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长情》 前言 前言 侠,产生于礼崩乐坏、人性光辉极度张扬迸放的春秋乱世。在反抗暴秦、楚汉相争的动荡岁月里,到处是萍踪侠影,刘邦许多部下曾是游侠,再加上汉初宽松自由的黄老政治,使得西汉成为游侠的第二个黄金时代。汉武帝时,政治清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然而,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游侠会面临怎样的遭遇,他的爱情是不是令你、我都动容呢?是不是像汉乐府《铙歌》所唱的那样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情是何物,如何参透情中线?看官赏光,那就书归正传吧。 第一章 草亭一幕 师从卫青 正是阳春三月、清风飒爽之日,在繁华的长安城不远的郊外,此处山清水秀、四野趣然、风景怡人,惹眼处是一古旧的草亭,一个俊秀的少年正饮着一小坛美酒,少年神情怡然自得,借着酒兴欣赏这可餐的秀色,品味其中的自然神韵,那山水之间,花木之间,田畴之上,阡陌之中,自当美不胜收,荡胸生意。正当他沉醉其中,远处飘来一声声甜美的叫喊,若那林中的黄莺一般婉转动听。 “涵哥哥,涵哥哥……”一位青衣女子跑向亭子,身形娇小,体态轻盈。少年寻声望去,脸上露出欣悦之色。那是一个浑身散发着灵气的女孩,瓜子脸,杏仁眼,樱桃嘴一张就露出两排珍珠似的牙齿,脸庞消瘦,双肩瘦削,让人怜惜,可她明澈的双眼,可掬的笑容都昭示着她的明艳可人,让人倍感亲切。 “吟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还不知道你?”少女露出得意的神色,“你一有闲情就到这喝酒。” “哎呦,不好了,我的心都被人偷走喽。”少年打趣道,“回去可别告诉我爷爷我喝酒的事,不然他会生气的。” “放心吧,我连我娘都不会说的。”少女又道,“一个人喝不闷吗,我陪你吧。” “你?”少年半信半疑的把酒递给她。少女接过酒大口喝起来,只一口就呛得直咳嗽,逼得一张小脸红彤彤的。少年一把夺过酒坛笑道:“不会喝就别逞能,喝坏肚子又浪费酒。”……正当他们嬉戏游玩、谈兴尚浓,不料十多个混混模样的人已来到亭前,他们懒散成性,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带头的高个儿向地上啐了口痰,接着眯着一双贼眉鼠眼对他手下道:“你说那妞长得啥样?”身畔一矮子用揶揄的目光打量少女嬉皮笑脸的回道:“那妞粗看不咋地,细看起来还蛮有味道的。大哥您要是看上了,那就是您的了。”少年见他们心怀歹心不想与之纠缠,拉起少女便要走。矮子一个箭步拦住道:“想走,可以。你走,她留下。”少女害怕,藏于少年身后。少年正色道:“好狗不挡道,识相的给我让开,否则对你不客气。” “呦呦呦,还挺硬的。哼,小子,谁对谁不客气还不知道呢。”矮子说着从脚套里抽出一把刀来,在少年面前晃了晃,“你知道这把刀杀了多少像你这种不识趣的人?哼,用这种口气跟你大爷说话,活得不耐烦了!” “怎么,想打架?”少年道。 “好,既然两厢情愿就别怪我们人多欺负人少……”没等矮子说完,一酒坛在他头上开了花,他随即晕倒。其他人见状便都像饥饿的豺狼一般向少年扑去,于是一场厮杀开始了,幸好少年小时跟祖父学过几招,对付几个小混混还算绰绰有余,可到底是学艺不精、赤手空拳、寡不敌众,少年的手臂被乱刀砍伤,鲜血直淌。少女惊恐地藏在柱子后面,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几个回合过去了,小混混们被打得满地爪牙仍拼死搏斗,少年倒抽了口冷气,他那受伤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正在此时,忽闻少女呼救:“涵哥哥,救我……”原来那高个儿趁机挟持了少女,少年大吃一惊愤怒道:“快放开她,威胁我吗?你们算什么男子汉。” “男子汉能混饭吃啊。只要能让你屈服,威胁你又怎样?”高个儿又道,“看你还敢不敢嚣张,你要是再敢动我兄弟,我就叫她马上毙命!”少年又紧张又担心,道:“你别乱来,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肯放了她?” “好,够爽快,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要你命,只要让我兄弟每人打你十拳我就放了你们,怎样?”高个儿道。 “今天我大哥高兴,每人打你十拳算给你面子!”矮子道。 “涵哥哥,不要……”少女不住地哭泣,脸庞布满泪痕。少年看着她,心底一阵抽痛,想起她娘有恩于己,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保少女周全,于是他坚定道:“好,事后是生是死,你们都得放了她,不准为难她。大丈夫说话算话!”说着摆好身板大吼一声:“来吧!” 于是个个摩拳擦掌,鼓足了手颈要抱拳脚之仇。小混混们轮流着“教训”那少年,拳头就像连续不断的雨点落在他的胸前腹上。起初,他还撑得住,后来整个人都贴在柱子上,嘴角淌出了鲜血。小混混的拳头犹如石头般砸向他的身体,毫不手软。好半天过去了,高个儿吩咐矮子:“你,帮忙把大哥的十拳赏给他。”那矮子像得了圣喻一样向少年攻击。当最后一拳砸向他身体时,少年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被打死,他拂袖拭去嘴角的血流,道:“你该放人了吧?” “哼,小子,算你命硬。可是我现在又不想放人了。”高个儿一副痞子样儿。 “你……你怎么如此卑鄙,不讲信用。非君子所为!”少年怒道。 “谁说不是君子?”高个儿道。 “那也是鸡鸣狗盗的梁上君子。”少年道。 “梁上君子好歹也是个君子,也比你这个正人君子强上几百倍,你瞧你这个正人君子还不是栽在我们梁上君子手里。”道完一片哗然。少年感觉受了奇耻大辱,义愤填膺,他见高个儿用尖刀指着少女的脑门,担心她有什么闪失,自己又无能力救她,忧虑重重,恼羞成怒,也只能困兽犹斗了,偶然间他看到几颗石子在脚下,心下即道:“看来也只好拼死一博了,那就赌一把。”想完立即运用脚力向少女的腹上踢出一块石子,少女“啊”的一声本能地弯下腰去,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少年又踢出一块石子,那石子朝高个儿飞去,点了他胸前的穴道。时间力道都用得恰好,少年由忧转惊朝少女大喊道:“吟吟,快过来。”吟吟闻声跑过去,又惊又喜,搂着他脖子放声大哭,少年安慰道:“别哭,快别哭了。”其余六人皆不懂点穴功夫,见老大不得动弹,便去推他,老大却倒在地上纹丝不动,犹如死状,六人皆以为被少年打死,怒从中来。矮子大恸道:“兄弟们,杀了他,为大哥报仇!”虽五六人,气势不小,眼看又一场厮杀将至,就在这时,眼前一闪,一位身着蓝袍的老者立在少年身旁,动作之敏捷,当真在场之人皆未能发觉,他喝道:“住手,天日昭昭竟如此聚众生事,难道不怕被收监吗?”脸色庄严,神情肃穆,深沉稳重,一副正人之风,君子之范。 “哪来的老头,多管闲事,快滚开,否则一会儿让你下地狱。”矮子道。 “狂妄之徒,让老夫来教训你。”老先生说完与他们交上了手。少年起初有些担心,但见他身手敏捷,招数奇多,繁而不乱,多而不杂,且招招在握,式式克制,干净利落,不多久,几个小混混叫苦不迭,既而抱头鼠窜,落荒而逃。少年见老先生心平气顺,知是高人,于他解难相助而心存感激,又意欲从艺于他,于是两手相抱道:“多谢先生及时相救,不然……。”忽然“啊”的一声,发觉手臂疼痛,原来伤口很深,血流不止,老先生伸手一点,封住了穴道,对吟吟道:“姑娘,快帮他把伤口包扎好。”言和色悦,眉慈目善。吟吟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掏出自己的手绢小心翼翼地包扎起来,生怕触痛少年的每寸皮肤。少年手臂被点穴后,一阵酸麻,他亦觉点穴之术奇特有趣,但却只懂得一些皮毛,因此学艺之意渐浓,见老先生严肃沉稳,不苟言笑,却又透出慈爱和蔼一面,便道:“先生,在下项涵,长安城北人氏,自幼酷爱武学,《孙子》《军谶》等兵书虽不能倒背如流,但也曾翻阅数遍,记其一二,奈何至今无人指点,望先生看在我热血沸腾,心潮澎湃的分上,授我武功,日后一定感恩戴德孝敬您。” 吟吟听他讲“热血沸腾”“心潮澎湃”之语不太正经,然言辞恳切、真挚却是发自内心的,不觉有趣,“扑哧”一声破涕为笑,老先生也忍俊不禁起来,他道:“要做我徒弟也不是难事,只是……”项涵道:“这么说,您答应了。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说完就急着行拜师之礼。老先生道:“先别急,话还没说完呢。只是我白日无闲,只能在凌晨与你碰面。”项涵道:“那不是问题,师傅何时有空就何时找我,我有的是时间。”老先生道:“还有,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我不想有第四人知道。” “没问题,对吧,吟吟。”项涵冲吟吟笑笑。吟吟道:“放心吧,我一向是守口如瓶的。” “那好吧,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今日你就好好在家休养,你我之约明日开始。”老先生道。于是他们相互拜别。其实那位老先生是当朝大将军卫青,平日里国事缠身,日里万机,难得今日闲暇,孤身微服出巡以娱身心,不料目睹项涵力搏贼人之举,赏其才智,本有收为门下之意,日后躬身辅导,虚心指教,为己所用,力荐皇上,定将是个将将之才,来日报效朝廷,造福百姓。不料项涵有意拜他为师,正中卫青下怀,因而卫大将军其乐融融。 第二章 母女闺中私语 项涵、吟吟别过卫青后走在回家途中,吟吟不知如何向家里交待,因而惴惴不安道:“涵哥哥,回到家,项伯伯看到你受伤定会责问,到时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是啊。”项涵若无其事地应道。 “那该如何是好,是说实话还是撒谎?”吟吟道。 “撒谎呗,如果说实话,他会担心我们在外被人欺负,以后就会限制我们外出次数,那不影响我的学艺之路?”项涵道。 “是啊,项伯伯一向对你严厉有加、关怀备至,担心你受到任何伤害。”吟吟道。 “谁叫我是独苗呢,不想当成宝都不行。”项涵道。吟吟笑道:“项伯伯真问起你来,你该怎么说呢?” “此时还真想不起来,等爷爷问了,再想也不迟。”项涵说着抚了抚受伤的手臂。吟吟问:“一定很疼吧?”言语中充满关切之情。 “恩。”项涵答道,“从小到大,每次打架我都是占上风,今天还是第一次挂彩。” “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我……”吟吟道着,面有难色。项涵打断他的话:“别这么说,难道你叫我扔下你自己逃命吗?你放心,等我功夫长进了,以后就没有人敢欺负咱们了。”吟吟听了心里暖烘烘的,“以后”“咱们”多亲近,多亲切,心下道:“你要是当真这样永永远远爱护我、保护我,那才好啊!” 项涵、吟吟越过一片麦田,翻过一座小山丘来到自家门前,吟吟跑进了一扇门,项涵则走进了隔壁的一扇门,原来两人是邻居。项涵进了厅堂,那是个不太宽敞的厅子,屋椽窗棱都已染上了岁月的颜色,桌椅也都陈旧,只是窗明几净,屋内混着几缕怡人的君子兰的芬芳,给人素雅宁静之感。厅堂的正壁前摆着一张高高的神桌,桌上端端正正的摆着四个灵位,中有一牌位被红布遮掩着,红布褪成了浅色,显然年月已久。其两旁摆着“尊父项忠信之灵位” “兄长项中之灵位” “爱儿项君之灵位”,即项涵的曾祖父、叔祖父和父亲。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正必恭必敬地上香,正是项涵的祖父项言。项涵叫道:“爷爷。”语气平和、沉着。老人“恩”了声回过身来,只见他须发苍白、满脸皱纹,一脸沉重,项涵每次看他上完香都这种神情,原想也许是丧父兄亡爱子的痛楚让他感伤,但此时又觉得不止这些。他开始对那不见颜色的牌位产生兴趣。正琢磨着,只听项言道:“这么迟才回来,上哪儿去了?有没有打架?”其目光下视,步履缓缓,故而没看到项涵的伤。项涵上前搀扶老人道:“吟吟很久没逛街了,今天陪她出去踩街了。”“只要你不与他人打架,去哪儿都成。”老人面对项涵,目光上移,认真严肃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外孙,项家只有你一个后人,你要是有个什么不测,我会愧对项家,你也一样难辞其咎!”正说着无意看到项涵的臂膀,当下正色道:“怎么会弄成这样?又跟人打架?你怎么就不听劝呢?怎么就让家人放心不下呢。”此时恰逢吟吟母女进来,一位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身着素衣群的妇女道:“吃饭了,项老伯。”正是吟吟母亲李氏,其见项言神情不对,便把脸移向项涵,“诶,怎么了?”瞧见他的伤,立时明白项言生气之因。 “没什么,伯母。”项涵缓缓道。妇女无奈的看看他。项言转向吟吟道:“吟吟,你们今天去哪儿了,项涵是不是跟人打架了,快告诉伯伯?”项涵见吟吟为难便道:“我们逛街时见一个贼正在行窃,我二话不说就去抓他,可他身上藏有刀子是我始料不及的,因此被他伤了。还好伤不重,只是流了点血而已。事情就是这样子的,吟吟,你说是不是?”项涵冲吟吟使了使眼色。 “事情就是涵哥哥说的那样。当时我真的好害怕,不过后来那贼人被官府的人带走了,街上的人都称赞涵哥哥英勇呢。”吟吟说完偷偷窥视项涵,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像是在说:“原来你撒谎的功夫也不赖。”便觉得很不好意思。妇人道:“抓贼缉盗,这是好事啊,项涵以后小心点就是了。我们快去吃饭吧,不然就凉了。”说着就来搀项言。吟吟也催道:“是啊,是啊,今天我娘做了好多好吃的。”说着与项涵一起心照不宣的尾随其后。 晚上也跟以往一样,在吟吟家用完饭,项言爷孙俩就回隔壁家了。吟吟家又一片寂然,打理好一切家务后,母女俩闲来无事,夜不深难以入眠,于是便聊起来了。母亲提起了项涵受伤的事,道:“吟吟,项涵伤得重不重?他下午哪儿都没去,却在床上躺了大半个下午。”吟吟道:“您别担心,刚才吃饭,他不是好好的?” “对了,你们上午到底去哪了,你回来后怎么没告诉我,项涵受伤你也不吱一声,这不太像往常的你。”母亲道。 “我……”吟吟想想觉得没什么要紧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母亲,只是保留了项涵拜师一幕。 “娘,涵哥哥为了救我挨了百来拳,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吟吟道。妇人笑道:“听你这么说,项涵对你还算重情重义。”吟吟笑道:“涵哥哥就是这么一个人,对自己人都重情意。娘,他对你不也是吗?”口里虽这么说,心里却喜滋滋的,脸上的红晕、眼里的喜悦都被做母亲的瞧出来了。李氏拉过吟吟挨身坐下,道:“吟吟,跟娘说实话,你有没有喜欢你涵哥哥?”吟吟脸红道:“娘,你怎么这么问呀!” “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跟他们亲如一家人。”妇人叹了口气继续道,“想当年,你爹死后,我就成了寡妇,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可他们一家不管世俗的眼光,对我亲如一家。那时娘肚里怀着你,日子过得很清苦,也很寂寞,成天以泪洗面,幸亏项涵他家每天照顾。我心存感激,下决心来日一定要报他们的恩情。可惜,世事多变,好人命短呐。”说完叹了口气。吟吟认真地听着,她似乎对两家人的过去很感兴趣,问道:“涵哥哥他爹娘为什么这么早就去世了?”妇人道:“那时侯项夫人正怀着项涵……” “哦!”吟吟道,“那时你们都挺着大肚子。”语气兴奋。妇人脸上露出母性的微笑,道:“是啊,那时我们两个大肚婆成天在一起聊天。虽然思念你父亲之情很苦,但那段日子确实过得舒坦。说起来项涵大你半个时辰。那日项夫人分娩,我在她家帮忙,忙到一半,我肚子就疼起来了……” “是我要生了?”吟吟急道。妇人笑道:“是我要把你生出来了!”吟吟笑了,笑得那样灿烂,犹如漫山遍野的山花。妇女续道:“我就像他家的媳妇,受到无微不至的关怀,我还在他家跟项夫人一起坐月子呢。”正说着,妇人的笑容忽而凝固了,她感伤道:“好景不长,项夫人生下项涵不久就染病死了,项涵他爹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丧妻之痛使他思念成疾,终日缠绵病榻,恍经数月,不想病情逐日加重,不久便追随项夫人去了。只留下一个年迈的老人和一个还未断奶的婴孩。真是命运弄人呐。”吟吟听了再也兴奋不起来,要说激动那是被项君夫妇深情笃意而感动,至于她的涵哥哥她却有几分担心怜悯之意,问道:“娘,涵哥哥他好可怜,这么小就失去了爹娘。”口里说着心里却想着以后要好好照顾项涵,希望他忘记不幸,快乐地活着。妇人又道:“自项夫人夫妇去世后,项老伯家就每况愈下,只能靠以前的积蓄生活,项老伯年老体迈,因此田地都荒芜了。我想起他家对我的恩情,于是就担起了赡老扶孤的担子。受人恩惠要千年记。” “娘,你知道涵哥哥祖上是干什么的吗?”吟吟听着,一会问道。 “好像……像是一个将军的部下,我也不太清楚。”妇人回过神来道,“吟吟,如果你对项涵有情就告诉娘,你们俩算是缘分匪浅,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吟吟听着红霞满脸飞,不好意思地娇唤一声“娘”,妇人笑道:“好好好,娘不说了,你也该睡了。”说着步出了房门。吟吟目送着妇人,耳中还萦绕着妇人的话语,心头甜蜜蜜好似含了一块糖。 第三章 爷俩厅堂话家史 再说在吟吟家吃过饭,项涵扶项言回到自家厅堂,项涵偶然记起牌位的事于是顺口问道:“爷爷,那是谁的牌位,为什么用布盖着,见不得人吗?” “是见不得人。”项言挨着一位子坐下和颜悦色道,“哎,你平时在这牌位面前晃荡来晃荡去也没觉什么稀奇,今天是怎么了,它碍你眼了,这么在意它?” “就是因为我这晃来晃去都晃了快二十年才觉得它有股神秘感,今天不懂我哪根筋冲动了,手痒痒的,老想掀开布瞧瞧”。项涵笑道。项言道:“虽说见不得人,那也是外人,你不是外人,想看就去看吧。”项涵应了声像得了圣旨一般,走到神案前揭开了布盖。 “恩公韩信之灵位。”项涵轻喃道,转身问道,“爷爷,韩信不是为汉室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吗?” “正是。”项言道,“他是我们的恩公。” “怎么讲?”项涵说着准备了一杯茶给项言。项言道:“事情离我们已经非常久远了,不提它都快把它淡忘了,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项涵已经在他身畔入坐了。项言呷一口茶道:“话还得从我爹也就是你曾爷爷说起。我爹命苦,在那楚汉相争的动乱时代,他过着颠沛流离、任人欺辱的日子,那时他跟你现在一样大,年少气盛、血气方刚。在艰难的处境下他忍辱偷生,后来所幸被韩信赏识重用才有了出人头地的日子。他跟我说,韩信是个经天纬地、重情重意的男子汉,他把我爹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生死共进退,为汉室江山并肩作战、建功立业。” “可后来他不是有谋逆之心,因而被诛杀了么?”项涵道。 “汉室江山稳定后,韩信手握重兵权,汉高祖担心他叛逆便设计把他贬为淮阴侯,你曾爷爷衷心耿耿,誓死追随。然而韩信始终是高祖的一块心头肉,不除韩信难消高祖忡忡忧心。可怕的一天终于到来了,高祖皇后令萧何假传圣旨召韩信进宫,在未央宫把一名对汉室江山有过丰功伟绩的大将处以极刑。手段之毒辣,前所未闻。”项言言语激动,脸色苍白,咬牙切齿,眼神阴冷。 “死老太婆真够狠毒的,忘恩负义,简直禽兽不如。”项涵义愤填膺,不禁猛捶扶手,从椅子上跳将起来,又道,“那,曾爷爷呢?”项言喝了口茶,抿了抿唇道:“你曾爷爷悲痛欲绝,不要说韩将军是功臣,就算是平凡的良朋好友,你曾爷爷也会痛心疾首的,何况是命运坎坷、遭遇相似的韩将军。你曾爷爷心灰意懒,他离开了军队偷偷地来到城区偏僻处隐姓埋名,过起了老百姓的生活。” “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项涵问。项言点点头道:“我爹难以忘记韩将军知遇之恩,于是为他立了牌位。外人把他当叛臣,我们把他当恩人、英雄供奉着。用布遮掩它是担心它带来祸端。”项涵听着重新用布把它盖好。 “涵儿,受人恩惠要千年记,千万不要做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名字其实有想念韩将军之意,‘项涵’‘向韩’,心向韩信之隐意。”项言语重心长地道着。项涵点点头慎重地听着,颇有感慨道:“真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此等事情在战国时已有先例,越国的文种大夫为越王勾践谋天下后被赐死,其命运跟韩大将军如出一辙。” “岂止是韩将军,汉初的那些功臣名将,像萧何、陈郗、彭越、英布等都一一……唉,不过有一个人,他‘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汉朝建立后功成身退者你可知晓?”项言道。项涵道:“不是汜水桥纳履的张良又会是何人?”项言赞赏的点点头。项涵又道:“越国范蠡范大夫可以与张良相媲美了,两人一武一文着实让我佩服。只可惜韩将军与文种大夫同样一武一文,‘为他人作嫁衣裳’后却落得如此下场。”项言听了哀叹几声,惋惜不已。 夜渐深,项言回房了,项涵念着张良的名字若有所思的入睡了。 第四章 勤心学艺 几多春秋一如既往 翌日,鸡还没叫,天地一片混沌,项涵就只身起床了,如约来到与卫青讲好的亭子里,果真项涵前脚刚到卫青后脚就跟来了。卫青见项涵有诚意,内心欣慰非常,故意道:“尚早,尚早,你我相约凌晨见面,何须如此早?”项涵道:“你我虽约凌晨,但您是师傅,我是徒弟,徒弟要向师傅学艺,有求于师,哪有让师傅等候之礼。昔日张良汜水桥纳履之事犹在心中,已有先例,我怎敢重蹈覆辙,正所谓‘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望师傅明白徒儿的诚意。”言辞恳切,句句在理。 “好,好一个‘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为师没有眼拙,果然是孺子可教。”卫青大喜。 “师傅好比伯乐,慧眼如炬,怎会眼拙?”项涵道。卫青笑道:“小子,你是在夸自己吧。”道完两人都笑将起来。过后卫青言归正传道:“项涵,你放心,我既收你为徒,必然会把我毕生所学毫不保留的授之与你,只望你潜心用功,不要丢了师傅的老脸。”项涵单膝点地,拱手道:“弟子谨听师傅之言,往后一定勤学苦练,为师傅争光。”卫青拉起他道:“我想先教你箭术,再传你拳脚功夫。”项涵知趣道:“师傅教什么,徒弟照学便是。” “我这套箭术有个名字叫‘穿杨箭术’,相传为春秋战国时楚国将领养由机所创,箭法精妙,不仅能练习眼力又能增强臂力,为往后修习拳脚功夫打下基础。”卫青说罢从衣兜里掏出一本书递给项涵。 “此箭术正常人可练,失聪失明者亦练得,因此,眼睛、耳朵固然重要,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人心。”卫青不紧不慢地说着,项涵在一旁洗耳恭听,当听到“人心”时,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心不解道:“心在人体内,不长眼不长耳的,看不见听不到,为何说是‘更重要’?”卫青不紧不慢地道:“境由心生。”项涵自念叨,卫青续道:“目是表面的,心是内在的,即使眼瞎了,难道他内心也瞎了吗?倘若你在林间,一阵风吹来,树叶哗哗作响,你说是何物在动,风动,还是树动?其实是心动。倘若一个人心无杂念,一心向着目标,不为外物所动,是成大业者。你修此术,应以心当眼,用心来看,必有所成。” “我明白了,常言‘心静自然凉’亦是这个道理。”项涵道。卫青点点头。接着卫青为他讲述了开弓拉弦的基本要领,如张弦角度,松弦放箭的精妙之处,放箭时应以何种力道、速度进行。项涵在卫青的指导下勤学苦练,焚篙继晷……再加上他向来颖异聪敏,箭术的要领已经悟得八九不离十了,只要卫青稍微一点拨,他便茅塞顿开。卫青发现他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内心暗自庆幸。就这样,谁也记不清项涵拉断了多少次弓弦,射穿了多少稻草人,换了多少个木桩靶子。吟吟也偶尔会陪伴在侧,偶尔也会叫项涵教她。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桃花开了又谢了,大雁飞走了又飞回来了……项涵已忘了时间的流逝,他所有的心思都花在练武上,春去夏来,秋去冬来,一如既往…… 第五章 几千里去雁归鸿 策马南去 一日子夜,项涵秉烛夜读兵书,忽而烛影摇曳,项涵感到一阵杀气,正在此时,有人夺门而入。 “谁?”项涵一声呵斥立起身来。只见那人浑身血迹,神情慌张,似乎受了重伤,话未出口已倒在地上不醒人世。项涵夺步而过,俯身瞧去,透过凌乱的发丝他看到了一位眉宇堂堂的汉子……是时,门外不远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于是项涵立马关好门,扶着那人正要进后堂,可门外脚步声渐进,顷刻门上便响起杂乱的敲门声,事态如此紧迫,项涵只好把他塞进神桌下,凭那一方垂下的桌布遮掩着。 正要去开门,不想门已被撞开,一群穿甲披鳞的士兵涌进来。 “给我搜。”带头的士兵一声令下,士兵们拥向后堂。 “军爷,您要搜什么?我们可是良民啊!” “为什么迟迟不开门?”他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厅堂。 “人有三急嘛,当时小人正如厕呢。”项涵解释道。 “涵哥哥,出什么事了?我和我娘听到动静就过来了。”吟吟担心道,“怎么有这么多官兵?” “没事,没事,放心。”项涵道。 项言也惊慌地从后堂出来,项涵一边上前扶着一边安慰。 士兵们都出来了,一无所获。项言道:“你们到底找什么?我们可是好人呐。” “我们正抓一个犯人,一名受伤的年轻男子。窝藏罪犯可是要灭九族的,不过依我看,就你们几个是无论如何也构不上九族的。”那人瞟了他们一眼信步踱到神桌前,项涵警觉起来,那人又信手要掀牌位的红布,这一举动是谁也始料不及的,他这一不经意的动作将会引来杀身之祸,项言慌张了,项涵也有同感,万一给他知道那是韩信的牌位,大难就要临头。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项涵忽然惊恐的大喊:“哎呀,老鼠!”便跳将起来,神色慌张的窜到那人身畔,吟吟原本害怕老鼠,一见项涵的神色,更是尖声叫唤,紧紧的抱住她母亲。那人吃惊地看着项涵,项涵故作难为情地道:“老鼠,一只好大的老鼠,真的!差点把我的魂儿吓跑了。”他大笑,其他士兵也大笑。 “瞧你们一家子,胆小如鼠,不,比老鼠还小。量你们也没有窝藏罪犯的胆儿。”他说着冷笑一声便撤兵去了。 四人互望,心下松了一口气。 其后,四人得知所救之人乃关中大侠郭解门客,姓郭名仲元。项涵心生敬佩:“如今天下贤与不贤,知之不知都倾慕他的名声,言侠者都称引郭解郭大侠。” “然‘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郭公被迫亡命太原,终被武帝灭族。仲元幸运,博得各位相救才留此贱命,仲元感激不尽。” “不要客气。”项涵道,“对了,郭兄往后将何去何从?” “说实话,我也没有想过,没做什么打算。” “既然这样,不如留下来,只要你不嫌弃。”项涵道。 “是啊,这儿不是长安,比较安全。”吟吟道。李氏与项言也在一旁劝说。 “谢谢你们的好意,可是我真的不能麻烦你们,如果那样,我良心难安,况且我是带罪之身,会连累你们。”仲元道,“我已决定,明日一早就离开。” “既然你已作出决定,我们也不再强留了。”项涵道。 翌日清早,仲元辞行了。可没过三天,灾难降临了。那天吟吟陪同项涵习武回来发现李氏、项言躺在血泊中,家中桌倒帘碎,一片狼籍,那盆君子兰花残叶败,失去了往日的容颜,韩信牌位的红布不知所踪,牌位上的字眼暴露无遗!看着这一切,悲伤、愤怒涌上两人心头,项涵怒道:“我们牢记您对项家的恩惠,可到头来你还是毁了这个家……”项涵抚着项言的遗体,一阵寒意袭来,眼中布满人生的渺茫,无声的哭泣将一腔怒火更炽烈地燃烧在心底。一旁的吟吟已泣不成声,忽听得她叫唤:“啊!母亲!涵哥哥,我母亲醒过来了!”只听得李氏艰难地道:“离开这儿,走,能走多远走多远,走……”便撒手人寰了,吟吟又是一阵嚎嚎痛哭。 “吟吟,听母亲的话,离开这儿,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我们,我们一定要坚强起来。”项涵心痛道,“你放心,往后我一定待你比亲妹子还亲。”一句话又把她惹得泪流不止,两人不免抱头痛哭。正在此时,一群士兵蜂拥而至将他们团团围住,带头的正是两天前实行搜捕令的兵士,只见他冷眼圆瞪厉声道:“就知道你们会回来。来呀,把这两个叛贼抓起来!”接着上演了一场生死搏斗。项涵一边护着身畔不会武功的吟吟,灵巧地让她在自己身边左躲右闪,从而不受刀光剑影的伤害,一边与众人交上了手。他的武功已是今非昔比,他人不能进身半步,士兵们只能团团围住死死纠缠,随着他的身形步影从里屋打到外屋。 正在纠缠之际,一缁衣朦面人从天而降至项涵、吟吟身边,借着轻功把他们带离了众人的视线,切确说来是一个偏僻的林子旁。 “多谢阁下搭救,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日后项涵定当结草衔环以相报。”项涵拱手道。 “我知道你不会食言,但我不用你的报答。”黑衣人道。项涵闻声耳熟,此时那人已撩下了自己的面布,项涵一见又惊又喜。“师傅!”他激动地叫唤。 “为师一接到消息便赶来了。”卫青道。是时,一辆马车从林子北边驶来,在他们身畔驻足了,赶车人利索地跳下车必恭必敬地对卫青道:“将军,您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道完便规矩地退到一旁立着。 “将军?”项涵、吟吟吃惊道。卫青笑道:“我是卫青。”两人一听喜形于色,激动不已。 “您就是卫大将军。”项涵说着双膝跪下,吟吟也跟着跪下。项涵又道:“没想到我一介草民竟与当朝大将军结成师徒关系,真是三生有幸!请受我们一拜。”卫青扶起他们,把当初为何收项涵为徒的原因和盘托出,项涵听后受宠若惊,但更多的是愧疚与不安:“项涵惭愧,项涵有负师傅重托,有辱大汉使命,让师傅失望了。” “不,你没有错,你不用自责,不用愧疚,错的只是机缘。”卫青拍了拍项涵的肩膀,“朝廷正在通缉你们,眼下形势对你们很不利,你们应该尽快离开长安,最好能离开北方。” “将军的意思是要我们逃到南方去?”吟吟问道。卫青点点头道:“那里离朝廷远,对你们比较安全,师傅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让这辆马车送你们去。”说着望望旁边的马车。 “师傅真是有心了。”项涵感激道。卫青又从车蓬里取出一小木箱道:“这里有些银两,到了南方买房置地,好好生活。” “师傅,这些我们不想要也不愿收,我们有手有脚,饿不死的。你放心。只是,只是我有一事相求。望师傅成全。”项涵说着脸有难色。 “但防直说!” “我这一去,我家人的丧事……”项涵伤心道。 “我会全权负责,你放心吧。”卫青打断道。项涵听了激动地说不出一句话,眼泪在眼眶打转。 “我了解你,你是个孝子。”卫青呵呵笑道,又拿出一副精致的弓箭道,“此弓箭是我生平所喜之物,它不是一般的弓箭,它具有平凡弓箭所没有的灵气,天下只有两个人能使用得动它,它还有个名字叫作‘珠璧’,珠联璧合之意。” “真有意思的名字。”吟吟道。 “师傅也能使用得动吗?”项涵问道。 “以前能,可在我赠与你之后,它就将不再听我话了。”卫青递过弓箭微笑道,“留下它作纪念吧。”项涵半晌无语,他一会儿看弓箭,一会儿看卫青,眼眶尽是星星点点,他郑重地用双手接过弓箭道:“真是好弓好箭。师傅把这宝贝送给我,这份情义我永世不忘,请再受徒儿一拜。”说着给卫青跪下。 “起来,起来。”卫青扶起他道,“谁叫咱们有缘呢?这家伙跟我已有半生了,该换换新主人了,如今找到了,我看得出你适合它,它也适合你。” “对了,师傅,另一个能使用得动这弓箭的人会是谁?”项涵好奇的问。卫青捋了捋下巴的胡子笑道:“天知道。只要你耐心等待,因缘聚会,天缘巧合,那人会出现的。”那笑容里溢满的全是诡异,让人难以捉摸,更生奇异之感。项涵、吟吟面面相觑,不知其意,卫青在一旁催促:“上车了,时间容不得你们等待了。” “今生能得大将军知遇,说明老天还是眷顾我的,今日别后,就让这份知遇之恩伴我走完我的下半生吧。”项涵拱手道,“师傅,有缘相见。” “珍重!” 一辆马车朝林子的南边驶去,身后扬起迷漫的尘土。 马车朝南方驰骋奔腾,一路上碧水行舟、色泽丰润,引人入胜,美不胜收,那纷飞的蝴蝶,飞扬的垂柳,田田的莲叶,盈盈的绿水,缠绵婉转的情歌,飘荡的扁舟……与之北方的驼走大漠,雁排长空,悲壮的战歌,另有一番韵味,然更尽女儿之态。 第六章 蹁跹两女子 马车在一小山坡停歇了,项涵、吟吟择了一处长满鲜花的树下歇息,经过多天的赶路,两人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丧亲之痛已无先前强烈,吟吟携一束身畔的鲜花眉开眼笑道:“真漂亮!想不到南方的荒郊野外竟会有如此艳丽的花朵。”说着闻着它醉人的香气,“啊,真香啊!”也凑近项涵的鼻子,项涵满脸陶醉道:“好舒服的香味!”说着又猛吸了一口。 “涵哥哥。”吟吟把玩着花束尽量遮掩稍稍困窘的神情问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往后待我要比亲妹子还亲,是真的吗?” “当然,怎么了?” “没,只是随便问问……”吟吟的声音轻得宛如拂过的微风,眼眶红红的,险些掉出泪珠儿来,她不敢看项涵的眼睛,只是呆看着手中垂头丧气的花。项涵看在眼里,以为她又想起不堪的往事,便道:“怎么,是不是又想母亲了?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去?” “那,那以后呢?以后你要是找到你喜爱的女子,你还会对我好吗?”吟吟问,一副无辜的样子,那双大眼睛潮潮的,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项涵理了理她前额的发丝,笑道:“你想哪里去了?对人好是一生一世的事情,特别是对亲人。快别瞎想了。” 吟吟用衣襟拭了拭眼角,安心地笑了,她明确了自己的角色,不再奢求项涵那份朦胧懵懂的爱情,如释重负的感觉真的很轻松,虽然项涵不知道他一直呵护的妹妹曾经对他有过爱慕之心。 “好困啊,一点力气都没有。”吟吟道着便倚着树睡着了。 “吟吟。”项涵去推她发现自己连一丝力道都使不上,欲起身却不能,心下慌乱,无奈睡意袭来,不一会儿便也沉沉睡去。 此时,有两位妙龄女子翩跹走来,一位着着白纱裙,是“明月何皎皎”的皎洁,腰后别着一把翡翠玉短笛;另一位着着绿罗裙,是“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的草绿,腰中别了根结实精致的鞭子。白衣女子稍长,只听得绿衣女子道:“姐姐,你看。”她朝相互倚靠的项涵、吟吟指指点点,笑道,“小两口睡得挺甜蜜的,如今的人呀,都不知道害臊。” “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了。”白衣女子道。说着两人从他们面前悄然走过,没走几步却驻足了,绿衣女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走了?”只见白衣女回头望项涵、吟吟,心怀不安,似有所失,绿衣女催促道:“小两口亲密着,有甚好看的?” “不是。你看那姑娘手中的花,好象是醉红颜,你是否记得师傅曾说过醉红颜奇香无比,然花香含有剧毒,吸入一定量人就会中毒,中毒之人浑身无力,昏睡不醒,性命不了了之。”白衣女说着面具忧色,“他们定是中毒了。”绿衣女惊道:“啊,那该如何是好?” “你忘了,我给你做的香囊里装有‘茉莉麒麟散’,有驱毒的功效。”绿衣女掏出一只精致小巧的青色香袋,痴痴的看着。 “别愣着,快把他们扶离那些花。”白衣女说着拉着绿衣女过去,把他们扶到另一棵树靠下,然后掏出自己的乳色香囊在他们鼻端放了放,又把脉又翻眼皮的,绿衣女在一旁叽叽磨磨:“看来漂亮的东西真的容易使人上当受害,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走吧,别磨磨叽叽了。”白衣女子安心道。 “姐,你的香囊。”绿衣女指着项涵手中的香囊提醒道。 “留给他们,他们更需要。” 两人于是踏着夕阳的余辉离开了小山坡,来到附近的无影城,这是个一面临海,三面环山的江南小镇,此处烟柳繁华,灯红酒绿,西靠层峦叠嶂的山脉,东临飘渺荡荡的海面,南北道途通达,往来车马络绎不绝。车马劳顿,南来北往的商队常落脚于此,风急浪高,商船在此处驻足停靠,致使无影城成为南北通行的海陆交通要道、中转重地。城中之人因此从中获利不少,出了不少的富商。两位女子径自朝一个名为“乐来香”的茶庄,刚进门槛,正在拨算盘的茶庄的茶庄老板迎了出来:“两位姑娘,游玩了一天累了吧,上楼歇息,有事吩咐。” “老板,给我们沏一壶上好的天山茉莉,送到我们房里,谢了。”绿衣女道着便同白衣女上楼了。赵老板吩咐下人沏茶,自各又拨起了算盘,一副兴高志得的样子,隔壁茶庄钱老板无精打采的走来道:“赵老板,自来了那女子,你庄里的生意是蒸蒸日上啊,你去看看我那儿,门可罗雀。”说者叹了口气,“我那可怜的‘茗芬茶楼’。” “这就是运数啊,你瞧我们无影城里的茶庄也不少,可她偏偏就进了我的‘乐来香’。”赵老板不亦乐乎的道着,“她的笛声引来了许多雅士,她设的棋局招来了不少文人,她出的对子引起了许多儒生雅俊的兴趣,于是仰慕其学识的青年才俊也纷至沓来,啊呀,这生意越做就越红火了”说完乐得满脸皱纹绽开了鲜花。 “我偶尔见过她们一两次,长相还挺不俗的。”隔壁钱老板道。 “那是,两位姑娘岂是一般的庸脂俗粉所能及的。”赵老板道,“简直是天上的仙子。” “那,那来你这儿品茶的也不乏那些好色之徒吧,长此以往会招来灾祸。” “钱老板,你别吓唬我,我可禁不起。”赵老板警惕道。 “要不这样,你把她借给我用几天,以后出事我也可相互照应一下。”钱老板满脸堆笑道“做生意嘛,大家一起赚。再说,这份人情我会双倍还给你,如何?”赵老板恍然大悟,他黑着脸道:“哼,说来说去,你还不是在打你的小算盘。再说了,人家姑娘是自由身,是正经人家的千金小姐,‘借来还去’算是哪门子的事,你把人家当什么了!” “正经人家?”钱老板一脸的怀疑,“许是风月中人也不见得。” “好了,好了,钱老板,你先回吧,我还有很多账没算呢,别打扰我了。”赵老板不耐烦地头也不回的拨起了算盘。钱老板只好悻悻地走了。 两位女子回自己房后,绿衣女子发现白衣女发际上少了一根缎带,白衣女也没在意。是夜,由于疲惫劳累两人便早早睡下了。 第七章 媛女试才 翌日清早,无影城内生机盎然、繁华勃发,白衣、绿衣两位姑娘奈不住寂寞便女扮男装出门逛街去了,两人衣冠齐楚,俊雅风流,貌比潘安。白衣女的短笛仍别在腰后,绿衣女的鞭绳也寸不离身,她们分别化名为谢文、谢武,在街前巷后来去穿梭,兴致极浓。在经过陆宅围墙的时候,一群围观的人引起了她们的兴趣,探身一瞧,墙上贴一喜报,上说陆宅主人陆子冲大公子今晚与无影城第一大美女成婚,陆子冲欣喜万分,欲将此宅当礼送出,以谴内心欢愉之情,但条件是须与陆公子嘱对、对弈,且能让陆公子输得心服口服。围观之人中一个道:“久闻陆大公子文武双全,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是方圆几百里有名的才子,他写的字那叫一个好,人称‘才子笔’,这次谁要是赢了他,那肯定是陆公子故意让的。” “对了,他把这送人了,那他自己住哪儿呀?”数内另一个道。刚那人笑道:“城东留心小岛的陆庄比这儿大好几倍呢,我前次打渔遇了风浪就是陆二公子留我在他府上过的夜。” “还有我听说陆大公子除有才外还很好色,他都娶了十个老婆了,这都第十一个了,还是无影城第一大美女呢。” …… 谢文、谢武离开了人群,谢武道:“姐,那陆家还真是有钱,我们要是有这么一个大宅子,就不用寄人篱下了。昨天那隔壁钱老板的一番话真是没人性,世间原来也有这种人。” “我们初次离开叙仙园,云婆婆叮嘱我们要小心,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们谨慎点就行了。”谢文沉默了一会道,“不如我们试试去。”谢武欢快地答应了:“那全靠你了。” 前面就是陆宅正门了,不要说门口那只大石狮子有多威风,光是那门楣上题写“陆宅”的牌匾就已经够气派了。门前一片熙熙攘攘,人群里绝大部分是读书人,郎中、相士也不乏其中,当然也少不了捧场的看客。一位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男子坐在置于高台的太师椅上,身后立着一排家丁,此人正是陆庄庄主陆子冲,是时,他正与台上一书生作对子,台下人头攒动,他们候着一个人下台另一个人又上去。 “谁着霓裳当空舞?”只见陆子冲望了望悬在半空的雨后彩虹不紧不慢地出了上联。 “空中虹桥连两处”。 那书生笑脸盈盈地对了下联。陆子冲听后苦笑道:“虽不怎样,连起码的仄起平收都没有,但今日大喜就给你个机会,听好了,我上联是:眼前一所别院兮,谁家庄子?”书生一听大喜,三下五去二便对出了下联:“面前一位俊郎兮,哪位公子?” “哈哈……”陆子冲大笑,道,“我那‘春秋’是战国著作,敢问你那‘公子’是谁的大作?”那人一听再三思索皆无言以对,只好灰着脸下台去了。台下众人正思索着下联,一个声音道:“满头花白银丝兮,几何春秋?” “好,孔子的《春秋》正好对庄周的《庄子》。”陆子冲向台下唤道,“哪位,请上台嘱对?”接着一位风度翩翩、气质不凡的白面书生在众目睽睽下上了台,正是谢文。 “阁下如何称呼。”陆子冲道。 “姓谢,名‘文’。”谢文道,“请陆公子赐教。” “好。适才我于‘谁着霓裳当空舞’的下联不是很满意,阁下不妨一试。”陆子冲道。谢文便把心中的下联说出来:“未若彩练因风起。” “蔷薇泣露,我见犹怜。”陆子冲一句接一句。谢文一句对一句,她不假思索地道:“芍药含泪,谁舍堪折? “秭归忠贞兮,传百世。”陆子冲毫不松口。 “汨罗孤终兮,荡吾心。”谢文才思敏捷。 台下传来阵阵啧啧称赞,谢武乐得更是犹如绽放的芙蓉。陆子冲发觉此人非池中之物渐渐坐直了身子道:“不必登高临海,小丘陂塘之间,自成风物。” “何妨操琴弄墨,子期伯牙以外,别有音律。”谢文不紧不慢地道。 “守寒窗兮空寂寞。”陆子冲立起身来警觉道。谢文闻后心下道:“此联每字部首相同,下联必当如此。”稍稍细想了一会儿道:“茉莉落兮花芬芳。”谢武在台下大声叫“好”,营造着浓烈的气氛。陆子冲微笑道:“谢公子年纪轻轻,能如此了得,真是不简单。” “是陆公子嘴上留情了。”谢文谦虚道。 “公子可有兴致与在下对弈一局?”陆子冲笑道。 “可以一试。”谢文道。接着陆公子摆出一桌设好的棋局,两人棋艺相当,不分上下,台下的看客观望着演示板上两人的棋路走向都不忍离去,时间一点一滴地淌过,直到黄昏时分方得出胜负,谢文以一子赢了陆子冲,获得了陆宅的地契与钥匙。台下的看客传来艳羡惊叹之声。谢文虔诚地祝陆子冲与新人执手携老、新婚愉快,而后在众人的赞声中与谢武隐去了。回到“乐来香”茶庄,两人收拾好便与赵老板辞行,赵老板看着她们离去,想想自己的茶庄会因此而失色不少,心中不舍之情涌起。 陆宅从此就更名为“秦园”了,因为两位姑娘姓秦。 第八章 无忧谷 话说项涵、吟吟获救于两位姑娘后被路过的另一位女子救回家中。项涵躺在床上神思恍惚,他迷糊地叫着“仙女,别走……”便“嚯”地坐起身来,待清醒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整洁雅致的绣房里,他见吟吟不在身边便一边叫喊一边下床朝门口走去。只见这里四面环山,山径清幽,花影寂寂,莺声燕语,远离尘嚣,是一处幽静的隐居之所。项涵止住了呼喊的声音,他不想搅浑这一股安详之气,不想打破这片安静。呼吸着周围宁静的空气,项涵顿觉神清气爽,忽然一撇剑刃从身后袭来,项涵似乎早已察觉,他先一招移步换影,后一招拈花折枝,剑刃在项涵松手的那一瞬在空中划出一道狐形,剑身于是扫出一扇形反弹了回去……剑掉在了地上,随之而来一位女子的呻吟。项涵吃惊,眼前一位美貌女子正抚着被剑身弹疼的柔肩,只见她丹唇微启,娥眉稍蹙,晶莹柔弱的双肩让人疼惜怜爱。项涵内心惭愧,欲温言致谦,不想那女子撇开酸痛微笑道:“身手如此敏捷,看来你已经没事了。”声音清丽明亮,清脆欲滴,似黄莺,又似山泉。 “是姑娘救了在下?”项涵问。那女子两手抱在胸前微笑不语,佯装一副傲慢的神情。 “姑娘的恩情我项涵一定铭记于心。”项涵又问,“请问跟我在一起的姑娘人在哪里,是否安好?”那女子见项涵急切的样子故意满不在乎,道:“哦,你说的可是跟你一起沉睡的女子?两人睡得那样亲密,关系非比寻常吧?” “姑娘休开玩笑,她到底怎样,有无大碍?” “还说我开玩笑,看你紧张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你相好。”那女子道着粉脸渐渐露出不满之色,“可你怎么三心二意,爱着眼前的,念着心里的。还给你。”说着伸出纤纤玉手朝项涵一掷。项涵缓缓接过空中飘落的东西:是一条晶莹飘逸的白丝缎带,还散发出淡淡的茉莉香。项涵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丝带,心中一阵茫然,他疑惑道:“这是……” “那不是你心里念叨的人的头饰吗?”那女子打断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项涵一脸的迷茫。 “哼,还装蒜。”那女子柳眉一翘,往项涵手里一塞,“还有这个。”项涵见是个乳白色香囊,将它凑近鼻一闻,一阵浓厚的麒麟香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茉莉香飘逸而出。 “又是茉莉香。”项涵冥思着,觉得这味道熟悉,像是在哪儿闻过。 “看得出,这么精致的香囊,这样美丽的缎带,那人一定是个心灵手巧的美貌女子吧?”语气带着一股醋味,酸酸的。 “姑娘是从何得来?”项涵认真问道。 “我将你们抬回家的时候在你身上发现的。”那女子又道,“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语气带着几分僵硬。 正在这时,一声“涵哥哥”飘进项涵耳中,抬头望,吟吟正从假山后奔跑过来,还有位男子也跟着朝这边走来。项涵见吟吟安然无恙,安下心来。 “涵哥哥,你看,他是谁?”吟吟欣喜地向项涵引见身后的那位男子。项涵认出是仲元,心情激动,两人相拥相望,一阵惊讶。 “项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我,我真是太高兴了。”仲元激动得有些颤抖。 “郭兄,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项涵道。 “郭大哥,原来你们认识?”刚那女子问道。 “诗宴,他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项涵项公子,是他救了我。”仲元道着转向项涵,“项公子,她无忧谷谷主的女儿文诗宴,是她让无忧谷收留了我。” “文姑娘,我是吟吟,是涵哥哥的妹妹。”一边的吟吟笑盈盈地与师宴打招呼。 “你是他妹妹呀,我还以为……”诗宴说着笑了起来,笑声里融着甜甜的花粉。 “项公子,吟吟把事情都告诉我了,我感到愧疚、痛心,这些是我始料不及的,你们会这样,我也脱不了罪责,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死去的两位老人家。”仲元不安地道着,眼里尽是涣散、错愕,“我,我……” “事情已经过去了,人算不如天算,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怨不得人,你也不必自责。”项涵宽慰道。 “不说了,先去见见我父亲母亲吧。”诗宴道着拉着吟吟朝前院走去。 无忧谷不大,弟子众多,从后院到前院只需穿过错乱有序的假山,不过二三十步便到了正堂。无忧谷谷主文长烟一副豪气干云的气势,只是两鬓的银丝,额上的皱纹,让那张饶有气魄的脸庞染上了沧桑、惆怅的颜色,严厉的双眼似乎也透着无奈的神情。相反文夫人双眼明澈,容颜不改,精干大方,亦不乏正气,一看便知是懂武之人。别看文谷主一脸严肃,对后辈表现出的大多是和蔼与慈祥,当他得知项涵、吟吟从北方长安而来,脸上渐渐显出亲切之情,当他耳闻两人的遭遇更是有同命相连的慨叹,原来文长烟以前也是长安侠客,后因杀一朝廷命官被驱逐至此,从此与手下众人开拓无忧谷,不理朝中政事,于此安乐生活。经过一番交心的谈话,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之感充斥人心。文夫人转向女儿:“诗宴,谷中是否安排项公子、李姑娘的居住之所?”诗宴有些为难:“这倒有些难处,谷中已无空余房间了,看来项公子与吟吟姑娘只能将就与他人凑合着住了。” “这可使不得,怎可屈就了两位老乡。”文夫人转向文谷主,“长烟,我一会儿安排下去,这几天之内无论如何要盖好两间房,好安顿两位。”文谷主赞同地点点头。 “谷主,夫人,不要为我们大费周章了,你们能收留我们,我们已感激不尽了,还要麻烦谷中上下,我们于心何安?”项涵道。 “项公子为人太客气了,这事我们有主张,你们尽管住下来。”文夫人道。 “好了,以后无忧谷又更热闹了。”诗宴笑道,“我们去玩吧。”说着便拉起项涵的衣袖跑向门外。仲元看着诗宴的举动心里腾起异样的感觉,而后也和吟吟尾随其后。 “文姑娘……”项涵道。 “我叫诗宴,郭大哥都这么叫我的。”诗宴打断道。 “诗,诗宴。”项涵有些不惯,又道,“你带我们去哪儿玩啊?莫不是山上打猎,采野果……”说着望望四面的青山。 “你还不知道,出了无忧谷,不远处有个无影城,城里热闹非凡,应有尽有,不如带你去看看?” “那也好,闲来无事,正好去了解一下周围的环境。” 正在这时,仲元、吟吟赶了马车过来。 “知我者,郭大哥也。”诗宴道着便跳上车和他们一起出谷去了。 江南,无影城,一个洋溢着生活气息的交通城镇。四人弃置了马车,游离于热闹的街市。看着精美的首饰,诗宴不觉动了心,买下了一个称心如意的手镯把它送给了吟吟,吟吟叫她自己也买一个,诗宴狡黠一笑:“不,我不要自己买的,我要别人送的。”说着挪到项涵身边笑道:“项大哥,你可为你心上人相中一手饰?” “我还没心上人。”项涵眨着一双游离的眼睛,漫不经心地回答。 “没有最好,那你干脆挑一件送给我,当作见面礼吧。”诗宴道。一旁的仲元道:“我送一件给你吧,你看那只钗多精致……” “不用了,你已经送我很多了。”诗宴打断道。仲元心中无趣,沉默不语。项涵笑道:“好吧,你偏要我送,那我一定送个体面珍贵的给你。” “没关系,只要是你送的,一根芥草我也不介意。”诗宴说的话让仲元的心里难受极了。 “芥草怎么行呢,我保证它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项涵狡黠道。 “那会是什么?”诗宴有些迫不及待。项涵指了指天上:“我把世上最温暖的太阳送给你了。”说着走向另一摊上。诗宴满脸的失望:“在我父母面前一脸的正经,原来也是个无赖小气之人。”仲元、吟吟在一旁偷笑。 项涵走着,忽觉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扑来,他定了定神,好象是茉莉香,是的,确实是茉莉香,他不由警觉起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章 似曾相识飘香来 “茉莉香气。”项涵一怔,止住脚步抬头搜寻,眼前一副明丽清秀的风景画让他不禁自失起来。他心神荡漾,似荷塘里细雨丝叩起的层层涟漪,如沐春风般的惬意,一双眼睛看得出神。那本不是画,不是雨丝涟漪,也不是春风,但比画更美,比涟漪更富有神韵,比春风更柔和,那是两位倾国倾城、仪态万方的美貌女子,一位穿白衣,腰后别一只短笛,一位穿绿衣,腰里别着鞭绳,正是如今住在秦园的两位姑娘。两女子正在布铺看布料,白衣女子撩起一匹布衬在自己身上,上看看,下瞧瞧,尽是妩媚倾城之态。看着她语笑嫣然,《诗经。卫风。硕人》中的句子不由涌上心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项涵痴痴地看着,心绪不宁:“她是谁,为什么我会有种神交已久、一见如故的感觉?”正思量着,两位女子走出店铺来,两人喁喁私语与项涵擦肩而过,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一男子正注意着她们。项涵清楚的闻到两位姑娘身上的茉莉花香,眼看就要走远,项涵上前唤道:“姑娘。”不知是勇气还是冲动。两位女子转过了优美的身影,白衣女子与项涵一怔,两人正好四目相对,他看到了一双令人销魂的美目,宛如一泓秋水,晶莹剔透,又如昆山良玉,温存款款,他只管呆呆地看着那明艳动人、天生丽质之态,又生出几许迷醉。白衣女也透过项涵的双目看见一汪深潭,幽不见底,似善非善,似邪非邪,充满氤氲的摄人魅力,幸好绿衣女子唤醒了她,于是白衣女子软语温存道:“公子,有何事?”项涵正当眼神迷离之际,一个飘着茉莉香气的声音唤醒了他,于是他回过神道:“在下冒昧了,只是熟悉姑娘身上的香气,又对姑娘的容颜有着特别的感觉,所以我们以前一定见过,可一时想不起在哪?”绿衣女轻声对白衣女道:“或许是在‘乐来香’茶庄见过。”于是白衣女道:“公子可曾去过‘乐来香’茶庄?” “不,在下初涉贵地,还不曾去。”项涵愠色道,“我的感觉不会有错,我肯定见过你们。”绿衣女道:“既是初次来到,又何曾与我们会面?” “可我……” “或许。”白衣女微笑地打断道,“或许在梦里见过。” “眼睛看到的东西也许不那么深刻,可鼻子闻过的香气是难以忘怀的,我认得你们身上的茉莉香。”项涵的神情有些激动。 “也许也是在梦里闻过吧?”绿衣女笑道。 “这会不会就是世人常说的‘朦胧之情’呢?”白衣女道着便与绿衣女转身离去。 “梦里?”项涵望着她们的倩影喃喃自语。此时恰逢仲元、吟吟、诗宴走来,四人于是到别处逛了,他们见风和日丽便雇了一只小船在无影城东向的留心湖里荡舟游玩,留心湖的另一边便是留心小岛。四人稳坐船舱,说笑闲聊,任小舟漫无目的地飘荡,心中无比惬意畅快。可上天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他召回了和风丽日却派来了乌云、狂风和骤雨,于是不多时,留心湖变得无比紧张,他的每一条神经都在颤抖,以致一湖湖水像开锅的沸水,翻腾着,澎湃着,小船在朵朵浪花的拥挤下摇摆不定,很有颠覆的危险,仲元、项涵赶忙出舱撑竿划船,留诗宴、吟吟安坐船舱,舱外雨势很大,风力很强,在仲元、项涵的合力配合下,小船朝岸边靠去,眼看就要到岸了,吟吟慌张地尖叫起来,原来不远处的浪花里裹着一叶扁舟,那小船在湖水的旋涡中打转,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情势危急,若不及早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人命关天啊!”仲元着急道。 “郭兄,这边交给你了,我去看看。靠岸后找个地方避雨,不要等我。”项涵丢下话便力运轻功踏波而去,身后传来诗宴的声音:“项大哥,小心点,黄昏时在‘半里铺’会合。”看着项涵赶去的背影,诗宴眼里尽是担心之色。 项涵跳上船板,往船舱探身瞧去,一怔:“是你们!”正是街上遇到的白衣绿衣两位女子。项涵激动起来,但见两位姑娘芳容失色,便缓和道:“姑娘别担心,我这就把船划回去。”说着便又撑起了竹竿。 “有劳公子了。”白衣女一脸愁容道。 项涵卖力地划着船,竹竿拨开丛丛浪花,仿佛叩着心中美妙的琴弦,他,乐在心里!不要说划船,就是光着胳膊在浪花丛里翻跟斗,他也无理由不愿意。 船靠岸了,雨仍无休止地下着,没有停息的迹象。仲元那只船就停泊在旁边,已是人去舟空,想必他们躲进留心湖岸上大杨树下的茶楼了。项涵不愿躲进茶楼,为了与两位姑娘呆在一起。他在两位姑娘的对面入了坐,浑身湿漉漉的,雨水没有放过他身上的每个角落,清晰的宛如一座山。三人互通了名姓,原来白衣女叫秦卿,绿衣女唤作秦可妤。两人对项涵的仗义相助感激不已。一番客套后,项涵道:“我曾听人家说,五百次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看来我们缘分匪浅呐。我真的觉得两位很面熟,似曾相识的感觉。”两位姑娘只是会心而笑,他们觉得项涵带着一点傻气,一种可爱的不懈与顽固。可妤张望着船篷外的雨呵了一口气:“今天的雨下得好大啊!” “知道为什么吗?” 秦卿、可妤面面相觑。“是老天爷对你们流口水了。”项涵笑道。 秦卿、可妤听着他如此的称赞不由羞红了脸颊。 不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章 痴心一片 ……雨住了,三人出了船篷,项涵心中埋怨着老天雨收得太快,想想就要分离,心里一阵失落。秦卿望着他一身的湿衣服道:“公子初涉此地,小妹宜嘱地主,意欲略展杯茗之敬,少叙片时,不知可否枉驾?如蒙赏光,寒舍就在咫尺,敢劳玉趾一行。”项涵想想离黄昏还有一段时候便满口答应了。 项涵随着她们进了秦园,那是一个宽敞秀丽的庄园,庄园里垂柳婆娑,阁楼秀美,帷幄曼妙,假山成趣,一座“弯月出水”小石拱与对面的“落华亭”相映成趣,小桥下的流水叩着错落有致的鹅卵石奏出悦耳的声音,荷塘里的睡莲妩媚地展示着自己的身姿。项涵换了一身秦卿女扮男装时的衣服安坐在霓裳阁,又是一阵清爽的茉莉香气,他一边感受着阁楼里雅致的气息,一边欣赏正在一旁细致煎煮花茶的秦卿,只见她眼角微微下垂,带有一种恬淡的韵致,楚楚动人。终于,他忍不住道:“庄子言: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我越来越觉得秦姑娘便是篇中所言之人了,生得如此至真至纯,美艳动人。”秦卿听他如此大赞自己美貌,心中自是欣喜,她低眉细细道:“公子,你言过其实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只是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夸我。”项涵笑了,他环顾着稍许冷清的庄子问道:“对了,园中其他人呢?” “园中除了张管家和张嫂外就只我和可妤了。”秦卿款款道来,“实不相瞒,这里本不是我们故居。我与可妤留连此处便定居于此。公子呢,公子来无影城所为何事?”项涵想起往事不免心下沉重,他叹了口气把北边的遭遇与入住无忧谷之事坦言相告。秦卿撩起了项涵心中之痛,心存顾虑,她缓缓地为他倒满一杯茉莉花茶,飘香四溢,项涵呷了一口,细细地品其美,感其情,心情不由轻松了许多,秦卿于是转移了话题:“公子在无忧谷住得可习惯?” “无忧谷能收留我,已是仁至义尽了,感激之言尚不及说,又怎会不习惯?只是谷中为我和吟吟盖房一事,劳师动众的,内心实在愧疚不安。” “那就别盖了,搬到秦园来住吧。”可妤从后堂端了一碗姜汤送到项涵面前,“公子,我姐吩咐张嫂煮了一碗姜汤,说是可以防御风寒,你快趁热喝吧。” “秦姑娘有心了。”项涵感激道。秦卿微笑着点点头。待项涵喝完姜汤,可妤道:“公子,我们秦园里空房间很多,公子不介意就跟那位叫吟吟的姑娘搬进来住。” “是啊,对于这座无影城我们都是客,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秦卿道。 “我懂了。偌大一个庄子,又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似乎是少了一个保镖哦。”项涵笑道,“好,两位姑娘知书达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这就算我们的约定吧,先谢过了。” “那明天,明天就搬过来。