喜欢很喜欢苏阿姨,不会娶别的女人。” “你怎么肯定?” “我……” 他脸上的纠结之色更加明显,绞尽脑汁要去回答苏淼淼的问题,可转念却还是得不到答案,只能用力点头。 “反正他不会。” “噢。” 显然这个说法没什么可信度,苏淼淼眨了眨眼,眼底有了一丝狡黠和犹豫。 正好温月从宅子里出来,瞧见两人在院子里玩还打了个招呼。 “温月阿姨。” 陆安知一贯是个小绅士,瞧见女士走过来自然是要先示意的。 温月摸了摸他的头,低头看着两人,“我们淼淼小公主怎么啦,看起来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妈妈呢?” 苏淼淼没理会她,反而抬起头反问。 温月指着楼上的窗户,“在房间里躺着呢,不太舒服哦,你最好等晚饭的时候再去叫她。” “知道了。可是温月阿姨,淼淼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你说。” 小姑娘拍拍有些脏污的手,将画纸拉到一边,这才认认真真地凝向温月,“妈咪她,是不是又哭了?” “又?” “之前我都看见啦,她和爸爸吵架的时候,哭了的。” 苏淼淼不傻,自然是知道的。何况旁人的闲言碎语她也都听了清楚。只是一路上都没有提起。 到现在想了又想,加上温月正好在,才仰起头缓缓地问。 “妈咪和爸爸为什么不一起回来?爸爸另外有阿姨了对不对。他们以后还会在一起吗。” “淼淼和安知……还能同时拥有爸爸和妈咪吗?” 温月忽然懵了,那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忽然变得僵硬。 她只能慢慢蹲下来,双手放在小姑娘肩膀上,细细地朝她看去。 “大人的事,你们还小,不懂。” “是,你妈咪是哭了。她有点伤心。但那不仅仅是因为你爸爸。等以后你就明白拉。” “噢!” 苏淼淼点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 温月不敢再和孩子多说,连忙站了起来。 挥挥手便离开。 可小姑娘在瞧见那从大门驶出的汽车,忽然下定了决心。 “呐,安知,我们去问问爸爸好不好?”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两张稚嫩的脸一动不动地瞧着摄像头 苏淼淼一贯是说做就做的脾性,而陆安知平日里对她又总是言听计从,这时候虽有愕然却也只是皱着眉,有些迟疑地望着她。 “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出门。” “所以要你陪我呀!”苏淼淼用力点头,此时已经在收拾东西,想了想干脆又把画纸摊开,做出还在继续作画的样子,一边摆弄一边有些着急地解释,“管家伯伯刚刚送温月阿姨出去了,这会门口没有人,我们偷偷从旁边跑出去就好啦。” “奶奶和姑姑一定还在客厅里不会注意到这边,厨房一直有声音传出来,应该是外婆和林婆婆……” “弄好啦,安知我们走吧!” 苏淼淼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可四下里去看,却没瞧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轻轻“咦”了一声回过头去。 “安知?” 她忽然着急起来,入目所及之处全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道身影,小小的心忽然悬在半空,只当他是不想和自己一块出去,所以回去找奶奶过来拦着她。 一时有些委屈,小脸慢慢皱起来,难言的情绪浮现。 于是跺跺脚,站在原地也不知要如何自处,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呀像是有奇怪的思绪从里头跳出来。 “坏安知……” 她嘟着唇开始抱怨,“臭安知,淼淼以后再也不要和你好了。” “哎?为什么。” 苏淼淼正好在生气,忽然听见那从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忽然怔住。 “淼淼……” 小男孩发懵,挠了挠头实在不太明白她为何突然生自己的气。随即也没有其他法子,便走过去将手里的衣服递在她手里,“先穿着外套,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之后温度也会下降,会很冷的。” “噢!” 苏淼淼乖乖穿妥,本就肉乎乎的身子这下更显得圆滚滚,瞧着陆安知手里还拿着平板正在上面搜寻什么。 眨眨眼凑过去。 “你在干什么?” “找地图呀。” 小男孩很是为难,此时也没时间和苏淼淼解释,搜寻了一阵之后便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朝门边走去,“还以为你不想和淼淼一起去找爸爸呢。” “怎么会,我就是回去拿衣服和手机电脑。” 陆安知四下张望着,一边走一边解释,“我们不知道他人在哪里,更不知道要出去的路。从这里出门右拐之后你还记得那边是往市区那边是往南区吗?” 小姑娘仔细想了想,最终也只能皱着眉,摇头。 “那你现在知道爸爸住在哪里了么?” 她小脸整个皱成一团,直到两人偷偷摸摸出了大门之后才终于舒一些。可到最后也仍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知道了。” 陆安知点点头,用手机叫了一辆出租车。 两人上车之后陆安知才指着电脑上的一条新闻解释,“呐,这个人是一名记者,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他就开始在微博上发我们家的一些消息,之前我和爸爸一起去参加节目他也有经常报道。” “噢……” 苏淼淼压根不认识上边的字,很努力很努力去看之后也只依稀辨认出陆安知的名字以及“南”、“日”几个字眼。 至于具体地址什么的,她是一头雾水的。 而此时出租车已经驶出别墅小区,快到路口时陆安知连忙开口,“师傅,麻烦您送我们到这个地址。” 他将电脑递了过去,瞧见师傅打量的目光之后,正色道,“我们的爸爸在这里。” 用力指了指,脸色也跟着沉下。 还别说,虽是年纪小,可常年的养尊处优多少让他积累了一些气势,如今凝着小脸看向对方时,竟也很有可信度。 司机点头,“成,不过距离可不近。” “我们刚好带够了车费的。” 不会少给,但也不会多带。 陆安知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包薯片递给苏淼淼,再回头和司机有眼神交汇时,脸上便再没有先前的凝重,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坦然和无辜。 苏淼淼默默啃着薯片,一双晶亮的眸却下意识去打量陆安知。 她那时还不太清楚复杂的情绪,心里只越发有了些奇怪的念头。 “安知好厉害。” “有安知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安知一定会找到爸爸……” 于是满脸的笑意,眼儿弯弯,那透满了灵气的眸里只有单纯到底的崇拜,随即将薯片抱在怀里,整个人都蹭到小男孩身边。 “淼淼以后再也不要和安知分开!不,是永远不要分开……嘿嘿。” 软软的身子尽都倚在他身上,她身上还有一些墨香味正缓缓散发出来,在狭小的空间内萦绕着。 陆安知蓦地小脸泛红,软软的手指捏在一起,小心放在腹间…… …… 陆宅里一片安静,冬日刚过,外头天气还泛着凉意。孩子们或许是不怕冷,可大人更愿意呆在有暖气有空调的室内。 夕阳渐渐往下落,外头的天空被染了一层艳丽的色。 陆弯弯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爬起来,看了一眼洒落在客厅内的斜阳,回头四下打量,厨房一直有声响传出来,林嫂一早便和外婆商量着要做些腌菜已是忙碌了整天。 她是没有兴趣弄这些的,而文宁也只是偶尔过去帮帮忙,大多时候还是呆在客厅里织毛衣。 此刻毛衣被放在沙发上,淡绿的毛线颜色让人视觉格外舒服,上头的花纹倒也简单,但对文宁来说却着实花了不少心思。 “今天做成这样就差不多了,辣椒过一周左右的时间咱们就能吃。其余的倒是还要再等等。” “外婆的手艺是真没的说……” 几人似是刚刚忙完,乐呵呵地说这话从厨房里走出来。 陆弯弯起身,从落地窗前回过头,“你们都在,有看见两个孩子么?” “不一直在外头玩着啊,淼淼那丫头每次画画时间都很长的,安知又和她形影不离。” “可……没有人啊。”陆弯弯闻言又歪着头往外面看,只隐约瞧见某个角落里摆放着的小板凳,而孩子的身影却一直没出现。 外婆和文宁面面相觑,连林嫂的神情都变得奇怪起来。 她嘴唇蠕动了下,缓缓开口,“婚礼结束小小姐就回来了,吃了点东西就去院子里开始画画,到现在也……足足四个小时!” “淼淼从不会连续画超过三小时,她这个年纪注意力没办法集中太长时间。” 外婆终究是急了,连围裙也来不及脱便着急出去看。 拐个弯到院里树下,已经发了新芽的树木看起来生机勃勃,在它斜对面不远处立着空的你画架,旁边压了一张画纸。 墨迹已然全干,空荡荡的一棵树便落在右下角。 旁边,没有人影。 陆弯弯追出来,转身又跑了回去,“是不是回了房间休息,我上楼看看!” 这话说出来,在场其余几人的脸色却没有任何缓和。 小姑娘实在是太在乎她的画作,绝没有在任凭画纸风干而自己人却回到房间休息的情况。何况还有凡事谨慎再谨慎地陆安知在旁。 陆弯弯脚步急促,“咚咚咚”上楼之后又迅速下来,嘴里嚷嚷了几声两个孩子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随后脸色惨白地冲出去,“没有!” “管家?你也没看见他们俩?是不是出去了?” 管家苦笑,“我这也刚送了温小姐回来,没过半个小时。这样,先查监控看到底怎么回事。” …… “小朋友,到地方咯。一共二百一十三块。” 足足的一个半小时之后,出租车才停靠在一个略显偏僻的山坡处。 陆安知捏紧了手机,仔细察看了红包里的余额,这才付掉车费,“谢谢叔叔。” 他拉着淼淼下车,两人便站在有些偏僻的山坡上瞧见不远处的几栋屋子,眼睛眨啊眨的有些迷茫。 “爸爸就在哪里面吗?” 苏淼淼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别墅,小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她眨眨眼,总觉着哪里不对,手指捏紧在陆安知掌心里,越发的紧张。 陆安知重重点头,“是这里的。” 至少,网上是这么说的。 他捏紧了手机,又特意打开定位和地图确认了所处位置。心里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爸爸不在,他就只能给家里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接。 否则……大家该担心的。 …… 然而陆安知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到此时,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已经落下,天地间仅余的光亮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的视野从刚刚的灰蒙蒙忽然变成现在的漆黑一片,便只能借着点点月光辨认面前的公路。 “安知……” 苏淼淼嗫嚅了下,有些紧张。 他立刻握紧手,仔仔细细替小姑娘把外套拉链拉好。 打开手电筒,稚嫩的脸上布满坚定,“别怕,我们走两分钟就到了。” “嗯!” 苏淼淼侧过脸看他,小脸上布满信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神色。 于是在漆黑的夜里,偏僻的山道上,若是有路过的人,便会瞧见两道细小的身影,正脚步坚定地一步步朝前行走。 直到停在唯一一栋亮着灯的屋子外。 按响门铃,两张稚嫩的脸一动不动地瞧着摄像头。 第二百六十三章 原来你真的不要我们了 “怎么回事?” 赵嫣从房间里走出来时,护工已经站在门边许久,此时正瞧着外头的两道小小身影,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谁按的门铃?” 护工不说话,只站远了些让赵嫣过去,自己则缓缓走到一侧。 她本也有些意外,别墅的位置本就偏僻,偶尔有人过来也是医生和护士之类的,她还是第一次瞧见两个小朋友出现。尤其,还是天黑之后。 可忽然间,耳边响起一道夸张的抽气声。 护工惊诧地扬起眼,脑子里闪过许许多多纷乱的念头,“赵医生,是不是……没有人?” 话音未落,赵嫣却已将门打开,模样还有些急切的走出去。 “你们俩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来的?不,我是说从哪里知道的地址还有,就你们俩?” 陆安知点头,到这时才将苏淼淼戴在头上的帽子取下来,随即牵紧她的手,眼儿往里看了看,小脸蛋上闪过一抹期待。 而苏淼淼则没有他那样的矜持,几乎是在门打开的那一瞬眼睛便整个亮了起来。 哦噢! “淼淼认得她噢!” 她只差没跳起来,小手抓着陆安知的,迫不及待便拽着他往里冲,“她是和爸爸在一起的那个阿姨哎?安知,我们找到爸爸啦!” “嗯!” 话落,苏淼淼便拉着小男孩从她胳膊下钻了进去,一直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四下里看,哪还有半点矜持的模样。 要旁人说,只差没直接冲到房间里去找人。 赵嫣怔了怔,却仍是关了门让他们进来,“先坐吧,陈姨帮他们倒杯茶。” “好的,可他们这是……” 陈姨有些奇怪,四下里看了看,愈发不能理解。就在几分钟之前她在荒郊野外的别墅里瞧见孤身的两个孩子还有过一些奇怪的想法。 到如今这两个孩子却已经登堂入室,甚至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沙发上。 小男孩还好,即便给他倒了一杯茶,也只是正经坐在角落,腰杆挺得直直的,小脸上有些不和年龄的稳重。 至于从一开始便不住闹腾的小丫头,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接过水,仰头一饮而尽之后,还眨巴着眼睛看着对方。 那泛着的光的眼睛里直勾勾盯着陈姨,手掌捧紧了水杯,嘿嘿直笑时舌尖会伸出来舔舔唇,一双分明的眼里透着一丝…… 渴望? 陈姨又一次发抖,连忙把杯子拿回去,默默后退几步。 “喝好了哈,我先把东西都收起来。” 小姑娘没说话,只是眨眨眼,回头便脚步缓慢地朝陆安知的方向挪动,小脸瘪得紧紧的,说不出的可怜意味。 “乖,先坐下。” 小绅士一般的陆安知拉着她坐在旁边,背脊还挺得直直的,摸了摸手掌还泛凉的小姑娘,便干脆伸手过去,将她的手塞在怀里。 面上却仍是一本正经,“赵医生,抱歉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们准备一点吃的。来的太急没吃晚饭,我们饿了。” “很饿很饿!” 苏淼淼同学摸了摸小肚子,表示自己一顿不吃就饿的慌,“不过,我爸爸在哪里呢?” 她看向陆安知。 后者往旁边的某个房间看去,眼睫缓缓垂下,有些许阴影落在那双深邃的眸里,许久之后才缓缓地凝上情绪。 “你们俩怎么过来的?” 在柜子里翻了几袋零食放上桌,赵嫣此时也了,冷静下来之后,便坐立于一侧静静瞧着那两道小小的身影。 苏淼淼哪还顾的上其他,只啪的一声拍开薯片,大快朵颐起来。 相比较而言,陆安知吃的细致又绅士。 赵嫣的目光缓缓逡巡而过,细细打量起两人的神态。陆安知还好,一看便是自小严加管教过,坐姿仪态都一丝不苟,吃东西时也绝不会开口说话,甚至每咬一口小面包,面积都恰到好处。 而苏淼淼…… 她倒还像这般年纪的孩子,吃东西时没有任何形象可言,一边吃一边还大声地笑,唇畔的两只梨涡格外明显,再细细瞧她几眼,赵嫣才恍然发现孩子的瞳色比一般人要浅一些,隐隐带着一些深灰的颜色。 再加上那一头金发…… 赵嫣忽的愣住。 “或许,爸爸现在正在休息?” 耳边传来一道脆生生的音,细细地窜到她心里时,赵嫣才忽的反应过来,摇头。 “那他在哪里呀?淼淼能去见他吗?” “你找他有什么事。” 赵嫣缓缓往某个方向看去,事实上,两个孩子来时动静不小,陆长铭就在一楼的房间里输液。他一贯的灵敏,该是早已听见了的。 可至今,没有任何声响。 苏淼淼张张嘴,没有犹豫便要开口。而陆安知却眼明手快地将她拽住,浓眉微蹙,“就是想见见他,很想念他。” “上午不是刚见过么?” 婚礼上该是有过照面的,只是没有招呼。 赵嫣轻笑,视线总还不受控制地朝苏淼淼的方向看去,后者倒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只还咧着牙冲对方还笑。 反而是陆安知,平白觉得哪里不对劲,站起身来正好挡在小姑娘面前。 “我想,如果爸爸没有在休息,您可以帮我们问一问,或许他愿意见我们的。” “你这么笃定?” 赵嫣的笑容却越来越明显,看着小男孩的眼神里也多了些欣赏意味,于是缓缓起身,“如果不愿意,我可要请你们离开了哦。” “嗯……” 陆安知闷闷地应,其实心里是笃定了一定能见上。 但转身看了看被他挡在沙发上的一小坨身影,忽然又有些担心起来。 淼淼什么都不懂,也不明白爸爸找了别的阿姨是什么意思。 可他如今连苏阿姨都不见,若是也不肯见他们可怎么好。 淼淼她,一定会哭吧。 好在,陆安知的担忧总算没有变成现实,赵嫣进到房间里不久之后便出来,朝两人挥挥手,“过来吧。” “呀!爸爸!” 小姑娘从沙发上跳下来,兴冲冲朝那边跑过去,脚转的飞快,几乎是在陆安知才走到一半时便已经钻到房里。 光线略显昏暗,赵嫣特意又开了一斩灯才让她敢踏入。 面前是一张很宽很宽的床,自己心心念念的爸爸就躺在床上,床边挂着输液器,有药水从针管里缓缓流入他身体。 而他的脸色看起仍不太好,依稀有些疲惫的样子…… “爸爸。” 苏淼淼下意识放慢脚步,回头等了等,直到陆安知跟上后才主动朝前。站定在床边。 “爸爸,我们来看你啦。” “你的病还没有好么?为什么不去医院,为什么不回家呢。淼淼好想你呀……” 陆长铭没说话,只是艰难地将手伸出去,染了些疲惫的面上难得绽放出笑容,费了不少力气之后,手掌才终于落在苏淼淼头上。 轻抚过…… 他声音嘶哑,“怎么过来的。” “我们在网上查到的消息,说你有可能住在这个地方,就打车过来了。淼淼一直很想见你。” “自己来的?” 陆安知迟疑了下,点头。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事实上大家都知道,来这里绝非易事。 网上有无数个陆长铭可能居住的地方,甚至还有说他就住在陆宅的。 陆安知是通过地图一个个排查过的,比如他不大可能住在中区,那里交通太堵,陆家在那边的公寓楼也极少维护。 比如他可能会住在医院或者医院附近,但他这样低调回来,更有可能是住在郊外。 而一定是医疗设施齐全交通也算方便的地方。 “安知很厉害的哦,他一下子就知道你在这里拉,我们没让别人知道来找你呢。对了爸爸,你能不能跟淼淼回家一趟呀。” “回家?” 陆长铭喃喃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里多了分晦涩的情绪。 “家”这个字眼,对如今的他来说,太重太重。 可小姑娘自然是没发现他的不对,干脆爬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大眼睛凑在陆长铭面前,一直扑闪扑闪的。 “是呀,妈咪和安知和淼淼都在家里呀。”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为什么要住在这里远的地方呢?车子开了好久好久才到的呀。” 事实上她一上车便睡着过去,等下车的时候天几乎全黑,还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苏阿姨今天很伤心,在屋子里休息了很久。” 陆安知终究补了这么一句,他渐渐地已经发现不对。房间里的气氛实在太过诡异,一直疼爱他的陆长铭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亲切。 恍惚中总多了分疏离,对于苏淼淼的话也始终会不作回应。 他低下头,看了看笑容僵硬的陆长铭,再看看满脸期待的小姑娘。 心微沉。 带着淼淼来这里,他做对了吗? …… “爸爸你为什么不说话?我们啥时候出发呀,要等这个输完么?还是要收拾东西,淼淼可以帮忙的噢。天已经黑了耶,妈咪在家里等很久啦,要不我们马上就出发吧?” 她兴致勃勃,嘴巴一直就没停下来过。 那细细脆脆的声音便一直在房内回响,直到她终于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说,爸爸也没有答应回家时,才忽的停止。 讷讷地道…… “你不跟我们回家吗?” 陆长铭迟疑了一会,摇头。 小姑娘仿佛终于明白过来,眼眶瞬间通红,随即嘴唇蠕动了许久,才轻轻“噢”了一声。 “原来你真的不要我们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淼淼不要他了 “他们一直说一直说,说你有新阿姨,不要妈咪也不要淼淼和安知了。淼淼一直不信的,一定是他们在胡说,在骗人!” “可是爸爸你总不愿意和我们回家,妈咪哭你也不抱抱亲亲她,妈咪肚子里的小宝宝让她不舒服了,你也不理会……” 小姑娘声音很轻,虽是控诉的言辞,可言语仍旧脆脆软软的,哪有半点抗议的模样。 但那肉乎乎的一张脸上却再没有笑意,眼睛只睁大了紧紧盯着他,小嘴巴一开一合的总是不停,但眼眶却整个通红…… “爸爸没有不要你们……” 陆长铭伸出手过去,哑声开口,她却摇摇头猛地后退几步。 小姑娘退的远,他伸出的手挥下去,落了空。 随即只能悬在半空,只能碰见空气,用力挥舞也无从碰触。 苏淼淼眼里蓄着泪,反手用力擦了擦,忽的加大声音,“你就是的!” 她大声地喊,声音被眼泪侵染过之后,带着深冬的寒凉气息。那布满了泪的小脸通红,因为过于激动而抽泣不已。 “淼淼知道的,你有她,所以不要我们了!” 小姑娘反手,指着赵嫣。 她紧紧拽着拳头,嘴巴几乎抿成一条直线,许是因为太过用力,又或许是哭的太厉害,脖子上青筋几乎都露了出来。 “shit!” “坏人!” 她很用力很用力地想,却想不出太多骂人的话,中英文夹杂在一起,说话呼伦不清。 可脸上的愤懑情绪那样明显,那泛着泪光的双眼里再没有之前的软萌温暖,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怨。 她在怨他? 他的女儿,在怨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来,陆长铭顿时觉得自己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下。 很疼。 他张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喉咙里有许多话藏着,滚动了许久仍说不出来。小女孩那一声坏人,比最严重的窒息更让人难受。 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胸口,生生要将他闷死。 许久,久到陆安知已经将小姑娘哄好了,他才勉强呼吸过来,缓缓地开口,“你误会了,只是有别的原因才没回家,更不是因为赵医生。” “淼淼……” “不要听你说话!” 苏淼淼脾气上来,总归是不听劝。 好在陆安知一阵地安抚,她勉强冷静下来,此刻一听陆长铭开口,便忽的有些激动。双手捂着耳朵去喊“我不听我不听”,非要抓着陆安知走。 “安知,淼淼不喜欢他了,不要跟他呆在一起,也不要听他说话!” “带淼淼回家吧!淼淼想妈咪了!” 陆长铭忽的怔住,视野不知不觉也变得模糊起来。在他的视线里,只有小姑娘控诉的一张脸,只有她脸上实实在在地疏离和冷漠。 半年前相遇时,她还眼儿弯弯地朝他扑来,还小心翼翼地拽着他衣角,还满脸羞涩地在他脸上“吧唧”一下。 她喜欢他,毋庸置疑。 后来相处的一段时间更让陆长铭明白,他的小姑娘不仅仅是喜欢他的外表,或许更喜欢和他相处的气氛。他们之间,一直存在无形的吸引力。 可如今,那曾口口声声说要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女孩,正嚷嚷着不要他。 陆长铭忽然一阵恍惚,眼前视线模糊到几乎要看不清,只隐约还能听见陆安知小声说话的声音。 他在哄苏淼淼,那任性的小姑娘,此时情绪极度不稳定不说,只差没有赖在地上非要离开。 “淼淼,你乖一些。” 苏淼淼抱着他的手臂要走,可最后拉也拉不动陆安知,脾气越发的大。 小男孩无奈,干脆把她抱紧了揽在怀里,“现在走不了呀。” “是呀淼淼,现在太晚,司机先前离开了要明天才过来,这里叫不到车的。” “我看这样吧,你们俩去隔壁客房里住一晚,明天天亮司机买东西回来立刻让他送你们离开。你看怎么样?” 赵嫣没有和孩子打交道的经验,等了许久也只想出这个个理由,好在苏淼淼看了看天色,也知道现在很晚。只是越想越可怜,一下子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又开始哭。 一边哭还一边抽泣,捏紧了陆安知的衣角,“安知,我想妈咪了,我想回家呜呜呜。” 她哀怨地朝陆长铭投去一道视线,随后又默默地咬紧了唇,越发委屈。 “明天一早就回去的,我们先出去吧。” 陆安知用力抱了抱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实在太瘦弱,因为没有快快长大而不能将她抱起来。 好在,小姑娘也知道自己很多肉肉,当即咬紧唇,主动牵着他的手,“我自己走就好。” “好。” …… 两人牵着手走了出去,赵嫣则一直默默瞧着两道小身影,直到他们在陈姨的带领下去了隔壁房间,这才默默走过去,小声交代,“回头给他们准备多一些吃的,我看孩子也饿了。另外把毛巾什么的都备好,之后没事就别去打扰了。” “好的。” 陈姨说着去了厨房,打算重新做两份面送过去,这里实在太偏僻,夜里想吃东西就是外卖也没有的。 好在冰箱里食材足够,倒也不愁没有吃的。 “行,那去忙吧。” 赵嫣压低了声音,瞧着隔壁的房门关紧之后才转身走回去,却只在安静的房间内听见男人喑哑的声。 “都去休息了?” “是啊,过去听了下,你女儿也不闹了。” 她走到床边,瞧了瞧正好输完了的药水,洗手拿了棉签过来帮他取针。 她动作十分熟练,已经做过无数次的工作,看起来比护士更要驾轻就熟。只是垂下眸,迟疑着开口,“我看你女儿的瞳仁颜色和发色和你们俩都不一样……是各代遗传吗?” “嗯。” 男人低声应,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默默点头,将视线从手上收回。整个人往后仰,躺在枕头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赵嫣想了想,捏紧掌心,“到海城那天的事你还记得么?我爸找我来着,苏霓也在。” “记得。” 陆长铭总是惜字如金,黑眸缓缓眯起,不疾不徐地道,“与这有关系?” “有。” 想了想,将东西收拾好之后,赵嫣站在一旁,总算愿意开口,“我爸说,苏霓是我姐。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掀开眼帘,杏眸微睁,“本来半信半疑,但看淼淼的发色……可能你不知道,我奶奶,是西班牙人。” “先前没有跟你提起过,现在想想,可能淼淼是我外甥女。” …… 赵嫣苦笑,说不好这些混乱的关系是怎么造成的,可她脸上闪过些许无奈,随即靠在墙上,颓然轻叹,“我好歹也是她姨妈,现在她以为我抢走了她爸爸,该是要讨厌我了。” “我家里也只还有个弟弟,我们很早就分开了,自小接触不多。她还算是我唯一见过的侄辈……” “陆长铭,要不……” “闭嘴。” 话未说完,男人已经开口将之打断,眉宇整个拢在一起,有些许阴郁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她不会认你们,这件事也没必要再提。” 苏霓性子倔,哪怕苏一阳这么多年从未好好待过她,可终究也是养育了她二十几年的人, “明天一早送他们回去。” 他显然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深浓的眉宇里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疲惫,薄唇紧抿,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颓丧气息。 像是冬日的寒凉天气正透过打开的窗户往里渗,而身上没有把偶男的衣物,只能任由那些凄冷的气息往身体里窜。 身躯整个变得冰冷。 赵嫣总算识趣,住了嘴没再说什么。 …… 陆宅里已是一片混乱,门边的摄像头显示下午那会两个孩子是偷偷摸摸走出去的,似乎是在路口那边上了车,可摄像头只隐隐约约拍到车牌号,一时半会的却并不清楚去向。 “他们俩还这么小能跑到哪里去?再说淼淼不懂事也就算了,那不还有安知在么……他不至于胡乱带着淼淼出去的。” 一家子人对着电脑屏幕发懵,文宁收回手机,脸色越来越难看,“没接。” “淼淼手机似乎是没带,打安知的也没人接。” 外婆听了实在着急,跺跺脚再没有迟疑,“报警吧!” “没超过二十四小时报警也不受理,何况咱们并未接到绑架电话之类的,孩子自己跑了出去现在……” “不管那些,联系周警官让他帮帮忙!” 文宁咬咬牙,也知道现在不是再耽搁的时候,便立刻做了决定让陆弯弯去打电话。 外婆一时心慌意乱,连围裙也来不及脱,只盯着桌子上那些丰盛的菜肴发呆,嘴里一径地喃喃自语,“真该好好看着他们的,怎么就这么大意了。” “小少爷一贯懂事,没有把握他不会胡乱带着小小姐出去的。” 林嫂在旁劝着,可老人家一听眼眶发红,差点掉泪,“再怎么懂事也不过是个四岁半的孩子,这世道多险恶他还来不及知道!” 那个年纪尚小的男孩,父亲早逝,母亲又怀着无比的恶意将他带在身边,被亲生母亲绑架威胁,被她用刀在颈子那划出一道长长的刀口…… 老人家又是重重一声叹息,比外头阴沉的天色更要颓丧。 第二百六十五章 苏霓,是我 几人都怔在原处,陆弯弯迟疑了些仍对电话里的人小声解释,“是,两个孩子自己走了出去,暂时看不出是绑架,但还劳烦周叔您帮帮忙。现在这个时候咱们不能惊动太多人。” “这边我也会和保安联系派人出去,但大哥离开之后现在能派出的人手有限。那半个小时经过门口的车牌我都记了下来,一共十六辆汽车,我给你发过去……” “再把孩子的照片给他发过去,今天两个人穿的就是白天那身外套,很好认!” 文宁补充了句,声音有些大。 话音落下的时候,忽然听见楼上传来声音,“发照片,给谁?” 清冷的音从旁边传出来时,几人都愣了愣。 林嫂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着急上前去扶苏霓,生怕她身子虚一个没站稳便会出大事,一边小跑一边问,“太太您怎么这时候下楼了,身体好些了么?” “刚做好了晚餐正打算去叫您。” “我没事。” 苏霓笑了笑,唇瓣仍缺些血色,但脸色较之先前已好了不少,她捋了捋发,拨开了林嫂伸过来的手。身上那厚厚的衣物裹着略显单薄的身躯,一双清冷的眸还平静如水。 “淼淼身上带了定位手表,我叮嘱过她不能摘下来。现在人应该在……” 她低下头察看手机,纤细的手指在上头点了几下,又放大地图,正要说出地点时,却忽的停住。 “在哪啊?怎的不说话。” 文宁本就是个急性子,事关淼淼更是一刻都不能忍,没等苏霓开口,便着急地凑过去。 垂眸瞧见手机上的小红点,“这里是……” “南郊的藏云山,这附近应该没有人烟,咱们家似乎也只有一栋别墅在那。” 经她这么一提醒,其他人也都想了起来。 苏霓忽的默不作声,清冷的眸紧紧锁住地图上的那个小红点,许久没有说话。 “难不成,他们俩真跑那去了?可这大老远的,两个孩子去去那里干嘛。” 知道了地点,文宁显然也松了一口气,回头细细地揣摩起来,再看着苏霓越发冷漠的表情,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陆弯弯连忙拉过她,“妈,你跟那边说说,现在的情况应该不用再派警力过去了吧。” 两人走到一旁,文宁还时不时地往后卡,眼里满是焦急。 而苏霓却一直站在原地,眼神一点点变深,清冷的眸子里仿佛多了一分浓郁的情绪,深不可辨。 四下格外安静,外头天空有如墨色一般,冷厉的风夹带着万倾力度,从打开的窗户里窜入。白日里明媚的天气如今变得森冷可怕,隐约似有暴风雨在云层中酝酿。 寒冬刚过,外头树木不过刚刚发芽。 外婆看了看窗外,用苍老的手握着窗把,将那些冷风都隔绝开。 手机骤然响起。 有些晦涩的声响,距离似还有些远。 林嫂总归是耳尖,很快判断出距离,“从楼上传来的。” “太太,是你的手机铃声。” 声音不大,但在四下都安静的屋子里,总还算清晰能辨。 苏霓蹙起眉,朝几人点点头便转身走过去。 楼梯很长,她的步伐也很慢。身上穿着的拖鞋踏在楼梯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单薄的身躯随后出走进房间。 手机仍在响。 她拿起,接通。 “是我。” 男人略显喑哑的音从里头传来,带着冬日的寒凉。 “他们俩在我这。” 陆长铭总归是惜字如金,声音闷沉的叫人听不太清楚,也不知是病了还是被情绪染上的沙哑,总带着涩凉的意味。 苏霓站在原地,有些愣住。 她耳朵里能清楚听见男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甚至能分辨出他的呼吸声。 沉郁、凝实。 她扫过房间,昏暗的灯光下是深色的薄被和清简的设计,复古造型的雕花床柜和墙纸在这样的光线下被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橘色。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设计的,如今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男人挂胡水的薄荷香,在深冷的夜里,这样的气息只会更让人感到寒冷。 她找了毛毯出来,柔声道,“藏云山。” “嗯。” 陆长铭轻轻地应。 “是你叫他们过去的还是……” 他蹙了蹙眉,深浓的眉宇之间有一道沟壑,嗓音里有些被水雾侵染过的醇哑,“自己找来的。” 似是怕苏霓不明白,他还多加了句,“安知在网上找到地址,打车过来。六点多到的,刚吃了东西在隔壁睡下。” “她……特意去找你?” 苏霓轻抽了一口气,总觉得心口梗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只能按着心口坐下,重重地呼吸。 手机清晰,陆长铭自然是听见了的,并没有任何不耐,只声线又不自觉沉下几分,“说是你哭了,找我兴师问罪来着。刚刚闹了一阵到隔壁睡下,这会应该还在生闷气。” “我答应了她,明天一早送他们回去。今晚暂时就在这边住下,东西很齐,什么都有。” 男人温温雅雅的音从遥远的地方传到耳朵里,因为放缓了的速度而听起来格外舒适。 有那么一瞬间苏霓甚至生出错觉,仿佛两人只不过是最寻常的夫妻,孩子不过是和爸爸一起出了趟不近不远的门,隔天便会回来。 像是先前他带着陆安知参加节目一样,是个兢兢业业的新手父亲,初次和孩子相处的夜里,一遍遍给妈妈打电话,告知情况,询问如何与孩子相处。 “如果你同意,他们俩今晚就住下了。” 最后那明显带着询问的话,终于将苏霓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没有立刻开口,只任凭那些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在晦涩的夜里,四周都安安静静的,男人的呼吸声很轻,像是怕惊扰到她。 电话里十分安静,许久知道才隐约听见一些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女人在外头说话的音。 苏霓忽的轻笑出声,“如果我不同意呢?” 她用力捏着手掌,已然握成拳头,有那么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涌了上来。 她觉得自己有些懵,名叫理智的东西已然渐渐行远…… 孩子去找陆长铭这件事她全然不知,更不明白这两个孩子是怎么知道陆长铭地址的。而很显然,在她的姑娘去兴师问罪的时候,这男人仍不曾理会。 甚至,两人闹的很不愉快。 呵…… 既是如此,她凭什么还允他和孩子相处?凭什么让这个从不顾及女儿感受的父亲,还拥有和女儿相处的权利? “你应该明白我不会同意,淼淼是我的女儿,我不愿意也绝不可能让她和你以及你未来的……妻子呆在一起!” “那我会让他们回去。” 话落的那刻,男人的声音便立刻窜入耳里。 苏霓愣了许久,那即将脱口而出的控诉也尽数被哽在喉咙里。 她想说凭什么?想说淼淼是她的命根子,绝不会容许她和“继母”有培养感情的机会,更不愿再让他当这个父亲…… 可陆长铭,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只是天气凉,我看他们俩一路过来很是辛苦。淼淼还好路上估摸着是睡着了,安知这孩子小心谨慎地盯了一路,神经紧绷着到现在也不敢缓下。” “他需要休息。” 苏霓终究没有再说话,她心思沉下,有许多许多话还梗在喉咙里,可或多或少地却已经被吞咽回去。 最终也只能“嗯”一声,什么没有说,什么没有做。 …… 放下手机的时候,陆长铭抬起头。房间门正好被推开一条细细的缝。 外头的灯光从那缝隙里漏了出来,有些昏黄的光线笼罩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男孩逆着光,表情尽数藏在橘色的光下,可走动时,干净的脸蛋总归会露出来。 那细致却还未张开的五官,那在夜里总是熠熠闪烁的清亮眼眸,如今正直勾勾落在他身上。 陆长铭莞尔,朝他招招手,“过来吧。” 小男孩这才靠近,每一步跨出去都正正好的三十厘米,只是略显急促。 “爸爸。” 他咬了咬唇,双手在面前交握,许久才开口,“淼淼在看电视,我找了她喜欢的动画片,跟她说我出来拿吃的,等她看完一集就回去。” “很好。” 陆长铭挑眉,右手伸出去握住他的,将人拉到身侧。指尖往上移,落在那细软的发上。 沉沉地凝下眸,深黑的瞳仁里映出他的模样。 “我知道淼淼的情况了,那你呢?你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陆安知有些意外,先是抬起头朝他看去,随后却眨眨眼,“不累的。” “待会吃了东西和淼淼一起睡吧,让陈姨帮你准备好需要的东西。刚刚和你苏阿姨通过电话,明天一早送你们回去。” “以后,别这样了,嗯?” 小男孩其实不算明白,别这样是指哪样。 可话到嘴边时,头顶便已经传来陆长铭格外温和的音。 那厚实的手掌就覆在他头顶,缓缓摩挲了几下,让他整个人靠在他身侧。 鼻尖能嗅到一些药味和熟悉的薄荷香。 陆安知用力抽了抽气,眼睛往上扬,透过旁边的落地窗,终于瞧见外头明亮的星辰…… 半晌后才听见耳边沉郁的嗓音。 “别总听淼淼的,你觉得不应该的事就阻止,觉得照顾她太辛苦就不做……” “觉着……哪里不对,就说出来。” 第二百六十六章 自己的女人,自己保护 小男孩怔了许久,白皙干净的脸蛋在被淡橘色的灯光笼罩住,他身上穿着干净的棉质衬衫,外套已然脱下,身子看起来小小的。 “照顾淼淼不辛苦。” 陆安知眼睛闪了闪,黑白分明的眸小心扬起,直直看向陆长铭,“但是你说觉得不对的,可以说,那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说。” 陆长铭点点头,轻揽住他。 “为什么不回家?” 他握紧了手指,显然是很不明白的。而小小的心,在陆长铭沉默的那一刻也跟着悬了起来,只能默默的不做声。 尚小的年纪,还不太能分辨人性,更不明白耳旁响起的那一道叹息声是何原因。 到后来很久,陆安知还偶尔会想起这一幕。 他的爸爸一直在他耳边叹气,以往布满光亮的脸在被阴影覆盖,脸上的情绪他怎么也辨不清楚,只还能瞧见他眼里的一些悲伤。 他说,“你还小,不懂。” 可陆安知后来想,当时许是不懂,到后来却有很多东西都能明白的。比如长大后许许多多无奈的抉择,比如明明幸福恩爱的两人却不得不分开。 比如他曾那样喜欢过一个姑娘,却只能放在心里。 陆安知眨了眨眼,只觉着周围的温度一下子降低,仿佛是暖气坏了。他懒紧肩,往陆长铭身侧偎了偎,估摸着是自己穿的太少。 “爸爸,你还是喜欢苏阿姨的是不是?” 陆长铭但笑不语,哑然。 “我看的出来,你很喜欢她的。她最近很不开心呀,晚上睡着了总能听见她起来的动静,有时候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 “她以为我们不知道,可其实我都听见了。” 陆长铭蓦地怔住,手指骨节缓缓曲起,不太能动的左手在空气中微微颤了颤,随即又落下。 “她……经常哭吗?” 男人声音低哑,陆安知只瞧见他的喉结很用力很用力滚动了下,才终于听见声音。 声线仿佛被深夜的雾气熏染过,整个透着凉意。 小男孩抿着唇,仔细斟酌,“有时候会。” “我和淼淼都很想你能回家。” 不过是孩子最简单的愿望。 陆长铭却只能轻笑,薄唇扯开浅浅的弧度,目光随即垂落,在那张素白的脸上停留片刻。 “恐怕暂时不能。” “先别问原因。” 终究是把这孩子带大的,四年的相处让陆长铭能很快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便抢在他开口之前打断。 “但是爸爸要拜托你一件事。” 他沉郁的声线在夜里格外明显,许多被隐藏其中的情绪也渐渐显露出来,黑眸便只凝着陆安知,“在我没回家之前,帮我好好照顾她们。未来可能会遇见很多人、很多事,有的你能轻松处理,有的你不能。但是不管发生什么,在不伤害你自己的前提下,尽力保护她们?” 陆安知不是很明白,为何他言语里总有说不出的无奈。莫名的不愿意去应承这个问题。 于是捏着小手,为难地摇摇头,“爸爸,自己的女人,要自己保护的。” …… 没过多久,外头便传来小姑娘寻他的声音,就站在房门边喊他名字,“安知”“安知”的叫。 陈姨过来,帮她打开了门。 可小姑娘仍好生生站在原处,就是不肯再踏进房间。 陆安知脸色微变,没再犹豫便从床上爬起来,急急朝外头走。 “爸爸我先出去了。” “嗯。” 陆长铭轻应,紧皱的眉宇却仍未松开,许多深浓的情绪藏匿其中,不让人辨明。 …… 第二天 周一。 苏霓梳洗之后开了车去陆氏,昨天周弋刻意打过电话,今天的例会她一定要到场。 陆氏每周一上午十点三十准时召开的例会,一般是对上周工作做个总结,顺便进行本周工作调配。 算是例行公事。 只是苏霓已经很久不曾出席。 “太太,这边。” 踏入会议室时,该到的高管已经到的差不多,比之平日里例会几乎要多出一倍的人数,让苏霓微愕。 “怎么回事?” 周弋刚刚从外头进来,脚步急促。 闻言将资料递给秘书之后,便直接坐在了苏霓身后,低声解释,“陆正逢过来了。” “那边。” 他指了指,苏霓才顺着目光看见那道角落里的人影。 自从在上次的全体股东大会上罢免陆长铭不成功反被将一军之后陆正逢便已很久不曾出现在总公司。 他手底下管理着的子公司在其他董事的刻意疏远下,经营状况越来越差。 至于本人,苏霓却已是许久没想起了。 “他既然敢过来,总有些把握。因为什么?” “可能是……昨天大少现身的缘故。” “昨天……” 苏霓喃喃自语,那是桃枝的婚礼,陆长铭从申城归来,双腿残疾行动不便,而身边还跟着一个漂亮年轻的女医生。 这些东西,自会引人联想。 她面色稍显凝重,昨天一整天实在经历了太多事,以至于忘记了这一茬。 “大少没回来的时候,他就没有做主公司的资格。如今大少回来了,他还想整些什么幺蛾子?” 周弋喃喃吐槽,捏着手机一直在按。 可苏霓看向陆正逢的方向,后者脸上却一直带着笑容,是格外冷静的表现。 他成竹在胸。 没过多久,例会结束。 主持人已经宣布可以散会,却只有少数人起身。大部分还坐在座位上没有动。 陆正逢果断和旁边的人说了些话,随即起身,“大家稍等,我还有话要说。” “关于公司的制度,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像我一样觉得,现在的决策制度虽好,可公司的章掌握在一个外人手里,似乎说不过去吧?” “外人?哪来的外人。” 开口的是宣发部门的陈董,他是陆长铭一手提拔起来的,和苏霓配合也算默契。如今一听陆正逢的话,第一个站起来怼他。 “现在的决策制度是当初大家开会时一齐决定下来的,在陆总没回来之前已是最好的方式,否则咱们当当时也不会选用。陆董如今突然提出不合理,难不成是有更好的建议?” “呵呵。” 陆正逢轻笑,吩咐身边的助理上前。 屏幕上方便立刻显示出几张照片,陆正逢脸上堆叠着再明显不过的笑,眯起的眼细细打量苏霓,“谁说陆总没回来呢?” “据我所知,昨天陆总便出现在慕家的婚宴上。” 照片是昨晚拍的,从角度看应该是安排在末尾的一桌,苏霓却记不清楚那边坐了些什么人,可从照片的角度看,男人大半张脸都在镜头里。 陆长铭昨晚穿着一件深棕色的大衣,里头的灰色毛领露在外头。 她还记得里面暖气很足,可那男人从始至终没有脱下过衣服。如今看去,这身衣服再显眼不过。 已然有人惊呼出声。 “确实是陆总!昨天下午我就看见了新闻,有几个博主还po出了陆总现在住的几个地址。只是大家都当成玩笑没重视,没想到……是真的!” 席下顿时议论纷纷,有的人满脸兴奋,有的则忧心忡忡。但更多是却是无动于衷。 事实上,无论是陆长铭还是苏霓,对他们这些人并没有太多影响。 只是陆正逢,格外得意。 “照片大家都能看见,陆总才离开几个月,自然都熟悉的。” 他眯起眼轻轻地笑,顺道还捋了捋散落在一侧的发,心思沉沉地朝苏霓看去。 后者但笑不语,手指扣在小腹上,整个人都端坐在原处。那依旧清亮的眼始终弯弯的,里头盛满了笑意。 对此情况,仿佛无动于衷。 “苏小姐没什么要说的么?” “苏小姐?” 话音刚落,便有人站起来,“陆董,我也敬您是公司元老,可太太现在是咱们代理ceo,另外同样也是陆总的妻子,就算你是陆总的二叔,可这一声苏小姐总归不妥当吧!” “妥不妥当,还没有你们说话的余地!” 陆正逢忽然凝起视线,里头的阴鸷情绪尽数朝苏霓射过去,重重哼了一声之后,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冰冷,“这些小把戏瞒着别人还成,我既是长铭的叔叔,也是地地道道的陆家人。绝不允许有人在我眼皮子地下偷盗陆氏的东西!” 有些字眼,用是过重了些。 周围一片哗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最中央。 周弋已然蹙眉,脸色凝重地起身。 而端坐在其中的苏霓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一点点变深,指腹按在已经取下了戒指的无名指上,垂眸轻笑,“陆董年纪也不小了,说话之前烦请一定要过过脑子。毕竟咱们还是人,不能像某些东西一样,说出的话说收回就收回。” 这自是在讽刺他先前的做派。 陆正逢怔了两秒,只觉得今天的苏霓格外尖锐。 殊不知苏霓的手正在发抖,她如何不知道陆长铭回来,如何不知道会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可同样的,她也不知道陆长铭的想法。 是默许她的行为?同意?还是会在某个时刻回来,驳斥她做出的一切决定。 苏霓没有把握。 她用力掐了掐掌心,即便心里已是波涛汹涌,可面上却犹看不出波动。 第二百六十七章 二叔,逾矩了 陆正逢缓了一会,重重吸了一口气,随即吩咐助理将录像放出来,“我敢这么说,自然有我的道理!苏霓你自己说,你凭着肚子里的孩子和你陆太太的身份做上代理总裁的位置,这里头有没有猫腻!” “陆董,慎言!” 总归有人看不过去,凝声提醒一句。 可陆正逢却只是重重冷哼了声,按下播放键将录像放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盯着苏霓,“这是昨天在停车场拍下的视频,长铭和他的女伴一起离开酒店,两人举止亲密!而你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回陆宅。” “而在这之前,你们俩在酒席上有过争吵,很多人亲眼所见!” 苏霓默不作声,杏眸四下看了看,只发现人群中“嗡嗡嗡”的声响,而那些近在咫尺的人脸已然模糊不清,像是坏掉的屏幕在眼前晃。 太过杂乱。 她抚着额坐下,秀眉之间蹙成深深的一道沟壑。 “什么时候开始,咱们公司里也用上狗仔那套。偷拍不说,还学人家放个ppt证明出轨?这也太过关心别人的感情了吧。” “就是,有这精力不如好好想办法,管理的子公司去年财政赤字最高怎么不说……” 苏霓摇摇头,总算觉着舒服了些。 只是那瞬间,脸色变得惨白。 她接过水,轻抿了几口再扬起眸,里头没有半点情绪,“说起来,陆董也是陆家的长辈,你对我和长铭而言,不算外人。可夫妻俩之间,总有些不为人所知的事。” “是啊,长铭离开了几个月修养,身体至今未曾痊愈。但这次回来,身边跟了个比我年轻比我好看的女人……” 苏霓掀开唇,那被狠狠咬出过的下唇艳红,加之泛着晶莹的双眼,怎么看怎么惹人心疼。 一开口,连声调都嫌不稳,轻轻哑哑的,人脸色也苍白。 有几名女高管已经看不过去,正恶狠狠瞪着陆正逢。 后者一脸的莫名其妙,张张嘴正要反驳,就听见苏霓那有气无力的音,“二叔是非要我,把这其中的恩恩怨怨弯弯道道都说个分明?” 陆正逢倒抽一口气,语塞。 这话说的,好像他要故意探听别人家事一样。可他哪里有这个意思嘛! “我说陆董,您就别掺合太太和陆总的感情生活好不好?老大不小的年纪,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在你家孩子身上。这段时间闹出的事还少?” “说出去也是姓陆,会影响公司形象的好不好?” 陆正逢,“……” 一下子颇有些墙倒众人推的意思,在场的女高管不少,宣发部那边又是彻彻底底的“苏霓派”,此时你依言我一语,什么家事不平何以平天下、什么多管闲事……到最后连歧视女性的话都说了出来。 陆正逢发懵,说也说不过她们,却又咽不下这口气。咬咬牙,忽的一掌拍在桌上! “都给我闭嘴!” “你们知道什么,他们俩根本就没复婚!别的我不管,既然你没和他复婚,这个位置,也没权利坐!现在就问你,敢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你和长铭的关系,他究竟是和你复了婚,还是打算另娶那个女医生!” …… “哗”的一下。 整个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喧哗,可过了片刻大家也思忖清楚,这个问题不算严重,便都安静下来。 独独苏霓坐在主席位上,眼里依旧是淡漠的情绪。直到这时才缓缓扬起眼,浓密的睫掀开时,露出眼睛。 干净、清冷。 她扯开唇,两颊的酒窝浅浅的,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其他情绪。就在大家以为苏霓终于要回答的时候,那沁凉的音在空旷的室内骤然响起。 “二叔既然知道他回来了,这么重要的事何必去问他?来质问我一个女人做什么,我们母子是比他要好欺负不成?您也不用紧张,整个陆氏上下谁不知道二叔您觊觎这个位置太久太久,只是过去几十年没轮上您做,我自然也不敢胡乱放手。” “真要有底气,去找陆长铭好了。要死要活也好,不择手段也罢,您说的对,您终究是陆家人,这个身份就拿去他那摆摆。保不齐就把股份给您了呢。” 苏霓可谓是没留任何情面。 她声音清冷,可那薄薄的唇掀开时,却说出那样凉薄的语,让其他人都吃了一惊。 陆正逢张着嘴,喉结一阵阵滚动,可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他脸颊涨红,指着苏霓的双手不住抖动,整个身躯都在微微颤抖着,怎么也缓不过劲…… “你、你简直……” “你们就看着她作威作福吗?!陆氏可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她压根没和长铭复婚,现在也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现在大家都知道长铭和那个女医生在一起,你们以往她还能和以前一样仗着长铭的势吗?” 有人却是不信的,满脸的笑容堆叠在一起,渐渐的甚至有些厌恶的情绪生出来。 一时间僵持不下。 手机的震动声便在这样巧合的时间下响起。 陆正逢用力扯开领带,身上价值不菲的西装被他狠狠甩在椅子上,好在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总算让他为之一振。 那双浑浊的目光在瞬间迸发光亮,着急忙慌地朝会议室外面走去。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都上来!” 他很是兴奋,此时又有心情对着墙面整理你仪容,好好把领带重新系好之后,才站定在门边,用力深吸一口气,拉开门。 “你们都不信是吧,让他自己来说!” 话落,会议室大门终于被拉开。 有人站在外头。 门边候着的两名秘书在那瞬间几乎失声,下一刻便扬声招呼,“陆总!” 这声称呼总算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几乎所有人都扬起脖子朝门的方向看去,坐在里头瞧不见的还站了起来。 苏霓的视野倒是开阔,门口的情形尽数落在她眼底。 最先出现的是轮椅,男人坐在上头。 他今天穿着一件深棕色的大衣,脖子上系了一条浅灰色围巾,和身上盖着的毛毯是同一色系。进来的时候暖气实在太足,便有双素净的手从后头伸出来,将围巾解开。 动作娴熟又好看。 苏霓倏地握紧手掌,没发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让掌心的伤口刺疼了下。眼睛只还一动不动盯着那个方向。 直到男人的身躯整个入眼。 她想起第一次在会议室见到他的模样,本就生的极好的人,穿上精致的西装往旋转椅上一坐,手指落在文件上轻轻翻动,凝上脸色便再没有人敢说话,总有不怒自威的气势从他身上传递出来。 温月说,这种人,就是天生养的好,自小到大吃的用的都是最最精细的东西。早些年去徐家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做饭的米有十几种…… “长铭,欢迎你回来!” 陆正逢弯腰,与陆长铭握手。 后者点头失示意之后,却径直吩咐人把自己推到前头。 苏霓此时看的清清楚楚,推着轮椅的人,是赵嫣。而除此之外,两人身侧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却是苏宏娜。 她垂下眸,缓缓地推开椅子,起身。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苏霓扶着肚子站起来,久坐之后头有些发晕,闻言便要退到一旁。 可男人却拦住她,指腹按在她腕上,“坐着。” 他声音听起来并没有起伏,比起以往的凌厉,此刻已是温和婉转,可配上手指的力度,言语里的气势却显露无遗。那深藏在喉咙里的音充满磁性,在安静的会议室内,显得格外清晰、沉稳。 鬼使神差的,苏霓坐了回去。 “抱歉,最近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暂离岗位。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 哈…… 原来陆总真的回来了! 这个念头瞬间传递到会议室的所有人脑海里,立刻有人满脸兴奋地站了起来,“您没事就好,大家都非常想念您。” “公司这几个月的运转多亏了太太主持,要不是她咱们到现在还在内讧也不一定。” 陈董连连应是,“太太立了大功,可就这样,刚刚还有人变着法子想罢免她的职务。用的理由也够荒唐,非说你们……说你们没复婚!” “呵呵,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说完,才发现陆长铭竟没有回答,一时间愣在当场。 再看苏霓苍白的一张脸和全程与陆长铭不曾交流过的目光,心里“咯噔”了下。 “这些,都是二叔说的吧?” 陆长铭忽的开口,声音温软而冷静。 苏霓只觉得他开口的时候,声音软软的,从薄唇里吐露出来,总带着淡淡的温暖气息,不疾不徐的,让人很安心。而身上的气息也随之往自己身上蔓延,最后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是我。” 陆正逢没好气地应了声,与苏宏娜对视一眼,从后者脸上的笑容来看,自己的判断,没错! 果不其然,陆长铭凝了凝目光,眼神一点点变深,里头盛满了的情绪在瞬间敛起,连面上的笑容也忽的消失不见,随即薄唇轻启。 “二叔、逾矩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他如神祗一般降临 陆正逢微愕,欲反驳时,只听见陆长铭低沉却凌厉的言语,“早在我父亲时,咱们便已分家。虽然仍尊你您一声二叔,但终究少有来往。我的家事,老太太在世时尚且不管、如今二叔公也从未插手,二叔你,哪来那么高的长辈架子?” 不声不响让他吃了亏,陆正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在众人的注视下,却只能按下脾气,好声好气地道,“这可不仅仅是家事,她冒用你的名义掺和集团业务,说严重些,已是触犯法律!” “所以你让苏二小姐‘请’我过来,让我把她告上法庭?” 陆正逢吃了个哑巴亏,狠狠扯开领带,“我没这么说。但总之,你们既然没复婚,她就不该插手公司,我告诉你这件事,你不感激我就算了,现在的意思,还怪我咯?” 他表示,说不出的委屈。 一想陆长铭现在的态度,便又气不打一处来,只狠狠瞪了苏宏娜一眼。 后者脸色也略显凝重,来之前陆长铭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好在,陆长铭却也没有刻意护短的意思,众人耳边很快传来他低沉的音,“自然不怪您,毕竟我和苏霓,没复婚。” 有那么一瞬间,苏霓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周围是一阵闹哄哄的声响,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锁在她脸上,嘴边都一开一合的,说着她的名字和其他不知命的词。 她听不清楚也不想去听,只恨不得能消失在这些人的目光里。 “陆总,您刚刚说了什么?” “怎么是没复婚?那……太太她现在。不,我是说苏霓她,拿出来的结婚证……” 连陈董都忍不住站起来,“是啊,我们当初都见过的!再说,你们有一个女儿,现在还有一个孩子。” “陆总,这玩笑可不好笑啊!” 有人呵呵一笑,想将这事敷衍过去。笑完才有些尴尬的发现,陆长铭和苏霓脸色都格外凝重,两人虽然坐的很近,可苏霓的目光一直垂看着桌面,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 反而是推着轮椅的女孩,和陆长铭更要亲密一些。 在场的人大多都善于观察,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细节,于是默默交流过视线,很快都议论纷纷起来。 …… “我就说啊,咱们陆家可没有再把一个弃妇娶回来的说法,她啊,是五年前就被扫地出门的。不过是因为偷偷生了个陆家的种,所以仗了势……” “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还妄图拿陆家的东西!” 陆正逢的得意之色已是抑制不住,等了几个月就等着这一刻出了那口恶气,他看着苏霓没有血色的一张脸,觉得瘪在心口许久的闷疼感瞬间消失不见了。 陆长铭的回答,真真的大快人心! “苏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冒用陆家名义获取暴利,你是律师,倒是来说说看这要怎么判?” 他紧紧盯着苏霓,神色越发狰狞。 有那么一瞬间,苏霓甚至觉得恍惚,好像这张脸正在眼前放大,好像一只朝她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 她掐着掌心,用力眨了眨眼。有些莫名的扬起了视线。 有那么一刻,只以为这男人忽然降临是要将她拯救,没料到短短的几个字,却将她再次打入地狱。 忽然轻笑开,指甲却深深地嵌在掌心里。 明明眉眼低垂漾着笑容,却似乎总带着细细的嘲讽。 …… “二叔似乎有些高兴过头了。” 恍惚间,耳边忽然传来男人低哑的音,仿佛有温暖的气息正从身后传来,将她整个身躯包裹着。男人的声音不疾不徐的,说不出的迷人。仿佛在瞬间将周围的温度拔高了许多,一下子,便连外头风雪都不复存在。 “虽然没有复婚,但并不代表她无权代我处理事物。事实上,今天正好趁这个机会宣布一件事。” 苏霓到此刻才终于肯回头看他,两人距离实在太近,她能清晰看见男人脸上的笑容,那因为生病而瘦了一整圈变得棱角分明的脸。 心口忽的一突。 可陆长铭不曾看他,灯光下那双幽暗的眸微微弯起,瞳孔微微缩紧,夹杂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可偏又看不出任何情绪,冷厉的气息散出来,仿佛可媲美十二月寒风。 “我在陆氏持百分之三十九点二的股,第二股东持百分之四点五,第三大股东持股百分之二。而苏霓……” 他终于还是看了她一眼,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眼神冰冷,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你 “苏霓持股百分之一点二。” “我已经签署好文件,从今天开始名下三十九点二共三万九千二百支股全部转移到至苏霓名下,她将合共持有陆氏百分之四十一点四的股权。” 话落,整个会场都安静了下来,众人的视线都下意识朝陆长铭看去,许多人嘴角蠕动着似是要说什么,可最终却也只安静地不发一语。 连同苏霓,眼神里也带着些恍惚。 她眨了眨眼,瞳孔在明亮的光线下有些闪烁,里头流动着旁人不易察觉的讶然情绪。 “大少,您这个决定,是不是太突然了。” 连周弋都觉着奇怪,凑过去轻声开口,算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立刻便有人附和起来,“是啊陆总,这这么大的事好歹知会大家一声。再说,您刚刚不还说和苏小姐没有复婚么?” “那有什么关系。” 男人低哑的音忽然响起,声线依旧醇厚好听,从那薄薄的唇里轻吐出来,带了一丝独属于男人的凉薄气息,“没有复婚,我就不能把股权交给他?我国法律还有这条规定?” “那倒没有。” 周弋摇摇头,再看向两人的目光越发变得复杂。 他一贯是信任陆长铭的,这么多年的相处平日里总还算能明白对方的心思,如今是几个月不见,却没料到他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好在,陆长铭吩咐,他也不会不听从。 至于其他人则没有周弋那么好的脾性,当即有人愤愤然站起来,“要说之前陆总您不在,让太太管事咱们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既然你回来了,她又不是真正的陆太太,把股权交给她,至我们的于何地?” “至陆氏上下几千员工于何地!” 这些人之前便不太看的上苏霓,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哪还会在意这些。 便一个个跟着附和起来。 苏霓眨了眨眼,没说话。她的眼角余光正好能落在男人身上,能瞧见那深邃的五官,正好被笼罩在明亮的灯光下。 眼神格外尖锐。 她几乎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在下降,有些冰冷的气息从身侧散发出来,很快萦绕在她周身,那沁凉的空气包裹在周身,像是无处不在的注视。 苏霓哆嗦了下。 她垂下眸,明明是当事人,在这样的局面下却似乎插不上嘴。浓密的睫被灯光覆盖,在眼睑处洒下厚厚的一层阴影。 没发现身边男人的双眸,忽的紧缩了下。 他冷哼一声,“我的资产,要怎么处理还需过问你们的意见?几位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陆长铭眯了眯眼,浓眉蹙紧,失了耐心。“总而言之一句话,股权我的非转让不可,你们有任何意见可以保留,也可以提出,但不会有用。” “手续明天就能办理妥当,愿意现在叫一声苏总自然是好,若是不愿意,明天一切堤底定之后,依公司规矩办事即可。” 言尽于此。 他冷冷扫过全场,最终将目光停留在身边。哑声道,“把字签了吧。” “散会吧,大家先回去工作。” 周弋显然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吩咐了散会之后自己便也跟着走出去。 此时散会尽管会引起议论,但也顾不上那些。 人群渐渐散开,沿着他身后走远。 而在他面前的两人,也终于有动静。 …… 苏霓望着面前的一份文件,眼睛连眨也不眨。白纸黑字,上头写着许多重要的条款和说明。 关于名下的股权转让说明。 她伸出手,头顶灯光依旧明亮,正好照射在白纸上,在正中央投落下一个细细的光晕。 纤细的指落在上头,轻翻了翻。 “和之前的似乎没有差别。” “修改了日期和名目。” 上一回她看见的,是很早之前立下的遗嘱。如今却是一份彻彻底底的股权转让说明。 男人眉宇拢起,落在其中的沟壑深邃分明,里头盛满了的情绪正被努力敛起。 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两人实在距离太近,近到他能嗅到苏霓身上的每一份气息和独属于她的迷人味道。她垂眸翻看文件时凝着的杏眸,低头时浓密如扇的睫,还有嫣红的唇。 一开一合。 “那么我的回答也和当时一样,我拒绝。” 开口时,声音总是悦耳动听,每一个字眼度那样清晰。 可陆长铭却终究愣住,有那么一瞬间竟没有反应过来。脸上的惊愕神色不受控制。 “你说什么?” 他哑着声道,在喉咙里摩挲了许久的声线,深沉又粗砺,里头的磁性能让人心脏跟着夸张跳动。 第二百六十九章 男人猛地发现,她要的他给不了 “我拒绝。” 苏霓轻笑,脆生生的音已然入了他的耳。睫毛扑闪了下,扬起来后便露出发亮的双眸,一下子仿佛连空气里都染了笑意。 暖暖柔柔的。 她的手指落在文件边缘,缓缓将之往陆长铭的方向推过去,随即以手撑靠在侧脸上,轻眨了眨眼,“虽然是不错的东西,也的确价值不菲。我于我而言没有吸引力。” 周弋只觉得有些窒息。 别人不知道这份文件的价值,可无论是他还是苏霓,都再清楚不过。 陆氏集团上市多年,20世纪便是汽车制造商,后来又自主研发了新型节能型汽车。另外名下还拥有好几个子公司,涵盖包括泛娱乐、酒店度假等等行业。 陆长铭接手的这些年,陆氏进行过大范围整合,前段时间陆氏旗下娱乐板块投资的电影票房超十个亿,如今第二部正要上映,保底8个亿。 显然,陆长铭脸上也有困惑。 他的目光终于不再躲闪,而是直直迎上苏霓。在那盈盈笑意的瞳孔里瞧见自己的模样。 蓦然恍惚,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哽住,一下子差点说不出话。 “我国法律没有规定说别人给的东西就一定得要吧,陆先生的确大手笔,诺大的陆氏集团也能拱手让人,在座我想有不少人现在眼睛都是红的。” 她看了看没有离开的苏宏娜和陆正逢,低笑,“可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要什么?” 男人梗着声线,有些奇怪的思绪在心口翻涌着。他面对着的那双清冷杏眸,仿佛能看透人心。 心脏微凉,陆长铭立刻别开眼。 旋即将文件摊开,脸色已然沉下,“就算你不要,不代表孩子也不需要。咱们的两个孩子加上你肚子里的这个,抚养长大需要钱。” “苏霓,你不能这么自私。” 思忖良久,他的话仍是说的重了。 苏霓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难堪,可很快又被笑容掩盖住。她这些年,早已学会了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纤细指尖扣在冰冷的桌上,轻轻敲击了下似是在考虑什么。 半晌后抬起头,直勾勾望进男人冰冷的眼。 她扯开唇,声音轻柔细腻,“自私的原来是我啊。至少我知道孩子真正需要的不是这个,而陆先生你呢,真要关心他们,又何必假惺惺拿着这些东西来掩饰愧疚?” “你不就是,良心不安么?” 话落,周围蓦地悄无声息。 苏霓的声音在周围缓缓回响,在场的人似都在咀嚼这两人的对话。 周弋默不作声。 苏宏娜和陆正逢面面相觑,脸上有着一模一样的怨毒神色。 而赵嫣,考虑了许久仍决定开口,“苏霓,你这么说就过份了。他愿意转让这些股权,绝不是因为内疚。他、也很关心孩子。” “是么?那么陆先生的关心方式还真是别致啊。” 苏霓悻悻然笑着,声音越来愈低。不知为何听见赵嫣代表他开口时,忽然失了兴致。便径直将文件扫到一旁,起身。 “等等。” 手腕被人握住,男人手掌灼热的温度透过皮肤接触的部分传到身体里。 苏霓微愕,下一刻便要挣开。 用上些力气重重一甩,男人的手掌立刻脱离她的,手臂被甩开的瞬间重重撞上桌面。 一道闷哼声在身后响起。 苏霓只听见耳边传来夸张的抽气声,那一直乖巧站立在一侧的赵嫣忽的朝陆长铭扑过去,撩开他衣角仔细检查起来。 “没事吧?” “腕部动一下看能不能……” 没了束缚,可苏霓脚底像是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动。 她回头,便瞧见男人瞬间血色全无的脸,刚刚她那一甩,除去手臂撞到桌脚之外,轮椅也被朝后推了推,整个碰上会议桌。 他坐在上头,似乎被那股力道带了下,此刻正紧闭着眼,也不知情况。 “头没问题吗?睁开眼看看会不会晕。” “没事。” 隔着一道身影,苏霓再没办法看清他脸色,可好在还能听见他沉郁的音,较之先前稍显没有中气。 “苏霓,你等等。” “你知道,这些本就是要给他们俩的,再加上你和孩子的那份。只是现在他们都未成年,只能放在你名下。淼淼昨夜里见着了,白白胖胖的,养的很好。” 他凝起眸,示意其他人出去。自己则缓缓推着轮椅到苏霓面前。 扬起的脸还没有恢复血色,可表情却极其认真,“或许没有我这份,你也能把他们养好。我知道你可以。但苏霓,能轻松过的日子,何必非要折腾?” 是啊,她是折腾! 可她就是不想要这些东西! 苏霓心口堵的慌,男人越是靠的近,她心里头乱七八糟的情绪就越来越明显。一下子仿佛从心口里迸从来出来,似要窒息。 男人眼里凝着深切的情绪,那近在咫尺的脸上透着一股无奈。仿佛格外希望她能答应。 可苏霓偏不。 她身子有些颤抖,缓缓地朝后退。 “我不要。” 苏霓努力扯开唇,“凭什么你给我就要,凭什么,我要像个傻子似的任你指使。” 她不愿去接受这些东西,心里总有个念头盘桓着,仿佛自己一旦接受,他们之间便再没有联系。 他给了她和孩子所有,日后是不是再没有理由相见? 这个念头陡一升起,便立刻窜到苏霓脑海里。她再也忍不住,抚着心口大口大口呼吸,身体里窒息的感觉总算缓解一些,随即掐了掐手,尽量让自己冷静。 许久,没有人作声。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两人,男人气息敛起,身上只还有淡淡的无奈感散出来,而瘦削的面颊上没有半丝情绪,只是静静凝望着她。 像当年初见。 他站在树下,瞧着那明媚至极的女孩,轻声道,“你是……苏霓?” “雅薇跟我提起过你。” 那时他一身白色t恤纯白干净,还未及毕业,脸上已有超乎年龄的成熟。说话时声音总是不疾不徐,但凡站在他身侧,便总能被那股子干净的气息吸引住。 这对自小失去了父母,在苏家饱受折磨的苏霓来说无异于一抹良药。 像是罂粟,一碰上便再也放不开。 她咬着唇,将那些杂乱的思绪收起,再看向陆长铭。 他不再是那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在最张扬的年纪敛起锋利,直到真正入主陆氏之后,才锋芒毕露。如今的陆长铭,是心思深沉到旁人无从臆测的陆先生,是哪怕离开几个月仍被人忌惮的陆氏董事长。 …… “你要什么,至少要告诉我。” 等了许久,陆长铭已是没了法子,眉眼里都是无奈,就这么定定望着苏霓。 她眼里有他的模样。 苏霓的思绪却还未全不收回,闻言灿然一笑,“我要的……你给不了了。” “说出来试试也许……” 他声音低哑,可话说到一半却忽的顿住,屏息之间忽然想到了什么,眸色深浓。 周围的气息渐渐有了改变,苏霓只觉着鼻尖正泛酸,不知怎么的也眼睛也开始疼。她瞧着男人苍白的面色,本是要询问他身体情况的。可到如今,却连一句关心都显得那样奇怪。 终究是没有开口。 只是男人低沉的音一直在耳边响。 “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我会再次离开。日后……可能很难再见面。” “只是苏霓,你一贯理智,好好想清楚。为了孩子很多原则都可以打破,没必要再计较这些东西……” …… “姐夫什么时候决定你要把股权转让给苏霓的?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说过。是因为苏霓又怀孕?还是别的原因。” 苏宏娜负手站在会议室外,其余几人都没有离开。一侧墙边还有几名董事也一并靠在墙边,各怀心事。 “你倒还有脸问,这么大的事,请他过来之前怎的没问问清楚?连他的立场都没搞懂就大剌剌把人带来,安庆怎么教的你?!” 陆正逢也是个不留情面的主,语气格外强硬。“最近这些事,有哪一件你办的好?早知道他是这个态度,还不如不让他过来!” “免得闹出这事!” 他愤愤不平。 可被生生训斥了一番的苏宏娜脸色更是难看,咬牙切齿的模样看着像要是和陆正逢大闹一场,可偏偏最终一句话没说。 她深知近况。 前段时间“德阳”资金周转不开宣布破产,她去找苏霓帮忙却连人都没见到。而苏一阳则拿着剩下的那些东西整日呆在家里,足不出户。 后来才听说原来苏霓根本不是他亲生的! 这下子没了外援,她只能靠着安庆的关系和陆正逢搭上,帮他做些事。 早上是打听到陆长铭的住址到路口去拦,好在他算是配合直接过来。却没料到原来是这个打算。 真特么的有心机! 苏宏娜恨恨看向一侧,那穿着一身米色风衣的女人好整以暇靠在墙上。清冷的眸偶尔朝她的方向投来一道视线,却怎么看怎么不爽。 正要张口说什么时,会议室里却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下一刻,男人阴冷的音忽的响起…… “赵嫣!” 第二百七十章 他小心翼翼地,吻了她 苏宏娜能明显看见,原本站在自己身侧的女人,忽的直起身子,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推开会议室门,奔跑进入。 周弋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 他自然是知道赵嫣是陆长铭的医生,见对方着急时,也跟着紧张起来。一面走一面已经拿出手机。 “通知医院准备接收病人……” “陆长铭,你怎么样?” 赵嫣几乎是反射性地弯下腰,手指飞快探向他颈项处确认脉搏,着急发问时,指尖一刻不停地在他身上检查伤口。 直到男人冲她吼了一嗓子。 “我没事,看她!” 赵嫣这才发现,在男人轮椅旁躺着一道人影。 她发怔,没料到苏霓会晕在这里。 可此时陆长铭已经摇晃着轮椅要起身,整个身躯都颤巍巍地朝前扑去。 她连忙将人接住。 可男人五官上没有丝毫情绪,那双深黑的眼只直勾勾盯着面前的身影,眼眸一闪不闪,“不用管我,她突然晕了过去!” 赵嫣这才将视线转到身侧,扶着苏霓缓缓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察看她身下的情况。而动作格外轻缓,只细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苏霓?” 女人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着却终究没有睁开。 她抬起头,瞧见男人落在轮椅上的一双手已然紧握,骨节虽是分明,可青筋却整个暴露了出来。 赵嫣微愕,视线往上,便瞧见男人整个紧绷住的五官,那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深浓的焦急。整个身躯都在细微颤抖,视线始终紧留在苏霓脸上,连她的目光都不曾注意。 “怎么样?!” 赵嫣发现,自己几乎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比他自己深受重伤的时候更要慌乱。眼睛直勾勾盯着昏迷不醒的苏霓,仿佛外头的任何情绪都入不了他的眼。 “送医院吧。” 她轻叹,有些无奈。 男人立刻反应过来,看向周弋。 后者放下手机,“已经联系了最近的医院,医生已经待命。车子就在门口,十分钟能到。” 赵嫣愕然,蹙了蹙眉,“抱歉,我不是妇科医生,但应该没什么大……” 话音未落,她才发现男人已经自己滚着轮椅离开,就在她站起身的刹那,周弋已然过来将人抱起,迅速朝会议室外走出去。 连同苏宏娜和陆正逢,也来了又走,愤愤然跟在那后头。 她四下看了看,周围已没有人,只隐约听见未及走远的苏苏宏娜恶毒诅咒,“孩子没了才好!没保住孩子,看她还拿不拿得到股权。” 赵嫣蹙眉,思绪却飞快转动起来。 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女人应该是苏霓的妹妹,虽然是一早便知道两人关系不睦,却不曾想已至这个地步。 水火不容。 …… 空气中飘散着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 苏霓觉着头还在疼,失去意识之前的画面一股脑地塞到了她脑海里。 “这种时候,你还非得计较自己的自尊心?就算你是孩子的母亲,也没权利为他们决定这些事!股权,是我这个当爸爸的给的,他们要也好不要也罢。等我死后同样是他们的!” “苏霓你要真有骨气,不该收下来之后随意折腾。总归是与你无关的陆氏,老太太也好,我也罢,没一个让你心里舒坦的。拿着这些东西,一点点把陆氏拆了卖了毁了都随便你!” 她气愤不已。 以往为了对付老太太差点毁了陆氏,已经让她懊恼了许久。可对于这个公司,她同样倾注了心血,无论如何,也不会亲手将之拆了卖掉啊。 这男人说的过份。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从来不是股权更不是钱。 他一声不响离开时她仍带着孩子守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等他回来么。 不就是……想再和他一起好好过日子么? …… 可他亲口说了,“苏霓,你要的我给不了。” 苏霓不明白的,几个月前还费尽心思要给她的,怎么会忽然就给不了了呢。 直到这时苏霓才觉着脑海里传来一阵刺疼,浓密的睫颤动了几下,意识渐渐清醒。 耳边传来说话声,和她梦里听见的一模一样。 “到底为什么会晕倒?!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两个小时,她还没有醒过来!” “她是孕妇,身子本来就虚弱。加上最近心力交瘁动了胎气,会昏睡久一点也是正常。先生您现在着急也没有用,还不如等她醒来好好照顾着。别再让她伤心才是……” 医生是一名中年妇女,在科室也算是老人了。 她说完推推镜框,瞧见男人身边站立着的年轻女人,唇边终于溢出轻轻的嗤笑。、 “孩子现在不到二十周,刚刚稳定下来而已。我调阅过她的病历,生第一胎的时候就伤了元气,这么些年也没好好调理过。这次怀了二胎本就辛苦,再这么下去孩子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陆长铭脸色阴沉,可医生的话他总归还是听的,一下子便只能掐紧了掌心,眉眼里透着格外深沉的情绪。 “无论如何,都要母子平安。” 半晌,他终于还是憋出了这几个字,狭长的眸缓缓眯起,像是在思索什么。 “那得看家属的表现啊,她需要静养,尤其不能再劳心劳力,更不能受刺激……” 医生说的话显然意有所指,眼角余光朝赵嫣的方向看去,那眼神里的鄙夷情绪十分明显。 心道,现在的男人简直厚脸皮到极点,一手找了小三,一边还来故作关心? …… 苏霓只隐约听见一些对话,具体却不太清晰。 医生随即便离开,而陆长铭的声音也压低下去。 他似是在交代周弋去做些什么,言语凌厉不说,总还带着些烦乱。 “没问题,太太也早就想对付他,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现在正好趁着这个乱子把他一锅端了,日后也少点些麻烦。只是苏家那边……” “做你的就是,不必顾忌。” 周弋应了声走到远处去打电话。 那边赵嫣却也跟着在走廊旁边的椅子上坐好,偏头看着陆长铭,“时间不早了,你是要继续在这呆着还是回去?” 男人没有立刻回应,那双深冷的眼直直看向对面的病房,神色冷凝。 赵嫣拍拍衣服起身,“我知道答案了,那我就先回去这里是医院有不舒服的时候就找医生,当然也可以给我电话。” “不会。” 他连眼皮都没掀,却已给出答案。知道赵嫣要去做什么,自然不会那么不识趣。 等了等,病房里依旧没有动静,他这才推着轮椅进去。 苏霓听见了声响,双眸再度紧闭。 房间里没开灯,窗外淡淡的日光隔着玻璃照射进来,落在她半边脸上。阴影和光华在鼻尖处交错,直到男人的身影靠近,遮住了些许光亮。 苏霓眼睫微微一动。 她本欲睁开。 可手指蓦地被人握住,男人厚实温暖的手掌捏在她腕上,细细朝下,指腹按在指尖上。 轻勾了勾。 麻麻痒痒的触感沿着指尖往心脏传递而去,苏霓能清晰感觉到男人手掌里传来的热烫温度,那粗砺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时,动作又轻又缓…… 陆长铭并不知道她已经醒来,只静静捏着她的手,瞧着那嫩白纤细的指尖上有几道细碎的伤口,约莫是刮伤之类的,只是没有被妥善处理,还能瞧见细细的一道疤。 “她是孕妇,却太过操劳了些。” “真为她好,就别让人那么辛苦。” 医生说话的语气很不好,可陆长铭仍记得清楚每一句话。 他瞧着面前那嫩白的一双手,不知怎么的,想起刚刚看见的b超照片。 三个多月的孩子在她肚子里,盖上一层薄被犹然看不出身形。可在b超里却已有十分明显的一团。 黑糊糊的。 宝宝还小,那一团里有一大半都是他的大脑袋,小小的手和脚丫子只有个大致的身形。 其他却是什么都看不清的。 以后,就会从这小小的一团开始,渐渐长大成婴孩,再从她身体里钻出来。 然后会长大、一岁、两岁……成年。 …… 他晃神了。 苏霓只觉着这男人握着自己的手时间太长,那熟悉的温度一直在周身缠绕,一双手被男人细细地察看了一遍,偶尔还捏一捏。 苏霓忽然有些忍不住,便想睁开眼。 可下一刻,她耳边传来一声轻叹,低低哑哑的一声。而左手食指处便传来湿濡的感觉…… 他吻了她指尖。 苏霓身体不受控制地变得僵硬,而男人全然不觉,还细细的在她掌心落下一吻。 下一刻,便有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苏霓觉得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睁眼还是不睁眼的选择在脑海里来来回回闪现。耳边一直能听见轮椅滚动的声音,似是陆长铭一只手缓缓滚动轮椅,将自己送到床头。 而后便有呼吸缠绕过来,细软轻柔,夹杂着男人身上的薄荷香味,一瞬间便仿佛遮盖掉了房间里的消毒水气息。 他正朝她靠近,整个面颊都被阴影覆盖,那熟悉的气息落在鼻尖…… 苏霓睫毛颤了颤,却终究没有睁开。 因为男人的气息,已经落在她唇上。 他小心翼翼地,吻了她。 第二百七十一章 她睁眼,看见他的惊慌失措 有些细柔的呼吸在她脸侧绕啊绕的,唇瓣萦绕着男人细柔的气息,密密的、细细的。 莫名的,苏霓心底竟生出一股格外奇怪的感觉。 他这样的吻她,小心又谨慎,像是在呵护着稀世珍宝。 又像是……藏满了不舍。 有什么好不舍的呢?又为何要吻她呢? 明明已有了别的女人,明明什么都不想要的只想离开海城。 明明……放弃她了。 可为什么,她竟会在这个吻里,察觉到强烈的无奈。还有那仿佛被镌刻在骨子里的痛苦、悲伤。 …… 也不知过了许久,房内内依旧安静。空调呼呼的声响和仪器的滴滴声夹杂在一起。 而眼前,似乎总有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男人吻过她之后,一直不曾离开,身上的气息和病房里的消毒水气味混合在一起,几乎分辨不清。 可她莫名觉着安心。 仿佛只要这人在身边就足够让人静下来。 许久没有人说话,苏霓心绪已经慢慢的缓和了下来,虽然他在身边仍能影响自己,可终究没有再如方才那样吻她。 一时静默。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 怎么会那样喜欢一个人呢,喜欢到可以长久而又静默地坐在旁边,其余什么也不做,便只看着她。喜欢到只要不经意回过头就能看见对方羞窘着避开的目光…… 在深夜里不经意贴靠在一起的温暖怀抱,以及忽然从喉咙里发出的一声叹息。 而陆长铭,如今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望着她? “嗡嗡嗡。”的声音响起,手机里传来消息。 苏霓却没有立刻去拿,她能感觉到陆长铭伸长了手臂去桌上拿她的手机。 只是轻撇了一眼,却没有接通。 那伸直了的上半身正悬在半空,男人的手掌在收回来时,忽然落在她小腹上。 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隔着被子本也感受不到太多,他蹙了蹙眉,掀开一角…… 灼热的掌心便立刻贴上苏霓小腹,宽松的病号服下肚子凸起的部位已经十分明显,从掌心里传递过来的触感让他有些惊讶。 没试过接触怀孕的女人,更没想过看起来柔柔软软的身躯,其实坚硬如铁。 这里头,孕育了一条小生命。 是他的孩子。 陆长铭忽而有些动容,指尖触及到的感地方有些许热气,循着手臂逐渐传递到全身。 颤抖不已。 …… 隐约听见了抽泣声。 苏霓秀眉微蹙,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可男人那低低的呼吸声却不受控制的传来,让她忽的怔住。 下意识睁开眼。 …… 陆长铭鼻尖泛红,眉眼里尽是深沉的情绪,平日里总被很好收敛起来的情绪此刻丝毫不受控制地显露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苏霓几乎还能在他眼里瞧见一丝惊慌。 惊慌? 她只当是自己看错了,因为男人几乎就在瞬间便已经敛起情绪,一切看起来都像没有发生过。 那双泛红的眼,透着晶莹的黑眸,都像是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看起来格外冷静,刚刚的惊慌一闪而逝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已入寻常的沉静内敛。 苏霓目光缓缓往下,循着他的手臂,落在与小腹交贴的手掌上。 男人面有讶然,可深黑的瞳仁里却盈了淡淡的一缕笑意,虽然光线很暗,但苏霓仍能看见他瞳孔里的自己,正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而陆长铭,同样在盯着她。 苏霓也跟着发怔,直到他手掌从她小腹上离开,好整以暇地靠在椅子上,眉眼微微弯起,有些低沉的嗓音从他喉咙里发出来,“醒了。” “显而易见。” 她喉咙还有些干,瞧着陆长铭这般淡定的模样,快要怀疑他是不是知道自己装晕。 可偏偏又无从判断。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呢?” 苏霓摇头,没去理会他的关心。只是有些刻意的将被子遮回去,任凭惨白的被单颜色覆在周身。 “你在这里多久了。” 她试探着开口。 陆长铭倒也坦然,哑声道,”现在是下午两点,你睡了快三个小时。没人在这里也不放心我就守着了。既然现在你醒了,我正准备离开。” 他眼里蕴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刚刚的事从未发生。甚至,立刻便打算离开。 苏霓心口蓦地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情绪,闷闷的让她难受。 “医生说你身体情况不是很好,想保住孩子这段时间要多休息。回头请个专门的医生到家里去帮你照看着,吃什么用什么包括作息,都听她的。” “他还小,四个月不到。在b超里就只能看见脑袋和小小的手臂。比起同龄的来说要小一些。咱们总不能让他仍在娘胎里就落后别的孩子,至少营养……” 苏霓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原本是没有耐心听他说的,可瞧着他这样絮絮叨叨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陆长铭一贯是少言寡语的,哪怕是早早的以前,也不过是张扬嚣张,“啰嗦”这个词却是无论如何和他挨不着边的。 只是如今…… 他这样絮絮叨叨地说话,声音喑哑低沉,不像是在会议室里那样冷厉,更不是刻意地逢迎讨好。 或许像个老大爷?生怕自己没有更多的时间看着孩子长大,只恨不得能一股脑地将经验都灌输出去。 等等。 没有更多时间? 苏霓周身陡然涌起一阵寒意,再看向陆长铭时,神色早已有些不一样。 “你的伤怎么样了?” 她忽的开口,打断了陆长铭的絮叨。 后者略有讶然,瞳仁转了转,落在她眼底,里头情绪深不见底,也不知是在思索什么,声音骤然又低了几度,“没什么大碍的。” 苏霓却不理会,轻嗤,扬起手便重重朝他左边臂膀拍下去。 “啪”的一声,声音清脆。 男人显然有些不解,蹙着眉缩了缩。 “没有大碍你到是躲开啊。” 苏霓没留情面,她起身坐在床上,手掌便一下又一下的朝他手臂挥下 很用力。 想必,也很疼。 可陆长铭,却一直铁青着脸坐在原处,身子没有任何移动。 那被紧紧握着的拳头松开又拽拢,手指骨节上透着青白的颜色……手臂上头,因为太过用力而露出青筋,可始终没有开口。 直到苏霓停手。 她刚醒,脸色仍苍白。刚刚一阵用力之后,面上更是血色全无,更有细细的汗从额头上渗出,夹杂着她气喘吁吁的呼吸声,让病房里蒙上一层奇异的氛围。 “左手臂,不怎么能动不是么?” 陆长铭掀开眉,轻“嗯”了一声。 “这是没有大碍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是粉碎性骨折,很难短时间痊愈。” 