今天先在这儿住上一宿,你住处我早已安排妥当,就在隔壁沉香阁一层,那位吟吟姑娘跟我们一起住你楼上。如何?”可妤道。 “今天……”项涵这才发现此时黄昏已过,天空又飘起了雨丝,下午跟诗宴相约在半里铺会合的,尽忘了此事,他内心稍有不安:“不懂他们有没有回到无忧谷?”秦卿劝他不用担心,明天一早再回去看看,顺便将吟吟接过来。项涵见天色黑朦,也就如此了。 翌日一早,秦卿送项涵出秦园。此时,仲元、诗宴和吟吟恰在近处,看到项涵与一女子笑语盈盈,诗宴苍白的脸庞更添愁容。一旁的吟吟轻声道:“涵哥哥昨晚去哪儿了,他身边的漂亮姑娘是谁啊?”诗宴忽然冲上去大喊:“项涵!……”声音颤抖。仲元、吟吟也跟了过去。项涵见是诗宴便高兴地迎了过去。 “诗宴,怎么会是你。”项涵见她目光散乱无神,脸上不由爱怜横溢:“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你,你也懂得关心我?”诗宴一腔怒火腾起,“昨晚一夜未归,你就不怕我们担心?你……”说着一巴掌甩在项涵脸上,忽而体力不支,双脚一软,一头往后仰去。仲元想扶住她,不想她一头倒进项涵怀里,项涵挽住她,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向仲元、吟吟询问。吟吟正要回答,秦卿道:“有话呆会儿再说,先把姑娘扶进去。”仲元说应该去药店看大夫,秦卿说时日尚早,药店都还没开门,于是项涵把诗宴抱进了秦园。 沉香阁。诗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容色憔悴,像一朵凋零的芙蓉安静的飘在水面。秦卿细心的为她把脉,开药单,然后叫可妤到后房拿药材煎煮。沉香阁就留张嫂、可妤照看了。 霓裳阁。项涵问秦卿病况,秦卿缓缓地道:“你们放心好了,文姑娘是感染风寒,她身体虚弱,冷热交替,只要服食石药,悉心调养,会渐渐好转的。”大家听了,都松了口气。项涵回过神来赞赏道:“没想到秦姑娘还精通岐黄之术,这次真是要谢谢你了!”秦卿轻轻笑道:“还好只是风寒,我们这里还有些药材储备,要是其他,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对了,郭兄,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在无影城了。昨晚没回无忧谷吗?”项涵道着有些歉意,“昨晚很抱歉没在半里铺与你们会合。诗宴她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昨晚在半里铺没等到你,我们打算先回去,可诗宴偏说要等你一起回去,可半里铺都要打佯了你还没来,我们只好回去了。诗宴她……”仲元叹了口气。 “诗宴姐担心你,一夜没合眼,在谷口等了你一宿,你知道的,昨晚的雨下个不停,她就这样染上风寒了。我们以为你在留心湖出事了,今早天还蒙蒙亮就到留心湖找你,找不到你的踪影,你知道我们有多心急吗?”吟吟说着呵了一口气,“还好在秦园门口遇上你。”项涵听得出她话语中含着嗔怪之意,内心羞愧万分。 “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诗宴这么认真过。”仲元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认识你也就才一两天,怎么对你的感觉这么……”说着重重地叹了一声,叹声中又凝聚了多少的无奈!项涵听得神情迷离,心下道:“想不到她对我如此用心,我却连个首饰都不肯买给她。”越是这样想着,心中越是觉得对不住她,于是便独自出了秦园,大家望着他的背影都面面相觑。 晌午将近,诗宴醒了却吵着要回家,于是项涵、仲元四人只好暂且别过秦园赶着马车回到无忧谷。无忧谷中,文谷主夫妇询问昨晚之事,项涵具言以告,并说明了入住秦园一事。谷主夫妇并没有反对,但文夫人却有些顾虑,待项涵告退后,文夫人向丈夫道明了自己的忧虑:“我明白他不在谷中住下的原因,只是,只是宴儿似乎很在意项涵,他这一去,凭宴儿的性情,不知她会怎样?”说着脸上有些忧郁之色。 “哎,真不懂这小妮子是怎么想的,仲元对她千依百顺的,她却无动于衷。”文谷主道着呵了口气。 爱,是一件神圣的情感,诗宴对项涵的情义,不知从何时起,一往情深!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章 爱不知从何起 一往情深 诗宴自喝了秦卿给的药后病情渐渐好转,她安坐房中,对着明镜独自嗔怨:“臭项涵,枉我如此记挂你,在乎你,你却跟另一个女子来气我,我讨厌你,讨厌你!”正说着,门开了,是项涵,诗宴内心一阵窃喜,却又故意摆出一副讨厌的神情:“你来做什么?”项涵踱到她身边,惭愧道:“对不起,这个,给你。”说着递给她一支精巧的发钗,又道:“这支钗花不了几个钱,不过你说过的,送你芥草你也不会介意的,你要真不嫌弃就收下,就当原谅我了。” “我为什么要原谅你,你又为什么要我原谅?你做错事了吗,你真觉得对不起我吗?”诗宴嗔怪着,又时不时偷窥项涵手上的那支发钗。 “你不原谅我也罢,这支钗先放在你这儿,你什么时候不生气了再收下。”项涵说着把发钗放置梳妆台上。此时恰逢仲元进来,一个唤作“香儿”的小丫头端着一盅参茶尾随其后。 “诗宴,我特地煮了参汤给你喝。”仲元说着一眼看到妆台上的钗,“好漂亮的发钗,以前怎没见你戴过?” “香儿,把钗给我扔到窗外去。”诗宴不由分说地给一旁的小丫鬟下起了命令。香儿呆望着项涵,神情困窘。仲元这才明白发钗是项涵送的,他了解诗宴是在甩性子,便劝道:“诗宴,项涵不是有意的,你就……” “快啊,没听见呀!”没等仲元道完,诗宴就冲小丫头发起了火。香儿不敢违逆诗宴,拿起钗,一脸为难的样子。项涵冷静的接过钗,伸手一挥,发钗轻巧地飞出了窗口,画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何必呢?就一支钗而已,看不上眼就扔得干脆些,干嘛弄得人家左右为难?”说完泰然自若地转身离去。 “郭大哥,你看看,我是怎样对他的,他又是怎样对我的。”诗宴梨花带雨地哭诉道。 “诗宴,项涵跟你开玩笑呢,你快别哭了。”仲元劝道,他又何尝不心酸呢,他明知道他爱的人爱上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那有什么法子呢? 项涵离开诗宴房间后遇上了吟吟,便把入住秦园一事跟她道明。 “涵哥哥,那你舍得诗宴姐吗?她对你有意思,你没看出来?”吟吟问道。项涵一怔,笑道:“可吟吟,你没察觉你郭大哥对诗宴有情?” “那你对诗宴姐呢?”吟吟又问。项涵躲开了她的目光,道:“我不知道。”说完催吟吟去整理东西,当日就离开,吟吟没料到这么急,便要先去跟诗宴告个别。 诗宴收起了泪眼,在窗台下的草丛里细致找寻东西,吟吟见了便要帮忙,诗宴不让,吟吟于是把离开无忧谷去秦园的事说给她听。诗宴差点惹出一眼的泪珠,她愁容满面,依依不舍:“吟吟,你真的要走吗?别开玩笑了,虽说我们这儿人多,也不差你们二人。你快去跟项大哥说,叫他留下来,好吗?我保证以后不再甩性子了。”一副乞求的口吻。吟吟为难道:“诗宴姐,我们打扰谷中上下为我们盖房,心里真的过意不去。涵哥哥说秦园与无忧谷不是天涯海角,来日我们经常走动,很容易相见的。” “他真这么说?”诗宴道着,泪眼婆娑起来,“虽说如此,可我舍不得你们……”字字含情,真真令人疼惜,惹人怜爱。 ……项涵、吟吟的马车备好了,待要出发,小丫头香儿急急忙忙赶来:“不好了,小姐吐血晕过去了。”谷主夫妇、仲元听后急忙朝后堂走去,项涵、吟吟也不得不暂马下车,跟随他们而去。 鞋榻上沾了一滩血迹,诗宴躺在床上,眼睛红得好似两颗核桃,盈盈粉泪浇湿了她浓浓的睫毛,浸透了她香嫩胜雪的肌肤,她静静地躺着,像极了绽放在暗夜里的昙花。 “小姐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这样?”文谷主责问道。香儿支支吾吾道:“小姐……小姐知道项公子和吟吟姑娘要离开后就一直伤心哭泣,我怎么劝都不管用……后来,后来不知怎的喷出一口血来就不醒人世了。”大家把眼睛都投向项涵,而项涵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看着诗宴淡洁如画的眉目,仿佛看到了他娇媚倔强的光芒,如电般射向他。 “咦,宴儿手中紧握的是什么?”文夫人拨开诗宴的指头,喃喃道,“是支发钗。”忽然她紧张起来:“宴儿拿支钗不是想不开吧?” “伯母,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支钗……”仲元看了看项涵,“那钗是项公子送给诗宴的。” 一瞬间,项涵感到无比的心痛。他明白了诗宴的真心,现在怎能一走了之?文长烟一脸沉默,他背着手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文夫人对项涵道:“项公子,麻烦你暂且先住下来,多么将就你也得住下来,等宴儿平复后,你再做决定,行吗?我真没想到她对你如此……总之,你先留下来。”言语恳切,蕴藏深深的爱女深情。项涵本是至情至性之人,听着句句肺腑之言,感受着这些深情,他的心融化了,柔得像一潭温泉,他温婉道:“夫人,我会留下来的,你放心。我这就去无影城找人帮诗宴看病。”说完便扭头匆匆走了。 此时天已阴暗,项涵借着清冷的月辉赶着马车驶向无影城,他想起了秦卿便去秦园把她接到无忧谷。秦卿看完了诗宴后缓缓道:“文姑娘的病本好了大半,只是一时的急火攻心,抑郁沉闷使她的病情加重。我不知道文姑娘为了何事如此想不开。从她的脉象来看没什么大碍,可从她昏睡的境况来看却有些后顾之忧。”秦卿有些疑惑。 “那该怎么办?”文夫人心下一阵焦急。 “夫人先别焦心。所谓‘心病还须心要医,解铃还须系铃人’,文姑娘的心中好比有个结,此结一旦被解开,她就会好起来的。”秦卿道,“要解开这个心结,就应该弄清楚其中的因缘,如此方能对症下药。可不知文姑娘是为何事烦心至此?”房里一片沉默,只有眼神的交流,秦卿感觉到项涵的眼睛是众人眼神的聚焦点,便立刻记上心来。她道:“我先开一些宁神息气、静气补身的药给文姑娘调理调理,至于外在的调理我就无能为力了。”言下之意便是要解开心结。 “夫人,我这就跟秦姑娘到无影城抓药,您不要太担心了。”项涵说着与秦卿离去,他坚定的眼神给文夫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项涵又挥起了马鞭,执起了缰绳。秦卿坐在车蓬内。 “公子。”秦卿卷起车帘迟疑道,“文姑娘之所以这样,是不是你的缘故?” “秦姑娘为何这样认为?”项涵一边赶车一边问。 “她因你而染上风寒。”秦卿道,“适才从大家的眼神里也能看出来。难道公子不这么认为?”项涵沉默了,他忽然觉得无言以对。 “好痴情的女子!”秦卿自语道,又转向项涵,“公子怎么不说话?” “她如此对我,我还能说什么呢?”项涵道。秦卿觉得项涵的话语略带沉重便柔声道:“公子,有心事?”项涵笑了,轻松道:“没事。”其实他心中正想着诗宴,念着她的情深义重,虽然只是短短一两天的事,但恰恰是这短促的时间里,诗宴的情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之深,让项涵有些措手不及了,然思量着自己对她的感受却还只是如晚风吹拂烟柳般飘渺朦胧。 抓完了药,马车驻足在秦卿门口。秦卿在项涵扶持下下了车,正要离去,却被项涵叫住。 “什么?”她回首询问。项涵有些不好意思道:“诗宴身子好了以后,我和吟吟再搬过来,麻烦你给我留那房间。”秦卿抿嘴一笑,便进了秦园。望着她的背影,项涵内心暗生情愫。 别过秦卿,项涵策马赶回无忧谷。之后的十多天里,项涵精心照顾着诗宴,给她喂药,一起散步,还陪她说话……诗宴的心结渐渐解开了,因为有项涵的日子,她很舒心,心情也很愉悦。仲元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一腔苦水却无人倾诉! 第十二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秦园没有项涵的日子如同往常一样清净自然,偶尔秦卿的笛声曼妙地绕过柳浪、阁楼,跳出围墙回荡在街道上,给路人留下无尽的美感。这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敲开了秦园的门,那人跟张管说他家公子请谢文谢公子到陆庄一叙。原来此人是留心小岛上陆庄的管家,奉陆子冲之命请谢文到府上吟诗对弈一谴闲心。陆子冲当然不知道当日与他吟对的是一女子。张管礼貌地回绝了那人的话,他说此处没有姓谢的公子便把大门掩上了。那人一脸疑惑,待询问左邻右舍后乘着小船向留心岛驶去。 留心小岛,陆庄。 陆庄比秦园大好几倍,然秦园清净雅致,多有自然之趣,而此处雕廊画栋、亭台轩榭、九曲回环,自是富丽堂皇得多,自然之景也比秦园浓丽许多,就庄里的桃树都有几百来株,一树树的桃花开得醉醺醺的,香气令庄上的人沉醉不已,蜂蝶更是不敢怠慢,俨然一座桃花坞了。早就听闻陆庄主怀才好色,庄里“金屋藏娇”,虽说曾经有十一个美人在抱,前几年死了三个,尽管如此,剩下八个也没有给陆家留下子嗣。如今偌大一个庄园家丁奴婢成群结队,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莺声燕语,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陆庄的书房里,浑身上下一丝不苟的陆子冲端坐桌前细细品茶。只是近来清闲便记起了才华横溢的谢文,欲意与其闲聊结友,便谴部下前去邀请,他是一个赏才之人。 “谢公子几时来?”陆子冲掸了掸杯盖,悠闲道。 “原先的陆宅已更名为‘秦园’,园中并没有谢文公子。”管家恭敬回道。 “哦?”陆子冲有些疑问,他的目光微微扫向管家。 “据在下多方询问得知园内住着两位姓秦的女子。”管家回答。 “两位女子,这是怎么回事?当天明明是谢公子得到了陆宅。”陆子冲放下了茶杯问道,“可知两位女子长相如何,如何称呼?” “听邻舍人说两位女子一个叫秦卿一个叫秦可妤,长得绝代芳华,有如天仙下凡。” “比之庄里的八位夫人,又如何?”陆子冲双手交叉身后在房中踱步。 “在下没能亲见,不敢妄言。” “退下吧。” 陆子冲立在窗台前,目光平视前方,一副思量的模样。 “大哥,想什么?”一个年轻面善、眉清目秀的公子进门来,他脸如冠玉,五官精致,此人便是陆庄二公子,陆子冲的亲生弟弟陆子虚。 “没想什么。”陆子冲笑道,“对了,子虚,你别成天呆在书房里,多出去走走,有空到无影城转转,不然会闷出毛病的。” “知道了,大哥。” “恩。”陆子冲沉默了一会儿,道,“子虚,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找一个姑娘家了。你看哥都有八个老婆了,你还是孤身一人,会被人家笑话的。”说完笑了笑。子虚没有说话,只是呵呵的笑着。 “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无影城。”还没等子虚答应就冲门口大喊一声“备船”。 湖水悠悠地将船送到了岸,子冲兄弟俩及一位唤作陈衣的心腹门客径自朝秦园走去。未至秦园,一缕悠扬的笛声引起了陆子冲的注意,顺着笛声走去便到了秦园门口。陆子冲大喜,他敲开了大门,说是找秦姑娘,张管家便请他们进园了。在柔曼的帷幄的映衬下,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跳入眼帘,陆子冲不觉看呆了,情不自禁道:“世间竟有如此好看的身影。”一旁的子虚觉得无趣,便道:“大哥,我到闹市走走。”陆子冲回过神派陈衣随行伺候。是时,园内清幽安静,陆子冲箭步来到秦卿身畔问候道:“秦姑娘,吹得真好听!”秦卿回眸一看,不禁有些错愕,她认得眼前这位年轻公子,也听闻他风流成性,于是一颗心不安份地乱跳,惶恐得说不出话来。陆子冲不禁展眼细看:双眉如黛,星目如水,肌肤胜雪,吹弹即破,俏鼻下微启的檀口让人欲一亲芳泽。秦卿禁不起他眼神的灼烧,急忙转身避开,慌张道:“公子,有事吗?”一边道着一边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 “我来找人。” “找谁?” “这个园子的主人,谢文谢公子。”陆子冲打量着她,指着她的笛子道,“我认得这只短笛,它是谢公子的随身之物,姑娘怎么会有?” “我……”秦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是谢公子什么人?”陆子冲猜道,“莫非是谢公子的心爱之人?” “哦,正是。”秦卿来个顺水推舟,“这只短笛是我家相公所赠。”是时,可妤口喊“姐姐”跑过来,一见陆子冲不由失口惊叫:“陆公子!” “你认得我?”陆子冲打量着明艳动人的可妤问道,“这位姑娘,请问你姐夫上哪儿去了?” “姐夫?”可妤一头雾水,她暗暗瞧秦卿,见她正冲自己使眼色,便撒谎道,“哦,你说我姐夫啊,他上朋友家去了。” “上朋友家?”陆子冲道,“那如果谢公子回来,就说陆某仰慕其才华特来拜访,想请他到留心岛上做客。顺便问一下,他几时回来?” “这,这我们就拿捏不准了。”可妤有些迟疑,“也许是今天。” “那我就在这儿等他。”陆子冲快口道。“或许是明天,后天,也有可能是大后天。”秦卿不愿留陆子冲便如是说。 “那我明天再来,明天没见到,我后天、大后天再来,直到见到他为止。”陆子冲似乎猜到了谢文就是秦卿。他的一番话让秦卿、可妤无言以对,只好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陆子冲走后,秦卿、可妤怅然若失。可妤道:“姐姐,陆公子是有名的好色之徒,见一个娶一个,他这次来不会想打你的主意吧?” “我说我是谢文的妻子,我想他应该不会为难一个有夫之妇,不想他却要见谢文,这该如何是好?”秦卿心急如焚。 “唉,这么个大园子就我们两个女人,谁能来帮帮我们。”可妤在一旁愁眉不展。 “看来只好将计就计了。只要他见到了谢文,应该就不会再来烦我们了。”秦卿无奈道。 再说陈衣跟着陆子虚徘徊在闹市街头,陆子虚无心体会街头的热闹,徜徉其中良久,不觉心烦意躁起来,可当他无意中看到一位俊朗潇洒的男子与他擦肩而过时,他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心中的烦恼荡然无存,他只是痴痴的看着他,目光随着那人的离去而游移。其实那男子正是项涵,由于诗宴心情平复了许多,他答应陪她逛街,同行的还有仲元、吟吟两人。陆子虚的神态引起了一旁陈衣的注意,他顺着陆子虚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两位美丽的姑娘,以为陆二公子看上了,便旁敲侧击道:“二公子,不知你看上了哪位姑娘?”陆子虚回过神丢下两个字“多事”便朝留心湖走去,陈衣灰溜溜地跟随着,到达船上正巧碰上陆子冲,三人便一同回庄上去了。 不知后事如何,陆子冲去秦园到底有没有见到谢文,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敬请各位看官期待! 第十三章 惊魂睡莲池 翌日,陆子冲欲只身乘舟到无影城,子虚也许眷恋着在闹市街头看到的那张面孔执意要一起去,陆子冲对其一反往常深居简出的举动尚是吃惊,但想想多出去走动也有好处便欣然同意了。船靠岸后,陆子冲径直朝秦园走去,而陆子虚则有目的的朝昨天呆过的闹市走去,因为他是在那儿见到令他痴迷的脸孔的,他想来招守株待兔。 秦园。陆子冲如愿看到了女扮男装的谢文,他知道谢文就是秦卿,他之所以不拆穿只是想看看这出戏到底会如何收场。 “谢公子,好久不见。”陆子冲满脸堆笑地迎过去,“不知这园子还住得习惯否?” “原来是陆公子。”身着男装的秦卿摆出一副男子的神情道,“陆宅如此明丽清雅,不是有福气的人都能住上的。” “谢公子能得一位美艳娇妻,福气还真是不浅呐!”陆子冲故意左顾右盼,“对了,今日怎不见谢夫人前来?” “贱内身子稍感不适,此刻还在房中歇息,还请陆公子谅解不见之礼。” “病了?昨天还好好的。”陆子冲故作紧张道,“有没有看大夫,要不要紧?” “陆公子有心了。贱内一向体虚,昨日偶感风寒,已经看过大夫,吃过药了。” 是时,可妤一边叫着“姐夫”“陆公子”一边献上两杯茶,而后退居秦卿身畔。陆子冲想支开她便道:“秦姑娘,你姐姐身染风寒,你应该陪伴左右,有什么情况也好照应一下。这边两个大男人说话你也插不上嘴。”可妤一愣,没法子,只好退出他们视线,暗中偷窥起来。 霓裳阁只有陆子冲与秦卿两人。一切都在陆子冲掌握之中,他眯着两眼瞄着秦卿:“谢公子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秦卿不解。 “可惜不是大姑娘,若谢公子是女儿身,定是那倾国倾城貌。” 秦卿忽觉脸上热辣辣的。 “哇,谢公子,一个大男人也会脸红!”陆子冲笑了。秦卿难为情道:“陆公子见笑了。”陆公子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他道:“我不住这宅已许久,心里倒有几分想念,谢公子不妨带我去逛逛?”秦卿不好推脱便答应了。 两人并肩漫步在后园的花径上,默默不语。秦卿内心焦急:“人也见了,不知要呆到何时?”陆子冲借着移光暗暗欣赏她,见她出尘脱俗,楚楚可人,周身弥漫着诱人的茉莉体香,脸上露出几分邪意:“我倒要看看你在我面前怎样露出尾巴?”心里这样念着口里却陶醉地叹道:“宅子还是原来的宅子,花木还是原来的花木,只是园子里的人不是原来的人了。‘眼前一所别院兮,谁家庄子?’谢公子真是好才情,如今它却是你的囊中之物了。”陆子冲一边念着昔日的对子一边故意将手环在她肩上,好似故交好友一般。秦卿不觉心神慌乱,她意图挣扎,却发现双肩被牢牢夹住,于是偷偷察看他的脸色,见他神情悠闲,双目正欣赏花柳之景,以为此乃无意之举,便安下心来,泰然自若地笑道:“陆公子,你头发好象乱了。”陆子冲轻轻“噢”了声便抽手整理头发,正当他的手离开秦卿柔肩时,秦卿轻巧地避开,走在他前头。陆子冲感觉到她的不安,得意之情溢满了眼角,观望着她娇弱的背影心生怜惜之情。如此两人一前一后信步来到睡莲池畔,池里的睡莲开得动人之极,一朵,两朵,三朵……尽显娇羞妩媚之态。 “谢公子觉得池中何物最美?”陆子冲嘴角似笑非笑,眼神似邪非邪。 “当然是睡莲了,陆公子这问题问得有些奇怪了。”秦卿觉得他话中有些蹊跷。 “我并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还有一样东西比她更美。”陆子冲说得神乎其神。 “会是什么?” “就是你。”陆子冲说着一手抵住她背心往前一推。秦卿毫无意料,“啊”的一声落入水中,她的秀发在池水的热情抚摸下恢复了女人的柔顺,看着水中尽显女儿之态的秦卿,陆子冲得意的笑道:“真相终于浮出水面了。”正在这时,一旁暗中窥视的可妤气喘吁吁的跑来,神色慌张的超陆子冲破口大喊:“你想杀人啊?她不会水的,还不快把她救上来!”水中的秦卿愁眉紧锁,芳容失色,口里被灌了好几口水,说不出话来,忽然池塘四周有一股力量朝秦卿袭去,只见一刹刹水纹波动,犹如一条条丝线向秦卿缠去,顿时池塘里碧波汹涌,且夹带着诡异神秘的“嗤嗤”声,一阵又一阵,低沉又冷峻,阴森而恐怖,令人毛骨悚然,魂飞破散……刹那间,一条细长光滑又布满鳞片的尾巴拨动着碧波现身在可妤、陆子冲的眼前,可妤被吓得瞠目结舌,她回过头尖叫一生,撕心裂肺地喊道:“蛇!是蛇,一池的蛇!”接着双腿一软,瘫在地上,此时,秦卿痛苦地惨叫一声,只见她眉心紧蹙,身子却停止了挣扎,头徐徐向后仰去,她昏厥在睡莲池里。陆子冲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神情焦急,事态的发展也是他始料不及的,看着秦卿正遭此劫难,他于心不忍便奋力跳入池塘,游向秦卿,奇迹出现了,那群蛇碰到陆子冲就像触电般速速躲藏,不需多时,池塘又恢复了以往的妩媚与平静。 沉香阁二楼。可妤为秦卿更换衣裳后掩上门出来,一脸愁容。 “怎么样,秦姑娘怎么样?”陆子冲担心道,尽管他一身湿意,可心里还记挂着秦卿。 “刚给她更衣时,发现她浑身上下布满蛇身缠绕的瘀伤……”可妤说着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她会不会有事,怎么还没醒过来?”说着又责骂起来:“都怪你,要不是你,事情也不会弄成这样。”陆子冲惭愧地低下了头,又问道:“有没有发现伤口?” “伤口?”可妤抹了抹泪眼迟疑道。陆子冲没有理会,一把推开房门闯了进去,秦卿躺在床上不醒人世,昏迷中的她依旧仪态万方。陆子冲迅步走到床沿,端详着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心下叹道:“秦卿啊,秦卿,每次见到你都令我无法把持,要是多见你几次,恐怕我会魂飞魄散的……” “你想干什么?”可妤警觉道。 “你放心,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心怀不轨。”陆子冲一边道一边挽起秦卿的一节袖口,果真皓雪如玉的手臂上留下了一条条勒过的瘀痕。他怜惜地望望秦卿,却注意到她的脖子,便轻轻拨开她脸旁,发现脖子上有两个殷红的斑点。 “原来伤口在这儿。好在及时救起,不然留下的伤口就不止这两个了。”陆子冲道着不幸中的万幸松了一口气。 “对了,那群蛇为什么不敢咬你?”可妤追问道。陆子冲掏出浸湿的香囊道:“是它救了我。”可妤接过一闻,一股浓重的麒麟味与雄黄味充斥鼻腔。 “雄黄麒麟散。”可妤抽开香囊道。 “原来你也知道。 “哼,我有茉莉麒麟散,虽然比不上你的雄黄麒麟散,但亦有驱毒之功效,本来我姐也有的,只是为救人送别人了。” “好了,我的你也拿去用。时间很紧,我要去找解药。” “找解药?”可妤急问。 “那池里的蛇有剧毒,光靠一些驱毒散是不够的,我明天会把解药送过来,最迟后天。”陆子冲说完离开了秦园。可妤呆在秦卿身畔不知所措,只能干着急,后悔自己没有在叙仙园学到医术,奈何秦卿醒不过来,即使会解毒也无能为力。 欲知端的,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章 又惊睡莲池 就在秦卿中毒的第二天,项涵、吟吟住进了秦园,仲元、诗宴一路送行至此。诗宴虽舍不得项涵离开无忧谷,可自己的病情已使项涵违约十多天,要是多加阻拦,恐怕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了。可妤在霓裳阁接待了他们。见到可妤伤感失落的样子,项涵关切的询问:“出什么事了,怎不见你姐姐?”可妤便把昨日之事一一诉说。 “那她现在怎样,要不要紧?”项涵问道。诗宴听着心里腾起一股酸醋味,表情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她正休息,只要服了解药就会没事的,你们放心。” “是什么蛇,这么毒。”仲元也叹道。 “她不是懂医术么,怎么这次却救不了自己?”诗宴漫不经心道。大家读懂诗宴的心思故不加言语。是时,一个瘦弱、轻忽的影子出现在门前,可妤急忙前去相扶。只见她行动迟缓、柔若清风,玉洁冰清的脸庞罩着几分病痛忧楚。 “姐,你起来做甚,何不多躺躺?”可妤道着扶她坐下。 “老躺着也不是个办法,身上越觉得酸痛,便起来走走。”秦卿气娇息弱。项涵见了这扶风似柳的身子已是怜惜在怀,听到这般娇弱的声音更是心痛绵绵,只是这份怜爱之情搁在心间没敢表露,却也令他时时牵挂,念兹在兹。 “文姑娘的病定是好了,不然公子和吟吟又怎舍得离开。”秦卿道着望着诗宴又望着项涵。项涵忍不住关切道:“秦姑娘,可妤说是后院那方睡莲池的蛇把你伤成这样的?” “提起睡莲池,我就后怕。”秦卿道,“你们一定好奇,不如我带你们前去瞧瞧。” 一路上,诗宴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瞅着前方的秦卿心下神伤:“有这么夸张么,非要弄得人心惶惶不可。项大哥见到她就像遇到神仙似的,全然不顾我的存在。”正想着,忽然脚底一滑,身子朝前扑去,眼看秦卿就要被压在身下,项涵一个移身换影,把秦卿拉过,而诗宴却摔在了地上,仲元、吟吟忙俯身去扶,柔声软语地询问。 “没事,没事”。 诗宴拍拍土道。秦卿却低头呻吟。 “怎么了。”项涵问道,这才意识到自己紧紧抓着她手臂,心想许是抓疼了她,便“豁”得抽开了手。看着她眼帘低垂,神情蕴含着一种凄楚的韵致。 “摔倒的是我,你疼什么?”诗宴没好气道。项涵似乎意识到什么,他徐徐拉开秦卿的一节袖子,累累淤痕骤然而现,顿时心下凄恻起来,心疼道:“伤得着实不轻。”诗宴见了只好缄口不言。 睡莲池畔,它依旧安静和谐,三三两两的睡莲开得醉人心田,却宛如一位蒙着纱巾的女子,充满了神秘气息。 “这池看起来这么美,却原来这般阴险。”仲元道。 “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吟吟和道。 忽然一个笑声传来,是陆子冲,只见他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秦园倒挺热闹。”他扫视了一下叹道:“还能遇见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今日真是有眼福啊。”子虚也跟在他身旁,只因为他仍沉迷于项涵的脸庞,便仍一如既往地去无影城,然而有次见项涵从秦园出来便也有兴趣呆在秦园,甚至想住进秦园。 “陆公子,解药呢?”可妤问道。 “解药?”陆子冲故意道,“什么解药?我怎么听不明白。不过我想问问秦卿姑娘,我离开的日子,你有没有想过我?” “你……”秦卿气道。 “不要紧,既然你不想我,那这东西也没什么用处了。”陆子冲说着掏出两小瓶晃了晃,接着朝池里扔去,项涵见他把解药扔进睡莲池,急忙踏水而行,欲在解药落水一刻把它接住。可正在这时,一个飞石击来,项涵的手本能地抽回,眼下两小瓶就要埋下水面,他两脚一伸,相继一踢,两小瓶随着他的脚力抛在了半空里。顷刻,池畔的陆子冲凌波而来与他交上了手,两人凭借着各自的轻工在水面展开了搏斗,行动自如,稳如磐石,就像在平地上一般。岸上的人们大气不敢喘,惟恐惊扰了他们。陆子虚脸色为难,他目光闪烁不定,他担心他的亲哥,却也在乎项涵。 ……项涵感觉到瓶子落下,他一掌推开陆子冲,陆子冲于是在水面不由后退数步,趁此时,项涵侧身一踢,那瓶子即朝仲元身边落去,可就在那一瞬间,身手敏捷的陆子冲折回身一掌击在项涵的腿上,那瓶子方向一转不偏不倚落在了陆子虚的手中,另一个瓶子则被他又一次抛在了空中。两人争夺瓶子之余又拳脚相击起来,陆子冲趁项涵不注意时把他压向了水中,身手如此敏捷,当真在场无人看出是如何动的手,项涵也不甘示弱,一把抓住他的后腰衣服把他一起拉入水里。平静的水面又一次涌出无数波纹来,伴着一阵“嘘嘘”声,从四周向中间朝两人袭去,仍旧那样恐怖阴森,令人毛骨悚然。 “蛇,蛇!”可妤挨着秦卿紧张道。岸上的人被这一幕惊呆了。秦卿抓着可妤的手,全然忘了自身的伤痛。 “你看!”可妤惊叫道。只见那池蛇围着项涵、陆子冲不敢亲近,只是围着,转着。 瓶子掉下来了,项涵、陆子冲两人一手在下面打,一手在空中抓,你争我夺。项涵身手快了些,瓶子到手后,腾身而起,把解药递给了秦卿,子虚走过去也把手中的另一瓶解药给了项涵,项涵很感激,觉得这兄弟俩确实有些不一样。 陆子冲“哼”的一声拂袖而去,陆子虚只好依依不舍地尾随其后。 秦园里,一伙人对项涵嘘寒问暖,好不关心。待到黄昏时,诗宴也只好与仲元回无忧谷了,虽然她舍不得项涵。 “公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睡莲池的蛇对你如此客气,对我却不然呢?”秦卿道。 “是你的美丽诱惑着它们。”项涵玩笑道,过后从兜里掏出那个乳白色的香囊道,“因为有它。” 秦卿、可妤相视着愣住了。 “是不是觉得眼熟?”项涵道,“秦姑娘,我现在物归原主。” “这……”秦卿有些不解,“怎么会在你那儿?” “你忘了,是你们在城南门外的小林里救了我和吟吟,虽然当时我神志不清,可我模模糊糊记着你们的身影与面容,还有那阵茉莉香。其实第一次在街上遇上你们,我就开始注意你们了。我说过,鼻子闻过的东西是难以忘怀的。” “城南外的小林里……”秦卿若有所思。 “秦卿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当时我们醒来是已经在无忧谷了,我还以为是诗宴姐救了我们。”吟吟微微笑道。 “噢,是醉红颜,我想起来了。”可妤道。秦卿一听,恍然大悟。 “我们有缘,这香袋你留着,以后也有用处。我自己可以再缝一个。”秦卿微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项涵收起了香囊,或许他根本不知女子赠香囊的用意是表达爱慕之心。 “秦姑娘,你认不认得这缎带?”项涵说着掏出那条一直珍藏的丝带。 “怎么,也在你那儿!”秦卿吃惊,故作不以为意道,“一根缎带而已,又何必一直带在身边?” “这不是一根普通的缎带。”项涵说着递到秦卿面前,“不是别人的,是姑娘你的。”一句话惹得秦卿粉脸微烫,她轻轻接过缎带,低垂着眼帘。吟吟、可妤在一旁偷偷地乐着。 第十五章 子夜的阴谋 再说陆子冲心存不甘,怒火中天,还指责子虚不该帮着他人。子虚倒不生气,劝道:“哥,你辛辛苦苦到茉莉山庄向秦岳公子要解药,不正是要给秦姑娘的么?如今给她了,你又为何生气呢?” “唉,可看到那小子我就不甘心。”陆子冲愁眉不展。 “你是说项公子,我觉得他人挺不错的。”子虚欣赏着,后又道,“哥要是真喜欢那秦姑娘就别让项公子占了上风。” 陆子冲听进了子虚的话,他想要的东西,抑或是人,就是千方百计也要弄到手。他一边等待着时机一边派人摸清当天在秦园见到的每一个人,连张嫂夫妇也不例外。 诗宴、仲元经常到秦园拜访,一来二去便与秦园的人渐渐熟了。一日,两人在秦园呆了一天,正值黄昏时分,他们像往常一样又将踏着夕阳的余辉赶回无忧谷,刚踏出园门的门槛,一个可爱的小男孩递给诗宴一张纸条,甜甜道:“姐姐,一个大哥哥叫我把这个给你。”诗宴打发了孩子,纳闷地展开纸条,看完纸条后她却欣喜万分、激动不已起来。看着她独自沉浸在幸福甜蜜之中,全然不顾其他,仲元的脸上荡漾着几分疑惑。 “诗宴,你没事吧?”仲元关切道。 “没事儿,郭大哥,我们回去吧。”诗宴眉开眼笑地道,一把揽住仲元的手臂轻快地离去。 一路上,诗宴始终极度高兴,一会儿独自乐着傻笑,一会儿哼着曲子,明媚的笑靥像是春天里枝头的桃花,明艳动人。仲元对她的异常感到惊讶,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到了谷中,她飞奔回自己的闺房,轻快的宛如一只飞舞的蝴蝶,在穿过走廊的时候,一个小丫头撞上了她,她却微笑着宽恕了她,要是往常,即使是自己撞上的也要把丫头训斥一顿。仲元于是对那纸条充满了好奇,正在此时,他看见走廊的地上躺着一纸条,是那张令诗宴快乐得将近发疯的纸条,是适才那不经意的一撞才使它不慎掉在了地上。仲元像捕蛐蛐儿似的把纸条捏在手里,展开一瞧,不由愣住了。那是项涵给诗宴的纸条,上写着:今夜子时,城南外小林见——项涵。 “原来是项涵约她,难怪她这么兴奋。”仲元的脸上泛着层层愁云,他心里念着,“半夜三更的,项涵约她到那种地方干嘛,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不行,我不会让他得逞的,项涵做事一向光明磊落,竟也会如此偷偷摸摸,我真认错人了!”想后心里一阵阵难受,是为自己心爱的女子,也为一生的朋友。 天色暗下时,仲元折回了秦园,项涵有些惊讶。 “最近心情不佳,一直难以释怀,今晚想与你在月下喝一盅,不知可否赏脸?”仲元道。 “有酒相伴,怎能不赏脸?你也知道,在这儿我也只能跟你喝酒了。”项涵笑道。 “好,好兄弟!”仲元说着向他投去一酒壶。 两人拔了壶塞,当真在月下痛饮起来。他们一味地喝,一味地干,直到醉意爬上他们的脸庞。 “你这做兄弟的,明白我的心么?”仲元道,“我的心好苦!”说着又举起了酒壶。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项涵悠闲地喝着酒。 “我喜欢诗宴很久了,你当真不知道?” “我知道,很早之前我就看出来了。” “可她不喜欢我,她喜欢的是你。”言语中含着隐隐的嫉意。 项涵顿了顿,道:“她确实对我情深意重,可是……”项涵说着忽然皱起了眉头,苦笑道:“我的头怎么晕了?……”还未说完,却觉得头晕目眩,浑身乏力,一会儿工夫便扒在了桌上。 仲元无意间发现他的衣褶中露出一角纸,他抽出一看,上书:今夜子时,城南外小林见——诗宴。他不由又愣住了:“莫非他们串通好的?定是诗宴先约的项涵,项涵便回了一封作为应答。”想到这儿,心里更加伤痛起来。 天色渐渐深了,子夜时分转眼就要到了。 “不行,我不能让诗宴一个人呆在那里。”仲元一心念着诗宴,醉意随风而走。他慌忙奔出秦园骑着马朝城南外驶去。 城南外的小林里,黑暗笼罩了一切,朦胧的月色在乌云的遮掩下只淡淡的落在林木梢头,分不清东南西北,也难以辨别是人是树。 急促的马蹄声落在林子旁边,在月光的映衬下,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翻身而下,闯进了幕布装扮的林子。早已等候于此的诗宴迫不及待的扑将过去,将身子贴在那月光背景下结实的胸膛上,搂着他的脖子,感受那男性特有的气息。 “你喝酒了?”诗宴温存款款,身子如风似柳。“你的身体好烫,把我给灼热了。” 那男人的身体警觉地抽动,他是怕真的把她灼了,然而这却是诗宴所不愿意的。 “为什么不抱我,难道你真的不喜欢我?”诗宴嗔道。 接着那男人的双手贴上了诗宴的背,起初有些生硬,有点害怕,还有点犹豫,可后来便渐渐大胆起来……他们融成了一体…… ……一切终归寂静,月儿躲进云层里了。 第十六章 嗔语痴痴 又是一个明媚亮丽的一天,林子里树木阴翳,鸣声上下,树根部花阴寂寂,草叶含珠。 诗宴躺在杂草绿叶当中,妩媚动人,盈盈粉脸恰似一朵睡莲,不胜寒风的娇羞。她醒了,身畔没有她想见的人,可心里那份情仍隽永不已,回味无穷。她感觉一颗心漂浮在云里,干净、安静,没有尘杂,没有烦恼。趁着流水似的心情,她携了一大把同她一样娇羞美艳的花儿,怀着似水柔情回家了。 秦园,霓裳阁。 “啊!”项涵沉重地从床上坐起来,眉峰紧锁,一副难受的样子,他喃喃道,“头好晕!许久没喝酒了,酒量竟减退了。” “公子,先把这碗姜汤喝了。”秦卿接过可妤手中的碗柔声道。 项涵接过碗。 “公子,可还记得昨晚与文姑娘的约定?”秦卿提醒道。 “什么约定?”项涵揉着太阳穴。 “喏!”可妤便把那张纸条晃在他眼前。 “哦,昨夜喝酒倒忘了此事。”项涵闭目养神道,“不过有什么事不能明说,还让张嫂给我纸条。”秦卿、可妤相视不语,似乎觉得此事有蹊跷之处。 “怎么,你吃醋了?”项涵玩笑道。秦卿无语,只是叹了口气。 “哎,你没去也罢,也许人家一个姑娘在黑漆漆的林子里呆了一宿。”可妤道。项涵听着知道不是开玩笑,他知道诗宴是认真的,在林子里呆一宿也是有可能的,这样想着,心里便不安起来。 “不行,我要去无忧谷一趟。”说着便硬着头皮着装前去。 刚踏进无忧谷,就传来诗宴昏迷不醒的消息。项涵直奔她房里,见诗宴躺在床上不醒人世,谷主夫妇和仲元都束手无策。 “项涵,要不要请秦姑娘来看看……”仲元眼神迷离,有些惊慌。 “好熟悉的味道!”项涵一进屋就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醉红颜!”他看到梳妆台上摆着一大束娇艳的醉红颜便快步走过疾手将它投之窗外数里之远。房里的人对此皆惊诧不已。 “这种花虽好看好闻,却有剧毒,吸入一定量的香味就会中毒。”项涵一边解说一边掏出乳白色香囊给诗宴闻。不知不觉,他脑海里浮现出秦卿,念起了她当初救自己的朦胧情景,不觉看着香囊发起了呆。谷主夫人叫醒了他,项涵方不好意思回过神来。 “袋里装着什么,有用么?”夫人问道。 “这是茉莉麒麟散,有驱毒功效,你们放心,她不会有事。” 正说着,诗宴柔柔地睁开了惺忪的眼睛,发出喃喃的声音。 夫人知趣地将谷主和仲元推出了房,让项涵、诗宴单独呆着。 “这是什么味,这么难闻。”诗宴一把甩开香囊,可脱离了香囊,却觉得头晕目眩,眼惺骨软,没了一丝气力,正是雨带桃花,柔弱似风。她呻吟着,声细如蚊。项涵急忙把香囊凑近,然又被她推开:“拿开,我不要这臭玩意儿。” “诗宴,你别固执了,你体内的毒若是不及早清除,会有生命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你很着急么?”诗宴柔柔的道着,“扶我起来,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闻那破东西。”看得出,她正强忍着晕眩的苦痛。 项涵执拗不过她便扶起她,她便顺势倒在项涵的怀里,项涵倒有些难为情起来。 “昨晚,你真坏!”诗宴声娇气弱道。 “昨晚的事,对不起!”项涵诚挚道,“你原谅我,快闻闻这香袋。” “你还说……我嘴里怪你,心里也是怪你的……”正道着娇喘微微。项涵不管她便凑上了香囊,被诗宴抓住:“等一下,我问你……” “你快说?”项涵急道。 “我喜欢你着急的样子。”诗宴有气无力地笑着,又微微道,“你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秦姑娘多一点?” 项涵面有难色,一时难以抉择,若说秦卿,担心诗宴不肯解毒,若说诗宴,却是违背了自己的心意。 “你说啊,到底……到底喜欢谁多一点?”诗宴眉头紧蹙艰难道。 “你,你,你,还不行吗?” “不行,你的样子像在应付……我。”诗宴已经无力气睁眼皮,两片丹唇含含糊糊地道着,可那抓香囊的手却握得紧紧的。 “我更喜欢你,诗宴!”项涵无奈地轻声道。 诗宴终于微微笑了。项涵急忙将香囊给她闻,直到她脉象正常。项涵将她头轻置床上,正要收起香囊,不想诗宴一把抢过:“我特喜欢那个叫‘醉红颜’的花,说不定哪天又中毒了,这东西还用得上。”项涵无奈只好随她了,只是那个香囊是秦卿留给他的,就这样把它给人了,心里着实不安,想想秦卿明事理,定不会怪他。 一切料理完后,项涵便辞别了无忧谷。 回到秦园,却见可妤慌慌张张,问明原因,却道是秦卿不知所踪了。 “张管家夫妇呢?” “他们被迷烟晕倒了。” “你刚在那儿?” “我在后院浇花的工夫,一会儿就找不到姐姐了。”可妤急得落下了泪水。 项涵疾步走上沉香阁,来到秦卿房里。窗台下的那盆清澈透明的鱼缸引起了项涵的注意,鱼缸里,一枚淡雅皎洁的茉莉花飘在水面上,随着鱼儿的亲啄,它晃动着,激起层层微澜……瞬间,项涵明白了秦卿的去处。 第十七章 留心小岛 婚赛协定 项涵是对的,秦卿去了留心小岛。 就在项涵身在无忧谷时,陆子冲派人用迷香迷晕了张管家夫妇,而后强行请秦卿去留心小岛上的陆庄。秦卿无奈欲拖延时间,便说“回房准备一下”,不想来人坚决不允,一再催促、威胁,情急之中,她扔了一朵茉莉到鱼缸以暗示自己的去处,他相信细心的人一定懂得其中的意思。秦卿也是对的,因为项涵懂得。 陆庄,后花园。 “你请我来做甚?”秦卿冷冷地道。 “难道我的心意,秦姑娘还猜不透?”陆子冲的脸上泛着狡黠的笑容。 “你一脑子龌鹾的想法,我担心猜了会头疼。”秦卿依旧冷冷淡淡。 “我喜欢你的表情,就连冷冷淡淡都如此令人消魂。”陆子冲欣赏着,一副认真的样子,道,“我想了很久了,我要娶你为妻。” “可是我没同意。” “我有理由让你同意。”陆子冲接过她的话,一腔霸道的口吻,而后呵了一口气,“你在乎的不是项涵那小子?”语气中夹杂些醋意。 “那又如何?”秦卿不屑道,“都与你无关,你想说什么?” “那小子背着你而在三更半夜与其他女子幽会偷情,你还会在乎么?” “原来你也有背后伤人的癖好!”秦卿冷笑道。 “你不信我没关系,你可以亲自问问那小子。”陆子冲顿了顿,又道,“抑或问问那无忧谷的千金大小姐。” “你胡说!”秦卿觉得其中蹊跷,便问道,“你又没亲眼所见,如此说来太荒唐了,让我怎么相信你。” “道给你听也无妨,昨夜月圆之日,城南外小林便是此事发生的现场。”陆子冲看着她,一副得意的神情,“是我手下亲眼所见,你该相信了吧!想想昨晚,那小子是不是无了踪影了?” “那我要告诉你,你的阴谋落空了。昨天夜里,项涵一步也没有离开秦园。”秦卿想想道。 “这不可能,明明有个男的。”陆子冲冥思道,“莫非他不是项涵,是另有其人?” 秦卿心里明白诗宴被人钻空子了,却也对那个钻空子的男人有了谱儿。 正在此时,前院传来熟悉的声音,秦卿闻听,心下欣喜,是项涵,是项涵来找她了!待要叫唤,一旁的陆子冲预感到不妙,疾手点了她的穴道,秦卿欲叫不能,欲动不成,心下一阵凄恻悲凉。 原来项涵猜想秦卿在留心小岛便前往找寻,恰逢二公子陆子虚出门,二公子便殷勤地把他邀请进庄里,两人的一阵寒暄正巧被后院花园的秦卿、子冲闻见。“二公子,请问秦卿姑娘在不在庄上?” “怎么,秦姑娘不在秦园么?”子虚道,“不过我也确实没见到她。可是她怎么会来留心岛?” “你知道,你大哥心里有她。秦姑娘无缘无故是不会来留心小岛的。”项涵开门见山道。 “你是说,是我大哥把秦姑娘……”子虚双眼圆睁。 “什么?秦姑娘不见了,你不去找她,到我这儿做甚,莫不是来通报我一声,好让我帮忙寻找?”陆子冲派人安顿秦卿,自己朝前院走去,故作一副焦急的样子。 “陆子冲,你别惺惺作态了,秦姑娘一定是被你藏起来了。”项涵正色道。 “项公子,话可不能乱说。一个大活人,你让我怎么藏?”陆子冲板着脸孔道。 “你心里想干什么,我一清二楚。你要是敢对她不敬,我一定不放过你!” “放马过来,我随时奉陪!”陆子冲针锋相对,“你要是不相信我,就搜啊,搜啊!能搜出一个大活人,我当场就给你磕三个响头!” “项公子,秦姑娘真不在庄里,她要是真在这儿,我怎么会瞒你呢?”陆子虚劝道,“再说我不相信我哥会那样做。” “子虚,跟他还什么废话,还不送客?”陆子冲厉声道。 陆子虚愣在那儿。项涵“哼”的一声便转身走了。子虚目送他离去,欲留而不能,心中一阵苦闷。 “二弟,你怎么对他这么客气?你没见他对我是那样不敬,你就不该对他如此!”陆子冲带着训示的口吻道,“还有,秦姑娘的事,你不用管!”说完没好气的拂袖而去,只留下陆子虚,一脸的茫然。 秦卿被安置在一间房里,她坐在床舷,无法发声,不能动弹,她预感到自己不详的处境,因此内心忐忑不安。是时,陆子冲一脸愠色地推门进来,走到秦卿面前坚定道:“我一定要娶你,看那小子如何在我面前狂!”看着秦卿面有苦色却不出声,只是用一双厌恶的眼睛瞪着他,这才记起她被自己点了穴,于是帮她解了穴道。 “你明知我不会答应的!”秦卿抚着酸麻的穴位生气道。 “没有我办不到的事!你还是乖乖做我的新娘子吧!”陆子冲用坚决的目光望着她,“你如今在我手里,根本就没的选择。你相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占有你,即使你不答应。” “你……”秦卿的眼神中蕴涵了几分惊愕,看看自己的境况,目前只能屈服,于是无奈地叹了叹气,“可我不想毫无缘故又毫无怨言嫁给一个与自己毫无感情的的男人。” “你对我没感情,我并不在乎,只要你好好地做我的夫人,不管有再多的怨言,对我再怎么冷淡,我也能容忍……” “可是我在乎!你真是自私的一个人,只在乎自己的想法,全然不理会别人的感受。真不敢想象你那十一位夫人是不是都心甘情愿嫁给你的。”秦卿杏眼圆睁道。 “她们当然是真心待我!虽然现在在我身边只剩八位夫人,而我对已去世多年的三位妻子仍难以忘怀,我对她们尚且如此深情,试问她们怎会用虚情假意来待我呢?”陆子冲饶有自信道,“你不用管她们!反正你如今已经没了选择,我已经派人把请贴送出去了,明晚的此时陆庄将张灯结彩,高朋满座……” “什么请贴?”秦卿急忙打断问道。 “明天就要成为我的新娘子了,心里是不是特紧张?”陆子冲调笑道。 秦卿不由大吃一惊,她没想到陆子冲行事如此急速,如今,她好比一只困在玉笼中的画眉,插翅难飞,面对明晚极不情愿的婚事,她只能坐以待毙,可她又非彼逆来顺受之人,只要有稍许挽救的机会就决不放过,当下她沉下心对陆子冲道:“既然你不怕你的夫人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当前的话对你来讲也只是多余,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陆子冲欣喜道。 “好。”秦卿接着道,“我要和你婚赛……” “婚赛?”陆子冲感到满头雾水。 “我要我的丈夫在我之上,所以我要与你举行三场比赛,倘若我赢了你,就取消这场亲事,也该让我离开留心小岛。”秦卿道。 “要是我赢了,你是不是乖乖听话,与我完婚?”陆子冲反问道。 “若真那样,我也无话可说。”秦卿道。 “好,这倒也好,到时你嫁给我也算有凭有据,也无须说我强人所难。”陆子冲胜券在握道,“那我们比什么,该怎么比?” “你倒是挺自信!”秦卿道,“我们三场定输赢。第一场比吹笛,彼此以气相抵,抵不过者即为输。你身怀武功,真气自然充盈,我也没占你什么便宜。既然这一场由我提出,自然有把握与你争相上下,双方无有不公之处,你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 “此种比法新颖奇特,听起来挺有趣的,我怎会有意见?”陆子冲道,“那第二场又该如何比?” “还记得陆公子娶无影城第一美女时以吟对之方式将陆宅送出,而我侥幸成了陆宅的新主人。陆公子年富五车,才高八斗之名远近传播,第二场我们进行嘱对,我想陆公子应该不会推辞吧?” 陆子冲听了微微翘了翘嘴角,得意之色隐约可见,然而他内心却不能低估秦卿,秦卿的才气确实给了他一定的压力,因此这一场他深知难以占上风,又不肯拒绝此项目以恐毁了自己才高八斗的声誉。 “这最后一场……”秦卿思量着第三场,在她看来,一二两场已经成竹在胸,第三场已经无关紧要了。可陆子冲却不然,他有把握的只是第一场,欲赢得比赛至少要胜两场,所以第三场是他决定胜负的一场,于是他急忙抢过了话题:“若是三场都由你决定,未免有些不公平,这第三场就由我决定吧。” “请便。”秦卿微笑道。 “我看秦姑娘学识甚厚,涵养颇深,字肯定写得不错,我们何不赛字?”陆子冲得意道。 “哦,陆公子,我差点忘了,你素有‘才子笔’之称,你可是向我使出杀手锏喽。” “你怕了!” “你误会了,我正想见识见识陆公子的才子笔呢!”秦卿笑道。 “那敢情好。”陆子冲也笑道,“到时你就要改口叫我相公了。” “改不改口,明晚就能见分晓。” “明晚?可明晚是那些江湖人士来参加陆某婚礼的时候。” “有那么多宾客做见证,陆公子你不敢了?”秦卿道。 “笑话!如此以来也容不得你甩花样。”陆子冲奸笑着便背着手得意地走了。 房间里,秦卿长叹后,一阵默然,这座海上庄园就像一个笼子,锁住了秦卿的身却锁不住她的心。 第十八章 留心岛论笛 翌日,陆庄沉浸在喜气繁忙中,庄里的人上上下下都在为晚上的喜事忙碌着,陆子冲踱来踱去,指指点点,乐此不疲! 项涵为找不到秦卿而心烦意乱的踟躇于无影城街市之中,诗宴、仲元一旁伴随着。对面的绸妆店里,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向店老板买红绫绸缎,两人的谈话兴致浓烈,声调高昂,句句入耳。 “办喜事?”老板笑问。 “大喜事!”那人饶有兴致道,“我们庄主要娶十二夫人了。” “恭喜恭喜……” 那人怀抱红绫步出了店门,项涵预感到秦卿就在留心小岛,始终难以释怀,遂上前问道:“不知陆庄此次要娶的夫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这个……小人并不知情。不过至于那位姑娘的相貌可真是美若天仙,之前的十一位夫人都不在其上,小人有幸见过一两面,死也知足了!”那人兴奋道,“三位不妨前去凑凑热闹,不过你们是无缘见那位姑娘的芳容了!” “此话怎讲?”仲元问道。 “我家庄主请了两类人,一类为陆庄亲朋好友其中包括庄主的知己至交、门客及庄主仰仗的贤士才人,他们凭请贴入庄,定于陆庄正堂用餐,成为庄主成婚的公证人。另一类谓之杂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这些人在偏堂用餐,他们只有吃的份儿,却没有看的份儿。”那人说着慨叹一声又续道:“我们家庄主慷慨大方,以至每次大喜都施恩于外。三位有空就到留心岛捧捧场,小人有事不便逗留。”说着匆匆赶向留心湖。 项涵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也许他心里早已打算该如何做。 陆庄张灯结彩,远望去,红彤彤似朝霞一簇。欣喜不已的陆子冲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便又躲进困着秦卿的小阁楼里。 “虽然我当过十一次新郎,可都没有这次紧张兴奋。”陆子冲深情地望向秦卿。 “这次你就那么自信能当上新郎?”秦卿平静地问道。 “当然,我对新郎官这个角色早已驾轻就熟,怎么会不自信呢?更何况新娘子是你,我就更应该全力以赴。你看庄上喜气的样子,你该知道我对你的真心。” “那是你的事。你别忘了,今晚的比赛,你要是输了就该履行诺言让我离开,从此不再难为我。”秦卿提醒道。 “你放心,我会赢你,你就安心当你的少奶奶吧。”陆子冲说着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笑道,“晚上见!”便掩门而去。 热闹的时刻终于到来了,黑夜里的陆庄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在陆庄外的东面设了一个外堂,专供杂人用餐,当晚来趁吃趁喝的有上百来人,三教九流,有赖头跣脚的无赖,有蓬头垢面的贼人,也有衣衫蓝缕的乞丐,但大多数是无影城的小老百姓。这一堂人在夜黑时分就已经开餐了,陆庄提供的丰富的饭菜和几大缸水酒,他们三五成群划拳唱曲,人声嘈杂,酣畅淋漓,好不吵闹! 相反,庄内大堂气氛较低沉,怎么说都是些人物,其中茉莉山庄的秦岳公子也在,他是陆子冲的挚友,这种场面少不了他。这些人于内堂安坐,他们相语交笑,互相问候,厅堂里充溢着融洽的气氛。随着管家的通传,陆子冲笑脸盈盈地从后堂走出,身后跟随着子虚和一群仆人。 “各位久候了!”陆子冲一脸欣喜地拱手问候。 “贤侄,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怎不见你身上的新郎装,昔日可不是这般光景呀!”说话之人是一肥硕的富商,他鼻子下的两撅胡子在他说话的时候一翘一翘,样子特别憨厚可爱。 “对啊,也不见新娘子的影子。”另一个道。 “事情是这样的。”陆子冲向大家解释道,“陆某这次要娶的这位女子生性聪颖刁钻,虽说我们情投意合,但她却执意不愿嫁与我为妻,于是我们君子协定,决定在各位的见证下举行婚赛,倘若我侥幸赢她,那今晚便是我的大喜之日,定将于此堂大宴宾客三天三夜,但话又说回来,要是我输了,那我就不得不履行诺言。尽管如此,陆某也定当尽晚辈、朋友之责款待各位。” “陆庄主,你太客气了。”堂内一个道。陆子冲依旧拱手相笑。 “陆兄,是哪位女子另你屈服不得,让你堂堂陆大庄主煞费苦心以比赛定婚姻。小弟迫不及待想看这位未来的十二少奶,恐怕在场的都一样迫切,陆兄何不速速引见?”风度翩翩的秦岳公子道。秦岳是茉莉山庄的一脉单传,茉莉山庄是寻医治病的圣地,秦岳父亲精通医术,上次秦卿所中蛇毒的解药便是由茉莉山庄研制的。 “好,时候也不早,那就请秦卿姑娘出来见见各位。”陆子冲道着就转向管家,管家便通传去了。少时,一位身穿洁白纱群的女子款款走来,正是秦卿,光是那婀娜的体态,曼妙的身姿就已让在座惊艳不已了,更不用说她的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当下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低吟称赞,只听得有人道“真真一个尤物,难怪让陆大庄主屈服不得”;也有人道“西施素有‘沉鱼’之说,要是看到这位姑娘,定要自惭行秽,羞愧不已”;还有人道“今日能见到如此美色,此生足已,即使折寿几年,也无怨无悔”……陆子冲听到洪水般的赞美之词,脸上漾起得意之色。然而秦岳自见到秦卿露面的那刻起已经惊愕万分,他喃喃道:“像,太像了……”而后迅速收敛自己的失态相,心下道:“她姓秦,这位姑娘也姓秦,又长得这般相似,之间的渊源一定很深……”正想着,陆子冲打断了他。 “贤弟,你觉得如何?”陆子冲斜斜地看着秦卿向秦岳询问,一脸的喜色。 “陆兄的品位是越来越高了。”秦岳笑道。 “陆庄主,比赛可以开始了。”秦卿冷冷地道,正眼不瞧一下陆子冲。陆子冲见她不给他面子,以这般神情与他说话,心中很是不满,但嘴上仍旧温和:“就开始,就开始。” “秦姑娘,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你与陆子冲情投意合,干脆就依陆庄主,与之结成秦晋之好,何不快哉!又如何要唱比赛这一出?”一位富态之人捋着胡子道。 “婚姻大事岂同儿戏,岂是说依某人就依某人的,何况情意投合是两个人的事,我怎会草率答应这门亲事呢?……”秦卿道。 “好了,好了,比赛开始了。”陆子冲担心秦卿在众人面前道出此事的真相,于是急忙打住她。而后向管家使了使眼色。管家收到指令便宣布道:“比赛开始。第一场,吹笛。”接着家丁搬出各种各样颜色、粗细、长短不一的管型乐器,横笛、竖笛、长萧,无论是铁制的、玉制的,抑或是竹制的、铜制的,应有尽有。 厅堂里的人们闻听奇特的比赛项目又嗡嗡不已: “彼此拼的是内劲之气,以声相拼,以气相博,真可以大开眼界了。” “陆庄主武功卓越,内力定然浑厚,可那姑娘明显是武盲,依我看她这次输定了。三天三夜的喜宴我是吃定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看那女子成竹在胸,定是深藏不露之人。看来将上演一场好戏。” …… 此时,陆子冲精心挑了一把铁笛,刚劲的笛音加上自己浑厚的内力肯定势不可挡;而秦卿从身后抽出自己的翠色短笛,轻轻抚摸,脸上泛着淡淡的微笑。 “有请各位到后花园观看。”随着管家的口令,众人相继来到陆庄宽敞迷人的后花园,此处花阴寂寂,香气袭人,凉风轻拂,银河泻影,月华迷雾,芍药含珠……自当美不胜收。 随着一丝清风拂过脸庞,陆庄主吹起了铁笛,铿锵之声弥漫园中,蓦地里,柔韵丝丝,秦卿的短笛声自然而然地混入其中,极尽缠绵之态。两股声音交错相绕,一个霸气重重,一个温婉清丽;一个刚劲十足,暗藏杀机,一个柔中带刚,以柔克刚。两股阴阳之气交相辉映,明争暗斗,时而如昆冈凤鸣,清亮撩人;时而如子夜鬼哭,惊心动魄;时而又如微雨湿花,轻柔温和;时而又如排山倒海,惨厉凄恻……于此声中,恍如隔世,穿越时空;于短笛声中,看驮走大漠,雁排长空,鱼翔浅底,感受“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的闲情逸致;于铁笛声中,听马嘶山野,虎啸深山,狮吼荒原,感受“洞天石扉訇然中开”的雄壮。 众人无不屏气凝神,目瞪口呆,犹如被人施予咒语,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他们的情思随着两股笛音的高低强弱而不由自主地此起彼伏。这两股声音交错相抵,实有白居易笔下琵琶女手挥琵琶那般“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异曲同工之妙。正当两股声音暗中相博、不分上下之时,天幕中流星飞逝,寂静的夜空突然骤亮,一时间闪电划空,雷鸣贯耳,留心湖的湖水也不甘寂寞地拍打着海岸礁石……一刹那,外物的嘈杂惊扰了一向敏感急躁的陆子冲,陆子冲惊魂甫定,余悸尚存,于是铁笛声便由高昂降至低沉,由峰顶跌落谷底,一直相持缠绕、绵绵不绝的短笛声趁机迅速拔高了音量,加快了节奏,相比之前的清亮婉转却更添极尽锐利之形,将低沉呻吟的铁笛打入永不超生的境界,于是陆子冲的元气已无法与之相抵,心急如焚的他情急之中气岔五腑,乱了阵脚,一柱鲜血喷口而出。 “承让!”秦卿住了笛声松了口气,心平气和地谦虚道。 众人重又回到厅堂,目睹了第一场赛事,大家都隽永不已,回味无穷,三五成群将感触情怀纷纷道来。秦岳赞赏地看着端坐一旁的秦卿,脸上尽是赏爱之色,秦卿发觉便轻微点头以回礼。陆子冲握着子虚递上的毛巾拭着嘴角的血迹,眼神凶煞地瞪着一处,心下愤恨道:“枉我堂堂须眉竟会栽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手里,我不甘心。好一个秦卿,你让我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我不会轻易放过你,我说要你做我妻子就一定要娶你。”这么想着偷偷看看秦卿,见她淡然平静,心下又不免忧虑起来:“第二轮是嘱对,我自问才识渊博,深知不是她对手,倘若第二场她又赢了,那结果已分晓,第三场赛不赛已无意义。既然如此,何不将二、三场调换顺序,我先赢了她,以一比一之势稳住阵脚,至于第三场就借口拖延,择日再定。”一阵深思熟虑之后便跟身畔的管家耳语一翻。管家于是开喉宣布道:“第二场,赛字。”秦卿闻言后知其意,却无不满之色,当下爽快道:“赛字就赛字。” 欲知第二场赛字项目境况如何,还请各位看客观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章 论笔道真相 话说秦卿与陆子冲之间的婚赛举行到第二场赛字,陆庄管家宣布比赛后众人又议论开了: “陆庄主是响当当的‘才子笔’,他的字千金不卖,足见其程度有多好,这女子真有点不识抬举、狂妄之大了。” “人不可貌相,我们还是拭目以待、静心观战吧。” …… 家仆已经把笔墨帛砚摆好。只见陆子冲下笔有神,笔力犹如强弓待发,包含深厚的力量感,众人只注意他的运笔之法,全然没有注意到他在皓雪的丝帛上抒写了自己对秦卿的一片深情,他写道:竹影沁心,夜夜辗转难寐。梦闻谢娘笑语声,思抱美人归。怜斯人便思纳斯人,却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写罢,众人齐声称赞,陆子冲喜形于色。 “陆贤侄字写得好,情也写得好,不愧是至情至性之人。”说话之人是一位严姓郎中,是陆老爷生前的好友。 “严世伯,听家父生前说您老有收藏字画之雅好,对于金石书法有一定的研究,并在这方面有很深的造诣,侄儿还请世伯不吝赐教。”陆子冲谦卑道。 “贤侄之字写得如此登峰造极、法度森严、毫厘不爽,如大将军布兵,枪戟林立,千里阵云,观字里行间,形态各异,相互呼应,不激不厉,给人以赏心悦目之感。”严郎中娓娓道来,后又转向秦卿,“这位姑娘,你遇到高手了。” “老伯果真慧眼,本姑娘献丑了,还请老伯指点一二。”秦卿道完便行云流水般写下了几行字。可在场的人无一能辩识秦卿所写的字,皆双眉紧皱,不明其意。还是严老伯眼尖,他笑呵呵地走上前去道:“秦姑娘的字要翻过来看。”说着将丝帛翻了个面,念道,“花香引月,日日踟躇难归。心念画眉自由意,欲随清风归去。入此岛须出此岛,奈何楚王不解韩妻心。”接着又道:“不错不错,姑娘的字妙在使转,腕法灵活,笔势连绵不绝,线条细而不弱,加以行意,挥洒自如,柔中自见刚强,创造了一种清逸、雅淡、古厚、空灵的境界,真真是书法之作的上品。不仅如此,此作在难度加一等的技法上完成,而且在工整方面还对上了陆公子的内容,才思之敏捷,真是让老夫佩服。” “老伯过奖了。”秦卿谦虚道。众人也都慨叹秦卿的才气,虽然少部分人是陆家的亲戚熟客,他们自然站在陆子冲一侧,但大部分人与陆庄只是泛泛之交,因此立场是客观的。 “只是‘日日踟躇难归’‘奈何楚王不解韩妻心’似乎都表明姑娘的某些心迹,难道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么?”严郎中问。秦卿以战国时有夫之妇的韩凭之妻自喻,把陆子冲比成横刀夺爱的楚王,借机把此次婚赛的真相一一道出。其实目睹第一场比赛时,众人都察觉秦卿与陆子冲的感情并不像陆子冲说的那样“情意投合”,看了第二场,就更加确定陆子冲只是一厢情愿。 “没错,其实老伯你已经知道我的心迹了,不是么?” “字归字,非要扯到字的内容上去。再说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既然答应这么做,会有什么难言之隐?”陆子冲心慌,忙暗示道。 “陆子冲,你不用再暗示我了,我写得这么清楚,你当众人没脑子么?”秦卿不替陆子冲打圆场,婉转地把他的丑事公之于众,把陆子冲气得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颜面扫地的他立在原处形容枯槁,无话可说,脸上发黑,青筋条条绽出。 厅堂里又一片哗然,有人惋惜,有人愤怒…… “陆庄主怎会做出如此无耻之事……” “陆公子一向风流成性,一点都不像陆老爷。” “又是一个霸道的楚王。” “……” 不知谁带头离开了厅堂,也不知谁道了声“我们下次再来贺喜”,众人陆续离开了小岛,陆子冲欲留却无脸开口。然而最后除了秦岳还有一个人没离去,那人披头散发,衣衫陈旧,尽管如此却难掩他沉稳的气质,此人正是项涵。他扮成乞丐混上留心岛,又趁秦卿与陆子冲比赛时混入内堂人群之中静观其变。 “项大哥,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子虚眼尖认出项涵便欢喜地飞奔过去,“怎么这身装扮?” 秦卿闻声投去目光惊喜喊道:“项公子!”正要扑过去,不想被陆子冲掐住了脖子。 “陆子冲,放了她,你想怎么样?”项涵喝道。秦岳也紧张起来:“陆兄,别冲动……” “哥,别那么做。”子虚慌道。 “枉我对你那么好,你却让我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你说我如何泄愤?”陆子冲朝秦卿怒吼。 欲知秦卿境况如何,陆子冲会如何对待秦卿,请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章 苦情难诉 且说陆子冲对秦卿怀恨在心,掐着她的脖子直怒吼。正在这时,吟吟和诗宴急匆匆地跑进厅堂来。 “你们怎么来了?”项涵吃惊问道。 “原来…原来你真的在这儿。”诗宴气不打一处来,“不……不行了。” “什么不行了?”项涵急问道。 “郭大哥快……快要死了。”吟吟止住了呼吸,“他掉进了睡莲池……”项涵明白睡莲池的恶境,故大吃一惊,左右为难,但觉仲元的处境比秦卿更加危险,便道:“我们马上回去。”一旁的子虚忙掏出香袋:“项大哥,我这儿有雄黄麒麟散,快拿去救人吧。”项涵接过香囊感激地望着他,只见子虚脸上泛着幸福的微笑。 项涵望着秦卿,又望望陆子冲,他清楚陆子冲爱秦卿,此刻威胁她应是一时之气而已,尽管如此还是对陆子冲道:“陆子冲,今日不跟你理论,你要是敢伤害秦姑娘,我绝不放过你。”说完就要离去,却心里着实放心不下秦卿,于是一把拉起子虚:“你还是跟我走。”于是子虚不明不白地跟项涵走了。陆子冲、秦岳见子虚被带走,忧愤之色现于脸上,子冲松了手,一声令下:“来人,把她给我关到冰室去。”接着两个家丁就押着抚着咳嗽不已的秦卿往后堂走去。 “陆兄,冰室里不是放着你的……”秦岳担心道,“难道你不怕秦姑娘受惊吓?” “哼,不折磨她难消我心头之恨。”陆子冲满眼充满怨恨。 秦园。项涵一行四人赶到睡莲池,只见可妤哭得瘫软在池畔。月光下,睡莲池里数百条蛇股股攒动,一条缠着一条,一条绕着一条,把仲元缠得密不透缝,不能见一丝颜色,场面极尽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仲元,仲元。”项涵一边嘶声裂肺地喊着,一边猛得扎进睡莲池,游向蚕蛹般的蛇团,使尽浑身解数剥去一条条蛇,加上雄黄麒麟散的相助,于是仲元的身体很快浮出水面。 从死亡边缘救回来的仲元不醒人世,惨状比之先前的秦卿更为恐怖,他浑身通红,周身密布着一条条被蛇缠绕的痕迹和被蛇咬的伤口。仲元躺在项涵床上,惨不忍睹。 “上次秦姑娘的解药还有没有,先解燃眉之急。”项涵问可妤。 “已经没有了。”可妤抽泣道。 “那可如何是好?”项涵双眉紧皱。 “要不,要不我回去找秦公子要解药?”子虚见项涵愁眉苦脸便道。项涵看着他思量着,子虚猜出他心思便喃喃续道:“我知道,你带我来是为了保证秦姑娘的安全。其实我哥对秦姑娘一往情深,他是不会伤害她的,他之所以会胁持她也是一时之气……” “什么,我姐被陆子冲胁持?”可妤紧张得花容尽失。 “秦姑娘,你别冲动,你姐没事,没事的。”子虚慌忙稳住她情绪。 “二公子,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请你不要放在心上。”项涵轻拍他肩膀带着歉意道,“你回去吧。” “那我回去找秦公子,一拿到解药我就送过来。”子虚看着项涵,眼里凝着愉悦的光芒,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涌上心头。看着项涵微笑地朝他点头,他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秦园。 子虚走后,项涵的脸色依旧凝重,他看着身边三个默默不语的女子语气沉重道:“怎么,不说话就没事了?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大夜晚的,跑到睡莲池干什么?”此时的诗宴已经泪眼朦胧。 “哭什么,再怎么哭仲元也不会醒过来。”项涵依旧沉重的语气,他以为诗宴是因为仲元伤心,既而转向吟吟,“吟吟,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 “恩,涵哥哥……”吟吟看着诗宴与可妤迟疑道,“事情是这样子的……” “我问你!”还没等吟吟说出事情的原委,诗宴激动得打断了她,既而情绪亢奋地质问项涵,“还记不记得几天前你约我到城南外小林里见面的那天夜里?” “怎么了?仲元弄成这样,你还有闲情问哪一天哪一夜的事。”项涵见她情绪波动,故心里也有些激动,此句出口便叹了口气,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诗宴穷追不舍地问,“你是在为你当晚对我的所作所为道歉么?” “是。”项涵满怀歉意的点点头。诗宴的心头仿佛松了口气,她眼里添了几分平和与柔情。然而她误会了他的话。只听得项涵续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对那夜的事念念不忘。明明是你递了纸条叫张嫂给我,却硬说是我约的你。” “不是你叫一个小男孩儿把纸条交到我手里的么?”诗宴疑惑道,一根心弦又一次绷紧了。 “小男孩?我没有。”项涵稍有疑惑。 “好,就算是我约的你。”诗宴对他敢做不敢当的行为有些失望,又道,“那你究竟道什么歉,做都做了,你现在却说对不起我,难道你后悔了?” “后悔什么,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项涵对她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话语有些心烦,道,“如果你觉得那天是我让你一个人在林子里干等了一夜而怀恨在心的话,你想要我怎么样?何况都过去好几天了,你怎么就那么固执?”句末语气却有些平和。 “一个人?干等?”诗宴眉头紧锁,眼神茫然涣散,她想起了那夜晚上令她消魂的情景,她明明搂着一个男人的身体,那男人对她百般呵护,温柔无比,她一直以为是项涵,可是她错了……原本那一夜对她而言是多么甜蜜的回忆,可如今那仿佛是心尖的一头刺,刺得他痛不欲生。她紧闭双眼无助地摇头:“不可能……” “诗宴姐……”吟吟扶她却被她无情地推开。 “可妤说,那一晚你一直呆在秦园,是不是真的?”诗宴发疯似的问项涵。 “没错,那晚我和仲元一起饮酒至深夜,以至忘了你的约定……”项涵道着,看着诗宴魂不守舍、泪眼婆娑的样子,担心道,“你到底怎么了?” 诗宴怨恨地望了他一眼,伤心欲绝地冲出房门,全然不管身后三人的叫唤。那一眼是那样幽咽,蕴含着一腔不可泯灭的怨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项涵忧心问道。 “项公子,我们也不太清楚,文姑娘说她跟你在城南外林子里的那夜是她一生最快乐的时候,我说那夜你一直在秦园,她就发疯似的说什么‘不相信’,说我在骗她,还要跟我撒泼,我便生气跟她吵起来,她却拿起剑要杀我,要割我的嘴,我不知不觉便跑到后园的睡莲池……”可妤解释道。 “诗宴姐和可妤姐动起了手,诗宴姐差点失足落水,郭大哥是为了救她才掉下水的。”吟吟接着道,“当时诗宴姐情绪很激动,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丫头……”项涵忧心冲冲地叹了口气,“这么晚了,她会去哪里?” “应该回无忧谷了。”可妤道。 项涵一夜都守在仲元身边,看着他宁静的脸庞,吟吟、诗宴都不忍心吵醒他。一阵清风吹过窗台,翻了几页书,无意中惊扰了项涵,只见他揉糅惺忪的睡眼后凝神静气地为仲元把起脉来,眉心微皱,吟吟不忍问道:“怎么样?” “他的脉象若有若无,真让人担心。”项涵又道,“不知陆二公子有没有拿到解药,若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他默然了一会儿念叨着:“不知秦姑娘怎么样了?” 吟吟、可妤默默地相视一望,他们一样忧心,一样难过。 “对了,吟吟,你帮我去一躺无忧谷,去看看诗宴,问清楚她到底怎么一回事!”项涵豁然间想起了诗宴,忆起她昨夜怪异的神情,心中还是毛毛的。 吟吟去无忧谷了,可后来,吟吟领着谷主夫人神色慌张地来到秦园,问之原由才知诗宴昨日一夜未归,以至让家人挂心。谷主夫人担心道:“我这丫头平日里较疯,可是不管去哪儿都会告知一声,昨夜一宿未归,也没留个口讯纸条什么的,我真担心她会出什么事。她父亲也心急如焚地派人到处寻找。对了,仲元也不见了踪影……”可妤、吟吟于是一边劝慰她一边把仲元中毒昏迷不醒的事诉之以她,不想夫人听后越发心慌,她几近哭诉着:“宴儿不会莫名其妙地生这么没大的气,她的情绪这么不稳定,不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吧?” 项涵回想昨夜两人对话的情景,她紧张怪异的神色,止不住的泪水,特别是临走前的那一瞥……越来越让项涵感到不安,他撂下一句“我去找她”便快步离开了秦园。 诗宴一怀苦情何去何从,接下去又会发生什么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章 哭诉衷肠 项涵明白诗宴的情意,他回想着以往与诗宴游玩过的地方一一寻找。“也许,也许她会在那儿。”项涵一路猜测她的去向,一面时不时注意山崖、湖面、深潭等令人担心生畏的地方。寻死对于一个心灵受到创伤的女子来说或许是种解脱。他从城西找到城东,又从城北寻至城南,望着城南外的那一抹葱绿,项涵像预感到什么似的,他飞跑着奔向那片林子,在那林子里,他爽约过,也是那片林子,让诗宴莫名地悲痛欲绝,也许只有到林子里去,才能得到一切的答案。 绿草青得逼眼,项涵每踩一步,心里就腾起诗宴的名字,青草地上一个乳白色的东西惹人注意。是香囊,是诗宴从项涵手中抢去的茉莉麒麟散的香袋。项涵抓着它,目光里盈着希望,可又笼着一层忧虑。这里有诱惑的杀手——醉红颜,诗宴身上没有香囊护身容易陷入诱惑的陷阱。项涵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寻觅的步伐,终于在一大丛惹人心醉的醉红颜的怀抱中找到了她。她像沉睡的婴儿,脸上平静祥和,嘴角微微上翘,眼角却还湿润着,在灿烂的醉红颜的簇拥下显得无比娇羞。项涵大喊一声冲过去,一把将她抱离那些醉红颜。 诗宴躺在他怀里,不管项涵怎么唤怎么摇都不醒人世,项涵情急之中拿起香袋给她闻,不久,诗宴缓缓地睁开双眼,她体力不支地笑道:“我没有死?” “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去。”项涵道。 “我说过,我喜欢醉红颜。我抱着它睡了整整一个晚上。”诗宴苦笑着缓缓地道,眼神呆滞木讷、毫无神采。 “别说话。”项涵拆开了香袋,一阵浓烈的茉莉麒麟散的味道充斥着她整个鼻腔。 她躺在他怀里呼吸着那股刺鼻的怪味儿。等她恢复体力时,已是夕阳西下,她的心境依旧晦涩非常,心里有一股莫可名状的伤痛,她一把推开了项涵的怀抱,独自悲天悯人地哭泣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项涵不解地问道,“你不知道你父母会因此而痛不欲生?” “都是你,要不是你,事情也不会这样!”诗宴哭喊着。 “到底是什么事,你告诉我,要是因我而起,我愿意承担一切,你又何苦一个人要寻死觅活?”项涵道着压低了嗓音,“如今仲元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秦姑娘又困在陆庄,你要是再有一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们怎么去面对?” “我心里的苦,你是不会明白的。”诗宴躲开了项涵的目光,肩膀不住地颤抖。 “你说出来,你不说,我怎么能明白?”项涵一双眼睛充满了关怀。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爱我比爱秦姑娘要多,是不是?”诗宴抽泣地问道,一双泪眼凝聚着倔强。 “是。”项涵木讷了,他低下头轻轻松了口气无奈道,“我承认。” “你还说你会承担一切后果?”诗宴逼问着。 “没错,我刚说过。”项涵抬起头正对着她双眼。 诗宴沉默了,眼泪又涌出眶来,苍白的双颊就像被暴雨冲刷过。 项涵怜惜地望着她,不解地问:“难道真的值得你用生命去抵押,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好一会儿,诗宴终于肯将心事托出,她用略微沙哑的声音传达着自己内心的痛楚:“那个黑暗的夜里,你没来,我……我却因此失身于一个陌生男子,我一直……一直以为那人是你……” 项涵一时间忘了呼吸,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他清楚贞洁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是多么重要。 “我身上脏,我无法面对,你明白吗?”诗宴说着终于无法抵挡心里崩溃的防线,她一把搂住项涵的脖子,靠着他结实的肩膀痛哭流涕。项涵感到了她的脆弱,听着耳边凄恻动容的哭声,他内心的柔软处被触动了,在他的怀抱里,她宛如一只受伤的蝴蝶不住颤动着幼小折损的翅膀,项涵怜惜懊悔之情顿时涌动心胸,两只大手终于贴住了她单薄的脊背,他痛心道:“对不起,对不起……” “已经没用了,我留着身子有什么用,已经配不上你了,没有人会再要我了……”点点滴滴撼动了飘零的纷纷木叶,也撼动了惜花人的心。 “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你变成这样。你放心,我会爱护你,怜惜你,用我的一生偿还你。”项涵痴痴地道着每一个字,心如玻璃片一样零碎。 “偿还?说得轻巧,怎么偿还?这种事岂是你说偿还就能偿还的?”诗宴推开他正色道,朦胧的双眼在夕阳的余辉中盈满了怨恨,“我以后怎么见人,怎么面对我爹娘?一想起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我满脑子都是噩梦,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项涵默然了一会儿轻轻握起她的手,道:“我要娶你。” “娶我?”诗宴冷笑道,“如今的我跟残花败柳没有什么分别,难道你愿意跟我不离不弃、长相厮守一辈子?” “你一直真心实意地待我好,我心里清楚,为了我你出卖了你的贞洁,甚至不怜惜自己的生命,你对我如此情深意重,我为什么不能用我的一生陪伴你,就是让我为你付出生命我也愿意。”项涵的眼里惟有真挚二字。 “你真这样想?”诗宴疑惑地询问道,“那秦卿呢,你舍得割舍对她的那份情?虽然你对她的感情没有浅显的言语表达,但你对她的好、她对你的关怀都潜藏在默默无言之中,你们之间的暧昧缠绵之意我都看在眼里。如今你要娶我,难道真的舍得她,舍得斩断你们的情丝?” “情丝若这么容易斩断,那它就不是情丝了。”项涵有些伤感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会慢慢将我淡忘。再加上我从来没对她许过什么诺言,也始终没向她表达什么情意,我想她应该很容易忘了我。她需要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去守护。” “这是你的真心话么?”诗宴仍有一丝疑虑。 项涵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借此掩饰内心的伤感。他收获了一份本不该属于他的爱,同时也扼杀了一份本该属于他的情。项涵松了口气,握起她的手,扶起她,柔声道:“我们回去吧,大家都急坏了。” 诗宴恬静的脸上隐隐约约透着醉红颜的娇羞,她轻轻“恩”了一声便随他款款而去。 林子里夕阳的余辉勾勒出一对璧人的背影。 第二十二章 愕然冰室中 话说秦卿被陆子冲的两名手下关进了地下冰室,随着石门徐徐关闭,室内只剩一片漆黑,一股阴寒之气从四周袭来,秦卿不禁打了个冷战,她贴着冰冷的石壁摸索,恰巧在墙拐角处碰触到了石桌石凳,又恰好在石桌上摸到一烛台和火折子,于是她点燃了烛台,凭借着昏暗的烛光,她看到的是一个约摸五六十平方米的地下冰室,四面徒壁,一块块冰砖堆砌成的冰墙将冰室隔为两半。室中除了黑暗与寒冷还笼罩着阵阵阴气,秦卿不由紧了紧身子,举目朝深幽的冰墙后边望去,隐隐约约看到一床状物,心下好奇,便信手端起烛台想看个究竟,她徐徐绕过冰墙……在昏沉的烛光里,一声惊叫,秦卿昏厥了,烛台摔在了地上,惟有的一点昏黄的光亮也熄灭了,冰室中又恢复了原先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秦卿醒过来,惊魂甫定的她瘫软在地上,想起刚才的一幕,已受惊得无力使唤自己的双脚,口中战战兢兢地念着“公子,可妤救我”之语。慌乱中她两手撑着地,身子往后拖,在靠上墙壁那一刻,无意中碰触到墙根一机关,既而一扇石门在秦卿身后豁然移开,依旧是一片阴冷漆黑之地。秦卿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心下惊悸道:“这到底是这样一个冰室,怎么会放着……不知,不知这边又会有些什么?”定了定神心里又念叨起来:“既然我已经置身其中,没有退路,害怕也是徒然,不如索性看个清楚,也好让我明明白白被吓一场。”这样想着,秦卿轻轻松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摸寻打翻的烛台,又一次将它点着,怯怯的眼睛在烛光中摇曳,然而这次她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并排躺在一张冰床上的三具女尸,仔细看去,她们身着亮丽服饰,发髻梳理得整齐光洁,金钿翠翘满头插,只是如玉的脸庞看不出一丝血色,苍白死寂,薄透如白纸,令人生寒。 “会是谁呢?着装如此华丽,又如此美貌年轻。为何死后躺在此处?”秦卿端详着喃喃道,脑海中闪现出与陆子冲谈话的情景,她记得陆子冲曾说过他的十一位夫人中有三位已不在人间了。秦卿这才恍然大悟:“莫非这便是陆子冲死去的三位夫人。”既而又自言自语起来:“虽然三位夫人死去多年,他却不忍心让污泥吞噬了自己夫人的身体,而是用冰块冻住她们的肉体,锁住她们的容貌,如此看来,他对他夫人确是一片深情了。” 秦卿又望望刚才移开的石门,心下一沉:“那里又会有什么呢?尸体都见过了,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于是她端着烛台朝那扇石门走去,那是一个大约十多平方米的小冰室,里面隐约躺着一个人,粗看去那人身形稍长,轮廓比之三位夫人较大,仿佛是个男的。秦卿移近烛台一看,大吃一惊,简直难以置信,便将烛光又凑近了些,不禁愕然:“怎么会是他?”正是与茉莉山庄少主秦岳长相相似之人。 “不可能,不可能是秦公子。在我被关进冰室之时,他明明在场,怎么可能锁在这里,况且陆子冲与秦公子是至交,陆子冲又怎会如此对待秦公子?”秦卿眉心疑云重重,“若此人不是秦岳,那会是谁呢?如果此人是秦岳,那外面那个又是谁呢?这两人长相如此相似,会是什么关系?莫非是孪生兄弟,抑或根本就只有一个秦岳,一个是真的,另一个是假的……”秦卿一边心里念着一边打量着他,只见他模样俊秀,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隐隐淡出,脸旁润泽有生气,全然没有死人的气色,惊讶之间秦卿瑟瑟缩缩地伸出手去探他鼻下的气息:“他还活着?”大惊之余便轻声唤了几声,然那人仍旧不醒人世地沉睡着。秦卿于是帮他切脉,发觉他异常冰冷,近乎僵硬,但透过冰冷却能感受到他跳动的脉搏、协调的心率,一切都跟正常人无异,只是无法醒来。 “不知他在这儿呆了多久,是谁把他变成这样又关在这儿?”秦卿的眼里充满了惊悸,“这里是陆庄,这是陆子冲的地下冰室,不是他干的又会是谁?这其中定然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可他将我关在这儿难道就不怕被我知道?”想想这间石室是由于自己无意中碰触到机关才发现的,于是心下道:“这间石室的机关如此隐秘,也许他以为我根本就不会发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想着便端着烛台踱出石室,石门便在她身后自动关上了。 时间慢慢流逝,转眼是第二天了。秦卿经历了一夜的煎熬已经冻得脸色苍白、花容尽失,她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两片失色的唇瓣不由自主地颤动,眼神迷离、涣散,毫无先前的神采。 陆子冲在书房里踱着步子,昨晚在众人面前出糗的场景历历在目,他的脸色凝重得犹如一重散不去的乌云,然而当秦卿浮现在他脑海时,他的脸庞却荡出了几许温和,宛如微风中的依依杨柳一般,猛然间,想起秦卿还在地下冰室,他的神情突然紧张起来,二话不说箭步流星地朝冰室奔去。 笨重的冰室石门徐徐开启,陆子冲一颗急促跳动的心与石门的节奏映衬着,在石门还未开启一半时,陆子冲迅速闪身而进,在冰冷的地上,他找到失去知觉的秦卿,她浑身冰冷,脸如白莲,此刻他怜惜之情大起,懊悔之意流露于表,轻唤几声后便抱起她速速离开了冰室。 秦卿苏醒时已是日落黄昏时,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像蚕蛹一般,压得喘不过气来,她便伸手一层层地翻剥去,此刻恰值陆子冲进房,他见状担心道:“小心冻着。” “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秦卿连正眼都不瞧他。 “昨晚的事是我一时糊涂,一时意气用事,并不是我有意而为之……” “你要是有意而为那还了得!”秦卿打断道。 “你一定要理解我,原谅我。”子冲懊悔道,“事后我一直后悔那样对你,你不原谅我,叫我如何原谅我自己?” “那是你自己的事。”秦卿说着便要起身。 “你这是要去哪儿?”陆子冲急问道。 “我要离开这里,否则我的噩梦永远都不会醒。” “秦岳在你昏迷时来看过你了,他说你要多休息,不能乱动。”陆子冲阻止道,“他家行医,故也会看病。” 听到秦岳的名字,秦卿想起冰室中与秦岳长相相同的男子,仔细想想那名男子被锁在隐蔽的小冰室中无非是不想让他人知道,便貌似嗔怪道:“你说你那冰室到底是干什么用的?”陆子冲见她这么问,想是冰室中的死人把她吓着了,便宽慰道:“其实,那冰室是我妻子的地下陵墓,那里存放着我三位爱妻的尸体。”陆子冲道着眼神渐渐迷离起来:“她们生前对我有情有意,虽然时隔至今已有好些年了,可我仍对她们难以忘怀。我不安心把她们埋葬在土里,也不忍心让她们化为灰烬在天尽头任意飘洒,于是就特地请人在留心岛的底下建了这个地下冰室作为她们的归宿。我在她们身上涂了一些药品,再加上冰块的冷冻作用,如此一来她们就可以永葆青春,芳龄永继。当我思念她们时我就会到地下陵墓去看她们,看着她们我就会想起以前快乐的日子。”陆子冲一边道着一边忘我地回味,许久才回过神来:“也许她们让你受惊了,看在我的面子上,请千万别怪罪她们。” “我怎么会怪她们呢,再说她们都已离世多年,我怎会跟死人计较?”秦卿感受到陆子冲对夫人的温情,声音比先前温和了些。但见他只字未提冰室中的男子,便有意暗示道:“看来冰室中只有你三位夫人,没有其他人了……” “冰室中除了我三位已故的妻子,其他什么也没有。”陆子冲正色道,“莫非你看到其他什么?”秦卿看陆子冲的神色不像是在撒谎,心想:“也许连陆子冲都不知道那间隐蔽的小冰室。可他到底信得过么?”就这么心下道着自失起来,听到陆子冲的叫唤方回过神,遮掩道:“没有,我只见到三位夫人。我的意思是,陆老先生也仙逝多年,令尊生前对你的情意应该不亚于你的夫人,可怎么没在冰室见到他?” “我父亲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会舍得让他独自呆在地下,只因那年我父亲出海行商遇上狂风暴雨,船沉人亡,连尸骨都无处可寻,一船人只有我手下陈衣生还。”陆子冲感伤道,“我想孝敬他老人家,可都太晚了。” 秦卿见他如此重亲情,可心里又着实厌烦他对自己的纠缠,故不便好言相劝,只是在一旁低眉不语。就那时候,陆子冲握上了她的手真心实意道:“秦卿,你就答应我成全我吧,我会疼惜你一辈子。” “我知道你会的,你是重情重义之人,可你要用你的一辈子去疼惜你的八位夫人,每位夫人都需要你付出你的一辈子,你哪有那么多一辈子啊?”说着推开他的手起身朝房门走去。 “我答应你,你将是我一生中最后一位妻子。” “陆庄主,我早之前就跟你说了,我已经心有所属了,我的心里已经容不下第二个男人,我不像你那般博爱,我的所有爱只能为一个人生,至少现在是这样。”秦卿说完又欲走。 “你这么走了,你会后悔的。”陆子冲顿了顿,尽量使自己的心冷静下来,“中秋佳节,月圆之夜,你要是后悔了就来找我。”末了还要添上一句“一定要记得找我”。 秦卿回头丢下一句话便走了,她说:“我要是不走,那可真会后悔。” 正值此时,陆子冲手下陈衣禀报说:“秦公子有急事先赶回茉莉山庄来不及向您辞行,特吩咐我转告您一声。”说完便退下了。 秦卿走了,好友也走了,留心岛只留下陆子冲一人在黯然神伤。 第二十三章 一股痴傻气 话说项涵、诗宴离开城南小林后直接奔向无忧谷,好让文长烟夫妇放心,并且项涵向谷主夫妇表明自己有意娶诗宴之心,夫妇两人见女儿守住云开见月明,终于赢得心上人的垂爱,心中为女儿的幸福感到高兴,便急着择一良辰吉日成其美事。 两人离开无忧谷后一起回到秦园,此时已是月上柳梢头了。吟吟、可妤得知两人欲结秦晋后不忘送上声声祝福,可吟吟明明感觉到项涵内心的苦衷,可妤也低眉思量着秦卿的一颗暗许的芳心将要被无情的抛下,心下着实为她伤心,只是不敢表露于形色。 “对了,陆二公子送来解药了么?仲元怎么样了?”项涵问着径直走到仲元床边。 “陆子虚自昨夜离去后就没在来过,涵哥哥你说,他会不会在骗我们?”吟吟道。 “我看不会,陆子虚心慈面善,跟陆子冲截然不同。”项涵说着望向门外,笑意爬上眼角,“看,他来了。”只见陆子虚风尘仆仆地跑进阁楼,气喘吁吁地道不出一句话,他双手一推把两瓶子塞到项涵手里。 “陆二公子,有劳了,我替仲元兄谢谢你。”项涵感激道。子虚腾不出喘气的嘴巴说话便一个劲的挥手表示不客气。 “对了,秦姑娘在陆庄还好么?你大哥有没有为难她?”项涵一边帮仲元上药一边不忘询问秦卿的状况。 “我……我不清楚。”子虚好不容易止住喘息道。 “不清楚?秦姑娘身在陆庄,你回家向秦岳公子要解药,怎么会对秦姑娘的事一无所知?”项涵停下了上药的手。诗宴见他如此关心秦卿,心中的不满溢于脸上,心里不是滋味但嘴上却不说,因为他要娶的毕竟是她而不是秦卿。 “项大哥,别着急。”子虚解释道,“昨晚我回陆庄找秦公子,可惜他身上没带解药,我只好带着他的亲笔信函去茉莉山庄取药,当时我心急,担心不能及时将药送到,一时忘了问秦姑娘的事……” “你去了茉莉山庄?”项涵简直不敢相信子虚的热情,“茉莉山庄远在无影城北边的悬崖峭壁上,本身山麓崎岖、道阻且长,即便是日间行走尚且艰难重重,何况夜间赶路。” “没什么。”子虚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是好人,能帮你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很开兴。我一拿到解药就朝这儿赶,之前我还担心延误了郭少侠的病情,还好及时赶上。”说着又傻傻地笑了。三人听了都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子虚在众人的目光下却有些无地自容了。 “你为了帮我们从昨夜一直赶到今晚,一刻都没合过眼……”吟吟心生敬意道。 “没事,我挺得住。我先回家一趟,顺便问问秦姑娘境况如何,好让你们放心。”说着向门槛跨去,不想一时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子虚双脚一软便晕了过去。 子虚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香气袭人的闺房里,床畔坐着一个漾着明媚笑靥的明丽少女。 “你,你是李姑娘?”子虚怯生生地问。 “叫我吟吟,他们都这么喊我。”吟吟说着送上一碗参汤,“这是我涵哥哥特地叫张嫂煮给你的,快趁热喝了吧。” “是项大哥叫人煮给我的?”子虚喜形于色道。 “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都很感激你。”吟吟续道,“你跟我们只是见过数次而已,根本就不熟稔,却能盛情相助。难怪涵哥哥说你跟你大哥不一样。” “项大哥怎么说?”子虚饶有兴致地问。 “他说你心地善良、眉慈目善,又彬彬有礼、乐善好施……” “我哪有这么好。”子虚不好意思地埋头低声道。吟吟在一旁笑着。 “对了,项大哥是你哥?” “恩,他是我世上最亲的人,虽不是亲哥却胜似亲哥。”吟吟道着忆起了长安的往事,神伤道,“在长安的时候……”说着又叹了口气:“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了。”一旁的子虚很想了解项涵的过去,见吟吟闭口不提了,心下有些许失望,却又问道:“以后我能常来秦园么?” “当然。” “你能给我讲你和项大哥在长安的事么?” “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 子虚看着可人的吟吟,心里生出几分喜爱,心下道:“吟吟是项大哥最亲的人,只要跟吟吟在一起就能天天见到项大哥,岂不快哉!”这么想着便有跟吟吟套近乎的意思,于是从脖颈之间解下一条中间坠有一圆形玉片的链子,将它呈在吟吟眼前:“这玉坠子送给你。” “这是你随身携带之物,定是贵重物,我不要。”吟吟推辞道。 “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你收下,以后我还要常来找你说说话呢。”子虚说着撅撅嘴,“留心岛上没有几个人说得上话的,陪伴我度过大部分时间的是只是孤独和寂寞。” 吟吟于是微笑着接过玉坠,可链条却无缘无故地断了,子虚的心“咯噔”了一下,脸色霍然凝重,感觉不是吉利之兆。吟吟却轻松笑道:“没事,我再找一根链子把玉坠穿上。”听此言子虚的脸上方流露出一丝笑意。 不知其中预示着什么事,又如何参透这玄机呢? 第二十四章 茉莉山庄 秦卿带着一身疲倦步出陆庄,在陆庄的几天里,她吃不下睡不好,再加上冰室寒湿之气的折磨,以致她身虚体弱,精力不济,全身上下柔软得像蓝天里的白云。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好不容易来到留心湖畔,也许是因为好几天没有进食的缘故,秦卿忽然眼前一黑,身体向身后倒去。这一幕正巧被赶着渡船离开陆庄的秦岳看见,他与两三个随从急忙赶过来。 “秦姑娘……”秦岳俯身看她,见她美丽的容颜,脸上不由荡起淡淡的柔情,接着就把她抱上了渡船。数内一个随从道:“少庄主,这位秦姑娘长得真像咱们夫人。”另一个道:“天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世间真是无奇不有。”还有一个也道:“人海茫茫,或许在某个角落也有长得跟我们相似的人。”秦岳看着她恬静的脸庞没有说话,一脸的深沉,好象在想着什么事。一个随从把他从思绪中拉回来,问道:“少庄主,我们如何安置这位姑娘?” “天色不晚了,总不能见她于不顾,况且她还昏迷着,我们暂且顺便将她带回庄上吧。”秦岳看了看天色道。 留心小岛距茉莉山庄走马路至少要十多个时辰,从黄昏出发,夜间行路,到达茉莉山庄时已是凌晨卯时,整个山庄还沉浸在睡梦中,只是在一所阁楼的一间房里不时传来女人阵阵的咳嗽声,两三个小丫鬟或手捧毛巾或端脸盆或汤药进进出出,衣群悉嗦,忙个不停。这时一个昕长逸秀的身影急急走入房去,正是秦岳。 正值艳阳高照、风日晴和之时,秦卿从朦胧中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里,但见,室宇精美,铺陈华丽,珠帘绣幕,画栋雕椽,空气中渗透着淡淡的茉莉和薄薄的药香味儿。秦卿正疑惑自己身在何处,一个丫鬟掀起珠帘走过来,只见她袅娜纤巧,笑意盈盈,模样又极标致,她走到床畔对秦卿道:“少奶奶,我们少庄主吩咐让我伺候你,您要是有什么事,尽管使唤我。” “少庄主?是哪位?”秦卿不明白她口中的少庄主便问道。 “是秦岳秦少庄主。” “这么说我已经在茉莉山庄了?”秦卿道。小丫头点头回应后又道:“少奶奶,早餐都准备好了,请到外间用餐。” “少奶奶?你叫我少奶奶?”秦卿惊讶于小丫头对自己的称呼,便道,“你,你误会了,我与秦公子连普通朋友恐怕都谈不上,我们只是见过几面而已。我也姓秦,你就叫我秦姑娘,别叫我少奶奶了。” “庄里人都这么叫,姐妹们自知道少庄主背了一个漂亮的姑娘上山都悄悄地来偷看,那时姑娘你还昏迷中呢。”小丫头笑语盈盈地掀起珠帘走到外间。秦卿也跟着走出来,急得羞红了脸颊:“背着我?不是马驮的我么?” “由于坡陡,马车到了半山腰就栓在驿站了。当时你昏迷着,少庄主就只好背你上山了。”小丫头说得理所当然,一边给她盛了一碗莲子羹。 只见桌上摆满了糕点与水果,小丫鬟给她盛了一碗莲子羹。 秦卿尝着莲子羹,小丫头在一旁正眉开眼笑地打量着她。 “怎么了,我脸脏了么?” “不,秦姑娘,你跟我们夫人长得太像了,你们俩简直是同一个人在不同年龄段的样子。” “哦,那我一定要见见你们夫人。” 只见小丫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秦卿有意问道。 “我们夫人不知得了什么怪病,高烧不断,吐个不停,夜晚还常常做噩梦,每次醒来都一身冷汗。我们庄主为此整日忧心忡忡,人都瘦了一圈。”小丫头道,“少庄主听闻送信人说夫人的病情连夜就赶回来了。” “你们茉莉山庄是医坛泰斗,秦庄主医术精湛,技术高超,又为何有此愁苦之忧?”秦卿问道。 “听少庄主说是缺少一种叫什么‘千年雪果’的药材。”小丫鬟又道,“少庄主托人找了好一阵子都没音讯,因此也常常犯愁。” 提到少庄主秦卿又想起冰室中那沉睡的男子,她觉得秦岳与他一定有关联,于是问道:“对了,你们有几位少庄主?” “就一位啊。”小丫鬟很健谈,她爽朗道,“他可是庄主的宝贝,听奶妈说少庄主聪颖可爱,从小就爱读书,十一二岁就熟读诸子百家、十三经,庄里的医书都被他翻烂了。没书读了就跟我们玩笑在一起,斗鸡走马,游山玩水,庄主教训说他不务正业,他躲在夫人背后还调皮地吐舌头。”小丫鬟说着乐呵呵地笑将起来。 “你说的可一点都不象现在的秦公子。”秦卿不可思议道。不想小丫头又叹了口气道:“这都因为五年前的一场怪病。五年前的一个雨夜,他生了一场大病,过了好一段时日才痊愈,从那以后少庄主变得深沉稳重多了,不爱跟下人们开玩笑,他的记忆也出现遗忘的痕迹,病好那会儿只记得庄主和夫人,连奶妈都忘了,更不用说我们了。” “五年前,陆子冲的父亲也是在五年前出事的,都发生在五年前,两者会不会有关联呢?”秦卿凝思着拉回自己的思绪,“或许只是巧合而已,别瞎想了,不过只要那男子醒过来就真相大白了。”想完左右望望绿窗绣阁,偌大一个茉莉山庄还没欣赏呢,于是便要到处走走,小丫鬟欲随其左右,秦卿借口说她要收拾餐具便先行走了,一出房门,远处风景尽收眼底,凭栏远眺,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罕逢,飞尘不到,一大片茉莉花在房前屋后竟相争芳,开得如火如荼,只要有土的地方就有茉莉花的踪迹,难怪称山庄为茉莉山庄,那里便是后院花园了,在它前方有一大片空地,男女仆人进进出出忙着晒药材,那便是前院,它上面的空气飘荡着幽幽的药味。秦卿撩起裙摆走下楼阁,穿过厢庑游廊,所到之处无不轩峻壮丽,走到游廊的尽头,却是一座厅殿楼阁,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满地,雪照琼窗玉作宫,从厅殿后门出去就到了后院花园了,此处树木山石蓊蔚湮润,茂林深竹掩隐其中,也有种植的草药成畦,瓜果蔬菜满园,真真有村野风光的气息。秦卿听着枝头上的清脆鸟鸣,呼吸着绿树丛间的新鲜空气走在片片树荫下,顿觉心畅气顺,耳清目明,正徜徉在自然之景中,忽闻人语响,四下里望去,却不见人影,顺着人语寻去,却在前方不远处十多级台阶下的凉亭里找到三个人,其中一个便是秦岳,一个少妇模样的女人背对着秦卿坐下,光是她的背影就鸟惊庭树、沉鱼落雁了,更不用说正面是如何的闭月羞花。另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在少妇的对面坐下,秦卿因此能看清他的长相,只见他脸如冠玉,髯髯有须,清逸儒雅,俨然一副君子之风,透过那张脸能清楚地看出他年轻时清秀俊雅的印记。想必这两人便是秦庄主和秦夫人。只听得庄主道:“筱竹,你不用急,我已经跟医界朋友打过招呼,一有千年雪果和赤蛛他们就会通知我,想来不用多久你的病就会好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倒不在意我的病,只是你跟岳儿为了我都瘦了,到时候不光是我病了,连你们都病倒了,那山庄怎么办?”少妇道着一手握住儿子的手,一边握住丈夫的手柔声道,“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为我太操心了,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说着咳嗽连连,一双瘦削的柔肩不停地颤抖,让人心生楚楚怜惜之情。 “娘,你要不要紧。”秦岳说着在她背上来回摩挲。 “岳儿,娘没事,你为了娘到处奔波,这两天都没合过眼了,看把你累得脸色都不如先前了。”夫人疼惜儿子道。 “我没事,我身体好得很,只要娘早点康复,我就是不要睡觉也愿意。”秦岳道。 秦卿躲在树后面一心想看庄主夫人的尊容,是否像他人所说长得跟自己一样,然却未能如愿。 是时,秦岳与庄主扶着夫人回房,秦卿为了不暴露自己尽量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可微风拂过,掀起了她的一角群裾,恰巧被走在后面的庄主发现,于是庄主暗示秦岳扶夫人先回去,秦岳知其意便没惊动母亲,径直扶她回房了。 庄主瞅了瞅那一角飘舞的群裾,道:“出来吧,树后的女子,不要躲了。”秦卿见被发现便乖乖地走了过去,庄主见其容貌,顿时惊讶万分,连声叹道:“你,你……怎么会这么像,上天造人竟会如此奇巧!”叹罢问道:“你便是岳儿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吧,岳儿向我提起过你,说你长得像他母亲,当时我没多大反应,毕竟大千世上相似之人也不少,可没想到竟会如此相象。姑娘,如何称呼?” “小字秦卿。” “也是秦氏之女,又是一巧!”庄主笑叹道,“想来,我也有过一个女儿,只是命中无福,在她满月之前丧身于一次火海中,如果没有那场火,她也应该出落得像你一样亭亭玉立了。”秦卿饶有兴致地听他说话,感觉他的过去有种凄凉神秘的色彩,后来想到秦夫人的病情便道:“我听说庄里的丫头说秦夫人的病情怪异,所需药材无迹可寻,不知是何种药材尚未找到,请告知小女,小女也可帮着打听打听,尽尽绵薄之力。” “姑娘有心了。”庄主谢过后叹道,“至今仍有两种药材没着落,一种叫‘千年雪果’,另一种是 ‘赤蛛’,这两种药材是稀世罕物,我从医多年都没亲眼见过,难找,难找啊!” “千年雪果没听过,倒是赤蛛有所耳闻。”秦卿道。 “哦,说来听听。”庄主欣赏道。 “‘赤蛛’俗名‘红蜘蛛’,其藏在案板里,日以猪血为食,当其食至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后,其体色慢慢变异,转为暗红。将其入药有奇效,乃稀世罕物,虽愈万年也难求一只。”秦卿道。 “不错,姑娘好学问!” “我也是偶尔翻医书时看到的。” “如今像你一样有如此医术学问的女子世间鲜有。这倒让我怀念起一个人来了。”庄主道着眼里渗透着一丝朦胧的悲凉。秦卿看着他的神情愈有一种想探知他心事的强烈感觉。 正在这时,秦岳怀着一只白鸽兴奋地跑来,秦卿从来没见秦岳这么高兴过,只见欣喜道:“爹,北边的郭世伯飞鸽传书说我们要的赤蛛他那儿有一只。” “真的,好,好,太好了!到时把他要的‘白玉凤凰’带过去。”庄主的眼角笑出了皱纹。 “那我这就去。” “可你今天刚回来,两天都没合眼了,你身子吃得消么?”庄主担心道。 “没事,我挺得住,娘的病不能拖,我只想尽快取回赤蛛,多一种药材就多一种胜算。”说着便要急走。庄主喊住他:“岳儿,你娘呢?我想让她见见这位秦姑娘。” “她已经睡下了。”秦岳道。秦卿见有不便于是忙道:“不急,有的是时间。”看到这对父子深情她不由羡慕起秦夫人来,不知怎么她忽然特别想念秦园的人,想来他们也一定特别担心自己,于是对庄主道:“秦公子要下山,我想跟他一起下山,我好几天没回家了,我怕朋友挂心。”庄主只好请她下次再来。 秦岳带了几名随从下山,秦卿与他们结伴而行,由于茉莉山庄坐落在山顶,坡陡路窄,车马不行,所以得先行至山腰驿站才有马车马匹行路工具。一路上,秦岳似乎满怀心事,他对秦卿道:“秦姑娘,陆兄对你一往情深,我从来没有见他对一个女子这般穷追不舍,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你何不考虑考虑,给他一个机会?” “我知道秦公子是陆庄主的朋友。感情的事是勉强不得的,也许我适合他,可于我来讲,他并不适合我,跟他在一起我是不会快乐的。”秦卿柔和道。 “说的是,说的是。”秦岳似乎想到了什么,总觉得她的话是在说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不多会儿他又道:“陆兄行事冲动,竟把你关在他的地下冰室。那个冰室除了陆子冲谁也不允许进入,我有些好奇,不知秦姑娘在冰室看到些什么,能否告知与我?” “那是陆庄主亡妻的地下陵墓,里面安置了三位夫人的尸体。”秦卿觉得他问话奇怪,像是在试探什么,二来她一直以为秦岳与冰室的男子有关联便没有和盘托出。 数人一行至山腰,每人牵一匹马行路,一路无语。是夜于荒村野店中过宿,翌日继续赶路,直到无影城,数人方作言分别,秦岳等人朝北赶去,秦卿径直奔向秦园。 第二十五章 痴心难解 泪阑干 秦卿牵着马走在无影城中,虽离开无影城才四五天光景,但秦卿觉得却是三年五载,如此说来,她与秦园的人也好似三五年没见一般,她独自徜徉于热闹的街市,忽见前方人头攒动围了一大群人,秦卿插缝探去,见有两男子正拳脚相加打得不可开交,仔细瞧去,正是项涵与陆子冲。他们手无兵刃利器,却是比刀光剑影飞舞得更精彩,敏捷的身手,灵活的招式,让行人驻足停行,那躲闪的身影犹如鬼魅般轻捷,一招先发制人令看客屏息敛气,他们飞檐走壁,相互追逐于屋顶房梁,虚张声势,瞒天过海……招招过瘾,式式精彩,正当他们相互克制,互不退让之时,项涵无意中移光看到人群中一张熟悉的脸庞,他心下认定是秦卿,很是欣喜兴奋,待要细看清楚,不想一时的意乱神移给陆子冲钻了空子,只见他一掌击在项涵肩上将他从半空里推翻在街路上。秦卿见状疾步走过俯身下去关切问道:“公子,要不要紧?”项涵见真是秦卿迅速翻身而过,托起她双肘将她扶起,惊喜道:“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这几天,你可知我们有多挂心。”一双深邃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秦卿的脸庞。 “害你们操心了。”秦卿转而柔声道,“他伤你没有?” “我没事,这一掌没那么容易伤到我。”项涵笑着又道,“昨天子虚告诉我们你不在陆庄,当时我们心急如焚,不知道你出什么事了?” “秦岳公子救了我,将我带去了茉莉山庄。”秦卿又问道,“对了,你们为什么打起来?” “相互看不顺眼,于是就动起手来了。”项涵道,“好了,别理他了,我们回秦园吧,可妤她们可想你了。”秦卿笑着便与他并肩走了,全然不顾立在不远处的陆子冲。 回到秦园,可喜大家都在,可妤、吟吟差点喜极而泣;诗宴表面一副高兴的模样,内心却是醋劲十足,对秦卿有所芥蒂;仲元的伤好了大半,醒后发现诗宴与项涵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内心一怀愁绪犹如满城风雨、梅子黄时雨,因而心事重重,落落寡欢,但见秦卿回来便强颜欢笑。 是时,无忧谷管家来报,他对诗宴道:“小姐,谷主与夫人已经叫先生来算过了,拣了个良辰吉日定亲,这日子就定于下月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话毕,霓裳阁内一片寂静,秦卿听闻后喜上眉梢,问道:“没想到我这一回来就碰上文姑娘的喜事,真是有福。不知是谁有如此福气能娶到文姑娘做妻子?”沉香阁每个人都垂首不语,秦卿有种不安的预感。 “你,猜猜看。”诗宴不忍道出项涵的名字刺激她,只是叫她自己猜。 “不要猜了。”项涵怕她受到伤害便脱口而出。 秦卿看在眼里,已经没必要去猜了,诗宴对项涵的深情历历在目。秦卿的心弦仿佛被拉断了,脸色苍白,神情茫然,她尽量使自己足够平心静气地对项涵道:“诗宴是个好姑娘,人又漂亮,最主要的是她对公子一往情深,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公子千万不要负了人家的一片深情。到时我跟可妤一定送上薄礼,还请两位笑纳。”一旁的可妤明白秦卿的心事,清楚她此刻的心境肯定很差,可表面却又强装淡然,为了不让尴尬的气氛僵持,她走过扶着秦卿,轻声道:“姐,你刚回来,路上一定累了,我扶你先去休息。”秦卿叹了口气,笑道:“是累了。”说完便在可妤的扶持下离去。霓裳阁里,大家都默然地看着项涵,项涵躲闪着灼热的眼神,强装镇定,谁明白他的心也装着一腔苦水,消化不了,也倒不出来,他的一怀愁绪也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沉香阁。秦卿一进入房门,心就垮了,她的泪珠情不自禁地滚出泪眶。可妤看着伤心的秦卿,感同身受,她轻声地唤她,想用言语抚平,可又不知说些什么。秦卿知其意便轻声道:“我很累,身心疲惫,我想睡一觉。”于是可妤忙伺她睡下,看着她湿润的脸庞犹如雨后桃花,万般无奈涌上心头。 秦卿这一觉睡到月照花林,可妤恐扰她梦境便没唤她用餐。待她去看她时,她已人去房空。正在此时,一声忧愁又哀怨的笛声从后花园飘过,可妤认得这是秦卿的短笛声,便朝后园跑去。在“弯月出水”小石拱对面的落华亭里她找到了那瘦削的身影。可妤走过桥,徐徐来到她身畔,秦卿见有人便止了笛声。 “姐,你不要难过,你这个样子我也会伤心的。” “你不用担心我,我只是心里有些不自在。”秦卿抚了抚湿润的眼睛道。 “我明白你的心事。”可妤徐徐道出,“你既然如此爱慕项公子,为何不诉之与他?” “项公子与诗宴姑娘择日定亲,足见他们情投意合,叫我如何开得了口去坏他们的好事。”秦卿似有难言之隐,面有愁容,他叹了一声续道,“其实在我心里,能天天看到项公子已经很知足了。”可妤叹道:“姐,你这又何苦呢。把一份深情压在心底,你不怕压出病来吗?倘若是我定会……”秦卿看着她,她倒不好意思地住了口。 “若是你,怎样?”秦卿愁眉一松,笑问道。可妤一脸窃笑……后又正色道:“姐,我听人说,爱就应该轰轰烈烈,应该让他知道你的执著与追求。因为守侯一个人无非是希望他最终选择了你,不是么?”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秦卿不紧不慢地道,“可如今,在我看来,守侯本身便是一种爱了。我已经想通了,我愿为项公子守侯,不管他知不知道,不管他会不会离我而去。”言语温和,神情脉脉,犹如那溶溶的月色。 “可是我还听说,能紧紧握住心上人为你流下第一滴泪水的人,就能得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幸福。”可妤惋惜道,“姐,你这样无怨无悔地为项大哥守侯,会得到幸福么,会有你想要的长相厮守吗,你甘心吗?”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不过,不过能够‘守得住云开见月明’就更不枉我一片痴情了,也许那种长相厮守才真的会更幸福。”秦卿若有所思地道。可妤知她是自我安慰,自欺欺人,看她伤感之态,自亦感同身受,她拉过她的手软语道:“姐姐,别想得太多,一切都会过去的。” “有你在我身边,我不会有事的。”秦卿欣慰笑道,“我有点饿了,回去吧。”于是两人便一同离开了落华亭。 这一幕被项涵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原本他听到短笛声猜是秦卿便寻声而来,但见可妤与她谈话,于是在离落华亭不远处的柳树下细细听着,她们的一字一句都贯入耳里,心下尽是痛苦与无奈。他失魂落魄地踱到落华亭,在月光的照射下,一块白手绢躺在亭子里,项涵想是秦卿所遗失便拾起它,上面隐约可见一些字迹,项涵便靠近月光展开一看,正是一首汉乐府《铙歌》一首: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项涵看完,脸色凝重,目光闪烁,他呆呆地立在落华亭里寂静地与周围的一切融合在一起,天上一轮寒月高挂,此时正如他的内心一般。 第二十六章 香幽茶房 多情生 近来,诗宴身虚体弱、焦虑烦躁,脸色竟不如前了。项涵前往无忧谷看她,出于对她的照顾,便带她至无影城街市散心。以往的诗宴小鸟依人,笑靥如花,可近些时日,却常常郁悒焦虑,似有心事萦怀绕。项涵关切地问她:“是不是有心事?”诗宴挤出一丝笑容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又闷又慌,浑身使不出劲儿。”道着伸手探探额头。 “为什么不让秦姑娘看看?”项涵问道。诗宴此刻眉峰微皱,双眼稍稍闭着,两脚站立不稳,随即晕倒,项涵顺势将她扶住,满脸愁容地声声叫唤。 是时,马蹄慌乱,步履急促,百姓闻风左右逃窜、自顾不暇,顷刻间,清一色士兵将项涵、诗宴团团围住,一位身着将服之人坐跨于枣红马之上,歪脖斜颈,目似瞑,意暇甚,傲气十足,一脸得意神色。他冲项涵斥问道:“阁下是否姓项名涵?”语气强硬,口吻冷淡。 “正是。不知所为何事?”项涵正色道。 “来人,给我拿下!”那高傲之人不由分说下起了命令。 “慢着。”项涵大喊道,“我从未与官府中人打过交道,自问也循规蹈矩。你是何人,又凭什么抓我?” “就凭我是二师将军李广利。”李广利眯着眼缝,一副奸邪嘴脸,“我朝有情报说,当年残余乱党为躲避朝廷追杀逃至江南避祸意图东山再起,夺我大汉江山。我奉圣上之命前来捉拿乱党,铲除祸害。” “那又与我何干系?再说了,你我素未谋面,你如何认得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又从何得知我的名姓?”项涵辩解道。 “这……”李广利起先有些迟疑,后又理直气壮起来,“少废话,本将军抓人自然有真凭实据,不会抓错好人的。来呀,给我拿下这个大逆不道之徒。” “就我一个?”项涵冷笑道,“就一个乱党令大汉心惊胆寒了?你们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我都奉陪!” “对付乱臣贼子不分先后,大家一起上。”李广利振振有辞。 “好一个不分先后!”项涵愤恨道,眼里闪着一道坚毅的光,“就一起上!你们不耻以众欺寡、弱肉强食,那我就以一当十。但我不想伤及无辜。”项涵望望周围的百姓,又看看昏迷在自己肩上的诗宴,脸上多了几分温柔,心里添了一丝牵挂。他把诗宴托付给一个老农,道:“劳烦老伯将这位姑娘送到城北萤柳街秦园。”老农答应了,项涵放下了一颗心。 于是一场由天而降的厮杀糊里糊涂地掀起了幕布。百姓们见大打出手都胆战心惊地各自躲藏,那位受项涵托付的老农也带着诗宴急于奔走。李广利念着昏睡的诗宴,一双老鼠眼始终没有离开诗宴的视线,他与手下一名副将耳语了一番,只见那副将翻身下马挥舞着配刀朝老农疾步奔去,他推开了老农将诗宴抢了过去正要献给李广利,恰巧被前来的秦卿、可妤瞧见,可妤见状急忙抽出绳鞭飞身而过与那副将打斗起来。原来秦卿、可妤当日一起遛着那匹从茉莉山庄骑回来的白马,正经过此处,目睹此幕,不由大惊失色起来。 可妤从副将手中夺回了诗宴,她一边护着诗宴一边与其他士卒拼斗,那条手鞭在她手上得心应手得甩出美丽坚韧的弧形。项涵更是陷于四面洪水的纠缠之中,难以自拔,他独身一人,赤手空拳与将他围得水泄不通的众兵士交上了手,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脚并用,前后兼顾,好似三头六臂一般,真真以一当十。想当年,项涵拜在大将军卫青膝下,学得上乘功夫与穿杨箭术,岂是这么容易就屈服的。众兵卒在项涵的连环无影脚下纷纷卧地不起,难受得无回击之力,他们的矛戢被扔的扔,缴的缴,折的折,断的断,眼看这一浪潮就要退了,可随着李广利的一声令下:“弓箭手伺候!”一圈的弓箭手张弓搭箭,神速地将项涵围在中心,箭尖一齐指向他,随着放箭的号令一发,利箭齐唰唰地朝项涵疾声飞去,项涵见势便腾地而起,身子在半空里迅速旋转,越转越快,快得无法见到人影,只听得阵阵旋风围着旋涡呼叫,利箭在旋风的抵挡下偏离了方向,或飞向天空,或刺向兵卒,或折断于地,一场箭雨下来,项涵毫发无损。他迅速夺过近旁一个小士兵的弓箭,一张弓、一搭箭,“嗖”的一声,利箭不偏不倚正好插在李广利的帽尖上,可怜李广利尚未及时反应,此时发觉已是惊慌破胆,他鼠目圆睁,脸无人色,一股怒气腾起燃烧,看来此次非爆发起雷霆攻击不可。此时,可妤已摆脱众卒,护着诗宴在秦卿身边,秦卿见李广利气得狗急跳墙,担心项涵身不由己陷入泥淖之中,欲助他冲出重围,于是她毅然翻身上马,情急之中从发髻拔一发钗朝马尾刺去,白马受惊后便肆无忌惮地跑向围兵,兵卒将士闻见疯马奔窜急得纷纷抱头急走,让出一条道来,就在白马靠近项涵时,秦卿向他伸手,他便握住秦卿的手翻身上马,稳当地坐在秦卿身后。 白马狂奔不止,已然冲出重围,李广利见状气急败坏,这时,一直躲在暗处窥视的陆子冲疾步走出,伸手一挥,袖口飞出一枚菱形暗器直追项涵,既而深扎进项涵右后肩。项涵不由痛吟,秦卿方知遭人暗算,便加紧了速度。 陆子冲见项涵已受伤便恭敬地向马座上的李广利回话道:“李将军,乱党已为毒门暗器所伤,逃不了多远,何不率兵追去,将他擒下。”李广利大笑,道:“陆庄主好身手,待我擒到乱党,本将军定与你痛饮一宿。”道完便令兵卒前行追击。由此看来,陆子冲定与二师将军暗地勾结。 再说白马驮着秦卿、项涵游街窜巷,不知不觉已穿过数条街市巷道来到茗芳街,白马累得止步不前,秦卿心急如焚,生怕被赶上。是时,方见昔日“乐来香”茶庄坐落前方,秦卿忆起往日情景便欲请店老板帮忙。茶楼赵老板见是秦卿,受宠若惊,想起秦卿往日为茶楼增色不少以致生意腾达,获利不少,心中自是十分感激,如今见恩人有难,正是涌泉相报之时,赵老板当下毫不犹豫地帮着把受伤的项涵扶入店中,接着唤伙计关了店门。秦卿问赵老板有没有更为隐秘的去处可以躲藏,赵老板于是把他们带进了茶房,这里堆积着如山的茶叶,清新的茶香充溢着每个角落。秦卿扶项涵坐下后对赵老板说:“赵老板,你们不用管我们了,做你们自己的事吧,茶楼不要关着,否则一大条街上就‘乐来香’闭着太引人注意,反倒不好了。”赵老板于是引着伙计关了茶房门径直朝前大堂开门做生意去了。 茶房里,光线暗淡,仅有一个小方窗的窗棱间透着光亮。在昏暗的光线里,项涵眉峰紧皱,双眼微闭,默然地侧倚着墙壁。 “公子,公子,怎么样,你怎么样了?”秦卿担心道。项涵只是微微摇摇头没有说话。秦卿看着他右后肩衣服上渗出的血迹,心下一寒,想必是受了重伤。 “公子,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吧。”秦卿说着为他轻解腰带,徐徐掀开裹在他臂膀上的衣服,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男人特有的气息,看着他厚实的臂膀,秦卿不由羞红了粉脸,犹如雨后的红莲,不胜娇羞。她难为情地埋下头去,因为她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一个男子。顷刻间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抬头去看他的伤口,只见他右后肩上泛着一圈红晕,鲜艳得刺眼,秦卿正要伸出纤指去碰触他伤口,项涵一把抓住她的手忍痛道:“别,别碰,有毒。” “毒!!”