苏霓被他话里的字眼刺激了下,身子颤了颤,而后却紧紧咬着唇,轻笑,“那你的腿呢?” “也是骨折?” “你和傅北安起了争执之后,伤着手臂我可以理解。他刺伤了你,伤口也应该在腹部,怎么会需要到坐轮椅?” 一早便想问清楚,陆长铭如今的模样,看起来比离开时更要可怕。那整个瘦了一圈的脸,再没有往日的张扬,取而代之的是宛如老年的暮气。 苏霓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盯着那双深浓如海的黑眸,有些奇怪的念头忽然从心头涌起。 她心脏狂跳。 “你留在我这里,赵嫣不会介意么?” 陆长铭摇摇头,垂着眼没说话。 苏霓却有些步步紧逼的意思,“没有哪个女人会这样大度,让男朋友和前妻单独呆在一起。” “陆长铭,你大可不必守着我,周弋在,秘书也在。再不济也还有医生护士。何必亲自候着?” “你明知道我不待见你。” 他轻叹,浓密的睫颤了颤,“嗯”了一声,低低的,“知道了,我正准备离开。” 说着便将手放在轮椅上,按下按钮便要转过身去。 “你……” 苏霓喉咙里梗着话,瞧着他这动作一下子又着急起来,连忙地喊,“你走了我就一个人在这里啊。” “温月待会过来。她发了信息。” 原来刚刚的电话是温月的。 苏霓迅速拿起手机,果然瞧见屏幕上显示的信息。 秀眉蹙了蹙,很快按下一段话。 下一刻,手机再度响起提示声。 “没有啊,她说先不过来了。” 手机屏幕亮亮的,上头有一条很简单的消息。 来自温月。 “临时有事你加油撑着,我晚点到。” 陆长铭,“……” 他狐疑抬起头看过去,光线暗淡,但依旧能看见苏霓白皙的皮肤,那在光下薄如蝉翼一般的脸颊,似乎还能瞧见上头细细的血管。而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克制不住。 笑的理所当然。 那盛气凌人的模样颇有以前在法庭上和人辩论的气势,就这么扬起手机,像是非要凑到他面前似的弯腰过去。 陆长铭眼神一黯,因为她眼底的晶亮光芒而心口微微颤动起来。 黑眸紧紧凝着她,握着轮椅的右手骨节却越发用力,上头青白的颜色显露出来。 他内心在挣扎。 直到最后才勾了勾唇,有一丝清浅的笑意从薄唇旁溢出。 第二百七十二章 他一个大男人,被她撩了 “你知道,我腿脚不便。” 苏霓莞尔,“那又如何?难不成陆先生以为我要你做不可描述的事情?我现在怀孕哎,你多想了。” 陆长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眼角因着她的话微微抽搐起来。脸身上平和的气息也渐渐有些“沸腾”的感觉。 “生气?” “我没有嘲笑你活不好的意思,毕竟我是亲生体验过很多次的。所以陆先生,你安安心心待着就好。” 陆长铭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或许是伤口再一次发生感染导致他出现幻听? 还是当真,他被这女人调戏了? 他脸色变化很快,继而掀开眼帘,眼神一点点跟着变深。里头有些深冷的情绪显露出来,隐约是有怒气在的。 苏霓被看的发毛,一下子没了底气,连带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 她退回去坐好,双腿曲起,手勉强还能抱在膝上。 “看来,你不怎么要紧。” 他似是不喜她这样啊。 苏霓想,头也跟着埋下。眼角余光只还能瞧见男人冷厉的一张脸和那眼眸里涵盖着的疏离。 连说话的声音,都染了一层沁凉意味。 也是。 她哪来的自信撩拨他,让他留下来。只因为那个轻浅的吻?还是他一直凝在她脸上的目光。 还是……他那样怜爱地吻过她手指。 若是不再珍惜她,何必做这些、引人误会的举止? 轮椅和地板接触时的“沙沙”声在身侧响起,气氛越发的僵。 苏霓见状,忽然扬起头,“我身体是不要紧啊,可他要紧。” 她脖颈本就修长,这么扬起来朝陆长铭看你过去的时候,便迎着光,皮肤被日光照射着,愈夹白皙。 “你看过片,知道他发育不良。我是意外怀孕,你那段时间也没禁烟禁酒,我更没有。再过几周准备做唐氏筛查,到时候才能确定孩子是否健康。” 总之,她现在很担心,很紧张很焦虑。 医生也说了,她心情不好会影响食欲影响宝宝,营养再跟不上别说健康生下这孩子,说不定接下来都得在床上养胎。 苏霓见他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别开眼,躺了回去。 “总归,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他和淼淼一样……” 想起怀淼淼那段日子,苏霓一下悲从中来,却是真的红了眼眶。 当年她算是怀着对陆长铭的恨生下的淼淼,母女俩一起往鬼门关走了一遭,好算平安把她生了下来。 再后来的五年她独自带着那丫头在异国他乡生活,有单泽奇照顾,吃苦受累倒不算多,只是小姑娘渐渐长大,从牙牙学语开始就闹着要“爹地”,后来就喊“爸爸”。 再大一些懂事,知道瑞丝和其他小朋友有爹地,而她没有的时候,总是装作不在意。 她可以满脸笑容地告诉全世界自己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咪,不需要爹地。 可一回家关上门,就变成小可怜样,偷偷躲在房间里生闷气。 …… 如今,苏霓怎么也不想让肚子里这个,再经历一次淼淼的生活。 她咬紧了唇,心想自己总归在陆长铭面前也没有什么自尊的。既然是要被抛下,还不如撞破了南墙,日后闹掰了分手好歹也对这人彻底没了想法。 然后再开始新生活也不错。 “你在说什么?” 陆长铭低低哑哑的音在她耳边响,因为那话总算是停下来,在门边侧过身,静静看她。 那声音听不出喜怒。 苏霓冷哼,眼里没有一丝情绪,只安静地扯开唇,“怎么我说错了吗?不管是淼淼还是肚子里这个,一直都只有妈没有爸爸不是么?” “从淼淼出生到现在,你照顾过她几天?从伦敦到海城,她的正常你又经历了多少?” “现在又是这样。两胎的意外怀孕,陆先生都没打算负责。等孩子出生,我是干脆告诉他爸爸不在了,还是明明白白说,他爸爸根本不要他?” “苏霓你……” 陆长铭张张唇,余下的话却梗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眉眼深沉地凝着这个女人,发现她脸上越发明显的气愤神色,似乎更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莫名有些懵。 还问她? 苏霓嗤笑,渐渐发觉自己情绪不稳定,一涌上来便冷静不了。当即沉了面色,看着陆长铭阴冷的脸,鼻尖蓦地泛酸。 她想到了什么,忽然捏紧被子,杏眸里漾着淡淡的雾气,连声音也忽的哑下,“他……还跟着我姓是不是。叫什么好,苏淼淼、苏焱焱?陆长铭……” 苏霓语气一顿,声音顿时小了许多,哑哑地几乎要听不真切。 “你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对么?男孩、女孩?要是叫焱焱。他以后的弟弟妹妹要叫什么好。森森?还有鑫鑫……” 没说完,她自己住了嘴。因为心里头的酸涩感已然涌到头顶,再也不受控制地倾涌而下。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苏霓甩甩头,只觉着思绪混乱。 殊不知那男人已然怔住。 在他深黑的瞳孔里,映着女人素净的模样,穿着病号服的身子单薄纤细,瘦到仿佛风一吹就要倒。 衣服下的模样他刚刚才触碰过,除了小腹,其他地方仍能直接摸到骨头。 她这幅样子,哪像个孕妇。 如今那素白的脸上虽未有表情,可低垂着的眼里显然染了经营,刚刚抽了抽鼻子,现在连小巧的鼻尖都变得通红。 陆长铭握着手,心口忽然不受控制似的疼起来。 窒息一样…… “你想怎么样?” 苏霓隐约听见男人低哑的音,略有发怔。 她睫毛颤动了下,掀开的时候,覆在眼睑下的阴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窗外照射进来的淡淡日光。 明媚、干净。 “嗯?” 陆长铭失了耐心,眉宇之间皱成深深的沟壑,手指骨节深按在轮椅上,“孩子,保护好孩子,你想要我怎么做?” 他现在倒是会问了。 苏霓微微一怔,只是没有立即回答。 等了半晌之后她才忽然笑开,唇畔梨涡轻轻浅浅的,像是在夜里闪烁的星,格外明艳。 “饿了,陆长铭。” “他饿了。” 她还指了指肚子。 …… 医院不大,妇科诊室里本就人满为患,苏霓能住上单人病房,还多亏了病房价格昂贵一般人不愿意选择。 于是当男人自己缓慢地按着轮椅扶杆朝电梯走去时,总能引起不少人注目。 医院里总还算暖和,男人身上裹着的外套却一直没有脱下,到离开之前,还顺手将围巾缠在脖子上。 他畏冷。 外头日光明媚,可初春的气候仍透着一股子的寒凉意味。男人的轮椅穿梭过医院走廊、正门,一直往外走。 …… 病房里,苏霓的手机响起。 这一次,她终于能自己接听。 “方便说话不?” “嗯。” 是温月打过来的,刚刚依了她的性子随意发了那样一条短信,知道苏霓着急便连缘由都没有问。 直到现在。 电话里,温月那边有些吵嚷的声音。 她从超市里走出来,提着些东西,“他人呢?” “去买吃的,我和孩子都饿了。” 温月“噢”了一声,没往心里去,可忽然反应过来,“喂不是吧,他腿还没好,我看着一只手也不是很灵便,你还打发他去买东西啊。” 一语中的。 苏霓这才想起这档子事,只是心里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任性,便轻哼了哼,“他可是陆长铭,一个电话打出去自然有人送过来。哪里轮得着他大老爷自己出马。” “这倒是……”温月对于陆长铭的嚣张跋扈一贯印象深刻,“那我还过去么?要不我先去你家,回头带着孩子一块。” “这样最好。” 她住进了医院,怎么着也要呆个两三天。现在还没让陆宅那边知晓,两个孩子今天一早从陆长铭那边回来,她还没见过。 温月则是抬起头,正好瞧见面前那几个大字。 “中区分院。” 她耸耸肩,干脆提着东西转过身。 没料到正对上一道人影。 坐在轮椅上的人。 温月有些懵,原本吧她发了短信之后已经出发,苏霓让她先别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差不多到地方。 干脆先去超市买了日常用品,没想到回头正好遇见陆长铭。 “嗨,陆大少好久不见啊。” 陆长铭显然没有她那样的好心情,冷冷撇过她一眼之后便凝起脸色,“来都来了,还告诉苏霓你没时间?” “噢,刚刚是没时间来着。这不正准备去把两个小的接过来么。我看你在这里照顾霓霓我也放心。对了,东西也给你一并拿上去。” 温月可没有什么要体谅病人的心思,只觉着自己被抓包之后心里实在过不去,便干脆把那一袋东西塞在陆长铭怀里。 转身就走。 男人坐在轮椅上,买好的餐盒挂在一侧扶手。另外一只手则还能顺利推着扶杆往前走。 却没料到突然被塞了这么一大袋东西,放在腿上时,分量极重。 他腿脚不便,回头想叫住温月时,后者已经施施然走远。盘桓在脑海里的念头,也只得作罢。 瞧了瞧挂在一侧的餐盒,脸上终于又有些喜色。 她吃到这个,应该会开心一些吧? 第二百七十三章 苏霓,你别得寸进尺 苏霓一直有些忐忑,她不是很能确定陆长铭的心思,更无从确定他对自己的态度。 只是,费了心思地要将陆氏股权交给她,又愿意在病床旁长久守着她。 总归,不是他表现的那样绝情? 她无从确认。 好在,“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她没说话,只将目光递过去,正好瞧见房门被推开一条缝隙。 缝隙慢慢扩大,外头明艳的光照射进来,落在干净的地板上,熠熠闪烁,落在惨白的被子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上头跳跃。 苏霓扬起眼,里头是发亮的眸。 眼前的光线,让男人的身形显得更加厚重。 “半个小时了。” 他逆着光,眉眼都瞧不清晰。靠近了之后苏霓才能看见,男人眉峰紧紧蹙着,已有些消瘦了的面容看起来格外凌厉,五官的线条都笔直。而眼睛尤其深邃好看,有那高挺的鼻梁衬托着,更显迷人。 他一步步朝她靠近,在房门关上的时候,面容整个清晰起来。 苏霓不知怎的竟觉着脸泛红,立刻别了开来。 “怎的买了这么多东西。” 男人默不作声地将之提到地上放着,连睫毛都不曾掀开,就这么定定看着苏霓,“在楼下遇见了温月。” 哎? 苏霓怔了怔,顿时有些尴尬。她以为自己刻意和温月交代过之后,她应该不会来。全然没料到这两人会撞见,更没料到他还会下楼。 气氛一时尴尬,苏霓绞尽脑汁去想有什么理由可以圆过去。 然而半晌之后却仍一无所获。 便只当做没听见,眼儿清亮地看着他,再看看被他打开的餐盒,清香的味道顿时四散飘开。 很是熟悉的气味,是熬到了极致的鸡肉味道以及那被小心熬煮过的米香 “什锦鸡粥。” 她很快说出名字,眼前只瞧着那软糯分明的东西,小米和鸡肉缠在一起,大多细细软软的,上边还飘散着一些红枣和其他配料,单看那些色泽便知应是经过千百次锤炼之后才选用的比例。 苏霓脑海里顿时响起《舌尖上的xx》,那独特的声音在她脑子里绕啊绕的。 “什锦鸡粥,取鸡肉中最具嚼劲的鸡翅一支,新鲜活虾十五只。先将小米熬制约十五分钟,放入鸡翅、活虾等,继使温火熬煮约一小时,加之青菜、香葱、姜和其他配料……” 她约莫是真饿了,思绪渐渐的不受控制,甚至已经可以想象中其中的味道。 莫名的,眼睛里多了些些晶亮的东西,瞧见陆长铭用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拿了一只青花碗出来。 再缓缓把粥盛过去。 那些本被隔绝的清香味,便再不被阻拦。 苏霓嘴唇动了动,哑声道。 “这附近有卖?” “嗯,过去一条街都是贝罗巷。” 贝罗巷? 他不提苏霓也没觉着不对,可忽然想起来,自己原是在陆氏晕倒,附近的医院便只有这一家。 医院隔着一条街,确然是贝罗巷。 她脸上的笑容在瞬间僵硬。 …… 后来很久,苏霓还会想起这一幕。直到从他嘴里吐出那个地名时,她心口沉了许久的情绪,才会忽的涌上脑海。 双眸里隐隐染上了一丝倔,更多的却是不敢相信和隐藏及深的雾气。苏霓便只细细盯着陆长铭,瞧见他深邃又漆黑的眸子,宛如一汪深潭,表面看着翠绿迷人,可一旦触及,便会不自觉被拉到里头。 溺毙其中。 “原来你还记得。” 等了等,便低声开口,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嗓音清澈干脆、娇柔却不油腻,和面前那万一直散发着清香的粥一样。 软糯分明,香而不腻。 陆长铭“嗯”了一声,手指捏着瓷勺,不住搅拌着粥降温。 那模样格外认真,每一次搅拌的动作也十分仔细,只差没有凑上去尝一口。 这样的一幕,她曾经是见过的。 他们曾一起去过“贝罗巷”,不过已是很久很久之前。 久到记忆已经开始模糊,而无数夹杂着的过往十几年的情绪便在那一刻汹涌而来。 那时,他和莫雅薇还是情侣。 苏霓和温月不过是因为学业问题和莫雅薇有了交集,学设计的莫雅薇需要人旁系的人给她当模特。 正好,和苏霓温月在学生会打过交道,这才约出来一起吃顿饭。 陆长铭,在不远的陆氏上班,午休时想念她想念的紧,才一块叫了过来。 在这之前,他们只有过一面之缘。 到现在苏霓还记得,当年那个还略显张扬的男孩,穿着一件素白的衬衫,领带随意撇在一侧,那价值不菲的西装被他随意扔在店里椅子上。 明明是不爱笑也不爱与人闹的性子,可那张冷冰冰的脸在看见莫雅薇时,却偏偏变得灿烂起来。 因为那时,他曾深爱着莫雅薇。 或许这十年的某一段时间,他也曾爱过自己? 只是现在,又多了个赵嫣。 那么如今在他心里头的女人,是谁? …… 或许,自己对于他,也不过和莫雅薇一样,是个过客。 苏霓心脏猛地抽了下,夸张的刺疼! 这个念头一经升起,心里头便怎么都有些不舒服。 明明是软糯甘甜的粥,可突然就没了胃口。 她将之放下,一言不发。 “不合胃口?” 男人一直在收拾温月买的东西,手指灵活地握着刀,正在削苹果。叶子牵连在一起长久不断,好似飞落的花瓣一样渐渐洒下。 直到干干净净,才抬起头看向苏霓,“多少吃点,不是说饿了?” 她是有些饿了,可刚刚输液时医生还加了营养针,却也不担心饿着孩子。 只是平白的,心里泛酸,不想吃。 “孩子经不起你这么胡闹,非得等到他在你肚子里闹意见才肯吃东西?要是一早好好照顾身体,现在也不至如此。你明知自己身体情况,还使性子?” 陆长铭略显不耐,他本就是费了心思才弄回来的东西。原以为苏霓瞧见了会开心多吃一些,没料到她连碰都不碰。 甚至听见他的话,顺手将桌子掀起来,躺在床上再没有动手的意思。 男人脸色骤沉,“啪”的一下把水果刀放在桌上,凝起脸,“苏霓,你当你还是二十岁的小姑娘?当人母亲,还不知轻重!” 不知轻重? 她咬着唇,原就是委屈了。再看这人训斥起自己来丝毫不客气,顿时怒从心来。 “孩子是我的,我愿意怎么照顾就怎么照顾。身体也是我的,想吃就吃不吃就饿着。陆先生也不过是抛弃我们母子的不负责的父亲,凭什么跟我说教?” “再说,谁知道你会大老远跑去买这么一份粥呢。人的喜好本就会变的,就像当年吃什锦粥时你不还是莫雅薇的男朋友么?现在连婚都离过了不是……陆先生喜好多变还不允我也跟着变一变呢。” “这粥,放在当年我是喜欢,现在却只觉着难以下咽,一口都吞不下!” 她的长篇大论,无非是心里不爽利。明知道自己这么说陆长铭定然会不高兴,可偏偏怎么也忍不住。 正好啊,她这段时间一直不高兴,凭什么他还能开开心心和别的女人过日子。 陆长铭脸色一如她所料的沉下,黑眸眯了眯,里头盛了些复杂的情绪。 甚至隐有挣扎,苹果被扔在一旁,手指紧握成拳。 铁青着的面色,让苏霓产生误解,好像下一刻他就要朝自己挥拳过来。 然而许久,男人的呼吸声越发明显,额角不住跳动的青筋始终没有缓和,却仍轻启薄唇,“那么,你现在喜欢什么口味?” “楼下有拉面馆、寿司店、石锅拌饭和浙菜……你想吃哪一种?” 他目光咄咄地凝着她,本就冷硬的五官线条因为紧绷而更加面色不善,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便要恶狠狠朝她扑过去撕咬。 苏霓一贯是吃软不吃硬的主,眼下心情本就不好,瞧着他万般不情愿的模样,心里那些压抑了许久的小脾气,一下子爆发出来。 她忽的扬起脸,声音细腻清脆,“我都不要!” 男人一时不曾反应过来,蹙着眉,“再说一遍……” “我说,这些都不要。我现在想吃酸菜鱼,酸菜鱼你知道吧?孕妇本就嗜酸,我孕吐、难受,现在就只吃这个!” 孕吐? 难受? 陆长铭狠狠掐着拳头,额头上的青筋又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下。继而冷着脸,“婚宴上你跟暖暖说,这孩子就没让你吐过。” “那……” 苏霓语塞,清丽的脸也跟着沉下。 可忽然鼻尖又酸了酸,杏眸冷冰冰地盯着男人,红唇跟着蠕动了下,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又住嘴。 旋即拉开枕头,人整个缩到被子里,把半颗头也盖住。 “算了,不吃了。” 房间谜一样的沉默,苏霓背对着陆长铭,也仍能感受到背后的飕飕冷风,空气里弥漫开的气息,仿佛风雨欲来之前,让人窒息! 男人身躯不受控制地发抖,声音一如冬月寒风,“苏霓……” “我现在要休息,陆先生请便吧!” 她却还抢在陆长铭前头开口,全然不顾他的心思。 蒙上被子的那一刻,苏霓陡然听见身后一句阴冷的低吼。 “你别得寸进尺!”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外卖,酸菜鱼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话的,人心本来就是这样,说不得碰不得的,没想着宠她的时候,她也从不敢放肆。如今但凡软了些态度,便一径地的得寸进尺。 “想吃的要用的,一个电话给周弋自然会派人送过来。这里距离公司不远,你就是想吃陆氏的食堂餐也能吩咐师傅做好。” “好端端的,非使性子?” 陆长铭没留情面,语气是当真的不好。阴沉沉的脸色要是换做以前,苏霓此时也不敢再顶撞的。 可现在呢?她眼底甚至还有一丝嘲讽的意味,像在笑话他。就这么一直咬着唇,一颗心因为他的话渐渐沉下。 半晌后她才缓缓地开口,声音闷在被子里听不出轻重,“是,让人送来都成。可人和人能一样么?现在换做谁都可以,日后这孩子也随意由别人照顾?也让周弋照顾?” 她愤愤不平,说话时更没顾及陆长铭的心思。 没发现那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因为她的话而狠狠拧起了眉,甚至身体也骤然僵硬。而冷淡的神情却没有太多改变。 只是那双手,捏紧在身下,冷厉的眸紧锁住她背影,许久不言语。 陆长铭只觉得心脏不太听话,僵的厉害。眼里的不悦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无奈。 从半年前开始在心里生出的无奈感,如今快要将他整个吞没。 那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啊,但凡能亲自照顾,如何舍得假手他人。 陆长铭从未有过这样夸张的念头,从未有像这一刻这样,深切地想活着。 健康地活着。 …… 许久,他没应声。 苏霓隐约听见一声叹息,浓郁醇厚,像是冬日里厚重的白雪,在落下时却轻飘飘的。 那蕴含了许许多多的怒和不满,最终却在这声叹息中消散殆尽。 “强词夺理。” 男人最终只说了这四个字,低哑的音落在苏霓耳朵里,不疾不徐的反而能让她心里宁静不少。那醇厚的感觉就好像她处在寒冬腊月里,当外头一直飘落厚雪时,便握了一杯馥香浓郁的咖啡坐在窗台,隔着玻璃欣赏盛世雪景。 她心里舒缓不少,转过身,任凭男人把被子扯开,露出她素白的脸蛋。 许久没有烫染过的发如瀑一般,颜色又黑又亮,便就这么散在枕头上,有衬着黑发中央那张脸,干净、明媚。 陆长铭伸出手,终于是忍不住拨开她遮住额的一缕发,指腹粗粝,落在那白皙柔软的肤上。 “无论如何,我也会尽力照料他。” 只是尽力,力所能及时无微不至,力所不能及…… 然而这话,入了苏霓耳朵,却是中听的。 便盯着他,忽然清浅笑开,连声音都是软糯大方的模样,“医生刚刚过来说,我得住好几天。” “嗯?” 她咬着唇,眉目干净清澈,只眼底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紧张,“你陪陪我……我的意思是,既然打算尽快离开海城,恐怕也没办法见证孩子的出生。这段时间我给你机会,让你陪陪他。” “顺便……可以想想名字。” 陆长铭还不太习惯孕妇多变的情绪,一下好以下坏的。 他手指落在裤边上,来回摩挲了几下。薄唇和喉结都在蠕动,有那么一刻便已经忍不住要应声。 可面前的女人,脸上有些细致的情绪浮现出来。 那双清冽的眼里隐藏极好的一丝期待,又狠狠刺了刺他心脏。 “看情况。” 他眼神一点点变深,神情倒还如先前一般的冷淡,“有时间的话。” …… 什么叫看情况呢。 一般而言这几个字就是否定,若是能肯定,何不直截了当告诉她能来。 只是,有时间? 如果没时间,他会去做什么? 想到这,苏霓脸上的笑容渐渐敛起,直到消失不见。 她偏过头看着窗外,“嗯”了一声。 室内静谧无声,空调呼呼的声响将两人的呼吸声都掩盖过去。 男人瞧着她刻意避开的姿势和身上散出来的疏离气息,嘴唇抿了抿,还是开口,“粥还没凉。” “不吃。” “现在已经下午三点,正常人都饿得慌,你一个病患、孕妇,你……” 苏霓气一下子上来,“我说过了,不吃!陆先生什么时候变得连话也听不懂,非得我一再重复?!” 话说的,重了些。 苏霓甚至能明显看见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恼怒神色,她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的,可哪还顾的上这些,蒙上被子不再说话。 陆长铭手里已经握着粥,软糯清香的味道从掌心里散发出来,本是说不出的诱人,可苏霓一直没有反应,单薄的身躯背对着他,身子蜷缩成弯弯的模样,偶尔还微微颤抖下,说不出的可怜样。 她倒还委屈着,自己推着轮椅跑了一条街买回来的东西被弃若敝屣,可也没说委屈。 陆长铭阴沉着一张脸,可瞧着她的样子,到嘴边的呵斥声又说不出口。 手机响起。 苏霓耳尖,哪怕他接的快,却也听的很清楚。 “还在医院吗?” 里头传来声音,苏霓下意识紧张起来,连身子也跟着紧绷。 男人接电话的时候显然压低了声音,只是他如今走不快,接通说话的时候苏霓还能隐约听见些声响。 “我还在医院,现在离开恐怕……” “她,暂时还好。” “嗯,就这样。你待会过来。” 很简短的几句话,苏霓听不出两人聊了什么,可她在一开始便听见他手机里传来女人的惊呼。 是赵嫣的声音。 轮椅又滚动着转了回来,男人的气息再一次弥漫在她周身。 “我现在有事要离开,温月去接孩子过来时间也差不多。我离开前会和医生打个招呼,你安心呆着。” 她安了不心。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想拽着他衣服问,问他怎么想的,问个一清二楚。 可终究是没那个勇气,怕听见让自己害怕的答案,便干脆连发问的机会都不留。 只冷冷淡淡地道,“随便。” …… 没过多久,外头有一阵脚步声传来,熟悉的声音响起。 “叩叩叩。” 有人敲门,随后探了探往病房里看,瞧见陆长铭坐在床边,压低了声音,“走吧。” 男人没出声,两人约莫是有眼神的交流。 很快苏霓便听见轮椅轻轻划过地板,她拽紧了被子,转过身去,正好瞧见陆长铭到门边,而赵嫣转过身推着他离开的那一幕。 心里忽的抽疼了下,有些奇怪的情绪在血液里涌了涌,随即又默默落下。 她觉得空气可能太过干燥,连带着她身上也弥漫着极其难受的情绪。 …… 没过多久,温月终于过来。却没带着孩子,而是提了些苏霓的换洗衣物。 “我去你家了,俩孩子明天不还得上学么。周末刚过也不好就让他们请假,再说医院里满是病毒,就干脆没让他们过来。” “衣服是林嫂帮你收拾的,还有你用习惯了的护肤品。” 温月把东西放进柜子里,眼神有些闪烁。一直没告诉苏霓的是,虽然她去了陆宅,但没带两个孩子过来却是另有原因。 苏霓瞧着她忙碌的身影,“噗”的笑出声,“是因为他们俩和徐晋南在一块吧。” 总是一针见血。 温月把东西放进浴室里,脸色还有些苍白,“你总是看的这么准。” “那是,除了我还有谁能这么了解你。” 苏霓轻叹,“前些日子见你那样担心了好久,真害怕你一直走不出来。更害怕你想开了却不再执着徐晋南,就这么一死了之。可好在,看你这段时间恢复了不少。” “那可不。” 温月笑,比起很多很多年前,脸上总归多一些沧桑变化。可眼睛里的干净却始终不变,“总不能,一直困在他心里。” “我很久没和他见面来着,上次在桃枝的婚礼上他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还拉着我,说想结婚就跟他结好了。” “真是可笑啊,曾经我拼了命地要嫁给他,他不要。所有徐家人都不要我,哪怕我怀了他的孩子……现在去反过头要娶。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挥挥手,温月瞧见桌上已经削好了的苹果,拿着水果刀继续将之切开。直到变成一小块一小块,每一块大小都恰到好处。 苏霓倒也没戳破她的谎言,心想着感情这种事,外人是真插不了手的。温月的性子和她差不太多,想要的时候不要命也要往手里拽。真不想要时,送过来也没用。 大约现在,温月是不想要了。 可她自己呢? 那个男人,她是要在不顾一切地抓一次,还是松开手,放弃这一切。 垂眸,苏霓的手抚上小腹,再没有往日潇洒。 温月咬了几块苹果,渐渐想起来不对。 “那个,你吃午餐了吗?现在很晚了哎。” “没。” 苏霓笑着说了刚刚的插曲,弄的温月一阵讶异,心想那怼天怼地谁也不爱理会的陆大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好作弄。 外头却传来声响。 “3501.” 有人喃喃出声,随后推开门,"您好,外卖。” “酸菜鱼。” 第二百七十五章 陆有新欢?谁家姑娘这么瞎 银色卡迪拉克平稳行驶在路上,开车的男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视线从道路两侧偶尔移动到后视镜上。 后座坐着一男一女,两人正在交谈,女人滔滔不绝正在说些什么。 他的目光闪烁了下,落在镜子一侧。 “所以说,虽然结果很可能还是一样,但这至少也是个新方式。我和申東大哥商量了下,可以尝试。” “当然最终的决定还是看你,毕竟或许这样的复建并不能改变你的神经状态,可还是有一定希望让它保持只现在的模样。至少现在,你还活着。” 男人一直在手机上按着什么,到这时才将之收起,黑眸缓缓地朝外头看过去,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车厢内忽然沉默,申東撇了撇他,眯着眼缓缓道,“一个月之前,有人通过cad恢复了手臂知觉。这是目前唯一成功的案例,也只是手臂神经。但你……” 他的身体情况复杂,申東也没有一再强调的意思,便只笑了笑,将额头间垂落的发拨开,“你自己好好想想。” “周期,概率。” 陆长铭掀开眼,声音仿佛被雾气浸染过,有淡淡的沙哑。 旁边两人却隔着后视镜对视一眼,申東轻声道,“三个月到半年,痊愈概率不足十分之一。” 似乎觉着这个概率太低了些,赵嫣连忙补充,“在医学上,十分之一意味着这个病人还有抢救的希望。很多外科手术在概率上也不过只有五分之一到十分之一,但真正成功的却不少。” “持刀进行手术的是人,总能把一点点可能放到无限大。如今进行复建的人是你,你也同样可以把概率放大……” 陆长铭莞尔,瞧着手机上传来提醒,“您的外卖已签收。” 随即又收到消息,是一张照片。 穿着病号服的女人和温月一起在病房里,面子桌上摆放着一大盆酸菜鱼和几叠小菜。 温月的碗里已经放满鱼肉,而苏霓的,却只有几片青菜。 照片是温月发过来的,后面还有一个夸张的表情包。 “医生闻到味道进来看,说了她一顿,不许她吃!” “哈哈哈哈乐死我了,陆大少爷,谢谢你为我准备的酸菜鱼噢!” 男人脸上渐渐的终于有了情绪,到后来紧抿的唇也跟着松开,有细细的笑容溢出来。 那笑容逐渐变大,最后是低低哑哑的音,在安静的车厢内格外明显。 申東看了看,摇摇头没说话。 赵嫣却好奇地探过头瞧了一眼,陆长铭显然没有遮掩的意思,手机就放在面前,大大方方任由她看。 便也跟着轻笑,“她肯定很无奈。” “嗯,可能会想揍我。” 陆长铭盯着照片上满脸哀怨的女人,眉眼低垂。 话虽如此,可他的语气却听不出任何懊恼,黑眸仍旧紧紧凝在照片的女人脸上,许久不曾移动。 而赵嫣,却挑眉轻笑开,随意打量着陆长铭的模样,视线随即朝申東看去,有些复杂的思绪凝在她眼里。 几人都没开口,等了半晌之后,倒是陆长铭声音低哑,“刚刚那个,cad,我做。” 他闭着眼,将所有的情绪都掩盖起来,手掌则紧紧握成拳头,心里头渐渐弥漫出一些深沉的情绪。 三个月到半年,正好是他预计能活的日子。 也正好再过半年不到,她的孩子也该出生了。 他再努努力,也许,能看孩子一眼吧。 …… “你在傻笑什么?” 病房里,苏霓默默啃着碗里的几根白菜,顺便很哀怨地朝旁边看了看,便只瞧见温月对着手机说了什么,随后哈哈的一直在笑。 她蹙着秀眉,想探过头去看看,可很显然温月是不许的,当即把手机收齐了,冲她挑眉,“你管我。吃你的青菜吧。” “嗯哼。” 苏霓想了想,干脆把那晚什锦鸡粥热了吃下,总也比闻着香味吃青菜要好。 “他还是很贴心啊,我下午在医院门口见着他,自己小心翼翼推着轮椅出去买的。过了整条街呢,你还别说,就他那只有一条手臂能动的样子,我要是店家看见了必须得把量加足了。” “这么说起来,他对你也算不错的。没舍得你饿着,要不苏霓,就好好的跟了他呗。” 苏霓冲她翻个白眼,陶瓷勺子落在碗里,轻轻拨弄了下,让那馥香的味道散在空气中。 呼吸之间便都染了香味。 “哪能这么没骨气,就一点点吃的哎。你看,徐晋南给你买吃的时候不少吧,以前大晚上非要吃炒面不也一个电话就送到了宿舍。” 温月僵了僵,轻斥了她一声,“干嘛提着人,别让我连吃饭的兴致都没了。”于是又讪讪地笑,“再说着可不能一样,我们之间隔着的东西太多了。” 她拨弄着碗里的酸菜鱼,馥香的味道又散了些出来。 苏霓咽了咽口水,轻声道,“隔着什么?一个孩子?还是徐家。我看老太爷去世之后,徐家就没人能拦得住徐晋南娶你。再说以前的情况,他夹在你和老太爷之间,总归是为难……” 没说完,苏霓自然也想到两人当年的事。 那时温月也是铁了心要和徐晋南在一起,哪怕明知两人的关系不被世俗承认,哪怕明知……不会有好结果。 想到后来的经历,苏霓蹙着眉,轻叹,“确实当时他那个选择,过分了些。” 温月“嗯”了下,尾音拖的长长的,有些可怜兮兮地撑着脸,“我心里过不去。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孩子,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被人利用成那个样子。哪怕一早他们真以为孩子是畸形也好,还是故意要他的命也罢。总之,也就没把我的孩子当人吧。”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着天,不知不觉到也吃了不少。 苏霓瞧着温月有些失落的脸色,知道自己提这事的频率高了些,主动岔开话题,“其实,现在不是我不要他,是他不要我来着。你没见着他另有新欢了么。” “没见着啊。” 温月抬起头,一脸的茫然。酸菜鱼还冒着热气,此刻雾气熏染出来便整个在空气里染了一层雾。 白茫茫的让两人看不清对方,尤其温月还有近视,便眯着眼,凑了过去,连声音也压低不少,“哪个新欢?和你长相有些相似的女医生?” “嗯。” 不提还好,提起了温月便很努力地去回想,越想眉蹙的越紧,“她,不是吧?看着不像啊,那天在婚礼上,他们俩全程没有互动。” “再说,陆大少也不好那一口。” 苏霓放下筷子,低着头将碗筷收拾了下,抽了一张纸擦擦嘴巴,一边收拾一边问,“哪不是,你也说她和我样貌有几分相似了。” 她挑着眼尾,“毕竟陆长铭,好歹也曾爱上过我吧?” “嗯哼,可她跟你不一样啊……” “哪不一样?” 闻言,温月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苏霓,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嘴里的刺差点卡住喉咙,连声呛咳之后才开口。 小心翼翼,“她是军医,还做过无国界医生。你知道这姑娘跟你多不一样了吧,苏一阳以前虽然对你不好,可终归生活上没吃过苦。看看她,无国界医生多危险不用我跟你说。” “你别看着人温柔,骨子里肯定是宁折不弯的人。但你可不一样啊,你追陆大少的时候,不知道弯了多少次,弯地里去了好不好?” 见苏霓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温月挥挥手,轻哼,“我的意思是,她不会屈就一个离过婚的男人。” “顺带还半身不遂来着。” 人好好一姑娘,样貌家世条件一样不差,凭啥要看上个大她十来岁还有离过婚有俩孩子,甚至还倾家荡产净身出户了还残疾的男人。 眼睛得多瞎。 …… 苏霓忽然怔住,她没往这方面想过。只觉得陆长铭那样的男人,被女人喜欢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没了吃东西的心思,秀眉轻轻地蹙起,思忖起来。 …… 南郊别墅里。 黑色汽车甫一停下,别墅里的管家便迎上前,手里捧了一件厚实的大衣,打开车门递进去。 轮椅先落地,有申東在,倒也免了陆长铭自己下车时的麻烦。 申東径直将他抱起,放在轮椅上。 “大少爷,爱华特医生已经到了。他正在吩咐人对一楼的房间进行改装,说是明天就能完成。” “另外申楠少爷来过一趟,留了句话,说是让您一定把人治好,治不好他就……” 申東脚步微停,蹙着眉,“治不好他就怎么?” “咳,就去结婚。” “这一辈就你二位还单着,申楠少爷但凡结了婚,您这边的压力可就……” 申東嘴角抽搐了下,面上一贯温和的笑容也有些僵。 随即拍了拍袖口并不存在的脏污,转身进去,“也就你信他的话。” 管家在身后跟着,长长叹息,“由不得不信啊,他前几天,带了个女人回家的。” 这下,申東整个人都僵住。 走在前头的赵嫣回头看了一眼,有点懵。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从来面不改色的男人,脸上会有惊慌神色。 因为催婚?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赵医生!” 几人刚踏进别墅,就有一道身影从里头急急忙忙地冲出来,赵嫣正好推着陆长铭走进来,管家帮他去下盖在身上的衣服。 赵嫣则是到旁边去,打算倒杯水。 没料到有人忽然喊她的名字,还有一道人影格外兴奋地从房间出来。 猛地抱住她。 “嘿,终于再见到你!” “我太高兴!” 那人嘴里嚷嚷着蹩脚的中文,可紧紧箍着赵嫣的手臂却始终没有松开。 赵嫣忙不迭去抓他的手,想将人从拉开,可偏偏来人力气极大,让她连掰开的力气都没有。 管家在一旁怔怔看着,想上前帮手又无从下手。 直到返回车里拿了东西的申東过来,那总是气定神闲的男人看见这一幕,便想也不想地上前。狠狠捏住爱华特手腕。 “松开!” “噢,是申東。” 爱华特连忙松开手,发现赵嫣脸色不太好看的时候,便忽的着急起来,连忙凑过去,“抱歉抱歉,我只是见到你太开心,甜心。” “别这么叫我。” 赵嫣脸泛红,莫名的尴尬起来。她没发现身侧的男人再没有平日里的冷静,脸色阴沉的像是有人欠了他几个亿。 只走到陆长铭身边。 “这就是病人,爱华特,我先带他做个详细的检查。回头再跟你说。” 她推着陆长铭就走,等到了房间之后,迅速将门关上。 后者一直坐在轮椅上,瞧见赵嫣有些紧张的样子,也只是多留意了一眼。 随后接通一直震动的电话。 “怎么样?” “东润作为集团子公司,去年始终处于亏损当中,今年开年的项目又一次血本无归,原本公司内部就有取缔它的声音。只是因为陆董的影响力还在,这才被保留下来。” “但经过这次,大家都知道他再没有执掌陆氏的可能,中间派也会倒向我们这边。三天之内,东润会宣布破产。” 周弋显然一直在忙碌,手里的文件一遍遍翻阅着,一边还和身边的人说话。 停顿几秒之后,声音里又多了一分欣喜,“得到确切的消息,东润内部有人知道公司面临破产,主要管理人在今天跳槽了三个。不出意外,明天东润就会走法律破产程序。” 男人挑眉,面上没有太多情绪,可眼神却在一点点变深,直到周弋说完,才平淡地开口,“做的好。苏宏娜呢?” “她……” 周弋略感为难。 他翻了翻资料,又迅速打开了电脑上的几份文件,“德阳已经没了,她和陆董是合作的关系。中间牵线人是安庆,太太的老东家。” “安庆是出了名的谨慎,断然不会让我们抓到把柄,所以苏宏娜这边……” 陆长铭脸色沉了沉,眉宇深深拢起,似有不悦。 隔着长远的距离,周弋也隐约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略一思索之后便小声开口,“事实上,他们俩也不是没有一点问题。您还记得五年多前太太的那场车祸吗?当时单泽奇带着太太往陆宅走,到路口时撞见车祸。单泽奇停车帮忙,紧接着有一辆大卡车朝太太撞去,卡车司机成了植物人,而太太被人救下。” “记得。” 当时,他还在从洛杉矶往海城的路上。车祸发生时飞机正在降落,直到后来苏霓和莫雅薇一起接受手术时他仍未出现。 苏霓后来控诉他选择了莫雅薇,他也百口莫辩。 “二少爷的死一直在调查中,至今没有结论。但那场车祸,不一定是巧合。我们在查苏宏娜安庆时,查到安庆五年前接手了一起保险纠纷案。” “受害人在车祸前购买了最高赔付总额一百万的意外险,而在购买之后两个月车祸去世。” 陆长铭忽的沉默,深黑的眼缓缓眯起,显然也想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没过几秒,周弋的声音便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这个案件的当事人,就是那名卡车司机。保险受益人是他妻子。事实上因为太过巧合,保险公司一直怀疑对方是自杀。可在安庆的斡旋下,案子最终胜诉。” 安庆或许不是海城律政界最有名气的律师,但无疑,是最稳妥的一位。 他从业三十几年,接手的案子不计其数,输掉的却不超一手之数。 或许,安庆心血来潮接一个小小的保险纠纷案不值得惊讶,卡车司机死前两个月正好为自己买了一百万的意外险也不值得惊讶,可一旦两件事交缠在一起。 结果便呼之欲出。 陆长铭神情越发凝重,和他同处在一个房间的赵嫣显然也察觉到不对,于是朝他看过去。 却没有开口询问。 男人捏紧手机,目光越过窗户朝远处看去,不远的地方是山、头顶是湛蓝的天色。树木被冷风撩动着的时候,刚发的嫩芽便细细颤动起来。 他醇厚喑哑的声音在室内久久不散,“查清楚,既然有所关联,那么后面的事她也脱不了干系。也许,陆原的死也……”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周弋从不妄加推测,但如今手里的证据已足够证明苏宏娜和安庆与这些事有关联。 “现在想来,为何陆原会刚巧出现。假如车祸不是巧合,那么他的出现也定然不是巧合。那么,陆原又是如何得知这些。” 男人眉峰凌厉,左手放在膝上,修长骨节缓缓曲起,很用力很用力也只能做到半握。 而那低垂着的眼却在瞬间掀开,眉眼里尽是深沉到极点的情绪。 周弋轻声提醒,“他入院之后,只见过太太。或许会说过些什么。” 半晌的沉默,周弋没有挂断电话。 “有时间,我会去找她。” 他终究还是想念那个女人的,想念她的每一处。如今这个理由,却是再好不过。 许久,他终于扯开薄唇,轻轻蠕动之后掀开,吐出几个字眼,“陆原为何会知道,可能事关一个人。” “谁?” “莫雅薇。” …… 第二天,陆正逢正式宣布公司破产,名下所有员工各寻出路。 苏宏娜得知这个消息时还在苏家。 陆正逢的计划失败,有一半原因在她身上,这两天她根本没有出过门。而安庆也自然不会来找她。 只是苏家如今不同以往,从监狱里出来的苏宏山重新找了学校念书,去年毕业之后便和其他人一样,跑了好几次人才市场谋了个销售员的职位,转正之后便已经搬出苏宅。 而钱茵茵和苏一阳,在德阳没了后一直便呆在家里。以前喜好出去和阔太太们应酬参加慈善晚会的钱茵茵,早已没有那个资本,连晚礼服都还是去年的款。 至于苏一阳,早年攒下的一些东西在变卖之后倒也足够他再用个几十年,加上苏家的房和车保留了下来。闲来无事便写写毛笔字饲弄花草之类的,提前过起了退休之后的生活。 只有苏宏娜。 她知道自己无路可退,这么多年安庆一直没把她扶正,而手里除了安庆给的信用卡和一辆车之外也再无其他。她必须要得到些什么。 可偏偏,连陆正逢都倒了! 苏宏娜现在有些慌,刚刚接到电话,那人告诉她有人在查她家里的情况,说是前夫为何会那么刚巧地在死前两个月买下巨额保险。 他是不是提前有预兆? “娜娜,安庆找你。” “他?” 苏宏娜心里“咯噔”了一下,刚刚才接到有人查五年前的事,现在安庆就…… 果不其然,手机接通之后,那边便传来安庆阴冷的声音,“你怎么搞的!秘书告诉我有人在查五年前的保险纠纷。这件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是,那家人我已经送到国外去了。就算有人去问他们也不会知道什么,只当我们是帮助他们赢到保险的人。真正知道真相的人已经死了。” 安庆沉默了几秒,忽的开口,“你确定这世上除了你我再没有其他人?” 这话里,显然带着暗示。 苏宏娜忽然想到什么,眼神微暗,连手指也紧握住,“不……” 她咬着唇,声音凛冽,“还有一个人。” …… 莫雅薇已经被人遗忘了很久很久,她每日生活在那乱糟糟的环境里,周围的人大多精神不太正常。 她想与人正常对话都很难很难。 每一天每一夜,她都想出去。 而如今,那一天却越来越远,远到她已经失去希望。甚至开始记不清现在是何年何月。 直到后来护士说漏嘴,告诉她是有人要求院长把她关在这里的,虽然病情不是很严重,但早晚会和其他人一样。 这里,是精神病院。 有人推开门,告诉她有访客时,莫雅薇正在陪隔壁床的老太太聊天。 那是被子女送进来的,因为发病时伤到了小孙子,偶尔还有些精神正常的时候,便会拉着莫雅薇叨叨家常。 “莫雅薇,你有访客。” 她回过头,瞧见那站定在一侧的女人,身上穿着时尚而华丽的外套,脚下踩着的高跟鞋她还能辨认出品牌,约莫也是春季新款。 毕竟没有看过秀也没瞧见过杂志,已然记不清了。 可女人的这张脸,她记忆却是格外深刻的。 “雅薇姐。” 苏宏娜轻笑着开口,声音细细软软的,倒真像是关心她的。 “好久不见了,你还好么?” 第二百七十七章 他看着孩子的fb,笑的像个孩子 莫雅薇一直侧对着她的方向,直到此时才缓缓起身,和身边的老太太打了个招呼之后,径直走向她。 窗户外是明艳的日光,她穿着洗的发白的宽大病号服,逆着光线朝她走来。 直到两人之间只有短短一米不到的距离时。 蓦地开口。 “怎么,终于想起我了?娜娜,你是来杀我的么?” …… 苏宏娜指尖微微泛凉,上头精致的指甲被她生生气掐下了一块,眉眼里尽都是阴郁的色调,偏偏和莫雅薇打招呼时,脸上又还布满了无辜。 “你怎么会这样想。” “那我要怎么想?快要半年,你终于想起我,难不成还有好事?” 她逆着光站在门边,身后是眼巴巴望着这边的老人家,略显破旧的房间墙面还有些斑驳。 环境实在算不得好,莫雅薇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已被洗过无数次,颜色不复往日发亮,甚至略泛黄。 穿在身上也轻飘飘的,不太合身。 可如今她站在这里,不知为何竟会让苏宏娜心里生出奇怪的思绪。 仿佛比起以往,她的气质更要沉静一些。 更要,有风韵。 脸上的阴鸷一闪而逝,苏宏娜立刻恢复成那副正正经经的模样,“真有好事,雅薇姐,你还不信我了么?” 她声音清脆,还特意扬高了一些。在下午的日光里,这尖锐的音几乎能打破整个病房的岑寂。 “我呀,来接你出院。” 莫雅薇眼睛蓦地放大,瞳孔跟着闪了闪,许久地没说话。 …… 外头的天空很蓝,似乎比在院里看见的更好看一些。莫雅薇打开车窗,缓缓呼进一口气,便仿佛连肺里也干净了不少。 “还是外面好吧雅薇姐,庆哥给你租了套房子,地段挺好也安静。家里虽然没人伺候但每天都会有钟点工上门。” “在哪?” 莫雅薇低低地开口,看着外头渐渐繁华的车和人,眼儿跟着眯起。 这一切,都让她那样怀念。 苏宏娜连忙解释,“就在贺兰路,庆哥在那有一间独立公寓,正适合你居住。” “怕有人找你麻烦他还特意安排了保镖在外头,有事您就找他。” 保镖? 莫雅薇微怔,忽的睁开眼。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缓缓朝苏宏娜看过去,里头干净的几乎不含一丝杂质。 苏宏娜被她盯的发毛,顿时朝旁边缩了缩,捏紧了方向盘。 “我不需要。” 呵呵。 苏宏娜讪讪地笑,“这不,也是担心你的安全。别人不说,你看要是被苏霓知道你离开那地方,少不得又找你麻烦。” “之前要不是她,你现在还在陆宅好生住着不是。” 陆宅…… 短短的两个字,又引动莫雅薇的记忆。 只是她也不傻,长达半年的半囚禁生活,她渐渐想明白许多事情。 于是呵呵笑开,捏着指甲细细道,“这是说,保镖是非接受不可?” “是为你好……” 嗯哼。 莫雅薇掐掉一块指甲,撇过头冷冷看她。 “刚刚办理手续出来时就在想,你们费尽心思证明我精神正常把我接出来是为什么。” “原是这样。” 她渐渐变了脸色,刚刚的优雅干净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愤怒。 “是不是有人查那场车祸,查陆原的死因?” 她声音很轻,可车厢内毕竟只有两人,再轻的话语也仍能入苏宏娜的耳。 她觉着背脊发凉,女人阴冷的一双眼像是盯紧了猎物的毒蛇,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放手。 那艳红的唇甚至会莫名让人心中发寒。 苏宏娜只能讪讪笑,努力应付“没有的事,都过去多少年了,谁还会在意当年那些……” “呵,可我听说,长铭回来了的。” 医院里没有电视、没有网络,她仿佛过了几个月与世隔绝的生活。唯一的消息来源便是外头正值青春的小护士们。 陆长铭曾经带着陆安知上过节目,也接受过几份杂志的采访,知名度不低。 莫雅薇忽然“咯咯”笑出声,声音一时间显得干脆凄冷。那双手紧紧捏在车窗上,用力拽住,“你们想换个地方囚禁我?” “没有啊,做那些都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雅薇姐你怎么能这么不识好人心。” 呵…… 她早已学会察言观色,苏宏娜面上的心虚实在太过明显,她甚至能一眼看穿了对方的心思。心脏在瞬间刺疼了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住,用力揉捏。 苏宏娜只觉得周身气息越发冰冷,背后仿佛有阵阵冷风嗖嗖吹过来,她只能皱着眉,脚下却用力踩了油门,下意识将车速提高。 前面已经到了市中心,再过十分钟左右便能到目的地。 她如今只想赶紧把这个女人送过去。 反观莫雅薇,似乎从刚刚开始便不再相信苏宏娜,此时那双纤细的手指狠狠扣在车门上,甚至用力去扳想将之打开。 苏宏娜吃了一惊,有些着急地朝她看过去,脚下连忙刹车放缓速度,“你在做什么?” 她一边放慢速度一边按下键将车窗关上。 莫雅薇只能把手收回去,模样还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其他情绪,甚至脸上还带了淡淡的笑意。 可越是这样,苏宏娜就越担心。眼角余光总还不受控制地朝莫雅薇的方向看去,心里“咯噔”了下。 “我不能再过这种日子了。” 她扬起眼,模样仍旧生的好看,那漆黑的瞳仁里带着淡淡的光亮,从车窗外照射进来的日光正好斜落在她脸上。 一晃而过,在白皙的面颊上落了些斑驳模样。 上一次信了她从院里出来,最后却差点和傅北安一起被关进监狱。那一次她的出现,非但没有对苏霓造成影响,反而连累着自己失去陆安知。 自那以后,再没有一个人去看望过她! 莫雅薇身子微微颤抖着,苏宏娜是害怕她说出真相,一旦将她带回去,定然不会再允她出来……时过境迁,她再牵无声息地死掉,甚至根本不会引起怀疑。 想到这,莫雅薇的眼神一点点变深,里头的情绪也越发坚定! 苏宏娜本还没觉察到不对,等到车子拐弯之后,道路被连接改变高大的建筑物遮掩住时,她终于能看清楚莫雅薇的神情。 凄冷,阴厉! 于是声音不自觉开始哆嗦,“雅薇姐……前面就要到了。你先坐好吧。” 车速很快,她一脚踩下刹车便要将车子停下,可莫雅薇忽然朝她扑过来,拽紧了方向盘,“我不去!” “我是绝对不会再去的,你们已经关了我这么久,还想关我到什么时候?长铭呢?长铭在哪?我要告诉他当初那些事都是你们做的,跟我没有关系!他一定会放过我的……” 苏宏娜用力踩下刹车,可方向盘已经被莫雅薇握紧往两侧扭去,方向整个偏移……她睁大眼睛看着正面越来越靠近的隔离带,满脸惊慌!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还能听见耳边传来莫雅薇焦急的声音。 语无伦次。 “是你自找的,是你自找的。我不能再被关起来,还有安知,还有长铭,他知道真相之后,一定不会再责怪我的。” “都是你!都是你们!” …… 医院一如既往地繁忙,海城第一医院中区分院,是为数不多能设立在市区忠心的医院。因为附近道路繁忙,车辆发生事故的几率也大大增加,分院的外科人手,一贯是全院最多。 “是车祸,两名伤患。大腿骨折、头部创伤……” “另外一名目前昏迷当中,暂时没发现明显外伤……” 一阵繁忙之后,很快有医生接手过去。 …… 男人坐在车里,内部空间很宽敞,黑色的玻璃将外头明艳的日光都遮挡住,只有些许橘色光亮透进来。 后座坐着一道人影,因为车子骤然停下而缓缓抬起头。 黑眸直直往前方看去,只瞧见长长一排车辆在等待通行。 “怎么回事?” 周弋打开车窗看了几眼,瞧着车队许久不动,便干脆朝前走出去看了看,“发生了车祸,正在排查中。应该还需要个二十分钟左右。” 重大车祸现场要被保护起来,交警过来问明情况拍照,再将车子拖走,时间耽搁的不是一点半点。 尤其又是市中心本就不算通畅的道路。 车内的男人“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外头吵嚷声不断,许多人没了耐心便干脆下车。他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后座,垂下的眼睫浓厚,将一双深邃的眸都遮掩住。 薄薄的唇畔有一丝细细的笑,不易察觉。 周弋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莞尔,“大少,您在看什么?” “淼淼的fb。” 晃晃手机,男人眉眼弯弯,连眼尾都缓缓往上扬起,那细细的纹路也跟着显露出来。此时的他哪有半点焦急模样,车外的不少车主总是时不时地出来看一眼,甚至摁喇叭催促,就为能往前走那么一两米。 “翻墙看的。” 他声音不急不缓,低沉的声线在沉静的车厢内格外明显,哪怕外头再焦躁,他也只是慢悠悠地将手机打开,翻开里头的几张照片。 第二百七十八章 他着急慌乱,她满心欢喜 “小小姐还有这东西啊?” 周弋回头去看,眼睛眨啊眨的,视线却从手机移动到陆长铭脸上。 十分难得地发现陆长铭在笑,淡淡的橘色光线下,他面色温和,唇畔旁始终挂着细细笑意,扬起眼时,眉眼都是弯弯的。 仿佛,有天大的喜事。 周弋愣了愣,第一次发现,这三十岁的男人看个孩子的社交账号,也能笑的像个孩子。 …… “这丫头发了不少动态。之前一直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个帐号,搜了搜没料到真有。” “没写几个字,但照片发了少。” 陆长铭摊开的手机里有几张照片,大多是小姑娘和苏霓在一起拍摄的。后来渐渐有了陆安知加入,画面除了吃和玩的之外,最多的便是她的画。 今天画了柳树、明天画了公园里的小溪,后来又画了郊外的山和湖。 最近的一条在几天前,一条很不开心的动态。 “希望妈咪能永远开心,坏爸爸再也不要惹她难过。” 下面有一张图,角度从下往上,拍的是苏霓在院子里散步的模样。 正好开春的时候,外头阳光明媚,橘色的日光从头顶洒下,将她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影子落在地上,刚刚长出来的草地仍旧嫩绿,明艳的色泽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有生气。 苏霓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卫衣,下身还是平时的家居服,脚下的脱下也宽松地挂着。她没有发现苏淼淼的偷拍,正低着头不知在打量什么,日光从她身后照射过来,在耳边留下一道狭长的光晕。 “嗡嗡嗡。”的声音响起。 周弋回过头接通电话,瞧着渐渐通畅了的道路,开着车缓缓地朝前走。 “对,我现在正在去往医院的路上?” “你看见了谁?” “安庆!” 这个名字一出,身后的男人怔了怔,那捏着手机的指有些僵硬。 “他在哪?” “我知道了我马上到。” 周弋的语速很快,而陆长铭却在那瞬间抬起头,刚刚还覆满温柔的眼,在瞬间变得凌厉。五官线条忽的紧绷住,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都变得异常冰冷。 周弋迅速挂断电话,“你们先跟着,另外派人去太太病房外守着,别让出事……” 话音未落,陆长铭手机已经收到消息。 “叮咛”的一声,他再熟悉不过的头像闪烁起来,随即便是女人的声音,“陆长铭你在哪?” “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是苏霓的声音,只是不似寻常的力度,更轻更柔、更……没有力气。 “医生呢?谁在你那!” 他心脏蓦地揪紧,联想起周弋刚刚接到的电话,眼神迅速变深,面颊上没有任何情绪,“苏霓,说话!” “我……” 女人细细的音落在听筒里,可很快便没了声息。 手机屏幕安安静静的没传来提醒,偶尔的“叮咛”也是因为其他。 男人迅速拨回电话,可里头只有清冷的“嘟嘟嘟”声。 无人接听。 有那么一刻,陆长铭几乎以为自己要窒息而亡,他不敢去想象,是否因为安庆出现在医院才让苏霓发来这条消息。 是否前面的车祸,是和五年前一样的手法? 是否…… 她和孩子现在还安好? 安庆是什么样的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可在海城三十多年极少吃败仗,除去本身能力之外,不择手段是他的一大特色。 昔日苏霓在庆安律师事务所呆了足足七年,他对苏霓,再了解不过! …… 可电话那头,苏霓脸上还挂着茫然无措。抬起眼看着手机从眼前飘走,有些莫名地眨了眨眼,“温月。” “行了,安心等着吧。他肯定会来。” 反手将手机关机,温月随即将之扔到了角落里,负手站立在床边,垂下的眸清丽干净。 苏霓却只是缩在床上,脸色还有些惨白,“真让他来,我怎么说。” “该怎么说怎么说,总归他是孩子的爸。” “再者,你不也觉着他不对劲么?既然还可劲了法子对你好,说不准真是有难言之隐。” “之前你听见的那段录音……” 苏霓蓦地沉默。 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她缩了缩身子,“嗯”了一声。 倒是温月,垂眸看了一眼腕表,“时间差不多,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好。” …… 道路中央,银色汽车内。 男人用力捏紧拳头,额角青筋暴露出来,不受控制似的抽动了下。 他身上仿佛覆了一层厚厚的霾,外头是湛蓝晴空,可在他身侧,却只能瞧见灰蒙蒙的一片。有些名叫紧张的情绪正在酝酿。 两秒后,忽的扬起眼,声音沁凉。 “五分钟内赶过去。” “可这车……” 话说到一半,周弋却主动住嘴。 他知道这个时候的陆长铭不会给他耽搁的机会,在他身上弥漫着的焦急和冰冷,已然要将整个车子吞没。 周弋看了看前方,交警还在调度指挥,只是之前的车祸已经耽搁了快半个小时,车队一直在缓慢通行。 他瞧着前面密密麻麻的车辆,一颗心也跟着沉下。 透过后视镜,他还能瞧见男人深沉的眉眼,因为车子前进十分缓慢,男人眸也越发深邃如渊,仿佛被冬夜里厚重的雪侵染过,气息冰凉。 周弋捏紧拳头,很快下车和交警沟通,车子这才能跟随车队走过路口。 “大少,坐好了!” 通过路口,周弋一脚踩在刹车上,一路狂按喇叭,逼着前面的车让道。 陆长铭没应声,只是冷冷瞧着前方。 这条路一直到尽头便是分院,苏霓就在那。如今隔着长远的距离,他还能隐约瞧见那栋高耸入云的建筑。 上边写着“住院部”几个大字。 可他下颌线条紧绷,连那落在膝上的双手也捏在一起,骨节分明的一双手上,露出青白颜色。 …… 苏霓还静静躺在床上,旁边站着穿了白大褂的医生,正在说明些东西。 从她嫣红的唇里偶尔会露出几声轻软的话语,有些哀怨的模样。 “我尽力在注意的,这种事也不是我想要变成这样。” “既然想要保住你肚子里的娃,就配合些!” 医生厉声呵斥,苏霓心里本也不舒服,张张嘴便要辩驳的,可忽然,病房外传来一道夸张的声响。 有人着急地朝这边跑来,没有敲门没有招呼,病房门便忽的被推开。 “砰”的一声。 苏霓和医生都下意识朝着门外看去。 …… 轮椅骤然停在床边,她朝旁边看去,正对上男人深黑双目。 里头情绪浓郁得几乎要溢出来,深黑的瞳孔里密布着明叫担忧的情绪,一时间重重戳到苏霓心里。 男人在四下里察看,眼神锐利地扫过整个病房。 “你怎么样?肚子还是不舒服?” 略显喑哑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内响起,格外明显的声线让苏霓怔了怔。 她坐在床上,没有立刻出声。 目光所及处,便是男人有些凌乱的发,那垂落在额角的一缕几乎被汗水浸湿透,上头还有几颗晶莹闪烁的汗。 初春,医院外仍是料峭寒风,天气清冷不说,风也很大。 旁人身上穿着厚实保暖的大衣犹自嫌不够…… 他该是真着急了的,下颌紧紧绷着,五官线条笔直凌厉。漆黑的眸扫过她身上时,有种逡巡的意味。 莫名的,苏霓心口一暖。 到此时,她无比确信,至少陆长铭仍在意自己。 “刚刚说肚子疼?” 他靠近,双手下意识握住她的。 可甫一碰上便又松开,像是生怕夺去她掌心里的温暖。 就那么一瞬间,苏霓便能感觉到男人身上冰冷的气息,裹着寒意而来的沁凉温度,从他手迅速传递过去…… 苏霓素白的指尖动了动,因为他的抽离而抖了下。 “医生,我们谈谈。” 显然,苏霓发怔的模样让陆长铭失去耐心。他松开手,捏着她手腕将人塞到被子里裹了裹,随即转动轮椅朝外走。 周弋留在后头打量了下房间,才蹙眉跟上。 …… 三人一起离开病房,周弋最后将门虚掩。 从留下的缝隙里往里看,正好能瞧见苏霓半躺在床上的模样。 他走到一侧,瞧见那站在不远处的一个男人。 “怎么样?” 在医院的人已经赶了过来,此刻正守在病房外头,听见这话时还有些懵,“除了医生和护士,没人进来过。” “当然,还有你们。” “温小姐刚走不久。” 周弋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下紧张的情绪也舒缓了不少。 视线下意识朝旁边看去,陆长铭和医生在另外一头,后者脸色不太好。可一瞧着陆长铭又着急、腿脚也不便利的样子,还是住了嘴。 “她是不是,出什么事?” 医生轻哼了下,态度实在不算好。 “这位陆先生,你是病人家属吧,这种情况一定要多陪伴病人,她是你的女人,现在怀了你的孩子又生病,哪能一天到晚连人影都见不着?” 陆长铭被说的没一点脾气,还连连点头称是。 医生见他态度好,语气顿时和缓了不少,张张嘴本欲说些什么,忽然想起温月的交代,便指了指里头,“让她自己告诉你吧。” 第二百七十九章 哪个前夫,会再把前妻肚子弄大 苏霓安安静静半躺在床上,身后的枕头垫的有些厚了,她反手抽出来一个。 直到病房的门掩了又打开,她才默默扬起眼。 男人神色较之先前要好不少,正午的阳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直落在那张深刻的面庞上,勾勒出到线条分明的五官。 他静静凝着她,也不知是在打量抑或是思忖,眸里情绪深浓,盛满了晦涩。 半晌没有开口,苏霓捏着指尖,不想承认自己被他盯的发慌。 旋即勉强扯开唇,面上是淡雅清致的笑意,“你来的好快,听护士说外面路上出了车祸,堵了很久。” “一早就在路上了吗?来找我,有事?” 先声夺人。 陆长铭挑眉,没揭穿她的小心机,便只沉沉“嗯”了一声,推着轮椅往病床靠拢。 那双好看的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细细的眸光在眼底闪烁着。 男人不露声色,面上是些似笑非笑的模样,而目光毫不客气落在她身上。 陆长铭一贯是知道苏霓生的好看的,室内空气被阳光熏染的带了些橘色,而她不施脂粉的皮肤便仿佛覆了一层橘色的雾气。 很细很轻,仿佛吹弹可破。 “陆长铭……你是特意来看我的么?” 耳边传来细细脆脆的声音,陆长铭眼尖地发现,她杏眸熠熠闪烁着一些奇异的色泽,面容清丽,由着细细的光芒在上头漾开,仿佛连瞳孔里都夹杂着一丝笑意。 便又多看了她一眼,这么打量人时,那双深黑的眸会缓缓眯起,有细细的纹路在眼尾出现,继而是复杂又深邃的眼神,唇畔轻轻勾起,却看不出的笑意。 “医生让我问你,是哪儿不舒服。” 终于靠在床边,眼神一点点变深,里头的情绪渐渐收敛起来,随即扬起眉,“苏霓,有关你身体的事,不要瞒着我。” “我没瞒着,真挺好的。” 她还是那副端庄矜持的模样,脸上的笑容也轻轻浅浅的,清澈无比。 实在是看不出撒谎的样子。 可越是如此,陆长铭紧蹙的眉就越不能松开。 他目光尖锐,一直紧紧盯着苏霓。直到忽然伸出手,朝苏霓探过去。 后者一声惊呼,下一刻便感觉男人的手落在自己小腹上。 温温热热的,隔着薄薄一层衣裳映在她肚皮上。 “嗯……孩子也很好。” 苏霓仍是闻言软语,今天一直都是好脾气的模样。其实陆长铭如何不知,他的女人性烈如火,只是在他面前多少收敛一些。 而此刻的模样,却隐约,多了分期待的模样。 她在期待什么? 陆长铭蹙了蹙眉,只觉着两人如今的相处太平和了些,平和到不像是离婚多年的夫妻。 便下意识地收敛起情绪。 可苏霓也跟着缩了缩,他的气息太过靠近,苏霓蓦地发现,他身上的药味比起昨天更要浓郁一些,便又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眼,才发现他脸上不同寻常的苍白。 “陆长铭,你的伤是不是一直没好?伤口在腹部不是么,为什么腿会不方便?为什么左手也……” 苏霓屏住呼吸,鼻尖萦绕着许多细致的气息,她很难在那些药味之中再去分辨其他东西,可陆长铭立刻变了脸色的模样,却也让苏霓敏感察觉到不对。 于是伸出手,覆在他手背上。 掌心馥香柔软,还有温暖的气息从上头传过来。 男人眯了眯眼,身体骤然僵硬。 他几乎是下意识要抽开的,可抬起眼的一瞬间对上苏霓眼睛,还能清晰地在她瞳孔里瞧见自己模样。 蓦地怔住,手里仿佛失去了力气。 “至少,我和孩子有权利知晓你现在的状况不是么?” 她用力咬着唇,瞧见男人额头上仍未曾消失的汗渍,在日光下,细细泛着光。 “你会担心我们,我们同样也会担心你啊……” 苏霓思忖许久,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她眼儿清亮,手掌很想用力按着他的,可就那瞬间,男人便很快将之抽离,她想去抓,却落了空。 陆长铭眼神闪烁了几下,面上透着疏离,“你恐怕误会了。” “误会?” 苏霓整个人有些懵,虽说也知道自己可能是逼的太紧了些,可他昨天的表现、今天着急忙慌跑过来,脸上的慌张担忧,哪里作的了假。 于是轻笑,淡淡的橘色日光密布在她脸上,笑容更显得温暖一些。 “那你这么着急跑来做什么?” 温月出的主意,既是想见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自尊心什么的她苏霓是有,是要强,可这些在陆长铭面前从来是不存在的。 他见到她最没脸没皮的时候,以前都能强压着他娶自己,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见陆长铭仍旧不动声色的样子,苏霓咬紧下唇,刻意压低了声音。 “你担心不是吗?明明还放不下!” …… “你误会了。” 半晌,陆长铭嘶哑的音才从喉咙里滚动出来,低沉的声线里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勾缠着苏霓的心绪跟着被挑动…… 她眨眨眼,空荡荡按在自己小腹上的手孤独无依,便干脆握成拳头收了回去。 被牙齿咬住的下唇上有明显的两个齿印,尖尖细细的,许是太过用力,几乎要渗出血来。 陆长铭眯着眼,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他很想伸出去帮她擦一擦,又或者干脆吻上去,让她不要伤害自己。 可终究,什么动作也没有。 空气里弥漫着的薄荷味再没有任何舒适感,那些消毒水的味道与之混合在一起,是奇奇怪怪的味道。 苏霓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味道那么难闻。 可好在,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上午温月过来,抓着她说了许多话。 “都说旁观者清不是,我看他费劲心思想把陆氏的股权给你,总归还是顾念着你或者孩子吧。那可是陆氏哎,即便是现在,在海城仍旧是呼风唤雨的势力。他手里的股权折现你知道是多少钱么?十几个亿啊。” “苏霓,陆长铭是商人。不到万不得已,怎么会轻易把股权交出来,甚至……自己一点不留?" 温月说到这里时还十分不屑地撇了撇唇,“话又说了回来,那个赵嫣可能是个不看重金钱的五好女青年,可以后他们在一起,陆长铭又得治病,费用总是需要的吧。哪能允他净身出户?” “反正我总觉着这中间不简单,你自个多想想。” 她想了啊,从那么那么久之前就一直在思考,可始终思考不出一个答案。 温月在网上搜了搜了,“如何确定对方是否真心爱你。” 这个问题已经有不少人问过,原po下有许多回答。 什么看他愿不愿意为你花钱,愿不愿意在房产证上写你的名字,愿不愿意把你放在第一位…… 你有事时他会不会第一时间赶来,你需要他时他会不会在你身边等等。 林林总总不下十条。 她俩都耐不住性子,拿起手机便匆匆发了消息出去。 电话打回来时,温月干脆将之挂断。 美其名曰让他着急起来。 …… 事实证明,他是真着急了的。从堵塞的道路上穿过,坐在轮椅上也能满头大汗地出现。连招呼也不打便冲到病房里。 他是担心她和孩子的啊。 可现在,怎么总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苏霓咬着唇,手指用力掐着掌心,很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嘴唇抖了抖,轻声道,“我误会了什么?误会你在意我和孩子,误会你心里仍有我?还是误会你现在坐在这里,只是道义上的安抚,并非关心?“ 她是激动了些。 拽紧了的掌心里都是指甲印,一剪再剪,却又长得飞快。 陆长铭神色不变,漆黑双眸扬起,直到空气静默到仿佛能灼伤人心时,才幽幽道,“都是。” 话落。 苏霓眼眶蓦地泛红,那捏着被角的手指也跟着松开,脸上的神采飞扬在瞬间消失殆尽。 “都……是。” 陆长铭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眼睛,更不敢去看她此刻心灰意冷的模样。 便只凝着眸,沉声道,“你是病了,又有孕在身,有些事情和常人理解不一样。” 顿了顿,薄唇再度轻启,喉结滚动刹那,说出几个冰冷的字。 “毕竟,我们离婚许多年了。” 呵…… 苏霓蓦地瞪他,咬牙切齿的只恨不得把他脸上的面具统统撕下来,可与身俱来那些脾性让她没办法委曲求全,便恶狠狠掐着他右手臂,非要将人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上! “是啊,离了整整五年,我记得可清楚呢!” “毕竟,没有哪家的离婚了的丈夫,会时隔五年再把前妻肚子搞大!” 是真大了啊,四个月了! 苏霓明显地看见陆长铭皱眉,显是不悦的样子。 可她仍扬起下巴,修长的脖颈露在外头,白皙干净,在日光下皮肤薄到清透,仿佛还能看见血管。 “你说我想的都是误会对不对?那你现在在我身边是误会吗?” “我就不明白了,赵嫣那姑娘怎么看着也不像是这么能忍的女人,怎么对你和我的关系一点也不在意,甚至你现在大剌剌往我这跑,她也一句话不说?” 第二百八十章 你就是仗着自己有个肚子 “她比你懂事。” 陆长铭忽的开口,低沉嘶哑的音在病房内一遍遍回荡。 “你不是她,所以不知道她的想法。” 他眯了眯眼睛,手指仍会习惯性地往兜里摸去,每每焦躁时便需要尼古丁的安慰,可如今他是半点烟酒都不沾的。 粗粝的指腹在兜里摩挲了下,半晌没碰着想要的东西,只得悻悻然收回,“赵嫣的性子跟你不太一样,她年纪虽小,可性子平和、懂事,除了能照顾我之外,观念也能契合。” 他笑,声音软下来,不疾不徐地罗列出对方的优点。 知书达理、医术高明,为人处世又自有其一套法则。 那双深黑的眼睛里,光亮越甚,里头盛满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仿佛是喜爱、仿佛是疼惜。 苏霓分不太清楚,可心口开始疼的时候,指尖也泛着细细密密的疼意,那些细致到极点的情绪,蓦地从心口开始往上涌起,直到“轰”的一下,宣告爆炸。 “你喜欢她。” 清冷的音蓦地窜入男人耳里,打断他未尽的话。 黢黑的眸弯起,藏匿了许多情绪在里头,闻言眼神也越发和缓。 “嗯?” “你很喜欢她,是不是。” 虽然疑问,可苏霓说的斩钉截铁,声音细致而坚定,连同自己冰冷的视线,毫不客气地落在他脸上。 一刻不停。 陆长铭却没有点头,眼神一点点变深,深邃的眸里夹杂了一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不去承认却也没有否认掉。 空气中仿佛有火花四溅,两人的气息隔着短短的距离纠缠起来。 她不言语,他也不开口,只是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大起大伏顾过的人生总能淬炼出那种沉稳的气质,无形中让人变得内敛而难以看透。 至少,苏霓看不透他。 半晌,那双泛着笑意的眼却渐渐挑开眼尾,薄唇忽的轻启,“你的眼光一向很好。” …… 这是随口一提,还是变着法子承认她的话。 苏霓无从理解,她眼睛眨了眨,瞧着陆长铭似是要离开的模样。 忽的摊开手,按在小腹上…… “看来我的出现容易引起你误会,如果身体还好,这段时间我就尽量不过来了。” 他说完要走,轮椅缓缓的在地板上滚动起来,那些细细的声音拨乱寂静的空气,直到快要到门边,仍不曾听见回应,反而耳边渐渐有夸张的喘气声传来。 陆长铭眉心骤然一拧,捏在轮椅扶杆上的手指屈起,青白颜色在分明的骨节上显露,越发用力。 “嗯……” 身后隐约是苏霓发疼的声音,他再不迟疑,猛地转过身去。 轮椅一百八十度旋转之后,轮胎和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他的目光扫过空旷的病房和惨白的墙面,落到蜷缩在床上的一团。 苏霓整个人都蜷在一起,双手捂着小腹,膝盖曲起,上半身则怎么弯下。散落的发整个垂在她身上,遮住脸和小半个身子。 陆长铭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还阴影能听见她细碎发疼的声…… “很疼?” 他第一反应便是叫医生,随后顾不上腿脚不便,一只手撑靠着身体半趴在病床上,拨开她散乱的发,“怎么会突然疼起来?!” 遮在脸上的发被拨开,苏霓终于能抬起头看他,男人本就瘦削的一张脸,整个紧绷起来,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那些刚被妥善藏匿的情绪,在瞬间汹涌而出。 苏霓能明显辨别出他眼底的焦急,深黑瞳仁里只映着她的模样,眼眶甚至泛了微微的红色,在日光下透着血一般的颜色。 “医生马上就到,你别只看着我,说说话!” 他右手来回在苏霓身上逡巡,不太方便的左手则细细捧起她的脸,指腹不经意扫过细嫩肌肤,却稍用些力气掐着她。 生怕她晕过去。 按铃已经过去了快一分钟,医生还没有来。他忽的一拳重重击在铃上,“医生!!” 声音甚至有些凄厉的意味…… 站在外头的人轻咳了一声,终于推开门。 脚步却还很慢,动作也不急不缓地,慢悠悠坐在床边抬起苏霓的脸看了看。 在她身后,男人身上的气息越发冷厉,眉间有格外明显的厉色,双手捏成拳,连嘴角都轻轻抽动着,因为她的迟缓,像是要活生生将人一口吞下。 直到一分钟又过去,医生仍没有下任何诊断,他猛地抬起头,“她肚子疼!” “我知道。” “她是孕妇!” 医生翻了个白眼,“我是妇科医生。” “那你还只看着?!” 他声音猛地扬高,忽然变得中气十足了,冷厉的音从喉咙里飘出来,大有她再敷衍了事便要一口将她吞下去的意味! 可医生却反而停下动作,慢吞吞转过头,甚至双手插在兜里,“她昨天才做过全身检查,别的方面一点问题没有。先兆肚子疼就俩情况,要么先兆流产、要么生了。” “你想听哪个诊断?” 医生冷哼一声,挑着眉看陆长铭。 后者嘴角抽搐了下,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 孩子才四个月不到,生产是不可能的……先兆流产?他脸色铁青,惶惶然有些害怕的意味,几乎是在那瞬间脸色便变得惨白。 像是要晕过去。 半晌缓不过来,医生和苏霓对视一眼。没料到他这么大的反应。 苏霓缓缓停下抖动的身子,也不再喊疼了,上半身直起来,定定坐在原处望着他。 “行了,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知道吗?我很忙。” 苏霓乖乖地点头,直到医生离开也一直没有扬起垂落的眼。 “啪”的一声,病房门关紧,她睫毛颤动了下,这才抬起眼,细细盯着面前的男人 陆长铭脸色还惨白,此时却更多了分阴沉,逐渐紧绷的五官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面色更不善。周身萦绕着的冷厉气息,仿佛要将苏霓吞没。 额角青筋不受控制地跳动了几下,陆长铭捏紧的拳未松,薄唇很缓很缓地张开,“肚子……不疼了。” 苏霓,“嗯……” 一室沉默。 她有些心虚,而男人喉结滚动几下,却忽的笑开,尾音上扬起,低沉宛如爵士乐一般的声音从喉咙里迸出来,“装的。” …… 苏霓无从否认。 她只能静静窝在原处,扬起的眼里有一些小紧张,入目所及之处,是男人越发冰冷的一张脸。 他本就棱角分明的五官越发紧绷,下颌线条几乎成了一条直线,越发的冷厉和不善。 “有意思么?” 苏霓“咯噔”了下,喉头哽住了几句话。 他显然是很不悦了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喜怒。只深黑的眼盯着她,里头没有半点温度。 “这能证明什么?” 陆长铭哑着嗓音问,喉咙里挟裹着的一缕低笑溢出来,“苏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 她不是幼稚啊。 苏霓想,可勉强扯了扯唇,笑意却有些端不住了。 心里头细细的情绪叫嚣起来,逼着她扬起头,唇畔梨涡在看见他疏冷面容时反而显露出来,轻轻柔柔的,“证明我没有误会啊。” 她声音轻而脆,杏眸熠熠闪烁,“你的表现我很满意来着,陆长铭,你刚刚的反应……我心里真的很开心。” 是撒谎了,诓骗他。 可他那样焦急的模样,无疑让苏霓心满意足。 只是男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哪怕苏霓真伸出手去碰他,也不愿理会。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勾起唇,冷眸闪烁了几下,里头有厉色一闪而过,“以前不知道你还会玩这一手,是不是我转过身的下一刻你就能好好从床上站起来,完好无损走出去?” “无非仗着你肚子里有东西!” 哈? 这话过分了些。 苏霓轻哼,“那你大可不在意啊,我的肚子自己负责,你别理会啊!” “陆长铭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上别的女人,那还在意我们母子死活干嘛!” “你……” 陆长铭气急败坏,却闹不过她。 别说现在苏霓真在病床上躺着,就算平日里他跟她吵也从未赢过。 喉里的话又梗了梗,额头上青筋抖啊抖啊,换做以前她这样的闹,非把人抓起来狠狠惩罚一顿。 可如今…… 陆长铭咬咬牙,颇有些愤懑不满之色。 随后冷冷转过去。 “你好自为之!” …… 苏霓想去抓他,手指却在空气中晃了一圈,最后平白落在床上…… 男人的背影孤寂冷漠,走的速度比刚刚快一倍不止。 “陆长铭!” 到门边时苏霓喊他,那道瘦削的背影又是一僵,却只一秒。 苏霓心急,咬着唇狠狠道,“你现在想跑,我也不会放了。”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 最后这句话她没说出来,而轮椅的声音已经在耳朵里消失,她在房间里感觉不到男人的气息,更听不见那熟悉的声音。 可心里头并未有太多失落,莫名的心情反好上不少。 病房门还是被带上了,掩起来时几乎也没发出声音。 他就是盛怒,也没把气撒在她身上。 苏霓挑眉,躺回在床上,只是脑海里总还萦绕着他离开的背影,那真真是生气了的模样,越想……越是有些莫名。 第二百八十一章 我惹他不开心了是不是 走的很急,周弋一直在外头,瞧见陆长铭铁青着一张脸离开还有些奇怪,甚至一个人扶着轮椅到角落里站着,连招呼也没跟他打。 周弋抓抓头,有些莫名。 “叩叩叩。” 外头传来敲门声,苏霓诧异地扬起眸,正好便瞧见了周弋探进来的头。 “太太。” “我进来了。” 他虚掩着门,一双细长的眼睛四下打量了一遍,“您没事吧。” 苏霓摇摇头,脸上笑容轻轻浅浅的,有些许淡淡的思绪从心头萦绕开,目光越过周弋肩膀朝外头看去,“他走了吗?” “还没有呢,待会准备去趟外科。刚刚在角落里呆着脸色很不好看。我还当是因为你身体不爽利心情不好,活像是别人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我惹他不开心了。” 苏霓眨了眨眼睛,有些无奈的样子。 日光静静落在她白皙的面颊上,杏眸微睁开,有些无奈的意味藏在里头。 周弋却是愣了愣,看了看她又往外头投去视线。 男人的轮椅停留在窗户旁,从门缝里看过去,正好能瞧见那道瘦削的背影。便只能讪讪地笑。 “你们去外科做什么?” “这个啊。” 周弋手指放在面前,来回摩擦起来,“来的路上不是发生了车祸么,车上的人是您妹妹和莫小姐,刚刚还在抢救,现在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娜娜和……莫雅薇?” 苏霓微愕,“她们俩怎么会在一起?” 她没记错的话,莫雅薇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陆长铭送往精神病院,后来被傅北安带出来过一次,之后便一直被严加看管,想来要再出院绝非易事。 “是娜娜带她出来的?” “应该没错。” 周弋皱皱眉,迟疑了一会才又开口,“其实我们这次过来另外有事,关于二少爷当年的死因。不知道您现在印象是否还清楚,能不能再详细说说看当时的情况。” 总算说到正题上,周弋又下意识抹了一把汗。 他实是着急的,陆长铭出去之后话也不说,只冷冷地叫他进来问。 天知道连大少都没问出来的东西,让他去还能有希望么? …… 倒是苏霓,愕然愣住。 她已经许久不曾回忆起这件事了,许是五年前陆原是因她去世的缘故,总下意识的要将之遗忘。那张痉挛的脸,在医生的抢救下面无血色的模样,又一次在脑海里回想。 “他……” “您好好回忆下,当时二少爷的表现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现在我们怀疑您经历的车祸很有可能不是巧合。时隔多年,肇事司机的遗孀,收到高额保险。” 周弋重新复述了一遍情况。 而苏霓终于又忍不住去回想当年那些情况,那场连环车祸是否巧合她不知道。 单泽奇下车,她一个人呆在车子里。 而后,刺目的灯光直射过来,晃的她眼睛发疼。 “我醒来后去看他……他说了一些话。” 苏霓脑子发懵,到现在忽的想起那些不曾被注意的细节。 杏眸骤然扬起。 “他说,不要怪他?她?” …… 病房里,女人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器刚被拿掉的那一刻,她眼睛还有些浑浊。直到用力盯着面前的晃动的人影时,莫雅薇才恍然明白。 她已经离开精神病院了。 这里是医院。 “看看,这是几?” 有人的手指在她面前摇晃,莫雅薇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便开了口,“五。” “这个呢?” 对方又伸出两根手指头。 她眼珠子转了转,用力去辨认,生怕自己看错,“二。” “意识没有问题,转到普通病房吧。” 听见这几句话,莫雅薇骤然松了一口气。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心脏要窒息一样,生怕和曾经做过无数次的测试一样,因为答错一个刁钻的问题,便被宣布精神错乱。 病床底下的轮子“哗哗哗”滚动起来,她看见了很多人,穿着白袍的医生,戴着口罩匆匆走进手术室的护士,推着架子经过面前的病人。 还有不断吵闹的家属和孩子。 一路过去都是十分杂乱的环境,可她心里却莫名有些喜极而泣的感觉。 所有的嘈杂纷扰都正好在告诉她,这是“人间”! …… 苏霓是叫了人扶着自己过来的,周弋那番话之后,她心再也静不下。 等他一走,便把护工叫了进来,搀扶着自己到外科科室。 两人都是今天车祸送进来的,市中心超速胡乱并线外加闯红灯,一连撞了三辆豪车,足够引起大家重视。 “5009,是这里。” 旁边的标识牌上写着,“莫雅薇”。 苏霓却没有立刻进去,因为入目所及的地方,是隔壁门牌。 “5001-5008是重点看护病房,这是第一间普通病房。” 护工解释了几句,苏霓这才轻笑着点头,抬起头敲响了门。 没人喊进来,可她已然走了进去。 灯光明亮,窗帘几乎全被挽起。 女人清丽的面容尽被日光笼罩,看起来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只是在苏霓看来,这幅神情更主要的……却是希望。 …… “你?” 回过头那一刻,莫雅薇眼里闪过明显的惊讶,只是很快又消失无踪,变得格外镇定。 那双大而亮的丹凤眼扫过苏霓,落在她宽松的病号服下,掩盖不住的凸起。 蓦地呆滞。 “你又……怀孕了。” 又? 苏霓眯起眼,并未错过这个字。 她甜甜笑开,“是啊,怀淼淼的时候,正好你也怀了安知不是。” “之前还以为你和陆原能走下去,我们甚至有可能成为妯娌,却没想到他走的那么早。” “说起来,他的死,还是因为我。” 重新提起这件事,苏霓眼里有很明显的伤感神色,那一点点变深的目光,在明亮的日光下泛着光。 从头至尾,都不曾错过她脸上的表情。 比起先前见到时的憔悴激动,如今的莫雅薇,冷静的不像一个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的女人。 她双手交叠放在身侧,左手大拇指无意识掐着食指,甚至已经通红。 苏霓顿了顿,声音清脆干净,“我出事不久,你也被送到医院。是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吧,差点把孩子摔没了。” “也真是巧,我遇见了连环车祸,陆原正好出现在事故现场,正好救了我。正好有嫌疑的你,摔下楼梯。” “以前没想过这些,总以为是巧合。可现在回过头,老太太可以自杀陷害我,当初杀害陆原时为什么不可能也是陷害?” “又或者……是杀人灭口。” 最后几个字,苏霓说的很轻,声音细腻圆润,可在安静的病房里却格外明显。 话落那一刻,女人不住掐着的手指忽然停住,泛红的手指上有明显的伤痕残留,而那张风韵犹存的脸。 忽的僵硬。 原本的平静气氛,在瞬间被打破。 “我没杀他……他的死跟我没关系。” 莫雅薇的声音从喉咙里迸出来,甚至不住抖动着,在寂静的房间里泛开涟漪,“他是我孩子的爸爸,我怎么会害他呢。是你多想了。” 她冷笑,“陆原再如何也会护着我,也是我孩子的爸爸。我没你想的那么恨他。” “是啊,你真正恨的人是我……” 苏霓自嘲地笑了笑,对于莫雅薇来说,从头至尾想杀害的人,大概都只是她吧。若是陆原活着至少她还有所依靠,可如今陆原不在,她只能…… 等等。 苏霓忽然想到什么。 “既是我多想,那你这么紧张是为什么?” 她本也不敢想是他害的陆原,可看她如今心虚的表情,眼神甚至不敢正视自己的模样,心口忽的一窒。 她瞪大眼。 “你没有亲自动手,可这件事……你是知情的!” 是啊。 这世上哪有那么刚巧的时,就连相遇也不过是久别重逢,那么人的死亡,是不是也是命中注定? 苏霓忽的敛起笑容,面上再没有任何情绪。 她的眼神正一点点变冷,像是寒凉冬月的风,像是哈尔滨常年结下的冰,像是……盛满了整整五年的愤怒! “为什么陆原会刚好出现在事故现场,因为他事前知道有人要对我制造车祸!” “为什么他会在醒来时对我说不要责怪某个人,是因为那个人是你,他在维护你!” “为什么……他会死,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苏霓全身发抖,面前忽然浮现出陆原全身痉挛在病床上急救的模样,忽然出现他临死前那惨白的模样。 忽然想起……他垂落在床边,分明是用力想抓住什么的双手! 声音骤然低沉,“而你一个人,无法操作这一切。因为害怕被怀疑选择摔下楼梯的你,料想也不能设计出这样周密的计划……” “利用保险而能让对方相信一定能胜诉,只有安庆。” 她蓦地失声,忽然看向一面墙。 “还有,苏宏娜。” 合谋。 话落,一切缘由都串联成线,莫雅薇恨她,苏宏娜恨她,老太太坐视不理,安庆则助纣为虐。 苏霓身体渐渐不受控制,颤抖着看着她。 喉咙里的东西仿佛尽都哽住,直到某一刻才忽的嚎出声。 “你、安庆、苏宏娜……杀了人,是要偿命的!” 室内寂静无声。 可忽然,从外头传来一道尖锐的叫嚷,“胡说八道!” 第二百八十二章 她是女孩子,申東大哥你谦让些 尖锐的声音蓦地传到病房里,让在场的几人都愣住。 “砰”的一声,病房门被人狠狠踹开,有人挟带着一阵风闯入,肥硕的身影落在苏霓面前,那双涂着蔻丹的手指在她眼前不住晃动,嘴里叫嚷着越发难听的言辞。 “胡说八道!” “你怪这女人想杀你,想杀她老公我就当没听见。可你怎么能怪到你妹妹身上!” “娜娜这些年多辛苦你没见着吗?公司被你整垮之后,我们一家人的生活都落在她肩膀上!你不帮忙也就算了,你伤害你弟弟也就算了!可你怎么能……昧着良心骂你妹妹杀人!” 钱茵茵语气急促,一段话说下来不带喘气的后果便是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她捂着心口差点站不稳,人也跟着朝后退了几步。 直到大口喘气之后,情绪才稍显平复,可那泛红的一双眼,却只死死盯着苏霓,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她话音落下,并未立即得到回复。 苏霓站定在原处,身边是一直搀扶着她的护工,瞧见面色阴沉的钱茵茵,下意识挡着苏霓。 直到手腕被反握住,苏霓略用上些力气,便将她拉到一侧。 眉眼冷漠,没有一丝情绪。 “她有没有杀人心里清楚,你在我这大吼大叫能改变什么?还不如去找她好生对质!” 对质? 钱茵茵倒抽了一口气,大口大口喘起来,在苏霓面前的手指一径地抖啊抖的,直到抚着额头,差点要晕过去的模样。 “别说你不了解她为人,十年前为了能继承德阳能陷害自己的亲弟弟进监狱,你还真以为她是朵洁白无瑕的莲花?真以为,自己的女儿做过的事,不承认就可以当成没发生过?!” “那也不能由着你诬人清白!” 钱茵茵气的全身发抖,四下去看,直到瞧见隔壁房间外站着的苏一阳,便踩着高跟鞋着急过去,抓着他的手,“你看看你生的好女儿!这才多久没见,搞垮了德阳不说,现在连自己的妹妹都要污蔑!苏一阳,你还管不管这白眼狼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怎么管?” “怎么管我就怎么管她啊,难不成她是你女儿,娜娜就不是了。现在可是她指责娜娜杀人!一个当律师的人,以为学了点律法就能胡乱扣人帽子,她就是有娘生没娘教,才德行低下、不孝不义!” 话落,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苏霓脸色已然铁青到极点,谁都知道她母亲早逝,以往的冤屈也早已被洗清,可仍会有人提起这件事! 她捏紧掌心,红唇轻轻蠕动了下,声音仿佛被深冷雾气侵染过,只透着一股沁凉意味,“我是有娘生没娘养,毕竟您没把我当过女儿不是。可娜娜倒是有娘生养着的,品性又好到哪里去!” 说完便朝隔壁病房而去,苏霓面色清冷,拽紧的手掌用上极大力道,掌心一直在发疼。 可她似全然不在意,脚步反而加快,手指已然按上病房门。 “莫小姐也在,当年事故当事人除了已经去世的两位,正好都在现场,趁此机会,咱们对质清楚!” 话落,她已然准备去开门。 可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嚷。 “你不能碰她!”