秦卿惊慌了,她忙握起项涵的手腕号起脉来,渐渐地,脸色凝重起来,“是冰凌之毒。此毒寒气强劲,非更强劲之内力无法抵抗,又非强热之内气无法消解。公子……怎么才好?”项涵看她甚是焦虑便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如今那毒器在我体内,我先运功将它逼出后再说,你不要太过紧张了。” “好,好,你快运功吧。”秦卿忐忑地道着静静地呆在他身边,这么亲近,她忽然感到特别的惬意和无比的幸福,虽然跟他成婚的人不是她,但她已知足了。 不多时,项涵“啊”的一声,一枚拇指般大的菱状暗器在他内力的推动下跳出他的身体反刺入茶房墙壁。项涵松了一口气,微微闭目养神,秦卿见他额上渗出露似的汗珠,知他耗尽了很大功力来抵挡寒气,心疼不已,便掏出手绢为他轻拭汗水,这时项涵微微睁开双眼凝视她,秦卿心慌得停下了动作,把手绢拽得紧紧的,项涵看着她手中的绢子想起了那方遗落在秦园落华亭里的丝巾,更记起丝帕上那首感人肺腑、令他夜夜难寐的汉乐府《铙歌》中的诗句,渐渐地,眼神迷离起来,连秦卿叫他都没注意到,若非寒气运行,他还沉浸在回忆之中。秦卿见他无意中哆嗦了一下,心下煎急道:“公子,冰凌暗器虽逼出体外,可是冰凌之毒已渗透到体内了,若不及时将毒清除,身子就要受冰凌煎熬了。” “难怪我感到一股寒气在体内乱窜。”项涵道,“那我试着将他逼出。”项涵说着便端坐其中,自封了身上几处大穴,凝神静气地将内力聚合在一起以抵抗那一股强劲的寒气,可冰凌之毒太过强劲,且项涵的功力已大部分在逼出冰凌暗器时耗尽,所剩内力已然无法与之抗衡,就在寒气攻心之际,项涵抵挡不过被震得猛吐鲜血,他双手撑地不由自主地喘着粗气,一旁的秦卿吓得花容尽失,她扶着他的臂膀泣道:“不要逼了,不要逼了。”项涵大耗功力,一时累晕在秦卿的肩上。看着项涵脸色煞白,秦卿心下只剩担心,帮他切脉后,发现他脉搏紊乱,时快时慢,凭着秦卿的医术,她明白这是寒气攻心的迹象。眼下项涵又昏迷着,如此下去境况只会越来越糟。秦卿救人心切,于是她不假思索地去吸他的伤口,把毒液一口一口吸出,吐了又吸,吸了再吐,如此吐纳几十回,渐渐地,秦卿发觉浑身无力,眼前一片模糊,既而一头栽在项涵身上。 不多久,项涵朦胧醒来,发觉身体比之先前舒畅了许多,心下疑惑,见秦卿倒在自己身上便轻推她:“秦姑娘,醒醒,醒醒啊。”待扶正了才看清她不对劲的脸色,又看到旁边的一滩血迹,当下明白了一切,于是他翻手一扣,将秦卿的一只手压在手心底,接着用真气将残留在她体内的毒吸回自己身上。就在项涵收手之际,秦卿醒了,脸庞恢复了原先的光泽。项涵这才欣慰地松了口气,秦卿扶住他道:“你的功力已耗尽大半,怎么还……” “你明知那样做很危险,为什么还那样做?”项涵打断她认真道,“我不想你有事,你明白么?” “可我也不想你有事。”秦卿一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要知道他已经是快要成为别人丈夫的人了。项涵见她尴尬的样子便转移话题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们应该安全了吧?” “我们呆在这儿快有一柱香时间了,应该安全了。” 正说着,项涵又呻吟起来。秦卿大惊道:“怎么,又发作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看来只有借助他人的功力了。我看,那二师将军应该找不到我们了,我们回秦园找仲元帮帮忙吧。”说着正要扶起项涵,不想前大堂传来李广利蛮横的声音,只听他大喊道:“快,给我搜,给我仔仔细细地搜。”项涵忍痛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秦卿疑惑道,“我去看看。” “小心!”项涵拉住她手道。 秦卿看着他深切的眼神心下无限欣慰。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章 美人杯酒施小计 话说秦卿步出茶房,躲在厅堂的后门向里窥视,只见“乐来香”被围得水泄不通,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是陆子冲,厅堂里只李广利一人,正盘问着赵老板:“你,是否看见一位白衣女子和一位受伤的男子?”赵老板战战兢兢地摇摇头:“没,没有。”李广利当下掀翻了一茶桌,横眉怒目道:“哼,竟敢在本将军面前撒谎!有人告诉我是你将他们藏起来了,你不老实,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么?”赵老板一脸的惊讶与彷徨,秦卿看在眼里,着实为他捏一把汗。是时,只听得李广利厉声令道:“来人,将这老头的舌头割了,再用线缝住他的嘴。”但见两个士卒来拖赵老板,躲在门后的秦卿看不下去了,现身道:“住手!”李广利闻声望去,顿时傻了眼,只见一位白衣女子从后门缓缓走来,荷袂翩跹,羽衣飘舞,走至近处定睛一看更是愣在一处,只见她颜如碧玉,气若幽兰,眉如黛蛾,目若秋波,唇如朱樱,面若桃花,一时间李广利酥了筋骨,消了暴戾之气。厅堂外的陆子冲见李广利的样子知他色心大起,心下却为秦卿担心不已,只是他空有护花之心却没有护花之胆,毕竟李广利是当今陛下钦点的二师将军,又是宠妃李夫人的弟弟,是武帝刘彻的小舅子,正干着急却听厅堂内李广利笑道:“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看来佳人不只北方有,江南也有如此貌美之人,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秦卿背对着他没有说话,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李广利一边欣赏她,一边在近旁的茶桌坐下,幽幽翘起了二郎腿,朝赵老板大喊道:“给我拿酒来。” “将军,小的这儿是茶楼,只卖茶不卖酒。”赵老板颤声道。 “没酒就赶紧买去,这么好的景致,没有好酒岂不无趣?”李广利道。赵老板便差伙计买酒去了。不多时,酒买回来了,赵老板知趣地为他斟了一杯酒,瑟瑟缩缩地敬给他喝,不想李广利不领情道:“本将军没叫你敬酒你敬什么酒!本将军还不愿喝你敬的酒呢。”赵老板只好放下酒杯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李广利既而转向秦卿满脸堆笑道:“美人,过来给本将军敬酒,陪将军我喝一盅,只要你把本将军服侍妥帖了,就一概不追究今天的事了,那乱党也不抓了。”门外的陆子冲担心地朝里望去,他了解秦卿柔美的外表遮掩下有着一副倔强的脾性,她怎么肯为李广利敬酒呢,如此一来触怒了李广利定要吃苦头了,于是进来解围,只见他卑躬屈膝道:“李将军,让陆某敬您一杯,还请赏脸。” “陆庄主的面子我当然要给。”李广利说着一饮而尽,但却没有兴头,他无奈地对陆子冲道,“这妞儿身上长刺,就让她敬本将军一杯酒都这么难,难道江南的女子都是这么难搞定的么,你有什么法子使一使?” “让我试试。”只见陆子冲端着一杯酒走向秦卿,小声道,“秦卿,他可是二师将军,是当今圣上的小舅子,我们惹不起,你还是敬他一杯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说着把酒递给她。 “我不是什么好汉。”秦卿又问道,“这事跟你有关吧。没想到堂堂陆庄庄主也会向人低头卖笑、卑躬屈膝,今天真是让我开眼了。” “你怎么说我都没关系,我是为你好,你要明白。”陆子冲顿了顿又道,“你敬完酒就没事了,以后要有什么事我会罩着你。再说项公子不是受伤了么,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秦卿心里正担心着,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心慌起来,想想项涵还在茶房忍受冰凌之毒的煎熬,便正色道:“好,我敬他。”陆子冲见状松了一口气忙递上酒杯,秦卿接过酒杯,就在她一转身的工夫投了一颗速溶药丸在酒杯中,尔后貌似微笑地走向李广利,道:“将军,请喝酒。”李广利听着这柔而不妖、娇而不媚的声音,满心欢喜,不由地站起身来,在他接过酒杯的那一刻趁机摸了一下她柔荑般的纤纤玉指,惊得秦卿慌忙抽回双手,心下不由敲起七八个小鼓。又听得李广利温和道:“不知这是什么酒?”赵老板听他问酒便答道:“回将军,这是陈年女儿红,上好佳酿。”李广利闻言睥睨吼道:“没问你,休得插话!”眼里掠过一丝寒光,赵老板惊得只好又规规矩矩地埋下头去。接着李广利又和颜悦色起来,比之适才的横眉冷眼简直天差地别,他道:“这酒虽好,可是过你手后,谁喝谁就得折寿。”说着把酒放在桌案上,奸邪地凝视着秦卿。这么一个小动作被秦卿看在眼里,她以为刚才投丸那一幕被发觉,心里不安起来。是时,李广利续道:“如此倾国倾城貌,多看几眼都会折寿,更不用说喝下这杯过美人之手的女儿红,定是魂飞魄散了。”一旁的陆子冲听言心下酸溜溜的,只是碍于他是朝廷命官遂不敢发作。 “怎么,怕了?你这是不给奴家情面了。看来我敬的酒没有陆庄主敬的香。”秦卿故作生气道。李广利瞧他说的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满口甜言蜜语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要说喝了会折寿,就是一杯毒酒,只要是你敬献的的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个一干二净。”秦卿听他如是说甚是好笑,她看看李广利又望望陆子冲,道:“陆庄主,要不要也来一杯?”陆子冲见她眉眼盈盈,当下受宠若惊,欣喜道:“好,好,难得有如此雅兴……”话没说完,秦卿冷冷丢下一句“自己喝吧”,他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里冰凉冰凉的。是时,李广利抚摩着肚子很享受地道:“酒过穿肠,此时此刻,我的肚子暖暖的,不,是愈发烫起来,简直是如火中烧。我浑身发热,这种感觉真是好奇怪!美人,不如,不如你成全了我吧……”说着向秦卿扑去,陆子冲惊了,不想秦卿轻巧地避开了,泰然道:“如火中烧,那就对了,这是中了‘三伏急火丸’的毒,这是一种至阳之毒,起初中毒之人浑身发热,待一柱香时间后毒素扩散,中毒之人犹如在碳炉里烧烤一般,最后熬干体内液体化成人干,这性命也便没了。” “你,好狠毒的心!”李广利撕牙裂齿地抓住秦卿的手腕喝道,“即使在我死之前定会把你糟蹋了,让你生不如死!” “放手!你弄疼我了。”秦卿挣扎脱身后道,“李将军,你身为二师将军,有想不尽的荣华富贵,又可以娶一房娇妻美妾,这辈子不愁吃穿,如此丰足美满的日子,李将军舍得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李广利愣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不就是为了乱党的事么?好,我答应你,只要你给我解药,我保证以后不再追究那叫项涵的人了,你用药毒我的罪也一概免了。”一旁陆子冲见秦卿用药毒朝廷命官,心下为她着急,见李广利开出不追究秦卿的条件便和道:“是啊,李将军是朝廷的将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说不追究就不追究,秦卿你还是拿出解药吧。” “那先请你拿出冰凌之毒的解药。”秦卿道。 “我没有解药,此毒并没有实物解药……”陆子冲道。 “那我也没有解药。”秦卿道。 “没有解药?”李广利大骇,圆睁怒目道,“你竟说没有解药,你开什么玩笑。我告诉你,我要是死了,你也没有好日子过。你要么就乖乖地把解药交出来,要么……要么……”见李广利急得满脸是汗,秦卿不由冷笑道:“刚才还说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说什么即使是毒酒也要喝得一干二净,鬼话连篇,一转眼却是这副嘴脸。” “我……我开玩笑不行么。”李广利一边扇风一边脸红道,一副狼狈像。秦卿连正眼都不瞧他。 “秦卿,别闹了,快给将军解药吧。”陆子冲怕得罪于他便在一边旁敲侧击。 “我说身上没解药并不等于说我没有办法救他。”秦卿道,“不过他得保证以后不再追究项公子和我。” “我保证,我说话一定算话。”李广利道,“你快说解毒的法子吧,我都快热得不行了。”秦卿便道:“项公子可以救你,你只须把体内的强热之毒输入他体内便可捡回性命。” “可我功力尚浅,恐怕难以做到。”李广利苦恼道。 “不是还有陆庄主么,陆庄主对将军你忠心不二、恭敬有佳,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的。”秦卿说着望望陆子冲。陆子冲连忙应诺道:“陆某一定为将军效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秦卿把两人带至茶房,此时项涵已昏迷在地,秦卿急忙走过俯身相扶,这才发觉他浑身冰冷,急得差点落下泪来。她深情焦灼地望着陆子冲道:“快啊,不能再拖了,还愣着干嘛?”陆子冲见她如此在意项涵,心里像打翻了醋瓶子,他神伤道:“你为他着急,你怕他会死?”秦卿无闲与他多言,转向热得面红耳赤的李广利道:“李将军,不能再拖了,温度增加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陆子冲,我命令你立马给本将军运气驱毒。”李广利惟恐性命不保便愤怒道。陆子冲尽管有一万个不愿意救项涵,只因怕李广利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他一边扳住一人的手腕,一个斗转星移边把李广利体内的强热之气通过他身体输入项涵体内,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完事了,李广利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项涵也幽幽睁开了眼盖儿笑问秦卿道:“陆庄主怎肯屈身为我驱毒,你一定跟他做了什么交易?”秦卿见他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心里一阵阵欣慰,她柔声道:“你怎么知道是他帮的你?” “这里只有他的功力能帮我。”项涵转向陆子冲,“陆子冲,这次还真谢谢你。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说着又询问秦卿,秦卿搀着他,道:“别问了,一会儿再告诉你。”脸上漾着沁人的笑意。 …… 陆子冲带着一脸失意离开了乐来香茶楼,李广利在圣意的昭回下班师回朝了,项涵与秦卿告别赵老板后也牵着马走了,一路上项涵一再询问陆子冲肯帮他驱毒的缘故,秦卿笑答道:“我给李广利服了一颗‘天地正气丸’。” “天地正气丸?”项涵疑惑道,“这不是正气补身的上等丸药么?为了这么一颗丸子他竟然肯帮我,似乎不太像他,你在开玩笑吧?” “我骗他们说那是‘三伏急火丸’,因为这两种丸药药性相似,他们就这样被我糊弄过去了。只是中毒之人忌服这种刺激性强的药丸,倘若那样就会使内伤加重,这便是我不给你吃的缘故。”秦卿眉眼盈盈地道着,“李广利怕死,而陆子冲又屈服于李广利的淫威便将李广利体内的强热之气输入你体内,冷热之气相互抵消,公子的毒因此得以消解。” 项涵笑望着秦卿,赞赏之情溢于眼角。 第二十八章 怀妊 话说可妤将昏迷的诗宴带回秦园,那时秦卿与项涵尚未摆脱李广利的纠缠,仲元、吟吟见诗宴脸色发白,毫无血色,便请来了郎中,郎中告诉他们诗宴有喜这一喜讯,可这究竟是喜还是悲,可妤、仲元和吟吟对此都吃惊不小,仲元心里更是悲喜交加,喜的是诗宴怀了自己的孩子,悲的是诗宴一心都在项涵身上,根本不知肚里的孩子是仲元的。看着床上那张白玉般的脸,仲元悔恨自己当初的冲动,担心诗宴无法承受这些事实,于是焦急无奈,彷徨无助,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是时,正值项涵与秦卿回来,待询问诗宴状况后,仲元等人皆缄口不语,此时恰逢诗宴微微醒来,项涵忙扶他坐起,诗宴偎依在他胸前温婉柔声道:“项大哥,我这是怎么了,总是提不起劲,我是不是病了?”正说着忽然呕吐起来,项涵见状忧心忡忡。秦卿疾步走过坐在床远沿温存道:“让我看看。”说着帮她号脉,待她诊出喜脉即又陷入了深思,她知道这是诗宴被人钻空子惹下的麻烦,诗宴为那夜之事几乎痛不欲生,若是让她知道自己还怀了别人的孩子,说不定又会去寻死觅活做傻事,想到这,她定神道:“文姑娘,你放心好了,你只是身子有些虚弱,往后多注意饮食休息,有空时叫公子陪你去散散心,自然会好的。” “是么,你不给我开些药方么?”诗宴问道。秦卿知道孕妇不能随便吃药便笑道:“你平时多注意调理身子就会好的,不需要用药。”说着看看项涵便起身出了门,仲元、吟吟和可妤也跟了出去。项涵在秦卿切脉时察言观色知她有所隐瞒便欲出门问个明白,不想诗宴不想让他出去。 “你不要走,就这儿陪陪我。”诗宴拉住他的手。 “好,我陪你。”项涵复又坐回床沿。诗宴握住他的手轻柔道:“你知道么,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穿着红彤彤的新娘装跟你拜了天地,成了夫妻,我们还有一个孩子……你说,这种生活离我们会不会很远?”项涵应道:“不远,别忘了下个月的中秋便是我们成亲之日了。”此话即出,项涵心里怪怪的,因为他明知自己一直无法割舍对秦卿的情。 “这么大的日子,怎么会忘呢?”诗宴又道,“你陪我到园里走走吧,秦姑娘不是说要你多陪我散散心嘛。”说着要起床,项涵便挽着她出房,秦卿正要拉门却听得楼下堂中的对话。只听得吟吟道:“诗宴姐怎么会怀孕呢,她还没成亲,还没做我涵哥哥的妻子呢?”后来是可妤的声音,只听她应道:“是啊,她怀的是谁的孩子,是公子的么,可他俩没有还没成婚。倘若不是公子的,而是别人的孩子,那项公子不是戴绿帽了?”紧接着是秦卿劝阻可妤别乱说话之语……房里,诗宴面无人色,目瞪口呆,开门的那只手僵在半空里,项涵搂着她发觉她身子在发抖,看着她芳菲消歇、容光憔悴的样子,于心不忍,遂拉开房门走出去对着堂下正色道:“诗宴怀的是我的孩子,虽然她是我的未婚妻子,可她早已是我的人了,你们不要胡乱猜测了。” “可是涵哥哥,你们还没有成亲呢?”吟吟道。 “没成亲就不能怀孕么,一定要成为夫妻后才能有孩子?吟吟你何时学会乱嚼舌根了!”项涵厉声回应。诗宴见项涵不顾自己的颜面为自己强颜辩护,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她扑进项涵怀里无助地放声哭泣,似乎要把一腔的委屈、怨恨哭尽。而吟吟被他出乎意料的斥责声唬住了,一脸委屈地夺门而走。仲元闻听项涵的言语心下松了一口气。秦卿虽洞明项涵说此话的原因,可是看着项涵为诗宴紧张发火的样子,心里却是一翻哽咽,她默然地低眉不语,一脸的黯然神伤。项涵无意中看到秦卿转身偷偷拭泪,心下忽起无限柔情,他知道他正在伤害着另一个人,可那有什么法子呢,谁叫他同时被两个女子所钟情呢?这注定他至少辜负其中的一个。 再说吟吟跑出阁楼恰逢前来的子虚,自上次子虚殷勤相助上茉莉山庄取蛇毒解药始,吟吟与他的感情渐浓,子虚经常来秦园找吟吟,并趁此机会可以见到项涵,吟吟常给他讲她与项涵在长安的事,子虚回陆庄后也会在无意中把项涵在长安的事透露予陆子冲。就李广利捉拿叛贼之事便是陆子冲向朝廷告的秘,既而惹来一段祸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吟吟与子虚情意暗投,形随影从,俨然一对赏心悦目的小两口。这不,子虚见吟吟伤心的样子便宽慰她。吟吟向他诉说了事情的原委后,委屈道:“涵哥哥从来没有这样跟我说话。他有了媳妇后就不理我了,他怎么这么容易就变心。”说着抽泣起来。子虚安慰她后又道:“吟吟,项大哥和文姑娘在中秋佳节就成亲了,不知我们何时像他们一样。”吟吟羞红脸不答。子虚续道:“不如我们来个好事成双,也在中秋那天成婚如何?”吟吟过了很久才轻启丹唇:“一切就由你做主吧。”子虚闻言喜上眉梢。 陆庄。陆子冲听子虚说要成亲自然高兴,一直以来作为兄长的陆子冲担心弟弟的婚事,如今子虚好不容易有个心仪的女子,这倒省了陆子冲的心。可一听说是项涵的妹妹,脸上不由有了不悦之色。又闻子虚言要在秦园成婚并且以后将长住秦园,心下更是极力反对,他厉声阻止道:“不行!陆庄是你的家,你应该住在家里,不应该住在秦园。就算我答应你娶那位叫吟吟的女子,你也应该搬回来住。” “可是我住惯了以前的陆宅,我习惯住在那里。” “那也不行。我们堂堂陆庄的子孙怎可去当人家的上门女婿,你叫陆家的祖宗颜面何存,你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爹娘去得早,庄里就只我们兄弟俩,本应相互照应,你不在家,叫我怎么照顾你?”陆子冲坚决道,“总之,你必须在家成亲。至于聘礼丝帛、宾客宴席我会为你操办,为兄定会给你准备一个风风光光的婚场。我是你唯一的兄长,你要听我的安排。” “自爹娘去世后,我几乎是听你的安排,可你所安排的并非是我所想要的。”子虚把忍了多年的话说了出来,“我不想大宴宾客,不想弄得满城风雨,我只想与吟吟静静地完婚,静静地在秦园过日子。” “你……”陆子冲怒目圆睁,“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兄长,你有没有把陆庄当成你家?” “这是两码事。总之……”子虚鼓起勇气道,“总之,这次我不会听你的。”说完便快步离去,陆子冲气得又是摔桌子又是摔椅子。 第二十九章 新婚那天 转眼中秋佳节至,是日风和景明,秦园张灯结彩,褪尽昔日的淡妆素裹,俨然一位盛装浓抹的贵妇人,红绸绣带,柳拂香风使秦园愈加情韵,又令中秋佳节更添喜庆。无忧谷谷主派了数十名弟兄于秦园帮忙,他们或打扫庭院,或装饰新房,或杀猪宰羊,忙碌的身影随处可见。 一切备至,两对新人在众人的喝彩簇拥中进入布置精巧的沉香阁,两位新娘粉脸娇羞,无限可人,诗宴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吟吟粉妆玉琢,柔美娇俏;两位新郎胸系红绫佩花,神采奕奕,只是项涵隐隐透出心分神移之态,待他神情专注时却与秦卿四目相对,神游之心难以平静,一眼缱绻的柔情,一怀难以割舍的情思,真真难以释怀。秦卿强装欢欣向他投去祝福的眼神,可谁知她的心房早已哽咽哭泣。人群里仲元迷惘茫然,一怀苦水吐不出,咽不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位居高堂之位的谷主夫妇看着自己的女儿、女婿缓缓走来,幸福慈爱溢于言表。霓裳阁人头攒动,接踵磨肩,左邻右舍、茶朋酒客皆来捧场沾喜,喜庆气氛洋溢于每个角落,四位新人在司仪的安排下拜了天地,正要拜高堂时,阁楼外有声高叫“慢着”,原来是陆子冲,只见他身后跟随着一行人,扛着两三个大箱子走进沉香楼,众人哑然。子虚轻声念叨。陆子冲走近他,道:“子虚,今天是你大喜之日,既然你执意要在秦园成亲,我也不再强人所难。你既是我兄弟,我也不得不捧场,你不接受我的安排,我想你总该不会拒绝我的一点心意。”说着指着三个大木箱续道:“这三个木箱里有绫罗绸缎、珠宝首饰、金铜玉器,就算是我送给你和这位姑娘的新婚之礼吧。”子虚因没有请陆子冲喝喜酒而羞愧难挡,他用不安的眼神望着陆子冲却说不出只言片语。陆子冲又道:“子虚啊,我们爹娘虽早逝,但你还有兄长,这高堂一拜岂敢随意拜在他人膝下,有道是‘长兄为父’,今日我就代替爹娘受你这一拜。” “说得是。”谷主文长烟谦恭让座道,“既是高堂,请上座。”陆子冲随意作揖答谢后便坐在交椅上。随着司仪一声“二拜高堂”,子虚与吟吟徐徐向陆子冲鞠了躬。礼毕,陆子冲心愿已了便起身要走,文长烟道:“陆庄主请留步,今日亦是令弟大婚之日,何不留下讨杯喜酒喝?”陆子冲冷笑一声:“我看算了吧,我亲弟弟都不留我,你留我有何用。看来是我做兄长的太失败了。”羞愧万分的子虚忙道:“哥,留下喝杯喜酒再走吧。”可这回陆子冲早已不领情了,他转而用高傲的眼神打量着文长烟道:“你就是无忧谷谷主?”文长烟对他目无尊长的语气并没有生气。只听陆子冲续道:“你女儿真有福气,被人占了便宜还能有人要。也真有人愿意去戴这顶绿帽。”说着下意识地看看项涵。话毕,霓裳阁里议论纷纷,仲元心里一惊,渗出一额头的冷汗。文长烟夫妇更是如雷惊耳,慌忙从交椅上蹦起来。 “陆子冲,你不要胡说!”项涵厉声斥责道。 “有没有胡说,有人心里清楚。”陆子冲应声道。 “陆庄主,我听不清你的话是何用意。我女儿洁身自好,清清白白,为什么没有人要,况且她对项涵深情一片,如何又有绿帽之说?”文长烟气道,“凡事要讲证据,你不能凭空捏造说出一些有损他人清誉的话。”陆子冲奸笑道:“证据我没有,可你为何不亲自问问你的女儿?”文夫人闻罢急跑到诗宴跟前问道:“宴儿,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爹娘,跟娘说实话。” “夫人,诗宴怎么会瞒你呢?”项涵道着转向诗宴,见她受惊警惕的样子便温和道,“诗宴,你说话啊,陆子冲是胡说的。你要是不说话就摇摇头。”诗宴听着身边人们的议论声,心下惊悸,不住地摇头,口里喃喃念叨“没有,没有,这是假的,假的……”大家松了一口气,仲元冷不丁捏了一把冷汗。陆子冲仰天笑了几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了,人家都不介意,那我介意什么?”子虚在一旁为兄长的言行懊悔不已。 “姓陆的,你的玩笑未免开得过分了,我看你是成心来搅局的。”文长烟怒骂道。 “是不是玩笑,以后你自然会知道。”陆子冲说着踱到秦卿面前轻声道,“你心上人成亲了,可惜新娘不是你。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一直等着你。今天,就今天,我在留心岛等你,你一定要来找我,千万,千万!”秦卿凑近他耳根轻声道:“别做梦了,就算世上男人就你一个我也不会随你去。”陆子冲仍轻声道:“你也许还不知道我的脾性,我得不到的东西就会毁了它。今天之内记得来找我,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否则你会知道后果。” “我就是死也不会找你。”秦卿应声道。陆子冲见秦卿如此倔强,便狠下心咬着牙领着随从气愤地离开了秦园。秦卿细细品位陆子冲的话,觉得奇怪:“为什么他叫我今天去找他?” 陆子冲走了,婚礼仍在进行,可诗宴的状态已不如前了,她与项涵拜完高堂,正要行夫妻对拜之礼,不想一时体力不济、精神恍惚晕了过去……沉香阁里的人群渐渐散了,一场婚礼就这样没了尾声。 沉香阁的新房里,项涵、仲元、可妤、谷主夫妇、还有子虚夫妻俩围在床边等待着秦卿诊脉,原来诗宴身虚体弱,并且又有身孕,加之心里不安稳、神经紧绷故会一时不适晕厥。众人于是放下了紧张的心。是时,秦卿忽觉身体一阵难受,却又道不清到底哪里不舒服,正诧异着,一股热气犹如一颗烧红的碳粒,一把贴在她心房,她猛得惊叫一声,随后扶着妆台不由自主地喘气,心里的惊讶自然难以名状。一房人关切地问长问短。项涵道:“我先扶你坐下。”说着去扶她,不想秦卿喉咙一阵涌动,一口血水由口喷出,染了项涵一袖子,众人皆大惊失色,项涵更是心急火燎,面对众人却又不敢太过表现,只是两手牢牢相扶,双目关切凝注。秦卿一面倚着项涵双手,一面又强力自持不敢靠他太过,担心在众人面前失态。猛然间,她想起陆子冲的话,记得上次北上茉莉山庄那天,陆子冲也曾提醒秦卿中秋佳节找他之事,秦卿说‘死也不会找他’ 自然不会找他,陆子冲放话说‘得不到的东西就毁掉它’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是陆子冲。”秦卿缓缓道出。 “我哥怎么了?”子虚忙问。 “我中了他的‘冰火两重天’。”秦卿微微闭了下双眼。 “可是他根本没有机会下毒。”可妤疑惑道。 “‘冰火两重天’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中毒之人在一百天之内无毒迹可寻,在第一百天发作,七天后受冷热煎熬而死,因此又名‘百日饮水毒’,‘饮水’即‘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之意。”秦卿蹙颦柔弱道来,“据我推算,自我服用蛇毒解药始到今日正好一百天。难怪他叫我今日去陆庄找他。” “好狠的陆子冲,他原是早有预谋!”文长烟愤慨道。子虚面有忧色:“我马上找我哥拿解药去。” “子虚留步!”秦卿道,“你哥未必有解药。这百日饮水毒的解药难以炼成,我至今还未听说配置成功的……” “生死攸关,无论如何,我还是先去问问。”说罢,子虚便匆匆赶去陆庄。 项涵担忧秦卿,心下紧张,手臂忽地颤抖,秦卿察觉,凝眼望他,见他一双紧张的眼睛尽是关切之情,心里甚是宽慰。 不到一个时辰,子虚垂头丧气地回来,原来陆子冲没有走远,子虚在留心湖畔便遇到了陆子冲,于是将秦卿的情况道之与他,陆子冲懊悔不已,怪自己当初一时冲动,在解药中添加了百日饮水毒,他得不到的东西,他宁愿将其毁掉。茉莉山庄少主秦岳当时告知陆子冲,白日饮水毒解药所需药材稀有,始终没能配制成功,如今秦卿毒性发作,陆子冲只剩无奈与悔恨。 “既然你没有解药,为何还要她来找你?”子虚问道。 “也是懊悔无奈,想为她想想其他办法。”陆子冲道着沉沉地叹了口气。…… 子虚将他与陆子冲的对话道给众人听。 “一定还有其他法子,秦姑娘你再仔细想想。”项涵道,声末竟有些难以掩饰的低沉沙哑。秦卿软语道:“以前我听我师傅说过,无影城的西南边有一座四季山,山顶住着一位白发婆婆,潜心钻研医药,人称‘圣手’,或许她那儿有解药。只是四季山路途遥远,七日之内恐怕难以登上山顶。” “我这就带你去。”此话一出方知太过关切紧张,毕竟他是谷主的准女婿,为了避嫌,他对文长烟道,“伯父,秦姑娘是我朋友……” “你不必解释,我知道,你赶紧去吧,要赶在时间前面。”文长烟打断了他,“秦姑娘是好姑娘,吉人自会有天相。” “那诗宴就劳烦诸位照看了,我回来再跟她解释。”项涵见文长烟通情达理、正直大方很是感激。 …… 马车备至,项涵扶秦卿进车篷后便要驾车前行,吟吟跑来递过卫青送的弓箭道:“涵哥哥,山高路险,豺狼虎豹时有出没,这弓箭也许用得上。”项涵谢过后接过弓箭跨在身上与众人辞行了。 马蹄声声,秦卿坐在车蓬中思绪漂浮,伴着声声马蹄,她思量着:“此行希望微渺,亡死大于生存,临死前能与公子独处数日,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生亦何恨,死亦何憾!” 欲知四季山一行景况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章 寻医路 情牵处 ……马车在项涵的驱使下飞速疾驰,随着“吁”的一声,马车在岔道口停住了。项涵掀开帘子问道:“秦姑娘,我们该走哪条路?”言语温和,暗含关切之情。只见苍白无力的秦卿倚着篷壁微咳不止。 “你要不要紧?” 秦卿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见他如此神情专注,心下暗暗欢喜,正欲开口,无奈身体疼痛难挡,不由呻吟。 “是不是毒发作了?”项涵见她容色憔悴、眉峰微蹙,忧心道。 “不碍事,阵痛而已,过一会儿就不疼了。”秦卿强忍痛苦道。项涵看她正忍受痛苦却束手无策,心中难免自责,他对秦卿道:“秦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圣手婆婆。”秦卿听了心下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多疼我也能忍,能否找到圣手婆婆我已无所谓了。”既而抬头看看他,又望望前面的路微微道:“圣手婆婆隐遁红尘,遗世独立,她的住处很少有外人涉足。我们朝左走吧。”说着指着左边那条杂草丛生的道路。于是项涵挥动马鞭,一声吆喝,驾马驶去,马车伴着一阵马蹄声消失在路的尽头,身后扬起一阵尘土在空中轻舞飞扬。 ……经过一天的跋山涉水,马车在一湖畔驻足了。湖的对面是一座层次分明的高山,山中颜色丰富,春的青嫩,夏的苍翠,秋的空灵,冬的冷峻,山顶在雾气的笼罩下白茫茫的一片,飘渺朦胧。这便是四季山了。 湖面泊着一陈旧的竹筏。项涵扶着秦卿弃车乘舟,竹筏在项涵的划行下向对岸驶去,未至二三里,竹筏出乎意料地随着湖中的旋涡旋转起来,迅速地旋到湖中央,眼看竹筏就要在湖中央下沉了。 “抓紧我!” 项涵喊道,便搂着秦卿踏波而过。到了对岸,回首看那湖面,竹筏已没了踪影,湖面又恢复了原先的死寂,一切归于平静,两人方觉得靠得过于紧密。 “冒犯了。”项涵迅速抽回搂着细腰的手。秦卿的脸红得像桃花一样美,宛如一段白玉上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全然没了苍白的颜色。 “对了,赶了一天的路,你一定累了、饿了。时至黄昏,林中昏暗不便赶路,我们先在湖边过一宿,明天再上山。来,我先扶你到那边坐下。”项涵说着扶她到湖边的一棵大树底下坐下,“我去弄些好吃的回来,你坐着别动。” 秦卿望着项涵微笑的神情,想着刚才惊险的一幕,心里仿佛淌过一条淙淙小河,无比惬意、舒服。 不久,项涵回来:“秦姑娘,你看我弄到了什么。”只见他手上抓着两串水鸡和一尾鱼。 秦卿恬淡地笑着。“水鸡的肉味非常鲜美,秦姑娘你肯定没有尝过。这次我一定让你尝尝我亲手烤的水鸡。”说着利索地生起了火,又道,“对了,你还觉得还疼吗?”秦卿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内心感激万分,她微笑着摇摇头。 “对了,秦姑娘,请恕我冒昧。我们朋友一场却不知你与可妤家住何处?”项涵问道。 “我们住在无影城西面一个唤作‘睡美人’山群的一个庄园里,那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优美而安静。隔世多年,无人问津,公子若是能去,那我家就蓬毕生辉了。” “好,哪天我一定登门拜访尊师。”项涵爽快的回答。 “那可要令公子失望了,我师傅已过世好几年了。园子里就住着我、可妤和云婆婆。云婆婆是我师傅在世时的丫鬟。” “哦。”项涵道着闻了闻烤肉,欣喜道,“好了,可以吃了,你闻闻。” “真的很香!” ……于是两人愉快地吃着香喷喷的烤肉。 填饱了肚子,项涵为火堆添了两把柴,道:“一路劳顿,早点休息,明早好上山。” 于是两人各倚着一棵树将疲惫的思绪带进了梦乡。 夜半,一阵悉唆的声响惊醒了秦卿,秦卿借着火堆的光芒看到一条黑质而白瘴的蛇,正朝项涵袭去,情急之下便抓到脚边的石子向蛇丢去,此举引起了蛇的注意,那蛇立马朝秦卿溜过去,秦卿惊恐万分,大喊项涵。却听得身畔项涵关怀的言语:“秦姑娘,别害怕。” 秦卿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紧紧地握着项涵的手臂。 “喏。”项涵引着她的视线向前看,“它已经被我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了。”秦卿安心得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正紧握住项涵的手,便窘迫得抽了回去。 “你想不想吃消夜?” “消夜?” “这条蛇如此肥硕,又生活在这荒野之中,汲取了万物之精华,味道一定不错。” “你是说……”秦卿大惊,“可是,可是这蛇其毒无比。” “蛇有毒,何以见得?” “你瞧,此蛇所到之处,草木皆呈黑色,其毒之深可见一斑。你适才点穴……你……”秦卿说着莫名地紧张起来,她认真端详项涵的脸,项涵知其意,便一手按住胸口佯装病痛,一脸痛苦,口中呻吟不止。秦卿以为正如心中所料,紧张道:“公子,你觉得怎样?一定是刚才你点穴时碰触到了蛇才中毒的。”只见项涵双眉紧锁,痛苦道:“我……我的心好痛、好痛,我想蛇毒已经发作了,你医术高明,为……为什么刚没发……发觉?”秦卿吓得脸孔苍白,他疾手握起项涵的手腕,尽量使自己心平气静地把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脉象的异常?”秦卿心下一阵焦急,盈盈粉泪夺眶而出。忽然,项涵“啊”的一声惨叫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公子,公子,你快醒醒,不要吓我……”秦卿几乎扒在他身上哭喊不绝,泪流不止。 又忽然,项涵睁开了眼。秦卿见了破涕为笑,激动又喜悦道:“公子,公子,你没死,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说着扑向他,搂着他脖子,生怕他会化为炊烟飘走,泪水又一次滚落,沾湿了项涵的肩膀。 “我没事,只是跟你开玩笑而已。”项涵微微一笑。 “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秦卿一把推开他,独自抽泣着,令人动容,使人怜惜。 ……湖面在月光的轻纱下泛着银白色的柔波,一切变得那样温和、恬静。 “你看你,这么担心我。”项涵温和道。秦卿听了不由躲避他的眼神,刹那间温情在消退,刹那间尴尬在燃烧,她不住地提醒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与别的女子已有了婚约,怎能如此不顾廉耻诉说情怀,于是她把真情藏于舌尖,仅仅用不安的感觉为自己辩解:“我,我……我只是担心,倘若你死了,只留我一个人在荒郊野外,没人陪我上山求医。” “是么?”项涵的心凉了半截,他叹了口气,“你何苦躲避自己的感觉?……” “对了,你怎么会没中毒?”秦卿打断了他。 “噢,我使的是以气御穴。”项涵道着望了望那轮散发着清冷光辉的明月,脸庞透着似有似无的凝重神色。秦卿为适才的话有些后悔了,她淡淡地微笑道:“有心事?是惦念着人了?” “此时此刻,我还真惦记着她了。” 她,她是谁,秦卿心里自然明白,她笑道:“或许,或许她也正望着圆月念着你呢。”口里虽如是说,可内心却是有股剪不断、理还乱的滋味。 “夜深了,还是睡吧。”项涵道,“要是有什么意外,你尽管叫我。” ……两人复又闭上了眼。 可秦卿却迷失在梦乡的路口难以入眠,她正想着某些事,或许是他吧。忽觉体内一阵锥心刺骨般的剧痛,又仿佛肉体正被一群蛀虫肆无忌惮的啃着,并释放着一阵阵焦灼的热量。秦卿隐忍着,将手指塞到嘴里啃咬以减轻一些疼痛。虽然项涵说了不管什么意外尽管叫醒他,可此时,秦卿只想忍着,没有了他,她也照样可以克服,要知道,他可是即将有家室的男人,他的心也只有在他妻子那儿找得到。就这样,痛痛歇歇,歇歇痛痛,只要毒一发作,秦卿便咬上了手指……银河泻影,月光如水,下半夜就这样在秦卿的病痛中流逝了,道匆匆,也匆匆,说悠悠,也悠悠。 翌日,面前的秦卿令项涵大惊失色,形容枯槁,双目无神,脸色苍白得将近透明,一身皎洁的衣裙被冷汗打湿,俨然一只洁白的蚕蛹,又似一个通体明亮的玻璃瓶,一碰即碎。项涵骇然,轻握她的双臂:“秦姑娘,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毒发作了?”脸上爱怜横溢。 “我不是好好的么,你怎么还不陪我上山?”话语柔弱。项涵疼在心扉,爱在心口难开。 ……一路上,项涵小心谨慎,生怕她累倒,可她终究还是在疼痛与劳累的夹击下昏厥了。阴阳玄毒使她阴气缠绕,周身游闯着一股玄冰之寒气。项涵心下甚是担心,抱她至一树下,让她倚着树干,自己盘坐在她身畔,一手握住她手腕,把体内的真气通过双手的相连导入她身体,帮她驱除体内的寒气。 ……直到秦卿的脸上稍稍泛着点红晕,项涵终于有些放下心来,看着她秀美的脸庞,他心里有无可名状的怜爱,忽然他感觉到她手中那纤纤细手微微透着少有的粗糙,低头看,一排排齿印,一条条血痕,项涵的心被震痛了,他的眼里涌着一眶晶莹。 …… 就这样,两人走走停停,饥则以野果为膳,渴则以甘露为饮,三四天已经过去了,离七天期限也还剩三天,如今他们正穿梭于红叶缤纷、秋风习习的秋季森林里。项涵扶秦卿在一树下坐着,自己去采些果子充饥。秦卿望着落叶纷纷的树木安静地等项涵回来,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却不见项涵回来,望着他离去的那条小道阴沉安静,心下平添担忧之色。忽然一阵咆哮之声震动山林,不知发生何事,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章 莽苍大野 山雪无痕 且说一阵咆哮之声震动山林,秦卿大骇,方才认出是虎啸声,顿时心里揪成一团,口里却念着项涵的安危,于是她抓起项涵遗忘的弓箭拖着沉重的身子追随项涵的踪迹去了。穿过一丛茂密的树木,只见一只斑斓大虫正眈眈地瞪着项涵,秦卿大惊失色,六神无主地急喊道:“公子,公子……” “秦姑娘,别过来,快走开……”项涵冲她叫喊,话没说完老虎猛得朝项涵跃去。项涵两手撑着老虎的前肢,又躲闪着贪婪大口的攻击,甚是艰难。人虎相搏,惊心动魄,虎利其爪牙,而人可用外物,然当下项涵身无旁物,且与虎近身斗力,根本无法抽身借助外力,正相持着,忽然老虎大吼一声将项涵甩了出去,在项涵的脸上划下了几道红殷殷的血痕,项涵一声惨叫顺势翻滚,尚未蓄势迎战,虎又从空而降将项涵压在身下。一旁的秦卿惊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老虎两前肢撑在项涵胸口,锋利的爪子挠破了他的衣襟,渗出斑斑血渍,项涵两手死死抵在它的脖颈上,让它的大口难以接近自己的身体,如此僵持了好一阵子,眼看项涵就要筋疲力尽了,此刻的他已使尽浑身解数却不能反客为主制服猛虎,他胸口渗出的血液已经把老虎的脚掌染红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根利箭飞逝而来,以隐隐无形之速深深插入老虎的头颅,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老虎松开了痉挛的利爪。项涵推开老虎的尸体,正值秦卿跑过来,看着他涔涔的样子心下不安起来。 “你怎么样?”秦卿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心痛得滴血。项涵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谢谢你救了我。”秦卿含泪摇头,她轻轻撩开项涵的上衣,见他胸口一片血肉模糊,心内感同身受。她在近旁的丛林里寻了些草药将它捣碎,而后又撕开群褶为他包扎伤口,这才放下心来。项涵倚着树木抚摩着身旁的弓箭回想起卫青赠送弓箭时说的一番话,觉得其中暗藏玄机,他口里念叨着“因缘聚会,天缘巧合”之语。秦卿见了便问道:“怎么了,你在想什么?”项涵于是问道:“秦姑娘,这把弓箭是我跟师傅分别时送给我的,他说这把弓箭不是一般的弓箭,它具有平凡弓箭所没有的灵气,天下只有两个人能使用得动它,先前除了我还没有发现第二个人能使用得动它。你告诉我你以前是否习过箭?” “没有,我不会武功也没有习过射箭,只是当时情况万分紧急,我不得已才硬起头皮而为之,没想到却正中猛虎要害,一箭将它击毙。当时我也正觉得奇怪,我举这张弓,张弓搭箭虽不是轻而易举、游刃有余,但也没花费我多大力气,我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引导着我,支持着我。”秦卿惊讶道,“莫非它真有平凡弓箭所没有的灵气?” “不错。这张弓还有个有意思的名字叫作‘珠璧’,你道是什么意思?”项涵点点头道。 “珠联璧合。”秦卿脱口而出。项涵点头,顿了顿道:“师傅叫我耐心等待,因缘聚会,天缘巧合,第二个能使用它的人便会出现,没想到我等来的人却是你,真是太让我惊讶了。且这张弓叫珠璧,如今天下间只有你我能使用得动它,你说其中是不是暗示着什么?”秦卿早已猜到项涵的意思,她低眉道:“倘若真如其中暗示的那样珠联璧合,那我们岂不是形同分割的珠璧应该……应该在一起,如今我们同住在秦园里,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也正印证了其‘珠联璧合’之意了,不是么?”项涵听她如此道来也只是徐徐点头,然而他内心当然不是这个想法,却是姻缘之事,在他看来“珠联璧合”应是他与秦卿结为秦晋之好,共筑“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爱巢,而不是与诗宴在一起。其实聪颖的秦卿何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碍于脸面难以启齿,又因为项涵与诗宴许下婚约,本该“成人之美”,又何故为私欲拆散他人,总而言之:不能说,不能说,一说就错! 又是夜幕降临,他们一如前几天生火过夜。睡梦之中,项涵感觉周身有动静,醒来察看,发现秦卿正啃着手指忍受着寒毒的煎熬,他大惊,流星阔步走到她身边,从她牙齿中夺过双手,看着一双好手变得血痕斑斑,心中大恸:“秦姑娘,为何如此自苦?” “公子,我……我好……冷,好……好痛……”秦卿眼惺骨软,声细如蚊,轻颤娇弱。 “待我输真气给你驱寒。”说着要扶她,正是雨湿桃花,弱不胜手。秦卿强不能持,只能顺着项涵的手臂靠在他胸膛,道:“没……没用的,我的毒已多半发作了,且你多翻为我输真气,毒性抗御能力遇强则强,再不能以气御寒了。”说完打了个寒战,待清咳几声后续道:“否则……否则也会伤到你的。” “不行,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下。”项涵说着便扶正秦卿,既而两手先后抵在了她背上。可正如秦卿所说,她体内的毒性增强,并非项涵之气所能驾驭得住,项涵因此被毒的劲力振开。 “怎么会这样?”项涵忧心道。这时耳边传来秦卿的声音:“不要再花力气了。我不想你为了我而有事。” “让我再试一次。”项涵说着把全身的精力、思想注入在两只手上,一心只想力博劲毒,可哪知好比以卵击石,秦卿体内似乎有一股强大的邪气,项涵被振得两手颤抖,口吐鲜血。“公子……”秦卿大惊,情绪激动,不想毒性趁虚而入发作得更加强劲,秦卿抵挡不住剧痛的袭击,一声惨叫便仰头倒去。项涵疾手抱住,凝视着昏迷在他臂弯中的脸,心中悲痛不已,他感觉一股至阴至寒的气流正缠绕着她娇弱的肉体……看着看着,泪水又一次迷朦了这个刚毅男儿的双眼,他忍不住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巴不得把她融进自己的体内,用自己的热血与体温为她驱寒,哪怕跟玄冰之毒比起来,只是微不足道的热量。 夜幕隐褪了,秋林里亮起来。项涵看着怀里的秦卿正睡得安详,脸色不像昨夜那般痛苦,内心不由欣慰起来。方想起自己如此抱了她整整一个夜,担心她醒来或嗔怪自己,或误会自己,便轻放她树旁倚着,自己却在一旁如痴如醉地凝视着她,那柔美的头发,高挺的鼻子,吹弹立破的雪肤,一身婀娜风流的身段,还有那……项涵下意识按着自己的胸口,似乎阻止那颗不安分的心跳出来,可这一按,他才发现自己冰得没了一丝温度,一整夜,他似乎抱着一块冰入眠,难怪冰成这样,看着秦卿甜美的睡态,项涵的嘴角微微荡着笑容。 …… 七日之限在艰难中即将过去了,第七日他们终于抵达了被山雪覆盖的山顶,这里一片空旷,草木不生,一派杳无人烟的迹象,两人目睹这一场荒凉的景象,一阵寒心。 “事隔多年,也许圣手婆婆迁离了此地。”项涵宽慰道。 秦卿低眉不语。项涵以为她担忧自己命不久矣,便安慰道:“秦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只是舍不得……”言语哽咽,目光含情。项涵听着这柔声细语,望着她被折磨的模样,肝肠寸断,他从衣褶中抽出一方布绢和声道:“是不是舍不得他?”秦卿看着,正是自己那块书有《铙歌》的手绢,她一时激动:“怎么会在你这儿?”泪水夺眶而出,既而毒性又趁机发作了。 “秦姑娘,别动真气。”项涵紧张道。不想一口血柱从秦卿口中喷出,她双脚一屈瘫软在雪地上。 “秦卿。”项涵扑过去扶住她。 “在死之前能听到你亲口喊我的名字,我已经无所眷恋了。其实之前我已经意料到这结果了,我之所以要求来四季山,是因为我想在死之前能跟你独处一段日子,哪怕只有七天的时间。这七天中我们所经历的是我这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秦卿微闭了会儿双眼,换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我就要离开人世了,在奈何桥上我一定不会喝下孟婆汤,我不想让一碗汤夺走我记忆!能与你独处数日,生有何恨,死有何惧?”正是风翻杨柳,强不能持。项涵痛苦得无言以对,只有泪水——无尽的痛苦、伤悲。 “公子。”秦卿挤出最后一丝声音,“如果……如果没有文姑娘,你会,会选我吗?” “恩。”项涵应了声,此时此刻,他什么都能答应她,即使陪她一同死去也心甘情愿。 “会娶我吗?” “会的。”项涵的两眼一片通红。 …… 不一会儿,项涵似乎意识到什么。 “秦卿,秦卿……”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可秦卿再也没醒来。他心下大恸,望着惨白的天空,嘶喊着,那声音像一柱火蛇冲破云霄,振动山顶。 “圣手婆婆一定在这儿,一定在这儿。”项涵变得有些激愤,他喃喃自语着,“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也许她已经出来了,只是找不到我们。”他看着自己与秦卿着的都是素色的衣服,与白茫茫的山顶融成一片,不易发现,可是那一滩血迹,在雪地上显得如此娇艳、夺目,于是他心内有了主意。他把秦卿轻放在地上,摞起袖子往自己手臂上咬下几道口子,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淌在雪地里,渗了下去,他咬遍了左手臂便咬右手臂,直到满地的鲜血将他们围住,从远而观,好似一朵大红牡丹。 内心的伤痛及过多的失血使项涵头昏眼花,他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一片红雪地上,有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他们一直没有醒来。 不知后事如何,敬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章 白发婆婆 秦卿幽幽睁开眼睛,顺着烛光望去,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正背对她在灯下煎药,秦卿以为自己身处阴间便问她道:“你便是孟婆?”那人没理会她,端着一碗汤走过来冷冷道:“把它喝了!”秦卿这才看清这位妇人的长相,大约三四十左右,虽说头发银白,却不显老,其脸上全无悲喜忧惧之神色,只是泰然自若、冷淡漠然,也许她长年隐居于四季山冰封雪盖的山顶,与世隔绝,不谙人情世故已久,故她的神色也染上了冷若冰霜的气质,连她的语气也隐隐透着逼人的寒气。 “这一碗一定是孟婆汤了。”秦卿欲接又止,喃喃道,“人们都说喝了孟婆汤就会忘记今生今世在人世间的境遇。不可,我怎么可以忘记对公子对我的好呢?我要好好珍藏这段记忆,是不能说忘就忘的,这碗孟婆汤我不能喝。”语末竟激动起来。 “这里不是黄泉路上,没有奈何桥。这碗不是孟婆汤,我也不是什么孟婆。”那妇人道,“不过这碗倒真是让你还魂的汤药,你喝是不喝?”话语虽善,语气却冰冷之极。 “如此说来,我还活着!”秦卿惊讶,接过汤药,又道,“我心里就想,孟婆是个老妪,怎么会长得像您那样肌骨莹润、气质傲人。可既然我没死,我这是在哪儿,你又是谁?”秦卿道着思虑着,又道:“难道你就是圣手婆婆?”妇人没有否认,静静地在灯下给药坛加水。秦卿又想起了项涵便急迫地问道:“圣手婆婆,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公子怎么样了,怎么没见到他?” “死不了”!妇人又催促道,“汤药要趁热喝,冷了就失去药效了。”秦卿的心安定了,她呷了一口药水,发觉苦味难奈便吐了出来,婆婆看了喝道:“喝,不许吐,这是由十九种珍稀名贵的草药配制而成,利用根须下的雪水熬汤,汤药还务须埋在花须底下七七四十九天方可治疗‘冰火两重天’的毒。其药效除了解毒外还可滋阴补气,延年益寿,世人想喝都喝不成,你却如此浪费我的一番心血。”秦卿一边愧疚自己的浪费行为一边道出自己的疑惑:“婆婆,这冰火两重天的解药应是由二十种草药制成,怎么只有十九种?” “你年纪轻轻,怎知道是二十种?”圣手妇人吃惊道。 “我年幼时翻过一些医书,不小心记下了。”秦卿娓娓道来,“记得医书上说这解药要由十种喜阴的珍稀草药和十种喜阳的奇异草药配制而成,另外还掺些珍禽野兽的毛皮角鳞,不过至于具体的名称我就不清楚了。” “臭丫头,好学问!”妇人称赞,又道,“我给你的汤药里少了一种刺激性的草药,你还年轻,我担心你的肝脏受不了便只用了十九种,如此对你也不会造成伤害,你放心好了。” “你是圣手婆婆,我怎么会不放心呢。”秦卿说着将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却在残余在口中的药水里尝到丝丝甘甜,正回味着却发现妇人凝神一处发起呆来,秦卿问道:“婆婆,你怎么了?”妇人瞥她一眼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你告诉我你是茉莉山庄什么人?”句末语气有些紧张。 “茉莉山庄!”秦卿念叨着恍然大悟,“你一定想起茉莉山庄的庄主夫人了。见过秦夫人和我的人都说我跟庄主夫人长得有些神似,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因为我还没见过她。” “是她!她没有死?”妇人面有惊色,问道,“你一定见过茉莉山庄的大夫人,她过得如何,不知是否得意?” “大夫人?”秦卿疑惑道,“难道秦庄主有大小夫人不成,可庄里只有一位夫人。她有一个儒雅俊秀、对她倍加呵护的好丈夫,还有一个孝顺的好儿子,真让世人羡慕。” “倍加呵护……”妇人轻声念叨着,原本阴沉冰冷的脸色愈加难看。秦卿没有注意她脸色便续道:“婆婆,您认得秦夫人,您一定跟茉莉山庄有缘。”妇人哼了一声,顿了顿道:“你长相如此像她,应该说你与她有不解之缘,可你却说没见过她。既然你不是茉莉山庄的人,那你是什么人,你又为何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是谁告诉你我的行踪?” “是我师傅生前告诉我的,她说四季山顶住着一位医术奇高的‘圣手婆婆’。”秦卿又道,“我师傅也精通医术,只是她离世多年,我才上山求您医治。”妇人听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双手交握在一起,不时紧张地抚摩,她急问道:“你师傅长相如何?”秦卿忧愁道:“我师傅自我懂事以来都把脸藏在黑色丝巾中,虽说师徒好几年,可我至始至终没见过她真面目。” “蒙着脸?”妇人猜测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蒙着脸?难道她被毁容了,为什么会毁容,是谁把她害成这样的?”她脸上掠过一丝惊悸。秦卿和缓道:“我也不太清楚,我们很少过问师傅的事,师傅也从不提她的往事,不过我察觉得出师傅心里很苦,她经常把自己反锁在房里独自垂泪哭泣,事后不论我们怎么问,她都闭口不言。就这样,我们在叙仙园里静静地过了十多个春秋,直到有一天……” “叙仙园?你说的可是‘睡美人’山群中的叙仙园?”妇人急问道,眼里尽是紧张之意。秦卿欣喜道:“你竟然知道这地方!这地方很少人听过,更不用说外人涉足拜访了。婆婆您连睡美人山群都知道,你一定去过叙仙园。这么说来你也一定认识我师傅了?” “你师傅可是叫柳芸芸?”妇人问道。秦卿见她连师傅的名字都能道出,心下大喜,道:“你怎么会知道?你和我师傅是什么关系?”谁知妇人鼻子一酸扒着石桌痛哭起来,毕竟她独自一人生活于这片冰雪之地,不问人世,以致痛苦喜悦无人诉说,孤独寂寞自己忍受,久而久之变得冷淡漠然起来,只是如今痛哭流涕,牵动情感,却有如释重负之感。好不容易,妇人抹泪止住道:“她是我表姐。”秦卿没想到圣手婆婆与师傅有如此渊缘,听得愣在那儿。妇人续道:“我父母早死,我从小就住在表姐家,我和表姐一起在姑父的教导下,医术、武功都没落下。表姐家是医坛世家,富贵豪门,早在春秋战国时期,柳氏先人为躲避战乱,便筹资在睡美人山建盖叙仙园,以避世之用,在楚汉相争的日子里,这园子也派上了用场,想来如今的园子已经繁华落尽了。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表姐竟会深居于这避世之用的园子里,她为什么会在叙仙园住,她不是在……你告诉我,你师傅是怎么死的?”妇人道着激动地转向秦卿。秦卿方醒悟过来,道:“我师傅一怀心事不肯诉说,直到有一天积压成疾。那时候,我们用尽一切可能的药方,费尽心思开导她都无法解开她的心结。不多久师傅便抑郁而终了。” “抑郁而终……”妇人愤怒道,“我表姐是气死的,是被他害死的,是他害的……你为什么这么狠,把我害成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还不止,为了她你竟把我表姐也害死了,你……你不得好死……”说着她便疯笑着出了石门。秦卿思虑道:“他是谁?是谁害死了师傅?婆婆为什么如此激动愤怒,她为什么又选择在这孤老一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正想着记起了项涵,她忙起身走出石门去找项涵。不知项涵身在何处,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章 无理斥责 话说秦卿起身走出石门去找项涵,通过对地形的打探,她这才知道这是不很宽敞的地窖,由一间厅堂和三间石室组成。在一间石室的石床上,她看见令她深夜梦难成的项涵,她急走而过,看着他两手臂缠满了纱布,纱布上渗着斑斑血迹,她惊讶得不知发生什么事。她端坐床弦凝视他,看他那对充满英气的剑锋眉,还有那紧闭的双眼,仿佛看见他深邃的眼睛透着汩汩柔情。还有那溶溶月色般的脸庞、宽厚的胸膛、伟岸的身躯……秦卿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一个人,她不由粉脸低垂,显得无比娇羞,正是“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是时,项涵醒来,见身畔坐着笑靥如花的秦卿,兴奋得弹起握住她的双臂:“秦姑娘,你没事,你没事,我这不是做梦吧?” “这不是梦,我已经没事了,是圣手婆婆救了我们。”秦卿看着他缠满纱布的手臂问道,“公子,你的手怎么了,怎么会出这么多血?”项涵忙抽回双手瞒说没事,一边转换话题道:“圣手婆婆呢,怎么没见到,不知长年住在这里的人会长得怎样?”秦卿便把圣手婆婆的样貌脾性说给他听,正是时,从石窖外传来圣手婆婆悲戚凄恻的嘶喊声,像是在发泄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怨恨。项涵、秦卿大惊,项涵道:“她这是怎么了?”秦卿于是把她与师傅的渊源诉之予他,并说:“自她得知我师傅过世多年后,她的情绪就异常激动,我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总之觉得很奇怪……”项涵静静地听她说话,看她转盼多情的神态感觉就在欣赏一件秀色可餐的艺术品,他想起之前没找到圣手婆婆时秦卿向他吐露衷肠的情景,便柔声道:“秦姑娘,我记得之前你说的那一番话。你对我的这份情意,我项涵今生今世难以忘怀,也难以偿还。你对我有心,我岂会无意,只是天意弄人、阴差阳错,不知我们在姻缘的哪条道上错了位,从而错过了夫妻缘分……” “公子,之前我之所以说那些话是因为我觉得我快要死了,如今我好好地活着,你就当我之前是在开玩笑,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既然今世难偿情缘,还望后世能再续前缘。”秦卿缓缓道,“诗宴一开始就对你一往情深,为了你一次次卧病在床,还遭人陷害,弄得痛不欲生,她如此对你,你定然不能有负于她,这我都理解。我不用你偿还,只要你记得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知道你这是有心不让我为难,我真的很感激你。”项涵轻握起她的玉手真诚道。秦卿埋首微笑。