钱茵茵再顾不上其他,猛地朝苏霓扑过去,哪还管她是是不是孕妇,大有要跟她同归于尽的意思! 苏霓惊呼一声,身子本也不爽利,连避开都做不到。 她身侧的护工刚转过身,钱茵茵却已经到她面前,挥舞的双手朝苏霓面上而去,整个人都要扑在她身上…… 她下意识捂着小腹。 …… 好在,意料之中的疼痛感并未袭来,有一股力道从旁边传来,将她拽到一侧。 苏霓睁开眼的刹那,耳边便是女人清脆的音。 “这位太太,刚刚说什么来着,里头那位是不是有杀人的嫌弃我不知道,可你的行为却是彻彻底底的谋杀。在明知道她怀有身孕的情况下还攻击对方,明知你扑过来的力道会导致流产,但你还是做了。” “并且……掩盖在愤怒之下。” 开口的人穿着一身运动衫,背脊挺的笔直,修长的双腿跨开到与肩同样的宽度,盯着钱茵茵的眼神格外尖锐。 后者下意识瑟缩了下,却强扬起脖子,“她还病着,不能随意探视。天知道苏霓进去,是不是借此机会,想伤害她。” 呵呵。 赵嫣冷笑,没理会她的狡辩。 下一刻,她便缓缓地朝身侧看去,上下将苏霓一阵打量,“你没事吧。” 苏霓摇摇头,看着赵嫣的神色越发复杂。 她四下地看,总以为能瞧见那如影随形在她身侧的男人,可偏偏,没有。 “像刚刚这样的情况,大可不必退让,苏霓你是律师,就算久未上法庭,专业也不该生疏了才是。我听说你这位行凶者的女儿的情人也是海城数一数二的大律师,知法犯法情况下,自是罪加一等。” “要是她扑过来,指甲刮伤什么的,直接验伤便是。至少能让她进拘留所呆一段日子反省反省。” 一听见监狱,钱茵茵便莫名的有些慌。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实在不好看,只能狠狠盯着对方,“你什么人,这是我们家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插手。” “里头躺着的人是苏霓的妹妹,我是她继母!” 赵嫣冷笑,面上再无和缓,“妹妹?继母?” 她忽的想起了什么,扬起下巴,“那也得她是你们家的人呀。” “我父亲莫非没有上你们家说过,苏霓是他亲生的女儿,当年苏先生强娶苏霓母亲时,她早有身孕。非要说是苏家人恐怕不对,dna鉴定之后,可以证明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钱茵茵几乎是倒抽了一口凉气,看了看赵嫣又看了看苏霓和苏一阳,到嘴边的话尽都哽在喉咙里。 而在她对面,苏霓脸上也有一闪而过的震惊,正定定看着赵嫣时,直到有人将她拽走。 “你在胡说什么?” 申東显然很着急,身上的衣服还有些凌乱,抓着赵嫣便着急地问。 可后者脸色一派冷静,“关你事么?我说的是事实。苏霓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我还有个弟弟。至于父亲她也是见过的。” “她没说认,你当着苏家人的面捅出来,把她置于何地?!” “苏霓在苏家生活了二十多年,认不认亲她说了算。既是见过她还沉默这么长时间,观点难道还不够清晰吗?你倒好,大剌剌说了个清楚分明,让她以后怎么……” “你可真关心啊。” 赵嫣忽然冷笑,素手扬起便将他的禁锢拨开,那双拿手术刀的手,在与人动手时也格外灵活,而且力道不小。 申東反手欲抓着她,可指尖刚一触及,赵嫣便很快退离…… “别碰我。” 她冷冷甩下话,一双深黑的眼睛冰冷、清静,扬起的脸蛋被日光照到有些透明,而身上气息,宛如冬日大雪,凄清冷漠。 申東眼神闪烁,盯着她许久不动。 后者嘲讽地笑了笑,“我帮姐姐解围,怎的到你嘴里还是做错了?没见着苏家的人都在逼她么?在这里站着的,只有我是她的亲人。反倒是你,这么着急干嘛。” 申東被她堵的说不上话。 一旁的人便只默默瞧着这一幕。 钱茵茵还在消化刚刚收到的信息,苏一阳却是早有预料,叹着气走远。 说是要对质的苏霓现在情绪平静,一双染了雾气的眼,一动不动盯着两人。 半晌后,两人似是消停了一阵,苏霓才眉眼弯弯开口,“申東大哥,赵嫣是女孩子,你好歹谦让一些。” “嗯。” 申東只闷闷地应,平日里那严谨的模样早已不复存在,许是到现在才想起来,立刻整理了下被赵嫣弄乱的领带,连同垂落的发一起挽上去。 唇畔又勾出那温和的浅笑。 耳边是苏霓轻软的音,“不过你们俩……” 看起来关系匪浅呀。 苏霓总也忍不住地笑,赵嫣现在正靠在一旁,撇开头不去看申東。往日里她总是十分高冷的模样,如今却显露出小女孩性情。 可这话无疑是提醒了赵嫣的,她忙的抬起头朝某个方向看去,脸色青黑。 再看苏霓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脑子里蓦地闪过几个字。 完蛋了! “赵嫣你和申東大哥认识多久了?怎么认识的,现在进展到哪了呢。正好今儿你把事情挑明,我看回头咱们就一块回家吧,见见父亲、弟弟?申東大哥,也一起?” “不行!” 申東还未及开口,那边的赵嫣却已经张牙舞爪起来,“他不行!他以什么身份去我们家啊,你跟他熟么?反正我是不太熟。” 说完便要跑。 倒也没人去追,只是申東伸出手想去抓他,却没料到她滑溜起来,连衣服边角都碰不到。招呼不打就走。 申東眯起眼看了看她离开的方向,还有那边渐渐消失了的一道影子,面上笑意逐渐敛起,再没有半点平日温和模样。 “申東大哥……” 他细细地笑,回过头看苏霓,“这边的事先放放,没出加护病房前人跑不了。不过你刚刚说的要回赵家,不如……让我一道?”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话落,申東脸上依旧是人畜无害的神色,眼里始终盛了细细的笑意。 苏霓挑眉看着他,杏眸清亮,仿佛想从申東眼里看出什么。 可后者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显露,已经整理妥当了的领带和西装让他看起来气质非凡,微微勾起唇的时候,清冷衿贵的模样便显露无余。 “带上你没问题呀,可是申東大哥,你打算以什么身份参加呢?” 男人但笑不语,面色微微凝了起来,而眸子轻眯,喉结滚动的时候,从喉咙里溢出几缕细细的轻笑。 两人都不说话,可彼此都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申東最终只是摩擦着衣服袖口处的金属纽扣,视线顺着刚刚赵嫣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半晌后手指顿住,“总之,会如你所愿。” …… “好一个如你所愿。无怪乎敢来找娜娜麻烦,原来是有了靠山。我就说,当年她非要嫁给你是因为什么?原来是肚子里有别人的种!可笑你竟然白白戴了三十年绿帽子!”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她跟着我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怀有身孕,是赵森抛弃了她!” “呵……那后来你知道了,却还养着别人的女儿养了二十多年。怎么,以为自己能对她忠贞不二,结果还不是怀疑她出轨,养着她的女儿又怎么样,还不是连亲近都不敢!” “苏一阳,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两人争吵剧烈,声音大到能穿透这条走廊到隔壁去。 苏霓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 可她往身后看了看,莫雅薇靠在病床上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什么。而隔壁加护病房里的 苏宏娜却一直不曾醒来。 “医生说,她想转移到普通病房还需要一段时间。身体受创严重,全身麻醉之后,醒过来至少也要明天。” “知道了。” 苏霓点点头,让护工扶着她离开,却没再往身后看。 那边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渐渐听不清楚。 后来钱茵茵却也觉着没有意思了,骂也好生气也罢,苏一阳脸些许反应都不愿给。他的目光一直凝在苏霓身上,在后者离开之后,身上残余的那点生气,也消失殆尽。 苏霓不知道他在看自己,不知道那双浑浊的双眼里盈满了复杂情绪,更不知道他如今,是用怎样的心情来看待她。 思念? 还是内疚和后悔? …… 那边,赵嫣和陆长铭离开的很快。周弋去开车,他们俩则是在旁边候着。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脸色铁青,半点血色也无,黑眸冷冰冰盯着前方,眉眼那缓缓上挑起来的弧度,看起来格外渗人。 “我看苏霓的样子,应该是猜到你说谎了。” 赵嫣想了想还是如实相告,用力咬着的唇有些泛白,她跺跺脚,实在不知要如何组织语言,便干脆摊开手,“反正她应该是猜到了,抱歉没有做到答应你的事。” “抱歉?” 男人沁凉的音在停车场昏暗的光线瞧不太清晰,不远处的光源昏昏落在他脸上,一半是光影另外一半则是光华。而那凉薄的唇只轻轻勾起来,隐约有一丝笑意,“这不是应承,是交易。” 赵嫣神色一笃。 她眯了眯眸,心道这人怎么这么难搞,但想到是自己理亏,便小心翼翼赔付了笑脸,“是,是是,可这是她猜到的也不能全赖我。” 又不傻,他前几天和苏霓在一起时想来对方便已经发现到不对,如今瞧见她和申東的关系,也不过是更确认一些。 倒是自己的事。 赵嫣垂下眸,没了打趣的心思,“这几天先好好复建吧,暂时不见苏霓就是。等她签字之后想来也没有太多见面的机会。” “嗯。” 仍是应声,可不知为何,连陆长铭自己都没发觉,他心里其实是一点也不想应的。 不想承认两人日后的交集变少,不想让人知道他内心的焦虑。 更不想,见不到她。 于是浓眉蹙紧,眉宇之中露出一些厉色,修长的手指仍扣在轮椅扶杆上,骨节泛着细白颜色。 他薄唇抿了抿正要说什么,可下一刻耳边却传来声响。 叮咚的一声。 赵嫣拿起手机看了看消息,下一刻却突然停下脚步,愣愣立于原处。 身后推着轮椅的力道骤松,男人眸色更深几分,回过头看着她。 后者脸色泛白,精致的脸蛋上哪还有半点之前的冷静,竟忽的有些慌张起来,握着手机的手指不住抖动。 “谁的消息?” “我爸的。” 赵嫣抿紧唇,手指捏成拳头,很努力挤出一抹笑意,“他让我过两天回家吃饭。” “说是让我带上男朋友,一家人一起,好好聚一聚。” 陆长铭瞳孔迅速紧缩,深沉二冷漠的瞳仁里划过一丝惊讶,随即曲起手指,骨节微微捏紧,眼神询问。 可赵嫣的脸色是真不好看,惨白惨白的模样,又莫名的有些慌。 随即捏低着头,凉凉地看向陆长铭,用力吞咽了下口水。 “他的意思是,一家人。包括,苏霓。” 如今大家都知道,苏霓是赵森的女儿,当年事就算不提,这份血缘关系也洗不掉。 真要见面本也没什么,可偏偏陆长铭和苏霓的关系摆在那,而她和陆长铭半推半就的也让人误会着。 真要领了人回去,见面岂不尴尬。 男人略一思忖,却没放在心上,只是冷冷扫过她一眼,便让周弋扶着自己上车,“我不去不就成了。” “不成!” 赵嫣追上去,径直坐在副驾驶上,“他说……苏霓会带申東去。” 嗯? …… 走这一步,苏霓想,她也是迫不得已。 住院这几天,陆弯弯和文宁带着两个孩子来过,温月来过、桃枝和慕言之新婚燕尔,却也抽出了时间过来。 独独陆长铭没有。 他从那天离开之后便已无消息,自己一遍又一遍给他打电话,从来都是无人接听。 至于赵嫣,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因为股权转让事宜,陆氏的董事们来过一趟又一趟,说是陆长铭已经通知他们,如果苏霓不接受便会将股权变现捐出去。 如今大多都在确认她的意向。 此时,摊开的文件又整整齐齐摆放在面前,来的是陈董事,一贯最支持她的那个。 “这些日子下面的人也冷静了很多,陆总显然是不管事了,只一心一意要将公司交给您。陆正逢这几天已经离开了海城,身上仅有的一点家底在国外,够他养老的。” “陆总对他还有仁至义尽,没逼到绝路。但是其他人,跟了陆正逢一个派系的哪还有好下场。咱们坐的高,自然也看的透彻,陆总这是,为了你日后掌控公司,大清洗啊!” 苏霓愣了愣,再看着文件上的名字,许久没说话。 陈董事苦口婆心,几乎是每天都会来上一趟,可苏霓始终没松口。虽然东西送出去概不退还,可人不肯签字收下,旁人也只能干着急。 等了等,陈董事也明白了,轻叹着起身,“那行,您继续考虑看看。” 苏霓点点头,红唇蠕动了下,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天色渐晚,走廊外传来阵阵吵嚷声。 苏霓收拾了下东西,从床上站起来。 她已经办理好出院手续,只等着两个孩子从学校过来一起去赵家。 刚下来,小姑娘便嬉嬉笑笑地从外头跑了进来。 “妈咪,我们来啦!” “苏阿姨。” 陆安知很知礼地打了招呼,小小的脸蛋干干净净的,因为来的着急面上还有淡淡的绯红颜色。 随即主动走到苏霓面前,帮她提了东西,低着眼道,“有人跟在我们后头一起过来的。” 他声音压的很低,苏霓自然是听的真切。 可没料到苏淼淼也是个耳尖的,一下子便听了个清清楚楚,蹭蹭蹭地跑到门边,小脸蛋圆润润的泛红,“哪有人呀!” 话音未落,她的视线便被一道阴影覆盖,高大的身影立在她跟前,将所有目光遮掩住。 小姑娘只能努力仰起头,眨巴着大大的眼,“真的有人哎?” “可是……你是谁呀。” 那人也不说话。冷冷撇了一眼之后,便朝里头看去,“我找苏霓。” “苏霓?” 小姑娘撑着手努力思考了下,“那是我妈妈呢,你认识她吗?有什么事找淼淼也是一样的哦。”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淼淼看你有些眼熟呢!” 来人嘴角一阵抽搐,恨不得能蒙着脸赶紧从她面前走过去。 怎么可能不眼熟,怎么可能不眼熟?!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在商场门口扮演圣诞老人时,被这孩子支配的恐惧! 于是用力拽紧拳头,让自己看起来比当日要沉稳许多,“如果没弄错的话,我是你舅舅,麻烦你叫她出来,我们准备出发了。” “好的呀。” 小姑娘一贯是不问缘由的,再说这人冷冷的模样,看着也不好接触。 可她没发现,自己转过身之后,身后的人猛地松一口气。 心想,还是尽量少跟着丫头打交道。 可后来呀,又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他始终记得,当年被一个女娃娃支配了许多年岁的恐惧! 第二百八十四章 你俩什么关系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从医院里离开,两个孩子脸上早已布满笑容,尤其是对于“舅舅”这个称呼还有些陌生的小姑娘,认识了赵然之后便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大大的眼睛始终盯着他的脸。 “喂?你真的是淼淼的舅舅吗?那种,关系很亲密的亲戚。” 赵然显然已经不想回答,略显清秀的面庞闪过一抹恼怒,双手捏紧了方向盘。 这已经是他今天听见的第五次一模一样的问题,天知道这孩子哪来那么多不确信,非得一遍遍地问。 这回,终于是没有回答。 苏淼淼皱皱眉,细细的眼尾跟着挑起来,似是在思索什么,等了一会才偏着头朝陆安知的方向看去,“呐,他看起来不是很好对不对?” 小男孩顺着她的视线朝驾驶座看去,黑白分明的眼眯了眯,眉毛皱起来,有一道浅浅的沟壑在他眉宇中显露出来。 那双泛着冷光的眼一直在赵然脸上逡巡。 明明只是个孩子,可赵然莫名觉得不对,甚至背后还阵阵发凉。 他盯着后视镜,努力不露痕迹地朝后看去。 却正好, 对上那双清亮的眼。 小男孩没有说话,只是深黑的眼睛仍宛如一汪清澈的泉,里头映照出他自己的模样,甚至又多一分了不合年龄的成熟。 一时间,竟愣了愣。 “他不是不好。” 就在赵然转过头认认真真开车时,身后的小男孩却忽然开口,声音清清冷冷的也听不出太多情绪。 赵然想,总归是没有半点孩子气的。 “那是怎么呀?” 苏淼淼凑过去问,细细腻腻地朝他挨着。 陆安知轻拧起眉,似是在组织语言,半晌后才缓缓开口,“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和孩子相处。” “噢……” 小姑娘想了想,重重点头,似乎是明白了。 于是那双泛着光的眼睛便又一次落在后视镜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然。 “怎么和我们相处,你要学呀。你可是淼淼的第一个舅舅呢!” 她声音拉的很长很长,细腻的话语在狭小的车厢里格外明显,因为上扬的语调,还颇有些说教的意味。 苏霓莞尔,却没劝阻。 反观身侧的赵然,却已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应不上话。 …… 好在,赵家很快就到。 就是往南边不远的一个小区里,房子是十来年前买下的,这些年除了赵森和赵然之外,也没别人住。 甚至赵然也有极大部分时间在他母亲那边。 进去之前,他还特意交代了一句,“我爸一直想跟我妈离婚,我妈那边不同意,所以现在是分居的状态,今天她不在。” 说完还上上下下打量了苏霓一阵。 显然,原因在她或者她母亲身上。 苏霓耸耸肩,倒是很无所谓的模样。 带着两个孩子下车,旁边已经停了另外两辆汽车,一辆是银色的加长卡迪拉克,另外一辆则是普通的黑色保时捷。 车牌她都认识,当即朝那边看去,果不其然能瞧见坐在驾驶座内的人影。 申東正好也瞧见她,唇畔还泛着笑,没有半点生疏的模样,默默打开车门下来。 “到了。” “申東叔叔好!” 小姑娘是个懂礼貌的,瞧见申東便急急地朝他跑过去,打招呼的方式也十分淑女。 申東莞尔,摸了摸她的头,从车子里拿了份包装精致的小礼物。 “安知,你的有点大,回头直接带回家。” 他眼儿弯弯,打开车门让陆安知探头进去看,小男孩清亮的眼儿用力正大,不言苟笑的模样也终于有所缓和。 是一只玩具枪模型,前些日子就拖了他购买来着,没料到会在这个时间到达。 小姑娘已经拆开了包装,将那支粉嫩嫩的发夹别在发上,歪着头去照镜子。 苏霓抓着时间介绍了下两人,赵然脸色却不太好看,随意至极地哼了一声便自顾自朝前走。 没走几步,身后却传来一道脆生生的音,“申東叔叔你真好,人长得帅也懂得和孩子相处,每次见面都会给淼淼准备礼物噢。” 她特意加重了“礼物”二字的你语气,像是生怕赵然听不见似的。 后者脚下差点踉跄,顿了顿干脆停下脚步,“我姐到很久了,你们还上不上去?” “上,怎么能不去呢。” 开口的是申東,听赵然提起赵嫣的时候,眼睛里不着痕迹的闪过一抹冷厉。 苏霓虽注意到却也没问,瞧着两辆汽车只差五十厘米不到的停车距离,完全可以想象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只不过,与她却没有太大干系 …… 赵森就在门边等着,按赵然的说法,他老爸原本是要亲自是接的,可总归是考虑着赵嫣的面子,这才派了他过去。 两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跟在赵然后头,小姑娘“舅舅舅舅”地喊个不停,直到瞧见门边站着的身影,才默默停下来,扯开唇,又默默地整理了下衣服,轻轻地唤,“姥爷好,我是淼淼,初次见面噢。” 她扯了扯陆安知的衣袖,后者才勉强跟着唤了一声。 最近他渐渐多看了些东西,也明白两个人要一辈子在一起其实是需要条件的。 至少,如果他也和苏淼淼一样唤苏霓妈咪,唤陆长铭爸爸,那是不可以的。 于是格外注意对其他人的称呼,今天的舅舅和姥爷,他怎么想怎么奇怪,便阴沉着小脸,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说。 好在,苏淼淼是个自来熟的性子。 …… 喜滋滋收了赵森的红包之后,把鞋子一拖便走进去。 门口有个小玄关的设计,她低着头换好特意准备的拖鞋,蹭蹭拉着陆安知往客厅里去。 拐过弯之后才瞧见那坐在沙发一侧的人影。 “咦。” 有些眼熟。 她细细地看,瞧见赵嫣之后也没往心里去,可等那坐在轮椅上的人面庞也尽都落在眼里时,便忽的尖叫一声。 “妈咪!” 苏霓听见惊呼,顾不上鞋子没穿好,急忙过去。 小丫头朝她冲过来,抱紧了她大腿,细细的手指一直指着对面,“你看!” “怎么了?” “是爸爸哎。” 她压低了声音,没忘记自己现在还在生气中,可能见到爸爸,莫名的还是兴奋呀。 苏霓顺着她的手看去,终于瞧见男人熟悉的身影。 住院这几日他一直没有出现过,手机关机行踪也全无,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男人今天特意穿了西装,亚麻色格子布料,衬上一条浅色领带,身形瘦削却仍笔挺,下半身虽动弹不得,可落在毛巾外头的皮鞋仍被擦的发亮。 他似是在那里坐了许久,一只手拿着苹果在削,动作虽缓,但神情却格外认真。 一张瘦削的脸在灯光照射下笼了一层光华,看起来没有前几日那样苍白,似乎修养的好了一些,连那张线条分明的脸颊,也和缓不少。 此时薄唇轻轻扯开,有丝丝笑意萦在上头。 几人都怔在原处,苏霓一早便已经做了打算,她领着申東过来,以什么呀的名义都可。 而赵嫣在赵森的施压下,定然会带上陆长铭。 以男朋友的名义。 妹妹的男朋友,姐姐的前夫。 苏霓忽的轻笑开,把小姑娘牵在手里,“怎么就跑了回来,那是你爸爸。” 这话,已然是掀开了台面。 赵嫣脸色变了变,连带着赵森,也满脸的阴沉之色。 可陆长铭却仿若未察,只慢条斯理地将苹果最后一点点皮削掉,眼睛眯起,朝两个孩子伸出手。 “淼淼,安知,吃水果吗?” …… 苏淼淼一贯对吃的没有抵抗力,可好在,幼儿园伙食好,下午放学之前会安排一顿下午茶。 点心和水果都吃的饱饱的。 于是扬起下巴,双手负在身后,就这么趾高气昂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哼。” 小鼻子皱了皱,还有些不屑的模样。 陆安知却是不舍得拂陆长铭面子的,小手伸出来,抓着苹果咬了一口,“很甜。” “甜就好,最近在学校怎么样,我听说你下学期准备跳级?” 陆长铭也不知从哪得的消息,苏霓听见时还有些诧异。 只是陆安知已经应声,用力“嗯”了一下,轻声解释,“上周我已经做过三年级试卷,通过入学考试没有问题。但是我还是想先跳过大大班,上一年一年级。” 他往身后看了看,小姑娘没有注意这里,便压低了声音,“一年级就在幼儿园楼上,三年级得去别的地方了,我怕淼淼不习惯。” “爸爸,你别跟淼淼和苏阿姨说这个。” “知道。” 陆长铭笑了笑,眉眼里是格外难得的温柔。比起苏淼淼,陆安知反而是他看着长大的。 小时候从来也不哭闹,到大一些渐渐便比同龄孩子要晓事许多。 再后来,显露天分。 陆安知想了想,拿了水果刀小心翼翼把苹果分开,拿给了苏淼淼。 小姑娘从他手上接,是不会拒绝的。 只是一双明媚的大眼仍会往陆长铭的方向看去。 却也不说话。 陆安知能感觉到自己身后还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 可他并不明白,那目光比平日里是很不一样的,除去关注和温柔之外,深黑的瞳仁里更多许多浓郁情绪。 那些不知名的东西,盛在里头,浓的化不开。 …… 没过多久天色便黑了下去。 赵森吩咐了佣人按时上桌,此时便正好。 苏淼淼瞧着丰盛的饭菜,乐呵呵坐在苏霓身边。 在她对面正好是陆长铭,两人大眼瞪小眼,小姑娘是怎么也不肯认输的,便负手坐在椅子上,两条小短腿在椅子下晃啊晃的,嘴巴里还气鼓鼓的。 “好了,开饭吧。” 赵森眼睛眯眯的,不动声色观察着餐桌上的气氛。 陆长铭这边还好,从来没显露过情绪。 可赵嫣,眼睛却一直朝申東那边撇去,瞧着他小心翼翼搀扶着苏霓,瞧着他主动给两个孩子夹菜。 突然放下筷子。 “爸,你跟我说的是今天带姐姐回家,大家见个面。我和赵然之前都见过她的,不生。可旁边这位,又是怎么回事?” 赵森笑的像个老好人,眼睛弯弯地,连忙朝申東看去,“这是申東,海城申家这一辈的长子。他们家世代行医,父亲是我国医药协会会长,你应该听过才是。” “说起来,你们俩工作一样,或许,原本知道对方?” 赵嫣别开眼,秀眉轻拢起,纤细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头,“我的意思是,他怎么会在咱们家。以什么身份?” 第二百八十五章 申東你简直无耻 这…… 赵森怔了下,事实上,他也没弄懂这两人的关系。 只是苏霓说的话,他如今也不敢有太多意见,心里想着这个女儿肯到家里来坐坐,肯认他,已是大幸。 便呵呵笑了几声,没应。 反是苏霓,把一块鱼肉仔细剔了干净之后放在小姑娘碗里,眼眸仍垂着,却已细细开口,“第一次见爸爸,就带着的男人,你说什么关系?” “嫣儿,我看爸爸这么叫你。你问这话确实多余了,倒是你和陆先生,我听好奇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她笑,到这时才扬起手,拿了湿纸擦拭着手指,动作缓慢却优雅,“你别误会,毕竟半年前陆先生还准备和我复婚来着。嫣儿你年轻,可能不知人心险恶,我对陆先生品行却是再了解不过。就当是,代爸爸问问情况。” 赵嫣立刻朝赵森看过去。 后者诧然,只挑眉笑了笑,观察着几人互动之后,轻点头,“是啊嫣儿,爸爸也十分关心。” “爸……” 赵然看了他一眼,言下之意十分明显。您现在就站在苏霓那边,不怕大女儿还没认回来,小女儿已经闹翻么? 可赵森干脆放下筷子,斯斯文文地扯开领口,轻声道,“申東这边我接触不多,可陆长铭我却是知晓的。你现在和我两个女儿牵扯不清,怎么也该给个解释才是。” 苏霓莞尔,“解释倒不必,毕竟是离了婚的关系,陆先生交往新女朋友也没义务告知我。只是……对象是我妹妹就不得不关心。” “毕竟……陆先生婚后的品行,实在称不上好。” 她轻飘飘落下这些话,明面上没有任何责怪,但里头带着刺,几乎是要将陆长铭贬低到地里去。 赵嫣虽没什么维护陆长铭的心思,可思前想后,自己和他的交易尚未完成,领着他回家也算是弥补先前的过错。 男朋友被喷时,身为女朋友的她似乎不该缄默不语。 想了想,干脆仰起头,“姐,我看陆先……不,长铭对我挺好的。再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经历过一段失败婚姻的男人,才更懂得珍惜身边人。” 赵森脸色沉了沉,“那本该是你姐夫!” 他厉声呵斥,“若非认识你姐姐晚,就你现在和他的关系,那就伦理上也不不被接受的。” “爸……” 赵嫣嗫嚅了下,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用手肘推了推陆长铭,皱着眉有些不爽。 后者扬起头,声音低低沉沉的,“已经不是了。” “众所周知,我已经单身五年有余。” 呵…… 苏霓一口气梗在心底,几乎要喘不上来。 她“啪”的一下站起来,“那我肚子里这个怎么解释?陆先生倒是好好给我妹妹解释解释。” “他不用跟我解释啊,我不在意。” 赵嫣是实在没了理由,说完便后悔自己的冲动。可一下子,却也圆不过来。 苏霓挑眉,冷眼看着她。 “他爱我,我也很爱他,我们是真爱。” 这句话还是昨天在网上看见的,赵嫣信手捏来拿了就用,没啥顾忌。 可话落,苏霓却笑出声。 “你现在跟我说,你对一个腿脚不便的离过婚的男人,甚至打算把名下股权全都转让给前妻的男人,是真爱?” “嫣儿,你以为我会信吗?” 赵嫣还未及回应,一旁的申東却轻笑着蠕动着唇,“或许是她很傻很天真。” “你!” 申東话刚落,赵嫣却急切地站了起来,一张素白的脸上哪还有半点平日的冷静,不像是之前与人的针锋相对,倒更像是受了欺负。 苏霓却是不知,“很傻很天真”这话,还是当初赵嫣非缠着申東时说过的。 只是时间已太久远,远到申東甚至没有在第一眼认出她,远到他们早已形同陌路。 她笑开,干脆挽着陆长铭,眼眸细细朝着申東看过去,“是啊,我就是傻就是天真。就一心一意跟着他。” “不劳你们费心。” 赵嫣面无表情坐了回去,连看也不再看申東一眼,只默默帮陆长铭布菜,活脱脱一副居家好女人模样。 偏偏在坐的好几人都清楚,她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居家,是真真连番茄炒蛋都不会的。 苏霓怔了怔,对面的男人则欣然接受赵嫣的好意,吃东西时脸上还带着笑,好似心满意足。 她莫名的心里不舒服,到嘴边的话梗了梗,硬是说不出来。 只能垂下眸,半晌按不下心思。 好在,申東轻叹了一声,却是准备接过话茬。 他眯起眼,狭长的眸里情绪一点点变深,修长好看的骨节捏在瓷杯上,凉薄的色映着泛白的骨,在灯光下更显深沉。 赵嫣想,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衿贵衿贵的,自有一套原则,凡事一丝不苟,而对于女人,从来都疏离又冷漠,几乎不会有多余的机会接触。 她能接近他,还多亏了陆长铭。 想了想,赵嫣干脆大大方方盯着他,倒要看看他能说些什么。 “你是成年人,行事做决定,旁人自然插不了手,可你同样要清楚,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要自个承担后果。” “一如当年在西亚……” 西亚? 苏霓怔然瞧过去,却发现申東始终带着笑容的脸,不知何时已然沉下。 灯光从头顶投落下来,正好在他眼下覆上一层阴影,随即又细细眯着眼,薄唇紧抿,总噙着一抹笑。 “申東,你无耻!” 没料到赵嫣这样大的反应,也不知当初在西亚两人发生过什么,就这么拿着茶杯,朝申東脸上泼过去。 “既然你提这件事,我正好告诉你。我和陆……长铭是自由恋爱,不管他之前结过婚离过婚,有过几个孩子,我都不在乎。” “呵……你不也清楚么。我赵嫣想要的男人,从来不在乎他的过去!” 当年在西亚不在乎,现在,一样! 她双目泠然,坐回去时下巴扬起,颇有些鱼死网破的意思。 自己一张小脸也涨红,转身走了出去。 …… 申東没有犹豫终于还是追过去,赵然和赵森却大眼瞪小眼只觉得一切都那么奇怪。 尤其赵森,明明是自己认女儿,怎的压根没人在意自己。一个个的针锋相对也不知在闹什么。 他叹了叹,看着苏霓面无表情的模样,终于还是起身,“我吃的也差不多了,我去房间里找你母亲的东西,待会上来拿给你看看。” “赵然,你跟我一起。” 正在大快朵颐的赵然满脸惊愕,“我?” “就是你,过来!” 他嘴角抽搐下,可碍于这餐桌上余下的人自己一个都不熟悉。甚至还有俩小霸王在旁边坐着,便再没了吃饭的心思,挠挠头跟过去。 …… 餐桌气氛顿时变僵,只有小姑娘还默默吃些东西。 可都现在,她也吃不下了。 软软的手指扣在筷子上,想了想又将之放下,拿起旁边的杯子很用力喝了口。 差点呛到。 小姑娘也不知为何,委屈兮兮地盯着陆长铭看了好一会,小嘴巴动了动显然是想喊爸爸的。但终究是哼了一声,没说出口。 她屁股挪了挪,从椅子上跳下去,转身便走。 陆安知和苏霓打了招呼,便也跟上。 …… 无意或者有意,偌大的一桌子人,便只余下他们俩。 苏霓也没了吃饭的心思,双手垂落在小腹上,静静扬起眸看他。 “陆长铭。” 终究是她先开的口,自嘲地笑了笑,“他们俩在西亚的时候关系就非同寻常。” 苏霓有些莫名,想了想刚刚两人争吵的模样,总算明白那天申東那句“如你所愿”是什么意思。 可看两人这样,似乎是申東把人越推越远了啊…… “你这样做,有必要么?” 低低沉沉的嗓音传来,让苏霓愣了下。 她眨眨眼,没料到自己的处心积虑,只换来一句“有必要么?” 男人面色冷硬,深黑的瞳仁里映着她的模样,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在餐厅橘色的光线下,那张脸的表情却没有半点缓和。 他在生气。 苏霓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于是捏紧了拳,自嘲地笑了笑,“原本觉着有必要的,现在想想,可能没有。” “陆长铭你不是真喜欢她,也不是非要娶她不可。” 她顿了顿,声音透着一股涩凉意味,“你只是……不想是我而已。” …… 没有得到回应,这个时候的沉默便是最好的默认。 苏霓咬紧唇,看了看一整桌几乎没怎么动的菜。 旁边空无一人,她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 “阿姨。” 外头有清脆的声音传来,小姑娘已是压低了声音,可在夜色中总是格外明显。 在她身边站着陆安知,面前是一脸狐疑的赵嫣。 陆安知连忙拿了餐巾纸帮她擦拭嘴角沾惹的脏污,没料到小姑娘却拨开他的手,大大的眼睛扬起,“阿姨。你在和我爸爸恋爱吗?” 嗯? 赵嫣微怔,反手指着自己。 她瞧了瞧在阳台那边站着抽烟的申東,越发的不悦。 刚刚见他追出来,总以为他会哄哄自己,却没料到一言不发便走过去,全当她不存在。 心里有些不舒服。 赵嫣干脆点头,闷闷地道,“是啊。” 阳台那处身影僵了僵,隔着一道盆景的苏霓,也跟着僵硬。 “你刚刚也是这么说的。那……你要和他结婚吗?” 小姑娘眼眶泛红,哪还有方才的刁钻,此时整张脸都涨红起来,干净的眼里盈了大滴大滴的晶莹,眼见着便要掉落下来。 赵嫣一时慌了神,嘴巴张了张,愣是没答上话。 可这样的沉默,在苏淼淼看来却和默认没什么区别。 她细细的眉拧起,眼儿也跟着垂落下去。头顶灯光照射在那如蝉翼一般的睫上,正好在眼睑出洒了厚厚的阴影。 再扬起时,那双清澈的眸里有的凄楚可怜,让人沉沦。 “你能不能,不要和我爸爸结婚。阿姨,你长得这么好看,还是救人的医生,得有多少人喜欢你呀。你看申東叔叔就很喜欢你。” “可不可以帮帮忙,就当淼淼求你了,不要嫁给我爸爸好不好?” 第二百八十六章 余下的那一步,我走不动了 脆生生的音从旁边传来,小姑娘说完又等了许久,静静仰起头瞧着赵嫣。 苏霓透过格子空朝她看去,只隐约能瞧见那道小小的身影,双手负在身后,手指尽都纠缠在一起。 灯光迎面而下,她的身影被赵嫣遮挡住一些,细小的模样只能瞧见一道侧脸。 “阿姨?你说话呀。” 小姑娘很是认真,隐约又有些着急起来,小手几乎纽成了麻花,脸蛋一片光华一片阴影,片刻后干脆走到赵嫣跟前,拉她的手。 后者怔怔地垂眸,只看着她,红唇蠕动了几下,却说不上话。 面前的小脸蛋上布满期盼,白嫩嫩地扬在她身边,长长的睫毛几乎遮住眼睛,可里头盈满了浓郁的忧愁。 忧愁? 赵嫣莞尔,这边年纪的姑娘,哪有什么忧愁可言。 便摇摇头,“这是大人的事,你不懂。” 是啊,她不懂。 苏淼淼想了想,眼睛里开始泛光。 她缓缓送开手,转而却咬紧了唇,嗓音一下子哑下去,“你们都这样,只会说淼淼小,可年纪小就不懂吗?年纪小就不能知道爸爸和妈咪的事情吗。你明明不喜欢爸爸的,我都能看出来,为什么要骗淼淼呢?” “阿姨,你应该和喜欢的人结婚啊。” 她有些着急,小脚丫子在拖鞋里动了动,用力剁脚,忽然看向陆安知,“淼淼喜欢安知,就只和安知在一块,长大了也要和安知结婚。这才是正确的呀。” “阿姨既然你是大人,为什么连淼淼都明白的道理,你反而不懂呢?” 赵嫣这下是真说不出话,只觉着这认认真真跟自己讲道理的小丫头,实在太可爱,太讨喜。 喜欢到她想完成她所有愿望,喜欢到想告诉她,是啊我不会和你爸爸结婚的。 我另有喜欢的人,而你爸爸,也一直只喜欢你妈咪。 可终究,这番话只能梗在喉咙里,她捏着掌心,看了看那站定在阳台上的男人。 周边萦绕着的烟雾已经将他半张面容都遮掩住,隔着长远的距离,狭长深邃的眸也看不清楚,只隐约感觉他笑了笑,没作声。 赵嫣便伸出手,轻抚过小丫头的发,感受着掌心软软的发丝,轻声道,“阿姨明白,阿姨会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放心吧。” 小姑娘似懂非懂,显然是想再问什么的。 可赵嫣已经走远,径直朝着阳台的方向而去,连头也不回。 苏淼淼站在原地不动,双脚像是生根了一样站在原地,一直看一直看,直到瞧不清了,才忽的低下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哎……”的一声。 苏霓只觉得心口阵阵发疼起来,有些细碎的疼在脑海里萦绕开,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下,仿佛窒息一般。 她怎么能,让一个孩子去帮自己争取? 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做到这地步。 “妈咪。” 苏淼淼已经看见了她,小脸皱了皱。 紧张、委屈。 继而迈开小碎步,缓缓地朝她走。 短短几步,却走了很久很久,直到站在苏霓面前,才忽的扬起脸,细细嫩嫩的。 “对不起妈咪,阿姨她不听淼淼的。她好像、真的要和爸爸结婚了。” “淼淼不明白,为什么人和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呢?为什么爸爸突然不要我们呢?为什么,人变的这么快?” 她眼底有迷茫,尚小的年纪,还不太明白那些深奥的道理。只知道自己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爸爸之后,他突然就有别人了。 突然,就不要她和妈咪了。 小姑娘有些委屈,越想眼眶越泛红,小小的身子有细细颤抖,目光越过苏霓腰迹朝她身后看去。 瞧见那道隐在阴影中的身影,眼里忽然有泪掉出来。 “明明是妈咪和淼淼一起找回来的啊,明明说好要一辈子和淼淼在一起啊。” 她声音哽了下,“妈咪你也说过的,要一家人一起生活,要和爸爸一起看着淼淼长大。” “淼淼还没有长大,你们就不守信了。” 苏霓有些手足无措,没料到这丫头忽然变得激动,连忙要去安抚她,可手指刚一碰到她衣角,便立刻被挥开。 “骗子!” 小姑娘退后几步,捂着脸不肯再说话,只咬紧了唇瞪着两人。 直到陆长铭喉结滚动着想开口时,才忽的叫嚷,“都是骗子!” 说完便跑,苏霓想追上去,可身边的小身影比她更快。 陆安知几乎是在小姑娘转身的下一刻便跟上,“我去就好,你们放心吧。” 苏霓对他终究是放心的,屋子也就这么大,她除了躲在角落里,也跑不到哪去。 …… “你没跟她好好说清楚。” 小姑娘刚走,身后便想起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仿佛被雾色侵染过,透着一股子喑哑意味。 莫名的,喉头泛起冷意,她指尖深深掐在掌心里,直到身后的轮椅声响起,才露出沁凉的音,“这样你满意了。” 陆长铭微怔,没说话。 他只是细细朝旁边看去,眉头紧皱,身上沉稳的气息迫的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而苏霓,此时颇有些意冷心灰的模样,她痴痴笑了笑,听着不远处传来小姑娘的闹腾声,鼻尖泛酸。 “你还想要怎么样呢?” 她捏紧掌心,眼底有些晦涩的意味,明明鼻尖还能嗅到男人身上熟悉的薄荷味,可窜入身体里的气息却再不能让她感到舒适,只像是冬日里冰凉的冷风,隔着萧瑟一径朝她吹去。 许多被过往遮掩住的情绪,在小姑娘的哭闹声传来那一刻,重重刺在她心脏里,拨弄着血淋淋的肉。 男人的身影被她遮掩住,从她头顶垂落下来的阴影,很长很长地落在面前。正好,最终触及到他鼻尖。 那一抹阴影便只落在他鼻翼处,往上是璀璨光华,他所有的好和暖,和那深邃的眼一样,深不可测。而往下却是陷在阴暗之中的薄唇,一如既往的凉薄,没有半丝温度。 苏霓捏紧掌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眉眼里却再没了温度,泛红的眼眶里映着和之前小姑娘一模一样的情绪。 愤怒、失落,还有绝望。 “我累了,陆长铭。” 她笑,红唇轻轻地扯开,唇畔梨涡再度显露,有些细致到极点的情绪因为这一抹笑容而绽放。眼睛在灯光映衬下有些闪烁,里头缓缓流淌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不再像昔日初见他时,阳光明媚,天气尚好,她站在他面前,笑容灿烂。 陆长铭不由得想起那句话,“无论天气好,天气不好,天气刚刚好,所有的日子都很耀眼。” 可如今,她的笑容里多了分冷漠。 男人耳边随即想起冰冷的声调,没有起伏,“我不知道缘由,又或者,是对你我而言太过沉重的东西,所以你只选择回避。” “可你或许仍不了解我,不明白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喜欢你时,你是好是坏、是正常是残疾、是亿万富翁或一文不名……我都不在乎。” 她眼睛里泛着盈盈水光,而在陆长铭脑海里,却忽的浮现出两人结婚时的模样。 身侧的女人穿着白纱,软软的手落在他掌心里。宣读誓言时,那平日里冰冷的声线中,总带着一丝兴奋。 她很大声地说,几乎没了矜持。 “我愿意!” 可此时,那同样清冷的声线从身侧传来,入耳时冰冷而没有温度,“打小,钱茵茵带着苏宏娜住进来时告诉过我一句话,自己的东西合该去争取。若永远顺其自然,上天又凭什么偏爱你。我不需要偏爱,所有的一切更愿意自己走过去拿。” “但陆长铭,我已经朝你走了九十九步,如果你连余下的那一步都不肯走,这九十九步还有什么意义。” 她也是会累的。 …… 话落。 苏霓只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者脸上闪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下一刻却被很好得掩饰在深浓眉目之下。 他的手捏在轮椅扶手上,骨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青白颜色。身体已经叫嚣着要朝她过去,想拥抱住她,想狠狠吻住她,想告诉她他很愿意去走最后一步。 那怕要他走过她曾蹒跚越过的九十九,也无所谓。 可任凭他如何使劲,双腿仍岿然不动。 面前那道纤细的身影已然转了过去,在昏暗的光线下越过屋子的隔景,越过客厅,走到主卧室里。 赵森在里头。 ……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月色明媚起来,深黑的天幕被那一弯皎洁的月光照亮,泛着冷意的云层交织成莫名其妙的图案。 远处闪烁着的霓虹,越发夺目。 走进客厅。 有一道细小的身影抱着人坐在沙发上,面前电视机里放着熊大熊二,声音却压的很低,不用心去注意几乎听不见。 屏幕上闪烁着的光正好能映出两人的模样。 小姑娘趴在陆安知怀里,整个人缩成一团,瞧着像是闹腾累了便睡着过去。 而陆安知,则缓缓扬起眼,安安静静的眸光在夜色下闪烁明亮。 他朝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爸爸。” 陆长铭本是打算越过客厅到门边,然而身后终究有声音叫住了他。 细细的,带着些渴盼意味。 他没回头,而陆安知的声音也不曾扬高,像是生怕惊扰了熟睡的苏淼淼,刻意压低了嗓音,“我会照顾好苏阿姨和淼淼的,你放心。” 尚嫌稚嫩的声线,说出这般责任重大的话语时,没有特别的说服力。 而陆长铭仍背对他,却已能想象出男孩说这话时眼睛里泛着的坚定神色。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照顾好她们的,还有我们的弟弟或者妹妹。然后,一直等一直等,等你回来。” 陆长铭心口骤然泛起阵阵冷意,刺到骨子里的痛楚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很想转过身再去抱抱他,这个自小懂事的孩子缺少了太多太多关爱。 一再深呼吸之后,才能勉强点头。 莫雅薇对他除了伤害之外再无其他,陆原又早逝。 他蹙眉,蓦地想起了什么。 …… 陆安知似是迟疑许久,终于还是开口,“你要早点好起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有什么比放下更好呢 五月初的海城,天气逐渐转暖,空气中飘散着繁花盛开的气息,院子里发芽树已然长出新叶,暖风带着海上的湿气吹拂过来,让整座城市都暖了起来。 周末时,公园总是人山人海,踏青郊游、写生描画,无疑是最适合的时节。 赵森开车载着两个孩子到公园里,循着青石板路朝前走。 他手里提着画板,身后背着硕大的双肩背包。到地方时便将东西放下,铺开深蓝和白色相见的格子餐布,将事先准备好的水果和便当都拿出来。 不远处,小姑娘已经找了合适的地方摆画架,那穿着与她同款的夹克衫的小男孩,默默坐在旁边草地上,逆着光翻开书本。 一切都那样安宁。 赵森又一次庆幸自己当时的选择,在苏霓走进房间时,将她母亲留下的相册和以往放在他这边的物品,尽都拿了出来。 那是苏霓从不曾见过的东西,她早逝母亲和赵森在一起的无数个日子曾留下的珍贵回忆。 外婆家已然没有留下太多,没料到她大学的照片、毕业后旅行的日记,都在这里。 苏霓只是翻看,并没有带走。 然而在离开之前,却唤了他一声,“爸。” 后来的两个月,他时常会收到小姑娘的电话,下午放学时开着车到幼儿园去接他们,也正好让陆家的司机休了假。 一切都格外顺利、又那样好。 只是赵嫣,却许久没有出现过。 也不知道当日她和申東闹了些什么,自那天后,便和陆长铭一起消失在所有人视野内。 陆氏的股权转让事件仍没有结束,而更引人注目的则是五年多前陆原去世的案子。 他凝眸,瞧着面前两个乖巧可人的孩子,将这些杂乱的思绪都甩在脑后。 …… 苏霓在医院。 今天是产检的日子。孩子已经五个多月快要六个月,早已显怀。 加上越来越热的天气,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款针织衫,里头的裙子款冬简单,正好罩住隆起的腹部。 脚下则是松软合适的平底布鞋,踩在地上软软的。 “医生。” 改为在分院产检,纯粹是因为上次住院。 医生对她的情况也很了解,只是又一次瞧见她在陆弯弯的陪同下产检,总归有些奇怪。 “先拍个片子,唐氏筛查也差不多可以做了。另外上次你说的病床已经申请了下来。只是我们医院妇产科人员紧张,床位也不多。到时候不一定会有单独病房,可以接受吗?” “可以。” 她并不在意这些,来这边生产纯粹是因为距离陆氏近,最近她时常会过去。 陆弯弯嘴角蠕动了下,显然是嫌弃条件不够好。可转念一想,苏霓自个也没说话,她倒是不好开口,只是嗫嚅。 “可你好歹是陆太太,本来嘛,咱们去总院生嘛。没必要和人挤呀。” “嫂子,我哥不在,可我也不能让你受委屈不是。” 苏霓脸色微变,已经坐在床边撩起了衣服。 此时却微微呵斥她几句,“也就是医生不在,你这么说话,也不怕有见怪。何况,我在哪里生,怎么生,他也不会在乎。” “怎么不在乎,他……” 他一直关心你呀。 到嘴边的话陆弯弯终究没有说出来,她垂下的眸正对上苏霓泛着笑的双眼。以往便是知道的,苏霓性子倔不说,决定了的事也不喜别人指手画脚。 何况,她那个哥哥已经消失了快两个月,除了偶尔会莫名其妙出现在陆氏之外,半点消息也无。 前几日倒是听周弋提起过,他人一直在海城的某个地方做复建,最近状态较之以往似是好了不少,左手据说是恢复了。 只是双腿仍不太能动。 陆弯弯低头看着苏霓,已经很熟悉地躺下,和医生交谈起来。 旁边的屏幕上显示出孩子的影像,医生指着上头小小的一团,告诉她哪里是头哪里是脚丫子。 五个多月的孩子,肢体大多发育好,甚至也隐约能看性别。 只是苏霓没有在意,她躺在床上也瞧不着。 倒是陆弯弯,能清晰地望见孩子的轮廓。 那样小小的身子蜷缩起来,咬着脐带不松口,手和脚似乎都很长,大大的脑袋只能瞧见一半。 “孩子发育很好,检查结果也出来了,各方面指数都没问题。虽然你怀孕时匆忙,但看来他很乖巧,一直在努力长大。” 医生拿到了检查结果,又把照片打印出来给她看。 因为提前说明过,顺道便将上次打印好的3d图像也取了。 苏霓站在一侧,手掌摊开抚在上头,只觉得有一股奇怪的暖意从子宫里散出来。 她轻声道,“宝宝,这是你的第一张照片哎。” 小心收纳起来,日后翻出时,晓事了的孩子,也会激动到难以自持吧。 …… 做完产检,因为一切顺利,苏霓放松不少。 这些日子她每天努力吃努力锻炼,总归是把缺的营养都补足了上去。 上了电梯,她却没有直接下去,而是循着往上,一直到外科住院部。 “嫂子,还管她们呢?” “事关你二哥的死因。” 莫雅薇早已恢复的差不多,已经早已被准许出院。 可陆原的死已经被警察立案,调查了这么多年终于有线索,警方也更愿意她处于监控范围内。 便任由她继续住在医院,平日里还有两名便衣在医院里巡视。 倒是苏宏娜,由加护病房转移到普通病房已经超过一个月,身体各项机能渐渐恢复,可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苏霓到的时候,陪护人是苏宏山,瞧见她出现时有些讶异,随即起身,叫了声“大姐”。 此时的苏宏山和五年前却终是不一样了,他穿着一身白色t恤,上头映着卡通形象,下身牛仔裤有些泛白,和脚下略显脏兮兮的布鞋衬在一起。 旁边椅子上放着他的牛仔外套,头发没染色,剪的干净利落。 乍一看,已没有了当年的影子。 “大姐,你坐。” 没变的还是那份谨慎和拘谨,许是以往实在太害怕苏霓,到现在见着她,整个人紧张的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摆。 好在,苏霓也没坐过去,只是静静盯着床上的人,“她还没醒。” “是啊,医生说早该醒的。不知道为什么。” 苏霓嘲讽地笑了笑,居高临下站在床边,清冷的眸就这么一闪不闪地望着她,“能是什么原因。” “怕醒来之后,还不如躺着舒服。” 她但凡醒过来,是必须要接受调查的,能不能被起诉不确定,可一旦接受审讯很多东西边瞒不住。 里头有无数法子能让她开口。 苏霓站定在一侧,目光静静投落在旁边,许久之后才发现苏宏山从头至尾都乖乖站在原地,颇感诧异。 她略一迟疑,“你最近在做什么?毕业了吗。” “正在实习。” 被突然问起,苏宏山脸上闪过一抹紧张,不像是二十几岁的大人,却更像年少过年时候被亲戚问起学业的小孩。 “我……我两年前提前保释出狱。在里头一直有念书,出来之后参加社会考试,考取了海城大学的计算机软件工作学院,学的是程序设计专业。” “学分修完之后正在实习,月底答辩结束就能毕业了。” 他像是世上最乖巧的孩子,对苏霓的问一字一句回答的清清楚楚,没有半点隐瞒。 “大姐,我会好好做的。” 蓦地,又加了这么一句。 苏霓吃了一惊,莞尔,“跟我说没用。” “是……” 苏宏山似是有些失望,底下的头等了几秒之后再度扬起,“我知道,只是也没人能说,就想告诉你。” 他没往下说,可不知为何,瞧见苏霓时眼睛里竟泛起微微的光。 “苏宏山,时候不早了。” 没过多久,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苏霓也觉得诧异,回过头去看,才瞧见那张面熟的脸。 后者惊呼一声,捂着嘴不敢相信的样子,“霓姐!” 苏霓眨了眨眼,才辨认出是小静。 细细想来,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人却成熟了不少。 “你们……” “我是来和他一起去小艾爸妈那边。” 小静主动解释,“那是我经手的第一个案子,这不一直放不下么。后来时常会过去看看,没料到有一天会见着他。” “去了无数次,每回都被小艾爸爸打出来。” 苏宏山连连挥手,脸颊涨红着,“这段时间已经让我进门了。” 苏霓有些欣慰,挑眉,“你为什么要去呢?” “就是……心里过意不去。”苏宏山低着头,身上再没有当年的纨绔气息,这一身打扮和说话方式,和大街上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她……自杀之后,他们没另外要孩子,过的很辛苦。我知道都是因为我,所以,无论如何想弥补,哪怕他们不肯原谅我,也想尽力帮忙。” 小静想了想,抓着苏霓到旁边,“是这样的,我遇见他的时候还是前两年,这段时间一直没回国家里。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半工半读来着。你以前不常跟我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想着,能帮则帮吧。” “他做的那些事确实不值得原谅,可同样的,站在我们的角度又有什么资格谈原谅与否。” 小静有些着急,“霓姐,他变了不少。” 苏霓静静看过去,点了点头。 半晌之后,才轻轻扯开唇递过去一张名片,“她醒了的话,给我电话。” “好!” 苏宏山看着时间要离开,小静难得见到苏霓,便一起到楼下的咖啡厅坐了坐。 已经隔了许多许多年,小静终于还是在律师行业,如今在一家规模不小的事务所工作,也算小有名气。 “以前,真不知道他会变化这么大,可能是进去时年龄还小,在伟大的xxx光辉照耀下,三观重塑很成功。” “小艾爸爸可一点没留手,我见他时脑袋都快被敲破了。可听说那之前,已经去过无数次。” 苏霓莞尔,眯起眼,“小静,你有没有发现,一直围绕着他说话。” 小静愕然,脸颊泛红,“是……啊。” “不介意吗?他毕竟害过人。” 小静摇摇头,“那件事我们最清楚不是么?我愿意和他一起赎罪,愿意和他一起照顾小艾的爸妈,去做慈善做公益。” “这世界上做错事的人太多太多,我不是当事人不能说原谅二字。” “但我想,有什么比放下过去,让他开始新生活更好呢?” …… 苏霓捏着杯子的手一僵,蓦地怔住。 第二百八十八章 终于又见到他,用强迫的方式 外头日光明媚,五月的天气里还夹带着从海边飘来的湿气,明媚的日光透过玻璃照在小静脸上。 淡淡的橘色在她面庞上浮现,染了初夏的暖意之后,整个人的气息都柔缓不少。 五年前小静仍在实习时,性子张扬,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可五年前的今天,她脱下卫衣穿上精致的衬衫、脚下踩着高跟鞋时,便与以往再气质再不一样。 手指柔柔捧起咖啡缀饮时,阳光便偏移些许,正染在她眉眼上。 “霓姐,你呢?最近还好么。” 到这时才问及她近况,事实上苏霓一是苏宏山的姐姐,二是陆长铭的前妻,在海城的消息绝不算少。 小静自然是知晓一些的,只是识趣的没多问。 如今提起,苏霓微微一笑,眉眼里盈了一丝玩味,“过不了多久你就又要当阿姨了。对了,我的女儿你还没见过吧,改天有机会让你见见她,会喜欢的。” “淼淼小公主吗?” “噗。” 旁边坐着的陆弯弯听见这个称呼,差点没把咖啡喷出去,随后瞪大眼睛,略有惊讶地瞧着小静。 苏霓一脸莫名,“怎么了?” “嫂子,这是网上对淼淼的称呼。你还记得前些日子两个孩子去参加过一期节目么。就是‘爸爸不见了’的第五季,有一期邀请前几季嘉宾返场。” “我哥那时不在,你也一直在修养,家里没个大人本是要拒绝的。可淼淼那丫头非想去呀,于是和节目组一商量也不是不可行。” “妈当时就说了句,让我哥和安知上节目,还不如让安知带着淼淼一起。反正就一期嘛。” 陆弯弯说起这事,嘴巴笑到快咧到脑后,还没说出重点便已经“咯咯”捧腹。 还是小静挥挥手,接过话茬,“我看那一期节目,大概就是类似夏令营,考研孩子们独立生活的能力。前几季的孩子最大的有十二岁了吧,节目组还特意加强了难度。一共十个孩子,工具帐篷都不够,还得他们去探险才能得到帮助。” “探险过程也不简单,什么深夜提着手电筒去窑洞里寻宝,学习捕麻雀找食材,上树摘果子之类的。” 苏霓已然能想象出那个场面,细嫩的手指落在杯沿,抿了一口果汁,轻笑,“这些恐怕对安知来说没怎么有难度。” “何止没难度!” 陆弯弯终于缓过劲,“简直就是不费吹飞之力好不好!一开始搭帐篷只有说明书,两个十来岁的小孩都看不太明白折腾老半天没装上,回头一看安知一个人默默把帐篷搭了起来,后来干脆排成队,一次性教学……深夜探险也是,他领着淼淼走在前头,工作人员装成妖怪他连看也不看就从旁边走过去。” “对对对,当时淼淼小公主还被吓了一跳,惹了他担心,就把工作人员的头套和妆全擦了干净,指着他让小公主看清楚。” 苏霓想了想,“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吗?” “对呀,那段时间你在修养来着,跟你提过的,一个夏令营活动。” 点点头,苏霓还是记得这茬的。只是她已经很久没关注网上,还不知道自家的两个孩子已经成了小网红。 可如今听两人提起,便默默拿出手机翻看起来。 一直到离开,始终没松手。 虽是几个月前的节目,可热度丝毫不减。她细细看过节目和花絮,才发现探险的那段除了两人说的情节之外,后来小丫头还被吓哭了一次。 那才真让陆安知不高兴,从科学原理到古今论证,统统给苏淼淼解释了一遍才算完。 顺道还抨击了下节目组吓唬小孩子的不良用心。 这一段自是没播出,只是被挡住花絮在网上传播。 小男孩阴沉着一张脸,手指扣在苏淼淼掌上,一边对工作人员讲道理,一边还哄小姑娘,可偏就没有任何慌乱。 他仿佛天生就带有沉稳的气质,小小的身影往那一站,说出的话做出的事自然而然便让人信服。 “安知真的,太靠谱了。” “那期节目淼淼除了被吓那一次之外,没受过半点委屈。别人自个找食材弄吃的,自个去学艺卖东西可狼狈了。唯独他们这一组,别说淼淼一路花枝招展的,连脸蛋都没沾过一点脏污。就连一直在完成任务的安知,身上也始终干干净净的。” “那些任务对他来说,整个是形同虚设。” 陆弯弯不禁有些感叹,“住了一晚第二天他还会帮淼淼扎小辫搭配衣服,应付小丫头的起床气,简直万能好不好。” “有人整理了他们俩在节目上游刃有余的画面,和当初哥带着他在土炕上大眼瞪小眼连饭都不会做的片段,做了个鬼畜对比,简直惊为天人。” 她啧啧两声,最终做出结论,“就该保存让我哥看看。” 苏霓莞尔,寻了她说的视频在车上看,画面倒还算精致,只是对比起来太过鲜明而已。 她有些恍惚,忽然蠕动着红唇,喃喃自语,“其实,没有爸爸他们也生活的很好吧。” 不管是安知和淼淼,还是她肚子里的这个,都比她想的要更坚强吧。 陆弯弯心头一震,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她眨眨眼偏过头去看她,“嫂子,你说什么?” 没有得到回应。 陆弯弯透过后视镜正好能瞧见苏霓收起平板,“不管怎么说,安知都还小。他虽然聪明,可心里总归还是孩子。因为淼淼渐渐没以往那么深沉,但还是要小心呵护呀。” 她指的是莫雅薇。 苏霓蹙起秀眉,却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拿出手机按下号码,等待接通的时候抽了个空回应,“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不会再有人强迫他见莫雅薇。” “喂?是我,苏霓。” 电话已然接通,陆弯弯暂时没说话,只是视线仍会不受控制地朝她看去,耳朵竖起。 “是,我联系不上他,你知道的。” “周弋,你帮我转告他,明天我在总裁办公室等他。” 周弋微愕,回头看了看,透过一条门缝,正好能瞧见在房间里努力复建的男人。 他早已满身汗水。 没有开口,听筒里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不是想让我签字么,告诉他,他自己到了,我签。” 签,什么东西? 陆弯弯听的发懵,想开口问又发现苏霓脸色实在不好看,迟疑了下终于还是闭嘴,将苏霓送到目的地。 下车的时候,她打开窗户,瞧见已经下楼来接的两个孩子,轻叹,“嫂子,需要接给我电话。明天周末,我很闲的。”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 周弋自然巨细无遗,苏霓的电话他一贯有录音的习惯,此时干脆利落地打开外音。 男人双手撑靠在扶杆上,全身的力气都积在手臂上头,顿时青筋贲起,最近刚训练出来的肌肉很努力想撑起身体。 可终究,还是失败。 左手稍发软时,便整个人都跌落在地。 他干脆坐在地上,人靠在扶杆旁,任凭医护人员擦拭额角大滴大滴落下的汗。 “没别的要求?” 那女人一直不肯接受股权,怎会突然改变主意。 周弋摇摇头,“这就是全部了,明天是周末,加班的人不多。总裁办那边只有值班秘书……” 想来没有别的计划。 陆长铭脸色却仍阴沉,被汗侵染了的脸颊,在日光下泛着光。 外头是已然西斜的日头,鲜红的颜色染在天边,如今正毫无保留地往他身上笼罩过去。 有些热。 他接过毛巾,用力抹了一把脸,冷硬的脸颊线条却始终不曾缓解。 医生走过来,瞧见他在休息,蹲下来看了看他的情况。 “正好,明天休息一天吧。你需要很长时间的治疗,不能急……” 夹杂着北美口音的中文让周弋哭笑不得,可陆长铭却是习以为常的模样,点点头便示意护工扶他起来,迎向夕阳的瞬间,黑眸里泛起些许涩意。 …… 翌日,天气稍显闷热。 雨季将至未至,上周下了两天雨,到这周天气却出奇的好。可昨日阳光明媚,今天却整个的有些阴沉。 许是有些雾霾,苏霓想。 她循着落地窗朝外看去,开阔的视野里有几栋高楼和不远处的大桥。 楼下尽是车水马龙。 市中心的道路,周末比平日更要拥堵。 于是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 她面前放着墨迹未干的文件,一分是股权转让书,另外一分却是抚养权相关文件。 昨夜里和陆安知谈了许久,不知为何那孩子很不愿意把监护权转到自己身上,说是现在还不能叫她妈妈。 思忖许久也只打算和陆长铭谈过再说,毕竟自己现在也是未婚的身份,似乎并没有收养权利。 倒不如让文宁? 换个备份容易许多。 正想着,外头终于传来声响,安静的周末里,整层楼的会议室几乎都不曾投入使用,楼道里空荡荡的,值班的秘书在角落里收发文件,轮椅所过之处,一切都寂静无声。 “叩叩叩。” 苏霓扬起眼,自不用开口办公室门便已被打开。 时隔快两个月,她终于又见到这个男人,以半强迫的方式。 第二百八十九章 你残疾,那就坐着我自己来 男人身上穿着简单的黑色休闲裤,上半身是一件薄款白色卫衣,头发没有像以往在公司那样往上梳起来,而是尽都垂落在额角。 线条分明的面颊因为这份细节的改变,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抱歉,路上堵车。” 他来晚了一些,开口便是抱歉。 苏霓扯开唇,细致的眸光里映照着他的模样,阳光透过落地窗斜落到办公室里,迎面照在他干净的面上。 高挺的鼻梁一侧有些阴影,他朝前移动时日光会正好射在他眼睛上。 便扬起手指去遮挡。 “时间还早,签个字而已。不过陆长铭,除了股权转让之外,我想和你谈谈别的事。” 她脸上都是严肃正经的模样,没发现男人正透过指缝的光瞧着自己。那双藏了深浓情绪的眸,正透过指缝中那细细的一条线,瞧着她逆光的模样。 在陆长铭看来,能这样看她的时间也不多。他手指一直没有放下,瞧见她艳红的唇正一开一合,因为么有得到回应而拢起的秀眉,因为某些莫名的情绪而皱起的鼻。 “陆长铭,你有没有在听!” 许久不曾得到回应,她干脆抓着他的手拨开,软软的指落在他掌心,带着些暖暖的温度。 他眼睛闪烁了下,手指和她的接触,有那么一瞬间,竟怎么也舍不得松开,仿佛那是寒凉冬日里最温暖的一道日光,一旦触及便再也不愿放手。 可下一刻,苏霓已经狠狠拍开他手掌,面上闪过一丝愤然,“安知的抚养权。” “之前转移到你身上,既然你不再照顾他,得把监护权转让出来。” 苏霓动作迅速,回过头到桌面拿了文件之后,便径直伸在他面前。 她似是早有打算,面上没有任何紧张的神色,双手一边拿着一份文件,看起来格外冷静。 陆长铭玩味地笑了笑,深沉的眉眼略有舒展,继而接过去瞧了几眼,薄唇轻启,“你问过安知的意见吗?让你来抚养他。何况你未婚,自己还有两个孩子,从我国抚养权法律上来说,你不算适合。” 这些她自然也清楚,可暂时不没有什么好法子么。 苏霓凝了凝视线,沉沉看过去,“我会努力争取,如果一定需要夫妻才能抚养,找个人结婚也不是不可以。” “何况,签下这个,凭我的身价,想来拿到抚养权应该没问题。” 她指的是另外那份股权转让书,法官判定监护权归属时,除去血缘、孩子的个人意向以及自身品行之外,另外十分重要的一点便是经济能力。至少要能保证孩子的生活。 苏霓拿着文件,目光丝毫不闪躲,就这么静静凝着他,“至于安知自己的意愿,我会跟他谈谈。” “但是首先,你签字。” 陆长铭拧起眉,浓眉之中有一道深深的沟壑,那一缕日光被苏霓遮掩住之后,他终于不再感觉刺眼,可不知为何,脸上却越发阴沉。 盯了她许久,苏霓能瞧见他眼神正一点点变深,宛如一汪深潭般的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随即垂下。 “好,我签。” 他沉沉地应,从苏霓手上拿过笔,唰唰几下便已将名字签好。 “到你了。” 修长指尖落在文件纸上,衬着他的手指也越发惨白,那样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如今真真的瘦到只余下骨头。 苏霓怔了怔,直到他沉沉“嗯”了一声,才将之接过。 她没有落笔,在这间办公室里她已经签过无数份文件,代替他做过无数个决定。用这支笔,写下批注和名字。 可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深深觉得,这支笔分量那样重,重到她几乎握不住。 垂下眸,对上男人深邃的眸,苏霓只隐约能在他眼底瞧见自己的模样,而他的情绪,却分辨不清。 “我签完,你就离开吗。” 笔尖抵住纸张的那一刻,她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她声音清清淡淡的,听不出太多情绪,而深深抵住的那一滴墨,却始终没有被移动。时间仿佛静止住,她目光灼灼,只等他回应。 陆长铭唇畔蠕动了下,眼尾跟着缓缓往上挑,有些晦涩的情绪在眼底萦绕出来,随即轻声开口,“嗯,会吧。” 他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隐约还有些涩凉的意味在。 苏霓觉得脑子有些懵,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不知为何却总会让人心里不舒服。 她咬着唇,努力按下那窒息一样的情绪,轻扯开唇,“为什么?” “到现在,还不能告诉我原因吗?” 苏霓声音急促,视线上上下下地在他身上打量。 “是……病了吗?” 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生怕惊扰到他,因为太过小心翼翼,便仿佛连手指都在颤抖着。 “陆长铭,你说话。” 见他不动,苏霓干脆转过身,避开了日光之后,她侧身靠在办公桌上,视线清明,“你不说清楚,我不签。” “你这不是耍赖么。” “刚刚才说好的。” 陆长铭莞尔,挑了挑眉,就这么静静瞧着她。 直到苏霓半晌也不发一言时,才默默点头,“对,病了。” “哪病了?除了腿还有哪里?以前落的伤吗,还是脑袋?你的头发之前剪的那么短……开过刀还是、化疗?” 没有人告诉她缘由,更没有人会给她答案,苏霓只能一再去猜。拿着自己能发现到的症状去找人问,上网查。 可始终没有结果。 陆长铭一再地隐瞒,到现在才松了口。 然而苏霓再追问,他却怎么也不愿提及。 不想告诉她,他可能余下不多日子,不想告诉她,这辈子他可能也见不着她几眼。 不如这样断了干净,等她生下孩子,等孩子长大,等淼淼的记忆也渐渐被忘却之后。 一切都将回到正轨。 哪怕过了几年,她仍旧好看,举止之间还会优雅冷静,即便生过两个孩子,想来也会有大把追求者。 或许,她终究会重新接纳一个人,为孩子找个新爸爸。 然后一切便和她最初的想法一模一样,丈夫、孩子、美满的家庭,她曾失去过的一切,最终都会回来。 …… 于是轻笑开,眼底的涩凉终于被遮掩住。 他沉沉地道,“别闹,都说好了的。签字吧。” “我没有闹!” 苏霓冲他吼。 他那是什么眼神?放弃、绝望?欣慰?他欣慰个什么鬼啊。 “我告诉你陆长铭,你今天最好跟我说说清楚,凭什么你说要跟我复婚就想复婚,现在说不要我就不要我。” “当初这个孩子,是你给我的。现在你甚至都不打算看他出生吗?!” 她神情气愤,堆叠了许久的情绪在瞬间爆发出来。 他那绝望的神情总能在瞬间刺激到她,无形中让人情绪不受控。 陆长铭无奈,压低了声音,低低沉沉地道,“没别的原因,你都看见了。” “再者说,赵嫣……” 苏霓哈了一声,一把将文件摔在他脸上,“现在还跟我提赵嫣,赵嫣和申東那点猫腻我又不瞎,看不出来?你难不成真狠心去拆散他们不成!” “再说你的腿……” 她咬着唇,“双腿残疾就残疾,我又不嫌弃你!” 可他……嫌弃他自己啊。 苏霓话音未落,立刻便能瞧见他眼底闪过的失落。 又或者,其实是自惭形秽? 一下子,也不知哪来的冲动,扬起下巴对着他,“你怕什么。走不了我推着你,你想去哪我带你去,你要做的事我帮你做。” “哪里不行吗?!” 陆长铭唇角蠕动了下,许久没开口,直到瞧见她愤愤然不平的神色,心口才重重刺了下。 可下一刻,苏霓却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忽的抓着他衣领。 “不就是腿脚不便么?别说推着你走,就算是在床上我也能自己来!” 陆长铭微愕,薄唇蠕动了下正要说什么。 然而苏霓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他,几乎在那一刻便已经朝他扑过去,双手同时用力,很快便扯开他的衣服。 卫衣下没有再穿别的,裸露在外的肌肉性感而迷人。 然而上头却横穿了好几道伤疤,有的粗有的细,小腹那斑驳的模样,看着更人可怖。 苏霓动作微顿,陆长铭的手已经伸过来阻止,哑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闹了呵……” 她没有闹。 “我说了,我没有闹!” 苏霓咬紧唇,手指轻轻抚上,仿佛能隔着长远的岁月感受到那些痛楚,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于是再没有犹豫,捏着他的裤头将之拉了下来。 陆长铭喉头一紧,隐藏在其中的低吼便不自觉发出来。 他连忙去阻止苏霓。 可她正在气头上,瞧着他“拼死抵抗”的模样,越发的委屈。 “你干嘛?嫌我大着肚子不够性感了是不是?” 他哪有啊。 喜欢还来不及。 可苏霓甚至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主动凑了过去,红唇紧紧覆住他的,再不给他开口说拒绝的机会。 她就是想告诉他,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如果真的做不到,放他离开之前,她也非要他知道这些! 第二百九十章 我很 满意 苏霓气急,指尖碰着他脸时,哪还有心思顾其他,就想着怎么说服了这男人。 可偏她也是做不出那些事,只是心里焦急,便拽着他衣领不肯放,生怕自己这一松开,他便迫不及待跑了。 她都做到这地步,他跑什么呢。 苏霓脑子里纷乱,一下子闪过无数个念头,可到后来实在是记不清了,想着就这么放他离开,心里头顿时有一万个不愿意。 抱着他的瞬间,便觉着心底情绪涌起,她只觉得心口泛起阵阵麻痒感觉,全身的力气几乎都没了。 她咬紧了唇,莫名的有些委屈起来,心里头那些奇奇怪怪的思绪,在此时拔的更高。 因为陆长铭,竟然不肯配合! …… “你,什么意思?” 她咬着唇,莫名委屈。 可陆长铭从头到尾都紧紧抿着唇,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整张脸甚至还有些涨红之色。 只是亲了他一下,他还委屈了? 是羞窘难堪? 男人的鼻尖近在咫尺,身上的气息也渐渐萦绕出来,他独有的薄荷气味在空气中缓缓发酵…… 她咬了他一口。 陆长铭吃疼,闷哼一声,她总算能得偿所愿。 于是恶狠狠地凑过去,捧着男人的脸不给他退缩的机会。 陆长铭是全然不敢反抗的,他生怕自己力度没个轻重将她推倒在地。 快六个月的身孕,他实在不敢胡来。 …… 一道轻哼声传来,苏霓扬起脸,小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陆长铭瞧见她这模样,忽的反应过来,面上无奈之色越发明显。 心想,他刚刚,真不该拒绝的那样明显。 可苏霓发了狠,哪还有半分顾忌的意思,格外认真地盯着他总归是不肯放手。 “陆长铭……” 她凑近他耳边,吐气如兰。 “苏霓,别……” 男人想阻止,可苏霓不肯,两人僵持,却只觉得难受。 格外的难受。 他声音不自觉变得喑哑,明明她还什么都没做,可身子却已经僵硬。 几乎再没有言语能形容此时的感觉,明明想推拒,手指却不自觉要扣紧。 嘶哑的话抵在喉咙里难以言说,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了心脏,只能梗着喉咙里的话语,沉声道,“别这样。” 那语气,几乎就是在哀求她了。 …… 男人扬起眸,漆黑如墨色的眼直勾勾望进她眼底,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有一丝细致到极点的倔强。 苏霓本就是这样倔强的人啊。 想到这,陆长铭只能叹息,声音低哑深沉,宛如被刺激到的兽。 她何必这样呢,这样作践自己。 为他这样一个男人。 ……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切便已结束。 陆长铭僵硬着不知如何反应,又或者是不敢。 苏霓便没了力气,挽在脑后的发早已散开,整个垂落在他胸膛。 “真好。” 她忽的开口,声音轻轻的,没了力气。 …… 时很快收拾干净自己,苏霓起身寻了镜子整理头发。透过镜子的反射,目光还会不经意往身后看去,正落在男人身上。 陆长铭没说话,也不知是真受了委屈抑或是其他,那喘息声仍不曾平息。 室内格外安静,在寂静的办公室里,这样的压抑和沉静,莫名的让人心生异样情绪。 “怎么样。” 苏霓闷闷地道,声音被遮掩住大半之后,便只有细腻到极点的呼吸,“干嘛不说话,看你挺舒服的。”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抓紧了发挽起,又重新擦了擦脸,这才觉得清醒了不少。 男人一直没有说话,深黑的眸隔着镜子反射,始终静静凝望着面前的女人。 他眼里只有她,薄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能为他做到这地步,可他还能说些什么。 那仿佛被吞掉了的话只能梗在喉咙里,涩凉的情绪越发浓郁,最终只化作细细地自嘲。 “陆先生。” 苏霓已经擦拭干净,又整理好衣着,随手扔给他几张面巾纸,自己则迅速拿过笔,“唰唰”签下名字。 “签了,因为刚刚,我很满意。” 话落,那份文件便被扔到他身上,白纸黑字,自此以后,他和陆氏再没有关系。 而苏霓,在扔出文件的那一刻便已经转过身,随手将头发束起,默然离开。 …… “砰”的一声,办公室再度陷入岑寂。 他身体依旧凌乱,被甩在腿上的文件稍能遮住狼狈,可落在外头的痕迹总归是掩不住,而苏霓,似乎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离开时,她脸上还泛着红晕,凌乱的发,没有任何掩饰,但凡眼尖一些的人,定能在第一时间辨认出她刚刚的经历。 反观陆长铭,被遗落在办公室,没人收拾他身体,更不会在意他被人要了之后的情绪。 真真像是,被用了又甩掉的人。 于是捡起掉在地上的毛毯,覆在面前。 空气里安安静静的,有些奇怪的思绪在脑海里萦绕,刚刚的一切都挥之不去。 许久以后,他环顾整个办公室,只能重重叹息。他默默离开,唇畔自嘲的笑容却始终不曾散去。 无怪乎她说,“我挺满意的。” …… 下午四点三十分,离开陆氏不过二十分钟,苏霓便接到了电话。 陆氏的律师办事效率总是超出常人,又或者该说陆长铭实在太心急。约莫是在她签字的下一刻便已经叫了人处理。 很快已经走完流程。 电话里律师的声音刻板又直接,隐约还有有些笑意在。 “恭喜您苏小姐,从今天起您将成为陆氏的第一大股东,持有陆氏集团合共半分之四十一点九的股份。” “知道了。” 她没有心思说这些,旁人或许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很开心,对她而言,却是足够悲伤的事件。 一旦接受了股权,便意味着她就此失去了和陆长铭的联系,意味着她和陆太太的身份没了瓜葛。 意味着她……彻彻底底从他生命里离开。 可这,却是她无从逃避的结果。 …… 第二天。 苏霓开了记者招待会,正式宣布入主陆氏。 股权变更本不算大事,可无数人都明白,从这一天起,陆氏集团,或许就不再姓“陆”了。 发布会现场,苏霓穿着定制的孕妇装,黑白色系的衣物让她看起来足够干练,因为孕期的好好调理,此刻即使只化了淡妆,可气色依旧很好。 镜头下的她,明艳不可方物。 男人就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只穿着一身运动t恤的身躯看起来比平日里要单薄一些,额上布满的汗珠正在提醒旁人,他刚刚才做完复建。 “左手恢复很不错,现在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行动,只是灵活度稍微欠缺了一些。” “赵医生说你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切掉的脾脏和肠子不能再回来,日后多注意保暖和病毒预防问题不大。” 他顿了顿,发现陆长铭看的认真,“可头部血块对神经的压迫依然存在,目前的情况没人有把握取出来……” 陆长铭点点头,“我知道。” 新闻发布会已经进行了一半,苏霓回答了几个预先安排好的问题。 譬如她是如何得到陆氏的股权,譬如她和陆长铭的关系。譬如她对陆氏未来发展的安排。 一切都有条有理。 女儿坐在镜头前面,那张本就精致的脸在略施脂粉之后,看起来更要清爽干净。身上得体的衣物和发型,越衬着端庄。 她一贯这样冷静,在许多镜头下也不会露怯。 “既然您和陆先生已经离婚,他为何会把自己的股份都转让给你。是为了留给你们的女儿?” 苏霓但笑不语,一双清冷的眸紧紧盯着镜头不动,红唇轻启,“这你得去问他,毕竟我们是已经离婚的关系。” “各位记者,如果还有其他问题,欢迎向我的助理提问,他正好也是我前夫担任陆氏总裁时的助理,想必能满足各位的需求。” 忽然被指到名字,周弋还一脸纳闷。 他眨眨眼,讪讪的笑开。 而此时记者已经朝他围过来,苏霓却趁着缝隙大大方方地离开现场。 “周助理,请问您知道两人离婚的内情吗?” “陆先生既是愿意转移股权,为何还会离婚?” 他嘴角抽动了下,头上开始冒汗。 到这一刻周弋才忽然明白过来,苏霓这不是为了偷懒,分明就是赤果果地报复。 报复他知情不报,报复他和陆长铭“暗通款曲”以及……藕断丝连? …… “陆先生,吃完午餐我们下午再加半个小时如何?如果你的身体能承受,可以再加一组……” 男人轻“嗯”了一声,只是细细地挑开眉眼,哑声应。 “明天开始我们换一种药,之前的药剂使用太多现在已经没有太大效果,如果仍觉得会头痛,明天一定要换。另外,我们尝试下新的方式……” “复健是有用的。” 陆长铭缓缓扬起眼,言语里泛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都好呵,但凡有帮助,什么法子都可以。” “这样,我能活到九月七日吗?” 九月七日,是苏霓的预产期。 第二百九十一章 人原本就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日子总是慢慢的走,初夏之时,海城的也开始变得闷热,海湾带来的湿热空气笼罩在整个海城上方,比起冬日的干燥,到此时,气候却已全然不同。 赵嫣从车里搬下来整箱整箱的药材,小心翼翼将之码放在柜子上。 她去了一趟国外,拿的是刚经过临床试验的新药。 回来时,男人还在一楼进行复建,她在外头看了看,正好一个回合结束,陆长铭满头大汗靠在一侧,脸色泛红。 微眯的眼扬起时,正好瞧见她。 “回来了。” “刚到。药带了过来,做过过敏测试之后就给你用。应该会有些效果。” 男人点点头,没有作声。 一日重复一日的复建,他早已习惯这样的枯燥,因为面上平静无波。又或者,全然是因为这长达几年的治疗里,希望和失望总是互相存在,将他原本有所期待的心,彻彻底底中断。 于是干脆将毛巾覆在头上,任凭那泛着白色的光直直射入眼睛里。 轻呼出一口气,“他呢?” “谁?” 赵嫣别开眼,转身去整理箱子里余下的东西。一次性针和输液管都整齐码放在里头,她干脆低下头数,格外专注的模样。 “申東。” “他啊……” 赵嫣低着头,声音渐渐软下去,细细腻腻的在她耳边回响,“不知道啊,他没来过吗?一早你可还是他的病人。” “嗯,没来过。” “啧,还有这么不负责的医生。” 她吐槽,胡乱晃动的手指也跟着顿住,脸色不自觉跟着沉了下去。 等了一会,才又缓缓扬起眸,朝他看过去,清丽的小脸扬起,颇有些愤愤不平的意思,“像这样的医生,你该去投诉。” “呵。” 陆长铭轻笑,将毛巾自脸上拿了下来,黑眸静静朝她看去,忽的起了兴致,翻身坐起,“说的是,除了不负责任之外,他还有很多被人诟病的地方,去投诉想来至少能让他暂停使用执照一段时间。” “再收集一些证据,闹大了,吊销医疗执照也不是不可能。” 赵嫣忽的转身,狠狠瞪他,“你敢。” “我现在这样,还有什么不敢。” 这话陆长铭倒没说谎,他忽而勾起唇,浅笑开。以往冰冷瘦削的面容,如今却恢复了不少气色。看起来也没那么多病态的苍白。 可不知为何,如今他脸上,却恍惚总弥漫着一股绝望。 真正看见了生命尽头的绝望。 “陆长铭,至少你要下相信自己啊。” 赵嫣努力思索,斟酌着字词,“我回来的时候,见到苏霓了。” 嗯? 这个话题似乎更能吸引住他,男人便终于扬起眼,深黑的眸光落在一侧,日光斜射下来之后,他的眼睛便仿佛泛着光。 “她已经正式接手陆氏集团,说是没费什么心思便整理好内部问题,现在正着手准备新项目,想来也没有问题。” “前几天她接受了一个访谈,谈及她的感情生活。也对外表态,如果有合适的会考虑开始下一段恋情。至于如今得到的馈赠,她却没有多提。” “真要到那时候,你心里能舒服吗?” 舒服? 肯定不。 可天知道他是否会看见那一天,如今每过去一天日子,就意味着他可能见到苏霓的机会又少了一些…… 赵嫣想了想,忍不住叹气,眸子细细地朝男人看去,手掌不自觉紧握,“你总不用拿申東来挤兑我,我和他一直是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他从来没把我第一位。嘴上说在乎可实际呢?他的医院,申家、还有……那个女人,甚至你,谁不排在我前头。” “他肯定又找你当说客了吧,可哪能因为你们几句话就改变主意。一个男人但凡真在意自己的女人,怎么舍得半个月都不出现一次。” 她捏着拳头,眼眶蓦地有些泛红,直到后来甚至多了一分凄楚意味,“他最近,在那边。” 那个被他照顾了快十年的病人,一个常年躺在床上一年只有一半不到的时间清醒的女人,却占据了他生命里三分之一的时间。 而自己,又算什么呢。 室内蓦地沉默下来,陆长铭也许久没开口,寂静的环境里两人呼吸声都格外明显。 片刻后,陆长铭才朝他伸出手,“过来拉我一把。” 赵嫣走过去,扶着他起身,声音便就在他耳边响起,“当初接手你,我也就是好奇,真要这么照顾你个十年八年的,看他心里怎么想。” 话落,她便能明显地感觉到怀里的身躯僵硬起来,大大的眼睛转了转,忽的想到某个问题,凝下眼。 陆长铭摇头,“可惜了,我活不了那么长时间。” 他仰起头看着外头清冷的天色,声音越发沉郁,有许多情绪便在心底云酿着,许久也不曾散开。 …… 医院,寂静的病房里。 这里没有输液,没有家属的唠嗑,更没有那些无所不及的药味。 甚至渐渐的,连医生护士来的次数也极少。 整个外科诊室的医护人员都知道,普通病房里住着一个女人,一个本来没有病却一直不肯出院的女人。 好在,外科的病房不算紧张,她愿意赖在那住着,赶也赶不走的时候,医生便干脆放弃。 如今甚至于许多住院时间比较长的病人,也发现了这一现象。 他们经过时,也会默默朝里头投去一些奇怪的目光。 可莫雅薇,似是早已习惯了。 直到天色昏暗时,她便会主动起身,朝另外一间病房走起。 没有敲门便已经进去,整个病房内格外安静,除了仪器“滴滴滴”的声音,再无其他。 她脚步声很轻,进去之后便立刻关上门,身体靠在门上,脚步微顿。 半晌后,才默默朝前走,站定在病床旁。 “是我。” 躺在床上的人一直没有发出声响,若是有人站在这里便是知道,这个病房里的人,已经昏迷了两个月。 生命体征各项数据一切正常,可人就是一直处于昏迷当中。 前些日子还经常有家属过来照顾,后来便干脆是个看护按时为她清洗,医生则定时查看情况。 如今渐渐的,家属已经很少过来。 倒是知情的人会发现,莫雅薇每天都至少会进来一次。 病房里没有摄像,医生一开始觉得奇怪还会跟着看看,后来才发现她就只是站在床边说话,说够了就走。 便再没关注过。 而此刻,那在床上已经躺了整整两个月的女人,却突然睁开双眼。 “怎么样?” 苏宏娜有些着急地朝旁边看,身体却不敢大幅度移动,而是眼睛四下飘动着,直到确认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这才放松一些,“你这样每天过来,就不怕被人发现?要是被人知道我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接受调查。” “苏霓……最近还来吗?” 开口的却是莫雅薇,提起这个名字时,声音便不自觉沉了下去。 那放在身侧的手掌也跟着紧紧握住,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冰冷。 苏宏娜摇摇头,“没见着人,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些什么。真希望她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我看也差不多了吧,毕竟是五年前,还是不相干的人,她也不至于真记那么久,明天我就清醒过来出院吧。” “呵……” 话音刚落下,莫雅薇便冷笑出声,尖锐的指甲落在床边,忽的弯腰下去,“想出院?” 她笑,声音低低的,可眉眼里都透着一股森冷的意味。 那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往上挑起,里头没有半点温度,就这么挑弄着眼尾朝她看去,“你可能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苏霓现在是陆氏的大股东,手里握着整个陆氏集团,连文宁和陆弯弯都支持她。” “也就是你还昏迷,她的指控毫无根据。若是你醒了,还能瞒得住吗?” 苏宏娜撇开眼,“我自然不会说。” “呵……现在你是这么想,可真到了那时候,把你带去调查,关个十天半月的,和那些因为性、因为毒而入狱的女人关在一起。一天照三餐揍你,把你的衣服扒光扔在角落,到晚上就冻的发抖。要不就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进行审讯,将你彻底与外界隔绝开。” “到那时,你是说,还是不说呢?" 苏宏娜眼睛瞪大,只当莫雅薇在吓她,片刻后便冷冷扬起眼,不言语。 莫雅薇也不生气,只是越发凑的进,脸甚至都快要挨着他的,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气息也跟着飘过去。 正好到她鼻尖。 苏宏娜伸长耳朵,因为她的话蓦地顿住。 “没我答应之前,你不能醒。真要提前清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知道的,我一直在就旁边。就算日后你进去接受调查,我们也是合谋的关系。以你现在的情况,我要杀了你易如反掌。” 苏宏娜狠狠瞪她,“难道我就这样躺一辈子!” “不会的呀。” 莫雅薇咯咯地笑,手指抚上她的,声音压的很低很低,气息又轻又柔,“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娜娜,你乖一些,再忍耐一段时间。苏霓很快就要生孩子了,到时候她还会再来这个医院。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 那张美艳的脸上布满狰狞 话落,整个房间都寂静无声。只有苏宏娜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那张格外精致的脸就悬在她面前,放大的狭长双眼在面前不住闪烁着,浓密的睫几乎要刷到她脸上。 苏宏娜瑟缩了下,可身子长时间不动越发僵硬,哪怕是真想移动却也不太爽利,只能默默缩着脖子。 她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觉得,这个女人那么可怕。那张透着阴冷神色的脸,仿佛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认知,那张素净的脸,此刻看起来竟布满了狰狞之色,格外可怕。 苏宏娜哆嗦了下,身子不自觉僵硬,只能勉强扯开唇,轻轻地呵笑,“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呀,雅薇姐,咱们俩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真到那时,我就算死也会拉上你的。” “不然留着你自己在这世间,岂不是还会寂寞?” 谁也不会忘记对方的威胁。 莫雅薇也不再开口,可冰冷的视线让她看起来比之前更要恐怖,阴冷的面容上有些邪气的神色浮现。 半晌之后忽的笑开,指尖从她脸颊移动到手,“我倒是不怕寂寞的,就怕娜娜你躺着的时间太长,实在太无聊才会想不开,清醒过来。我也只能自己想办法,让你彻底昏迷过去。” 她说的很轻,但苏宏娜却很清楚,她的话从来不是玩笑。 如今她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真在明天“醒”过来,会不会当天晚上,便会被莫雅薇杀掉。 …… 苏宏娜讪讪地笑,莫雅薇起身时,那双睁大的眼睛终于被人从外头瞧见。 以往她们总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知道了她已经清醒,可方才一不小心起的争执,让莫雅薇没有注意到身后。 病房门上有一道小小的窗户,平日里极少会有人从这里往里看,可如今,有人站在旁边,手里捧着一束花,满脸震惊地靠在墙壁上。 他戴上帽子,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有护士从他面前走过,瞧见他时候还主动打了个招呼,“小苏,又来探望你姐姐呀。” “嗯……” 苏宏山轻声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余下的话却尽数被梗在喉咙里。 他嘴角蠕动了下,却实在说不出口。 护士多瞧了他一眼,将东西放回护士站之后,干脆和他寒暄起来,“你姐姐还没醒呢,今天早上医生巡防时给她做过检查,身体是真真没问题,伤口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清醒。” “对了,上周你大姐也来过,就是那个刚上过鲁宁访谈节目的,叫什么……” “苏霓。” 苏宏山低声提醒,脸上没有情绪,略显稚嫩的面庞,此刻格外凝重。 好在,护士并未注意到,只是因为他提起苏霓而兴奋起来,“对呀,就是她。我才知道她是淼淼小公主的女儿,这样说来,淼淼小公主就是你外甥女吧?我呢,是她的粉丝,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要一张她的签名照?” “签名照?” 苏宏山摇摇头,许久之后才又缓缓点了头,勉强扯开笑容,“我也很久没见到她了,有机会的话。” “好呀,那真感谢你。” …… 两人正说着话,病房门已经被打开,莫雅薇身上仍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瞧见站定在面前的两人时,秀眉微挑。 