这时,一个斥责之声道:“你们男人就是会为自己找借口,推卸责任。你们只以为有很多女人喜欢就变得自负,似乎很了不起。老是说些令人误会的话去蒙骗糊弄女人,让她们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地把你放在心上,到头来又满口仁义道德地为自己能摆脱她们找借口,可怜她们为你泥足深陷,难以自拔,如此一来却是误了她们一生。”原来是圣手婆婆,她发泄完怨气后进入地窖听到项涵、秦卿的谈话便斥责项涵。项涵、秦卿呆在那儿,妇人对项涵道:“你既然让她喜欢上你,你就应该对她好。”秦卿急忙辩护道:“公子已经对我很好了。”妇人又道:“我是说他应该娶你,给你名分。就是太多女子像你一样懦弱,对自己喜欢的男人过于宽容,才会让他们的欲望得逞,以致辜负一个又一个女人,悲剧一出出发生。” “婆婆,我是真心喜欢秦卿,但是我不能娶她,因为我已经跟另一个女子有了婚约,我不能有负于人家,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倘若我这次毁约而跟秦卿成婚,秦卿也不会原谅我的。”项涵道。 “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你不娶她又让她等你一生,岂不误她?”妇人应道。 “我不想让她受委屈。”项涵道。 “那就立她为正室,先前有婚约的女子为侧室。” 项涵一脸愁容,妇人冷笑一声,气道:“哼,这个不舍得,那个又不忍心,你干脆两个都不要娶,省得害人。”秦卿忙解围道:“婆婆,不用再难为公子了,他是有苦衷的。再说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与他人无关。我觉得我很快乐,这就足够了,人生在世,快乐是最重要的,不是么?”妇人叹了一口气终不再劝说。秦卿想起了茉莉山庄庄主夫人的病情便问道:“婆婆,茉莉山庄的秦夫人得了一种怪病,所需药材珍稀罕见,秦庄主为了夫人的病四处奔走寻找药引,如今仍有一种叫‘千年雪果’的药材尚未找到,不知婆婆这边是否有这珍稀异草?” “你与茉莉山庄毫无瓜葛,秦夫人病重与你何干?”妇人冷冷地道。 “我是感于秦庄主对其妻子的那份深情才答应帮忙寻求草药的,你没见秦庄主焦心的样子,虽然他口里不说,却全都写在脸上,大家都理解他为人丈夫疼爱妻子的苦心,我想婆婆也应该理解。”秦卿答道。不想妇人一掌啪在石桌上气愤道:“要拿我的药去救那个狐狸精,等下辈子吧,除非,除非秦云轩亲自来求我,否则就等着收尸吧。”项涵与秦卿四目相对,都不解圣手妇人心中的怨气。 时间幽幽过了十天左右,项涵、秦卿都无大碍了,便向圣手婆婆辞行,妇人便为他们送行。其实这十多天圣手婆婆过得畅快舒服,因为这十来天她暂时告别了寂寞与孤独。刚出地窖洞口,远处一片红色映入眼帘,好似一丛花,秦卿惊道:“这片雪地寸草不生,怎么会长出这一丛花?”项涵没有应答。妇人道:“那不是花,那是血,是那小子手臂上的血。当时我正在地窖休息,一声内力浑厚的长哮惊醒了我,我跑出地窖一眼就被这片鲜红所吸引,这才发现了你们。”秦卿闻后心内一阵跳动,眼睛痴痴地望着项涵,一怀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忽的她抓住项涵的手,掀起袖子,一手臂杂乱齿印呈现眼前,她的眼里不知何时噙着泪水。项涵望着他微微笑道:“怎么,不忍心看我的手成这副模样?”秦卿感激道:“我这条命是公子救的,这份恩情我一定会报答……” “真傻,说什么报答。”项涵又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跟婆婆告别了。”圣手婆婆于是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眼帘,眼光隐隐透出无限羡慕与惆怅。 秦园众人见两人安然回来都十分高兴。然而诗宴却醋意大发,她与项涵未行夫妻对拜之礼,未入洞房,这婚礼定然就没有完结,两人自然还不是夫妻,诗宴心中不满,这大婚之日新郎毅然陪另一个女子去寻医看病,一看就是二十多天,孤男寡女会有什么好事,不过诗宴对项涵的爱超过了对他的怨言,于是也没有怎么发作,再说项涵还答应她再择吉日与她完婚,她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第三十四章 身世豁然 风雨故人 在秦园的日子,秦卿清闲无事,思来想去还是上茉莉山庄告知秦庄主“千年雪果”之事,顺便探望秦夫人。可妤听说秦卿与秦夫人长相神似,欲亲眼一睹秦夫人的尊容,便也一起前行。项涵不放心两位女子上山执意随行护送,诗宴想与其一同前去,然终因她怀有身孕行路不便,于是留下,让仲元、子虚夫妇照顾。 三人骑马赶了一天的路,到达茉莉山庄已经是暮色苍茫。秦庄主盛情款待了三位,晚餐后秦夫人才得知秦卿的到来,却是不管羸弱的身子也要跟秦卿见上一面。在轩峻壮丽的厅堂里,三人入了座,秦庄主也在主交椅上坐好,丫头上了茶。这会儿,秦岳扶着柔弱的秦夫人从游廊那边走来,庄主忙起身相迎将她扶至另一张交椅上坐稳才回去复又坐好,秦岳则立在秦夫人身畔守护着她,一丝不苟。项涵三人见父子俩如此疼惜秦夫人,心里生出几分感动。 自秦卿上次来山庄将近两个月了,秦夫人越发清瘦柔弱了,也许是病痛难奈、良宵难眠,以致两眼无神、眼窝深陷。秦卿注视着她,夫人也凝注着秦卿,两人四目相对,不由大惊起来,一样的俊眼修眉,一样的皓齿明眸,一样的气质神韵、品格端方、举止娴雅、观之可亲……如此相似之人,世间罕有,项涵、可妤也不由连连惊叹。秦夫人一时高兴不禁咳嗽不断,秦岳连忙帮她端茶送水,秦庄主在一旁关切凝视。秦卿见状便问秦云轩:“秦庄主,夫人的药材是否齐全,那‘千年雪果’是否已经找到?”云轩叹了口气道:“恍经数月,唯‘千年雪果’难求,否则内子的病也不至如此。今天要不是为见你,她可能又会终日缠绵病榻。倘若再这样拖下去,我真不知如何是好?”道着眼眶有些湿润。秦夫人止住咳嗽道:“相公,你不要为我操心。生死有命,天意难为,人有一算而天有千算,既然人算不如天算,还是‘既来之,则安之’的好。”一翻话让云轩父子直摇头叹气。秦卿宽慰道:“既然能唤出这种草药的名字,定然有生长这种草药的地方。我倒知道有个地方有这种罕见的药材。” “请说。”云轩急问道。秦岳也直立一旁,侧耳倾听。 “无影城西南边四季山山顶长年冰雪覆盖,又阳光充足,适于千年雪果生长,只是……只是……” “秦姑娘但说无妨。”秦岳道。 “只是山顶的圣手婆婆有些不好商量。她认得你们,或许你们是故交也不奇怪。”秦卿便道. “圣手婆婆?”云轩思虑道,“此人声名倒是听过,只是从未碰过面。茉莉山庄说不上历史悠久,但也是老字号了,她认识我们并不奇怪。你说说她怎么个不好商量。” “她说,她说要你……”秦卿吞吐道,“亲自,亲自去求她。” “求人要看什么事。如今为了这事去求她,我看值得。”云轩捋了捋胡子。 “相公,我不想你为了我而做出有失颜面的事。”秦夫人劝道。 “颜面能值几个铜钱,你在我心里的分量岂是颜面能比的。失去你比失去颜面更可怕,更令我难受、痛苦。”云轩笑道。 “瞧你说得没一点委婉含蓄,当着年轻人的面也不害臊。”秦夫人脸红道。项涵、秦卿、可妤都笑了,只有秦岳脸上僵硬着。 “早就听秦卿说庄主和夫人举案齐眉、恩爱非常,真是羡煞世人。”项涵道。可妤也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得夫如此,妇无他望。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秦岳不知何事脸色难看,他站立一旁,默然无语。一会儿,秦卿就云轩有心求药一事道:“秦庄主,不瞒您说,其实圣手婆婆是家师表妹,也算是我师叔,我们好歹是同门中人,她不看我这师侄的面子,也应看我师傅面子。倘若她僧面、佛面都不顾,您再出面也不迟。”项涵担心道:“可前往四季山,一路艰难险阻,你真要再行一次?倘若如此,那我陪你。”可妤说也要一同前行。云轩对秦卿的帮忙甚是感激,他道:“对了,还没问尊师名号,日后也可前去拜访。” “家师深居简出,也许庄主与夫人不曾识得。不过她与医术也有一定的渊缘,是医宗柳氏之女,柳芸芸。”秦卿道。云轩一听“豁”的立起身来,与秦夫人四目相对,两双眼睛所传递的只有惊讶,他念叨着她的名字,脸上尽是讶异、惊喜之色,接着唐突急问:“芸芸她现在何处,过得可好?”秦卿见他直呼师傅之名,言语过于亲切,于是暗自望向秦夫人,见她神色一样的紧张着急而并无醋意,便道:“师傅一直住在叙仙园,一步也没有出山过,直到五年前她与世长辞。”云轩一听犹如晴天霹雳,两脚发软,竟摇晃了一下身子,险些跌倒,他悲戚道:“她死了!五年前死了!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一旁的秦夫人劝他别动气,保重身子。秦卿有些纳闷,便问:“秦庄主,您跟我师傅是什么关系?”云轩一把坐在交椅上,神色伤感凄恻说不出话来。秦夫人应道:“芸芸本是相公的大夫人,可是二十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卧室莫名其妙地烧起大火,可怜我那未满周岁的小女儿就丧生在火海里,芸芸也同时失踪了。对了,还有两个人也没了踪影,就是芸芸的贴身大丫鬟云儿和表妹阿萝。”秦卿、可妤相视一望彼此明白云儿便是叙仙园的云婆婆。 “娘,原来我还有一个姐姐,你以前从来没告诉过我。”秦岳惊道。云轩看着秦卿似乎有所怀疑,问道:“秦姑娘,你打小就跟着你师傅,如果我没猜错,你已经在叙仙园住了二十年,你今年二十岁。我怀疑你就是我那失踪的女儿,不然也不会长地这么像筱竹。”言末激动。秦夫人也紧张万分。秦卿发现大家都在看着她,其实她对此也早有见地。可妤道:还小的时候,我和姐姐问师傅我们是从哪儿来的,师傅总是说我们是从一个大雪天的路边拣来的。如今看来我才是雪地上捡来的。”秦卿拉着她的手姐妹情深。项涵叹道:“原来你有这么一个特别的身世!”秦卿激动得泪湿眼眶:“我找到了我的身世,我找到了我的父母。”道着拜见了秦云轩和筱竹。秦岳唤了一声“姐”乐得云轩夫妻俩抹着盈眶热泪。 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夜空中电闪雷鸣。位于山顶的茉莉山庄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格外冷清萧肃。还好厅堂里灯火明亮,六七人言语融融,并不觉得萧瑟清冷。是时,两个人影从雨夜中走进厅堂来,在灯光的照耀下,只见一个披散着白发,脸色阴沉,目光冷峻,正是圣手婆婆,另一个灰白发髻,神态和平,秦卿、可妤惊讶得跑过去,秦卿喜道:“云婆婆,您怎么会来这儿,还是跟圣手婆婆?”她们口中的云婆婆正是芸芸的贴身大丫鬟云儿。 “圣手婆婆已经将你上山求医之事告诉我了。她其实是小姐的表妹,她来叙仙园拜祭小姐,后来要上这儿来了,我便陪表小姐上山来了。对了,姑娘你跟可妤怎么也会在这儿?”云婆婆道,她口中的小姐自然是柳芸芸。 “姐姐已经找到父母了。”可妤道。云婆婆当下吃了一惊,后叹了口气:“这件事你早晚也会知道的。” 两位沧桑妇人的到来令云轩、筱竹吃惊不小,透过岁月洗礼的外表,云轩看清楚两妇人的面庞,他惊讶地迎上去:“阿萝、云儿,是你们!”他口中的阿萝便是圣手婆婆。秦夫人一听是她们两人便愣在座位上,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两位在忽然失踪二十年后又重现眼前,她总感觉有什么预兆。阿萝毫不客气地对云轩道:“你眼睛到底没有瞎,竟然还认得我们。”云婆婆则上前给庄主、二夫人行礼,云轩走上去扶起道:“云儿,没想到时隔二十年,我们还能再相见。岁月不饶人,如今我们都老了,皱纹、白发都有了。”云婆婆恭敬道:“庄主你还是当年儒雅的庄主,一点没变,你看看我这当奴婢的都已经是个老太婆了。”云轩想起了芸芸便愁苦道:“只是当年你跟芸芸为何一夜失踪,人去楼空?我几番派人去找寻你们的踪迹都无功而返。你们这一去可愁煞我和筱竹了。”阿萝冷冷得哼了一声,道:“有娇妻相伴,你怎么会腾出心思担心我表姐呢?”云轩便又道:“阿萝,你也是,二十年前不辞而别,茉莉山庄没有你还真冷清。”说着唤来秦岳对他道:“岳儿,这就是你阿萝表姑。”秦岳便在云轩的引见下向阿萝行礼问候。阿萝侧目秦岳冷道:“这就是你们的好儿子,还真得了你们的真传,俊秀有余啊。”一边道着一边移光看旁边的秦夫人,冷冷的声音在厅堂飘荡:“时隔二十年,为人子母的二夫人依旧珠光玉颜、风韵犹存,难怪表姐夫对你爱意绵绵、永不变心。是你,是你害死了表姐,要不是你,我表姐也不会搬到叙仙园孤老过活,要不是你表姐也不会伤心欲绝、抑郁而终。你这狐狸精,今天我要为表姐报仇。”说着一掌劈过去…… 不知这一掌是否劈下,敬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章 山庄夜话 话说阿萝见到筱竹憎恶之心大起,一掌劈过去,此时秦岳正要击掌应对,却不知为何住了手,在这瞬间却已来不及护住秦夫人,正当紧急时刻,秦卿挡在秦夫人面前喊道:“婆婆,请手下留情!” “走开,你与她无任何关系,护着她干什么?我好歹是你师叔。”阿萝怒道。 “你是我师叔,更是我表姑。她是我亲娘,我也是刚才得知。”秦卿道。 “你果真是她女儿,她果真是你母亲!”阿萝收掌,阿萝脸庞狰狞,目光阴冷,她发疯似的道,“不可能,不可能,你的女儿已经被大火烧死了,是我亲眼看到的,怎么没死呢,你怎么也没被火烧死?”说着转向秦夫人。秦夫人却听不明白她的话便没有理她。云轩在一旁疑惑道:“秦卿没死,而且跟芸芸一起住在叙仙园。这么说来,是芸芸将婴孩抱走,她为什么不交还我们手中反而带去叙仙园躬身抚养?她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阿萝冷笑着:“狗急也会跳墙。每个人都有一定的容忍限度,表姐再怎么温柔端庄、善良随和,在难以忍受你对她的疏远冷淡后产生报复心也是情有可原的。表姐总算没有糊涂。” “表小姐,你这话就错了,小姐不是那样的人。”云婆婆道。云轩也道:“再说我对她的感情也并非像你所说的冷淡、疏远,芸芸知书达理,我相信这火一定不是她放的。” “哼,你成天只知道与这姓李的卿卿我我,这怎么不疏远、冷淡。你既然厚此薄彼,你当初就不该娶她,你既然娶了她就应该好好待她,怜惜她,也不至于如此这般毁她。”阿萝责备着,看着云轩垂首无奈之色又冷冷地道,“你是不是想说父母之命难违,身不由己啊?”可妤听了便问云婆婆:“云婆婆,秦庄主娶师傅是身不由己的么?”云婆婆叹了口气娓娓道来:“以前秦家和柳家是同是医坛圣手,秦老爷与我家老爷是至交,两家有意结成秦晋之好,老爷便把小姐许配给当年的秦少爷,就是如今的秦庄主。就这样,小姐成了山庄的大夫人,表小姐和我也陪着入了秦家。本以为小姐和少爷会恩爱有嘉,没想到少爷早已与李氏之女筱竹小姐情投意合,两人海誓山盟、私定终身,只是当年秦老爷夫妇强烈反对因而没有玉成这段姻缘。少爷为自己不能与心爱的女子长相私守终日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终于有一天郁结于胸,卧床不起,小姐担心少爷的身子便请求老爷、夫人成全秦少爷与李小姐,以完成少爷的心愿,果真少爷的病日渐痊愈直至恢复。李小姐便成了二夫人,少爷与她从此坠入爱河、如胶似漆,却忽略了我家小姐。小姐她宅心仁厚、罕言寡语、安分随时,毫无怨言,然而心里却比莲子心还苦。”话语越说越激动,声末竟有些哽咽。继而阿萝愤声疾道:“秦云轩,我表姐有才有貌,温良恭俭让,会配不上你?她是柳府的明珠,府中上下对她恭敬有嘉,你竟让她受如此煎熬。” “当年是我对不起芸芸,是我对不起她。芸芸她天生纯良,才气过人,又文武双全,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云轩惭愧道,“只是……只是当年我早已心有所属,已经无法容下第二个人了。况且筱竹待我情比金坚、恩比天高,我岂能待她不薄。两人中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一方,可无意中我已把芸芸伤害得遍体鳞伤,这并非吾初衷。既然今生难以偿还情缘,来世我定当报答她。我知道她对茉莉花情有独钟,在她失踪后,为了怀念她,我一直保留着茉莉山庄的名号,并且差人将茉莉花种满整个山庄,我和筱竹对她的怀念就让这座茉莉山庄来做见证吧。”项涵听来深有感触,如今他也只能伤害其中一个女子。 “若非芸芸成全,我也绝不会与秦大哥结此良缘,此等恩情我李筱竹来生定当结草衔环相报。”秦夫人缓缓道。 “好一个夫唱妇随。姓秦的,这是你骗人的鬼话吧,就算有来世,你舍得跟姓李的天各一方么?”阿萝道。一旁倾听的秦岳无法忍受阿萝对父母的无礼便气道:“什么姓秦的,姓李的,好歹也是你表姐夫、表嫂,你怎么连起码的礼数都不懂。” “小子,你懂得屁,我表姐与他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我凭什么叫他表姐夫。”阿萝气势汹汹,转向秦夫人含恨道,“我恨,我恨当年那把火没把你烧死!”语出惊动四座。 “你……你说什么!”云轩惊道。 “没错!二十年前那把火是我放的!”阿萝摆出一副坚定的神色道。 “表小姐,你可害了小姐。”云婆婆脸色大变道。 “这又从何说起?”阿萝眼光阴冷,惊问道。 “二十年前的月圆之夜,庄主和二夫人正在后花园喝酒赏月,把未满周岁的孩子交给丫头婆子,可那夜孩子不知为何一直哭个不停,惊动了大夫人,大夫人便去抱她,她抱着孩子在房里踱来踱去,哄她睡觉。可不知哪里窜出的火苗一下子就把阁房烧红了,大夫人的脸,脸……”云婆婆应道。 “你是说师傅的脸就是在这场火中毁了容?”秦卿惊道,“为什么我完好无损?一定是师傅我裹得严严实实才幸免烧伤。”语末感伤。云婆婆点点头伤痛地续道:“幸好小姐从小习武,才得以从火海中逃离。正当山庄的人都在救火时,小姐抱着熟睡的婴孩回到自己的房里,把我吓了一跳,看着镜子里灼伤的面容,小姐扶案痛哭,她说她不能留在茉莉山庄,不能让庄主见到她可怕的面庞,她要庄主心里留下的永远是美貌端庄。于是我们趁着杂乱连夜离开了山庄来到先人建盖的避乱之所叙仙园。”在场的人都震惊了,秦卿更是眼波流动,想想要不是师傅,自己险些葬身火海,就这么想着盈盈粉泪划破脸庞。 “可是她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孩子?”秦夫人道。云婆婆不紧不慢地道:“小姐回想在山庄的 日子,痛楚大于快乐,特别是二夫人过门后,看着庄主与二夫人情意绵长心下更加痛苦凄恻,她之所以带走孩子是想让你们尝尝丧女之痛,以此发泄埋藏在心里的怨恨。另外,小姐很久以前渴望要一个孩子,可怜小姐与庄主没有夫妻之实,于是便把婴孩抱走,从此以后躬身抚养,疼爱有嘉,授其毕身医术,待她如己出。”云婆婆顿了顿又道:“本来小姐要给姑娘取名李卿,可是想起自己对庄主的一片痴情,终究没让姑娘跟自己姓。在叙仙园,我们四人过着清静的世外生活,心情还算惬意,可是小姐她始终无法忘记过去,无法抹去对庄主的情,免不得经常把自己锁在房里悲叹哭泣,终究郁郁而终。”泪水早已迷朦了云婆婆的双眼。看着秦卿伤心悲戚的神色,项涵用关切坚定的眼光给她予安慰。 大雨倾盆,裂风疯狂地肆虐,没有停歇的迹象。 阿萝忽然大声哭嚎起来:“当时我在窗户上看到一个女人抱着孩子的影子,我以为是李筱竹这个小贱人,便一把火点燃了四面墙壁和屋顶,我想让秦云轩尝尝失去至爱妻女的痛楚,可我没想到竟害了我表姐。”阿萝性情大动,号啕大哭,过后栖栖道:“事后,我却后悔自己的残忍与狠心,我怕见到秦云轩,害怕见他伤心的样子,于是当天晚上偷偷离开,去了四季山隐居。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可是一想起李筱竹幸福甜蜜的样子,我的心里就像爬满了虱子,难受得要死,我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后来我才知道我这感觉都是秦云轩害的,是他让我爱上了他。”话毕泪眼婆娑,昔日冷酷的眼神蕴透着丝丝温和。在场的人也为阿萝的话语所惊。秦夫人听着她对自己的怨恨之情不由心下发慌,她紧紧抓住身边儿子的手感觉抓住救命的稻草。云轩闪动着惊悸的眼神愣在原处。阿萝抹了抹眼泪,仰天长叹一声,道:“总算把心里的话吐出来了,这下我了无牵挂了。只是我不知我是害了表姐还是救了表姐,若是我,与其成天面对着心爱的人与其他女子你情我愿、情意绵绵,还不如眼不见为净,躲起来念着,想着,我想表姐也是这样的,她不会怪我的,不会怪我的,不会的……”就这样一边喃喃道着一边疯狂地朝雨夜奔去,身后留下项涵等人的叫喊声。 厅堂一下子没有了人声,只有风和雨的声音。云轩痴痴地道:“情为何物?它竟让我毁了两个女人一生,我真是罪大恶极,罪不可恕!”悲愤之中一拳击在几案上。秦夫人劝道:“相公,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你还有我,还有岳儿,卿儿……”说着咳嗽不止,云轩方醒悟过来:“糟了,阿萝是圣手婆婆,刚忘了问她要千年雪果了。”正说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从门外疾旋飞进,项涵双目紧盯盒子,一个转身将它稳稳地拽在手中,打开盒子,不惊叫道:“千年雪珍果!”接着门外传来疯笑声,愈来愈远。云轩急忙接过,喜道:“阿萝有心了,这回筱竹的病能治了。”可妤感动道:“圣手婆婆深爱着庄主,她知道,要是秦夫人好不了庄主定会痛不欲生、伤心欲绝,她不愿看他伤心的样子便送上了千年雪珍果,这份情真是让人感动。”堂下无人不感触,阿萝对云轩那份深埋心底的情,芸芸对云轩永不言怪的温柔之情,还有云轩对筱竹执著深切、一丝不苟的情……秦岳看在眼里,念兹在兹,他又何尝不是,可谁又知道呢? 是夜狂风肆虐,夜深雨寒,项涵、秦卿、可妤,还有云婆婆留宿茉莉山庄。 第三十六章 人生悲喜 转瞬间 千年雪果果真稀世草药,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秦夫人经过一个半月的调养身子已完全恢复,容颜焕发、鸟惊庭树。云轩既悦其色,又恋其情,自是兴奋不已、舒畅清爽。翌日又恰巧是云轩四十寿辰,双喜临门,云轩自然不能平淡而过,当下他请了临近的好友前来庆贺,无影城的郎中、大夫朋友都应邀前来,陆子冲在秦岳的邀请下也早早来到茉莉山庄,秦卿是山庄的小姐自然不能缺席,云婆婆自上次出叙仙园一直住在秦园,此次在可妤的陪伴下也来到茉莉山庄。 厅堂里宾客四座,可秦岳却不在场招呼宾客,于是云轩转身去秦岳房中找他,后脚刚进门,不想一手掌朝云轩胸口劈去,顿时震碎五脏六腑,只见他眼神惊愕:“你……”当下吐血而亡,却是死不瞑目。秦岳将自己一掌震伤后惊慌落魄得朝门口大喊救命,他一边喊一边拖着受伤的身子往大堂跑去,秦夫人闻听惊慌之声也与秦卿等人赶到大厅,一见到受伤吐血的爱子,秦夫人心下疼痛,连忙俯身问道:“岳儿,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你爹呢?”秦岳难受得哭喊道:“娘,爹死了,死了……黑衣人威胁我,躲在我房里,杀死爹后便跳窗而逃了。”道完一口气喘不上来只喊难受,说时迟那时快,陆子冲一掌抵在他背心助他疗伤。秦夫人顿觉晴天霹雳,一声惊雷将她惊醒,她顾不上受伤的儿子径直往云轩受害之处跑去,秦卿心慌意乱地尾随其后。在房里,秦夫人见到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的相公,泪水扑簌簌地往下落,她揪着心,猛得举身扑去,撕声裂肺地哭喊摇晃,声震四野,感天动地,秦卿也以泪洗面,望着失而复得,转眼又得而复失的父亲心下无限伤痛。是时,云轩眼角微动,秦夫人激动喊道:“相公,相公,我就知道你不会忍心丢下我不管的。你等着,我马上给你叫郎中……”秦夫人心下慌乱竟忘了精通医术的秦卿在身旁,她说着就要起身,却一把被云轩抓住手腕,只见云轩费力地摇摇头,抽动着干翕的嘴角道:“岳……岳……”却是怎么样也说不出来,抑或是不知从何开口。秦夫人道是他担心爱子的伤势便回道:“你放心,岳儿他没事,陆公子正为他辽伤……”云轩听着两眼惊悸,嘴角欲说却是提不起一口气,就这样撒手而去,这回是真的魂飞魄散了。秦夫人哭天抢地,欲跟随而去,好在秦卿阻拦劝说,方无寻死之念,光景惨厉凄恻,惊天地,泣鬼神,惨不忍睹。转眼飞来横祸,喜事成丧事,庆贺成了吊丧,一切来得太突然,让人难以接受。茉莉山庄开始忙着置棺木,布置灵堂,忙得不可开交,秦庄主的死讯也一日之内传遍了整个无影城,弄得满城风雨。 游廊上,陆子冲徘徊不定,他想起昨日为秦岳辽伤之事,疑惑地自言自语起来:“奇怪,秦兄明明告诉我没有习过武,可为他辽伤时他的内力竟如此深厚,真是令人费解。”一番话正巧被经过游廊前往大厅的秦卿听见,秦卿心下犯疑,她忆起了躺在陆庄病室里的公子,正有问陆子冲之意,不料陆子冲正凝神看她。陆子冲自得知秦卿没死后心下无比快慰,其实他一直悔恨自己当初的行为,好几个无眠的夜晚痛定思痛,对月独酌,如今见她与秦夫人相貌相当,又是山庄的千金小姐,是秦兄的姐姐,心中更是欢喜。 “陆庄主,怎么了?”秦卿道。 “秦卿你天生丽质,出尘脱俗,虽然身着粗布孝服一样美艳动人。”陆子冲回过神道。秦卿没理他,陆子冲继续道:“我知道我曾经对不起你,我不应该那样冲动,那次你出事后我一直悔恨自己,夜夜难寐梦难成,我心里多么苦却是无人诉说,你要原谅我,我不是有意的……”言语之中饱含羞愧之意。秦卿打断他问道:“你之前的一番话我都听见了,你跟秦岳是朋友,你对他的事自然熟悉不过,你说他不会武功是真的?”陆子冲见秦卿问他自然有问毕答,他爽快道:“我问过庄上的一些仆人,他们都说秦兄自幼不曾习武,秦兄也曾跟我说他不会武功。可他明明内力深厚,怎么不会武功呢?他一定在说谎。”秦卿于是更怀疑秦岳了。 陆子冲欲与秦卿长谈,不想秦卿却道声“失陪”便走向灵堂内堂。内堂里秦夫人麻衫在身,眼睛红肿,眼神涣散,神情诧傺,欲哭无泪,欲诉无声,仿佛山谷中风雨侵蚀的百合花。身旁的秦岳低垂着头,默无声息。秦卿跪坐在母亲身畔,无以言表的痛楚无声袭来,眼泪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可妤、云婆婆也跪侍左右,一直陪伴。外堂宾客陆续前来进香哭悼,络绎不绝,有医道的同仁,也有仰慕秦庄主的后辈,更有受秦庄主妙手回春之恩的昔日求医者。忽然,一声悲戚幽咽之声传进灵堂,是阿萝,她涕泗滂沱,跪地前行直至佛龛,尔后大恸道:“你这么快就走了,你的命怎么这么短啊,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行医济世、救死扶伤怎么就落下短命的下场?”说着狂笑起来,疯言疯语:“我知道了,知道了,是你对不起我表姐,是表姐想你了,向你索命了,索命了……”话毕又狂笑不止。内堂的秦岳欲驾祸于她便起身厉声指责:“就是她,肯定是她装扮成黑衣人杀死了爹后又打伤了我!”秦卿吃惊,她认为圣手婆婆性情直爽,光明磊落,不至于做出偷偷杀人之事,事后又亲自吊丧,似乎不像她的为人。秦夫人也在一旁提醒他:“岳儿,别冤枉他人,好歹她也是你表姑,再说,再说她慕恋你爹,怎么会杀你爹呢?” “小子,你说我杀你爹,又打伤你?”阿萝止住笑声,“哼,我要是有杀人之心就不会手下留情,你小子早已命丧黄泉,怎会留下你的狗命?”秦岳怒道:“休得狡辩!你嫉妒我娘,因为你爱上了我爹,你恨我爹没将你放在心上,心生痛恨之情,便置我爹于死地以泄你心头之恨,我说的没错吧?”阿萝被说到了痛处心里难受之极,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双手劈掌,虽内外堂相隔有道,但阿萝这一掌强劲,掌力随着气流朝秦岳冲去,秦岳深知不能动武以免暴露自己的身份便轻巧的闪身躲避,掌力于是融进墙壁,壁土纷纷脱落,落下一坑来。秦夫人急忙上前嘘寒问暖。秦岳担心阿萝逼他动武便不敢再说话,以免激怒于她致使场面更难以收拾。 阿萝想起自己一厢情愿,云轩自始自终就都没喜欢过她,从来就没将她放在心上,心里一片凄凉,又发起疯来,她大叫一声,疯狂地跑出灵堂,不知去向了。秦夫人见状,喉咙一哽,悲意缠绵起来。 守了五天灵堂,一庄人心力交瘁,筋疲力尽,是夜为第六天,大家都早早休息了,秦卿、可妤和云婆婆拖着一腔哀痛、一身疲倦也回房了。秦夫人跪得站立不起,在秦岳的扶持下回了房间,也许是太累了,她一躺上卧榻就睡着了。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章 炉香里的触目惊心 话说办完秦云轩的丧事。近几日,夜雨连连,从不间断,风声雨声不停不绝、肆意疯狂。秦岳接过丫鬟手中的参露汤,摒退了房中的丫鬟,独自守在母亲的卧榻边。烛光摇曳,筱竹幽幽醒来,见儿子守在床边便爱怜道:“岳儿,这几天你也累了,早点去休息,不用陪了,我没事。”秦岳送上参露汤道:“娘,我看你喝下这参露汤才能安心去睡。”筱竹便欣慰地饮尽参汤,秦岳又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不想筱竹蹙眉道:“我的头好晕。”秦岳宽慰道:“您是累了,快睡吧。”筱竹便合上眼沉沉地睡去了。香炉里燃着沁人心脾的香料,冒着袅袅的青烟,筱竹闻着这一股股清香越睡越沉,越沉越睡…… 秦岳坐在榻边凝神望着她,像是在欣赏一尊珠光宝气的女神,他的眼里冒着异样的惊喜,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雨,一直在下,风,不停地呼啸在林间,夜,越来越深,没有人语之声,整个茉莉山庄隐没在黑夜之中,只有秦夫人房中那盏烛台还在风雨中摇曳着清冷的光辉。秦岳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筱竹的穴道,激动道:“筱竹,为了你付出多少都不为过。今天,今天总算可以得偿所愿。”说着将她抱离卧榻放在床上。轻轻地,他解去了她的腰带,褪去了她的外衣,单是两条玉臂早已令他消魂勾魄,更不用说那抹裹胸遮掩下的春光。他的饥渴与欲火驱使他解下了那片令人骨头酥软的抹胸。毋庸赘言,她显示了高贵典雅与丰满诱人的惊人的调和。她玉颜撩人,肌骨莹润,遍体生香,虽近四十之龄,却更添风韵,那丰腴的前胸伸延向腹部的曲线无不洋溢着匀称的魅力…… 雨夜中的茉莉山庄显得死寂非常。自秦庄主离世那日起,陆子冲作为秦岳的朋友一直住在庄上陪伴他、宽慰他。其实另一原因是为了可以多见见秦卿。是夜,风雨大作,他却无心入睡,趁着清凉他便起身独自酌酒,酒至兴时推窗揽雨,一谴愁闷情怀,正巧对面游廊楼阁中的烛光映入眼帘,四下里一片漆黑,只有那点烛光特引人注目。虽夜深雨大、清冷萧瑟,陆子冲借着酒气披着衣,壮着胆前去看个究竟。他躲在窗台下细细探听,他隐隐约约听到男人一阵阵喘气的声音,好奇心促使他伸指在窗纸上撮了一个眼孔儿,透过小孔,烛光摇曳,炉香幽幽,一对男女正行巫山之会,云雨之欢,定睛看去不觉两眼直冒金星。陆子冲惊道:“怎么会是他们,他们不是母子么?”真真当头一棒将陆子冲的酒劲打散了。跑回房的陆子冲心绪久久不能平定,他自语道:“真是遇见鬼了?” 翌日清晨,秦岳守在筱竹的床边等她醒来。不多久,筱竹睁开惺忪的睡眼,道:“岳儿,为什么我每次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总是你。”秦岳送上一碗汤,道:“因为我想每天一早给你送上一碗参汤,尽尽儿子的孝心。”筱竹接过碗发觉秦岳神采飞扬便道:“岳儿,你是有好事瞒着我,告诉我,别偷着乐。”秦岳方收敛了点,道:“我是想让娘忘记悲伤痛苦,虽然爹离开了我们,但我们还要生活,你还有我,我还有你,我们要向前看。我希望母亲以后开开兴兴,快快乐乐!”筱竹一脸的欣慰,她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什么梦?”秦岳急切地问。筱竹粉脸低垂道:“我梦见你爹和我……其实也没什么。”起初言语羞涩,见是儿子不好相告便搪塞过去。其实她是想说自己与云轩在梦中做那床笫之事。是时,丫鬟通报说陆子冲有事找秦岳,秦岳便辞筱竹而去。 其实陆子冲适才躲在房外听到房里两人的谈话,他明白筱竹口中所说的梦其实并非虚幻之事,便试探道:“秦兄春风拂面,不知心中有何快事?不妨告之与我,让我也替你高兴高兴。”秦岳只是望着远山笑而不答。陆子冲续道:“人生快事莫过于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秦兄你不慕功名利禄,金榜提名就不用说了,如此说来是洞房花烛夜了。”秦岳收住笑意,严肃道:“我尚未娶亲,何来的洞房花烛夜?”陆子冲又道:“其实未必非要洞房花烛时才能行乐,与自己心爱的人在风雨之夜巫山之会,尽享云雨之欢也是一件快事,不是么,秦兄?”秦岳心如高山滚石,扑通直跳,他脸色僵硬地望着陆子冲。陆子冲担心他生气发作,便拍拍他肩膀笑道:“你不用紧张,不就是偷情么,只是你比较特别,你偷的是你母亲,她还以为梦见与自己相公一起干呢。”说着大笑起来。秦岳正色道:“你竟然偷窥!”陆子冲摆摆手辩解道:“我只是路过,无意间发现,碰巧而已,一切都是巧合,你千万别介怀。”秦岳又道:“这五天你陪我度过,我很感激。我敬你是我朋友,只是这件事希望你不用插手。”陆子冲止住笑道:“你我真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都喜欢那样面孔的女子,你喜欢秦夫人,而我喜欢秦卿。”秦岳道:“我可和你不一样。我为心爱之人可以做一切事情,哪怕为了她牺牲我的性命,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哪怕一丝一毫。而你,你为了霸占秦卿,为了让她只属于你一个人,你费尽心思讨她欢心,到头来你得不到她的心,也得不到她的人,还不惜毁了她。想当初,我要是知道你向我要‘冰火两重天’的毒药是为了对付秦卿,我是不会给你的。”陆子冲听了背上冷飕飕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已经为此事懊悔多时。秦岳见他失意便又劝道:“你也不用气馁,只要你真心待我姐,我想她是不会亏待你的。‘守得住云开见月明’嘛。”陆子冲凝思着秦岳母子之事的关键,盘算着内心的小九九,不多时,只听他道:“秦兄,陆某有事相求。近日陆庄入不敷出,境况不比从前,大有江河日下之势,我急得实在是焦头烂额。谁不知道秦兄你家藏得住两头金狮子,可否借我十万钱于生意上急用,事成之后定当连本带息一齐归还。”秦岳疑虑道:“算不算利息都没关系,只是,只是这十万钱实在不是个小数目……”陆子冲打断道:“你爹不幸逝世,偌大一个茉莉山庄移交到你手上,如今你是东家,可你却做不了主,不如我还是去问问秦夫人比较合适。对了,昨晚之事她还不知道吧。” “你敢威胁我?”秦岳气道,“我看你根本不是向我借钱,你是在敲诈勒索!枉我当你是我朋友,原来你是如此卑鄙无耻之流,还好秦卿没有眼瞎,没有看上你!你这个伪君子,你拉我出来谈话原来是另有目的,你这个奸邪狡猾、没人教养的小人!倘若你爹知你为人如此,定会锤胸顿足、伤心悲痛。” “我爹早死五年了,我有没有教养不用你来评价。”陆子冲道,“我不跟你甩嘴皮子,我现在就去找秦夫人。”秦岳拦住了他的去路,无奈道:“好吧,我答应你,只是我把话说在前头,这笔钱你还也好,不还也罢,我不再追究,只希望陆兄你高抬贵手,不要再管这件事,我们交往也有五年了,看在这份情谊的份上,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陆子冲听话地笑着点点头。秦岳一脸的失望与无奈,他看清陆子冲的真面目,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也许会受制于他,于是一副彷徨悲痛的样子。 时间流逝,转眼秦云轩过逝有两个月了,云婆婆早已回叙仙园又开始她安静的生活了。秦卿不想在秦园看到项涵与诗宴亲密的样子便经常与可妤上茉莉山庄入住。一日,秦夫人身子不爽,在游园之时不慎晕倒,当时秦卿、秦岳和可妤都在场,待扶至房内后,秦岳急得为她把脉,这一看可把秦岳乐得喜不自禁,这时秦夫人也正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岳儿,我这是得什么病啊?”秦岳喜道:“母亲,您这是有喜了。”秦卿、可妤面面相觑,秦夫人更是杏眼圆睁,难以置信:“你不是开玩笑吧,会不会是诊断有误?”秦岳肯定道:“千真万确,不可能有误,我也已经认真切过脉,确实是喜脉,已经有两个月了。”秦岳对此事心知肚明,他知道筱竹怀的是他的骨肉,故难掩高兴之色,可怜筱竹诧异疑惑,她冥思道:“两个月?怎么可能,两个月前是相公的离世之日,我怎么会无缘无故怀有身孕?我自问循规蹈矩、洁身自好,我对相公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匪石匪席,石可转而心不可转,席可卷而心不可卷,我怎么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呢?”筱竹战战兢兢道,“岳儿,卿儿,你们要相信我,为娘深居简出,不曾做过出轨之事。这孩子有损我清誉,我不要,我不要,不要……”秦岳事先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紧张激动,便劝慰道:“娘,这孩子是上天赐给你的,你怎么不要呢?无故怀孕之说由来有之,古时有一唤作附宝的女子,一次夜晚她独自坐在旷野上,突然,在大熊星座中,飘洒出一缕彩虹般的神奇光带,如烟似雾,摇曳不定,时动时静,像行云流水,最后化成一个硕大无比的光环,萦绕在北斗星的周围,这便是传说中的触龙。附宝见此情景,心中不禁为之一动。由此便身怀六甲,生下了个儿子。这男孩就是黄帝轩辕氏。”秦岳耐心的说解着。 “触龙?”筱竹不由疑惑道。 “《山海经》中关于触龙有如下一段描述:‘人面蛇身,赤色,身长千里,钟山之神也。’”秦岳认真道,“娘,或许上天厚爱垂怜,给你送上这个孩子,又或许是爹怕你孤单寂寞,从而投胎转世也不足为奇呀。” “是相公。”筱竹喃喃道,脸上露出欣慰的容色。秦岳见筱竹答应生下这孩子心里终于安定下来。秦卿站在一旁一怀心事,她真认为筱竹是受天地垂怜而意外怀孕么?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章 无忧谷失宝 话说筱竹怀孕,在秦岳的劝说下心情终于平复,打算生下孩子。秦卿对于母亲无故怀孕一说心存疑虑,但始终不知从而说起,另外也担心好不容易恢复心绪的母亲胡思乱想,所以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顾虑。数日后,云婆婆告别一行人回了叙仙园,项涵、秦卿、可妤也离开茉莉山庄回无影城。陆子冲见与其随行也难以与秦卿套近乎,自觉无趣,便稍后离开。 途中,秦卿向项涵、可妤道明了留心小岛冰室里的秘密,她肯定这两个长相一样的秦岳必有一位是假的,倘若如今山庄里的秦岳是真的,那假的也就没有隐藏的必要性了,所以说冰室里的秦岳是真的,而山庄里的是假的。三人步行到半山腰便在驿站牵上自己的马匹,一路清聊小跑。 “原来冰室里的才是你的亲弟弟。”项涵道。 “我在冰室时为他把过脉,他还有气息,只是沉睡着。”秦卿道。 “沉睡?能唤醒么,该怎么唤醒?”可妤急问道。 “他定是中了茉莉根须酒的药性而沉睡,不过我惊讶于这酒的药性,竟让他沉睡了五年之久。”秦卿说着叹了口气,道,“遗憾的是我没有办法将他唤醒。师傅以前只跟我说茉莉根须酒可以使人沉睡,待到酒兴过后,人自然就会醒过来……” “这么说来,我们只有等待秦岳的酒醒来。”可妤无奈道。 “我想抽时间回叙仙园翻看些医书,或许有化解茉莉根须酒药性的方法。”秦卿道。 “到时候一定要叫上我,我很想一睹百年老宅的风采呢。”项涵道。 “好啊,追上我,我们就一块去。”秦卿喊了声“驾”便策马而去。项涵见状便饶有兴致地快马加鞭追赶而去。可妤见他们两人一溜烟跑出好几十里,忙喊道“你们等等我啊”便也飞也似地赶上去。 一路上,三人欢快地赛马,路上扬起一层层朦胧的尘埃,伴着一阵阵清脆的马蹄声…… 三人回到无影城,牵着马走在萤柳街,未到秦园,就被匆忙赶来的仲元拦住了。 “项涵,无忧谷出事了,主公找你过去一趟。”仲元急道。项涵于是随仲元赶去无忧谷。秦卿和可妤一起向秦园走去。 原来无忧谷昨晚失窃了,走至谷口就感觉到谷中严肃萧飒的气氛,谷口有一棵梧桐树,苍翠欲滴,却笼罩着一层阴沉的纱布。 “主公请来了一些以前的门客,都在正堂呢。”仲元道。 “我已经感觉到了。”项涵望望身畔的梧桐,又望望无忧谷周围山上的草木,“如此兴师动众,看来所失之物非同一般呐。”“可你是怎么感觉到的?”仲元疑惑道。 “我感到一阵杀气……” “杀气?” 两人于是朝无忧谷正厅堂走去。厅堂两侧,大约二十位门客谋士正襟危坐,神情严整肃穆 其中有年少气盛英武者,也有冉冉有须、眉目清雅秀丽者,还有威猛刚烈的黑脸汉子。见到项涵,文长烟不免要向诸位介绍这位未来女婿:“这位便是老夫适才向大家提及的未来女婿,长安人氏,初出茅庐,还请各位多加包涵。” “在下项涵,见过各位侠士!”项涵拱手道。 “一身正气,文谷主有此佳婿,可喜啊!”数内一个道。门客谋士们见项涵气宇轩昂、通身一股正义之气,皆点头赞许。但不乏年少气盛者不放在眼里,一个道:“谷主千金若是能看中在下就好了,可哪有项少侠的福分呐!” “过奖!”项涵冷笑道,便与仲元一同入座。数内一个便将话题切入正题:“不知谷主所失是何宝物?” “昨晚谷中被盗两件宝物,一幅画,一把剑。画为‘郎君玉照图’,剑为‘泰阿剑’。”文长烟道。 “真真是两件宝物啊!” “那幅玉照图老夫不懂,泰阿剑可是鼎鼎大名啊!”黑脸汉子大赞道。 “就你那粗人,只会打打杀杀,怎能欣赏高雅之作?”是那先前轻视项涵的少年。 “若是这两件宝贝没有什么来历,丢了也就罢了,只是唯恐落入官府之手,便会招致横祸。”文长烟无奈道。 “难道这两件东西与官府有什么瓜葛?”少年道,面有惊恐之色。 “这两件宝物是公孙玉、公孙石兄弟俩所献。”文长烟道着,目光朝墙角两位身着黑、褐衣服的壮士看去。 “是的,这是番邦进贡给我们汉朝皇帝的贡品。当年我们兄弟并没有归入主公门下,听说主公礼贤下士、宅心仁厚,便有意投靠依附门下。我们兄弟得知主公素有收藏珍奇异物之好,便想弄几件珍宝孝敬主公。正值番邦队伍入关前一天夜里,我兄弟二人盗得此等宝物,翌日就将宝物献上,我俩才有幸成为主公门客,有幸结识各位豪侠。”公孙玉起身向各位说明了宝物的来历。 “原来名震当年的番邦失窃案就是你们兄弟所为啊!”一个门客敬佩道。 “这么棘手的东西你小子也敢偷,如今东西丢了,却要连累主公。”另一个门客责备道。 “要是被我公孙石逮到哪个家伙盗走了这等宝物,我非宰了他!”动气者却是公孙玉之弟公孙石。 “纸是包不住火的,由于这宝物的特殊来历,我们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查找,若是我们没有及时找到宝物,他们迟早也是会落入官府手中,杀身之祸也是早晚的事。看来这事还真是难办呐!”一个貌似江湖术士捋着胡须叹道。 “这是我兄弟俩闯下的祸,是我们连累了主公。我们有愧,如今我们兄弟各断一指,以此化解心中对主公的愧疚。”公孙玉道着便挥起佩刀,手起刀落,一截殷红的食指跌落地上。在场的人大惊,为公孙玉的节气所动。 “公孙兄弟……”文长烟惊道。 “大哥……”公孙石惊喊。 公孙玉隐忍着痛楚望向其弟,公孙石会意,即毅然挥刀削其指,道:“贱命何足惜,何况区区一指。倘若日后两件宝贝无着落,我兄弟两人定将提头来谢罪。” “不可,不可,老夫并未责怪任何人。”文长烟即刻大喊,“来人,快,快,快为两位壮士包扎伤口。” “小伤,不碍事!”公孙石道。 两位壮士,一稳重,一鲁莽,一内敛,一粗野,却都透着股豪气干云的忠义之气,真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项涵、仲元看此一幕,不由心生敬重之情。 “让我为两位壮士清理伤口吧。十指连心,伤口处理不慎,后果不堪设想。”是诗宴,一个月不见,她的肚子浑圆了许多,愈发有妇人之韵了。定是她听闻项涵回来,欣喜地跑来门外候着,趁此机会便进得厅堂来。项涵见其刁蛮之态有所收敛,心里安慰了许多。 “为今之计是要尽快追回两件宝物,可不知两件宝物有何特点,还请主公名言一二。”一个谋士问道。 “说到特点,这‘郎君玉照图’的特点还真与众不同,它上面除了‘郎君玉照图’五字外并未有半点墨迹,与一张白色丝帛无异。由于这是番邦进贡的宝物,谅他也不敢忽悠我汉朝皇帝,其中定有鲜为人知的奥秘,只怪老夫愚钝,至今未能参透。”文长烟遗憾道,“若此次有幸追回此画,老夫定与众豪侠一同参透此画中奥秘。” 在坐各位听得纳闷不已,不禁对此画生出强烈的好奇心。 “至于‘泰阿剑’,是由春秋战国时越国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造,此宝剑韧性强,能弯转,围在腰间,简直似腰带一般,若乎一松,剑身即弹开,笔挺笔直。若向上空抛一方手帕,从宝剑锋口徐徐落下,手帕即分为二。斩铜剁铁,就似削泥去土。”文长烟道。在场人听后皆嘘嘘不已。 “果真名不虚传,我曾听闻春秋战国时有人欲用‘市之乡二、骏马千疋、千户之都二’交换欧冶子的一把剑而不得,毋庸置疑,欧氏所铸之剑之绝妙,虽复倾城量金,珠玉竭河,犹不能得此一物,有市之乡二、骏马千疋、千户之都二,何足言哉!”项涵赞叹道。在场之人皆颔首点头。 “好剑,好剑,在有生一年能目睹此剑,此生足矣!”一个门客遗憾道。 “俊犀标首,王琢中央,六一所善,王者所杖,带以上车,如燕飞扬。”另一个赞道。 “可惜啊,尊严之剑如今却遭贼人之手!” …… “今日召诸位豪侠前来,以两件珍宝之事烦劳各位,望各位能帮老夫这个忙,老夫的身家性命就拜托各位了。”文长烟拱手真诚挚意道。 “主公之事便是吾等之事,吾等定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数内一个道,众人皆立身抱拳,信誓旦旦。 待众人离去,厅堂里只剩文长烟、项涵、仲元和诗宴。诗宴跑上前来,项涵连忙扶住:“小心点,都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乱蹦乱跳。” “我听说你回来了,便急着来见你。”诗宴眉眼盈盈道。 仲元杵在一旁,心里冰冷冰冷的,他决定向诗宴说明一切,可又害怕、又担心,害怕诗宴恨他,担心她对腹中的胎儿不利,于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此时见文长烟双眉紧锁、一脸愁云,便道:“主公有这些豪杰游侠当左膀右臂,郎君玉照图和泰阿剑看来指日可盼,可又为何疑虑重重?” “我怀疑此次盗窃之事为门人熟客所为。”文长烟便道出心中的猜疑,“我率众弟子从江北逃亡江南,隐于无影城,开辟无忧谷,早已不问朝事,长久以来除谋士门客上门拜访外,并无他人涉足,况且无忧谷中机关暗门、厅堂密室非熟客而难以轻易了解。盗贼在一夜之间轻易进入无忧谷并且轻易盗出宝物,非武功高强者并熟悉无忧谷的人而不能。所以我怀疑盗贼就藏匿于门客谋士之中。” 项涵三人皆凝神敬听。文长烟又道:“我今日招他们前来,一来试探他们,看有无破绽,二来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寻找宝物。可贼人盗取此宝有何居心,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若丢失的是其他宝物也就罢了,偏偏又是牵连朝廷之物,真是棘手。”诗宴愁道。 “我担心的是,万一宝物不慎落入官府手中,官府追查起来,无忧谷难免会受到牵绊,后果不堪设想啊。”文长烟询问道,“不知有什么法子可以缓一下燃眉之急?” “伯父,我有个办法可以一试。”项涵道。 “快说。” “当下,伯父可以请一擅画之人作‘郎君玉照图’一幅,请擅铸刀剑之人打造一柄名为泰阿的剑,将其藏于谷中,假装并未丢失,倘若官府追查到此,问起两件宝物,或以真品为证迫使我谷就范,我们可以将两件赝品当挡箭牌。当他们得知我们有郎君玉照图和泰阿剑,却发现他们并非贡品时也就不敢拿我们怎么样了。” “项涵说得极是,目睹这两件宝物的人鲜寡,除了主公和公孙兄弟外,别无他人。”仲元赞同道。 “泰阿剑可以使人打造,可那‘郎君玉照图’根本没有内容,是否需要请画师作画?”诗宴疑问道。 “我们伪造的‘郎君玉照图’可以是有内容的,如此一来,正好使他们知道,伯父对所谓的‘郎君玉照图’和‘泰阿剑’并不知情,恰好为伯父洗脱嫌疑。”项涵道。 “恩,为今之计只能这样了。”文长烟说着转向仲元,“仲元,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是,主公。”应声道。 “对了,诗宴,你娘呢?”文长烟松了口气,方想起一早起来就不见人影的妻子。 “我还想问您呢,我一早起来就没有见到娘。”诗宴道,“娘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么?” “真是奇怪,一早醒来就不见她人影,宾客来了也不出来见见。”文长烟纳闷道。 “伯父,不用着急,伯母可能去办事了,或许一会儿就回来了。”仲元道。 诗宴与项涵分别良久,诗宴思之如狂,如今一见,似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便拉着他的手跑开了,徒留仲元在那独自神伤。 “项大哥,我们分别这么久,你有没有想我啊?”诗宴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项涵看着她,只是欣慰地笑着。诗宴掏出那茉莉麒麟散的香囊,道:“这是你送给我的香囊,是我们的定情之物……” “定情之物?”项涵纳闷极了,这明明是诗宴从项涵手中抢去的物件,还是秦卿给项涵的。 “不要装糊涂。”诗宴娇嗔道,“香囊代表郎情妾意,是男女情意的见证。当时我从你受中国夺走这一香囊,你也没有反对,足以说明你对我的情意。” “呃,赠送香囊原来还有这么一说,秦卿当时将它赠之于我,难道……”项涵心里暗暗自责起来,“项涵,,项涵,你这是蠢啊。”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诗宴回过神,疑惑道,“可香囊是女子的随身之物,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快说啊,快说啊?”看着诗宴较真的神情,项涵哄到:“这个香囊是吟吟做给我的,她说茉莉麒麟散有驱毒的功效,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所以就送给我了。” “真的?”诗宴狡黠道,“她什么时候送给你的?” “很早以前。”“有多早?” “你知道的,在城南林子里,你将我、吟吟带回无忧谷时,手上就有这个香囊了。你忘了,就城南小林……” “不要说了。”诗宴躲开了项涵的眼睛,双颊绯红。项涵觉得很奇怪。 “我讨厌那个地方!”诗宴冷冷丢出一句话便独自走开了。项涵才发觉无意间触到诗宴的伤心处了,心中腾起丝丝悔意。 而这一幕又被墙角窥视的仲元掠到,看看诗宴如此反差的神情,他又犹豫着能不能将一切向诗宴说明,在他看来,这或许是天下最棘手的问题了。 第三十九章 兴师问罪 话说数日之前,文长烟一早醒来不见妻子的踪影,本以为夫人独自办事去了,不多久自会回来,可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如今时隔三日,仍不见夫人踪影,无忧谷的人着急了,文长烟命谷中众弟子将无忧谷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以及无忧谷周边的山林埂坡找了个遍,终究杳无音讯、无迹可寻。文长烟因此日日茶饭不思,夜夜辗转难眠,数日来不禁消瘦憔悴不少,诗宴见母亲突然无故失踪,心生焦急,如今见父亲日渐清瘦不觉百结愁肠,时时暗自垂泪。仲元、项涵见此光景也甚是着急,除了安慰,也只能四处打听寻找。 四日,五日,六日……转眼八天过去了,无忧谷依旧没有停止找寻。绣阁内,诗宴抱着一叠婴儿的小衣服暗暗伤心,泪水一滴一滴掉落,润湿了怀里的衣裳。是时,项涵、仲元进得房来,见诗宴伤怀之境,感同身受。 “诗宴,你怎又哭了,如今你有孕在身,要好好保重身体。”仲元劝说道。 “我想念娘啊。”诗宴不禁泪眼迷朦,“我娘失踪那么久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会不会出意外了,会不会碰到坏人了……” “诗宴……”项涵想安慰却不知说什么。诗宴抚摸着怀里的衣物,鼻子又酸了:“这些小衣物是娘为将要出生的宝宝缝制的,这一针一线都蕴含着娘对我和宝宝的爱意……” “诗宴……你不要太难过了,我们一定会找到伯母的。”项涵扶她坐下,“你安安心心在这儿等着,我和郭大哥这就去打听伯母的下落。”说完便和仲元一起离开了。 在无忧谷谷口,谷口的梧桐树已经没有往日的苍翠欲滴、生气盎然,不知是什么消了它的容颜、散了它的神气。 “看到诗宴那样伤心,我心都碎了。”仲元扶着梧桐,心如刀割。 “郭大哥,你既然那么在意诗宴,就该跟她明说。” “说了又怎么样,她一心喜欢的人是你。”仲元沉默了会,道,“可据我所知,你和秦姑娘始终无法割舍彼此的情意,你为了诗宴又不能跟秦姑娘在一起,这两个女人,你到底喜欢的是谁,抑或你两个都喜欢?” “我对诗宴更多的是感激,我不想伤害她。” “难道你忍心伤害秦姑娘?”仲元责备道,“项涵,你为人处世理智沉稳,可是在这件事上却失之东隅,你因为感激、不忍心而答应跟诗宴在一起,你欺骗的不只是你自己,也欺骗了诗宴的感情,这样下去,你会痛苦,诗宴会痛苦,秦姑娘会痛苦,我也会痛苦,与其大家都痛苦,不如就让我和诗宴痛苦吧。”言下之意便是成全项涵与秦卿。项涵听后松了口气,道:“郭大哥,你说的没错,我不想让大家因为我而痛苦,你放心,会好起来的。” “恩。”仲元点点头道,“不说了,我们去打听夫人的下落。”说着便要拉项涵离去,是时,项涵正被一片无意间落在仲元肩上的梧桐叶吸引了,他捏起梧桐叶,一脸疑云,但见这片叶子颜色苍青,却是被风干了一般,没有一点水分,项涵抬头看了看这棵柱子般屹立的梧桐,又望了望周围山上的树木,百思不得其解,欲对仲元诉说心中疑虑却被仲元急急拉走。 九天,十天……转眼十五天过去了,是日天明气清,是因为夜雨清润之故。这些天来,无忧谷笼罩着层层迷烟暗雾不得而消,夫人没有消息,郎君玉照图、泰阿剑没有消息,文长烟因此常常借酒消愁,然而借酒浇愁愁更愁。今日一早,文长烟独自坐在厅堂前的台阶上,身畔放着两壶烈酒,这满腔愁苦全在酒壶之中。诗宴一大早见这等光景不免伤怀难过,便劝道:“爹,你怎么一大早便喝酒?” “你娘不在,我睡不安稳,不喝酒做什么?”文长烟又道,“宴儿,近来谷中事务繁琐,你不如搬到秦园去住,跟秦卿那些姊妹玩在一起总比在这看爹潦倒得好,况且你有孕在身,在这,你只会心烦意乱……” “不,爹,我等娘的消息,我要和爹一起在无忧谷等娘的消息。”诗宴道着又泪雨滂沱起来。 “傻孩子,你怎么又掉眼泪了。”文长烟心疼道,“快,快把泪水擦干,我文长烟的女儿是很坚强的,不是这么轻易就掉眼泪的。”诗宴于是乖乖地将眼睛拭干。是时,项涵、仲元正神色慌张地赶来,文长烟以为夫人有了下落,迎上前道:“怎么,是不是夫人有消息?” “不,是官府,一大队人马,还有弓箭手,正往无忧谷赶来,领头的是无影城县令。”仲元道。 “好,要来的终归是要来的,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干的好事!”文长烟道着将酒瓶往台阶上砸去,酒水四溅,发出清脆有力的响声,后对项涵、仲元道,“你们随我一起,率众弟子将他们堵在谷口,不准他们恣意妄为、任意践踏我无忧谷。宴儿,你先回房去。” “不,不,我要跟你们一块去!”诗宴坚持着。文长烟朝项涵使了下脸色便与仲元匆匆赶去。项涵会意便留下稳住诗宴:“你挺个大肚子去做什么?” “走开,不要拦我,我要和爹并肩作战……”诗宴挣扎着,项涵无奈便点了她睡穴,后将她安置在房内。 无忧谷口,官府的人马成弧形排开,一列弓箭手也摆开了阵势,整军待发,布兵林立,情势不容乐观,还好无忧谷早有防备,在文长烟的带领下,无忧谷弟子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阵列在前,与官府披麟戴甲的兵士展开了攻守之势,项涵、仲元分立文长烟两侧,俨然左膀右臂。 “久闻无忧谷谷主礼贤下士、扶危济贫、仗义疏财,今特意拜访,不想文谷主竟是如此待客之道。”说话者心广体胖,便是无影城县令王四。 “你来者不善,想叫老夫怎样带你?” “‘来者不善’?莫非文谷主早已料到此事,竟做贼心虚了?” “什么做贼心虚,王县令你兴师动众,不知所谓何事?” “据他人揭发,文谷主曾在长安以武犯禁,后逃至江南,谷中之人无非是与朝廷作对的乱党残余,汝等曾抢劫官府、挖坟掘墓、盗窃富豪,作恶多端,为祸一方,今我王四,无影城之令,上承圣恩,定当为圣上分忧,将乱党残余绳之以法,岂能容尔等刁民隐匿于无影城中。”王四振振有词,一副铁面无私之状。 “您抬举老夫了,作恶多端、为祸一方,老夫当之有愧,王大人定是道听途说、听信小人之言。”文长烟道,“不知是哪个好事之徒乱叫舌根了?”此言正影射王四。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文谷主你是光明磊落之人,何不快人快语,承认所犯之罪,如此大家都痛快!” “我文长烟好侠养士不假,但自问从未欺压百姓,滥杀无辜,更不用说作恶多端、为祸一方。”文长烟道,“我生平最痛恨那些横行霸道的官府、欺凌弱小的豪强地主,也曾教训过他们,取过他们的狗命,盗过他们的坟墓,我不能让这些为非作歹的人逍遥法外,否则,便失我本性。可那些都是往事了。迁豪政策后,我迁于江南,安居一隅,不盗墓、不杀人,不问政事,并未犯事,我身边的门客谋士皆渐渐离我而去,难道你还要为难一个安分守己的良民?” “虽说你已不在与政府作对,可你以前犯下的罪状也不能一笔勾销。”王四道,“你也知道,朝廷痛恨你们这些舞刀弄棒的游侠,你们势力的膨胀会威胁国家的治安。太原郭解的杀害,是政府对你们全面宣战的信号。你如今安居一隅,开拓偌大一座无忧谷,难免有死灰复燃、东山再起之日。”仲元闻听郭解主公当年亡命太原遭害之事,义愤填膺:“郭公死得冤枉!你们枉杀好人!” “此人称郭解为郭公,看来无忧谷还有郭解的人,当年的漏网之鱼。看来荡平无忧谷这一贼窝是势在必行了。”王四道。 “岂有此理,你这个狗官,我们早已不问世事,你不安抚我们就罢了,难道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不成?难道你不怕难以平天下游侠怨气?”项涵气愤道。 “难道你们藏匿当年番邦进献的贡品,下官也追究不得?”王四终于把此次前来的目的说出,王四身后的两名将军装扮的人不禁悄悄将头埋下。 “原来王大人为此而来。”文长烟道。 “我也是接到举报才叨扰贵谷的。”王四道,“想当年番邦失窃案关系着两国之间的友好往来,大汉天子答应给番邦一个交代,自然会追究到底。没想到这两件宝物竟藏匿在无忧谷多年,这藏匿之罪文谷主不会推辞吧?” “你有何凭证?”文长烟道。王四朝身畔的士兵暗示着,随即两名兵士小心翼翼地抬上一案几,上面供着两件宝物,正是郎君玉照图和泰阿剑。 “这便是物证!”王四得意道,“还不俯首认罪?” “哈哈……”文长烟大笑,“大人真会开玩笑,抬着两件宝物到老夫门口就说是老夫盗取,那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是老夫所为,是谁说的?”文长烟揪出陷害自己的人。 “两位将军,该你们出场了!”王四喊道。身后的两位将军装扮的人却瑟瑟索索起来。王四见状转身道:“怎么,不敢指证?”两人于是硬着头皮走上前来…… 不知二人是何人,请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章 梧桐下 叶落伤魂 话说两个将军装扮的人走上前来,原来是公孙石、公孙玉两兄弟,文长烟等大吃一惊:“怎么,原来是你们出卖老夫?”公孙兄弟面有愧色,皆不言语。 “文谷主,你不用责怪他们,人各有志。在游侠动荡的年代,很多游侠被官府围剿治罪,公孙兄弟主动与官府合作是明智之举。” 原来,武帝时,伴随着对诸侯王的严厉打击,游侠也被推到与官府对立并受到官府围剿的境地。那些与诸侯王往来密切的侠者被治罪,于是许多游侠的政治热情迅速冷却,他们开始向其他领域求取发展。文长烟为避其锋芒,安居于江南一隅,不问朝事,欲安度晚年、乐尽天伦,之前通过掘墓挖坟、抢劫官府、盗窃富豪所得的金银首饰、奇珍异宝足以无忧谷人丰厚得过上好一辈子。