苏宏山扬起眼,与她四目相对。 可终究,两人都没有开口。 护士瞧见莫雅薇也是冷冰冰将脸别开,这是整个外科都不待见的病人,便连招呼都不打。 苏宏山捧着花,默默推开门进去。 里头,苏宏娜闭着眼睛,浓密的睫覆在脸上,那气色已然不错的面颊,在外头安静的日光下,正泛着细细的光。 他站在门边不动,只默默插上花束,眼睛从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她的脸。 确然没有任何动静。 可刚刚,他分明是看见她睁开眼的。 …… “二姐。” 他低声喊,很沉很沉的音在病房里淡淡的回绕开。 苏宏娜没有任何反应,她已经装了很长时间昏迷,除了呼吸之外身体不会有任何其他反应。 对于苏宏山的呼唤,自然不会有回应。 换做以往,苏宏山便只是与她说说话,很快离开。可今天,他却不知怎的,就这么静静站定在原处,一句话也不说地望着她。 苏宏娜直觉不对,可她不敢睁开眼,生怕睁开的那刹那,便被人发现。 “二姐,爸妈很久没来过了吧,我听护士说,这一周除了我和莫雅薇,再没别人来探望过你。” “那个叫安庆的律师,听说已经有了新欢。” 苏宏山嗤笑,“其实我至今仍记得,当初是你放出那些流言蜚语,逼小艾自杀。也让我进了监狱。” “可我不恨你,你毕竟是我姐姐,血浓于水不是么。可最近我却听说,五年前你曾制造车祸,试图杀死大姐。” 他自嘲地扯开唇,凉薄的唇掀起一抹极淡的笑,眉头忽然皱的更深。 以前他不信,可现在,却忽然信了。 半晌后,苏宏山终于轻叹,自嘲的声音落在苏宏娜眼里,“二姐,你好自为之吧。” …… 又过去一周,夏天的模样越来越明显,而她病房里来往的人却越来越少。 苏霓在上午迎着越发炽热的阳光来到医院。 手里头牵着一道细小的身影,在许多人的注目下径直走到外科病院。 两人站在某个病房前,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默然相对。 房门旁边的牌子上写着“莫雅薇”三个字,苏霓垂眸看了看身边的小男孩,轻扬起眉,“确定了,要进去吗?” “苏阿姨,等确定她不是我妈妈之后,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陆安知眨了眨眼,右手倏的紧握,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烁了几下,可在那瞬间,终究没有开口。 于是扬起脸,精致的五官尽都笑开,细细地道,“出结果了我再跟你说。” “嗯,也好。那……” 进去吧。 小男孩主动推开门,苏霓跟在他后头。 那小小的身影便迎着日光站立在病房门口,身上的白色t恤一尘不染,下半身穿着的牛仔裤兜里鼓鼓的。 进去之后,手指便在里头掏啊掏的,掏出个很小的东西。 “安……知!” 莫雅薇本是百无聊赖地拎着遥控看电视,小男孩忽然出现,让她怔了许久。 就那一刻,她心底闪过无数个念头。比如这孩子是来做什么的?他还认她吗? 比如这个曾经差点被她杀掉的小孩,会不会找她报复? 比如,她要是求孩子原谅她,孩子会吗? 所有的念头交缠在一起,莫雅薇觉得脑子有些懵,可下一刻,她却听见小男孩清冷的音。 “妈妈。” 有那么一瞬间,莫雅薇眼眶变得通红。 她从来不知道这两个字原来分量那样重,重到会压在人心口,让人喘不过气。重到会让人觉得身体里所有的情绪都被撩拨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下去。 重到……她开始后悔。 “可以请你帮一个忙吗。” 陆安知缓缓朝他走过去,小脸上布满认真之色。 到这时莫雅薇才看清楚,原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是苏霓…… 所有的感动和酸楚在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的愤怒,她几乎是在看见苏霓的同时,便扬起下巴,狠狠道,“你来做什么!” “带着我儿子在我面前示威吗?!” 苏霓摇头,轻嗤了一声,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即摇头,“到现在你还说安知是你儿子吗?” 她淡淡扫过莫雅薇的心虚,旋即负起双手,静静立于一侧。 却是陆安知,缓缓地朝前走,小手在靠近床边的那刻从兜里掏出来,是一块医用玻璃片。 “很抱歉一直没有来看望你。”他低垂着眼,稚嫩的面容上有着不符年龄的冷静。 哪怕莫雅薇已经明白他要做的事,哪怕她正用那样冷漠又可怕的目光紧紧盯着他,哪怕……她可能又会做出拿刀抵住他脖子的事。 可陆安知终究不退,小小的身板挺的笔直,就这么认认真真站在距离床一步远的地方,朝她伸出手。 “不是苏阿姨带我过来示威,是我自己要来的。” 他轻轻地开口,声音细细的,仿佛是害怕惊扰了这里的安静。 “爸爸放弃了我的抚养权,我可以重新选择抚养我的人。而你,是应该被考虑的第一人选。” 那低垂的眸沁黑,泛着阵阵深浓的情绪,而更里头,则是隐匿得极深的紧张。 苏霓在不远处默默瞧着这一幕,在陆安知说话的时候也握紧双手。外头甚至还有其他人陪同。 她生怕莫雅薇再伤害这个孩子,因而一动不动瞧着这边。 而比起她的紧张,陆安知看起来却是冷静的。 小脸扬起,任凭阳光落在他身上,摊开的掌心里玻璃片正在反光,有些五颜六色的光芒染在天花板上。 半晌后,薄唇才轻扬起,有一抹晦涩的笑显露出来,“尽管我不再爱你,可也必须确认,你究竟是不是我的亲生妈妈。” 第二百九十三章 她眼睁睁看着那人冲过来 小男孩声音细嫩,有许多细致的情绪在他身上浮现,那摊开的掌心嫩白干净,看着莫雅薇的面容上,有不合年龄的成熟表情。 莫雅薇忽然明白过来,他手里拿着的那块玻璃片代表的意义。身体微微有些僵硬,片刻后下意识将手收回去。 “我是你妈,你就是我儿子!谁在你面前胡乱嚼舌根让你怀疑?安知,你要相信妈妈说的话。” 她有些着急,想过去抱一抱陆安知,可手刚伸出来就想到什么,生怕被他碰着采走了血,“总之,妈妈是不会骗你的。你乖,以前的事你也知道,是妈妈生病了才没有照顾好你,才会做出一些连自己也想象不到的事情。” “可是现在不会了,既然他放弃了你的抚养权,那以后你就安安心心跟妈妈在一起,好不好?” 陆安知摇摇头,黑白分明的一双眼里闪过一抹惊诧,然后很快便又恢复正常,静静朝她看过去,“我知道你病了。” 他扯开唇,轻轻笑了下,脸上有着不合乎年龄的成熟。 “但我更知道,那一次你绑着我时,还没有病呢。我可以答应你,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等我长大以后都会好好照顾你,让你可以生活下去。” “所以,妈妈,采血吧。” 他缓缓朝病床靠近,细白的手指朝他伸出来,半晌后便立于一侧,静静扬起眸。 很久没人开口,护士已经进来就在旁边站着,在苏霓的眼神示意下走到床边,试图接过陆安知手上的玻璃片。 可莫雅薇,却下意识地将手握紧,整个人都朝角落里闪躲着。 她冷冷扬起眼看向苏霓,手掌紧握,“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对不对?苏霓!” “安知,你不要被她骗了!你才认识她多久,很多事情你都不懂啊。是她害死了你爸爸你忘记了吗?现在还要把你从妈妈手里抢走!” “安知……” 莫雅薇渐渐的有些歇斯底里起来,她眼底有再明显不过的犹豫,话说完之后,扬起眼也只能看见小男孩脸上密布着疏离。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透着冰冷,仿佛连看都不愿意再看她一眼。 于是忽的扬起手,冰冷的双眸朝那边扫过,有那么一瞬间,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找来这个孩子。 天知道当时怎么会寻到他! 就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找个残疾的,智力低下的!也好过到头来还反被逼迫! 莫雅薇咬着唇,眼神闪烁着越发明显,她心里一下子有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忽的扬起眼,“我是,不需要任何东西证明!” “假如你是,是不会害怕证明的。” 小男孩终于叹气,隐藏了许久的情绪到现在才泄露出些许,随即默默地朝她看过去,“没有血液,也没关系的。我已经有你的头发了。” 他垂着眸,浓密的睫垂落下来,遮掩住那双深黑的眸子。 细嫩的掌心里,正捏着一根细长的头发。 整个病房忽然静默下来,莫雅薇呼吸急促,在陆安知转身的那一刻,再没有迟疑地朝他扑过去。 身体在瞬间落在床边,在陆安知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便已经抓住他的手。 苏霓惊呼一声,连忙上前。 好在护士也反应迅速,把陆安知抱了回去。 可莫雅薇还紧紧拽着他的手,哪怕他死死握着拳头,也非要将之打开,用生硬的指甲去扣去扯,也非要将那根头发抢回去! “陆安知,松手!” 他不。 他不但不松,还握紧着不肯放,哪怕莫雅薇尖锐的指甲在他手上划出深深的一道痕迹,却怎么都不肯放。 那双清亮的眼里,布满倔强! “我才是你妈妈,我才是你妈妈!你信了谁的话来质问我,非要说我不是。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来质疑我的!”终于掰开他手,莫雅薇神情冷厉,头发散落在脸上,将姣好的面容遮掩住,而眼底散出的狰狞之色,却怎么也掩饰不了…… 她歇斯底里。 而陆安知在被护士抱开之后,便站在距离她一米多的距离外,即便双手被他弄的伤痕满满,小脸上却没有任何疼痛表情。 只是眼底的情绪,比刚刚更要冷漠。 苏霓过去抱着他,对上他的目光时,心口忽的揪紧。 那是怎样的一种目光呢,在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身上,仿佛是经历过生命里最残忍的事,变得绝望而冷漠。她曾经耄耋的老人眼睛里瞧见过,却是对于生的绝望。 不过是年纪尚小的孩子,他究竟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 “你不是。” 苏霓张张嘴本是要安慰,可话到嘴边最终却便他抢白。 陆安知没有看着她,只静静盯着莫雅薇,先前的那一丝渴盼,如今已消失殆尽。 于是垂下眸,静静摊开手掌。 因为她刚刚的粗鲁对待,上头有细细的几道红痕。 而让他真正在意的,却是弯曲下来之后,藏了一些血皮的指甲。 挑出来,也足够做一次鉴定了。 “苏阿姨,东西拿到了,我们走吧。” 苏霓怔了怔,才发现小男孩已经绕了个圈走到她另外一侧,用左手牵着她的,往前走,而再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身后,女人坐在床上,身体整个僵硬。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似乎所有的挣扎都已无济于事,不出一天鉴定就有结果,到那时她和陆家的关系彻底断绝。 这个孩子终归不是她的,她的孩子早在五年前,在她为了躲避怀疑从楼梯上摔下去的那一刻,便注定不能存活。医生救了他几个月,可仍不曾足月便胎死腹中。 护士看了看莫雅薇,什么也没说便默默走了出去。 病房门被关上,女人蜷缩起身体,黑发披散在肩头,将低垂的脑袋整个遮住。 她真的什么都没了。 呵…… 如果有人路过,便会听见里头传来夸张的笑声。 冷厉、凄楚、可怕。 …… “她带着安知去找莫雅薇?” 海城某一处,男人艰难地扶着拐杖,很努力想让自己迈开第一步,可只要身边的人松开手,他便会跌落在地。 这样的事情已经重复无数次,但他仍一再训练,期待真能迈开脚步的那一天。 此时,赵嫣一如既往地默默坐在椅子上看他训练,捧着手机刷消息。 “是啊,弯弯跟我说的。昨天的事了。说是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安知和莫雅薇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啧,怎么回事啊,既不是你的儿子,也不是莫雅薇的。这么看来,更不是你弟弟的?” 赵嫣愣了愣,“那这孩子,是哪里来的?” 话落她才觉察到陆长铭脸色不太好看,像是听见什么不得了的消息,整个人惊在原地。 赵嫣失笑,“你不是吧,大家都在猜疑的事情,搞得这么惊讶?” 男人摇摇头,凝着眉,许久不曾言语。 他并非为此感到惊讶,而是觉着,这个时间公开,不算好时机。 忽的想到什么,便扬起眼,“莫雅薇现在在哪?” “我怎么会知道,医院吧。之前就听说一直赖着不走,怎么,你要去赶她走?” 赵嫣还在猜测,可陆长铭动作极快,短时间内已经让人帮他搬来轮椅,随意用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泠然扬起眼,“你跟我来。” “去哪啊。” 她倍感奇怪,可陆长铭已然走远,她只能跟上,一边推着轮椅一边絮叨起来,“就算现在赶去医院也没办法再把她关起来,她从精神病院出来,是拿了鉴定的。短时间内要伪造一份也不容易,真强行把她关回去,容易被人注意到。” “陆长铭……” “打电话问问看苏霓和孩子都在哪。” 男人上了后座,沉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赵嫣愣了愣,“她们?” “嗯……有些担心。” 莫雅薇的性子,旁人不知晓,他却终归了解一些的。一早她赖在医院也不知缘由,让人看着也就是了。 可假如她和陆安知的鉴定结果出来,在自知输到一败涂地的结果前,或许再不会忍耐。 他从不畏惧一个女人的报复,可想着那没有戒备心的孩子和苏霓。 蓦地提起了心。 …… 苏霓正从公证处出来,旁边是文宁和陆安知。 孩子的监护权,最终还是转到了她名下,只不过一切都有了条件。 她瞧见那站在阳光下格外帅气的小男孩,蓦地心口泛暖。 早在鉴定结果出来时,陆安知便格外认真地站在她面前,一字一顿地开口,“苏阿姨,我的监护权一定要转移到你名下吗?” “嗯……暂时看来是的。因为咱们家里,现在最适合的人就是我啦,正好你和淼淼,还有这个小弟弟一起作伴不好么?" 六个月的身孕,已经足够知晓肚子里的娃娃是男是女,她甚至不需要开口,文宁便拖人问了清楚。 说是要提前准备好孩子的衣裳,可一想着家里有了一对儿女,她终归是松了一口气。 “苏阿姨,快些。” 小男孩朝她挥手,似又不敢催促,便站在原地等她,在日光下,小脸布满了的橘色的光。 苏霓莞尔,想起自己答应他的条件,下意识加快脚步。 可忽然间,迎面走来一道人影,全身都笼罩在黑衣之下,而脚步飞快…… 第二百九十四章 我们是不是,即将走到尽头 小男孩脸上还带着笑,唇角撇开的模样格外灿烂。 他朝苏霓挥挥手走过去,脚步很急,没料到忽然有人从身边走过,阴影覆盖之下,他甚至来不及刹住脚步,便已狠狠撞了上去。 强烈的撞击力让他整个人都朝后跌过去,小小的身子瞬间悬空,“砰”的一下跌落在地上。 苏霓惊呼一声,没见过小男孩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平日里从来都是优雅干净的,哪怕带着淼淼上节目做任务,也会无时无刻都把自己收拾干净。 可此时,他跌坐在地上,手指按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身边沾惹的灰尘蒙让面颊看起来有些晦涩,里头有些惊愕闪过,似是因为太猝不及防,而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怎么回事?” 文宁先一步喊出声,已着急地要过去扶他。 她实在见不得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跌在地上,更见不得他可怜兮兮的模样。 而那将他撞到的人,却在同时停下脚步,很快侧过身朝陆安知看去,似是在思忖什么。 而手指,便已经伸到衣服里…… “安知。” 苏霓喊他的名字,瞧着文宁已经过去,便扶着腰站在原处。她如今肚子渐渐的大起来,走路也越发不便,平日里腰部负担过重时,腰部便有些酸软发疼。 可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凌厉的嗓音,在空旷的大门口,忽的拉回苏霓的注意。 她猛地回过头,还没来及看清那人,便已然听见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嗓音。 “别伤害他!” 男人的声音里满是急促,几乎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涌起,因为太过大声,嗓子甚至要被撕破了一般,那强烈的情绪几乎能穿透周围空气,直直射入苏霓耳朵里。 “安知,起来!” 那道声音越来越近,直到有人从自己身侧走过,很快窜到陆安知身边将孩子抱起来。 又迅速退后几步。 苏霓才终于看清身后那人。 男人穿着亚麻色的棉麻衬衫,下身除去被遮掩住的部位,只穿了一条浅色宽松休闲裤,而肩头,则十分随意地搭了一件同色系外套。 头发垂在额头,没有打理。 这样的穿着让他看起来再没有以往的尖锐,仿佛四处漂泊的旅行者,身上总带着世界各处的气息。 “你没事吧?” 赵嫣有些着急地打量着孩子,上上下下看过几眼之后,才终于确定他平安。随即朝陆长铭使了个眼色,后者一直紧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陆安知这时已经察觉到不对,目光朝一侧看去,却没瞧见那原本站在自己身侧的黑衣人。 “已经走了。” 赵嫣低低地应,“看着像是故意撞的你,看清样子了吗?” 陆安知点点头,随即又摇头,声音脆脆的,“看见了但,不认识。” “对了,你和爸爸……不,我是说你和陆叔叔,为什么会来这里。” “是他叫上我一块过来的,原因我不知道噢。” 赵嫣调皮地眨了眨眼,没有解释。 确认陆安知平安之后,她便回到路旁你,双手习惯性搭在陆长铭的轮椅上,目光直视前方。 “这么巧,会在这里遇见陆先生。” 苏霓终于是笑了笑,细致的眸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她白皙的面容被橘色日光覆盖住之后,便布了一层又薄又舒适的颜色。 整个人也变得朦朦胧胧的。 那清冷的音却和温暖的日光全然不同,明明是笑着说话,可声音里却没有半点温度。直到后来陆长铭始终缄默不语时,她才忽的叹了一口气,“看陆先生那么着急,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那个人不对劲。” 到这时陆长铭才开口,声音低沉温雅,似是在喉咙里摩挲了很长时间。直到此刻,才斟酌好言语,“这段时间多注意一些,尤其两个孩子。雅薇和安知断绝了关系之后,谁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 “医院那边加派人手看管起来,只是医院毕竟杂乱,她真想逃走要拦下恐怕也非易事。还有你自己……” “我就不劳费心了。” 苏霓抢白,莫名的心里不舒服。 他凭什么做出一副关心她的模样,沉凝着的脸色像是真在乎了似的。 苏霓冷哼一声,“安知和淼淼是我的孩子,陆先生大可不必太过操心。既然能彻底放下与我们相关的一切,也没必要再这般惺惺作态。” 她笑,“我受够了。” 一早便因为瞧见他担心又关切的模样,这才会忍不住的心软起来。到后来甚至连自尊心都不要,非要逼他承认自己的心意。 可偏偏,陆长铭心硬到极点,连理也不愿理会。 所以到如今,还做出这幅模样,有意思么? 苏霓泠然扬起眸,头发尽都拨在脑后,随即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转身牵着小男孩,径直朝路旁走去。 …… 陆长铭的视线自然跟着她移动,很快便瞧见那倚在路旁一辆黑色汽车上的男人。 戴着一副墨镜,双手斜插在兜里,身上的衣物一眼便能瞧出价值不菲。在苏霓朝他走过去时,立刻摘下眼镜上前。 已是许久未见的人。 “事情都办完了吗?” 男人低声问,还垂眸打量了下陆安知,瞧见小男孩目光平静的模样,这才放心。 苏霓自是点头,“一切顺利。” 除了有人不讨喜地出现之外。 她没说完后面那句话,可对方显然是了解她的,很快便注意到那在不远处的人。 陆长铭正在和文宁说话,后者也许久不曾见过他,瞧见他模样没啥变化,便重重叹了一口气。 “还是这样?” “嗯。” 文宁有些担心,越发的语重心长,“赵医生,他怎么就一点也没好转的迹象呢?还得多久人才能恢复过来,才能站起来呢。” “这……看情况吧,不好说。” “哎。不好说就不好说吧,妈反正也不懂你心里怎么想。你把股权给苏霓,她总归是养着你的孩子,我也没有意见。可现在你看看,连安知的抚养权你都放弃,现在一照面就惹她生气,以后日子还咋过。” 她没打算跟他过日子啊。 陆长铭心想,缓缓朝那边看去。 男人帮着苏霓提了东西上车,眼见着便和她有说有笑的,清雅俊逸的面庞上总挂着笑。 温和迷人。 “他什么时候回国的。” “你说单医生啊,就前几天吧。说是伦敦那边的老人也很想念淼淼,想接她和苏霓一块过去住一阵子。淼淼那丫头听了就想去,好算是被我拦下,先生完孩子再说。” 文宁不免忧心忡忡,“你也不着急,这要真让人拐去伦敦,日后哪还有你插手的份!” 她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只恨不得能敲开陆长铭的脑袋瓜好好看看,“妈就闹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妻子女儿,还有她肚子里的儿子,都不要了。你到底想要什么呀?” …… “他也在。” 车旁,苏霓和单泽奇寒暄了几句便已上车,正坐在后座上。一旁的小男孩隔着玻璃朝后看去,大大的一双眼始终盯着某个方向不动。 “他担心安知和淼淼有危险,担心莫雅薇伤害他们。” “嗯……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单泽奇轻笑,薄唇蠕动了下,露出雪白的牙。声音总是那样温温软软的,斟酌了几秒便还是说出口,“毕竟,他们还算十分了解。” “我也明白……” 可就是不喜他这幅样子,明明一切都放下了,怎么还能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明明是他负了他们,闹到最后却把她变成无理取闹的那个。 苏霓咬着唇,“本来啊,是他抛弃的孩子。” “可也是他,心心念念着你们。” “莫雅薇还在医院呢,她甚至没有和外人接触过,哪有机会……” 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将她未尽的话打断。 她瞧见上头的名字,心里忽然“咯噔”了下。 立刻接通。 “大姐,是我,宏山。” “嗯……” 她平白的觉着不对劲,自己与苏宏山交集不多,苏一阳那边的情况不到万不得已定然不会他联系自己。 而最近唯一有过的联系便是那天在医院。 “大姐你不是说,如果二姐醒了我让你联系你告诉你么。” 他顿了顿,许久没有说下一句。 苏霓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差点要窒息一样,只觉得空气里萦绕着一阵发闷的感觉,心一下子提了上去,“她……醒了吗?” “没醒,但是其实醒了。” 苏宏山迟疑了下,终于还是开口,“我刚刚从她那出来,问过医生,说是这段时间从来没睁眼过。可是……” “前几天我来的时候,她在和莫雅薇说话。” “啪嗒”的一下,苏霓只觉得脑袋里某根神经忽然断掉,原本杂乱的心绪在这瞬间忽然变得清明。 她捏紧了手指,没发现自己身体在发抖。 “那莫雅薇呢?你今天去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莫雅薇。” “她?没见着人。护士站的人跟我说,今天倒是一整天没见到她。怎么了?” 苏霓怔了一下,眼前似乎有些晕乎乎的东西在晃,很努力张张嘴没说出话,便下意识打开车门,朝不远处看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 我还不想死 无形之中,总仿佛有什么东西隔绝在两人中央。而在此刻,那隔绝开的长远空间在瞬间消失不见。 苏霓回过头去的瞬间,男人正好扬起眼。 空气中无声弥漫开令人窒息的气息,男人深黑的眉眼里仿佛密布星空,在那一刻仿若能容纳万物,仿若能,让她成功呼吸。 “陆长铭!” 终于喊出声,男人用力拽紧掌心,手指下意识拽紧轮椅扶手,恨不得能立刻朝她那边过去。 “妈,推我过去!” 文宁吃了一惊,大约是许久不曾见过陆长铭这般焦急的模样,面庞上只有森冷和阴霾神色,所有的冰冷情绪都弥漫在上头。 她连连点头,转过身去握紧着扶手推他往前。 未及至苏霓身前,便已经听见苏霓发抖着的声音,“莫雅薇……莫雅薇不见了。” “还有娜娜……” 她有些语无伦次,脑子里如今只有纷乱的思绪,睁大的眼通红,因为焦急便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发抖起来。 可好在,有一双厚实的手骤然覆住她的,不轻不重的力道正好将她凌乱的思绪按压住。呼吸便也跟着顺畅不少。 “慢慢说。” 男人声音喑哑,深黑的瞳仁里是掩藏得极好的焦虑,那望着她的目光里并不再有紧张,取而代之地是再明显不过的安抚。 “别着急。” 他薄唇再度蠕动,可苏霓早已无法等待,猛地反握住他的手,“她们俩一起不见了,娜娜是装的,她早就了醒了!” “淼淼……淼淼还在幼儿园!” …… 周五,最值得孩子兴奋的日子。只是已是夏日,操场上头是炎热的日头,明晃晃的光从头顶落下,照的她喘不过气来。 已经在海城呆了快一年的小姑娘,如今也知道,盛夏之后便会有很长很长的暑期。 暑期之后她就要升到大大班,而安知,要去年小学部呢。 “唉。” 一道长长的叹息从嫣红的小嘴里发来,她低垂着头,脸上有着不合年纪的愁绪。 周五下午的上课时间比平日里要短一些,基本上午休结束之后欧老师会安排小朋友们在教室里做游戏,再吃完下午餐和水果,便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如今操场和旁边的树下三三俩俩围着些小身影,有小男生瞧见她自个呆在角落里,便主动走了过来。 手里还抱着一副小球拍。 “淼淼,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她摇头,有气无力地掀开眼,却没说话。 小男生长相帅气,难得主动与女生说话,没料到被这样拒绝,一时脸色有些难看。 “喂,苏淼淼。你知不知道你很不合群哎,就只跟陆安知玩吗?我们也可以和你做朋友,和你一起玩啊。” 她哼哼了两声,翻个白眼。 开玩笑,你们能和安知比么,安知多厉害,对她多好呀。不管是问什么问题都能知道呢,哪像你们,跟个小孩子似的。 “你找她们玩去吧,我没兴趣打球。” 随意指来指对面围在一起的小女生们,肉嘟嘟的脸上闪过一丝犹疑,随即从秋千上跳下来朝另外一头走去。 “喂!苏淼淼!” “你这样以后会没朋友的!” 没朋友就没朋友,她才不在乎。 小姑娘想,走到旁问了问管理老师时间,便自己走到学校大门内侧等着。小小的脑袋朝外头看去,一径张望起来。 快到放学时间了呢,安知说会和妈咪一起来接她的。 她想,他和妈咪一起来当然好,可如果,爸爸也能到,那才是最好不过的呀。 想到这,小姑娘脸上的哀怨神色又重了些…… “苏淼淼?” 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她眨眨眼,这才扬起脑袋往前看,却没料到面前的视线已尽数被遮住。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在她眼前经过,那人逆着光,可依稀还能辨认出面上的笑容。 便拧起眉,没有回应。 那人却细细笑开,“淼淼你忘记了么?我是你姨妈。” 姨妈? 她当然知道啊,总归是见过面的,而且妈咪也给她介绍过。可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姨妈、和妈咪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的。 没多想,小姑娘便干脆摇摇头,脆生生道,“不好意思,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不是苏淼淼。” “不是?呵,那你叫什么呢。” “嗯……爱丽丝。” 随口说出英文名,可显然并不能骗过那人,一时间面上的笑容越发明显,可眼里,却是恨不得是要将人吞下去的目光。 她笑了笑,忽然抓住她肩膀,细细地附在她耳边,“你妈咪让我来接你呢,她在来的路上堵车了,正好我在附近。” “现在正好安知在餐厅里等你去吃饭。” 小姑娘摇摇头,想将手扯回来,“那我要给妈咪打电话。” 呵…… 她说完便去摸手机,可偏偏无论她怎么找,手机都不再口袋里,小小的眉毛皱了皱,顿时着急起来,“跟姨妈走吧,姨妈还能骗你不成。待会拿我的手机给你妈咪打电话就是。” “不。” 她要等妈咪来。 小姑娘也是个谨慎的,思前想后还是觉着不对。可能妈咪耳提面命了许多话她都没记住,但那句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她却是记得的。 只是这个姨妈,算陌生人吗? 尚小的年纪,还不太会分辨善恶,半拉半扯的,却已经到了校门边。正好赶上快要放学的时候,提前来接孩子的家长不少,门边的情况一下子混乱起来。 “淼淼你要回家了吗?要不要来我家里玩。我妈妈会做很好吃的菜,家里还有你喜欢的玩具哎……” 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小姑娘蹙蹙眉,没转身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一时烦不胜烦。 “对不起啊,我们要先回家呢。” 女人二话不说将她抱起,远远地和欧老师打招呼之后便走,脚步越来越快。 小姑娘这下没挣扎,直到踏出校门的那刻终于想起来,便在她怀里扭动起来。 可女人哪还会给她机会,当即将她的头按在怀里某处,顿时便有浓郁的气味从里头散发出来。 苏淼淼整个晕了过去。 …… 马路外停着一辆黑色汽车,驾驶座上的女人神情凝重,直到瞧见苏宏娜将人抱回来,脸色才稍显和缓一些,“顺利吗?” “还好,应该没什么人注意到。” 在医院躺的时间实在太久,哪怕身体已经痊愈,可各项机能的恢复却不算好,运动激烈时总容易喘不过气。 苏宏娜随手将她塞进后座,自己也坐了上去。 有了先前的阴影,一上车便立刻系好安全带,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你非让我把她带走做什么,咱们自己跑就是,带着这丫头不过是个累赘。再说,一旦发现她不见,苏霓和陆长铭都会拼了命地找。咱们还走的了么。” “走?” 车子发动的瞬间,驾驶座传来莫雅薇阴冷的声线,“谁说我要走了。” “那你叫我醒过来跟你离开,难道不是……” 话说到一半,苏宏娜陡然发觉不对。 她从后看过去,隐约还能瞧见女人那凌厉的侧脸,那被狰狞覆盖住的面容,在昏暗的车厢内看起来格外可怖。 苏宏娜蓦地缩了缩,手指落在车门上。 “现在才想跑,迟了。” 女人的声音尖细,还夹带着一丝“咯咯”的笑声,仿佛十分得意,又满带着凄楚意味…… “下了车,你就是杀人犯。让人撞苏霓不说,还在医院杀死了陆原!现在……还有个苏淼淼。” “你试试,只要敢下车,我立刻报警把一切说出来。咱们同归于尽。” 话听起来轻飘飘的,可苏宏娜落在门上的手指却不自觉颤抖起来,双眼里泛着惊惧,一时间竟不敢有太大动作。 莫雅薇“咯咯”地笑,透过后视镜打量她,“我们在一条船上,船没停之前,别想着跳下去,那会淹死你的。” “可你到底想做什么?!” 话一问出口苏宏娜便有些后悔了,因为下一刻,莫雅薇便转过身,在车子仍缓慢朝前行驶的时候,目光凌厉地看向苏淼淼。 那样的一双眼……那样阴冷的目光。 晕过去的苏淼淼没有察觉,而坐在她身边的苏宏娜,却蓦地全身泛凉。 “安知成苏霓的儿子了。” 一道夹杂着叹息、遗憾和愤怒的声音传来,还有忽然提起的车速。 苏宏娜忽然明白过来,嘴唇颤抖着的开口,“你想杀了她吗?” “苏霓夺走了你儿子,所以你也要抢走她女儿是不是?但、但她没有对不起我啊,你要带她走要杀她跟我没关系,别扯上我!” “晚了!” 莫雅薇一脚踩在油门,狠狠朝她瞪她,“不想现在死就安份点!” “莫雅薇!” 苏宏娜忽然凄厉叫嚷起来,双手用力去拉车门,可怎么也扯不开时,她终于心慌意乱。 她早该知道的,之前莫雅薇不让她醒来,至少证明她还想活下去。可风头未过变异未撤,她却带着自己离开医院…… 是她不想活了。 是她要鱼死网破。 苏宏娜用力朝她吼,在越来越快的车速中持续心惊胆战。 第二百九十六章 你知道最狠的报复是什么吗 苏霓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急急忙忙赶到幼儿园的时候,学校门口还是人山人海。 接孩子的家长来了又走,不多时,便连小学部的学生也从另外一道门离开。 一路上想过无数种可能,可她早早地赶到,想来应该不会有事。 然而欧老师却满脸莫名其妙地望着她,“淼淼被她姨妈接走了呀,看她们俩还聊了好一会,让她抱着呢。” “姨妈?” 欧老师拿过本子,上头有每个孩子被接走的记录,“是呀,以前还见过一次……怎么,不是你让她来接的?” “不是……” 苏霓捂着心口,一下子几乎要喘不过气。她四下里看了看,视野里只有密布的人群,哪还能瞧见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她忽然捂着心口,只觉得空气里无形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强烈到她几乎喘不过气。 “那是怎么回事?淼淼妈妈,你还好吗?” 欧老师总归也察觉到不对,放下东西连忙扶着苏霓,脸上的担忧之色越发明显。她朝旁边看,那正从不远处着急走来的男人,面容冷峻不说,连看着她的目光都格外尖锐。 “孩子具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或许学校门口应该有监控摄像,我们需要掌握她离开的信息。” “大概也就四十来分钟,监控在保安室就可以看,你们跟我过来!” 赵嫣立刻推着轮椅往前,文宁则去扶着苏霓。 后者努力缓过劲来,大口大口喘过几口气之后,才勉强顺过来,“我没事,咱们一起过去吧。” “淼淼的电话已经关机了,定位显示的地方……就在校门口。” 陆安知跟在后头,低垂的小脑袋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那张秀气的小脸蛋紧紧皱着,面色是说不出的严峻。又过了半晌,他才默默朝外头跑,把那被扔在花圃里的手机拾了回来。 手机里空空如也,想来在被绑走之前小姑娘并未发现异状,等到发现时,手机已经被丢掉了。 “是苏宏娜带走的孩子,往门口走了之后……拐到后巷里。” “后巷?” 欧老师插了句嘴,“那边是死角啊,一直没装监控的。平时几乎没人往那边走……” “那么从后巷出去,是哪里?” “中央街。” 中央街倒还算繁华,只是车子从中央街再走出去,能选择的路段实在太多太多,整个南区的中心地段人、车等等混杂在一起。别说被刻意伪装过的一辆汽车,假如没有具体车牌信息,就算守在监控前整天,也别想分辨出是谁。 而莫雅薇,想来计划已久。 一下子,整个监控室陷入岑寂,人的呼吸和空调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越发杂乱。 苏霓被人扶着坐在一旁,眼神有些呆滞,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孩子真的不见了,纷乱的心绪理不清楚,便只能静静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中央街道的监控查过了,后巷出来有好几个弯道,最后驶入中央大道时也有几条路是一起的。出来进去的车子很多,暂时没办法分辨那辆是她们开的。” 周弋出去又回来,身边还跟着南区的警察,判断出形势之后,气氛更显凝重。 倒是苏霓,静静坐在角落,此时已完全冷静下来,闻言后嘴唇蠕动了下,开口,“所以,她们是有备而来。为了避开人耳目把淼淼带走,下了一番功夫。是,幼儿园周五放学时人多也杂乱,安排在外边的的保镖又不能入园,孩子在学校里就被带走,蒙着头走出去也没人认识。甚至现在,一点消息也无……可娜娜,她把孩子带走做什么?” “报复吗?原因呢?甚至还没有人去起诉她,甚至于,就算是她杀了陆原,我们也还没有确实证据。她至于现在就绑架一个孩子?” 苏霓有些激动,双手垂落在身侧,清冷的面色此刻一片惨白。 她只紧紧咬着唇,恨不得有人能敲晕自己,恨不得……一切都是一场梦。 “是雅薇。” 良久,男人嘶哑的声音才在狭小的房间内响起,苏霓和所有人一样将目光移过去,却只瞧见他低着头的模样。满脸的萧瑟和颓然。 “是她,想报复我。” …… “带着她,我们根本跑不了!陆长铭铁定报警了,别说警方怎么做,单单一个陆家就足够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慕言之和申楠,慕家生命不显,可老人尚还在世。真要闹大,他们把海城一寸寸翻过来也不是不可能!把她扔下,没人会再顾及我们,我们偷偷地跑,偷渡出国……” 苏宏娜情绪激动。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莫雅薇当着她的面将车子一把火烧了。而她们则步行到一条脏污的巷子里。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摩托车,戴上头盔,没有拍照,足足开了一个小时,才来到这间偏僻的屋子。 “跑不了,也不想跑。这里很安静的,房东出国很长时间,旁边邻居也少,住在附近的都是租客,每天都是陌生脸孔来来回回,没人会注意到我们。” “放心,这里是傅北安留下的屋子,咱们只要低调一些,藏几个月没问题。” 苏宏娜倒抽一口凉气,她已经发现这间老旧的屋子里东西齐全,冰箱和角落里甚至有成箱成箱的泡面,手机在这里,也还能收到信号…… 可她,难道就要在这种地方呆一辈子?! “不会是一辈子。” 莫雅薇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随意打开电视机便在客厅沙发上坐好,冷眼瞧着那被扔在角落里的小女孩,“最多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你就算想自首我也不管。可这三个月,你最好老老实实呆在这,看好她!否则……我们一起死。” …… “陆先生,一般而言在孩子失踪超过24小时之后才能定性为失踪案件,或者是接到绑匪电话和威胁。自然,陆小姐的人身安全我们做第一考虑,但距离孩子失踪已经超过八个小时,现在是凌晨三点,我们至今没有接到任何电话和要求。” “像这种情况,一般而言有两种原因。一是熟人作案,只为报复带走孩子,并无恶意。或许天一亮就会将孩子送回来……当然也有可能是第二种,孩子已经、被杀害。” “不可能!” 苏霓显然连这种猜疑性的话语都不想听到,一双泛红的眼眶里透着坚决,似是要强要说话的警察将这些话统统咽回去。 可好在,对方见气氛凝重,终于没有多说。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继续找。这边会继续留人在你们身边保护,如果收到消息我们再做下一步打算。” 没有人回应他。 苏霓呆呆坐在一旁,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 她没有吃晚餐,到凌晨时,肚子里的孩子约莫是饿了,便不住闹腾起来。她将双手覆在肚子上,想安抚下那不太乖的弟弟。 可始终没有用。 肩头忽然一暖,单泽奇拿了毛毯盖在她身上,身上带着的暖意让她舒服了不少。随即蹲下,“弄了些吃的,你先稍微吃点,总不能饿着肚子里这个。” “现在虽然没有消息,但其实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是么?如果是苏宏娜和莫雅薇绑走了丫头,她们没道理杀害她。约莫是将人囚禁了起来。想借此交换些什么。” “海城不大,这么多人日日夜夜地找,想来很快就能有消息。你现在要做的,是打起精神来。吃点东西就回家,好好睡一觉。说不准等你醒来,丫头已经回来了。” 一只汉堡递在她面前,暖暖热热的,甚至还散着肉的香味。 她咬着唇,肚子又被狠狠踢了一脚,终于将之接过去。 单泽奇笑了笑,视线凝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你乖一点,你妈咪现在不舒服呢。这个时候可不要再给她添乱了。” 小朋友似是听懂了,动静渐渐小了下来。 而苏霓也终于啃了一口汉堡,和着担忧酸楚一起,尽都吞到肚子里。 不远处的监控前,男人眼角余光一直落在这个方向。她一直的担忧害怕他都收在眼底,原是想安抚的,却不知如何开口。 到深夜她一直没吃东西,陆安知拿了点心过去也一口没动。 他自然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底,只是真过去,苏霓也不听她的。 没料到单泽奇回来一趟,便有办法让她吃下东西,一时心里百感交集,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大少,人都派出去了。慕老爷子和申家那边也都派出了人手,现在正沿着南区往外找。十分钟前在郊外树林里发现了被烧掉的汽车,已经看不出车牌号。线索算是断了……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继续找,几个大活人总不能凭空消失了。把苏家的人带过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可能知道一些消息。苏宏娜熟悉的地方,平时常去的位置。人在这种时候总会尽量呆在让进自己有安全感的地方。” “好的。” 男人敛起情绪,黑眸熠熠闪烁着的光芒渐渐消失,直到后来,才缓缓朝身后看去,“我们回陆宅等。” 第二百九十七章 你在我这里,没有信誉 后来很久,苏淼淼的梦里都还会出现这段日子。 她从幼儿园离开之后便晕了过去,等到醒来已经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自己双手被捆绑起来,身后是冰冷的墙壁和地板,抬起头便只有昏暗的光线透过厚实的窗帘照射过来。 而正对面,是正在争吵的两个女人。 她都认识的,一个是姨妈、一个是安知的妈妈。 不,现在已经不是了。安知告诉过她,这个人是假的,不是他亲生妈妈。 可苏淼淼一直想不通,她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绑起来呢?为什么不让她回家呢?为什么……她一开口说话,她就狠狠打自己呢。 她……做错了什么吗? …… 苏霓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梦里的画面每一帧都那样清晰,清晰到她甚至无从分辨真实和虚假,清晰到她明知的梦,却仍焦虑、慌乱。 梦里,小姑娘圆润的脸蛋上布满脏污,满头黄发凌乱地垂在一侧,掀开来看时,脸颊上还满是青紫。 她在冲她哭,小心翼翼地啜泣着,求自己去救她。 那双干净的双眼里,蓄满泪水。 她长到这么大,极少与自己分开过。更遑论和不熟悉的人呆在一起。 对方……是莫雅薇和苏宏娜啊。 苏霓朝她伸出手,想抱抱她亲亲她,想告诉她妈妈一直在她在身边,只是找不到方向。 可小姑娘只是哭,无声的哭。 所有的情绪仿佛都被克制住,只留下低低的啜泣声…… 随后,那布满脏污的小脸被阴影覆盖,有人拿着尖锐的刀子朝她靠近,那泛着冷光的刀锋上透着森冷寒意。 就在她的注视下,突然扬起来…… “不要!” 终于睁开眼,入目所及处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正前方有些泛白的墙纸……从头顶洒落的熟悉灯光。 是卧室。 她甫松一口气,下一刻便骤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自床上坐起,瞧见床边的人影,“淼淼她……” “还没找到。” “可我刚刚看见有人要伤害她,她们打她了……” 男人哑声应,递过去一条毛巾,“你做噩梦了。” “是梦?” 苏霓喃喃出声,任凭那温热的毛巾在自己脸上来回移动,而男人的指腹也会不经意地触及她脸,粗砺的触感让她愣了愣,半晌也没反应过来。 几秒后,才怔怔扬起脸,“今天是第几天了?” “第五天。” 是了,距离淼淼失踪已经第五天,整整五天的时间,派出去的人将整个海城几乎翻了个底朝天。 可她们几人,却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 “有收到消息吗?” 她声音轻软,气息却不足,仿佛只说出这几个字,便费了她所有力气。 陆长铭摇摇头,“还没有。” 他拧起眉,视线瞧着苏霓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那在昏暗的光线下越发憔悴的面容。 心蓦地一紧。 “别太担心了,她总归有想要的东西,耐心等等。” “等?” 苏霓倒抽一口凉气,眼眶泛红,掐着被子的手蓦地紧握,纤细的指甲处透出淡淡绯色,“你要我怎么等?淼淼现在下落不明,谁也不知道她们会对她做什么……她们,会折磨她的你知不知道?!” 他知道。 他如何会不知道,那软软糯糯的小身影,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他身边,已经许久不曾唤过他一声爸爸,连那些不理解的嗔怪都不曾有。 他那样想念她。 面前的女人眼眶通红,因为连续几天睡不好,瞳孔里布满了血丝。此刻正用力拽紧被子,咬紧着牙关,连艳红的唇上,都是血痕。 而那张素白的脸,比起前几天已瘦了一圈,上头的情绪又究竟是什么呢。 焦虑,担忧? 还是愤怒。 他无从判断,却能知晓她眼睛里的心疼和苦楚,于是骤然伸出手,握住她的。 俊脸微漾开一抹笑,薄唇里吐出几个低沉的字音,“先吃点东西, 苏霓摇头,将手抽回去。 男人有些没辙,瞧见她疏离的面孔,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便骤然敛起情绪,“我跟你保证她会没事,所有人都找她,相信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找到孩子。” “你不常说我了解莫雅薇么,她对我的报复念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既是如此,便不会杀害淼淼……” “她知道,最让我痛苦的不是失去孩子,而是……” 话没说完,苏霓已经掀开被子起身,那张清丽的脸孔上只有显而易见的疏离,以及再明显不过的躲闪。 她不想见他。 陆长铭其实无比明白这件事,尤其在淼淼失踪的当下,苏霓更是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 “要去哪?” 披上外套,苏霓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冷冷朝他看去,“出去看看。” “我不相信你的保证,陆长铭。” 你在我这里,没有信誉。 …… 陆宅的客厅这几天来来回回的总是有人,此刻也不例外。 苏霓裹着外套出去时,楼下还有人刚刚推门进来。 “什么东西?” 文宁一直侯在厅里,旁边是陆弯弯和陆暖陪同着。这几日事情实在太多,昨天下午也不知怎么的走漏了消息,导致现在网上甚嚣尘上。不少网友自发去寻找“淼淼小公主”。 “网上很多消息,还来不及一一核对,虽说有所帮助,但同样的也会打草惊蛇。我们现在不能确定对方究竟想要什么,这样大张旗鼓,很有可能起到反作用。” “警方的意思是,可以先发布一条淼淼平安的消息,往大家平静下来。” 文宁忧心忡忡,“有用么?我总觉着莫雅薇如果真想伤害淼淼,不会等到现在。她不是之前就安排了一出车祸么,有没有可能,其实是想借此逃到国外去。”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或许……” 文宁正要说什么,客厅里的电话忽然响起。 夸张的声音让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同时朝那边看去。 陆弯弯吃了一惊,瞧着那古朴的电话,“妈?这个电话……原来就是通的吗?” “是啊,只是很少有人打进来。” 她走过去,有些狐疑地拿起听筒,“喂?” 一干人等都屏气凝神,文宁也不敢大声说话,见那边没有声音,便默默地拧起眉,“陆宅您好?” “叫陆长铭接电话。” 有些熟悉的音色…… 文宁先是一愣,下一秒骤然反应过来,猛地扬起眼朝那边看去,“是你,你把淼淼带到哪里去了,你把她怎么了!” “叫陆长铭接电话,一分钟后我会再打过来。” 她“啪”的一下挂断,文宁还怔在原处,而此时已经有警方开始准备监听。 还在楼上的苏霓,却急急忙忙走下来,抓着文宁急切地问,“是莫雅薇吗?淼淼呢,淼淼怎么样。她要什么?她怎么说?” “她……只要长铭接电话。” 文宁还在发怔,那边已经有人去喊陆长铭。 周弋将陆长铭从楼上带下来,男人稳稳坐在轮椅上,神情凝重。 “她说一分钟后会打过来,现在差不多到时间了。” 话音刚落,电话铃声立即响起。 男人没有立刻接通,而是和警方眼神示意之后,才缓缓将之拿起。 “雅薇。” 熟悉的声音从里头传来,莫雅薇全身一颤,她嘴唇哆嗦着,“是我。” “长铭……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嗯,你现在在哪?我们见个面。” 那声音低低哑哑的,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听起来甚至还有股关切的意味。 有那么一刻,莫雅薇几乎要误会了,可很快又反应过来,冷声道,“见面就不必了。” “想不想见到你女儿。” “她现在怎么样?” 莫雅薇嗤笑,“很好啊。你也知道,现在全程的人都在搜捕,我藏不了多久了。如果真到被寻到的时候,只能杀了她。” “但是现在么。我给你一个选择,如果你做到了,我就放了她。” 男人略一沉吟,“什么选择。” “你和苏霓,有两个孩子。苏淼淼,还有她肚子里的那个。听说是个男孩吧。” 她咯咯地笑,声音凄厉由可怖,“拿掉那个男孩,我就放过你女儿。” 陆长铭沉默下来,许久仍不说话。 警方在一旁示意他拖延时间,而莫雅薇却在下一刻,蓦地挂断。 “时间太短,搜不到讯号。”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苏霓有些焦急地坐在一侧,“她说了什么?” “她是不是提出了要求,是要钱还是?” 男人缓缓移动目光过去,深黑的眸里有一缕光芒闪过,喉结明显的滚动了下,却终究没有开口。 她那是,要命啊。 …… “你真当他会拿掉那个孩子?拜托,要是他把孩子打掉了,而你又把这丫头给杀了怎么办。你当陆长铭傻么。” 昏暗的房间里,已经很久不曾出过门的两人坐在一堆泡面盒子当中,依旧默默看着电视。 莫雅薇凝着面容不说话,尖锐的指甲却落在苏淼淼下巴上,轻刮了刮,“连你都知道他不会这么做。所以,咱们要做些事,让他相信呀。” 话落,她眼底闪过一抹狠色,从旁边拿起刀…… 第二百九十八章 我不需要你的抱歉 陆宅 “没有再打电话过来吗?” 天色将黑时,苏霓又一次从楼上下来,重复着已经问过无数次的问题。披散着的发遮着半张脸,那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无比苍白的面颊上,又一次闪过失望。 男人一直坐在客厅里,此刻正在旁边和人商量什么,瞧见她出现时,浓眉不经意蹙了蹙。 “霓霓,你需要休息。你都多久没好好睡过了,再这样下去,真的会生病的。” 文宁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劝她上楼休息,连带着陆暖也跟过去,“是啊,我看你脸色是真不太好,明天还是让医生过来瞧瞧。今天一整天也没吃什么东西,你受得了,孩子和受不了。” 她不是不吃,是吃了又吐,身体全然消化不了。 想休息,可一沾枕便会梦到小姑娘被折磨的画面,一下子所有的睡意便都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 如今已是凌晨,电话响过那次之后便再没有消息。 她朝陆长铭看去,后者面色凝重,外头的月光斜射紧来,将他本就冷峻的面染上一抹银色。 像是感觉到她的注视,男人缓缓回过头,视线正好与她相交。 苏霓咬着唇,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耳边忽然想起一阵刺耳的铃声…… “来电话了!” 她反射性朝那边看去,便什么也不顾的想去接,可文宁已经先一步将之接通,颤抖着声音,“喂……” “好,我让他来接,你先别挂。” 莫雅薇显然知道如何避免信号被追踪,在说完之后立刻便将之挂断,等了几十秒之后再重新打进来。 这一次,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男声。 “长铭。” “嗯。” 淡淡的应声响起,她莫名还有些激动,手指按在旁边的隔板上,低声笑道,“不要跟我耍这些小把戏。我只问你,选好了答案么?” “你如何保证我答应了,而你也会做到。” 莫雅薇嗤笑,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声音又低了几度,“看来你是不想选。” “没关系呀长铭,就像以前一样,你不想做的选择,我帮你做就好。” 男人蓦地一怔,神色冰冷,“你什么意思。” “雅薇,不要乱来!” “哈哈。你也会紧张的是不是?这么多年过去,你终于还有在乎我的一天。放心,我不会让她有太多痛苦……” “莫雅薇!” 话落,对方已经迅速挂断电话,“嘟嘟嘟”的声音响起时,男人还冲着里头低吼,“你住手!” “莫雅薇!” 声音拉扯到很长,喉结滚动着从里头发出喧嚣浮乱的声音,没有任何遮掩。 苏霓怔在原处,一双杏眸瞪大,所有的情绪都笼在里头,瞳仁里只映照着男人凄厉的模样。 她全身颤抖,在那瞬间几乎再没有别的想法,连声音也哆嗦着朝他走过去。 “怎么了?” “她说什么?” 男人没有回应,她双手紧紧按在他肩膀上,在他不予回应时,重重摇晃起来。 “陆长铭!我问你她说什么了!” 他接电话时不开外音,除了你他和监听的警察外,其余人却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 可陆长铭那低吼出的话,却一字一句都入了苏霓的耳。 她再傻,也该从中判断出结果,于是整个人几乎都扑在他身上,尖锐的指甲重重掐在他肩头,泛着血丝又通红的眼眶里,布满了不敢置信…… “抱歉。” 半晌。陆长铭才反手握住她的,粗砺的手掌按在她手背上,略微用力之后,缓缓地将人拉到身侧。 嗓音嘶哑,像是久病未愈、又像是常年被烟酒侵染过,或是小酒吧里民谣歌手拼命嘶吼的声线…… “为什么要说抱歉?她把淼淼怎么了。” “你说话!淼淼怎么了!” 男人深黑的瞳里映出她的模样,那样惨白的一张脸,格外激动而满眼都充斥着不敢置信的模样。 心口忽的泛疼。 而他只能摇头。 “我不需要你的抱歉。” 她咬紧唇,却没有再逼问陆长铭。而是走到旁边,一把推开警察,抢了耳机听刚刚的录音。 耳朵里能清晰传来莫雅薇的声音,在低沉的夜色里,让她绝望的音节。 “没关系呀长铭,就像以前一样,你不想做的选择,我帮你做就好。” “放心,我不会让她有太多痛苦……” 苏霓听完,深深朝旁边看了一眼,却只瞧见男人那神色复杂的面孔。 随即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跌跌撞撞朝门口走去。 “嫂子,你要去哪。” 陆弯弯连忙追过去,在她出门前将人拦住。 可下一刻,苏霓却全身瘫软着在她怀里,意识不曾失去,但双腿却怎么也迈不动了。 “叫医生!” …… 苏霓没有失去意识,她心里总还憋着一股气,没找着淼淼之前,无论如何也要撑着。而在被人送回房之前,她只听见男人冰冷的声线。 “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全城轰动。 “淼淼小公主”的微博已经停止更新,负责打理的行政人员无心去回复那以万计的留言和私信。整个陆氏上下都知道这件事,气氛也日渐凝重。 没有看见尸体之前,不会有人放弃,搜寻仍在继续,然而谁都知道,这一次莫雅薇是有备而来,假如她真呆在一个地方十天半个月不出一次门,任谁也不容易发现。 何况,她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大众面前。那张脸若是经过化妆,更为苍老或干脆打扮成男性,少有能辨认的。 陆宅里气氛越来越凝重,到第六天,整个上午几乎都没有人说过话。 快递是在下午到的,送过来的小哥戴着鸭舌帽,打开瞧见一屋子警察时还愣了许久。 收件人是苏霓。 他没来得及跑便被人抓了回去,而又详细询问了寄件人的模样。 得到的答案却是全然不知。 他不过是早晨起来开店时瞧见门口放了包裹,下边压了快递费,瞧着地址熟悉,便给送了过来。 事实上,他连寄件人是谁都不知道。 盒子被送了进去,防爆专家小心翼翼将之拆开,却只瞧见一个密封的塑料袋。 里头……是几乎凝固了的鲜红物体。 “这?” “是血。” 站在不远处的单泽奇,低声道,“大动脉的血。” 警察立刻反应过来,“快,拿去鉴定!” 有人应声拿着塑料袋子便走,刚转过身就想起,“陆先生能不能提供孩子的头发或者其他东西用于鉴定……” “我去房间里找……” 文宁转身要去寻,可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便已经瞧见那站在楼梯边上的女人。 手里捏着一根发丝。 “她的头发,枕头上拾下来的。金色的,不会错。” 捧着盒子的人连忙过去接,刚用塑封袋包好头发时,苏霓却已经瞧见了被他揽在怀里的小盒子。 里头,那红到泛黑的血…… 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后来很长的日子里,苏霓一直在想,如果当初她没有把孩子带回海城,如果她没有那样固执地坚持留下。 如果她不是太过高估自己,如果能再小心一点…… 可是没有如果。 鉴定结果显示,那的的确确是孩子的血,由颜色判断,像极了内脏或动脉出血。 只是血量不多,难以有进一步印证。 但,走到这一步,几乎可以判定死亡。 …… 苏霓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一连几日的折腾,她身体终于是受不住,好不容易跟上的营养,很快消失殆尽。 晕倒时,见了红。 如今她必须要卧在床上才能保住这个孩子,而病房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 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和画面。 过往的一切都在那刻回到脑海里,像是人死前闪现的画面,像是跑马灯一样播放着孩子从出生到最后一面的模样。 她生下来不过巴掌大,住在保温箱里,连眼睛都睁不开。 后来渐渐大了,却总是生病。 尿了的时候,饿了的时候,总是哭总是哭。 邻居家的老人瞧着她便会说,“从没见过这么爱哭的小丫头,长大了肯定招人疼。” 是呀,好多人疼爱她呀。 可那被许许多多人疼爱着的小丫头,她却再也见不到了。 …… “喀嚓”一声,她胡思乱想之际,房门终于被打开。 没有脚步声,只是轮子和地板接触发出的“沙沙”声响。 苏霓扬起眸,瞧见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四目相对,却没有人开口。 室内静默的好似没有人在,空调呼呼的声响里,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他一步步朝病床靠近,深黑的眸里只映照着她的模样。乍一瞧,目光那样坚定、每靠近一寸,眉眼里的情绪便浓郁几分。 最终停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苏霓扯开唇,“结果呢。” 他沉默,可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那双深黑的眼,布满了心疼和……绝望。 绝望? 苏霓瞧着他许久,全身一动不动,仿佛时间静止,而她正在努力吸收这个答案。 直到下一刻,忽然扬起手。 “啪”的一声,甩在他脸上。 第二百九十九章 犯罪心理 清脆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漾开,仿佛沾惹着怨和怒,带了所有愤懑不平的情绪,一下子发泄在他身上。 “你告诉我,她是不是死了……” “她人呢。” “她人在哪!” 男人久久的没有说话,右边脸颊上正传来火辣辣的疼,可他却只缓缓扬起眼,深浓的眸里平静无波,好似刚刚的一巴掌,并非打在他身上。 “还没有找到。” 许久,久到时间几乎要静止了。 苏霓紧紧盯着他,那双深黑的眼里如今没有任何情绪,冷漠疏离的模样像是谈论的并不是孩子的事……像是局外人。 他怎么能,把自己当做局外人?! 苏霓蓦地咬紧唇,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到掌心里,几乎费尽了所有力气去掩饰情绪。 “虽然还没有找到但,希望不大。” 呵…… 苏霓眨了眨眼睛,双眸静静凝望着他,许久没有动静。 空气里寂静无声,而她的目光渐渐从男人面庞上开始移动,最终移到窗外。 轻声开口,“没有找到尸体,凭什么说她死了。” “没有见到莫雅薇,凭什么说她会害死淼淼!” 相比而言,男人要冷静太多。 到现在,陆长铭还能十分平静地坐在这里,薄唇一开一合,“因为血,你见着了。” “我不信……” “我不信!” 苏霓抓着被子,瞪大眼看他,“你是她爸爸,怎么能随便断定她死亡,要马上去找啊。现在淼淼可能正在被她欺负,可能正在找爸爸妈妈去救她……又或者,她逃了出来呢?” “陆长铭……你快去找啊!” 男人被她抓着衣领,整个上半身都被抓着不住晃动。 可即便如此,面色依旧平静。 甚至还能缓缓扬起手,握住苏霓的,“我会去找,但你要接受事实。弟弟情况不好,如果你的情绪继续这么激动。那么在我们失去淼淼之后,还有可能失去他。” 苏霓蓦地怔住,双手下意识捂住小腹,眼睛里几乎没了焦距。 男人喑哑的声在她耳边响起,像是锈了的琴弦,犹能发出声音,却只余涩凉。 “苏霓。” 他目光朝他靠近,细细地弥漫在她脸上。手指伸出来几乎要触及她了…… 两人的气息越发接近,可苏霓却终于扯开唇,上头甚至渗着血。 她掐紧了手指,忽的反手捂在心口上,瞪大眼望他,“别碰我。” “我心里疼。” 她声音不太清晰,哽咽着的话语几乎敛起了所有情绪,连说出的几个字,都喑哑得听不真切。 而他的手指,在靠近那苍白的面颊时,僵在半空。 “为什么会找不到呢?堂堂的陆家,在盘亘了几十年的海城,为什么会找不到一个孩子!” “而且……莫雅薇跟你说什么?她让你做而你没有做的选择,又是什么!” 电话里莫雅薇说过的话,苏霓还记得清清楚楚,到现在仍还记得那些让她刻骨铭心的语句! “如果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属于我,如果那一天我不回到这里。如果你还是她的人,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你不是淼淼的爸爸,如果没有人知道她是你女儿,那淼淼,是不是也不会死!” 苏霓声音骤然扬高,安静的病房里仿佛只有她拔高了的声音。那在寂静的空气里不住回响的责难、和怨怼。 男人的眼神一点点变深,连握着苏霓的手臂的手也跟着颤抖。 此刻,他能清晰辨认出苏霓眼底的怨和恨,那仿佛被人狠狠伤过刺过的表情,带着鲜明冷意。 就在陆长铭以为她发泄之后终于会平静下来时,苏霓蓦地想起什么,忽然扬起手重重朝他身上挥打过去,一边打一边哑声嘶喊。 声音喑哑,几乎没有声音。 “她才五岁,她什么都没错!为什么要让她来承担后果!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呢?” “你不是说爱她么?既然爱,为什么不答应莫雅薇的要求,她让你做的事你就去做啊,她就是要报复你,报复到把你杀了还把你的骨灰扬了也答应她啊……” 苏霓蓦地哽住,声音藏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便只是张着嘴,仿佛在无声呐喊。 她用力呼吸,许久之后才能勉强发出声音,被凄冷的情绪侵染到涩凉。 “陆长铭……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男人没有回答,可喉结滚动了下,从里头溢出深冷的音,低沉到几乎无法辨认。 他甚至扯开一抹笑,冰凉又绝望的笑。就这么拎紧苏霓的肩,整个人朝她靠近,捏着她下巴,逼她扬起头。 “为什么不是我?” “我也想死的人是我……淼淼,也是我的女儿。” 陆长铭扬起唇角,深黑的眸眯了眯,将所有情绪遮掩起来。只是手指仍不受控制地颤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到过,即便费尽了力气也压不下…… 苏霓不言语,他便紧紧盯着那张再苍白不过的面容,声音被雾色侵染到涩凉,“我也是会疼的。” 男人反手重重戳向自己心口,半点情面没留,生生戳出夸张的声音,而额角上青筋暴露,激动的情绪没有丝毫缓解,那凄冷的调伴随着砰砰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我这里,也跟刀子在割一样!” “可就算是用刀割用火烧被人一次又一次将血肉剐下遭受凌迟!” …… “那也换不回孩子啊。” 他顿了下,在说完的那一刻缓缓垂下眸,最后的声音几乎被情绪淹没,只喃喃地收起尾音。 “你怪我,可以。如果这样能让你舒服些,你甚至可以恨我。但你肚子里的孩子没有错,她是淼淼的弟。淼淼至少……也不想让他出事。” 苏霓似是被震到,杏眸里闪过一抹光,下一刻却又消失不见。 她张张嘴,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扯开唇,露出不算笑意的笑意。 而同时,别开了眼。 陆长铭自然将这些都收入眼底,一下子便仿佛下定了决心,眼里的痛苦和挣扎,也在瞬间消失。 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他双手悬在一侧,捏紧了轮椅扶手出去。 再没有去看身后人一眼。 …… 苏霓静静坐在床上,脑子里还“嗡嗡嗡”地响着,回不过神来。 …… 房间外,却一直有人在等着。 周弋瞧见陆长铭出来,立刻迎上前去,推着轮椅转到一侧,在瞧见对方的脸色之后,识趣地没有开口。 警察迎面走来,看见陆长铭时正要说话,可周弋却以眼神示意他暂时不要开口。 那人脚步停下。 他有些发愣地望着陆长铭,后者面无表情,眼睛甚至没有焦距。 仿佛全世界的悲伤都弥漫在那双眸子里,漆黑的瞳孔里弥漫着深浓情绪,旁人只消多看一眼,便能感受到那其中蕴含的深切悲伤……像是,失去了所有。 “大少。” 不知过了多久,周弋才终于开口,眼神有些晦涩,“赵先生到了。” 陆长铭这才有了反应,便扬起眼,将那些悲凉的情绪敛起,取而代之的是只是冰冷,旋即点头,哑声开口,“带我过去。” “好的。” 赵森刚到,此刻正坐在电脑面前,一遍又一遍翻看着里头的资料。身侧则是一直在播放的录像。 他坐在正中央,浓眉紧拢,似在努力思考什么。 “赵先生。” 男人嘶哑的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便吩咐其他人出去,办公室顿时只余下三人。 赵森一只手撑在下巴上,盯着屏幕里的女人看了一遍又一遍,许久不曾开口。 也没有人去催他,陆长铭和周弋便也在旁边坐下,视线跟着赵森的一起,朝投影上看去。 一室静默。 直到影片播放结束,身边才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长铭冷然开口,“赵先森是心理学专家,曾也专攻犯罪心理。海城警方的犯罪心理分析师,也是你的学生。” “嗯。”赵森轻应,终于将电脑扭转过来面对他们,一直紧拢的眉似乎散了一些。 “她曾经是莫氏电器的千金大小姐,二十年前锦衣玉食,备受家人疼爱,有个不错的童年。后来认识了你,门当户对不说,两人也心有灵犀,自定婚约。” “然而大学之后,你忙于陆氏的工作无暇顾及她,而她一时很难接受这样的冷落,于是被傅北安趁虚而入。甚至,为了帮傅北安你不惜主动认罪。” 赵森顿了顿,按了下空格键,“这是她在第一次接受审判时的录像,很迷茫、但是同样的,也很坚定。至少在这时候,她相信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相信傅北安不会抛弃她。” “然而她错了。也就是这时候,她彻底放弃了傅北安,意识到你的重要性。” 这里是莫雅薇的所有资料,从小到大,到后来被关在监狱里,又或是参与活动等等,但凡能留下的,都存放在这台电脑里。 陆长铭闻言,点了点头,“是,入狱之前,她曾说过等她释放,要跟我结婚。” “可阴差阳错,她被判了五年。而五年之后,你已经另娶她人。如果我是莫雅薇,如何撑过五年牢狱呢?只能靠对未来的幻想和期待,她幻想出狱后和你的幸福生活,幻想一切都能从头开始。然而……很遗憾,事情并不如她所料。” 第二百三十章 我等他来找我 “而从这时开始,她的心态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转变。变得不择手段要得到什么,变得想用物质用其他人的关爱来填补内心的恐惧。然而她又极不愿意放开你……这才有了之后一系列的事。” “这五年,你把她关在精神病院。我不敢说她已经疯了,但至少精神已不比常人,这个时候,她的思维方式也极不一样。会有一个极其想达到的目标,让她不顾一切也要去完全的报复!” 陆长铭骤然眯起眼,忽然想起什么,“她想让我做一个选择,在苏霓肚子里的孩子,和淼淼之间做一个选择。” “无论失去哪个孩子,都足以让苏霓后半生生活在懊悔之中,也足以让活下来的那个孩子承受着愧疚。更足够,让你和苏霓关系破裂。因为无论谁死谁活,都是因为你!” 一切豁然开朗,男人扬起眼,呼吸急促,“所以,在这个目的达成之前,她无论如何不会自毁桥梁,不会真的杀害淼淼。” “没错,如果淼淼死在她手上。那么意味着这个选择是由她做出,所有人的恨意会转嫁到她身上。而你和苏霓,在日后消除芥蒂还能走在一起。” “这绝不是她想看到的!” 赵森忽的起身,将领带扯开,一字一顿,“从心理上分析,她仍然会等一个时机,等一个,不得不让你做出选择的时机!” 周弋和陆长铭对视一眼,很快便明白两人都想到了一块。 后者轻眯起眼,紧紧盯着屏幕上那张放大的照片,凝神道,“她躲起来我们或许找不到,但我们可以创造机会,一个让她以为自己的欺骗已经成功……而又能出其不意达到目的的机会!” …… 一个月后,大搜救行动逐渐停止下来。任何一个海城的居民都能感觉到,前些日子盘踞在周围的便衣和大街小巷都在播报的搜寻新闻,正在消失。 社交软件上已经点了整整一个月的蜡烛,而“淼淼小公主”的主页页面也早已是灰白的颜色。 百科上的介绍写着,“2013-9-2到2018年6月3日”。 7月3日那天,主页动态仍旧没有动静,而“淼淼小公主”唯二关注的某个帐号里,却破天荒地更新了一条消息。 一共只短短的几个字——“来生还做妈咪的女儿好不好,淼淼。” 熟悉的网友都知道这个帐号的所有人,更知道这条消息代表的意义。 于是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 …… 后来很多年,进行十年大事件二十年大事件盘点时,这件事情因其离奇和反转,总能被列入其中。 而在当时,哪怕所有人悲怆恸哭,那个被无数人喜爱的小女孩的头像,却一直是灰色。 被保护起来的病房里,安静的不像话。 苏霓被勒令不许下床便已经安安静静在床上呆了快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病房里出现的人很少,除了打理的护工之外,便只有一道小小的身影。 陆安知没有办理休学,却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去学校上课,只是前天的期末考,他仍拿了第一。 而更多的时候,这个话不多的小男孩,便只会捧着书或电脑,坐在房间角落的桌子上,伏案细读。 他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在苏霓面前,甚至连写字的动作都格外轻微。 下午三点整,小男孩会从椅子上下来,静静扬起眼看向病床上的女人,面无表情,“苏阿姨,下午茶时间。” 苏霓每当这时,都会机械地点头。随即会有护工按点送过来水果和点心,她会安安静静将之吃完。 一早,两人便不会有太多交流。 只是陆安知仍会说些话,像以前陪着苏淼淼那样,认认真真地说话,“今天早上我去了医生的办公室,看见了弟弟的照片。医生说弟弟最近很乖、很健康,长得也白白胖胖的。” “还有51天就是弟弟出生的日期,一般而言孕妇在这个时候会明显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夜里睡觉也时常会有不舒服的感觉……经常需要小便,需要人照顾。” “或许,夜里还是让人陪着您。” 苏霓吃了一块苹果,却摇摇头,“不用。” “已经一个多月了。” 距离淼淼宣布死亡的日期,已经超过一个月,这个时间再次提醒苏霓这件事,她已经失去自己的孩子,很长时间了。 最近夜里也不会再每天梦见她,反而会多了些其他的东西。胎梦,总是说不准的。 她想了想,忽的扯开唇,“安知,想念她吗。” “嗯,很想念的。” 小男孩扬起脸,面上却是再灿烂不过的笑容,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泛着光,有些虚无缥缈的意味,“虽然很想念,但我知道我不能去找她。你和弟弟还需要人照顾,如果淼淼不在,那么我应该担负起这个责任。” “所以苏阿姨,您更应该开心点。医生今天早上还说了,胎位不太正,原本是需要做些运动想办法让弟弟转过来的。但现在只能让您多吃多休息,希望生的时候他能乖乖转回来呢。” 胎位不正苏霓是一直知道的,似是从淼淼出事后,肚子里这个便有些不对劲。不知道哪一天开始,早上醒来时,便倒了过来。 她垂眸看了看有如皮球一样的肚子,轻抚上去还硬梆梆的,里头那小子还有力气胡乱踢动。 心里头,便顿时多了些五味杂陈的心思。 而陆安知适时开口,“这样吧苏阿姨,我们出去走走。正好我想去旁边逛逛,您能陪我一块吗?” 苏霓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陆安知的想法她极少反驳。只是当被护工连着病床一起推出去时,仍有些懵。 这算什么? 躺着去逛? …… “最近几天,没人在附近到处找人了吧。我快发霉了,泡面也快吃完了。” “看新闻他们也早已放弃寻找,待会天黑,我就出去买点吃的。” 海城某个地方,女人一头乱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瞧见那被窗帘遮挡住的日光,心里莫名烦闷。 “你到底想做什么?咱们总不能真在这里呆一辈子!” 她撒泼,甚至嚷着要离开这里去报警,可那盘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却始终不曾抬起眼。 苏宏娜见她总是不做反应,悻悻然垂下头,又朝角落里走去。 这段时间,同样的话她已经说过不下十遍,而莫雅薇的反应从来都是如此。 倒是一早,那躺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小女孩,还会嗤笑她几句。 可最近,也不知道莫雅薇对她说了什么,也没了以往的劲头。 她翻了一包零食,“行,你喜欢呆在这咱们就呆在这,反正泡面总有吃完的一天,早晚得出去。” “你的银行卡已经被冻结了吧,身上还有一千现金?最多两千?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这话,自然只是她日常吐槽,莫雅薇一贯不予理会。 可今天不知怎的,那终日在沙发上躺着的女人,竟忽然起身,冷眼看向她。 “想出去?” “嗯。” 莫雅薇轻哼,“不怕死?” 她笑了笑,将薯片甩在地上,扯开脏乱残破的衣物,“这个样子,还不如死了呢。” 呵。 莫雅薇终于自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角落里看了看,把平板扔在一旁,“那好,我们今天就能出去。” “开什么玩笑,现在可是大白天。虽说外头来找的人少了一些,可不还有么。这里本来就鱼龙混杂的,来搜寻的人可是一波接着一波。要不是他们都以为这里没人住,早找过来了。” “嗯。” “嗯?” 苏宏娜总算发觉不对劲,她缓缓朝那边看去,忽然发现莫雅薇竟然在捣鼓一个黑糊糊的东西。 就着昏暗的光线,实在的瞧不太清楚。 可凑近了一看,那金属壳子…… 分明是枪! 她倒抽一口凉气,“这东西,你哪来的?” “很早以前和傅北安一起买的,还费了不少手段才拿到手,从没用过。” 她嗤笑,很快将弹夹装上去,“咔擦”一声,“只是可惜了,只有一颗子弹,不知道能不能打死人。” 苏宏娜张大嘴巴,“……” “可这枪……你打算拿来做什么?杀了这丫头,不用大材小用吧,用刀就成。” “之前没杀死她,现在也不会。娜娜,今天是最后的机会了,待会他们来了,你想跑就跑吧。” “跑?” 苏宏娜脑子已经有些生锈,她不得不承认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让她的思维能力急剧下降。 下一刻,陡然抓住重点。 “他们?” “你说的他们是?” 莫雅薇这时已经装好弹夹,狭长的丹凤眼在旁边逡巡而过,随即走到角落里,翻箱倒柜起来。 “我已经给他们发了消息,如果他们动作够快的话,半个小时之内就会到达这里。” “你如果想趁乱跑,只能是现在。等他们一到,陆长铭会从前面进来,而警察会把这里团团围住。” “到那时,你想跑也跑不了了。” 闻言,苏宏娜的第一反应便是拔腿往后门走,只是刚迈出几步,猛地想起什么,“那你呢?” “我……” 莫雅薇冷笑着将覆在外头的一层纸板掀开,露出下边的东西,“我等他来找我。” 第三百零一章 结局篇(一) 苏宏娜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样的情绪下,才能那样冷静地说出“等他来找我”这几个字。而声音又悲凉的不像话,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敲打过。 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不管莫雅薇因何原因做出这个决定,她只知道,自己终于是可以离开。 于是再没有犹豫,穿了鞋便往后门走。 着急忙慌地要冲出去时,正好经过角落里。 那被扔在旁边的小女孩,模样狼狈不说,身上四处都是伤痕,而那张原本白净的小脸蛋上,此刻布满脏污。 “姨妈。” 见着她从身侧经过,整日被绑在柱子上的小姑娘,却不知何故,难得掀开眼帘。 清亮的眸落在她身上,里头干干净净的看不出任何怨恨,非要说,也只有那实在无法掩藏的渴望。 “你……” 苏宏娜莫名的有些紧张,这几个月的日子,她几乎从未和这丫头有过单独交谈。刚过来的时候,她心里忐忑不安,而苏淼淼甚至比她还要冷静,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便保持着镇定,似乎很快便能接受自己被绑架的事实。 再后来,莫雅薇对她动辄打骂,这孩子一早还会反抗,那一次被割了手腕之后,想反抗却也没了力气。 好算莫雅薇还有分寸,东西都提前备好,至少不会让她死掉。 “带淼淼一起走吧。” 小姑娘声音轻轻柔柔的,因为身体虚弱,而显得有气无力。然而在安静的角落里,总还能落入她耳朵里。那还有些细腻的嗓音,还有些沙哑,又有着深切的渴盼。 苏宏娜蓦地怔住,垂下的眸正对上孩子清亮的双眼,一时竟有些愣住,实在不住该如何去面对…… “姨妈,求你了。淼淼好难受啊。” 那脏兮兮的一双手,正用力按在小腹上,小脸蛋整个皱在一起,用脚指头思考也直到她现在的难受。 可她能做什么。 苏宏娜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苏淼淼的手爬在她腿上时,整个人便都僵在那。 她嘴唇蠕动了下,下意识朝她伸出手去。 可下一刻,眼角余光骤然瞧见坐在不远处沙发上,定定朝自己看过来的女人。 那一双冰冷的眸,瞬间让人如坠冰窖。 苏宏娜猛地朝后退了两步,小姑娘重点不稳,手指拖开的瞬间,整个人便朝地上扑去…… “啪”的一下,跌倒之后便再没有力气爬起来。 “我、我没想带她走,就是她抓着我不放。你、不管你想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我现在就走!” 她转身朝外头跑,生怕那被女人握在掌心里的枪口,会朝向自己。 而在身后,便只传来一声轻笑,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冷冷飘入她耳朵。 后门很窄,更小。 因为许久没有被打开,还发出刺耳的声音。 而苏宏娜全然不在乎,更不介意周围有没有人看,就这么着急忙慌地跑出去。 她知道,自己必须要逃走。 陆长铭和苏霓说不定下一刻就到了,她若是继续呆在这,将再没有离开的机会! …… “起来。” 窄小的客厅里,小姑娘蜷成一团,夏日燥热的空气因为刚刚苏宏娜离开时打开的门,而终于多了分新鲜气息。 她皱了皱鼻子,没有动作。 莫雅薇冷笑,一脚踢在她身上,“怎么,要我动手?” 小姑娘摇摇头,没有任何迟疑地换了个姿势,缓缓起身。 只是……她不太站的稳。 右手手腕上还有一圈纱布,那一次被她割开的伤口,至今未愈。 尚小的年纪,并不明白莫雅薇是用什么法子救回的自己,只知道当手腕被划开,鲜红的血从身体里流出去时,,莫雅薇拿了一只小瓶子装了起来。 随后……自己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全身无力,而手腕上已经缠满了绷带。 当时她们俩正在争吵,却不知缘由。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先听哪一个?” 她勉强站定,脑子仍有些晕乎乎的,眼睛用力眨了几下,努力判断对方脸上的情绪。 “我问你,要先听哪一个?” 莫雅薇显然没有耐心,一只手落在她脸颊上重重拍了几下,“啪啪啪”的声音格外清脆。 小姑娘吃痛,却不敢发出声音,嘴唇蠕动了许久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嗯……好消息?” “为什么?” 嗯? “我问你为什么要先听好消息!” 苏淼淼眨眨眼,不是很明白她生气的原因。可这段时间遭受的虐待早已让她明白,对于莫雅薇,还是有问必答的好。 略一思考,便张开唇,声音轻轻的,“因为太疼了。” “如果是好的消息……也许淼淼就不会那么疼。” 她垂下眸,长长的睫毛将双眼里的情绪尽都掩盖起来。而莫雅薇却只缓缓地朝她看过去,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咯咯”笑出声,“这个答案我很满意,所以我告诉你。” “好消息是,你爸爸很快就要到了,你可以见到他。” 苏淼淼蓦地扬起脸,。虽然脏兮兮的快要辨不出原本的模样,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总还是晶亮。 “看你激动的,孩子就是孩子,到什么情况下都不明白情势。这是好消息没错,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姑娘摇摇头,不明白。 女人却轻笑,声音越发明显,和以往比起来,更没有掩饰,“坏消息是……你要死了。” “死在你爸爸面前……要是顺利的话,你们俩都得死,葬在一起。让苏霓那尬贱人抱着她的肚子过后半辈子吧!” “砰!”的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的话,外头终于传来响声。警笛声也随即响起。 莫雅薇倒是不慌不忙,拽着小姑娘到事先准备好的角落里,将被遮盖住的桶踢开…… 刺鼻的气味顿时萦绕全身,苏淼淼哪怕才五岁,也能辨认出这气味属于什么。 是汽油。 她蓦地仰起头,瞧见那张狰狞的面容,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涌入脑海里,于是也很快明白过来。 这个女人……要烧死她! …… 一分钟后,门外忽然安静下来,莫雅薇站在原处,视线扫过被窗帘蒙住的窗户,冷笑着盯着大门。 出租屋很小,光线也不足。房门被踢开时,外头的人还有些讶然。 荷枪实弹的警察避在墙后,却没料到那一眼便会看见大剌剌暴露在他们面前的女人。 而在她面前,还歪歪妞妞站着人质。 苏淼淼的双手双脚又一次被她绑起来,如今只能面前站在原地。 身侧,是一大滩汽油。 莫雅薇在她身后,毫无顾忌地踩在汽油里,手上却握着枪,另外一只手还拿着打火机,显然,除非对方能隔着窗帘用狙击枪击中她脑袋,否则,燃烧的打火机必然会落在汽油里。 经年累积的经验让警察没有犹豫,便告知对方不允许开枪。 “莫雅薇,你已经被包围了。放开人质!” 例行公事一般的警告,对莫雅薇显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她只是静静站在那,脸上挂着再明显不过的嘲讽意味。片刻后“咯咯”地笑出声,低声开口,“陆长铭呢。” “放开人质,接受调查,否则……我们将对你进行击毙!” “你试试。” 比起对方的义正言辞,莫雅薇显得格外平静,除了眼睛和嘴巴,身体甚至没有任何移动。 她四下扫过,听见外头杂乱的脚步声,冷声开口,“他人呢,叫他过来。” “你说的人是谁我们不清楚,我们只接到报案……” “少废话!让陆长铭来!” 莫雅薇蓦地扬起声音,尖锐地朝对方嚷去。眼睛在那一刻瞪大,连带着瞳孔仿佛都放大了一些,随即又炫速安静下来,动了动打火机。 “三十秒没到,我杀了他女儿。” 她说着,已经开始数数。 而没过几秒钟,门外便是一阵骚动,有些熟悉的“沙沙”声传来,紧接着终于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男人穿着白色的t恤,下半身是卡其色短裤,脚下踏了双同色系鞋。 瞧见她的时候,清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浓眉紧紧拧着,垂下的发正好覆在额上,乍一看更显精神一些。 只是……人扔坐在轮椅上。 “见着我了,雅薇。” 连声音都那样熟悉,和过去无数次唤她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莫雅薇甚至失神,隔着长远的距离,仿佛能瞧见时间掩埋过的一切。 他原本,便是这样沉沉唤她的。 在阳光落在白雪上的时候,在树叶正好飘落的时候,在炽热的日光几乎能将她手里的冰淇淋化掉时…… 他就这么静静望着她,唤“雅薇”。 莫雅薇眼眸闪了闪,很快将那抹眷念收起,瞧见他此刻的模样,不知为何竟还松了一口气,随后敛起目光,直直凝向他,“你终于来了。” 她笑,素净的眉眼都那样清致,声音柔柔的,隐约还带着一丝不舍的意味。 便垂眸瞧了瞧面前歪歪扭扭站着的小丫头,“人你见着了,还没死。” “就现在,长铭,告诉我你的选择。” 第三百零二章 结局篇(二) 气氛在瞬间变得紧张,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发酵,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苏淼淼甚至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一阵冰冷气息。 她身子哆嗦了下,勉强扯开唇,还冲陆长铭笑了笑。 “爸爸。” 干涩的唇掀开,说话声音却仍旧很轻很轻,轻到陆长铭几乎快要听不见。 天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感觉,在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她还活着,一遍遍催眠自己不要相信她已经死了的消息时……却没料到真还有再见到她的那一天。 幸好,他没有赌错。 “你对她做了什么。” 男人声音嘶哑,声线却没有任何起伏。 莫雅薇一贯是知道的,这男人此刻越是表现的平静,就越证明他内心的激动。那明明不带着情绪的声音,却总能让人感觉冰凉彻骨。 他的喜怒本就不形于色。 只是若有人细细地看,便会瞧见那双落在轮椅上的手,正死死扣在扶手上。骨节上泛着青白颜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刺过……指尖充血发紫! “如你所见。” 莫雅薇勾起唇,“咯咯”笑出声,忽的将小姑娘转过去,强将她右手扬起,把那厚厚一层纱布露在空气中。 “还没死。” 她挑眉,下巴扬起,瘦了不少的面庞让人看着更生恐怖。 于是轻笑着朝他看过去,有些审视意味,“只不过打过几次,腕上割了一刀,放点血。” “你知道的,如果不做的真实一些,没法骗过你们。” 莫雅薇皱皱眉,发现陆长铭竟然从头至尾,眼神都没有任何波动。 她心里总归是不舒畅,手指骤然用力,按在纱布上。 “啊!” 小姑娘痛呼出声,冷汗涔涔。 而男人的额角上,青筋跟着抖动起来,手指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放了她!” “放?” 莫雅薇手指越发用力,全然没有任何怜惜,因为陆长铭这声呵斥,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凛冽起来,“都到了这一步,我怎么可能放过她!” “咯咯”的冷笑声响起,她面色狰狞,眼里尽是癫狂。 “长铭,你明白我的意思。苏淼淼,和苏霓正在生的那个孩子,你只能选一个!” 半个小时前,苏霓被推到病房里,而医院一直被人注意着。就在同时,便有人在网上发出苏霓进了产房的消息。 她这才给陆长铭发过去消息,不到三十分钟,他和警察,都已经到了。 “弟弟现在就要出生,早了些吧。我看生下来你也不一定能保住,早产儿总容易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要不……干脆杀了他?” “这样,我就放过你女儿。” 她笑,很是得意。 …… 男人嘴角抽动了下,脸颊上布满厉色,像是真在思考了的。 可他却许久没有开口,反而是苏淼淼,诧然睁大眼,“杀了弟弟?” “爸爸,不可以。” 陆长铭冲她笑了笑,示意她别挣扎,弄疼了自己,随即声音沉沉地道,“不会的,你别乱动。” “可是她……” 小姑娘眼眶红红的,这些日子实在受了太多委屈,一时间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该做什么。陆长铭叫她不要动,她便乖乖站着。 只是脚踝处被绑过的位置还留有痕迹,因为长时间不曾清理甚至有些溃烂发肿…… 陆长铭眯着眼,眼神不自觉冰冷了些。 换做以前,莫雅薇定然是会远远避开的,可如今,她是真真不在意了。便只张狂笑开,抓住苏淼淼将她的头扭到面前,“既然舍不得弟弟,那就只能杀了你。” “一个是出生了也不一定正常的早产儿,一个是生的这样水灵的五岁女孩儿。长铭你也真下的去手,宁愿不要女儿的命,也要留下那个男孩?” “放了她,你可以要我的命。” 莫雅薇呵了一声,摇摇头,泛红的眼眶里闪过一抹嗤笑,“你的命对我没有用啊。” “我就是要你看着自己的女儿在面前被烧死!要你亲自选,亲自杀了自己的孩子,要苏霓、要你,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雅薇!” …… 男人哑着嗓音,身体不自觉朝前倾,连带着轮椅也缓缓往前滑,距离莫雅薇越来越近。 光线似乎慢慢明亮了一些,打开的大门外是荷枪实弹的警察,而男人一步步朝她靠近,那张俊秀的面容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坚定。 莫雅薇有些慌,猛地朝后退了两步,枪差点没拿稳,又惊了一下。 随即猛地叫嚷,“不许过来!” “就站在那,不许动。” “你再往前一步,我立刻杀了她!” 她作势,将枪口抵住小姑娘太阳穴,已然上膛了的枪,只消她勾下手指,便会射出子弹。 小姑娘哆嗦着差点没站稳,她双手双脚都被绑着,根本无从动弹。 而陆长铭……则认认真真凝望着孩子,虽然不再动作,眼睛里却有明显的关切,“别怕。” 他以唇形对她说话,眼睛里有细细的光。 莫雅薇心神攒动,死死盯着他。 可男人没有任何畏怯,低沉沙哑的音像是冬日里寂静无声往下落的雪,总能让人心头安静。他沉沉地道,“你也别怕,雅薇。我腿脚不便,伤害不到你。” “你不让我靠近,那就不靠近了。过去发生了、很多事,你很不容易,也身不由己。医生告诉我你病了,现在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把枪放下,我带你回去治病,嗯?” 莫雅薇愣了愣,似乎没料到陆长铭还会用这样柔缓的语气和她说话,心神微微一松,瞬间竟像是真要将枪放下。 可下一刻,她又骤然想到什么,扬起手,厉声呵斥,“又想骗我?跟你回去,只会让他们把我抓起来,判一辈子!” “你以为我还能活下去吗……” 她凄然一笑,指甲掐在小姑娘身上,脸上尽是狰狞。 忽然扬起眼,大声叫嚷,“你知不知道,是我,和他们一起谋划了那场车祸!” “是我!故意从楼梯上摔下去,摔死了我的孩子!” “也是我,杀了陆原!” 她反手指着陆长铭,眼底情绪浓郁,带着癫狂神色,“这样的我,你还要怎么带回去?” 陆长铭微怔住。 …… “长铭……” 莫雅薇用力喊,声嘶力竭,通红的眼眶里竟忽的流出眼泪来,整个人都陷入情绪里,再难自拔,“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为什么你不能一直爱我。” “为什么……连你也也要放弃我呢!” 早在五年多前出狱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被抛弃了。 被整个世界遗弃。 她站在空旷的马路上,明明四周都是人,明明耳朵里充斥着喧闹的声音。可那些人……她由明明一个都不认识。 从那天开始,她的世界便是白茫茫的一片。想要的不想要的都由她决定,色彩斑斓也好、一片灰白也罢,不过她走出的路而已。 莫雅薇笑开,喃喃出声,“所有人都背叛我,连你也是。我活不了了,那你也不该幸福。” “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她一死,你自然……会抱着愧疚过一辈子。” 她平静下来,目光垂落的那一刻,身上的气息竟也平缓许多。 像是真想开了,视线静静凝望着打火机,手指蠕动,下一刻便要将之点燃…… “不要!” 男人嘶哑的音在耳边响起,可莫雅薇仍无动于衷。 她一早便打定了主意,在明知道陆长铭不可能做出选择的情况下,便要和苏淼淼同归于尽。 她要陆长铭看着她和孩子一起烧死,要他一辈子都记住这幕,要他用这种方式,将她铭刻在心。 “我不会抱着愧疚过一辈子的雅薇……我快死了。” 莫雅薇动作微顿。 “雅薇,我快死了。真的。” 男人陡然松了一口气,按下心绪,喉结缓缓滚动着,声音带着些涩凉意味,“五年前的伤,傅北安刺的那一刀。我脑袋里现在还有个东西,压迫在神经上,所以腿动不了。” “和苏霓,也没有复婚。我跟她再没有可能。” “余下还有一段日子,我可以陪着你。不,该说是你陪着我,直到离开那刻。” 陆长铭笑了笑,清隽又矜贵的模样。 她从来就知道这人好看,平日里不爱笑,可笑起来时颇有些颠倒众生的模样。那薄薄的唇往上扬起,勾勒着脸颊的线条也缓和,总能让人心神荡漾。 “要是你愿意,就现在放了淼淼,到我身边来……” 莫雅薇似乎有所动摇,迟迟的没有下一步动作,甚至掐在小姑娘头上的枪,也跟着动了动。 “是,你会被起诉,会坐牢。可我没剩下多少日子,最多两个月。至少这两个月的时间,我们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 她期待多久的梦啊。 莫雅薇想,这几年,她动过无数次的念头便是这个。想和他长长久久在一块,一起迎接日出,一起去看日落。 一起看风吹雨落,一起瞧云雾骤起。 可如今,却不同了。 她摇摇头,声音嘶哑无力,“晚了。” “你心不再在我这里,一直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 “别……” 陆长铭喉结滚动,双手紧紧掐在轮椅上,整个五官因为焦急变得扭曲,“这样做,我会恨你。” 呵。 “正好啊,正好记我一辈子!” 她尖嚷出声,话落的那刻,便终于点开打火机…… 第三百零三章 结局篇(三) 燎原的火,映照在旁人眼中,灿烂若霞。 苏淼淼犹记得那落在对方瞳孔里的金色,光华渐盛时仿佛能遮掩一切。而那夸张的火焰几乎能焚烧万物…… 她猛地倒抽一口气,只记得那贴着自己而来的烈焰,极高的温度从她面前经过,仿佛要将她整个烧灼起来,发丝甩过时触碰到燃烧的火焰,橙红色的光芒在眼前放大。 “淼淼?”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女人柔柔软软的手指落在她脸上,轻抚过稚嫩的皮肤,像是生怕惊扰到她,格外的小心翼翼。 可又谨慎地在她耳边轻唤,“淼淼、淼淼?” 像是舍不得,可声音里充满了担忧,柔软的手便移动到她肩膀上,轻推了推,“醒了就睁开眼,别怕。” 她不怕的。 小姑娘想,只是梦里的一切都那样令人害怕,强烈的恐惧意味让她几乎生不出睁开眼的勇气,直到苏霓似乎有些着急了…… “医生?” 医生。 苏淼淼骤然想起,那间屋子里是没有医生的。那个可怕的女人,用锋利的刀子划开她手腕,一个硕大的口子,有鲜红的血流出来,渗到她身上。 很疼很疼,她想呼喊,求救,可嘴巴被胶带封了起来,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血液一点点朝外头流,她只觉得脑袋越发迷糊,甚至要看不清东西了。而那女人,还饶有兴致地瞧着器量杯,清楚地看着那条线。 “还能再放个10……50,哎,差不多了。” 失血过多,她的意识也到了临界点,突然间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可即便如此,却还知道那个女人,正用什么东西替她包扎,似是事先准备好的器具,足够止血。 “放心,不会让你这么早死的。” 苏淼淼还记得,她是这么说的,那有些清冷又让人害怕的话,便萦绕在她耳边,轻……而可怕。 可最后,她有没有活下来呢? 她除了打骂自己之外,一天也只给吃一顿,那段日子她只感觉到饿和疼。手腕上的伤口没有被照顾好,手臂一抬便疼的厉害。 这样的日子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经分不清日夜你…… 直到后来,夸张的火焰席卷一切。 绑住她的女人将她禁锢在面前,用枪指着爸爸,而右手上……拿着打火机。 枪声响起的那刻,大火燎原,她闭上眼准备承接痛苦。可不知打哪袭来一股力道,将她整个人朝前推。 前方……爸爸的轮椅就在那。 她绕了一圈,双手双脚仍被捆绑着,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朝前跌去。而视线,还能瞧见那骤然涌起的火焰! 对方似乎发现她逃离了火圈,汽油烧不到她了。 于是那黑洞洞的枪口,便直直对着她的方向…… 下一刻,枪声响起! “淼淼!” 她终于惊醒,瞪大的眼睛里布满不敢置信,四下里瞧,却只能瞧见惨白的天花板和旁边围满了的人群。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 而身侧,忽的传来一道惊呼。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哪里疼?告诉妈妈,淼淼。” 妈妈? 她呆呆转动眼珠,细致地目光缓缓移动,片刻后终于能在视野里瞧见那道再熟悉不过的人影。 那逆着光,在昏黑的光线下,犹有些苍白的面颊。 苏淼淼嘴唇蠕动了下,很努力很努力去辨认,才发出声音。 “妈妈……” “是,是妈咪。不怕了淼淼,你已经回到妈妈身边了。妈妈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苏霓心口阵阵抽疼起来,这小心翼翼扒在她怀里的是她的姑娘啊,是连手指上割一个小口子都会让她心疼的姑娘啊。 可如今,她被人绑架。 两个月的时间,受尽折磨,手腕上的伤口至今未愈,甚至渐有加重趋势。而脸上、身上,遍体凌伤。 苏霓咬紧唇,坐在床边用力抱着她,用这样的方式给予她力量。一边抚着她的发,一边小心开口,“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妈妈跟你保证。” “咱们现在在医院,门外就有保镖,除了你认识的人和医生,不会有其他人进来。妈咪、安知、还有姑姑和奶奶,会二十四小时守在你身边。” “再也不会……” 她也不知是在安慰苏淼淼,还是安慰自己。只嘴里不停地喃喃出声,怀里的力度则越来越重,似乎这样就能让她心绪平静。 苏淼淼还算乖巧,被苏霓抱了好一会之会,终于习惯一些。只是眼珠子四下里看,瞧见站在旁边的小男孩时,还有些瑟缩。 而后者,眼里是夹杂着心疼的某种坚定念头。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正欲靠近。 苏淼淼却忽然想到一件事,猛地从苏霓怀里钻出来,大声喊,“爸爸呢!” “她朝爸爸开了枪!” 她倒抽一口气,到此时才记忆才逐渐清晰,记起来就在有人将自己推开的瞬间,身后的女人拿起枪朝她的方向扣下扳机。 枪声响起……有夸张的声音从她耳边经过,留下“嗡嗡嗡”的声音。 而后,她看见自己的爸爸倒在血泊中,因为想接着她,轮椅生生转了一百八十度之后不受控制,带着两人一起朝后跌去。 “砰”的一声,她亲眼看见爸爸的脑袋重重撞击在桌脚,随即有鲜红的血流出来…… 想到这,苏淼淼身体又一次开始颤抖,以往总是晶亮的眸显得呆滞,只定定瞅着苏霓,手指用力掐住她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苏霓鼻尖一酸,几乎又要掉下泪来。 她咬紧了唇,双手来回在那小小的身躯上摩挲,柔声道,“他在别的病房,待会就过来看你的。别太担心。” “不……” 小姑娘难得这样坚持,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大颗大颗的晶莹几乎就要掉下来。随即拽紧了苏霓,整个人都朝她贴过去,“淼淼想看看他,他流了好多好多血……” “去看他好不好?” 苏霓皱着眉,迟疑了许久没应声。 苏淼淼急了,立刻朝旁边看去,“安知……带淼淼去找爸爸,好不好?” 陆安知对于她,一向的有求必应。而此时却朝苏霓看去,后者迟疑着点了点头,他也才“嗯”了一声,“我带你去。” …… 陆长铭的病房没多远,一家三口都住在医院里的情况实在少见,尤其又是最近处于风口浪尖的人。医院除了急诊外的其他科室,本也不算忙碌,便干脆划开个闲人免进的区域。如今一行人只需从这一区域拐弯,便能到达陆长铭所在之处。 病房从里到外都是人,申楠靠在墙壁上,脸色有些凝重。 而在里头,赵嫣却面红耳赤,狠狠瞪着一旁的申東,显然是有了争吵。 反而是床上的男人,头上缠着纱布,一双漆黑的眸里泛着光,就这么静静望着他们,仿佛自己不是被争吵的对象。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这是有理论支持的!斯特凡教授在2016年年底发表的论文上写过,人在应激条件下会做出意料之外的举动,许多平时绝对无法做到的动作在遇到危险时都有可能被达到。” “陆长铭是很好的例子!当时情况紧急,他为了让淼淼避开那颗子弹,才生生将轮椅和自己转动了一百八十度!虽然轮椅很高级,但我确信没有能在瞬间这么大幅度转向的功能。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他自己。” “他落在地上的脚使力,支撑身体和手臂,在大脑神经没有反应之前,肢体率先动作。” 一口气说完,赵嫣瞧见申東依旧挂着笑的脸,只恨不得一个拳头挥过去。 可想起他那岿然不动的模样,便也失了生气的意义,干脆狠狠瞪他,“所以我认为,他脑子里的肿块对神经压迫并没有我们想象的严重,或者说这段时间经过治疗有所好转……既然暂时不能开刀,不如采用中医疗法刺激双腿经脉……” “这只是你的想象。” 申東轻扯开唇,把扔在陆长铭身上的片子拿了起来,指着上头一块明显的阴影,“直径0.33mm,大小并未改变,哪怕经过这段时间治疗,也只是没有继续淤积长大而已。就在血块下方,是人类大脑最重要的中枢神经部分。” “因为神经某部分被压迫,才导致他双腿没有知觉,同时……右侧大脑血管也被挤压,影响供氧。时间已经不短,一旦血块扩大丝毫,都有可能影响到血液循环从而出现休克等……” 申東的话没有说完。 他定定瞧着那张片子,浓眉蹙紧,连脸上常年挂着的笑容都消失不见。 这神情实在不妙,看起来着实太严肃了些。 赵嫣终于觉察到不对,也跟着凑了过去,两个人便盯着那张片子,久久的没有动作。 室内气氛凝滞,陆长铭本是好整以暇躺在床上,到此时才将目光自窗外回,眼角余光却瞧见那站在门边的几人。 忽的展露笑容。 “爸爸。” 小姑娘远远看见陆长铭,便要朝他跑过去。可身体还没恢复,只能让医生抱着她过来。 苏霓撑着腰走在后头,看见小姑娘如同乳燕投怀一般飞到病床上,面上情绪也未有波动。 倒是朝赵嫣看过去,“你俩看什么呢,哪里不对?” “不对的地方大了。” 赵嫣应声,可目光仍不曾移动,纤细的手指落在上头某处,轻擦了擦…… “刚拍出来的,没沾灰。” “可不对啊,之前的位置要偏左一点。” “嗯,我印象中也是。”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起话来。 到下一刻,又忽然看向对方,彼此眼中都有明显的震惊之色。 赵嫣抽了抽气,陡然惊呼,“所以,位置偏移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结局篇(四) “位置偏移?” 陆安知寻了椅子让苏霓坐下,后者撑着腰,小心翼翼靠在椅背上,满脸狐疑之色。 赵嫣这时,眼睛还紧紧盯着屏幕不放,听见苏霓的问话之后,才终于抬起头细细朝旁边看去,眼里有些晶亮晶亮的东西。 “现在还不能确定,马上检查一遍就知道了。” 她说着便急匆匆跑出去推仪器,留下病房里一堆人大眼瞪小眼。 小姑娘被医生抱在怀里,如今人便坐在病床旁边,仍带着伤的手指在干净的被子上滑了滑,被刘海遮住了的大眼睛缓缓扬起,半晌后才蠕动着唇,轻声喊,“爸爸。” “你没事吧。” 陆长铭愣了愣,却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视线正细细地落在小姑娘脸上,瞧着那张异常精致的面容,瞧着那仿佛带了光一样的小脸蛋。 长长的睫毛因为她的动作而垂下,似是有些不开心的样子,将小半眼睛遮住。 眼睑下,布了厚厚阴影。 男人扯开唇畔,厚实的掌心伸出握住她的,轻轻将那瘦成皮包骨的手指握紧,随即稍用上力气,柔声道,“没事,你呢。” 小姑娘摇摇头,脸蛋上仍有些担忧的样子,“淼淼没有受伤噢,爸爸你保护了淼淼,子弹从耳边边飞过冒没有射中淼淼呢。” “但是你……” 她亲眼瞧见那颗子弹划破空气落在陆长铭身上,而后他便整个撞到了一旁。 很夸张的声音。 苏淼淼有些失神,骤然想起了什么,小小的身子开始颤抖,随即眼神里连焦距都没有,只余下恍惚。 “淼淼?” 苏霓的目光从来不敢再离开她,如今小姑娘一有不对劲她便立刻发现,连忙起身朝她走过去,“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 苏淼淼摇头,唇畔却咬的紧紧的,“只是……那个女人呢?” “还有姨妈。” 她到此刻还记得,那个绑架了她两个月女人,最后开出那一枪的时候,身后灿烂的焰火也已经出现,燎原一样的让她整个人都无从闪避。 那样高的温度,该是把她……烧了吧。 “她重度烧伤,应该还在抢救吧。” 陆长铭应声,对她却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清隽的面上有这几日从未出现过的放松神态。 明明焦距落在苏淼淼身上,可眼角余光却总是朝旁边看去,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苏霓。 哑声道,“至于你姨妈……” “最后是她推了你一把的,还记得么?她把你推到爸爸身边,这才救了你一命。不过也因此,她被火灼烧了手臂,现在还在烧伤中心。” “噢。” 苏淼淼大概是想不通的,为何到最后苏宏娜会真去救她,她明明已经离开。 可小小的脑袋瓜子显然还有其他的东西需要容纳,并不愿意去思考这些问题。 “苏霓,你带她回去吧,我看这段时间实在是受了不少惊吓。回头安排心理医生过来……或许,让你父亲来看看也好。” “好。” 这种时候,苏霓却没有再与他计较的意思。那天在陆安知的配合下她被人直接推出病房,一直送到手术室里,甚至有到齐全了的妇产科医生、护士和麻醉师。 连她自己都生出错觉,真意味自己要生了。 可后来,她却只是在里头睡了一觉,足足的睡到太阳西斜,才被送出来。 刚离开手术室,就听见苏淼淼被救回来的消息,于是明白过来,这一切不过是他为了引莫雅薇出现而设下的局。 媒体将她生产的消息透露出去,莫雅薇便急不可耐地抓住机会逼他。 没料到却被利用,反而救出了孩子。 说起来…… 他也算是为淼淼挡了一枪。 “走吧淼淼,让爸爸好好休息。” “不要。” 经此一役,苏淼淼和陆长铭的关系较之以往显然要更亲密一些,前段时间还发誓不再和陆长铭接触的小姑娘,如今赖在他床边怎么都不肯走。 苏霓无奈,挺着大肚子弯腰朝她凑过去,缓缓地开口,“等爸爸伤好了再跟他一起玩呀,现在你也要休息,他也要。” “不……” 小姑娘不说话,可却倔强地坐在床边,手指拽紧了他衣角,细致的小脸蛋上布满不安,任凭苏霓怎么劝都不肯放。 医生皱皱眉,低声开口,“苏淼淼小朋友,你爸爸还没有恢复,你站这里会影响他养伤。好起来的速度反而会变慢噢。” “是呀淼淼,我们就先回去……” “不要!” 几人都跟着劝,可小丫头却铁了心的坐在那,身体像是生根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淼淼不要走!” 她抓紧了陆长铭的衣服,脸蛋红扑扑的满是倔。那义愤填膺的模样,像是只要有人想带走她,就要冲上去跟人拼命一样。 好在,苏霓总归是心疼了,舍不得训她,“你不走,可你爸爸要休息的。不让他好好休息,身体怎么能很好?” “好?” 苏淼淼咬紧了唇,眼眶通红不说,里头蓄满了泪。 忽的拽起拳头,重重朝苏霓喊,“他好不了了!” “他要死了啊……” …… “淼淼!” 在场的人都是一怔,立刻响起的时候陆长铭的呵斥,抓着她到身侧,冷声呵斥她,“别胡说。” “淼淼没有胡说,没有!是你自己说的,坏女人说要你内疚一辈子,然后你自己告诉她,你要死了……” “你没有骗人我知道,她也知道。她喜欢你舍不得开枪打你,可没想到指着我的枪子最后还是打在你身上。可好在……” 不是很准。 苏淼淼抽噎起来,精瘦的脸蛋一下子瘪了起来,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丝颓丧。 病房气氛渐渐有了改变,被指认要死了的陆长铭反而是最冷静的一个,他此刻只是扬起黑眸,静静盯着某个地方。 “赵嫣器材还没拿过来,我出去看看。” 申東随便找了个话题便出去,顺便还拉走了医生。 而陆安知则走到床边,朝小姑娘伸出手,干净的脸蛋上布满认真,“下来,我扶着你出去。” “不……” “你要听我的话,淼淼。” 他惜字如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换做以往,苏淼淼定然不理会。可思前想后,她几乎是从未见过陆安知这样认真而严肃的表情,虽然嘴上说话时还温温柔柔的,可那双眼睛里带着的疏离气息,大有她只要不听话便再不理她的意味。 迟疑许久,她终于还是滑下床,穿了陆安知提着的脱下,一瘸一拐地被他扶着朝外头走。 顺道,还带上了门。 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男人静静躺在床上,轻拍了拍床边,“坐吗?” 苏霓眼睛眨了一下,有一些晶莹,被她生生逼回了眼眶。随即扶着腰缓缓坐下,脸上的神情却还未及缓和。 杏眸又一次用力眨了眨,随即扫过男人的瘦削的脸。 深邃的眉眼和英挺的鼻梁一如既往的,嘴唇也仍旧性感。线条分明的下颌以往总是紧紧绷着,此时倒却有些不一样了,似是缓和了不少。 她拧起眉,掌心反转过去按在心脏那处。 总还无法接受。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男人眯起眼,弯弯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那双覆在身侧的手掌动了动,似乎想去握住她的。 可终究,没有动手。 他只是扯开薄唇,轻笑。 低沉好听的嗓音从喉咙里发出,带着些许魅惑人心的味道,“再不说,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苏霓张张嘴,却是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你真的要死了。因为,脑袋里的血块?” “嗯。” 他大大方方,承认了这件事。 …… 苏霓心口骤然揪紧,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整个身体都疼了起来。那剧烈又密集的疼痛感从心脏那处蔓延开,像是要将人整个吞没。 一时无从反应,只喃喃出声,“为什么一直没提过。” 没有告诉过她。 从一开始,她便只以为他的伤在腿,因为落下的病根而不良于行。至于其他,却是未曾深究的。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一直更为在意他和赵嫣的关系。 可现在看,那不过就是烟雾弹。 苏霓只觉得心口泛着疼,情绪起伏大的那一下子,仿佛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太听话,使了力气踢她独自。 有些难受。 “怎么了?弟弟又不乖?” 她眨眨眼,没说话。 声音尽都梗在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过一样,所有想说的话都被掩藏起来。 她只能嗫嚅着,细细打量着男人依旧清隽的脸。 凌乱的发垂在额头,纱布包裹的地方还有一些血迹渗出来。 而他似是全然不在意,面上还带着笑。 薄唇扯开的时候,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意味。 “他要是不乖,等出生后让哥哥姐姐好好管教管教。这么小就不让妈妈舒服,以后还得了。” 苏霓喉头一紧,“为什么你不亲自管……” “陆长铭,这是你的儿子。” “嗯。” 他轻笑,眉眼弯弯的,厚实的手掌握紧又松开,一直在迟疑、也一直没有动作。 到最后,徐徐吐出一口气,声音却不急不缓的,哑声道,“会管的,如果还有时间的话。” 第三百零五章 结局篇(五) 如果,老天还给他机会的话。 后面这句话陆长铭自是没说出口,他已经将手收了回去,漆黑的瞳仁里映照着苏霓的模样,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芒,而仿佛,连他的情绪都带着光泽。 “时间,还有多久?” “不好说,长则半年、一两年或许更久。短则……一个月。”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情绪往上涌,不受控制。 陆长铭却比她要冷静太多太多,甚至连声音都几乎没有起伏,在安静的室内,仿若大提琴一样优雅而有磁性,“我会努力,看见他出生。” “努力见一见他,看看我们的孩子。” “然后呢?” 苏霓忽的笑了笑,隐隐有自嘲意味,“然后你就可以放心去死了对不对?” 她压低的声音,细细哑哑的,一句话说出来时,尾音挑的很高很高。 男人不需费什么心思,便能听出她情绪里的起伏。 那张精致的小脸蛋,因为孕期而圆润一些,脸颊总是红扑扑的,而杏眸里,却盈满了不敢置信。 她抽了抽气,骤然扬高声音,“这就是你要把股权转让给我的原因,这就是怎么也不肯再跟我复婚的原因?” “这就是……你宁愿让所有人认为你和赵嫣在一起,也再不和我接触的原因?!” 苏霓站了起来,声音仿佛被雾色侵染过,带着一股涩凉的意味,而眼眶通红,“可凭什么,要让来做主!” “凭什么,你可以安心去死,而我就必须拿着你给的股权抚养这个孩子。他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她有些委屈,咬着唇说不话来。 一双眼睛瞪大,只狠狠盯着陆长铭,里头充满了的怨怼的意味。 而陆长铭,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伸出手,有些笨拙的样子。本是想去拉苏霓,后者却站的有些远。而他伸长了手臂也只能够着她指尖,想靠近的时候,苏霓却干脆甩开,连碰也不许他碰。 “陆长铭你就是自私!我早该知道你这样的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 “我告诉你,想见孩子你就别死。否则我就让他姓苏,让淼淼也姓苏。日后有人问起,也绝不是你的孩子!” 她气,气到了极点。 转身便走。 到门边,手指握着门把的时候,身后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苏霓咬着唇,心里的委屈极盛,再也忍不住了,便就这么拉开门走了出去。 …… 外头人很多,小姑娘被陆安知拉着坐在旁边,说是没等到爸爸和妈妈,反正不肯走。 医生也只好跟在她身边,被绑架之后的孩子,尤其是年仅五岁的小女孩,身体和心理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创伤,在心理医生没有来之前,他一刻不敢远离。 倒是赵嫣,已经推了仪器在门边,瞧见苏霓出来,点点头便推门进去。 …… vip病房旁边就有专门的ct室,陆长铭坐在轮椅旁边,而赵嫣和申東则盯着屏幕一直讨论。 “血块的体积没有变小,但位置确实偏移了0.2毫米,怎么说呢,如果能再过来个一厘米,这边的位置看见了吗?在这里,我们便可以立刻动手术将它取出来。颅内手术说简单不简单,只是单单取东西,说难也不算难。” “可是吧,它移动的范围也不大,就这么正正好的0.2mm。如果进行手术……” “风险很大。” 一直不发一言的申東,静静做了结论。 “嗯。” 赵嫣也跟着点头,不过神情比他要轻松不少,见到陆长铭莫名的表情,还主动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怎么说呢,虽然风险很大,但至少有机会了” “在这之前,我从没提过要给你做手术的事。因为就算找来这世界上最好的颅外科医生,最多也只有百分之一、二的成功率。” “但现在,至少能提高到百分之十左右。” “找到文森特,百分之十五。” 赵嫣不能再赞同,提起这个人,甚至眼睛都在泛光,“是的,如果能找到他。” “当然,既然有机会,我们肯定会想办法把他找来……而在这之前,你首先要撑着别死。” 她呼出一口气,指着病房外头,“我想,你自己也舍不得吧。” …… 他自然是舍不得,可到如今,他又还有什么资格陪伴在她们身边。 哪怕苏霓不计较,他却也没有脸面的。 她说,要带着他的孩子嫁给别人,要让孩子姓别的姓氏。 天知道,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好了,你们聊会,我先出去。” 赵嫣瞧着陆长铭发怔的模样,识趣走开。 申東关了仪器,靠在一旁,“长铭,我觉着你可以想想,在寻找文森特这段时间,你必须尽可能让自己保持良好的状态。前段时间中断了的练习也要跟上。那至少能稍稍减缓你神经和血管被压迫的程度。” “想想苏霓和孩子,努力活下去吧。” 男人但笑不语,摇摇头没再说话。 申東便也不劝,他自然知道一个看似无所不能的男人,突然变得腿不能行而又时刻面临死亡威胁,再想有什么宏图大志良好心态,自是不易。 若是换做他,大约也会选择离开,选择用最简单的方式让她们忘记自己。 …… 八月。 天气越来越炎热,酷暑期间,医院里倒是清静不少,只是急诊那边因为中暑的患者多起来,倒是越来越忙碌。 “妈妈,我还是想去看爸爸。” 病房里,苏淼淼一连躺了几天,瘦下去的双颊总算多了一些肉,看起来圆润不少。 而苏霓,快要临产了,身体浮肿了不少,胃口也越来越好,只是马上就要生产,她整个人都变得焦躁起来。 此时,正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小男孩坐在窗户旁看书。 他最近越发的沉默,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将脸蛋从书页里抬起来,静静看向那模样干净的小姑娘。 “妈咪……你就让淼淼去吧,姥爷说,爸爸现在很辛苦的。” 苏霓手指微顿。 辛苦? 这个她却是知道的,他在做一种康复练习,努力让自己活的长久一些。 昨天陆长铭训练的时候她过去看了一次,满身的大汗淋漓,用双臂支撑没有任何知觉的双腿,身体被掰成奇异的角度…… 是很辛苦啊。 可再辛苦,也得活下去不是。 “淼淼知道,爸爸之前伤你的心。淼淼原本也不喜欢他,不想跟他好了。可是妈咪呀,是他救了淼淼哎,你总拦着,淼淼心里过意不去的。” “我们……就不能原谅他吗?” 苏霓微愕,将苹果和刀一起放在桌子上,凝着面容,“不能。” 他自己都不肯原谅自己,凭什么让她去原谅? 凭什么他一个大男人,可以懦弱地选择离开和抛弃,这一周连一次面都不来见她。 凭什么,还要她主动? 苏霓自认,自己还没任劳任怨到这一步! …… 她艰难起身,动作有些缓慢,却还坚持走到门外去。前些日子陆原的官司也有了判定,苏宏娜醒来便主动招供,帮了警察不少的忙。 然而犯罪的人已经死了,苏宏娜作为从犯少不了牢狱,这几天便已经移交监狱,准备起诉。 至于莫雅薇。 早在大火焚烧的那天晚上,便已经重度烧伤不治身亡。 她最后去见过一面,却只瞧见了尸体……整个人几乎已经被碳化,再瞧不出模样。 …… 走出病房,一直到走廊外。她站在窗户旁朝下看,还能瞧见三三俩俩侯在医院外的人。 淼淼活着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海城,周弋召开了发布会说明,连同绑架案一起。而小姑娘也在发布会上录了视频。 只是这几日,还有些知道风声的们媒体和粉丝过来。 她大着肚子,出去进来倒也没在意。 吹吹风便转过头,鬼事身差地朝走廊另外一边走出去。 陆长铭的病房改在脑科,这里日常是没有什么病人的。复健室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依旧是她曾见过的模样,青筋暴露,满身的汗,用力过度的双手…… 午后的日光斜射进来,落了些在他脸。 整张脸便都染上了一抹橘色,深邃的眉眼总能让人沉浸其中,那仿佛被侵染过的额,却露着夸张的青筋。 “他很用心。” 身后不知何时传来一道清丽的音,伴随着脚步声靠近。 女人静静地站在她身侧,脸上有不易察觉的佩服,“之前他没有这么强的求生意志,最近不知怎么的,整个人都不一样。” “我想,是因为你们。” 苏霓闻言,自嘲地笑了笑,“真因为我们,他却连看都不来看我和淼淼一眼?” “因为我们……却告诉全世界,他不想和我复婚。” 心里头,总归是过不去,不论缘由如何,他终于是那样狠狠伤过她。 可女人,似乎有不一样的看法。 低垂着眼,双手负在面前,“是害怕吧。” “越是骄傲的人,越害怕失去。” “或者说,他是害怕自己成为负累,怕他走的不够绝情让你们记挂。记挂一年、两年、五年……一辈子。” 大约就是,想让你忘记。又舍不得你忘记吧。 第三百零六章 结局篇(六) 而此时,复建室里的男人正好停止动作,靠在一侧休息。 仰头拿起水杯,任水流顺着喉结滚动饮下,手臂上肌理分明,单单瞧着半点不像病人。 医生靠过去,依稀和他说了些什么,男人扯开薄唇,轻笑了一下。清隽的面容上闪过一抹诧然,很快便又收敛起来。 那张好看的侧脸,在橘色的日光下泛着细致的光,一下子便仿佛有厚重的东西在他心底涌起,眉眼深黑,隐隐有着一缕复杂情绪。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还算是不错的。你太太在外头呢,先休息一会吧。” 医生指了指外头,透过玻璃窗,正好能瞧见大腹便便站定在外边的身影。 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便是预产期,如今一家三口都呆在医院,苏霓虽早已被准许了出院,大多数时间却还是在这边。 公司的事尽都交由周弋处理,许多文件送过来她也只是过目签字,并不需要费太多心思。 至于苏淼淼。 “我先走了。” 赵嫣看了看她,眼儿弯弯的,里头带着再明显不过的笑容。 没过几秒,门从里头被打开,医生一边擦手一边走出去,笑着和苏霓打了招呼。 她点点头,扶着腰缓缓地朝里走。 最近这两个月,肚子像吹皮球似的胀起来,她脸整个圆了一圈不说,双腿还时常浮肿。到了夜里常常睡不好…… “怎么样,孩子最近乖吗?” 刚一进去,苏霓便听见这话,男人声音异常温雅,在安静的房间里依稀还带着回声,瞧着她走路缓慢的模样,却也依旧不疾不徐,只扶着轮椅到她身边,递过去一张凳子。 苏霓挥挥手,却不想坐。 “他不乖?” 男人眯着眼,黑眸里漾着一丝玩味,随即仰起头静静看着她,大有她点头便好好教训教训小朋友的意思。 可苏霓,显然没往心里去。 “挺乖的,就是动的厉害。” “踢你?” 他有些诧然地扬起了眉,似是不敢置信。黑眸紧紧锁住那凸起的肚子。 八月,天气总是那样炎热。 苏霓是孕妇,本也怕热,便只穿了件宽大的孕妇裙,薄薄的一层覆在肚子上,孩子踢动时,隔着衣服都能瞧出来模样。 可他这样问,她总还有些委屈。 “你以为呢?最近不知怎么,可能实在是想出来,一天照三餐踢我……呐,你看!” 她指摊平衣服,指着自己肚子,“这这这。” 男人的目光立刻跟过去,只瞧见衣服突然被撩起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动。 下一刻,又换在另外的方向…… “会疼么?” 他眨了眨眼,小心将手掌摊平,覆了上去。 黑发覆在他额上,头发刚剔过现在还是短短的寸头,可这样的角度,苏霓却看不见他眼底的情绪。 若是能看见,便会发现男人眼睛里那样明显的珍视、和感动。 厚实的手掌覆在她肚子上,这一刻两人都没说话,一下子便仿佛连呼吸声都没了。 直到某一刻,他掌心下传来异动,某个东西抵住了他掌心,隐约带着欢呼雀跃,重重踢了上去。 “真的动了!” 陆长铭蓦地扬起眼,连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沙哑,那双透着惊诧的目光,正熠熠闪烁。 苏霓眨了眨眼,瞧见男人好看的五官因为兴奋而整个发亮,平时总还冷硬着的下颌线条,此刻也缓不少。 他深黑的眉眼里,透着不被掩饰的愉悦。 眉梢飞扬。 “真的……在动。” 掌心下,又有一次力度稍小的胎动。 陆长铭重重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身体整个在发热,而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涌上头顶,因为从未见过的场景而心生悸动。 “是啊,大概是……知道爸爸在看他吧。” “医生都说,怀孕的时候爸爸要多和宝宝说说话,多交流。以后才会跟你亲近。” 男人点点头,脸色却稍显凝重。 苏霓咬着唇,静静盯着他。 一秒、两秒、十秒之后,男人终于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动作很慢,情绪很闷。 苏霓只能瞧见他头顶,那被短短的黑发覆盖住的模样,她实在瞧不清楚,只隐约能看见男人脸上闪过的落寞。 下一刻,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忽然按住他的头,整个往自己身上贴去。 “你听。” 她轻轻柔柔地开口,手上力度不大,而陆长铭却也顺势靠了过去。 生平第一次,贴靠在孕妇肚子上。 第一次,感受到胎动。 第一次,知道为人父,为人夫,原来份量那样重。 他将侧脸铁过去,静静听见的,更多是是呼吸声,和孩子偶尔动作的声响。 “他其实比姐姐要乖一些的,刚怀上的时候也没怎么折腾我。前段时间淼淼出事,他大多数时候也都乖乖的,没让我担心。” “你说,这么小的孩子,是不是就已经懂事了呢?是不是……其实明白妈妈的心思。” 知道她不开心,所以乖巧不闹腾。 知道爸爸在身边,所以费尽力气要表现表现。 “嗯。”陆长铭点点头,总也舍不得离开,便干脆双手环在她腰际,给了她些许撑靠的力度之后,还顺道更贴进一些,沉沉应,“我不知道。” “不知道别的孩子会怎么样,但他一定会很乖。” 因为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上之后,是有责任担负在肩的。 因为他还有妈妈和姐姐要照顾,还有爸爸留下的担子要担。 …… 苏霓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便轻哼了一声,闷闷的有些不悦。 “嫣儿刚刚跟我提了你的情况,只要能为你做手术的那名颅外科医生找到了就有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说来,也不算低的。” “嗯……” 他只应声,也不说话。 苏霓一下子上来脾气,蹙着眉,“你嗯什么,陆长铭……你能活下来。” 这次,男人没有立刻回应。 能不能活下来,他心里真的没谱。扬起脸静静看向她,便只瞧见她有些不悦的脸色,圆润了不少的脸蛋上,此刻写着不满意三个字。 陆长铭莞尔,薄唇扯开一个动人的弧度,眼儿眯起的时候,眉梢也跟着上扬起,厚实的手掌从她腰际移开,直到握紧那双手。 轻抓上,“说真的,我不确定。” “那又怎么样!” 她想甩开,可陆长铭不肯放。 两人如今一个不良于行,另外一个又大腹便便的。谁也不敢用力挣扎。 一来一往之间,苏霓只能狠狠瞪他,“你先放开我。” “陆长铭,你到现在,还是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 “她的眼睛里藏了一条银河,光华和星火。” 陆长铭脑海里不知怎的忽然的浮现出这句话,眼睛盯着她的,只觉得那双杏眸正熠熠闪烁,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下,整个心脏都软了。 “喂……” 苏霓咬了咬唇,手上力度渐盛,很快便甩开他。 委屈尽都写在了脸上,贝齿咬紧下唇,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 “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斥了一声,狠狠瞪着陆长铭。 后者无奈,伸出手想去拉她,又一次被避开,便只能苦笑,“你想怎么样啊。” “我想让你……” 让你道歉,让你承诺照顾我和孩子,让娶我啊! 心里的念头很明晰,可话到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事实上,若非这次绑架事故,她是打定了主意再不见这男人的。可小姑娘如今整日整日地在她耳边说,说爸爸为了救她有多拼命。 说爸爸有多可怜。 那坏丫头,就知道她心软! …… “你说,能做的我一定照办。只是这段时间你心情一定要保持好,马上就要生了,有时间多走走,到时也好生产一些。” “很疼的。” 苏霓有些烦,“生孩子很疼的你知不知道!” 男人微愕,连忙点头,“知道知道,十二级痛感。” “你又没试过怎么会知道!生淼淼的时候我差点疼晕过去了好不好?现在还得生弟弟,你知不知道我最多都吃很多,他长的可快了,再长下去就是巨大儿……只能剖宫产。” “没关系没关系,暖暖生的俩孩子都是剖……” “顺产更好啊。” 陆长铭愣了愣,不明白她计较的点在哪里,可也没别的想法,便立刻点头,“是是是,顺产更好。但孩子不是太能吃了么……” 他说到这,苏霓又明显感觉到肚子里的娃动了动。 似乎在说,“怪我咯?” …… “如果真要剖呢,咱们就剖,真要说身体比不上顺产的孩子也没关系。后天补就是。陆家的男娃一向身体都不错的,我小时候的老师现在还没退休,正好请他回来……” “等他大一些,别人学乐器,就让他学学强身健体的东西,功夫跆拳道之类的。实在不行,送去少林寺也成……” 苏霓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当然不行。” 男人从善如流,“那就不去。” “嗯。” 苏霓这下,似是满意了。显然这男人态度是十分端正的。 可话说回来,总是在说孩子,他到底有没有懂她的意思? “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一节练习。要不你……” “我不走。” 苏霓的脸色在瞬间沉了下去,冷冷望着他,“非要我回避是不是?我偏要看。你现在不是想活下来么?陆长铭,手术成功了,你痊愈之后,打算怎么办?” 说是怎么办,却只差没平白说出那句话。 “你还负不负责了。” 第三百零七章 结局篇(七) 房间里格外安静,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名叫“尴尬”的气息。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苏霓终于是泄了气。 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一次又一次鼓起勇气,却只换来他从拒绝到现在的沉默。 陆长铭挑眉凝着她,声音跟着沉下,许久之后才轻启薄唇,“手术成功率不高。” “可如果……成功了呢。” 男人垂着的眸终于扬起,像是思索了许久方得出答案,在静谧的空间里用再专注不过的目光盯着她,盛满了深浓情绪的眸,轻敛起,“哪怕成功,双腿也不见得能好。” 苏霓蓦地怔住,满眼的不敢置信。 她用力拽着手掌,努力保持着冷静。 “所以呢?” 终于还是重重抽了一口气,她朝着陆长铭看去,扬高了声音,“所以呢?!” 到这时,陆长铭总归是不愿再说下去。 她的倔他一直是知道的,非要得到一个答案,或者非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又或者……认定将了一个人,便怎么也不愿放手。 可他要如何开口呢? 说自己的双腿不一定能好起来,说就算手术成功他也很有可能要残废一辈子。说他什么都给不了她和孩子…… 说他,生怕拖累他们。 没人开口的时候,空气里便弥漫开一股子压抑的气息,让人有些心绪不宁。 可好在,外头传来敲门声。 到了时间,医生已经重新回来准备开始下一步。 而当他推开门的瞬间,里头的气息让他愣了愣。 “怎么了你们俩?陆太太,时间到了,您要不先在旁边观看或者半个小时之后再过来?” 苏霓笑了笑,没有立刻回应。 那双清冽的眸直勾勾看向男人,仿佛能将人瞬间看透似的,眼眶泛红,里头泛着细细的光。 “陆长铭……” 医生催促,她却没有立刻离开,好在前者也算识趣,等了等见气氛不对便又主动退出去。 而苏霓声音轻柔,垂下的双眸直落在他身上,许久之后才柔声道,“你爱我么?” 陆长铭愣住。 几年前,莫雅薇出狱,她当着陆家全族人的面提出离婚。那时也问过他。 爱她么? 白驹过隙,一晃就是六年。 她再问,你爱我么?在他正面临死亡的时候。 说不出心底骤然一暖的是因为什么,可那涌起的情绪已足够将他的理智燃烧,足够让他的眼眶里……充满她的模样。 于是再没有犹豫,点头。 “嗯。” 苏霓轻哼,红唇咬了咬,在他认真的目光注视下,莫名的脸颊泛红。 就那一刻,她眼角眉梢都荡漾着风情,整个人都在柔软下来。 所有的所有,似乎都敌不过他这个答案。 她忽的展露笑颜,“这还是你第一次承认。” “可是就算你爱我,也不会马上跟我复婚是不是……你怕拖累我们。” 被说中心事,陆长铭还好,除了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之外,并没有其他。 只是苏霓的声音轻轻浅浅的,一直在他耳边回响,像是再柔软不过的东西,总能钻到他心脏里。 偶尔还蠕动一下,带起麻麻痒痒的情绪。 苏霓扬起下巴,脸上有着说不出的自信,“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现在怕拖累,真有一天你活了下来,双腿痊愈。当你认为自己不会再拖累我们的时候……又凭什么觉得,我还愿意接纳你?” 他僵了僵。 “你自己好好想吧。” 医生再次敲门,定好的时间表实在不宜被打乱。 苏霓便没有再耽搁,扶着腰,缓缓转身。 “聊完了?” “是的,麻烦您了医生。” 那人笑了笑,挥挥手,“不麻烦不麻烦,陆先生身体好起来就最好不过。” …… 没有再寒暄,苏霓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陆长铭的表情。 她尽量走快一些,努力离开有他在的地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想着快到晚上,弯弯待会应该会送饭菜过来,病房里买好的爽肤水用光了,小姑娘皮肤敏感,用惯了的牌子也不好改。 记得不远处有个小型超市,便打算过去买一支。 “滴”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她撑着身子准备走出去,可不知怎的,目光却正对上门外的人影。 那站定在她对面,因为骤然与她对视而忽然变得阴狠的一双眼。 “苏霓!” 女人咬牙切齿,几乎在那瞬间便吐出她的名字。那带着怨恨的一双眼,像是要将她整个吞噬! “你竟然还在这里!” 她愣了愣,扫过对方,挑眉反驳,“我为何不能在这里?苏太太?” 这个称呼实在陌生,以往在苏家,苏霓心情好事便会叫她一声阿姨,在外人面前还会给她面子叫声妈。 “苏太太”这个称呼,却是从未听过的。 钱茵茵脸上闪过一抹愕然,随即很快想通。面带嘲讽地朝旁边看去。 苏一阳走在她一侧。 两人都明白,苏霓这个称呼,全然是因为他已经不是她爸爸。 而是完全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一时百感交集,脸色变了又变,许久之后才敛起情绪,“苏霓,你别这么疏远。我们俩这次过来就是探望淼淼的,想着这个时间点你也不在,正好不会打扰到你。” 若非去见了一趟陆长铭,她这时候应该在瑜伽班练习。 苏霓敛起情绪,蹙了蹙眉,“你们见淼淼做什么?我不在,医生也不会放人进去。” 孩子刚经历了绑架,表面上看或许和平时没有区别,可心理创伤却没有那么容易痊愈。 赵森如今每天都来找小姑娘聊天,开导她帮助她将那一段忘记。 好在,淼淼年纪还小,适当引导之后再过几年便会忘的干净。 “我们就是见见她,想代娜娜给她道个歉。毕竟这件事,娜娜也是帮凶。” 如今苏宏娜马上面临起诉,苏霓身为律师,却也能看见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们过来探望,自然也代表苏宏娜。小姑娘伤势不重,看起来倒不怎么要紧,她的话对苏宏娜的量刑极有帮助。 苏霓想了想,“这件事到此为止吧,绑架淼淼这件事,她的确是帮凶,但最后也多亏了她救了淼淼一命。所以……单单在绑架这事时,咱们和解吧。” “至于其他的,你们不用来找我,那是公诉程序。所以,请回吧。” 钱茵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他们原本就是想录一段小姑娘现在的录像,哪怕是个人情分,也比没有要强。 可苏霓,却直接拦下他们。 倒是苏一阳,总还好声好气对她说话,“这样的,淼淼怎么说也叫过我外公。她现在病了,见一面总不为过吧。你当妈妈的,也不好总拒人于千里之外……” “退一万步说,你妈妈是我的原配妻子,血缘没有关系,伦理上,总不能一刀两断是不是。” 苏霓没了耐心,思忖许久仍觉着,在现在的情况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见面就不见了。 她斟酌了下,尽量放缓语气,“这样吧,过段时间淼淼出院,孩子也出生之后。我再带他们一起去拜访你,现在……你们还是请回吧。” 电梯里人来人往的,几人站在旁边也不是事。 苏一阳想了想,便打算放弃。可一旁的钱茵茵,心里总归是不舒畅的,瞧着苏霓大腹便便的样子,心口越发的疼! “没其他的事那我先出去,再见。” 不能再疏离的招呼,处处都透露着客气和冷漠。 苏一阳叹气,点头便朝着门外走去。 可钱茵茵想了想,却忽然大步朝苏霓走过去。 “喂!” 她连她名字也不喊,步伐飞快,就这么从身后伸出手,蓦地抓住的苏霓的肩…… “你也说是娜娜救了你女儿,人总不能忘恩负义是不是!后天公诉,我要求你女儿上作证!” 作证? 苏霓转过身,目光冷然。 “娜娜被以故意杀人、绑架的罪名起诉,杀人那事我不管,可绑架这回事,跟她没关系!” “没关系?” 哈。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苏霓拨开她的手,原是不愿与之理论,可此时此刻终于忍不住,呛声回去,“摄像头里可是清清楚楚拍到了,带走淼淼的人就是她。” “我女儿两个月被人虐待欺负,她就在旁边看着!现在你告诉我,绑架这事没关系?” “苏太太,你究竟有没有反省过?或许女儿这副德行根本就是你教出来的!请你以后,也把三观放端正些!” 钱茵茵气急,两人的争执声又不小,而其中一人还是大着肚子。顿时便有人围过来。 苏一阳在她身后厉声呵斥,“你又在闹什么!家里还不够乱?” “是啊,家里够乱……儿子整年整年不回家,女儿又被抓了进去,咱们那个家,哪还是家!” “说到底,都是因为你!” 她说着,忽然朝苏霓靠近一步,有些狰狞的面容实在骇人。 苏霓下意识朝后退…… 可身后,却是正好带着工具准备上楼装修的工人。 高大的工具和模板推在前头,工人一边慢慢地走一边喊大家让让,并未注意到这边的争执。 等到反应过来时,苏霓退后那两步,便已经撞上箱子。 “砰!”的一下,她只觉得头晕脑胀,随即整个天地便仿佛旋转起来,脑子再不清醒。 “怎么回事?!” 一道道惊呼声传来,有人围在她身边,在旁边值班的护士立刻靠近,瞧见苏霓的那一刻很快辨认出来,抽气,“陆太太?” “这……立刻呼叫急诊科。不,妇产科!” 钱茵茵被人推挤到一旁,护士很快将苏霓送上担架,一边急急上了电梯往手术室走,一边很快呼叫手术室。 “赵医生,是在我们医院待产的陆太太……” 护士很快消失在电梯里,立刻也有人过来清理。 而钱茵茵还站在一旁发呆,瞧着苏霓刚刚躺在过的地面,留下一滩液体。 第三百零八章 结局篇(八) 苏霓意识还算清醒,她知道自己被推到了手术室。 身下一阵阵抽疼起来,那些疼楚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没,只能用力咬着唇,才能不发出尖喊。 “陆太太,羊水破了,只能现在生产。您准备好了吗?” 她呜咽了几声,发出几个不清不楚的字眼。 医生也没有继续等下去,立刻吩咐护士准备接生,“好了就告诉我,另外记得通知家属。” “好的。” 值班护士很快出去,苏霓却瞪大着眼睛,只觉得头顶的灯光还有些晃眼,连神智都有些恍惚起来。 “你是二胎,应该知道生产的方式,待会记得深呼吸,按照我的口令用力……” 苏霓没有回应,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 可下一刻,她忽然握住身边待产护士的手,用力深呼吸之后,忽的开口,“家属……” “已经让人去通知了,孩子一出生他们就会看见。” “不……陪产。” “什么?” 那人愣了愣,旁边的人已经屈起苏霓的腿。 苏霓忽然用力拽住她,费尽了力气喊,“陪产!” “我需要人陪产。” “这个时候?” “对!” 她的头点下去,格外用力。于是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医生想了想,瞧见苏霓脸色坚定的模样,立刻判断出这个时候驳回这一诉求,是极不正确的选择。 于是挥挥手,让人出去。 …… 手术室外,很快聚集了人。 苏淼淼和陆安知是一早接到消息的,护士姐姐告诉她弟弟要提前出生了,陆安知便很快领着她过来,如今裹着衣服乖巧地坐在椅子上。 而身边的轮椅上,坐着复健正进行到一半的陆长铭。 他脸色实在不太好看,似乎还不太能接受苏霓现在就生产的事实。 好在,申楠也在。 他最近两年虽然不怎么行医,可总归是司空见惯了,连忙拍拍他肩膀,“放心放心,虽然提前了大半个月,可孩子已经发育完全,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 “你就是太紧张了,看看这一头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产妇呢。” 陆长铭笑不出来,薄唇轻抽动了下表示不满,又很快将目光转到手术室上。 忽然门被打开,有人走出来,四下看了看很快便发现陆长铭,“陆先生,您请过来!” “我?” “是的,产妇需要家属陪产。” “可……” 他吃了一惊,一下子手上全是汗,面对着护士有些凶狠的目光,竟莫名瑟缩了下。 好在,护士实在不是有耐心的人士,盯着他几秒之后便烦躁地挥挥手,“可什么?你是不是孩子的爸爸。” “是。” “那就不成了,穿上这个赶紧进来!” 她也心急,早产的事虽然发生不少,但毕竟不比足月,风险总是大一些。见陆长铭还磨磨蹭蹭的,当即走过去推了轮椅便进手术室。 男人张着嘴还没反应过来,可轮椅已经被推了进去。 身后的门很快合上…… “来了么?” 苏霓第无数次询问,此时已经疼的怀疑人生。 可好在,医生总归是有耐心,不厌其烦地告诉她,“马上到。” 直到手术室里头的门打开,男人坐在轮椅上便被推了进去,熟门熟路地被安放在苏霓右侧。 “到了。” 苏霓勉强扯开唇应了声,随后朝还一脸蒙圈的某人伸出手,拽紧他的。 “陆长铭,我要生了。” “我……知道。” 他用力掐了掐自己,努力别让声音颤抖。 可陆长铭发誓,他进过无数次手术室,却还是第一次看见女人生产的画面。 不是害怕、不是畏惧,而是……震惊和慌乱。 “这是你儿子。” 身子疼的厉害,可越是这样,苏霓觉得自己的思绪越清晰。她原本没有这个念头,可如今瞧着陆长铭慌乱的样子,忽然有了想法。 男人立刻点头,“是,是我们的儿子。” “啊……” 话音未落,苏霓忽然喊了一声,吓了他一跳。 “好痛!” 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于是用力拽紧了苏霓的手,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些,“生孩子,是会疼的,你忍忍。” 陆长铭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记得自己曾在书上看见过关于陪产的事。男人在这种时候一定顺着产妇,在她感到痛的时候给她安慰。 或者,让自己和她一起,感同身受? “怎么忍,这么痛!” “要不你来生试试?!” 真疼起来的时候,苏霓也挡不住,只觉得身体撕裂一般,像是无数把刀子生生切开肉,身体除了脑袋之外,再不舒服自己。 过了几秒……总算舒缓一些。 她用力掐着陆长铭,满头的汗顺着脸流下。 脸色格外苍白,整个人脸上血色全无,独独下唇因为被过度嘶咬而整个充血,甚至已经微微裂开。 陆长铭手掌仍在颤抖,想安抚她又不知从何下手,只尽量放缓了声音在她耳边道,“乖,忍忍,待会一起用力,把弟弟生下来……” “我不!” 苏霓深呼吸一口气,觉得舒服些的时候,理智也终于恢复些许。 便忽然瞪大眼,狠狠看他,“我不生了,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生完孩子再说?” 男人满脸莫名,实在是不明白,她为何要在这种时候还提要求?可瞧着她难受的模样,又实在心疼,便缓声应,“你说,我都答应。” “我要你……啊!” “什么?” “复婚!不管,现在就复婚!” 她如今脑子本来就不清醒,也不管是不是那么多医生护士在看,更不管自己有没有丢脸,只觉得这个时候再不让他答应,日后更没机会。 这个胆小鬼,说不准在她生产之后便又会玩一次消失…… 男人还有些懵,整个人都僵僵地站在那,听见苏霓的话半晌没反应过来。 “复婚?” 他讷讷跟着重复,清隽的五官上有再明显不过的讶然。 这件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提及,久到他甚至已经要忘记。 可苏霓,却偏偏在这关头,一再提醒他。 甚至咬牙切齿。 “对!就是复婚!” 再不让他答应,以后哪还有机会! 想到这,苏霓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拽着他衣领,生生抬起自己上半身,苍白的脸凑在他面前,冷声喊,“不复婚,孩子我就不生了!” 正在察看宫口的医生愣了愣,抬起头。 不生? 孩子脑袋都快出来了,还能由得你不生? 苏霓冷哼一声,才不管这些,她觉着自己一辈子可能就这一次机会了,当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就好。便拽紧了陆长铭,扬起下巴,整个人都凑了过去,浊重的呼吸落在他脸上,露出“森森”白牙,大有他不答应就要凑过去咬他鼻子的意思。 可陆长铭怔在那,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陆先生……” 医生催促了句,在这边待产的孕妇不多,她也是因为苏霓的情况,特意被请过来的。 怀这个孩子,苏霓经历不少风风雨雨,如今能安然生产才是最重要的,便干脆也站在苏霓这边,笑着对陆长铭道,“陆先生请快点答应,不能一直耽搁。” “是啊是啊,女人生孩子多不容易,生孩子的关口可不能影响。” 事实上,苏霓现在状态很好。 虽然疼的死去活来,可一想到自己目的即将达成,脸上的兴奋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陆长铭张张嘴,瞧着她布满坚定的一张脸,明明因为疼痛而五官扭曲了,可眼睛依旧清亮,里头的意志,坚定不移。 他轻扯开唇,思忖许久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辈子,何德何能拥有她。 在他负了她之后仍能原谅,在他一次又一次伤害过她之后,也未曾放弃。 过去三十年,他似乎从未好好照顾过她。 这之后的几十年,若是有幸,他便只想好好守在她身边。 眼角眉梢,似乎都因为这个通达了的念头而和缓,他扯开唇,捏紧苏霓的手指,凑在唇边落下一个吻,“好,复婚。” 苏霓笑开,杏眸泛着微微的亮,仿佛盛满了星辰。 医生也松了一口气,“好了好了,这下可以安心生产了吧。我看孩子已经迫不及待了……” “嗯……” 苏霓想了想,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又一次抓住陆长铭。 “不行!” 她咬紧唇,顾不得自己满头大汗,“我还是不放心。你身份证和户口本在医院吗?我们先去领证再生!” “那个小张妹子,麻烦你帮个忙。出去替我告诉安知让他把我放在淼淼病房里的户口本和身份证拿过来。我们去领个证然后回来再……” “苏霓!” 医生还未及开口,男人的呵斥声已经落在她耳边。 他满眼的无奈之色,开口时声音却放缓了许多,“我答应了,不会反悔的。” “哈,那可不一定。” 苏霓轻嗤,“你答应我的事还少么?” 她此时可没心思去数落陆长铭曾经答应过自己多少事,脑子里还有些晕乎乎的,只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勇气可能都落在了他身上。 反正做都做了,不如干脆做到底。 便抓紧了陆长铭,“扶我下来……不生了。” “别乱动!” 陆长铭拧起眉,满心的酸楚。 他未曾料想到,自己在她那,是真真的没了信誉。如今就连答应复婚这种事,她也不肯相信。 “就最后,再信我一次,嗯?我保证,等你能下床我们立刻去领证。但是在这之前,咱们先把孩子生下来。弟弟是早产,他在里头久了,会缺氧的。” 男人声音低沉沙哑,在安静的手术室里,那不急不缓的声线总能让人心情安定。 苏霓瘪了瘪唇,非但没有松开他的手,反而握得更紧。 深呼吸,再深呼吸。 她忽然抽了抽鼻子,“能不能不生啊……真的好痛!” “那……” 陆长铭无奈,这个痛,他也没法子啊。 下一刻,宫缩越发剧烈,医生瞧了一眼,“好了好了深呼吸准备。” 苏霓可怜兮兮地皱着小脸,手指狠狠掐在陆长铭手臂里,“你要陪着我。” “嗯,我陪着你。” “我会掐你的。” 男人低头瞧了瞧自己已然有些青紫的手臂,勉强笑道,“没关系。” “还会咬……” “没关系……” 话音未落,下一刻,陆长铭便再也笑不出来。 苏霓说会掐他咬他,真不是玩笑。人在感到极度痛楚时,会不由自主地想将这份痛楚转移到他人身上。而同时她在用力时,手指更是狠狠掐着陆长铭。 两个小时之后。 医生剪短脐带,抱住一个满身血痂,脸蛋也皱巴巴的小婴儿。 他哇哇大哭,声音细腻清脆。 “早产了十八天,检查下身体情况吧。” 产房里配了儿科医生,很快便将小婴儿用干净的毛毯包裹起来,熟练将之送到陆长铭和苏霓身边。 “男孩子,长得很好看呢。” 一早便知道了是男孩,苏霓只瞧了一眼,总归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加之实在虚弱,便只“嗯”了一声便要睡过去。 “爸爸要看看么?” 陆长铭点头,努力拉长了脖子朝襁褓看去。 却只能瞧见那裹覆在白色毛毯里的小脸蛋。 很红、又皱巴巴的,整张脸你还没有他手掌大。 刚刚啼哭了几声这下似乎是困了,嘴巴动了动便安静下来。 “他……是我的儿子。” “是的是的,长得很好看呢。” 好看? 男人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莫名的觉得奇怪。 一脸皱,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哪里好看? 可下一刻,那被他嫌弃不睁眼的小男孩,眼皮忽然动了动,十分艰难地掀开了小眼睛…… 细细的一条缝。 可那样的清澈,干净。 “眼睛也很大呢。” 医生凑过来,也喜滋滋地赞美了一番。 而某个正好和小婴儿对视的男人,却骤然被那双眼睛惊骇到。 忽的朝后倒去…… “哎?” “咚!”他整个人连同轮椅一起,撞在手术台上…… 护士连忙冲过去,也知道陆长铭的情况,生怕是病痛引起的。可一番察看之后,便无奈宣布,“晕倒了。” 苏霓眼珠子转了转,却没力气再开口。 只嘴角蠕动了几下,喃喃道。 “没出息!” 第三百零九章 日常(一),眼底热切 弟弟是早产儿,无论如何要住一段时间保温箱。 医生抱着他走出去时,外头一堆人围了过来,随后又浩浩荡荡跟在她屁股后面往儿科走。 送饭过来的陆弯弯瞧见小侄子便移不开脚步,把保温盒扔给陆安知之后便跟了过去。 倒是文宁,知道母子平安之后就和外婆一起等在手术室外头。 小姑娘踮起脚尖朝弟弟看了一眼,随后又看向产房,犹豫着要往那边走。 文宁瞧着她那模样,摸了摸她的头,“和安知一起去照看弟弟吧,这边有奶奶和太婆呢。” “噢……” 得到答案,小姑娘立刻从椅子上下来,牵着陆安知朝另外的方向走。 文宁和外婆,却相视一笑。 …… 苏霓足足睡到了凌晨亮点,若非实在是饿的慌,她还能继续睡下去。 又或者,是产后宫缩针打下去,实在疼的厉害。 深夜时分,她终于睁开眼。 以往无数个夜里,她也曾这样醒来。大多数时候却都是因为身子不舒服而睡不好。 而此刻,她仍下意识去摸自己肚子,但那里却再没有之前的重量,除了痛感之外,便只是空荡荡的。 视线往旁边看去,整个病房里十分安静,床头一灯如豆,把房间都染成橘色。 她偏过头,正好瞧见那坐在对面病床上的男人。 两张病床被人合拢,他伸手便能触及她。 陆长铭也在床上躺着,只是没有睡去。那双在夜里熠熠闪烁的黑眸,正一闪不闪地望着她。 “感觉怎么样?” 苏霓张张嘴,“疼。” “很疼。” 男人却松了一口气,伸长手臂递过去一杯水,让她喝了小小一口。 “抱歉,让你受这样的苦。” “嗯……为什么要女儿生孩子呢。就不能让男人生么。” 陆长铭微愕,无奈摊手。 “外婆给你炖了汤,说是让你醒了喝一些。催乳的。” 苏霓点点头,已经嗅到了那甘甜好闻的味道。 男人随即拿了勺子,小心翼翼舀起来递到她嘴边。 苏霓来者不拒,吃了一小碗。 只是她终于想起,四下看了看,双手还在病床上来回摸了几下,瞪大眼,“儿子呢?” 男人张张嘴,“你现在才想起来么?” …… 后来很久,陆长铭对于“一孕傻三年”这句话,有了全新认知。 以前总认为是以讹传讹,毕竟公司了也有不少休完产假来上班的女员工,办事效率和能力非但没有降低,一部分还有显著提升。 可没料到到苏霓这,却终于认识到自己原来有多天真。 女人在怀时受激素影响,很容易变得脾气暴躁。而在生产之后的哺乳期,因为激素不调和孩子的缘由,更多时候便变得敏感易怒,甚至会有一部分患上抑郁症。 好在,苏霓生性乐观,但她更多调节的方式,都在陆长铭身上…… 只不过现在,陆先生还不知道自己即将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尚还沉浸于孩子出生的喜悦中难以自拔,对于苏霓的照料无微不至。 专门的月嫂和护工,第二天一早便到。前夜里苏霓吃完东西很快就又睡下,等到再醒过来,孩子已经从保温箱里抱出来放在她怀里。 让她喂奶。 病房里人很多,小姑娘和陆安知还有文宁。 陆长铭倒是一早就不在,也不知去了哪里。 陆安知听见这个字眼便主动走了出去,倒是小姑娘还睁大眼睛瞧着苏霓。 她有些脸红。 可下一刻又想起嗷嗷待哺的婴儿,拿被子遮了遮之后,便也将就了过去。 喂好之后,婴儿又睡过了过去。昨天医生检查过,他身体很健康,虽是早产了一段时间,但各方面发育已经完全,只是可能免疫力会相对于正常孩子低一些。多注意保暖就好。 于是,他终于能被允许和妈妈呆在一起。 “淼淼,你爸爸呢?” 小姑娘现在每天也没别的事,鉴于她的心里疗程还没有结束,苏霓和陆长铭又都在医院,便干脆让她也呆着。只是不需要再输液治疗,便和陆安知一起在苏霓这间套房里呆着。 少有回去的时候。 如今她每日做的最多的,便是扒在旁边瞧着那小婴儿。 看他哭、看他笑,看他闹时小脸皱巴巴的模样。 苏霓问她的时,她才抬起头看了一眼某个被冷落了的妈咪,眨巴着眼睛道,“不知道呀,在做治疗?” “这个时间应该没有啊。” “早上你看见了他了吗?” 小姑娘摇摇头,她昨夜里回家里睡的,过来已经快九点,医院里只有苏霓和弟弟。 苏霓越想越奇怪,想起昨天生产时自己的逼婚。 陆长铭虽然应承了,可天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说不定……说不定真后悔,一早就跑了呢。 一下子心情便掉在谷底,想怂恿着苏淼淼给他爸爸打电话,可一看这丫头和弟弟玩耍的模样,又觉着自己没志气。 至于陆安知。 扬起眼看了看她,“苏阿姨,您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过来。” “不用不用,我没事。” 月嫂就在旁边忙碌,文宁来来回回了很多次,给孩子带齐了尿不湿和小衣服。这会却是到旁边和医生交流去了。 说是要多学习科学的育儿方法。 她四下看了看,拿着手机瞧了许久。通讯录上置顶的人便是陆长铭,可距离上一次发送消息,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你人在哪?” 总归是没忍住,她迟疑了许久终于将这条消息发了出去。 一分钟,两分钟。 没有回复。 过了一会赵嫣和赵森一起提着东西过来,一个是单纯来看望她,另外一个却是为小姑娘做辅导。 “今天怎么样?我外甥乖吗。” 苏霓点点头,“吃了睡睡了吃,不怎么哭闹。” “那就好。从医学上来说刚出生几天的婴儿一天大概需要睡上二十个小时。他又是早产儿,现在更需要在睡眠中吸收营养,长身体。” “他在哪。” 苏霓显然没心思听她说这些,这孩子现在是所有人的掌中宝,只要哭了一声,无秒内友军便会到达战场。 她更多的,是一个奶妈的角色。 “你说陆长铭啊?不知道额,恢复训练结束之后就没见着人。” 没见着人? 苏霓越想越沮丧。 这男人,不会真跑了吧?! …… “你到底在哪,还回不回来了。” “你儿子哭了赶紧过来哄!” “答应我的事你还记得吗,限你十分钟之内出现,否则我……我就不给你儿子喂奶!” 回到了医院,男人才想起来有消息,在电梯里听完之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在他身边站着的两个人不约而同愣了愣。 周弋还好,轻咳着敛去笑意,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可另外的人却实在憋不住,扑哧笑开,“您太太真是性情中人。” “嗯……” 陆长铭哭笑不得,瞧着最后一条消息已经是十分钟前。 这女人,总不会真不给孩子喂奶吧。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苏霓的病房,还没进去就听见里头的吵嚷声。 有文宁的、有外婆的,还有月嫂的…… 更多是,却是夹杂在其中,细细的哭泣声。 那是婴儿的啼哭! “很是热闹呢。” 那人听见里头的吵嚷,忍不住又笑开。可陆长铭脸上却面无表情,推开门进去之后,便只瞧见一团乱的房间。 “霓霓,你别气,先喂弟弟好不好?我再给他打电话看看接不接,刚刚一直没有接而已。” 这是文宁的声音。 “死丫头,当妈妈的人还甩脾气。儿子是你的还是我们的?你你养活谁养活,你妈就是死的早,我当初真该好好教训你,哪来的这些坏脾气!” 这是外婆的…… “是呀陆太太,再怎么也不能让孩子哭着,这都好一会了,尿布换过衣服换过,他就是饿了。” 这是月嫂的。 “我喂我喂,我喂还不成么?” 这道委屈至极的声音,是苏霓的。 “大少,您先进去吧。” 这个声音……是周弋。 陆长铭自然是能辨认出来的,思忖许久之后便终于点头,随即自己进去,轻咳了两声总算引起她们注意。 “哎?长铭,你可算是来了。” “这下肯喂了吧?!” 苏霓有些委屈地点点头,事实上,孩子已经在她怀里了啊。 男人挑了挑眉,面容温雅,瞧着苏霓的目光也格外冷静,“我出去办了点事,耽误了小会。” “他还小,也不懂体贴你。大家都围着他团团转……抱歉没有一直陪在你身边。” 苏霓嘴角蠕动了下,垂下眸,眼眶红红的。 陆长铭此时已经到她面前,轮椅调整和和病床差不多的高度,正好能让他倾身过去,靠近打量她。 女人的脸色仍然很苍白,亏掉的气血一时半会补不上,连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也不知是昨夜里没睡好抑或其他缘故,眼圈下有明显的一圈青黑色。 正是中午,日光正盛,透过窗户照到房间里,整个病房都异常明亮。 那张素白的脸便都落在日光里,薄如禅的肌肤,几乎能被照透,正泛着莹白的光。 “答应你的事我都记得。” 他声音温雅,像微风轻拂过琴弦时涌起的清丽声调,清冽中夹杂着一丝热切。 随即摊开掌心,露出一个不灵不灵闪光的东西…… 第三百一十章 日常(二),有生之年 “再嫁我一次。” 他说,“有生之年,绝不负你。” …… 后来很久,当她从尘封许久的记忆里掀开这幕画面时,仍还记得男人格外认真的一张脸。那在清爽的日光下,泛着淡淡光芒的眼眸。 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到心脏,很久不能正常呼吸的感觉。 喉咙里顿时有什么东西梗住,眼眶泛红的时候,面前的视野也跟着模糊起来。 她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别哭,答应吗?” 苏霓连忙点头,可事实上,声音还正哽咽着说不出话,哪有别的什么心思。 男人却莞尔,执起细嫩的柔荑,将那枚戒指戴了上去。 俯首,亲吻。 “我们这样,就算复婚了吗?” 苏霓抽噎了一下,没料到自己会因为他这样的动作而满眼含泪,只觉得眼眶里酸酸涩涩的,太多的情绪要涌出来,她实在克制不住。 “还不算。” 陆长铭笑了笑,扬起手指。 粗砺的指腹落在她脸颊旁,轻擦拭掉掉落的泪滴,随即对着门外扬声,“顾先生。” “在的在的。” 外头有人应,很快便有人穿着黑色西装,带了一支金色边框眼睛的中年男人走进来。四下看了看,立刻朝苏霓和陆长铭走过去。 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 “苏小姐您好,我是民政局的顾远航。今天是受陆先生的邀请过来为他证婚,这是婚姻登记表。” 表格是一早准备好的,他们是复婚,资料原本就有。而苏霓也见过一次的表格,再填写起来更是驾轻就熟。 等到署名的时候,才发现那处位置,已经填写了一行龙凤凤舞的名字。 他原本,就已经签好名字了。 苏霓抽噎了下,手指发抖,不知怎么的,连笔尖都在抖。 甚至许久都没有把自己名字写上去。 “哎,你干什么呢。坐月子的时候不能老哭,你这一哭,孩子也要跟着闹。” 外婆轻斥了她一句,抱走了小婴儿。 苏霓“嗯”了一声,鼻子哑哑的,有许多浓烈的情绪在心口里酝酿,无法散去。 “好了,签字吧。” 文宁轻叹,催促了她下。 苏霓这才敛起情绪,很快把名字签上。 等到真重新把本子拿到手里时,她还有些讶异,捏着上头烫金的几个大字,愣愣看着陆长铭,“这样真的可以吗?” “当然。” “顾先生是民政局的老人了。咱们不过是走走后门,程序都是一样的。” “嗯……” 她仍有些反应不过来,毕竟就在几分钟前,她还以为这男人要跑。 好在,一切都走上正轨。 病房里其他人瞧着她的模样,识趣走出去。刚吃饱喝足了的小娃娃,此时也窝在外婆怀里,静静闭着眼。“长铭你陪陪苏霓,我和外婆带着他去找淼淼。” “好。” 轻合上门,整个病房便都安静下来。 男人靠在她身侧,粗砺的指腹落在脸颊上,轻摩挲过,带起一些湿润的东西。随即便垂下眸,静静朝她看去,“乖,别哭了。” “对身子不好。” 陆长铭眉眼弯弯的,就这么静静瞧着她,半晌后才收回手改为捏着她掌心。 “我还以为你后悔了。” “哪能啊。” 他轻哼,捏着她软软的掌心,因为刚生产还未及消瘦的身躯,如今整个都透着独属于她的韵味。 那张泛红的脸颊上有些哀怨,可更多的却是喜悦。 男人眯着眼,只觉得心口仍暖暖的。 “我从来没有不想娶你,最近这几年一直在想。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答应跟你离婚。” “如果早知今天,当初无论如何也该把你绑在身边。” 他心绪纷乱,想着当年的纠葛,却也不知道留她在身边是好是坏,“只是,我的情况你知道。我答应你,为了你和孩子,尽最大努力活下去。” “但假如,真到无能为力的那天,你……” “没有假如。” 苏霓抽了抽鼻子,制止他说接下来的话。 便只反手捏着他手掌,随意至极地转移了话题,“欠我太多了,你不能想着一了百了。未来还有几十年,你要弥补。” 他挑眉,“好。” …… 苏霓身子恢复的快,没几天便办理了出院手续。出院那天媒体闻风而至,苏霓抱着孩子走在正中间,身边是陆长铭和推着他轮椅的赵嫣。 两侧都有保镖在。 文宁和外婆则喜滋滋地在外头派红包。 那一天的媒体头条,大多都是这件事。 只是比苏霓生完孩子出院更重要的却是,她和陆长铭的复婚。 至于公开的过程,则简单的可以。 “陆先生,您和苏小姐……” 出去的时候有人看见他们走在一起,虽然知道孩子是陆长铭的,但总有人好奇凑过去。 可问题还没回答完,陆长铭便已经抢白。 “是我太太。” 他笑着应,“这是我太太,我的三个孩子。以后,请大家改改口。” 苏霓挑眉,抱着孩子快步上车,回头时还能瞧见那被人扶着坐到后排的男人,脸上泛着一丝张扬。 那张清隽的面容,像极了十几年前初遇时。 或许,他一直都是张扬的。只是时间磨去棱角之后让他将之收起。而对于自己的妻子,却毫不掩饰那份喜悦。 …… 回去之后,一切变得井然有序,没人主动去提陆长铭的手术。 申東离开了一阵子又回来,没过多久得到了消息又立刻出国。 说是在中东的人发现了那人的消息。 孩子快要满月了,户口却还没上。 两人复婚之后,苏淼淼以后也要改名叫陆淼淼。至于弟弟,苏霓原本也没什么想法,当初苏淼淼的名字还是因为一个八字先生说这丫头五行缺水。 她储备量有限,便起了个淼淼的名字,也不知道会不会补过头。 到了弟弟这边,却一直没人提这事,反正大家都有默契,既然孩子都要姓陆了,那叫什么就由着苏霓好了。 …… 眼见着快要满月,怎么也该上户口了才是。 九月的一天晚上,夜凉如水,几人一起帮弟弟洗完澡之后,某人抱着一直打哈欠的孩子走进来。小心翼翼将之放在苏霓身边。 她顺势接过,撩起衣服便给弟弟喂奶。 男人就在床边,自然不会避开这一幕。 昏暗的灯光下,女人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婴孩,身上的衣服遮掩不住太多,他可以瞧见她喂奶时的全部模样。 而小婴儿自然是什么都不懂的,只顾着大口大口吮吸。 “帮我拿下纸巾。” 陆长铭立刻递过去,不经意中又凑近了些,瞧着在灯光下染了橘色的那张脸,挽起的发垂落了些许在脸颊一侧,正好露出那张精致的侧脸。 她很认真,全然没有注意到陆长铭,喂完还小心翼翼给孩子拍嗝。 莫名的,他只觉得心口泛起一阵暖意。 “陆长铭。” 喂完结束,孩子吃饱了还不肯睡,睁大了眼睛四下里看。 陆长铭听见她的声音时,眼神还落在孩子脸上移不开。 “我怎么感觉他越来越像我。” 苏霓还未开口,他便喃喃出声,“眼睛鼻子嘴巴。嗯……嘴巴像你。” 刚出生之后只觉得皱巴巴的也瞧不出样子,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给他洗洗干净,才发现长得越来越像自己。再后来时常睁开眼睛到处瞧,便又发现眼睛不小,眯起来的时候,跟他尤其像。 “跟你像不好么?” 不好。 陆先生摇摇头,手指落在他嘴唇上,很快便被小婴儿含住。 “真贪吃。” “像你更好。” 他补了一句,眼尾缓缓往上挑起一个弧度,旋即将孩子抱起,放在他自己的小床上,“淼淼咱们谁都不像……弟弟像你就好了。” 那双黑眸熠熠闪烁,漾着格外认真的情绪,“我希望有个像你的孩子。” 苏霓怔了怔,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被他眼底的情绪吞没。甚至半晌都反应不过来,讷讷张开唇,莫名的脸颊泛红,“男孩子……哪能像我啊。” “嗯,可惜了。” 应该要个女儿的,他还是比较喜欢女儿的。 苏霓嗔了他一眼,晃了晃有些闹腾的小朋友,弟弟像是知道自家爸爸的嫌弃,很不开心地啼哭几声。 闹到他妈妈又哄了好一阵,才侧过身看着刚爬上床的男人。 …… “别的不说,你给他起名字了没?” “名字?” 陆先生心里显然没有这个概念,愣了愣掀开被子钻进去,“你喜欢的就好。” “喂……你是孩子的爹好不好?总不能太随便。陆家这么大的家族,名字和备份上没有讲究?” “没有。” 苏霓张张嘴,忽然想起来,陆家的三个孩子,分别叫陆长铭、陆暖、陆弯弯。二叔那边也有一男一女。 一个叫陆见,一个叫陆不平…… …… “我想起来了。” 陆长铭皱着眉半晌,忽然在床头柜里翻找起来。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终于找到一本儿童读物,认认真真递过去给她,“老太太在世时提过,咱们家三个孩子的名字,都是我爸看书时随便瞧见的。翻到哪算哪。” “到咱们这也没必要非用他的法子,我看你最近追的几部韩剧名字就不错。” “孔侑,南柱赫?” 他苦思冥想,还有几个叫啥来着。 苏霓一阵愕然,嘴角抽动了下,忽然一把将书夺过扔在旁边,“我自己起!” 第三百一十一章 爱你,感谢 说是要自己给孩子起名字,可苏霓终究是没有头绪。 后来他她还特意找上文宁商量过,得到的答案比陆长铭的更扯. “名字?” “对噢,那就叫弟弟啊。陆弟弟,迪迪?嗯,不错的!” 苏霓,“……” 她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实在没啥天赋,脑子里想来想去也就那几个字。 可很显然,大家都不爱管这事。 文宁现在一门心思想着操办满月宴的事,毕竟时隔多年,陆家已经好久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前些日子她还让人印了请帖,准备席开一百桌,整的热热闹闹的。 苏霓试图阻拦,终究没用。 她整个月子里都被关在房间内,月嫂专门伺候她一个人,吃什么用什么怎么吃怎么用,一切都有人安排。闲极无聊,只能多看几部韩剧打发时间。 看到大结局的时候,她还十分认真地考虑了陆长铭的提议。 …… 满月那天,已经冷寂许久的陆宅,人声鼎沸。 九月底,天气仍还凉爽,近几日天气还算干燥,文宁便干脆把满月宴安置在陆宅院子里。 晚上七点,外头马路上便已经停满了车。特意请来的歌手在临时搭建好的台上唱歌,苏霓则抱着孩子坐在主席位上。 陆长铭腿脚不便倒是没再出去招呼客人,而是陪她一起坐在旁边。 “陆先生,陆太太,恭喜恭喜啊。” 瞧见来人,苏霓立刻抱了孩子起来,可一等瞧清楚这人的模样,便嗤了一下,“胡闹什么呀。” “我这不是看你呆坐着么,来宝贝,姨抱。” 来的人是温月,瞧见苏霓怀里粉雕玉琢的娃娃,母爱便不受控制地泛滥起来。 “最近去哪了啊,挺久没见着人。昨儿给你打电话也关机,想着是不是连自己干儿子的满月宴也不参加了。” “那哪成。别的不说,这小子满月,我怎么都得来的。” “呐,红包。单独给你的,宝妈。” 她递过去一个红包,厚厚的一沓塞在里头。 苏霓倒也没有客气,直接往口袋里塞,凑过去小声道,“这还是第一个专门给我的。你不知道,这些人礼虽然丰厚,可都是给这小子的。就算知道他以后有出息,也不能忽略老妈嘛。” “啧,还和自己儿子吃味么。对了,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他叫啥?” 小朋友生的实在讨喜,仔仔细细养了一个月之后,五官完全长开,脸蛋圆嫩嫩的摸起来又滑又舒服。 温月将他抱在怀里,还能嗅到他身上散开的奶香味。 “冲我笑呢,怎么不说话,总不能还没给起名字吧?” 苏霓脸上是一闪而过的尴尬神色,见她质疑,连忙点头,“起了起了。” “叫丫丫噢……” 她还未曾回答,蓦地便从旁边传来一道细脆的嗓音,还有些得劲。 “哎?” 温月吃了一惊,满脸不敢置信。看了看苏霓又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小帅哥,讶然瞪大眼,“你不是吧,这是儿子哎,儿子!叫丫丫是怎么回事。” “没,别听她胡说。是焱焱,不是丫丫。” “她发音不准。” 小姑娘却眨巴着眼,才不管苏霓说什么,只顾着告诉温月,“弟弟的名字是我起的噢!” “咦?” 事实上,一家人都没想好让弟弟叫啥,小姑娘那天开学回来,说是在学校学到一组反义词,水的反义词是火。 她是水水,弟弟要叫火火。 而陆安知,翻了一阵字典之后,告诉她“焱”字。 温月,“你们,还真是随性啊。” 苏霓只好讪讪笑着,却没料到小姑娘反而更兴奋,一双大眼睛黑的发亮。 那被人抱在怀里的小婴儿,只还瞪大眼睛四处看四处瞧,皮肤吹弹可破,牙牙嚷起来时,还格外开心。 可他犹不知,到某一天自家的小姐姐因为口误叫的“丫丫”,真成了他小名时的切肤之痛。 …… 没过多久人便到齐,文宁抱着焱焱一桌一桌去打招呼收红包,苏霓则和陆长铭一起坐在主席位上。 “天气很好。” 没有用上遮雨的帘子,而此刻仰起头,便还能瞧见头顶密布的繁星,点点缀在如墨一般的天际。 男人静静坐在一侧,深黑的双眸里映着女人清丽的脸孔。平日里冰冷五官,在瞧见她的那一刻便缓和下来,立刻绽放出笑容。 “是啊,很好。”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两人靠的很近,周围的喧闹声仿佛都与他们无关,外头闪烁着的霓虹,让整个院子更显静谧。 也不知过了多久,文宁抱着焱焱走回来,旁边是陆弯弯端着的盘子,摞了厚厚的一层红包。 “苏霓,焱焱一直在打哈欠,你喂他吃点然后哄睡了吧。” “好。” 苏霓抱过孩子,却没料到小盆友感觉到不对,忽然张开嘴哭闹起来。 她刚起身欲接过,身边的男人却先她一步将孩子抱过去…… 陆焱焱表示,他真的还小,对妈咪比对爸爸要熟悉太多太多。 陆长铭将他抱起来,苦恼非但不止,反而愈演愈烈。到最后嚎啕大哭起来。 那张小小的脸蛋上,布满了眼泪。 男人伸出手指,轻落在细嫩的皮肤上。 擦了擦。 “可能是饿了,你那又没吃的。” 苏霓莞尔,作势要将小盆友接过去,而同时,终于发觉男人不对劲。 她抱走孩子时,男人的反应很迟缓,甚至于手臂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动作,僵硬着悬在半空…… “苏霓……” 男人低沉的音在她耳边响起,沉郁而温雅。 而她所有的注意力都移了过去,任凭怀中孩子哭闹也不曾改变。 “抱歉。” …… 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空,救护车很快赶来,在这个喧闹的日子里,载着人离开陆宅。 院子里和花园里摆了的席位上,很快便空荡荡的。 文宁抱着孩子上车,很快跟上去。 陆焱焱才刚满月,在车子里瞪大了眼睛四下里看。 那时的他尚且不知,就在自己满月的那天,陆长铭拖延了许久的病情终于复发,在宴席上晕了过去。 晕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抱歉。” …… “我不需要你的抱歉。” 苏霓始终握着他的手,很用力很用力。 可声音却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在狭小的车厢内,仪器“滴滴”响个不停,而她哆嗦的声线,却仍能清晰传递到每个人耳朵里。 “你说不会再抛下我们的……” 她鼻尖泛酸,眼眶通红。压抑了许久的情绪都在那瞬间涌了起来。 这一个月,陆长铭每日都会进行康复训练,从未有过人和耽搁。哪怕辛苦哪怕明知希望渺茫,可他从未说过放弃二字。 他很努力,努力想活下去。 …… “申東大哥。” 到了医院,申東已经在外头候着,那平日里格外温和的一张脸,如今也密布了紧张和凝重,“先送去手术室,联系赵医生、麻醉科的周医生,还有庞护士长。” “知道了。” “看情况是到了不得不手术的时候,苏霓你先在外边等。” 她点点头,尽管着急,却也知道自己不能进去。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心口里忽然有名叫恐慌的情绪涌起。 她在害怕。 害怕陆长铭进去了便再也出不来,害怕他那句“抱歉”成为两人最后的话,害怕这一眼,便是最后一面。 没过多久,便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 知道了情况,别说陆焱焱小朋友,连苏淼淼都抑制不住情绪,“哇”的一声哭起来。 走廊一片混乱。 医生一个接着一个进去,申東中间出来过一次,神情却比之前更要凝重。 而所有人,都因为他那样的表情,心如寒冰。 …… 有那么一瞬间,苏霓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他们初次相遇,结婚、冷战、离婚…… 他的好和坏…… 再后来生了淼淼的刻意遗忘…… 到现在的刻骨铭心。 心口梗着一股气,憋闷得快要呼吸不了。 一个小时过去,小朋友已经睡着,苏淼淼便还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也不再说话。 而她扬起眼,迷迷糊糊还能瞧见那鲜红发亮的灯,以及凌乱赶来的人影…… “时间正好,刚打开!” 申東把人抓了进去,一切便又陷入岑寂。 …… 后来,已经长大了的陆焱焱,在自家姐姐出嫁时去收拾老宅的东西,发现一箱尘封在阁楼上的东西。 大半箱子小心包装的限量芭比,几盒保存完好的老照片。 一本,蒙了灰尘的日记本。 第一页。 “2017年8月13,我的弟弟出生了。开心。” 第二页。 “2017年9月1日,安知念小学,我还在念幼儿园。不开心。” “不过,弟弟的名字起我了,我是起的,叫yanyan。” 第三页。 2017年9月12,弟弟满月。 爸爸生病去医院,远方来了一个金色头发的神明,救好了我的爸爸。 谢谢。 …… 三日后。 陆长铭做了个长久的梦,梦里有他和她曾幻想的一切,有她身着白纱站在神父前的紧张。 有她夜里婉转承欢的娇羞。 有她陪伴孩子时的温柔。 他伸手去碰,她的影子却蓦地散开,手指触及之处,尽是虚无。 心中惊恐,便终于醒来。 视线里,是惨白的天花板和一缕柔缓的日光。 正好清晨,空气中飘散着百合花的香味,淡淡的不甚真切。 目光流转,他心下一动,终于瞧见梦中的眉眼。 清澈,干净。 正好他睁开眼,她抬起头,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仿佛盈了过去三十年岁月和无尽的等待。 一下子,时间仿佛静止。 他隔着长远的距离,瞧见她唇畔绽放开的弧度,瞧见她眼角和眉梢,在瞬间染上的笑。 于是跟着笑开。 张张嘴,以唇形告白。 “我爱你。” 第三百一十二章 结婚多年,你仍让我心动 陆长铭醒来后脑袋里的血块已经清了出去,陆先生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只是身体恢复需要一段时日,他便只能在医院继续呆着。 