聚集在文长烟周围的门客谋士见其毫无所求便渐渐离他而去,或改投他人门下,或外出经商,彻头彻尾掩饰游侠的身份;还有人欲走从官之道,主动与中央政府进行合作,在政府的各级机构担任官职,于是官场就出现了一批亦官亦侠的人物,如此一来,汉武帝驾驭了一群原本桀骜不驯的侠士,将他们笼络在掌控之中,为己所用,另外也安定了邦国,治理了国家。公孙兄弟不甘寂寞,怀着建功立业的心情,欲走进诸侯王的大门。想要获得就应该有所付出,想要进取,就要牺牲一些东西,于是他们几经商量终于背叛文长烟、牺牲文长烟,真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只听得文长烟痛心道:“好,好啊,好一个明智之举!之前老夫还敬佩你们是条汉子,敢作敢当,我想你们各断其指是因为对老夫有愧才为之吧?” “文谷主,请看在我们兄弟曾为你冲锋陷阵、出谋划策的份上原谅我们。”公孙玉道。 “好,我原谅你们,但是我不能容忍的却是你们兄弟用两件赝品糊弄老夫,这么多年了,老夫仍蒙在鼓里。”文长烟说着向项涵道,“项涵,将那两位将军献上的郎君玉照图、泰阿剑送过来。”项涵见文长烟反咬公孙兄弟一口,心中甚是得意,便转身去取事先请人造好的假的郎君玉照图、泰阿剑。 “好一个奸诈狡猾之人。”公孙玉道,语气中的羞愧之色竟荡然无存。 “你不仁,休怪老夫不义。”文长烟正色道。 公孙兄弟和王四见计划不能如期进行,疑虑浮上心头。正当他们三人面面相觑之时,仲元向公孙兄弟喝道:“你们两个败类,为了荣华富贵竟然公然与官府勾结出卖主公,你们算什么英雄好汉!”我要替主公教训你们两个忘恩负义之徒!说着竟腾空而起,剑尖朝公孙玉刺去。公孙玉见状便也拔刀应战。两人于是厮杀在一起,剑与刀在空中碰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令人心神跌宕。正当他们相持不下之际,一不留神,仲元被公孙玉一脚踹开,仲元于是重重地撞在谷口梧桐树上翻滚而下,满树的梧桐叶缤纷着地。此时恰逢项涵取出两件宝物,见此情状,忙上前扶持,见满树枯叶纷纷尘尘,心中掠过一丝惊讶。 “自不量力!”一旁观战的公孙石啐道。项涵不满其态,当下集聚胸中内力将纷扬飞舞的落叶统统拢在鼓掌之中,再运用劲力将浑圆的一团叶球推向公孙玉、公孙石,气流之盛波及到周围的兵士,他们不约而同皆掩面而退,不谙武功的王四也被这股强大的气流震得踉踉跄跄,气愤之余便挥动弓箭手,于是一场箭雨刷刷落向项涵,项涵两手一拢,将浑身内力使出,在近身一米之外用真气筑起一道屏障,所有箭受屏障阻挡前进不得,项涵又一个移身换影将所有掌控中的箭用劲力之气推向稀无人烟的山上,速度之快,只听得“嗖嗖嗖”几声响。王四和公孙兄弟知是项涵手下留情,倘若项涵直接将射出的箭全部抛回,死伤的则是自己。文长烟见项涵长了自己威风,灭了他人志气,心下甚是得意,便趁机公布那两件早已准备好的赝品:“这两件便是公孙二人进献的郎君玉照图和泰阿剑,跟王大人手中的两件比起来,真是相形见绌啊,今天真是令老夫大开眼界了。”文长烟捋着胡子道,后又朝公孙兄弟正色道,“你们私自收藏番邦贡品,却以赝品欺瞒老夫,如今为了贪图官位荣华还设计陷害老夫,行事作风为人所不齿,老夫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末句掷地有声,令人生寒。王四虽然相信公孙兄弟之言,但见文长烟能自圆其说也不敢放肆行事,便应道:“下官一向谨慎行事,从不敢胡乱抓人,如今你们各执一词,我只有禀明圣上,容圣上定夺裁决。今日多有得罪,我们改日再见!”正要班师,忽听梧桐下的项涵急切喊道:“伯父,这是否伯母的饰物?”文长烟听闻立马跑过去,原来是一只耳环,文长烟瑟瑟抖抖地抹去嵌在耳环上的沙土,惊道:“是,是,没错,是她的耳环,还是老夫所赠。”言语颤抖,眼神泛光,暗藏惊异之色。 “哪里寻得?”文长烟问道。朝着项涵的目光望去,梧桐树下的一方沙土松松软软。 “有什么发现?”仲元捂着伤处问项涵。 “这沙土好松软……”项涵摩挲着手上的沙土,沉思道。 “昨天夜里有雨,所以……”仲元还没有说完便被项涵打断。 “上次我们在这树下并未发觉,因为之前都没有下过雨,而今,这沙土不仅松软,而且这地势要比他处低,是雨水渗透下去所致……还有这梧桐叶……” “那又怎么样?”仲元追问。 “不觉得枯萎得很快?”项涵正色道,“我怀疑这棵梧桐被人移过位置。” “啊!” “啊,怎么可能?” …… 仲元思量着前几次与项涵经过梧桐树下,梧桐叶子从苍翠欲滴到苍青干涩,再到如今的枯萎,不禁感到紧张。文长烟握着夫人的耳环,大有不妙之感,他立即命谷中弟子二人挖土移树。 一旁的公孙兄弟婉言催促王四班师,不想王四素有闲看热闹之好,便说“再等会,再看看”之语,兄弟二人也只好陪伴左右,忽然梧桐那边传来文长烟的惊惨叫声。 原来梧桐下竟埋着谷主夫人,只见她身着睡衣,浑身上下血渍斑斑,原本秀丽英气的脸庞被泥土蚂蚁侵蚀得不堪入目,文长烟顿时老泪纵横、痛心疾首,随即瘫软在地,看着爱人死去,感觉自己的身体也死了一半。他的一双手颤抖地轻轻掸掉夫人身上的泥土,忿忿道:“谁干的,我一定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此时,正值诗宴睡穴醒来,赶到现场一看,见母亲死状,不由嘶声力竭地大声哭喊。诗宴有孕在身,本不该过度刺激,如今这一折腾,竟不省人事。仲元痛心地将其揽入怀中,暗生怜悯之情。项涵从夫人伤口看出,她是被一种三寸之宽的利器刺穿腹部所致,从宽度初步推测,利器可能是刀,而不可能是剑。 “伯母是在发现宝物丢失的前天夜里失踪的,不偏不倚,正好与两件宝物同时失踪。”项涵思量道,“伯母死时身上穿的是睡衣,宝物是公孙兄弟夜里所盗……”项涵不由打量公孙兄弟,见众人都侧目探视,唯独公孙次哦那个地神情怪异,项涵不禁注意到公孙兄弟手中的七尺长刀,正好也是三寸之宽,一种念头涌上心头:“伯母有可能在夜半时分起身正好碰上公孙兄弟盗窃之事,因而被杀。”念及至此,项涵怒从中来,他拾起仲元的剑,翻身至公孙兄弟面前,以剑架于公孙玉颈脖之间,厉声道:“人就是你杀的!”不想公孙玉未说只言片语便与项涵交上了手,行动之间肯定夫人为公孙兄弟所杀无疑。 为了给夫人报仇,项涵全力以赴,誓杀恶贼,虽是两人之间的搏斗,却极尽二人之能事,拳脚相加,刀剑撞击,自然不在话下,只见招招精彩,式式动人,然而打斗必有输赢之别、高下之分,眼看公孙玉招架不得便抽身而走,时而飞檐走壁,时儿绕树旋走,时而腾空疾步,躲闪之处,树叶腾飞、尘埃漫天,见他躲得利索,项涵眼疾手快从一弓箭手手中夺得一弓数箭,张弓搭箭之际,目光随着公孙玉躲闪的身影迅速漂移,瞬间,数根离弦之箭“嗖嗖”齐飞,一股势不可挡之力喷薄而发,一发不可收拾,顿时将腾飞旋走的公孙玉击中,根根击中要害,公孙玉从半空中砸向地面没有半点存留之气。 “大哥……” 公孙石见大哥被击毙,心内凄惨,他抱起公孙玉,目光炯炯地望向项涵,斩钉截铁地道:“我一定会为我大哥报仇,你等着!”说完便离开了,王四也班师回去了,只剩下无忧谷的人围着梧桐、围着文长烟伤心流泪。 谷口的那个枯萎的梧桐在风中越加显得苍老,满地的落叶在风中发出伤感的低吟。 第四十一章 调虎离山 话说在梧桐下寻得谷主夫人的尸体,大家的心情都倍添沉痛,文长烟更是天天陪伴在爱妻的坟前,以酒为生,醉了,便依坟而眠,几个下人于悄然间将他安置卧房,翌日醒来,文长烟依旧醉生梦死,他曾吩咐下人,无论他何时醉死,就在夫人坟旁随便挖一坑,将自己草草埋葬了结。丧妻之痛让他痛不欲生。 从小受到父母备至呵护的诗宴也是终日以泪洗面,由于有孕在身,又伤心过度,经常昏厥不省人事,待她神志清醒后回忆慈母的疼爱又不觉泪流不止。正因为情绪不稳,体虚气弱,所以暂时搬进秦园,好让秦卿等姊妹悉心照顾调养,另外也可避免无忧谷触景伤怀之感。 在项涵追寻夫人下落期间,秦卿牵挂冰室中的秦岳,便与可妤一同回了趟叙仙园,将有关的医书病籍悉数搬至秦园。经过一段时间的探究,终于找到了化解茉莉根须酒药性之法。然而当下之急便是如何将秦岳从陆宅冰室里弄出来。 秦园,仲元陪着诗宴徜徉在秦园的后花园,这里有雅致的落华亭,有别具风格的小石拱——“弯月出水”,诗宴的情绪在这里得到很好的平复,仲元更是形影不离,悉心照料,百般呵护。 霓裳阁,项涵、秦卿、可妤、子虚夫妇一行人正商量着如何将秦岳背出来。子虚对小冰室感到不可思议,他道:“项大哥,我从来不知道我哥的冰室里还有个小冰室,更离奇的是里面竟然藏着真正的秦岳。我哥对此肯定也一无所知,要不我回去直接跟我哥说,他一定会把秦岳送出来的。” “陆子冲确实不知道小冰室的事,并且他对现在的秦岳也产生了怀疑,因为真正的秦岳根本不会武功,而茉莉山庄时,陆子冲曾替秦岳疗过伤,发现他内功深厚。我之前旁敲侧击问过他,所以知道这些。”秦卿说着叹道,“如今,我真想见见我那弟弟,看看他是不是茉莉山庄那些丫头说得那样幽默风趣、饱读诗书、善于面相。” “哈,那不是个书呆子?”可妤打趣道。 “非一般书呆子可比。”秦卿道。 “你说他幽默风趣,可那假的秦岳稳重老成,一点都不懂幽默。他究竟会是谁呢?”可妤疑惑道。 “如果说真的秦岳是假的秦岳安置在冰室里的,那这个人一定熟知陆宅的地形结构,他一定与陆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项涵道。子虚纳闷道:“与我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有谁呢?” “反正我们先别告诉陆子冲,万一他知道这个人的底细,反过来与他串通一气,那秦岳就永无翻身之日了。”秦卿接着道,“所以我们还是按计划行事。”于是,张伯送口信到留心小岛,说秦卿诚约陆子冲傍晚掌灯时分到“乐来香”茶楼商量一些事。秦卿想趁此机会断了陆子冲对自己的念头,二来想问问秦园水莲池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蛇是怎么回事,然而最重要的还是为项涵去留心小岛扫除障碍,此为三十六计之调虎离山。陆子冲由于对秦卿一直不死心,不管秦卿是有意约他还是无意约他,他都不会爽约,因此也是用了美人之计。 乐来香茶楼,清淡雅洁。珠帘内,清清渺渺的古筝曲袅袅飘出,一位婀娜的女子正端坐其中优雅地忘情抚琴。茉莉花茶的青烟袅袅升起,在青烟缕缕中,陆子冲如期与秦卿见面。秦卿为陆子冲倒了杯茶。 “陆公子觉得琴声如何?” “清雅脱俗,但我觉得弹琴之人更美。”陆子冲打开折扇,悠然道,“听说你曾经在此抚琴吹箫,设对猜谜,为茶楼添色不少,一时传得满城风雨,人人称赞。”陆子冲端起茶抿了一口。 “都是以前的事了。”秦卿为陆子冲轻轻添了些茶,道,“这次约陆公子前来,主要是询问秦园水莲池中那些蛇的来历。” “我知道你约我来不是谈情叙旧的。”陆子冲叹了口气,“好吧,不管你问我什么,我都回答你。谁让我正体会与美人约会的感觉呢。”话语间暗藏轻佻之意。 “那就说说那些蛇吧。” “那些蛇叫‘细丝’,顾名思义,身躯细长犹如丝线。是我父亲生前从西域带回来的。它们平时就贴在池壁上、石头缝里,只要有浑水就能活,如果池中有动静,它们就会一齐出动围攻,整个池的池水就犹如沸水一般。若人掉下去,它们便会兴奋得将其缠绕,并且一口一口地叮咬,直至将他勒死、咬死,从那以后,细丝们便依附于这一躯体生存,天天吮吸吞噬,直至这一肉体变成一架白骨。”陆子冲呷了口茶,道,“你曾经也体验过的。” 秦卿听得瞠目结舌,忘了给陆子冲添茶。陆子冲自斟自酌起来:“怎么,被吓到了?”秦卿抿了口茶,道:“既然是至阴至毒之物,令尊为何千里迢迢将它们带回来?” “杀人啊。”陆子冲不以为然地脱口而出。秦卿被突如其来的答案吓到,纤手一抖,碰倒了茶杯。陆子冲不紧不慢地为她摆好杯子,倒满,继续道:“我父亲生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谁反对他、背叛他,便只有死路一条,他极有心机城府,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会千方百计地去争取,不管用尽什么手段。如今秦园那方睡莲池估计已有一堆白骨,男人的、女人的。不过自我父亲过世后,睡莲池里再也没有添新的白骨,那些细丝也就再也没有饱餐过,终日以浑水自居。”秦卿听得无言以对,只是静静地坐着。 “大美人,你怎么一言不发?”陆子冲又喝了口茶,“看来真把你吓坏了。来,喝杯茶,听听曲,压压惊。”陆子冲一边说着一边为秦卿添茶。 优雅的古筝依旧点缀着这古雅素净的茶楼,秦卿忘情地听着,慢慢走出陆子冲口中的噩梦。 再说陆宅结构复杂,没有一个熟悉地形的人带路,根本没有地下冰室,于是这个带路人便交给了子虚。 “项大哥,你这一乔装跟我哥简直是同一个人,定不会露出破绽。”子虚含情地望着衣着装扮酷似陆子冲的项涵。原来秦卿将项涵易容成陆子冲的模样,陆子冲本风流倜傥,项涵本英武潇洒,两人身形高度相当,如今项涵经秦卿精心乔装,根本辨不出谁是陆子冲,谁是项涵。 “多亏了秦卿的一双好手。”项涵赞道。 “说起秦姑娘,真真是世间奇女子,不仅容貌清绝,才学渊博,精通岐黄之术,就连易容术也如此精妙绝伦。难怪我哥会为之神魂颠倒,竟也做出些不伦不类之事来。”子虚道。 “不过说起你们兄弟,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本性纯良、善解人意,没有你哥那般城府与心机,难怪吟吟会看上你。”项涵接着道,“吟吟是我青梅竹马的亲人,你一定要好好待她,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你要是负了她,我会给你好看。”子虚只是傻笑,内心暗自乐呵:“这是多么美妙的夜晚,我竟与他并肩行走,只有我们两个人,真是太美好了,真希望这夜色永远驻足停留。”两人一路叙聊着,又一同登上去往留心小岛的小舟。 两人上岸后便毫无顾忌地进了陆宅大门。陆子冲的心腹陈衣忙迎上前,与子虚打了招呼后便疑惑地问乔装后的项涵:“庄主,不是刚去赴秦姑娘之约么,怎么就回来了?”显然他并没有认出项涵。 “都是我一厢情愿,秦卿与我话不投机,被我气走了。”项涵装着一副失落的样子。 “庄主有没有想过,秦姑娘平时对您极有成见,这次为何却主动请庄主前去喝茶,其生性聪颖刁钻,又擅用计谋,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陈衣道。 “陈衣,你想多了,女人嘛,与项涵那小子吵嘴了,便想从我这找些安慰。” “这不像她的风格。”陈衣疑惑道。 “其实找我说情是假,询问我睡莲池中蛇的来历才是真。”项涵故作遗憾道,“不管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要是她请我,我都会去的。不与你啰嗦了,今晚心情有点低沉,任何人找我都说我不在。”说完便和子虚一通走向后花园,一路走来,丫头婆子频频驻足鞠躬,项涵还真感到不适,然而最令他纠结的还是担心遇到陆子冲的妻子,还好,左拐右拐都畅通无阻。最后,在子虚的暗示下,项涵进入了地下冰室,这个曾经令秦卿惊魂的冰室。 冰室里,阴森冰冷,寒气逼人。三位过世多年的庄主夫人安卧其中,脸色惨白,表情僵硬,煞是阴冷。项涵端着烛台按照秦卿先前告诉他的方位找到了机关,开启机关后便进入了小冰室,一方石台上,秦岳沉睡其中,鼻息隐隐,脉搏微微,而且还能问道一股淡淡的酒香味,混着茉莉花的气息。 “一看就知道是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项涵叹道,“该如何将他弄出这座宅子?陆宅这么大,家丁丫鬟随处可见,万一也会遇到陆子冲的妻子。这样贸然背出去定然不行。”项涵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百般思量:若说他是被假秦岳安置在这鬼地方的,那他又是怎样弄进来的?显然他不能通过陆子冲,因为陆子冲根本不知道这个附加冰室,但他有可能是趁夜深人静时悄无声息地弄进来的,也有可能是将陆宅的人迷晕后弄进来的……可如今不能再拖延时间了,到时候陆子冲回来与陈衣碰面就露馅了,看来只能硬闯了。 子虚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竟自失起来。 当子虚回过神得知项涵要硬闯陆宅,由于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好赞同。项涵于是背着沉睡中的秦岳在子虚的掩护下从地下冰室上来,恰好四下无人,便趁机腾空跃起,翻墙至屋顶,由于项涵轻功非凡,在屋顶上行走如履平地,再加上黑夜是最好的夜行衣,因此不费吹灰之力便把秦岳驼到了舟中。而子虚身无武功,不谙轻功,只好从陆宅正门出来。等到子虚回到船上,两人一起带着秦岳乘船离开了留心小岛。 再说秦卿与陆子冲仍在茶楼叙聊喝茶,只听得陆子冲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全盘托出,能聊些其他么?” “什么……” “难道除了诗文嘱对、岐黄音律,就别无其他?”陆子冲道,“我们之间就没有让你回味的?” “我们之间不可能……” “难道你跟项涵那小子就有可能?那小子……” “不许你那样说他!”秦卿打断他。 “那小子……项涵,他要娶的是无忧谷的千金小姐。” “可我喜欢他,不管他要娶谁,我心里就是有他。”秦卿固执道。陆子冲叹了口气,认真道:“秦卿,我心里有你,并且我会娶你。”说着握住秦卿的手。 “可你不是他,我心里没有你。”秦卿挣脱开他的手,道,“我心里除了他已经容不下其他人。” “我不苛求在你心中占有多大的空间,哪怕你腾出一丁点位置给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对不起,我的心狭窄得只够装下一个人。”秦卿沉默了会,道,“如果你真的无法忘记我就把我装在心里念着,不要做无谓的争取,如果你能把我从你心里抹去,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陆子冲猛喝了口茶,沉默了好一阵,道:“今天能和你独处,我很高兴,我以为这会是我跟你在一起的最美的时光,可是我错了,空有这么美好的景致,然而你心里根本没有我。”陆子冲叹了口气,悻悻地起身离开了这伤心之地。秦卿神色凝重,静静地坐着,她已无心品茶、赏月,仅有的一丝牵念也早已留给了项涵。正当秦卿心系项涵之时,陆子冲的身影又回到她对面坐下。 “茶早已凉了,你回来做什么?”秦卿淡淡道。 “小二,换一壶上好的天山茉莉。”陆子冲朝店小二喊道。 “美妙的音乐,可口的花茶,如此景致,却不是跟他……”秦卿喃喃道。 陆子冲撕开人皮面具,原来是项涵。 “公子……”秦卿惊道,又想起适才口无遮拦,心事全被洞悉,不觉羞愧万分。 “连你自己都认不出真假了。”项涵为秦卿满上茶,“我和子虚将秦岳背回秦园见你未归便到这儿找你。”其实项涵来茶楼已有一段时间,只因陆子冲还在便躲在屏风后探视,秦卿与陆子冲的一番谈话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知公子到这儿多久了?”秦卿想知道项涵是否听到她与陆子冲的谈话。 “我在屏风后呆了好一阵子,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项涵凝视着她,秦卿不敢与他对目相视。项涵一把握住她的纤纤细手,深情道:“秦卿,我心里有你,就像你心里有我一样,早已容不下第二个人了。”四目相对,情意绵绵,茶香缕缕,琴音渺渺,时间放佛就在此刻静止了,窗外的云雾、圆月也屏气凝神遥望着,静静地,静静地…… 第四十二章 血流成河 话说王四、公孙石利欲熏心,向上禀明了无忧谷的“昭昭恶迹”,公孙石更是因丧兄之痛,急切将项涵连同无忧谷连根拔起。一晃两个月过去了,二师将军李广利又一次奉命来到无忧谷,此次目的是铲除乱党,将所谓的扰乱国家治安的游侠一网打尽。 是日,天朗气清,文长烟与项涵于花园对弈,仲元、诗宴在一旁观看,整座无忧谷似乎沉浸在安乐无忧的气氛里,大家闲来无事,唯一希望便是等待诗宴肚里的小生命的降临,掐指算来,诗宴怀孕十个月以来,分娩之日就在近日。忽闻谷口兵刃厮杀之声,文长烟心内豁然腾起一丝不安,接着一家丁来报,说无影城县令王四陪同二师将军李广利率兵强行冲进无忧谷,与谷中弟子厮杀在一起,扬言要血屠无忧谷。 “岂有此理。”文长烟怒目圆睁,“走。”便留下诗宴一人徒增愁绪,她抚摸着浑圆的肚子,不安与焦虑涌上心头…… 无忧谷前院已经炸开了锅,蜂拥而至的官府兵卒与无忧谷的弟子拼杀一处,兵刃交接声、惨痛声、怒吼声震荡山谷,清幽寂静的无忧谷顿时变得血腥与嘈杂。如此场面,那一方都停不了,项涵看着骑在马上发号施令的李广利、王四,心中涌上一股愤气,当下只有挟持对方首领方能令对方停止厮杀行径,于是她腾空而起,踏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只身朝王四扑去,由于王四不懂武功,项涵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从李广利身边掳走,身手之敏捷竟使身边的李广利都感到神不知鬼不觉。项涵将王四掳到文长烟身边,朝文长烟示意,文长烟知其“擒贼擒王”的招数,便朝官府的人厉声喝道:“住手,快住手!” 不久,厮杀打斗声歇止了,各方皆退回各自阵地,相互对峙着。李广利趾高气昂道:“你,就是无忧谷的谷主?我是二师将军李广利你可认识?如今我奉命前来为皇上铲除乱臣贼子,将你们一窝蛇鼠之辈绳之以法,识趣的,缴械投降,我保你们不死。” “我不管你是二师将军还是大将军,你给我说清楚谁是乱成贼子,哪里是蛇鼠之窝?”文长烟怒道。 “我认得他。”李广利指着挟持王四的项涵冷笑道,“当年韩信的余党,上次让你侥幸逃脱,这次就没那么好了。” “真是荒谬,那是多少年多少辈的事了,你也敢搬出来说事!”仲元道。 “小子,你也一样,你是叛贼郭解的余党,这也是荒谬?”李广利指着仲元道。 “你……”仲元气得一时语塞。 “还有你,文谷主。”李广利不可一世道,“先尊称你一声谷主,你曾经烧杀抢劫、挖坟掘墓,做尽天下鸡鸣狗盗之事,先且不理会这些过往之事,就眼下你藏匿番邦进献贡品一事,也难逃死罪。” “好,怪只怪老夫遇人不淑,引狼入室,以致今日遭人暗算出卖,我无话可说。”文长烟正色道,“你想怎么样?” “好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犯罪在先,只要你带众弟子投降,跟我回长安,让皇上定夺治罪,或许能减轻罪行,否则就地正法。”李广利道。 “哼,士可杀不可辱,想我们大汉刑律残酷之极令天下人闻风丧胆。”文长烟气道,“横竖一死,何必绕那么大圈子,你尽管放马过来!” “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呀,给我……”李广利正要发号施令,却被项涵打断。 “慢着,王四,难道你就不管他的死活?”项涵道。 “哼,王四是朝廷命官,你杀了他,你罪加一等。”李广利道。 “罪加一等,不过也是死,同样是死,有什么可怕。”项涵道,“遗憾的是死前没能多杀一些像你们这些利欲熏心的昏庸之人。” “多说无益,给我上。”李广利不理王四的性命向兵士发号施令。项涵心下一狠,手腕一横,王四便成了剑下之魂。于是双方人马又投入厮杀搏斗之中,无忧谷怨气冲天,打斗越发激烈,文长烟虽一把年纪也加入了战团,他心中对公孙兄弟有恨,若不是他们,夫人也不会丧命,若不是他们,无忧谷也不会遭此大难,越想下去,心中仇恨越是沉重,他一掌一条命,鹰隼般的双眼紧盯公孙石的身影不放,终于打退了周身缠绕的兵卒挨近了公孙石,文长烟运其毕身之力要为爱妻复仇,公孙石心中虽有愧,但丧兄之痛也让他理由充足、毫无顾忌地沉着应战。 项涵一心想生擒李广利,以制止一场噩耗,因为官府的人毕竟势如潮水,尽管无忧谷的弟子以一当十,但总有筋疲力尽之时,到时寡不敌众,无忧谷势必被官府剿灭。且看身为二师将军的李广利,掩护他的兵卒里外各三圈,围得水泄不通,令项涵不得近其身,项涵只有将这层层护卫消灭殆尽方能与李广利一决高下,他愤怒地挥剑扫射,手疾剑快之际,近其身者非死即伤,李广利见势不由心下惶惶。不远处仲元亦披坚执锐,与缠绕在他身边的数十个兵士纠缠不休。无忧谷众弟子皆投入了这场生死大战,可怜谷中的丫头婆子,有的也难免遭殃。如此之势看来,无忧谷不到血流成河,这场生死搏斗便不会停止。 随着搏斗越发激烈,李广利便差人调兵遣将,于是又一批官府之士奔赴而来,李广利一声令下,“火箭伺候”,外围的兵士随即点燃弓箭,顿时,无忧谷落起了密密麻麻的火箭雨,好些弟子躲闪不及命丧于斯。文长烟怒从火中烧,他聚集全身内力,喷薄而发,一时怒吼,声震四野,周身的兵士皆被震得四处纷飞,正当他稍有懈怠之间,两三支火箭驰疾飞来,瞬间扎进其体内,文长烟一时愕然,不想公孙石趁机飞身而下,给文长烟添了一刀,文长烟只觉得天旋地转,顿时消散了浑身之气力。这一幕恰被躲在大圆柱后的诗宴看在眼底,痛在心底,她嘶声大喊,声恸四处,惨不忍闻,项涵、仲元被惨叫之声所惊,循声望去,投目远望,皆冲破重重兵潮,杀到文长烟身边。 “保护宴儿……”文长烟隐忍道。看着如此惨状,项涵怒火愈加灼烈,他一边拼命地挥挡着源源不断的兵卒,一边狠咬着嘴唇冲仲元道:“快带伯父和诗宴离开,我掩护!”情势紧急,仲元便听从项涵之言,背负文长烟在项涵的掩护下窜到诗宴身侧,诗宴嘶声力竭得痛哭流涕,仲元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她的手便穿廊而过,从后花园侧门隐去,只留下项涵与众弟子奋力拼搏。 无忧谷终究寡不敌众,最后一个弟子也成了刀下之魂,所有官兵皆矛戟相向,只朝项涵一人。一人大战几百回合,令在场之人皆惧怕有余,真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日暮时分,无忧谷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空气中浸润着血腥与仇恨的味道,并且这血腥味将越来越浓,因为厮杀并没有结束,李广利看着项涵力博群卒的的身影,不由瞠目结舌:“世上竟有如此顽固之人。” “来呀,速拿铁链!”李广利道,“我倒要看看,就凭你匹夫之勇,如何逃脱我的天罗地网?” 随着李广利的一声令下,一道道粗野冰冷的铁链应声而出,铿锵有力,所到之处,土崩地裂,更不用说人的躯体了。项涵一边躲闪着数十条铁链的无情鞭笞,一边躲避铁链的捆绑缠绕,李广利身畔的贱人公孙石道:“让我去会会他。”便踏马而去,与项涵交上了手,公孙石蛮力狠毒,杀气腾腾,欲致项涵死地,好为公孙玉报仇。公孙石的加入分了项涵的心神,让铁链趁机而入。项涵心想只有与公孙石在空中决战才不会受到铁链的阻挠,可十几道铁链已将他腰身缠绕,兵士们将铁链相互换手,用力勒紧,以致项涵无力回天,只能被拖到地面与公孙石交战。眼下,项涵只能死命硬拼到底,又过了十多个回合,项涵终于不慎被公孙石点住了穴道,一场激烈的搏斗终于停止了,李广利大大松了口气:“带走!” 项涵被带回了无影城府衙,无忧谷在日薄西山的昏黄色彩中渐渐昏暗了下去,直到瞧不见那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惨状,但那浓浓的血腥味在黑暗中却将鼻子充斥得阵阵恶心…… 第四十三章 生在罹难时 再说仲元背负文长烟,将诗宴带离了无忧谷,藏匿于通向无忧谷后花园的后山丛林之中。 “我不行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宴儿……”文长烟忍痛道。诗宴在旁边声泪俱下,她无法接受家破人亡的事实,心头的凄楚悲凉不言而喻。 “伯父,你一定要撑着,我这就带您去秦园找秦姑娘,她医术高明……” 文长烟缓缓摇了摇手罢,声哽气咽道:“以后,以后宴儿……就交给你了,要好好待她……”诗宴涕泪纵横,她不明为什么父亲要将自己托付给仲元,他明明知道自己心里只有项涵。仲元欣喜之余也一头雾水:“可诗宴,项涵……” “你心里只有宴儿不是么?”文长烟道,“我看得出项涵与秦卿的情意,我不能害了他们,也不能害了宴儿,也害了你……” 诗宴哭得更是泪雨滂沱起来,为父亲,也为自己的一段情…… “好好待她,否则,否则我在下面也会……也会找你……”文长烟将仲元、诗宴的手握在一起,看着诗宴,微微有点笑意,:“把我葬在你娘身边……不要为我复仇,切记,切记……”便撒手人寰了,诗宴趴在父亲身上,痛哭不止,仲元将她轻轻揽进怀中,不住抚慰她,跟她一起沉浸在痛苦之中。 忽然传来诗宴的呻吟声。 “你怎么了?”仲元紧张道。只见诗宴抚着独自痛苦不已,仲元心下紧张,知道诗宴即将临盆,他想尽快将诗宴送到秦园,请秦卿帮忙,于是他将文长烟的尸体藏匿于浓密的灌木丛中,临行前恭敬道:“伯父,情势紧急,诗宴临盆在即,如今只能暂且将您草草藏匿于灌木丛中,以免坏人践踏,回头我们定当完成伯父的遗愿,将您与伯母厚葬。”说罢磕了三个响头,便急匆匆抱着诗宴摸黑下山。 到达无影城已是子夜时分,萤柳街上一片漆黑,空无半个人影,仲元急急地敲开了秦园大门。张嫂夫妇忙唤醒了秦卿、可妤。 沉香阁,秦卿、可妤见仲元、诗宴的模样不由大吃一惊,仲元浑身血迹斑斑,身上多处受伤,秦卿见项涵没有回来,心下甚是焦虑,正想问仲元,可当下诗宴泪迹迷朦,浑身被汗水浸湿,分娩的痛楚让她哀嚎不已,根本没有时间问事情的原由,仲元一直催促秦卿帮诗宴,可秦卿年轻懵懂,少不经事,对分娩一事毫无经验,况且正值深夜,哪里去寻产婆,正在愁眉莫展之际,张嫂让他们的疑虑烟消云散,中年的张嫂有过生孩子的经验,只是命中注定无儿女侍奉,孩子竟纷纷夭折。 诗宴亲见父亲撒手人黄,内心的哀痛大于心死,她痛哭哀嚎,叫着母亲,也喊着父亲,一旁帮忙端水、递毛巾的秦卿、可妤不由心下凄凉。 大约清晨,秦园沉香阁内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大家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诗宴生了个男孩,俊秀机灵,惹人怜爱,仲元接过秦卿怀中的孩子,激动不已,热泪盈眶,双手不由颤抖,这是他的亲骨肉,可他至今不敢对诗宴名言。秦卿暗自相劝道:“郭大哥,孩子需要父亲,难道你想一直瞒下去?”仲元一震,将熟睡的孩子轻轻递给可妤。 “你……你怎么知道?” “当晚你与项公子一起饮酒,公子不胜酒力便沉睡至翌日,后来我和可妤才发现酒里有下过蒙汗药,而当晚你却没事,且知道他们相约城南小林之事……所以我猜应该是你。”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秦姑娘。”仲元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其实当晚并非诗宴、公子相互幽会,是陆子冲从中使诈,欲挑拨我与项公子之间的情意,不想却被你……” 仲元叹了口气道:“都怪我懦弱怕事,敢做不敢当,以致累受身心之苦,不仅如此,还无意间使你和项涵……”说到项涵,秦卿便迫切想知道无忧谷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项涵没有一同回来,现在又怎么样?仲元于是将李广利血屠无忧谷之事以及项涵如何掩护、自己如何逃出虎口一一告诉了秦卿。 秦卿听闻项涵深陷处境,不禁心下紧张,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心里纠结着、焦虑着,终于忍不住叫上可妤一起驾着马车朝无忧谷赶去。 行至谷口,一片死寂,空气中混着血腥味,秦卿有种语焉不详的感觉。未几,入谷中,两人不禁被眼前的情景所吓坏,只见回廊里、垣壁下、花树旁、厅堂里、石阶下……处处尸体横陈,四肢不全的、面目全非的,被利刃刺死的、别烈火灼烧的……面目狰狞的,死状极具惨烈,令人目不忍视。秦卿、可妤将无忧谷的角落都寻遍,不见项涵的身影,秦卿不由松了口气。 “姐,既然项大哥不在这儿,会在哪里呢?”可妤问道。 “当时官府那么多人,公子他插翅难飞。”秦卿忧心忡忡,“况且他杀了无影城县令,官府一定不会放过他,公子定是被抓了。” “啊,不会是被那好色的李广利抓了吧?”可妤惊道,“我们可以找陆子冲帮忙么,李广利和他好像是朋友吧?” “怎么行?”秦卿啐道。 “哎,我真笨,这两人对姐姐都有非分之想,恨不得将项大哥千刀万剐,怎么会帮我们救项大哥呢?”可妤自责道。 “唉,不知公子现在怎么样了,定是受了不少苦。”秦卿一筹莫展,可妤在一旁安慰着她。 后面的日子,秦卿天天关注着官府的动向,偷偷打听项涵的下落。为了项涵的事,秦卿茶饭不思,睡不安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终于一天从一狱卒口中得知,项涵被关押在无影城水牢,日夜受着鞭笞之刑,虽无生命之忧,却生不如死,秦卿闻言心下凄恻,泪水不禁夺眶而出,那狱卒还说,二师将军李广利待到北归之时将项涵带回去治罪,所以项涵暂时不会有生命之险。 遭此之劫,秦卿整日担心竭虑,为救项涵掏空心思,终究还是惹得粉泪盈盈,哀叹声声。诗宴也常泣涕涟涟,哀感伤事,为父母,也为项涵,她为孩子取名“离难”,“离”同“罹”,暗示他出生于家破人亡之时,也希望孩子以后能够远离灾难,平平安安。还好,此时秦卿已经配好解开秦岳茉莉根须酒药性的草药,不然这种情境之下,哪有闲情去配药?话说秦岳中了很强的茉莉根须酒的药性才沉睡多年,中此药者只有食用与所中药性相应量的茉莉根须草药酒便能使沉睡者醒来,只是由于秦卿无法断定秦岳当年喝了多少量的药酒才导致这种结果,所以她只能每天按量的渐增喂他喝,若有效,便在半个时辰内醒来,若醒不来,便又酌量添加,如此循环,直至他醒来。 忽然有一天,茉莉山庄有人送信到秦园,说夫人早产,而且难产,恐有生命之忧,所以速命家丁给秦卿送信,望秦卿赶快去茉莉山庄。秦卿一收到口信,又是一阵紧张,心里直慨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天,秦卿二话没说,就在可妤的陪同下驾着马车朝茉莉山庄赶去,而秦岳的喂药工作就交给了子虚夫妇。 第四十四章 他到底是谁? 话说“炉香里的触目惊心”一章中,陆子冲自亲眼目睹秦岳与筱竹的房中之事后便生歹意。茉莉山庄好比昆山良玉,沙中金石,是富贵昌盛之家,正由于秦岳贵为茉莉山庄公子,年少而多金,陆子冲才与其交好,他早有将茉莉山庄据为己有之意,如今当家的秦云轩已死,秦岳又有把柄在陆子冲手上,陆子冲为一己之欲望全然不顾朋友之情,屡次向秦岳敲诈勒索,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便有下一次。陆子冲得寸进尺,无收手之意,秦岳心力憔悴,任他宰割,以至于茉莉山庄十份的家产中陆子冲占七份。如今的茉莉山庄风光不再,自云轩逝后,友人不往,生意倾颓,断了资金的源头,又受陆子冲敲诈,可谓江河日下,一发不可收拾。仆人丫鬟因得不到应有的酬劳皆纷纷另寻人主,下山离去,留下的只有几位七老八十的老仆人,他们走不动了,便留下来了。秦岳有杀陆子冲之念,可终究无心下手,到底是为什么,这其中又有什么惊天秘密呢? 当秦卿、可妤达到茉莉山庄时已是暮色苍茫,阁楼里传来女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正是筱竹分娩中,产婆正在房内帮忙,庄里的老仆人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堂内秦岳外表镇定沉稳,内里却担心不已。见秦岳愁眉紧锁独自一人在大堂内徘徊,心下不免都心焦起来,心焦之余,秦卿心下百般纳闷,他到底是谁呢,是谁呢?又燃尽半柱香了,筱竹还是没有生,惨叫声仍旧不绝于耳。正当秦卿等人担心之际,一阵熟悉的笑声于堂外飘进,原来是陆子冲,只见他满脸坏笑地走上堂来。秦岳气愤道:“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陆子冲不以为意道:“秦夫人临盆,我是来道喜的。如今的茉莉山庄门庭衰败,门可罗雀,我堂堂留心岛陆庄庄主远道而来道贺,你却如此待我,何以对得起我们昔日的情谊啊?不过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这次来我特地带来千年野山参给秦夫人补身子的,这东西在八个月前对你们来说是小意思,不过如今看来应该是个宝了,不是么?”说着向手下使了使眼色,陆子冲的一个随从便将一盒精装野山参献上。 “你别假惺惺了,算我瞎了眼,交了你这恶贼,你马上戴着你的臭东西给我滚下山去!”秦岳破口大骂。 阁楼里,堂下的声音清晰可听,筱竹满头大汗地瘫软在床上,听着堂下传来的怒骂声,心下意乱不安。三四个婆子在一旁忙碌,有的擦汗,有的换水,有的递毛巾,还有的在旁言语引导。筱竹柔弱不安道:“堂下发生什么事了?”产婆道:“男人们的事,夫人您就别管了。”正说着,堂下又传来他们的声音。“发那么大的火干什么?小心怒气伤肝!”陆子冲一副厚颜无耻的模样,道,“对了,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就是秦夫人八月怀胎直至今日早产,可八月之前秦庄主已仙逝,真不知这孩子的父亲是谁。秦夫人虽是不惑之年却风韵犹存,转眼丈夫逝去,这株红杏难免也会爬出墙外,可就是不知是哪个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攀折这株生在富贵温柔乡的红杏。” “你给我住口!”秦岳手上青筋绽出,厉声指道,“不准你诋毁我娘的清誉。我娘一生光明坦荡,清清白白,从不做对不起我爹的事。你休要胡说。” “一口一个娘,叫得倒很亲热。可秦少爷,你真的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么?”陆子冲继续冷嘲热讽。秦卿心下焦急担心陆子冲把他的事捅出来便一直气势汹汹,他道:“你要怎么样,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你说啊?” “看看你的样子,看看茉莉山庄的样子,你现在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我的呢,你现在就是把整个山庄拱手相送,我也不会要的。”陆子冲得意地四周环顾道,“这个家就毁在你手里,往日的荣华不再,往日的光彩不再。”秦岳喘着粗气,双目突出,却无言以对。刹那间大堂寂静了,忽然可妤焦心道:“糟了,怎么听不见秦夫人的声音了。”此言一出,堂中人除陆子冲外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秦卿道声“去看看”便和可妤急匆匆上了阁楼。秦岳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两只眼睛呆呆地朝阁楼望去。 阁楼里,筱竹忍受不了难产的苦痛终于昏厥了,她面无人色地贴在床上,那圆圆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秦卿、可妤对着此情此景,红泪纷纷,难受之情无以言表,秦卿只是在床边声颤颤地喊着娘。 堂下传来花瓶碎地的清脆声把秦夫人惊醒了,她眼神散乱,眼角湿润,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嘴里喃喃地喊着“相公”。堂下的吵骂声又传入耳朵。只听得秦岳道:“滚,滚,你给我滚回你的陆庄去,我不要再见到你,你不要再踏上茉莉山庄半步。我们过得再怎么清苦也与你无关,你要是再来扰乱我们的生活,小心我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臭小子,别以为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声如洪钟,语气坚决。阁楼的筱竹听了隐忍道:“这不像岳儿说的话。”接着又听得陆子冲道:“你吓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穷困潦倒了,你为什么还不收手?” “我就是想感受一下刺激。秦公子你一表人才,年少多金,有父亲的疼爱,母亲的娇惯,你的生活自在无忧,岂不太无聊了?我就是想看看贵公子落魄潦倒的样子,看你成这副模样,我心里不知为何如此兴奋。”说着笑将起来了。 “卑鄙,无耻!你爹真是没用,穷尽一生心血却养这么一个卑鄙无耻之徒。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你是此等低贱货色,还不如早死了算了……”秦岳恨道。 “住口,你没有资格批评我的父亲。”陆子冲正色言辞,这倒令秦岳很意外,秦岳忽然仰天大笑,道:“陆君海,你真无用,你愧为人父,你怎么养了这么一个奸邪狡诈的儿子,你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娘……”陆君海正是陆子冲的父亲。 “姓秦的,休得无礼,难道你就不愧为人子?你就不怕我把你和你母亲的苟且之事供之于众,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陆子冲厉声呵斥,“你这不孝之子,你竟然在你爹死后用猥琐的下流手段和你自己的亲生母亲上床并使她怀有身孕,你还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哈哈哈……这种事你也做得出。你一定会被天下人所唾弃。荒唐,荒唐,真是太荒唐了。”说着放开胸怀大笑起来。 秦岳呆住了,秦卿、可妤婆子们都大吃一惊。 阁楼里的气愤僵凝了,筱竹闻言更是犹如五雷轰顶,顿时不觉腹中之痛,她的双眼只是直直得盯在一处。秦卿在一旁劝言道:“娘,陆子冲是胡说的,你千万别听进去了。”一语惊醒梦中人,筱竹挣扎着坚持要下阁楼去,不管如何劝,筱竹就是一意孤行地朝床下爬去,险些从床上滚落下来,她身虚体弱,婆子们去扶她,却是扶风若柳,强不能持。秦卿虽知眼前的秦岳是假的,但当下没有一个合适的人上阁楼帮忙,于是只好将他叫上阁楼。 秦岳将痛得不成人样的筱竹抱下阁楼后放在一张事先铺好柔被的卧榻上,看着她乱蓬蓬的头发,惨白的脸庞,下身的血迹,一脸无尽的伤痛。 “你说,他说的是不是,是不是真的?”筱竹忍痛道,一脸惊悸。秦岳见她容色尽失,疼痛难忍,心下犹如万把钢针扎着,苦不勘言,没有注意到她的问话,他只是柔声道:“你怎么样,怎么样,你放心,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正说着一个巴掌闪了过来,是筱竹打的,这一巴掌一点力道都没有,可秦岳感到很痛,是心痛!面对筱竹的再三逼问,秦岳只是望着她没了言语。 陆子冲欲逼秦岳出手,试探其功力,便趁他不注意时,向坐榻上的筱竹推出一掌,秦岳有所察觉迅速将身挡过,那一掌重重地击在秦岳胸口,本以为能将他打伤,不想秦岳内力深厚将陆子冲的一掌通过胸膛之气弹了回去。陆子冲见他出手得意道:“你终于出手了。你不是秦岳,秦岳不谙半点武功,你到底是谁?”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惟有面面相觑。 不知此人是谁,请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章 人皮面具下 话说陆子冲道出秦岳是假的,而当时秦岳埋首,一阵沉默。筱竹在坐榻上无力地呻吟着,秦卿不忍地泪如雨下。只听得筱竹艰难道:“我儿子……不会干出大逆不道之事,不会,绝对不会……你不是我儿子。”言语中似有欣慰之意。再看看那秦岳一脸的痛苦。正在这时,一声亲切的“娘”传进大堂,只见一个酷似秦岳的俊秀公子慌乱跑进大堂,身后跟随的却是子虚夫妇,子虚见陆子冲在场便与他打招呼,而那俊秀公子却一把扑向筱竹,哭喊道:“娘,娘,我是岳儿啊,你快看看我,看看我……你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爹呢,怎么不见爹?”筱竹突见眼前这人,不由大惊,惊喜之余一口气接不上来便晕了过去,看这情形此人是真的秦岳。假秦岳见筱竹晕去便即手将他扶住,探其后背,为她输真气。真秦岳见他,脸色阴沉,目有凶色。陆子冲见真秦岳出现,一阵惊讶,不知他是从哪冒出来的,之前他又身在何处。 在筱竹疗伤之时,秦岳在人群中发现了秦卿,惊讶于她的容貌便问道:“你是谁,这么像我母亲!”秦卿便道:“你终于醒了。我是你遗失多年的姐姐。”秦岳惊愕,喃喃念叨:“姐姐……想不到五年的光景,我多了一个姐姐。”秦卿见秦岳醒了,心下安慰,终于可以真相大白了。吟吟对秦卿道:“卿姐,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每隔半个时辰酌量给秦公子喂药,没想到这么巧他竟醒了。”子虚续道:“他醒后一直惦记着茉莉山庄,于是我们便陪他上山来了。”秦岳这才知道是秦卿救了他,他沉默一阵后突然疑惑问道;“爹呢?”秦卿垂泪不语,可妤应道:“秦庄主在十个月之前已经驾鹤西去了。”秦岳听闻如五雷轰顶,一时哑然失色,难以接受,良久才悲声而泣。此时,筱竹缓过气来,秦岳一把推开身边那位相貌相似之人吼道:“陆君海,事到如今你还不现出真面目!”筱竹闻言愣在坐榻上,陆子冲兄弟更是惊得瞠目结舌。 “爹,是爹,怎么可能,不可能……”陆子冲喃喃道,“我爹早在五年前就魂归大海了,他怎么会是我爹,他怎么可能是我爹?”陆君海是陆子冲、陆子虚的父亲。在场之人皆不明事之起因缘由,面面相觑。 秦岳抹干泪水,嘴角抽动,诉说着五年前的记忆:“五年前,由于我贪玩便独自下山到无影城赏玩数日,泛舟留心湖时遇见陆伯父,当天我们泛舟湖上,饮酒闲聊,兴致浓厚直至子夜时分。那晚我从陆伯父口中得知他爱我娘甚过他已故的原配夫人。只是我娘嫁与我爹之后他才日日惆怅、郁郁寡欢。当时我们喝得烂醉如泥,可我清楚得听到他说,为了我娘,他不惜使尽一切手段……后来,后来我渐渐地失去了知觉,也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做梦也没想到,一直扮演着我爹娘好友的陆伯父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五年前!又是五年前!为什么事情偏偏这么凑巧发生在五年前?你到底是不是我爹,是不是?”陆子冲激动地喊道。筱竹忍着剧痛泪眼婆娑道:“你是不是陆君海陆大哥,若是的话就不要戴着他人的面具。你是不是害怕了?你怕见我,还是怕见到你的两个儿子?又或者你是后悔了……” “不,我从来没有害怕过,在我决定这样做之后就没后悔过。”说着他剥去了覆盖在他脸上长达五年之久的人皮面具,面具下面是一张桀骜不驯又泛着淡淡柔情的中年汉子的脸,他深情地对筱竹道,“为了你,我不会害怕,也不会后悔。”筱竹震惊了。 陆子冲兄弟俩见是父亲都激动得迎了过去。子虚激动道:“爹,原来你还活着,还活着,我真是太高兴了。这是吟吟,你应该见过。”子虚道着为父亲引见吟吟,陆君海脸上浮现着满意的笑容。陆子冲看着陆君海,又惊又喜,道:“爹,我以为你在五年前就走了,没想到五年里您一直扮演着秦岳与我交往。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君海叹了口气道:“子冲,以前父亲因为你的才干而引以为豪,安心将偌大的陆庄交给你,没想到你为了钱财忍心出卖朋友,我念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机会,不想你却把我害到这地步,如今你背叛的不是你朋友,而是你爹我!”陆子冲急道:“爹,孩儿不知道是您,所以,所以才这样对您的。爹,您别生气,如今茉莉山庄门庭衰落,我们父子联手一定能将它占为己有,还有,您不是对秦夫人有意么,现在秦庄主命归西天,秦夫人就是你的了……”正说着一个重重的耳光闪了过来。陆君海气愤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虚虽愚顿,没有你争气,没有你能干,可他却比你龌龊的思想强一百倍,一千倍!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陆子冲抚着脸呆呆地立在原处。 “陆君海,你到底对岳儿做过什么,这五年来不知他受了多少苦!”筱竹抚着爱儿的脸颊痛心疾首地责问陆君海。 “正因为他是你儿子,所以我不敢加害于他,那夜他只是中了茉莉根须酒的药性而沉睡多年。”陆君海的脸上多了几分温情,“我知道你心里只有秦云轩,就像我心里一直有你一样。在你成亲后,我以为我会把你淡忘,可是我错了,我日日思念着你,我多么想能天天看到你,于是我冒充了你儿子天天陪伴在你左右。我把秦岳的身体安放在陆庄的地下冰室里……” “地下冰室?”陆子冲惊讶道,“不可能,地下冰室只放着我已故的三位妻子的尸体,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我暗自派人在地下冰室的另一侧掘了一个小冰室,入口机关隐秘,所以没人知道,连你也不知情。”陆君海道,“我奇怪的是,这样一个秘室,到底是谁救出了秦岳?” “这事还得从陆子冲说起,要是当初他不把我关在冰室里,我又怎会无意中发现另一侧的秘室。”秦卿道,“你也曾经试探过我,那时我已见到秦岳的躯体,怀疑你的身份,便将你瞒了过去,没有对你说实话。” “那你又如何将他的身体搬出陆庄?”陆君海疑问道。 “实不相瞒,上次我约陆子冲到茶楼相聚,主要目的是为了掩护项涵去陆庄将秦岳背出来。”秦卿道。 “我陆庄地下冰室如此隐秘,他又如何进得来?”陆子冲疑惑。 “哥,是我带项大哥去的地下冰室。”子虚面有愧色。 “你……”陆子冲怒道,“既是在你带领的项涵,府中之人却为何没有人向我禀报过?” “因为当晚项大哥是易容成你的样子方进得陆庄的。”可妤道。 “好一个调虎离山,好一手易容术。其实当晚陈衣跟我提起过,只是当晚跟你相会心下甚是难受失落,便没有太过在意。”陆子冲向着秦卿伤心无奈道,“你居然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到最后却害了我爹的好事!”陆子冲脸色凝重,语气咄咄逼人。秦岳连忙挡在秦卿面前,道:“陆子冲,害你爹的人是他自己,无关他人。这所有事情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害得我无家可归,在冰室沉睡五年之久,如今我爹竟也不在人世……”突然,他像有什么触动似的,默然一阵后激动地责问陆君海:“你说,我爹是不是你害死的,是不是?”卧榻上的筱竹心一惊,记忆回到秦云轩断气那瞬间,记得当时秦云轩口里喊的是“岳儿”,筱竹误以为丈夫是在关心秦岳是否被黑衣人中伤,不想秦云轩的本意却是想揭穿假秦岳的面目,最后却因伤重逝世,真是死不瞑目。 “是不是你杀了我丈夫?”筱竹忍痛问道。陆君海双眉紧蹙,沉重地点了下头。筱竹痛苦着,抽泣着,难受着。秦卿俯身过去:“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秦岳也蹲下身来,一脸的难过。筱竹看着身边的一双儿女,一阵欣慰,可她无法接受眼前悲惨的现实,他思念夫君,无法接受陆君海这变相的爱恋,当下,她声颤道:“我怀了别人的孩子,我对不起你们爹,我要向苍天忏悔,我要忏悔……”说着朝塌下挣扎去。 “娘,你要去哪儿?”秦岳神伤道。 “我要到庄外的思情崖上,我要向苍天表明心迹……我要为云轩忏悔,我对不起他……” “崖上风大……”秦岳担心思情崖陡峭危险,故如是问。 “不,那里有我们的誓言,我们曾在那里定下海誓山盟……”筱竹挣扎道。 秦岳无奈只好将母亲抱至庄外那阙思情崖上,秦卿数人也跟随而出。秦岳遵从母亲的话将她放置于一方芳草柔软处,自己屈伸相扶,不想筱竹要他们站离自己一米开外,秦岳稍有迟疑,筱竹柔声抚慰道:“你们放心,我有分寸,我只是想跟我丈夫说些话……”陆君海见筱竹言行怪异,欲言语阻止,方叫了个名字便被筱竹打断:“陆大哥,你不用劝我,我至今仍尊称你一声大哥。你害死我夫君,害我与岳儿相隔五年不见,如今又害我对不起相公,我……我恨你,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不想再见到你!”陆君海为筱竹决绝的神情所震,他眼神涣散、脸色惶恐,心中似插着万把钢刀,竟喘不出一口气来。众人只是远远地注视着筱竹,脸色凝重。筱竹强忍住痛楚,自言自语,似与秦云轩对话,她道:“相公,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害了岳儿,害了茉莉山庄,害了我们这个家,若不是因为我,陆君海就不会暗自施行他的的计划,也就不会酿成今天的苦楚……”她一边抽泣落泪,一边又柔声丝丝:“上天注定我不能生下这个孩子,所以让我受这般难产之苦,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我罪大恶极,我害得茉莉山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我无法向祖宗前辈交代,如今唯有以死谢罪……相公,相公,我来陪你了,你等我……”说着冷不丁纵身跃下思情崖,在场人只道她心痛难过,念在一双儿女应该不会有轻身念头,待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众人讶异得一拥而上,秦卿、秦岳兄妹更是双双跪在崖上,嘶声哭喊,谁也没有注意到陆君海此时的惊心跳肉,猛然间,他飞身而下,竟追随筱竹而去,崖上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声,陆子冲、陆子虚兄弟俩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刚刚得知父亲尚在人间,本是欣慰高兴之事,转瞬间,却又天人永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造化弄人啊! 第四十六章 相见在水牢 话说茉莉山庄酿造的悲剧,一下子就三条人命,茉莉山庄从此更加清冷荒凉,这对于刚刚从五年睡梦中苏醒的秦岳无疑是沉重的打击,他要接受现实,要接手重整茉莉山庄的重担,作为姐姐的秦卿真有点为他担心,没想到秦岳生性达观,自言不会辜负父母的厚望,不会让姐姐担心,茉莉山庄会有重放光彩的时日。秦卿这边的心放下了,可项涵一事仍在心上悬着,一刻都没有放下,如今算来,项涵在水牢的日子将近一个月了,秦卿痴心一片,在操办完筱竹的后事后便与可妤火速赶回无影城。 秦卿、可妤驾着马车正入得无影城城门便被官兵拦住了去路,原来是李广利。 “秦姑娘,别来无恙啊!”李广利道,“前些日子,我遇上陆庄主,向他打听你的住处,他说你不久将驾车入城,下官在此已等候多日了,终于把你盼来了。”秦卿掀开车帘,露出淡雅清丽的容颜,一身洁白的素衣孝服。 “陆庄主都跟我说了,你们正体会着失去至亲的痛苦,我深表同情,秦姑娘若能赏脸,就跟我过府一叙,让李某抚慰你的心境。”李广利道,“顺便,顺便看看一个姓项的囚犯,怎么样?” “项公子……”秦卿心里默念道,心里一阵紧张,不知项涵怎么样了,可妤朝她点点头,两人一阵默许,便随着李广利去了官府府邸。 到了官府,秦卿一心想见到项涵,便开门见山地对李广利道:“李将军,我想见项涵,能不能劳烦你带我去见他?” “当然可以。”李广利问道,“可你要用什么来劳烦我呢?” 秦卿默然。可妤也默然。 “好吧,我带你们去牢房里转转。”李广利叹了口气,便领着她们朝无影城大牢走去。 大牢里,披头散发者,面目狰狞者,疯疯癫癫者,哭天抢地者,怒吼大骂者,怨声载道者……百态尽出,令人发毛,可妤紧挨着秦卿,第一次入得大牢目睹这些人间惨象,心有余悸,而此刻秦卿的眼中只有项涵的身影,因此那些狰狞疯癫之状在眼中却是不值一提了。两人跟着李广利提心吊胆地走完了大牢,却不见项涵的影子,心里直纳闷。 “喂,你忽悠我们,我项大哥根本不在这里。”可妤向李广利喊道。 “你到底把项公子藏在哪儿了?”秦卿疑问。 “他是重大犯人,乱成贼子,还杀死了朝廷命官,这么危险的人,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李广利道。 “你别卖关子了,你要怎样才能让我跟项公子见上一面?”秦卿问道。 “让我亲一口。”李广利嬉笑道。“无赖,先问问我手中的鞭子是否答应。”可妤大怒,抽出腰间的鞭子朝李广利抽去,李广利身手笨拙,见状左躲右闪,面有怯色,不到一个回合,可妤便将他制服在绳鞭之下,“服不服,还不快带我们去见项大哥,不然有你好受的。” “哼,就算杀了我,你们也休想见到姓项的。”李广利虽然害怕,但相信可妤不会轻易将他杀害便如是说。 “好了,只要你带我们见到项涵,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秦卿道。 “姐姐,不可以……”可妤急急劝道,可秦卿如此坚持,无奈中只能松开了李广利,两人便又跟着李广利去了另一个大牢——无影城水牢。 在牢房的尽头,有排台阶通往阴暗的地底下,一股湿气腾出来,李广利点着火把带着秦卿、可妤走下了台阶,这台阶阴暗湿冷,崎岖狭窄,似乎永远也走不完。下了台阶是一道弯弯曲曲的通道,一样的阴冷潮湿。 “姐,项大哥关在这种鬼地方那么久,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想要他少吃苦头不是没有办法,这要看秦姑娘给不给面子。”李广利道。秦卿一路沉默,脸色凝重,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没见到项涵之前,总放不下这颗惶惶战栗的心。 大约走了一盏茶时间,通道渐宽敞,周围都是坚厚的石墙,冰冷无情。远远的传来男子遭受鞭笞之刑的叫喊,悲惨凄厉,令人揪心。 “啊,是公子的声音……”秦卿激动得寻声跑去,刚转过拐角,腿脚便软了,眼前的一幕令秦卿心痛不已,在四壁寒冷的水池里,一个赤膊男子的四肢分别被绑在水车的横木上,身上皮开肉绽,血道斑斑,大腿以下浸泡在混有血液的污水中,这男子便是项涵。一个大汉正使劲往他身上抽鞭子,鞭子随着吆喝声高低起伏,抽鞭子的便是公孙石。 “住手,快住手……”秦卿冲出来大喊。这一个月来,项涵受尽凌辱,以致全身无力,眼神也变得迷离涣散,待听得声音耳熟便定睛看去,一袭白衣,不禁大惊:“秦卿!”秦卿大喜过望,举身奔赴水池,扑进项涵怀里,项涵一身是伤,被秦卿这突如其来的一扑,不禁呻吟一声,秦卿赶紧离开他身子,心疼道:“是我弄疼你了?”项涵苦笑地摇摇头:“只是皮肉伤,看到你就不觉痛了。只可惜我双手被缚,不能用拥抱来回应你。”秦卿听着眼睛不由红了一圈,看着他被折磨的样子,心里难受极了。项涵凝视着她,见她一身孝服,问道:“怎么了,是谁过世了?” “是我娘亲……”秦卿哽咽道。 “好端端的,发生什么事了?”项涵疑问道。“难产……”秦卿擦干泪水,“此事说来话长,容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答应我,要好好保重身子,看到你这样瘦弱憔悴,我心里真是比受刑还难受。”项涵宽慰道。 “你心疼我,我也心疼你呀。”秦卿环顾着水牢,又打量项涵,不忍心道,“看你变成这模样,我心里……心里……”说着不禁泪眼盈盈。 “什么也别说,你放心,我会没事的。”项涵道。 “恩,你答应的一定要记得,一定要没事,不然,不然……”秦卿嗔怒道,泪水不由滚落了下来。 “你别哭,别哭,我说话向来算话。”项涵说着才反应过来,秦卿一直泡在水池,忙道,“秦卿,这水冰得很,赶快上去。” “你怕我身子受不了,可你呢,在这鬼地方呆了那么久,你就受得了?”秦卿道。 “我是男人嘛,我的身体好得很,不信你锤锤,保证不哼一声。”项涵道。 “都这样了,还贫嘴……” …… 岸上的可妤看着他们终于可以面对面互诉衷肠,感动得留下了泪水。一旁的李广利早就不耐烦了,道:“行了行了,你们别在那儿卿卿我我的,看了就心烦,赶紧走人,赶紧走人。” “李将军,我想在这照顾项公子,请你答应我。”秦卿道。 “什么什么,怎么那么多条件,之前你可说只要你见到他,我说什么都可以的。”李广利道。 项涵一听,忙正色对秦卿道:“秦卿,听我的话,什么都别答应他,这人一肚子的花花肠子……” “公子,你还不相信我么,放心吧。”秦卿故作狡黠小声道。项涵于是也放下心来。 “来人,把她给我拽出来。”李广利朝守卫道。两个守卫便下水去拉秦卿,可妤见状前去阻拦,小心将秦卿的手搭了出来,秦卿便与项涵依依惜别了。 不知李广利会向秦卿提出怎么样的条件,秦卿又是怎样饯行自己的诺言呢,看客赏光,请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章 酒中阴险 话说秦卿、可妤出得水牢来,李广利便开始盘算心中的花花肠子,他对秦卿道:“秦姑娘,之前说过的话一定要算话呀。” “不用提醒我,你到底想怎么样,尽管说。”秦卿道。 “上次本官南下无影城,你也知道我对你的赏爱之情,我对你别无其他,唯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意,所以我的要求很简单。”