只是已经九月底,苏淼淼和陆安知已经开学,以前放学和周末就喜欢到处找陆长铭的小姑娘,现在也改了习性。 老师让回答兴趣爱好表上,除了画画之外,某小姐姐大剌剌回了个“玩弟弟”。 住院一个月,小姐姐只来看望过陆先生两次,连带着安知也几乎不出现。 陆先生的心态渐渐有了改变,从一开始的庆幸到紧张再到哀怨。 他开始觉得,可能大家认为他不会死,所以压根不在乎他了? 还是……因为家里那个臭小子? …… 哀怨归哀怨,伤还是得养。只是陆先生整日心情不好,病房里也是低气压,小护士妹妹们最近也不爱往他房里跑了。 一日傍晚,太阳斜挂。 陆先生百无聊赖躺在床上晒太阳,闭着双眼侧卧在枕头上。 旁边电视机里放着综艺,声音不大,正好伴他入眠。 而已经安静许久的房门,终于被人打开。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时,他还故意眯着眼,装成熟睡的样子。 苏霓把饭盒放在旁边,当他是睡了便放轻手脚走过去。 弯下腰,将垂落在一侧的被子拾起帮他盖上,人便顺手拉过椅子坐在一侧。 男人手指动了动,却没睁眼。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正好洒落在他脸上,女人靠近之后,那些刺目光华便尽都被遮掩起来。 他感官里能瞧见的,尽阴影。 迟疑着是否要醒来,可身边的女人却有了动作。 那细白的手指落在他眉峰处,轻抚过眼角和鼻梁,最后落在他唇上。 指尖却蓦地传来一股细疼。 苏霓惊呼一声,原是他睁开眼,咬住她手指。 “装睡啊。” “嗯哼。” 陆长铭不否认,松开唇,改为双手捏住她,微微使力一拉,人便整个朝他身上倾倒而去。 柔缓的日光洒在房里,她伏在他身上,异常静谧。 两人着实是太过亲密了些,苏霓挣扎了下,没挣开,便已经能感受到他的反应。 顿时小脸微红。 “别闹,你身体还没好。” 男人眯着眼,手指落在她柔软的发间,轻轻抚了抚,哑声凑到她耳边。 “差不多了,过两天就能出院。就像之前在办公室那次那样……” 苏霓脸爆红,身子也跟着僵了下来。 那一次在办公室,还是她失望透顶逼着他要了自己,如今再想起来,那些大胆的事……一时半会的真做不出来。 “苏霓。” 他低低哑哑地喊,还有些腻歪的将头埋在她肩膀里,轻嗅着她身上独有的气息,竟有些沉醉其中的意味,脑袋便在她颈项处来回厮磨,像是在撒娇。 “别。” 她拨开那双不安分的手,红着脸起身,双手还撑靠在男人胸膛,垂眸看他,“等你出院了再说。” 陆长铭莞尔,笑起来的时候,胸膛都在震动,便缓缓地应,“好,出院再做。” 他总是这么露骨,调情的时候更是没个下限。而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便直勾勾盯着她,瞧着最后一抹亮色染在她发间,瞧着她生产之后仍有些丰腴的模样。 忽的心中一动,哑声道,“我们再要一个吧?” “嗯?” “孩子。再要一个。” 苏霓脸上的笑容在瞬间消失殆尽,推了他一把便起身离开,随意拨弄了下凌乱的发,很快将灯打开,“要生你自己生,别找我。” “我看趁着你没出院,干脆结扎了吧。” 男人脸颊抽搐了下,低着头接过她递来的饭盒,没敢再说话。 后来很久陆长铭都不敢再提起这事,可好在苏霓也没强要他挨那一刀。 只不过,他自认是个意志力顽强的人。回家之后瞧着两个孩子围着那陆焱焱团团转,而那小子每天又总是乐呵呵冲着人笑,要有多讨喜就有讨喜。 他便越发的想再要一个,夜里缠苏霓便缠的更勤了,只是他如今身子犹不方便,甚至还是苏霓主导的时候多些。 每次到最后,苏霓都不会忘记最好措施。 他盯了许久也没找着机会不用…… 呼吸声越来越重的时候,他把苏霓抱下来躺在身侧,手指勾开她被汗水浸湿了的发,柔声道,“你看,现在也断奶了,咱们还是考虑下再要一个。” “哼。” 苏霓翻身起来,从来便不理会他的提议。 可陆长铭一直想生啊,到后来已经开始煽动全家人给她做思想工作。苏霓被缠的不耐烦,只好甩了句,“等你腿好了再说。”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双腿,有些无奈。 距离手术已经有大半年,孩子都断奶了,他的腿仍不曾恢复。 每日的复健倒是没落下,可约莫是僵硬的时间太长,血管很难重新流通,这才一直难以动弹。 可如今有了小目标,陆先生复健便更勤快了。 苏霓转身抱陆焱焱去洗澡,自然不知道身后那男人下定了怎样的决心。 …… 再过两年,日子平静无波,陆安知已经升到小学六年级,九月份便准备直接念初中。苏淼淼也上了小学,连最小的陆焱焱,都准备送去幼儿园。 陆宅又一次安静下来。 …… 某一天,苏霓照常呆在家中,陆氏的工作如今也不大需要她处理,陆长铭每天上午还会过去一躺。公司提拔了不少年轻人来做骨干,陆氏的实力在这几年时间里也上了一层楼,团队越发的有活力。 夜里十点,几个孩子刚洗完澡休息,外头却传来车子的声音。 苏霓躺在床上看小人书,还未及听见她熟悉的“沙沙”声,房门便刚巧不巧地打开。 她有些讶然地回过身,终于瞧见那站在门边的人。 男人的颀长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橘色的日光打在他脸上,像是蒙上一层密密的暖意。那双黑亮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始终不曾移动。 直到苏霓视线往下,瞧见裹覆在西装裤下,笔直的双腿。 她惊呼出声,手里拿着的毛巾差点松开。 而男人却很快朝她走过去,步伐不快,却很稳定,就这么一步步朝她靠近,直到与她贴靠在一起。 双掌捧起那朝思暮想的脸,迅速吻下。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苏霓便跌到床上。 他上她下,这样的姿势已经隔了好几年…… 苏霓挣扎了下,“等等,怎么突然就好了。” “就是好了。” 他自然不会说,只等着这个足够让她松懈的机会,话落唇便堵住她的,将人推身下。 可忽然,外头传来敲门声,随即响起的是一道奶声奶气地哭喊,“妈妈,尿尿。” “妈妈……” 苏霓猛地睁开眼,“是焱焱。” “他自己会去洗手间。” 男人连头也不头,仍埋首在她颈项里,呼吸越发粗重。 苏霓还在犹豫,可外头小男孩的样子却越发的可怜,“焱焱憋不住了……” “不行,他还不太会自己去。林嫂估计在厨房忙没空看顾他,他才刚开始自己住,很多事不习惯。” “那就让他尿身上!” “陆长铭……” 苏霓推开他,很快便下了床,着急忙慌地整理着衣服跑去开门。随后将那光着脚丫子站在门外的小不点抱到浴室里,再好声哄他睡觉。 “焱焱想跟妈妈睡。” 小不点心思活络,眨巴着眼睛往苏霓怀里钻,甚至还故意忽视陆长铭的瞪视。 苏霓耳根子软,想着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想念妈妈再正常不过,迟疑着便又应了声,将他抱到床上。 正好,小小的一点儿就躺在她和陆长铭身边。 男人嘴角抽搐了几下…… “是你儿子啊,我能怎么办。” 苏霓有些委屈地摊开手,那小不点也可怜兮兮地眨巴了下眼睛,随后蜷缩成一小团,“妈妈爸爸晚安。” 呵呵呵呵…… 某人干笑,可没心思跟他说晚安。心里憋着的一股火实在散不去,瞧见小不点熟睡的脸,越想越不舒服。便忽的拎起他,在苏霓的惊呼声中,果断将陆焱焱扔到了隔壁房间。 “林嫂!” “先生……这是?” “哄这小子睡觉,厨房里的事不有人在做么,你别老去忙活。就看着他!” “别让他再来敲门!” 林嫂微愕然,透过半开的房门瞧见房间里的凌乱,连连点头。 …… 回到房间,苏霓正缩在床上“咯咯”笑个不停。 男人冷着脸回去,却迅速将门关上反锁,随即欺身而上,抓着她往被子里钻,有力的臂膀紧紧揽住她纤腰,绵密的吻和情话落在耳边…… “这下没人打扰了。” 苏霓全身酥麻,闭着眼贴近,“别太大声,孩子就在隔壁。” “知道了。” 他轻叹,哪还舍得耽误半点,立刻凑了过去。 苏霓轻咬着唇,任他为所欲为。 一室绮丽。 …… 风从打开的窗户外吹进来,带起阵阵凉爽。 顺道也掀开了床边的书页。 插了书签的那页,有一句话。 “世上所有的爱情都会由浓烈转为平淡,由热切转为轻慢……年少时许下漫天烟火愿景的少女最终会变成枕边娇妻和母亲。可便只如此,她仍是世上最让人迷醉的女人,一颦一笑让你心动。” “这就是爱情啊,熬过火海风霜,终究化作平淡和祥和。” 后来,那页上多了一行苍劲有力的笔墨,“最庆幸。结婚多年,你仍让我心动。” 正文完 第三百一十三章 月下花前1,徐家的小外甥女 八月,盛夏。 温月高中最后一个暑期,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学校,她和同学一起领了通知书后骑着自行车离开。 “月月,过几天咱们一块出去玩吧,以后上了大学很难有机会见面的。” “不会呀,你们回来找我就是。” “多难得才回来一趟,我要去的地方那么远。” 有人重重叹了一口气,“要是分数再多几分,我也就可以上海大了,跟你们一起。” 温月甩开发,在岔路口停下。 “说真的月月你还考在海城,以后不总得天天和你外婆家的人见面呢。” “嗯,要的。” 女孩偏着头,很是不解,“为什么?你不是不喜欢他们家么。” “嘿……时间快到啦我先走了。” 温月耸耸肩没有回应,似是不甚在意。可脚下动作加快,在绿灯亮起的那一刻飞一般地朝前方驶去。 “哎,你怎么……” 女孩有些纳闷,可这时却有人扯了扯她衣角,“她才舍不得离开呢,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哎?谁啊。” …… “咦,外小姐回来了。今天这么早。” 自行车从门外飞速驶来,又稳稳地穿过铁门,停在小院落里。 保安瞧见从车上下来的人,轻嗤了一声。 温月却扬起手,把车停好之后摸出个棒棒糖放在嘴巴里,“是呀,领完通知书就回来的。” 她拎着背包,熟门熟路地朝客厅走去。心里记挂着事,便再没有犹豫地朝楼上跑。 午休时间,偌大的屋子都安安静静的仿佛没有人。 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步上楼梯,直到靠近走廊尽头的房间,推门而入。 “啊!” 尖叫声蓦地响起。 她扬手指着前方,瞧见某些不可名状的物体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下一刻又立刻捂住眼睛。 “你你你,流氓!” 对方显然也有些僵,迅速转过身时候从旁边拿了毛巾裹着自己,俊脸微沉。 “自己家哪来的流氓。” 他沉沉应,没发现身后那姑娘早已经拨开指缝,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某处…… 小脸蛋在沁凉的室内,泛了红。 “你没事跑我房间做什么?三年没回来,小丫头胆子倒大了不少。” “别的地方也大了的……” 徐晋南眉峰微蹙,“咕哝什么话?” “没!” 温月立刻应声,却忍不住扬起头,小脸蛋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而下一刻,便将背包扔在一旁,撒开脚丫子朝他扑过去…… “徐晋南,我好想你!” 娇嫩的身躯整个埋在男人怀里,他此时犹裸着上身,胸膛犹能感受到女性柔软的肌肤。 霎那间便全身僵硬,落在身侧的手往她肩侧移去,直到捏住她肩头,轻轻将人往后推了推。 “老大不小了,站远些。” “我不!”温月扬着小脸,染着绯红的面颊正好凑过去,非但不退离,还主动凑在他身上磨蹭了下,“我不要,徐晋南……你不想我吗?” 男人眯着眼,入目所及之处便是那张娇俏可人的小脸蛋,被日光染成橘红色的模样说有多诱人就有多诱人。小巧的鼻尖就这么靠在他唇边,她又踮起脚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身硬如铁,顿时便有些不舒服。可怀里柔软的身躯却还挣扎起来,非要跟他粘在一块。淡淡的呼吸甚至还萦绕在他周身,呼吸之间便能嗅到那隐而不露的少女幽香。 下一刻,徐晋南的全身僵硬,猛地将她推开。 “没大没小!” 他沉沉斥了一句,被推开的温月踉跄了几下朝后跌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床上。 好在床铺柔软,她揽了揽发,并拢腿坐在床边,“我怎么就没大没小了,徐晋南你是不是忘记我还有一个月就满十八了啊!” 他微愕。 温月自然不会错过的表情,立刻瘪了脸,“我就知道就知道,三年前你走的时候跟我说什么来着,说最多一年就回来。结果呢?现在整整过去一千八百三十三天了哎!” 没有任何迟疑便报出准确数字,再一次僵了僵。 这样的反应落在温月眼里,便只当他是全然没记着了,顿时怒从心头起,眼眶忽的红了起来。 “你、你真忘记了!前几天他们说你要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是知道我快要十八了才……” 话没说完,温月自己愣住。 她眼眶有些红,怔怔朝徐晋南看去,这才想起,原来一切都是她的脑补。 这人……根本就没有在意她! 果然,徐晋南还皱着眉问她,“你十八岁,要怎么?” …… “要怎么?” 温月喃喃重复,只觉得心里委屈的不行。哪还有心思跟他辩解,当即咬咬唇,转身朝外头跑了出去。 正好有人走过来,瞧见她急匆匆的身影,脸色微沉,“女孩子家的,别总胡乱的跑!” 说话的是这家真正的主人——徐家老太爷。 如今已经差不多八十的老爷子身子骨犹硬朗,平日里在徐家也是说一不二。 温月一贯的天不怕地不怕,可终究有些畏惧他。 便立刻收敛起步伐,轻应了声之后,小心翼翼走过他身侧,直到到楼梯旁,才急急忙忙跑下楼。 那一阵夸张的脚步声,让老太爷眉宇不着痕迹地皱了皱,随即轻哼,“跟她那不成器的母亲一个样,没个正经!” “她还是个孩子,顽皮些是正常的。” 徐晋南刚穿妥衣服,正站在房门旁。老太爷吐槽的时候,他便应了声。 后者脸色却没有缓和,只冷冷地道,“马上就成年了,还孩子。我看这段时间就该给她物色对象,看好了人先订婚,年纪到了再把婚礼办一办。” “人嫁出去之后,旁人也不会再说我们徐家亏待她。” “许映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 “好的。” 徐晋南就在面前听着他们说话,眼神微微闪烁了下,却终究没有开口。 直到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他才主动开口,“这几年我们在北美的分部,根基基本已经打下。接下来要做的……” …… “他回来了?你家徐老大?” “是啊。” 温月虽是跑远了,可不过也是躲在楼下自己的房间里。今天是领取通知书的日子,她正在做的暑假工也请了一天假,下午没地方可去,便干脆窝在了房间。 回来的时候习惯性往他房间里跑,可没料到他真回来了。 还正巧在洗澡。 正好,没穿衣服就走了出来…… 想起先前的那一幕,温月脸泛着红晕,闷闷地将头埋在枕头里,“我看见他那个了……” “哪个?” “就那个。” 她脸儿发红,心里的燥热气息从小腹开始涌动,不知不觉的,连声音也扬高了些,“可大了。比咱们在网上看过的都大……” “你说到时候,会不会很疼啊。” 电话里蓦地沉默了几秒,随后猛地传来一道拔高的音,“大发!温月你简直不要太厉害,徐老大才回来多久你就把人看光光……再等几天岂不是要拐上床!” “嗯。” “等等……” 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嘛。 温月想,她可等了整整三年,等他从洛杉矶回来,等到自己终于要满十八…… “我觉着,那跟书和图片上说的不太一样。会很疼吧……” 她有些纠结,毕竟书上写那种东西,都是越大越好。 真到那时候,女孩也会感到很愉悦。 可似乎,总有哪里不太对。 “我的天我的天,还以为你只是说着玩玩。你可别忘了徐老大是你什么人,这种事说说可以,真做了可是……很难办的。” “大家都不能接受的哎。” 温月闷闷地应,“我才不在乎他们。” 苏霓的声音蓦地又沉下去,仿佛想到了什么,重重叹了一口气,“不过你说的也对,咱们要是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叩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温月连忙挂了电话,“晚上再跟你说。” “好。” …… 她爬下床去开门,在床上滚了一阵之后,头发还凌乱的散在脸上,赤着脚站在地板上的模样,怎么瞧怎么诱人。 男人眸色凝了凝。 “是你啊,找我干嘛。” 温月才不管自己的穿着,她平日里回到家里大多数时候都躲在房间,被徐晋南盯着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t恤里头什么也没穿。 便立刻抱着胸口,把头发扒拉了一下,“别跟我道歉,我不会接受的。” 话落,一阵低笑声传来。 男人指了指自己手上提着的东西,“给你带的礼物。换上,晚上我们出去吃。” 哎? 温月还没反应过来,徐晋南便已经合上门。 她低着头瞧着自己手里的盒子,打开看是一件白色的裙子,仙气十足的设计,是她最喜爱的蒂凡尼限量少女款。 一下子,便满心欢喜。 喜滋滋去换衣服的时候,温月却不知道,刚刚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此刻正背靠着她房门,用力呼吸。 他身体正发硬,因为瞧见她刚刚大剌剌在房里穿着的模样。 天知道从窗外斜射过来的夕阳,照透了她的t恤之后,那娇小的女孩,有多迷人…… 第三百一十四章 月下花前2,是该交男朋友的年纪 换上衣服,温月把头发披散下来,脚下穿了双素色平底鞋,喜滋滋拉开门。 徐晋南已经在外头等他。 “大少爷,您要出去?” “嗯,老太爷晚上有约,我带这丫头出去吃点东西。” 他一把抓过在自己身后躲躲闪闪的温月,宽厚的手掌落在她头上。很快抚过,便将人拽了上车。 “陈叔,晚上可能会下雨,帮我遮一下车子!” “哎,好。” …… 陈叔眯着眼看了看天色,这天气,瞧着确认书要下雨的模样。他正想提醒两人带伞。 可很快,黑色的路虎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徐晋南,我们去哪呀?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衣服很合身哎。” “陈嫂知道。” 他惜字如金,见她一个劲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没了法子便轻斥,“安全带系好。” “噢。” 温月嘟着唇,有些不满。她一直不系就是想让他帮忙好不好…… “你其实没跟老太爷说带我出来是不是,他要是知道了保准不允。” “为什么?” 徐晋南微愕,侧过脸看她。 后者瑟缩了下,干脆将脸别开到一旁,嘟嚷着,“他不喜欢我。” “你要是不回来,我念大学之后就搬出去住。” 可你回来了,她哪舍得…… 徐晋南却不知这丫头的小心思,只是思忖半晌,沉声道,“老太爷喜欢文静些的女孩。” “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一下子被反问了回去,徐晋南愣了半晌。 可一回头,便只瞧见那眼儿亮晶晶的姑娘,傻傻看着他,“说呀说呀。” 他怔了怔,唇角不受控制抽搐了下,轻咳一声,“去木园吧,今天开张。” …… 木园是海城几个世家公子哥投资建成的,主事人据说有官家背景,正好也能在海城的二世祖这边吃的通。便干脆拉了几个势大的一块投资,大家占的股份不多,可却有了属于自己的包厢。 倒也皆大欢喜。 “今天开业呀?” 温月想了想,忽然惊呼一声,双手紧紧拽住他的,“那是不是很多人……跳舞喝酒玩女人?” “嗯?” “就……酒吧?!” 某人已经兴奋地快跳起来,“嘿,你带我进去,应该不用查身份证吧?” 男人垂下眸,瞧见那紧紧拽着自己衣角的小手,浓眉轻蹙。 半晌后,才冷着一张脸道,“不去酒吧。” 订好的位置在三楼,电梯直达。 车子只从“木园”门外经过,她只来得及看见挂满了整栋楼的霓虹,随后很快便朝旁边开进去。 电梯直达三楼餐厅。 温月一路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后,有些哀怨的目光透过窗户朝外看,便只瞧见一辆又一辆车从外头驶入,最后都没入黑暗之中。 “哎。” 她长长地叹气,心里总归有些不开心。 徐晋南见状却只缓缓扬起眸,浓眉微挑,“想吃什么。” “随便。” “那就西餐好了。” 他随意应,点了餐,再没询问过温月的意见。 “来都来了你带我去见识一下有什么要紧?再说你这个年纪的男人不都喜欢去酒吧里玩么?” 她刻意强调了“玩”这个字,对方又是一阵沉默,随后和服务生打了个招呼,送过来两杯柠檬水。 “你确定要我去、玩?” 他说的玩,自然不是单纯玩。 温月不是不懂,瞧着男人眼睛里晦涩的情绪,顿时瑟缩了下。 “男人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谁还规定去酒吧就不能好好听歌聊天么。” “你要是不想带我去长见识直说就好了,反正还有一个多月我就成年,自己还去不了不成。” 她扬起下巴,轻哼了一声。 没料到因为这番话,徐晋南脸色却沉下几分,眼神冷冷地看向她,再没刚才的戏谑。 顿了顿,牛排送过来。 他才冷哼,“这种话,最好不要让我听见下一次。” 温月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闻言怒火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他脸色顿时又凝重几分,“好好的女孩子非要混什么酒吧,你看看你身上的东西!” 徐晋南“啪”的一声放下刀叉,目光如炬一般盯着温月面前一整块纹身。 后者嘴角抽搐了下,连忙反手遮住自己。 “什么时候纹的。” “高考结束那天。” 关于纹身,既然被看见了,温月自是照实说,只是声音细细小小的,听着有些委屈的意味。 “谁领的你?” “没人,自己去的。” 她嗫嚅了几下,这话说的又轻又软,显然不能说服对方。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的瞬间,徐晋南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还不说实话!” “就常闲……” “谁?” “常闲!常渊的弟弟。” 徐晋南这才想起来,印象中那不过是个清秀的少年,他哥哥倒是打过几次交道。 “我们是同班同学,大家玩的挺好。” 温月弱弱解释,回头一想,自己也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便挺起已经发育好的小胸脯,直直看他。 “姑娘家别整日和男同学混在一起。” 他憋不出话,只寒着声训斥了她一番。 温月却轻哼,扬起下巴细细笑开,眉眼里都是光亮,“常闲说他喜欢我来着,跟我表白。还说等年纪到了就赢我进门。让我大大方方地做常家人,不必跟现在一样见不得人。” “徐晋南。” “我高中毕业了。我可以和男孩子一起玩,可以交男朋友了不是么?” 不是。 他愣了愣,心底却只浮现出这两个字。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心思有些龌蹉,喉结滚动了下,便立刻住嘴, “这人我还没见过,品行样貌都不清楚!再说……” “嗯?” 温月凑近了些,眼里的光亮也越发明显。 可男人喉结滚动,许久便只沉沉斥,“带你去纹身的,能是什么好孩子。” “呵,你还带我去过红灯区呢。” 那还是年少不懂事,正好也是高中毕业,一群半大不小的毛孩子说要去开荤,冲到一家正在营业的会所里。 半路开着车在道上狂飙,后座的人还喝了点酒也没发现不对劲。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后备箱里窝着个小女孩。 温月那时也不过十来岁,哪管这些,只整日跟在徐晋南面前,见他走也跟。 默默进了那种地方…… 只显然,有她在最后什么都没发生。 徐晋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冷冷觑她,“还不吃东西。” 牛排送了过来,温月垂着头,却有些泄愤似的胡乱切。 …… 徐晋南看她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也没去哄,只就着昏暗的灯光静静看她。 瞧着那张嫩白的脸,在餐厅刻意营造出的气氛下,格外迷人的样子。 她终究是有些稚嫩的,稚嫩到经他些许斥责便不肯好好吃东西。 可外头的霓虹闪烁着,有些刺目的光从天边闪烁起来,很快映在她细嫩的面颊上。 年轻的面庞,连眼睛里都散着活力。 可好在,温月还在生闷气,没注意到他眼底复杂而浓烈的情绪。 切了一会牛排之后嫌硬难切,便把刀和叉都推在一旁。 “我去洗手间。” 她闷闷地走出去,站在拐角处却不动了,而是回过头,偷偷瞧他。 那双干净又好看的眸子里,尽都是被掩盖的极好的浓烈情绪。 在她的视野里,男人穿着一身浅色t恤,头发也随意至极地扒拉了几下,可人坐在那,却总有种吸引人的气质。 此时不疾不徐地切着牛排,周围的喧闹似乎比他格格不入。 她盯着瞧了许久,男人却始终不曾回过头。 心里头便有些闷,格外的不舒服。 “月月!” 忽然有人从身后轻轻一掌拍在她肩头,随即有些兴奋地男音响起,攀附住她肩膀将人转过来,满脸激动。 “你怎么也在这里!” “常闲?” 温月警惕回过头,便瞧见那站定在自己身边的几个男同学 常闲是她最熟识的,另外两人似是隔壁班。 对上视线,便主动打招呼。 “我跟……朋友过来吃东西,你们呢?” “自然是来长长见识。温月,要不你跟我们一块下去吧?你不还没满十八么,我们带你进去。” “你们别胡说,里头乱着呢,月月不去的。” 常闲推开那人,对方却一把抓过他背过身,压低了声音。 “啧,我看是你不想她下去吧,可今儿这么好的日子,你还不抓住机会……” “我们班也有女同学一起过来,刚到外面让去接来着。你放心,我哥也是合伙人,不会有人为难我们。” 这人说的合情合理,温月朝座位那边看了看,对方却一直盯着窗外,连头也不回。 “要不月月……你跟我们一起?” 常闲也不知为何脸泛红,结巴着朝温月开口。 后者迟疑了下,“我和朋友一起过来的。” “是苏霓吗?叫上她一起就成。” 温月摇摇头,“不是她。是我家里的人。平时管我管很严的……我没法子瞒着他。这样吧,要不你们先下,我待会过去找你们……” 她话未说完,才发现面前的常闲三人愣愣站在原地。 正狐疑之际,听见后边传来熟悉的音,低沉沙哑的嗓音在晦涩不明的光线里,平白染了一抹神秘。 可里头的不悦,仍那样明显。 他靠过去,将她抓到身侧,寒声道,“去哪找他们?” 第三百一十五章 月下花前3,你凭什么管我 温月霎时愣在原地,眼睛扑闪扑闪地朝他看去,一时语塞。 而男人瞧着三个男孩的目光已显露不善。 “你是什么人?” 常闲见他抓着温月不放,手掌紧握住她的,而闻言甚至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只小心藏在他身后,很乐于躲藏起来的模样。 一时不悦,少年气焰便猛地涨了起来,“放开月月!” “月月?” 徐晋南微微挑眉,手掌却握的更用力了些,脸色阴沉着将那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挖出来,放在面前,“认识的?” “嗯。”温月点点头,抓着他的手不放,不知怎的还故意朝他身上靠了靠,声音越来越低,“他就是常闲,另外两位是同级,隔壁班的。” 二度听到这个名字,徐晋南总算放了些注意力在这上面,便上下打量了他一阵,眼里有些危险情绪。 “常渊的弟弟。” “是。” 常闲总还算有些眼力,对着光仔细瞅了瞅徐晋南之后,总觉着哪里不对,“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不过听说了你对月月那点心思。她还未成年,是需要监护人同意才能出入某些场所的。至于木园,并不对十八岁以下的人开放。” “所以,你不要带她下午,嗯?” 他眼神里没有半点情绪,弥漫开的冰冷和危险气息,让三人下意识瑟缩了下。 常闲跟着退后一步,可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至少不能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落了气势,想了想终于扬起下巴,“你叫什么名字,是月月的什么人呢。怎么敢随便干涉她的交友情况,我们……我们是月月的同学,她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朋友。” “再说……” 徐晋南没说话,只挑眉盯着他,徐缓的目光自他头顶缓缓往下看,最终落在被他捏紧了的拳头上。 轻笑,“再说?” “我要追求月月!她已经毕业了,只要她答应,我就是他的男朋友,到时候你还能再干涉我们吗?就算是家长也不可以!” 何况据他所知,温月并没有真正的家长。 谁料话刚说完,那人却低笑出声,明明也没长几岁,身上带着的气势却全然不同。 他的每一个细小动作,都仿佛带着不容反抗的气势。 “被你说准了,我还真是月月的家……” “男朋友!” 温月忽的抢白,在他说出那个词之后,大声宣布,娇小的身影从旁边迈过来,整个挡在他面前,扬起的脖颈修长,“他是我男朋友。” “常闲,一直没有告诉,因为他年纪大了些我家里人不同意。很抱歉之前没有明确告诉你,但是现在也不晚不是么?” 她说完,全然不顾呆滞的三个男孩,抓着徐晋南便走。 很快回到座位上,可还没有坐下,手却已经被甩开。 男人脸色很僵,铁青着的面色让人看了生惧,“你胡说什么。” “谁是你男朋友。” 温月眨了眨眼,嘟着唇,“你啊。” 他微愕,脸色又冷了几分,落在身侧的双手骤然紧握,只差没有将她抓到面前狠狠教训一番。旋即一阵深呼吸,好不容易按下冲动。 “胡说八道!” 温月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僵,等了几秒之后,唇角忽的一勾,“我开玩笑的嘛,不这么说他会一直缠着我的。再说,你也不想我和他在一起不是么?” “他心性不定,看你的眼神里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想到常渊的弟弟连他一半都达不到。” “嗯嗯对,他们啊都不成熟,也没有上进心,除了长得好看之外没啥可取的。以后我一定会睁大眼,这样的男人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我呀……就喜欢徐晋南你这样的。” 她歪着头,整张脸上都染了笑意。 明明是解释的话语,可当多了最后那句,便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徐晋南脸色沉了沉,却没再接话,“总之,与人交往多注意对方品行,否则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是是是,您说的对。” 她眨巴着眼睛,眼珠子跟着转啊转的,在徐晋南切好的盘子里,眼明手快地将牛排插了过来,还腆着脸凑过去,“呐。所以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徐晋南动作骤停,切东西的手整个僵在原地。 “你说什么?” “我说……既然怕我被别人骗走啦,那你做我男朋友不就好了么?” 话落,温月敏感察觉到身边的气息不对,仿佛骤然被人扔到了冰窖里,周身气温猛地降了下去。 她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僵硬,在男人冰冷的注视下,将手缓缓伸了回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意思!” 他厉声呵斥,比起先前装模作样的教训,此时目光冰冷阴森,才是真动怒了。 可温月也是胆子大的,掐掐手指迎着他的目光抬起头,“我当然知道,都说我已经长大了,你要什么时候才明白?现在的我,可以谈恋爱可以找男人甚至可以跟人睡!” “徐晋南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想要你当我男朋友,要你……” “可我是你舅舅!” 他寒声制止,简短的几个字却将温月未尽的话尽都打断,那张好看的面容上,此刻仿佛蒙了一层冰霜,整个人身上都带着寒意。 冷风仿佛刺骨。 温月张着嘴,有些愕然地蠕动了下,却没发出声音。 “你胆大包天,你我行我素,可还非得做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吗?!我们俩是什么关系,你清楚、我清楚,徐家上下多少人清楚?就是胆子再大,这种话也说不得!” “可……可你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她眼眶通红,从未被徐晋南这般严厉地训斥过。 于是用力眨了眨,手背狠狠擦过去,“那,也是你说,等我成年,会答应我一个要求,不管任何。” “还是你说……就算以后不结婚,也会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啊。” “小时候哄你说的话,怎能作数!” 温月整个僵在原地,泛红的眼眶再也蓄不住泪,那些晶莹便大颗大颗往下掉。 她捏紧掌心,觉得心口闷闷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什么叫,不作数啊?明明是你说过的话,怎么能不作数!” “这是伦理!” 徐晋南咬牙切齿,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她到底在哭什么哭?还跟着他闹?没有半点转圜余地的情况,她怎么还好意思闹? “哪有伦理?老太爷把我接回来,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叫他爷爷的时候怎么不提伦理?我这种私生子连爸妈都不要的人……哪有伦理?!” 她咬着唇,怎么都接受不了。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觉得再好看的裙子都弥补不了心脏上那道口子,而他的眼神又有如利刃,直直朝伤口处刺下去。 好疼。 她猛地起身,“砰”的一下碰着桌脚,大腿撞上坚硬的角,疼的钻心。 旋即又反应过来,伸长手臂拿了自己的包,转身就走。 男人阴沉着脸,跟着她起身,“你去哪?” 温月不理,她眼前有些模糊,只觉得心疼的要碎掉了。 明明一早就说好的要在一起,说好要一直照顾她的啊。还让她乖乖等三年。 可怎么她等了三年,他说话又不算话了呢。 “先生,还没有结账。” 服务生忽然拦住他,徐晋南连刷卡的时间都没有,在钱包里翻了翻随意拿了一沓出去,“不用找了。” 很快跟上。 可拿到娇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处。 她走的很快,徐晋南追上去时只能瞧见一道背影,当他追到二楼时,便连脚步声都淹没在一楼酒吧的喧闹中。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乐声,她目光所及之处尽都是穿着暴露的女人。 面前的舞池里有男有女,还有的贴身缠在一起,隔着衣服做些难堪的动作。 温月脸蓦地通红! 有人拎着酒杯走过来,显然是醉了的连走路都摇摇摆摆的。 她朝旁边避了避,可那人却不知怎的,整个人都朝她身上跌去…… 刺鼻的酒味朝她袭来,让温月下意识往后退。 可身后已是楼梯口,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转身跑,有人已经从上头下来,宽厚的手臂接住她。 一阵天旋地转,便将她揽在怀里。 那个酒鬼,则猛地跌在地上,面朝下…… “走,回去!” …… 温月知道他在生气,手腕被他掐着甚至发疼了也没有放。可她心里也不舒坦啊,便也顾不上地方猛地挣扎起来。 “你放开我。” “安份点!” “我要在这呆着,我要喝酒!你放开!” 温月脾气上来,对他拳打脚踢,哪还有半点先前的淑女样,活脱脱就是泼妇。 徐晋南本都忍了,可酒吧第一天开业人本就多,她一挣扎起来少不得会碰到其他人。 一时怒上心头,忽的将她拽紧,整个人都禁锢在怀里。 低头吼,“能不能听话点!” 温月先是一愣,继而猛地反应过来,一脚朝他膝盖上踢过去,“不能不能!” 她叫嚷着不听话,男人眼神一黯,放在她腰际的手用上力气,忽的将她扛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六章 月下花前4,下车 温月惊呼一声,眼前却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大声叫嚷想让人帮忙,可声音却尽都被乐潮淹没。 “喂,那不就是你朝思暮想的月月吗?” 她挣扎着被扛出去,没发现躲在角落里的三个少年眼尖,很快认出了她。 另外一人搭话,“是她没错,挺好认的。可你看她跟那男人……不会真是男女朋友吧?” “看来是没错的。不然也不会这么亲密。” “喂常闲,她跟了别的男人哎,你还要么?” 常闲喝了点酒,脸颊通红,闻言猛地抬起头,“月月是我的!” “可她已经和那个男人……看这样,早就睡过了吧……” 常闲眼眶通红,死死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可等了很久,却终究没有追上去。 …… 夜里风大,晚风一吹过来,将温月身上的燥热情绪尽都吹散。 她被强塞在副驾驶座里,徐晋南把门甩上,回到驾驶座上,便瞧见温月一直在座位上扭动,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衬着身后阴冷的天色,整张脸看起来便有些可怕。 可温月是早已习惯了的,甚至于已经对他的情绪起伏了如指掌。于是轻哼了声,趁着他上车的当口便还想打开车门下去。 可徐晋南早防着她有这一招,刚上车便伸出手,把她抓了回去。 身体不小心撞上车门,温月有些懵。 可下一刻,鼻尖便已经嗅到他身上的薄荷香,蓦地萦绕在周身,将她整个人都裹覆起来。 温月怔了怔,耳边便传来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闹什么?那种地方是你能去的。” 他凑过去,按着她身子,将安全带系好。 两人靠的极近,近到两人的呼吸都近在咫尺,而温月的鼻尖几乎要碰着他的脸蛋了。 便下意识屏住呼吸。 “酒吧里本就鱼龙混杂,木园尤其。” 木园酒吧刚开业,海城知道消息的少爷们大多过来。人一多自然会乱,虽说互相都给点面子,但带着女人的,叫陪的总是免不了。 他系好安全带坐回去,冷冷撇了身边的女孩一眼,“别说你未成年,真要成年了也是不允去的。好好的女孩,别整天跟个男孩似的野。” 徐晋南约莫是真瞧不过去她的野性子,瞧着她肩头的纹身,心里头便越发烦躁起来。。 随即发动了车子,缓缓朝前方开去。 温月也由着他训,他原就爱训她,没规矩的时候训,不听话的时候训,成绩不好的时候还是会训。可她却像着迷似的,便更愿意被他训斥。 直到这三年,真是一眼没见着过。 他在大洋的另外一头,隔着山长水远,想念了只能小心翼翼打个越洋电话。 “那我要怎样才像个女孩的样子?” 温月忽的插嘴,外头的霓虹从她脸上闪过,在那张干净的面容上落下五彩的光色。 男人怔了怔,她不施脂粉的模样,与这几年见到到的女人总归有些不一样。 若是外头的女人浓妆艳抹像是蝴蝶,她便更像天边飘着的一朵白云,只看不见却不能碰,也碰不着。 “是不是还得相夫教子,像老太爷说的那样事事听从他安排才对?” “是不是真得按照他的说法,不可以跟你太过亲近,不可以把自己真当成徐家人。不可以妄想得到不该拥有的东西……” 她眼眶微红,天知道这三年他不在,自己一个人在徐家,受了多少委屈。 徐晋南喉结蠕动了下,声音却哽在喉咙里许久没有发出来。等了等,终于想起什么,缓缓地朝她看过去。 浓眉紧蹙,“老太爷或许严厉一些,但自当不会委屈到你。即便你不姓徐,却终究是徐家人。你母亲是我未曾谋面的姐姐。” “你也说是未曾谋面啊,她那么早就死了我都几乎没有印象。凭什么她说让我听你们的,我就一定得听。” “我告诉你徐晋南,等我成年之后就可以自己做主了,我可以不用每天按时回去,可以和男孩子约会开房……可以去酒吧!” “胡说八道!” 他冷斥,很快打断了她的话。 于是所有的愤怒便尽都被掩盖起来,那张冷厉的面容上再没有先前的冷静。 他放慢了车速,望着两侧缓缓移动的霓虹,脸色晦涩莫名。 “徐家没有不守规矩的女孩!只要是徐家的人,至少学会洁身自好。” “若是让你跟那些男孩混在一起,学坏了还怎么嫁人?” 嫁人? 温月只当自己是听错了,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随即便紧紧抿着唇,只觉得心口那处正在发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下。 “我……为什么要嫁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要真觉着自己成年了,这些事自然会提成议程。老太爷包办了徐家所有人的婚礼,你自然不会例外。” 他铁青着一张脸,自然知道自己话说的重了些。毕竟这些年第一个反对老太爷包办婚姻的就是自己。 可这丫头总是不听话,三年前还只是叛逆,到三年后却已然是不受管束。 徐晋南沉沉撇了她一眼,只瞧见女孩渐渐委屈了的面色,没有作声。 可温月只掐了掐掌心,扬起的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老太爷除了是我挂名的监护人还是我什么?凭什么要听他的话,凭什么我要随便嫁人,凭什么我就不能和喜欢的男人在一起!” “温月,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生气,自然明白她嘴里嚷嚷着的喜欢的男人是谁。 甚至从她看自己的目光里,都能感觉到刻骨的热切。 于是心里越发地慌乱,整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不受控制。 温月瞪大眼睛望着他,自然将他所有的情绪都收在眼底,从震惊到失望,从失望到冷漠,一点点化去她所有理智。 便忽地朝他吼。 “不听话怎么了?不可理喻又怎么了?呵……徐晋南你一不是我监护人,二不是我男朋友,凭什么管我?” 他愕。 温月却嗤了一声,“没那权利就少特么多管闲事!” 从她嘴里迸出脏话还是第一次。 车子在话音落下的那瞬间骤停,温月因为惯性整个人都朝前倾倒而去,整张脸都变得苍白。 可耳边,却响起男人森冷的音。 “就因为没人管你才总不懂规矩!” 话落,他忽的打开车门锁,指着外头安静的道路,“下去!” 嗯? 温月愣了愣,半晌没反应过来,刚刚刹车太快,她被甩到前面又撞回来,脑袋还有些晕。 可徐晋南显然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身上散着冷厉的气息,“下去。” “在这里?” 温月倒抽了一口凉气,四下里看,却只瞧见荒无人烟的一条道路。 徐家是世家,在海城也算有名望。家大业大的,早十几年前便搬到了郊外,那栋宅子外头,如今是正片整片的小排屋。 徐家是其中最大的一座。 这是去徐家的必经之路,刚出了城,如今路上的车辆几乎没有。 温月轻哼一声,终于还是推开门下去。 风很大,穿过两旁的绿化道时,与树叶摩擦出“沙沙”的声音。 头顶的路灯不算明亮,在她站的地方,甚至还不如头顶月光洒落的清辉。 一时间,有些凄凉。 …… 黑色路虎急驰而去,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男人从后视镜里往后瞧,渐渐的那不太听话的小女孩便变成了个小黑点,直至再也看不见。 徐晋南脸色铁青,拐过弯又开了一段路,才将车子停下。 点了一支烟,雾气便很快缭绕起来,将他整张脸都蒙在里头。 方才,是太过急躁了。 …… 温月有些委屈,她这些年在徐家,在学校,都受过太多太多委屈。 可终究,没被人在夜里丢在半道上。 这条路她每天都会骑着自行车经过,自然知道还有多远才到。 而也正在这条路,是最阴暗的位置。 …… 一等,便等了十几分钟。男人算准了距离,他开了一公里多,女孩的脚程略慢,走过来最多也就二十分钟。 过了一会再看腕表,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二十分。而后视镜里,却仍没有女孩的身影。 他心里的焦躁忽的又涌了起来,蔓延到整个车厢的烟雾也不能让平静。 只好捻熄了烟蒂,很快将车窗打开。 下了车,往后走几步,路灯下树木的影子很长很长。可仍旧没有任何人影。 他耐不住性子,给那丫头打了电话。 “在哪?” 温月听着里头熟悉的声音,许久没说话。 她终究是委屈的,连应也不想应。 “往前走。” 她摇摇头,“不,我不回去。” 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温月忽然兴起了反抗他的力气,扬起下巴,“麻烦你帮我告诉老太爷一声,今天我不回家住了。” “不回去你要去哪?!” 黑灯瞎火的,她能往哪里跑? 可话还没说完,手机里便传来女孩尖细的嗓,“不用你管!徐晋南你不想要我不想我缠着你,就别管!” “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 男人闷闷地将手机扔在一旁,心里的憋闷却始终抒不出来。 想到女孩最后那句话,便重重哼了一声,开车朝前方驶去。 任性的孩子,就该受点教训! 第三百三十七章 月下花前5,讨厌你 夜色漆黑如墨,徐宅两旁的路灯照射在马路上,洒落淡淡清辉。 宅子外头的马路上依旧安安静静的,没有人走过。 而在里头,灯火通明。 参加了宴席回来的徐家老太爷就坐在二楼客厅里,一双矍铄的目光正紧紧盯着某个方向。佣人走了又回来,站定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 “房间里看过了,外小姐不在。” “不在?” 老太爷脸色又沉下几分,四下看了看,手掌重重地按在桌上。 “这么晚了她还没回来,去哪了?!” 佣人没再开口。 老太爷的脾性整个徐家上下都清楚,倔不说,脾性也是烈。全然不会将其他人的感受放在心上。 家里规定了女娃必须在晚上10点之前回来,如今温月甚至未成年就没有做好,老太爷心思微微沉下,便越发生气。 “给她打电话!看看她跟谁野去了!” 佣人唯唯诺诺的,连忙应声,只是声音越发的小,“似乎,是和先生一起出去的,半个小时之前,先生已经回来了。” “阿南?” “嗯。先生脸色看等多久,外头就传来车子的声音。 几秒后,铁门上便传来碰撞的响声,保安的声音从传入两人耳朵里,“外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太爷在等您呢。” “等我干嘛?” 温月对老太爷实在没有好印象,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和老太爷的关系也从未缓和过。 可好在,她马上就要去念大学。 “已经十点多了。” 保安小声提醒,温月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 “知道了。” 她应声,却没有立刻朝走进去,而是笑逐颜开地对着门边的驾驶座挥挥手,“萧大哥,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这就进去了。” “好的。再见。” 见她和人打招呼,随后出来的佣人才朝那边看了看,直到瞧见车内的人影,脸色微微地变了变。 萧然朝她挥挥手,关上窗户离开。 温月这才转身,几步朝屋子里走回去。 还没进去,便已经仰起头朝楼上看去,在二楼阳台,依稀能瞧见一道影子,颀长的身形投落在月光下。她瞧着不算清楚,却依旧能辨明对方是谁。 “外小姐,老太爷请你过去。” 佣人见她仍在耽搁,终于忍不住催促起来。 温月蹙了蹙眉,这才跟上。 …… “老太爷,您找我。” “嗯。” 他冷冷朝温月看去,“去哪了!” “木园。” “木园?” 他略一思忖之后,总算想起来自己曾在哪里听见过这个名字,一时间脸色又沉下几分,冷冷看着她,“多大的年纪就敢去那种地方!徐家你的家规我看你是不打算放心上了!” 温月早已习惯了老太爷动辄怒骂的模样,此时脸上无波无喜,就这么默默抬起头,面无表情,“我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过去也只是吃个饭并没有做你想的那些,您如果不开心我去,以后不过去就是了。” “以后不去?” 他冷哼一声,“说的倒轻巧!” “现在的女娃一个个的都心思活络!不好好看着你,日后又跟你妈一个德性!” “去,请家法!” …… 佣人唯唯诺诺地应了声,在老太爷的瞪视下,很快去房间里取东西。 所谓的家法,不过是一条老旧的辫子,不知从何时开始便被挂在书房墙壁上。 老太爷本也许久没有动用过,美其名曰家法,更多的或许只是一种威慑力。 温月扬起眼,正好瞧见佣人捧着辫子过来,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老太爷将之接过,却没有任何迟疑的模样,手指卷动着辫子,脸色铁青。 “你真要打我?” 温月瞧着他神情凝重的模样,吃了一惊,“老太爷……” “不教训你永远不把家里规矩放在眼里!” 他气急,重重喘着气,盯着温月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温月到这时才觉察到不对,以往自己顶嘴不听话,老太爷虽然市场骂她,可说要动手的却还是头一回。 就因为她晚归? 可还来不及思考清楚,鞭子便已经被扬起。 老太爷显然没有任何留情的意思,瞧着手劲便是费了极大力气。 到最后几乎鞭子朝温月甩去时,甚至还夹带着破风的声音! 她下意识闭上眼,…… 可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没有袭来,她身形一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随后便是男人熟悉的声音。 “木园是我带她过去的,没做出格的事,爷爷你因为这点事就教训她,是不相信月月还是不相信我?” 男人声音低沉,没有费太多力气,可声音里总藏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温月拧着眉,却只能瞧见面前高大的背影。 他身上还穿着先前的衣服,白色t恤裹覆着厚实有力的身躯,握住她的手宽厚有力。 “她还小,这东西打下去,是想让她在床上躺一个暑期吗?”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女娃万万不能让她随着性子做事!” 男人蹙眉,“月月不是姐,爷爷你多虑了。” 老太爷被毫不留情的训斥了一番,苍老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惆怅。 随后只能悻悻然地收回手。那被男人握在手里的鞭子便掉落在地。 “啪嗒”的一下。 温月仰起头朝他看去,很快便瞧见男人眼里的厉色。 “还不回房里去?” 她愣了愣,却乖乖的转身。 可好在,徐晋南也跟在她后头。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客厅,温月直到楼梯旁才缓缓回头,清亮的眸紧紧盯着他,“徐晋南,我不需要你帮我。” “如果你不要我,以后就别管我好么。” 男人微愕,浓眉蹙紧。 “胡说什么。” 温月笑了笑,眼神里有些无奈,“从小到大,除了我几乎没有印象的母亲之外,就数你对我最好。这家里,也只有你待我好。” “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温柔会让女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知不知道你有多魅力?知不知道……你再这样地对我好,只会让我更加舍不得。” 话落,温月还能明显地看见男人眼底闪过的那抹惊诧。 可她只是垂下眸,很快别开眼,打开了房门。 …… 深夜。 她开了灯,寻了衣服去洗澡。 外头传来车子的声音,有些嘈杂。 “外小姐回来了吗?” 是管家的声音。 温月恍然想起,今天回来还没见着他呢。 随后便有人应,“回来了回来了,又惹了老太爷生气。哎,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管家应声,似是长松了一口气。随后抬起头看了看二楼,“先生也休息了吧?” “是的。” 他想了想,只要外小姐平安回来,倒也不必非要上去回复什么。只是摇摇头,瞧见屋子里的灯光,有些无奈地叹气。 …… 几天后,清晨。 温月一早便骑了自行车出去,外头是仍清冷的天色,她骑车的速度很慢,有了时间还和苏霓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所以说,因为这,徐老大这么多天一直没理你?” “也不能说不理吧。” 她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其实是我几乎没见到他,这不是刚回来么。公司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每天回来也很晚。” “我昨晚见到他时还是出去倒水,看他急匆匆进了老太爷的房间,脸色很凝重的样子,也不知商量了什么。” 她一贯不会在意这些的。只是印象中,三年前的徐晋南似乎没有这么忙碌,是真的有公事?还是仅仅因为不愿见他。 “算了算了,咱们今天是出来玩的,不说这些烦心事。他们人呢?” “看时间差不多都到了把。呐,那不是。” 苏霓指着前方一侧的草地旁,果不其然已经停靠了好几辆自行车。班上的同学三三俩俩聚集在一起,瞧见他们出现,便热情挥手,“这边这边!” “你们俩是最晚的,走吧,咱们出发!” 正好高三毕业,正好录取通知书都领的差不多,正好,大家都还没有开学。 班长便组织了几个人一起骑自行车去郊外。 温月粗粗一扫,一共有十来个人。大部分都是自己班上的。 常闲也在。 他似是感觉到了温月的注意,很快朝她靠近,放慢了车速,“其实今天这场活动是我建议班长的。” “嗯?” “我想见你,温月。” 她愕然,在一旁的苏霓诧异的视线也飘了过来,静静望着他,“常闲你怎么回事啊,这是要表白的节奏么?” 没过多久,目的地便差不多到了。一群人该收拾收拾,该准备吃的就在一旁准备。 苏霓只是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却没料到常闲当真点头。 “对!我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表白。” 哎? 这下轮到苏霓和温月面面相觑,后者清了清嗓子,勉强扯开一抹笑,“上次跟你说过的不是,我有男朋友了。” “徐晋南吗?” 温月迟疑了下,垂着的眸微闪,却仍点头。 可话落,常闲却只一声嗤笑,“你别骗我了,徐晋南才不是你男朋友,他比你大快一轮,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 第三百三十八章 月下花前6,你和哪个女人在一起 常闲胸有成竹。 “谁说年龄差距大就不能在一起呢,我就是喜欢大叔型你们不知道么?” 苏霓挑眉,熟练地削好苹果,“谁说不是呢。” “你……” 见她仍不肯承认,常闲干脆叫人过来,“阿诚,你说。” “我告诉你们,阿诚家里和徐家是有业务往来的,他前些日子和他爸爸一起参加了饭局,正好见到了徐晋南。可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呢。” 被称作阿诚的男孩子笑了小,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我也是作陪而已,听说徐晋南是徐家的负责人,爸爸带我过去认认脸。我还特意提起过你,他却只是嗯了一声,没啥反应。” “说起来,温月你是徐家收养的孩子吧,怎么说也不能拿这种事糊弄我们啊。” 常闲连忙点头,“就是啊,那天他也亲口否认了不是。” “月月。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是很喜欢我,但我们马上就要去念大学了,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我想让我们好好了解彼此。” 温月摇头,注意力却都不在这上头。 “阿诚,你提起我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有没有说其他的?” “没有。我只是提,你的女朋友和我一个班级,他冷冷地回我说,没有女朋友。” 说完,他又拍了拍常闲的肩,“说真的,常闲样貌家室都是上等,也痴情地喜欢了你整整三年。好歹给个机会吧?” 话音落下,周围的同学显然也注意到这边,一径跟着起哄。 “就是啊,常闲这次还跟你考同一个大学呢。以后你嫁到他们家,正好吃喝不愁。” “月月,眼光别太高啦,你又不是真正的徐家千金,总不能奢望真找个名流吧。” 名流? 原来徐晋南在他们眼里,就是名流么。 温月自嘲地笑了笑,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和他之间,隔了那么多难以逾越的鸿沟。 可好在,苏霓狠狠斥了几句,起哄的人便都悻悻然退了回去。 她扬起眼,“我说过了,他是我男朋友。你们爱信不信。” “喂!” 常闲脸色阴沉,跟着起身,“温月你就这么不给我面子?” 后者愣了愣,“面子?不拒绝才是不给面子。再说,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人,我的回答都一样。” “别说我是不是真想找个有钱有势的,至少,也得找个上的了台面的吧?” 常闲面色铁青,一缕羞窘之色从脸上升起。 言下之意,是说他上不得台面? “温月你……” “他脸颊涨红,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还是阿城帮衬着,“温月你也太过分了。就算看不上咱们常闲,也不至于说这么伤人的话。我看这样……既然你说徐晋南是你男朋友,后天常闲过十八岁生日,我们打算办个party,你把你男朋友带过来让咱们见见,也好让常闲死心。” 她微微一僵,只感觉身边有人拉扯自己。 是苏霓。 她劝她便胡乱应。 可温月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却浮现出徐晋南的模样。 她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他,若是趁这个机会也不错。 便再没有犹豫,重重点头。 “好!” …… 晚餐时分,海城小有名气的餐厅包厢里坐着几个人。 老太爷自然在首席,而徐晋南则在他身侧落座。 在他对面,是叶家人。 手机响起,是短信。 他拿出来看了看。 “徐晋南,后天晚上你有空吗?能不能陪我去参加同学的生日party.” “我跟他们说过了你会来,会来的吧?” 消息发出去,却没有任何回应。 徐晋南很快将手机关上,笑着端起酒杯,“这次合作开端很不错,叶家在线下销售这一块仍是咱们行业的领头羊,日后还需要叶总多关照。” “呵呵,阿南这说的哪里话,能和徐氏合作,是我们的荣幸。来,杉杉,跟我一起敬阿南一杯……” 他眯起眼,不着痕迹地瞧着对面那贤淑温雅的女人,脑海里却很快浮现出另外一张精致的小脸蛋。 生日party? 不管她在打什么鬼主意,他都没有配合的打算。 …… 温月心里有些着急了。 她已经连续两天没有见到徐晋南。 这人像是消失了一样,夜里到她睡觉时仍没有回来。 清晨醒来问管家,却说他已经出去了。 连老太爷,也十分忙碌的样子。 后来还是上网查,才知道徐氏最近在推动线上线下一体化销售。线上销售在国内才刚起步,几乎没有人做成功。许多人并不看好这一步。 温月拿起自己的小手机,只觉得要用这东西购物,恐怕是真真不方便。 可她相信徐晋南,他总是那么有眼光。 屏幕亮了亮。 是苏霓发来的消息,“月月你在哪?我先过去了好不好,他们一直催。” “好。” 她没有迟疑便给出答案。 低头看了看时间,自己也该出发的,可徐晋南…… “管家伯伯,你知不知道徐晋南他今天去哪了?周末应该不上班吧。” “嗯?先生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跟人有约,具体的地方我不知道呢。要不你还是打电话问问?” 温月迟疑了下,终于拨出那个号码。 “嘟嘟嘟”的声音响了几秒,很快被人接通。 “喂?” 一道格外温柔的女声响起,温月怔了怔,连忙确认了一遍号码。 “喂?是找阿南吗?” 阿南? 温月点点头,“是。你是谁?” “他去了洗手间,有什么事吗……需不需要我帮你转告?” “嗯。” 有事的。 可她平白的有些委屈是怎么回事,便捂着手机看向管家,“徐晋南他,是不是和女人去约会了?” 管家诧然,“女人?可能是叶家的叶衫小姐,老太爷最近总念叨着有世家的女孩,和先生特别登对……” 原来,他早出晚归的,是和女人约会? 还是世家的千金。 这么频繁地约会,想来他也很喜欢对方? “喂?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就挂断了哦。” 电话里传来女人清脆的音,温月怔了怔,连忙开口,“别。” 她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随即轻笑着开口,“我叫温月。待会他回来了可否麻烦你帮我转告一声,就说我在卿文璐三十三号等他。如果他不来……” “不来就?” 温月摇摇头,咬紧了唇,发了狠,“如果他不来,就永远见不到我了!” “趴”的一下,她在说完的下一刻挂断电话,知道自己失了理智,便干脆将手机关机。 “管家叔叔,我出去一趟。麻烦您和老太爷说一声,会在十点之前回来的。” “好的。” …… 到卿文璐时,正好七点半。夏日日照时间长,天色仍还灰蒙蒙的。 她下了车本还想找地方耗耗时间,却不料在下车时便被人瞧见。 是阿诚。 “温月,正好准备开始。这里路有些绕,怕你们看不见所以下来接。常闲很担心你迷路呢。” 他四下张望,“你男朋友呢?” “他很忙,周末约了客户。刚忙完吧,待会会过来的。” “那就好。” 阿诚领着她上楼,一边走一边透过电梯看向她,壮似无意开口,“月月,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嗯。” “我和常闲其实不止是同学,还是表兄弟。两人从小一块长大,最近他真是因为你伤神不少,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温月没有应,捏着手机时还在迟疑,究竟要不要开机。 或许,他已经回复了? 或许,那个女人并没有转告他? “他是我表弟,姑母去世的早,一直叮嘱我们要好好照顾他。所以他的愿望,一般我都会努力帮他达成……” 温月低着头,没有听见他在说的话。 只是一径猜测着徐晋南此时的想法。 或许,他真的不会来吧。 …… 海城某个地方。 男人从外头回来,瞧见已经坐在位置上等待的人,轻笑开,“抱歉,耽误了下。” “嗯,你手机响了呢。我看备注是家人,还以为是老太爷就接了。没想到是个女孩。” 叶衫摊开手,有些抱歉,并未发现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忌讳神色。 那张布满阴冷的面庞,很快却又恢复自然,“是家里的那个小姑娘,找我有事吧?” “有的,说是请你一定去参加party,地址我写在这。” 卿文璐三十三号。 男人扫过一眼,随即冷然将之扫落在一侧,“小孩子家家的聚会,我就不掺和了。” …… “怎么这么多不认识的人?咱们班上的同学就来了这么几个?苏霓呢?” 刚踏入房间,温月便皱了眉。她扫过全场,却诧异地发现没有自己熟悉的人。 阿诚笑了笑,忽然将手搭靠在她肩头,“苏霓应该快到了吧,其他的同学我就不清楚了。都是常闲自己邀请的。” “他人在那边。” 温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瞧见在人群之中,带着寿星帽的男孩。 “我过去打个招呼。” 她拨开人群靠近,瞧见脸颊有些泛红的常闲,到嘴边的祝福又缩了回去,“你喝酒了?” “是啊,今天是我的成年礼,当然要喝!” “月月,嘿……你果然是一个人过来的。我好开心,来,我们再喝一杯!” 温月自是不允,可没料想到周围的人尽都起哄。 她本是打算打个招呼就走,大不了承认自己追求徐晋南未遂,总归也不会接受常闲。 可没料到当她想离开时,身边却已经围满了人。 被怂恿着喝了一小口之后,眼前便有些晕…… 第三百三十九章 月下花前7,等你自己受不了 温月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人和事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放下酒杯便想离开,手指不住往兜里摸去,想掏出手机。 可忽然有一只手伸出来,正落在她腕上,那股力道将她整个人拉拽着朝旁边走去,温月很想挣扎,可才发现身上完全使不上力气。 没过多久,她眼前便出现一道模糊的影子。渐渐有人朝这边走来,很快将目光定格在她身上。 “月月?” 那人惊呼一声连忙去扶。 温月被人轻轻一推便整个人都被朝他推了过去,很快撞入那人怀里。 “阿诚,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只让她吃了些你会喜欢的东西。呐,旁边的休息室看见了吗,现在没人会过去,趁着没人看见你赶紧带她进去,以后要怎么处理,就看你自己了。” 阿诚轻笑,盯着温月的眼神里却总带着一丝邪魅的意味在。喉咙里甚至还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细细瞧着他,“别说我没告诉你,给她吃的药药效很强,没男人是绝对解不了的。你如果怜香惜玉,她绝不好过。甚至发作起来,只能找别人……” “到哪时候你若还不愿动手,只能我来。” 他低笑,眉眼里都是冷意,“总不能看着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平白受苦吧。” 常闲吃了一惊,很快便反应过来,立刻将温月揽到身后。 再看向阿诚的目光里便多了几分戒慎的意味,只是很快便想到了什么,仍迟疑不定。 阿诚见状冷笑,“这么好的机会你还等什么?没听见她说徐晋南是她男朋友么?早就被人睡过不知道多少次,只有你还把她当宝贝疙瘩。” “我……” “常闲呢?还有我们家月月人呢?喂,你们有没有看见人啊!” 正迟疑时,外头已经传来一阵熟悉的吵嚷声。 阿诚面色微凝,很快转过身,急急道,“苏霓来了,赶紧进去。” 常闲再没有犹豫,抱着不住在他身上蹭的温月便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房门反锁。 …… 常闲走过拐角,随意至极地从身上摸出一支烟,点燃抽了一口之后便将之捏在指尖。 正好,苏霓风风火火地从大厅走过来。 “你在这啊。正好,有没有看见月月?我找了一圈都没瞧见她。” “温月吗?刚刚还在这呢。” 苏霓蹙了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没等多久脸色便又凝下几分,一双冰冷的眸往旁边看去。最后停在阿诚身上,“常闲呢,他也不见了。” “呵呵。好吧他们一块出去了。你也知道常闲对温月有意思,今天她的男朋友没过来,好像特别伤心来着,常闲陪她出去走走,当是安抚。” 徐晋南没有来? 怪不得她打电话那温月一直没接。 苏霓总算是想通,狐疑地打量了阿诚几眼之后,便也转身朝旁边走去。 她一直在给温月发消息,可后者始终没回复。 这时正又要打电话的时候,却已经有不少同学围了过来,“苏霓,你今天穿的裙子真好看。” “是呀是呀,这是黛丝的新品吧?怎么你爸爸也舍得给你买啦……” “对了苏霓,听说你填了法律系,以后考入法院?” 她挥手,冷哼一声,“不,我要当律师。” …… 很热。 温月只觉得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似乎有人和自己贴靠的很近。 可她终究什么无从判断,全然不知对方是谁。 更不知自己此时的状况。 直到某一刻,有某种冰凉的东西落在她颈项处,像是人的手指…… 谁? 她蓦地打了一个激灵,强迫自己睁开眼。 却正好,瞧见那道在面前放大的脸。 很熟悉。 “月月,你、你醒啦。” 常闲做这种事显然也没有经验,站在床边许久竟也不知如何下手。直到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解她裙子的扣,却不料刚碰上对方便已经醒来。 “你感觉怎么样?” 温月的脑子还一阵模糊,直到常闲一再催促,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正和他一起躺在床上,且全身发热没有力气。 他……想对自己做什么? 于是拧起眉,一双泛着红的眸用力眯起,很快便翻身坐起。双手在身上上下摩挲着,确定自己并未遭到侵犯之后,才迷迷糊糊地缩到床脚。 “你出去。” 她想了许久,却只想的到这几个字。 可常闲不为所动,还犹犹豫豫地想要靠近她,“你知道的月月,我一直那样喜欢你。现在你身子不舒服,我想帮你啊。” “帮我?” 她笑了笑,瞧着男人靠近的样子,连忙退后。 “你现在立刻出去!” “月月……我出去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温月嗤笑,只觉得小腹处有一股奇怪的热气往上涌,甚至要将人整个吞没掉…… 她快要喘不过气。 “别这么抵触我,我真的很爱你。我保证,这件事之后会对你好的。” 会对她好? 温月脑子有些迷糊,这一刻,那些焦躁的气息便很快又涌上心头,她甚至快要把控不住了,只觉得脸颊发热,整张脸上都带着绯红之色。 一切都变得那样奇怪…… 可她即便不晓世事,却也是知道现在情况的。 分明是有人让她吃了什么东西。 那些酒? 阿诚? “你让我……吃了那种东西?” 猛然想了清楚,温月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的情绪都往上涌了起来。满脸的不敢置信。 常闲却满脸窘色,连连挥手,“不,不是的啊。是阿诚他,他想帮我。” “可是月月,如果你不让我帮你,会受不了的。” “呵……” 她笑,可渐渐的也知道自己身子不受控制,更知道如今的情况不是她能掌控的。 可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在药物的控制下失去第一次。 就算真到那地步…… 至少,对方也要是自己喜欢的人! 于是整个人往后退,正好碰着床边缘,正好,碰到了掉在旁边的手机。 她几乎是凭着感觉给对方打电话,快捷键“1”上存着的备注属于谁她实在太清楚不过。很快便将之按下。 “你在做什么?!” 可下一秒,男人便一把夺过手机,恶狠狠将之挂断,“你在给谁打电话?” 备注上什么也没有,他辨别不出这个号码属于谁。可害怕的却是这个号码是苏霓的,生怕下一刻便有人闯进门。 想到这,他也发了狠。再没有迟疑地拽住温月的脚,将她拖到身边…… “我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话落,他一把扯开温月的裙子,刚刚怎么也解不开的扣子飞到一侧,“啪”的一下掉落在地。 温月只感觉背后一凉,想挣扎,可双手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她只能将手掌抵靠在面前,很快朝旁边看去…… 手机响起。 号码她只要扫一眼便能辨认出来。 是徐晋南! 她瞪大眼,终于意识到,是徐晋南来找她了! 这时身上终于恢复些力气,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伸长脚,径直朝男人胯下踢去。 常闲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便蜷缩起来。 温月顾不上再和他纠缠,狠狠补了一脚之后,努力辨明了方向便欲往门边出去。 可刚走两步,那蜷缩在地上的人却忽然伸出手抓住她脚踝…… 她惊呼一声,跌倒在地上。 再抬起头,却是常闲恶狠狠的一张脸。 温月还未及反应过来,便有一巴掌呼在她脸上! “啪”的一下,格外清脆! “贱人,给你脸不要脸!现在这幅模样还想出去?让男人上吗?你是不是就不想让我上?可现在除了我没别的男人……” 那已经响了许久的手机,在此时终于挂断。 温月朝旁边看去,便只瞧见常闲布满厉色的脸,和那弥漫着狰狞和欲的眸。 房间里气息浓烈,她跌在地板上,一时半会甚至爬不起来。四下看了看,去门边的路已经被封堵住,便干脆转过身,朝另外的方向过去。 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一道门,通向浴室。 眼见着常闲还没有恢复,温月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便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朝浴室的方向过去。 “你跑哪去!” 常闲冲她吼,想抓住她。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踉踉跄跄地闯入浴室。 “砰”的一下,将门狠狠甩上! “温月,你跑不了的!躲在那里面能有什么用,等药效发作你自己都受不了!” “现在出来我还能好好对你,等到那时候……就算你脱光了衣服求着我要你,我都要好好考虑。” “你知道咱们学校多少男生对你有意思?现在是个好机会。除非你能躲到死那一天,否则我保证,除了我,学校所有人,都会看见你防狼的模样!” 温月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外边的人那样陌生,而如今的自己也那样陌生。 她有些害怕,只能用力抱住自己,尽全力把保持理智。 有些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她一下子不受控制起来,只觉得身子蓦地泛起浓烈的热气,骤然袭上心头,让她的情绪再不受控制! 第三百四十章 月下花前8,动了手你就别后悔 手机响了又停。 男人面色略显迟疑,等了一小会之后仍回拨了电话过去。 没有人应,且很快被人挂断。 他莫名觉得不对劲。 “阿南,电影快开场了,咱们准备进去吧。” 女人穿着一件棉麻布料的t恤,下半身着一件深绿色长裙,朝旁边走过来的时候,长发随着脚步缓缓摆动,慢慢的涌起些精致的弧度。 “开场了?”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瞧见检票口已经挤满了人影。黑眸闪烁了几下,终于轻“嗯”一声。 “走吧。” 叶衫笑了笑,默默跟在他身后。明知道他神色不对,自己脸上的笑容却从未散去过,仿佛没有瞧见似的。 徐晋南的确心有旁骛。 现在时间已经快八点,依温月的性子,他若是一直没有去,此时定然要打电话过来催促,跟他闹脾气的。 可刚刚那个电话,却在刚响起时便被打断,甚至他打回去,也没人接通。 这样说来…… “叶衫。” 男人忽然开口,叫住正在检票的女人。 “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先进去,回头找你。“ “哎?” 她还未及回应,那道高大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视野里。她缓缓朝旁边看去,便只瞧见男人匆忙离去的一道背影。 像是,有什么人等着他,格外地着急。 …… 黑色路虎从停车场行驶出来,速度极快。 他一脚踩在油门上,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好在,卿文璐距离电影院不远,不到二十分钟他便已经到了地方。 手机上有温月传过来的地址,他仔细看过之后径直朝楼上跑。 party进行了大半,许久没有好好high过的少男少女们,大多喝的醉醺醺的。他阴冷的目光扫过全场,忽然瞧见有人鬼鬼祟祟地躲避他的视线…… …… 很热,小腹的热气汹涌而来,让温月只想打开那道门。 她知道,外头有能缓解的东西。 可理智又在另外一边拉扯,告诉她一定一定不能这样做,于是脑子里便好似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要开,一个又强烈拒绝。 好在,于是里有水。 她打开水龙头,任凭那冰冷的水从脑袋上浇下,理智便稍回复了一些。除了小腹处的热气之外,身子似也舒服了不少。 温月长嘘了一口气,身子朝旁边一歪,干脆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终于传来吵嚷声,依稀有熟悉的呵斥声响起。 浴室的门被人踹开,做了常闲一直不敢做的事。 她听见常闲挣扎的声音,“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我真的没有……” “啊!” 话音未落,他便发出一声惨叫。 温月也终于扬起眼,瞧见那身形覆盖着自己的人。 高大宽厚的身躯,宛如神明一般降临在她身边。刀削斧凿般的五官上没有任何情绪,冷的不似人样。可就是那样没有温度的眸,却在对上她目光的那刻,不着痕迹的出现一抹柔软。 很快蹲下身,寻了东西盖在她身上。 “徐晋南?” 温月总还算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勉强掀开眼帘瞧着他,嫣红的唇用力蠕动几下,唤出他的名字。 男人“嗯”了一声,声音不自觉放软许多,刚刚的厉色仿佛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浓烈的柔情。 “没事了。” 温月抽了抽鼻子,只觉得委屈。 她一直心惊胆战,直到这时被他抱紧,心房才终于松懈,“我好害怕,害怕他碰我……” “好算你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越想越委屈,眼泪便立即蓄满在眼眶里。 可此时,她已然没了力气再说话,心神松懈之后,便干脆瘫软在他怀里,任由他为自己遮挡风雨。 …… 车上。 男人瞧见那坐在副驾驶座却一直不安分的女人,柔软的躯体正不住蠕动着,像是没有长骨头似的,整个人都往他身上靠。 而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便渐渐伸在他腰间,甚至要往腿部移动。 徐晋南蹙了蹙眉,第三次将她的手拿开。 “别乱动,很快就到医院了。” “嗯……” 这下,温月没在往他身上爬,可双手来来回回地折腾,却不知怎的,把原本就凌乱的裙子掀开,上半身有大片大片都落在外头。 他眼睛骤然眯起,立刻别开,“安分点!” “可我好热啊。” “徐晋南,我好热,你帮帮我。” 她胡乱地动,安全带解开之后,人便再不受控制,干脆整个扑到了徐晋南身上。 男人嘴角蠕动了下,只能将车子停靠在僻静的小路旁。 好在,这里车流人流都不多,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边。 他停车之后立刻将毛毯盖在温月身上,“再忍忍。” “不!” 温月抽了抽气,有些委屈的样子。 掀开的双眸里已然没了理智,只余下氤氲雾气,正毫不客气的朝他散发着少女独有的魅力,“徐晋南,徐晋南……你就要我吧。” “月月好难受……” 她折腾起来,嫣红的唇里溢出几缕细致的声音。 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徐晋南被他撩拨的不像话,只觉得骨头都要酥软掉了,便再也没有犹豫,开门下了车。 冷风吹过来,他总算冷静一些。 可车里的女人仍在被折磨,如今再看过去,甚至连衣服都要脱掉了。 他咬紧唇,正要转身,却发现温月不知何时已经开门下了车。 就这么衣衫不整地站在车旁…… “做什么?进去!” 后者摇摇头,眼神有些迷离,说不出的魅惑。 “难受。” “前面就是医院,上车我带你过去。” “医院有男医生吗?” 他靠近,想拽着她回去,可温月却忽然扬起脸,直勾勾望着他。 后者怔了怔,“男医生?” “要男的。” 她“咯咯”地笑,“没有男人,月月还是难受啊。” “这是药,没办法解的。” 呵呵…… “可是医院里的医生,会不会又老又丑啊?徐晋南你有没有认识长得好看的。” 男人满脸晦涩,铁青着的面色几乎要将她一口吞下,那过度用力的手指捏在她手腕上,几乎要将她骨节捏碎。 “疼。” “徐晋南,月月疼。” 温月呢喃着,说着不太清楚的言辞。 或许连她自己都已经分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只知道这是个无比难得的机会。如果终究要发生一些事,那么最好,还是能选择这个人。 这个,她深爱的男人。 “胡闹,上车。” 徐晋南由不得她闹腾,很快将她拽到车内,深冷的眸紧紧盯着那张泛红的脸。 温月却呵呵一笑,甩开他,扬起的唇细腻嫣红,“我看,你还是把我送回去吧。至少常闲,长的好看……” “你就不能闭嘴!” 他怒斥。 可温月却已经不说话了。 是没了力气,也是失了再和他争执的心…… 她终于不再挣扎,任凭身子朝前倾去,嫣红的唇印上他的,重重吮吸起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不过是轻轻一吻,却没料到会引燃一个炸药桶。 天知道徐晋南已经忍了多久,从发现她差点被人用强时愤怒的情绪便已经涌上头顶。而她那被冷水侵湿了的身子,曲线毕露不说,对他还有极大的吸引力…… 停车的时候,他不过是因为被这丫头撩拨的不像话,身子甚至不受控制起来。 这才出来透气。 可她,却选在这个时候吻他。 那样笨拙地吻。 也不知会伤到她自己…… 他本想无动于衷,可少女的清香总是往他身上窜,在清冷的月色里,她独有的气息,让他迷醉。 温月得到了回应,动作也越发大胆起来,到后来甚至再没有犹豫,双腿盘上他的,将裙子拉下便要…… “月月……” 徐晋南连忙阻止她,双眸泛红,薄唇蠕动时轻吐出几个冰冷的字,“不可以!” 温月果然听话,灿然一笑便停下了动作。 只是身子仍瘫软在他怀里,却扬起下巴,笑容格外灿烂。 “那……帮我另外找个男人呵。” “不可能!” 不可能? 温月抽了抽,用力在他胸膛上咬了一口,“那你就杀了我。要我或者……杀了我。” 她即便没了力气,即便失去理智,可内心仍执着地认定了他,仍没有任何犹豫的,想将他握在心上。 一直,就只喜欢这个男人啊。 可他怎么能,到现在都不愿碰她呢? 男人垂着眸,忽然感觉到全身僵硬。只发现温月将手往下…… 他额上顿时青筋暴露,偶尔经过的汽车只能瞧见两人贴在一块的身影,却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而徐晋南,却已被她弄的理智尽失!那张原本布满冷硬之色的一张脸,此刻也渐渐变得柔缓。 甚至青筋暴露。 若是换做旁的女人他也就忍了,可如今面前的偏偏又是自己自小在意的丫头。 到如今他才发现,那曾经的小丫头,原来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甚至,已经有了本事来撩拨他。 直到再也禁不住撩拨,猛地拽住她手腕,狠狠捏紧。 “动了手,你就别后悔!” 第三百四十一章 月下花前9,生日快乐 温月是被他直接塞到车子里,随后五分钟时间带着她到附近的酒店里。 一切都来的太快。 她身上湿淋淋的衣服被男人随手扯开扔在外头,她迷迷糊糊的将身子贴在男人身上,柔弱无骨的双手攀附而上,红唇凑了过去。 吐气如兰。 “月月……” 男人再也克制不住,只好将已经干干净净的人儿抱在怀里,哑着声。 他压着女孩四下乱动的双手,在她探入身下的时候,忽然握住。 旋即将人贴身抱起,很快到床边。 翻身压下。 …… 翌日。 温月是在一片朝阳中醒来的,入目所及处是酒店精致的装潢,眼帘掀开,便只瞧见头顶干净的天花板,和一侧微微吹拂起的白纱。 她只觉得全身疲惫难受,下意识朝旁边探了探,却什么也没碰着。手指触及到的地方,尽是冰凉。 徐晋南,不在。 这个念头骤然浮起,温月猛地惊醒过来,翻身坐起。 四下里空旷,她什么也没瞧见,只记得夜里的热情和身上的不适感。 “醒了。” 男人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已经穿了干净的衣裳。 旋即狐疑地动了动双腿,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 小脸微红,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男人,“我们……做了吗?” 他没有回应,只将衣服递过去,“你昨天穿的,洗干净了换上。待会回家。” 温月张张嘴,却没有追问。 她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差点被常闲轻薄。后来徐晋南将她带到酒店,亲她吻她抱她,按说是做了的。 可不知为何,身下,却全然没有书里描写的那种痛楚。 她朝外头看去,男人背对着她站在阳台,高大的背影立在阳光下,所有的情绪都被遮掩起来。 温月无从察觉他的想法,却只知道…… 这件事,可能和她想的有些出入。 …… 事实上。 徐晋南自己是清楚的。 他没碰这丫头。 临门一脚了,听见她的声音,恍然想起,她与自己的关系。 便很快清醒过来,生生按住了自己的雨望。 只是,她吃的药很烈,为了帮她缓解,除了最后一步,其余该做的不该做的,却都已经做过。 说是清白,却也不算清白了…… …… 回家的一路上,温月都没有说话。 手机里有苏霓发来的消息,她简单回复报了个平安,顺道说明了昨天在她酒里放下三滥药物的情况。 阿诚和常闲。 想到这,她收起手机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很想问他怎么说那么刚巧出现,不是和叶衫去约会了么?不是说,不理会她了么。 可昨夜里那些迷迷糊糊的事总让她心里难受,他的手和唇,总记忆深刻。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即便到了那种时候,他却仍不肯碰她。 温月自嘲地笑了小,到嘴边的话,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 老太爷在客厅里候着,温月刚一踏入厅内,便感觉到凝重的气氛。 她站在旁边没有离开,格外乖巧地等着教训。 可老太爷,却只冷冷撇了她一眼,“哼”了声,便转开脸,“回你房间去,我现在没空教训你!” 温月吃了一惊,可总归是不用挨鞭子,便悻悻然转过身去。 男人还在原处。 老太爷冰冷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将人带到书房里。 温月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跟了上去。 …… “昨天晚上叶家给我电话,杉杉大半夜的自个回了家?我还以为你有急事离开,没想到是和这丫头鬼混去了!” “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你们俩的关系难道还需要我一再重申?!” 徐晋南脸上面无表情,只是情绪越发的深浓。 到最后,便扬起眸,声线冰冷,“我知道。” “我们没有发生关系。” “嗯?” 老太爷挑眉,“过了夜,那丫头脸上的样子你当我看不出来?” “真没有。” 徐晋南扯开唇,“你不用担心。” “呵……我哪能不担心?阿南,咱们徐家就你一人,旁支的人虎视眈眈盯着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这个丫头性子和她母亲一样,不消停。当年为了个男人和家里断绝关系,到最后还不是落了个被人抛弃的下场!” “不成!这样下去我不放心。我看叶衫对你印象不错,那边的口风也探过的。干脆,就让你们先订婚!” 徐晋南张张嘴,却没说话。 他透过对面的镜子,终于瞧见那在外头鬼鬼祟祟的女孩。 心下一紧,“嗯”了声。 …… 温月很快跑开,脚步声很大。 老太爷一听便有些不高兴,可转念一想徐晋南既已答应了订婚,这事就暂且放下。 他反而乐呵起来。 “这件事,就爷爷您安排吧。公司还有些事,我洗个澡过去一趟。” “好好好,改明儿咱们一块去叶家提亲,你也准备准备。” “知道了。” 他应的很快,走的也很快,脚步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就这么打开书房门,回到自己房间。 楼下的位置,女孩仰起头静静看着他,后者却好似未曾瞧见,直直踏入。 …… 温月躲在房间里,脱光了衣服站在镜子前。 她才发现,自己嘴唇红肿,脖子那处有些青紫印记,而身上各处,也有些淤青的痕迹。 至于手腕处,便已然肿了一块。 再往下,是她觉得有些泛疼的地方,有些羞窘地瞧了下,却看不出什么。 夜里的事她大多不记得,到后来失了神智更不明白徐晋南是如何帮她渡过的。 脑子里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绮丽。 只是,他要和叶衫订婚? …… 在家里休息了几天,直到身上的淤青都消的差不多之后,温月才踏出屋外。 苏霓约她去逛街。 她兴致寥寥地看过商场几样品牌,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 “月月你知道嘛?常闲他们家出问题了。” “嗯?” “听说是他爸爸亏空被查了出来,被公司开除了不说,现在还面临刑事诉讼。对了,他还有个合谋,似乎是阿诚的叔叔。” 温月怔了怔,“就这几天?” “是啊。速度可快了。我看过不久他们俩就会彻底消失在咱们视线里。不过话说回来哈,真没想到徐老大这么的雷厉风行,以前是我低估他了。” 是徐晋南? 温月却有些不敢相信。 出来之前她还给徐晋南打过电话,但这段时间,他却是彻彻底底躲着她。 “也就是你才能把他拿下……这种禁欲系的男人,平时对女人不太在意,可一旦让人那什么了之后,自然会对对方多生心思。我看呀,他以后肯定甩不开你。” “还没呢。” 温月想了想,鼻尖酸酸的,脑子里却忽然涌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片刻后,她忽然抓住正在挑衣服的苏霓,“阿诚在哪?” “你找他干嘛?” “要个东西,你有他电话吧。给我给我,我找他有很重要的事!” 苏霓眨眨眼,“报仇吗?我一起啊,打架我还是可以的。” 可温月拿了手机号,却飞奔跑远,甩了句让她先回家下次再逛的话,便很快离开苏霓视野。 她涉世未深,没有成年之前,连酒吧都进不去。 而她需要的东西,或许也只有阿诚有。 好在,不论是威逼还是利诱,或是被阿诚用鄙夷的神情看待,当她食髓知味一般。温月终究还是拿到了那东西。 她没有别的计划,只等着十八岁生日那天…… 生日第二天就是大学开学,至少这时候,她无论如何都会见到他吧。 …… 然而生怕出意外,温月还是提前给他发了消息。 “我的生日,想和你单独过。我让人帮忙订了房间,丽都酒店8662.” 男人尚在工作,瞧见消息之后许久,回复了一个“嗯”字。 “阿南?” “你同意我的提议吗?” 男人手指扣在桌上,扬起的黑眸细细凝望着对面的女人。 “叶衫,我以为你是同意订婚的。” 对方摊开手,笑了笑,“我同意啊,可这并不代表我心里就是乐意的吧。你不也是么?明明心有所属,却还答应了订婚。” “这个交易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有好处,我需要时间等他,你也需要时间理清感情。一个订婚仪式可以让所有人都闭嘴。” “何乐不为?” 徐晋南眯起眼,没料到那平日里温柔婉约的女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甚至,是早有预料的一番话。 他扯开唇,点头同意。 “呼,那就好。既然达成了合作,不然我们今晚一起吃个晚餐,秀个恩爱?” 徐晋南摇摇头,“这就不必了,我约了人。” 他拿出车钥匙,摸了手机便起身。 那丫头十八岁的成年礼,至少不能错过啊…… …… 温月很紧张,她自认自己除了跟人打架之外,也没做过其他伤天害理之事。 更不曾说,这样堂而皇之地设计自己最亲密的人。 她听见门铃响的刹那,便立刻将准备好的液体滴入杯中,很快整理好衣物。 “来了。” “生日快乐。” 打开门的刹那便是一束鲜花。 温月怔愣之中,瞧见鲜花后那张俊魅的脸。 后者扬起手,将蛋糕提起,“没来晚吧。” “没有,刚刚好,我……我刚倒上酒。” 温月唇角蠕动了下,笑容却怎么看怎么虚伪。便干脆回避过去,抱着花走过去。 “你坐这里。” “怎么脸色不太好看?” 他直觉她不对劲,面色苍白。 温月摇摇头,“我就是,以为你不会来呢。” 第三百四十二章 月下花前10,温月你高看了自己 徐晋南笑了笑,将蛋糕放在房间内的桌子上,手里提着的礼物也顺道递过去。 “成年礼,不会忘。” 他嗓音低沉,略有些沙哑的样子。 此时正灵活地整理着蛋糕,将那代表十八岁的蜡烛插在中央。 温月走过去将之点燃,随即熄了灯,目光所及处便是男人好看的侧脸。 她一贯知道他的英俊,眉眼里总仿佛盛放着星光。 如今光线昏暗,他眼角的笑容明显,细细的光泽总能吸引温月的目光。 “过来吧。” 熟悉的声音里带着一抹催促,温月应声之后连忙跟上。小心翼翼敛起了目光,没让他发现自己的心虚。 可那张干净的面庞上,总还带着明显的惆怅和紧张,她只能咬紧了唇,接着昏暗的光线瞧着对方。 “徐晋南,你还记不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等十八岁的时候帮我完成心愿。” “现在,还算数吗?” 她已有所指。 徐晋南挑眉,浓郁的眉眼里闪过一瞬的迟疑。 然而最终,仍点头同意。 “能做的,算。” 呵。 温月捏紧手掌,自然懂他不能做的什么,便有些失落了,无奈叹气,“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 “那件事不行。” “可我们除了最后一步没有做,其他的都做过了啊。” 她有些着急,忽的握紧那双厚实的手掌,“那……和做完又有什么不同呢?我这样,也是失了清白不是么?” 温月说不出的委屈。 可男人并未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轻拧着眉,“情急之下而已,忘了吧。还有几天就要开学了,大学的生活很丰富,你会遇见很多同龄的男孩……” 话音未落,温月忽然踮起脚尖,身子整个凑了上去。 红唇印上他的。 男人满脸惊愕,蓦地全身僵硬。 可下一秒,又很快推开了她。 两人隔着桌子站立,互相都能看见对方眼里的情绪。 一个是莫名的不悦与愤怒,另外一个却是失落和苦楚。 温月咬着唇,勉强扯开笑,双手合拢在一起,“我许愿吧。” 她默默在心底说出愿望,便弯腰吹灭蜡烛。 整个房间都陷入黑暗时,清脆的声在男人耳边响起,“徐晋南你不好奇我许下的愿望是什么吗?” “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作势去开灯,温月却一把拉住他,在外头点点照射进来的星光下,递过去一杯酒,“别开灯了,陪我喝一杯吧。” 徐晋南轻蹙眉,没有伸手去接。 可那双细软的小手却已经握上他的,而后很快将杯子塞进去,“这就是我想让你为我做的事。可以做到么?” “你确定?” 他喉结滚动了下,黑眸熠熠闪烁,“我只应承了你一件事。” “确定。” 温月的目光格外坚定,笑开的时候便缓缓将头发撩在耳后,没发现自己这个动作,有别样风情。 徐晋南摇摇头,却是轻叹。扬起酒杯和她的碰过之后,抿着酒杯边缘一饮而尽。 红酒味道很好,他顺势将杯子放下。 才发现温月也学着他的模样,将所有的液体都饮到喉咙里。 被呛了下。 “慢一点。” 男人靠近,宽厚的手掌落在她背脊上,轻轻抚过。 掌心柔软,她身子本就纤细,刚刚发育好的女性身躯,总还散着少女芬芳。 窜入鼻尖的时候,甚至还能嗅到那丝丝醉人的香气。 那天夜里,她便是这般柔软地躺在他身下,任凭夺取…… 这道稚嫩的身子,有其独特的魅力。也不知是何原因,那一晚的画面在他脑海里,竟怎么也挥之不去。 于是很快将手移开。 可温月,却已经转过身,纤细的身子埋在他胸膛里,双臂环绕其后,用力抱紧。 “你在做什么?” “就,就想抱一会。一小会就好。” 她不肯放手,哪怕男人用力去掰她的手臂,仍固执地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不动。 那张细致的小脸蛋便径直靠在他怀里,淡淡的星光从外头照射下来,正好映在娇艳的红唇上。 徐晋南蓦地心潮涌动,只觉得小腹处正泛起一股强烈的热流。 身体,竟有些不受控制。 “你先松开。” 他哑着声音开口,没料到自己的声音在瞬间变得低哑,喉结滚动了下,再看向温月,双手竟已不被掌控。 全身上下都开始发热,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体温度地上升,而四肢便都僵硬在原处,叫嚣着要继续抱紧她…… 甚至脑袋里,都有奇怪的念头升起。 他……想要她! 这个念头骤然涌起,便再不能压下。 徐晋南吃了一惊,猛地朝后退了两步,满脸的阴沉和惊诧。 而温月,终于没有跟上。 可她站在原地,发着抖的双手却落在胸前,缓缓将扣子解开…… “你要了我吧。” 嫣红的唇里吐出极具暗示性的话语,她在几秒内将衣服脱下,连带着贴身的衣物也一起抛落在脚底。 双手,只微微环在面前。 男人只觉得“轰”的一声,四肢百骸都涌起强烈的念头,额头上因为过度的自制暴露出青筋。 他骤然反应过来,低吼,“你下了药?!” “温月!” 她没有否认,只是双手还住自己,雪白的脚却已经落在地毯上。 缓缓几步,行至他面前。 扬起的小脸通红,在昏暗的光线下是说不出的诱惑。就好像雪山上一朵盛开的白莲,瞧见了便忍不住要去采撷。 徐晋南自认,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如今他面对的,是自己朝思暮想了许久的女孩。 甚至对方,正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 邀请他…… ……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女孩的柔软触及他掌心时,所有的理智和抵抗都在瞬间消失殆尽。 他引以为傲的了二十多年的自制力,骤然崩塌。 在顺从心底最强烈的情绪时,只来得及发出一道冷厉的音,“你别后悔!” “我不会。” 温月红唇扯开,任凭他将自己压在地上,甚至来不及去床上,就这么贴靠在一起…… 这一晚,他失了理智,而她却格外清醒。 清醒到能知道他对自己做过的一切,清醒到记得那撕心裂肺一般的疼。 男人像是故意惩罚她似的,并未有温柔。 而她除了一开始的痛才呼出声外,并未有任何反抗,甚至明知疼痛,也依旧抱紧了他。 细致的呢喃在男人耳边,比烈性药物更能刺激到他。 “徐晋南,徐晋南……” “我不会后悔的。” …… 她说,她不会后悔的。 翌日清晨,男人站在床边,瞧着仍在熟睡的女孩,眉眼里尽是复杂神色。 他点了一支烟,就在房间里吞云吐雾起来。 轻烟白雾很快将他笼罩起来,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而昨夜里的一切,却仿佛更要清晰。 他如何粗暴地夺取她,如何在她身上印下那些青紫,如何不顾她的感受。 怎么就能……失控了呢。 思量之间,女孩却悠悠醒来。明亮的眸先是扫过房间,继而落在男人阴沉的面上。 忽然展颜一笑。 “徐晋南……” 像小猫一样的呢喃。 男人抽烟的动作微顿,心里忽的生出烦躁情绪。 她怎么能,笑成这样? 徐晋南脸色越发阴沉,闻言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狠狠捻熄之后,铁青着的脸色在逐渐散开的雾气中明朗起来。 温月也终于,能瞧见他此刻的模样。 于是很快,笑容自白皙的面颊上敛起,取而代之地是再明显不过的僵硬。 畏怯…… “昨天晚上我们,我们做了。是我下的药,让你失控……我知道女孩子不应该这样不知廉耻。可如果不这么做,你根本不会要我不是么?徐晋南我们现在,已经到了这一步,你总不能,再跟叶衫订婚啊。” 呵…… 他眯起眼,心口蓦地涌起一股名叫愤怒的情绪。 面前的女孩那样精致的面庞,在他看来也逐渐变了模样。 “我、我知道是我不对,你骂我吧打我吧,别这样看着啊……” 他眼神冰冷的,叫她心慌。 可男人终究没有骂她,更不会打她,只是将那扣在自己腕上的手甩开,喉结滚动,落了冰冷的言辞,“现在你满意了?” 温月怔了怔,手臂从半空掉落在床边,像失去了所有倚仗。 那张小脸的血色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地是一片惨白。 她连苦笑的都笑不出来,心如死灰。 “你以为这种事能改变什么?你以为,我们之间因为做过一次就能有结果?你以为!我会为了这一夜,甘愿不伦也会和你在一起?!” “温月,你高看了自己!” 他声线冰冷,没有任何起伏。 温月眼眶不知怎的通红,小胸脯不住起伏着,只觉得这一刻,空气里弥漫着窒息的气味。 她用力抽了抽鼻子,可说不出话。 想解释、想挽留,张开嘴的时候,男人却已经转过身穿上衣服,大踏步离开。 “砰”的一声,房门被甩上。 她愕然瞧着那冰冷的门扉,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地。 男人走的很急,上了车之后没有立刻发动,而是打了个电话出去。 对方应了之后,便重重一拳敲在方向盘上。 刺耳的喇叭声在停车场内响起。 他满脸阴沉,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失了理智。 明知她什么样的性子,明知那傻姑娘只会想写啥办法。 明明,下过决心要呵护她的。 可终究,说了那些伤人的话。 …… 第二百三十三章 月下花前11 ,大逆不道 徐晋南终究难以原谅自己,他明知她什么样的性子,明知那傻姑娘只会想写啥办法。 明明,下过决心要呵护她的。 可终究,说了那些伤人的话。 …… 温月一直在房间里呆了许久,她不是不想走,而是身体疼的受不了。脚尖刚一沾到地板,便牵连起阵阵疼痛。 那药是她威逼利诱向阿诚要的,拿了便走也没有问明量。 如今想来约莫是放多了,导致他情绪失控,到后来没了理智,只一再得重复要她。 她昏昏沉沉的只记得疼,没有半点别的感触。 如今蜷在床边,还能瞧见镜子映照出的自己。 满身的青紫。 真的……很疼呢。 “叩叩”的敲门声传来,温月朝门外看了看,有些意外。 “是徐晋南叫我过来的。” 外头的人招呼了一声,说了名字。 温月这才裹了浴袍,缓缓地挪动双腿到门边。强忍着痛楚打开。 “是月月吗?” 女人一头温婉的长卷发,身上穿着棉麻布料的衣服,宽松的衣裙下看的出来是凹凸有致的好身材。再衬上干净的脸蛋,优雅而迷人。 她在脑海里反复搜索,却记不起这样的人。 直到对方自报家门。 “我叫叶衫。” 叶衫?! 温月只觉得血液在瞬间逆流在头顶,激的她情绪上涌,几乎克制不住地要将门重新甩上。 可对方眼明手快,已经跨了进来。 “是徐晋南叫我过来的,给你送些东西。东西拿给你我就走。” 她说着将一个袋子放下,随后又在包包里翻找着,找出一盒小药片。 “这个东西你知道吧?另外瓶子里装的是治疗擦伤和淤青的,你看着涂抹。只不过这几片药,我必须要看着你吞下去。” 温月眼睛眯了眯,终于看清楚上头的文字。 是避孕药。 她脸色越来越僵,有那么一瞬间,便只想夺过这些东西,狠狠甩到窗外去。 可最终,只是嘶哑着开口,“他,让你给我送避孕药?” “嗯,阿南身边几乎没有女性朋友。何况这种事也不方便让别人知道,只能我来。呐,快吞了吧。” 叶衫甚至已经倒好了水,玻璃杯里盛放着的透明液体晃动了下,反射出一道五彩的光。 “你们的情况,到这一步就是终点。绝对,不能有孩子。” 呵。 温月扯开唇,没有笑。 却很快接过药和杯子,就着水一口吞下。 随后转身,重新回到床上。 叶衫也没有多停留,将那一小瓶药膏留在桌上后便转身离开,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房门再度关紧。 里头刚刚由女孩变得女人的人,却在床上蜷缩起身子,瑟瑟发抖。 …… 叶衫在门外,还能听见里头传来的哭泣声。 她显然没有任何避讳,哭声很大,也格外悲惨。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流干了眼泪也无从解脱。 叶衫终于还是掏出手机,打了电话出去。 “药她吃了,看着挺惨的,你确实也太不温柔了。” “只不过……姑娘在哭呢,哭的很大声。” 电话对面的男人顿了顿,沉郁的声线从里头传出来,喑哑冰冷,“让她哭。哭够了会自己回来的。” “好吧。你都不担心,我也不操这份心。反正她看见我是挺生气的,从女人的角度上说,你的做法、真的很残忍。“ 是啊,很残忍。 徐晋南仰起头看着屋外高挂的艳阳,面庞上染了一抹橘色。 可长痛,不如短痛! …… 温月最终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很快回家,而是打了电话叫苏霓过来接她去她家里住着。 只是苏霓家里乱的很,她过去时又格外狼狈,是个人都能瞧出来经历了什么。迟疑了很久,终于还是在第三天回了家。 因为这天下午,已经是最后的报道期限。 她双腿间不再是那样夸张的疼,似是恢复了不少的样子,只是走起路上,仍有些不舒服。 老太爷是人精,瞧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放在一旁的拐杖,几乎没有犹豫地便要往她身上招呼过去。 温月连躲也躲不开,结结实实挨了一记。 很疼。 “爷爷!” 男人熟悉的音在耳边响起。 他并不知道她会选在这个时间点回来。 上午十一点,老太爷一般都是在家里的。 此时急匆匆下楼,却来不及阻止那一拐杖。 “你来的正好,孽障!” 老太爷心里明镜似的,瞧见徐晋南还护着温月,手上的力道便更没有迟疑,重重朝他身上打了下去! “砰”的一下,拐杖落在坚硬的肌肉上,发出夸张的声音。 温月扬起眼看了看,眼泪便立刻蓄满了眼眶。 “看看你们俩做的好事!这丫头就算了,阿南你呢?你怎么答应我的!” 男人脸色阴沉地站在原地,任凭老太爷发泄,却始终一言不发。 “管家,麻烦你送月月去学校报到。” 他转而朝温月看去,“收拾好东西,办理住宿。” 温月眨了眨眼,泪终于没有掉落下来。 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办理住宿的意思,便是要她别再回到家里,别在让他看见。 别再,惹他心烦。 迟疑了许久,可她终究还是点了头。 通红的眼眶注视着男人英俊的面庞,瞧见他紧绷住的脸颊线条,终于扯开唇,应声。 “好。” 不见,就不见吧。 …… 温月回到房间,徐晋南才看向老爷子,瞧着他已经打累了的模样,过去扶着,“爷爷。” “别叫我,你想气死我不成?这种事绝对不能做,一再告诫过你。再喜欢那丫头,也不能坏了规矩!” 他重重喘气,实在是气到了极点,浑浊地眸上下打量着了徐晋南一阵,忽然想到什么。 “正好她去了学校,下周,下周你就订婚!” 徐晋南摇摇头,冰冷的面上有明显地拒绝,“事已至此,你认为,我还会和叶衫订婚么?” “为什么不会?!” 老太爷倒抽了一口凉气,气急败坏的地站了起来,“孽障!你该不会真想和她搞在一起?她是你什么人,是我什么人!天大地大,你还能大的过伦理道德?!” 男人并不言语,幽暗的眸微微眯起,里头藏了许多深凝着的情绪。 几秒之后,才轻启薄唇,“至少现在,我想尽我所能护着她。” “订婚的事,暂时就不用提了。” “你……你还反了天了不成!”老太爷将拐杖重重摔在地上,脸颊涨红,“你以为那丫头能有多少日子?不订婚,她活不了十年!” 男人蓦地僵在原处,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听去他们的话,这才急忙走回去,“您刚刚说的什么意思?” “呵……你以为你姐姐是怎么死的。你以为你姑姑是怎么死的?” “阿南,她只要是徐家的人,就躲不过这一关!” 老太爷神情凝重,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哀叹,“徐家的女孩,都活不过四十。” 他彻底惊在原处。 老太爷却冷冰冰地坐了回去,丝毫不理会他的情绪,只有些怅惘地开口,“遗传病,你太爷爷那一辈没有女娃,也没注意。从我这辈开始,渐渐发现家里的女孩都早逝。一旦过了二十五岁,总会这样那样地开始发作。” “温月她妈妈,虽说是车祸去世,可若是没有那场车祸,怕也没有几年日子。” 男人一脸愠色。 他用力紧了紧手指,深黑的眸朝房间拐角的方向看去,随后回落到老太爷脸上。 自然知晓,老太爷不会骗他。 心绪,在一开始的诧异和不敢置信之后,逐渐冷静。 “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我。” “这种事,告诉你有什么用!” “至少可以找寻治疗的法子!” 老太爷哈了一声,狠狠瞪他,“你当我不会找吗?哪有什么治疗的法子,除非有人肯……” “肯怎样?” 徐晋南追问,老太爷却不再往下说。 苍老的面庞上皱纹尽都堆叠在一起,几乎是在那瞬间,生生将话语吞咽了回去。 “告诉你也没用,根本不可能达成。” 男人脸色又沉下几分,“你不告诉我,怎么知道我不能达成?!” 徐晋南生平第一次对自家老太爷动怒,背后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可想而知这老人家下了多狠的手。 他倒还好,可那丫头那夜里本就难受,约莫伤口一直没有好。如今再来这么一下,天知道去了学校会变成什么样。 越想便越是气愤。 “这么重要的事,换做谁不会打小就告知?可你倒好,瞒了我二十五年!” “我哪知道会这样,你姐姐没发病之前谁也不确定这事是遗传。” “可前些日子温月第一次发病时你人在洛杉矶,我怎么告诉你,我还特意通知你不成?非要闹个人尽皆知才好?!” 他嘟哝起来,“这事若是闹大了,以后哪家的姑娘还敢嫁给你?哪家的姑娘还敢为你生儿育女!” “那也不能瞒!简直是老糊涂!” 两人互不想让。 老太爷何曾让人这般怼我,气上心头便再没有犹豫,冷冷瞪他。 “那你倒是去试试,找个血缘相关之人给她换了骨髓和肾!顺道再把血液什么的统统换一遍来个回炉重造!” 第三百四十四章 月下花前12, 半个小时之后,温月终于从房间出出来。 外头已经没了声响,她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门,站定在一侧。 男人站在客厅阳台处,颀长的身躯正迎着阳光,从外头投射进来的朝阳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侧脸上,轮廓格外明显。 他隐约能听见里头细细的脚步声,便缓缓地转过身去。 黑眸逆着光,有一缕凌乱的发落在额前,那幽暗深邃的眼便眯起,直直落在她身上。 “我要去学校了。” 终归还是温月先开口,声音细软无力,却已是她鼓了极大勇气的结果。很快冲着他笑了笑,有些凄楚的情绪在眼底显露。 “老太爷呢?” “出去了。” 他点了一支烟,当着温月的面便吞云吐雾起来,所有的情绪都仿佛随着那些飘散开的青烟白雾一起弥漫在人心头。 密密麻麻的,让人无从开解。 男人挑眉,许久之后才将烟从嘴角边取下,沉声开口,“在学校里,规矩一些。” “规矩?” 她笑了笑,拧起秀眉,唇畔的笑容越发明显,在日光的照射下,异常艳丽。 “像在家里一样守规矩吗?老太爷定下的规矩,十点之前要回家,不可以和男生单独出去,不可以夜不归宿,不可以做出格之事,不可以不听话。最最不可以的是,告诉别人我身上流着徐家血的事实。” 她皱了皱秀气的鼻子,轻声开口,“你放心吧,所有的同学都以为我是老太爷收养的女孩。家里人尊重我才叫一声外小姐,和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徐晋南闻言,浓眉不着痕迹聚拢,眉宇中泄-露出一丝再明显不过的不悦。 他薄唇蠕动了几下,显然是要说些什么的。只是到最后,终究没有开口。 只喉结滚动着,声音沉郁。 “那就好。” 温月欲言又止,可站在原处等啊等的,却始终没有等到他回应,甚至从头至尾,他没有提任何昨夜里的事,更黄金轮其他。 温月自嘲地笑了笑。 本也就是露水姻缘,哪来那么多纠缠呢。 正迟疑的时候,外头已经传来管家熟悉的声音。 “东西都搬上了车,外小姐。” “知道了,我这就来。” 温月扬声应,最终还是深深凝视了那男人一眼。 瞧着那再熟悉不过的面庞,那清隽好看的五官,和深邃迷人的一双眼…… 转身朝外头走,门边放着她的包,便取下来搭靠在肩上,换了鞋准备离开。 男人这才迈开步伐,颀长的身影落在她面前。 居高临下。 “我送你。” 没给温月拒绝的机会,男人已率先换好鞋,从她身侧走过。高大的身躯因为过快的速度而带起真真凉风,正好,拂起她耳边的发丝。 夏日阳光正好,她身上的气息,因为明朗。 “先生。” “去忙吧,我送她过去。” 管家有些担心地朝身后看去,只见温月还慢吞吞地在系鞋带,那两根白色的鞋带在她指尖穿梭,绑了一遍又一遍。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温月像是有所感应,终于移动了目光。 隔着一个精致的小院子,周边花和草正盛开。 那个乖巧可人的小女孩,脸上印着干净的光,细致的眉眼里都是温柔。 风吹过来,将颊畔的发撩起。 她手指纤细,缓缓把头发挽在耳后。 白色的t恤,干净的短裙,一双笔直又瘦削的腿。 转过身时,脸上带着的淡淡笑意…… 他竟愣在原地,因为这份干净的笑容,而整个僵住。 “这是外小姐的报道信息,今天是最后的期限。宿舍分配之后恐怕需要打扫,先生若是觉得不适,可以再给我打电话,或者,叫个钟点工也好。” 男人扫过那张纸条,上头写了地址和专业。 他瞧着,微愕。 温月这时却已经走过来,径直越过他身侧,连半点停顿都没有的,就这么朝他身后走过去。 上车,关门,一气呵成。 男人微微颔首,和管家交代了什么之后,这才坐上驾驶座。 …… 温月开了音乐,正好在放张惠妹的听海,有些清淡的女声从流泻出来,淡淡的让人心醉。 她望着窗外,侧脸恬静温柔。 从屋子里出来那刻起,便再没有提过昨夜里的事。 仿佛,比他忘的跟更快。 “月月。” “嗯?” 男人目光紧紧凝望着道路前方,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上头。红灯依旧亮着,而他眼睛却几乎没有焦距。 “到学校之后,多注意身体。和朋友交往多留一份心机。” “你那个朋友,叫苏霓的。她是学法律的吧?” 温月点点头,没料到他还记得自己曾提过的这种小事。 男人却微微眯起眼,“你们,互相照顾吧。” 话落的那一刻,绿灯终于亮起。 他所有的话都在瞬间憋回了心里,只落下那句说不上是叮嘱还是客套的照顾。 温月轻嗤,却没有反驳的意思。 …… 车子很快到学校。 海城大学终归是数一数二的名牌学校,热情的师兄师姐一早就帮她们安排好宿舍并且打扫的干干净净。 男人帮她提了行李箱上宿舍楼,又跟着那眼冒星星的学姐一起去领东西。 后者一路上都在帮她介绍学校风景,有意无意地却还会提到其他话题。 “前边就是咱们工商管理部的教学楼,这边是系办。我平时不上课时会经常在里头值班。旁边有专门的舞蹈室啊钢琴室之类的,虽然不比艺术系的好,但闲暇时练习使用还不错。嗯……学妹你有什么特长吗?” 温月没开口。 倒是徐晋南,沉沉地应,“钢琴十级。” “咦?” 学姐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瞪大眼朝温月看去,“学妹啊,真的吗?咱们系现在太缺你这样的人。我看你就直接加入咱们学生会,文娱部门怎么样?” 她眼睛发亮,心想自己这次总算接到一个靠谱的。这样的好苗子,总不能再被其他部门抢走。 可温月,却没有任何回应。一双清冷的眸直直盯着前方,跟在男人身后,寸步不离。 “朱教授。” 徐晋南正在跟人说话,对方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下半身是合体的西装和皮鞋,手里头还抱着几本书。瞧见徐晋南之后便将眼镜取了下来,满脸笑容。 “阿南呐,好久没见着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学校?嘿,到我家里去,咱们喝两杯。正好有个问题跟你讨论讨论。” 讨论? 学姐没敢凑过去。 开玩笑,朱教授是院里的副主任,平时虽然不管行政上的事,可大一的理论课却是他教授的。平日里以严苛著称。她正好挂了这门课,哪还敢凑过去。 可徐晋南,却跟他握了握手,把温月拉到一侧,“陪她过来的。” “这是……” 男人张张嘴正要应,朱教授语速却很快。 “我知道了!是女朋友?!” “可真好啊,你总算是交女朋友了,以前你在校的时候我们几个老师还时常说起,那么多女孩喜欢你,你怎么就一个都看不上……” “这下子,找了个年纪不大的吧?看你手上拿着的……是新生?” 温月点头,“朱教授您好,我是工商系统管理三班的新生,我叫温月。是徐晋南的……外甥女。” 她笑,眉眼里都是这个年纪女孩才会有的朝气。 “外甥女?” 老教授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满脸惊愕之色。 可温月却轻轻回应,“是呀,他现在还算我半个监护人呢。” “呵呵,原来是这样。以前没听说过阿南原来有姐姐的。倒是你们俩,看着更像是情侣。” 温月没有再答,叫了学姐一声,跟着她上了行政楼。 “刚刚报道,还有手续没有办完呢,我先过去了。” “好,好的。” 老教授纳闷地回头去看徐晋南,却骤然发现对方面色阴沉。 正欲开口,徐晋南便已经敛起神色,“有空再去拜访您。” 他几步追过去。 前面两人正好上楼。 女孩的声音清脆,在宽阔的楼道里格外明显。 “学妹,他真是你舅舅啊?刚刚不还说,是朋友么?” “哎呀,那我不是不愿意这么叫他嘛,毕竟也没大我几岁。不过啊,他也不爱承认我这个外甥女就是了。” “噢……那,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啊?” 这么快就切入重点? 温月先是一愣,继而轻笑着出声,“女朋友倒是没听说。不过他年纪不小,家里老头给他安排了相亲对象,老头子很满意的。只不过不知道他的态度。” “两人见过几次吧,对方可是喜欢他的紧。嘿嘿,学姐你要是想下手可要赶紧的咯。” “哎,我哪有这想法呀,就是问问……” 男人落后两人两三米距离,这些对话自然听的清清楚楚。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女孩脸上的笑容格外明媚,楼道转弯时,声音还会跟着扬起。似是真开心了。 真想要那所谓的学姐,将他拿下。 他轻哼一声,没发现自己双手轻握紧。身上的气息也在渐渐变得冷厉。 甚至,连公式化的笑容都不愿意再显露…… 第三百四十五章 月下花前13,有求于人 办妥手续之后已近中午,家里佣人为她备好了的各式用品,只顺道再去买了些女孩用的东西就算搞定。 中午时分,温月便拿着刚办好的学生卡领着徐晋南一起到食堂吃了顿饭。 “刚刚看了你的课表,这学期课不算多。有时间多回家。从学校到家里坐地铁过去,回头再让人接。” 温月默默扒拉着饭,却不说话。 她垂着眸,长长的的睫洒下阴影,正好遮住眼睑部分。 在嘈杂的食堂里,她便只静静坐在椅子上,餐盘里的东西没动几口,甚至连头都不曾抬起来过。 那样明显的,不开心。 男人放下筷子,失了用餐的兴致。 “月月。” 他唤她,声音里满含着无奈。 温月这才扬起眼,缓缓地朝他看过去。 忽然咬着唇开口,“那个条件我还没用。” “嗯?” 男人微愕,忽然被抢白,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温月一再强调,“你答应过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要完成我的一个愿望。昨晚上不算。” 那是她自个作践自己,是她费了心思让他喝下的酒犯下的错。 “你就说,还算不算数。” 徐晋南眯起眼,打量了她一阵。 那张细白的小脸蛋上,正弥漫着一股娇嗔的意味。 时隔许久,他才又在她脸上瞧见同样的模样。 迷人、可爱。 于是心口便骤然升起一股暖意,有些难言的情绪蔓延在其中,催促着他点头。 “算。” 薄唇轻启,总算应下。 温月长长松了一口气,很快将情绪按下,静静看向他,“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她鼓起勇气,双手紧紧握住他的。那双干净的眼眸里,便只映着男人好看的模样。 头顶的日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淡淡的光晕缓和了些他脸颊线条,整张脸看起来立体而迷人,眉眼里还有一丝莞尔。 他以眼神示意她说话。 温月咬着唇,终于鼓起勇气。 “这四年……在我大学毕业之前,不要和叶衫结婚好吗?” “徐晋南我不求你别的什么,就是、就是先不要结婚。”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地是一抹森然。 温月缩了缩,对他的反应显然是不乐意的。可偏偏到了这时,所有的勇气都已经耗尽,见他仍不为所动,便干脆扬起下巴,“怎么,你要做个不守信诺之人吗?当初可是你答应我的。晚上我求你的事,你不肯应,现在还是不肯吗?!” 她声音很急。 徐晋南坐在她面前,手指已经松开了筷子,修长的骨节便就这么扣在桌面上,透着青白的颜色。 半晌后,他凝起眸,声音沉郁了几分。 “好,我答应你。” “在你毕业之前,我不会结婚。” 温月先是微愕,随后很快笑开。 那张犹显稚嫩的面颊上忽的显露出惊喜,唇畔扬起的弧度,猝不及防撞入他心坎,比外头日光更盛。 很久很久之后徐晋南方才想起,在他的一生中,原是有过那样心动时候的。 那仿佛心门被人叩开的冲动,仿佛屏蔽了风雪后的温暖和喜悦,在瞬间蔓延至整个胸腔。 “咦,月月。这边。” 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他思绪拉回。便顺着温月的目光一齐往身后看去。终于瞧见那站定在身后人。 黑眸微沉。 “徐老大,你也在。” 来的人是苏霓,十几分钟之前温月和她约好在食堂一楼见面。此时来的倒也准时。 只是令徐晋南不悦的并非是她,而是站在她身后一侧方向,那笑容僵硬着,甚至有些难堪的男孩子。 “他怎么也在?” 温月愣了愣,偏头打量着对方。直到此刻才发现,后者是有些日子没有出现在她面前的常闲。 事实上,自从上次事情之后,常闲便彻彻底底地消失在她视野里。 直到今天。 苏霓却不算清楚当天的事,她大概只记得温月提过,是阿诚给她下的药,后来差点和常闲发生点什么。 便摊开手,有些无奈。 “他非要见你,我就把人领过来了。” “喂,你不是说有话要对月月讲么?” 呛了常闲一声,温月可没有任何留情的意思。很快便将人推到面前。 后者脸上的难堪还未曾褪去,而发现徐晋南也在场时,那张年轻的面庞上,表情便再也管理不住。 他只能讷讷地应,“我,我就是想道歉。” “月月,上次的事是我不好。我想跟你道个歉。” 温月怔了怔,垂下的眸里映出常闲的模样。随即缓缓朝旁边看去,只见徐晋南阴沉着一张脸,始终都沉沉地望着这边。 她望着常闲欲言又止的模样,干脆起身。 “我们出去说吧,这里人多。” 苏霓点头,“刚刚看见图书馆后头有个咖啡馆,环境不错的样子。” “那……徐晋南你要不,先回去?” 温月让他们俩先过去,自己收拾好餐盘之后,迟疑着开口。 她站定在桌子一侧,眼神里尽都透着无奈,“我就先过去了哈。” 话落,甚至没给徐晋南说话的机会,小跑着出了食堂。 男人一直没出声,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觉得肚子有些饿想吃点东西时,才发现温月已经连同他那盘吃的一起收了妥当。 有两个女孩端着饭菜正四处找位置,瞧着他桌面空空如也还多落了几秒钟。 只是徐晋南身上的气息实在太过冰冷,两人迟疑了下终究没有靠近。 没过多久,徐晋南却是自己站了起来,大步离开学校,身上的疏离气息,总让人不自觉的退避三舍。 …… “你们家也,也倒闭了?” 温月倒抽了一口凉气,脑子里飞快转过好几个念头。恍然想起,常闲家里可也不算一般,虽比不得徐家有钱有势,但在海城也有一席之地。 而他的哥哥自己成立了公司,和徐氏集团联系颇多。 此时,常闲却满脸的无奈之色,只差没哭出声,那明显瘦了一圈的脸,整个绷紧在一起。 “月月,我知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好,我太混蛋!一时鬼迷心窍想对你做、做那种事。” “你要怎么惩罚我,不肯原谅我都没关系。” “可我们家公司,却是爸妈和大哥辛辛苦苦许多年打下来的。我实在不想看到他们因为我犯下的过错承担后果。” 温月静了静,却没有立刻开口。 倒是坐在一旁喝咖啡的温月,慢条斯理将杯子放下,“子不教父之过。在法律上你和阿诚的行为属于强未遂,按说是要判刑的。月月没有起诉你们,也没有大肆宣传出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至于你爸妈么,法律上不用负责任。可道德上,终归是要承担一些的。” 常闲一听,顿时又沮丧了下去。 他整个人都缩成一团,身的畏缩气息实在太过明显。明显到温月开有些不忍,“虽然,苏霓说的对。可那件事在我这是过去了的,跟阿诚我也是这么说的。只要日后你们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可以忘记。” “至于你们家的公司。我就是想报复,也没这能力不是?” 常闲吃了一惊,“那,那刚刚你还和徐晋南在一块。这就是他做的啊!月月他是你男朋友,只要你说说情,他一定会同意的。” 哪能啊。 温月心想,她自己这纯粹是因为从受害者成为了既得利益者,甚至还从阿诚那拿了药,这才说服自己一笔勾销。 可在徐晋南那,那男人心里想什么她全然不清楚。哪能劝的了她。 倒是苏霓,靠在椅背上,轻哼了一声。 “你想的倒是简单。先不说月月能不能帮上忙,就算能,她凭什么?” “凭什么帮一个试图加害她的人?” 常闲嘴唇蠕动了下,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吞咽了回去。 他愕然怔在原处,提前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只是低垂着脑袋,无奈而颓丧地走了出去,“对不起,是我打扰你了。” 温月摇摇头,本想去试一试,可想到徐晋南的性子,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苏霓把甜点推到她面前,“别理他,这世上就有这种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也不想想自己曾对你做了什么下三滥的事。简直不要碧莲……” 这么一想,温月心里倒也舒坦了。 只是她没料到,常闲自此之后虽然没再出现,可没过几天,却有一对夫妻站在宿舍外头等她。 正好下课回宿舍,她骑着自行车从教学楼回到宿舍,手里还拎着刚买的饭菜。 远远的,便瞧见那焦急站在铁门外的两人。 温月下了车,靠近的脚步很慢。 说起来,她还是认识这两人的,开家长会时,见到过好几次。 便尽力扯开笑容,推着车子朝两人靠近。 “常叔叔,阿姨。” “是,是我们!真没想到月月你还记得我们的样子。叔叔真是太开心了。” 男人有些激动,忙不迭接过车子,有些焦急地迎上去,“叔叔也不拐弯抹角,你知道我和你阿姨过来找你是有求于你的。” “实在是没法子了,公司出了纰漏现在员工在闹。常氏也便算了,可常禄的公司……” 第三百四十六章 月下花前14,徐晋南我求你 女人说着,便已经朝温月伸出手,格外焦急地捏住她手掌,缓缓用上些力气,怎么也不肯放温月再离开。 后者略有愕然,随即缓缓地把手从她掌心里抽出来,“对不起啊伯母,这件事我跟常闲说过的,插不了手。” 徐晋南愿意为她出头,她自然是再开心不过,只是这种事情她才是受害者,正如苏霓所说,是决然没有再去说情的理由。 “月月,你就当,帮帮我们还不成么?是,常闲是对不住你,可他也不过是一时糊涂,你就不能原谅他这一次吗?可怜我们家的孩子,苦苦暗恋你那么多年,高中长时间陪伴在你身边,从来没有二话。” 女人脸上的苦笑渐渐敛起,没过多久之后便想起了些什么,目光越发冷漠起来。 温月眯起眼,下意识超后退了一步,双手下意识拽紧了包。 “伯母我还有作业没交,先回宿舍了。” 她想走,把自行车从女人手里拽了回来,转过身推着便跑。 可没料到身后忽然传来女人尖锐的声音,在嘈杂的宿舍门口,却仍能直直窜入她脑海里。 “你就不怕我把你们俩做的好事都捅出去!” “乱了伦理的关系,放在哪都不容于世!” 温月骤然愣在原地,抬起了的脚硬生生缩回去,便拉了个认识的同学,请她帮忙把自行车停放好,顺道帮她提了饭盒上去。 自己则咬着牙,缓缓转过身,几步走回到两人面前。 “哼,别以为我真拿你们没法子。给你脸不要脸,非要我说个清楚!” 温月勉强扯开唇笑了笑,落在身侧的双手却下意识紧握,“伯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那天晚上的事常闲都告诉我们了。你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之后,被徐晋南救走。那种药,没和男人在一起,是解不了的!” “你就这么肯定?” 她嗤笑,“可那天晚上,我和徐晋南什么也没发生。” 他用的口和手,虽说也再算不上清白,可总归没有到最后那一步不是。 女人却冷哼一声,猛地将她拽到一侧,“你说没有就没有吗?别人不知道你和徐晋南的关系,当我也不知道?真要传过去,谁还管你们是不是真做了,至少,徐晋南的名声便毁了。” “常氏倒闭,我们认栽。可常禄有什么错?他凭什么,也要为弟弟的过错买单!” 到这时,温月才发现自己依然挣脱不开对方的禁锢,那始终沉默着站在一旁的男人,终于开口。 只是一双有些浑浊的双眼,直直盯了温月许久,嘴里抿着的烟,只余下最后一口。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将烟雾吐尽,“总之,如果最后连你也不肯帮我们,那咱们,就只能同归于尽了。” 温月瞪大双眼,却终于,说不出话。 …… 电话铃声响起,有些奇怪震动的声响。 男人举手示意对方停下,将之接通。 “喂。” “徐晋南,是我。温月。”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甚至又刻意压低了一些,“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开会。” “噢。” 男人蹙了蹙眉,深浓的眉宇逐渐拢起,“有事?” 温月迟疑了下,捂着话筒和对方开口,说他在开会。可女人却全然不顾,只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 “好吧,是这样的。我听说你最近和常氏那边有些矛盾,他们的公司快破产了。另外还有常家大哥常禄的公司,也受了些波及。那个,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可以……” “可以什么?” 到这时,男人总算反应过来,紧紧眯起的双眼微睁开,眉眼里透出一股深浓的情绪,冷冷朝她看过去,“有话直接说,别吞吞吐吐的。” 温月明显能感觉到对方声音里的不悦之色,便很快咬着唇,深吸一口气,“那我就直接说了。据我所知你和常氏没有其他矛盾,最近会针对他们,也是因为我对么?如果是这样,我希望能到此为止。” “可以吗徐晋南?” 话落的那刻,电话那端的人瞬间沉默下来。 隔着长远的距离,温月都仿佛都感觉到对方冰冷的气息,像是因为她的某句话,动了怒。 可身边,那两人还一直在催促,两双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 温月不免又想到对方的威胁,心思活络了许多,轻叹,“我觉得这些惩罚够了,毕竟,他也没真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哼,真造成了什么,你以为只是破产这么简单?” 他声音阴沉,有再明显不过的怒意在其中。 温月瑟缩了下,心想自己确实有些不识好人心,怎么说常氏和徐家也有合作的关系,把对方弄到破产的地步,说不得也是会引起公愤的。 可在她身边,还有两个人虎视眈眈的,她能怎么办? 想了想,便又有些无奈了,“总之,我才是当事人,徐晋南你就算为我出头,也没经过我准许不是么?就当是我好了伤疤忘记疼的好,总之这件事,到此为止。” 呵…… 男人听着电话里命令式的语气,唇畔骤然扯开一抹笑容。 冰冷,可怕。 窒息一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隔着长远的距离,温月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 大约会将手扣在桌面,大约会面无表情地瞪着某处。 足足过去一分钟,温月也等的有些焦急,这才试探性地开口,“那……可以吗?” 里头又是几秒钟的停顿,随即传来男人冰冷的声线。 “随便你!” 话落。 他“啪”的一下挂断电话。 温月眨眨眼,却已经有些分不清楚刚刚发生的事。思忖许久之后才将手机收起来,“伯父伯母,他答应了。” “真的吗?!” 对方脸上浮现过一抹惊喜,瞬息之后又转变成惊惧,“你没把我刚刚跟你说的话告诉他吧?” 温月摇头,温婉笑开,“自然是没有的。” “还算你识趣,徐晋南的脾性我们也了解一些。若是你告诉了他,少说又会惹的他发怒,到时候我们自然再没有翻身的可能。但同样的,大不了也就拼个鱼死网破。” “我们完了,徐晋南也休想独善其身。” 知道了知道了。 温月嗤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总归徐晋南已经答应放过你们,伯父伯母就好自为之吧。” 没等多久,温月便已经朝旁边走了过去。 她径直越过两人,迎着猛烈的日光朝宿舍走去。 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男人最后冰冷的言辞。 算了。 她想,总归,也不是第一回惹他生气。 …… 开学之后半个月,常家终于没有人再来找自己,温月在网上查了查消息,总算确认到消息,常氏确实没有倒闭,常禄的公司似乎还也安好。虽说受到了些打击,但好在,比意向中的结果要好太多。 她每日公式化地来往于教室和宿舍,把以前的三点一线彻底变成两点一线。平日里更是极少和同学来往,开学那日的学姐一再催促着要她参加学生会,却同样的也被拒绝了许多次。 倒是苏霓,性子本就要强的人,在学校里混的风生水起。 国庆回去的时候,苏霓才神秘兮兮告诉她,在学校里,遇见了一个很喜欢的男人。 至于喜欢到什么地步呢,温月不知道。 只记得后来很长时间苏霓都很消沉,她一再逼问才得到说法。 原是那人,已经有未婚妻的。 …… 而此时,温月正在公交车上昏昏欲睡。从学校回到徐家的路程不短,下午的课上到很晚,她出来等了公交车再慢悠悠地朝这边晃过来,天色已经快黑了。 最后几个站,公交车上没余下几个人。 她坐在座位最后的地方,瞧见人都走的差不多,自己才扶着发昏的脑袋缓缓走下去。 车子没停稳,她下车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小心。” 有人扶住她的手,很快将人抓稳。 温月愣了愣,下意识便将重心移了过去。直到忽然间,发现对方是个长得格外好看的男孩子,这才默默退开一些。 “没事吧?” 她摇摇头,想道谢,才发现自己脑子昏昏沉沉的,竟连声音也有些沙哑,“我没事。谢谢啊。” “住这附近?” 温月抬起头看了看,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也落了下去。她四下里瞧着,却终究没有看见熟悉的建筑物。 恍然想起,这和高中时坐的公交不是同一路,“在对面呢,拐个弯再走十分钟差不多。” “零汇小区?” “嗯。” 那人笑了笑,有些无奈,“不知道会不会让你误会,不过我正好也住在那边。最尽头的方向。” “噢。” 温月这才忍不住打量起他,瞧见男人在路灯下颀长的身躯,那深黑而好看的一双眉眼。 光线昏暗,他微微移动了身躯,温月才勉强看清楚他的五官。 一头整齐而干练的发,正服帖地靠在额上。眼睛很干净,逆着光的模样让她瞧不太清晰对方眼底的情绪,可高挺的鼻梁却格外明显,在昏暗的光线下,好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干净又迷人。 第三百四十七章月 下花前15, 很快,男人便主动朝人行道走去,像是为了避讳什么,一直没有和她太过靠近。 温月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过了马路,路上便几乎没有行人。这里都是高档小区,平日里大多人出入都有车子代步,买些东西,也大多在小区里头的超市。 天色刚黑,她却已经瞧不见人影。 身侧是呼呼作响的各种声音,听在耳朵里实在是难受,温月想了想便干脆掏出耳机戴在脑袋,一双眼睛只盯着面前的马路,尽量忽略那被灯光投射下来的斑驳树影。 也不知走了多久,温月在这条陌生的马路上想了许多问题,那些乱七八糟的鬼故事,曾经无数次吓到过她的骇人故事。 如今尽都来来回回的在脑海里浮现。 直到下一刻,她脑袋里传来一道低沉的音。 “你应该到了。” 哎? 她抬起头,瞧见刚刚的男人已经停下脚步,正默默站定在原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徐宅不是么。难道我认错了。” 温月往旁边看了看,门牌上确然写了徐字。 这里是小区位置最好的几处,隔壁是海城的市委书记,对面住的是日用品大亨。 她点点头,“你认识我?” “认识啊,时常听弟弟提起你的名字。以前见过一面,不过那时你年纪太小。重新介绍一次,我叫常禄,请多指教啊。” 常禄。 原来是他。 温月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只觉得有些难为情。 她眨眨眼,目光与男人的在空气中交汇,最后演变成一道冰冷的声线。 “还在外头做什么,不进来?!” 男人的声音格外熟悉,窜入耳朵的瞬间便已能分辨。可同时缠绕在温月心底的却是他声音里传递出的情绪。 不悦,生气,愤怒。 他有什么好愤怒的呢? “徐先生,这是你家的女孩吧。一个人大老远坐公车回来,天色也不早了,日后还是派人到路口接接吧。” 这里平时倒还安全,可马路对面却不是什么安生的地方。 温月没说话,她不想承认自己下车的瞬间确实有些害怕。如今想来,这人却格外细心,还刻意放慢了脚步陪着她。 “不劳费心。” “月月!” 徐晋南已然转过身去,这才发现那女孩还愣愣站在原地,只顾着对常禄傻笑。 该死的,傻笑什么? “叫你呢。” 温月连忙点头,“知道了,谢谢你常大哥。” 她道谢之后急急忙忙跑过去,在铁门关上之前窜进去,差点撞上前方的男人。 “哇,好香呀。” 甫一踏入院子,温月便闻到了房间里飘来的香味。 她猛地抽了抽鼻子朝那边看去,正好瞧见佣人端了菜出来。眼儿便立刻变得亮堂堂的,急急忙忙朝对方走过去。 “陈嫂,是糖醋鲤鱼吗?” “是啊。” 佣人将锅放到餐桌上,偷偷掀个盖子一角给她看,细细地道,“先生知道你今天回来,特意吩咐的呢,整桌都是你爱吃的。” “嘻,谢谢林嫂。” 她凑过去,抱了抱对方。 “咦,该谢谢先生才是。要不是他提醒,我也不记得呢。这段时间在学校过的怎么样?看着像是瘦了,这周在家里,林嫂好好给你补补身子。” 温月连忙摇头,“不用不用!瘦一点刚刚好,班上的同学都很瘦的呢。” “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审美,林嫂是真不懂……” 她说着回到厨房里收拾,温月则洗干净手乖乖坐在餐桌旁。 刚刚和她一起回来的男人,过意会便和老太爷一块过来,落座在对面。 另外还有,刚刚从国外度假回来的两人。 温月瞧见他们,连忙起身,“姨妈、姨父。” “嗯,坐吧,这次去荷兰顺道给你买了份礼物,拆开看看。” “谢谢姨妈。” 温月连忙接过,还未及打开时便已经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香奈儿的新款香水,北欧刚上市不久,已经断货了。国内买不着。” “我看你这么大的女孩,从来也不化妆,身上穿的更是……啧,一言难尽。这香水还是好不容易买到的,我就大方点送给你,日后出门在外,也稍微打扮打扮。” 温月低着头不说话,只默默把香水塞到一旁,勉强扯开笑容,“知道了,谢谢姨妈。” “行了,一个小姑娘非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做什么,我看月月现在挺好。” 姨父总是站在她这边,此时也是一如既往的帮她说话。 “什么啊,还小姑娘,十八岁了好不好?爷爷不都说准备给她安排相亲么。穿的破破烂烂的出去,怎么能让人看上。要是看不上就还留在咱们家,留一辈子吗?” 餐桌上火花四溅,老太爷不动如山,过去几十年早是习以为常,真到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出声呵斥。 倒是徐晋南,浓眉不着痕迹地蹙了蹙,很快朝对面看去,静静打量着那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女孩。 以前没怎么注意,如今有人提起,才蓦地发现,她平日里还真是素面朝天,少有打扮的时候。 …… 好不容易餐桌上安静下来,大家吃也吃的差不多的时候,老太爷便缓缓放下碗筷,双眼眯起,扫过几人,“徐悌,正好你回来。最近有件事需要你帮手。” “什么事啊。” 老太爷发话,徐悌也不敢多说话,也不再和丈夫争吵。 “你弟弟的婚事。” “婚事?” 徐悌一口气没吸上去,一直没反应过来。 等了几秒之后才缓过劲,“阿南要结婚了?” “嗯。” “和谁?” “叶家千金,你见过几次。” 徐悌想了想,恍然大悟,“啊,你说的是叶衫吧。见过的见过的,很乖巧的女孩,前些日子刚毕业回国吧。听说各家的人可都抢着要她当媳妇,还是爷爷下手快。” “是你弟弟,有魅力。” 老太爷这时候也不吝啬夸赞,笑呵呵地看向徐晋南。 后者却始终没有说话,只默默垂着眸,黑眸闪烁了几下,却许久的没有开口。 直到温月缓缓朝那边看去,一双干净的眼睛里带着不敢置信,整个人都僵在原处。 他要,结婚了? 不是说好了…… “温月?” 有人在叫她,温月怔怔回过头,傻傻地朝旁边看去,这才瞧见徐悌有些不悦的脸色,“叫你呢,怎么装没听见。” “听见了。” 她讷讷的应,“我脑袋有些晕,就是没太听清楚,姨妈你能再说一遍吗?” “我就是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操办这次订婚礼。反正你现在学业也不紧张吧,趁着这个机会,也能多认识认识各家的男孩。是个好机会。” 她迟疑了下,眨着眼睛朝旁边看去。 便只瞧见男人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几乎所有的情绪都被他藏匿起来,从外表看不出任何。 她鼻尖骤然一酸,说不上是什么奇怪的心思,便只觉得格外难受,闷闷的像是喘不过气。 “问你话呢,成不成也应一下。” “成。” 温月笑了笑,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就这么朝男人那边看去,干净的脸蛋上有一丝怅惘,“能帮上舅舅的忙,我开心还来不及。” “那就好。总会也是对你有好处的事。咱们家的女眷本也要学习着这些,以前不让你出去接触其他人,还不是为着你的身份。现在年纪也到了,是时候帮你挑个好人家。” “不然呆在家里,还真让人误会你和阿南有些什么……” 她应不上话,胡乱扒了几口饭,告了个歉便回了房间。 外头安安静静的,徐悌又咕哝了几句她不听话之类的。最后却总算被徐晋南即将订婚的事掩盖住情绪,很快又笑呵呵去跟人打电话,说是要通报喜讯。 …… 温月独自坐在房间里,洗完澡之后便穿着薄薄的睡衣,抱了枕头坐在飘窗上。 她在窗户上放了厚厚的榻榻米,夏日夜里凉爽,铺上凉席之后坐在上面,神清气爽。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她连头也不回,“门没锁,进来吧。” 对方没有迟疑,推开门站在一侧,深黑的目光投射在那道娇小的身影上,没等多久便已经朝那边走了过去。 “把药吃了。” 嗯? 温月狐疑地蹙了蹙眉,到这时才有些懵地往他那边看去,盯着他掌心上的药片,“为什么要吃药。” “你病了。” 耳边响起一声轻叹,随即便是男人略显无奈的声线。 温月还未及反应,额头上便搭上一只手掌,粗粝的指腹划过她耳畔发丝,最终停留在耳垂上。 “你在发烧,自己不知道吗?” 她诧然,这才反手探了探额头。 “啊,真的有点烫呢。” “嗯,把药吃了好好睡一觉。” 男人再度将药片和杯子递过去,见她不动,便干脆握紧了她的手,将杯子硬生生塞进去。 “没有别的吗……” 温月低着头看自己掌心的药片,小脸却整个皱在一起。 “这个很苦的。” 男人脸色沉了沉,“没有了,苦也没法子。这么大的人,还怕这点苦?” “乖,我看着你吃。” 温月“嗯”了一声,鼓起了勇气,可药片举到手边时,却又长长地叹气,将手收回去,“还是不想吃。” “我觉得没多烫,不吃药也能好的。” 她干脆将杯子放下,哪还顾及男人阴沉的脸色。 可后者,瞧着刚刚量好的温度,面庞又蓦地沉了下去。 “三十九度!还闹?” 第三百四十八章 月下花前16,哪来的脾气 “我没闹,就是不想吃药。” 她本来就怕苦,从小到大甚至是愿意打针也不愿吃药的。以前家里时常有医生在,知道她的脾性,便也不会强求,发而会特意开一些比较甜腻的药物,或者干脆和其他食物拌在一起。 总之,是相反设法哄了她吃的。 谁曾想到了徐晋南这,便只余下简单粗暴的“吃。” “不吃就是不听话。” 她心想,自己凭什么要听话啊,凭什么要事事都听从他的安排,大的不说,现在就连吞个药都…… 越想心里越不舒服,文娱而干脆将头撇到一旁,只冷冷看了他一眼,再不言语。 男人面色阴沉,见状忽然伸出手捏着她下巴,很快将她的脑袋转过来,把水杯递过去,“平日里纵容你也就罢了,现在发着高烧,哪还能容的了你任性。赶紧把药吃了,不然……” “不然怎么样?打我吗?!” 温月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扬起的下巴被他掐的有些泛红,本来心里头就不舒服,如今再被这般凶了一阵,便越发觉得委屈。 “你就只会凶我!平时就算了,现在你都要结婚了,还管我死活做什么?我就是发烧烧死了也不关你的事!” 她狠狠呛,“管着你未婚妻就好!” 还管她做什么呀。 男人一脸莫名,眼角狠狠抽搐了几下之后,终于缓和了情绪,只冷冷看着她。 可温月犹不解气,甚至挑衅性的夺过水杯,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却就是不肯去吃药。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姨妈怎么就那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她不就是担心我继续呆在家里,等你未婚妻嫁过来之后发现我们关系不寻常。她知道我喜欢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我就只喜欢你一个。所以才事事看我不顺眼,为难我。” 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些年,温月如何能不清楚姨妈的性子。 在外人面前,姨妈可也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平日里待人优雅得体不说,情商更是高。 只在她这里,连说话都是带刺的。 …… 男人缄默不语。 眼睁睁瞧着她将水喝的干干净净,像是舒服了不少,继而倔强扬起下巴,仿佛在说,看你还有什么法子。 那张细白的脸蛋上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娇俏,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极了初见时,那有些畏怯的小女孩。那穿着破旧衣裳的瘦弱小女孩,身上本就旧旧脏脏的,可一张小脸蛋却洗的干干净净。 瞧见生人时,眼睛里有再明显不过的畏怯神色。小小的身子也只往院长阿姨身后躲去。 他那时藏在屋子后头看了许久,直到某一刻发现这小姑娘朝自己的方向投来视线。 似是发现了他,一双干净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忽的朝他招手。 鬼使神差的,他从角落里钻了出来。 而后缓缓朝那边走过去,站定在她面前。 “这是我的孙子,也是这丫头的……舅舅。” 他听见老太爷有些无奈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熏染过,透着无奈。 而那小女孩却不在意,只是睁大了眼睛盯着他,许久也不言语。 “月月,你看见了吗?这个小哥哥是你的舅舅,这是你太爷爷。这个很大很大的屋子呢,就是你妈妈曾经生长的地方。” “以后,你就在这里生活好吗?”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没有点头,而是伸出软软的小手,指着他,“他也在这吗?” “在的。” 老太爷抢先回答,虽是满脸的不情愿,可无论如何也不能由着徐家的孩子流落在外头。便费了些心思安抚,“他叫徐晋南,以后你就和他一起在这里生活好不好?” “嗯……我叫温月。” 老太爷愣了愣,勉强扯开笑,“我知道了,刚刚院长介绍过。” “他不知道。” 小女孩清澈的眼睛里映照着男孩帅气的模样,“徐晋南,我叫温月。以后,我能和你在一起吗?” “能。” 徐晋南到现在还记得,当年十几岁的他,鬼使神差般地给了答案。 约莫是那时候这个小丫头长得太好看,精致干净的五官总牵引着少年的目光,而那双清澈的双眼,却仿佛在发着光。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一般地发生下去。 那个还不曾发育好,身高只到他腰间的小丫头,开始亦步亦趋跟着他。 周围的同学甚至笑话他接收了个小拖油瓶。 可他是徐晋南,从没在怕的。 “月月,你不在小孩了。” 许久,他终于扬起眸,深黑的眼底映照出她的模样,那在灯光下格外干净的一张小脸蛋,因为高烧而泛着红的面颊,还有,那张诱人的红唇。 徐晋南扯开唇,唇畔往上扬起,渐渐露出一抹复杂的笑,“还记得以前你不肯吃药时,我怎么做的吗?” 温月嗤了一声,他还能怎么做,“不就是拿糖哄么?” “那是对孩子才会做的事,你已经不是孩子了月月,不听话的大人,没有人再会哄。” 旁人不会,他更不会。 便忽然起身,从桌子上重新倒了一杯水,很快又转过身,一只手扣在她下巴上,捏紧了让她不得不抬起头。 而后强行将药片塞了进去! 温月只尝到满嘴的苦味,她最受不了的味道! 便没有任何犹豫的挣扎起来,整个人像是被注射了毒物一般,身体激烈地扭曲着! “吞下去!” 男人声音冰冷,扣在她下颌上的手指仍不曾松开,而在温月不停挣扎的时候,另外一只手甚至用力按住她挥舞的手臂,不允她动弹。 从没试过嘴里含着这般苦涩的药,徐晋南这才拿起水杯递到她面前,强迫着她要将水饮下。 眼见着玻璃杯已经递到唇边,可温月始终不愿张嘴,直到他一再用力才将嘴巴打开。 可下一刻,便要将药吐出来…… 满脸的得意。 她不肯吞,他能拿她怎么样? 可她不知道,徐晋南也是发了狠的。在一只手捏着水杯,而另外一只手也捏着她下巴没有空闲的时候,忽然垂下头朝她靠近,头俯下,含住一口水,封住她不住乱动的唇。 温热的液体顺着男人的唇流入到她口腔里,连带着那粘在舌中央的药片也被冲刷开。 男人甚至故意去挑开,非要她将药片吞下。 温月发誓,她从未试过有那样苦涩的东西窜入喉咙,从未试过真正让一片冰冷的药在口腔里转了转去。 “徐晋南……” 她还想说话,可男人终于腾出手,狠狠扣在她后脑勺上,两个人仍贴合在一起,她只来得及发出几个字的抗议,余下所有声音便尽数被吞没。 徐晋南没有任何退却的意思,似是非要让她吞下药,怎么也不肯放手。 直到温月呜咽着,整张小脸上都是泪,委委屈屈地盯着他,终于狠了狠心,猛地从喉咙咽下。 呛咳不止。 他松了一口气,双手也跟着松开。 可温月却猛地扬起手,重重一掌甩在他胸膛上,再一掌,将人推开。 “混蛋!” “徐晋南你混蛋!” 她激动大喊,小脸上满是泪,委屈的模样啊,让人生不出任何厌恶。 他便一言不发,五官只紧紧绷着,听见女孩夹带着泣音的控诉。 “徐晋南,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男人退后了一步,仍站在飘窗旁,唇畔是被她咬出了一丝血迹的模样。随后缓缓地抿了起来,厚实的手掌落在她背部,笨拙地拍了起来。 “谁让你不听话,生病了就该吃药,这么高的烧还真能指望它自己退么。烧坏了脑子怎么办。” 温月冷哼,好不容易缓过劲,“跟你有关系吗?烧坏了也是我的事!” 她仰起头,哪怕眼睛因为呛咳和委屈,蓄满了泪。却仍不肯低头,似是非要争一口气,不肯低头。 可话音未落,男人又仍了一颗东西到她嘴里,冰冰凉凉的,还带着一丝甜味。 “话梅糖。” 她舌尖蠕动,用力吮吸了下,总算尝到那其中的一缕甘甜味道。 一直紧紧绷着的小脸,也终于缓和下来。只是怨怼的目光仍不曾缓解,仍死死盯着他。 满脸的怨恨。 徐晋南挑眉,面无表情地又退后一步,防着她朝自己吐口水。 温月却也没那么幼稚,只是药效发挥很快,这么瞪了他几分钟之后,便又觉得头晕。 她一只脚亮晾在窗台边,便准备跳下去。 可没料到动作幅度过大,只觉得全身上下钻心一样的疼。 好在,男人很快抱住她,将人大横抱起,直接送到床上。 徐晋南的动作又轻又缓,直到小心翼翼将她放平,“病了就别闹,乖乖睡一觉就会好的。” “不会!” 她不住挣扎,双手双脚都在床上胡乱动起来,听见徐晋南故作的安抚,还着急地晃动着手臂,“我知道不会!我疼!” “哪里疼?” 他有些紧张,这些日子还特意抽了时间去查她的毛病,医学上却没有任何解释,除了知道换骨髓换肾能治疗之外,其余一概不知。 倒是林嫂提起过,他姐姐昔日发病的时候,也是全身钻心一样的疼。 如今忽然听见温月喊疼,哪还顾的上其他,便格外焦急地吼,“哪里疼?!” 第三百五十章 月下花前17,我不喜欢你了 温月被吼的有些莫名其妙,愣了一秒之后,忽的撇开唇,狠狠捂着心口,“这。” “好疼好疼,好像被人刺了一刀,再拿着小刀划下一道道伤口。狠心的时候,便往伤口上撒盐,让它不能愈合。” “我想不去管他,放任它疼就好了。可这是心脏啊,我要活着,要呼吸,哪能不管呢?” 这哭闹起来,也不知是因为药物效果抑或是其他,又或者是因为晚上听闻老太爷宣布的消息,所有的情绪便都在那一刻涌起,激的她无所适从就。 呜咽起来的时候,情绪越发不受控制,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在心口里,所有的情绪都跟着涌上来。 “别哭了。” 徐晋南有些无所适从,他想哄她,可却不知从何下手。 记忆中除去三年前他离开时温月这般哭过,其余还从未有过任何哭闹的情绪。 而现在,她却闹的比当年更夸张,真真像个孩子。 温月抽泣着,呼吸梗在喉咙,一只手还用力拍着心口,越发用力。 男人连忙抓住她的,有些急切地靠过去,“好了,别哭。” “月月!” 她不听话,而他束手无策,“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温月这下终于听懂了他的话,哭闹的声音逐渐缓和下来,随即缓缓朝旁边看去,通红的眼睛里映照出他的模样。 那样焦急。 他终于,也会为她焦急的。 “徐晋南。”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的不像话,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只还强撑着力气看他,“能不能不结婚?” “能不能不和叶衫结婚?” 她喃喃跟着重复,“你不是答应我了么,距离我毕业还有四年啊。半个月前你还承诺我会取消订婚的,怎么才过了半个月时间,一切都变了呢。” “徐晋南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怎么办?” 温月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甚至有些卑微。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渺小而又卑微的。 那些为人称道校园劣迹,是为了让他来学校处理而故意为之。那些考试时光鲜亮丽的成绩,是因为不想被他责怪而拼命努力获得。那经年累月不知疲倦地朝他释放出的喜欢和关切,从未有一刻停止。 而如今,这许多年积累下来的情绪,都在此时化作柔软,点点滴滴涓淌在他心间。 那样的委屈和可怜,小眼睛小鼻子,小可怜的模样,“我就想,哪怕不能娶我。至少,也不要现在就属于别人。” 可男人,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那双厚实又温暖的掌心,在多年前曾紧紧牵住过她的手。 而如今,却扣在她指尖,一点点将握紧了的手指掰开。 很用力。 用力到眼睛她指甲充血,骨节上泛起的青白颜色格外明显。 她喊疼。 可男人仍没有松手的意思。 那双冰冷的眼,只落在她身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至极地压在心头,像是挖开骨肉一般,生生将她双手甩开。 起身。 “订婚一事……” “还需要你帮忙。到时候,你可以来当伴娘。” 他转过身,最后的话实在不敢面对着她开口,便只朝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吐露,故意瞒着自己,或许她并不知晓。 下一刻陡然朝门外走去,脚步飞快。 一侧手臂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有些疼。 始作俑者是一只枕头,此刻已然掉落在地。 他没有去捡,而身后已经传来温月凄冷的音,“你去结婚吧!” “和叶衫订婚,和她结婚,再把她娶回来过日子好了!我不哭也不闹,帮你好好筹备婚礼。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捣乱,就算你要我做伴娘,我也不会捣乱!” 她负气大喊,可徐晋南并未有任何回应,甚至一只手,已经捏在门把上。 温月忽然从床上爬起来,在用尽了全部力气之后,猛地冲着他吼。 “徐晋南!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咔嚓”一声,门锁被打开。 男人不发一言,走了出去。 …… 外头安安静静的,老太爷在不远处和徐悌说话,两人似乎在商量着什么,连他从温月房里出来也视而不见。 徐晋南也没有打招呼,只面无表情地越过两人,径直上楼。 徐悌看了看,瞧着那孤寂的背影,终于还是忍不住的,轻叹了一口气。 “爷爷,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 “哪有什么残忍的?他们的情况,无论是因为什么都不能在一起。当年他妈很早就死了,大姐十几岁也跟着其他男人跑掉,屋子里连个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要不是收养了你,咱们徐家可真真正正没有半个女眷。” “小悌,你哥哥不是个好脾性的人。你的小外甥女,更不是省油的灯。趁着现在还来得及,早些让他们断了也干净。真到那丫头大了,倔起来,谁也拦不住。” 徐悌默然,点了点头,“知道了爷爷,我会尽快把婚礼操办起来。” “嗯。” ……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进行。 温月昏了一整夜,吃药之后便异常困倦,甚至提不起哭的力气。 又或者,是她应承了,不会再哭闹的。 小时候,孩子总会哭,因为知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大一些,又喜欢闹,因为闹的过分了,老师和长辈才会关注。 到现在,却无论哪种,都再没有用了。 她清楚,徐晋南也清楚。 无非是人长大了,男女有别,伦理有别。旁人就算不知道他们是否有血缘关系,那些风言风语,却也足够毁了根基不稳的他。 也许,是时候该放手了。 …… “所以,你打算找个男朋友?” 温月点点头,胡乱搅拌着咖啡,脑子里思绪乱乱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对面坐着苏霓,她们俩一早商量好要考同一个学校,如今虽然专业不同,却好在可以时常见面。这些事旁人不清楚,苏霓却是再明白不过的。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不是么?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始下一段感情。虽然我也不知道和他算不算开始过,但总归,很难忘记。” “呐,苏霓你们系里,应该有很多男孩子吧。我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对上眼就成。” 苏霓撇了撇唇,“那还不如要求高一些。身高啊体重啊样貌家世等等,有想到的都说好了。总比一个笼统的对上眼要强。” 温月愕然。 对方却摇摇头,轻嗤了她一声,“你啊,哪有那么容易放弃。我们系上的帅哥再好,怕你都看不上眼。再说了,现在这学校,算上研究上的人,最多也不过大你个七八岁。哪有你喜欢的款。” 她喜欢大叔型。 苏霓这是在取笑她呢。 温月轻叹,搅拌咖啡的手指忽的顿住,“话说回来,你上次说见着一个特别好看的人,是谁?那个系的。” “不是咱们一级的。学的也不是我这专业。哎呀没啥好说的,有妇之夫。” “噢。” 温月识趣的没再追问,看苏霓的样子也知道出师不利,又或者真如她所说,是有主的人,她的道德立场摆在那,下不去手。 两人各怀心事坐在那,瞧着太阳逐渐西落,心思也仿佛跟着日光沉了下去。 直到咖啡已经凉透,她们也没再用一口。 “走吧,我七点还晚修。” 苏霓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要不你跟我一块去?亲自去看看好了,看有没有对上眼的。” 温月莞尔,“好啊。” …… 两边的教学楼距离有点远,温月其实晚上也有课,出去的时候发消息让舍友帮忙点名之后,便大大方方跟着苏霓走到法律系。 教室倒是不远,进去的时候温月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课程名字。 “实例分析?” “嗯,这堂课挺有意思的,每次都会请不同的人过来教课。上回来的是南区刑警队的一名警察,今天却不知道是谁。” 她没顾那些,打开书和笔记本,取了眼镜戴上,便安安静静坐在旁边。 温月则随意拿了一本书放在面前,装模作样起来。 上课铃响,学生陆陆续续的也都到齐,苏霓催促着她多看看,指着长相好看的男生介绍情况。 温月听了几个,没啥兴趣。注意力却陡然移到讲台上。 那人,莫名眼熟。 “大家好,今天这堂课由我和你们一起交流,我叫常禄。” 哎? 苏霓诧然,许久之后才想起来,“这不是,常闲的哥哥么?” 同班三年,大家住的也是同一个片区,谁家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知道,遑论是常闲出了个很有名气的大哥。 “他怎么来了?” 温月还觉着奇怪,上次回家的时候在公车上遇见,只当他是不是真被徐晋南逼到破产,连车子都没了。可现在一看,这人西装革履的,头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也很精神的样子。 实在不像被打击了。 “今天主要是和大家分享的几个案例,大多与经济法有关。知道我的同学应该了解,我是一名彻头彻尾的商人,在商言商,只要不触犯法律,很多时候也会采取一些擦边的方式。” “比如投资和融资。什么样的行为是合法,什么是擦边,哪些,又违法呢。” 他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目光直勾勾朝某个方向看去,笑开,“看来我这堂课上的很是时候,竟然见着了金融系的同学。” 第三百五十章 月下花前18,叶家千金 “唰”的一下,他这番话一出,几乎整个教室的目光都朝她这边投了过来。 今天上的大课,三个班在一起,足足一百多号人,此刻齐刷刷朝温月看过来,让她恨不得将头埋到地里去。 温月被看的发毛,只好举起手,“我就是,仰慕您已久,得知您要来上课,拖关系进来的。” “嗯,就是这样。” 她讪讪地笑,又将头埋在书本里。 周围便立刻响起一股哄笑声,连苏霓也憋不住推了她一把,“你怎么想出来的理由啊。” “还能怎么,谁让你不早告诉我是他。” 苏霓大呼冤枉,“哪能知道他一眼就认出了你。大概是因为徐老大把他虐太狠了,记仇!” 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 温月抖了抖,再小心翼翼朝讲台上看去,只觉得那张温文儒雅的面庞,怎么看怎么可怕。 ……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温月揉了揉坐到酸疼的老腰,起身时便听见周围的人不住抱怨这老师残忍,连堂上就算了,中途连个休息的时间不都给,一个个都袄子沉沉。 “不过说真的,他课上的不错。分析案例起来也头头是道,比上次的警察小哥哥要简洁一些,无怪乎能评上十大新锐企业家。家底不算殷实的话,能有他今天的成就着实不简单。” 温月恩恩几声,哪还有力气计较这些。 两人慢吞吞走在后头,苏霓却还兴致勃勃,“别的不说,刚刚你都仔细看了没,教室里的人有没有看上眼的?” “没有啊,他点了我的名,哪还敢乱来。就只看了周围几个嘛……” “那结果呢?” “前排的男孩子长得倒是不错,不过我可看见了,他一直拿手机给女朋友发消息来着。备注的名字还是宝贝……” 温月长长叹气,摊开手…… 身后却骤然响起一道温和的音,“难不成,你来上我的课是为了物色对象啊。” 温月又是一激灵,浑身僵硬。 转过身去,才发现对方正笑眯眯望着自己,满脸含笑的模样让她有些心惊胆战的。 “哎呀,我想起来今天部门还有会要开呢,月月我先走了哈。你和老师慢慢聊。” 呵…… 温月嘴角抽搐了下,伸长手臂去抓苏霓的衣角,偏生没有抓住。 心里愤愤不平地想,她一金融系的,和你们法律系的老师有啥可聊的。 话虽如此,可被人抓包在先,温月只好挤出笑容,“常老师好。” 她刻意挤兑,唤他老师。 常禄摇摇头,“一学期来个两三次而已,称不上老师。倒是你,时常来蹭课吗?” “没有,第一次。” 温月咕哝着,谁知道第一次蹭课就被你撞见了呢。 说起来,她还是他仇人呢。 这么一想,温月再看向常闲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奇怪了,仔细琢磨了许久,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 该不会…… “怎么?” 温月脑海里骤然浮现出昨夜里看过的悬疑片,猛地退后一步,“该不会你……因为常闲的事所以恨我,所以想……” “你的小脑袋瓜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常禄没给她说完的机会,厚实的手掌便已经落在她头发上,轻轻揉乱了下,眯起眼,“常闲是常闲,我是我。你们的事我不清楚,也不插手。不过他现在去了学校,半个学期才回来一次,前两天打电话回来,说是有了女神,正准备下手追来着。” 呼……温月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她没注意到男人的手在自己发上的时间流连的过长了,只怔怔跟着问,“那你们家的公司,还有你自己的公司……也都没事吧?” “也不能说没事……有空吗?时间还早,我下班直接赶过来还没吃饭,要不一起?” 温月看了看腕表,九点十分,第二节课刚下课,学校旁边的美食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想着肚子里馋虫也闹腾,便点头,“也好,常老师你应该很久没回学校了吧。就让我带你好好品尝下最近的校园风云小吃……” “荣幸之至。” …… 两人有说有笑走远,常禄对徐家的事十分熟悉,温月并不确定他是否了解自己和徐晋南之间的暧昧,可听他的语气,对徐家其他人,却是再了解不过的。 “从两年前开始,公司和徐氏就保持着合作关系。一开始主要是帮他们构建网站,那时徐氏的技术也还不成熟,需要人手。我们算是外挂的工作室。不过最近半年倒是好了许多。他们招到了人,我们的技术也进步不少,正好可以加深合作。” “你知道,电商这块才刚起步,徐氏一早就能看中这一块,非常有远见。” 温月连连点头,“是的是的,这一步还是徐晋南最先想到。当初老太爷还犹豫着不愿意投资,没想到这一两年发展真么快。” “徐晋南?” 常禄呵呵一笑,轻抿了一口饮料,“听说他最近订婚了,和叶家的千金。” 突然提及这个话题,温月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只呵呵的笑。 “嗯,是呐。” 常闲似乎明白她的想法啊,也不急着开口,只是静静瞧着她的模样,若有所思。 很快,温月便把这档子事抛在脑后,蓦地想起来,“上次见你,你跟我一起坐的公车?” “嗯,车坏了。其实我的公司就在这附近不远,也不时常回去。下次周末或者假期你想回家,可以给我消息,我载你一起。” “可以吗?” 常禄莞尔,“当然,毕竟大老远的,叫人来接也不方便不是?” “是呐。” 她笑了笑,却很快低下头,将所有的苦涩都掩饰起来。 “可是我明天,就得回去呢。” 温月有些惆怅的样子,胡乱拨弄着吃的,一只手撑在下巴上,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 “我答应了姨妈要帮她忙,订婚时间就在下个月,她怕来不及,让我周末一定要回家来着。最近家里一团乱……” 她口口声声说是家,其实只有自己明白,那个所谓的家,她根本不想回去。 低着头,便也没有瞧见常禄复杂的目光,直到她吐槽结束,才笑着道,“我每周都会回去,载你一段没关系。几点下课?” “五点五十。” “这是我的手机号,六点我在学校西门等你。” 他将名片递了过来,温月刚接到手里,便听见男人的手机声响起,随后起身离开接电话。 过了几分钟回来,却有些抱歉的样子,“临时有事得走了,账结过了你慢慢吃。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好呐。” 温月挥挥手看着他走远,再低头去看一整桌子食物,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她本就没有胃口。 …… 等了几分钟,她瞧着好几盘还没有动过的食物,示意服务生打包起来,拎着走回宿舍。 从这条街到宿舍,距离也不短。 她瞧着时间,还没到十点,便干脆慢悠悠的在路上走。路灯昏暗,学校广场上的音乐喷泉映照着五光十色,不少情侣在旁边拍照。 身侧的草地里,光线更是昏暗。 她隐隐约约的,便能瞧见那聚集在一起的几对情侣,交耳在一起,正说着情话。更里头一些还有大胆的,已经缠在一起,只不知道有没有…… 温月甩甩头,只觉得自己实在不要脸了些,怎么还真盯着人看。 可想了想,却只觉得更孤单。 她最近晚上总是睡不着,舍友们都熟睡了之后,便时常一个人望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每每拿出手机,想给徐晋南打电话,想发消息。 可号码输好了,信息打好了,发送的键,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她知道自己在害怕。 已经很清楚了不是? …… 人在伤心的时候,其实总不知道,这世上或许还有另外一个人,比她更要伤心。 在她失眠的这几夜,有人也已经连续一周没有回去过。 让助理带了几套衣服过来之后,便干脆将办公室当成家,美其名曰为了工作日夜奋斗,独独他自己清楚,不过是被名叫思念的情绪煎熬着,彻夜难眠。 夜里十点,整栋大厦的灯几乎都熄灭了,男人站在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深邃的目光投射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徐家在南,公司在西,而海城大学,则在城市最北端。 他朝那边看去,入目所及处,却瞧不见任何有关海大的建筑物。 原来他们,其实离的那样远。 手机终于还是响起,他拿起来,瞧见上头的名字,心脏用力跳了跳。 “定好的西装明天一早就给你送过去啦,姨妈说你最近都没有回家,直接送到公司了呢。如果有不合身的一定要立刻和设计师说,才来得及修改。” 仍是熟悉的语气。 连语气词里带着的亲昵味道都那样熟悉。 徐晋南心口微缩,隔着手机屏幕,仿佛能看见女孩在遥远的某处,小脸微皱的模样。 莫名的心里有些奇奇怪怪的思绪涌起,撩拨着他心里闷闷的。 便再没有犹豫,将电话拨了回去。 第三百五十一章 月下花前19,我有对象了 那边温月还闷闷不悦,心想姨妈自己搞不定的事凭啥就让她来做,徐晋南要结婚最不开心的人是她好不好?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答应了帮忙,现在可好,上到婚礼日程,下到礼服细节,啥事都要她来通气。 “干嘛?” 接通的时候,温月仍还愤愤不平,实在没有好语气。 电话那端的男人吃了一惊,可很快便恢复正常,公式化地开了口,“礼服。” “礼服怎么了?明儿让人给你送过去啊,都改三遍了你还想怎么样?不就是订婚么,又不是结婚,你就这么斤斤计较?” 已经许久没有和他见过面,更没有通过电话,可一开口,温月便半点情面不留,“还有啊,是你的婚礼好不好,自个不管就算了。姨妈事事都帮你安排了妥当你还那么多意见?知不知道大家都很忙,她找你至少电话你要接啊。” 徐晋南被她念叨的有些懵,沉沉应,“我厌烦了。” “什么?” “厌了。” 温月愣住,刹那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整个人都呆滞了。 半晌后,她才用力按下哆嗦不已的手,哑着声应,“厌了……什么?”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温月许久的没有开口,隔着电话,只隐约听见男人的喘息声。 她无从辨明里头的情绪,更不知这句厌了,从何而来。 便自嘲地笑了笑,“徐先生年纪也不小了,说话做事还是多考虑清楚了再开口吧。应了的事总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反悔。”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负了一个女人也就够了,总不好,再负另外一个。” 言尽于此,她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打算,便准备挂断电话。 可里头,却传来男人醇厚喑哑的音,“这句话还有下半句,你查查。” “没兴趣。” 她“啪”的一声挂掉电话,格外爽快的样子。 可等了许久,却总还忍不住打开电脑,输入刚刚的那句话。 确然是有下一句的。 年轻人问禅师,情爱和解。 “我这一生若负过一名女子,已是罪孽深重。是否,不该再负另外一人?” 禅师微忖,言,“不爱,便不言负。” 温月愣愣望着最后那几个字,只当是有人胡编乱造,便不死心地到处去查,最终发现,这句话的后半句,便真真是禅师所言,“不爱,便不言负心。” 有那么一刻,她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涌了上去。 她很激动,可更气愤! 凭什么呢,凭什么明明是这男人甩了自己,可在旁人看来,却好似自己做错了事。 凭什么他既可以毫不犹豫地和别的女人订婚,又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那她呢?在这段感情里,她又算什么? 挂了电话,温月干脆将手机扔在旁边,再没理会过。 …… 次日,周五。 课程表上几乎是整天的课,下午最后一节上完是五点五十分,铃声响起的时候,她便和同学一起,急匆匆走出教室。 从教学楼到门口,还有不短的距离。 日光还挂在一侧,斜斜落下的夕阳正好照射在她脸颊上,因为走的过急,整张小脸上都溢了一层薄薄的汗。 白色的奔驰就停靠在西门外,温月四下里瞧,一边还念叨着车牌号。 好在,马路对面的男人已经下了车,朝她挥手。 她脸上溢出喜色,很快朝那边小跑过去。 “怎么一脸的汗,跑过来的么?” 温月点头,任由他拿了手绢帮自己擦了擦额,随后接过男人递过来的水,仰起头喝了一口。 “老师拖了一会时间,怕你等着急了。我们约好的六点不是么?” “下次不用着急,我会等你的。” 常禄笑了笑,手掌落在她发上,轻揉了揉,“好了,上车吧。” 两人的模样看起来格外亲昵,温月也没觉着哪里不对,应了声好之后便坐上副驾驶座。 有同学经过和她打招呼,她便和对方挥挥手道别,脸上的笑容比春日的阳光更要灿烂。 “今天满课,真累。” 上了车,忍不住抱怨一句,她便将头靠在椅背上,闭眼假寐。 “你先睡会,到了我叫你。” “好的。” …… 上车便闭了眼睛,一整天的课程上下来实在是枯燥又疲倦。 奔驰缓缓驶离校门,温月并未发现那辆黑色路虎正好从旁边经过,更不曾瞧见那阴沉着一张脸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 徐晋南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到学校门口,却只撞见她离开那一幕。 原本便知道她在西门等公交,便径直过来,心想还能给她惊喜。 六点整,瞧见她急匆匆从校内出来,正欲挥手示意时,不料她却满脸笑容地朝马路对面小跑过去。 在那边,有人在等她。 是常禄。 徐晋南对他自然是有印象的,海城新一代杰出的青年企业家。两家公司也有些合作。 而更多的,却还是因为常闲。 这女人,当真没有一点防备心? …… 事实上,温月对常禄还真真是挺放心的,在她看来自己和常闲那档子时早就翻了篇。 毕竟自己没受伤害,而好在常氏也没大问题。 如今常闲去外地上学,少说也要三四个月才能回来一次,何必还记挂着这些? 至于常禄,总不能还对她起什么坏心思。 昏昏沉沉地摇了一路,天黑的时候总算到了小区外。 温月正好醒过来,瞧见熟悉的路段和外头逐渐昏暗了的日光,缓缓呼出一口气,“前面就到了耶。” 她伸了个懒腰,正想开口说话时,身侧便有一道夸张的声音经过。 很快认出来那辆黑色汽车。 “真巧。” 她喃喃出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整理了下凌乱的发,“常禄大哥,谢谢你送我回来。” “嗯,降温了,快进去吧。” 温月下了车,才觉得傍晚的天气是真真凉爽了的,太阳落下之后,冷风便肆无忌惮起来。如今站在路边,便觉得瑟瑟发抖。 很快跑进院子里,一边扬声和管家打了招呼,便急匆匆跑了进去。 徐晋南才刚到,停车之后正好从旁边走过来。 她急急闯了进去,好巧不巧地瞧见男人冰冷的一张脸。 到嘴边的话也生生收了回去,只愣愣站在原地,张着的小嘴嫣红,更多是却是尴尬。 “徐晋南……” 她终于还是唤出了声,可男人却只打量了她一眼,连多一秒的停留都不曾有。 温月发誓,她没见过男人这样可怕的模样。明明就站在不远处,可不知为何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疏离,那被冷漠整个包裹住的身体。好像陌生人。 “都回来了啊,快,进来吧。” 徐悌从玄关处探出身子,瞧见了两人便连忙喊他们的名字。 温月应声,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徐晋南已经率先走了进去,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阿南,衣服怎么样?试过了吧?” “合身吧?” 男人微微眯起眼,脸上没有其他表情,只默默点头。 弧度不大,温月并不能很明显地分辨他的表情,只是在已然漆黑一片的夜色中,她终于还是瞧见了那张覆满了漠然的脸。 心口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下,冷风呼呼窜进去,疼的她直哆嗦。 “姨妈。” 徐悌打量了她一眼,没多说话,只是将人拽到角落,“你俩一块回来的?” “不是,就刚刚好在门边遇见了而已。” “那就好。月月啊,刚刚阿南的样子你也看见了,他现在正在慢慢疏离你,就算这个过程不好受,但姨妈知道他在努力。所以月月,你也听话,以后没事少招惹他,嗯?” 他原来,已经在刻意疏离她? 温月皱着眉,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只是回过头想,他最近的表现确实有些奇怪。 便点点头,勉强扯开一抹笑,“知道了,姨妈。” 徐悌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就好,最近你做的很不错,姨妈这回给你准备了好东西。来,先洗手过来吃饭。” 她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盖不住,如今婚礼顺利,而温月和徐晋南之间眼见着便陷入冷战,便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温月放了包,回头便瞧见徐悌小心翼翼地在和老太爷说些什么,目光还偶尔朝自己的方向过来,怎么看怎么奇怪。 可好在,她早已习惯,洗完手之后呢便默默走到餐桌上坐下。 还没摆菜。 餐桌上空荡荡的,只有一盘简单的绿植。 “月月啊,来,你瞧瞧。” 徐悌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温月仰起头的时候,她人已经带着东西从那边靠近。 是一沓资料。 “是这样的,我和老太爷商量了好一阵子才决定下来的人选。你毕竟是咱们徐家的姑娘,怎么也不能委屈了。有意向联姻的适龄青年都在这里头。那些能力不够长相不够家世不够的,姨妈都给pass掉,就剩下这十来个。” “你瞅瞅,看谁顺眼了咱们再安排相亲。” 温月一听这个词便心里发毛,那沓东西便连碰都不敢碰,“姨妈,我不相亲。” “别胡说,我看前面这几个都不错,姨妈跟你保证,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就算看在过世的姐姐面子上,也绝不会害你。” 她好似没有听见温月的抗议,后者想了想,干脆起身,“我不想相亲。” 这下,徐悌终于停下翻资料的动作,眼睛骤然眯起,冷冷朝她看去,“不相亲?难不成你已经有了对象?” 第三百五十二章 月下花前20,口不对心 温月一哽,没说话。 “既是没有,为何不肯相亲?要知道这些资料,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拿到手的。你也不是咱们家的正牌千金,别人认不认还是问题,现在可倒好,这还没开始相呢,就给我说拒绝的话。” 姨妈从来都是这样,决定了的事便不会给她反驳的机会。 餐桌旁安安静静的,老太爷饶有兴致地坐在一侧,也不插嘴。 她站在那沓资料旁边,正好瞧见姨妈翻开的那一页。 瞳孔微缩。 “好了,咱们重新看。你说说喜欢什么样呢?真要见了面还是没有满意的,姨妈再重新给你物色,嗯?” 她已经尽量按下了的情绪,脸上还有强挤出来的笑容。 温月却只是笑笑,仍坚持摇头,“我这个年纪,还不着急结婚。姨妈你就别操心我了好么。” 哈。 徐悌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她仰起头看了看温月,后者脸上有再明显不过的拒绝。 便猛地起身,“你到底想怎么样?不肯相亲,难不成心里还想着阿南吗?!” 被说中了心事,温月瞳孔微缩,整个人都僵了下去。 她嘴唇蠕动了下,想开口说话时,正好瞧见旁边从楼梯上走下来的一道身影,于是所有的话语都收回了喉咙,变得警惕又小心。 “我没有这个意思。” 勉强吐出句解释,温月却觉得是自己是百口莫辩,“我就是觉得自己还小而已。” “小?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妈在你这个年纪,你早就出生了好不好?!这几天无数次跟你提过,总一再找借口,今天咱们一家人都在场,正好说说清楚。阿南已经同意订婚,而你,也必须要找个男人嫁出去。” “要么,自己带一个回来,要么……” 余下的话没有说完,可温月心里再清楚不过。 无论是哪一种,总归她是不能再在这家里呆下去。 只是心里那些名叫委屈的情绪,便在瞬间涌上心头。 她咬着唇,鼻尖泛酸,便缓缓朝旁边看去。 正好,对上男人深黑的一双眼。 以往,这双眼睛里总会映照出她的模样,那熠熠闪烁着的瞳仁里,总有许多叫她迷醉的情绪。可此刻,无论温月怎么看,却都只能在他双眼里,瞧见冷漠。 她垂下眸,眼底情绪尽都被袖长的睫掩盖住。 便只哑声道,“你真要我去相亲?” 姨妈怔了怔,厉声呵斥,“这还有假?” 可温月并没有立刻回应,独独她自己知道,这话虽然是对着姨妈说,可要问的,却另有其人。 只是那人,从头至尾都没有发出任何不同的声音,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 徐悌恍然明白过来,推了推徐晋南,“阿南,你也说说话。” 男人眯起眼,目光深冷。很快扫过资料上摊开的那一夜,唇畔便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漠。 “或许不用相亲,她也能找回个人吧。” 这话里,怎么听怎么带着一股酸味。 可徐悌只将他推开,回头凝望着温月,“这下可以了吧?正好明天周末,先安排一场吧。” “你选谁?” 温月鼻尖泛酸,眼睛也跟着通红。 那张布满了哀愁的小脸蛋,没有一丝笑意。 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她入目所及之处,便是姨妈不住翻动的双手,和她快速蠕动的嘴唇,“这是顾家三少,年纪比你稍微大那么一点,今年得有二十三四了吧,也是合适的。” “这个呢,正好和你同龄,比你晚入学一年,这会还在念高三,说起来高三生相亲也不是很方便。但他爸妈一听是跟咱们徐家的姑娘相亲,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她絮絮叨叨的,几乎要将每个人都解释一遍。 温月只觉得耳朵在嗡嗡的响,实在没心思再听下去,终于按住她的手。 “嗯?” “不用找了。” 她垂眸,瞧着刚刚一直摊开的那页,“这个人,常禄。是我男朋友。” 哎?! …… 饭桌上,徐悌趁着这个机会把婚礼的流程都说了一遍,随后便剑锋插针地开始念叨,“就说咱们是操心操过了头,怪不得月月怎么也不肯答应相亲,原来是已找了男朋友。” “那个常禄,其实我也觉得还不错,只不过呢家世确实差了点,但要说能力品行,比其他几个都要强。” “改天,月月你带他回来瞧瞧。” 温月却不说话,只麻木的将手指落在饭碗里,来回翻动了几下。 她偷偷给常禄发消息,却也不知从何开始解释,心想着能搪塞过去也便算了。可好在,一早就听他提起过,至少现在是没有女朋友的。 想到这,温月又松了一口气,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了几口,便起身,“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 …… 她把房门反锁,一个人躲在飘窗上,手里拿着手机,迟疑了很久之后,终于还是发出消息。 一通解释,常禄却是秒回。 “我很乐意。” 哎? 这下轮到温月犯傻了。 他很乐意,是什么意思…… 心里焦急,干脆直接拨了电话过去,那边很快也接通,温和熟悉的声音变出现在听筒里。 “怎么了?” “我就是不太放心,你刚刚有听明白我的话吗?我对姨妈说,你是我男朋友。” “听清了。” 温月愕然,“那你……” “我很乐意。” “什么?” “很乐意充当你的男朋友。” 温月倒抽了一口凉气,刚灌入喉咙的水没来得及吞咽,让她呛咳了许久。 电话里头便还传来男人无奈的音,“没事吧?怎的总是不小心。” “你吓到我了。” 她一脸蒙圈的表情,用力抓了抓头发之后,呜咽着开口,“常禄大哥,我知道利用你不对,可你不能这样吓我啊。” “呵呵。” “呐,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想求你答应我……至少在他结婚之前,假装是我的男朋友,可以吗?” 常禄微微沉默,“可以是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没事,下次见面再说。” 话说一半,却没了下文。 温月知道他定然也有条件的,只是不管原因为何,总归姨妈那边能搪塞过去即可。 没人知道,她其实,好想好想反悔的啊。 …… 她凝了目光朝房门看去,再看看腕表。 才想起来今天夜里,没有人敲门呢。 也是,他都不理她了,还会来敲她的门么? 殊不知,男人正在楼上,对着手机低吼,“我要你立刻查清楚她和常禄的关系!两人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进展到哪一步,统统查清楚。” “立刻,马上!” 挂了电话,他神色冰冷地望着窗外。 十月中旬,天气见见转凉,今天夜里没有月和星,只有窗外被冷风吹到颤抖的树木和枝叶。 还有那,逐渐被愤怒吞噬的心。 …… 翌日。 温月没出门,跟姨妈说自己要和男朋友约好看电影,便没再被强压着出门。 老太爷因为一早便去赴约,她起的很晚,随意吃了些东西之后,便干脆坐在阳台上玩游戏。 天气不太好,沉沉的模样,瞧着像是要下雨。 昨天白日里艳阳高挂,大家出门的时候都还穿着短袖,到今天却一个个的都披上了外套。 视线微凝。 有人朝她走过来,沉稳的脚步声让她一秒钟后便将对方身份辨认出来。 随后,身子便被阴影覆盖。 她下意识起身,一只手抱紧电脑,一只手拿了水杯,几乎是在男人靠近的瞬间便要转过身去…… “跑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他很不悦的样子,声线冰冷。 温月站在原处,偷偷觑了他一眼。 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连帽运动衫,正好是一套。头发随意拨弄了几下,便凌乱地垂落在额头。 手里端了一杯咖啡,缓缓放置在藤椅上,便撩起长腿坐下。 外头的光线照射进来,光源正好落在侧脸上,正好,让她瞧了分明,他喝咖啡的模样。 “只是要避嫌而已。” 温月深吸一口气,将埋在心底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她脑子有些乱,到这时便会下意识想起昨夜里和苏霓打电话时她说的话。 若是徐晋南真和叶衫订了婚,那她还继续喜欢对方,继续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继续那些暧昧的情愫。 她便算什么呢。 小三? 还是……想拖着徐晋南一起跌入违背伦理深渊的恶人? 徐晋南脸上的笑容立刻逐渐敛起,眸色也逐渐变得深冷。 他缓缓移动目光,终于扬起眼,和那双清澈的眼对视。 “男女有别,何况,你是舅舅。” 温月耸耸肩,好似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我也是有男朋友的人,咱们之间那些风言风语已经传的够多了,万万不能在这时候,还独处引人误会。 她笑,见徐晋南不说话,便抱紧了电脑,“既然舅舅想呆在阳台,那我就去楼下好了。” “楼下风景也不错。” “站住!” 她正要转身,蓦地被人呵住。常年保持的习惯让她几乎没有犹豫的便停下脚步。 怔怔停在原地。 “你和常禄怎么回事?才认识没几天怎么就成了男女朋友?” “或许,是一见钟情?” 温月侧过脸,细细笑开,有那么一瞬间,整张脸便都蒙了一层灿烂的光,“正好我需要男朋友,正好他出现。正好,他也喜欢我。” 徐晋南眼神一点点变深,不曾被注意到的手指,紧紧扣在杯面上。 那因为太过用力甚至开始泛白的骨节,蓦地松开。 “喜欢他?” 第三百三十三章 月下花前21,你就是我最值得忙碌的事 低低的笑声从他喉咙里发出来,也不知是因为忽然变冷的天气,抑或是其他,让男人的声音,被染出沁凉的味道。 颀长的身躯甫一靠近,便给温月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她瑟缩了下,努力告诫自己要站稳,不肯后退一步。 而男人的气息,便已然落在她颈项处。 轻轻的,带着些魅惑人心的意味。 “这才认识多久就喜欢上别的男人?记得不久前,你还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不是么?” “现在不了!” 温月扬起下巴,总归不肯低头。 “你要是记性这么好,也该记得前些日子我才说过,从今而后、再不会喜欢你!” “是么?” 他勾起唇,只觉得心口有一把火,被女孩撩拨起来之后,正放肆地喷洒着烈焰…… 仿佛要烧灼起来。 在他面前,那细嫩的红唇,却冰冰凉凉的,格外诱人。 …… 蓦地被吻住,温月整个愣住原地,眼睛瞠然瞪大,藏满了不敢置信。 她双手抱紧电脑,想往后退,可后脑勺被人摁住,容不得她有半点退缩。 那瞬间,脑海里仿佛有爆炸声响起,四唇相贴,她身体里便尽都是他的味道。男人的气息沿着经脉扩散,炽热的温度让她感觉心口被灼烧一般的疼。 整个人,像飞蛾,将被焚烧成灰。 “看来,也不是那么不喜欢,嗯?” 终于被松开,可男人却还有心思在她耳边细细地呢喃,低沉的声线里带着一股得意的味道。 他几乎不隐藏自己的情绪,粗粝的指腹落在温月颈项处,轻轻摩挲了下…… 温月身上涌起一阵战栗。 她反射性将人推开,顾不上水杯掉落在地,里头盛放的果汁整个泼洒在地面。 而人已经退到墙壁旁边。 他……他知道哪里是她的敏感地带,便故意用手去摩挲,故意……撩拨她! “月月,别在我面前撒谎。” 徐晋南敛起笑容,双手斜插在裤兜里。 有那么一刻,他也开始惊讶于对方竟对自己有那样大的吸引力,而现在这份吸引力几乎要化成实质。 从心口一直涌上来,直到吞噬他全部理智。 温月却吃了一惊,小脸羞红,再没有犹豫地转过身去,急忙跑开! 她羞愤欲死,不敢相信在自己下定决心避开他之后,竟还被他轻描淡写的一个吻勾缠住。 竟还……觉得小腹微热,下身……也不舒服。 不过是吻了她,不过是轻轻抱了抱她。 不过是再度用她渴望许久而不得的胸膛将她揽住。 他总是这样,了解自己所有心思,知道她最为敏感的地方,更知道,她永远不会真正忘记他! …… 温月急急忙忙逃回房间,将门反锁得紧紧的,却不知道楼上阳台那边,男人颀长的身躯一直僵立在原处,许久都没有移动过。 他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继而扬起来,轻触了下唇。 女孩柔软的触感似还残留在上头,他抿紧唇瓣,隐约还能感觉到女孩身上独有的方向气息。 那样迷人。 便自嘲地笑了笑,将目光投向外头的远山,黑眸眯起,里头藏匿了深浓的情绪。 …… 徐悌是下午才回来的,刚回到家里边去叫了温月。 “月月啊,明天和姨妈一起去订婚现场看看可好?还有许多东西没准备好,婚庆公司设计的场景我不是很喜欢,看看你们年轻人的口味。 温月照例是拒绝的。 可徐悌已是有些生气,“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咱们家所有人都在忙。明儿阿南还得陪叶衫去试礼服,两人都没空。” “我也没空,约了人。” “谁?” 她踌躇了下,许久才缓缓地开口,“常禄大……常禄。” “我们要约会,姨妈你知道的,我们才刚交往没多久,恨不得天天腻在一起呢。” “得了吧!今天你就没出去!” 徐悌自然是问了清楚,佣人告诉她温月整天没出过门,想着自己早上叫她很久都叫不动,顿时气从心来。 可温月也是嘴硬的,怎么也不愿去布置徐晋南的婚礼现场,便有些着急地朝门外喊,“总之,我和他约好了,明天一早他就来接我的。” “你……行行行,我看你明天去哪!” 姨妈用力跺了跺脚,气呼呼走远。 温月抱着枕头坐在床上,仍觉着委屈。 她又不是佣人,凭什么没事的时候就得去帮忙,凭什么还得眼睁睁看徐晋南和叶衫登对的样子啊。 她又不是冷血动物,心也会疼啊。 可是没了法子,她也只能给常禄发消息,小心翼翼求他帮忙,如果明天有空的话来接她出去一趟。 然后随便他自己去办事都好啦。 …… 她将消息发过去时,外头又吵嚷起来。 “哪能不陪叶衫去?你还有没有点新郎的样子。” “不成不成,阿南你必须去。不然我就只能请爷爷了。” 温月凝着神,下意识伸长了耳朵朝那边看去,正好听见男人熟悉的声音,“我去就是。” 是啊,想什么呢。 是他的妻子要试礼服,他肯定会去的呀。 …… 便将目光移回到手机,正好传来一声震动。 “九点整,接你。” …… 后来很久,温月想起这件事,总还会记得当初那种感觉。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很多事情都在不经意中注定。 是她的,便一定是她的。 原本坐上常禄的车时,她从未想过这一天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只还怀抱着无比的歉意,将自己特意准备好的点心递过去,“就觉着,对不住你。这是我自己亲手做的,你尝尝。” 常禄果真拿了两块吃到嘴里,面庞上笑容逐渐舒展开,轻挑开眉,“很好吃。” “呼,那就好。” “改天再给你做,待会拐过弯你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来就好,我呆在下午回去就成。” 常禄莞尔,“这么不想跟我呆在一起?” “啊?” 温月恍然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怕耽误了你的事。” 话落,常禄却缓缓发动了车子,脸上的笑容在上午的日光照射下,格外灿烂。 那张覆了橘色光芒的脸,总有格外迷人的味道。 他说,“你就是我最值得忙碌的事啊。” …… 没人这样亲昵地对她说过情话。 温月想,哪怕是徐晋南,两人之间更多的不过是习惯,她习惯了有他在身边,习惯了他的照顾,习惯了一切有他安排妥当。 可当有一天,这种习惯被人毫不留情地改变之后,便只余下枯萎了的心脏。 她往身侧看去,华丽的日光从头顶洒落下来,车子的线条在明媚的光线下,格外耀眼。 温月往远处投去视线,便只瞧见道路两旁的高楼大厦。 周末,人越发的多起来,车子行驶在公路上,还没到市区便已经堵上,十分钟走不了一公里。 常禄四下里看了看,指着对面的一栋大厦,“上去吃点东西逛逛如何?这里堵的厉害。” 温月自然是没意见的。 事实上,他说的这个商场还是海城很有名气的地方,从一到二十层,便都是各色商品销售的地方。 从停车场上来,一楼是化妆品专柜,两人都没啥兴趣,温月也只粗粗撇了一眼便很快离开。 循了电梯上去,她几乎从未和男生出来逛过街,便越发的不自在。 好在,常禄似乎明白她的想法,笑着开口,“去五楼吧,吃点东西。顺道可以稍微逛逛。” “好的。”er 温月从善如流,只粗略地扫过商场里卖的衣服和饰品,对比了自己身上穿的,第一次觉得,或许姨妈说的对,她果然不像个正常女孩子。 到五楼之后温月才发现,这一整层楼几乎都是婚庆用品,咖啡管四周都是婚纱店,进去之后还能瞧见许多对准新娘新郎,正在商量着婚纱样式。 她忍不住朝常禄看去,秀眉微蹙。 “吃什么?” 温月随意点了杯咖啡和点心,瞧着旁边的婚纱店和四下都洋溢着的喜庆气氛,便忽的没了逛街的意思。 她低下头,勺子搅拌开那那朵精致的芍药花,一只手撑在下巴上,全然没了兴致。 常禄也不催促,只时不时地找些话题跟她说话。 她敷衍地笑了笑,没注意到男人眼底闪过的深浓情绪。 直到某一刻,在她扬起眼的时候,瞧见一道再熟悉不过的颀长身影。 正好,从她右侧的玻璃外经过。 …… 是徐晋南。 他今天西装笔挺,比平日里上班的模样更要精致,袖口的金属纽扣正泛着细细的光泽,而当他身侧女人的手指不经意碰触时,那些光芒便会被遮掩住。 他身边,是叶衫。 是了,姨妈说过,他们两人今天是要去婚纱的。 只是没料到,原会那样凑巧,两人挑的店就在咖啡馆对面。 中间一条小道将两边的店面分开,不过三米左右的距离,她隔着两道玻璃,甚至还能瞧见叶衫和店员有说有笑的样子。 “那是……徐晋南。” 常禄好巧不巧的,顺着她的目光瞧见两人,便轻声道,“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月月?” 温月没说话,紧紧盯着对面的视线,怎么也不舍得收回。 “如果想放下,现在是不错的时机。” 常禄适时开口,击溃了温月心底最后一档防线。 她猛地抬起头,眼儿发亮。 是了,他为别的女人挑选婚纱,而自己,还害怕什么呢?还不舍什么呢。 便狠狠握了握手掌,清冷的眸扬起,多了一分决然。 “好,我们也过去。” 第三百三十四章 月下花前22,吃亏的是我 后来很长的时间里,温月一直记得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像是被刻意封印了记忆一般,始终在她脑海里萦绕着,挥之不去。 在对面咖啡馆待着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原来这家婚纱店别有洞天。 橱窗里摆放着的样品不过是最最一般的款式,推开门进去,才发现店的面积很大,很深。 从外头往里看,几乎是看不到头的镜子和白色婚纱。店员看见两人出现,便立刻迎了上去。 “两位好,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 温月怔了怔,瞧着对方的目光,也猜想到她应该是误会了两人的关系。 可正好,原意便是要人误会的。便干脆靠近了常禄,笑容满面,“咱们看看婚纱吧,外头这些我都看不上眼,还有没有更好的呢?” “二位里面请。” 店员显然是受到过专业培训的,说话走路都很得体,在婚纱店工作自然也不存在要调金龟婿的说法,看起来诚意满满。 “不知道您有没有喜欢的风格?我们店里的签约设计师主要有三位,风格也迥然不同,区域划分也不太一样。“ 温月站在一道台阶上,才发现自己站立的方向,足足有三排空间,正如对方所说,每一排的风格都不同。 她四下扫过,却很快指着右手边,“我看她身上的那件就不错。” 正好有人在试,新娘子长得好看,又穿了合适礼服的情况下,的确更能吸引人注目。 像这样的情况也时常出现,店员先是一愣,继而笑容明媚,“看来您是比较喜欢迪亚希设计师的风格,只不过咱们店里这些婚纱每个款式都只有一件。您可以过来看看有没有更喜欢的。” “好的。” 她信步走过去,越过架子之后,模样才总算瞧了清楚。 这边空间不小,却也只有叶衫一人在试,温月走过去时,透过镜子,叶衫正好看见了她。 “咦,月月?” 她转过头,愕然望着温月,“你怎么会在?” “哈,巧合呗。看店里的婚纱漂亮进来逛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哈哈。”叶衫忍不住发笑,扯了扯胸前过紧的那块布料,耸耸肩。 温月却是不悦,嘟着唇撇了她一眼,“怎么,就许你试,我还不能看了吗?” “你能,当然能。就算暂时穿不上,日后也总是会有机会的。” 叶衫笑了笑,低头和店员说话,“抱歉胸围可能太小,腰部这里也稍显紧了一些。给我试试看另外那件吧。” “好的。” 温月四下里看,也到旁边去随意挑选了一件,“那我要试这个。” “您这边请。” 她想了想,四下里看也没瞧见徐晋南,便回过头看向常禄。 可他似乎很忙的样子,正在跟人打电话,温月便凑过去,小声道,“常禄大哥,你在外头等等我成么?” 常禄点点头,她这才跟着店员往里间走。 掀开帘子,里头并排有好几间试衣间。她刚走进去,便终于瞧见那靠在门边的男人。 他笔挺的身躯被西装裹覆起来,劲瘦的肌肉因为斜靠的动作显露出来。 似乎正在思忖什么,只是骤然回过头,便对上温月的目光。 黑眸里瞬间闪过讶然,“月月?” 他的反应比叶衫更要明显,几乎是在那一刻便陡然站直了身体,快步朝她走过去,“你来做什么?” 这样的场合,他并不想让她看见。 可温月却好似没听见他说话,只随手指了一间靠里头的试衣间,“麻烦您帮我拿进去。” “这是婚纱店,你……” “我怎么?我来试婚纱。啊,是我没告诉你吗?常禄陪我一块过来的,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可想想老太爷和姨妈都挺着急我嫁出去的,这一两年或许就会结婚吧。” 她扬起眸,里头亮闪闪的,满是嘲讽,“好了,我进去试试看。” “你不用帮我,我自己慢慢穿就好,麻烦了。” 店员显然也明白,她并不会买,想了想便干脆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温月这才缓缓走到自己挑选的试衣间里。 隔壁似乎就是叶衫,正和店员说着什么,对方一直在揶揄,“叶小姐,咱们的婚纱设计基本都是正常的大小。这一件还是胸围太紧的话,真没有办法。您的确比一般人要丰满。” 丰满吗? 温月已经脱了衣服,正对着镜子整理。 轻轻按了按,才发现自己的的确小的可以。 “哼,怪不得呢。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生物。” 她心里愤愤不平,拿了婚纱往身上套。 而在隔壁,叶衫似乎已经出去。她听见徐晋南的声音。 “怎么样?” “偏小了些,看能不能修改,不然只能定做。” “嗯。” 徐晋南没说话,似乎正在打量叶衫。 也是,她身材那么好,多看几眼是应该的。 可下一刻,却又听见叶衫开了口,“刚刚月月也过来了,你看见了吗?” “在里头呢。” 叶衫恍然大悟,眼神里有些揶揄的意味,“我可听她说是和男朋友一块过来的,难不成真打算结婚?” “她说话没个分寸,别跟她闹……” 徐晋南正开口解释,温月却愤愤不平,冷哼一声,扬高了声线,“我才不是在闹!不结婚来试婚纱干嘛?只要你们订婚,我也会很快和常禄订婚!” “胡闹!” 隔着一块门板,徐晋南脸色阴沉,狠狠呵斥了几句。 可温月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主,一听他这么不留情面,便恶狠狠地冲他吼回去,“是不是胡闹你到时候等着看就是。哼,要不是我还没到结婚年龄,恐怕婚礼还能比你们先办。”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常禄大哥,也就是他珍惜我,否则我们晚上早就……” “啪”的一下。 她未尽的话尽都被吞没在喉咙里,脸上表情跟着定格。 “你你你……徐晋南你……” “再不好好管管你的嘴,看我怎么教训你。” 温月还张大着嘴巴不知要作何反应,她看了看闯进来的徐晋南,再看看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连忙抬起手捂住胸前。 这时候才想起来惊呼一声。 “你快出去!” “遮什么遮,也不是没见过。” 徐晋南怒上心头,可此时瞧见她羞窘的模样,所有的气啊火啊,都在瞬间消失殆尽。 那张精致的小脸蛋因为太过羞涩而整个嫣红,还未曾穿妥当的婚纱松松垮垮挂在面前。 好巧不巧的,她挑的是抹胸款。 “徐晋南你出去!” 温月羞红了脸,想着叶衫还在外头,店员还在外头,也不知道常禄会不会打完电话过来寻她…… 会不会知道,她正衣衫不整地和徐晋南在一起。 “现在知道怕了?给我下要逼我要你的时候怎么不羞?” 温月张着嘴,愕然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此时徐晋南就在站在她一只手臂之外,斜斜靠在一旁的门上,身形颀长挺拔,西装下劲瘦的身躯正泛着格外明显的侵略气息。 “我那时,就是冲动。你还非提?” “吃亏的是我!” 温月瘪着唇,鼻尖蓦地泛酸。 可即便如此,还努力扬起下巴,纤细的脸蛋上布满倔强,“总归第一次给了你,你也不亏。以后你娶了叶衫,我嫁给常禄大哥,这件事咱们就彻彻底底忘记了。” “我最近想了很久,本来嘛,女孩子是很容易记住第一个男人的。可只要和别人有过无数次,那唯一的一次又算什么呢?” 她笑,没发现徐晋南骤然阴沉的脸色,还扬起下巴问他,“你说对不对徐晋南?” …… 试衣间内,温度似乎降了不少。 温月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抬起头看了看,才发现男人整张脸上都没有表情,目光森冷的模样像是要将她生吞入腹。 她怔了怔,才恍觉自己原是和独处一室的。 立刻往后退。 “徐晋南你……离我远点。” 她声音不受控制地开始哆嗦,话落之后却发男人非但没有走远,反还一步靠近,将她直接压在墙壁上。 手掌口在她腕上,便要用力…… “我们的关系是于理不容!” 她稍微扬高了声音,双手紧紧护在胸前,天知道婚纱的设计怎么会那么复杂,复杂到她折腾了好久都没有将拉链拉上,便只能捂着面前,生怕松开手,婚纱便掉了下去…… 可这话,却不知哪里惹恼了徐晋南。 他蓦地用力,将人连带着婚纱一起拽到面前,“现在想起来于理不容?现在知道我们不能这样?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时候怎么不想,脱光了勾我的时候怎么不想?” “该做的已经做了还能怎么想?只能忘记啊。” “彻彻底底把那些事都忘了,把你这张脸也统统忘了干净!” 温月扬起手,哪来顾的上自己婚纱已经掉落在地上…… 踮起脚尖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不住在他面前挥舞。 可她却不知,在徐晋南看来,她此时的模样有多迷人。 本就衣衫不整,如今更是半点遮蔽物都没有,当她举起双手时,整个人便被看了个清清楚楚。 而嫣红的唇却更像是在撩拨他…… 徐晋南心微颤,陡然俯身,捏着她下巴,便吻了上去。 第三百三十五章 月下花前23,你不要脸 温月先是微愕,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双手卡在面前想将他推开,可男人的身体坚硬如铁,像有万斤力道压在她身上,怎么也甩不开。 便发了狠,用力去咬他。 徐晋南吃痛,这才松开。 定神一看,那小姑娘终于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此刻便缩在角落里,大眼睛里盈满眼泪,无声控诉。 “别这么盯着我。” “徐晋南你就恶魔!” 明明不要她,却还动不动就吻她。 明明要和别的女人结婚,却还把她困在这狭小的地方,看那眼神甚至想在这里就…… 温月越想越气,咬紧了牙关,“你这种人,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喜欢你。你简直就是……就是不要脸!” “不要脸?” 他眸光森冷,脸上的表情早已消失无踪。 温月蓦地瑟缩了下,可人蹲在那,却正好能瞧见男人身下某个位置…… 蓦地脸颊涨红! “在这种地方,这种地方,竟然对我……对我。这不是不要脸是什么?而且还下三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徐晋南怒极,竟忽然笑了起来,唇畔缓缓往两侧扬起一抹细微的笑意,随后微微俯身。 “就是下三滥,我可是你外甥!” 温月说完就后悔了,她想,自己怎么也不该在徐晋南盛怒的时候挑衅他的。 尤其是在现在的情况…… 可当男人将她抓起来整个人都按在镜子上时,她甚至连半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只任他将好不容易穿上的婚纱扯下来,胡乱扔在一旁。 人便贴了上去。 “当初是你缠的我,现在想抽身而去?没那么容易。” 温月被他按在镜子上,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莫名有些害怕,眼眶泛红的时候,大颗大颗的泪便不受控制,“我后悔了。” “我不该那样对你……我就不该喜欢你。” “徐晋南,我甚至就不该遇见你!” 男人微愕,可身上萦绕着的气息却丝毫不曾退去,甚至猛地将她脸转过来,狠狠吻下去。 嘶哑的音在她耳边响起。 “晚了!” …… 衣服撕裂的声音响起,温月甚至听见外头传来常禄的声音。 叶衫正在跟他说话,“月月啊,刚刚已经先走了。看她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应该是回去了吧。” “别,我看你现在就别凑过去,电话也不用打。让她哭一阵就好了,你去安慰,岂不是让她难堪么?” 叶衫……在帮她隐瞒。 温月回过头看了看徐晋南,越发不能理解。 “这里不行。” “怎么不行?” 男人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身体覆了上去。 温月几乎要哭出来了,只能别开眼,小手抵在他面前,“我们不能做这种事……” “可你撩的我,现在不行也得行。” 他强压着她,温月却只顾着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哪还有思考的逻辑,“我不能再跟你做这种事……会被发现,叶衫还在外头。” “那就换种方式。” 男人脸色阴冷,忽然将她抓起来,让她跪在自己面前。 温月蓦地瞪大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此时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猛地飚了出来! “我不会……徐晋南我不会!” “不会?放药的事也没人教过你怎么就会!” 温月哪知道他怎么这么大的脾气,哄也哄不好,逆来顺受了他却还非要折腾她。 睫毛颤了颤,哪还顾的上其他,便猛地推开他。 “你别逼我……” “月月……是你在逼我啊!” 温月抬起头,总归是不明白他为何说这样的话,眼睫颤动了下,实在不敢太靠近。便忽的起身,用力抱紧。 “对,我逼你。是我逼你。徐晋南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就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可我不求你娶我,只要我们能好好在一起就成。可、可你偏要去娶叶衫,我只能嫁给别人……” “胡闹!” 她泪眼朦胧,大声控诉,“那你要我怎么办?!” “要我,死给你看吗?” 狭小的空间蓦地安静,刚刚的挣扎和呵斥仿佛不复存在。 男人定定看了她许久,瞧着那张梨花带泪的小脸上布满凄楚的模样,瞧着她眼底绝望的神色。 心口忽的刺疼起来。 于是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涌起,他蓦地掐住那纤细的腕。 “好!” …… 温月并不明白他说的好,代表哪种意思。 可终于被松开,她便抓紧时间重新穿上自己的衣服,回头捧着被撕扯开了的婚纱,欲哭无泪。 很快,试衣间的门被打开。 她双眼红肿,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叶衫似笑非笑的目光。 在她身后,是常禄…… “常禄大哥。” “你先出去。” 还没来得及和常禄说上话,便被徐晋南拽到旁边。 “你也出去。” 这句,是对着叶衫说的。 后者全然不在意,耸耸肩便拉着温月一块离开。 顺道把那破破烂烂的婚纱扔给店员,“这套我买了。另外,今天的事不许多嘴,让我知道你们胡乱说出去……” “不会的不会的。” 立刻便有人应。 叶衫很快刷卡结账,提着那已经被扯了一道口子的婚纱在外头的休息室等。 温月垂着眸不发一言。 “哭什么,徐晋南欺负你啦?” 说不上是欺负,可她莫名觉得委屈。 叶衫却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俩也真是,谁折磨谁呢。” 温月愣了愣,总觉得哪里不对,“你不介意吗?还有上次在酒店,你还给我送药和衣服。” “嗯,不介意啊。我又不喜欢他。” 叶衫皱了皱鼻子,“那么坏的脾气,也就你才当宝。” “可你们就要订婚了啊……” 她追着问,可叶衫却不再往下说。而是看了看时间,“我想他今天也不会送我回去,对了,跟你一块过来那位叫什么来着?” “常禄。” “噢,常禄,我说呢只觉得眼熟却对不上号。那么依你对他的了解,他会送我这个被抛下的弱女子回家吗?” 温月怔了怔,思忖了几秒之后,终于点点头。 “会。” “常禄大哥脾气很好的。” “是么……” …… 上了徐晋南的路虎,温月还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她没料到徐晋南从里头出来之后,便径直牵着她的手离开。 一直到坐上车,都不曾松开过。 直到此刻,甚至还觉得手腕上,有细细的暖意蔓延…… “可是,我们去哪?” 她总还是关心这个问题,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焦急和担忧,“徐晋南?” 男人轻“嗯”了一声,朝她看了一眼,很快便又收回视线,薄唇轻启,只吐出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回家“。 …… 那时温月尚且不知回家二字的含义,可等到下了车,男人仍一直握紧了她的手朝徐宅内走进去时,恍然中便觉察到不对。 车子径直驶入院内,她先下车,发现车门推不开。 等到徐晋南帮她打开门之后,那双厚实的手,却已经伸到面前。 “不用不用,你先进去吧。” 老太爷和姨妈这会说不定在家里,她警惕地四处看,生怕被他们发觉。 可男人却伫立在原处不动,有些固执的瞧着他,右手还悬在半空,非要握住她的。 “别怕。” 压低了声调,温月才迟疑着将手递过去。 正好,落在他厚实温热的掌心里。 男人立刻将之紧握,黑眸一点点变深,抓紧了那双细软的手,一步步朝屋内走去。 推开门,老太爷果真在客厅里,正和管家下象棋。 “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他推了推老花镜,“来,阿南帮我看看这局面,是不是要输了哇。” 话音刚落,突然发现徐晋南并未走过来,反而一直在原地不动。 老太爷回过头去,这才发现他原是和温月一块回来。 甚至,十指紧扣。 温月一看老爷子变了脸色,便立刻要挣脱。 可男人蹙拢了眉,却越发用力。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两人一来一回的,老太爷却忽然起身,大声吼了过去。 温月被惊骇住,再不顾徐晋南的阻拦,用力掰开手指。 “老太爷您别误会,我们就是、就是……” “睡过了。” 徐晋南抢在她前头开口,眼儿弯弯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真正的想法。 似是十分满意老太爷的震惊脸色,便缓缓偏过头,“你先回房间里去,过会我去叫你。” “可是……” “没有可是,听话。” 她嗫嚅了下,瞧见老太爷阴冷的目光,迟疑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决定听徐晋南的。 …… 回到房间,关上门,外头的声音变减弱了许多。 温月便贴靠在门板上,不肯错过外任何声响。 老太爷勃然大怒,似是在摔东西。也不知会不会伤到徐晋南。 想出去,又害怕自己添乱…… 来来回回的纠结当中,却一直听不清两人在说的内容,只隐约能辨明出老太爷的怒吼声。 伴随着摔东西的声音和一些谩骂,那从来都优雅的老太爷,生平第一次开了国骂。 温月也是第一次,发现老太爷原来还有这样一面。 可心,又蓦地沉了下去。 得多大的事,才能惹的他那样愤怒。 大约,是真生气了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月下花前24,爱你到时间尽头 她忐忑不安地等了很久,外头的声音从一开始夸张的争执到后来逐渐变得安静。 直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 “叩叩叩”,敲门声传来。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目光对上男人深黑的眸。 “怎么样了徐晋南?” 温月探出头去,整个小脑袋都在外头,四下里看了看之后,却没有在客厅看见老太爷的身影。 一时有些狐疑,便怔怔抬起头,“老太爷呢?” “送医院了。” “啊?” “气急攻心。”徐晋南面无表情,在这种时候还格外淡定,只冷冷开口,“不用管他,先收拾东西。” 温月愣了愣,这下是真搞不明白的,“收拾东西做什么?” “傻丫头,我们要跑路了……” 哎? …… 半个小时候,男人将最后一箱行李塞到后备箱里,随后很快地朝让温月上车,直接朝屋外行驶而去。 温月心脏跳动的频率一直很快,直到车子已经开出小区外,仍觉得喘不过气。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徐晋南最后的解决法子,是带着她逃走。 到现在,那小小的脑袋瓜里还充斥着不解和狐疑,便偏过头看向徐晋南,“要是老太爷让人找我们怎么办?躲起来吗?可我们能去哪里啊,我身上也没有钱。卡也会被停掉吧?学校呢?学校我还去不去。” “你怎么办,不和叶衫订婚了吗?老太爷会很生气的,你就这么走了,公司咋办,会不会以后就没有了继承权……” 她越想问题越多,越想也越复杂。 于是秀眉紧紧蹙拢在一块,小脸蛋整个皱成一团。 “呐,徐晋南你回答我啊。” 终于到了路口,红灯闪亮。男人缓缓将车停下,黑眸在明亮的光线下叫人看不真切,可里头藏着的深浓情绪,温月却能分辨的清清楚楚。 那是名叫宠溺的情绪。 “你的问题太多了,我总得一个个好好想。” 厚实的手掌落在她发上,轻揉了几下,莞尔一笑,“先别管我,卡会不会停也不用顾及,总之我不会让你饿着。至于学校,要去。” “不但要去,还要好好念。不可以挂科,不可以逃课……” “知道啦。”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记挂着自己的学业呢。 温月轻嗤了一声,眼睛在明亮的光线下有些闪烁,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车流,里头缓缓流淌着一些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情绪。 真好啊。 上午她还伤心的死去活来,下定决心要和他断的一干二净。 可才过去几个小时,他却已经带着她私奔…… 私奔呢。 像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情节。 …… 与此同时。 这件事在徐家,引发轩然大波。 老太爷气急攻心送了医院,没过多久便醒过来。 徐悌和管家候在外头,老太爷四下看了看,果真没瞧见徐晋南和温月,脸色再度沉下。 “他们人呢?” 管家靠近了些,尽量放缓声调,“刚刚和家里人通了电话,说是先生和外小姐已经不见了。房间里的东西少了许多,监控显示,是在您离开之后四十分钟走的。” “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走了?!” 老太爷捂着心口,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便又要晕过去。 徐悌连忙安抚起来,“阿南可能,是冲动了些。没关系没关系,等他想通了会带着月月回来的。” “哼!” 他会才怪! 老太爷气呼呼的,吹胡子瞪眼,“你知道他下午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不管月月是什么身份,与他的关系如何,都要她。说和叶衫的婚礼本就是场闹剧,取消就成。” “说若是我不同意……他就带着月月远走高飞……” “不会的,阿南是个理智的人,不至于做出这种……” 徐悌本是顺着他的话安抚,可说倒一半才恍然想起,那两人,已经离开了。 病房内气氛顿时岑寂下来。 老太爷脸色铁青着,不肯再开口。 徐悌想了想,“我看他们也是一时冲动,这离开了也没地方可去。” “先生名下,有不少房产。” 徐悌愕然,“那钱呢?钱他总没有了吧?有房子住,也得有钱可花啊。” “这个倒是……不清楚。” “不清楚才对呢,阿南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在公司根基未稳。手里也没有股份,拿不到什么钱。他们俩平时锦衣玉食的惯了,没几天就知道要回来的……” “呵……” 老太爷又是一声冷哼,嘴角抽搐了几下,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他在北美的工作室,年营收至少千万……” “美元。” 徐悌这下,真想不出任何安抚的话语。 她是知道徐晋南优秀,却也没料到他在国外学习的三年时间,还能创立工作室,还能做到远程遥控。 这简直,天方夜谭。 到这时,老太爷也只能重重一叹,浑浊的双目望着见见昏黑的窗外,许久没有开口。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他们不知道,徐晋南不知道。 温月,更不知道。 踏入那间小公寓时,温月只感觉到惊喜。 这是一套不过80平方左右的两房小公寓,两条街外就是学校,她步行只需要十几分钟。 而这里,清爽干净,嫩黄色系的布置让它看起来清雅大方,墙壁上挂了几幅看不出风格的画,却格外的符合意境。 “很久没住过,有些脏,看来需要好好打扫一番。” “饿了吗?要不要先出去吃点东西。” 徐晋南把行李搬了上来,一边走进来一边解释。 可那小小的身影只顾着四下里看,全然没有听见他的话。 直到看了个够,才猛地回过头,从阳台上直接往门边跑。 “徐晋南!这就是我们的家吗?!” 她两眼泛光,再顾不了形象,整个人都跳到了徐晋南身上,双手紧紧攀附住他脖子。 男人莞尔,眼里是再明显不过的光泽,映照着她兴奋至极的模样,心口暖暖的。 “啵!”的一下,温月重重亲在男人唇上,整个人都靠了过去,腻腻歪歪地在他耳边呢喃,“怎么办,我好喜欢啊。” “徐晋南……我好喜欢你啊。” 真好。 我也喜欢你。 男人在心底开口,却不肯将这般腻歪的话说出口的。 只是怀里抱着软玉温香,某一处便有了悸动,叫嚣着要他做些什么。 温月犹不自知,只顾着在他身上磨蹭,小脸红扑扑的,尽的兴奋。 直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瞧见徐晋南一只手抱着自己,空出一只手掀开封尘布,随后颀长的身躯便朝她压下。 灼热的吻落下。 她热到难以呼吸。 白日里未曾尽兴的情绪,到此时终于被提了起来。 她笑着伸长脖子,任他的吻落在最敏感的脖颈处,任他的手抚过身上任何一处…… 曲起身子,婉转承受。 …… 那时候温月脑子里便只有一个想法,这样的生活如果能持续下去,她就是死了也甘愿。 两人住在一起,把小小的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白天她去上课,徐晋南则把在国外的工作室搬到海城,初期还费了些心思招揽人。后来步入正轨之后,便干脆把工作室安置在距离住处不远的写字楼里、 租了个环境不错的小楼,让人在楼下种满花草,一切便都井井有条起来。 后来很久很久,温月还会回忆起这段日子。 因为不知未来会如何,没便把每一天都过的很小心很小心。 她和他,都格外珍惜在一起的这段日子。 所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光,都像抹了蜜的糖,甜到心坎里。 所有曾在梦里出现过的片段和场景,如今都一一成为现实。 小区里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是夫妻。 老夫少妻。 一个事业有成,一个还在念大学。 徐晋南好不吝啬地告诉全世界,他宠爱她。宠到似乎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恨不得把自己有的全部都交给她。 白日里两人忙碌,见不到面,有时他出差,也会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次。 而再见面时,他便会在夜里对她倾注所有。 热烫的气息,能将她灼烧殆尽。 …… 结束后,温月气喘吁吁地被他揽在怀里,整个人都还趴在他胸膛上,大汗淋漓。 “徐晋南。” 她总喜欢在深夜里靠在他胸膛上,听沉稳的心跳声,听他沉稳而低沉的音。 “我们会永远这样下去吗?” “会。” “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温月抬起头,第无数次问出这个问题。纤细的手指在男人胸膛上划着圈圈,有一下没一下地看他。 男人却挑眉,将手放在脑后,另外一只手则落在她腰肢上,轻捏了捏。 “对,永远不会离开你。” 他知道她没有安全感,知道她害怕。知道老太爷他们曾来找过许多许多次,只是都被徐晋南赶了回去。 更知道他的工作室被老太爷打压,发展的很困难。 甚至姨妈还到学校找过自己好几次,她避无可避时总归是见上了面。 威逼利诱的,便都用了上去。 心里,越发的不放心。 而徐晋南,却总会在她提问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回答。 会亲吻着她耳垂,沉沉解释,“我保证,永远不会离开你。” 第三百三十七章 月下花前25,你撒谎 他说,永远不会离开她。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温月的忐忑不安才逐渐被消除。 到后来她便终于放下心,像再寻常不过的小夫妻一样相处。 她觉着,自己这样用心经营,日后定然能走到时间的尽头吧。 而日子过的飞快。 很快便过去了九个年头。 这九年发生了太多事,大学毕业她找了专业对口的工作,而苏霓则在毕业之后嫁做人妇。都现在又过去好几年时间。 没有孩子,倒是因为家里的矛盾,前些日子说是要离婚。 她自己倒是没结过婚,和徐晋南的小日子过的安安静静的,这几年很少再回到徐家。 或许,便不会再回去了吧。 十一月,正正凉爽的天气。 温月裹着大衣下班回去,却没料到会晕倒在门边。 徐晋南发现她时,她似是已经晕了有一阵子,身体冰冷,几乎没了呼吸。 男人满脸急切和焦虑,到这时哪还顾的上其他,抱着她上了车,急匆匆送往医院…… 醒来时,是惨白的病房。 除了她之外没有人。 温月四下里看,等了许久才听见外头响起的声音,有些熟悉。 她躺在床上,等了许久之后才勉强辨别出来。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现在到时候了,你怎么说。” 是老太爷。 温月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老太爷,没料到自晕倒住院,他会出现的这么快。 “我会考虑。” “你还想怎么考虑啊?” 老太爷厉声呵斥,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渐渐的便还多了分愤愤不平。 “没有别的路可走,这九年,已经够了。” 够了么? 外头忽然沉默下来,温月总归是觉得那里不对,一颗心猛地提起,着急地从床上爬起来。 可一阵窒息的沉默之后,门外的一切,却终于安静下来。 温月抚着额,一直听着外头的谈话,没等多久声音便逐渐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缓缓靠近的脚步声。 下一刻,病房的门被打开。 她正好挣扎着起身,半躺着靠在枕头上,迎面便对上男人有些诧异的目光。 “醒了?” 温月朝他伸出手,像个孩子似的做出要让他抱的模样。格外精致的一张脸,唇畔轻轻扯开一抹弧度,“你们在外头说什么呀?我听见老太爷的声音。” “他担心你。” 男人靠近病床边,没有去抱她,而是慢慢在床边坐下,眼神里透着淡淡的无奈之色,里头尽都映着她的模样。 “还有没有不舒服?” 摇摇头,温月脸上尽是笑容。才不管徐晋南肯不肯抱自己,便整个人都朝他扑了过去,将脸埋在他胸膛里,“干嘛啊,你和老太爷说话的语气都不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料到她这般敏感,徐晋南扯开唇,勉强笑了笑,厚实的手掌落在她背脊上,轻拍了拍,“别胡思乱想。” “那你们刚刚……” “还不就是老生常谈。” 他眯起眼,静静看向温月,低垂着的黑眸里映照出细细的光,随后将她揽紧,“这段时间你要好好休息,不能总熬夜。” “知道啦,不过……我是为什么晕倒啊?” “劳累过度吗?” 徐晋南顺着她的话应声,“是。” “工作不累啊,都怪你晚上太折腾了……” 温月忍不住咕哝起来,心里头总还有些不爽。心想还好医生不知道原因,否则若是被人知道因为两人小别胜新婚,干柴烈火之后,便在床上折腾了好几天,这才导致白天上班精神不振,甚至晕了过去。 真要叫人知道这些,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徐晋南自然不知她心里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虽然仍还抱着她,可思绪却早已经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 谁也没有料到,一直不知道自己病情的温月,会在这一天突然发作,甚至直接晕倒。 送到医院自然进行了一系列检查,可检查下来,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下手治疗,最终也只能得出造血功能受到影响,只能换骨髓。 可过去九年,他在全世界可以申报的范围内都进行了申报,却一直没有得到通知。 这世界上在等待救命骨髓的人,太多太多。温月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且不说能不能出现符合条件的,哪怕真出现了,能不能轮到她也难说…… 可没曾想,那可望而不可即的骨髓,却近在眼前。 两个月前老太爷便告知过他,已经找到了骨髓配型之人。 只是,他必须要回到徐家。 徐晋南这时有些庆幸,幸好,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 温月在医院里住了三天,这三天徐晋南每天下班之后都会准时过来,晚上便窝在陪护的小床上陪着一起。 到出院的时候,她也只是随意收拾了下东西,便急匆匆回了家。 徐晋南没有过来接她。 一开始,温月还以为他在家里等她,毕竟发过来的消息上也只说了他有工作要忙,抽不出空。 公司正在发展的关键时候,他平日里忙碌也是应该的。 只是没料到,当温月打开家门,却只瞧见黑漆漆的一片。 这个季节,天气已经逐渐凉爽起来,外头的冷风呼呼吹着,她透过窗户往外,还能瞧见被风吹的七零八落的树。 几天没住过屋子沾惹了些许灰尘,温月打开灯四下看,却并未瞧见男人出现的痕迹。 甚至,连冰箱里的东西,也是三天前留下的。 于是没有犹豫的,给徐晋南打了电话。 她就站在客厅中央,瞧着空荡荡的屋子,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在手机里一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时,终于瞧见被扔在垃圾桶里的东西。 一封邀请函。 生日宴的邀请函。 …… 坐在化妆间的时候,温月还有些懵。她已经整整九年没有给老太爷过过生日,慢慢的也就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可没料到过了那么长时间之后,这件事会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 今天,是老太爷的大寿。 她特意给苏霓发了消息询问,才知晓这场生日宴办的很大。 老太爷几乎宴请了全海城有头有脸的人。 “温小姐您看,喜欢哪一套?” 刚化好妆,店长已经拿了两件礼服过来,一件白色一件黑色。 她随意看了一眼,“白色的吧。” 徐晋南,喜欢她穿白色的衣服。 换好礼服,便挥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很快便到。 事实上,宴会地点就是徐宅。 前两年老太爷换了座宅子,特意留了两三百平的大院子,中间凿空还做了个小型游泳池,说是留着日后有用处。 温月没来过这里,如今却轻车熟路地朝目的地走来。 她穿着的礼服很单薄,身上即便披了一件外套,可在凛冽的寒风下,身子仍瑟瑟发抖。 温月仰起头,便正好瞧见头顶雕花牌匾上刻着的“徐”字。 于是缓缓扯开一抹笑,双手捏成拳头,顺着台阶,迈了进去。 里头灯火通明。 布置的格外精致。 原本,里头尽是嘈杂的声音,老太爷坐在主席位上,身侧有不少海城德高望重的同辈之人。她认得的却不多,只记得有一位是苏霓夫家的老太太。 目光继续往下,却终于瞧见那从一侧走来的男人。 穿着深棕色西装,袖口上的金属纽扣在灯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泽,而整张脸,都逆着光,被淹没在阴影里。 徐晋南只觉得哪里不对,蓦地回过头,便终于瞧见那站在门边的女人。 那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的一道身影。 “月月。” 温月却正好,瞧见了站在他身边的人影。 是叶衫。 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为什么最近总觉得徐晋南不对劲,为什么她出院,他既没有来接,也没有来在家里等待。 为什么,老太爷明明去了医院,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 温月转身便走,她眼眶通红,只觉得外头深冷的风几乎吹到她骨子里,仿佛连骨髓都在疼。 而所有的情绪都在这时涌起,在徐晋南朝她走过来时,她终于还是跌跌撞撞地朝外头奔逃而去…… 身后,老太爷的声音却透过话筒清晰的传递到她脑海里。 “另外,我今天还要宣布一件事……” “那就是,我的孙子徐晋南,将要和叶家的千金叶衫,择日订婚!” 最后那两个字,老太爷说的格外清晰。 温月踉跄了下,只觉得自己快要站不稳了,而身后却骤然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整个人往后拉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跌入男人温热的胸膛里…… “徐晋南,你放开我!”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和她订婚……” 她咬着唇,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而男人却只紧紧抱着她,仿佛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恨不得能将她揉到骨子里去,“别闹。” “我有难言之隐。” 呵…… 温月的回应是重重一拳捶在他胸口,很用力很用力。 可徐晋南没有任何退后,双手捏紧了她的,将人禁锢在怀中,“你还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吗?但凡有别的法子,怎么会选择……”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温月蓦地推开他,挣扎着吼,“难道你要告诉我,这一切也都是假的吗?” “徐晋南,都过去了九年……为什么最后还是这样!” 为什么她明明这样努力,到头来却仍只能看着他和别的女人订婚。 为什么即便自己用尽了所有力气,却依旧见不得人。 男人眯起眼,深浓的情绪在里头缓缓漾开,便只映照着她的模样,许久也不曾移开。 而后忽的松开手,也没有再解释,只改为牵住她双手,沉声道,“外头冷,我送你回去。” “回哪?” 温月抽了抽气,声音阴冷。 “徐晋南……我还要回哪去?去那个现在只有我自己的家吗?你都不在,我还会去做什么!” “够了。” 他失了耐心。 在今天晚上之前,在过去九年,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和叶衫订婚那天。 哪怕和温月在一起,被天下人唾弃,哪怕全世界都反对,他和她,却从未后悔过。 只偏偏,能和温月骨髓配型的人……是叶衫! 只偏偏,天底下就有这么凑巧的事。 想到这,他终于沉下面色,浓眉蹙紧,忽然用力拽着她朝旁边走,径直将人塞到车里。 “徐晋南!” 温月已有些抓狂,她过来,便是要问个清楚。可这人在门边就把自己拦下,却什么都不说,还只顾着再将她送回去…… 她眼眶通红,“我回去干什么呀!” 男人微怔,两秒后迅速反应过来,却已经另外有人坐上了驾驶座。 徐晋南将门甩上,“安全送她到家。” “好的先生。” 温月想下车,然而车门在刚刚那瞬间被已经被锁上,她便用力去拍窗户,而男人就站在窗外,清隽的一张脸直直注视着她,却没有任何缓和。 车子渐行渐远。 她从后视镜里,还能瞧见男人逐渐模糊的身影,心便和视野一样,逐渐被蒙上了灰尘。 第三百三十八章 月下花前26,徐晋南我们没犯罪 夜里,温月在凌晨一点的时候,终于听见开门声。 她没发出任何声音,便只侧过身望着外头,双目紧闭的样子,像是熟睡。 徐晋南去洗了澡,声音很轻,刻意控制了的脚步声让她几乎听不太清楚。 可当他洗完澡走到客厅时,一切便又都明朗起来。 被子被掀开,窜进来那道熟悉的身躯。 男人身上的气息迅速将她笼罩,而温月便只僵硬地蜷在一侧,好似不曾发觉任何。 直到徐晋南慢慢朝她靠近,温热的胸膛贴上她背脊。 只穿着一层睡衣的身躯裹覆住她的。 她终于还是动了动,被抵的不舒服。 而徐晋南,不退反进,一只手越过她肩侧,缓缓挪到前方…… 而修长有力的双腿,也已经贴靠过去,分开她的…… 就着初冬沁凉的气息,从后头要了她。 温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细碎的音,脸蛋便整个被他掐着强行转过去,以吻封缄,所有的声音尽都被吞没…… 夜色正浓。 她想抗议,徐晋南却不允。 她折腾着不肯配合,而男人却一要再要。 甚至不愿去顾及她大病初愈的身子。 仿佛在发泄什么似的。 有那么一瞬间,温月甚至觉得,他的动作里,除了狂乱和解释之外,更多是……却是其他的情绪。 无奈和……绝望。 …… 翌日,折腾了整夜之后,她是直接睡到日上三竿的。外头是清冷的天气,床边却已经没有任何人影。 温月四下里看了看,才发现屋子里没有任何人。 床边垃圾桶里仍着他用过的东西,她光着脚丫子站在旁边看了看,唇畔的笑容却越发明显。 几分钟前手机上弹出了消息,正是昨天徐家和叶家联姻一事,媒体大多用上了强强联合的标题。 她笑。 笑容也越发苦涩。 他不是,要和叶衫订婚么…… 他不是,不要她了么。 可若是,她有他的孩子了呢?! …… “孩子?” 苏霓嘴里的咖啡几乎喷出去,夸张的声音顿时吸引住不少目光,很多人直接朝这边看过来,大多有些嫌弃的模样。 她这才压低声音,满脸惊悚之色,“月月,你在说什么啊?谁你的孩子?” “还能有谁。” 温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看的苏霓心惊胆战。 她连忙又喝了一杯咖啡,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徐晋南的?” “嗯。” “嗯??!” 苏霓用力握紧咖啡杯,用尽全力按下自己胡乱跳动的心。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孩子啊,你和徐晋南的孩子。明知道你们俩是……” “明知道我们不能要小孩是么?” 温月轻嗤,“可也没做过亲子鉴定,也许不是呢。如果我怀上了,你说,他还会和叶衫订婚么?” “订婚不订婚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定然不会要这个孩子!” “我要就好啊。” 温月将脸撇到一旁,一只手撑靠在下巴上,眼底泛着细致的眸光。 沉默半晌后,却终归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原本,只是一时气愤。在上头戳了几个洞……谁知道真的会。” 她其实心里满是急切,有许多心思都藏匿在其中,满脸的焦急和心慌。 这个孩子不能要,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可如今真怀上了,她又哪还舍得。 苏霓怔了怔,也跟着沉默下来,伸出手抚了抚小腹,已然有些凸起…… 如今她的身份,实在说不出让温月把孩子流掉的话。 “那,你打算怎么办?” “徐晋南……怎么说?” 终于问到了关键,温月却是愣愣地说不上话,只是扯开唇,苦笑,“我见不着他。” “这段时间他一直早出晚归,夜里回来也是躺下就睡。我根本,没和他说上几句话。” “昨天看消息,老太爷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可满意叶衫这个孙媳妇了。本来嘛,人生的好看,门当户对不说,行事举止也担的起徐家太太的称号,换做我也是满意的。” “我有时候就想,是不是我太苛求?” 她最近越发的担心起来,以前被刻意忽略掉的问题如今也一点点显露在水面,“如果徐晋南不是因为冒天下之大不韪跟我在一起,现在早就继承了徐氏,哪还有其他人觊觎的可能。” “若非为了我,他和叶衫结婚,说不准现在孩子都已经……” 可因为她,就算有了孩子,也是不敢要的。 苏霓闻言,手掌伸出去覆住她的,却也只能叹气。 很多事,除了当事人之外,其他人,无从解开。 而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在她真要放弃这个孩子时,给予力量。 “总之,先告诉他吧。” “好。” 温月应声,轻抚着仍平坦的小腹,刚怀上没多久,从外表上看还看不出任何不同。 只是早期的孕吐反应已十分明显,她试过很多次,渐渐的身子反而消瘦下来。 徐晋南第一次注意到她不对劲,还是在年末的一天清晨。 他惯例是起很早的,也不知是为了避开温月抑或是其他,总是早早的将早餐做好放在桌上,趁她未起床之前便离开。 而这一天,温月却在他做早餐时忽然从房间里冲出来,径直趴在马桶上,干呕不止。 徐晋南蹙了蹙眉,“你怎么了?” 半晌没有回应,他这才觉得不对,急切的朝洗手间走去,却发现温月整个趴在马桶上,脸色苍白的样子,哪还有半点血色。 顿时心口微凉,一个箭步跨了过去。 “又发作了?” 他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起,没料到自己紧张到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穿上衣服,我们立刻去医院。” 一边说,一边连鞋也来不及换便已经走到门边。 怀里抱着捂着嘴不住干呕的温月,一刻不敢耽搁。 直到他真打开门。 温月才连忙拽住他衣角,“不去……” “什么?” “不去医院。” 男人脸色蓦地变得铁青,“身子不舒服哪能不去医院。” “我没有不舒服。” “你都吐成这样了还说没有!” 在这方面,徐晋南一向专制,见温月一再挣扎,便发了狠,脸色整个阴沉下去,“别闹了!” “上次晕倒还没吸取教训,多大的人了怎么总是不懂事!” 被忽的呛声,温月脾气也跟着上去,蓦地冲他吼。 “我没病,我怀孕了!” 男人蓦地怔在原处,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涌上心头。 身体僵在原处,悬在半空的手臂便直直伸在半空。 温月仰起头,正好能瞧见男人那僵整个冰冷了的脸颊线条。下颌紧紧绷着,好似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下一刻便开始抽搐起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片刻后,温月终于再度听见那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在喉咙里摩挲了许久,被梗住了的声线,喑哑沉闷。 她抬起头,正好能瞧见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狂喜。 可下一刻,又转变成担忧和……痛苦。 有那么一刻,温月真要以为他是开心的。 半晌后,那悬在自己腰间的力量逐渐放松,很快将她放在地上。 站稳。 幽暗的目光随即落在她身上。 来来回回扫视过之后,最终停留在小腹旁。 手掌摊开,轻轻落了上去。 “才一个多月,看不出来的。” “你要不信,我包里有诊断书。现在验给你看也好……” 温月嘟着唇,像是生怕他不肯相信,作势要去拿诊断书。 可男人,却只以手抚额,神色复杂地看她了一眼,哑声道,“不必了。” “我信。” “那还差不多。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你的徐晋南。” 温月声音放缓了许多,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 纤细的手指便落在男人手臂上来回摩挲了几下,“我也很惊讶来着,没想到会这么刚巧……” “一个月前?” 男人似乎没有在听她的解释,便只垂下眸,眼神一点点变深,“几乎我都做过措施,偶尔漏掉你也吃过药,怎么还会怀上?” “那……总有漏网之鱼啊。你那么用力可能它被你弄坏掉也不一定……” 男人斜觑着她,显然是不信这个说法。可到如今,却也没有再追究的意义。 便只紧握住她手腕,眉眼微沉。 温月一颗心,也骤然跟着降到谷底。 她总归,是了解他的。 便看此时的眼神,也能猜到他现在在想什么。 “徐晋南……” “拿掉吧。” “我舍不得……” “联系医院,尽快手术。” “我不要!” 他一意孤行,显然没有再与她商量的意思。 温月有些抓狂,便忽然扬起脸,狠狠朝他看过去,“我不拿!” “这是我的孩子,我的骨肉,为什么要杀死他!” “那么……你想看着他生下来缺胳膊上腿,智力不足?让他在旁人的指指点点下生活?还是,想让他来承担我们的罪孽?!” “我们没有犯罪!” 温月眼眶通红,鼻尖泛起酸涩意味时本欲与他理论。 可话刚到嘴边,却忽然被狠狠呛声,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被掩盖起来…… 她嘴唇哆嗦着,声音几乎发不出来,只能小心翼翼扬起眼朝他看去,神情漠然,“我们在一起,不是罪孽。” “徐晋南,我们没有犯罪!” 第三百三十九章 月下花前27,守护在你身边 室内蓦地一片岑寂,沉默在两人之中蔓延,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 温月再没有犹豫,跑了出去。 她接了电话,苏霓找她。 便叫了出租车朝目的地而去,已然不去顾及徐晋南的心思。 好在地方不远。 下了车之后,远远的便已经瞧见了苏霓。 正要过去,却没料到在外头瞧见了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大汉。 对方正是冲着她过来的,很快将人拦下。 温月下意识往后退,却没料到身后的车子里也缓缓走下来一道佝偻的身影。 “老太爷。” 她站定在原处,两侧便已经站了人,一左一右的将她夹在中间。 “老太爷这是什么意思?” “跟我回去吧,咱们慢慢谈。” 温月摇摇头,却是不愿意的。 对面的苏霓也已经发现不对,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月月……” “陆太太,徐家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月月,跟我走。” 老人的声音听起来仍很温和,可言语中的坚决却分明不给人回避的理由。 温月迟疑了下,终于还是朝苏霓看去。 想着徐晋南对这孩子的抵触,终于下定决心。 “好,我跟你回去。” “温月你……”苏霓有些着急,满脸担忧。 可对方却只冲她笑了笑,转过身去。 倒是老太爷,饶有兴致地开口,“放心,我不会逼她。” ……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温月跟着老太爷回到徐家,没有去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怀孕的。想想便知晓,她去了医院好几次,老太爷真有心,早便该知道的。 “咱们先去医院,做个检查。” 两个月不到的胚胎,能检查什么呢。 温月漠然跟在他后头,医生让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半点迟疑。 等到检查结果出来时,老太爷却很满意。 至少目前而言,一切都很正常。 “老太爷。” 一系列检查之后,温月也有些疲倦,便坐在椅子上,颓然开口,“这个孩子,真的不能留吗?” “怎么说,也是徐家的子孙……” “那么,如果他有问题,你愿意为他的人生负责吗?” 温月扬起眸,微微点头。 只是她不确定,自己这样做,是不是一个负责任的母亲。 可老太爷却已经扯开唇,压低了声音,“你可以生。” “不过……我有条件。” 温月诧然瞪大眼。 而条件,其实很简单。 孩子可以生,但全程要由他指定的医生和医院负责,直到孩子出生。 另外,徐晋南和叶衫订婚,她不得再干涉。 “你可以考虑下,车子就在楼下等。住的地方已经帮你安排妥当,直到孩子出生,你就好好呆在那修养吧。” 很简单也很公平的一个交易。 用徐晋南的自有,换她生下孩子。 哪怕这个孩子不容于世,哪怕他仍有可能在五六个月大的身后检查出问题不得不拿掉。 哪怕……她最终会一无所有。 可温月,仍旧选择了同意。 …… 别墅安排在郊外,荒山野岭的地方,少有人烟。 老太爷在这里准备了足够的人手,医生护士和医疗器材。 甚至连手术室都备了妥当。 温月不知道布置这些东西费了多少心思,却格外清楚,从她住进来那一天起到孩子出生,大概都不会再见到外人。 事实上,就连徐晋南,也只是大半个月才来一趟,站在外头看她许久,一起吃顿饭便算结束。 而大部分时候,温月都是一个人在房间里看胎教的片子。 她极少与屋子里的人交流,平日里说话最多的便是吃饭一类。 六个月的时候做唐氏筛查,宝宝一切指标正常,甚至眼见着肚子像吹开的皮球一样胀了起来。 而她仿佛,将毕生希望都倾注其中,平日里所有的注意和情绪都和孩子牵在一起。 即将为人母时,她能深切感受到腹中孩子和自己一起成长,能时刻感觉到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自己的心。 十月怀胎终是不易。 有医生每日小心翼翼照料,一切都还算正常,到快出生的身后,孩子甚至比一般婴儿更要大一些。 超过八斤,是巨大儿。 次年初秋,温月终于感觉到阵痛,早已提前住院等待的温月,被严阵以待的医生和护士送至手术室。 麻醉药注射之后,她便晕晕沉沉的。只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却不知具体在说些什么。 孩子是剖腹产。 从肚子里将婴儿拿出来时,她并没有太大感觉,意识仍不曾完全恢复。只记得自己似乎听见了一声小小的啼哭。 随后,便再没了知觉。 …… 醒来时,她躺在加护病房里,手臂上挂着的管子鲜红。 正在输血。 而她四下里看,却始终没有瞧见熟悉的身影。 只有病房里“滴滴滴”的声音。 有些急促。 心率骤升。 医生终于赶了过来,一阵急救之后,温月方觉呼吸顺畅了不少。 “温小姐,你感觉怎么样?” 她点点头,把呼吸器拿开之后,总算能用沙哑的唇开口,“孩子呢……” “他在哪?” 很早之前就做过检查,是个男孩。 温月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却只知道,从自己将他生下来到现在,还不曾见过面。 可医生没有回答。 整个病房里所有的人,都在瞬间沉默下来。 温月到处看,却只能在他们脸上,看见凄离……和歉疚。 她不需要歉疚。 “我的孩子呢?!” 她猛地挣扎起来,发了狠要起身。 有人连忙过来阻止,她却立刻抓住对方手臂,逼紧了问,“明明生下来了不是吗?人在哪?” “徐晋南呢,让他来见我。” 话落,气氛愈加沉默。 直到几分钟后,男人急匆匆赶来,笔挺的身形出现在她视野里。 “徐晋南……” 男人站定在床边,温月瞧着那熟悉的面容,便再没有顾忌的,抱紧他,小脸上布满踌躇,“我们的儿子呢?他们一直不肯说……” “他在哪?” 温月一再追问,手指紧紧掐在男人手臂上,越发用力。 “徐晋南,我问你他在哪?!” 她那样激动,而无论她怎样挣扎,徐晋南都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只是在温月抓狂了的时候,轻声开口,“死了。” “什么?” “出生的时候呛了羊水呼吸不畅,抢救了几天还是没有抢救过来。” “温月,他死了。” 呵…… 她眼眶通红,却是无论如何不愿相信的。 清丽的面容在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你骗我!” “徐晋南你为什么要骗我?” 双手用力,温月将指甲深深嵌入男人掌心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只恨不得能将人的肉生生挖出来! 原本便不曾恢复的身体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都备受摧残,有那么一瞬间情绪上涌,整个人便都朝前跌去,连好好坐好也不能…… 而徐晋南,却忽然轻启薄唇,冷声道,“你已经昏迷了一个月。” 什么? “整整一个月时间,足够发生太多事。我们的儿子,死了。” “我不信!” 男人扯开唇,凑近了些,冷酷的面容上没有半丝表情。 “或许,你想去看看他的骨灰?” …… 温月眼前一黑,再度晕了过去。 她无从想象,自己在梦里无数次梦见过的小婴儿,怎么会在一面都没见到的情况下,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曾经渴求了无数次的日夜,又算什么? 是不是……因为她做了不该做的事。 强要了不该要的人。 是不是,因为某些禁忌,注定不该去触碰。 是不是,对她最狠的报复呢、 …… 没有人知道答案,温月也不知道。 她终究没有见到孩子的骨灰,因为据徐晋南所说,已经扬在风里了。 一个来时无依的灵魂,去时也当自在离开,无牵无挂。 至于她这个没有缘分的母亲,除了给予他血肉之外,却连拥抱都不曾给过。又如何,担的了“母亲”的名号。 没有人来接她出院,温月拒绝了所有人的好心。 徐晋南也好,老太爷也罢,她如今不愿意再和任何人相处。更不愿意,再看见任何人。 那个从她世界里消失的小生命,仿佛带走了她所有生气。 便在医院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郊外别墅。 这里,她是和孩子相处时日最长的地方,房间里的摇篮上,还放了满满的玩具和小衣服。 她每日闲时,便还会织毛衣,如今小小的两件便落在床边。 蒙了灰。 …… 不多时,外头终于传来车子的声音,温月捏紧了那件毛衣,却始终不发一言。 男人闯进来时,她几乎没了神智。 吞下了几片安眠药,药效发作起来,很快。 “徐晋南。” 他抱起她,而温月则很努力地想开口。 可身体虚弱,声音很小很小。 “是你杀了他对不对?” “为什么?” 男人不说话。 他不能告诉她,那个孩子之所以能出声,便是为了拯救自己的母亲。 没人知道徐家的基因里流传着什么,可唯一可行的方式,便是换骨髓和肾。 一个违背伦理生下的孩子,注定只能用这种方式,存活在世间。 可这样的事,他如何能告诉温月。 那些残忍到血肉里的抉择,如何能让她知晓。 ……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他不该出生。觉得我们俩的关系,不能要孩子。” “可徐晋南,你甚至没有去验过我们的dna……甚至没有彻彻底底做过亲子鉴定,就要了他的命。” 她声音断断续续的,很久之后才说完。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不该存在,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儿子,这辈子,不要命也该护着他的……” …… 可终究是没有护住啊。 直到这一刻,药效发作,温月才终于昏死过去。 她没发现,抱着自己的男人失了理智,不顾一切开着车朝医院跑。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落在方向盘上,透着青白的颜色。 那过大的力道几乎要将方向盘生生扭断。 …… “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药量过大,人已经陷入深度昏迷。” “灌肠之后残留在身体里的药效会继续被吸收……现在还说不好什么时候会醒来。” “另外,为了避免病人做出二次自残的举动,最好随时有人陪护。” 男人点点头,“另外,还有一件事麻烦您。” “我们俩,想做一次亲子鉴定。” “你们?” 徐晋南在医生狐疑的目光中点头,望着他i走出病房,自己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女人。 她很瘦。 孕期的时候本是胖了些许,如今却又一次,瘦到不成人形。 没人知道这段时间,她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而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守护在她身边。 第三百四十章 月下花前28,大结局 这一次,温月昏迷了很长时间,偶尔会醒过来,睁开眼四下看看。可更多的时候,便又继续昏迷着…… “她不愿意醒来。” 在温月身体恢复之后,医生终于下了结论。 到如今她甚至不再需要药物治疗,只需要给予身体必须的营养。 只是人,打从心底不愿醒来。 男人闻言,点了点头。 那张清隽的面容到如今逐渐有了变化,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 再看向床上的人儿时,眼底除了心疼之外,更多的……却是懊恼,和绝望。 这世上最让人害怕的事,便是发现自己坚持了一辈子的东西,在某一刻崩塌。 仿佛整个世界都塌陷了。 dna鉴定结果,他和温月并没有血缘关系。 自然,温月患有遗传病,便是徐家的女娃。 只是他……并非徐家的继承人。 …… 刚得知消息的时候,徐晋南回去质问过老太爷。 那几乎已至迟暮的老人,便只用一双浑浊的双目望着他。 “我……也是手术之后才知道的。” “是,你母亲在嫁给你父亲之前,有过一些风流的往事。可那时没人将这些事放在心里。” “何况,在你上头还有个姐姐。” 老太爷捂着脸,窗外的夕阳斜射进来,覆在那佝偻的身躯上。 却比阳光更要苍老。 “治疗月月的时候,验过血。心血来潮的给你们做了鉴定……那时就已经发现不对。” “可孩子,已经没了。” “阿南,不是我不告诉你。这是上天注定了的事,没有在手术开始前让我们知晓,让我们为难。” “我至今仍记得孩子心口上鲜红的朱砂,记得那张干净清明的脸……记得他软嫩的小手。” “可我更记得,月月的命……” 徐晋南忽然愣在那。 他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只觉得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整个人无力靠在墙上。 老太爷说的没有错。 那个孩子被生下来,便是为了治疗温月。 若非阴差阳错,他本不该出生。 只是,剥夺一个健康孩子的生命,他们有这个权利吗? …… 半年后,温月被移到了郊外的别墅。 他始终没有告诉她,孩子是为了救她而被取走了肾。 只是慎重地提起过,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而这个消息,如今已不能再让温月心潮起伏。 她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每日按部就班地活着。 就仅仅是活着,没有任何其余情感。 就算是阴差阳错,她却终究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 三年过后,远赴重洋的苏霓,带着已经好几岁的小姑娘回国,在徐晋南的央求下,终于带着小姑娘过来。 她见到了那个娇滴滴的丫头,整张脸细嫩细嫩的,瞧着她便甜腻腻地唤。 “姨。” 若是那个孩子活着,如今也差不多这般大了。 苏霓陪她聊了许久,大多是和小姑娘有关的话题。 她的出生、成长、她的糗事和可爱的关心。 她那花痴的小毛病。 “或许,你可以考虑下重新要一个孩子。” “他已经离开你好几年,如果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世界,现在也该在那边好好生活着。” “月月,你放过徐晋南,也放过自己吧。” …… 她如何去放过自己,孩子心口的朱砂,像白日里血红的太阳,始终刻在她心上。 那夜里,她一直和小姑娘呆在一起。 而徐晋南,和许久未见的几个大男人一起喝酒,喝到酩酊大醉。 家里的佣人照顾不及,被徐晋南挥开之后,便自顾自踉跄着到她房里。 温月发誓,她从未见过徐晋南醉成这样。 整张脸通红,嘴角不住蠕动说着什么。 而在一旁,温月正目不转睛盯着他,忽的听见他嘴里蠕动着些不清不楚的话语…… “对不起……” “月月,原谅我。” 他似是已经失去了理智,喑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不住回响着,还夹杂着一丝低泣。 在哭? 温月蓦地怔住,原本打算推开他的手,忽然僵在半空。 男人带着灼热呼吸的唇,蓦地落在她颈项处。 轻柔的气息撩在耳蜗里…… 几年不曾有过的感觉骤然袭来,让温月全身一怔。 他沉沉的音仿佛有魔力一般,从耳蜗里一点点飘散看,几乎要将她全部力量夺去。 顿时,瘫软在他怀里。 男人身躯整个朝她压过来时,温月还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 直到他模模糊糊地开始亲吻她,才恍觉。 原来这些年,她早已原谅了他。 过去这几年,她日日昏昏沉沉不晓事。钻在自己的牛角尖里,怎么都不愿多理会他。 她不瞎,徐晋南待她的好自然是瞧得见的。 后来也曾听闻医生提起,孩子原本发育便不好。 她怀孕的时候也没个准备,即便没有血缘的缘故在,也算不得健康。 不过是为了瞒着她,让她顺顺利利生下孩子。 至于之后换肾一事…… 她伸出手,抚摸着腰际。 这里,是孩子留给她的。 也是徐晋南留给她的。 身体骤然被充满,温月的思绪忽然飘到很远的地方。在那里有一个心口长了朱砂的小男孩,正带着笑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或许他们都说的对。 她早该放过徐晋南,放过自己。 那就这样继续走下去吧,哪怕带着怨恨,至少能永远厮守在一起。 徐晋南似乎也明白她此时的想法,哪怕已经醉到有些迷糊,可终归能感受到温月的心思。 便越发加快了动作,打定了注意要让她舒服。 一夜缱绻。 等到倦极了温月便也已经埋在男人胸膛里沉沉入睡,而徐晋南,却反而逐渐清醒过来,望着怀里的女人,唇畔漾开一抹细致的笑。 …… 或许在这之后,温月仍会时不时的与他闹矛盾,心里总归有些不舒畅的时候,便还记着过往种种。 好在,徐晋南如今脾气好到极致,总是任她打骂不还手,每每有了争执,便还舔着脸凑过去。 认错不怕,认怂更不怕。 他如今独独害怕的,便是失去她。 平日里在外头呼风唤雨的男人,一旦到了温月面前,便幼稚的好似个孩子。 温月脾气不好,而徐晋南又时常惹她生气。 那日不小心弄坏了她常用的口红,惹了温月不快。 徐晋南当即便凑过去道歉,立刻叫人送了同品牌全色系。 后来好友桃枝结婚时,温月去参加的时候还见着了他。 徐晋南便还当着许多人的面求婚,她下不了台只得答应。 可脸上的笑容啊,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到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那个已经失去了的孩子,或许化作天上的星星,便就这么守护在他们身边。 …… 三个月后。 已经提上了日程的婚礼让温月忽然变得恐慌,徐悌的态度比当年为徐晋南和叶衫准备订婚礼时的更要慎重,事无巨细都要亲自上场。甚至连给温月准备的婚纱,都亲自去国外找设计师定做。 婚纱送过来那天,她一早便还打来了电话告知地点。 温月自己开车过去,如今两人直接住回到了徐宅,老太爷前些日子去世之后,诺大的宅子,便显得空荡荡的。 她时常自己一个人呆在宅子里,望着湛蓝色的天空出神。 开着车出去,到了路上温月却总觉得哪里不对,最近她总是嗜睡。而更多的时候却还闷闷不乐,容易犯晕。 甚至,会有些呕吐的感觉。 车子开到一半,遇上堵车,长长的队伍排起来,外头艳阳高照,她便觉着冷汗涔涔,越发的不舒服。 好不容易过了路口,她便找地方停下车,默默往旁边的药店走进去。 …… 十分钟后,温月躲在厕所里,瞧着上头再明显不过的两条杠时,蓦地呆愣在原地。 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反应,只觉得心情一下子飞翔到天际。 下意识的,想给徐晋南打电话。 可手指刚摸上手机,便又迟疑起来。 最近她的饮食作息不知如何,到现在年纪也不小了生孩子不比上回。 而若是……若出生的是个女孩,还遗传了她的毛病怎么办? 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就常说,当年若是早知道家族的遗传病史,是不允她母亲生下她的。 只可惜那时母亲年幼,也不曾顾及后果,更又是偷偷生下的她,何曾理会这些。 但现在呢? 她犹豫不定,手机捏在掌心里许久也不曾再打开,甚至任凭它没电关机,就这么寻了路旁安静的位置坐下,两眼望着前方。 失了焦距。 …… 她不知道,半个小时候没有在徐悌预计的时间内到店里,徐悌便有些着急了起来。 而当时间超过半个小时之后,她便开始打电话。 好巧不巧的,对方是关机状态。 于是下一刻,她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化成紧张。便再没有犹豫地给徐晋南打电话…… 温月坐在原处发呆,迟疑着不知要如何是好。 她不曾知道,有人曾在整个城市里寻她。 像是要翻遍整个海城,在拥挤的人群里,循着她可能经过的路,一遍遍找寻…… 直到太阳越来越烈,她垂着头想了很久很久。 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小心翼翼了些…… 翻开手机,才发现已经关机。 正好,一片阴影覆在头顶。 将那树影未曾遮住的斑驳尽数遮掩住,而整个人,都在瞬间被揽入一道宽阔的怀抱。 “你在这做什么,也不接电话,要吓死我吗?” 温月怔了怔,蓦地感觉到男人的紧张。 他夸张跳动的心跳声,让她怔怔的不知如何是好。 只能讷讷开口,“手机……关机了。” “人没事就好。” “我没事的徐晋南,你别紧张。”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这才放了心,松了一口气之后,便蹙着眉,“好好的在这呆着是为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不想结婚?” “没有……” 温月瞧着紧绷住的面颊和眼底再明显不过的紧张。 心口暖暖的。 到这时才突然发觉,原来自己在他心目中,真真的那样重要。 原来她只是一小会消失不见,他便焦虑到不知如何是好。 “徐晋南,你放心。我没有不舒服,也没有不想结婚,更不会再任性。” 温月素手抚上他坚毅的面庞,忽的灿然一笑。 “我只是,怀孕了……” (全文完) ———————————— 只是,你要当爸爸了啊,徐晋南。 …… 次年盛夏,温月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婴,婴儿心口上,嫣红的朱砂痣红艳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