李广利嬉笑道,“我想诚意邀请秦姑娘今夜过我府邸畅谈一宿。” “哼,就你那肚里的那些花花肠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你要干什么。”可妤怒道,“你最好别打我姐的主意,你不配。” “不配?”李广利介意道,“我是堂堂二师将军,当今皇上的小舅子,身份是多么尊贵,有多少女子做梦都想做将军夫人,你怎么就说我不配了。” “不论人品相貌,里里外外,你都不配。”可妤道。 “配不配不是你说的算,我们有言在先,你们耍不了,我有的是办法。”李广利顿了会,威胁道,“再者,项涵那小子还在我手上呢。” “卑鄙小人!”可妤撇嘴道。 “好,我答应你,可我现在必须先回‘秦园’,我好冷。”秦卿道。李广利这才注意秦卿裙子以下都湿透了。 “对不住,你们赶紧回去打理,我会派人跟你们一起回去,等你们梳理好,再让他们随行。”李广利思量着有士兵跟随,量她插翅也难飞。 可妤于是扶着秦卿踏上了马车,车后一列士兵奔跑随行,一道去了秦园。 秦园里,大伙得知项涵在水牢的境况都担心不已,六个人于是商量在一起,迅速将今晚的计策定了下来。 夜晚时分,秦卿如期到了李广利的驻扎府邸,李广利心花怒放,乐不可支。是夜,月圆风清,李广利煞有礼貌地将秦卿请到房中,窗前,一桌丰盛的酒菜香气扑鼻,李广利和秦卿相对而坐,李广利殷勤地为秦卿斟满了酒,道:“秦姑娘,来,我们干一杯。”秦卿迟疑了。 “秦姑娘,怎么了,不敢喝?”李广利徐徐放下酒杯,“秦姑娘是不给我面子,还是担心酒里面有毒?” 秦卿低眉默然不语。 “秦姑娘机敏过人,随便一个转身便能往酒里投下一颗毒药,上次我还就差点死在姑娘的药丸里了。姑娘如此了得,我尚且不担心,你又有何顾虑呢?况且,这酒里有没有下药并不重要,我堂堂二师将军想做什么事,难道还要借助药丸不成。”李广利说着端起酒杯,笑道,“为了消除姑娘的疑虑,我只有先干为敬了。”说完一饮而尽。 “李将军,你千万别介怀,适才我只是念起近来发生的诸多悲伤之事,无心饮酒。既然将军介意,我喝了就是了。”秦卿见他将酒喝尽便也放心饮下酒水。 “哈哈……,再来一杯。”李广利又倒满酒,彼此又喝了一杯。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只可惜我姐姐,当今皇上宠爱一生的李夫人,没有见你,若是她见上你一面,一定会自惭形秽的。”李广利道,“你才貌兼具,美得与众不同,怪不得陆子冲陆庄主和项涵那小子都为你痴情不改。自见你一面,我也已情不自禁地掉进了你美貌的陷阱,无法自拔,上次北归以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以至于晚上梦境里见到的全是你的身影,我一直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回来找你,我要你成为我的将军夫人,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皇上派我来此办事,因此我们得以再续前缘。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也只有拜托秦姑娘你来帮我解开这口铃了。” 秦卿听着李广利酥麻柔软的挑逗之语,浑身不自在起来,心头像是有只小鹿乱撞,她不禁抚摸发烫的脸颊,心下疑惑:“我这是怎么了,才两杯酒的工夫,怎么就招架不住了……”越想越不对劲,欲抽身而去,便道:“李将军,我忘了件重要的东西在马车上,待我取来,我们接着聊……”说着起身朝房门走去,却发觉腿脚酥软,浑身使不上劲来。李广利见状,上前一把捉住她的肩膀,明知故问:“秦姑娘,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你是不是浑身乏力,心跳得特别快?”他的眉目间透着奸邪的得意。 “你……”秦卿得知中计,心下甚怒。 “你越是生气我越是喜欢,你一生气,这合合散的药性便发作得越快,哈哈……今晚你是我的了。”李广利说着便扑向秦卿的脖颈之间狂吻起来…… 不知后面发生了怎样的事,敬请看四十四回为您分解! 第四十八章 瞒天过海 话说秦卿中了合合散,手脚发软,李广利趁机扑向她的脖颈之间肆意狂吻,当下将秦卿吓得手足无措,情急之间秦卿清醒了几分,想起之前的计划,便趁李广利陶醉在温柔乡时悄悄拔下事先藏在发髻里的银针,尔后将其轻轻旋进李广利的后颈上,正是哑门穴位。 …… 再说一个酷似李广利模样的男子和一个眉目清秀的狱卒向无影城大牢走去,两人正是仲元与可妤,原来,秦卿离开秦园奔向二师将军临时府邸前将仲元易容成李广利的样子,而将可妤装扮成兵士,待月上枝头时分,秦卿去赴李广利之约,随行兵士离开秦园后不久,仲元与可妤便也按原计划出发。 由于可妤之前跟随秦卿和李广利去过大牢,对水牢的路线自然清楚,于是将仲元领到大牢门前,看守牢门的狱卒纷纷向仲元请安,仲元学着李广利不可一世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进了大牢,在可妤的暗示之下,两人左转右转走到大牢尽头,又在可妤暗示下走下了通往地底的水牢,约摸一盏茶的工夫,他们看到了关押项涵的那件冰冷的水牢,此时,项涵正忍受着水车之苦,只见那水车不断地徐徐启动,被缚的项涵便随着水车的转动而转动,他的头和皮开肉绽的上身在冰冷的污水中旋过,污水将他的疼痛释放到极点,他紧闭双眼,口中发出痛苦的叫喊,几番折腾后,项涵终于忍受不了非人的刑罚再次晕了过去,一旁的公孙石见状便命人停止了水车。狱卒们见到李广利便跪地请安,公孙石于是也俯首道:“啊,李将军,小人见过李将军。”一副恭敬之状。 “公孙捕头,你这么对他,我担心北归时他早已经命丧黄泉了,到时你让我如何向圣上交代啊?”仲元责问道。 “请原谅小人,只因丧兄之痛不共戴天,以致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 “我理解你的心情,他杀了你兄长,你复仇心切,情有可原。”仲元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希望他早点丧命,只是他对我还有利用价值。我答应过秦姑娘,要将这半死不活的臭小子抬到将军府治伤,不然秦姑娘就不会听我摆布了。你放心,事情办成后,我仍然将他交与你处置,要怎么折磨随你的便,给我留口气就行了。” “谢将军,谢将军。”公孙石道,“将军口中的秦姑娘可是白天来过的白衣女子?” 仲元在一旁摆得意状。 “那女子生得天仙一般,将军真是有眼力。小人祝将军早日抱得美人归。”公孙石卑微着身子道。 “嘿嘿……”仲元笑着便命令两个狱卒道,“你们快将他松绑,跟本官一道将他弄到将军府邸,秦美人还在那等我呢。” “快去,快去,别坏了将军的好事!”公孙石在旁催促。于是两个狱卒便去解绳索。公孙石催促狱卒时正好与装扮成士兵的可妤打个照面,觉得这人面熟,便打量起他来,此举恰被仲元发现,仲元便问道:“公孙捕头,你看什么?” “回将军,小人见您身畔这位兵士眼熟,便多看了几眼。”公孙石恭敬回话道。 “这是我军中的士兵,今日刚被我提任为贴身侍卫,你怎么可能见过?” “是是是……”公孙石唯唯诺诺。正说着,两名狱卒已架着昏迷的项涵上得牢池来,仲元一声令下便朝水牢出口走去。出得大牢几里,四处寂静漆黑,可妤趁机拔出匕首将两名狱卒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仲元揽住项涵,正要与可妤一道回秦园,可妤心念着秦卿,便道:“郭大哥,你背项大哥先回去吧,我担心秦卿姐,想去看看。” “你行么?” “放心好了。” 可妤于是朝将军府邸奔去,由于无影城的将军府第是临时安排给李广利暂时住宿的,所以结构并非像深宫大院般复杂,可妤翻身上屋顶,很快摸索到李广利的房间,揭开房顶的瓦砾往下看,只见李广利站在桌旁,一动不动,秦卿不知去向,可妤心想秦卿得逞了,放下心来,欲走,又一想,既然来了,下去看看。于是可妤翻身而下,见四围没有守卫,即推门入室,原来李广利心下谋划,欲与秦卿成好事,担心守卫打扰便将其摒退至外围,因此可妤得以轻而易举进入李广利的房间。见李广利面目惊讶,一动不动,原来秦卿将银针定住了他的哑门穴,可妤钦佩地赞道:“姐姐真是有办法。”接着环顾这卧室,一副富贵气派,“看看有什么宝贝”,可妤于是东翻翻西倒倒,在一个箱子里,她找到了一幅画和一把剑:“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说的郎君玉照图和欧冶子剑……不管真假,先带回去再说。”可妤将两宝物收拾好别在腰间,当是时,只听门外有人大喊“有刺客”,可妤起初以为自己被发现,后听得门外有女子惨叫声才安下心来,忽然又紧张起来:“是姐姐的声音。”事不宜迟,可妤冲出卧房,发现路转廊回间一白衣女子正将被兵士抬走。可妤飞身而过,将其救下,正是秦卿。 …… 不知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秦卿为何惨叫,是否受伤,境况如何,敬请期待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章 玉殒香消 话说可妤听到女子惨叫声便冲出李广利卧房,将昏厥的秦卿救下,这才发现秦卿胸口重受一剑,这是怎么回事?原来秦卿制服李广利后逃出房门,由于身受合合散药性的折磨,浑身乏力、燥热难挡,便藏于回廊边的灌木丛中,见四下无人欲出逃,不想药性发作,行动不便,被巡廊兵士发现误为刺客,在黑色天幕的掩映下,秦卿被寒冷的利剑刺穿了胸膛,已不醒人世。可妤使尽浑身解数,突出重围,背着秦卿翻廊跃上屋顶,格格噔噔地踩着瓦砾在第一时间跃下到将军府门口,鞭子朝空中一挥,马车似乎听到命令般朝可妤飞奔而来,可妤纵身一跃,踏上马车,随着鞭子的挥舞,马车快速跑出十几余里,将身影隐没在黑夜当中,迅速得就像闪电一样。 马车在秦园门前应吁而停,可妤急急敲开了大门,张嫂夫妇见可妤匆匆地将不省人事的秦卿背进来,不禁打了个寒颤。秦园的人除了仲元和项涵都跑去沉香阁探望秦卿,只见一袭白纱裙被胸口淌出来的鲜血染得殷红,大家见状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太可怕了,秦卿姐怎么会弄成这样?”吟吟道。 “看来伤得不轻。”子虚也急道,“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谁来救救她?” “张伯,快去请大夫,快去。”诗宴心下也万分焦急,“郭大哥还没有回来,会不会也出什么意外了,这该如何是好?” “姐姐,你醒醒啊,醒醒啊,不要吓我……”可妤紧紧抓住秦卿的手,泣不成声,忽而发现她的手如火在焚,便惊道,“为什么会这么烫?”说着摸摸她的脸颊、额头,发现异常得发烫。张嫂见状打来一盆冷水,可妤手忙脚乱地将浸过冷水的毛巾去敷她滚烫的额头、脸颊、鼻尖……突然,可妤的手在鼻尖顿住了,她整个人似乎被冰冻住了,手脚都僵在那儿,脸上的表情极尽的惶恐,这可把在场的人都吓坏了。 “可妤,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吟吟俯身去扶她。可妤突然大声哀嚎起来:“姐姐……姐姐好像没有呼吸了……” “啊!” “啊!” “不可能!” …… 吟吟被震住了,她瑟缩地伸出发抖的两个手指去探秦卿的鼻息——猛地一声惊叫,整个身子向后倒去,子虚忙屈身相扶,关切问:“怎么了?”吟吟忍不住泣道:“……秦卿姐,她,她死了……”突然间晴天霹雳,电闪雷鸣,可妤嚎啕大哭,拼命地去摇秦卿的肩膀:“姐姐……你快醒醒啊,快醒来啊,不要扔下可妤一个人啊……”她紧抓着秦卿渐渐变冷的双手不肯放,泪水几近将她淹没。然而秦卿依旧,回来时候怎么样,现在也怎么样,由于她的过度失血,脸颊已变得惨白,毫无人色。秦园的人见这突如其来的悲剧,感慨时光流逝,人生无常,个个皆悲凄不禁,泪流满面,好不凄惨。 正当大家掩面哀戚之时,可妤突然愣在那儿,口里喃喃自语,似乎作了个重大决定:“师傅……云婆婆……叙仙园……我们回去,回去,回去……”她受的打击太大,已经变得神智不清起来,立马间,她扶起秦卿,将她背负肩上,急匆匆朝秦园门口奔去,众人拦她不住,皆不明就里,待众人跑出秦园门口,可妤的马车早已朝无影城西向驶出十几余里,又一次将踪影隐没在夜色中。 可妤驾着马车去了哪里,项涵回来发现秦卿香消玉殒,其后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各位看客赏光,敬请期待下回分解! 第五十章 惊闻噩耗 话说可妤悲悯秦卿的逝去,心下悲怆难受,连夜驾着马车弛疾西去,众人站在秦园门口,望向马车隐没的方向,悲凄悯人,语噎声绝,正是时,恰逢仲元将项涵背回秦园。 沉香阁,刚离开一个逝者,又回来一个伤者。众人见项涵回来,心里一阵阵安慰,然而看见项涵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憔悴清减,不省人事,他们的心里有酸也有甜,有高兴也有是悲伤,更多的是欣慰。吟吟一边落泪,一边轻轻地擦拭项涵嘴角残留的血迹,心痛极了,子虚在一旁洗毛巾、递毛巾,一样难掩痛心之色。诗宴看着这张令她痴迷的脸庞,心里一阵阵揪心之痛,她深爱着他,就像仲元深爱她一样,然而项涵与秦卿的情意是众所周知、有目共睹的,父亲临终前的一番话犹在耳边萦绕,她不能害了他们,也不能害了仲元,想想自己欲爱而不能的苦情,泪水不由滑落,她转身跑出沉香阁,在黑夜中的柳树下暗自哭泣。仲元看着她如此伤心,心里也阵阵难受。 翌日,项涵醒来,光线刺得他睁不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沉香阁而不是整天不见天日的无影城水牢,当下想起秦卿答应李广利的条件来,便急问道:“秦卿,秦卿呢?”不想项涵醒来的第一句话是询问秦卿,众人谁也不愿提及。 “你一醒来念的第一个人是秦卿,我呢,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诗宴难过却又心疼他。 “诗宴,对不起……”项涵看到诗宴有些惭愧,见她已然不是孕妇,便喜道,“你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孩子怎么样?” “孩子很可爱……”诗宴正说着,张嫂将孩子抱了过来,续道,“他名字叫离难……”项涵念叨着,知其远离灾难又暗示遇难而降生之意,便道:“是个好名字,是伯父给取的么?”诗宴一听,眼睛有些泛红,仲元帮忙道:“伯父当天不幸仙逝了。”项涵不禁又叹了口气:“没想到,短短一个月竟发生那么多事……”说着便想起秦卿母亲离世之事,问道:“怎不见秦卿和可妤?李广利可曾为难她?”众人一听话题又转到秦卿,皆缄默不语,恰好吟吟送来一碗参汤:“涵哥哥醒了真是太好了,快趁热喝了它,补补身子。” “吟吟真是有心了。”项涵接过碗一饮而尽,尔后却发觉眼前一片模糊,继而倒下床去。 “吟吟,这是怎么回事?”诗宴见状忙问吟吟。 “我在汤里下了药,这样他就可以不为秦卿姐的事而不安心养伤了。”吟吟一边说一边为项涵盖好被子。 “这只是缓兵之计,他早晚都会知道的。”仲元道,“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瞒他。” “能拖多久就多久,项大哥要是知道秦姑娘离世的消息一定会发疯的。” “你说什么?”项涵豁然从床上跳将起来,将藏在喉咙和腮帮的参汤全吐了出来。数人见他并未被药晕,一阵哑然。原来项涵看出他们有事瞒他,待接过吟吟的汤碗时偶然发现碗弦边有残留的白色粉末,料定参汤有问题,便假装喝下参汤,静观其变。当下吟吟见项涵将参汤全吐了,心里一阵阵惋惜:“真是可惜了,这么昂贵的药材……”项涵没有理会,忍着头疼径自窜到子虚身边,紧紧捉住他的双臂:“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我……我……”子虚看他神情如此激动,惊得一时语塞。项涵于是转而拉住吟吟追问,吟吟一个劲的安抚:“涵哥哥,你冷静点,冷静点……” “秦卿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李广利为难她?”项涵眉峰紧蹙,双眼圆睁,紧紧绷住全身每一根神经。 “秦卿她已经死了。”诗宴见项涵只剩半条人命了还如此紧张秦卿,心里既心疼又难过,一狠心便咬牙道出了秦卿的死讯。 “死了?”项涵感到眼前一阵霹雳巨响,将他的头颅炸得粉碎,“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昨天我在水牢见她时还好好的……” “这是千真万确的。”仲元索性和盘托出,“秦姑娘为了救你,孤身一人去将军府缓住李广利,好让我和可妤趁机将你从水牢救出。后来将军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秦卿被可妤救回来时,身受重创,鲜血流了一身,已经没有一丝气息了。”惋惜难过之情自然流转在言语间。 项涵闻言如天崩地裂,忽而天旋地转,刚紧绷的神经一时间崩溃瓦解,他心口一阵剧痛便昏厥而去。数人一拥而上将其扶住,诗宴、吟吟更是难过得泣涕连连。 数人将项涵安置好后皆寸步不离,小心照看,担心他醒后惹出什么事端来。 正午时分,项涵和着一身冷汗醒来,数人将其扶起,又是端茶递水,又是嘘寒问暖。项涵念及秦卿的死讯,恍如梦境,心下一阵凄凉苦楚,整个人像被掏空的躯壳一般,没了生活的内容与意义,忽而心头一紧,竟喷出一口鲜血来,众人不禁惶恐,吟吟掏出一方手绢为他擦拭血迹,诗宴见其如此光景,心都碎了一地。 项涵推开众人,挣扎着走下床来,忍着一身病痛和一腔苦楚朝楼阁外走去。仲元上前问道:“项涵,你上哪去?”吟吟也追了上来,泣道:“涵哥哥,大家都很担心你,不要这样想不开。”子虚也劝道:“是啊,项大哥,这个时候大家都一样伤心难过,你千万要挺住要保重。”诗宴没有劝他,只是一个劲地在他身后落泪。 “我想一个人静一下,你们不要跟来。”项涵冷冷地道完,便拖着沉重的双腿朝秦园口走去,目光散乱,神情颓然,令人不忍。仲元阻拦道:“你这样出去很危险,万一被官兵发现……” “最多也就搭上这条命,我不稀罕。”项涵打断道。仲元无奈,任凭项涵走出园去,诗宴担心他,想随他而去,不想项涵大声喝道:“不要跟着我!”诗宴一怔,他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此时一肚子委屈无从诉说。 再说项涵走出秦园,漫无目的的走在无影城的街市上,目光呆滞,毫无神采,犹如行尸走肉。在布庄门口,他想起了与秦卿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在留心湖上,他仿佛看到为秦卿一解风雨之困的画面……他走过城内每条街市,踩遍城内每个角落,睹物思情,念兹在兹,或傻笑,或皱眉,或哀叹……神情如此,唯有黯然销魂者。 …… 项涵心灰意冷,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章 茶楼狂饮叹情痴 话说项涵心灰意懒,独自踌躇在无影城中。不知不觉已是夜幕降临、星光点点,恰好前面是‘乐来香’茶楼,想起里面也有秦卿不少回忆,便信步而入。店老板认得项涵,见他神情憔悴颓然甚感惊讶,为感念当年秦卿为茶楼增色不少而获大利之情,欲款待项涵。 “快给项公子泡一壶上好的天山茉莉……”店老板朝伙计大喊一声。不想项涵倾囊而出,打住店老板:“劳烦店家帮我购得十壶水酒。”老板愣在原处,一脸惊异:“公子想喝酒,为何不去酒楼?”项涵沉默片刻,痴痴道:“因为,这里有她的味道。”老板见他神情古怪,话说得也奇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为项涵买了十几坛上好的花雕,项涵端起坛子就大口地喝起来,犹如饮马长江一般,欲醉死其中,从此一了百了,老板忙差人将酒碗替上。客人们见项涵在茶楼肆意灌酒,或窃窃私语,或指指点点,皆以之为疯子。然“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项涵此刻的心情谁能明白,他只是狂饮着,一碗接着一碗,忘了时间在悄悄流逝,夜深之时,茶客们都已悄然隐去,而他独自一人仍沉醉酒中不能自拔,要知道这上好的花雕烈度十足,如此喝法既浪费又伤身,何况项涵一身是伤,老板看在眼里忧在心间,便好心上前劝道:“项公子,什么事让你如此不愉快?”项涵欲举碗一饮而尽,老板按住碗慈祥道:“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呢?” “我不想说,别逼我。”道完推开老板的手臂举碗大饮。这时偶然听到身后有一女子在叫自己,那声音温柔又伤感,怜惜又有些惊喜,项涵闻后定在原处,生怕错过了那心动的声音,他突然变得敏感起来,心下念道“秦卿”便猛然回头,可不知是泪眼朦胧,还是醉眼昏沉,更抑或是思念的欺骗,他看到秦卿站在门边,她脸色苍白,泪光盈盈,正深情地望着自己,项涵激动得跑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激动道:“秦卿,我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了,找到了……”那女子一听到喊自己秦卿,心中悲苦、凄恻,竟忍不住哭起来,项涵闻声醒来,发现面前的女子是诗宴,心下不忍相信,便使劲地唤醒眼睛,这才看清眼前的泪人确实是诗宴而不是秦卿,心中又不免悲凉起来,他放开紧握诗宴的手冷冷地问:“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诗宴闻言心寒不已,她担心项涵接受不了秦卿的死亡,怕他出意外,便不顾反对一路暗暗追随寻访,已是筋疲力尽,好不容易找到他,原以为自己的行为会令他感动,没想到他紧握自己的手是因为错把自己看成秦卿,待看清容貌后却如此冷淡。 “项大哥,你不要这样,你这样会很伤人心的。秦卿已经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你要面对这个现实,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诗宴痛彻心扉。 “胡说,你胡说,她根本就没死,她不可能就这么死去,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是你在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项涵大声喊道,他无法相信和接受秦卿的死讯,他踉跄地回到桌旁端起坛子向嘴边靠去。诗宴看他那样,于心不忍,便冲过去抢下酒坛大声道:“项涵,你醒醒吧,她真的死了,她对你情深意重,你怎么……”项涵不等她说完就用力捉住她双臂逼问道:“告诉我,她在哪儿,是生是死我也要找到她。”诗宴被他的样子吓着了,双臂被他振得疼了也没察觉,她只是朦胧地记得可妤临走时说得风言风语,迷糊道:“……云婆婆……叙仙园……” “什么叙仙园……”项涵没在意,松开紧捉诗宴的手,随即拎起另一坛酒踉踉跄跄朝店门口走去,诗宴想去追他,老板拦住道:“姑娘,还是让他独自静一静。”接着又对她询问了一些事情,心中对秦卿既钦佩又惋惜。是夜,老板留诗宴住宿。 再说项涵游荡在漆黑的大街上,心中痛苦万分,他一路走一路喝,那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似有千斤重,他心中念着秦卿,脑海里想着秦卿,念着她的一颦一笑,想着她的举手投足,她曾经对自己的好全部一时间涌上脑际,而如今她为了自己不幸丢了性命,正直青春,才貌双全,该得到的都还没得到……就这么想着,心里像扎着万把钢针一般疼痛难挡,他抚着心口一头栽在地上醉死了过去。 翌日,凉风习习,四野寂然,项涵在刺眼的光芒下徐徐睁开双眼,一望无际的天空在身子上空泛着淡淡的兰色,四周是乱草覆盖的场地,远离无影城的喧嚣。原来他走到了郊区。项涵想欠起身子,无奈身体像白云一般柔软,又似一团烂泥粘在地上,他使劲撑起身子,可昨晚饮酒过多且又在夜风中度过,身子有些着凉,头上晕沉沉的,如同顶着一个钢圈,待他勉强能站起身,不想又摔回地上,这一跌跌醒了,伴着几声咳嗽,昨夜饮酒的场景浮现脑际,耳边传来诗宴的话语:“你醒醒吧,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不,不,不可能,上天不会这么不公平的,不会的。”项涵痛苦地喊着,使尽浑身解数挣扎着站起来犹如行尸走肉般在草坡上乱撞,一不小心从坡顶翻落而下,滚落在小溪旁,想拥水而饮,却看到自己的倒影,深邃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显得茫然痛苦,英武的脸庞变得憔悴不堪,就一个夜晚,一个夜晚而已,思念、痛苦让他仿佛苍老了许多,他不以为意,他心里记挂的只有秦卿一人,他仿佛在水中看到秦卿正朝他微笑,可一阵风叩过,那秀美的容颜荡着荡着就没有了踪影,项涵惊慌地朝水面喊道:“秦卿,别走……”险些把头栽进水中,他心中凄凉无比,苦笑一声:“哼,为什么人生无常,疾于川驶,为什么顷刻锦瑟年华的美满终将离自己、离所爱而去,为什么替代这美满幸福的却是凄迷欲断的蝶梦,椎心弃血的鹃啼……”道着,忽然急火攻心,只觉喉咙蠕动,一口鲜血从口喷出,与溪水溶在一块,顿时染红了一片,是啊,寂寥映月的珠泪、随风而逝的玉烟代替了这美满幸福。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千山暮血,只影向谁去?刹那间欢爱如烟,刹那间青丝成雪。这种梦幻之感,即使在当时已惘然无尽,又何况如今独自抚思! 酒中性情,尽显一腔似海深情,欲知后事如何,请关注下回事态发展! 第五十二章 又见茉莉花开 话说项涵茶楼狂饮,翌日醉卧荒区,心中凄凉,望着清澈的小溪,听着呼呼的风声,他想起诗宴告知秦卿的去处,口中喃喃念道“云婆婆”“叙仙园”之语,不知所道“叙仙园”为何处,正思量着,寻医四季山的一翻对话忆上心头: …… “对了,秦姑娘,请恕我冒昧。我们朋友一场却不知你与可妤家住何处?”项涵问道。 “我们住在无影城西面一个唤作‘睡美人’山群的一个庄园里,那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很美、很静。隔世多年,无人问津,公子若是能去,那我家就蓬毕生辉了。” …… “无影城西面,睡美人,庄园。”项涵念叨着,撑起羸弱的身子朝四面张望,发现自己居然跑出无影城,正处在西面的荒草区,不远处一片茫然的深山老林。 “或许,或许秦卿的家就在这片老林里……”项涵一副不见秦卿心不死的样子,他拖着沉重的身子,迈着艰难的步子毅然朝这片苍林走去。 老林中草树繁茂,老树参天,藤条粗壮,林中阴翳,鸣声上下,一条小道在灌木丛中若隐若现,项涵攀扶着身边的枝干藤条朝幽林深处步步挺进……身后数里开外的茂叶繁枝掩映中,一大队人马暗暗尾随,领头的正是李广利、公孙石,还有陆子冲。 原来,当晚李广利被秦卿的银针定住了哑门穴,翌日正午时分方被前来报到的公孙石所解救,两人这才知道中招了,当下,李广利雷霆大发,立即调遣大队人马前往萤柳街,将秦园团团围住,仲元、诗宴与李广利过节不浅,为免以卵击石的惨状发生便藏匿于秦园深处。李广利并不知晓仲元、诗宴入住秦园,他差人搜查的目标是项涵、秦卿,以及盗走欧冶子剑和郎君玉照图的可妤,见部下前来通报搜查未果,心下怒气冲天,便下令将子虚、吟吟以及张嫂夫妇押回大牢,欲严刑拷打逼问下落,幸好陆子冲及时闻讯赶来,向李广利解释,为弟弟、弟媳开脱,子虚夫妇、张嫂夫妇才幸免于难。正当李广利为跑了钦犯、丢了宝物心烦时,有人来报,说是在无影城西面有见到项涵的行踪,李广利转忧为喜,立即组织队伍随报信人前往捉拿。陆子冲听闻欧冶子剑和郎君玉照图,欲一睹其风采,便也随行,并且劝说李广利别急着抓捕项涵,尾随其后,静观其变,放长线钓大鱼,或许能将宝物一并追回。李广利听从陆子冲的建议,带着一队人马紧跟在项涵身后,悄然间进入了深山老林,行踪隐秘,项涵对此毫无半点察觉。 …… 项涵默默地前行着,渐渐步履维艰,身上的伤痛和心里的凄凉将他折磨得疲惫不堪,如今他只存在一星半点的希冀,那就是能见上秦卿,不管是死是活,这点希冀支撑着他一步一步朝深处迈去……好不容易,他翻过了三座大山,越过了两条山涧。 “这就是‘睡美人’山群么?老天爷,你要是可怜我就给我指条出路……”项涵靠着一棵大树喘着粗气,失望之色隐现其中。尾随其后的李广利一队人马暗自郁闷,转眼跟踪之日已过两天,这两天里,风餐露宿不讲,还得偷偷摸摸以防暴露行踪,幸得陆子冲从旁鼓励,才得以坚持下来。 正当项涵失望之时,一只大鸟扑翅而来,凶狠地朝他搧了几个耳光,项涵无力抵抗,只得举身奔走,躲闪间不料闯进了幽林圣境,俯瞰于大山之上,群峰连绵,苍翠蓊郁,群峰上空、林木之间,雾霭缭绕,只因它形象生动、凹凸有姿,神似一尊仰卧女子的雕像,那隆起的额头、突起的鼻梁、下凹的劲部、匀称的胸部……泾渭分明,这便是“睡美人”山群了,那苍翠青黛的林木便是美人的秀发。 “睡美人?果真是睡美人!”项涵一阵惊喜,疲惫之色顿时抛到九霄云外,“秦卿,你等着,我来了……”道着疯狂地翻下山,希望早一步身临其境,李广利窥见项涵疯狂的举动,紧紧跟上。 傍晚时分,项涵已然身在“睡美人”山中,循着阵阵扑鼻的茉莉花的清香,他辗转来到一座庄园面前,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座古朴纯美的庄园恰好坐落在“睡美人”的“双乳”间,就像一颗宝珠藏在睡美人的怀中,生怕被人发现。只见庄外数里都植有花色各异的茉莉,这些茉莉花毫无规则地自由生长着,或路边,或埂坡,或栅栏边……苍翠欲滴,长势极好。那一边,有个路口,一道能容下马车的道路蜿蜒而去,原来这才是通向此处的正道,项涵小道而入,胡乱翻越,竟阴差阳错到达此处。 项涵走近庄园,古朴雅致地园门两侧,延伸着整齐的栅栏,栅栏里除了茉莉还是茉莉,透着淳朴之趣的茅檐下悬着一木匾,上书“叙仙园”。 “叙仙园……就是这了。”项涵心下惊喜,他推开栅栏门,信步而入。叙仙园已有几百年历史了,园里亭台轩谢、阁楼厢房古朴纯美,小桥流水玲珑可人,荷塘假山处处留人,雕梁画栋虽然被岁月洗刷了昔日的明艳,但她的精雅细致、古老恬静使她跟幽森密林更是紧紧相融。养眼要靠园中的景致,提神要依园中的花气了,那是一大片茉莉花的海洋,阁前台后,到处都种满了清香淡雅的茉莉花,花气充斥了整个园子,扩散到睡美人的胸襟,一阵阵,一阵阵……绵绵不绝。 项涵徜徉在叙仙园中,到处搜寻着人迹,却不见半点人影,心下一阵焦急,正当他掠过石拱,绕过假山,见厢房门前的茉莉田地中,一个女子正在浇水料理,项涵定睛一看,是可妤,欣喜之色溢于脸上,他使劲浑身上下只剩的一点气力奔过去…… “项大哥,怎么会是你,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可妤见到眼前的项涵,不由大惊失色,“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只见项涵面无人色,形容枯槁,憔悴不已,疲惫不堪……衣襟上还渗透着伤口流出的血迹。 “终于找到你了……”项涵一把抓住她双臂,“告诉我,秦卿在哪儿,我要见她……” “姐姐已经死了,她为了救你不幸被利剑所刺。”可妤一副哀戚之状,眼神还透着愤恨,“都怪你,是你害的……” “为什么你不骗我她还活着……”项涵痛心疾首,两眼一闭,胸口一紧,晕了过去。 可妤大慌,急忙唤来屋内的云婆婆。待将项涵安置好后,云婆婆为其把脉开药,见他衣衫透着血迹,便将其退去,但见他身上一道道鞭笞之痕已然恶化,或腐烂,或流血,或流脓,身上竟找不出一块好肉,云婆婆不由泪湿眼眶:“这小子身子虚弱得很,却撑得像头牛一般,带着身上这些伤,也不知他是受了多少苦才找到这的……”可妤见了,心里也不由阵阵心痛。而后她听从云婆婆的吩咐为项涵熬药,又将一些草药捣烂敷在项涵伤口上,如此内服外敷,希望项涵的伤早点痊愈。 再说李广利一行人跟随项涵到达风景古朴纯雅的叙仙园,唯恐打草惊蛇,便按兵不动,将一队兵卒驻扎在叙仙园周围的山岗密林中,静观其变,听令待命。 ……不知事端如何发展,敬请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章 绿石冢 纱帐下 话说项涵在云婆婆和可妤的照理下渐渐恢复了元气,翌日便苏醒过来,见四下无人,于是披了件衣服步出厢房,独自领略这幽林深处的叙仙园。此处景致与无影城秦园并无大异,亭台楼阁,石拱流水,池塘假山,轻纱曼妙,杨柳飞扬,茉莉飘香……只是更加古雅纯净,远离尘世。项涵走尽一排杨柳,见一条小路蜿蜒而上,笼着一层神秘面纱,便不假思索地信步而上,经过一番九曲回环的路程,终于见到一座巨大的石山,上面爬满了丝蔓藤条,隐约中透着两个大字——石冢。既是石冢,必有入口,项涵摸索着,在藤条遮掩处发现一凸出的石块,估计是机括,便扳动它,随着“豁豁”一声响,石门移开,项涵怀着一腔好奇进入石洞,随着他的进入,石门自动关闭,项涵心下一沉:“既然进来就索性看个明白。”便挨着石壁前行,初极狭,才通人,待转弯,豁然开朗,一池温泉映入眼帘,微微泛着蒸汽,池边一石墩上标注着“汤池”字样,原来是沐浴之所。汤池周围种植着香气淡雅的茉莉,使汤池显得更加浪漫撩人;汤池上方是一口凿空的岩洞,露出一方天空,阳光雨露便从此而入。然而令项涵心神荡漾的要数汤池岸上的一帘纱帐,纱帐里貌似有口大型木质棺材端放其中,棺材旁隐隐约约躺着个女子,项涵心下一磴,念道:“秦卿,是你么?”一阵激动一阵担心。待跃过汤池,站在纱帐面前,却始终不敢掀起帐帘,担心里面躺着的不是秦卿,又担心她真的逝去……思量良久后,项涵毅然掀开那帘轻纱,映入眼帘的正是令他魂牵梦萦、魂不守舍的秦卿,她似乎沉睡着,恬静的脸庞透着白荷的纯净,曼妙的身躯裹着一袭洁白的轻纱,美妙得让人心动。项涵一把跪在她身旁,紧紧握住她的手,端详她恬美的芙蓉似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情无比复杂,或欣喜,或心痛,抑或是激动。他想她是睡着了,死人的脸是不会这么好看的。就这么呆呆望着那美丽容颜,仿佛看见秦卿欠起身子,正向他问话:“公子,你怎么来了?”项涵一个惊喜,正要回答,不料惊雷打扰,原来项涵伏在石床边做了个梦,梦醒时分,天空下起雨来,点点雨滴从那方天空落进,在汤池里奏出“咚咚咚”的声响,十分悦耳,清净非常。项涵握着秦卿的纤纤玉手,轻抚她柔美的秀发、脸颊,情不自禁地亲吻她的额头。 “秦卿,是我害了你,你对我的情,我此生难忘。你若是长睡不醒,我就一直在这陪着你,陪你说话,这样你就不会寂寞了。”项涵温柔地看着秦卿,自言自语,“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闻着你身上的茉莉花香说我见过你,你却笑着说在梦里见过,说这是世人所说的朦胧之情……还记得我们一起驾着马车上四季山寻找白发婆婆的过程……”项涵数着与秦卿一起走过的日子,细细说,痴痴道,一会傻笑,一会哀叹,一会摇头,一会又陶醉其中,那痴痴的话语与滴滴答答的雨声相凑成趣,十分和谐,十分祥和。 “秦卿,你醒醒,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我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你不能一直这样躺着,你应我一声,应我一声……”项涵忽而有些激动,他轻摇秦卿的肩膀,希望她能苏醒过来。突然,身后传来愤怒的声音:“项涵,离开我姐姐。”项涵回头一看,可妤正愤恨地望着自己。 “可妤?”项涵道,“可妤,你来得正好,刚才我跟秦卿说了很多话,可他一句都没应我……”项涵似乎有些精神分裂,因为一直不肯相信秦卿的死,说话也迷糊了。 “你别傻了,她已经死了,死了,难道你没有看到,她的尸体就放在你面前。” “不,你骗人。”项涵胸口沉郁得透不过气来,他望向秦卿喘气道,“她这么真切地躺在这,脸色与常人无异,死人不是这副模样的。”继而转向可妤,“你告诉我,她根本没有死,你在撒谎!”语气坚决。 “姐姐脸色如常,那是因为通过药物处理。”可妤突然悲愤起来,迁怒于项涵,“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姐姐就不会深入虎穴去救你,也不会这么死去。你这个坏蛋,姐姐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呢,只会让她伤心哭泣……” “是谁在这大呼小叫?”是云婆婆,她见可妤久久不回,便来看个究竟,当她见项涵神情悲戚,不免心疼劝道,“你怎么上这儿来了,你伤还没好,要多注意休息,要是姑娘知道你为她如此神伤,一定会不开心的。”她口中的姑娘便是秦卿。 “只是她再也不会知道我的情意了。”项涵失神落魄道。 “其实姑娘……”云婆婆慈祥笑道,不想被可妤打断:“婆婆,我跟你说过的,是他害死了姐姐,要他偿命。”云婆婆有些纳闷:“姑娘她……” “姐姐死了,死得好不值。”可妤急忙接道,“是他害死的,要他偿命!” “可妤……”云婆婆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可妤为何如是说。 “要我项涵死有何难?”项涵深情地望向秦卿,“秦卿为了我连命都不要,我堂堂七尺男儿为了心爱的女子死,能算得了什么。” “哼,说得好听,你要是能自己了断,我就勉强相信你对我姐是真心的。”可妤故意激他。云婆婆在一旁劝道:“算了,算了。”项涵从秦卿发髻中拔下金钗,柔声道:“秦卿,我陪你来了。”猛然间将金钗刺向胸口。可妤料他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可此时欲阻止已来不及了,但见项涵倒下,胸口鲜血直淌,便心慌失措地奔过去扶住:“项大哥,项大哥,你可别吓我啊。”声音战栗,泪湿粉颊。云婆婆急忙过去探看,一会诊脉,一会翻眼皮,一会探其伤口,只因她跟随妙春多年,对医术也略通一二。可妤在一旁泪流满面:“婆婆,怎么样,还能救么,他要是真死了,姐姐肯定饶不了我。” “还好没刺中要害,姑且能保住性命。” 可妤这下放下心来,擦干涕泪。 “丫头,姑娘没死,为什么你要骗他。”云婆婆责怪道。 “我就想看看,他有多爱我姐。”可妤道着吃力地扶起项涵,在云婆婆的帮助下将其背负至山下医治。在可妤将项涵背出石冢时,恰被行至此处的陆子冲发觉。陆子冲与李广利本在叙仙园门外,何以行至此处?原来李广利军队在门外久候多时,不见园内动静,陆子冲便想先入园打探,于是得到李广利允许先入得园来,他时时在意,步步留心,生怕园中有埋伏,却不想一个人影都没有,正当行至石冢,忽然听见石门移动之声,便躲在暗处观望,但见可妤等人形色匆匆,待他们离去后,陆子冲摸索着石冢的机括,便也进了石冢。这一幕也被紧跟随后的李广利看见,原来李广利耐不住心性,也想入园探看,所以就悄悄地跟在陆子冲身后,心想要是发生什么不测,也是陆子冲首当其冲。此时见陆子冲进了石冢,李广利便在暗处等待,静观其变。 再说陆子冲进入石冢,在纱帐下发现秦卿,惊叹秦卿死后也如生前一般静美,他端坐床沿,也自言自语起来:“你终究还是死了,之前百日饮水毒都要不了你的命,如今却为了项涵那小子……”陆子冲冷笑一声,有些嫉恨,也有些凄凉。 “当时子虚告诉我你死了,我真的不敢相信,伤心得整晚睡不着觉。想想你我之间还是发生了很多事,为了得到你,我也曾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想着你不能记住我的好,哪怕一辈子记住我的坏也好啊,谁叫我们有缘无分呢。”陆子冲道着叹了口气,续道,“得知你的死讯,我除了伤心,也很安静,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因为我想得到你,却得不到,对此我满腹愁苦,然而老天爷让你死了,他帮我从这愁苦中解脱出来。”陆子冲欠起身子,如释重负,尔后在秦卿鼻尖上落下一个吻:“你安静地躺着,我会再来看你的。” 陆子冲离开石冢后,李广利随即也扳动机括进入了石冢,惊讶于纱帐下女子曼妙的身姿,便掀起沙曼一睹芳容。 “秦姑娘?是你?”李广利见秦卿死去不禁大恸起来,“真是天妒红颜,这么美丽的女子,为什么就不让多活几年,真是太残酷了。”其语态神情更多的是遗憾。 “当初你要是从了我,也不会弄得这个下场,真是太可惜了。”李广利叹道,“做一个二师将军的夫人多么风光,我有面子,你也不失荣华富贵,多好!”说着连连慨叹。 “没有得到你,始终是我的缺憾。你真的是我见过的女子间少有的倾国倾城,连死了都比活着的人漂亮三分。”说着情不自禁吻了下秦卿的芳唇,“美人,改天再来看你。”道完便也悄悄离开了。 ……三个男人,得知秦卿死讯,一痛心,一安静,一遗憾,情怀不一,用情自然各异,着实令人感慨。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章 依旧伊人面 话说秦卿并未丧命,当时秦卿身陷将军府,不慎喝下融有合欢散的酒,又被利剑刺中心口,当场倒地不省人事,鼻息全无。可妤手足无措,连夜驾车赶回叙仙园,幸得及时,云婆婆发现秦卿虽没了气息,但尚存微弱的脉搏,便尽其全身之力,用最好的药材与最周全的照顾帮秦卿度过了生死难关。如今项涵当场殉情,可妤、云婆婆又不得不为救死扶伤再次操劳,好在项涵并未刺中要害,姑且能保住性命。 再说秦卿痊愈后,身心疲惫,郁郁寡欢,源自近来发生的诸多事情,自走出叙仙园,秦卿经历了情爱煎熬、生命之忧,也曾为自己的身世大白而欣慰不已,可人生无常,疾于川驶,转眼间,生父被害,生母殉情……一连串的人间惨事陆续发生,让秦卿在担心受怕中感到人生的悲苦,于是她想沉沉睡去,让这些噩梦也随着沉睡慢慢逝去。 取茉莉花根七寸熬成汤药可使人沉睡上七天七夜,不饮不食,犹如死人一般。秦卿从师傅遗留的医书中得知茉莉根须的妙用,便如此行事。石冢是秦卿、可妤的师傅妙春的坟墓,纱帐下那尊大型木质棺材里便躺着妙春的遗体。秦卿久不归园,许久没有祭拜师傅,心存内疚,于是喝下茉莉根须药酒后便躺在棺材身边,陪伴师傅,以尽徒儿之孝。项涵等人便是在秦卿沉睡期间进得石冢的。 时间转瞬即逝,七天期限一晃而过,今日是茉莉根须药酒失效之日,随着天空中鸟鸣声声,秦卿睁开了清澈动人的双眸,她欠起身子,掀开罗帐,走近汤池,已然没有疲惫神伤之色。看着那方岩洞里透下的阳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阳光下,温泉正冒着丝丝撩人的蒸汽。秦卿拨了拨清澈的温泉,倦意缱绻,是该泡下温泉保养身子了,心里念着便褪下丝履,挽起了秀发,继而香囊暗解,罗带轻分,静静地融入阳光下那方充满温情的泉水中,那是一幅和谐静美的画面,但见她肤如凝脂、洁润如玉,光是颈背锁骨间的风光就令人凝思遐想,更不用说香肩延伸下的两条生辉玉臂,尽是勾魂撩人之色。水波荡漾中,花香旖旎处,尽显妩媚身姿,那柔滑的颈背延伸而下的曲线里,充满氤氲的摄人魅力,无意间的一个侧脸,竟让人心生醉意。她仿佛是落入温泉中的昆山良玉,晶莹纯净,温存款款,最是拨动心弦。 话说项涵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幸得云婆婆、可妤医治照料才得以脱险,然而可妤始终没有告诉项涵秦卿生还之事。当日,项涵怀着一腔哀戚沉郁前去石冢祭拜秦卿,扳动石冢机括后,项涵悻悻地走进了石冢,一声声细碎的揉水声隐约传进项涵耳里,继而传来一女子的声音:“可妤,是你么?”原来秦卿听得石门移动之声,料定是可妤前来便大喊询问。项涵一震,起初误以为幻听,可凝神细听,细碎的水声仍不绝于耳。 “好像是秦卿的声音。”项涵加紧了步子,待转过一道弯后,见汤池中沐浴的女子正是秦卿,不由激动地大喊她的名字。秦卿浮在香气弥漫与蒸汽氤氲的温泉中,本是安静祥和,忽然为这突如其来的叫喊声所惊扰,宛如被一阵清风吹皱了身影,怜惜之态,油然而生。她转过头,朝入口望去,是项涵,心下惊喜:“公子!”竟痴痴地望着他。 项涵真想冲过去一把搂住她,看着她在泉水中那明艳动人、天生丽质之态,不禁生出几许迷醉,目光闪烁间,他不好意思地将头埋下,道着“外面等你”便匆匆离去。出了石冢,项涵长长地呼了口气,他摸了摸自己不断起伏的胸膛,想阻止那颗急速跳动的心,然而得知秦卿生还之事,心下激动不已,一颗跳跃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无巧不成书,当天,陆子冲正想去石冢祭拜秦卿,李广利便也一如既往悄然尾随。陆子冲行至石冢边,见项涵徘徊在石冢门前,时不时朝石冢张望,一副心急如焚又满脸洋溢欣喜之色的样子,陆子冲心下为之纳闷。李广利暗自躲在陆子冲后面,见项涵之态也唏嘘不已。正在这时,随着机括的启动,石门徐徐启动,未待洞门完全打开,纤瘦的秦卿翩跹而出。 “她没死!?”陆子冲惊道。 “见鬼!”李广利惊道。 躲在暗处的陆子冲、李广利见此情景不觉大吃一惊。 见到秦卿翩然而至,迫不及待的项涵迎了过去,双手托住她的双肘,端详着这张令他牵肠挂肚的脸庞,尔后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你的心跳得好快!”秦卿轻声道。 “这不是梦,你真的没有死!”项涵庆幸道。 ……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第一次毫无顾忌地拥在一起,她再也不用担心他将成为别人的丈夫,他也不再为避嫌而不能好好爱她而愁苦,因为他早已决定拿这颗心对这个怀中的女人,完完全全,一生一世。霎那间,万物静止了,幸福停在了那一刻。可妤此时也上得山来,见项涵、可妤两人在石冢门前紧紧相拥,不禁为他们欣喜祝福。 正当他们享受幸福时,李广利突然跳将出来,手把着匕首在后面将可妤挟持了,项涵、秦卿见李广利的出现不由大吃一惊!陆子冲见李广利暗中跟随自己,心中不爽,念其为朝廷命官而不能发作,此时见李广利暴露,若自己还躲着,怕李广利怪罪,于是也跳将出来以李广利为伍。 ……不知后事如何,敬请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章 事端不断 话说秦卿见李广利、陆子冲忽现叙仙园,倍感讶异,既然李广利现身了,他的军队估计也在叙仙园周围,百年老园许久无外人涉足,更何况这次的热闹。可如今可妤不慎被李广利挟持,项涵、秦卿都万分担心李广利的举动将招致无可挽回的后果。 “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不要伤害她!”项涵急道。 “我要你的命!”李广利道。 “给我一天的时间,明天任你处置。”项涵望了望秦卿,意思不明而喻,与秦卿相逢来之不易,此日只想陪着秦卿。 “好,只是这丫头盗走了番邦进献的泰阿剑和郎君玉照图,若不交出,别怪我心狠。” “可妤,东西不是我们的,还给人家便是了。”秦卿道。 “姐,我没偷。”可妤语气强硬。 “还敢狡辩,在我眼皮底下偷的,我还会冤枉你不成。”李广利呵斥道。 “既是在你眼皮下偷的,当时为什么不制止我啊?” “你……”李广利想起当时被秦卿的银针制住,因而让可妤得逞,感到有失面子,一气之下将可妤击打晕了。秦卿为此捏了把汗。 “明天我要是达不成所愿,你们就来给她收尸吧!”李广利道着将可妤一把扛在肩上离开了。陆子冲临走时,丢下句话:“我心上的石头还是放下了,因为我当我心里的秦卿死了。”道着便也走了。项涵、秦卿听后面面相觑,心里不禁担心起来。李广利始终不放过项涵,一心要致之于死地,不仅仅是因为项涵与无忧谷有关联,也因为他杀害朝廷命官,当然也与秦卿有关。本以为项涵逃过一劫,不想还是在劫难逃。 “你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随天意。”项涵握住秦卿的双手深情道,“只要我们珍视眼前。”秦卿闻言心下凄然,麻烦事就像海岸边的浪花,一浪接一浪。 …… 夜晚时分,大家都睡下了,叙仙园沉浸在睡梦中。黑色的夜幕是最好的夜行衣,但见一个身影跃过窗台,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项涵的卧房,一柄长刀在他手中闪着银晃晃的光辉。他一步一步接近项涵的卧榻,见项涵安然沉睡,便举起长刀欲结果了他的性命,手起刀落间,衣服的窸窣声惊扰了项涵,他便警觉翻身,可说时迟那时快,长刀划破了他的手臂,项涵也急忙蹬出一脚,将其踢飞,那人几个跟斗后立马折回,抡起大刀狠命杀来,项涵左躲右闪,躲闪之余,拳脚相加……月辉中除了两人搏斗的身影,也响起富有节奏的打斗声。秦卿见有动静,急忙与云婆婆秉烛下楼,前来夜刺的人在烛光中清晰起来。“公孙石!”项涵道。 “哼,弑兄之仇不共戴天。明日一战,你若赢我,我便放了那臭丫头,你若输了,就为她准备后事吧!”公孙石道完便翻窗而走。月辉下于是又恢复了安静。 “公子,你受伤了!”秦卿见其手臂流血便紧张地迎上去。 “放心,没事!” 秦卿赶忙找来布条细致地为项涵包扎伤口,项涵看她紧张认真的样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云婆婆见两人温情脉脉,便知趣地上楼去了。 “公孙石向你下战书么?”秦卿一边包扎一边问道。 “我杀他兄长,他一心要为他兄长报仇,其实当日我杀公孙玉也是逼不得已,我若不杀他,他也会杀了我。”项涵无奈,转而又抚慰秦卿道,“只要我明天打赢公孙石,可妤就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可是……” “怎么,你不相信我?”项涵望着她。 “可是你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秦卿担心道。 “看到你完好无缺地站在我面前,我便都好了。”项涵微笑着。秦卿闻言,脸上泛着阵阵红晕……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叙仙园又迎来了鸟鸣山涧、蜂蝶飞舞的白昼,可一大早,公孙石的叫嚣声便污染了园内安宁的气氛。项涵、秦卿、云婆婆循声赶去,发现李广利的军队密密麻麻,枪戟林立,将叙仙园围得水泄不通。在正对园门的埂坡上,可妤被缚在其中的一棵松树的高枝上,一副凄楚可怜的样子,云婆婆见状惹得两眼眶通红,她摸摸眼角担心地问秦卿:“他们把丫头绑那么高做什么?”秦卿扶着她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满脸忧心之色。此时,只听得松树下的李广利指着可妤朝项涵等人道:“这小妮子的嘴巴比茅房的石头还硬,我威逼利诱地盘问了一个晚上,她仍旧不肯将贡品的下落如实相告,今日就别怪本将军不客气了!” “可妤,你就交出贡品吧,不要跟自己过不去。”项涵朝树上的可妤大喊道。 “项大哥,我不能,即使我说出贡品的下落,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他们还想利用我来抓你啊!”可妤大声应道。 “住口!”李广利呵斥。 “真是可恶,好狡猾的李广利。”秦卿气愤道,忽而发觉不见陆子冲的踪影,由于情势紧迫,便也没有太在意。原来陆子冲昨天便向李广利辞行,先行回无影城了,自茉莉山庄目睹父亲殉情后,他变得消沉了许多,他悔恨自己是害死父亲的罪魁祸首,他始终无法原谅自己,自茉莉山庄回来就一直躲进陆庄,不问世事,若不是替子虚求情,也不会踏出陆庄大门,此次跟随李广利前来,也只是借此散心,顺便目睹下贡品的风采,然而昨日见秦卿没死,他忽然有种莫名的悲哀,他配不上她,他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父亲的一番话犹在耳边萦绕,或许他真的连子虚都不如,他消沉到了极点,于是便默默离开了。 此时,但见公孙石燃着一节火把走上埂坡,来到松树下,他朝山下的项涵道:“姓项的,你要是能在短时间内赢我,她就是活的,否则……”公孙石冷笑一声,便用火把点燃了松树的枝干。 “不要乱来!”项涵怒道,紧握长剑的手背绽出条条青筋。 只见火苗遇上松针,呼啦啦地往上蹿,势如破竹,绑在树端的可妤见脚下的火苗扑腾扑腾地跳跃,一颗心也如火苗般扑通扑通地乱跳,六神无主的她在树上语无伦次地哇哇乱叫,把秦卿、云婆婆的心都叫到了嗓子眼。情势所逼,箭在弦上,立马要发了,多耽搁一刻,可妤就多一份危险,项涵于是在第一时间朝埂坡冲去。 “公子,小心!”秦卿道着,便扶着云婆婆靠在茅檐下。 长刀横握,公孙石为阻止项涵靠近燃烧的松树,便与他交上了手,长刀招招阴险,利剑式式克制,项涵在与其紧密的交手过程中,见缝插针,力求能挨近可妤,他借着旁边的树木枝干跃上了枝头,公孙石紧追不放,也从近旁的一棵树跃上,两人在树木间游蹿,在枝头追逐,或刀剑相拼,或拳脚相击,或斩枝折节……就在项涵趁机用剑尖挑断捆绑可妤的绳索时,公孙石连忙出击,阻止了他,并将其所依靠枝干一刀砍去,项涵也不甘示弱,剑身一挥,也裁去公孙石脚下的枝干,于是两人双双落回地面。 观战的士兵们皆屏气凝息,他们的招数变幻让人觉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一会斗转星移、移步换影,一会猴子偷心、拈花折枝。他们或在空中翻腾相博,或在地面刀剑角逐,所到之处,士兵皆自觉让开,气场之重,在场之人无人能抵。就在两人在空中相持不下时,各自飞出一脚,两人于是相向跌去,又落回地面,项涵剑尖着地,借着剑身的弹性将身子稳稳地弹回地面。此时,火苗已经窜到了可妤的脚跟,形势逼人,可妤的嗓子已经喊到沙哑,泪水淹没了她的双眼。项涵见此形势,欲前往埂坡解救,不想公孙石朝近处的茅檐奔去,项涵大感不妙,回身望去,但见公孙石从兜里掏出一把药粉,朝秦卿撒去,项涵心下焦急,举身飞扑过去,将秦卿挡在了身后,药粉便撒进了他的眼睛。项涵生疼不已,倚着剑,跪在地上忍不住地喘气呻吟。 “怎么了,怎么了?”秦卿紧张地俯身相扶。 “我眼睛,眼睛……很痛……”项涵难受道。 “哈哈哈……”公孙石开怀大笑后,得意道,“对付你其实很容易,对付她就行了。” …… 眼看可妤的双脚就要被烈火吞噬,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位白发飘然的女人拂袖而飞,将正忍受烈火灼烧的可妤从树端解救下来,她搂着可妤驾着轻功落在秦卿等人身旁,转身回肩之际,一身傲人气质,满脸冷淡漠然,不知此人是谁,请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章 深山古祠下 话说可妤被一白发女人所救,此人气质正是白发婆婆,她就像是场及时雨,扑灭了烈火,救了可妤。可妤的双脚被烈火灼烧得发痛,她抽泣着,说不出一句话,云婆婆急忙上前抚慰,并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回园去。 “来人是谁?”李广利怒吼道。 “你老娘!” “死老太婆,你不要嚣张,有本事就领教领教我军的厉害!”李广利叫嚣道。 “哼,老娘我没什么本事,就是喜欢杀人。碰巧今天老娘心情不好,索性把你们都杀光!”白发婆婆冷笑着,语气坚决,目光冷峻。 “好大的口气,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本将军的厉害!”李广利怒火冲天,号令道,“来啊,把这妖婆给我抓起来!”一声号令下,兵士犹如浪潮般涌向白发婆婆,白发婆婆眼神一横,纵身一跃,置身于兵潮之中,强劲的白发在她甩动下朝兵士脸上扫去,留下丝丝深深的血痕,更不用说所向披靡的水袖,将围攻的兵士掀得满地翻滚,威力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再说公孙石见项涵中招,欲乘胜追击将他置之死地,于是趁着混乱朝项涵杀去。由于项涵双眼看不见,便在秦卿的搀扶下退避而去,然而公孙石的介入,使他们寸步难行。项涵凭着听觉躲避着公孙石的出击,然而双眼的疼痛与不明险些让他丧命,幸得秦卿及时用手臂为他挡了一刀。项涵听得秦卿一声惨叫,心下忧心不已,他被杀气腾腾的公孙石逼得无路可走,只能勉强地艰难躲闪,分不开心顾及其他。秦卿抚着伤口偶然间瞥见马槽一角蠢蠢欲动的白马,她立即吹响口哨唤来马车,白马收到指令狂奔而来,秦卿急忙坐上马车朝项涵大喊:“公子,快上马车!”项涵闻声灵敏地将公孙石一把推开,而后循声奔去。 “伸手给我!”秦卿将项涵拉上马车,随着空中的马鞭挥响,马车刺溜一声奔出几十里,腾起满路尘埃在空中飞扬。李广利一队人步行进入叙仙园,未带匹马片车,公孙石此时见白发婆婆的一匹红色马驹伫立坡下,便急忙奔走,翻身而上,大刀一挥,带了十几个兵士朝马车方向追去,干燥的尘埃漫天飞舞,将去路给遮掩了…… 秦卿使劲地挥动着马鞭,马车在山路上驰疾奔跑,上坡下坡,飞速前进。 “秦卿,你是不是受伤了?”马车内传来项涵关切的问话。 “没事,小伤,我撑得住。”秦卿不忘挥动着马鞭,“你眼睛怎么样?” “就是生痛……或许以后什么都看不到,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你就是我的眼睛。”项涵失落中又有些寄托。 “放心,你会没事的,我一定治好你的眼睛。”秦卿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应道。 “你嫌弃我是个瞎子?” “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秦卿强忍住哽咽的声音。 弹指间,有声从东南方来,初淅沥萧飒,忽奔腾而澎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雷鸣电闪,顿时天地一片混沌,白马在肆虐的狂风中不得不罢蹄休止,秦卿无奈,放眼窥探,恰见丛林掩映处露出一角颓圮的围墙,趋近一看,原来是座古祠,秦卿便利落地将马车停留在古祠下,接着扶着项涵进了古祠。在幽林深处,阴气重重,这颓圮的古祠更透出几分阴森。古祠中,一片颓然,满堂鸽鸰蝠粪,墙壁斑驳趔趄,屋顶漏洞点点,正滴滴答答地漏着雨点。秦卿扶着项涵在墙角的一堆枯枝败叶中坐下。 “这是什么地方?”项涵问道。 “一座被年岁抛弃的古祠。”秦卿一边说着,一边用火折子将干燥的树叶枝干点成一堆,耀眼的火光照亮了古祠的每个角落,秦卿叹了口气,感到一阵温暖,她关切地望向项涵,“公子,你看到火光了么?”项涵凝视前方良久,忽而觉得眼睛发痛,不禁难受地紧闭双眼。 “很痛么,让我看看。”秦卿便抬手去碰他眼睛,不想这会感到手臂上的伤口万分疼痛,不禁呻吟,之前情势紧急,为了摆脱公孙石,秦卿拼命地赶车,竟忘了受伤之事,这会碰触伤口,方发现鲜血染了一手臂。 “怎么了?”项涵紧张道,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发觉衣袖全湿透了。 “是雨水打湿了我的衣服。”秦卿忙解释道。项涵摩挲着衣袖,感觉一阵粘稠,他凑近鼻子一闻,一股血腥味:“是血,你骗我。快告诉我,你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 “看把你紧张的,只是划伤,包扎下就行了。”秦卿道着用嘴撕扯下一块布条,自己慢慢包扎起来,完事后柔声道,“包好了,不放心的话,你摸摸。”……正是时,一声惊雷从天而降,把秦卿吓了一跳,她腾地扑进项涵怀里,像只受惊的小鹿。 “别怕,有我在。”项涵搂着她抚慰道。 森林与古祠耀着闪电的光芒,在明暗中急速交替,颈风将古祠残留的唯一半扇木门刮得“吱吱”作响,风雨声中还夹杂着乌鸟哀号、鹰隼振翅之声,令人毛骨悚然。秦卿贴在他胸怀,感到一股暖流淌过心怀,竟不觉半点惊骇之情。 “不知他们怎么样了?”秦卿道。 “白发婆婆武功盖世,对付李广利那些人简直是绰绰有余。”项涵道。 “不知可妤伤得重不重?” “白发婆婆医术高明,定然会治好她的伤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秦卿欣慰地呼出一口气。 “对了,陆子冲怎么突然不见踪影了。昨天见他,感觉他心事重重,一副深沉的样子。” 秦卿于是将茉莉山庄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他。 然而,灯火昏黄的古祠下,两人相依相偎,静静地诉说着往事,风雨声似乎变得浪漫起来。 …… 再说叙仙园,白发婆婆武功所向披靡,李广利的军队被击得溃不成军,在白发婆婆凌厉眼神逼视下,个个胆战心惊,流露出恐慌的眼神,李广利也战栗起来,腿脚霎时发软。直至风起云涌,暴雨将至,云婆婆不屑他们的性命,便拂袖而去。李广利冒了一身的冷汗,由于大雨倾盆,不便赶路,李广利军便在叙仙园门侧的马槽中躲雨,风雨飘摇,篝火摇曳,一宿难眠,样子十分狼狈。 天色渐渐泛起了亮色,项涵被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惊扰,他警觉起来,轻轻唤醒怀中的秦卿。 “外面有动静。”项涵轻声道。 秦卿急忙从门缝往外窥视:“是公孙石,他们发现了马车,现在朝这边走来。” “一会躲在我身后,不要离开,再把我引到马车边……” 脚步声越来越近,项涵将秦卿挡在身后,躲在门边。当李广利步子踏进古祠门槛时,项涵从旁边杀出,给他来个措手不及,秦卿紧紧跟在他身后,灵敏地躲避着,当他们靠近马车时,秦卿轻巧地跳上马车,项涵也及时挡退疲惫的士兵,跃上马车,于是马车一溜烟跑了。公孙石命令兵士追上去,然而随行的兵士,因为一路走跑不休,又一宿无眠,皆累得瘫软在古祠门前,公孙石治好独自骑着枣红马赶去。 秦卿赶着马车,沿着蜿蜒的道路,穿过片片丛林,终于跑出了幽林境地,在快马加鞭声中,马车回到了无影城,在萤柳街拐弯处,秦卿窥见秦园门口把守着官府的人,心下迟疑,方时,身后传来公孙石策马挥鞭的声音,秦卿一惊,立马拉扯缰绳,调转马头,掣车北去。 后有追兵,不知前路凶险,项涵、秦卿驾着马车过上了亡命天涯的生活,不知后来会遇上什么险恶之事,请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章 北亡路上 马车朝北方奔跑着,穿过了邻边的几片城镇,又跃过了几片荒芜之地,也不知马儿奔跑得有多快,只听得风儿在耳边呼呼地吹过,秦卿拉着缰绳,脸上溢出满足的微笑。项涵坐在横木上,有些遗憾:“真怀念为你赶着马车上四季山寻医的日子,如今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以前都是你为我赶马车,现在就让我来吧。”秦卿道。 “跟着我,没有舒适的生活,一路担惊受怕,夜宿古祠下还被人追杀,我给你的竟是逃亡的痛苦,你后悔么?”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只要是跟你在一起,住在颓圮的深山古祠也是幸福的。”秦卿轻轻挥着马鞭。 “上天让我遇上你,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原来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如今这世上只有我和你才能拉动那‘珠璧’弓箭了。”项涵道着伸手去摸挂在车篷壁上的弓箭,不料车底一陡,项涵的手不小心撑在车篷壁下,感觉隐隐有凸起之状,项涵掀起布毯摸寻去,摸出一画卷和一柄细长剑。 “郎君玉照图和泰阿剑!?”项涵一阵惊讶。秦卿一看,果真是那两件珍品,也惊讶不已:“可妤居然把他们藏在马车上?” “越普通的地方越是安全。”项涵道着又把两件贡品重新藏好。 “我们该如何处理这两件棘手的东西?”秦卿一边赶车一边问道。项涵沉思了会道:“等我们到达长安,看看能否交给我的恩师卫青大将军。” “原来卫大将军是公子的师傅!”秦卿羡慕道。 …… 马车在秦卿的驱使下停在一茶垆边。 “公子,这里有个茶垆,我们下去喝点茶,休息休息。反正豺狼虎豹都还没有追上来。” 项涵笑着便与秦卿一同下车到茶垆捡了个座位坐定。一个老板模样装扮的人送上两碗茶水:“客官,慢用。”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却这么多人在这喝茶,真是奇怪!”秦卿呷了口茶便环顾茶垆,怪异道,“而且没有一个女的。” “或许他们都是一路人,路过此地,歇脚喝茶而已。”项涵说着也喝了口茶水。 不一会儿,两人忽然觉得头晕起来,一时间明白茶水有问题。 “我有点头晕,你呢?”秦卿轻声问,故作没事。 “我也是。”项涵轻声应道,“走。”便扶着秦卿一起离去。当是时,在茶垆喝茶的那群人迅速从桌底抽出利器尖刀,一窝蜂似的朝项涵、秦卿冲去,项涵感觉一阵杀气从背后传来,迅速将秦卿护在臂弯,另一只手便挥舞着利剑与他们交上了手。原来这些人是这一带的山贼,事先被李广利、公孙石买通,在此地设下埋伏,奉命捉拿项涵、秦卿,不料,他们这些三脚猫的功夫于项涵而言,根本不在话下,不过几个回合,项涵揽着秦卿轻而易举地跳上了马车,马儿受惊,便本能得向前飞奔,没等那群山贼反应过来,马车已经在眼前消失了踪影。 “眼睛瞎了还这么厉害,要是没瞎,那还了得!”其中一个道。 “我们怎么向公孙捕头交代啊?” “命重要,把钱还给人家得了。” …… 不知马车跑了多久,后来停在一条大河边,项涵坐在横木上,背靠着车蓬,正昏迷着,发梢在空中悠闲地飘摇;秦卿静静地躺在车蓬内,安然地宛如婴儿;白马甩了甩尾巴,悠闲地在河畔喝水,一派祥和之境,一时间,人和马都忘了逃亡的疲惫。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工夫,项涵醒了过来,他掀开帘子轻声唤醒了秦卿。 “这是哪儿?”秦卿探出身子向外张望。 “是白马带的路,不知为何又停在了此处。”项涵道。 “或许它也累了吧。”秦卿道着,又看了看天色,“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得赶路找个能露宿的地方。”说着,秦卿便拉绳挥鞭起来,可是,白马却在河畔驻足不前,秦卿试了好几次,白马却在哼哼唧唧,仍旧停步不前。 “怎么回事,它不会是不舒服吧?”项涵疑惑道。 “我想它是看到这河水湍急,心生畏惧了。”秦卿笑道。 “啊!它一路拉着我们摆脱了重重艰难,英勇无比,这会怎就怕这滔滔河水了。”项涵惊了,笑问道,“那该如何是好?”秦卿低眉思索了片刻,便盈盈笑道:“有了!” “哦?”项涵一脸赞赏的神色,只听得她拉着缰绳调转了马头,接着跳下了马车,项涵便道,“你做什么去?”秦卿只是笑着不语,只见她扯了块墨布,轻轻地将白马的眼睛蒙住了。 “我用布条蒙住了它的眼睛。”秦卿重又跳上马车的横木坐好。 “好计,它看不到害怕的东西便不会害怕了。” 秦卿笑着便挥着鞭子赶着马车往前跑,又让马车在原处绕了好几个圈,待白马的速度稳定后,秦卿拉正马头,随着一声清脆的马鞭声,马儿勇猛地朝前方跑去,在马蹄涉足河水之时,秦卿又趁机朝马背上加了一鞭,马儿在驱策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终于将河流甩在了身后,至此以后,白马便不再害怕湍急水流了。 好在掌灯时分,马车赶到了一个城镇,镇上灯火辉煌,秦卿见状心里一阵温馨,她将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口,店家小二连忙殷勤地出来招呼。 “麻烦小哥将这匹白马喂好。”项涵道着给了小二一些五铢钱币。 “好嘞!”小二便去牵马车。 项涵、秦卿进得客栈,带着装有郎君玉照图和泰阿剑的包袱。 “老板,给我们一间上好的客房。”秦卿道着付了定金。 “好好好!”老板立马朝另一小二喊去,“小二,天字房一号。”有礼的小二忙领着他们上楼去。身后传来店老板和适才牵马的小二的细碎声。 “好美的人啊,整个镇上找不出第二个!”店小二啧啧称赞。 “镇上那么多客栈,她偏偏走进了我的……”店老板一脸得意。…… 项涵、秦卿关上房门,顿时释放了周身的疲惫…… 不知这夜又会有什么变故,敬请看下文! 第五十八章 剑气啸月 话说项涵、秦卿入住一家店铺,是夜,两人放松了连日来逃亡的疲惫。 “秦卿,这些天你跟我一起逃亡,一路赶车,肯定身心疲惫,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能感到你已经很累,很憔悴了。”项涵托着她的双肘道。 “虽然身上是累的,但心里却是快乐的。”秦卿柔声道。 “明天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你还是早点上床休息吧。”项涵关切道。 “那你呢?” “我不累,就在这儿陪你。”项涵道,“你去睡吧,明天好赶路。” 秦卿微笑着,轻轻打了个呵欠,便绕过屏风。项涵听见纱裙摩挲之声,知是秦卿褪去衣裙之声,虽然他看不见,但脑海中却浮现秦卿当日在石冢泡温泉的样子,玉颜撩人,不禁心下怦怦跳动,他捂住跳跃的心口,转过身去。秦卿躲在屏风后,一切都看在眼底,她知道项涵是正人君子,心下油然而生钦慕之情,但项涵越是如此,秦卿越是有亲近之意。 子夜之时,万籁寂静。天字房一号,袅袅的檀香从香炉冉冉升起,秦卿静静地安睡着,呵气如兰,屏风外侧,项涵一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他不敢入睡,他担心夜晚会出什么岔子,逃亡生活让他胆战心惊,若是一个人也就罢了,还要连累秦卿,每每这么想,心里就万分惭愧。 忽然间,烛光摇曳,门外一阵风吹过,项涵感到一阵杀气,便立马抓起配剑悄然而出,待关好房门,他感到一股杀气就燃烧在自己前方不远处。 “即使你不出声,我也知道你就在我前面,我感到你身上的杀气,我也闻到你的体味。”项涵冷静道。对面回廊处站着一个黑衣人,他听到项涵的话,嘴角微微张开,似有些惊讶,但他仍旧没有出声,而是举身飞檐走壁,瞬间翻身到屋顶。项涵侧耳倾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也翻越至屋顶,与黑衣人相向对峙。 “哈哈,果真厉害,居然能将听声辨位练得如此出神入化。”黑衣人钦佩道。 “我也不想,都是被逼的。”项涵冷笑一声,又正色道,“你是谁,是不是李广利派来杀我的?”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知道拿人钱财给人消灾。” “我剑下从来不杀无名之辈。” “能杀我的人还没有出世呢。”黑衣人道,“看剑!”道着便狂风急浪般冲了过去,项涵从容应对,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练,他的听觉、嗅觉都变得超乎常人。黑衣人与他交手十几个回合,都觉得有些自不量力了,好几次项涵出剑精准,差点刺中黑衣人要害,幸得黑衣人躲过,才保住性命。 “你眼睛瞎了,居然还能应对自如,剑刺得如此精妙。”黑衣人收回身子惊讶道。 “眼睛瞎了,可耳朵、鼻子却变得异常灵敏,这或许也算因祸得福吧。”项涵道着将剑指向他,“怎么,你害怕了?” “哼,害怕?害怕就不会给人卖命了。看招!”黑衣人道着又向项涵发起下一轮挑战。 于是,在寂静的夜色里,两个男子在月下剑舞飞扬,屋顶上飘洒着他们勃发的英姿,项涵一个空中飞旋将黑衣人连番踢了十多脚,黑衣人双脚在屋脊上向后滑行,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等他反应过来时,项涵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上,速度之快,让黑衣人感到无比诧异。 “大侠,别杀我……”黑衣人乞求道。 “这么怕死,怎么给人卖命?”项涵讥笑道。 “我只是突然想钱花,才会答应李将军的,现在想想,为了几个钱搭上性命真是不值,还求大侠剑下留情。”黑衣人跪下道祈求。 “算了,你走吧,我剑下不杀无名之辈。”项涵收起剑。黑衣人千谢万谢便跳房走了。当是时,房里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是秦卿……”项涵心里一紧,赶忙凭着感觉跃房梁而下,待进得房间,只听秦卿紧张的声音:“公子,公子……” “秦卿,怎么了?”项涵赶到床弦搀扶着她。 “是蛇,好多蛇从窗口遛进来,好可怕,好可怕……”秦卿紧张道。项涵仔细一听,周身地上传来“嘶嘶”“嘶嘶”的声音,项涵于是双手一伸,将全身之气运于一手之上,顿时所有的蛇全被吸到他手上,项涵又一运气,一掌将蛇推出,只见那些蛇受不住劲力之摧,纷纷瘫在地上痉挛不已。 “秦卿,你没事吧?”项涵关切问道。 “好在我身上有茉莉麒麟散,所以蛇不敢亲近,若是没有这东西,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了。”卿道道着,忧伤地向项涵肩上靠去。 “李广利公孙石,真是心狠手辣,什么主意都想得出。”项涵搂着她,义愤填膺,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推开秦卿,认真道,“秦卿,我们不能逗留了,得马上启程,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刚有刺客行刺,又引来这些蛇,不知还会惹出什么事端来。”秦卿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迅速着装、整理头发。项涵扳住她手臂,惭愧道:“跟着我,真是委屈你了。” “你再跟我见外,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秦卿嗔怪着笑将起来,接着,她从床头拎出藏有两件贡品的包袱道,“带着这两件贡品,还真觉得碍手碍脚!” “要不你我身上各藏一件,不易被发现,携带起来也方便些。”项涵提议道。 秦卿于是将画卷藏于水袖中,项涵欲将柔韧度极强的泰阿剑围于腰间,秦卿一把接过手,柔声道:“我帮你。”项涵抬起双手,任由秦卿整理,心里有种莫名的幸福。 两人将另一半房钱留在茶桌上,便悄然离开了店铺。 马蹄声渐渐远去,隐退在苍茫的夜色中。 翌日,店家与小二见两位璧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都有些纳闷。店铺里,有房客在吃早饭时高声谈论,说昨夜有两名剑客在屋顶挥剑比武,一穿白衣,一穿缁衣,两人剑法如行云流水,神乎其神,后来白衣剑客赢了黑衣剑客……也有房客说昨夜梦里见到两男子在屋顶斗剑法……此番言论惹得店铺用餐者一时蜂拥。 不知项涵、秦卿此番北行到了何处,发生了什么事,请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章 马疾香幽归故里 马疾香幽,秦卿、项涵赶着马车一路向北,往长安奔去。一路上,两人步步留心,时时在意,谨慎行事。时至黄昏,达达的马蹄声响起在林间小路,清脆悦耳,项涵却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待马车穿过树林,一片小村庄呈现眼前,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往来农人,荷锄而归。青瓦白墙,炊烟袅袅。好一幅和谐的田园风光。 “今日终于又回来了!”项涵叹道。秦卿驻马,回头问道:“公子,这可是你故里?” “正是。此处偏僻,远离长安,是先祖为避祸而择居于此。”项涵道。 “这里安详清净,确实是避世的好去处。”秦卿道着有些失落,“只是,如今我们被人追杀,想找个避世之所都不容易。” “假如我们不是逃亡,你当真愿意跟我一起做一对村野夫妇,天天种田采桑,任劳任怨?”项涵微笑道。 “只要跟你一起生活,做一个农妇又如何?”秦卿深情道。项涵闻言,轻轻将秦卿拥入怀中,心下一阵宽慰:“有你陪伴左右,亡命天涯也是甜的。” 马车驻足在村口,项涵、秦卿相依相拥,归家农人时有经过,秦卿便害羞地推开项涵:“这是村口,人来人往的,怪难为情的。” “不碍事,我眼睛看不到。”项涵笑道,尔后认真道,“村子的西边,有一丛竹林,绕过竹林便是我和吟吟的家了,今晚我们就在自家过夜吧。”于是秦卿便策马朝村子西面赶去,绕过一丛苍青翠竹,一座破旧的院落呈现在眼前,门庭衰落,藩篱破败,墙壁斑驳,屋上青瓦散落,蛛网在风中摇曳战栗,一片颓然之景。项涵一脸深沉,虽然双眼看不到,心下却一阵凄恻,当年厮杀的情景历历在目。 “公子……”秦卿扶着他的手臂,轻声唤道。 “我没事!”项涵叹了口气,道,“当年,师傅说会为爷爷和伯母办理后事,不知他们埋在哪儿,如今我想祭拜都无处可找了。”说完,一脸的哀戚之色。秦卿看他黯然神伤之态,也感同身受,她环顾着这破败的院落,在竹林掩映处,一角颓垣断碑赫然崭露。秦卿引着项涵走去,那是两堆土坟,坟边长满杂草野花,两块不规则的断碑竖立在坟头,上面只字未写。 “碑上写着什么?”项涵问秦卿。 “是两块无字碑……”秦卿答道,便引着他到墓碑前。 项涵跪在坟前,抚摸着两块墓碑,神情凝重,想想父母早亡,门庭衰败,年迈的爷爷躬亲抚养自己,然而在一场杀生之祸后,天人永阁,自己却走上了坎坷的人生之路,孝道未尽,如今却还是跑在逃亡的路上,“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项涵抚碑追思,一怀伤痛难掩。他随手摸起一个石块,在碑上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凿刻起来。 秦卿深知项涵抚碑追忆的情怀,不忍打扰,她见两座坟头杂草丛生,野花凌乱,便细致地清除起来,替项涵为两位已故的老人做点事。由于两座坟没有标记,根本辨认不出哪是项言,哪是李氏,故项涵在两座墓碑上都凿上“项涵顿首”的字样。经过一番地清理祭拜,项涵、秦卿走出竹林,已是暮色苍茫。 进得院门去,尘土满地,桌倒帘碎,一片狼藉。秦卿好不容易找到半截蜡烛,用火折子点上,接着又开始忙里忙外起来,抹桌擦地,清理垃圾,由于院落不大,清理起来也不很费劲,不到一个时辰,秦卿便将厅堂卧室打扫得干干净净。项涵愧疚得握住她的手,道:“秦卿,真是委屈你了。”秦卿却心疼道:“公子,你一连好几个夜晚都没有睡好觉了,今日走来,一路畅通,我们似乎摆脱了追兵,你还是早点睡个安稳觉吧。” 逃亡的心酸让他们身心疲惫,于是两人便早早地入睡了。翌日清晨,秦卿趁项涵未醒便起身下厨,看着他安睡的样子,秦卿感到一阵塌实。她悄然步出卧室,当是时,一只手从后面袭来,秦卿大惊失色,刚喊声“救命”便被点住了哑穴,而后,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掳走。项涵被秦卿的救命声惊醒,他翻身而起,大喊秦卿,夺门而出,可周边一阵寂静,没有异样,项涵心下紧张,担心秦卿的安危。 正当项涵心下慌张之时,有人从后面偷袭,掌力还未抵到项涵背部,项涵便感觉到了,他以为是刚才掳走秦卿之人,便全心应付,与偷袭之人周旋到底,经过一番拳脚搏斗,项涵发觉此人的招数与自己的相差无几,套路如出一辙,而且此人出手并不狠毒,似乎有意在试探武功,项涵的思绪不由飘回草亭师从卫青一幕,项涵之所以有如此深厚的武功,全拜大将军卫青所授,项涵心下咯噔,一阵欣喜,他急急收手,单膝点地拜道:“师傅在上,请受项涵一拜,徒儿双眼失明,没能认出师傅,冒犯之处请师傅见谅。”原来此人正是卫青,是项涵的授业恩师。 “项涵,快快请起。”卫青急忙扶起项涵,惊讶道,“你说什么?双目失明?怎么会这样?” “事情是这样的……”项涵于是从李广利追查隐居于无忧谷的游侠说起,将李广利的横行霸道,听信谗言,与贼人串通一气陷害无忧谷之事和盘托出,也将自己于万般无奈之下杀害昏庸的县吏、后被李广利公孙石追杀、并且在意外中获得多年前番邦进贡给汉朝的贡品等一系列事都诉之于卫青。项涵说着,一边抽出藏在腰身的泰阿剑呈给卫青。 “薄如蝉羽,锋芒锐利,真是稀世之宝!”卫青欣赏着手中的泰阿剑,一阵赏爱。 “另一件宝物为‘郎君玉照图’,藏在秦卿身上,我们为方便携带,便各自收藏。”项涵道。 “秦卿?”卫青道,“可是你方才所说的,甘愿陪你亡命天涯的女子?” “正是!”项涵道着,不由着急起来,“秦卿与我一同回来,可惜在师傅到来之前,有人偷袭我们,竟将秦卿掳走,徒儿无能,竟不知他们行踪,正心急火燎不知所措。还求师傅能帮徒儿找回秦卿,徒儿甘愿负荆请罪,随师傅面圣,承担杀害朝廷命官一罪。”项涵言辞恳切,拱手欲跪地相求。卫青一把扶住他。 “言重了。昏庸官吏该杀,为师定在皇上面前保你周全。”卫青又道,“至于寻找秦姑娘,为师也是义不容辞,不为她身上的‘郎君玉照图’,也该看在她是你红颜知己的份上,我定当全力以赴。” “多谢师傅。”项涵顿首谢道。 “这位秦姑娘既是你心爱女子,可不知她能否领略‘珠璧’弓箭的妙处?”卫青微笑着问道。 “正如师傅当年所说,因缘际会,我将会找到另一个能使得动‘珠璧’弓箭的人,没想到这个人会是秦卿,真得感谢上苍对我的厚爱了。想我项涵一生命运坎坷,能让我遇上她,此生也足矣。”项涵真挚道。 “哈哈……姻缘自有天注定。”卫青捋了捋胡子笑道。 “对了,师傅今日何故有兴致来此处?”项涵问道。 “朝廷为官,尔虞我诈,常常使我心力交瘁。此处自然风光,恰似陶潜笔下的桃花源,清净旖旎,有净化心灵之妙处,故时常牵引我心。今日前来,经过竹林,瞥见你在墓碑上凿的字样,猜你回来,故前来探看。”卫青道。 “师傅挂心了。原来师父也是清新雅静之人。” “呵呵。”卫青笑着,又道,“你先随我回将军府,我们这就回去派人帮忙寻找秦姑娘下落。” 于是,项涵随着卫青回到大将军府邸。不知秦卿境况何如,请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章 御前论病 话说秦卿被人掳走,原来此人便是月夜客栈行刺的黑衣人,他自知没有完成任务,不敢也不愿回去复命,只因偶然间得知李广利追捕项涵、秦卿,不仅仅项涵杀害朝廷命官,也因为他们身上有可能藏有贡品,故一时利欲熏心,想夺得朝廷贡品,因此一路悄然尾随。他自知不是项涵对手,所以不敢惊动他。是日,见秦卿出得门来,便趁机将她掳走了。在一个荒凉偏僻的小坡上,黑衣人将秦卿抛甩下身,秦卿见状不由心慌意乱起来。 “你是谁?”秦卿战战兢兢问道。 “说,贡品在哪儿?”黑衣人将剑尖抵住秦卿的脖颈,“交出贡品,姑且饶你一命。”秦卿下意识去抓藏在袖口的画卷。黑衣人察觉,一把扳开秦卿的手,抽出一画卷来:“果然在你身上。” “还给我,还给我,这是朝廷的东西。”秦卿喊道。黑衣人推开她,解开画带,将画卷展开。 “郎君玉照图,果真富丽堂皇,绝世好画!”黑衣人大声赞叹一声,道,“待我将它易得好价钱,一辈子就不愁了,就不用替人卖命了。”秦卿见他得逞,复去拉他衣服,急道:“私吞朝廷贡品是死罪……” “走开!”黑衣人推开秦卿,“看你年轻漂亮,姑且饶你一命。”说罢,腾地一跃,一个跟斗而去。秦卿见黑衣人没了踪影,便从另一袖口掏出一画卷,原来秦卿为保贡品万无一失早有准备,她自画了张名为“郎君玉照图”的画藏于袖中,她知道见过珍品的人没有几个,谅他也辨不了真伪,起初她下意识去抓袖中的画卷纯是有意而为之,为引起黑衣人的注意。黑衣人果真误以为真,将假的画卷抢走。秦卿松了口气,复又将真的画卷藏好。待她想回到项涵的小村庄,却无法辨别方向了,她一头雾水,心下着急,却不能在此荒郊野岭干着急,便四下探路。 大约正午时候,秦卿循着人声来到城门前,上书“长安”。进得城去,此处物阜民丰,热闹非凡,目不暇接,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茂集,自与别处不同。走卒贩夫奔走往来,茶楼酒肆,生意兴隆,贵人府邸,气势豪华,歌舞升平,管弦之音,袅袅飞扬。吆喝声,议论声……一片嘈杂,一片繁花似锦的景象。 “天子脚下,果然不同凡响。”秦卿喃喃道,她见自己一介女流多有不便,便在一布庄购得一男装换上。一位翩翩男儿行走在闹市街头,她游街窜巷,左顾右盼,发现此处不是偏远的无影城所能比的,人生第一次来到宽阔繁华的街市,内心不免惶惶然。不远处,一圈人围着一皇榜议论纷纷,秦卿纳闷,前去查看,原来是招揽天下名医前去替宠妃李夫人医治疑难杂症,上说能治好李夫人病痛者,能得到无上恩赐。秦卿心下思道:“公子正亡命天涯,被人追杀,倘若真能医好李夫人之病,就能请皇上为公子做主了,公子以后便不会这般辛苦了。”就这么想着,秦卿毅然走上去揭下了皇榜。于是,看守的侍卫便带着女扮男装的秦卿入宫而去。 秦卿随着侍卫入得宫门,但见道路宽敞,宫殿庄严,道路两旁兵士林立,严整而待。穿过十几级台阶,再走过抄手游廊,便有个公公前来接应。随着公公的引领,秦卿入得一偏殿,此处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皆是雕梁画栋,浓墨重彩,全然没有江南的清新飘逸之感,秦卿只觉得一股沉重的富贵之气迎面压来,双眼不由觉得疲惫与眩晕。正是时,秦卿与一双凌厉逼视的眼神相对,此人神情庄严,黄袍加身。秦卿一个寒战,忙委身参拜。正是当朝天子。 “堂下何方人士?”武帝声势甚是威严。 “在下江南一介布衣,敝姓秦。”秦卿不敢正视。 “看你年纪轻轻,居然敢揭朕的皇榜。你可知治不好朕的爱妃,你是要掉脑袋的。宫廷的御医哪一个不比你年老资深,尽管如此,仍旧无济于事。” “小人自问对医术有几分信心,不亲自诊断李夫人的病情,怎知没有把握?”秦卿道。 “好,只要你医好朕的爱妃,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倘若你讳疾忌医,那朕决不饶你!”武帝道。 “小人定当全力以赴,还请圣上引小人前去探病。”秦卿道。 于是秦卿便随着武帝道了后宫一院,两三位御医见圣上驾到忙屈身跪安,后退于门侧恭敬听命。秦卿门边伺候,待武帝传唤,便进屋探看。屋内,檀香味和草药味混杂其中,绕过紫檀架大理石大插屏,便看见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躺卧床上,虽脂粉未施,青丝不揽,却难掩她“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的气质,此人便是武帝宠妃,人称李夫人,二师将军李广利家姐。 秦卿不敢有所怠慢,忙为李夫人诊断脉息。只见她伸手按在李夫人右手脉上调息至数,凝神细诊半刻工夫,换过左手上,亦复如是。 “你看这脉息,何如?”武帝问道,声音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皇上,请移步屏外说话。”秦卿道。于是两人绕过屏风至正堂。 “小人刚探得脉息:李夫人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需而无神。其左寸沉数者,乃心气虚而生火,左关沉伏者,乃肝家气滞血亏。右寸细而无力者,乃肺经气分太虚,右关需而无神者,乃脾土被肝木克制。心气虚而生火者,应现经期不调,夜间不寐。肝家血亏气滞者,必然肋下疼胀,月信过期,心中发热。肺经气分太虚者,头目不时眩晕,寅卯间必然自汗,如坐舟中。脾土被肝木克制者,必然不思饮食,精神倦怠,四肢酸软。据我看这脉息,应当有这些症候才对。或以这个脉为喜脉,则小弟不敢从其教也。”秦卿道。 “秦大夫说得如神,倒不用朕告诉了。如今宫中好几位太医瞧着呢,都不能当真确切地这么说。或说是喜,或说是病,这位说不相干,那位说怕冬至,总没有个准话儿。”武帝道着,赞叹秦卿医术,又将数位太医数落了一番。数位太医立在门侧,弓腰塌背,唯唯诺诺,胆战心惊。 “夫人这个症候,是耽搁了。要在初次行经的日期就用药,不但断无今日之患,而且此时已全愈了。如今把病耽误到这个地位,也是应有此灾。依我看来,这病尚有五分治得。吃了我的药看情况,若是夜里睡得着觉,那时又添了二分拿手了。”秦卿笑道。 “你们一群没用的废物,都给我下去,另外,每人扣除一年的俸禄,以此惩戒!”武帝龙颜大怒。数位宫廷太医皆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慌忙奔走。 “不知爱妃何以得此疾病?”武帝回过身,和气地问秦卿。 “据我看这脉息,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不能按时而至。”秦卿道着问身边一位侍立的婆子,“李夫人从前的行经日子,不是常缩,就是常长,是么?” “是,从没有缩过,经常长两日三日,但也长过十日之久的。”这婆子答道。 “恩,这就是病源了。从前若能够以养心调经之药服之,何至于此。这如今明显出一个水亏木旺的症候来。待用药看看。”于是写了方子呈给武帝。 “这药方与太医们开的相比,的确高明许多。“武帝陈赞着,又道,“还要请教大夫,这病是否有性命之忧?” “皇上是最高明的人。治好此病,非一朝一夕之事,吃了这药也要看医缘。不过皇上大可放心,依小人看来,李夫人这病也治得及时了。” 武帝也是个聪明人,也不往下细问了。秦卿暂时被安排入住宫中,方便为李夫人诊治。 不知李夫人服过秦卿的药后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章 青丝扯落女儿身 话说项涵呆在大将军府等候秦卿的消息,可数日过后,将军府的探子回报,仍没有秦卿的半点消息,项涵因此坐立不安、忧心忡忡,悔恨自己双眼失明而不能亲身探寻。 “怎么样,有秦姑娘的消息么?”卫青早朝归来,入得项涵卧房问道。 “师傅,四五天过去了,可依然没有找到秦卿的半点踪影。”项涵道,“依我看,秦卿定是被李广利抓去了,她对秦卿心怀不轨,我担心……” “你放心,李广利今日已抵到长安,我派人打听打听。”卫青道。原来李广利军队一路北归,暗中又派人追杀项涵,此日已抵达长安。 “今日早朝完后,我找过皇上,并将李广利在江南的所作所为禀上,皇上对此有些不满,既然无忧谷不问世事,何以‘以武犯禁’,如此诛杀如何使得天下归心?”为青道,“另外,为向圣上禀明你我间的关系,皇上对你杀害无影城昏庸官吏之事并无多愠色,皇上还说昏庸之人该杀!后来为师将‘泰阿剑’呈上,欲为你将功赎罪,圣上得此宝物,了却多年愿望,龙颜大怒,估计不会降罪于你。”项涵听卫青如是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忙拱手拜谢。卫青急忙扶起,笑道:“你我师徒缘分,上天注定,为师又怎会忍心看着你亡命天涯呢?再者,幸好皇上宠妃李夫人病情好转,为师才有机会禀明事宜。” “李夫人?”项涵喃喃道。 “她是宫廷乐师李延年的妹妹,也是李广利的姐姐。”卫青便将李夫人简单地道与项涵,“武帝后宫佳丽虽多,但自从王夫人死后,却没有一个得到武帝专宠的。李延年精通音律,颇得武帝欢心,他所做的曲子凡听到者都会莫名感动。他有个妹妹,是个歌女,生得姿容秀媚,体态轻盈。李延年想把她进献给武帝为妃。但因为自己出身微贱,不便自言,于是请求你师母平阳公主代为荐引。只是李夫人身子羸弱,一病不起,宫廷太医都束手无策,惹得武帝无心朝事,好在数月前有位江南大夫揭下皇榜,此人年纪轻轻,竟有妙手回春之术,不过几日工夫,李夫人的病情大大好转。说来也巧,这位来自江南的大夫也姓秦。”卫青道着,字里行间透出赞赏之情。 “姓秦的大夫?”项涵一阵紧张,“会不会是秦卿?” “不会不会,那是位男子。”卫青道。 “秦卿善于易容,女扮男装也未可知。”项涵道。 “你那位秦姑娘也会医术?”卫青问道。 “秦卿得到江南医宗刘氏的真传,她的医术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姑且不论疑难杂症、齐毒异药,那些普通寻常之病更是不在话下。”项涵微笑道,神情之间微微透露赏爱之色。 “倘若真是这样,那老夫明日早朝便将她请回府中。”卫青捋了捋胡子,笑道,“好让你们重逢,也让老夫看看这位重情重义的女子。” …… 翌日早朝,卫青对武帝讲,平阳公主近来身子不爽,闻知秦大夫精于岐黄,欲请秦大夫过府一望。卫青口中的平阳公主便是武帝的皇姐,是卫青的妻子。武帝刘彻听闻皇姐身体不适,大起体恤之心,忙摆驾銮舆朝后宫李夫人处而去,卫青在圣上的应允下便也伴驾随行。 再说李广利听闻家姐抱恙在身,此刻便在李夫人处探病。秦卿近来都在李夫人身边汤药伺候,此时见李广利前来便小心遮掩,步步留神,生怕被李广利认出来。只听得李广利慌忙问道:“姐姐,听说您生病了,小弟一回来便前来探望,不知好些了么?” “多亏了这位秦大夫悉心照料,我才捡回一条命。”李夫人柔和道。李广利在李夫人的引见下看见了女扮男装的秦卿,一时觉得眼熟便多看了两眼:“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正要前去问话,却被李夫人叫住。 “皇上为你这次南下所为大为不满。”李夫人无奈道,“听说你为了在皇上面前邀功不惜使与世无争的无忧谷血流成河,并为了一己之私,竟是非不分地追杀良人、强抢民女……”李广利大吃一惊,自己昨日刚抵长安,不料所作所为早已传入皇上耳朵,不由心下惶惶然。 “姐姐,是谁说的,是谁告诉皇上的?”李广利大声疾问。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夫人道着又语重心长起来,“广利,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怎么还是如此不顾后果,像个孩子一样。待到哪一天,我年老色衰,或命归黄泉,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想保你也保不成了。” “我哪里像个孩子了,我做这些不都是为了讨皇上欢心么,让皇上知道,我李广利并非一无是处之人,我这二师将军也不是白当的……”李广利沉不住气竟大呼起来。 “你如此讨皇上欢心,这二师将军不当也罢……”李夫人见李广利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不由生气,刚道一句,便止不住地咳嗽起来。秦卿为躲避李广利便一直呆在门外熬药,听得此姐弟俩的对话,心下为李夫人刚刚好转的病情捏把汗,此时听闻李夫人连连咳嗽之声,便急忙跑进去问病,见她娇喘微微,动了恻隐之心,竟一时忘了自己的男儿装扮,用手轻拍李夫人肩背。李广利见状一把将其推开,喝道:“你想干嘛,动手动脚的?”秦卿被李广利猛然一推,身子重重地撞在地上,顿时将额头摩擦出丝丝血痕。 “不得无礼……”李夫人道着又咳嗽起来。 “好熟悉的茉莉香,好熟悉的一双眼睛……”李广利看着摔在地上的秦卿喃喃道。秦卿抚着额头隐忍着,看着李广利在身前身后踱来踱去,一颗心悬在半空里,突然,感觉发髻被人一扯,秦卿惊讶之余,带松发散,一头青丝飘逸而下,瞬间,秦卿在青丝轻拢下尽显女儿之态。李夫人见秦卿恢复女儿之身,讶异得瞠目结舌:“原来你……你是女儿身,我竟不曾瞧出来……”李广利在一阵惊喜后,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就觉得眼熟,像是在哪见过面,果然是你!现在你入得宫门,就是插翅也难飞了,哈哈……”李广利道着委下身来,拨开秦卿的秀发,挑起她的下巴。秦卿无奈地将头扭开去。 “慢着。”李广利问向李广利,“你在江南看上的民女是这位姑娘?” “正是。”李广利道,“姐姐是否记得,小弟头一次下江南遇见一女子,她杯酒施计,令小弟险些丧命,这女子便是她了。” “我听你说过。”李夫人道着望向秦卿,“果真绝色!” “呵呵……”李广利一脸得意地望向秦卿,“你确是绝色,可你女扮男装,知情不报,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如今你遇上我就要从我,否则,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你威胁我?”秦卿睥睨道。 “威胁你怎么样?你信不信我将你献给皇上?”李广利突然灵光一现,转向李夫人道,“姐,要不我们把她献给皇上,皇上高兴,或许就不会怪罪小弟了,如此他也会感激你!” 李夫人一阵默然,她深知后宫中娘娘嫔妃为争宠尔虞我诈,好不容易博得皇上宠爱,如今亲弟弟却要推荐另一美人给皇上,心生闷气,不由又咳嗽起来。 “姐姐,你别急啊,想来你是不愿这么做的。”李广利猛得敲自己的鱼木脑袋,“真笨!我如今能当上二师将军,全仗姐姐受皇上恩宠,倘若姐姐失宠,我们李氏就没有风光荣耀可言了,到时我还是什么二师将军啊。”李广利道着又在秦卿身边俯下身来:“秦姑娘,你还是把头发扎起来吧,继续女扮男装,我发誓不会在皇上面前揭发你,我也不再打你主意了。你治好我姐的病就离开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你不是想跟项涵那小子长相厮守么……”正说着,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从门槛拉向李广利跟前,李广利顺着身影往上看,不由失魂落魄。正是武帝,其身后还跟着卫青。李夫人见刘彻悄然驾到,慌忙欠起身子,抽身卧榻,行君臣之礼。李广利也急忙趴在地上跪安,五体投地,瑟瑟发抖。 原来,武帝与卫青道此处已有一段时候了,只是在院门外听到李广利和李夫人拌嘴的声音,便悄然窥听,秦卿入内安抚李夫人后,武帝与卫青又移步房门外,于是屋里一切声响皆被武帝洞悉。只因难以忍受李广利话语,便索性现身,武帝见李夫人欲行跪安之礼,见她娇柔虚弱,便抽身而过,将其扶住,柔声道:“爱妃不必多礼,适才朕在门外听你咳嗽不止,现在好些了么?”李夫人听武帝话语虽温和,却明明暗示已知晓屋内发生的事情,心下一急,花容尽失,又止不住咳起来。李广利悔恨自己多言,更是汗泪俱下,手脚发怵。 “这么咳下去,如何是好,大夫是干什么吃的!”武帝一腔怒火,趁机厉声发泄。顿时,屋内气氛僵凝,众人屏气凝息,屋内只传来李夫人微微咳嗽之声,娇柔之态,令人动容。武帝扶她重坐回卧榻,便将凌厉的目光投向被卫青扶起的秦卿,那是一袭柔顺委地的秀发,青丝掩映下,粉脸低垂,眼睫忽曳。武帝走近她身畔,一阵沁人心脾的茉莉香气暗暗送来,武帝微微养目呼了几口。 “抬起头来,看着朕的眼睛!”武帝压低着嗓音,温和中蕴含着不可违背的霸气。 秦卿于是徐徐抬起头,四目相对,武帝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但见她淡雅脱俗,靓丽绝伦,粉腮红润,秀眸惺忪,瑰态艳逸,仙姿绰约,简直人间极品。看着这幅秀色可餐的美人图,武帝一腔怒火顿时平息了几分。 “你为何女扮男装,你可知欺君之罪?”武帝责问道。 “民女知罪。”秦卿道着跪下答话,“民女女扮男装,纯属图个行事方便而已。皇上是否记得曾经说过,只要民女治好李夫人,便什么都答应民女?” “朕赦你无罪便是。”武帝道。 “君无戏言,谢皇上。”秦卿又道,“其实民女揭下皇榜前来看病是另有一事所求?” “讲!”武帝道。 “民女有一朋友,因杀害昏庸官吏而屡屡招致杀身之祸,亡命奔走,穷途末路。忘皇上看在民女治好李夫人病痛的份上,赦免我朋友的死罪。”秦卿道。 武帝听后望向卫青,值得秦卿代为求情之人便是卫青的徒弟,其实此事早已看在卫青份上不再怪罪于项涵了。卫青见秦卿一介女流,甘心冒着生命危险揭下皇榜前来医治疑难病症,目的却是为了能还项涵一个清白之身,心下甚是佩服。而李广利仍旧哆嗦着趴在地上,他见秦卿没有指名道姓供出他来,心下松了口气。 “项涵?”武帝问道。 “皇上圣明,不知是谁告知圣上?”秦卿喜道,看看身畔的卫青,已猜出此人是项涵的师傅卫大将军,定是他告诉皇上的,这么说来,项涵应该在卫大将军府上,秦卿思量着,心下一阵惊喜。 “你与他是什么关系?”武帝问道。 “只是普通朋友。”秦卿疑惑,“不知皇上为何问这个?” “只是随便问问。”武帝笑道,方察觉她正跪着,便道,“起来答话。” “谢皇上。皇上是否记得多年前番邦贡品失窃一事?当年所失两件贡品分别为‘泰阿剑’与‘郎君玉照图’,民女现将其中一贡品献上,望皇上看在贡品的份上,给项公子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秦卿道着从袖中抽出一画卷呈上。武帝接过画卷,解开捆绕之索线,徐徐展开,那只是一方洁白无暇的布绢,除了落款之处那五个俊秀有余的墨迹“郎君玉照图”外,便无其他。秦卿接着又道:“‘泰阿剑’在项公子身上,只因奸人从中作梗,我们不幸失散。请皇上放心,民女与项公子重逢后,定将‘泰阿剑’双手呈上,完璧归赵。”秦卿此话也是道与卫青听的,心望卫将军能让他们早点重逢。其实,泰阿剑已经通过卫青之手转呈给武帝了,只是秦卿不知道而已。 武帝展着画卷,一脸疑惑,若有所思。卫青见秦卿所道之事便是自己所诉之事,宽下心来,看来一切事情都要顺利解决了,李夫人病情好转,不过几天便可痊愈,而项涵不再亡命奔走,有情人将要重逢,此时,李广利的罪治与不治都无关紧要了。正思量着,却听武帝冷冷丢出两个字:“假的。”随后,画卷被弃置于桌柜之下。 一阵惊讶。一时语塞。 “不可能,不可能……”秦卿拾起画卷。卫青站立一旁,面有难色,心下思量:“不知皇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来人,将这女子软禁于未央宫,任何人不得接近!”武帝厉声喝道。于是门外近来两名侍卫,将秦卿带走了。 “皇上……”卫青拱手欲为秦卿求情。 “多说无益!”武帝打断他,衣袖一甩便行色匆匆离开了,连李夫人也没多看一眼。李夫人巴望着武帝离去的背影,满眼委屈与惆怅。李广利见武帝离去,大松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他并没有受到武帝的责罚,看来,武帝是念在李夫人的份上,并不打算治他的罪,如此一来,李夫人只会觉得愧对武帝。 不知郎君玉照图之真假,不知武帝葫芦里卖的是何药,请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章 夜探皇宫 话说武帝将秦卿软禁在未央宫的一所宫苑里,此院落荒凉孤寂,一日三餐自有宫女前来送餐,除秦卿一人外更无他人,连宫女侍卫都没有。卫青回到将军府便将秦卿的处境具以告项涵,项涵得知秦卿消息后,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找到秦卿的下落,忧的是不知武帝如此待秦卿是何用意。 “师傅,我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那幅‘郎君玉照图’是真品。”项涵疑惑道,“皇上软禁秦卿,难道别有用心?” “皇上硬说那画是假的,恐怕只有一个原因。”卫青忧心忡忡道。 “什么原因?”项涵急问道。 “留住秦姑娘。”卫青道,“有可能收入后宫,封为嫔妃。”项涵惊得目瞪口呆,只听到卫青续道:“自古帝王多风流,何况秦姑娘生得如此婀娜翩跹、鸟惊庭树,皇上怎会不动心呢?”项涵听得越发担心着急。 “如此说来,秦卿独自困在宫中,处境很是危险,不知皇上会如何对她。”项涵双眉紧锁,“我想今晚趁夜黑风高时进宫见秦卿,还请师傅助徒儿一臂之力。” “这,这该如何是好?”卫青稍稍为难道,“深宫大院,格局森严,并非你想进就能进的。加上你双目失明,恐怕,恐怕……” “师傅放心,我从房上走,您只须跟我描述秦卿所在宫苑的位置。”项涵道,“至于我双眼明与不明已无关紧要了,一路北亡,没有双眼,徒儿照样躲过重重劫难。”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为师就跟你描述御书房所处位置,你可记好了!”卫青道着,便将皇宫的布局详细描述,长乐宫后是什么宫,未央宫该怎么走,甘泉宫在什么位置,宫殿之间的距离大约多少,几步开外该左转抑或是右转……项涵闭上眼睛默默记诵,将宫廷地图刻画在脑海里。待夜深人静之时,卫青引着项涵悄然来到宫外侧墙。 “项涵,你行么?”卫青道。 “师傅,放心好了。”项涵微笑道。 “若遇上麻烦,就说你师傅是卫青,暂可保住性命。”卫青道。项涵微微一笑,一腔感激之情却无以言表,而后终身一跃,飞檐走壁而去,卫青见他轻功娴熟,身手敏捷,头脑机灵,之前的疑虑霎时间烟消云散。 未央宫的一所别院里。秦卿立于烛台下细细摩挲着那幅郎君玉照图,不经意间,一丝疑虑爬上她眉心。她合上画卷思量起来:“这幅画明明是真品,为何皇上偏要说假的?难道皇上至始至终也没有见过真品,不知画中奥秘?他将我软禁于此又是为何原因?如今我困于深宫大院,项公子与我好比天人相隔,若要相见恐怕佳期难遇了,抑或是遥遥无期了。”这么想来,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此刻武帝已进得房来,他阻止了公公的宣喊,悄然入内,见烛台旁秦卿正沉思,便没有打扰,而是静静地欣赏起这尤物的丽影来,只见她头发委地、柔美飘逸、身段窈窕、魅惑动人,虽然身着男装,却也风情万种、令人遐想,真真绝色难求,武帝正陶醉其中,忽闻烛台下一声轻叹,便问道:“美人为何叹息?”秦卿惊慌回眸,急忙委身参拜。 “平身。”武帝近身扶起,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细细打量着秦卿的眉眼,秦卿只是低眉垂首,心下荒乱,两手紧紧地摩挲在一起。 “额上的伤还疼么?”武帝轻撩秦卿额角秀发,语气温和。 “谢皇上挂念,已经不疼了。”秦卿道着不由轻退一步。武帝发觉她的紧张与害怕,心下甚是得意。 “你知道朕为何将你软禁?” “民女愚昧。”秦卿轻启丹唇。 “你以假画欺骗朕,朕要名正言顺地将你留在朕的身边。”武帝道。 “此画并不假……” “你如何证明?”武帝打断道,“它只是一匹白绢,画上什么也没有。” “这……”秦卿迟疑了,她也确实未参透画中奥秘,于是便道,“给我时间,我一定让皇上看到这幅画。” “其实,何时能看到这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朕能把你留在身边。”武帝话语轻佻,步步朝秦卿逼近。 “皇上,你想干嘛?”秦卿被逼到墙角,心慌意乱,束手无策。 “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好!朕就让你知道!”武帝道着便霸道地捉住秦卿的双肩,接着强吻她的芳唇粉颈。秦卿心下战栗,不住挣扎,可身子被无敌强劲有力的大手钳住,使不上半点气力。突然,武帝往她胸前衣襟用力一扯,撕去了她的外衣,秦卿骇然,强力挣脱,不想武帝一把揽过,将她压在书房地上。 “不,不……皇上……不要,不要……”秦卿泪眼滂沱,花容尽失。武帝听到她颤惊哀求的口吻,心下凉了半截,他将尚存余温的眼神投向秦卿,只见秦卿正用哀怨的眼神祈求他,武帝突然觉得一股失落感涌上来,顿时没了半点心情。 “我在做什么?”武帝放开秦卿,抽身而起整理衣着。秦卿心下放松,她款款欠起身子,紧紧抓起身畔的衣物遮挡身体,双肩仍在不住抽泣,一张粉脸红泪斑斑,如雨后桃花,又如泣露蔷薇,惹人怜爱。 “没有女人跟朕说‘不’字,除了你!”武帝气愤道,“你觉得刚才很委屈么,是朕强人所难了?有多少女人为了等朕,在未央宫望穿秋水,为了这一刻,她们尔虞我诈,从青丝熬成白发,而你却如此糟蹋朕的一翻好意!”秦卿整着衣着,系着腰带,默默听龙颜大怒。 “朕要将你收入后宫,封为美人,从此万千宠爱于一身,你有什么不满足的?”武帝续道。 “皇上的厚爱,秦卿感激不尽,但请皇上收回成命,秦卿无福消受。”秦卿跪在地上,缓缓道,“因为秦卿早已心有所属,望皇上成全。” “天下的女人,没有朕得不到的!”武帝语气坚强。 “并非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想要进宫、想要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我只要跟我心上人在一起,无论穷困潦倒、亡命天涯,我也毫无半点怨言。”秦卿道着拭干眼角残留的泪水。 “可是卫青的徒儿项涵?” “不瞒皇上,正是项公子。”秦卿回应道,“我们江南相识,可惜有缘无分,彼此经受情爱的折磨,如今被奸人追杀,历经千辛万苦逃亡至长安,我们经受过太多苦难,而正是这份苦难见证了彼此的情爱真心,所以我不能背叛这段情,也就只能辜负皇上的厚爱了。” “哼,那小子倒是挺有福气。” “皇上有那么多女人来爱,又被那么多女人所爱,天下最有福气的人,除了皇上别无他人。李夫人对皇上一往情深,如痴如醉,皇上怎么忍心伤害李夫人?”秦卿续道,“望皇上怜惜眼前人。” “哼,用不着你来教朕。你要不入宫也可以,不过你必须证明那幅画是真的,否则就别离开皇宫半步。”武帝衣袖一甩,便怒气匆匆地步出了房门朝李夫人住处而去,久候门外的公公紧跟其后。 其实,刚才的一幕都被伏在房顶的项涵洞悉明白,原来,项涵行至软禁秦卿的宫房屋顶,以耳贴瓦,打探房中之事,当听闻秦卿哭喊之声,得知武帝侵犯秦卿,项涵心内一片焦急,正想跃房而下,冲进去与武帝大打出手,不想武帝此时停止了冒犯之举,项涵心头的石头落了地,待武帝离开后,便翻越而下,看门的士兵还未发觉就被项涵点了穴道,于是,项涵入得房去。 “秦卿。”项涵急切喊道。秦卿正为刚才的恶梦伤怀,忽听项涵的声音,以为是幻听,抬头间,见项涵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心头的一切委屈一切伤心全都喷薄而出,她疾步扑进项涵怀里,大哭起来,项涵紧紧地搂着她,一手抚摸她的秀发,一手轻抚她的肩背,极尽温柔地安抚她。 “公子……”正是雨润花娇,楚楚可人。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项涵一阵阵心疼。秦卿搂着他,仿佛找到了依靠的港湾,心下一阵安慰、温暖。等秦卿缓和后,秦卿拉项涵在烛台下坐下,两人相依相靠,温情脉脉。 “适才我在房顶知道那皇帝欺负你,正想下来揍他,可后来他住手了,便没有下来帮你。”项涵握着他的手,道,“你会生我的气么?” “如果他没有住手,你还会呆在房顶么?”秦卿靠在他怀里。 “我一定会冲进来打断他的手。”项涵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那样的话,我们得罪的是一国之君,我们会死得很惨的。”秦卿悠悠道。 “那我们就做对亡命鸳鸯。”项涵道。 秦卿偎依着他一脸的幸福,不禁意间,一声哈欠,秦卿捂着嘴巴一副疲倦的样子。 “困了?”项涵温柔道,“困了就靠着我睡吧。” “我不能睡,在这宫里,我安不下心。”秦卿眼神迷离。 “有我在你身边,你就安心睡吧。”项涵揽着她,秦卿在他的轻拍下慢慢进入了梦乡。 烛台下,一对情人相依相偎,情意绵绵,羡煞了窗外天幕中一轮孤零零的冷月。 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章 三惊圣上 话说项涵、秦卿一宿呆在未央宫的别院里,翌日清早,缕缕阳光透过窗纸缓缓地将光线照进房里。秦卿在项涵怀里睁开双眼,一脸安逸满足的神情。 “醒了?”项涵一脸温和,将秦卿扶起。秦卿握着项涵的手,一脸忧心:“公子,皇上说,只要我参透郎君玉照图的内容,便可离开皇宫,到时候,我们就又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了。” “倘若参透不了其中内容,也不必强求,大不了,我带你逾墙而走。” “我知道你会那么说的,可我不想连累卫大将军,也不想我们下半辈子仍旧过着亡命天涯的日子。” “你能如此理解我,我真的很感激。”项涵见她如此明白事理,心下安心。 正在此时,听闻门口一声公公宣喊:“皇上驾到!”项涵、秦卿一听,紧张起来。 “秦卿,你小心应付,不用管我,若有麻烦,有我在,不用担心。”项涵急急道着便转向里房躲藏。 “参见皇上!”秦卿见武帝驾临急忙行跪拜之礼。 “平身。”武帝踏进房门,端坐在椅子上。秦卿起身,站立一侧。 “有没有发现时么?”武帝端详着展开在桌面的郎君玉照图。 “没有,给我时间。”秦卿道。 “朕这次来就是来告诉你,如果两天后,朕还是看不到画的内容,那两天后你就是朕的妃子。”武帝道。 “两天?皇上可否再宽限几天?”秦卿急问。 “你若讨价还价,那就只给你一天的时间。”武帝道着,见秦卿在一侧为难,心下甚是得意,便道,“好了,就这么决定了,今明两天后,我还没有见到画的真面目,你就等着做我的‘美人’吧。”道着头也不回的走了。项涵见武帝离去便从里屋出来,见秦卿一脸无奈,心下不忍。 “我听到皇上的话了,两天时间是不是,是不是太仓促了?”项涵问道。秦卿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听门外公公宣报:“李贵妃驾到。”项涵一听又急忙朝里屋藏去。秦卿行跪安后,李夫人拉起她便一同坐在长椅上。 “听说你不想服侍皇上,这是真的?”李夫人将信将疑,“这宫里,谁不希望得到皇上的宠爱,你如此拒绝皇上的恩情,你就不怕皇上降罪于你?” “就像夫人对皇上的情一样,秦卿已经把心交给了另一个人,就算皇上怪罪于我,我也不能欺瞒皇上。”秦卿道,“只是皇上限我两天内参透此画内容,不然就封我为‘美人’。”秦卿道着看了看桌上的郎君玉照图。李夫人一听,心下一惊,脸上明显有一丝不悦,后又微笑道:“皇上对你果真厚爱有加,你又为何辜负人家的一番好意呢。” “我是断然不会留在宫里的,就算我跟项公子颠沛流离、穷困潦倒,我也不会留在宫里。”秦卿道着起身向李夫人跪下,“请夫人成全,如今我对这幅画一点头绪都没有,还请夫人帮忙。”李夫人急忙扶起她,见她无心皇宫,心里便没有担心可言了。 “我也很想帮你,可是我对这幅画一点都不知情,记得这是当年番邦在进贡途中被窃取之物,想来当朝之人没有见识过这宝物,定然也不会有人知道其中的奥秘了。”李夫人摩挲着玉照图,一脸惭愧。 “那该如何是好?”秦卿忧心问。 “皇上明显是在为难你。”李夫人叹了口气,劝道,“与皇上做对,只会碰个头破血流,你还是既来之则安之,乖乖地做皇上的妃子吧,妹妹。”秦卿听她称自己为“妹妹”,心里更是难受。天子的爱真是清浅啊,之前深爱宠幸李夫人,可一转眼便一心在秦卿身上了,李夫人想想便苦笑着离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秦卿委屈地朝从里屋出来的项涵奔去。项涵揽过她,看着她发愁的样子,一个计策上心来。 又是一个夜深人静的日子,凉风习习,秦卿正伏案翻看些作画处理的书籍,这些书都是秦卿托李夫人从皇宫藏书中借来的,秦卿对郎君玉照图中的奥秘一丝一毫都无法参透,情急之中希望从这些书籍中找到些蛛丝马迹……烛火在风中摇曳不定,夜渐渐深了,疲惫也渐渐爬上秦卿的身心,于是秦卿便趴在桌上睡着了。项涵轻声唤她,见她没有应声,猜她已入睡,便随手为她披上一外衣。继而,他悄然走出房门,一个翻身,跃上房梁,轻踩青瓦,凌波而走,照着心中对皇宫地图的记忆,项涵来到李夫人的寝宫,因为他知道皇上在此过夜。 武帝与李夫人正在卿卿我我,突然,一把飞刀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插在床弦木上,正好在武帝的眼前,飞刀下还带着一张字条。 “有刺客,有刺客!快来人!”武帝朝门外大喊,可是没有一个人冲进来。武帝大怒,他一个翻身跃下床榻,拔下飞刀,取出字条,展开,念道:“勿娶秦卿,否离泰来。”说完,武帝将字条撕得粉碎,大怒:“究竟是谁如此大胆放肆,竟敢打扰朕的休息,还威胁朕,要是让朕抓住,非让你五马分尸不可。”身边的李夫人见龙颜大怒,一脸惊惶失措。又听得武帝大喊“来人”,可终究没有一人进来,武帝大怒,推开房门,见侍卫们个个呆若木鸡,形容木讷,查看一番,才知皆被点了穴道,武帝心下一惊,喃喃道:“到底是谁干的,功力如此超然,倘若要朕的命,简直易如反掌。”李夫人出门看到这一切,更是心惊胆战。 “皇上,出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李夫人惶惶然。 “哼,朕就是要娶秦卿,朕倒想看看有什么能阻止得了我。”武帝雷霆震惊,怒火冲天。邻近的一队侍卫听闻此宫苑有动静,便匆忙前来护驾,武帝见护驾侍卫姗姗来迟,便又训示了一番,尔后,摔门入房,全然没了起初的行欢之情。 翌日,从御膳房传来武帝用膳之异事,说武帝用膳时从鱼腹中吃出一把小飞刀和一纸条,字条上书:若娶秦卿,性命攸关。 “好一个‘鱼腹藏剑’,竟然有能耐仿效专诸,为何又躲在暗处不肯现身。”当时武帝再次大发雷霆,当场掀翻了桌椅菜肴。 然而,武帝一腔熊心豹胆,越是阻力重重,他越是有迎难而上的勇气,越是荆棘满地,他越是知难而进,越挫越勇。 当天,武帝围场练兵,不想暗箭射穿了武帝的头发,当时,武帝着实受惊不少,回到寝宫后,突然感觉体力不支,浑身发冷,他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其实,这些惊扰之事都是项涵串通李夫人所做,李夫人不希望武帝纳妃,项涵不希望秦卿离开自己,于是两人串通一气,欲动摇武帝娶纳秦卿为妃的决心,以达到各取所需的目的。李夫人是武帝的宠妃,她留住武帝在寝宫过夜,另一方面,早有预谋的项涵便前去威胁恐吓;翌日,李夫人暗中派人将写有“若娶秦卿,性命攸关”字条和小飞刀塞进煮好的鱼肚之中,仿效战国刺客专诸刺杀吴王僚的“鱼腹藏剑”;后来,又在围场练兵之时,项涵带上富有灵性的“珠璧”神弓在暗中听声辨位,趁机将武帝束在头顶的发髻给一箭射穿了。 不知三扰圣上对武帝纳妃的决心是否动摇?另外,眼看两天限期即将过去,不知下面会发生何事,请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章 巫山风雨夜 话说武帝在短短的一天中遇到三次惊扰,忧心忡忡,疑神疑鬼。然而过完此夜,两天期限就到了,不知圣上会不会取消纳妾之举。 是夜,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秦卿对着一案书籍,心乱如麻,烛火在风中急促地颤抖摇曳,更令秦卿心慌意乱起来。想想郎君玉照图一点眉目都没有,秦卿不由愁眉不展,明日便要成为一国之君的妃子了,她念叨着自己的命途多舛,情路艰辛,一腔愁绪正如今夜的风雨一般,飘飘摇摇,吹遍整个长安,洒落偌大城市。窗户在风雨的吹打中“咯吱咯吱”作响,最是寂寞风雨夜,当下,项涵也不在身畔,秦卿突然觉得心下一阵焦躁,她抓起画卷推开房门,冲进雨中,伤心哭泣起来,雨水无情地摔打在她脸上,阵阵生痛。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就是不遂人愿呢!”秦卿在雨中哭泣着,“什么破画,什么郎君玉照图,见鬼去吧!”秦卿道着随手一甩,将画卷扔向雨中,她从来没有这样放纵过,在雨中,她尽情的释放自己,让雨水淋走身心的疲惫,洗刷全身的烦恼。风雨肆无忌惮地肆虐着,扯落了秦卿的发髻,淋透了她的全身,在风雨中,她的身子越发显得清瘦柔弱,几声咳嗽,她不由蹲下地来,念着明日就要被深锁宫中,与项涵两地隔参商,不禁悲从中来,她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在雨声中不住哭泣。是时,远处传来项涵的叫喊,是项涵回来了,他在房里寻找秦卿,未果,便朝雨中大喊,秦卿没有应他,只自顾自地哭泣,项涵听到了雨中细微的哭泣声,循声而去。 “秦卿,是你么?”项涵询问着,秦卿听到项涵的声音,心中不由委屈起来,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又大声痛哭起来。项涵一手贴着她的背,发觉衣衫紧紧贴着她的身体,知她被雨水浇透了,心中大为担心。 “你一个人在雨中做什么,快回房去!”项涵大喊道。 “我根本不知道那画上的内容,我明天……明天就要做他的妃子了……我不想,不想啊!”秦卿道着哭将起来。 “你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项涵托住她。 “没有办法了,我本想一死了之,可是我不想死,我不想就这么死啊……”秦卿梨花带雨,身子在风雨中摇曳不定。 “秦卿,你听我说,会有办法的,这里雨大,我们回房去。”项涵安慰着,便扶着秦卿往回走。 项涵将秦卿扶进里屋。 “你身上湿透了,赶快换上一身衣服。”项涵道着便要走出里屋,不想被秦卿一把拉住,她魅惑地贴上了他的身体,他感觉到她的胸口在不断起伏。 “公子,不要走。”秦卿挽留道。 “我不走,你赶快换衣服,我在外面等你。”项涵扶住她,一阵怜爱之情油然而生。 “我不要做皇上的妃子,我要做你的女人。”秦卿睁着双哀求的眼睛望着项涵,项涵虽看不到秦卿的样子,却能想象得出她此刻的娇艳妩媚。 “秦卿,听我说,不要紧张……”项涵正要安慰她紧张的神情,不想秦卿将嘴凑上,堵住了他的嘴,项涵见她如此热情,岂能不动心,便温柔地迎合她,一边吻她,一边抚摸她滚烫的身体,秦卿眼神迷离,娇喘微微,难以自持。项涵搂着她,解开了她的腰带,为她褪去了湿漉漉的外衣,紧接着,一双大手紧紧贴上了她细嫩柔滑的肌肤,项涵心下紧张激动不已,这个女人,在风雨飘摇的宫苑里,由于内心的挣扎,献身于自己。在自己的怀抱里,项涵感觉到秦卿的缱绻缠绵,心里一阵阵意乱情迷,他一把扯落了秦卿胸前唯一的缚体衣物,瞬间,他感到她的身体在自己怀里颤抖,瑟索地瘫软成一泓清泉,柔弱无骨,项涵于是将她抱上了床榻,帷帐飘然落下。这一夜,他与她第一次亲密接触。窗外,风雨交揉,缭绕杂错,锦涨中,温柔摩挲,莺声呖呖,燕语喃喃,风情万种,极尽缠绵,一夜风流。 翌日,项涵从温柔帐中起来,回想昨夜的缠绵,心中柔和得像潭温泉。他坐在床弦,轻唤秦卿,却不闻回应,或许她昨晚太累了,于是去抚她脸颊,却发觉一阵热气袭来,项涵下意识去探她额头,滚烫一片,知其昨夜感染风寒,以致高烧不断,心下着急,于是急忙将她抱起,欲去李夫人寝宫请李夫人帮忙。正是时,不偏不倚,李夫人正前来探看情况进展,见秦卿病得不轻,马上差人请御医前来看病。 不久,一名御医前来看病,见他细细地为秦卿切脉,项涵一脸的愁容。 宫里的事传得可真快,不多久,皇上听秦卿生病,便也急急赶来,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